《历史从李师师身边醒来开始》 第一章 醒来已是官家郎 “十一郎,该起来喝药了。”一个温柔酥软的声音轻轻唤道,如东风抚兰,如烟波流散,钻入耳中,沉入心底。 晕晕沉沉、睡眼惺松的苟富贵刚准备起身坐起,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又躺了回去,却是被吓到了。 那道声音又道:“十一郎,乖,起来喝药了,凉了就没效果了。” “没效果,没效果才好啊,老子,咦,不对啊!我这是在哪里?”软辅生香,绝不可能是自己丢满臭袜子的出租小屋。 苟富贵睁开眼来,一张漂亮的不像人的脸蛋映入眼帘,正所谓:乌鬓鸦凝,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脸色清冷,目蕴忧伤,一身乳白色的长裙,因为微弯着身子,胸前那片雪白的深沟被长裙一衬,更加诱人。 当然,以苟富贵只能混个三本的文学造诣自然是想不出这些个形容词的,据他后来回忆,他当时脑袋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插刮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只能在心里狼嚎一声:这女的也太漂亮了吧。 “潘金莲?”苟富贵吞咽下口水,下意识的问道。 那女子一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让苟富贵又咽了两次口水。 “明明昨儿个都好的差不多了,今早反而说起胡话来。昨夜师师又不曾与你荒唐,床被一直盖得严实,怎得病还重了些。”那女子眉头微蹙,脸上有些担忧。 “师师?李师师?”苟富贵福至心灵,脑海里掀起波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女子自然就是名满京城的“冷美人”李师师,而自己,居然变成了那历史上让后人爱恨交加的亡国之主宋徽宗。 “这下是真富贵了?”苟富贵这脑子就不是一般人,得知自己穿越了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苟富贵,生于新世纪的农村,父亲是个屠夫,没啥文化,所以这名字就取得颇为励志。从小学到大学,因为这名字没少与人文攻武斗,甚至严重影响到他谈恋爱的权利。 大学毕业,打工人一个,单身狗一枚,富贵遥遥无期。 “十一郎,发什么愣啊,快把药喝了。”李师师见他神情呆滞,还真怕病又重了,又轻唤道。 苟富贵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汤碗,咕噜几声一口气干了。 李师师有些诧异的说道:“十一郎一向怕苦,不愿喝药,昨日还是师师费了半天口舌,亲自动手来喂才喝下。” 这个问题不好解释,苟富贵干脆不做解释,伸手将汤碗递了回去。 李师师接过,站直了身子,转身去放碗。 这时候天色尚早,李师师还未来得及梳妆,后面的秀发只是随手抓了几下,用一根玉簪随意别着,显得有些慵懒。 苟,哦,赵佶看着那细柳腰肢,袅娜多姿的神仙体态,立即表示了敬意,吓得赶紧移开了目光。 珠帘秀额,红床锦被,四壁俱挂着山水画,绿绸窗帘,房间布置十分优雅。 前几日赵佶生病一直未曾出宫,昨日病刚稍好些便忍不住悄悄溜出宫来见李师师,只是身体未曾全好,昨夜拥着李师师睡下后,也没有荒唐。 正待起身进一步动作时,屋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恭谨的说道:“官家,得紧着点,快早朝了。” 第二章 师师那可真的是贵重啊 李师师伺候着换过衣服,赵佶出门与张迪及一干侍卫会合,一行人离了金线巷,急匆匆往宫里赶。 “师师今年芳龄几何?”赵佶问道,这个问题不仅他关心,也问出了后世无数人的心声。 关于历史上颇有传奇色彩的李师师是否真有其人,那些野史坊间的记载是否真有其事,一直是个谜,既然李师师真有其人,那就剩下最让人不解的年龄问题了。 “李娘子上个月才满十九,官家不是还特地着臣送了不少东西吗?”张迪一头雾水的答道。 历史上,李师师的具体生卒年月无从考之,但从她与宋代那些名气颇大的才子们之间深入探讨文学歌舞的时间线来看,多有无法解释之处。后世之人多以她与秦少游等人之间的交际,推测李师师生于公元一零六零年左右,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说,二十二年后赵佶才会出生。而野史考证,赵佶是二十七岁时才第一次见到李师师。 一个坐拥无数后宫佳丽,历史上出了名的好色皇帝会喜欢上一个年近五十、人老色衰的妇人吗?再没脑子的人想想也不可能,真当是乔阿姨再世、秒杀万千少女?所以后人才考证出前后应有两个李师师,后一个李师师应生于公元一零九零年前后。 赵佶刚近距离接触过素颜的李师师,现在又听得张迪亲口证实,放下心来,看样子,还真是前后有两个李师师。 其实认真想想也正常,李师师是谁啊?汴京城里第一艳伎,歌舞双绝,容貌倾城,又小有才名,能与当世才子相谈甚欢。此伎非彼妓,人字旁边加个支,可不是那卖弄风骚的风尘女子,靠皮肉取胜,倒是跟后世的女明星艺人差不多,而且那时候稍有名气的伎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那些自视清高的才子名士断不可能为你吟诗赋词打广告。不像后世,只要资本愿意捧你,连几句台词都念不圆范的人只要整个漂亮脸蛋,就能成为顶流。 想来是曾有一名叫李师师的艺伎,才色双全,因与数大才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纷纷以诗词相赠,从而名动京城。再后来又有一位情形差不多的艺伎要出道,那老板也是个有头脑的,便借用了前人的名头,这就跟后世炒作一些个明星是小某某差不多,碰瓷个大牌,广告效应杠杠的。 赵佶便是被身边的太监张迪忽悠来的,与李师师一夜快活,便陷了进去。张迪何许人也,这厮入宫前是个地痞二流,与一手捧红李师师的矾(樊,亦有作潘)楼李姥姥素有来往,李师师年老色衰嫁为商人妇后,矾楼生意一落千丈。李姥姥也不是一般人,灵机一动,正巧身边收养有一女,才色比之李师师犹有过之,便欲借李师师之名再现辉煌。 于是,新一代李师师横空出世,由于自身条件确实比前代李师师犹胜三分,很快名动京城,才子名士、巨贾权贵纷纷慕名而来。 可惜的是,李姥姥还没来得及高兴几日,李师师就被赵佶锁死了。在张迪有意无意透露赵佶身份后,李姥姥和李师师差点被吓死,哪里还敢接待外客。门庭一下冷清下来,连只鸟雀也不敢稍作停留。 好在赵佶大方,彼时的大宋,占据整个世界财富的百分之七十,真正的富得流油。有野史记载,赵佶为见李师师,第一次总共花费了五十万两银子,在整个交往过程中,前后共花费近一亿两银子,真正的春宵一刻值千金。(野史之说,大家权当一乐,太多来这较真之人,实在没力气一一回复。) 赵佶正走着,想到这些,心口一痛,吩咐张迪:“修座楼子,把师师接进宫去。” 开玩笑,堂堂皇帝虽然有钱任性,但花这么多银子来包养个女明星,对还在努力适应新生活的赵佶来说,心在滴血,既然是皇帝,睡个女人还得自己花钱,纯属败家。 当然了,接进宫去,一为省钱,二为日后有桩事。根据后世传说,赵佶算了算,李师师再过几年就会与大才子周邦彦打得火热,前面的赵佶能忍,如今的赵佶可不能忍。 要说前面这赵佶也真是奇葩,可能是反正女人随便玩,所以看得比较开,顶着头上的青青草原也照样玩得很嗨! 张迪迟疑,试探着问道:“宫中圣人与娘子若是问起,臣该如何回答?” 赵佶停住脚步,自己一个女人还没睡着呢,倒先要操心着这些女人心思,这都叫什么事啊? “让她们来找我。”赵佶大袖一挥,大步向前,把个张迪看愣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关于中国古代乐籍下的娼、倡、妓、伎与现代西方近代资本主义传入中国的对娼妓的释义,区别很大,专家论文很多,有兴趣的自己去看。 第三章 且将美人膝上眠 平日里的朝会并不是影视剧里那样,文武大臣分列两班,几十上百人一起站在殿前,然后天子穿着龙袍登座,一个老太监唱道:“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赵佶回宫用过早膳,穿上常服,去文德殿与刘逵、赵挺之等几位两府高层商讨了下居养院废止事宜,这日的朝会便算结束。 那时绣着龙纹的龙袍还未问世,龙袍这玩意最先是出现在南宋时期的金朝,元明时得以光大。 赵佶每天会在文德殿与几位朝廷重臣商讨些重要国是,偶尔也聊些闲话,每五日在垂拱殿召见二府及各部主事官员,每月初一在文德殿,正月十五在紫宸殿,各有一次大朝会,觐见的官员多达数百人。 散了朝,赵佶觉得有必要好好消化一下身份的突然变化,虽然距离亡国之日还早,但自己总不能就此浑浑噩噩度日直到大难临头吧。 “官家,今晚的炉鼎已经选好了,要不要去看看?”张迪见赵佶踌躇着,半天没有离开的意思,近前小声问道。 “炉鼎?”赵佶愣了愣,这是唱的哪一出?玩修仙吗?脑中灵光一闪,才想了起来,不由眉头紧皱。 历史上的赵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男女之事特别热衷,留下了多达六十五个子女。而且这家伙特别喜欢道教那些神神叨叨,不知受了哪个道士的蛊惑,加上蔡京也跟着起哄,赵佶又迷上了道家的男女双修之术,坚信采阴补阳能让自己修为大增,得道长生,于是每隔五日或七日,必以一处子双修。 为此,蔡京给他从全国征选了近万名少女处子。 赵佶摆了摆手,有些烦躁的说道:“今天不练了,出宫去。” “臣马上安排。”张迪心领神会,赶紧出去安排护卫事宜。 赵佶摸了摸额头,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真是头疼啊。 一行人出了皇宫,直奔金钱巷,熟门熟路的,路上也不耽误功夫。 到了矾楼,张迪自去布置,赵佶直奔李师师闺楼。 李师师正无聊,斜躺在窗边的香榻上发呆,见赵佶进来,只是坐正了身子,看了他一眼,轻轻问道:“十一郎今儿个是听曲呢,还是跳舞。” 李师师与李姥姥初时听得赵佶身份时,吓得不知如何应对,那叫一个拘谨啊,结果让赵佶大为扫兴,严令只能当自己是个普通客人,两人哪敢分说,只能提心吊胆的陪着演戏,日子久了,方才自然些。 赵佶摇了摇头,走过去轻轻说道:“师师,借你的腿靠一靠,可以吗?”虽是问询,也没等回话,自顾自脱了官靴,和衣侧身躺了下去,将头枕在李师师膝盖上,微闭着双目,稍稍挪动了下位置,又吸了吸鼻子,露出满足的笑容,不一会就沉沉的睡去。 李师师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小心的试着将自己的姿势调到一个舒服点的位置上,一只手搭在赵佶胸前,看着儒雅英俊的赵佶,总觉得今天的十一郎与以前不一样了。 第四章 前尘 这一觉赵佶睡得那叫一个香啊,只苦了李师师这个娇弱女子两个时辰不敢怎么动弹,双腿酸痛,过了两天才恢复如常。 李师师坐在榻上,左右无事,也犯起了春困,醒来时便见赵佶已经醒来,仰躺在自己腿上,睁眼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李师师看着他清亮的眼神,终于知道今天的赵佶为什么不一样了,赵佶的眼神里没有往日里那丝赤果果的情欲在里面,虽然依旧热切,却更像是对美好事物的惊艳。 赵佶见李师师醒来,急忙起身坐起,说道:“今天这一觉睡得真是踏实,只是辛苦师师了,谢谢。” 这话说出来,倒把李师师吓到了,赶紧起身,只是双腿被枕了这么久,哪里撑得住,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赵佶见她神色惶恐,不明究里,连忙止住她的动作,不好意思的说道:“却是我的罪过,让师师受累了,你好好休息,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李师师听出这话满含歉意,甚是诚恳,直到赵佶离开也没反应过来,连客套话都忘记说了。 李师师的感觉没有错,今天的赵佶与以前是不一样了。而这一觉醒来,赵佶才是真真正正的完全不一样了。 历史上真正的赵佶其实也并不是如后世评价所说的“独不能为君也”,至少赵佶在早期确实是个德才兼备的优秀青年,在政治方面也表现出了超高的手腕与智慧。 生在天家,尤其是身为皇帝的兄弟,如何不引起皇帝的关注与猜忌,安逸的活下去,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哲宗即位后,他的兄弟们纷纷夹起尾巴做人,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只有赵佶有些特别,特别在于他不花天酒地,耽于美色,只是一个人沉浸于诗词书画、图史射御之中,做起了安静的美男子,而且自生母死后,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给向太后请安,并且与向太后最亲信的两位内侍女官赵氏王氏早早发生了关系。那时的他本意只是为自己找一张保命的底牌,却意外将自己推上了王朝最高处的那把椅子。 哲宗意外病死,皇位的继承引发了向太后与哲宗生母朱太妃两大派系的激烈交锋。当时的朱太妃外有宰相章惇,内有都知梁从政,想立哲宗亲弟简王赵似为帝。哲宗在世时因高太后、向太后两代太后俱在,其生母朱太妃迟迟未能成就太后尊位,皇帝之位的最终决定权便在向太后一人之手。 向太后决意立赵佶为帝,并赐赵王两位女官与赵佶为妃。 赵佶新登帝位,毫无根基,坚请向太后垂帘听政,利用向太后的力量完全击溃了朱太妃一系,而后帝后之间的矛盾开始显现,日渐加剧。 有宋以来,多有太后垂帘听政之旧例,且此前的皇帝在与太后争夺朝廷权利的斗争中未有胜者。但赵佶做到了,他在与向太后的权利斗争中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并一步步挑起激化反对向太后的声音,最终完全掌握了大权。 但是,皇帝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这些人。 在中国的封建王朝之中,一直是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了宋朝,重文轻武的君权思想更是让儒家士大夫阶层的权力空前强大。 后世人许以正面评价的王安石变法,其实并不那么光鲜。正是这场变法运动,从根本上改变了官场的政治生态,从骨子里将儒家士大夫阶层的家国情怀变成了自私自利。 王安石变法以前,政治斗争有一条双方共同遵守的潜规则,不管哪一派上台,都不能打击报复,要容忍反对派的批评。王安石出台新法后,在神宗支持下将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派统统赶出了京城。是的,就是我们熟知的那个司马缸砸光。 从此以后,朝廷政治斗争愈演愈烈,演化为新旧两党的党争之祸,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赵佶即位后,文艺青年赵佶将年号改为“建中靖国”,意思是在两党之间保持中立,联合两党,恢复国家的安定团结。 现实很快给了赵佶的理想主义当头棒喝,旧党并不买账,对新党的攻击不遗余力。赵佶大失所望,又不胜其烦,心里的天平开始偏向新党,即改革派。 即位的第二年,赵佶改年号崇宁,召还蔡京,并起复了大批新党。 此时正是崇宁五年二月,这一个月,星象再次发生异常,朝廷民间流言纷起,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大事还没发生,苟富贵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崇宁五年以前,皇帝这份工作赵佶其实干得真的不错,那么从此以后,苟富贵自然也不能干得太差,丢了穿越者的脸,先别去谈史上明君,至少不能沦为亡国之君,被后世耻笑吧。 第五章 裁撤后宫 崇宁五年正月,有流星坠落京城,这件事情引发了赵佶心病,随着二月星象再次异常,赵佶生了一场大病。许是心情烦闷难解,大病未全愈便跑出皇宫去寻李师师处,求支持,求安慰。 古代的人,尤其是当皇上的,常把一些异常的天象看作是上天的警示,衡量执政之过失。天上掉下颗星星,没砸到人畜也没砸到房屋,本来呢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在朝野引发了轩然大波,更直接诱发了赵佶二月的大病,苟富贵的到来。 要说赵佶,也是奇才。自从决定启用新党,发现了蔡京这个能臣为相后,对旧党更加厌恶、严加提防,便想出了个法子,将哲宗时元佑元符年间的旧党领袖及骨干三百零九人列为奸党,将其名字刻在常朝殿外的一块石碑上,不仅如此,赵佶还要求各州各府都得刻上同样的石碑,并且指天划地的说,这些人及其后代永远别想出头。 但是老天偏偏跟赵佶开起了恶意满满的玩笑,正月的那颗流星哪儿都没去,直接就奔这块石碑来了,轰的一声响,石碑被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毫不留情的被打脸了啊,而且还是世人敬畏的老天爷。皇帝是什么啊?天子,老天的儿子,代天以牧万民,这一巴掌下来,让赵佶情何以堪,也难怪赵佶会寝食不安,患上心病,老想着自己就算是天子,只怕也不是亲生的。 要说这块碑上的名字,几乎涵盖了整个大宋文学圈的大神,比如司马光、文彦博、苏轼兄弟、黄庭坚、秦观等等,真正是群星闪耀。赵佶失了颜面,迟迟未下旨修复,倒是民间有人急了,愿意捐资复修,只求事后将自己的名字加刻上去,做那第三百一十人,原因呢很简单也很好笑,就是想蹭个流量好出圈。 流星事件之后,赵佶下令广开言路,昭告天下,各州郡碑刻一并毁去。解除党禁,因党祸受处罚的官员减刑,复用,甚至提拔。罢去书学、画学科举考试等。更重要的是,从中书侍郎刘逵的弹劾,罢蔡京相位。 赵佶回到坤宁宫,来到皇后王氏住处。皇后十五岁嫁给赵佶,如今早已生下一子一女,皇长子赵桓,也就是后世所知的背锅侠钦宗,六岁,崇国公主赵金奴,三岁。 王皇后恭敬节俭,姿色一般,一向不为赵佶喜欢。 王皇后见许久未曾来到的赵佶出现,一向不善取悦皇上的她到底还是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致。 赵佶止住了王皇后行礼,认真的看着她,所谓姿色一般,自然是相较受宠的赵贵妃王淑妃来说的,若放到外面的大街上,那肯定在人群中也是相当扎眼的存在。 二十二岁的皇后,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恢复保养的还行。 赵佶今天来见皇后,只是在路上突然想起皇后好象就在这一两年就会病世,便过来看看。 要说感情,对于现在后宫这一大堆的女人、儿女,赵佶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既然继承了人家的花花江山,不好好照顾人家的女人、儿女似乎也说不过去。 陪着皇后用了晚膳,又说了些闲话,赵佶便在皇后处歇下。 说到男欢女爱,赵佶确实是有本钱与天赋的,所以虽然心理上是第一次,但表现神勇,男女双方都是非常满意的。 云雨之后,赵佶搂着皇后躺在床上,忽然开口说道:“宫中女子太多,朕想遣散一些。”皇后吃了一惊,问道:“官家一向嫌宫中佳丽不足,今日何出此言?” 赵佶自然不能说你丈夫其实换人了,思想观念完全不一样了,只是说道:“这个圣人你就别管了,你是后宫之主,这事你来办吧。人数嘛,能维持后宫正常调度就行了。” 王皇后虽然将信将疑,不知皇帝这又是玩的哪一出,还是认真的答应了。 “圣人也别太闷着自己了,凡事往开心了去想,平日里多注意身体。”赵佶轻轻说道。 王皇后自赵佶为帝广纳后宫后,再也没听见过这样暖心的话语,此时心里感动,紧紧抱住他,泫然欲泣。赵佶见状,心里叹息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只好又极尽温柔的要了皇后一次,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六章 一刀切还是区别对待 宋朝的朝会制度比较完备,但也真没出几个勤政的皇帝,所以除了每年三次的大朝会还规制完备,其他的全看君臣的心情,已经流于形式。想想也是,后宫遍地美女,皇帝没个大毅力,一不小心就沉迷在温柔乡里了。皇帝大清早的,要么太累正睡得香,要么早上性致好,内侍省的官员捏着嗓子一喊:陛下,别睡(玩)了,该上早朝了。天天如此,长年累月的,谁受得了啊。 对大臣们来说,情况更糟糕,除了家里的三妻四妾,大多还有职司在身,还得每天按时起来去皇帝面前露个脸,日子一久,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动不动在殿前就梗红了脖子。 于是,为了君臣的身心健康,更好的享受生活,哦,是更好的治理国家造福百姓,朝会动不动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这两个月又是天降流星又是太白惑星的,赵佶心中惶恐,开言路,罢蔡相,最近事情就比较多,加之赵佶又病了些时日,这事情就堆积起来了,上朝自然得勤快些。 更何况,此时的赵佶自然有许多别的想法。 到了文德殿,百官俱在外听宣,赵佶正要吩咐值日内侍宣人,却见殿外内侍唱道:“中书侍郎刘逵求见。” 赵佶心生不快,这刘逵因依附蔡京上位,又在上月流星事件后带头弹劾蔡京,直接导致蔡京罢相归老。 以怨报德、出手狠辣,这种人迟早是个大麻烦。 蔡京罢相后,这刘逵俨然是一人之下,日益骄纵,就连右相都没放在眼里。 赵佶不露声色,待刘逵朝拜完毕,赐了平身,问道:“刘卿,有何事要奏啊?” 刘逵拱手进曰:“陛下,今奸相既已罢免,所行之政理应全部废除。” “全部废除吗?”赵佶皱了皱眉头。后世将蔡京打成奸相,贬斥到一无是处,但事实并非如此。 历史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被不同的人出于各自的目的,随意涂抹打扮,早已不复旧时的真容。 后人评价:蔡京,在徽宗朝为奸相,若在仁宗朝则为能臣。蔡京,这个行政管理和理财能力极强的优秀人才,与徽宗这个极具理想主义的文青皇帝,因书法才学相识相知,却是君臣一见误终身,最后被扫落历史的尘埃,遗臭万年。 刘逵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皇帝,说道:“陛下前日才与百官说奸相之法一应废止,今日何故有此一问。” “朕这两日又想了想,学校、礼乐之举,以文致太平,居养、安济等法,厚下恤民,老天不可能因为这些降下警示来的。以前旧例,一应废止,颇为不妥,日后再详议吧。” 本以为前几日皇帝表示了这层意思,昨儿个说起这事皇帝也没说什么,今日想着来直接递个枕头,君臣两欢,结果呢,完全不是这回事了,皇帝这是拿反剧本了?难道皇上是对罢免蔡京的事情反悔了? 想到此处,刘逵自己吓了一跳,若真如此,蔡京再次得势,以蔡京的心性和做派,自己只怕没好果子吃。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若无他事,刘卿且退下休息吧。” 刘逵心中惊疑不定,郁闷的告退。 “尚书议礼局编修官沈畸殿前问事,其余人先散了吧。”赵佶想了想,对值日内侍吩咐道。 第七章 大胆沈畸 殿外众臣听皇上今日只召见沈畸一人,区区一个尚书议礼局编修官,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刘逵眉头大皱,出宫的路上,不时回头张望,而赵挺之眼观鼻,鼻观心,慢悠悠的往宫外去了。 沈畸心里也挺纳闷,这皇帝是不是又有什么关于礼制的新想法了,但也不应该召见自己一个编修官啊。 许是文人气质的原因,自即位起,赵佶对礼乐制度的建设一直非常重视,把礼乐列为维护朝廷、维护社会安定的要务急务。这项工作一直由皇帝、宰相亲自领导。 沈畸进到殿前,君臣叙礼完毕,赵佶看着沈畸直接发问了:“沈卿,你以为元长如何?” 沈畸一惊,急俯身拱手,说道:“臣惶恐,不可论。” “不可?不是不敢?”赵佶盯着沈畸,一脸的兴趣。 “臣本在州县为官,蒙陛下恩典,得蔡相提携,方能擢拔京师,得见天颜。蔡相是非功过,岂可由臣论之。”沈畸坦然说道。 赵佶笑骂道:“哟,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是个讲究人啊。朕让你说你就说,叽叽歪歪推脱什么。” 沈畸拱了拱手,以赴为难的样子,说道:“那臣就说几句?自蔡京为相,与陛下锐行新政,改革吏治,大兴学校,擢举人才,居养济民之法,更是造福百姓,恩泽天下,于经济理财一道,胸有锦绣,机抒别具,常人所不及。然蔡京为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勾连党羽,陛下不可不察。” 赵佶笑道:“你这评价倒也算中肯,那你再说说朕吧?” 沈畸这下傻眼了,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作势就要跪下请罪。 “好了,别装了。朕赦你无罪,你尽管直言就是。”赵佶摆了摆手,正色说道。 沈畸见皇上神情认真,抿了抿嘴,说道:“那臣就直说了,陛下可不许生气啊。” “哪那么多废话,快说。” “陛下登基以来,多有圣德,万民之福。然陛下施政,多有失措之举。”沈畸说到这里,偷偷看了赵佶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意味难明,咬咬说道:“陛下沉迷玩乐,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花石纲一事,苦民尤甚,此为一。陛下朝令夕改,赏罚不明,尤其赏赐之事,不遵规制,任性随意,此为二。陛下专宠道士,许其任意进出宫禁,人数逾万,朝政不问朝臣,反信道士之言,乱政之祸也,此为三。陛下耽于美色,狎娼于外,蓄女于内,更信采阴邪说,沉迷其中,此为四。陛下以当十钱。。。。。。”沈畸这一开口,便是口若连珠,滔滔不绝,洋洋洒洒,一桩接一桩。 饶是此刻的赵佶已经不同以往,也是听得差点开始怀疑人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畸,心里吐槽道:“沈畸啊沈畸,你倒真是敢说啊,你就不怕皇帝一个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把你推出午门砍了?” 赵佶见沈畸唾沫四溅,正在兴头上,看了一眼使劲低着头的值日内侍,佯怒道:“还不快给沈卿搬个凳子,泡杯茶去。真是的,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沈畸这一说,足足大半个时辰,直讲得口干舌燥,一杯茶早已见底。 “怎么样?指摘皇帝是不是特过瘾,特有成就感啊?反正就一个字,爽,对吧?”赵佶见他终于说完,意犹未尽,默默数了一数,居然有十余条之多,故意板起了脸。 沈畸说完,本来还很激动,见赵佶脸色一沉,这才醒悟,倒也没有害怕,既然敢说,自然就能担当,只是有些讪讪,貌似一激动,没收住,说得太多了点啊,不过,真的是很爽啊。 “大胆沈畸,跪下听旨。”赵佶一拍龙椅的扶手,怒气冲冲。 第八章 让人头大的后宫 沈畸连忙从凳子站起,跪了下去,伏首于地,心道:“这下惨了,陛下是要免官呢还是杖责呢?” 杀头是不用担心的,正月的流星事件,陛下下旨广开言路,这才几天?若是因言砍了自己,陛下自己脸上也不光彩。况且,咱大宋朝不杀士大夫这是太祖时就传下的规矩了。这一点,朝廷上下,君臣心里,都明镜似的,所以最近找皇帝打小报告的人也特别多。 “沈卿,朕看你挺能说的,殿中侍御史这位置应该很适合你,明儿自个去御史台报道吧。”赵佶站起身来,衣袖一甩,径自出殿去了。 沈畸本以为陛下动怒,这一顿斥责板子是免不了的,结果,陛下不仅不怪罪,还给自己升官了?等反应过来时,赵佶早已离开,沈畸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谢恩,难不成明儿第一天御史台上班就先参自己一个殿前失仪? 不提沈畸内心纠结,赵佶回到福宁宫,未几,郑贵妃来见。说起这郑贵妃,天生丽质,初进宫时随侍太后,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书,颇有才华。那时赵佶未当皇帝前,常去给向太后请安,一来而去便熟识了,两个文艺青年自然话也就多了,这郑贵妃也是个有主意的,没多久,两个人就偷偷好上了,算是赵佶的初恋与性启蒙老师,感情自然不一般。赵佶即位后,向太后便将她与如今的王淑妃一起赐给了赵佶,不久就晋为贵妃。 赵佶细眼看她,虽然比自己还大了两岁,却也瞧不出来,标准的鹅蛋美人脸,但论五官,确实要胜过王皇后三分,用后世打分的标准,王皇后七十分的话,这郑贵妃妥妥的八十五分以上。当然,赵佶后宫佳丽无数,春兰秋菊,花开百样,比郑贵妃漂亮的也有不少,但说去年新晋婕妤的刘氏,单论容貌身材,可为后宫之冠,与李师师不遑多让。 郑贵妃之恩宠,虽有前缘之因,自身的才学见识在赵佶后宫之中首屈一指,也算是赵佶的知音。 赵佶见郑贵妃见过礼,闷闷不乐坐在一旁,笑道:“跑来见我,又这般模样,难道是我惹恼你了?” 郑贵妃气苦道:“臣妾何曾敢责怪官家,只是玉盘这几日有恙,你这做爹爹的总该去看看吧。” 大宋时,皇家的称呼与影视里的大为不同,比如娘娘那就是真是的娘,不是对皇家后妃的称呼,皇帝称呼臣子都是说卿,而不会肉麻的说爱卿。皇帝有时自称朕,也喜欢用我字,太后不会说自己是哀家,而是自称老身。皇帝称妃子一般直接称呼娘子,不会说爱妃,倒是后妃自称臣妾倒是真的。细论起来,有些麻烦,当然宋朝人是最不怕麻烦的。 赵佶这才想起,自己继承了帝位,也接过了一大摊子麻烦,国是暂且不论,单说后宫这些女人和便宜子女,想想就头疼。还没临幸的那几千人倒好办,留下些宫女役使,其他的遣送出宫也就是了。但已被临幸过的这五六百人怎么办?更头疼的是,这几十个便宜子女怎么办?要自己视如己出,想想自己好像也办不到,只是这些子女在靖康之难后下场大多比较凄惨,也都是可怜人啊。 赵佶心里叹了口气,先好生养着吧,自己来了总不会有亡国之难,以后都有一世富贵也就是了。 郑贵妃见赵佶没有反应,反倒想起事来,站起来气冲冲走了。刚出殿外,正巧见王淑妃过来见驾。 王淑妃与郑贵妃当初同为向太后身边押班,又一同被赐与赵佶,初时二人关系亲厚,同在后宫为妃后,关系反而不及以前来往。 王淑妃侧身见礼,郑贵妃正在气头上,懒懒的应了声,也不多说,直接去了。 赵佶反应过来时郑贵妃已走,想想也有些不应该,郑贵妃初得子早夭,再生女时自然着紧些,怎么说自己这个别人眼中的亲生父亲也不该这般反应。 正想着要不要去郑贵妃那里看看,又闻王淑妃要来见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让一个旱了二十几年的单身狗一下陷进一堆女人中间,那不是惊喜,是惊吓。 一想到后宫还有几百个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赵佶心里一阵哀嚎,吐槽道:“难怪古代皇帝好色的没几个长命的,不过我这前身却是个例外,御女数千居然没有早早****,也是奇人啊。” 但是这性福的日子自己可不能陷进去,温柔乡里英雄冢,美人的腰,杀人的刀啊,别自己来个一年半载就要扶着墙走路就惨了。 赵佶想了想,借口马上要回文德殿处理政务拒绝了王淑妃的见驾,王淑妃只好悻悻离去。 不说赵王二妃回到住处伤神,后宫消息一向传得快,有些妃嫔听了,倒起了别的心思,再去见驾时,皇帝却已不在福宁宫。 第九章 治国先治身边人 皇宫里住着三群人,一群人是皇帝和他的女人子女,一群人是执宫中禁卫的殿前司亲军,最后一群人是宫中内侍,即宦官。 细数历朝历代,皇家都极力避免亲信宦官,干扰朝政,却往往事与愿违,致阉人为祸。 唐时宦之祸,废皇弑帝,只在一念之间,故大宋一朝,严控内侍之数,初为五十,后虽几易其数,仍不逾二百五十人之数。 赵佶得向太后坚持方能即位,毫无根基,即位之初,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可信,故尤其喜欢用身边的内侍,如今圣恩最隆的便是去年才擢升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童贯,这绕口官名换成今天的说法就是西部战区司令,也就是大宋西部的最高军事统帅。 要说这童贯,也是个传奇人物,二十岁才入宫,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宋人以蓄须为美,这童贯虽已为内侍,尤有须十余数,世人称奇。 历史上的童贯可谓宦官中的王者荣耀,创造了多项历史之最:中国历史上握兵时间最长的太监;中国历史上掌控军权最大的太监;中国历史上获得爵位最高的太监;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出使外国的太监;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册封为王的太监。 宋朝的江山是太祖赵匡胤欺负柴氏孤儿寡母得来的,最是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这就导致赵家人对武将都不信任,表现厉害点的,怎么瞅怎么像是要准备黄袍加身的,但自大宋立国,契丹自雄立大辽,复有元昊建大夏,仗不能不打,还经常开打。赵家人思前想后,还是内侍可靠,便常派亲信内侍前去军中做监军,权力在军中统帅之上。所以大宋有个颇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宦官中还真出了不少能征善战的猛人。 太宗与真宗年间,宦官中出了个秦瀚,北边跟契丹死磕,不但救过太宗,还弄死了一两万辽军;西边跟党项死磕,不仅弄死了万把党项人,还把人家首领给咔嚓了。而且这位不仅指挥了得,还喜欢亲自骑马拿刀去砍人,粗略统计,这位猛如张飞的牛人,一生大小四十九次受伤。 秦瀚死后,成了许多宦官的偶象。童贯就十分崇拜他,而且这童贯入宫后拜了个师父李宪,也是个一等一的猛将。李宪长年在西北为监军,攻城拔寨,西夏闻之色变,在元丰年间大宋五路伐夏之战中,李宪一路高歌猛进,把西夏王宫付之一炬,若不是天气和补给问题,那一战西夏得亡国灭族。 童贯曾多次随李宪去过西北,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不过李宪不知什么原因,也没特殊关照过他。直到四十八岁被赵佶派到杭州造作局,专门为赵佶收集古玩字画,因办事得力,才得赵佶赏识。期间蔡京献画,童贯荐之,始有蔡相。蔡京兴边事,投桃报李,荐童贯于西北为监军,与王厚一起,收复河湟四州,一时风头无两,不断加官。在此期间,有两个故事传得神乎其神,众军归心。 一个是大军正磨刀霍霍,正要开拔,赵佶因皇宫失火,万里加急,罢兵圣旨到,童贯看完不动声色,将领问之,只说陛下祝大军早日奏捷。旋进兵,大胜。童贯这才拿出圣旨,并言,胜之,功在诸军,败了,其罪在己,众军拜服。又言有将领此役殉国,其子流落为乞,童贯闻之,苦寻至,收为义子,一时军心皆归。 实是求是的说,童贯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西北用兵,以及后来征讨方腊都是实打实的功劳。虽然后来败于金国之手,有自身原因,更因河北军较之西北军,兵备废驰,战斗力太烂所致。 但赵佶为帝后,因文臣之间党争为祸不敢用,内侍与宰执内外勾结之乱象最为严重,蔡京在童贯帮助下当上了宰相,王黼则投靠梁师成谋得相位,朱勔父子攀上童贯和蔡京,一跃成为徽宗宠臣,李彦善于讨好童贯、梁师成、杨戬等,高升为大内总管。 宦官能不能用?要如何用? 赵佶躲开了后宫的女人,一个人在文德殿发起了愁。 第十章 宦之用 自唐玄宗以来,始有宦官监军之制,屡有“佳绩“,先有边令诚构陷、冤杀唐朝名将“大唐双璧”高仙芝与封常清,丢了长安,后有鱼朝恩邺城大战,葬送二十万大军。在公元758年进行的平安史着名的邺城大战中,正是做为监军的鱼朝恩的瞎指挥葬送了大唐二十万大军,使郭子仪、李光弼、李嗣业等九位节度使的兴师动众毁于一旦。 到了宋时,宦官监军成了例制,最着名的雍熙北伐中,宋军二十万,分兵三路伐辽,气势汹汹,大有一举歼灭辽国之势,结果惨败,使得收复燕云十六州再无可能,大宋对辽国也因此从战略进攻转向战略防御。究其原因,当时西路军因监军王侁瞎指挥而致惨败,后世被称为大宋第一名将的杨业(时任西路军副统帅)兵败自杀,统帅潘美因此背锅,成为后世民间传说与演义中的奸臣潘仁美。 宋之宦官监军,虽有能武之辈,更多无学之人,越俎代庖,凌驾于统帅之上,而一旦事有不谐,则推过于统军之将。 赵佶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大多人以为穿越到古代,总能大展宏图,无往不利,何其谬也,虽有知晓后事之能,但其间其事,关系丛生,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会遭反噬。 这一夜没睡好,次日朝会赵佶干脆传旨临时辍朝一日,传召右仆射赵挺之至琼林苑问事。彼时艮岳未兴,皇家行宫御苑其实已有众多:玉津园、琼林苑、宜春苑、瑞圣园,另有延福宫、芳林园、撷芳园、景华苑、同乐园等众多皇家园林。 大宋之皇家园林风格,以徽宗政和五年始建的艮岳为分水岭,此前多为规则式布局,中轴对称,几何之美,体现皇家的雄伟与庄严。当然了,赵佶以后肯定不会再让艮岳出现人间了,倒也算是园林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大的遗憾。 说道赵挺之,也是个极有个性的人,本来呢,前几年蔡京一个人当宰相当得不亦乐乎,时间长了宋徽宗有点不放心,时不时念叨一下,于是蔡京就推见了赵挺之进尚书右仆射。赵挺之做了右相后,与蔡京经常闹矛盾,还经常给皇帝上折子告蔡京的御状,最后见皇帝还是最信任蔡京,直接跟皇帝说自己耻于与蔡京为伍,辞相不干了。正准备告老时,一颗流星砸下来,直接把蔡京砸下了台。宋徽宗又把他找出来,官复原职。 赵佶找他问事,一来深知刘逵无蔡京之能,虽然上窜下跳,想做蔡京第二,实质事事草包,二来赵挺之本为右相,还算老成持重,况且这位还是赵明诚的父亲,若这两位大家还不熟悉,那说起李清照,大家都该恍然了,这位就是那位“人比黄花瘦”的公公。当然,此时的李清照与赵明诚正是你侬我侬之时,断不会想到几年后会被赵家休掉,而后赵明诚在江宁任职时,因胆小懦弱,见叛匪而逃致罪,李清照一首“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令他羞愧而死,世人皆谓之“李清照一诗以杀夫”。 赵佶见走进亭中的赵挺之老态尽显,止住了他的跪拜之礼,招呼着在对面石凳坐下,亲自倒了杯茶推至身前,让赵挺之又是惶恐又是感动,连忙谢恩。 赵佶挥手遣退左右,开门见山道:“内侍监军,已为定制,但朕仔细思量,弊端危害亦大,唐时之祸,殷鉴不远,若朕欲费此制,赵相以为妥否?” 赵挺之沉吟不语,端茶细品,一口饮完,回味无穷,方才慢悠悠的说道:“内侍省用人任事,素以陛下一言决之,信之则用,不信则弃,何需问于外臣?” 赵佶看着赵挺之,说道:“内侍外臣多有勾连,若反对者众,朕总不可能一意孤行。” 赵挺之笑道:“老臣明白了。陛下可还有其他事告于老臣?” “朕欲于御史台三殿之外增设军殿,专司监军职司,以后监军之事付与御史任之,赵相以为如何?”赵佶继续问道。 赵挺之颔首赞道:“陛下英明。” 赵佶笑道:“今天先议这事,辛苦赵相了。哪日有空,朕请赵相一家一起用膳。” 赵挺之说道:“陛下心有锦绣,老臣愧不敢当。陛下若无他事,老臣告退。” 赵佶自然不能告诉他,其实自己并不是想请你和你儿子,只是想见见你那儿媳妇而已。 第十一章 初见李清照 去王皇后那用过晚膳,赵佶又陪着皇后说了些闲话,便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出了福宁宫,站在文德殿前的滴水檐下发呆,心道:“难怪皇帝权贵晚上都喜欢趴女人身上找乐子,这晚上也太无趣了些。” 张迪似是瞧出了赵佶心思,进前说道:“官家若是无聊,不如去师师娘子那里或是去逛逛夜市。” 赵佶这才恍惚记起北宋的夜市可谓是中国夜生活的鼻祖。 后世皆道盛唐繁华,大宋积弱,实际上,唐之盛,在于武功赫赫,拓土开疆,单论经济繁、国民生活质量,大宋得甩盛唐十八条街。 唐时长安,宋时东京,人口均过百万,长安面积犹大,但“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坊市分置,封闭管理,日暮鼓动,坊市禁闭,行人绝迹,唯有逻卒。大家在电视小说上看唐时长安晚上热闹非凡,那纯属臆想,要真搁那时候,你约个小娘子晚上上街,只有执金吾口呼“犯夜者当拘”直接拿人。唯有宋时,东京与杭州,那是真正的不夜之城,热闹程度远远超过现代一般省会城市最热闹的步行街。 东京城里,夜市诸多,最负盛名的州桥夜市,汇萃天下小吃、水果,也就是现在的美食街、美食广场,是吃货们的天堂,但最大、最繁华的却是马行街夜市,灯火辉煌不夜天,人声喧闹数十里。 赵佶意动,张迪对安排这事早已轻车熟路,一行数十人换了便服,再次溜出了皇宫。 汴河通东西,御街接南北。州桥紧临着相国寺、开封府,离皇宫亦近,更因州桥以东,皆为木拱桥,货船通航,独州桥为平桥,大船不过,需卸货换船,久而久之,州桥成了码头,人来货往,日渐繁华至极致。 出得宫来,赵佶放眼望去,蜡炬兰灯齐放,整个夜空都是又明又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张迪在旁说道:“官家,沿着御街直走,不远处便是州桥夜市,可以吃到各地的点心小吃以及水果什么的,这时候只怕人就已经很多了,州桥夜市边上就是朱雀门夜市,果子生意和纸画买卖很热闹。若是往左便是樊楼夜市,数坊之地,都是些女子用物与珍玩之类,再过去便是民间谓之的鬼市,都是些便宜或旧物。鬼市往右,便是京城最大最热闹的马行街夜市,医馆药铺、茶坊酒店、勾肆饮食,通晓不绝。若是要喝酒歌舞,往右有清风楼,往左有樊楼、任店等,师师娘子以前就在樊楼,如今尚有四位行首名气很大。” 赵佶不置可否,张迪眼珠子一转,又道:“鬼市边上曹门口那有北山子茶馆,建有仙洞、仙桥,专为家世好的各位小娘子游玩喝茶之所,要不要去那看看?” 赵佶瞪了张迪一眼,想了想,笑道:“师师自从与我相熟,便独处一楼,再没人去听她歌舞,一个人想来也无趣的很。先去她住处,听听她的意思,今夜便陪她好好逛逛。” “还是官家体贴,最是怜香惜玉。”张迪奉承了一句,挥手让侍卫们散开了。 一路热闹不提,到了樊楼。 江南有三大名楼,曰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但在京城人的心里,三座楼加一块,也比不上一座樊楼的重量。 樊楼是开封府第一高楼,台基高固,五座三层高楼,以飞桥栏槛相连,彼此相向,宏伟壮观,一到晚上,灯火通明,丝竹人声鼎沛,连皇宫里的人都眼羡。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樊楼,更胜现代京城曾经的天上人间。 这块地赵佶自然熟悉,径去西厢寻李师师。 到了李师师闺楼下,便听得一个宛如天籁的空灵之音正在唱曲,却是首李清照新作不久之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赵佶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一边掀帘进去,一边调笑道:“那位李娘子是想丈夫了,这位李娘子却又是想谁呢?” 一眼瞧见的却不是李师师,平日里她习惯坐的香榻上,此时正坐着另外一位女子。那女子也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做妇人打扮,肤肤若雪,明眸皓齿,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清瘦娇娆身段,正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 赵佶也有点尴尬,抹了抹鼻子,干笑道:“原来师师有贵客在,倒是我唐突佳人了。” 那妇人却已反应过来,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毫不客气的说道:“若说贵客,天底下有谁比得过你?只是我师师妹妹虽入乐籍,却也是清白之身与你,你总要有个交待。” 赵佶听出她话里之意,却是知道自己身份的,知道自己身份还敢这么对自己说话,这女子也是个猛人啊。 这时一直站在门边一角的李师师才略带惶恐不安的对那妇人说道:“清照姐姐,这是十一郎,可不得无礼。” 第十二章 京城夜生活 “李清照!”这下把个赵佶真正的震撼到了,一时傻眼,怔怔看着李清照半天无言。 李清照微羞,恼道:“枉你贵为天,咳咳,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这脸上又没长出朵花来,需要看这么久?” “你可比花好看。”赵佶话一出口,才觉孟浪失礼,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说道:“今晚的月色真圆啊。” 李清照哂笑道:“今夜是二月二十四,别说没有月亮,就是有,也是下弦月,圆你个大头鬼啊!” 赵佶看了看李清照,对着李师师问道:“你们两关系很好吗?” 李清照不待李师师回答,起身过去挽起李师师,示威似的道:“废话,我们情同姐妹。” 赵佶闻言,心道:“好吧,你们姐妹情深,你为妹妹出头,一直针对我,我便忍了”,望着李师师说道:“今夜有空,怕你无聊过来看看,要不要一起去夜市逛逛?” 赵佶却不知李清照对他语气不善自有缘故,还以为是为李师师出头之故。 李师师与李清照有些意外的看着赵佶。李师师显然有些意动,迟疑道:“坊间早有传闻,京城认识我的人亦多,怕是不方便。” 赵佶笑道:“戴个斗篷,系根面纱,便可以了。” 这年头,斗篷面纱遮住面容的女子不少,尤以大家闺秀居多,倒也不会突兀,当然,此时理学未兴,女子抛头露面亦是寻常事。 李清照抚掌笑道:“不如去州桥那边吃酒去。”宋人好酒,不论男女,觥筹交错,吟诗赋词,既为雅事,亦为寻常事。 李清照虽被后世誉为千古第一才女,以婉约风格见长,但她随便丢出一两首豪放诗词,便能吓呆当时绝大多数男才子。 李清照是个妥妥的官二代,从小不仅才学出众,而且吃喝玩乐赌,样样精通,据说她与丈夫赵明诚便是某天晚上喝酒出来,遇见赵明诚一见倾心,第二天便让父亲去赵府提亲了。两人婚后便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李清照为此还写了不少颇为露骨的私房词,流传出去后,引得不少人批判她不知羞耻,而她丝毫不以为意。 赵佶一脸无语的看着李清照,问道:“这么晚了,你就不怕你家官人担心?” 李清照啊了一声,她父亲京东路提点刑狱李格非崇宁元年列元佑党籍被罢官,上月才叙复了一个监庙虚衔,又禁止住在京师,故一直住在原籍齐州,而她与赵明诚建中靖国元年成亲,崇宁三年四年,徽宗连下两诏,元佑党人子弟不得居京师,李清照不得已回了齐州,上月才得返京师与丈夫团聚,正所谓久别胜新婚,也就今日趁着空当来看望师师,听赵佶一说,急忙对李师师说道:“明诚说与同窗吃过饭就回,这时应该已回家了。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说完狠狠看着赵佶道:“对师师好一点。” 赵佶耸了耸肩,说道:“我的女人我自然会疼,你还是快回去给你的男人疼吧。” 李清照翻了翻白眼,啐道:“油腔滑调的”,匆匆下楼去了。 李师师需要稍作梳妆,当然,过来人都知道女人的稍微打扮下是个什么概念,赵佶以前一直是个单身狗,第一次等女生反而觉得新奇与兴奋,浑然不觉时间流失,等到李师师打扮完出来说可以走了的时候,还很惊诧的问了句“这么快”?惹得李师师以为他说的反话,直翻白眼。 两人出了樊楼,往左行去,没几步就到了鬼市,只见左边大片空地,密集的摆了几百个摊位,摊前人山人海,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赵佶心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面对那个地摊经济火热的日子。 鬼市过去,有一条南北向街道,往北便是马行街,因早年是专门市马所在而得名。后因成为皇宫禁军殿前司诸班直军营所在地,京城士庶、公私荣干之人多出入其间,久而久之,逐成京城最大最繁华所在。 马行街长达数十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夹杂官员宅舍,坊巷市肆结合。 达官贵人出入酒楼笙歌宴饮,有歌妓做陪,也就是现代人说“呷花酒”。寻常百姓去勾栏瓦舍听个小曲,看下杂剧,也乐此不疲。 来时或归时,在街边吃个小吃,买个杂货,自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赵佶与李师师夹杂在人潮中往北去,张迪和侍卫们打着十二份精神紧盯着。 赵佶见人太多,自然而然搂住了李师师纤细的腰肢,李师师身子一僵,旋即又放松下来。 满街的香气扑鼻而来,吸引了赵佶的目光:粉嫩糯口的豆团、裹着蜂蜜的肉脯、卤香四溢的鸡杂、浓郁浑厚的羊汤羊肉、药木瓜、香糖果子、梅子姜。。。。。。一路走,一路看,偶尔停下吃上一样,不多时便打起了饱嗝。 两人便不再前行,转头回来,到了个摊档前,李师师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个青年正用奶油搀上蜂蜜、蔗糖,等凝结之后,再挤到一个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一个个小点心便这样横空出世了。看那模样,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又香又好看。 赵佶笑了笑,买了份滴酥递给李师师,复向前走。 到了樊楼附近,赵佶又坚持要李师师挑了两件衣裳,方才回去。 到了樊楼,赵佶吩咐张迪随意安排些酒菜让侍卫们消夜,自己径陪李师师回闺楼歇息。 不知如何,今夜的二人很投入,很疯狂。 第十三章 你在教朕做事啊 二月二十五,天难得放晴,赵佶一大早从李师师处归来,昨夜才知师师好,那可真是个妙人啊,妙到不可言的那种。 眼见今天又是个晴好天气,心情自然不错。不曾想,一到早朝,心情全坏了。 垂拱殿上,赵佶正襟端坐于宝座之上,杨戬这个内侍省都知开始宣群臣进殿。 中书与枢密院“二府”高层和六部主事官员一百多人走进殿来,分列两班。 众所周知,宋朝官制非常复杂、紊乱,一位官员获授官职,通常有本官、馆职、差遣,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根本分不清楚,云里雾里的很容易被绕晕了。大家只要简单的记住,一般说几品的官,这个带品的官名就是本官,而且宋朝这官名也冗杂,单说神宗年间元丰改制之后,也就是赵佶现在的朝廷,首相也就是左相,叫做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次相也就是右相,叫做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和尚书左、右丞为副相。 如今蔡京罢相,左相空缺,朝堂之上以右相赵挺之官职最大,但中书侍郎自恃罢蔡有功,咄咄逼人,一个正二品常常把个从一品逼得退避三舍,便是在朝堂上,这个紫袍玉带手持象笏的二品大员也格外神气些。 就如今日,君臣日常礼毕,杨戬刚刚唱罢“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赵挺之还来不及动作,刘逵已经出列,微躬身躯,大声道:“臣刘逵有奏。” 赵佶看着刘逵,想着这家伙是不是不肯善罢干休,会继续说昨日之事,但也不好不准人家说事,便挥了挥手,说道:“准奏。” 刘逵开口,果然又是请罢蔡京所施一切新法。 赵佶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趁你病,要你命,痛打落水狗啊。不过也好,反正蔡京我是不会用了,但他的新政还是不错的,以后再稍作完善,可以管用好多年了。” 赵佶正盘算着怎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中书舍人兼枢密院郑居中站出来启奏:“陛下,蔡京改法,统禀上意,从未敢擅自主张,刘中书说蔡京所为皆是擅权述私,纯属构陷。”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鳏寡孤独有院以养,病者有坊以安济,死者有园以葬,这些都是造福我大宋百姓的好事,怎么可以说废就废呢?至于其他,说得不客气点,你们这些人吃穿用度全是朝廷的,朝廷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不是蔡京这些年做了些事,朕哪有这么多银子来养着你们?蔡京所改之法,尽皆沿用,此事不可再议。” “陛下!”刘逵还要再言,赵佶猛的一拍扶手,叱道:“放肆,刘逵啊刘逵,你是在教朕做事啊。” 刘逵见皇上动怒,连忙谢罪不止。 赵佶哼了一声,开口让刘逵退下,阴沉着脸,目光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让群臣大气都不敢出。 “蔡京是有些真本事的,于朝廷有功,这一点朕心里是清楚的,难道你们不清楚?”眼见下面一些人脸上露出喜色,心中冷笑,语气突然凌厉起来,说道:“但蔡京背着朕结党营私,以权贪墨,也是有的,你们自己都是谁的人你们自己清楚,朕心里也清楚。朕要提醒你们,你们首先是大宋的人,是朕的人,不是哪位大臣的家臣走狗,朕希望你们时时刻刻牢记这一点。” 这一番话下来,殿下面也不管是谁的人了,哗的一声全跪了,一个劲的磕头请罪。 赵佶脸色稍缓和了些,伸手虚抬,说道:“都起来吧。”待众臣谢恩站起,继续说道:“蔡京是给朝廷挣了不少银子,可也没少往自个家里拿。我听说他喜欢吃鹌鹑羹,只取舌头为材,每吃一次都要杀数百只。他喜欢吃蟹黄馒头,有次请客光这馒头就花钱一千三百乒缗(一缗为一千文,折合现在是人民币三十多万),吃个包子还专门建了个包子厨,几十个妙龄女子就为了包一个包子,连切根葱都是专人负责,这些钱光他的俸禄哪里够?钱从哪里来?不是从朕的国库里偷偷拿的,就是官员们也包括你们中间的许多人私下里送的。” 历史上,要说当官当得最幸福的就是大宋的官员了,宋朝官员的工资高到让人无法想象,工资名目也五花八门,除了正俸外,还有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地方官则配有大量职田。官员有差遣职务者另加津贴。 说了这么多,还是来个直观点的例子吧,包拯包青天大家都知道吧,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省右侍郎、权知开封府事,工资之外每月三十石米粮补贴和一千五百贯公务开支补贴,职田每年二千石米,全年收入折算成人民币是一千万出头,有木有被惊到? 蔡京曾是当朝左相,一千五百万的年收入,你说他吃什么吃不起?其实大宋那些高级官员,没事最喜欢的就是晒幸福,所谓的生活腐化,在那时太过寻常了。比如大家熟悉的名相寇准,就喜欢天天晚上摆宴席,点上巨型蜡烛,家里照得跟白天一样。要是搁现在,那某音某手上,清一水的官员炫富,还是合法的。 所以大家知道皇上要借题发挥了,都赶紧把头低下来。 赵佶说到这里,坐正了身子,说道:“拟旨!” 第十四章 皇帝也会被打脸 “蔡京自任左相以来,公私无分,贪赃枉法,骄奢淫逸,任人唯亲,勾连党羽,此般种种罪过,令朕很是失望,即日起革除一应官职,回乡归老,永不叙用,罚钱百贯以充国库。” 罚钱百贯自然只是个意思,但致仕归老,对于已六十多岁的人来说,仕途也意味着完结,更何况还有一句永不叙用。 朝堂之上,有人欢喜有人愁,赵佶也懒得去管他们,反正时间还长,慢慢玩吧。 “再拟旨。” 就在众臣以为此事已了时,赵佶又道,也不去管下面露出讶然的臣子们,继续说道:“蔡京为相这些年,上体圣意,下恤万民,也是做了不少事情的。有功自然就要赏,即日起,封蔡京魏国公,食邑一万两千户,食实封四千八百户,另赐良田二百亩。” 蔡京崇宁三年行司空、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嘉国公,这月刚免,此时赵佶又还了点回去。 封个不世袭的国公,又在初时食实封两千户基础上翻了一番,还加赐了点田产。当然,蔡京肯定不在乎这每户给钱二十五文的封禄,也看不上那二百亩田,赵佶也就是借此表达下自己的态度:老蔡啊,你就好吃好喝,安心在家养老,当个富贵田园翁吧。 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圣恩,下面的一众臣子不管什么心思,情不情愿,都得老老实实俯首道一声“陛下英明”。 但也有例外,这时中书舍人郑居中出列道:“陛下,今日正是微臣当值,陛下说蔡京贪赃枉法,又说他勾连党羽,皆为未经勘实之词,微臣不知当如何制词,还请陛下收回。” 殿上一下安静的可怕。 大宋时,圣旨一般由宰执们写个札子呈皇帝认可或皇帝直接授意,然后由中书舍人草诏,草诏后再由皇帝御画、录黄,再经中书舍人宣行,宰相签名,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总而言之,皇帝要下个圣旨,没电视上那么简单,不说程序复杂,有时还会被臣子毙掉。 说到圣旨被臣子毙掉,看惯古装影视剧的人肯定会惊呼一句:“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抗旨吗?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只能说,如果你相信狗血电视剧的话,你就被带阴沟里了。 宋朝元丰改制后,由中书舍人草诏,皇帝的旨意被称为词头。中书舍人若认为词头不合法度,可以拒绝草诏,这叫“封还词头”。神宗年间,参知政事王安石想用个名声不好的自己人,结果神宗免了三个草诏官员才如愿。而仁宗时负责草诏的蔡襄,有事没事就喜欢封还皇帝的词头玩,搞得皇帝对他特别特别的好。 按照程序,诏书会再次回到中书舍人手上宣行,若当值的认为诏书不当,又有权拒绝署敕行下,驳回诏书。 若前面一切顺利,那这诏书就剩最后一道关了,门下省审核。若负责审核的给事中这天心情不好,他又可以找个理由把诏书驳回去。 以前赵佶一直没明白什么叫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下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也终于明白徽宗当皇帝后为什么那么喜欢写手谕了。那玩意简单粗暴,省事又有效,以致到后来有胆大的太监干脆自己写个条儿说成皇帝的手谕拿去办差。 中书舍人封还词头的情形不算多,然而也不稀奇。但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当场驳回的,反正本朝还没听说过。 郑居中看着皇帝,没有半点的不安,一脸的理直气壮。 赵佶右手两个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微眯着眼睛,神情意味难明。 “这两道圣旨一下,蔡京便彻底完了,所以你们急了吗?”赵佶心里使劲提醒自己,千万要稳住,保持好心态再想对策。 第十五章 一龙二凤不可戏 “郑卿所奏甚是,倒是朕顾忌朝廷脸面,考虑不周了,那就让御史台好好查查吧。沈畸,这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赵佶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自己本来想温水煮青蛙慢慢来的,既然有人自己递了把刀过来,那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这老蔡一世精明,也免不了拉进来几个猪一样的队友啊。 现在的赵佶很多事情还处在两眼一摸黑的状况,只能边做边想,徐徐图之,就如蔡京,历史上曾数度浮沉起落,固然与赵佶本人有莫大关系,但蔡京此人党羽众多、势力广布,反弹无处不在,朝堂后宫皆有人在赵佶耳边随时吹风有关。 郑居中听皇帝这么一说,咯噔一下,回过神来,脸色哗的一下变得异常难看起来,心知此时这殿中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咒骂自己,只是此时骑虎难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右相赵挺之慢慢吞吞走了出来,奏道:“陛下,蔡京之功过,非三言两语所能厘清,不如交由老臣与诸位大臣商议后再呈请拟诏吧。” 赵挺之这番话一说出来,郑居中登时松了口气,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倒是刘逵,看了一眼赵挺之,有些不忿。 赵佶将众人神色收入眼中,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说道:“赵相所言,甚是稳妥,便依赵相所言。” 这个小小风波便这样过去了,赵挺之便又奏道:“陛下,今已至二月末,春试在即,若主考未有变动,那就择日开试了。” 自大宋立朝,太祖开宝六年正式立州试、省试、殿试三级科举制,英宗治平二年定制科举三年一次。 州试一般在第一年秋天举行,故称秋闱,省试在第二年二三月举行,又称春试或春闱,由礼部主持。 据赵佶所知,大宋科举制度算是比较完备的,考官回避制度、锁院制度、监察制度、考籍制度、阅卷制度等,虽挟抄、代笔等现象禁而不绝,总体上还算风平浪静,三试制后没有出过影响较大的考场舞弊案,更何况还有殿试,皇帝会亲自把关。 想到这里,便看着殿下说道:“礼部侍郎陈旸可在?” 陈旸便赶紧出列持着象笏俯身回道:“微臣在。” “今春的省试便由你主考吧,你素有贤良方正之名,想必能公正持平,为朝廷优选良材,不要令朕失望。”赵佶想着这尚书是老蔡的人,陈旸这礼部侍郎是三年前因《乐书》进献宫廷,才被自己提上来的,临时换换想来更稳当些。 虽说主考早已锁院多日,但临时换主考的事也时常发生,大家倒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有些羡慕陈旸罢了。 “陛下放心,微臣自当尽心竭力,恪尽职守,定不负陛下所望。”陈旸也没料到皇帝会将这摊子事交给自己,这可是绝对的好差事,为什么呢?因为这届省试高中的人照例是要叫主考官一声老师,以门生自居的,而这些人中间的绝大多数人是要当官的,古代人不比现代,师生关系如父子,看得极重,所谓天地君亲师,这可是一大笔政治资源。太祖时便有严旨,所有及第考生不得管考官称师,或自谓门生,但这种关系一直事实存在。 “陈卿办事,朕还是放心的。”赵佶笑了笑,出言勉慰道。 议完春试,赵佶见赵挺之又要进奏,抢先说道:“赵相,昨日朕所言之事容朕再想想,日后再与你商议吧。元佑党人案,中书门下再仔细议下,若非作奸犯科、贪脏枉法之人,皆予平反,在世的由吏部酌情起复,去世的官复旧职,家属依例妥为安置。” 说到这里,看向杨戬,杨戬会意,唱道:“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 赵挺之与众臣恭送皇帝离开,众臣便一起过来向陈旸道贺,唯有刘逵与蔡京门下皆闷闷不乐,径自离殿去了。 赵佶下了朝,没有回福宁宫,去到文德殿,开始想事,这一想便直到晚膳时间,杨戬催了两次才起身回到福宁宫,传郑贵妃与王淑妃一起陪着用膳。 皇帝用膳规矩繁多,比如口不能言,菜不过三口之类,郑贵妃与王淑妃也不知道今天官家把自己二人叫来一起陪膳是何用意,闷着一肚子疑问用膳自然没什么食欲,浅尝辄止,倒是赵佶着实饿了,吃相都不雅起来。 用完膳,赵佶开口说道:“今晚便由你们姐妹二人侍寝吧。”郑王二妃一听,齐齐变了脸色。 郑贵妃说道:“官家如此提议,委实太过荒唐,恕臣妾不能应允。”王淑妃亦道:“请官家收回此议。” 第十六章 且与师师点点茶 “荒唐?说朕荒唐,你二人不荒唐?你二人俱在向太后身边,素来情同姐妹。自从向太后赐婚与朕,姐妹形同陌路,昔日情份全然不见,倘大的后宫,唯你二人争风吃醋,总起风波。朕自问待后宫诸人,一向持之以平,尤其是皇后与你二人,反而对你二人还亲近些,你们有什么不满足的?有什么好争的呢?”赵佶看着二人,阴沉着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数落着。 赵贵妃王淑妃一下傻眼了,一脸的惶恐,急忙跪地认错不止。 赵佶沉着脸一言不发,眼见二妃惶然欲泣,方才忍住心中笑意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既然知错,就得改。今晚你二人跟朕一起,让朕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姐妹情深,什么叫坦诚相对。” 赵王二妃相互望了一眼,低头一齐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赵佶又吩咐吏部,将所有知州、知县的资料归档送至文德殿以供御览。 又二日,蔡京仅以骄奢淫逸之过下诏罢归,因赵佶坚持,刘逵附议,诏有永不叙用之语。次日,蔡京封鲁国公诏书下。 到了三月初一,晚膳过后,赵佶再次来到李师师处。 李师师却不在楼中,在后面的花园里。杨柳修竹,绿影婆娑,曲径通幽处是一凉亭,一张贝雕黑漆小长桌坐落在亭中,师师正在点茶。 宋代是茶道盛行的时代,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文人士大夫,无不爱好。于是,茗战,也就是斗茶,成为了当时的风尚。 宋徽宗是个可以光靠皇帝身份青史留名的人,但他偏偏荒废了本职工作,靠自己的才艺名传千古。先不说其他,单就茶道上的成就,在中国历史也上数得上的高人,一本《大观茶论》,道尽宋朝茶道精髓。 赵佶爱茶、懂茶,点茶功夫更是独到,所以有事没事就喜欢在群臣前显摆显摆,把大家伙召在一起,名曰斗茶,实则是看他表演。 赵佶见师师用的便是福建建州的白茶与茶盏,不由微微点头。赵佶个人尤喜欢用建茶建盏点茶,以为珠联璧和、交相辉映,朝廷民间争相效仿。 赵佶站在亭边近处,静静的看着师师点茶,自有一份娴静典雅的气度。 李师师显然于点茶一道颇有研究,配以优雅的姿态,行云流水的动作,端得是绝美如画的风景,绝美的风景入画。 但见李师师将已碾成茶末的饼茶放入茶盏内,用茶瓶将沸水慢慢往茶盏内滴,同时以竹片做成的茶筅搅动茶盏中的茶末,边点边搅,白沫渐生渐多。 赵佶见那汤花勾称细致,久聚盖沿,紧咬不散,不由抚掌而赞。 李师师受到惊扰,玉手一抖,那汤花立时散乱,抬头见是赵佶,嘟起小嘴,嗔怒的白了他一眼。 薄唇轻嗔,最是致命。赵佶哈哈一笑,说道:“难得佳人有此雅兴,我也来凑凑趣。”说完,走到李师师身边,李师师自然而然让过一边。 赵佶拿了四个茶盏一字排开,依次从右到左开始点茶,李师师见他手法轻重缓急时有不同,高低回复极复韵律,想来是一种特别的技巧。 一柱香不到的时间,赵佶脸上有些微红,才终于完成,李师师上前一看,但见从右到左,四个茶盏里泛起的乳花与沫饽相映,皆成一句诗词,依次是:汤发云腴酽白,琖浮花乳轻圆,人间谁敢更争妍,斗取红窗粉面,正是苏东坡所作《西江月》词的下半阕,说的是点茶所呈现的乳白色泡沫,可以媲美红窗的美人。 李师师叹道:“民间亦传十一郎为茶中圣手,今日方知所言不虚。” 赵佶笑道:“茶道虽为雅事,然为君者不可迷也,以后我大概不会在这上面费心思了。”赵佶在那个世界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自然不会喜欢,今日也是见着李师师正巧在点茶,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着这身子的点茶底子露了一手。 李师师脸上的诧然一闪而逝,未曾料到赵佶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偶发感慨。 赵佶看天色将暗,说道:“回屋去吧,找你说点正事。” 李师师见他神情不似玩笑,更是诧异,却也依言与赵佶并肩向闺楼走去。 第十七章 教你些功夫 回到屋内,赵佶先去关了门窗,李师师瞟了他一眼,脸色微红,心道原来他说的正经事就是这个啊。 赵佶走到榻边坐下,示意李师师挨着自己坐下,问道:“上次跟你提过入宫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前几日我已经叫人给你脱了乐籍。” 李师师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色更红,挨着赵佶身边坐下,看着他轻轻说道:“十一郎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师师只有一个。”见他闻言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笑道:“十一郎放心,师师既已是自由身,那便不需再抛头露面见客人,况且师师一出道便遇见了你,也只曾与你欢好过,这之后李姥姥也不敢再让师师见其他客人。” 赵佶伸手将李师师搂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便不会容许别的男人碰你一丝一毫,否则我不介意杀人。你既不愿意入宫,那我便将整个樊楼买下来给你。” 李师师啊了一声,便要拒绝,赵佶紧了紧手,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这样做可不只是想让你当个酒楼女掌柜。有传言说你慷慨飞扬,任侠好义,我倒一直没瞧出来,也不知是也不是?” 李师师扭动了下身体,娇声说道:“师师这一行,以前三教九流也都要交往些,有些人有难处时也会帮衬些,所以便有人这么传开了。” 赵佶笑道:“如此甚好,我把樊楼给你,你招呼跑堂的伙计平时多注意听听客人们说的消息,不管与朝廷有无关联都报与你,具体由你斟酌,你也可以雇些三教九流的人或花钱买消息。等京城差不多了,再把樊楼开到其他路州去,甚至是夏辽两国。要银子只管跟我说就是了。” 李师师说道:“十一郎不是有皇城司的那些察子吗?还需要用酒楼来刺探消息?” “皇城司的亲事官主要在京城活动,对其他路州的刺探监察仅对少数官员,而且亲事官构陷之事也时有发生。所以我想再建一个隐于暗处的可靠消息来源,另外,江湖草莽之中每多英雄人物,有些能人异士你也留意招揽下,一来你可以用得上,二来我以后可能会用到他们。” 李师师挣脱赵佶站了起来,对着赵佶笑道:“十一郎是不是早就想到师师会拒绝进宫,打师师这番主意了?” 赵佶猛摇头叫屈:“天地良心,我是真心想接你进宫,好与你日夜相见的。” 李师师娇嗔道:“十一郎惯会花言巧语,也就师师肯信。” 赵佶笑道:“我可不只会花言巧语”,说完伸出右手来拉李师师想要抱她,李师师嘻嘻一笑,双手抓住赵佶右手手腕,同时一脚上前半步,用力下扯,复又用力将赵佶手掌往上反过去。 赵佶吃痛,哎呦一声,奇道:“你还练过防狼术?” 李师师松开双手,摇头笑道:“师师不知道防狼术是什么?只是幼时学过两年拳脚功夫罢了。” 赵佶甩了甩右手,说道:“难怪你看着柔弱,疯狂起来力量却那么大。” 李师师啐道:“净说些不正经的话,也不害躁。” 赵佶哈哈一笑,伸手再抱,李师师便没再挣扎。 “我曾从某岛国名师那里学了不少功夫招式,今夜便传授与你。” 第十八章 大宋的官家不容易 李师师醒来时,才发现赵佶早已起床,此刻也没走,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十一郎有心事?”李师师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大事,你再睡会吧。朝廷积弊太多,好多事要去做,一时也不知道从何下手,醒来无事我随便捋捋。”赵佶回头笑道,多少有些疲倦之意。 李师师看他模样,莫名有些心疼,支起身子就要起身下床。 赵佶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香肩,说道:“再睡会吧,我也要回去了。”说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才出门而去。 李师师重新躺下来,摸了摸额头,却再也睡不着。如今的赵佶跟以前的感觉大不一样,也不知是何缘故,但这种变化反而让自己真正已然心动。 且说赵佶回去的路上,顺便向随侍的张迪与几名亲从官随意问了些皇城司的事情,几个人也没怎么在意,因问就答。 快到宫城时,赵佶让一名亲从官先去文德殿传下口谕,只留下吏部尚书朱谔召对。 回到文德殿内,果然只有朱谔一人在殿上等侯着,便让当值内侍搬了张凳子,冲了杯茶。 赵佶从御案上一堆官员的档案里很快拿起几份,翻看起来,在朱谔正惴惴不安时,似是很随意的问道:“莱州胶水县令宗泽勤于职守、为官清正、体恤为民、政绩卓着,每年课绩皆为优等,按例早当擢拔,却为何时至今日未有升迁?” 朱谔哪里还坐得住,急忙站起,说道:“回陛下,微臣也是刚到任不久,并不清楚情况。” 去年吏部尚书何执中升任尚书右丞,朱谔便补了他的位子。 赵佶哦了一声,说道:“朕记得朱卿是去年二月十五坐的这个位置?也有一年有余了吧?” 朱谔听出皇帝这话也有责问自己的意思,你说你以前不知道,但去年呢?但他总不能说自己一向唯蔡京马首是瞻,吏部行事自当以维护他们这一圈子的利益为重吧。 朱谔能做的只有俯首告罪,赵佶摆了摆手,说道:“这也怪不得朱卿,这样吧,你去跟赵相商议下,朕以为这宗泽实为可用之人,调中书任职吧。” 朱谔愣了一愣,急俯身回道:“陛下三思,朝廷擢拔迁转,皆有定制,虽陛下有特擢之权,然从县令至中书,这般升迁,恐招朝臣非议,中书门下亦难过也。” 赵佶这才想起上次赵居正当朝驳旨之事,哦了一声,说道:“就依朱卿之言,先召他来联身边听用,做个中书舍人吧。” 中书舍人就是个虚职,但品级却是实打实的四品,看来皇帝是打定主意要重要这个宗泽了,碍于压力,所以先将这品秩提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进中书了。 这中书舍人便如今天领导的秘书人员,也就是帮皇帝拟个诏书什么的,朱谔没法拒绝,只好应下。 赵佶放下官员档案,看着朱谔,又说道:“把徐积从江宁府召回京师,朕另有任用。” 朱谔低着头不语,徐积素来刚直敢言,因而为蔡相与何执中合力贬为江宁知州,复又打入元佑党籍,指使御史以其皆为元佑党言辞弹劾罢归,如今皇帝先是将蔡相永不叙用,信任刘逵、赵挺之,今又召还徐积,这对自己这些依附蔡相的人可不是好消息,回去得赶紧找人合计合计去。 当值内侍见朱谔这时发起呆来,急忙轻轻咳嗽两声,却见皇帝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立时吓得低垂着头,手脚发冷。 朱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答应。 赵佶看了看手上的几份官员档案,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心里叹息一声,蔡京党羽遍布朝廷地方与军中,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自己已经绝了蔡京起复的可能,其他人自然会渐渐分化。 赵佶想到这里,顿时轻松不少,温言道:“朱卿许是累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朱谔谢恩退下,在回家的路上琢磨着皇帝最后的话,突然脸色大变。 赵佶出了文德殿,目光投向北边的时候,心中突然一动。 第十九章 君有远虑亦有近忧 此时的金人怕是已成气侯了吧。可惜自己除了知道完颜阿骨打、金兀术这有数的几个名字外,对金人其实一无所知。倒是金人的老祖宗娶了六十岁的老处女,还能生下二男一女,从而开始兴起的传说,赵佶有些印象。这金始祖还真是个天赋异秉的天选之人啊。 只是眼下朝堂都还没整明白,暂时也没那精力去想远一点的事情,更别提什么踏平西夏、扫灭辽国、扼金人于萌芽这些白日梦了。 后世那会整日里的奋斗着我的梦、中国梦,为中华之复兴而努力,而现在,中华壮丽正当时,要守住这份家业都是件累人的事情,开国难,守成更难啊,还是先别想着开疆拓土的好事了。 想到这里,对身边的张迪道:“今天朕去王皇后那里,你就不用陪着了,去兵部让人查一下西军里有没有一个叫韩世忠的,查到了让他来京城见朕。” 张迪应声离去,赵佶在亲从官的拥护下自去坤宁宫寻王皇后。 到了王皇后那里,正巧长子赵桓也在,便缠着要父皇抱,赵佶无奈,抱在膝上坐着先与皇后聊了些闲话,赵桓觉得无趣,便吵着让宫女陪着跑出去玩了。 赵佶心里叹了口气,心道:“都说女人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哎,总得有个自家的孩子才好啊。” 这点心思自不能宣诸于口,脸上不露声色,倒没让皇后看出什么。 “圣人,遣还宫女之事进展如何了?”赵佶问道。 王皇后说道:“臣妾领了官家旨意,造册清点,计得宫女八千三百五十三人,妃嫔一百三十一人,官家行幸者三百八十七人,共计八千八百七十一人。遣还多少,还需官家自己定夺。” “我的娘啊,养这么多女人一年得多少银子啊。”赵佶哀嚎一声,这其他宫女还好,关键这行幸过的这些人才是大麻烦啊。 赵佶想了想,后宫的事自己也不大清楚,便问道:“宫女留下三百听用够不够?” 王皇后吓了一跳,看着赵佶半晌说不出话来,一脸你是认真的吗?见赵佶一脸严肃,才迟疑着说道:“本想着遣还三千还怕官家生气。三百之数委实太少,各处紧着点,五百之数断不能少的。”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留下五百,先征求下各自意愿,自愿出宫的优先遣还,剩下的若有多数,你再斟酌个办法选汰。” 说完起身来回踱了两圈,重新坐下,说道:“妃嫔以外,行幸者未有子女及孕者,愿意遣还的尽皆遣还,优加对待,跟她们说清楚,与其枯守宫中,此生可能再也再不到朕一面,不如携厚资择一良人嫁了。” 王皇后见赵佶一脸的决然,也不知道是该为那些遭行幸未获封号的女子高兴呢还是难过。 这件事情过于琐碎麻烦,赵佶突然想到皇后好像是这一两年就去世的,有些黯然,复又说道:“圣人掌着大体就是,让贵妃淑妃具体去操办吧。”说完又郑重叮嘱了一句:“圣人得好好保重好身体。” 王皇后有些不明就里,内心却是感动,自嫁赵佶到母仪天下,自己其实并没得到皇帝的什么关爱,受宠就更谈不上了。倒是二月以来,赵佶时常嘘寒问暖,多来就寝,始有为人妻的幸福之感。 赵佶看着王皇后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朕还有一事想同圣人商量一下。” 王皇后说道:“官家有事吩咐便是。” 赵佶有些歉意的说道:“大理国对朕日后行事实为重要,朕欲求娶大理国公主为妃,以进两国之谊。朕答应圣人,日后后宫绝不再增一人。” 王皇后奇道“臣妾虽僻处后宫,亦闻自太宗以来,大理一直以藩属自居,多次入川贡献,屡求我大宋以藩属加封而不得。崇宁二年大理国君亦曾遣使奉表,今官家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历史上,宋太祖曾以唐亡罪之南诏之乱,故深忌之。宋军入川后,又因天下未一统,统兵之将全斌更惮自己功高震主,遂止步于大渡河畔。野史附会因有宋太祖不从全斌之议,以玉斧划线于大渡河,言:“此外非吾所有也”,此为后世所传着名典故“宋挥玉斧”。 此后,大理多次请求内附,大宋皆置之不理,且允其进贡,开边市互易。 但赵佶自有打算。 第二十章 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个神仙姐姐 大理盛产马匹,虽不及北地马匹高大健壮,但夏与大宋常年征战,辽虽有和议,承平已久,但马匹一向做为两国禁止交易物资,仅靠民间私下偷偷摸摸,无异于杯水车薪,这几年西军开边,好不容易收复河湟这块产马的地方,去岁开始叛乱四起,还折了员大将高永年,一时也指望不上。将来用兵,骑兵总是绕不开的,虽然赵佶还有大杀器以为后手,但底牌总要多有几张,赢面才大。 初时素爱金老之作《天龙八部》,也曾特意去查了下大理国史。 金老笔下龙套,段誉手下家臣高升泰实为大理实权家族之主,大理国君多避位出家,实则皆因高家所迫退让。高升泰也是个妙人,夺段正明之位,自立为君后,不久便觉得当皇帝没什么意思,复又将段正明之弟拱上了皇位,还立下家训,高家子弟世代辅佐段氏,于是高家世代为相,把持朝改,段氏依旧为皇。段氏欲内附,未尝没有借大宋国力压制高家,夺回朝政大权之意。 如今大理国君正是金老笔下的段誉之父段正淳。再过两三年,段誉的原型段和誉将即位,开始长达三十九年的统治。段和誉会不会六脉神剑,赵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只比他晚生一年的年青人确实是个武林高手,以后将长期统治大理,在真正的历史上,也将于十一年后正式受到自己的册封。 而金老笔下,无数男人念念不忘的神仙姐姐,原型亦有可考,段和誉有一个同父异母妹妹,便是由段正淳所娶的大宋江南杭州的萧姓妃子所生,而且历史上段和誉的皇后亦恰好姓王,却又是大理本土人氏。 只是这位神仙姐姐想来也不可能通晓天下武学,也不可能有个想当皇帝想疯了的表哥。 赵佶也不贪心,总想着这后宫之中,总要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又恰巧自己正有意与大理把关系绑得更紧密些,便起了这个念头。只能说金老先生害人,自己既然有机会对神仙姐姐求而能得,公私两全,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点小心思无法宣诸于口,好在自己却有一半也是为日后国是做准备,倒是说得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赵佶前几日偶尔想起,特地着人去查了下,才知道那位大理公主今年十九岁,还未曾招过附马,而且据传姿容雅丽,有倾城之貌。 赵佶彻底放下心来,遂有此意,恰好李师师又拒绝进宫,今日便顺便提了出来。 金老笔下的王语嫣是段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其实无论男女,每个人心里都住着自己的白月光。而赵佶有些贪心,想着外面一个,宫里一个,才是真正完美。 男人啊,总有着自己的野望。赵佶只好自我安慰着,自己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相对于前身,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赵佶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我大宋看似歌舞升平,花团锦簇,实则千疮百孔,岌岌可危,外敌夏辽未平,辽之北方又有金人崛起,以他们的凶残悍勇,只怕不用几年便会灭辽南下,大宋危矣。朕这些年,贪图享乐,沉淫技巧,近来思及,悔不当初。此后自当抛却杂务,勤于政事,整饬战备,富国强兵,以应将来之艰难局面。北方之敌,多为骁勇铁骑,我大宋虽富甲天下,却奇缺战马。而现如今,我大宋兵马虽众,除了西军,皆疏于训练,纪律松驰,绝非北方虎狼之敌,朕不久将择良将召募新军,这大理马匹供应便至关重要。” 王皇后悚然而惊曰:“国是应不至败坏至此吧?” 赵佶叹道:“但愿是朕多虑了吧。这些事朕未曾与他人言及,圣人记在心里或忘掉就好。” 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家国大事,臣妾也不懂。官家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赵佶点了点头,殊无轻松之意,自太祖以来,君臣均反对与大理有稍进一步的交往,如今自己不仅要加封大理国君,增开互市之所,还要迎娶大理公主,也不知要遭到怎样的反对。 一想到这里,赵佶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同船过渡 儒家自东汉以下,一直为夺得政权者奉为正统治世思想,间或以佛、道两教的教义为辅佐,士大夫阶层逐渐兴起。到了宋代,因太祖本身是个反骨仔,故重文轻武成为传统,士大夫阶层加速崛起壮大,进而真正形成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理论上说,士大夫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到今天仍有其积极意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世之道,也能确保士大夫整体上的利益不会因内斗而受到大的损害。 自神宗用王安石变法,政见不同者之间正常的分歧逐渐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朋党之争愈演愈烈,士大夫阶层开始集体堕落,越发注重小集体与自身的利益,政治投机与及时享乐主义之风盛行开来。 到赵佶为帝时,这种现象到达了顶峰。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真正的富有四海,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皇帝与士大夫阶级已经集体堕落腐化。 皇帝玩物丧志、荒淫好色,朝臣上行下效,生活腐化,童贯、蔡京之流趁机揽权渔利。 这就是现在赵佶面前的现实。 赵佶头疼的同时,蔡京一系的人也在头疼,皇帝突然断了蔡京起复的可能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此时的尚书右丞何执中府上,中书侍郎邓洵武、知枢密院事张康国、门下侍郎吴居厚正聚在书房喝茶议事。 何执中看着三人说道:“现在再如何痛骂刘逵那厮也于事无补,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惧人骂。当务之急,是如何想办法让蔡相起复。” 张康国摇了摇头,叹道:“陛下上月初才将蔡相罢宫削爵,仅留仪同开府三司、中太乙宫使,月末便一撸到底,诏告天下永不叙用,只怕是下定决心不用蔡相了。” 同为中书侍郎的邓洵武却不同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陛下行事,历来反复,想来只是被星变之象吓到了,反应有些过激。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陛下起复蔡相吧。实在不行,再另做打算。” 何执中点头赞同,说道:“邓兄所言甚是,中书舍人郑居中向来与后宫郑娘子父亲郑绅走得亲近,陛下素来最宠郑娘子,不如请他去找找郑娘子的门路,我们可以想办法推荐他入中书。另外,再让礼部侍郎刘正夫去找陛下说说蔡相的功劳,陛下这人素来心软,或许会有用。等过几天,我们再一起联名上个折子,陛下总不能不慎重考虑。” 一直没说话的吴居厚说道:“郑居中与我还有些交情,那里我去问吧。” 其他三人都没有表示意见,这事便算定了下来。 何执中看了看四人,说道:“在蔡相回来前,一定要想办法确保左相之位不要落入他人之手,这一点大家务必心里有数。” 邓洵武笑道:“刘逵无才无能,虽然他最近很活跃,但陛下肯定瞧不上他。唯有右相赵挺之有可能升任左相,但刘逵野心大得很,想必不会同意。我们只要见机行事,暂时左相之位不会有人能上得来。” 何执中说道:“还是要小心,朱谔说陛下有意召还徐积,这可是蔡相的老对头了,不可不防,当然,他暂时应该一下也到不了相位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对策。倒是要防着刘逵与赵挺之私下达成什么协议,那就麻烦了。” 吴居厚倒是看得十分透彻,说道:“放心吧,就刘逵现在这么上蹿下跳的,我估计陛下已经开始烦他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他连中书侍郎都做不成了。” 何执中说到:“吴兄看事向来很准,那这是先这么定了。吴兄先去找郑居中说说看,我这边去找下刘侍郎,跟他说说这事。” 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说道:“好了,说完事,咱们去放松放松。陛下把师师姑娘独自占了,咱们只好去找剩下那四位大家乐呵乐呵了。” 此时的京城内,有五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达到了“要模样绝对百看不厌、要文采绝对出口成章、要技术绝对颠倒乾坤”境界的名伎: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王京奴。自从李师师被皇帝喜欢上后,张迪这位合格的亲近内侍自然不会再让人再接近她,于是其他四位大家的生意反而更上一层楼,生怕哪一天这几位也被皇帝收藏了。 张康国站起身来,说道:“最近刚租了几个侍妾,我今天就不陪你们去了。” 邓洵武有些不满的说道:“每次一说大家一起出去消遣你就推脱,租来的侍妾又不是一年半载,急在这一日?” 张康国笑道:“邓兄这就不懂了,自从租侍妾、婢女流行开来,我就一直短期租着,新鲜劲过了就换,多好。” 何执中摇了摇头,调侃道:“张兄还是悠着点吧,身子骨要紧。也罢,那咱们就顺便去郑宅把郑居正约出来,正好说说事。” 四人出了何府,拱手道别。 何执中看着张康国离去的背影,说道:“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却总是有人想着要下船。”吴居厚笑道:“船上的人多了,哪有那么齐心的。关键是掌舵的人不要倒掉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三人到了樊楼,径自走了过去,直奔郑居中家。 早年郑贵妃刚被赐给赵佶为妃的时候,郑居中已经是起居舍人,便时常自称是郑贵妃的远房叔伯,郑贵妃家世微贱,初入后宫,也需要这样的帮衬,于是双方都默认了这层关系。后来郑贵妃一路走来,备受宠爱,成为贵妃,郑居中也就跟着沾了光,成了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郑贵妃在樊楼过去不远的街北置办宅子将父亲郑绅接来住着,郑居中也特意搬到了不远的地方,时常出入郑绅家里,以兄弟相称,关系十分亲近。 三人来得正是时候,郑居中正巧要出门去找郑绅喝酒,三人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郑居中自是喜出望外,一口应承下来,并表示不仅要请郑贵妃为蔡相说情,自己明天也会亲自进宫向皇帝陈情。 四人一拍即合,便结伴向樊楼走去,其乐融融。 第二十二章 事不过三的另类运用 这几天赵佶心情糟糕透顶,先是前天中书舍人郑居中进宫为蔡京说情,郑居正前脚刚走,礼部侍郎刘正夫后脚又来说了一大堆蔡京好话,到了晚上,郑贵妃直接把他请过去,特意说起蔡京的事,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赵佶当场就发了火,拂袖而去,当晚直接睡在了文德殿。 到了第二天,刘逵和赵挺之又奏请废除部分新法,引发何执中、邓洵武、吴居厚等十几名大臣的反对。又有几名朝臣联名上奏,为蔡京求情。 赵佶又是一夜没睡好。 一大早,坐到龙椅上的赵佶还在犯困。 等朝臣礼毕,不等大家反应,赵佶便直接抛了几条旨意出来。 第一条是拟以徐积为左相。 第二条是朝廷官员降薪两成。 第三条是拟以童贯为帅,兴兵灭夏。 这一下殿上直接炸锅,几乎所有朝臣都表示了反对,有几位御史甚至摆出以死劝谏的壮烈架势。 群臣黑压压的全跪倒在地上,高呼:“请陛下三思。” 赵佶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盯着前方的空处,谁都看得出皇帝已到了暴走的边缘。 朝臣们心惊胆战,又固执的跪着,沉默以对。 第一条,违制还好说,毕竟皇帝有特擢之权,问题是这位置无论是刘逵,还是蔡京一系都盯着,不想旁落,便是赵挺之,自然也想更进一步,虽未明言反对,也保持了沉默。 第二条就更不用说了,降薪?陛下,时代不同了,现在物价飞涨,大家生活都不容易,这天天吃香喝辣还要养一堆女人,时不时还要请客吃饭上伎馆,开支很大的。用张康国的话来说,现在自己侍妾都买不起了,全是租来的,再降薪,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第三条,这么些年与夏国的战争一直都没停过,耗费巨大不说,也经常吃败仗,虽然这几年收复青唐值得夸耀,但去年不是又吃了败仗吗?这就想去灭了夏国?你问过辽国的意思没有?这不是好高鹜远,乱扯淡吗? 僵持了许久,赵佶站起来又坐下来,反复两次,突然说道:“自太宗以来,大理国历代国主素慕我大宋风华,多次上表内附皆不能成,今朕欲应其请,加封大理国主,增设互市,朕闻大理国安然公主聪敏有学,姿容端雅,欲遣使臣求娶之,更进两国之谊。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赵佶故意将大人二字咬得很重。 听到这道旨意,朝臣们更是意外,齐刷刷抬起头来,只看见皇帝紧握着拳头,青筋暴露,脸色异常难看,眼睛眯着看向大家,似要喷出火来。 所有朝臣都知道皇帝要发火了,这么离谱的旨意明显是在找暴发的借口。不然,两年多前大理的上表也能拿来说事?迎娶大理公主?一个蛮夷番邦女子有那么好?还是后宫佳丽太多腻了要换口味? 只是已经驳了陛下三次旨意了,再驳这第四次,万一陛下掀桌子不玩了咋办呢。陛下也是要面子的啊,真绷不住了,大家只怕都不好过。 殿下朝臣们心中五味杂陈,又跪了这么久,大多数人已经快撑不住了,这时候任谁也不愿再去忤逆圣意,自讨苦吃。加封一个僻远小国国主,封了就封了吧,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增设互市,朝廷还能多征点税,迎娶公主,皇帝后宫都上万人了,也不在乎多一个蛮夷女子了。 于是,所有朝臣异口同声的跪伏在地,大声说道:“谨遵圣意。” 赵佶站起身来,衣袖一甩,冷冷的丢下句“退朝”,便扬长而去,任谁也看不到他嘴角的笑意。 第二十三章 治家治国亦如是 这日,赵佶从凝和殿醒来,赖床不起,昨儿个侍寝的郑贵妃欲言又止,前几日因为蔡京求情,赵佶动了真怒,自己一连数日求见皆被拒绝,心中惶恐,忧心就此被赵佶冷落,独个儿在宫中落了几天泪。谁曾想,正凄苦无助之时,赵佶突然宣召自己,一起在这延福宫过起了双宿双飞的日子,一待就是两天,温柔宠爱亦如当初。 昨夜温存之际,赵佶似是随意的说道:“娘子以后多帮衬着皇后些就是了,至于朝廷的事有需要朕自会开口相询。” 这话说得委婉,但郑贵妃被晾了这几日,备受煎熬,自然懂得其中的份量,自然一口应下。 这一夜尽欢,郑贵妃看着赵佶,一时也不敢开口,挣扎许久,方才一咬银牙,坐了起来,转头看着赵佶说道:“这两天臣妾得蒙官家宠爱,已心满意足,只是官家当以国家大是为重,乞请官家起身更衣,上朝听政。” 赵佶收回没有目标的目光,看着郑贵妃,伸手扯过来趴在自己胸前,笑道:“不用担心,朕心里有数,这才两天,不急。明儿个再说吧,这时节正是百姓们踏春的好时节,待会把皇后嫔妃们都叫过来一起,我们就在这延福宫内踏春游玩一番吧。” 郑贵妃不好再劝,只好应下,却听有内侍在门口奏禀:“陛下,赵相求见。” 赵佶哦了一声,回道:“让他在旁边的玉英阁稍候,朕一会就去见他。” 郑贵妃离开赵佶胸前,坐了起来,赵佶笑道:“朕还以为会是刘逵或邓洵武先沉不住气,谁曾想会是赵挺之这老头。” 说完起身,又把郑贵妃扳回去躺下,说道:“你先睡着,一会记得吩咐人去请皇后她们,把皇儿们都带上,并告知尚食局,午膳就在宴春阁吧。朕估计赵相这也费不了什么时候。” 凝和殿位于延福宫这个庞大皇家园林东边的宫殿群中,边上特意修建了两座小阁楼,一名玉英、一名玉涧。 当初赵佶嫌弃延福宫太小,不好玩,就把后苑宫墙的后面直到京城外城墙这一大片地圈了下来,修建了新延福宫。想当年太宗皇帝嫌弃皇宫太小想要扩建,结果朝臣、百姓齐声反对,只好恨恨作罢。到了赵佶,这想法一冒出来,蔡京、童贯等一群深体圣意的内外臣马上将那一片的民居、兵营、寺院、作坊、杂事机构搬迁一空,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端得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新延福宫建好,旧延福宫自然就闲置了,这里殿阁亭台、山石湖海、小桥流水、珍奇动植,应有尽有,赵佶便常年带着一大帮女人待在这里,直到艮岳和“延福第六子”景龙江那处更大片新园林建成。当然,现在艮岳和延福宫外城墙后面那一大块新园林,赵佶自然是不会建了。 赵佶是个讲究人,这延福宫殿、台、亭、阁众多,名称全是赵佶这个文化人自己取的,非常雅致、富有诗意。 延福宫唯一令赵佶不满意的,便是这一大片园林,是五个人主持同时建造的,各按其思、各行其事,尽管费了心思,但整体上很难做到浑然一体,五个园区过渡衔接便没那么流畅自然,这大概也是后来修建艮岳,赵佶亲自出马的原因所在。 赵佶到了玉英阁,招呼已经等候一会的赵挺之一起坐下,问道:“赵相这两日身体可好?” 赵挺之苦笑道:“陛下这两日乐得逍遥,老臣可没那个福份。其他小事臣子们可以分忧,有些紧要事却须得陛下圣裁,所以今日来向陛下讨个旨意。” 赵佶哦了一声,笑道:“以前蔡相可比你有主意多了,说吧,都有些什么事啊?” 赵挺之自动滤过皇帝前面一句,回答:“这第一件事,眉州防御史赵世福郡王封号须陛下来定,第二件事,夏国国主李乾顺去年求娶辽国成安公主,两国联姻后,辽国派使者知北院枢密使萧德勒岱、知南院枢密使牛温舒要求退还近年所占夏国之地,陛下一直未曾回复。现在想来,陛下迎娶大理公主,虽大为折节,朝野也多有非议,认为失了我大宋的颜面,却也正好与夏辽两国的联姻抵消些影响。这最后一件事,陛下欲加封大理国主段正淳,封号如何,迎娶安然公主,封号如何,迎亲之事由谁出使,皆须圣意示下。” 赵佶只是略一思忖,便说道:“第一件事,就封安定郡王吧。第二件事,这事暂时不去管他,夏国失了数州之地,自然不会善罢干休。告诉童贯,守好家就好,不要主动生事。宋辽有和议在身,不会直接出兵相助,派个使臣过来帮夏国讨要失地而已,先答应和夏国议和,尽量拖延时间,议和嘛,议来议去的大半年就过去了。至于第三件,朕这两日亦有考虑。” 第二十四章 后宫第六妃 赵佶说道:“真迎娶了安然公主,这段国主就是国丈了,封号也不能太低,封太师、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吧,至于安然公主,后宫五妃皆不空位,又无过错,便在五妃之外,增立容妃吧。”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说到联姻,迎娶高丽公主,与高丽结盟于我大宋更为有利,但高丽素来势利,如今一藩事二主,对辽国更为恭敬,殊不可信。至于朝廷民间的非议,随他们去吧,抱着华夏正统之君的面子不放,对我大宋并无什么好处。” 大宋后宫沿袭唐朝,只是规模上有所扩大,现时是一后五妃十八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通过限制服饰样式、颜色和佩戴饰品的华丽程度,来体现后宫不同身份之间的地位差异,比如皇后首饰花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寇饰以九龙四凤。妃首饰花九株,小花同,并两博鬓,冠饰以九翚、四凤。 当然了,赵佶后来的御女、采女动辄数百,蔚为奇观。 “加封与迎娶使团皆由礼部尚书白时中为正使,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领四指挥禁军为副使,另外,我亲自画了西湖十景图送给安然公主母亲,晚点我会让内侍送去大宗正司,其他聘礼、加封之物从旧例。” 要说这个高俅,原名高球,本是个连亲爹都嫌弃的游手混混。他老爹直接告官,官府把他狠揍了一顿,赶出了京师。 但是人的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离奇,这个开始被丢来丢去的麻烦又回到京师到了苏轼府上当了个小秘书,苏轼外调后又把他送给了曾布,曾布没要,苏轼就把他送给了小王都太尉王铣,被王铣视之为知音,待之为家人,也就是在王铣府上时,他认识了人生中最大的贵人,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 一日,王铣派他去给赵佶送东西,赵佶恰巧正在踢球。高俅一时心痒,便上前踢了一脚,这一脚,把球踢到了端王脚下,只一脚便定了乾坤,把自己踢进了赵佶身边的小团伙里,随着赵佶登上皇位,高俅从此平步青云。 高俅嫌弃原来的名字有扁毛畜生的味道,便将名字改成人字旁的俅字,也真的人模人样了。 前两年被赵佶丢去西北刘仲武那里混了点军中资历,便召回来做了殿前司都指挥使,这位置以前可都是皇家的子弟来担任的,可见赵佶对他的信任。 纵观历史,皇帝身边总会有几个给他聊天解闷,歌功颂德的人,大家最熟悉的莫过于唐玄宗身边的李林甫,乾隆帝身边的和珅,还有赵佶身边这位高俅。 要说赵佶,妥妥的高富帅,那时不问政事,正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天生英俊的脸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吃喝玩乐无所不精。赵佶又特别喜欢踢球,还是一真正的高手。 高俅呢,吹谈歌舞,刺枪使棒,相扑杂耍,无所不会,诗、书、辞、赋亦有粗通,球技尤为出众。 要搁到现在,这样的两个人肯定是风靡万千少女的顶级偶像,让他们带领中国足球国家队,说不定还能制霸亚洲,走向世界,哪里还需要球迷们花钱供大爷还受窝囊气。 这样的两个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自然是便胜却人间无数,从此你侬我侬,打得火热。 高俅这人虽然很贪,但其他方面表现还凑合,史书对他的评价是大节无亏,总体上尚算是一个好人。 后世受水浒传影响甚深,才认为他是坏到骨子里的大奸臣,其实镇压宋江起义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而且高俅这人有一样好处,特别知道感恩,对他有恩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不忘报答。苏轼于他有推荐之恩,蔡京等人残酷迫害,他则每每施以援手。 赵佶其实也受水浒传的影响,在心里把高俅打成了大奸臣,况且,高俅统领下的禁军战备松驰,训练完全沦为花架子,主持的军队争标赛,更是杂耍百戏,就跟现在我们看阿三的阅兵差不多。 这样的禁军战斗力可想而知,而宋朝的禁军实为中央军,不仅仅担负京师防务,还要四处驻守打仗的。也难怪金国以五万人起家,就能大破拥有六七十万中央军、五六十万地方军的大宋,酿成靖康之耻,高俅功不可没。 但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暂时还顾不上他。 至少,真正历史上的徽宗手底下,这些被后世打成大奸臣的人对徽宗本身还是很忠心的。 赵挺之没什么意见,诸事议定,赵佶便要离开。赵挺之这才说道:“陛下,徐积、宗泽已经到了京师,陛下准备作何安排?”问这话时,赵挺之心里也有些复杂,毕竟前几天赵佶当着朝臣的面说要擢升徐积为左相的,一个被罢官的知州,一下成了首相,压住了自己,任谁心里也不好受。 赵佶早有考虑,丝毫没有考虑,说道:“徐积进中书省,迁中书侍郎,宗泽先升中书舍人、起居郎吧,在我身边问事一段时间再说。让他们二人明早上朝听宣吧。” 赵挺之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老臣遵旨,另外,左相之位不宜空置太久,还请陛下早做安排。” 赵佶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若我以赵相升迁,以徐积为右相,可妥当?” 今儿个便是年三十了,赵佶从延福宫发来贺电,恭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心有所想,便有所成,一路繁花锦绣! 第二十五章 春光正好百花娇 赵挺之一愣,旋即苦笑着说道:“那老臣只怕天天都得面对御史台接连不断的弹劾,陛下也会不胜其烦的。” 赵佶有些意外于赵挺之的反应,想着若不是前两月星变,刘逵反水,此刻归老的应该是眼前这位,而且是被蔡京生生逼到主动退位的地步的。 蔡京在朝中的势力有点大啊,想起昨天收到的童贯的折子也是为蔡京求情的,赵佶心里愈发警惕,告诫自己要谨慎些。 赵挺之见赵佶开始沉默,心里也有些苦涩,便起身告退。 赵佶见他离去的微显佝偻的背影,方才记起这位老人好像也就这一两年好活了,不免有些唏嘘伤感。 好在这种情绪很短暂,赵佶便唤过内侍头前带路去与皇后贵妃她们汇合。 昨日夜宿的凝和殿位于规模庞大、造型丰富的东部建筑群中。每一处都以殿为主体,配以亭阁之类,通过叠石为山或者水体、植物的布置形成一处处小园林。彼此之间又通过一些山石、小桥造景作为过渡与连接。 往西北不远便是延福宫的中心,以南向的延福殿以及谬珠殿、碧琅轩为中心的建筑群,这一块建筑不算多,也是以前赵佶经常睡觉的地方。 过了延福殿再往西去,路边偶见农舍、茶肆掩映于古木奇树之间,却是延福宫建成后赵佶嫌弃不够自然,所以想出这个法子,以宫女充村姑、茶娘,这些制服诱惑,让赵佶玩得很是开心。据传宋高宗的母后韦氏,本是赵贵妃身边押班,一日临时替代宫女在杏花村值日,被赵佶看中,临而幸之,被封为郡君。 赵佶隐约记得赵构是明年夏天才会出生,那岂不是若今后不去行幸韦氏,宋高宗就不会出生了? 赵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看见前面湖边有一座很大的楼亭,雕粱画栋,精致华丽,正是西部的中心建筑宴春阁,边上建有歌舞乐台,是专门的宴饮之所。宴春阁前凿圆池为海,海里面正南与正西稍偏南处,各以石架梁垒了两座不小的山,山上建有飞华亭,这般设计,一改自东汉武帝传承历代的皇家园林一水三山的设计传统。再往西去,直到丽泽门,是一个疏浚泉水形成的大湖,靠丽泽门的湖中也修有一亭,以长堤连入湖中为接引,很明显是借鉴了杭江西湖中白堤、苏堤的造景手法,推陈出新的是,长堤两边以石为梁,修建了鹤庄、鹿寨等动物园,养了数千动物,其间又杂有各种奇花珍木,跟现代的动植物大观园有得一拼,赵佶也没怎么去看。 此时王皇后与郑贵妃王淑妃等五位妃子正坐在亭子里喝着茶就着瓜果点心闲聊,四位皇子两位公主由宫女内侍照应着在长堤上正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不到两岁的赵杞还只会喊爹爹娘娘,刚学会走路不久,也吱吱呀呀的要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面跑。 长堤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美丽女子,这些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而来的女子相貌肯定是没得说的,更何况现在来游玩的,都是入了赵佶挑剔的眼光行幸过的,自然更是花中选花,各擅胜场。 其时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季节,百花竞相开放,这些来自各地珍稀花香,弥漫了整个延福宫地界。 满目莺莺燕燕,爽心悦目,赵佶也不能免俗的心情大好,暗自品头论足,哪里还有心思逛什么动植物园啊。反正今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好好陪陪这些美女。 但很快赵佶就发现不对劲了,他若是在哪一位或是两三位美女前多待一会或多说上几句,周围立马聚集一大堆美女来,用热切的目光或是一脸的幽怨之色盯着他。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赵佶摸了摸自己的腰,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不要在这里影响大家的兴致为好。 赵佶找了个借口,与王皇后几个打过招呼,连午膳都没用,就急匆匆的逃之夭夭。 第二十六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新的一年,祝各位牛年成牛人,做牛事。 “宗卿可认识以前御拳馆的教头周同?”赵佶看着眼前这个瘦削长须的中年官员,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 宗泽显然没有料到皇帝第一次召见自己就问这么个问题,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赵佶看在眼里,笑道:“我知道你文武双全,腹有经纬,又有一腔忠君报国之心,你既为中书舍人、起居郎,其他的事我日后自会慢慢问你。” 开玩笑,起居郎什么人啊?皇帝上朝得在旁边记事,皇帝晚上去行幸哪位,也得在旁边听着,连你每次说了几句话用了啥姿势多长时间都门清,妥妥的跟屁虫一个。想问什么,自然随时都可以问。 赵佶就算是现代人,刚开始也一点都不适应,吓到差点不举,好在王皇后极尽温柔,赵佶心态调整也快,才渐入佳境。 宗泽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微微俯身回道:“回陛下,臣早前游学时曾与周教头结识,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此次臣回京之时,恰巧在臣那里探访,便一起来京师了。如今正在驿馆。” 赵佶大喜过望,说道:“我可听闻周教头拳脚厉害,箭术更是百发百中。可是真的?” 宗泽说道:“周教头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兵法韬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可惜时运不济。”说到这里,神情黯然,也为自己的好友叹息不平。 赵佶轻咳一声,说道:“宗卿就不用为周教头惋惜了,我在马行街那边给你准备了座宅子,不是很大,但够你一家住了。等下回去,让周教头立刻进宫来见我。至于,我放你两天假,收拾好家里,带家人逛逛京城再来宫里。” 宗泽顿首谢恩而退。 周同,也有称周桐,周侗者。祖籍河南汤阴,据传为三国名将姜维的后人,曾拜北派少林武学大师谭正芳为师,亦有传说师从“王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项羽、李存孝、金台)中的中国武学第一人金台,是水浒传中卢俊义、林冲、史文恭等人的师父,也曾教授过武松拳脚,更有野史言之凿凿:黄药师,姓黄名固,浙江海宁人,痛恨官场,不守礼教,遂迁居东海桃花岛为隐,曾拜周同为师。妻为苏杭美人冯香蝶(乳名阿衡),独女黄蓉。 除了时间差,妥妥的金老笔下黄老邪有木有? 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自然令赵佶顶礼膜拜、热血沸腾。 当然,赵佶也没幼稚到会相信这些传说,但周同后来教出的大宋名将岳飞可是实打实的厉害角色。 周同能受大名鼎鼎的开府封尹包拯赏识,引荐为京师御拳馆教头,并靠自身少林拳脚与马上射箭绝技获皇帝亲评为天字号教头,其自身实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也正是周同百发百中的骑射功夫,让京师竞起练习骑射。现如今,射箭已是上到皇家朝臣,下到寻常百姓最为普及与喜爱的活动之一。 赵佶早有习武强身防身之心,也曾向高俅打听过有无此人,得知早年间御拳馆确实有这么一个天字号教头,拳脚功夫了得,箭术更是堪称神射,只是多年前已经辞官离开京城,算起来现在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据传,周同受包拯引见,与宗泽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是以赵佶故有此问。 想不到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接下来进殿的是徐积,赵佶嘘寒问暖,问候完家人又聊起天气,扯来扯去,就是不问政事。 徐积被这架势搞得摸不着头脑,但官场浮沉,早已看得透彻,一直不动声色的应付着,但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赵佶闲扯了半天,这才慢吞吞的说道:“徐积,朕把你调到中书,是对你抱有很大期望的,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总要慢慢来做才稳妥。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再写个折子给朕。” 徐积告退后,将赵挺之、刘逵、何执中、吴居厚几个召进殿来,说道:“自神宗以来,新旧两党纷争不断,内生嫌隙,徒伤国力,朕思之时日,无论新旧党人,皆为朕之臣子,只须忠于朝廷,爱护百姓,因于公事,便不应以政见不同而敌之。朕决意尽除元佑党籍之称谓,以后不得有新旧党之称。唐时朋党之祸,殷鉴不远。” 赵挺之等人都知道皇帝被星变吓得有些呛,反正现在朝中基本上都是新党一派,前阵子皇帝下令砸碑刻,今儿个再下道诏书也没什么,自然应承下来。 赵佶看着殿上几位臣子,慢慢说道:“关于左相人选”,眼见几个人一起抬头望了过来,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安排。 第二十七章 相位落定 “迁赵挺之为左相,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迁何执中为右相,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张康国迁尚书右丞。”赵佶一口气说完,看着众人问道:“如此安排,众卿可有异议?” 何执中与邓洵武、吴居厚等人交换了下眼色。 蔡相一倒,众人本就隐以他为首,眼见他意动,也不好阻拦,张康国更是脸有欣然。 于是何执中这一帮子人齐齐顿首拜谢,赵挺之见他们跪下谢恩了,也跟着跪谢皇恩。 只有刘逵从愕然到不忿,阴沉着脸,奈何势单力薄,眼见皇帝和众人一齐望了过来,也只好阴着个脸,极不情愿的同意了。 先前何执中等人一直担心皇帝将左右二相的位置给赵挺之、刘逵或是徐积,所以极为抵触。现在这样的安排,蔡京一系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这样一来,蔡相起复益发无望,需得另做算计。 唯有刘逵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当上左相,右相之位肯定不跑了的。所以议完此事,便借口腹痛匆匆离殿而去。 赵佶看着刘逵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似是随口说道:“二府执政国是繁重,这刘卿若因此累坏了身体,岂不是朕的罪过。” 除了赵挺之,众人面面相觑,快速交换了下眼色,心道:“刘逵这是要倒霉了吗?” 大宋从火德,故朝服皆为朱红之色,有宽袖广身和窄袖紧身两种,可通过其质料、颜色、饰物辨别官职。比较特别的是,朝臣上朝面圣时都戴着直脚的幞头,两边长着一尺多长的帽翅,想来大家在有关宋代的影视剧中都见过。这种幞头有个说法叫“交头接耳”,据说就是皇帝防止臣子们上朝时咬耳朵讲小话而量身定制的。 但这几人早已十分默契,用眼神也能很方便交流,何执中正想着要不要再加把火,望了望老神在在的赵挺之又忍了下来。 赵佶看着众人,继续说道:“花石纲颇费人力、物力、财力,亦有扰民伤民之疑,今延福宫已成,将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予以裁撤,罢花石纲。” 赵挺之拱着象笏,很是赞同,说道:“陛下英明,花石纲之事,民间议论颇多,罢之实为好事。” 其实此时的花石纲还仅限于东南一隅,与政和年间逼反宋江、方腊的花石纲规模远远不及,不过因为进献奇花异石者多有封赏,一本万利,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何执中与其他再次交换了个眼色,都有些疑惑。皇帝这是转性了?亦或是找到新鲜的消遣了? 只是此时也容不得多想,只好先赞了英明的陛下再说。 赵佶想着刚开始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零敲碎打,等框架基本成形了再说。且不说蔡京一系树大根深,从中央到地方,盘根错节,便是旧党势力也在时刻等待时机,蔡京甫一罢相,刘逵便欲全面废除施政措施就是一例,更要命的是,现在这些朝臣为了上位,在新旧两党之间趋炎附势,并不在乎成为墙头草。说回宫内,内侍省的几位大宦也都成了气候,与外官、后宫都有颇深牵扯。 当然,祖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不是说不能治罪士大夫,对于一向被宠惯了的士大夫,皇帝真的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皇权最大,但你得做好成为孤家寡人的准备。 所以,在真正拥有自己的班底以前,还是只能依靠以前这些撺掇自己吃喝玩乐的人。 “春闱结束了没有?”赵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何执中回道:“回陛下,已经完了,再过两日便放榜。到时还需陛下定个日子好做殿试的准备。”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蔡京所行新法,二府再详加斟酌,尤以当十钱之铸,更应详究,朕听说一个笑话,一个年轻男子去买早点,本来以前一文钱买两个烧饼刚好够,当十钱后,这男子买个早点,吃了两个烧饼就饱了,结果卖烧饼的没钱找,这男子最后只好买了二十个烧饼,而且过几天后,这男子发现当十钱只能买到十个烧饼了。这个笑话包含些什么,朕想诸卿心里自然都清楚。上月朕已下诏一当五钱之用,这是否合理还需各位好好议议”。 众臣领旨,赵挺之说道:“陛下,华阳先生不日将返茅山,想与陛下见上一面,还请陛下示下。” 赵佶眉头微皱,头又疼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赵佶与道教不得不说的故事 都知道历史上宋徽宗信奉道教几近于变态的地步。 与唐宋历代帝王将道教单纯作为维护自己统治的政治工具,宣扬自己身为道教神仙后人以证明自身统治合法性不同,宋徽宗对道教的信奉是发自内心的,从采阴补阳的痴迷、两万多名能自由进出宫禁的金门羽客、封号道君皇帝与东华帝君转世、改佛与寺庙为大觉金仙与宫观,诸般种种,后世看来多有荒诞不经之感。 茅山上清派二十五代宗师,元符观主华阳先生刘混康,在中国道教史上可是个有名的道成之士,神宗、仁宗、徽宗三朝皇帝的座上宾,尤善符篆之术。据传仁宗时孟皇后误吞针入喉中,莫之能医,华阳先生以符篆辅以丹药轻松取出,名扬天下。他主持茅山时,与信州龙虎山、临江军阁皂山,三山鼎峙,是谓道教三大名山。 传说艮岳便是徽宗因子肆少而求之华阳先生,先生所传广嗣之法之策。但从徽宗修艮岳时华阳先生已逝,且已生有一大堆子女,而且出生频率很稳定,此说显然并不可信。 但华阳先生与徽宗之间除了官方活动,私下也相交莫逆、交情匪浅却是事实。去年秋天,华阳先生便是徽宗一再相邀才来到京师。 所以赵佶才很纠结,见还是不见,态度表现,赠礼选择都是个问题,况且赵佶其实也有些隐隐担忧,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道教大能们是不是真如自己从些民间野史上所了解的一般,神通广大。若真如此,那自己见他岂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但以他与刘混康之间的关系,不见也说不过去。这几年,两人之间光是每年互通书信便有十五六封,况且刘混康所传广嗣之法,现在赵佶也是最大受益者。 这些年一直求着人家来京师且待之深厚,往来密切,自己还要求朝臣对人家要好一些,人家现在要回去了,居然连面都吝啬一见,便是眼前这几人的眼神怕是就要羞愧死自己。 赵佶自然知道被后世以讹传讹的茅山广嗣之法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房中术。《黄庭经》是茅山上清派的主要经典,受这一书的影响,上清派的宗师多为精通房中术的理论家,比如上清派的第九代宗师陶弘景,所着《养性延年录》一书,其中内容如欲求生子的夫妻何时行房,才能生出长命的宝宝;女子月经绝后相隔几天被丈夫施精,才能“有子皆男”,且“必有寿贤明”等等,都有其科学道理。当然赵佶学到更多的是行房之术,也包括采阴补阳、淫技奇巧、养性延年这些或无稽或有益的奇怪知识,这大概才是历史上徽宗无女不欢,御女近万,子女近百的原因所在。 赵佶心里叹了口气,发现最近自己叹气的时候过于频繁,算了,还是见见吧,再说印象中,老道长送的那些神符治个腹泻腹痛发烧之类的小毛病还挺有效的,更何况,赵佶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找了翰林医官院几位高明御医详细的给王皇后做了诊治,都说没什么毛病,但赵佶没记错的话,王皇后就是这一两年就因病去世的。 记得以前偶尔接触到宋徽宗的资料,后宫那些妃嫔很多人都是二十几岁就去世,皇子皇女早夭的很多,所以印象有些深刻。 “明日宣先生到福宁宫御书房吧,朕与皇后一起见见他。明儿罢朝一日。”赵佶也不可能考虑太久,很快做了决定。 第二十九章 心事付与师师听 又与几位朝中大佬说了些闲事,便散了今日早朝,想着几日未见李师师了,着内侍唤来张迪,准备出宫,想起一事,问道:“张迪,现在带御器械谁的功夫好点?” 带御器械,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御前带刀护卫,今日的中南海保镖。 大宋刚立朝那会,皇帝从全国各地军队挑选四十万左右最强壮的士兵进入禁军,挑选的标准为身高一米七七以上,必须能拉开一石二斗弓。宋时一石大致相当现在一百六十五斤。然后再从这四十万禁军中挑选三千左右精锐充当殿前侍卫,便是皇城司所属,标准为一米八七以上。 然后再从这三千人里面挑选六名武功高强,对皇帝绝对忠诚的带御器械。 太祖时,有番邦进虎,虎食羊时,有骨卡住喉咙,一名带御器械伸手取出而自己毫发无伤。 太宗时,党项首领来朝,赐一石六斗弓,十万党项人无一人能开,以为太宗故意羞辱,太宗唤身边六名侍卫,人人能开且有余力。 但到了赵佶这时代,所谓带御器械更象是一种荣宠资格,封了不少宦官、勋贵、武将。 张迪看着赵佶,露出尴尬之色,说道:“带御器械臣也是的,不过要论身手,每日早朝护卫在官家殿前那六名带御器械肯定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急忙补充道:“陛下放心,每次出宫的护卫都是奴才手底下亲从官里选出的好手。” 赵佶恩了一声,关于这事早有计较,也不纠结这事,直接出宫。 李师师脱了乐籍,成了樊楼老板,住的地方搬至安静幽雅的后院一栋新起的独二层小楼。 赵佶走进后院,只见几株杏花掩映,正值花期,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 上得楼来,门口的y环以手势示意小姐已经睡了,让他小声些。 “这大白天的睡觉,是身体不舒服吗?”赵佶心里担心,急忙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果见李师师正面对着门口这方向斜躺着睡下,睡得正香,连被子滑落半截都不知道,只是貌似小脸瘦削了些,想来这些天刚接手樊楼生意并不轻松。 赵佶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出右手手背探了探额头,复又轻轻将被角往上提了提,盖住了肩膀,再轻轻退了回来,想了想,走到书案前自个研好了墨,铺开宣纸,提笔写下醉杏楼三个字。 赵佶看着这潇洒飘逸、瘦削如骨感美人的三个大字,很是满意。毕竟以前自己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啥特长都没有,尤其写的字,打小学三年级后就没半点长进。 一下子成了有史以来爱好特长涉猎最广泛的人物,真正称得上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精,这内心还是很有点小激动。 “十一郎来了?”屏风后传来的慵懒的声音,让正怡然自得的赵佶心里一酥,这李师师也是个声音怪啊。 赵佶放下笔,快步走了过去,见李师师姿势没变,只是睡眼惺松的看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刚来一会,这大白天的睡觉,还以为你生病了,倒吓我一跳。身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师师笑道:“师师可没那么弱不禁风,只是这几日琐事太多,颇费心神,昨儿个想事情晚了,今儿个精神不振,有些乏了。” 赵佶走过去坐下,示意李师师往里移了移,抬腿躺了下去。师师急了,嗔道:“这大白天的,十一郎可莫要胡闹。” 赵佶将手穿过师师脖颈,将她搂到胸前,说道:“我可没那么急色,今儿个我两个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躺着说说闲话吧。” “还说不急色,你看你那”师师伸手一摸,又羞又恼。 赵佶嘴巴在师师额头轻轻点了点,笑道:“师师魅力大,有反应自然正常,你莫再逗弄它,一会就没事了。这才几日不见,你就瘦了许多,这事这般累人,以后再说吧,可别累坏了身体,殊不划算。” 李师师这才发现赵佶此时真没那般心思,听他言语行间满是实意,心里感动,说道:“十一郎放心,师师只是初接手这事罢了,难免有些苦恼,也差不多忙完了。十一郎前次说想以酒楼生意来探听消息,师师倒觉得另有一桩生意更合适。” 赵佶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妓馆伎楼生意,你若没什么心芥,我倒也想到过了。” 李师师一愣,才知赵佶先前没提这桩生意并非是没想到,只是怕自己心里不舒服,心里更是感动,幽幽说道:“总觉得十一郎象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是太过熟悉,我都想报官了。” 赵佶笑道:“可不是换人了吗?我想得你真心付我,自然得付真心与你。”他本说的事实,李师师却自当说的情话。 李师师略微抬头,看着赵佶下巴,又是一愣,奇道:“十一郎怎的把胡子也剪了?” 宋人以蓄须为美,若不小心断人胡须,搞不好可是会让人拼命的。 赵佶叹道:“我大宋以武立国,于强敌环伺之下,却以文盛扬名,自真宗以来,以和议岁贡求太平,人心苟安,长此以往,大宋君民血性尽失、骨气无存,若有虎狼之国于旁崛起,他日岂不任人宰割。古人蓄须以明志,今我却要以断须来自醒。” 李师师自然对这个风流成性的皇帝了解颇深,一心风雅,却任用一堆无良官吏,民间风评极为不堪,以前虽曲意应承,心里虽也欣赏其才学,却也没什么真心。 李师师有些被震到了,喃喃说道:“师师发现自己真是爱上十一郎了。”赵佶笑了笑,说道:“爱上一个人哪里这般容易,当然,女人与男人也不一样,委身于人,心思便自然转到对方身上,却也算不得真心之爱。无妨,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来日方长。” 李师师幽幽说道:“师师可不敢奢望,听闻十一郎迎娶大理国容月公主的队伍不日就要出发。” 赵佶将李师师搂紧了些,叹道:“师师,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会真心待你。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早先我做了个梦,辽国的更北方有更强大的部落崛起,灭了辽国也灭了大宋,我和宫里的几千女子包括我的女儿都成了俘虏被掳去了北方,几千女子被野蛮的凌辱虐杀,下场极惨,而你也流落江湖,孤苦无依。我不想这样的梦境成为现实。自从我大宋失了西北,没了马匹,便只能步步为营,龟缩不出,一百余万将士却连二十几万军队的夏国都打不过。国是崩坏,处处漏风,我只能想办法慢慢补救。大理盛产马匹,我需要这个盟友,以后大宋的骑兵也需要。” 李师师第一次听赵佶坦露心声,被深深震撼到了,虽然依旧不明白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何就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但这种变化既然是好事,她自然乐见其成。 李师师感受到赵佶的沉重,伸出柔荑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轻轻说道:“师师只是个弱女子,帮不了什么,但只要十一郎愿意,师师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赵佶一个人苦闷无依,心理压力一直如巨石压身,此时倾吐出来,反而轻松不少,搂紧了李师师,说道:“这般秘密也只与你说了,可别把你也搞得这般沉重。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等恶梦变成现实的。” 李师师嗯了一声,说道:“师师自然相信。”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所以十一郎遣还了宫内近八千宫女也是因为这个?” 赵佶心道:“这女子的心思就是不一样,这是重点吗?”口里却道:“这倒真不是,这么多女子养在宫里,有些人一辈子可能我都见不到一面,有些人见过一次便孤独终老,这对她们太过不公平,也太过残忍。”眼见师师一脸的不信,不由笑道:“好吧,我坦白,养这么多女人太花银子了,我快养不起了,再说,要应付你,我这身子骨也没余力。” 李师师翻了翻白眼,啐道:“又贫。”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分得清真假。 李师师将头又靠了下来,说道:“好了,说点正经的吧。” 祝大家双节快乐!脱单的甜甜蜜蜜,没脱单的马上收获美满的爱情。 第三十章 那年江湖生影月 赵佶笑道:“其实什么事都没有让师师爱上我重要。” 李师师抽出手,在他软腰子上狠狠掐了下,没好气的说道:“我已经爱上你了,说正事。” 赵佶哎哟一声,伸手在她胸前抓了一把,在她发作之前,赶紧说道:“说吧,我洗耳恭听。” 李师师稍稍移开身子,将头靠在赵佶臂弯处,开口说道:“前几日,徐婆惜几位行首来串门儿,闲聊时说起,最近尚书省何执中几位大人常结伴来找她们。” 赵佶笑着插了一句道:“何大人现在可是右相大人,你且接着说。” 李师师感叹道:“这何大人这官可升得够快的。”复又说道:“十一郎能猜到是哪几位大人吗?” 赵佶说道:“这事皇城司倒也说过,不过在那几位行首那里有没有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师师说道:“你手底下那些察子倒也认真,他们几个最近正商议将你那位贵妃的叔伯郑居中弄到中书省做个中书侍郎来着。” 赵佶哦了一声,笑道:“难怪贵妃和他都来我这里与蔡京说情,原来是想进二府当个执政。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找我来做个思想汇报不就行了,一个中书侍郎而已,我不会小气的。” 李师师虽然不懂思想汇报是什么鬼,意思还是听得明白,所以有些奇怪,说道:“虽然我不太懂官场上的事,但也知道这样他们很容易抱团啊。” 赵佶笑道:“蔡京刚倒,群龙无首,哪有这么容易一条心做事。何执中倒是有这个能力,不过这个人是个有主见的,很多事情与蔡京的想法不一样。还有张康国这个人,我也琢磨不透,看着是蔡京的死忠,又好象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过也无所谓,这次把他提了提,正好把枢密院的位置空了出来就够了。” 李师师听得有些头疼,说道:“朝堂真是复杂。” 赵佶笑道:“是人心很复杂。不说这些了,你接着说吧。” 李师师说道:“我想将徐婆惜这几个姐妹全部弄到樊楼来,你看怎么样?反正她们也经常一起在樊楼唱曲。” 赵佶想了想,摇头笑道:“你说的这几个行首可都是老板的摇钱树,不好弄,而且没有必要。我知道你念着姐妹情深,不过你要做大事,很多事情就不能感情用事。” 李师师嘟着嘴巴说道:“这四位可是金字招牌,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真可谓是趋之若骛。若真成了樊楼的人,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赵佶也不坚持,说道:“她们的事我会交待人去办,反正你以后也需要帮手,先说好,她们的乐籍你可不能一时心软,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李师师闻言很是开心,说道:“这个我自然省得。谢谢你。” 赵佶笑道:“先别急着谢我,这事既然交由你做,用什么人自然由你自己来决定。本来我还想跟你探讨下我对这事的大致构想的,不过你的心若是一直这么软的话,后面的事倒不适合你来做了。” 李师师这下不乐意了,扭动着身体说道:“你快说,我倒要听听什么叫不适合我来做?” 赵佶皱了皱眉头,说道:“说事呢,你别乱动好不好。” 李师师立时醒悟,嘟哝了句,倒也不再动了。 “我本来是想把这事分成两部分来说,一部分专门负责刺探收集消息,以酒楼妓馆为掩护。另一部分招揽些习武任侠的江湖好汉,最好是些亡命之徒,用来处理些不方便的人或事,同时也负责保护传递的消息和探子们的安全。这一部分比较麻烦,尤其是人员管理特别需要手段。” 李师师确实被惊到了,赵佶说的另一部分,说白了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杀手组织,只不过不是拿钱办事,是听命办事而已。 赵佶说完,不再继续,他知道李师师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两个人都没做声,过了片刻,李师师轻轻说道:“这事交给我一并做吧。” 赵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先取个名字,再物色几个可靠的人选,分配下职司,立好规矩,其他的再慢慢来。至于叫什么名字,就由你自己定吧。” 李师师听完倒来了兴致,认真的想了一会,兴奋的说道:“就叫清风明月阁吧,清风为杀,明月为查。我做明月阁主,给你挂个清风阁主的名。” 赵佶点了点她额头,说道:“你呀,绕在风月二字里出不来了。再说这清风楼明月楼可是京城四大酒楼之二,重名了吧。我还想着叫影月什么的,又神秘又贴切。” “影一一月!”李师师念叨了下,点头说道:“那就叫影月吧,你是影之主,我是月之主,影为杀,月为查。” 赵佶笑道:“叫什么名字你做主就好,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对此,李师师嗤之以鼻,说道:“你这也太矫情了。” 赵佶翻身压在了李师师身上,抓住她两只手,一脸坏笑道:“你说谁矫情呢?” “当然是说你一一唔!” 第三十章 天下道首刘混康 赵佶终于安下心来,耐着性子与刘混康闲扯着,王皇后安静的陪坐在身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笑容,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关于华阳先生的神异传闻很多。 传闻茅山二十四代宗师毛奉柔大冬天的看见洞府前的木头开花,结果刘混康就来拜师了,结果尽授真传。而为孟皇后取吞针一事更是天下皆传其神通。 就如传言神宗观李煜画像而得赵佶,刘混康母梦羽士而生其子。古人总喜欢弄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来说明一个不平凡的人出生时便有征兆。 赵佶倒是知道茅山道士都善于捉个鬼灭个妖什么的,一把桃木剑更是无往不利,妖魔鬼怪辟易。 刘混康是茅山派二十五代宗师,此时声名居三山之首。作为道家静一派的开山祖师,集唐宋以来道家内丹学说,融入上清派雷法之中,将上清雷法演变成一门系统性的综合修炼体系。 所以先前赵佶很担心这个小眼聚光的白眉长须老道人万一真的厉害,看出自己灵魂有异,甫一见面,便来一句“何方妖孽,竟敢附身真命天子之身,还不速速纳命来”,再念上几句“电公雷母速降神通”之类的法诀,结个法印,引几道天雷来劈了自己,那就悲催了。 好在刘混康神情眼色一直很正常,倒是好几次看向王皇后,眼神有异色闪过。 赵佶看在眼里,也不说破,问了些新修的道观进展情况,又问了些星象的问题,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与以前见面时一样。 “有些赶急,只画了一副太上老君的画像,下次先生来时,我再将元始天尊与太上道君的画像补齐了与你。” 刘混康告辞了几次,赵佶挽留不住,便唤内侍将自己准备的道经书画玉剑等赠礼拿了过来,亲手递了过去。 刘混康谢过赵佶,双手恭敬接过,交与随侍的亲传弟子笪净。 刘混康不留痕迹看了眼皇后,对赵佶说道:“臣斗胆请陛下送一程。” 赵佶会意,对皇后点了点头,对刘混康说道:“此去一别,先生不知何日回来,再聆妙法,理当送送先生。” 二人出了福宁宫,赵佶急切的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刘混康看了下赵佶,那眼神中的神光让赵佶心脏一缩,只听刘混康不紧不慢的问道:“陛下问的是陛下自己,还是皇后?” 赵佶身形一滞,这句话若有深意,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强自压住心神,不道:“不管是我,还是皇后,先生直言便是。” 刘混康感受到皇帝身上一闪即逝的杀气,心里叹息一声,口中笑道:“陛下很好,皇后自然也会很好。” 赵佶皱了皱眉,心里琢磨着,这是说皇后已经因为自己的原因,命运也随之发生改变了么?若真是这样,那自己的事情很显然也被察觉了。 “臣本世外之人,蒙陛下屡召才勉强来至京师,备受尊荣。世外之人,终要回到世外去,陛下又何必多虑。”刘混康边走边说,神色如常,似是随意而言,其实内心也同样忐忑。 赵佶稍一失神,已拉下些距离,看着刘混康的背影,神情变幻,阴晴不定。 等到下定决心追上刘混康时,已到右掖门前。 刘混康停下身来,看着赵佶说道:“陛下若不留臣,臣便走了。” 赵佶笑道:“先生是世外高人,我可留不住你。自此一别,若是想念先生,朕再请先生回来。” 刘混康笑道:“陛下若是有心,臣在茅山或是京城,也无甚区别。” 赵佶笑了笑,说道:“先生所言极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朕便再送先生一首诗赠别吧。” “当年问道属高人,曾揽霞衣到紫宸。身是三山云外侣,心无一点世间尘。”赵佶盯着刘混康缓缓念道。 刘混康听完,轻轻念道:“好一个身是三山云外侣,心无一点世间尘!臣去也!” 说完哈哈大笑,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赵佶看着刘混康远去的背影,眼睛越眯越细,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第三十一章 朕来点个状元郎 京城东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东行。 “师父,徒儿不明白。”笪净看着刘混康,露出不解之意。 刘混康表情有些凝重,缓缓说道:“既然看不透,又何必说透。想来陛下很快就会召为师回京城的,山里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回山后,为师会将俗务逐步移交于你,再回京师后,怕是没机会再回到山里去了。” 笪净惶然问道:“师父是说陛下会对你下毒手?” 刘混康摇头说道:“若想下手,你我师徒二人今日早已丧命在宫里。只是为师是与陛下有缘,既已缘尽,自然人散。便如皇后,旧缘未了,新缘已生,命格自然因而生变。” 笪净更为不解,说道:“皇后既生新缘,那师父亦该如此才是。” 刘混康看着爱徒,说道:“缘法因人而异,他并不信我,命线自然不会有所牵扯,有时反而有害。若他容为师在山中归老,为师倒还能多些时日。回山之后,为师会将上清宝篆尽数传授,你当刻苦习之。” 笪净从师父言辞之间听出去意,虽说修道之人早已看淡人世缘法,又怎能真的尽除七情六欲,心中黯然,闷闷不乐。 刘混康也不去管他,闭起双目开始打起盹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一首诗道尽天下士人的梦想,自太祖正式创设三级科举殿试制度,天子门生成为所有读书人的终极目标。 殿试雏形始于晋,正式出现于武则天的周朝。 今年适逢三年一次的省试殿试,殿试官也都早做了安排,赵佶想着反正自己最后要把关的,也就未做改动。 虽说殿试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只是由皇帝或翰林学士等人出题,由殿试官去负责,包括考试阅卷评等之类的工作。 经初考官、覆考官、详定官三次考量斟酌,评出等次,交由皇帝来勾出一至十名,再于集英殿为所有殿试的人唱名赐第。 太祖时,殿试实行淘汰制,或二取一三取一或三取二四取二之类,这种制度按现在的眼光来看,也并无问题。但仁宗朝时,一位数次殿试被刷落的读书人彻底改变了天下的大势,也成了宋朝君臣心中永远的痛。 一位自比有管仲、诸葛之才的读书人张元,受不了数次殿试均名落孙山的刺激,与好友一起投奔了当时还是宋朝藩属的夏州节度使李元昊,受到李元昊重要。 在张元谋略与策划下,夏国脱宋自立,通过长达三年的面子之争,最终形成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 在这三年发生的好水川战役、定川寨战役等关键之战,均出自张元之手。 痛定思痛的仁宗君臣决定不再在殿试中淘汰一人,悉数取入。 殿试的日子恰好是华阳先生辞行之日的第二天,满腹心事的赵佶也没去集英殿露面。 过了五天,赵挺之亲自把此次参加完殿试的六百七十一人名册呈了过来,请赵佶定下唱名赐第的日子。 赵佶拿过来,随手翻开,看见第一页拟定一甲的三个名字:开封府蔡嶷、福州柯棐、建州潘建中,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个蔡嶷是不是坊间传闻初认蔡京为叔父,后又认蔡京为叔祖那个蔡嶷?” 赵挺之心道:“这等市井流传,只怕又是皇城司那些察子告诉陛下的”,连忙拱手说道:“老臣确实不知,也未曾听闻过此等传言。” 赵佶将名册往御案上一扔,说道:“这样吧,将参加此次殿试贡士的所有考卷都送过来,待朕看过再定。” 勾选一至十名的名单本就是皇帝惯有的本职工作,赵挺之自然赶紧应下来。 切莫以为这殿试多庄严肃穆,其实皇帝在选状元时也经常任性妄为,让人哭笑不得。 太祖时以交卷速度快者为状元,有一次殿试有两个人同时交卷,武将出身的太祖大腿一拍,让两人在讲武殿当场了一架,赢者为状元,结果两个斯文人当场就变成了撕扯的泼妇。有时候,名字、长相、地域都可能让人失去状元的荣耀,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 一连三天,赵佶都躲在福宁宫看考卷,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目十列,粗略浏览,也颇为辛苦,好在王皇后与赵贵妃王淑妃刘贤妃等轮流过来陪着,捏个肩奉杯茶什么的,倒也没有觉得日子难过。 蔡嶷的策问字里行间全是痛陈元佑误国、新法治世之意,为徽宗蔡京歌功颂德,难怪会被徽宗点为状元郎,但是全是词藻堆砌,未免空洞,倒是一名叫赵鼎的考生直斥前相章惇误国的文章,言辞激烈,有理有据,让赵佶看得很爽。 事后才想起,这章惇虽是新法一派,却是当初反对自己上位之人,宋史对徽宗的评价以及后世所谓“独不能为君也”,传闻便是出自他之口,想来自己潜意识里是很厌憎此人的。好在事实证明,这赵鼎倒的确是个良才,没让自己闹个笑话。 到了第三天入夜时,赵佶拆开一封打上火漆的奏折,只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二草二木,却是去岁华阳先生刘混康随手猜的今春开科的结果,当时徽宗不信,当场封了结果,赵佶突然想到这事,找了出来。 看着这四个字,赵佶愣住了,这蔡嶷柯棐不正是二草二木? 赵佶沉默许久,这才开始郑重的写下第一甲三人的名字:第一名,解州赵鼎,第二名,婺州梅执礼。 写到第三名的时候,赵佶犹豫了一小会,才将潘建中的名字写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天子门生朝天子 一早起来,皇后身边的宫女早就为赵佶备好通天冠服。 中国历史上冠服制度的核心在礼,礼服有尚质尚文之别,即礼有崇尚华丽纹饰与质朴素净两种。 宋朝前中期时,皇家衮冕华丽,繁饰耀眼,到后期数次改制,才稍有减少。 赵佶苦着脸,任两名宫女给自己换上白纱中单,云龙纹绛色纱袍,方心曲领,绛纱裙,束上金玉带,系上蔽膝,挂上佩俊,穿上白色绫罗袜,套上黑色重木底鞋,戴上通天冠。 通天冠服仅次于冕服,今儿个是殿试唱名的日子,自然得庄重些。 赵佶看这前壁比帽梁顶巍峨突出,高一尺,宽一尺,缀着二十四道卷梁的高帽,自我安慰道:“总比冕服那十几斤重的帽子好多了。” 梳洗完毕,与王皇后用过早膳,笑道:“圣人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王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臣妾家可没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就不去凑热闹了。” 赵佶笑道:“难怪昨儿个朝中就有几位大臣称病今日不来,敢情是打着外面榜下捉婿的如意算盘。” “听说每次殿试放榜之后,进士去琼林苑赴宴的路上,无数达官贵人、富商巨富的马车将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只为榜下捉个如意女婿。可惜没机会去见识下。” 赵佶看王皇后眉飞色舞的样子,笑道:“想看也没事,赐宴那日,朕陪你与这些进士一同出发便是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殿上胪传第一声,殿前拭目万人惊。名登龙虎黄金榜,人在烟霄白玉京。香满干坤书一卷,风吹鬓发雪千茎。旧时脱却银袍处,还望清光侍集英。” 十年寒窗苦读,今朝天子门生。 今天是集英殿皇帝唱名赐第的日子,赵鼎亦是早早起床,换好白色的细布褴衫,束好腰间衣带,将儒巾在头上整理好,又认真查看自己那张“入集英殿试讫”的号纸,这是入宫的通行证,丢不得。 买了个烧饼稍解腹饥,便向皇城走去,一路上看见不少同样装束的男子也与自己一个方向,想来都是去集英殿面圣赐第的同年进士了。赵鼎甚至还看见一个须发皆白,颇显老态的老士子也与自己一般装束,在自己之前进了左掖门。 六百七十一名天子门生汇集到皇城前自然是个庞大的队伍,赵鼎随着人流凭着号纸过左掖门,往集英殿而去。 大家看着雄伟的大庆殿,此时的心情早已不同,赞叹之余颇生壮志,自己已经双脚踏进了朝廷的大门,以后自然有机会再出入皇城。 赵鼎与其他人一样,激动兴奋,却都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脸上尽力保持平静。 到了集英殿外,进士们在两边檐下站好,等待唱名开始。因为人数太多,殿前阶下也站了数排。 此时的赵佶早已坐在御案后,静等唱名赐第仪式开始。 赵挺之当着殿内二府的高层面给赵佶呈上当科前三名进士的试卷。 因为前三名的试卷是赵佶仔细看过后评定的,大声诵读的环节就省了。 赵佶直接拿起赵鼎的试卷念道:丙戌科殿试第一名,解州赵鼎。 戴着进贤冠,穿上朝服的宰执、执政们站在殿上观礼。 赵挺之站在御案前,大声复述着赵佶的唱名,阁门祗侯听到后大声传给殿门外的亲从官,然后六七名亲从官一起齐声高呼赵鼎,那声音洪亮如雷,传至极远处。 赵鼎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发愣:“状元?!自己居然是状元!” 二十一岁便能考中进士,成为天子门生,赵鼎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一朝高中状元也曾幻想过,可自幼丧父,家境贫寒的自己倒也从不认为自己真能成为状元。 所幸按规矩,需连续呼喊三遍后,被喊的进士才能从众人中出列入殿,赵鼎才有足够的时间回过神来平复心情,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出列前行。 一名亲从官待赵鼎走近,便开始核对他的姓名、籍贯、父亲姓名等信息,确认无误后,引领着他进殿至赵挺之身前躬身站立,赵挺之一脸严肃,大声问赵鼎籍贯、父亲姓名,自有引领的亲从官一一回应。 赵挺之这才微笑着点头,示意赵鼎安心等候。 赵鼎飞快地看了御案后的皇帝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待着。 赵佶便又拿起梅执礼的试卷,开始唱名。 等到第二名梅执礼和第三名潘建中一起在赵挺之面前站定,赵佶亲自起身走到三人面前,为三人授予敕黄。 赵佶看着三人,笑道:“你三人是朕斟酌再三,亲自点中的人。二十一岁(实岁,古人按虚岁论,便于理解都从实岁),二十七的榜眼,建中年岁也不过稍长,这样的殿试前三,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三位居然长得还这么俊俏,只怕等会游街之时,会被人很多少捉去做东床快婿。” 赵鼎三人只是躬身谢恩,皇帝后面开的玩笑,听听就好。 赵挺之见赵传返回御案坐下来,这才高呼“谢恩”,三人躬身再拜后退到后面。 所谓敕黄,是朝廷颁发给及第进士的敕书,以厚黄纸书写,上面写着“某某赐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落款由宰相、参知政事画押署名,属于朝廷正式文书,故名敕黄,又名黄牒,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录用通知书。 五甲全部完成唱名赐第后,赵佶确实有些累,搁以前肯定要去其他处休息一阵再回来,赵佶不想那么麻烦,便直接开始下一个程序,大声说道:“赐进士袍、笏”。袍即官服,进士袍均为绿色,所以王安石曾有诗云:“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笏即笏板,是官员身份的象征。 于是赵鼎他们赶紧有序的走出殿门,自己取早有人备好在殿外的官袍穿于身上,扎上腰带,手持笏板。 过了不久,殿内赵挺之再喊“谢恩”,大家又再按序进入殿中,集体向赵佶拜谢后离开。 之后,前三名有从皇城正门走出的特殊恩典,再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其他进士游街。 按照惯例,游完街后便是去集英殿或琼林苑参加皇帝为进士们准备的宴席。 本来早就决定了今日在琼林苑开宴的,只是还在游街时,皇帝传下新的旨意过来。 三天后,在集英殿宴请今科新第进士。 第三十三章 召对延福宫 唱名赐第方了,赵佶正准备回福宁宫接上王皇后出宫赴琼林宴,大宗正司遣人急报。 蔡王赵似病薨。 赵佶脸色一变,露出哀戚之意,心里却殊无悲苦,只是多少有些同情。 神宗崩后,哲宗即位,高太后专权,对出身悲惨的哲宗之母十分严厉,致使哲宗之母朱德妃未能母凭子贵,尊为太后,仅为太妃,这也直接导致哲宗死后,哲宗胞弟赵似未能继位,而是被向太后专断立了赵佶为帝。 赵佶即位之初,向太后听政,与朱太妃赵似为代表的势力爆发冲突,双方都有一批内外廷要员支持,壁垒分明。 不久便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蔡王府狱案,赵似迁居外第,府中书吏邓铎亲书自己为:随龙人、三班借职邓铎,不轨之意明显,结果被赵佶安插的密探刘况告发。 此案被告发后,赵佶并未大张旗鼓追究,时人皆谓赵佶笃于友爱,不忍依律法办。 事实上,自朱太妃于崇宁元年去世,蔡王集团内外最大干将粱从政与章惇被排挤出权力中心,赵似本人身边被换成赵佶的心腹,赵似已没有丝毫威胁。 此后赵似沉迷于酒色,整日借酒浇愁,以色解闷,完全成为废人。 死对于赵似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赵佶想了想,对赵挺之说道:“十三哥也是个可怜人,还小朕一岁。终究是兄弟一场,告诉大宗正司和礼部,丧事隆重些。明日开始罢朝三日。” 赵挺之应下旨意,见赵佶要走,急忙奏道:“陛下,朝中有些大臣奏请罢除各地武学,让老臣来讨个旨意。” “此事不允,不得再议。”赵佶想都没想,一口否定。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想着扩大武学,多培养些中下级军官以备后用呢。 到了第二日,赵佶同时将宗泽、韩世忠、徐衡三人召至延福宫问对。 宗泽,四十六岁,身为中书舍人、起居郎,是皇帝名符其实的跟屁虫,不仅上朝要做记录,连赵佶跟哪位妃嫔去睡觉都得跟着,说了什么话做了多长时间都要记载清楚。 韩世忠才十七岁,初入行伍,身材伟岸,目光如电,却不过是西军一个小小的进勇副尉,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着兵部千里迢迢把自己召进京所为何来。 徐衡是赵佶刚刚钦点的今科武举状元,三十一岁,因为大宋朝历来重文轻武,故武举生员,多有弃武从文者,唯独徐衡是个怪人,三年前便已高中赵佶即位后第一次科考的进士,两年前赵佶于州县开办武学,他又不畏人言、不趋世风,毅然进入武学堂,苦练武功,钻研兵书。并利用学堂拨调官家士卒之机,反复操练阵法,可谓是真正的文武全才。 三个毫不相干,地位悬殊的人就这样因为赵佶的旨意在延福宫相遇相识了。而正是这三位,成为了日后大宋挥军北上的关键人物。 赵佶特意选了宫内一座茶肆见三人,看着眼前三人,倒是徐衡最不自在,笑道:“状元郎不用这么拘束,这方面你得多学学韩副尉。” 韩世忠闻言,苦着脸说道:“陛下说笑了,末将这心里一直打着鼓呢。” 赵佶哈哈大笑,说道:“你韩大胆也会有怕的时候?”说完示意三人坐下,自有宫女装扮的茶娘奉上茶。 赵佶见韩世忠皱眉头,一拍额头,说道:“我倒是忘了韩副尉喜欢喝酒,烦请小娘子去隔壁杏花村端些酒菜来。” 韩世忠挠了挠头,倒有些不好意思来,连忙谢过赵佶恩典。 赵佶笑道:“童贯没了你的功劳,众将士为你抱不平,你自己倒是看得开。” 韩世忠嘿嘿笑道:“末将家境贫寒,入行伍也只是混口饭吃,打仗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初始心里也不痛快,过几日就好了。” 赵佶笑道:“本来朕还想着把你留在身边的,仔细想想,与你个人成长无益,反是害你。这样吧,你仍回西军,朕打算将童贯调回京师,让种师道去接他的位子,朕会让种师道关注点你。有夏国这块磨刀石在,你帮朕带出一枝将来可以北上的兵马来。等朕将朝廷里的事情理清楚了,自会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反应各有不同,宗泽面有忧色,徐衡略显诧异,韩世忠一脸兴奋,直接问道:“陛下是打算对辽国用兵?” 第三十四章 皇嫂的诱惑 “对辽用兵?朝中只怕没一个大臣会同意朕这么做,自澶渊会盟以后,朝臣们面对辽国,早已习惯了卑躬屈膝,骨头已经硬不起来了。我大宋拥兵百万,却连夏国与吐蕃应付起来都困难,拿什么对辽用兵?话再说回来,辽国如今国力衰落,君昏臣庸,已不足为虑。倒是辽国与高丽之间的女真族,已有虎狼之势,不可不防。”赵佶摇头,颇为无奈。 “陛下也知道女真人?”宗泽是真正的惊讶了,关于女真人崛起的消息,北边的宋人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更何况京城深宫里的皇帝,自己还是在胶水任县令时偶然救过一名参商,才听那人说起一点,自己当时还颇不以为然。这也怪不得他,宋人与辽夏鼎立多年,下意识的认为只有这两国才是大敌。 韩世忠与徐衡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曾听闻过什么女真人。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不要纠结朕为什么会知道女真人,你们只要记住女真人一旦崛起,势必成为我大宋的死敌,而且比辽国强大百倍千倍,好好想想我们该如何应付。” 韩世忠心直口快,说道:“若女真人真如陛下所言,那便是西军也无力对抗。而西军在我大宋诸军里面,已是战力最强。” 徐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道:“若真有此等虎狼之族,我大宋确实难以应付。若不重新整顿军备,只怕不足一战。将希望寄于西军,也不现实,夏国国主李乾顺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不会放任西军北上而毫无作为的。” 赵佶笑道:“女真人崛起尚需时日,辽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垮掉的。朕之所以召你们三人来,自然是有事情交由你们去做。这有三封书函,一人一封,里面有朕的手谕,也有你们要的事,回去按书函上朕的交待做好各自的事情。” 书函上都有名字,三人各自拿过自己的书函,拜领而去。 赵佶待三人离去,起身回宫,路过崇恩宫时,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大变。 崇恩宫是哲宗元符皇后刘清菁居住的地方,赵佶即位第二年,为调和新旧两党矛盾,不惜违制,更将刘皇后尊为太后。 哲宗崩后,留下两位皇后,一位姓孟,已两度被废,现在瑶华宫出家为道士。另一位便是如今贵为太后的刘清菁。 说起刘清菁,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自幼入宫为御侍,明艳冠后宫,又多才多艺,并且将向、朱两宫哄得服服贴贴,根本不把孟皇后放在眼里,深得哲宗恩宠。 机缘巧合下,加上刘清菁造谣诽谤,勾连内外臣,致使孟皇后两度被废。 史书上对刘皇后贬语居多,而对孟皇后尤加褒奖。宋史更是以春秋笔法,诬其干预朝政、生活不检而被逼自缢,而隐去刘皇后被徽宗赐死的真正死因。 至于为什么徽宗后来会赐死皇嫂,现在赵佶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徽宗即位之初,分别册封两位皇嫂孟皇后与刘皇后,刘皇后为使孟皇后再度被废,勾结外臣蔡京,更不惜以身色诱徽宗,最终迫使徽宗再次将孟皇后贬落出家。 虽说曹植恋嫂作《洛神赋》名传千古,就连一代明君唐太宗也曾纳皇嫂为妃,但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终究太过难堪。想来宋史上说刘皇后生活不检点而被逼自杀,其实是因为这起丑闻开始隐隐传出而导致徽宗不得不痛下杀手。 “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可也不能人人与那曹阿瞒无异啊。哎,合着我穿过来,就是专门为你擦屁股的。”赵佶快步从崇恩宫前走过,不敢稍停。 走出五十余步时,赵佶停了下来,返身向崇恩宫而来。 赵佶刚进正殿一会,得到宫女禀报的刘清菁便从寝殿转了出来,莲步轻移,娉婷袅娜。 这是一个有着倾城之貌的绝世佳人,第一眼看见时,便很容易让人陷进去,真正论起来,赵佶身边的李师师与小刘妃也不遑多让,只是无论是谁,立刻就会被她那双眼睛吸引。那双眼睛在清瘦的脸上显得很大,却并不突兀,反而让人觉得很完美,如山泉一般明澈清冷的双眸,顾盼流转之际,不尽哀楚可怜之意一下子就会击中男人的心脏,让人忍不住上前怜爱。 赵佶忍住了冲动,心里叹息一声:“还真是好玩不过嫂子啊,可惜了。” 赵佶恭谨的行礼,轻声问道:“娘娘一切安好?” 刘清菁脸上异色一闪而过,露出端庄自持之色,说道:“老身很好,有劳官家惦记。” 听一个只有二十七岁的美丽女子自称老身心里总有些怪异,赵佶脸上恭谨依然,说道:“刚巧路过,想着许久不见娘娘,便过来问安。既然娘娘一切安好,我还有些政事处理,便告退了。” 刘清菁眼中异色再次闪过,眼波流转,幽幽说道:“老身倒真是有事要问问官家。” 赵佶心中一个激灵,又不能拒绝,只好挥手斥退宫女内侍。 刘清菁将目光投向赵佶,那幽怨之意让人头皮发麻,只听她轻轻说道:“荒唐胡闹时便叫我小清菁,欢好完了便将我弃之如履,不理不睬,官家也是个狠心的人啊。” 这句话有如雷击,赵佶心里大感荒谬大骂前身荒唐,一时讪讪不知所措。 一具隔着衣裳也能感受温软饱满的娇躯贴了过来,吐息如兰,令人沉醉。 “官家!来嘛!”一声呢喃,令谁也会血脉贲张。 第三十五章 帝王之心终须冷 赵佶轻轻推开刘清菁,轻轻说道:“不管以前如何,朕现在请娘娘记住,从此以后各自谨守本分,莫要做出糊涂事。懿康公主还小,想必你也不愿她这么早就没了娘娘。” 刘清菁不可置信的看着赵佶,明明刚才从他眼中看到了欲望,为什么此刻眼睛如此清明。 刘清菁跌座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脸茫然无措。 赵佶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心里一声叹息,皇宫深锁,皆是可怜人。 等到赵佶头也不回的离开崇恩宫,刘清菁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回到福宁宫,赵佶立即着人将杨戬召了过来。 “明日你派人护送刘娘娘去永泰陵守陵,没有宣诏不得回京。路途遥远,照顾好刘娘娘身体。”赵佶盯着杨戬说道,眼神有些莫名的味道。 杨戬心里一颤,低头应道:“臣领旨。” 赵佶看着杨戬离去的背影,心境久久无法平静。 虽说古来帝王后宫,兄终弟及,父死子承,甚至于强抢儿媳,便是千古明君亦难免俗,远不说三国魏晋南北朝,但看唐时太宗、高宗、玄宗等帝王做派,便知一二。 赵佶若是有心,一道诏书令太后出家,过得一两年再下诏还俗,册妃亦不过小有非议,无失大德。只是此女心机城府素深,做事常有不择手段之举,得势时又骄纵不能容人,若真进了后宫,以王皇后温软的性子,孟皇后便是前鉴,只怕到时后宫不得安生。 想到此处,又将张迪召来密语交待一番,末了叹了口气,说道:“杨都知若真是会错了意,你的人也不用阻止,按朕的吩咐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张迪领下旨意,出得殿来,以衣袖擦拭了下额头,才发现额头无汗,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不敢怠慢,自去寻自己信任之人吩咐事情。 到了第二日,赵佶下诏,刘太后因思念皇兄,自愿前往永泰陵为其守陵,帝感其情,勉强允之。 忽五日,噩耗传来,初出京城不久,因遭遇大雨大风天气,太后便得了风寒,又坚持赶路,病情加重恶化,第四日便不行了,崩于驿馆。 赵佶闻讯,哀怒交加,下诏将当地知州知县严加训斥,罚俸一年,又将护送的内侍宫女尽皆驱逐出宫。 在沉默了一天之后,赵佶复又下诏,谥号刘太后为昭怀皇后,葬于永泰陵,进封懿康公主为嘉国公主。罢朝五日。 消息传至鲁国公府,蔡京枯坐书房半日,喟然长叹,午后即请何执中、张康国等人入府,并遣信使报于千里之外的童贯。 一月后,赵佶再次下诏,改崇恩宫为佑宁宫,再次迎还元佑皇后孟氏,尊为太后。进封嘉国公主为庆国公主。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崇宁五年四月十三日,赵佶正式下诏,遣还宫女七千九百三十四名,一时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赵佶回到福宁宫,兀自不快,本来是说好只留下五百余名宫女的,结果有近千名宫女宁死也不愿出宫,王皇后素来温厚,只好将这些人都留了下来。 赵佶不懂这些女子的脑回路,皇后求情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当然,这只是小事,倒是现在的朝堂有点乱。 当然,乱也有乱的好处,赵佶冷不丁就能沾点好处,想到这里,心情才好了些。 今日朝堂之上,为了知枢密院事的人选,朝堂上又吵了起来,赵挺之、何执中、刘逵都提出了自己的推荐人选,互不相让,而这个位置赵佶早有打算,正好就着三人之间的矛盾将此事先拖延下来。 何执中、吴居厚又联名推荐郑居中入中书省任中书侍郎,却遭到刘逵的强烈反对,赵挺之选择两不相帮。赵佶以郑居中与郑贵妃的叔侄关系为由,驳回了何执中等人的推荐,直接让宗泽拟诏擢升徐积为中书侍郎。 外戚干政向为宋朝皇家大忌,有宋一朝,多有太后听政而始终未出乱象,便在于太后只能与朝臣一起议政,而不得任用外戚当政。 郑居正自谓郑贵妃叔伯,本是双方初时彼此借势之举,如今反落口实,让双方都生出了作茧自缚的感觉,想必郑居中心中早已追悔莫及。 赵挺之继续保持沉默,刘逵心知这位置自己也指望不上,只要蔡京一系的人得不到就是最好的结果,第一个站出来说了一堆徐积的好话,赞诵赵佶英明。 皇帝召复徐积,前阵子还闹出要让徐积任左相的幺蛾子,虽然事后大家都回过味来皇帝的醉翁之意在于大理,但徐积迟早会受重用大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刘逵一站出来,立即就有不少大臣站出来附和。 徐积进中书之议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素来看不上刘逵的赵佶,本来存了找机会将其罢免掉的心思,这才发现,其实有刘逵的朝堂,真的很好。 第三十六章 西南有国曰大理 巍巍苍山,中和峰下,有雄城峙立。 这座始建于唐朝云南六诏时期的城池,自南诏王异牟复筑,便成了南诏的国都,大理段氏建国以后,也一直以此城为都城。 羊苴咩城西枕苍山,东临洱海,南北龙首龙口两大雄关护持,城周十五里,南北以夯土、砖石垒墙,城墙宽约三丈,高一丈有余,各有城门城楼耸立。 崇宁五年三月初出发的大宋使团,历经月余,沿成都至黎州的商道渡河入大理,一路上受到大理极其隆重的礼遇,所过城池皆有官员将士、父老百姓夹道相迎。过龙首关时,当地守军前出关外列队十余里夹道相迎,这些将士身着象皮软甲,手持长枪,腰挂郁刀,军容齐整。 好在高俅这次带的天武军,妥妥的今日三军仪仗队的牌子,虽风尘仆仆,卖相却保持相当,在高俅的再三叮嘱下,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使团遇关不停,直奔大理国都而去。 白时中终究是文官,早在国内便换了马车,倒是高殿帅自始至终甲胄在身,策马而行,让白时中也不得不对这位历来被朝中大臣所鄙夷的陛下亲信生出些钦佩之意。 高俅摸了摸身前当地守将赠送的郁刀,这刀以象皮为鞘,镌有花纹,刀柄刀鞘皆有金银缠丝,心里想道:“临行前官家特意交待,得想办法弄到郁刀冶炼之法。这郁刀一鞘两室,两刀分存,刀刃看着青黑,却发落立断,砍物不卷,端得锋利异常,大小与我大宋的手刀差不多却明显更沉,难怪此刀在我大宋奇货可居,陛下如此重视。” 大理郁刀以熟铁为背,纯钢锻刃,以繁琐特殊工艺融为一体,素为大理不传之秘。 高俅复又想道:“有传言郁刀锻造时需用蝎子蜈蚣等毒虫,淬火时用白马血配方,故刃部有剧毒,传入我大宋的俱不见有之,也不知真假。” 正想着事,前面探路的禁军来报,大理国皇帝段正淳、皇后高升洁、太子段和誉、清平官布燮(相国)高泰明以及其他五位清平官、在都城的七位大军将(十二位)悉数来迎,正在都城南五里外相迎。 远远的便看见前面一支庞大的队伍,礼乐震天,白时中与高俅不敢怠慢,下车下马,并肩前行,一众僚属也自下马来,紧随其后,两千天武禁军更是整束军容,肃穆以对。 大理国方面,段正淳早已等候在官道中央,左右为皇后高升洁写相国高泰明兄妹,太子段和誉在高升洁之旁,在他们身后是五位头戴五梁进贤冠,着朱紫官服,束金玉腰带的清平官与七位大军将,大军将身着盔甲,外披波罗皮(虎皮),手执造型奇异的铎鞘(状如戟槊残刃,本为皇室专用,后大军将等军中高层也配备)。再之后便是大理百官、各部落首领,礼乐队与数千将士与百姓。 双方各自迎上前去,一番寒暄,相谈甚欢,而后,大宋使团在大理君臣民陪同下,以十二头高大的白象引路,浩浩荡荡的开往羊苴咩城。 到了城外,迎接军民散去,护送使团的禁军一应杂员皆宿于城外山坡临时搭建的营地中。 白时中与高俅及僚属近百人,护送礼物的车马及禁军百人一起入城。 入城便见南北、东西两条大道交汇处,一座巨大的高楼耸立城中央,苍山巨木所建,雕粱画栋,方圆数里,楼有五层,高达百尺,这巍巍气派让大宋使团的人也为之频频侧目,白时中赞道:“久闻大理国都五华楼之名,今日一见,叹为观止。” 段正淳哈哈一笑,甚是开心,大理国众人也都有自得之色。 使团下榻于王宫东南二里处的迎宾馆,馆前有周回七里的水池,池上秀美亭台曲廊相连,无数鱼虾穿梭来往,自在逍遥。 段正淳又特意邀请白时中与高俅等人入皇宫观瞻,顺便商议一下册封与迎亲事宜。 大理皇宫位于城西的苍山坡地之上,依山就势,是个封闭的三进式庞大院落。 不同于大宋皇宫坐北朝南,大理皇宫背靠苍山,面临东面的田野与洱海,站在皇城正门重楼之上,洱海风光尽收眼底。 这座地基高达丈许的三层门楼,两侧各有青石垒成的阶梯而上。 入正门是一个长宽约三百岁的青石广场,便到第二道宫门,与第三道宫门大约两百步距离,左右建有五开间的房屋,各有门楼相对,是清平官、大军将和六曹长居处办公之所。 第三道门又有重楼,门外禁卫森严,迎面是一道巨大屏墙,距屏墙百步,便是建在丈许台基之上的皇宫主殿,殿后建有小殿,再之后便是后宫所在。第三进院落南北亦建有门楼,门楼下是巨大的深水清池,有观赏休闲兼具防御之用。院落内重屋制如蛛网,架空无柱,三方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布局复杂,稍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 逛完皇宫,双方便在小殿内分双方坐定,商议册封迎亲事宜。事有定制,倒很客易谈妥。 议定之后,段正淳君臣又在五华楼设宴接待使团主从人员,宾主尽兴而散。 晚上,布燮高泰明府第,后花园书房内,久赞高元贞、杨平,坦绰高泰平、高泰英、大军将高允坐在一起,正与高泰明说事。 杨平说道:“若是段正淳主动上表求册封求嫁公主,以此来挟制泰明公,倒好理解。中原国朝向以上朝自居,向来瞧不上四周番邦夷族,以上朝皇帝之尊主动迎娶外邦公主,自古未闻,也不知那大宋皇帝存的什么心思。” 高允咂巴嘴说道:“听说这大宋皇帝荒淫好色,后宫佳丽就有上万,还喜欢逛青楼,啧啧啧,莫不是听了我们大理第一美人安然公主之名,色迷心窍,想换换口味,才不顾脸面,折节求亲。” 高泰明看了高允一眼,很是不满,说道:“就算大宋皇帝糊涂了,但那些大臣也糊涂了吗?册封求亲都是我大理屡求而不得的事情,这其中定有玄机。唐时需要南诏牵制吐蕃,所以优加封赏。而今,自去年大宋收复青唐,吐蕃内乱,已无危胁大宋的实力,此时交好大理,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真是怪哉。” 众人自然不知,大宋的多数臣子当然是反对这事的,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而赵佶迎娶安然公主,固然有算计在内,主要却是被金老的神仙姐姐与段誉引动的那点男人莫以名状的心思。 高泰平颇不在意,说道:“反正朝政向来是我高家说了算,到时大宋皇帝无其他要求便罢,若有,看看他们的要求再作打算也不迟。” 高泰英点头赞道:“兄长说得甚是稳妥。皇后既然同意册封求亲之事,又保证段正淳不会与高家争权,都是自家兄妹,便依她的意思,我们先静观其变就好。” 众人商议方妥,便有门房来报:“大宋册封副使高俅前来拜见。” 第三十七章 妻叫东走莫朝西 皇后寝殿内,高升洁坐在梳妆台前,段正淳正站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捏着香肩。 高升洁看着欲言又止的段正淳,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皆知你惧内之名,尤其是你那首赞妻文流出后,我倒成了恶妇。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终究只不过是惧我兄长罢了,生怕我兄长学我爹爹,让你重蹈你皇兄的覆辙,所以才故意不理朝政,四处游玩,不然也不会偷偷跑去大宋的江南,娶回萧妃,生下婧月。你若真的惧我,我又真如传言一段,又岂会容你在外拈花惹草。我知你担心什么,我早与兄长明言,你们段家求封于中原求了世世代代,早成了执念,只要大宋不提无理要求,便不会另生事端,你且宽心。中原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二十几年,不说情份,便是看在誉儿身上,我的心也会多向着你些。先前誉儿的婚事,我也不曾勉强他娶兄长的女儿,而是遂了他自己的意思,娶了家世一般的王家之女为太子妃。” 大理国皇族段氏与世袭相国高氏共治天下由来已久,由于高氏家族人才辈出,段氏皇族大多不思进取,高氏逐渐成为汉时的董卓一般,掌控了朝政大权,段氏皇族成了花瓶。 到了段正淳兄长段正明即位,更是被相国高升泰废立出家,自立为王,三年后,高升泰又让儿子高泰明拥段正淳为帝,高氏依旧执掌相位,退居幕后。个中缘故,既有大理虽为国家,实则为大大小小的部落联盟而成,高氏无法服众的原因,也有高升泰本人奇特的脑回路有关。 段正淳以高升泰之女,高泰明之妹高升洁为后,不久便传出惧内之名,段正淳索性借势写了首《赞妻文》奉承皇后: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此诗一出,段皇帝惧内之名便有了铁证如山,翻不了身。这可比大宋朝的“河东狮吼”陈季常,更令男人扼腕叹息。 事实上,高升洁虽然要顾着高氏利益,但女儿家哪有胳膊肘不往外拐的,对段正淳向来维护有加,尤其是后来段和誉即位后,从高氏夺回不少权力,与她有莫大关系。 有段时间,高升洁见段正淳心中苦闷,整日吃斋念佛,大理皇帝又有出家为僧的光荣传统,担心他想不开,便让他出外游玩。 段正淳一出去便是数月,回来时心情是好了,却将高升洁搞得心情异常糟糕。 一个人出去,三个人回来,任谁心态都会崩了。 好在萧氏不仅人长得漂亮,生性又温柔谦逊,对高升洁执礼甚恭,高升洁无奈,只好让段正淳纳为丽妃。自此后,高升洁便再不允段正淳随意出宫。 不久,丽妃生下安然公主段婧月。 安然公主自小便是美人胚子,又极为乖巧可爱,与皇兄段和誉更是感情甚笃。 长大后的段婧月更是出落得倾国倾城,被称为大理第一美人。高升洁一直想在高氏子弟中为其物色一位才俊为婿,结果高氏子弟中倾慕安然公主的大有人在,一时争执不下,反让大宋皇帝的求亲抢在了前头,让她后悔不已。 段正淳与高皇后说话的时候,段和誉正朝皇妹安然公主的寝居明月阁走去。 大理段氏自然没有家传的一阳指与六脉神剑,段和誉自然也不会什么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但他确实也是个实打实的武林高手。 中原武林,曾有一位与周同齐名的武学大家六铉,因故辗转至大理龙山苍屏无为寺,偶尔遇见来寺进香的段和誉,一眼相中,收为徒弟,尽授生平所学。那一年,段和誉才七岁。 后段和誉又拜白崖水目寺妙澄大师为师,习得诸多奇门异术。 历史上,段和誉与师父六铉以香杉叶、龙苑泉水平灭大理瘟疫,即位后又只身化解数次暗杀,着实了得。 段婧月从三岁起,便喜欢跟在自己这个皇兄身后,与自己感情素来最好,也跟着自己师傅六铉学了一身好武功,加上其母亲出自中原江南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打小就开始学习,样样精通。 段和誉知道妹妹心气向来极高,去给那个大宋好色皇帝做个妃子,心里自然是十万个不愿意,还不知这几日怎么个郁闷呢。 入得阁来,便见段婧月正俏生生立于栏边,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并未用玉朁轻挽,如绸缎般自宛若削成的肩后自然垂落,恰有一束月光投入,映着那素衫薄衣下袅娜似弱柳的腰肢,似欲乘风踏月而起,只是这出尘之姿里却无由让人生出清冷落寞之意。 因为母亲的缘故,段婧月很少着大理这边绫罗丝织就的襦裙与披肩,衣裳与发髻都是中原江南一带的样式,更显轻云出岫般的飘逸。 “千雪!”段和誉内心轻轻叹息,小声唤道。 段婧月缓缓回过头来。 第三十八章 心有灵犀喷嚏知 见是皇兄,段婧月勉强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与两排整齐的贝齿来,其中的凄苦之意,让段和誉心中不由一痛。 白族人自然不是因为白才叫做白族,但白族人真的很白。 段婧月完美遗传了父亲白族人的优点,天生肌肤若雪,滑如凝脂,又从母亲萧元玉那里继承了江南女子的眉目如画,温婉似水。 那双无法再加以描绘的黛眉下,眼波盈盈中,载不动此时那宛若清幽深潭般的忧愁。 “皇兄!”段婧月轻声唤了一声,忍不住湿了眼眸。 段和誉听得她昔日如山间清泉直沁心扉的声音再也不复幽谷空灵,更是心生不忍。 高贵为一国公主,却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之人罢了。 “听说那大宋官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人也长得俊俏,与千雪倒也般配。”段和誉露出笑容,宽慰道。 大理国白族取名,先取乳名,复召家族中人,共议同商,再赐正名。段婧月乳名千雪,正名婧月,盖大理有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大胜景,白族女子又向有金花之谓,段婧月于风花雪月四胜景中占其三,是谓天有独宠,人无十全之意,可见段正淳对她的疼爱。 段婧月见皇兄笑的极为勉强,强自振作精神,说道:“听闻那大宋官家极为好色,又宠信奸佞,失德荒政,妹妹去了正好先揍他一顿再说。” 段和誉不由大汗,虽然知道她是怕自己也跟着难过才故意这么说,但他素知这个妹妹外柔内刚,若是惹急了,这么彪悍的事情倒是真干得出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宋皇城,延福宫会宁殿北的石山之上,云归亭外,正扎着马步的赵佶突然无来由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身板硬朗,笔直如枪的粗布衫老者正坐在亭内就着几份下酒菜饮酒,老者须发皆白,瘦削的脸上精神十足,正是当年御拳馆天字号教头周同。 说老实话,当时赵佶将他请来时,这老家伙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不同意收他为徒弟。 按他的说法,虽然他做过禁军的教头,教过许多人枪棒拳脚和箭术,但却没正式收过徒弟,收徒弟的事情等他再老点再说。 赵佶还指望这老头说出自己只收了卢俊义林冲等人为徒的话来,谁知道这老头说自己压根没正经收过徒弟,自己也曾让人查过,禁军教头可没有叫林冲的人物,高俅也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三个,压根都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所谓周同收了梁山好汉中不少人为徒的话本小说居然全是扯淡,打着找机会先收几个梁山好汉做马仔如意算盘的赵佶不免大为失望。 赵佶实在无法,这老家伙油盐不进的,只好下了道手谕,强迫他做自己的武学老师。 这老家伙无奈应诏后,倒是十分尽心,要求严厉,说是赵佶学艺未精会坏了他名声。 二十四岁再练武,确实迟了些,更何况是身娇肉贵的皇帝陛下。周同初时以为皇帝只是心血来潮,教了些基础的少林派入门功法与射箭之术,赵佶学得很用心,也很刻苦,每日晚膳后都要练上一个半时辰,每日寅时便起来练拳半个时辰,一个多月时间,只隔了两日没有坚持,这两日赵佶也不瞒周同,说是要出宫陪李师师,功夫会在那抽时间补上。 皇帝的坚持与勤奋让周同深感意外,这与传闻中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 感动之下,周同正式传授自己这些年揉合百家之长而创立的拳法,又让赵佶自己选一样兵器教授,赵佶在刀枪之间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学习刀法,一来刀法战场也实用,二来带刀对自己来说会适用些,一个皇帝整天扛着杆枪转悠,那也太不像话了些。 周同善射,闲暇也会教赵佶射箭之术,又精研兵法。 说到兵法,赵佶虽未系统学过,但作为一个穿越者,对战例的分析信手拈来,精辟到位,而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更令周同大开眼界,倍加赞赏,两人便经常一起研讨。 宗泽也是个文武双全的,轮值时反正日夜跟在皇帝屁股后面,与周同又是好友,三人便常在一起讨论兵略,纵论三国,大有知己之感。 赵佶练功这么刻苦,倒不是说有多想成为武林高手,沙场战神,其实就两个字:怕死。 老赵家的基因似乎不太行,皇子皇女多有早夭,皇帝也没几个长寿一点的。徽宗好像也只活了五十来岁,虽说有亡国北上精神苦闷的原因,也有御女无数,精气不固的因素,但他在北方的亡国生活并未有民间说的那么凄惨不堪。 赵佶自然不会去相信道教佛教那些神神叨叨的长生之法,加强身体锻炼,增强体质才是根本。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说操劳国是费心费力,光是家里这么多的田产再怎么省,也还有这么多,也不能任其荒废了不是。 自己还真是个辛苦命啊! 再说了,谁的心里还没个武侠梦呢? 第三十九章 国是且当闲话聊 “宗泽,你在我身边也快两个月了,朝堂上的人也该看得差不多了,各路各州县的主官资料与考课情况你也应该都看过了,至于我的一些想法,也都说与你听过了,若我用你为相,你以为哪些人可用?给你十天时间,列份名单给我,尽可能详尽些。”赵佶看着明显被自己的话震到了的宗泽,笑骂道:“想什么呢?只是让你假设一下而已,现在真让你为相,不说满朝的大臣不答应,我也不答应。这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宗泽看着赵佶,脸上有异样的神采,皇帝的话外之音他自然听得出来。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懂不懂君臣之礼?”赵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脸嫌弃的说道。 “先说点现实的,我这几日会将今科状元赵鼎进为中书舍人、起居舍人,今后你二人多亲近亲近。”赵佶看了宗泽一眼,意味深长。 起居郎、起居舍人,白日朝会时左右相对,记载君臣言行,晚入后宫听皇帝墙角,自然是皇帝亲信之人,也是让赵佶依旧会尴尬的人。 “幸好劳资功夫好,不然还不得让你暗地里笑死,现在嘛,你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赵佶心思不知怎的,就想岔了,许是提起这个官职,总会容易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王皇后那里受到的惊吓。 还是得想办法将起居郎起居舍人听皇帝墙根的职事给废了才行,这些人大都是日后的朝中重臣,不比宫里的宫女与内侍,真的有一两次不和谐的时候被听了去,以后朝堂起争执时都会少了些底气。 宗泽做梦也不会想到皇帝说正经的事时,其实心里分了神,一一应下。 “赵鼎来了之后,给你们二人一件差事,一起研复下先帝时王安石所施新法与蔡京为相以来的种种新法,个中利弊都得捋明白仔细了。这段时间,我也会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自从上次试着提了下给公务员减薪招致群情激愤后,赵佶干脆决定先把三冗这个积弊已久的问题先放一放,等自己的人到位以后再着手解决,趁着现在朝中的人多是聚集在蔡京新政大旗下的,很多事情扣上新法的名义反而会简单些。 内强素质,外树形象,这大宋拉胯的外部形象一下子是树不起来了,好在百年大敌辽国在天祚帝的英明领导下,现如今的情形其实也差不多。 内政终究是根本,富国方能强兵。 如今大宋富国确实是富国,奈何隐患太多,总得先捋清楚了。 赵佶不是专业学经济的出身,对大宋的各种政策很多时候雾里看花,似是而非,只怕还没有这个时代的人看得清楚,宗泽有地方长期执政经验,赵鼎年轻有激情,思想会更开放些,更主要的是这两人观察观察后,是最有可能执掌中枢的人,当然得早早培养下默契。 讨论内政,时日尚早,至少也得中枢有相当自己的力量才行。在大宋当皇帝不比明清那时代,皇帝一言九鼎,一人专制,有宋以来,政事多有反复,便是文官士人集团尾大不掉,又结党抱团之故。太平年代,又不能如战时,快刀斩断乱麻,另起炉灶,只能温水里面煮青蛙。 说到底,还是太祖皇袍加身,兵变上位,太宗斧声烛影,兄终弟及,两人得位不正,以己度人,只能重文轻武,巴结倚重读书人。 到了徽宗,即位太过突然,身边无人,只好重用身边内侍,复又重用童贯推荐的蔡京,结果内外臣勾连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体,让徽宗无力摆脱,终于放任自流,只求一己之欢。 君主专制与君主中央集权,尤其是大宋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百年传承,听起来差不多,事实上,相对于明清皇帝的一言九鼎,大宋皇帝心里那都是泪啊。 赵佶站起身来,对身边新近提上来的内侍押班王富贵吩咐道:“富贵啊,去看看种师极到了没有?” 王富贵应了下,小跑着离开了延福殿。 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富贵这名儿好啊,特别亲切。 “宗泽,徐衡这个人你怎么看?”赵佶突然问道。 宗泽躬身道:“徐状元忧国忧民,文武全才,确实是国之栋梁之材。” 赵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道:“说点人话行不?” 宗泽一愣,旋即正色道:“回官家,那日召对之后臣与他二人在宫外小聚,他二人都是官家可用之人。” 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叹道:“我身边实在没什么可用之人,要依我本来心意,是想将韩世忠留在身边听用,徐衡去枢密院或北边的。这些时日想来想去,先前交给徐衡的事情还是先缓缓。趁着周老还在宫中,让他得空在公干之余也跟着学一学,混个师徒情份。禁军与皇城司这边,可有不少周老的学生,以后行事多少方便些。”见宗泽有些摸不着头脑,笑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宗泽一头雾水,听赵佶不愿意此时说明白,自然不好追问,应了一声,有些闷闷侍立在一旁。 赵佶瞥了他一眼,也不为意,将目光投在了正踏入延福殿内,王富贵引着的来人身上。 第四十章 极之尽头就是道 后人常言:北宋无良将,南宋无贤相。事实上,有宋以来,从不缺能战之师,传世名将。但说北宋一代,初时有与辽国铁林军、西夏颌鹞子、金国铁浮屠、蒙古重甲骑并称于世的静塞铁骑,北宋末亦有种家军、折家军。将才更是层出不穷,杨业、潘美、狄青、范仲演、种世衡、种谔、种师道兄弟。。。。。。 后世脍炙人口的杨家将,不过是因评书而封神,杨业虽为难得的当世名将,其子孙也只有老大杨延昭(评书中的杨六郎)勉强称得上名将,在宋时还远不及杨业夫人折氏(评书中的佘太君)的娘家折家,折家自唐时世代镇守府州,有宋一代,更是名将辈出,阻西夏铁骑于黄河西岸,护中原百年安宁,可惜军阀性质的折家军永远家族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后来又降了金国,才淹没于历史之中。 北宋真正称得上将门世家,为大宋军民所景仰的,只有一家,那就是种家军。 戏台上,杨家将满门忠烈、七狼八虎出幽州,历史中种家五代子弟、数十猛将陨西北。 自种世衡创建种家军,种世衡、种诂、种谔、种诊、种谊、种朴、种师道、种师中皆为当世名将,群星闪耀。 种师极,原名种建中,哲宗时曾率部与夏军激战,俘敌三千并牛羊十万余头,此战更使大宋与夏国攻守之势逆转,宋军转入战略进攻。为此,哲宗特意在宣德门为其举行献俘仪式,一时名声大振。 徽宗即位后,种建中为避建中靖国年号讳改名种师极。徽宗派童贯去西北,不屑奉承讨好的种师先是被蔡京罢免,复又将其打入元佑党籍,不得叙用。 今年五十五岁的种师极,身材不算特别高大,给人相当壮实之感,步子迈得很大,却无急躁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很沉稳,这大概得益于他那张威严的脸相,威严来自于久经战场的蓄养,五官却是典型的儒雅书生模样,颌下的胡须打理的整整齐齐。 他是将门之子,又是从文官做起,脸上、手背、手臂自然不会如韩世忠一样,刺上自己军队的番号。 因为现在无官无职,今日穿得倒象个闲散文人,披着件宽大的灰色直掇长衫,头戴逍遥巾。赵佶 种师极早年从事文职,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算起来,朝廷文武双全的人才也不少,只是大多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到了近前,赵佶上前几步,抢在种师极跪拜之前以双手扶住了他,笑言说道:“种老远来辛苦,不必多礼。富贵,给种老奉座、泡茶。” 皇帝的友善让种师极还是有些小激动的,赶紧躬身谢过陛下。 赵佶双手扶起种师极,请其入座,温言说道:“又不是正式朝会,还是叫官家亲切些。我看种老在家这几年,这身子骨保持的挺不错,精气神十足啊。”见他神色一黯,心知这沙场老将,赋闲在家,想来精神上也挺苦闷的,赶紧省下后面的客套话,直接问道:“今日请种老来,是想问问,去年夏国遣使,今春辽国亦遣使,讨还我大宋这几年收复的失地,请求和议,这事种老怎么看?” “童经略于前年、去岁对夏国的用兵甚为成功,去岁更是取了银州,一雪永乐城之耻,听闻一个叫韩世忠的新兵还一刀斩杀了夏主李乾顺手下的一员猛将附马监军兀移。如此一来,夏国自不会坐视银州之失,西北只怕会战火连连,夏辽联姻既成,亦不会毫无作为,况夏宋有庆历和议在前,道义上也应归还。”种师道未做思忖,直接说道,想来这个问题早有考虑过。 赵佶与宗泽交换了下眼神,再看着种师道问道:“种老也认为应该归还所复之地?” “还与不还在于官家与童经略,还有还的说法,不还有不还的利弊。”种师道波澜不惊的说道。 想不到桀骜不驯的种师道被弃用这几年也变滑溜了,赵佶无奈,只好直接问道:“若我以种老换下童贯,经略西北,此事种老又做何言?” 种师道眼中精光一闪而没,复归平静,说道:“一切皆听官家之意。” 赵佶摇了摇头,苦笑说道:“种老的意思我也明白,若只有夏国,这所复之地自然不能还,但如今辽国横插一手,事情便复杂了,大宋现如今只有西北之军犹有战力,我也不能去赌辽国会不会出兵。所以,这和谈自然得谈,这所复之地也要归还。但怎么着也得拖上些时日,让李乾顺多放些血出来。” 种师道看着赵佶有些意外,说道:“官家所言极是,如今三国鼎立,自去岁夏辽联姻,夏辽已成事实上的联盟,夏国损兵失土,辽国断不会坐视不理,任我大宋坐大,引发三国实力失衡,况夏国国主李乾顺也算英明之主,辽国天祚帝虽昏庸,但衰落仍需时日,以我们大宋如今的战力,只怕应付不来。”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童经略热衷开边,继续留下来怕是不妥。种老对西北熟悉,就烦请去西北换童经略回来。” 种师道闻言,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神采都不一样了,容光焕发,顿首谢恩。 赵佶扶起种师道,很郑重的说道:“一时退让,只为将来计。种老去了西北,多找机会练练兵,可以边打边谈,边谈边打嘛,尤其是那个韩世忠,你多栽培下。另外,你全权负责与夏国和谈,不管怎么谈,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也要多占点便宜回来,比如战马、青白盐,随便开口。另外,去岁吐蕃各部复又叛乱,你自己视情处置吧。” 种师道听出皇帝话外之音,说道:“官家放心,老臣一定会在西北带出一支虎狼之师来,随时听候官家差遣。” 赵佶笑道:“种卿治军之能,我深信之,诏书过几日便会下给你。听说你当初在建中靖国那年避讳改了名字,今日我便送个名字与你,我既决定用你,便是深信你的治军用兵之道,极之尽头就是道,你便叫种师道吧。” 皇帝赐名,是显耀之事,殊荣之至,种师极再次拜谢。 第四十一章 夺兵权 这日,自延福宫经拱宸门回宫时,在宫门边赵佶停了下来,对王富贵说道:“告诉内侍省在毒药库的旧址上再新建一座仓库,想办法放出风声,让朝中大臣听到点朕要重建毒药库的消息。” 自太祖立朝,皇宫的内藏库房中便有一座专门的毒药仓库,储存着两广、川蜀一带官员每隔三年进贡一次的剧毒药材,有些剧毒真的是闻之即死,沾之立亡。专以用来毒杀朝中不轨之臣、后宫当死妃嫔。 这座毒药库因为太宗毒杀后蜀降王孟昶,赐南唐后主李煜牵机药而为世人所知,甚至有传言太宗便是以库中所藏毒杀太祖,历七代皇帝,一直是大宋朝臣心头的一根刺。 徽宗刚即位时,便以大臣犯法,需由有司审判、明正典刑为由毁库销毒,博得众多大臣们的交口称赞,毕竟谁都不愿意,身在家中坐,毒从天上来。 第二日上朝,君臣礼毕,赵佶也不管殿上的群臣们脸色不对,开口说道:“知枢密院事之位空悬已久,甚是不妥。朕思前想后,中书舍人宗泽文武双全,既有文韬,复修武略,深得朕心,朕有意以其为知枢密院事,众卿以为如何?” 赵挺之低着头,左右看了下,见大家脸色都很难看,显然是昨晚的消息太过骇人,还没消化下来,此刻哪有心事跟皇帝讨论朝中人事,叹了口气,便欲出列说话。 赵佶眼睛一直看着殿上众人,见状抢先说道:“众卿都不说话,想必是没有异议,那朕再说一下皇城司的事情。” 赵挺之见皇帝有意不让自己说话,只好打消了出列的念头。 况且,昨儿个才传出皇帝要重修内藏毒库的消息,今日早朝又提起深受朝臣们忌惮的皇城司,殿上众臣人人心头闪过一丝阴云,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赵佶忍住笑意,说道:“朕知道众卿都不喜欢皇城司,台监那里几乎每天都有弹劾的奏折,但皇城司是太祖时便存在着的,又关乎朕自身的安危,朕当然不能不用。这几日朕想了想,准备在十位勾当皇城司之上设立提举皇城司之职,以上科文举进士今科武举状元徐衡任之,朕想着,皇城司有位读书人看着,大家也会安心些。众卿以为如何?” 皇城司源自五代后唐时武德司,太祖沿置,太宗时改名皇城司。 皇城司不隶台察,不受三衙辖制,掌宫中宿卫,与殿前司禁军相互制衡,共同负责皇宫安全,而且皇帝身边侍卫皆来自皇城司亲事官中优选出来的精锐,称为亲从官。 当然,为大宋的臣子们所忌惮和诟病的,自然不会是皇城司的皇宫守护之责。皇城司还有一项重要职责,那便是刺探监察之责。 到了这里,大家可能有些明白了,这皇城司其实与大明鼎鼎的锦衣卫差不多,是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当然,大宋皇城司远未到达大明锦衣卫惹到群臣百姓天怒人怨的地步,故而声名不显。究其根源,便在于君主中央集权与君主专制之别,大宋的皇帝行事不能无所顾忌,皇城司虽有探事之责,却无处置之权,审判发落仍归朝廷有司机构开封府或大理寺。 无处不在、无所不察的皇城司察子依然是朝臣们的眼中钉、心中刺。但历朝历代,皇帝身边都有类似机构,汉代的绣衣御史,唐代的不良人,武周的梅花内卫,再到后世臭名昭着的东西厂、锦衣卫与清代的粘杆处(血滴子),此时的大宋文官集团地位再高,也无法干涉。 如今的勾当内东门皇城司,也就是事实上的皇城司掌权人,仍是远在西北的经略大人童贯兼着。 皇城司勾当官一向都是后宫那些女人的家里人和内侍充任,皇帝今日在皇城司上头设这么一个职位,摆明是要削外戚和内侍,尤其是童贯的权。 但殿上的群臣却无甚抵触情绪,童贯虽与蔡京一系勾连甚深,但做为读书人出身的文官们,对童贯的开边之功本来这心里就极不舒服。文官集团连武将集团都打心眼里瞧不上,更何况是宫里的阉人。 徐衡虽是今科武状元,确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大家都是文人,惺惺相惜,以后在大家在家里一些隐秘私事想来徐提举也不至于一股脑告诉皇上。像左司谏王黼一样,喜欢在家中弄一大床,周边放十几张小床,自己选一小床侍妾到大床做事,玩到兴起,其余小床侍妾高声喝采,表现优异的还会有赏。这事经察子之口告于皇帝,结果皇帝上朝时说漏了,现在是举朝皆知。 殿上众臣对于徐衡的任职罕见的集体表示了认可。 沈畸见君臣难得都这么高兴,趁机出列奏道:“听闻陛下有意重建内藏毒药库,未知是否属实?” 此言一出,群臣齐刷刷看向皇帝,将耳朵竖了起来。 赵佶却不搭话,从袖中里掏出一份奏折,冷冷的说道:“朕早有明言,不得再言蔡京起复之意,违者严惩不殆,童贯那厮明知故犯,已经有两份奏折来为蔡京说情,这分明是把朕的话当作耳边风,朕之颜面何存?拟旨,着童贯立即回京,由种师极去西北接他的位置,经略秦凤、永兴军、鄜延、环庆、泾原、熙河六路,王厚为副手。哦,对了,朕已经赐名种师极为种师道。” 这话一出,何执中、吴居厚、邓洵武等人都变了脸色,何执中出列启奏:“陛下,童经略这两年开边有功,如今与夏国战事未息,此时将其调回京城,怕是不妥。” 邓洵武亦出列奏道:“臣附议,临阵换将素为兵家大忌,望陛下三思。” 赵佶看了看众人,望着赵挺之说道:“赵相的意思呢?” 赵挺之本不想说话,此刻无奈,只好出列道:“辽国两位使臣还在礼宾馆,声言我大宋若不归还前两年所占五州,便会借兵于夏。陛下若是同意与夏议和,那童经略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西北。” 说到辽国,殿上众臣都没了底气,自大宋立国,与辽国十战九败。据说赵佶的老爹神宗曾问群臣大宋与契丹打了多少次仗,输赢如何,结果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有参知政事张方平站出来说,大宋和契丹大小八十一战,只胜了张齐贤太原之战。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朕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纵心有不甘,又能如何?两年开边之战,耗费甚巨,到头来不过白白牺牲将士性命。” 何执中与邓洵武知此事已不可为,只好再退了回去。 赵佶看了看殿上众臣,继续说道:“宋夏和议未成,为万全计,让西军的刘法去北边吧,经略河东、河北东西三路,允其率一部西军北上。告诉刘法,不要主动生事。” 这样的布置是稳妥之举,现在大宋除了西军有几位能打仗的将领,其他地方还真挑不出人来。让刘法这位西军名将去北边防着辽军,只要不惹事生非,再好不过。 见大家殊无异议,赵佶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御史台与内侍省派人去西边与北边担任正副监军之职,不得干预将领用兵之事,只领监察之责,两年一轮换。御史台负责拟个具体条陈来,朕阅后形成定制,以后诸军皆依此制。”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先削童贯皇城司之权,复夺兵权,显然是早已谋划妥当,蔡京一系顿失强援,偏偏此事又不能强行阻止,内外臣勾连向为大忌,做得却说不得,太过勉强,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心之人终于发现,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官家似乎已经不是前两年被蔡京、童贯牵着鼻子转的贪玩官家了,自然生出警惕之心来。 接下来的赵佶却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不怎么关心政事,三天两头罢朝,不是在宫里头练拳脚玩女人,就是去找李师师幽会,这般情形让何执中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官家先前种种作为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有心算计。 现在的鲁国公蔡京并未归返兴化军(福建莆田)老家,而是隐居于江南杭州西湖之畔,京城的人已然以何执中为核心行事。 闲聊几句 感谢凤羽舞菲的打赏和虎入、老猴两位的月票,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初次见识到,尤其凤羽每天投推荐票,甚是感动。 去年头脑发热,同时动笔写了两本书,结果两三万字时都收到签约申请,因为都是写到哪是哪,结果发现同时开两书脑子会乱,便想着先写一本,构思是有官场之上的一些东西,结果频频违禁,莫名其妙之下也只好草草完结。 后来没什么兴致,三天两头随心所欲动笔,只当玩了。 去年底时看部网络电影时,又发热开了两本,结果发现写宋朝的事,查资料是件痛苦的事情,一是北宋的官制、政制、政局都很复杂,便是个称呼与服饰都足以让人崩溃。而且很多人物在宋史中语焉不详,其他资料又常常互相矛盾。 随着笔触转向三国之争到后面的四国角力,夏史辽史金史的资料想来会更加让人头疼。 终究只是小说,在尽可能依据正史资料的基础上,也会引用改编一些话本或民间传说,比如武松杀蔡京之子(事实上蔡京八子中并无此人,但临安地方志等书却言之凿凿)。 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开始写本书,每天花很多时间查找资料,构思情节,但疏漏之处在所难免,请多包涵。 第四十二章 一场婚礼 高俅遣快马来报,大理国公主段婧月车驾离京城不过七八日行程,让京城方面早做准备。 赵佶翌日上朝,待君臣礼毕,才慢悠悠的说道:“先前有谣言说朕要重建内藏毒药库,朕当时未答复你们,是因为朕要查出是谁在造谣生事,离间君臣之心,此等包藏祸心之举,已谋逆何异。朕是在内藏毒药库废墟之上新修建了座仓库,但那是专门为大理国安然公主的嫁妆设的,朕以上朝皇帝之尊,折节求娶,大理国的嫁妆总得多准备些才行。如今安然公主再过数日便要抵达京城,朕虽未查出造谣之人,也须得与众卿说个明白,朕既然下诏毁去了毒库,朕自然不可能再建,这一点请众卿安心。” 众卿这阵子一直担心毒库之事属实,不免忧心重重,数次朝会都有许多大臣重提,无奈皇帝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接这茬,如今总算石头落地,齐赞陛下英明。 赵佶接下来便是与众人商议迎娶安然公主的礼制,毕竟是两国之间,总不能跟以前册妃一样,只下道诏书即可,但皇帝大婚之礼仅限未婚皇帝即位后迎娶皇后之礼,堂堂中原上朝皇帝正式求娶他国公主为妃,还真未听闻,更不用说有专门礼制了。 赵挺之老成持重,出列说道:“回陛下,历来后妃仅凭诏书,未有大礼,依老臣之见,直接迎入宫便是了,若陛下想亲重些,也可在安然公主进宫时配些仪卫。” 礼部侍郎刘正夫看了眼何执中,出列奏道:“依臣之见,既未有礼制,那便不必拘泥,陛下可以办得隆重些,这样一来,大理国自然感恩颂德,更加信服于我大宋。”见赵佶甚为意动,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自己,大着胆子说道:“臣以为,不若依皇后迎娶礼制,酌情减第些,也就是了。” 赵佶心里倒是很想这么做,却也不好真的胡闹,笑道:“刘卿所言虽甚合朕意,真依此议,不免有逾矩之嫌。朕以为,大理出嫁公主,入乡随俗,那朕便在京城外备下公主大婚车驾仪仗,依公主婚嫁礼制迎入宫中即可。” 赵挺之奏道:“陛下此议最为周全,大理公主自然风光,我大宋亦不会有逾矩之失。” 赵佶点了点头,望着刘正夫说道:“白尚书不在,此事就交由刘卿主持,须得给朕办仔细了。” 刘正夫躬身道:“臣领旨,请陛下放心。” 赵佶便要起身,何执中出列奏道:“陛下,臣尚有几件事情要奏。” 赵佶看着何执中,有些不满的问道:“天塌下来了,还是辽国打过来了?” 何执中一愣,本能的答道:“回陛下,都没有。” 赵佶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那还有什么事情比迎娶大理公主更重要?些须小事,你与赵相商量着处理就是了,散朝。” 赵佶离开垂拱殿,召来张迪,让他准备出宫事宜。 待一应准备停当,赵佶换下常服,一副文人装扮出宫直奔樊楼。 今日的樊楼并未如往日开门迎客,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就连伙计都停工在家。 后院的醉杏楼里,张灯结彩。李师师的闺房门额上挂了一段色彩绚丽的绸段,下端剪碎成小片,横挂在门上,屋内屏障之后,锦帐床前,屋顶悬下帐幔,帐幔下,李师师端坐在下面,凤冠霞帔,这凤冠珠光闪耀,有不少金玉凤鸟缀于其上,明显是宫里之物,一身青绿绫罗连裳嫁衣,连鞋履都是青绿一色。 李师师右手轻持一柄金缕罗扇遮于面前,脸生红霞,明**人。 屏障前厅,四位各擅胜场的绝色佳人,脸含喜色,正坐在那里静候,眼中不时也有艳羡之色闪过。 赵佶换上大红婚服,在张迪与几位亲从官的簇拥下跨进房门,张迪身后的几名亲从官便去抢门上的彩布碎片,这叫“利市缴门红”,讨个吉利、沾点喜气之意。 四位绝色佳人起身来拦,口里说着些大吉大利,百年好合的吉祥话,赵佶早有准备,张迪拿出四个红锦小钱袋,一人一个,四女便让开去路。 赵佶走到李师师身前,李师师便盈盈起身,张迪从旁边拿起以两条彩布中间结成同心大结的彩条,将一端挂在赵佶双手竖持的玉笏上,另一端搭在李师师手上,两人相对着面,赵佶牵引着李师师倒退着走到前厅,是谓牵巾。 两人拜了天地,两名佳人扶着李师师倒行牵引着赵佶回到床前,再互对拜,然后坐在床沿边,赵佶面向右,李师师面向左,四名佳人把早已备好的金钱、彩纸、果子掷到床上,口里说着“大吉大利锦帐合”之类的话,便是撒帐。 撒帐之后,一名佳人上前用玉梳在赵佶、李师师头上各梳了一下,说道:“千秋万代,结发长生”的吉祥话。 接着一名佳人端过以彩带连结的两杯酒,两人互相端起敬酒而饮。 喝完交杯酒,两人一起将杯子掷到床下,众人一起盯着那杯子,一仰一扣稳稳停住,俱是心里松了口气,这是大吉大利之兆,却不知两人先前练了许久才有此兆,便高声恭贺吉祥,簇拥着赵佶去到后院,张迪早已着人备好一桌酒席,这时也不论身份,一起围坐着喝酒。 几位亲从官是经常跟赵佶出宫的,这数月下来,早已习惯了私下里赵佶对他们的平等亲近之意,而四位李师师的闺中密友,名满京城的花魁自是有眼力价的,这顿酒倒也吃得开心。 宋时婚嫁,多从习唐代,需经纳采、纳币、迎娶之程,便是纳采,又有求婚、交换草帖、交换定帖、相亲四个阶段,而且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币即是定婚,一经定婚,若是反悔,不仅会挨板子,还有可能被流徒。定婚又分下定礼、下聘礼、下财礼。迎娶又有请期、催妆铺床、亲迎、拦门、撒谷豆、跨鞍坐鞍。 赵佶想着自己马上要迎娶安然公主,李师师这阵子明显也有些自苦,便想着按民间的风俗给李师师一个婚礼。但自己与李师师关系天下皆知,真要全依着礼制来,也不现实,便想着一切就简,有一个正式的仪式,给李师师一个心理上的名份与安慰。 虽然省却众多流程,但这已经令李师师喜出望外,热泪盈眶了,更何况赵佶还给了李师师正式得不能更正式的婚书:流程完整的册封李师师为明妃的诏书。 宋时的后宫完全由皇后掌权,妃嫔晋升之权完全属于皇后,而且有晋升迁转皆有定制,况且后宫妃位只有五位,要入列千难万难,册妃的事情,皇帝有建议权,却需皇后审核,朝臣廷议才能下诏。要增加一个妃位,还是给个风尘女子,这中间的难度与阻力可想而知。 赵佶却没觉得这事有多难,跟皇后提及时,她虽然不快,也只是多嘴了几句。赵挺之那老头倒是头一次吹胡子瞪眼睛的反对,却架不住何执中他们与刘逵都表示理解,话里话外都是,这又不是向天下明诏,皇帝喜欢胡闹拿去哄女人开心,那就去呗。 连一向耿直敢言的沈畸都说了:“陛下这事委实太过胡闹,不过只是一道暗诏,倒也不值得赵相生这么大的气。” 李师师坐在床上,以扇遮面,心里是心满意足的幸福。 古往今来,女子无论高低贵贱,心中都有着对幸福婚姻的想象与希冀,无论现实如何,有些梦想是相通的。 宋时结婚,女方可以盖头巾,也可以扇遮颜,是谓却扇礼,烛火摇曳,罗扇半遮,欲说还羞,欲迎还拒,委实浪漫到了极点。 也难怪,今夜的赵佶如此兴奋,你侬我侬,与师师捏成了一个人儿来。 第四十三章 又一场婚礼 今日京城最热闹的事情,便是大宋的官家天子迎娶大理的安然公主。 御街早早便戒了严,由天武军与开封府的兵士负责内外禁卫之责,街上相隔不远便设有行幕、步障。 数十个士兵拿着洒扫工作等候在御街南端,静待安然公主到来。 段婧月昨夜便宿于开封城外的礼宾馆,天刚冒出丝光亮,便有皇宫来的宫女进来伺候着换上绣着长尾山鸡、浅红袖子的嫁衣,戴上九翚四凤冠,搀扶着出了礼宾馆,坐上了没有屏障的轿子里,,轿子有红色的檐脊和梁柱,嵌满云凤与花朵造型的饰物,四边缀着有白藤、花朵图案的珠帘子,左右有宫女举着红罗扇略作遮掩。 轿子两边以粗木杆抬起,左右各六人抬轿,全是头戴卷脚幞头,身着紫衫的禁军士兵,而且身高齐整,看着甚是养眼。 轿子前面是两名身着礼服的天文官,再前是两排骑着红色马儿,头戴钗花,身着红罗衫与霞帔的宫女,怕是有好几十人,再往前面有一个人撑着青色大盖伞。继续往前像是好多挑着担子的人,想来是负责拿嫁妆的。 轿子的后面是大理这边送亲的使团人员。 段婧月正等得无趣,便有礼官唱道:“吉时已到,起轿。” 队伍便开始浩浩荡荡离开礼宾馆,过南薰门,直入御道。等候已久的洒扫士兵开始在前洒水扫路。 到了宣德门前,段婧月看着这座皇宫的正门,上面为绿色琉璃瓦七开间四阿顶门楼,下面为五扇朱漆金钉大门,不得不承认这大宋皇宫的正门比起大理皇宫的重楼要大气辉煌太多。 除了段婧月的轿驾直接从正门进入,其余人等从左右掖门而入,在内等候汇合。 迎面便是巨大的宫廷广场与雄伟的大庆殿,大庆殿正面阔达九间,两侧有挟殿五座,东西廊各六十间,怕是容得下数万人。 段婧月到了这里,赞叹之余,心里的愁苦也稍稍冲去一些。 队伍经西侧入后宫,在福宁宫与坤宁宫之间停下。 大理送亲的人员在后宫前便被引去集英殿等候最高规制的九盏宴席。 段婧月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抬头见檐下挂的匾额上书着明月阁三个字,颇感意外,那三个字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又有屈铁断金的犀利,段婧月在赵佶送给自己母亲的西湖十景画卷上见过,这种奇特的字体应该是赵佶亲笔书写的。 进到阁内,段婧月更为惊喜的发现,这阁内活脱脱就是自己大理居住明月阁的加大版,想来是迎亲使团人的功劳,但这般仔细的心思怕是出自那位风流好色的皇帝。 旋即想到大宋皇帝的种种传闻,刚起的那丝感动又冷了下去。 想到今晚恐怕便要圆房,自己又不可能真的拒绝反对,便是自尽,也只能想想而已,不免悲从心来,随侍的宫女只有自己贴身侍女刘观音贞是大理过来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大喜之事段娘子有什么好哭丧着脸的,也不怕晦气。 众宫女为段婧月换上了深红朱衣,便退到前面的厅堂候着。 刘观音贞自然是明白公主心思的,一路宽慰着来到这里,很多事情却也是无可奈何,到了这皇宫深墙之内,更是事成定局,除了认命,哪有其他法子可想。 赵佶在集英殿露了一下面,敬过大理国客人一杯酒后,便离开回宫,自有朝臣按礼制作陪。 赵佶进了明月阁,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宫女纷纷过来行礼,一名押班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官家,段娘子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赵佶一愣,想了一想,便释然,笑道:“段娘子初离故乡,远嫁大宋,心生愁绪,也是寻常。你们先退下吧。” 宫女们告退后,赵佶看着起居郎赵鼎说道:“赵卿啊,今天行幸这事就别记了,你自回家去吧。” 赵鼎看着赵佶,露出为难之色,赵佶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简单一笔带过就好了,休要罗嗦。” 赵鼎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赵佶摇了摇头,走入内里房中,却见一个绰约的修长身影,正将头上的凤冠取下,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两只纤纤玉手在头顶上随意盘结几下,将头发收束上去,用枝玉钗随便别住,露出细长雪白细嫩的脖颈。 旁边头戴花冠的刘观音贞急忙过来见礼,赵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出去。 刘观音贞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段婧月,才慢慢退了出去。 赵佶径自走过去坐下,看着段婧月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一亮,觉得果然如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只是这张脸上却无什么好颜色与自己。 赵佶摸了摸鼻子,说道:“想来你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易地而处,想来我也不会开心。说到底,是我太过唐突了,初时并未为你着想过。” 段婧月见他说得这般体贴温暖,瞧着他那俊朗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勉强说道:“陛下屈尊求婚,是臣妾天大的福分,怎敢自苦。” 赵佶苦笑道:“好一个怎敢自苦?罢了,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段婧月心中很是意外,略有怀疑的看着赵佶,却见他起身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真的出屋走了。 到了前厅,赵佶叮嘱刘观音贞照顾好公主,便要离开。 “陛下留步。”段婧月匆匆追出,看着赵佶说:“臣妾请求陛下留下过夜。” 赵佶回头看了眼,发现她正一脸的挣扎,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般模样,我留下也无趣得很。男女之事,终要你情我愿才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四十四章 春宵一刻还须等 赵佶进了坤宁宫皇后寝居,王皇后明显一愣,迟疑着问道:“官家这时不在段娘子那里,来我这里做甚?” 赵佶苦笑着坐下,叹道:“民间年轻男女反而可以嫁娶随自己的心意,见了面不满意还可以反悔,这皇家之人反而连嫁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可能。” 王皇后看着赵佶笑道:“官家说笑了,民间也一样,历来只有男子见了面满意就送女子金钗“插钗”,不满意就送对方彩缎“压惊”,可从来没有我们女子选择的权力。只是民间青年男女平日里或是元宵七夕时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也有许多有情人成眷属的罢了。”说到这里,脸色一整,说道:“是不是段娘子不识礼数,将官家赶出来了?” 赵佶见王皇后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说道:“没有没有,也是我运气不好,段娘子刚巧月事来了,我便让她好好休息了。” 王皇后狐疑的看了看赵佶,唤过贴身押班,让她速去看看情况。 赵佶想不到王皇后这么较真,颇为无奈的唤住那名宫女,略有不满的对王皇后说道:“圣人太过认真了吧?” 王皇后躬身道:“既然陛下称我一声圣人,便是认可臣妾为这后宫之主,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第一日便敢驱逐陛下,传出去成何体统,后宫还不得乱了套。” 赵佶看着明显生气的皇后,这才明白这事还挺严重的,不然也不至于让皇后这样柔软温顺的人勃然不怒,急忙说道:“圣人息怒,我这便回段娘子那里去也就是了。” 赵佶灰溜溜的又返回了明月阁,进了段婧月寝居。 赵佶离开后,刘观音贞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来之前是专门教授过礼仪的,这等行为往重里说可是大逆不道,要死人的,更何况关乎两国的邦交。 刘观音贞将其中利害一说,段婧月也有些慌神,她自己无所谓,但她背后还有大理呢。 主仆二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求皇帝过来,便见赵佶自己先走回来了。 段婧月收起满腹悲苦,强作笑脸,跪迎告罪求饶。 赵佶急忙走过去,用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摁着坐下,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本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该是我跟你表示歉意。我本想给你时间,怎知皇后得知消息动了真怒,我怕她着人来找你,只好赶紧回来了。” 刘观音贞闻言,脸刷得一下白了,跪下叩道:“公主年轻无知,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还望陛下饶过公主这次,在王圣人面前为公主说句话。” 赵佶看看刘观音贞,又看看段婧月,苍白的脸上,倔强的眼神里也有后怕之意。 “你们放心,我明天亲自去跟王圣人说,本来就不是什么事。”赵佶说道:“你先退下吧,我跟你家公主说说话。” 刘观音贞起身告退,退出前看了公主一眼,有哀求之意。 段婧月心里如何不知自己除了认命,已无他途,心里幽幽一叹,起身坐到床边,开始宽衣。 赵佶哭笑不得,看着对方褪去朱衣后的玲珑身段,起不了半点欲望,说道:“我在延福宫那边也布置了座阁子,风光会好很多,心情想来也会好些,明日你便搬过去吧。” 段婧月手一僵,心道:“这是要将自己打入冷宫吗?如此一来也好,我一人孤苦伶仃,也不至于连累大理。” 对于中原的后宫,也道听途说些东西,倒是令她想岔了去。 赵佶见她脸色更加难看,不明所以,叹了口气,走到侧室,让刘观音贞去陪公主,自己睡了侧室。 一个晚上,俱怀心思,倒是都没睡好。 段婧月直到后半夜才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一问,才知赵佶天未亮就走了。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便有一名矮矮胖胖的内侍前来相请,搬去延福宫那边的明月阁。 段婧月早有思想准备,倒也淡定,等出了后宫,来到一个秀美如画的庞大园林时,她才知道赵佶昨夜说的都是真话,心里难免也生出庆幸之感。 明月阁本是东十五阁风光最好的春锦阁改名,离会宁殿不远。 路过会宁殿的时候,便见旁边的小山上有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在练拳,时而如龙行虎踞,势大力沉,时而如蛇行鹤伏,快若闪电。 段婧月自幼随哥哥跟着六铉习武,自然能看出那老者是个高手,很是奇怪,问道:“王押班,敢问那位老伯是何人?” 那内侍正是赵佶新近调到身边的王富贵,闻言回道:“回段娘子,那位老者姓周名同,以前可是我大宋御拳馆的天级教头。” “周同?!”段婧月吃了一惊,这名字在大理时可没少听六铉师父提起过。当年的北周同、南六铉在中原武林可是如雷贯耳。 “我能去拜见一下周老前辈吗?”段婧月眼睛里流露出激动与希冀的光芒,小声问道。 王富贵躬身道:“官家早有吩咐,段娘子想做什么都可以,小的在这里候着。” 段婧月走上石山,来到周同身边停下,道了个万福,盈盈说道:“见过周同老前辈!” 周同收了拳脚,有些诧异的看着段婧月,目有探询之意。 段婧月恭敬的说道:“晚辈段婧月,曾随家兄跟着六铉师父学过数年功夫,时常听师父提起周老前辈大名。” 周同眼睛一亮,呵呵笑道:“原来是六铉高徒,你师父可还安好?” 段婧月笑道:“师父在无为寺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 周同看着段婧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恍然道:“莫非你就是官家迎娶的那位大理国公主?” 段婧月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正是。” 周同捋着胡须甚是开心,说道:“我还会在这里住上数月,有机会再向公主请教请教六铉这些年有没有创出什么新功夫。” 段婧月听出周同有指点自己的意思,连忙应道:“晚辈以后就住在这边,有机会再来拜访。如此,晚辈先行告退。” 告别周同,下了石山,段婧月的心情较先前明显好了些。 明月阁周边珍贵花木甚多,前面又修了一片池子,喂了不少锦鲤,环境的确比后宫那边好太多。 阁内的布置与后宫那边亦是一样。 “陛下为公主倒是真的费了不少心思。”刘观音贞小声说道。 段婧月瞪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第四十五章 还是专业的厉害 早膳过后,赵佶正在延福殿看奏折,徐衡前来求见。 君臣礼毕,赵佶问道:“你刚上任,事务杂多,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徐衡看了眼王富贵,赵佶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这才说道:“六大勾当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尤是梁杨二位都知与童经略的手下不太好使唤。” 赵佶笑道:“这才更要看你本事,我将身家性命交给你,你总得拿出点本事给我瞧瞧才行。” 徐衡躬身道:“请官家放心,皇城司的事情臣自会处理妥当。” “为官一道,无非是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分化利用,权力相制,重要的是,你首先得自己把屁股坐端正了,这当然不仅仅是指你自身别让人抓了把柄,更是要明白,你是谁,因为谁,又为了谁,你才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赵佶丢下奏折,却是看向王富贵。 王富贵心中一凛,也有份窃喜。这话自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还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 不想当都知的内侍不是好内侍,王富贵自然也有官家梦,我的梦的小觉悟。 “当然,事有轻重缓急,一口也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千万不要太过急躁,你一急躁,一是自己会先露出破绽,二是会引发对方不可预测的动作。” 听到这里,徐衡咯噔一下,心知自己有些急了,只能赶紧想办法解决。他低着头,赵佶自然没有发现他脸上的异样。 赵佶这番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说完,复又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徐衡抬头看了看王富贵,王富贵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赵佶抬头看着徐衡,笑道:“不会真出了什么大事吧?” 徐衡面露难色,说道:“前阵子放出的亲事官回报,发现京城里有人在刻意收集各种消息,追查下去,才发现这明显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所为,臣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查了查,发现这些人既不是那些帮派的人,也不像辽夏两国的探子,似乎与樊楼密切相关。”说到这里抬头望着赵佶,一脸的无辜。 赵佶初时还有些好奇紧张,听到后面一脸苦笑,心道:“这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区别吗?师师啊师师,你终究还是嫩了点啊,看我今晚怎么罚你。” 徐衡见自己郑重其事的禀告,赵佶却明显走神了,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赵佶回过神来,笑道:“看来皇城司的察子们还是能做事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查下去了。当然,以后查到任何有关樊楼的事仍依正常规程处置,不过须得隐密些,你亲自盯着。” 徐衡自然知道如今樊楼背后的话事人是谁,急忙应承下来,他心里还有其他事情,便告退离开。 王富贵走进来,在一旁侍立着,赵佶随意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富贵啊,有事没事多关注下粱杨两位都知的平日动向,多向自己的上官学习学习都是怎么做事的,对你日后总归是有好处的。” 王富贵低眉垂眼,将身子躬得更低些,任谁也看不见他嘴角的笑意,恭谨的回答:“小的明白了。” 赵佶站起身来,说道:“告诉张迪,朕要出宫一趟,让他准备好,另外,将周同老师请过来,算了,我自己过去吧。” 王富贵立即着人去找张迪,自己跟着赵佶往会宁殿而去。 远远的便看见周同正与一位素衫薄衣的女子对坐在云归亭内喝茶,看旁边侍立的人正好对着自己,正是段婧月的贴身押班刘观音贞。这名念起来别扭,不过大理有这样取名的习惯,也不能勉强。 只是段婧月怎么会跑周老这里来?这娇滴滴的身板想学武来着?看来是真的在这待得无趣啊。 刘观音贞远远看到赵佶过来,低身告诉段婧月。 段婧月急忙起身,跟周同告辞,匆匆从另一头离开了。 赵佶见段婧月落荒而逃,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奈。 到了亭内,赵佶跟周同问好,周同一脸的不快,说道:“师父正跟公主聊我那好友与她哥哥之间的趣事呢,无端被你搅了兴致,话说,这公主不是你新纳的妃子吗?怎么这么怕你?” 见这老头一脸八卦的样子,赵佶直翻白眼,也不搭这茬,反而好奇问道:“她哥哥与师父的好友是怎么回事?” 周同露出追忆之色,说道:“当年为师行走江湖时也闯下了些虚名,听闻南方有一位了不起的武学大师,便上门请教,结果不打不相识,结成好友。可惜他后来出了变故,隐居于大理无为寺中,又收了大理如今的太子段和誉为徒。时间真是快啊,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十多年未见了。” “周老口中的好友莫非就是当年与你齐名,号称北周同南六铉的六铉大师?”王富贵脱口问道。 赵佶与周同都有些意外的看了眼王富贵,王富贵讪讪说道:“小的老家就在六铉大师旧居不远。” 赵佶眼下有要事,暂时也顾不得去琢磨原来这段誉还真是位武林高手的事情,也没心思陪师父在这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赵佶遣开王富贵,将李师师的情况与自己的打算说了下,说道:“师父既熟悉江湖那一套,又知朝廷军事,我想请师父去师师身边教导帮助,待一切上了正途,师父去留随意。” 到时自然不能去留随意,还有人等着他培养成千古名将呢,只是现在为时尚早,先忽悠老头去把师师培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周同一听,倒是很感兴趣,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会邀几位高手过来坐镇,倒让赵佶有意外的惊喜。 师徒二人又商议了许久,赵佶才告辞离开。 周同看着赵佶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直至赵佶远去,再也看不清楚。 第四十六章 扶着腰走的官家 延福宫明月阁内,赵佶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叹道:“许久未曾动笔,这手倒是有些生了。” 段婧月走过去一看,只见一枝腊梅,枝干略弯而劲挺直往上伸展,枝头几点黄梅绽放,娇艳欲滴。一对白头翁相互依偎望向左侧,令人不由自主视线也跟随而去。枝间还有黄蜂飞舞,枝下一株幽兰,含苞待放,纯白如雪。 左下的题诗墨迹未干,段婧月轻轻念道:“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 念完若有所悟,俏脸微红又恢复平日冷漠的模样,看着画上那独特画押,轻轻说道:“陛下这天下一人的画押倒是特别。” 赵佶得空便会来明月阁坐坐,初始时,段婧月总是横眉冷对,沉默不言,去的多了,虽然依旧爱理不理,没个笑脸,偶尔也会说几句话。 赵佶早已习惯,放下笔,如平日一样,找了个借口,笑兮兮的走了。 刘观音贞走到公主身边,看着画卷,赞道:“这花鸟精工而不板滞,传神生动,仿若活物,尤共是这对白头翁,鸟眼圆溜溜,仿佛时刻警觉着,随时要腾空而去。这诗写得更妙,不仅弥补了整幅画因鸟在中心而显得头重脚轻的构图之弊,而且一语双关,是在跟公主表露心迹呢。” 段婧月亦精擅诗画,刘观音贞自幼随侍,自然也是眼力不凡。 这些日子来,段婧月自然知道赵佶文采不凡,琴棋书画茶诗赋皆是当世顶尖之人,传言不虚。倒是这荒淫失政的传闻,似乎与传闻有些出入。 不管如何,这大宋皇帝对自己是付出了足够大的耐心与足够多的用心,要说段婧月不受震动也不可能。 尤其是听说前不久赵佶才遣还近八千宫女的事后,更是惊讶到了极点,这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荒淫好色的皇帝所为之事。 段婧月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转眼到了六月底,刘法正在北边重整军政,种师道也正忙于与夏议和之事,两边相互扯皮,时不时还得打上一仗,实际上,西军将主要精力用于肃清河湟地区吐蕃各部的叛乱。赵佶专门给种师道下了一道密诏,必须全力经营好河湟地区,这不仅关系到大宋好不容易到手的产马地,也关系到对夏的整体战略优势,从东西两面对夏形成包围之势。 在以往以内侍为监军的基础上,赵佶复又以御史台派出御史监军。虽然从内侍监军变成了御史内侍双监制,统兵将领的权限却大大加强,赵佶下诏即日起,朝廷凡有战事,由统兵将领自己根据战场形势决定战法,不再授以阵图,将用兵之权尽数相授,监军只负责监察将领与军队不法不轨之事,这让武将们为之欢呼雀跃,军心大振。 关于历史上北宋的军队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原因,最为后世所诟病的便是始于太宗的阵图之授。 宋朝的皇帝每逢战事,便会给统兵的将领授予阵图,与敌交战,必须按阵图布阵,败了也不会追责,若不依阵图行事,胜了也可能掉脑袋。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过荒诞,而宋朝的皇帝就是这么干的。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宋军却必须死守着一两张阵图应对,不败也难。 还有一点赵佶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辽宋那么快就败于崛起的金人,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轻视了夏国能发挥的作用。 西夏国主李乾顺也算得上少有的英明之主,出于对还未彻底崛起的女真人的担忧与对大宋现状的清醒认识,此时的赵佶其实还未想清楚对夏与辽国以及日后会很快崛起的邦交策略。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靖康之难源于宋徽宗君臣选择了联金抗辽,海上之盟是亡国之约。 但事实上,出于应对辽夏的事实同盟以及大宋世代对幽云十六州的心结,与金结盟在当时并非艰难的选择。 靖康之难的发生太过突然,也太过偶然,当时的金国并不具备灭宋的实力,所以事后才会劫掠索款、掳人北还。 若只是不想有靖康之难,赵佶可以躺在美人的肚皮上等着金人灭辽南下,只要不禅位,随手改变其中一件小事便可以,比如不解散勤王军队,比如一直让李纲主持。 赵佶要的自然更多,来这一趟,总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些,才不负这番际遇。 美人虽好,但她伤身,可不能贪杯。 赵佶再次下诏,允许朝臣上疏或于朝堂之上议论崇宁以来各项新政,朝廷发行当十钱之币政引发激烈争议。 赵佶认真仔细研究过当十之政后,心中已有定计,只是还要以此事来看一些人,故迟迟不下定论,任由朝臣论战。 这日下朝,赵佶又来到明月阁。 现在的段婧月总算有了笑脸给他,有时还能谈笑几句。 坐着聊了些闲话,赵佶起身告辞,段婧月突然脸色绯红,低着头轻轻说道:“官家今夜就在明月阁歇息吧?” 赵佶呆了一呆,看着段婧月那娇羞模样,心中一荡,点了点头,笑道:“我等娘子这句话可是等得够辛苦的。我先离开一会,晚上过来。” 段婧月嗯了一声,轻若蚊吟,起身转寝居去了。 出了明月阁,王富贵轻声说道:“官家,最近粱都知杨都知与童勾当三人走得很近,来往密切。” 赵佶眉头紧锁,前阵子徐衡与高俅都有密奏过来,提及这件事。童贯有异动还好理解,毕竟自己失了兵权,皇城司也从一把手变成了二把手,外面互为强援的蔡京又被罢免了,心里难保不会生出别的想法,只是粱师成与杨戬又是抽得哪门子疯,兔死狐悲?还是居安思危,嗅到了危险?这三人在宫中受宠得势多年,真勾结到了一起,情形便有些严重了。 只是现在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三人有问题,除了找人盯着,一时倒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 赵佶心中烦闷,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练了会拳脚与刀法,出了身大汗以后,果然舒畅多了。 华灯初上,赵佶再临明月阁,进了段婧月寝居,灯火摇曳中,看着一身朱衣,端坐于床边,美丽不可方物的段婧月,轻轻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问道:“娘子真的准备好了?” 段婧月脸色绯红,垂着头不敢直视赵佶,轻轻点了点头 赵佶轻轻抱着段婧月倒了下去。 赵鼎在前厅刚写道:“六月三十日,帝行幸容妃段氏于明月阁”,便听得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与呻吟声,不由吓得一个哆嗦,笔差点掉了,却见刘观音贞跑过去探头一看,啊得一声尖叫,又退了回来。 寝居内,光着身子的赵佶以手扶腰,躺在地上哼唧着,好半晌都爬不起来,段婧月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见了赵佶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把刘观音贞唤进去扶人。 刘观音贞红着脸进来,费了很大气力才将赵佶扶上床,匆匆告退。 段婧月这才不好意思的告罪,说道:“臣妾该死,臣妾也没想到做这事会这么痛,一下没忍住。” 赵佶呲牙咧嘴的说道:“娘子看着娇滴滴这么个柔弱女子,这一脚下来,差点没让我这腰摔断。” 段婧月低头轻声说道:“要不官家再试试?” 赵佶摆手说道:“改日吧,我这腰这会也使不上劲。再说了,第一次总是会痛的,我们慢慢来,我可不想再被你踢下床。” 这一夜两人赤着身子,干柴烈火却烧不起来,都没睡好。 赵佶被逼无奈做了一晚的禽兽不如,苦不堪言。 到了第二天,赵佶的腰依然隐隐作痛,连走路时不时都要扶腰而走,这朝是上不成了,不然让朝臣误会,肯定会有一大堆折子弹劾容妃狐媚惑主,让官家沉迷伤身。甚至也不能外出走动,以免皇后听到消息,责罚段婧月。当初与李师师交往,即便有蔡京一系鼎力支持,折子也收了不少,后宫也多有不满的声音。 说起来,只要是吃喝玩乐的事情,蔡京童贯他们都是全力支持的,若真没了他们,自己想玩得开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赵佶便老老实实待在明月阁里,段婧月过意不去,温柔以对,倒让赵佶觉得受这一脚倒也值得。 第四十七章 雨夜里的刺杀 “你说官家昨夜里行幸段娘子时折了腰?”王皇后听到禀报,真是哭笑不得,心里不免埋怨,这都行幸过多少女子了,还会出现这样的事,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话,惹来群臣弹劾。这个大理公主也真是个惹祸精,上次看官家的面子没有罚她,这么久没来见我我也忍了,这次又捅出这么大娄子,进宫前不是派出的女官教授承幸的规矩技巧了吗。 “此事若有外泄,你知道后果的。”王皇后沉着脸说完,起身离了福宁宫往延福宫而去。 在路上又让贴身押班吴氏去御药房拿些伤痛药,只说自己扭了脚。至于医官局,王皇后想了想便没有宣。 赵佶正躺在明月阁前厅的软榻上与段婧月说些大理的风土人情、儿时趣事,一名内侍匆匆进来禀报圣人到了。 阁内的人都变了脸色,赵佶才知自己疏忽了,这宫内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是皇后管着的,这其中耳目可少不了。 段婧月也有些慌张,赶紧带着刘观音贞去迎驾。 王皇后见段婧月果然生得眉眼如画,明**人,尤其那凝脂般的雪白肌肤更是惹眼,心道:“这异族公主姿色犹在艳压后宫的刘娘子之上,难怪官家这么护着她,昨夜又闹这么个笑话。”脸上却殊无好颜色,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直接进阁去了。 段婧月与刘观音贞礼都未来得及行完,王皇后把她们晾在那里,径自进去了。 段婧月心中忐忑,苦着脸跟了进去。 赵佶见王皇后脸色阴沉,动了真怒,皱眉说道:“些须小事,圣人何须如此。” 王皇后气道:“臣妾管不了什么军国大事,只管得这官家眼里的小事。于臣妾,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臣妾知道官家一向护着段娘子,也一直处处忍让,只是她不思悔改,屡次犯事,若不严加惩诫,日后难免惹出更大祸事。臣妾若是再退让,以后如何管理这偌大的后宫。” 赵佶挥手示意众人退去,只留下王皇后与段婧月二人,方才说道:“圣人掌管后宫,自当赏罚分明,处事公道。只是段娘子远离故国,来到这里,本非她所愿,将心比心,还望圣人可怜,再说这事亦非她之故,其过在我。这次便算了吧,让她以后谨守后宫规矩,莫要再犯也就是了。当然,圣人给不给我这个颜面,全在圣人,我亦不敢勉强。” 王皇后为之气结,幽幽说道:“臣妾执掌后宫,终究也只是为官家你管着你的女人罢了,你都这般说了,臣妾又能如何?”说完,将伤药放在桌上,闷闷不乐的去了,竟是连段婧月看都没看上一眼。 赵佶看了看段婧月,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圣人正在气头上,回头我再与她好好说说。” 段婧月心里也知道自己诸多不是,只是让她去向皇后低头认错一时又拉不下脸来,眼见赵佶这般护着自己,感动之余,又有些羞愧。 到了后半日,风云突变,下起大雨来。 这场大雨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入夜才慢慢小了下来,赵佶便让王富贵着人将徐衡召了过来。 午夜雨依旧未停,听着外面雨水落在繁花盛木间的声音,赵佶听着身边段婧月均匀的呼吸,看着摇曳明灭不定的灯火,怔怔出神。 以前做单身狗时,偶尔失眠想女人,现在女人多了,反而怀念那时的简单。 忽然皱了皱眉头,翻身坐起,看着门外喝道:“谁?” 话音刚落,便听吱呀一声响,本就虚掩的门被用力推开,涌进五名手持刀刃,身着黑色紧身衣裳,以黑巾包住头脸的高大汉子,拿刀便砍。 这刀势直奔要害,分明是要人性命,眼见情形不对,知道另有变故,赵佶大惊,掀起被子丢向来人,唰唰数刀被砍成碎片。 这当口,赵佶早已翻身下床,好在腰间只是隐隐作痛,已无大碍。 这五人明显是好手,所幸屋中不好施展,赵佶每次只须面对二三人手中的刀刃。 赵佶暗自庆幸,这两三个月自己跟着周同习武认真刻苦,无论气力眼力反应力都已不弱,尚能支撑一时,若是没有这两三个月下的苦功,只怕照面之间已成刀下之魂。 但刺杀者明显考虑到了赵佶这段时间练过功夫这一点,这五个人进退有序,刀法凌厉,直奔要害。 赵佶担心对方伤到段婧月,只能在床前狭小地带闪躲招架,越发危险。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惨叫,想来是外面的刘观音贞听到声音起身查看遭了毒手。 赵佶心神略分,被一名黑衣人斫中左臂,饶是他借势卸力,未伤到骨头,数寸长的刀口,血流如注。 黑衣人一刀得手,精神一振,听得外面隐有呼叫声,不能恋战,下手更狠。 赵佶眼见两名黑衣人一攻上盘,一砍下路,左右又各有一把刀刃刺来,除了后退竟是避无可避,而后面就是床榻,暗暗叫苦,心知这下又得挨上一两刀。 到了此时,赵佶心中狠厉自生,蹲身闪过面门之刀,右手探出,抓住右边刀背,用刀往左一扯,去挡左边来刀,勉强以左小腿去踢下路来刀。 下路那刀刀刃一翻,赵佶这左小腿便若自己送去刀刃一般,只是已来不及变招。 眼见这一刀便要断了赵佶左腿,异变陡生,一只只着白色亵裤的修长大腿自赵佶身后扫过肋下,脚尖正中那名黑衣人手腕处。 这一脚力道甚大,那黑衣人痛呼一声,手中的刀掉落下来,一只纤纤玉手自赵佶身后探出,接刀在手,顺势横砍,正中一人腹部,复又反转刀刃反手向右划去,伤了一人手臂。 这几下动作快若闪电,变生突然之间,竟是伤了三名黑衣人。 赵佶回头一看,却见段婧月宛如换了一个人,美目含怒,一脸煞气,伸手将赵佶扯到身后,右手刀出如风,上前抢攻,刀光闪烁间,将面前三人尽数罩了进去。 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来自大理的容妃娘子不仅会武,而且是一等一的高手,心知事已不成,顿生退意,一声呼哨,往屋外退去。 段婧月心念刘观音贞生死,出手俱是杀招,黑衣人想走,破绽顿生,登时有一人被一刀刺入心口,立时毙命。 此际有三人抢出屋外,最后一人返身便要出屋,段婧月手中刀脱手掷出,将那人自后背贯入,向前栽倒。 段婧月正要追出屋去,回过神来的赵佶一把拉住她,小声说道:“别让其他人知道你会武功的事”,抢先冲出屋来,却见前厅,两伙黑衣蒙面汉子战成一团。 第四十八章 遇刺后 赵佶看着一脸焦灼的徐衡,沉声说道:“留活口。” 徐衡见官家无恙,心中的惶恐这才散去,自身边亲从官腰间拔出佩刀,加入战团。 闯入寝居幸存的三人与守在外面的四名同伴正欲遁去,正碰见徐衡带着亲从官赶到,而徐衡身边居然也有十几名与他们一样的黑衣人,见到他们,抢先杀了过来。 七名刺客见大势不妙,不免心神不定,尤其是徐衡出手,这位今科武状元的刀法端得高明,不多时便将其中四人砍翻在地,剩余三人被其他人砍倒。 徐衡令下属将七人卸了下巴,以免咬舌或吞毒自尽,急忙率下属亲从官快步走到赵佶面前,跪伏告罪。 赵佶看他额头都磕出血印来了,知道这家伙跟自己一样,吓得够呛,只是自己是那时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他是怕官家遭遇了不测。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罪不罪的以后再说,将这几人带下去仔细审问,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徐衡使了个眼色,自有下属将人带走。 赵佶见左右无人,阴沉着脸飞快的小声说道:“若是有人借势就麻烦了。” 徐衡听完也变了脸色,从入夜赵佶召自己准备一场假刺杀,到一场真正的刺杀发生,中间只有两个半时辰不到,从得到消息到布置人手再到完美避开外面的禁卫与三层亲从官的明哨暗桩,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若真是一场顺势而为的刺杀,那隐藏在背后的人在宫中的势力也太恐怖了些。 两人正想着这事,便听背后传来女子哭泣声,却是段婧月穿好衣裳出来,见刘观音贞倒在血泊中,已然被割断了喉咙,气绝多时,忍不住悲从心来,蹲在那伤心。 赵佶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她拉起,轻轻搂在怀里。 未几,殿前司指挥使高俅甲胄在身,率下属匆匆前来请罪。官家身边五层护卫,除了贴身为皇城司亲从官,其他都是殿前、皇城两司相间护卫。官家遇刺,殿前司也是首责。 阁外,入内内侍省都知杨戬、内侍省都知梁师成、皇城司童贯等四位勾当官(粱杨二人亦为勾当官)、贴身押班王富贵率领下属跪了一地,几人将身前的石头都磕红了。 王皇后与五位妃子在禁卫与亲从官双重护卫下匆匆赶了过来,见到阁内惨状不禁花容失色。 赵佶松开段婧月,安慰众人一番,又让外面跪着的人各自散去,独将王富贵召了进来,骂道:“是我另差了事去做,你在外面凑什么热闹”。 说到这里,这才感觉有些头晕,摇晃几下,便往后一头栽了下去。 王皇后与众妃骇然,徐衡也吃了一惊,抢前两步先于王富贵扶住了官家,一探鼻息,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官家手臂上那道伤口,对王皇后道:“圣人安心,官家只是受了伤,流血过多,暂时晕过去了。” 王皇后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急忙传早已等候在外的医官进来包扎伤口。 当赵挺之、何执中等二府重臣得到消息赶进宫,到达明月阁外时,赵佶也恰巧悠悠醒来。 寝居内只有王皇后、郑贵妃和容妃在,三人见他醒转,急忙一起走到跟前,赵佶看着三人关切的眼神,心里一软,轻声说道:“我没事,倒是害得你们担心了。” 王皇后柔声说道:“官家无大碍,臣妾们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官家且安心歇息,追查刺杀的事情交由郑何二位宰相去处置吧。” 郑佶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估计从那几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让徐衡慢慢查吧。” 王皇后看了一眼赵佶,说道:“刺客就是皇城司的亲从官,这案子不能交由皇城司来办,要不让高殿帅协助二相吧。” 赵佶见皇后坚持,只好说道:“这案子便依圣人的意思办理吧。” 王皇后嘱付段婧月好好照顾官家,便与郑贵妃一起出阁来见朝中大臣。 自太祖以来,大宋只在仁宗庆历八年正月发生过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四人刺杀皇帝的恶性案件。 历史上的仁宗遇刺案,扑朔迷离,究竟是为捧仁宗宠妃张美人上位,内外臣勾连甚至于仁宗自己也参与其中的一场自导自演以构陷曹皇后,进而以张美人取代之的宫心计,还是刚刚平定的王则贝州兵变的继续,由于四名亲从官被诛杀,仁宗态度暧昧,并未追查,真相已无从得知,成为历史谜案。 仁宗遇刺案中,刺客并未找到仁宗,仁宗丝毫无损,如今陛下遇刺,刺客已杀到床前,情势更加危急。虽然朝臣们想不通,为什么五名武功高强的亲从官仅仅只是让皇上受了伤,反而还被杀了两个。 阁外都是执掌朝政的宰执,自然也知道皇帝请了以前御拳馆教头教授拳脚刀兵的消息,但两个月时间皇帝就成了以一敌五的高手了?那可是五个万里挑一的军中好手。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众朝臣总不能如仁宗朝时又去怀疑官家是在演戏吧,毕竟听医官说官家的手差上些许就废了,段娘子的贴身侍女被割了喉,众人也只能庆幸赵佶是受上天眷顾的真命天子。 赵挺之与刘逵请求王皇后将此案交由御史台会同大理寺与刑部追查,事关社稷安危,必须一查到底。何执中等人则建议低调追查,以免闹得天下皆知,反而引发不可知的变数。 王皇后沉吟不决,入阁内请于赵佶,赵佶纳何执中之言,却仍要以皇城司提举徐衡、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联同查办此案。 王皇后不懂为何官家如此信任徐衡,赵佶坚持也就依了。 赵佶复召徐衡入阁中,只是交待了徐衡一句话,说道:“他们若是杀了我,总要有人来坐我这个位子。” 徐衡心领神会,告退离开。 第四十九章 官家的心思 “官家,户部粱尚书请诏拨内库钱粮补去岁两浙大水救济灾民之亏空。”赵挺之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赵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 赵佶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准。”心里却想起一件事情来。 要说女真人不过短短十数年时间便从千余兵甲到战力天下无双,灭辽亡宋,倒与这位户部尚书粱子美(这位便是《水浒传》中粱中书的原型,史书中在大名府为官颇有政绩,有百姓立生祠。事实上,徽宗朝堂上攀附蔡京唯利之人,有许多在地方为官时,都公正廉明有政绩)有莫大关系,当然,追究源头却又要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辽东有一种唤作海东青的猎鹰,尤喜以女真人祖地一种以蚌为食的天鹅为食,女真人常驯之用来取天鹅食蚌后所遗之珠。这种蚌珠谓之北珠,殊为珍贵。 辽国一直向女真人索取海东青为贡品。 梁子美做河北都转运使时,以漕运之利,筹集三百万缗钱(一缗即一贯,值银一两,千文为一贯,宋时定七百七十文为一贯)巨资购买北珠进献给徽宗,得以升迁,结果惹得各路漕臣红了眼,纷纷仿效,辽国为了北珠的巨大利益,像催命一样限期向女真索取海东青,加之辽国达官贵人常强行要求女真美人伴宿,不论婚否,任意凌辱,谓之荐枕。 辽国催取鹰贡的使者横征暴敛,穷凶极恶,女真人几乎抓尽境内海东青仍不能满足辽人。忍无可忍的女真人这才在首领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以二千五百人在来流水誓师,起兵反辽。 想到这里,赵佶本想下道诏书不允以后地方官员购北珠进献,复又想到如今大宋购不购北珠,辽国也不可能减轻对女真人的压迫。辽国贵族以玩遍女真稍有姿色的女子为荣,这可不是大宋君臣惯出来的坏毛病。 还是得从根本上把自家这艘看着富丽堂皇、骨子里千疮百孔的船修理好才行。 赵佶手上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难得可以与段婧月单独这样相处的时间,这几日便一直待在明月阁中没走。再说,段婧月失了刘观音贞,难免伤心,更加孤单,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赵相,着御史台会同兵部派人去各路核实一下厢军的兵员与兵备,当地驻扎有禁军的,一并核实,另从国子监选派学生与他们一道下去。告诉御史台,地方官员在核查之前主动报告兵员缺冗情况的,朝廷可以不予追责,若是被发现有临时招募或雇人充数者,罪加一等。”赵佶沉吟着说道。 大宋立朝初期,冗员冗费冗兵的问题不显,但由于优抚文官士子与独特的兵员招募制,冗员与冗兵以及冗费问题日益严重,压得朝廷财政喘不过气来。到了神宗时,国库亏空,不得不寻求变法以增加财政收入,在经济变法的同时,又主导了一场以解决冗员问题的官制改革,史称元丰改制。 神宗一朝,国家财政收入大幅增加,冗员问题得到一定缓解,变法余泽恩及哲、徽两朝,使大宋国力在徽宗时达到了巅峰。与此同时,由于蔡京任相,崇宁新政,与民争利,社会矛盾更加激烈,而新政所得,悉数用于徽宗与蔡贯集团的奢靡享受,最终积重难返,加上一系列的操作失误,才酿成靖康之难的历史惨剧。 冗员问题赵佶觉得还是先缓一缓较好,冗费问题其实一直在做,比如大幅缩减后宫规模,裁撒苏杭应奉局造作局等,冗兵问题不可能一下子解决,但有些事情可以先着手。 比如吃空饷的问题,历朝历代,军队到了后期都会比较腐败,虚报兵员吃空饷便会成为一种常见的贪墨手段,尤其是以宋朝的兵制,以这种方式贪墨更为容易。所以赵佶准备从这一点入手。 赵挺之躬身应下,复又奏道:“有御史弹劾中书侍郎徐积、虔州知州郭知章、漳州知州陈次升、福州知州朱绂四人为元佑党人,不应重要。” 赵佶脸色一沉,便要发作,想了想,忍住要骂人的冲动,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元佑党还是崇宁党,能为朝廷做好事情,能为君分忧为民谋福,便都是朕的好臣子。赵相,回去拟个诏,今后禁止以党籍之名攻讦他人,违者严惩。” 再掀党争,排除异己,一派独大?政治无非就是讲究个制衡,朝堂若是只有一个声音也是很危险的,这也是赵佶迟迟不动刘逵的原因。 赵挺之表面上老好人一个,但他亦是因蔡京而起,继而再与蔡京争权,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简单。何执中为代表的蔡京一系从京城到地方势力广布,表现强势,刘逵新近崛起,有意与蔡京一系较劲,但羽翼未丰,适当的时候也要扶持一二。朝堂之上,真正算是自己人的只有宗泽、徐积,沈畸勉强算半个,那家伙素来对事不对人,也是牛人一个,在御史台挺好。 “另外,我准备让赵鼎去北边,负责北边三路的财赋事宜,萧朝去西北二路,负责监察事宜。” 宋时改道为路,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路与道所辖大致相同,类似后世行省与省,职能权力却由节度使独揽大权变为数权分立。转运使,负责税收与财政,经略安抚使,负责控制军队,提点刑狱使,负责刑狱、监察工作,提举常平,负责应急仓储和平抑物价。转运使又称漕司,提点刑狱使又称宪司,提举常平又称仓司,三司亦有监察一路之权责,为地方监司所属,安抚使又称帅司,常兼府州主官,无监察一路之权责,不属监司。 赵挺之一听,立时反应过来皇帝还是不太放心刘法与种师道二人,望着赵佶略显迟疑的说道:“先前河东河北这三路的转运使都是蔡京提拔的,且河北西路的转运使听说与门下侍郎吴居厚有些关系。官家冒然以赵鼎兼管三路,怕是不妥。” 赵佶哦了一声,现在最头疼的是,这满朝都象是蔡京的人,你分不清哪些是蔡京的死忠粉,哪些单纯只是想攀附以谋晋身。 赵佶看着赵挺之,笑道:“赵相提醒的是,这样吧,赵鼎就不去了,河北西路暂时不动,你和刘逵各自推荐一人去其他二路。这三路事关大宋社稷安危,需要精明能干之人任之,你二人需得斟酌仔细了。赵鼎不去北边,就去江南吧,让他去杭州做个知州吧。” 赵挺之初时听官家这么一说,还以为官家是想以自己与刘逵二人与蔡系争权,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自己与刘逵乐意接受的。听到后来,才明白官家的真正意思落在哪里。 蔡京在杭州隐居,想来蔡系不会同意让官家选中的人去那做知州,这是官家在换取自己与刘逵的支持,对杭州知州的位置志在必得啊。 原来官家最不放心的还是蔡京啊! 以为猜到官家心思的赵挺之正要应下,却听赵佶漫不经意的说道:“我已下了道手谕,召蔡京回京。” 第五十章 天下第一词 召蔡京回京? 赵挺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强自压住心中的震惊,说道:“老臣这就按官家的意思,去跟何相、刘侍郎他们商议人选。” 赵佶眯着眼看赵挺之走出阁去,对一旁的段婧月笑道:“估计今天晚上他与刘中书都睡不着了,何执中他们中间怕是也有人会睡不安稳。” 说完脱靴抬脚上榻,翻身躺了下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娘子,我小睡一会,养下精神,等会还得跟徐衡商量点事。” 段婧月点了点头,说道:“官家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且安心歇息,臣妾就在这守着。”话音刚落,才发现赵佶居然已经睡着了,看着最近削瘦了许多的官家,段婧月心里的柔软似乎被戳中了,有些出神。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时徐衡已在外面等了些时候。 赵佶坐起身让段婧月将徐衡叫了进来,笑道:“抱歉,睡过头了。” 徐衡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说道:“臣可当不得官家这般话。” 赵佶笑了笑,自己的思维方式偶尔还是会串线,略过这岔,直接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徐衡脸色沉了下去,说道:“刺客嘴巴硬得很,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只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对官家不满才愤起杀人。而且这些人所属不同,平时也没有什么联系。” 赵佶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九哥十二哥那里查得如何?” 神宗生有十四子,八子早夭,到现在除了赵佶还剩下老九陈王赵佖与十二子卫王赵俣。 “回官家,两位王爷那里也没查出什么。”徐衡看了看官家,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查到,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心里也不舒服。 赵佶哦了一声,倒是有些意外,又问道:“九哥与十二哥最近有没有跟朝中的哪位大臣走得近?” 徐衡再次摇了摇头,说道:“臣派人暗中详细调查过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下赵佶也犯了嘀咕,一般来说,若真是筹谋弑君,必然会有与外臣勾连,待事成拥立新君的计划才是。 赵佶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幕后之人只是在收到自己与徐衡要安排一场假刺杀的消息后临时动意,所以来不及将后面的事情谋划好,也许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拥立谁,反正自己死后,皇室还能找到人坐这个位置。 若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在宫中的时间要够长,权力要够大,才能有这么灵的消息,关键是这个人对自己仇恨颇深,否则,断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算起来,童贯嫌疑最大,但赵佶不怎么相信童贯会这么做,他更加担心另外一个人。 粱师成,入内内侍省都知,早年负责睿思殿文字外库,专门出外宣诏。梁师成外表看着木讷老实,却心思机敏,善于逢迎,睿思殿又是御书房所在,与徽宗接触自然就多。徽宗很信任这个人,即使听闻粱师成找小吏模仿自己的字体草诏改诏,也未深究,反而屡获升迁。 粱师成自称是大文豪苏轼的遗腹子,苏家也从未否认。宋时,官员之间有赠送侍妾的习惯,苏轼被贬时曾将一名侍妾送给粱姓友人,没两个月,那侍妾就生下了粱师成。 梁师成自谓是苏轼之子,苏家不置可否,而且历史上也正是因为粱师成,苏轼的诗文才免于禁毁,流传至今。 粱师成这个人城府很深,心机阴成,而且嗅觉敏锐,能从一些小细节中发现一般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了,其实这场刺杀背后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赵佶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能不能查出真相,也就是多杀几个人少杀几个人的区别。 赵佶异常决绝的下诏将粱师成、杨戬二人以失察之罪与七名刺客尽数处死,其余三位皇城司勾当官除职,刚回京的内东门勾当官童贯、刚上任的皇城司提举徐衡官降一级,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除职,召泾原路统制刘仲武回京,接任殿前司都指挥使。若搁刺杀前,赵佶肯定不会轻易动这么大的杀机,但生死时刻,若非段婧月这个模空出世的高手,自己此刻只怕早已做了刀下亡魂。 这场刺杀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狠厉,从小就经常看父亲杀猪的他,自有一份对杀戮的冷漠隐于心里阴暗处。 这等谋逆弑君大罪,历来都是人头若雨下,血流涌成河的,如今只杀了九个人,外臣无一牵连,已经是皇帝难得的宽容了,尽管被杀的这两个人让大家有些猜测,朝中大臣们自然也没有办法说话。 处理完刺杀案,赵佶明显松了口气,当晚再与段婧月同床时便开始动手动脚。 这阵子二人日夜相处,相互之间倒是亲近了许多,段婧月并不抗拒赵佶的温存,只是担心再吃痛不过。 第二日大早,神清气爽的赵佶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便写。 写完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才放下笔来,出阁练拳去了。 段婧月一夜尽欢,浑身酥软,直到辰时方起,用过早膳之后,才发现书案上赵佶写的东西,走过去一看,一下子连耳朵根都变成了绯红色,赶紧收了起来。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直把段婧月弄得满脸羞意,却又忍不住拿出来看上一看,偷偷在心里念上一念,回味起昨夜的情形,娇羞之中,溢满甜蜜之感。 备注:这首醉春风.浅酒人前共,相传是赵佶为李师师所做,真实的李师师大赵佶近二十岁,不大符合词中情境。本书虽采信宋时有两位李师师之说,但师师破身在穿越之前,因情节需要,故挪至此处。 宋时词人奉花间派为正统,词为艳科,加之宋时歌妓业发达,士大夫阶层豢养家妓成风,故文坛大家很少有没写过艳词的,再附录一首黄庭坚描写男欢女爱之后情景的词:千秋岁·世间好事 世间好事,恰恁厮当对。乍夜永,凉天气,雨稀帘外滴,香篆盘字。长入梦,今见不分明。 第五十一章 钱塘自古繁华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shā)。 重湖叠巘(yǎn)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一一柳永一一望海潮.东南形胜 据说后来的金主完颜亮便是听到这首词后,带领着自己的大军哗啦啦就南下了,梦想着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结果被自己人在长江边咔了,梦断杭州。 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 徽宗时,杭州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已超过江宁、苏州等地,是名符其实的东南第一州,对大宋的赋税收入举足轻重。 人居建筑华丽,山水风景绝美,而且百姓富裕安乐,四海舟船往来,这便是大宋的杭州。 大宋地方辖治分为路、州、县,路因权力分治,实际意义上的地方政府只有州县两级政权。州有府、州、军、监之别,县亦有县、军、监之分。大的州或地位较重要的州为府,一般为双字名,而州一般为单字名,边境或比较乱的地方与战略要冲设军,辖县的级别同州,不辖则与县同,重要物资如盐铁产区设监,与军差不多,军、监有点象今天的市,有地级市与县级市之分。 杭州位于两浙西路,也是本路帅司、仓司、漕司治所所在。 大宋经济的根本在东南,作为东南第一州的杭州,人口已过百万,是除了京城开封府以外最繁华的城市,造船、制瓷、纺织、造纸、印刷等手工业繁盛一时,商税酒曲税更是一度超过京城开封府。 杭州十分颜色,西湖至少要占去三分。西湖之美,有无数传世诗词足以明证。若论咏西湖之诗词,又以苏轼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为胜,若论歌杭州之诗词,又不得不提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此时的西湖,正是十里荷花,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夏六月。 杭州州治便在西湖南岸的凤凰山下,数重院落。衙署正门进去,正对着仪门(正厅大门),西边是司房、将客、各班皂役等所在,东边为军资库。穿过仪门,便是衙署核心所在的正厅,称为设厅,知州主要办公之所。设厅之后是便厅,名为简乐堂。穿过便厅就到后宅,除了住宅厅堂外,还有池榭、假山、楼阁、亭台与各种花草树木,是个山水画般的园林。 宋时,府、州衙署有定制,大同小异,只是厅堂名称不一样而已,比如杭州最独特的一个建筑,称为有美堂。仁宗年间,梅挚以京官求出知杭州,仁宗赠诗“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挚便将州衙署内一建筑命名为有美堂,又在城内吴山上建了一座有美堂,由写了《醉翁亭记》的欧阳修妙笔生花,作《有美堂记》,传为佳话。 衙署雄伟的大门前,两浙西路安抚使、杭州知州蔡鋆率领手下一众僚属正恭恭敬敬的将一名年约六旬的清瘦长须老者虚扶上马车。 老者从马车内掀开窗布帘子,一双深邃的眼神盯着蔡鋆,再次叮嘱道:“杭州乃东南重地、经济中枢,你这个位置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争到手的,现在陛下召我回京,用意未明,正是关键时刻,你日后行事需收敛些,别给我捅出娄子来。” 蔡鋆恭恭敬敬的说道:“义父放心,孩儿一定谨记教诲,帮义父看好这里。” 蔡京恩了一声,放下布帘,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接到诏书,在耽搁了十余天后,鲁国公蔡京终于启程归京。 蔡鋆目送蔡京的马车远去,便与一众僚属返回衙署内。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临湖的岸边柳树下,一个戴着笠帽的高大渔夫装扮的汉子阴沉着脸不时将目光掠过州衙,看着众人进了衙去,亦匆匆离去。 西湖之畔,有一座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楼子,离西湖码头不远,在昭庆寺之前,据传是吴越王钱弘俶所建,名看经楼,宋时改名望湖楼,是品茗煮酒,赏西湖美景之绝佳去处。 二楼正对西湖的一个雅间内,一身文士装扮的赵鼎正与两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佩刀汉子喝酒。 赵鼎看着近处的碧波如镜,远方的群山环绕,湖中画舟点点,湖中三岛如三颗明珠闪烁于湖水之上,清晰如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意态悠闲。 不多时,一名同样身材高大的佩刀汉子匆匆走进来,低声说道:“大人,鲁国公数日前已经离开杭州北上。出城之前,去州衙待了将近一个时辰。” 赵鼎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说道:“先坐下喝酒吧,鲁国公刚刚离开,不急于一时,明日再去州衙不迟。一会吃完饭,你和谭青再去城里逛逛,再详细打听打听蔡知州的风评如何。” 那汉子坐下来,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咂巴了下嘴,在京城公干时可不允饮酒,到这里没了这条规矩,终于可以过过酒瘾了,说道:“早逛回来了,这杭州繁华热闹,已经与京城不差上下了,而且屋宇高森,多为二层楼子,接栋连檐,几乎毫无空隙,想来地契比京城更为珍贵。至于这蔡知州,仗着背后的义父是蔡京,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到处搜刮抢掠奇花异石,稀罕玩物,被百姓称之为蔡虎。蔡京罢相后,才稍微收敛了些,官家前月又罢了造作局应奉局,最近倒也消停了不少。” “那这事我就不上折子了,你们皇城司直接呈报吧。那吴进、宋二今天护送梅知州去苏州,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三个等下自己四处逛逛,顺便去问问徐王二位行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明日一早再陪我一起去州衙。” 对于赵鼎赴任,赵佶十分重视,让徐衡派了五名亲从官护卫安全,因为与梅执礼同日赴任,赵鼎便让吴宋二人去护送他了,自己身边留下了韩毅、张忠永、谭青三人 一名汉子笑道:“官家的意思是赵大人需要多与二位行首亲近亲近,以后她二人谁去江宁府也由你安排,我们这几个粗人去了岂不唐突佳人?再说,除了大人的安全,临行前官家另有差事吩咐,两位行首那我们可照应不过来。要我说,也不用去城里再寻地了,这望海楼就挺好。” 赵鼎笑骂了一声,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心里其实并不如表面那么轻松,遇刺后的官家突然不顾二府多数大臣的反对,异常坚决的将江南四大举足轻重的知州位置悉数换人,那日他未当值,听说朝堂之上争吵激烈,官家因为情绪激动,手臂伤口崩裂,血溅垂拱殿,赵挺之等人不得已强行压下异议,才得通过,以今科状元知杭州,今科榜眼梅执礼知江宁府,今科探花潘建中知越州,今科进士李光知苏州。 明显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帝要重用今科这一榜的进士,至于为什么皇帝突然这么信任今科这一榜,无从猜测。只有在皇帝身边待了两个月的赵鼎才知道,皇帝对江南之地十分重视,却又无人可用。 想到临行前官家的交待,赵鼎的心情又沉重了两分。历来朝廷路治权力分署,以帅司安抚使兼知州,此次官家特意让自己以漕司两浙路转运使的身份兼杭州知州,以帅司两浙西路安抚使李光知苏州,两浙东路安抚使潘建中知越州,江南东路安抚使梅执礼为江宁府尹。 当初殿堂之上,争吵最为激烈的便是自己的任职,帅司(主管治安与军政),常领知州职,故无监察一路之权,漕司(主管财赋)、仓司(管常平新法)、宪司(管刑狱)有监察一赂之权,故都为监司所属。以漕司主官兼知州,有违常例。 有宋一朝,西、北皆有强敌,经济中心逐渐向东南迁移,自古以来的江南富庶之地更加繁华。由于南唐战败,江宁府毁损严重,吴越投降,杭州未受破坏,以杭州为中心的两浙路社会经济发展逐渐占据首要地位,成为大宋粮仓、赋税重地。 两浙路一直为蔡京一系经营的重点,谁也想不到一向不温不火的官家在遇刺后会一下变得这么激进,在杀了与蔡系关系密切的内臣粱师成杨戬之后,还一下子使出掏心之举,将两浙路重要的位子全换成了自己人。 何执中等人自然如临大敌,反对激烈,直到旧伤复发的赵佶最后抛出了以童贯为入内内倚省都知,召蔡京还京的旨意,加上赵挺之、刘逵、徐积、宗泽等人的推波助澜,这份名单才得以成诏。 第五十二章 武松刺虎 赵鼎想着心事,韩毅三人也不管他,自顾自喝着酒。 赵鼎突然说道:“韩毅这提议不错,等吃完饭你去城里请二位行首过来看看这楼。真成了,我们以后也好来蹭吃蹭喝,都是为官家办事的,她们总不可能开口要银子吧。” 韩毅一听,笑道:“若是这等好事,我便先去请二位行首来这说话”,放下酒杯,招呼一声,自去请徐婆惜、王京奴二位行首。 不提三人继续喝酒,韩毅下了望湖楼,直奔涌金门。 涌金门地处繁华地段,为杭州城到西湖游览的通道,西湖的游船多在此处聚散。涌金门与门外的涌金池一样,均为吴越时所建,为杭州西城门之一。 涌金门外,小摊小贩、杂耍、卖艺者众多,游人如织,热闹非凡,韩毅突然停了下来,折向一堆围观的人群中。 那里有一汉子正在卖艺,惹得看客们大声叫好。这汉子卖的不是杂耍,而是武艺。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韩毅在皇城司亦属好手,自然识得厉害,那高大汉子使得只是一路寻常的太祖长拳,但步伐沉稳,拳脚如电,呼啸生风,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并不是花架子。 当年太祖一根军棍打下大宋四百军州,太祖盘龙棍与太祖三十二势长拳更是自军中广为流传至民间。 打到精彩处,便听得边上喝采声中有人大叫道:“武提辖好身手!” 韩毅吃了一惊,要知这提辖可不是小官,怎的会在此卖艺讨生活。 宋时,一路或者一州的武官叫做“提辖兵甲盗贼公事”,简称提辖,主要负责训练军队,捉拿盗贼等任务。通常情况下,提辖都是知府或者知州的亲信,官职比他们要低一点,知州的官职是五品,因此提辖就是六品到七品之间,但是不小于从七品。 韩毅颇为好奇,便跟那人请教。那人问明他是外地来的,倒是异常爽快的分说一番。 原来这卖艺汉子姓武名松,幼时便是孤儿,流落江湖,倒是学了一身好功夫,便常在涌金门外卖艺为生,后被知州高权看中,招为都头,复又升迁至提辖一职,为人忠义任侠,办事得力,与勤政爱民的高知州都深受杭州百姓爱戴。可惜好景不长,高权被朝廷削职罢官,武松也被踢出了州衙,再次沦落于此。 韩毅从他话里行间听出惋惜唏嘘之意,想来这武提辖在百姓心中的名声是真的不错。 只是自己还有事情要办,否则倒想上前结识一番,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稳稳的定在地上。 武松拳脚不停,亦有相当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看客身上,见到这份手力,眼睛也不禁一凝,正要细看,那人已离开人群走了。但那人的佩刀是制式军刀手刀,显然是朝廷的人。 宋朝制式兵器,刀有“刀八色”,手刀是其中唯一的短刀,单手可用,故称手刀。民间之刀,依旧多是使用源自唐时刀把很长的朴刀。 到了第二日,赵鼎在韩毅三人簇拥下离了望湖楼,往州衙署而去,待到远远看见州衙高大的门楼,有一人匆匆越过四人亦往州衙方向而去。 赵鼎见韩毅神色有异,问道:“你认识那人?” 韩毅点了点头,说道:“昨日去请二位行首时,见这人在涌金门外卖艺,身手了得,问了旁人,才知是前任高知州属下提辖官,姓武名松。” 三人一听,俱来了兴致,一起看向那汉子。那汉子背宽体阔,身材高大,竟是比韩毅他们这三位亲从官还略高了些。 武松走得极快,不多时已走得远了。 赵鼎听韩毅这般言语,倒起惜才招纳之意,正想着,便听得前面传来打斗声,有人高呼:“武松杀了蔡州,休要让这厮逃了。” 四人面面相觑,赶紧向前跑去。赵鼎一个文弱书生,跑得自是不快,待他赶到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那武松正被十余兵将围困在正中,身上已有伤势。 但见武松神色如铁,手中一把朴刀甚是狠厉,他不识得厉害,但韩毅三人都是好手,见武松招式普通,却招招致命,这等务实效率,毫无花哨多余动作的战斗方式,才是真正的杀人功夫。 琢磨着若是自己上去,只怕也不是对手,三人一起变了脸色。 眼见一柄长枪从乱刀之中直取武松心窝,武松挥刀荡开诸般兵刃,左手抓住枪杆,用力一扯,将那兵士来人带枪拉了过来,一刀劈在那兵士脖子上,那人头登时身首分离,复又一脚将那无头尸身踢了出去。 四人一凛,心道:“这厮力气好大!” 武松虽然悍勇,无奈围攻之人俱是蔡鋆心腹亲信,不乏军中好手,亦有拼命之心,不多时,武松虽然又砍翻数人,身上手脚又多了数处伤势。 赵鼎再不济也看出武松已撑不了多久,对韩毅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抽出手刀,大喝道:“皇城司缉捕袭杀朝廷命官凶徒,余下人等退开。” 激斗双方都是一惊,围攻一方相继退出战圈,只远远围住。 武松以朴刀拄地,大口喘着粗气,看向三人。 韩毅抢先出手,手刀直趋武松心口,武松见这刀来得很快,倒也干脆,右脚一踢朴刀刀背,自下而上撩开来刀。双刀相交,韩毅只觉虎口震痛,久战之下,仍有如此神力,韩毅真正佩服至极。 便在此时,张忠永、谭青一左一右,双双攻到。 三人俱是从百万军中挑选出的军中精锐,一起出手,饶是武松神勇,久战之下,血气翻涌,流血过多,不免有些头晕眼花,脚步虚浮,韩毅瞅了个破绽,将武松朴刀踢落,张谭二人手刀跟进,一左一右架在了武松脖子上。 武松却并无沮色,看着不远处一具被捅了几个窟窿,气绝多时的尸体,哈哈大笑,快意非常。 赵鼎见蔡鋆属下围了上去,快步上前表明了身份。 那些人一听,上前求验过官凭,这才行礼拜见。 赵鼎让众人收拾现场,伤者送治,死者尸首先抬回州衙,遣人告知家属。 吩咐完毕,这才让韩毅三人押着武松往州衙而去。 韩毅见蔡鋆那些属下脸上愤恨,看向武松的眼神阴狠,小声对赵鼎说道:“若是将武松押入大牢,怕是活不过几日。” 赵鼎看了韩毅一眼,第一次看见这么血淋淋的场面,脸色不免难看,说道:“此等重犯,不押入大牢,亦会遭人非议。押入大牢,若是有人要动手脚,反而更合我意。” 注:宋史,崇宁五年杭州知州应为吕惠卿。 武松为杭州提辖,杀知州“蔡虎”蔡鋆,有诸多地方志记载,有武松墓为证,施耐奄曾于杭州钱塘县为官,知道武松传说亦不为奇,故将明朝武大郎与潘金莲夫妇乾坤大挪移,始有水浒之武松传奇。 另《大宋宣和遗事》宋江三十六巨寇亦有武松之名,此为史实话本小说,真假亦难考证。 本书只是小说,剧情需要,故采其一说而用,宋史蔡京八子,并无蔡鋆,杭州徽宗年间亦无高权、蔡鋆任知州的记载,故改为义子。 当历史远去,真实的历史已无从得知与分辨。 第五十三章 说江南 杭州牢狱,一间男牢房内,用砖砌成的狭窄床铺上,铺了层薄薄的细草,武松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小半身子悬在外面,节级刘二带着自己手下的五名狱子,手里拿着各种刑具正阴冷的看着他。一名狱子小声说道:“刘头,新来的知州大人特意交待过此人是重犯,需奏明陛下之后再明正典刑,整死了可不好交差。” 刘二冷冷一笑,说道:“死牢艰苦,犯人受不住死了,却与我等毫无干系。” 半人高的死牢进出不便,刘二等人特意将武松换到普通监牢内折磨。 “蔡家可是开出了二百两银子,只要这厮尽快死在大牢就行,还等什么呢?”刘二看着武松,不怀好意的道。 几名狱子露出兴奋之色,正要上前送武松上路。 却听后面一声轻咳,众人转头一看,州衙录事参军(监狱负责人)王贵正铁青着脸看着他们,门子刘铁牛一脸无奈与苦笑,在他们前面是三名高大的佩刀汉子,再前面那人,人不认识,但看官服也知道是谁来了,赶紧跪下,惶恐的拜伏在地,其中两人更是怕得瑟瑟发抖,不停的喊道:“大人饶命。” 韩毅走上前去,以身子挡住众人视线,探出手去,假装检视伤势,快速在武松偏后颈一捏,故作惊呼:“不好了,大人,武松死了。” 刘二一下手足冰冷,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下手很有分寸。” 一直阴沉着脸的赵鼎怒哼一声,大声叫道:“来了,将刘二等人先行收监。” 王贵应了下来,叫来两名节级与手下狱子,将刘二六人带出牢房押去其他牢房。 “王参军,叫仵作来验尸吧。韩毅,验完尸你和谭青将尸体带去城外买副棺木安葬,武松也是忠义之士,死者为大,让他入土为安吧。”赵鼎叹了一口气。 王参军叫来仵作,那仵作与韩毅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俯身认真验完,起身走到赵鼎身前躬身说道:“大人,武松身上有多处暗伤,许是身体受不住而死亡,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刻钟。” 赵鼎点了点头,说道:“本来也是犯的杀头重罪,死便死了吧,韩毅,把尸体丢去城外埋了吧。我还要去拜访钱氏族老,就先走了。” 杭州钱氏,便是建立吴越国,三世五王,护境安民,举国归宋的钱氏家族,钦点百家姓第二位,号为江南第一世家。便是后世,也是人才辈出,如钱三强、钱学森、钱钟书等等等等。 用一句话说,钱氏归心,则江南名门望族皆安稳。 临行前,官家亲笔题词让自己上门拜访时赠予钱家,可见对钱家的重视。 “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这样的题词想来钱老定是喜欢的吧。 且不提赵鼎前去拜访江南一些名门望族,却说李光到了苏州,也遇见了头疼之事。 第一天开衙,便有一堆官绅拥了进来,全是指陈状告朱冲朱勔父子的。 朱冲朱勔父子何许人也,李光自然是清楚的,临行前官家特意交待过的人,他自然不敢轻慢,早在上任之前就仔细探访过了。 去岁朝廷才置应奉局,今岁既罢,李光亦想不到朱勔掌应奉局不过数月,就惹来这么大怨愤。难怪官家那么郑重。 朱冲本是佣工出身,强悍凶狠,流落江湖时遇高人赠了几个偏方,药有奇效。朱冲便靠着摆摊卖药发家致富。有钱之后,出手阔绰,广交三教九流,遂结识当时贬居杭州的蔡京。蔡京还京时,也带上了朱冲父子,又让童贯给他们父子弄了军籍军功,以军功入官。蔡京见徽宗喜好奇异石,正好又在建造新延福宫,便让朱冲父子秘取浙中珍异以进。徽宗高兴,去岁便特意在苏州设立应奉局,让朱勔主持,专门负责搜刮奇花异石,以船从淮河、汴河入京,号称花石纲。 朱冲父子借机招揽打手,大肆搜刮,一方面以采办为名,从库府支钱,每取以数十百万计,另一面,送至京师的贡品皆豪取于民,不费分文。采取、运送贡物进京,更是强征民力,役使官府,一度影响漕运。 自攀附蔡京回苏州开始搜刮花石,到朱勔掌应奉局这数月,朱冲父子不仅拥有了两三千之数的私家健卒,亦有田庄数处,良田十数万亩。家中服膳器用甚至比皇宫的更为奢华。朱府同乐园,强迁数百民户,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号称江南第一。东南一带刺使、郡守多投其门下,奔走听命,民间谓之“东南小朝廷”。 李光这才明白为什么官家一改常例,以自己为两浙西路安抚使,与朱冲父子打交道,还真得手握重兵才行。 先略过赵佶放下的这几位知州在各自任上殚精竭虑。 醉杏楼内,赵佶躺在榻上,枕在李师师腿上,一脸的享受。李师师正用纤纤玉手将新鲜荔枝一颗颗剥下来送入他口中。 “这么好的果子明年就吃不到了,殊为可惜。”李师师小声说道。 赵佶笑道:“荔枝好吃,得来不易。贡花果太过浪费人力物力,耗损益重。去岁,朕方将园荔枝(鲜荔枝)岁课定十万颗之数,想了又想,还是将南方的花果贡自明岁开始,尽数免除。如今京师市面上,各色花果皆有买卖,真馋了,朕掏银子请师师吃上一次也就是了。” 李师师笑道:“十一郎体恤民力,是万民之福。一点口腹之欲,也无甚打紧。” 赵佶笑了笑,说道:“原以为江南那边赵鼎那里会艰难些,谁知会冒出个武提辖来。原来所谓武松打虎却是这么回事。现在看来,还是李光更为头疼。” 李师师说道:“听说为了江南的几个官位,十一郎不惜与朝臣血溅朝堂?江南虽然重要,十一郎亦不能不珍惜身子。” 赵佶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旧日伤口裂了一点,没那么夸张。江南稳,则天下固。蔡京、童贯在江南经营多年,我不得不防。幸好有朱勔父子在,倒让我省了不少心思。” 李师师皱了皱眉,说道:“听婆惜、京奴她们传来的消息,朱氏父子借着花石纲,在江南搞得天怒人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怎的却是好事。” “你这话倒是把我也骂了进去。”赵佶说笑一句,继续道:“师师可知,江南的民心在哪里?” 第五十四章 二郎擒虎 “民心从来就不在寻常百姓身上。”赵佶不待李师师答话,自己接了下去,说道:“江南富庶之地,商贾云集,大大小小的田庄地主、各式的富家商人、世代传承的官宦世家,影响着方方面面,寻常百姓多依附这些人生活。他们才是真正掌控江南命脉的人。世人皆知朱冲父子是蔡京的人,他们在江南盘剥越狠,便愈是将自己与蔡京一系推到了那些人的对立面,连带着将蔡京在其他地方的经营亦会毁于一旦。” 北宋末年,以蔡京、童贯、王黼为首的权贵集团披着王安石变法的皮,借朱冲父子之手,在江南疯狂掠夺大大小小地主、商人,以乡党为特征的地方官身集团财富,换言之,权贵阶层并不是直接以一般的小农作为财富掠夺的对象,而是以向有资产的阶层搜刮财物的形式敛财致富,从而导致方腊一旦借势举事,便应者云集,可以说方腊起义是这一矛盾的总爆发。 王安石变法,是聚财富于朝廷,乃为公心,可惜聚集而来的吕惠卿之流都是逐私利之辈。到蔡京新法,完全是一场财富掠夺盛宴,除了徽宗挥霍用度,尽数归于权贵集团私人腰包。 李师师恍然,说道:“难怪你会将蔡京召还京师,一下子安排了这么多人去江南。” “会吃人的老虎还是放在自己看得着的地方安全些。”赵佶说到这里,脸上忧色浮现,说道:“摩尼教近年来自福建路进入江南大肆传教,而蔡京的老家就在那里,同时亦在江南苦心经营多年。” “十一郎是担心那个什么明教明尊教的与蔡京有勾结?难怪你会让婆惜京奴她们南下,又遣了那么多察子去了江南。”李师师这才明白一些先前看不清楚的事情。 赵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摩尼教与蔡京有无关联,迟早会成大患。”他自然知道,这种以宗教名义存在的秘密结社势力,迟早会有政治上的要求,况且,当初看金老小说时,特意查了下明教的资料,才发现北宋末年的方腊也是明教的,而且在教中地位亦与张无忌差不多,自己不得不提前筹谋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赵佶翻身立起,抱了抱李师师,说道:“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再来你这里。” 赵佶匆匆回到延福宫明月阁,将徐衡召了过来,说道:“江南那边,须得安排些我们的人入教,再增派点人手去协助赵鼎他们。另外,派可靠得力之人持我手谕去西北找种师道,手谕内的消息若有泄露,我连你的脑袋也砍了。” 徐衡见官家一脸肃然,说得郑重,赶紧应下。 “让韩毅将那人带过来吧。”赵佶松了口气,复又吩咐徐衡。 片刻功夫,韩毅领着武松进入明月阁,纳头跪拜。 赵佶笑道:“韩毅,这没你什么事了,赶紧回赵鼎那里去吧,你若是不想待皇城司了,想做什么自个去跟赵鼎说。” 韩毅一听,连忙谢恩出去了。 赵佶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武松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武二郎。” 武松抬头,说道:“草民武松,家中并无兄弟,未曾得人如此称呼。” 赵佶对着段婧月失笑道:“这厮脾气还挺倔。”段婧月笑了笑,并未说话。 “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武松的名字自然不能再用了。要不你就叫武二郎吧?”赵佶一脸的亲切。 段婧月自然不明白赵佶的恶趣味,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官家为什么这么想让这武松改名为武二郎。 “官家若有心赐名,还请换一个。”武松又跪伏下去。 皇帝赐名,便是叫阿狗阿牛也是光宗耀祖的天大荣幸,哪有这么讨价还价的。 赵佶心里苦笑道:“这位可比种师道牛多了,看来二郎是叫不成了”,想了想,笑道:“你的勇猛让韩毅几个都自叹不如,刚刚杀了蔡虎,隋亦有名将唤韩擒虎。以后你就叫武擒虎吧。” “武擒虎?这名字不错,威武霸气。”段婧月抚掌笑道。 武松这才开心谢恩起身。 赵佶说道:“听韩毅说,你在提辖位置上干得不错,你懂练兵?可会马上功夫?” 武松说道:“草民没学过马上功夫,训练士卒也只是想当然罢了。” 赵佶也不失望,说道:“你去樊楼找周同老先生去吧,跟着他好好学下兵法韬略,步骑功夫。三个月后,来我身边听用。” 武松眼睛一亮,问道:“可是当年御拳馆天级教头周同周老师傅?” 赵佶点了点头,笑道:“正是。” 武松一听,一脸兴奋的告退离开,竟是片刻都不想多待。 赵佶伸了个懒腰,对段婧月笑道:“好了,现在无事,不如去散散步?” “散散步?”段婧月一脸的疑问。 赵佶打了个哈哈,说道:“就是出去走走的意思。” 段婧月小声念了一遍,笑道:“这说法倒也新鲜有趣得紧。臣妾便陪官家去散散步。” 赵佶点了点头,搂住段婧月的纤细腰肢出了明月阁,往宴春阁方向而行。 这般亲昵同行之举,有失礼仪,内侍宫女禁卫或低头或旁顾,只作不见。 “婧月,我想请你修书一封给你爹爹,将大理与大宋每年的市马数由五千匹增加至八千到一万匹左右,其中至少要有五千匹可用作战马。” 段婧月停下来,挣脱了赵佶的右手,怔怔的看着赵佶,低声问道:“这就是官家向大理迎亲的原因?” 赵佶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扶住段婧月的一双瘦削的肩膀,异常认真的看着她,轻轻说道:“若只是为此,我又何必自折身份求亲,册封便已足够了。为什么素未谋面,还要自降身份,不远千里迎娶你,算是一个心心念的梦想吧。这关系到我最大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也许有一天,我会说与你听,也许到死,我都不会说出来。但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娶你,只是因为我想娶你,与其他任何事情无关。” 段婧月见赵佶这般模样,倒有些适应不来,再次挣脱向前走去,轻轻道:“婧月信你便是了。”只是心里越发好奇。 官家很好,只是有些古怪,比如偶尔冒出的新鲜词,比如私下用名字相称,比如喜欢搂着女子的腰散步,现在又冒出个最大秘密来。 赵佶走上前,复又搂住她的腰肢。 第五十五章 大宋第一美人 赵佶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刘婕妤,柔声道:“母女平安便好。” 徽宗先前最宠爱的女子便是眼前的刘婕妤,史书说她“花容月貌,艳压后宫”,与后来进宫的刘氏被后世并称大小刘贵妃,皆以美貌得宠。 要说赵佶这后宫,真的是人与人不同,花样百样红。 乔德妃与名门之女韦氏(赵构之母)同为郑贵妃身边押班,情同姐妹,相约“苟富贵勿相忘”,后来乔德妃得宠,果真将韦氏荐给徽宗。还有一位充容秦怀珊,是一位冰霜美人,美若天仙,冷若冰霜,是真正的脸色与身体都是冷冰冰的那种。炎热的夏天,搂着睡觉,比后世的空调舒服不知凡几。 “趁着官家今日得闲,还请官家把名赐下。”刘婕妤看着赵佶神情落寞,眼神复杂。 官家后宫众多,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始终得宠。尤其是一怀孕,官家说不定就又遇见新欢了。 虽然有这个觉悟,这数月来官家只来探望过一次的事实,还是让她心生凉意。 赵佶看着她凄苦之意,心生不忍,说道:“娘子可有属意的名儿?” “臣妾也无甚想法,只愿她平安长大,嫁个如意郎君,做个多福多金的安乐女子足矣。不若就叫福金吧?” 赵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如遭雷击,看着刘婕妤一脸惊骇才猛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坐下。 赵佶对北宋末的历史多来自《水浒传》《说岳传》这等话本小说与网络上的浮光掠影,有三分真实就不错了。作为一个常年混迹网络的单身狗,赵福金这个名字是记得清楚的,有几句话他至今记忆犹新。 她是北宋第一美女,没有之一。 她是宋徽宗最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她是死的最惨的公主,没有之一, 她是赵福金,无二、独一。 改命先从改名起,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她生在帝王家,自然多福多金,我这个做爹爹只愿她平安喜乐,每天都快快活活,笑容常在,诗经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所谓巧笑嫣然,就叫她赵嫣然吧。” 刘婕妤见官家先前神态,心知这福金二字不知何故为他所忌,虽然不解,但嫣然这名字她亦着实喜欢,便开心应了下来。 又陪着她说了会闲话,答应第二日再来看她,见她神色舒缓甚多,这才起身离开。 鲁国公蔡京的府邸在皇宫的西南。 出宣德门,沿着门前的大街往西过梁门,大街的南侧便是蔡府所在。蔡府占地甚广,周围数里,宏丽壮阔,尤其是主厅堂名六鹿堂,高四丈九尺(一丈合现在三米二左右),人行其下,望之如蝼蚁,这座高大雄伟的建筑便成了蔡府的标志,远远便能望见。 自蔡京从杭州回府,前来拜谒之人从早到晚,川流不息,朝堂之上,上疏请求蔡京复相的声音越来越大,赵佶只当未曾听见。 赵挺之入宫求见赵佶,有归老之意,刘逵在朝堂之上亦不复往日生气。 今日蔡府后堂花厅,吴居厚正在陪蔡京弈棋。 年近六十的蔡京,腰板笔直,国字脸上,因为年龄的关系,眼袋很深,便显得眼睛狭长,然而一双眼珠不见浑浊,甚是有神。一脸灰白长须经过精心打理,十分惹眼。身上随便穿了件宽袖广身的白布袍,看起来悠闲不过。 不同于现代围棋的执黑先行(沿自日本),古时围棋讲究白棋为阳,黑棋为阴,故白棋先行,顺理成章。又有“座子”制度,即开局前先在四个角的天元位置放置四枚棋子,两黑两白,呈对角分布,称为“座子”。 古人讲究长幼尊卑,奕棋亦如是,尊长者执白先行。 蔡京用食中指尖夹起一粒白子,想都未想,在右下角落下一子,随口说道:“官家于江南落子,甚是精妙。” 吴居厚在中腹落下第一子,说道:“江南重地,官家想握在手中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一来,每年的收入可是会少上不少。” 蔡京笑了笑,第二子还是落在右下角,说道:“若不是朱冲父子太过贪得无厌,我岂会容官家从容落子。让他父子受点教训也好,否则迟早会惹出大麻烦。放心吧,官家那人我是了解的,心血来潮,也会想当个盛世明君,过不了多久又会沉迷于女色与其他事情了。说起来,这次居然会遣还八千宫女,这等魄力倒令我有些刮目相看。” 吴居厚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数月来,官家的动作不断,大异于以往,尤其是遇刺后更为激进,我们都有点招架不过来了。相爷回来了,大家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蔡京手中棋子夹起又放回,复又夹起,笑道:“官家遇刺受惊,情绪难免激烈,多顺着点就好。前两天去宫里求见官家,都辰时了,还在与容妃段娘子胡闹,我在明月阁前都能听见声音。听官家身边的王押班说,现在这位容妃段娘子与樊楼的李师师最为受宠,几乎天天待这二女那里。” “官家有没有说起相国回京后如何安置?”吴居厚试探着问道。 蔡京摇了摇头,却并不担心,说道:“官家让我先休养些日子,顺便想想崇宁新政如何加以改进。想必过阵子就会有消息。” 吴居厚露出喜色,说道:“那就好,这样一来,我们就放心了。” 蔡京摇了摇头,神情突然沉了下来,说道:“莫要高兴的太早,朝堂之上,不希望我回来的大有人在。” 二人就着棋局又聊了些朝中局势,吴居厚方才带着满脸笑容离开。 吴居厚甫一离开,蔡京不复先前的云淡风清,一脸的凝重。 回头看着棋盘右下角,那处明明是自己的先手,此刻却是黑棋占优。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蔡京看着右下角白棋那醒目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又将目光投向了棋盘中腹。吴居厚下棋尤擅捞取边角实地,然后打入对方中腹大模样,通过治孤,瓦解对方的实空。 然而,棋盘上,白棋蔓延大半个棋盘的超级大龙格外醒目。 蔡京长子,龙图阁学土兼侍读、枢密直学士蔡攸走到蔡京身边,小声说道:“爹爹,人已安置在樊楼边上,应该不会引人起疑。”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官家素来与你亲近,想办法让官家看到她。” 蔡攸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官家这几个月可不待见我。我想想其他办法吧。” 第五十六章 和局之弈 “老师,这局便算和局如何?”赵佶将手中白棋放了回去,看着何执中微笑着说道。 何执中棋风稳健,尤擅围取中腹大模样,看着中腹两条相互绞杀,俱在生死边缘的两条大龙,不明白今日官家为何一改平日棋风,处处针锋相对,与自己互相在劫上提来提去,谁也不能也不敢放弃,到最后便成了现在三劫连环的局面。 这个称呼,自从赵佶从端王的位置上坐到了皇帝的御座之上,已很久没听过了,何执中急忙起身,向赵佶躬身道:“官家棋艺素来在臣之上,今日能与官家弈成和局,实属侥幸。” 赵佶亦站起身来,展颜笑道:“老师是堂堂当朝右相,又何必过于自谦。” 何执中听出官家意有所指,心中一凛,忙将头低了一低。 赵佶看了侍立一旁的王富贵一眼,王富贵忙带着内侍撤下棋盘,换上茗茶,一起退到远处。 赵佶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这是福建路刚送来的北苑贡茶,你也坐下尝尝吧。” 何执中知道官家有话要说,忙谢恩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笑道:“这茶平日里可极难喝到。” 宋时,饮茶风俗普及,帝王嗜茶,尤甚历代。徽宗更堪茶艺大师,传世《大观茶论》。故朝廷在保留唐代顾渚山贡茶院外,又于福建路建安设官焙,因在北苑制造龙凤之模团茶,故称北苑贡茶。 福建转运使丁谓、蔡襄因先后制出大、小龙团茶而倍受恩宠,神宗、哲宗年间,北苑茶苑又先后创造出密云龙、瑞云祥龙团茶。 到了徽宗,崇尚白茶,于是,后茶把前茶拍死在沙滩上,白茶成为贡茶新贵,黄金难易。 贡茶采摘之时,须沐衣更衣,头戴头巾或帽子,指甲留长且洗净,只以指甲掐取断芽,指尖不做停留,速放进随身所携水罐。 名臣范仲淹有斗茶歌生动描写宋时点茶、斗茶文化与北苑贡茶之贵重: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新雷昨夜发何处,家家嬉笑穿云去。露牙错落一番荣,缀玉含珠散嘉树。终朝采掇未盈襜,唯求精粹不敢贪。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兮圆中蟾。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泠水。黄金碾畔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斗余味兮轻醍醐,斗余香兮薄兰芷。 赵佶笑道:“老师若喜欢,待会送你一饼就是。” 何执中吃了一惊,忙起身谢恩。 北苑贡茶每岁不过数斤,皇帝也无余粮,仁宗时赏赐大臣,都是四五个人分一个一两不到的团饼。 赵佶摆手示意何执中不必多礼,脸色变得沉重起来,缓缓说道:“除了极偏远之地,御史台与兵部国子监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各地的情况大同小异,让我触目惊心,寝食难安啊。厢军缺员普遍在三四成,而且兵备松弛,毫无训练,很多地方的士兵甚至连一些苦力都不如,朝廷每年花费大把的银子,不过肥了地方的官员与养了几十万闲汉啊,各地侍卫马步军的情况稍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军队,一旦有战事,哪里能打仗啊,不过是几十万待宰的牛羊罢了。” 奏章何执中也看过了,说实话,二府的宰执们心里也十分震惊,不少人还拍了书案说要严惩。但这个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当棘手,稍一不慎就会出大乱子。二府一时也拿不出好主意来。 何执中看了看赵佶,小心的说道:“地方败坏至此,众位大臣亦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只是此事干系太过重大,众位大臣意见纷乱,还未商议出妥善对策。”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确需从长计议,不过有些事情可以先着手。你与赵相、刘逵、宗泽他们商议下,拟一份名单出来,先撒换一批关键州县需要负责的官员。另外,让户部核算出各地兵士缺员这部分的用度,不得再下拨地方,转入封椿库,由御史台负责派人监察。” 何执中应下,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官家念的这几个名字,隐然代表着朝廷中的四个派系,让大家一起商量名单,是摆明了让四派开始争权夺利了。 何执中正想着,赵佶又轻飘飘说了一句:“老师是当朝右相,有些事情自然能拿定主意,无须征询他人意思。” 何执中心里一个咯噔,官家这话说得太过明显。 “官家说得是,只是臣任职时日尚短,有些事还须与大家一同斟酌方才稳妥。”何执中看了一眼官家,缓缓说道。 赵佶也不意外,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道:“我有些乏了,让王押班送老师出宫,顺便把茶带上。” 何执中闻言,忙起身告退。 赵佶看着何执中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扬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明月几时有 蔡京还京,陛下迟迟未予召复,左司谏王黼上疏,洋洋洒洒万言,叙其功绩,请复相位。未几,御史中丞余深再进疏,同日,中书舍人赵居中亦有进疏,奏请复蔡京相位。 八月十三,天气放晴,赵佶于垂拱殿听政,罢中秋皇宫夜宴,有大臣再请议蔡京复相之事,遂下诏进封蔡京为太师,允其上朝听政问事,但不得干预二府中枢决策。 八月十四,左相赵挺之请辞,为赵佶所驳。 八月十五,中秋节。 中秋赏月流行于魏晋,唐初正式成为节日。后世流行的吃月饼习俗亦起于唐代,一说唐破匈奴,吐鲁番人以胡饼为贺,皇帝分而食之,一说唐军裴寂八月十五发明月饼,广发军中以为饷。直到元代才广为盛行起来。 中秋节到了宋时才真正热闹盛大起来,因为宋朝平素并无宵禁的说法,官民皆彻夜狂欢。 宋朝时,中秋节人们主要做三件事:喝酒、歌舞、赏月。 樊楼做为京城七十二家大酒楼之首,大门口彩楼早几日前就已搭建完毕,一根高过酒楼的彩绘旗杆顶部,一面丈半长的新绣着醉仙像的酒旗迎风招展着,酒楼也张灯结彩,热闹异常。 八月是各酒务、酒库新酒上市之时,酒楼以酒旗告诉人们,本店有新酒售卖。新酒卖完便会撤下旗杆旗子。 有宋一朝,从贵族到平民,从文人到侠客,对酒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对宋朝人来说,中秋不可无酒。 到了晚上,王孙公子,富家巨室,或登高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歌酒相欢。寻常人家,陋巷贫民,或置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或市粗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 对于京城开封府的人来说,有中秋拜月祈愿之习俗。读书人“愿早步蟾宫”,求科考高中,小女子“愿貌似嫦娥”,得如意郎君,已婚夫妇自然求得是多生贵子。 而江南一带,则有中秋放水灯、观钱塘潮之习俗。 往年中秋之夜,皇帝一般会宴请朝廷皇臣,王公贵戚,或于金明池举行盛大的歌舞,与民同乐。 今年是赵佶来这的第一个节日,本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想法,一改往年的做法,只是让王皇后与赵贵妃二人主持,在延福宫宴春阁举办一场普通家宴。 虽说只是一场普通家宴,但又怎么可能真的普通,光是后宫这近四百的入宴人数,规模就普通不了。 天上明月一轮,清华流泻,宴春阁一带灯火璀璨,湖中灯火明月相映生辉。 阁内莺茑艳艳,百花争艳,就着时新果子、糕点、菜肴,小酌着黄封酒(皇家御酒),一时好不热闹。 赵佶与王皇后坐了主位,七妃按等级作陪,段婧月与李师师挨着坐了末席。 李师师册明妃是经过王皇后首肯才得以成诏的,今日接进宫来赵佶也事先征得她同意的,王皇后作为知情者与主持者,自然不会奇怪。其他妃嫔虽然心中惊讶,难免有腹诽的,但后宫规矩森严,也不敢失了礼数,在脸上表现出来。 赵佶单独敬了王皇后一杯酒,第二杯酒便站了起来,制止了众人要跟着站起来的动作,举起了手中酒杯,说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今生能与各位娘子结缘,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论出身,不论现在身份,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也许平日里,精力所限,我冷落了你们中的一些人,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在这里跟你们说声抱歉。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生活在这里,若是有了委屈,你们可以找王圣人作主,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在这里敬各位娘子一杯。”说完,仰头一口饮尽。 他这番话一出来,众妃嫔哪里坐得住,齐刷刷站了起来。虽然这些言语有些违了礼制,但官家语出至诚,情真意切,众妃嫔尽皆动容,隐有低泣,一起以手掩袖,饮尽了杯中酒。 赵佶示意众妃嫔坐下,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各位娘子饮酒玩月,尽可随意”,这才坐了下来。 光禄寺内设有专业的酿酒坊,专门生产皇帝饮用的御酒,其酒坛用黄色绸缎封盖,故称为“黄封酒”。 宋时,因太祖杯酒释兵权,故有嗜酒的传统,加之商业发达,酒又实行官营制度,故酿酒业尤为发达。只是毕竟没有蒸馏酒这东西,酒精度自然不高,这黄封酒也就一二十度的样子,难怪常说古人酒量好。 不过看着阁内的众位妃嫔,赵佶还是明智的打消了每一席敬上一杯酒的念头。 赵佶没走,众妃嫔自然不敢离席。 赵佶看着李师师笑道:“李娘子,不若你将我教你的那首水调歌头的曲儿唱给大家听听吧。” 李师师盈盈站起,浅浅一礼,轻启歌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青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的这首词在座的自然是熟悉的,李师师低吟婉转的嗓音空灵飘缈,令人沉醉,关键是这首词的曲调很是特别,舒缓抒情,浅吟低回,一唱三叹,尤其“照无眠”,“无”处巧妙出现最高音,构成整曲高潮部分。李师师又在每句尾音加入了颤音技巧,使声音有波动起伏。 在座众妃嫔擅长歌舞的不在少数,但这样的曲调与歌唱技巧还是第一次见识。 一曲既罢,众人寂然,过了好一会才抚掌而赞。 王皇后笑道:“素闻李娘子歌舞双绝,今夜见之,才知传闻不虚。” 李师师急忙行礼,说道:“王圣人谬赞,这曲本是官家所教,臣妾可不敢居功。” 赵佶笑道:“曲儿虽好,也须得好声音来唱,若换了我,只怕各位娘子早已掩耳而走。” 众妃嫔掩面而笑。 赵佶又让每一席推举一人出来主持,一席人一起玩些射覆、填词、猜物之类的游戏。 赵佶这一席都是身份尊贵的后妃,王皇后主动问起段婧月一些大理的风土人情,也问些李师师京城的趣事,两个时辰过去了,倒也没有冷场。 中秋节多有通宵达旦者,赵佶见快近子时,却不想再玩下去了,对同席的众妃说道:“今夜我便去王圣人处歇息,你们几位娘子是去歇息还是继续玩月,且自随意。李娘子初次进宫,劳烦段娘子照顾一二。” 众妃嫔便一齐起身恭送官家与圣人离开。 注:根据古制,每月十五,本为行幸皇后的日子。后宫妃嫔,行幸亦有定制,只是后来的皇帝后宫规模不一,又大都由着自己的喜恶,自由发挥,不大按着规矩来了。 根据《周礼》记载,古来有名号的后妃“编制”为:“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凡一百二十一人。” 《周礼·天官·九嫔》:“凡群妃御见之法,月与后妃其象也,卑者宜先,尊者宜后。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亦十五日而遍云,自望后反之。” 皇后可以独享皇帝一个晚上,一晚给予三夫人,一晚则是九嫔,其后三晚为二十七世妇,之后九晚则为八十一御妻。 其侍寝的次序,也要遵从月相的变化,因为月象阴,这个时间表按月圆来制定,确保皇帝在贴近月圆,则“阴”最重的时候,与最高位置的女性行房。 上半个月随着月亮的由缺而满,“卑者宜先”,先以最低等的女御,最后才到王后侍寝,是为“尊者宜后”。下半个月则是“自望后反之”,改由王后先,女御殿后。 这个算法是根据等比数列的数学概念。每组女性的数量是前一组的三倍,确保在十五个晚上,皇帝能够临幸后宫中的每个嫔妃。 这样看来,这皇帝还真是个体力活,不是荒了田,就是短了命。 第五十八章 总是要面对的 赵佶再次下诏,允各地上疏言事,指摘新政得失,又于垂拱殿开七日廷议,逐项辨论新政得失,为求公论,太师蔡京避居府中,官家赵佶暂不临朝,由当值起居舍人、起居郎悉予记录,报呈御览。 中国历史上的变法,除了商鞅变法,似乎都陷入了某种魔咒:不是昙花一现,就是反复无常。 这当然是因为既得利益集团的力量过于强大,也有历史底蕴的惯性带来的思想固化难以改变的缘故。前一条大家都懂,后一条举个简单的例子:清初的留辫与清末的去辫之争。 少年时代学历史,说王安石变法因太过超前,触动守旧派与反对派的利益,没有得到皇帝坚定的支持,才失败,也最终导致北宋灭亡。 又有人说,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就在于王安石变法与新党,所谓变法,实质为与民争利,初衷为解决三冗问题,最后反而让冗官冗费问题更为严重,百姓也负担更重。南宋一朝君臣主流观点均如此,而后世历史学者汪圣铎等人更直言,王安石这种人只是“财臣,聚敛之臣”,谈不上改革家。 赵佶对经济学一知半解,不过些皮毛罢了,而且在一个历史底蕴深厚,守旧思想严重的社会,突然开展大刀阔虎甚至是超前的改革,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无数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仅靠极个别的人来推动一场引发深刻社会变革的改革,就便是在后来君主独断专制的明朝都举步维艰,难以为继,更遑论君权大受限制的宋朝。 现实就是现实,靠着一点经济常识就幻想能在宋朝旦夕之间大展宏图,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平稳的政治是什么?说穿了,无非就是各个利益体通过不断的调整与交换到达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需要多次反复才能达到。 在和平时期,要骤然进行一场巨大的利益再分配而不引发动荡,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一旦与大多数官员走到对立面,不说明面上的反对,单单阳奉阴违之下,政令能否畅通,会有几分效果? 历史上,为什么往往朝代新立,政治清明,民众安乐。那是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打烂了,既得利益集团不复存在,蛋糕可以重分。统治者为了保住分蛋糕的权力,自然要考虑方方面面,大鱼小鱼虾米都有得吃。 人性是贪婪的,所以有权力分蛋糕的人会不断伸出触手去拨弄别人的蛋糕,然而蛋糕只有那么大,皇帝的不能动,甚至还要多占,那只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但大鱼又不能将小鱼吃光,因为小鱼也有分蛋糕的权力,所以大家只能去吃没有分配权的虾米。虾米走投无路,只好掀桌子。 历史便是这样的周而复始。 太平盛世之时,在虾米还有活路之前,虾米不会去掀桌子,皇帝只要能稳住最大的蛋糕,肯定只会想稳住这个蛋糕别被人掀了桌子。看着有人想掀桌子,就得想办法匀点蛋糕过去稳住,这便是改革。但你去分别人手中蛋糕,别人自然不乐意,分得少,想着你是皇帝也就忍了。你下手太重,尽管你手中有刀子,别人就会跟你说:别太过了。软硬你都不听,那对不起,别人在桌边直接飞脚掀桌子,大家都别吃了。 南宋君臣为什么会认为王安石变法、新党葬送了北宋?其实很简单,王安石变法是将天下财富聚于国库,又稍让利于虾米,从大鱼小鱼手中抢蛋糕,结果大鱼小鱼都不干了,不仅多抢了虾米的,还合伙将王安石分蛋糕的权力剥夺了,到了蔡京,纠集了一伙大鱼,去吃其他大鱼小鱼虾米,吃完再吐出来一点给一部分虾米(福利制度),大鱼小鱼虾米自然不干,便掀了桌子(方腊起义),结果蔡京是一伙大鱼,没掀成。在掀桌子的过程中,外面的鱼发现这群大鱼与自己一比,不过是群草鱼罢了,便跑过来抢了蛋糕就跑(方腊起义之时,因镇压起义,宋未按约定攻辽,以及其后一系列事件,让金看穿大宋虚有其表,始有靖康之变)。 赵佶最近一直在认真研究过王安石变法,平心而论,便是放到后世看,也有一定科学性,而且国库财富增加明显。 但结果呢,旧党大肆攻击,地主官僚怨憎,而老百姓呢,对他全是谩骂,把自家养的猪唤作“王安石”,甚至持棍棒聚于驿站,准备“打杀了他,分而啖之”。 一句话,国富民穷,天怒人怨。 而后来的吕惠卿、章惇、蔡京、王黼,假托新法之名,又无王安石之德,只讲投机取巧,升官发财。 为什么王安石变法与新党反而葬送了北宋?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赵佶便一直在苦苦思考这个问题。 要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一些,至少不要让历史悲剧发生,内政终究是绕不开的。 但这也是最难的,也是赵佶最头疼的,所以一拖再拖。 但还能拖多久呢?赵佶叹了口气,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虽然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但毕竟要化为清晰的条理尚需时日。 所以他下诏,言者无罪,让天下人来辩。 七日廷议期间,赵佶于廷福殿相继召何执中、邓洵武、吴居厚、徐积、宗泽、张康国、沈畸、刘逵等人单独问事,又有郑贵妃奏请,官家圣人允准,宴赵居中于延福宫琼华阁。 第五十九章 河湟战未休 正在朝野为新政争议不休之时,沿边五路经略安抚使种师道的边报到了。 自神宗熙河开边,哲宗元符河湟之役,随着河湟吐蕃拥立溪赊罗撒(小陇拶)为国主,宋军被迫撤出青唐(西宁)。 崇宁三年,徽宗以王厚为帅、童贯为监军,再复青唐。 崇宁四年,小陇拶求助于西夏。西夏皇帝李乾顺本来就忌惮东朝(西夏谓宋朝)占领河湟良马产地,派兵数万,助小陇拶攻宣威城,进逼西宁州。 西宁知州高永年率部救援宣威城,被吐蕃首领多罗巴杀害挖心,而食。 廓州大首领洛施军令结、熙州勇丁丹溪等集六族部相继叛宋。 沧州首领臧征仆哥率众叛宋,围攻州城。 西夏皇帝李乾顺趁机出兵围攻湟州,进犯清平寨、临宗寨等地。 河湟地区烽烟四起,一片混乱。 崇宁五年六月,赵佶以种师道经略西北,重整河湟军务,开始在河湟地区平叛,在保持强硬军事打击之余,也采用怀柔政策,任命吐蕃首领为官,着力扶持唃厮啰家族的后裔,派其招降不顺服的吐蕃首领。 种师道坐镇兰州,整肃完军务后,于八月初令洮东安抚使冯瓘、岷州知州辛叔献以裨将韩世忠为先锋率大军自岷州发兵入洮州镇压叛乱。 本来开始还顺利,洮州周围地区的叛乱已经平息,吐蕃首领臧征扑哥只剩老巢溪哥城周边池区了。 正当韩世忠于撒逋谷口架桥渡河,准备渡河兵锋直指溪哥城时,一支万余西夏骑兵从天而降,与臧征扑哥前后夹击,韩世忠率部死战,六千人马折损大半,幸得辛叔献引兵救援及时,方得以千余骑幸存。 甫一用兵,便招失败,不少大臣纷纷建言,自河湟退兵,理由无外非河湟荒芜之地,用兵徒耗国库,且吐蕃与西夏唇亡齿寒,西夏断不会置之不理,西夏用兵,则辽必相为援,恐引北朝兵戈。 赵佶召蔡京、赵挺之、何执中、宗泽于睿思殿御书房问事,河湟边事本就是自神宗以来,新党一贯持之的主张。 大朝对河湟用兵,本意是对西夏形成合围之势,进而灭掉西夏,从而扭转对辽的劣势。 但赵佶对此自然有更深的看法。有宋一代,失去幽云十六州这个北方屏障与良马场以及善战的燕赵兵源,是切肤之痛,所以目光总盯在那里,而忽略了河西走廊这个战略要地。河西走廊既是产良马之地,又是丝绸之路的传统商道。 河湟用兵是大宋有识之士醒悟后的无奈之举,彼时河西走廊已被西夏牢牢控制,而河湟的吐蕃各部正陷入内乱。 前年,徽宗于河湟地区置陇右都护府(汉唐辖河西走廊与河湟谷地,自去岁起,河湟陷入叛乱四起的状态,今岁,已只控制着数处驻兵要点。 陇西都护府存在,使大宋再次打通与西域的联系,丝绸之路的接续,对大宋贸易与税收贡献显而易见。其次,大宋坐拥诺尔盖松潘草原优良马场,河湟蕃羌等族壮丁亦是精悍兵源。再后,从南对西夏形成半包围态势,且没有东部类似横山一样的天险,从陇右出兵可以直接腰斩西夏。 经过商议,赵佶下了一道罕见的长诏。 胜败乃兵家常事,允韩世忠戴罪立功。 陇西都护府地区兵事悉数交于沿边六路副使王厚统率,种师道率鄜延、环庆之兵出肖关,对西夏横山地区结寨连堡以进,形成压制态势,刘法以河东一部兵力呼应,同时全力戒备北朝进犯。 除溪赊罗撤以外,允许陇西吐蕃叛宋部落归降,将各部地方治理权部分归还,由朝廷授予官职封号,允许部落首领保留少量军队。 悬赏二十万缗活捉赊溪罗撤,尸体亦赏十万缗。 朝廷在各州及堡寨驻军屯田,用以抵抗西夏,保护商团与茶马司榷场。朝廷择地置养马场,会给予当地居民一些补偿。免费为河湟地区归附部落发放农作物种子,教予农耕技术。 遣使结好周边高昌回鹘、喀喇汗国等国,尤其是与西夏苦大仇深的高昌回鹘,若能结盟对夏则为上策。 但所有的前提是,王厚先剿灭臧征扑哥的叛乱。 长久的和平是需要强大的武力来保证的,杀鸡骇猴这等把戏在这个时候效果更为有效。 赵佶只在诏书最后加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王厚统领下的西军犹如发了春的猛虎,足以撕碎任何阻挡。 第六十章 前辈的荣光 “三日诛臧征扑哥,允卿重建静塞铁骑。” 女真崛起,以一千四百骑起家,短短十数年,相继扫灭庞大的辽国,复亡北宋,故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传世。 事实上,这句话的源起是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汉骑,便是指流星般短暂却又璀璨的静塞铁骑。 纵论中国历史上多民族争雄的时代,有五支骑兵声名赫赫,军威流传后世。 北宋静塞铁骑、北辽铁林军、西夏铁鹞子、金国铁浮屠、蒙古重甲铁骑。 五支骑兵均为重甲骑兵,都是各自国家精锐中的精锐,战绩斐然。除了蒙古重甲铁骑,西夏北辽金国这三支骑兵均会出场,且历史上,这三支骑兵都先后败于宋骑。这里先稍微说说静塞铁骑。 从某种意义上说,静塞铁骑是大宋边军尤其是骑兵的精神信仰。 静塞铁骑满员三千人,与西夏铁鹞子人数相当,一人五骑,士兵皆为塞北易州人,能开二百斤硬弓,剽悍异常。马匹亦为良驹,人马皆披重甲,负弓箭,持钩连长枪。 静塞铁骑于宋辽唐河之战中一战成名天下惊,被辽圣宗盛赞锋锐不可当。 以三千静塞铁骑为核心的一万宋军将辽国名将耶律休哥带领的八万铁林军杀得血流成河,斩首一万五千级。 唐河之战后,辽国八万大军再次南下,被以静塞铁骑为核心组建的三万骑兵击败,铁林军覆灭,被斩首二万。 可惜在大胜的局面下,宋辽缔结澶渊之盟,此后大宋文官集团将目光投向房产、歌妓,马政衰败,易州落入辽国之后,静塞铁骑烟消云散。 但以静塞铁骑之名,便能聚大宋军队之魂,这便是大宋最强之静塞铁骑。 溪哥城,原为唐时积石军治所,曾名浇河城,吐蕃控制该地后,改名溪哥城。 宋初,吐蕃唃厮啰部控制河湟,沿湟水筑青唐城、邈川城、宗哥城,沿黄河复溪哥城、筑一公城,以青唐城为首邑。 溪哥,地处黄河九曲之尾,十八弯之首,位于龙羊峡与李家峡之间,四面环山,三水环绕,是汉唐驻军屯田、吐蕃牧马之地。 溪哥城位于黄河南岸,因该地积石成山,森林广布,城主要以木石混以泥土筑城,城不算大也不算小,周长不到两百步(古时以双脚距离为一步),墙高不足两丈。 九月初,接到诏令的王厚以冯瓘、辛叔献、李忠分三路架桥渡河,会于溪哥城下,自己亲率大军随后,戒备西夏骑兵来袭。 九月三日,宋军招降未成,遂于正午发动强攻。溪哥地区常年有雷暴天,以六七月多发,到了多雨的八九月,雷暴天反而并不多见。 是日,天公偏偏不作美,上半日,阵雨过后,雨势渐息,韩世忠亲率五百敢死之士,开始攻城。五百死士多为上次败阵幸存之士,人人憋着一口气,皆口衔手刀,赤着上身,在火箭、火蒺藜与数门霹雳火炮的掩护下徒手攀城而上。 宋时,在唐代发展基础上,火药武器得到长足发展。尤其面对西夏、北辽骑兵威胁,北宋将火药列为兵器首位,军器监总管下的八作司,有火作、火药作专门负责制作火药及武器应用。 北宋时的火药武器种类繁多,引火球、火蒺藜、毒药烟球、火箭、震天雷、霹雳炮等等,当然,那时的火药因为配方比例问题,威力远不及现代的黑火药。 但来自于赵佶虽然不懂火药,也不懂武器,但他知道后世火药威力大,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改变了硝石比例,也知道武器大略的发展方向与过程。 对于这种真正能倚为底牌的东西,赵佶自然非常上心,已经令徐衡密调亲事官进驻火作、火药作监事,更数次秘密驾临两作司,与老匠师商议改良、创造之法。 略过这事不提,且说韩世忠率死士攀援而上,城下守兵稍一探头,多被城下数列神臂弓手张弓射倒。 也算万幸,韩世忠与死士们刚刚登上城头,风云突变,乌云快速聚集,阴沉若夜,突有一道电光闪过,一声炸雷响起,豆大的雨点稀疏落下,倾刻暴雨如倾。 这样一来,宋军火药武器顿时没了威力,城内守军趁势反攻,欲将韩世忠这上了城头的三四百人赶下城去。 韩世忠见情势危急,发一声喊,带头向城内杀去,欲下城墙去夺城门。 几如黑夜的暴雨天,只能依靠偶尔划过的闪电看清形势,这样倒让韩世忠这支死士避免了被箭雨覆盖的危险。 韩世忠一人当先,势如猛虎,向城门抢去,手下死士人人奋勇向前,以命相搏,在付出数十条性命之后,顺利抢占了城门,开城放大军进来。 宋军骑兵当先驰入,刀劈枪刺,在街巷中突进。 韩世忠见大局已定,长松了一口气,自去向辛叔献复命。 九月三日,王厚破溪哥城,俘臧征扑哥及酋长妻妾两百余人,尽皆处死,吐蕃各部震动。 九月五日,王厚分遣蕃人张贴赵佶诏命于各地各部,相继有部落归降。 九月六日,王厚分兵三路大举进攻西宁城(青唐)。 第六十一章 再施新政 河湟战事正烈,千里之外的朝堂也是格外的热闹。 御史中丞余深并御史台石公弼等七名御史弹劾中书侍郎刘逵居功专权、构陷大臣,又言其包庇妻兄章綖私铸“当十钱”之事。何执中、邓洵武、吴居厚、刘正夫等大臣附议。 太师蔡京一言不发,赵挺之也选择了沉默,赵佶允刘逵自辩,刘逵指责太师蔡京结党营私,朋比为奸,党羽遍布朝廷地方,邓洵武、居厚、余深之流皆为其门下,奏请陛下明辨是非,驱逐奸佞,肃清朝廷,言词甚烈。 赵佶大怒,下诏将刘逵贬黜,出知亳州,贬黜邓洵武为秀州知州,擢升郑居中为中书侍郎,进宗泽为门下侍郎,仍兼知枢密院事。 九月十三日,天色阴沉,将雨。 赵佶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殿上众臣,目光散漫,却没有焦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太师蔡京脸上挂着始终如一的笑容,不远不淡,无论谁说什么,你无法从他脸上或是眼里瞧出些什么反应,仿佛说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事实上,现在中书侍郎徐积正在抨击的便是他为相时所施的当十钱之政。 朝廷发行折十钱宋之前就有,但多为战争时期或朝廷将崩之时,神宗年间,王安行为撑西北用兵,发行折二钱。 王安石一手发现提拔的蔡京为相后,山西转运副使许天启为迎合蔡京,请求铸造“折十钱”。 发行大钱取代小钱,以一当十,搜刮民间财富,非常时期偶尔为之还行,这太平盛世,吃相未免太过难看。蔡京也算谨慎,于崇宁元年在陕西、江州等地铸折五钱圣宋通宝,成功后,遂大量发行折十钱崇宁重宝,避讳称为当十钱。 当十钱政一出,旧党与有识之士反对声很大,徽宗毕竟不是二愣子,也觉不妥,便令当十钱只在京城流通。 然而一夜之间,东南出现大量私铸当十钱谋利者,一下子当十钱流行全国。 历史上,随着蔡京不断起落,朝廷也想出不少法子控制,收效甚微,导致流通数量越来越多,通货膨胀越演越烈,米价上涨了三到五倍,绢价从宋初的每匹一千文翻了两倍,老百姓的生活日益艰难,直至北宋灭亡。 当十钱,与民争利尤为明显,而私铸泛滥,导致朝廷也无力按值兑换小钱以绝,若贬值兑换,百姓财富缩水明显,财富却又大半为盗铸者所得,朝廷反而背锅。 赵佶抬手止住了滔滔不绝的徐积,说道:“当初朕同意太师铸当十钱,本为与民方便,如今看来,不仅有与民争利之嫌,获利甚巨者,多为盗铸,朝廷反背了骂名。然当十钱已流布天下,冒然贬值回收恐引民怨动荡。朕之前,遣赵鼎、梅执礼、潘建中、李光四人去江南,着皇城司遣人至东南各路,严查盗铸之事,已初见成效。” 蔡京抬头看了下赵佶,倒有些意外,初始以为是针对自己的布局,原来还有此般用意。 赵佶继续说道:“朕前阵子与几位大臣也商议过,当十钱废除势在必行。经过仔细商议,朕拟在朝廷设印钞局,于开封府、杭州、成都发行朝廷统一制作的崇宁宝钞,三年为期,以新币换旧。所需雕刻模板由朕亲自监制,皇城司监管,除交子务原有防止盗印措施外,朕也会增加些举措,同时,对盗印钱币者,施以重刑,凡盗印宝钞、买卖假钞者,无论主从,皆处绞刑,父母妻妾子女皆问斩,若其中有举报之功者免死,凡举报造假者,朝廷予以重赏。此次已按每年所铸铜铁钱币数将三年之数尽皆印制,朝廷不再印发铜铁钱。以此三年宝钞之数兑换当十钱,按九成之数兑换,限三个月之内兑完,不足官府以金银铜铁钱按同比例兑换。朕估算过,以上次各地厢军禁军缺员之饷,弥补朝廷此次损失足足有余,百姓虽然亦有所受损,但亦在承受之内。以后朝廷将大力推行宝钞,逐步取消交子、钱引,仅发行少量铜铁钱。” 此言一出,朝臣多有傻眼者,不少人更为忧心冲冲。 赵佶花了不少功夫才说服二府的几位大佬,也懒得再费口舌,说道:“众卿不必忧心,只要大宋不亡,有官府随时与金银铜铁钱按值兑换,这宝钞便不会成为废纸,每年印制皆有依据,不会滥印,自不会引发物价飞涨。当十钱其实本身无错,只是盗铸太盛,宝钞与交子、钱引、盐引相类,且盗印困难,自不会有当十之弊。”还有一点,每年能省下大量铜铁另有大用,赵佶却没有说。 “这些话,众卿回去自己再斟酌斟酌,是不是这个理。宝钞盗印困难,自然百姓分辨真假亦难,朕已着造币局教授专门人员负责于各个城乡免费帮百姓鉴定。” 朝堂之上,眼见陛下连这个事情都考虑到了,二府重臣又都保持沉默,心知已成定论,便明智的不出列反对。 其实北宋于四川地区出现的交子,为后世公认的纸币源起,而后相继出现钱引、盐引等类似之物。赵佶只不过将交子、钱引等区域使用的类钞物换成统一的崇宁宝钞,通行全国,稍微借鉴了明清时期大行其道的钱庄银票做法。古代类钞物防伪技术相当高超,防止盗印并不难。 赵佶顿了顿,继续说道:“朕拟在朝廷设立廉访司,以殿中侍御史沈畸为司正,各路走马承受皆归入廉访司,改称廉访使者,监察各地官员贪赃枉法、朝廷政令不行之事,每年朕会指派大臣,率廉访司属员与国子监太学生,巡视一路或数路地方。朝廷各职司亦在巡视之列。” 眼见殿上众臣面面相觑,不少人蠢蠢欲动。 赵佶哼一声,说道:“青苗免役等法实为良政,与民让利,为民之便,然各地官员不体圣意,不恤民力,要么阳奉阴为,要么借机掠民,反违新政初衷。朝廷之政再好,地方官员办事不力,反而殃及根本。廉访司之设,朕意已决,众卿都是读圣贤书出身,自然修身齐家,上体圣意,下恤百姓,断不会为朝廷地方那些自私自利、贪赃枉法的官员张目吧?” 朝堂之上,百官抿了抿嘴,大伙还没开口,陛下这偌大的帽子先扣了下来,你除了说“陛下圣明”还能说什么。 王安石以及其后的变法,引发百姓反感,事与愿违,原因众多,其中一条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地方官员执行不力的问题。 自太祖太宗定下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根本国策,不杀士大夫便成了双方默认的规则,当然谋逆等大罪除外。朝廷党争虽烈,但大多也只是赶出朝廷,贬至地方为官,这就造成一个尴尬的事实,地方上执行新政的官员却是本身反对新政的人,效果可想而知。加至吏治日渐败坏,遂致民怨更烈。 一下子全换人自然不现实,再说赵佶也无人可用,那么给这些人先套上一道紧箍咒,让他们有所顾忌,然后再严厉惩处几个,自然会有效果出来。 说了这么多,赵佶觉得口渴,便拿眼看向新进中书侍郎郑居中。 郑居中持笏出列,大声说道:“陛下英明。对于新政,臣亦有事奏。” “哦,郑卿说来听听。”赵佶精神一振,饶有兴趣的说道。 “是。陛下,如今河湟用兵,相信叛乱不日可息,以青唐之便,便能与西域各国往来互易。东南数处市舶司,每年获利丰厚。与其盯着自家这点利益,不如利用河湟通道与海上航道,陆海并进,与各国通商,我大宋物产丰饶,利益自然滚滚而来。臣请陛下设通商局,专备与外国通商事宜,可在其下于江南设造船作司、丝绸布匹陶瓷官办工坊,专于通商。也可奖励民间与外国通商者。如此一来,我大宋便可聚四海之财。” 殿上众臣目中异彩连连,这般提议,不只朝廷,众人亦能从中图利。 蔡京等人早已知晓其事,并不惊讶。惊讶的人也知道这话不过陛下借郑居中之口说出罢了。但此事与国与己都有利,倒没人反对,反而附议者甚众。 宗泽出列道:“郑侍郎之言,臣亦附议。然,若通商海外,则需有水师相护,才得周全。河湟重地,西夏断不会坐之不理,只怕战事不休。如今我大宋百万兵士,仅有西军二三十万有可战之力。若要兴商,则需强兵。”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强兵之事,事关祖制,还需从长计议。众卿回去之后,也可于闲暇之余思忖一二,此事日后再议。” 说完,看着殿上不复往日精气神的赵挺之,叹了口气,说道:“赵相以身体为由,两次请辞。朕思之再三,便准卿所请,今日便免你左相之位,仍保留开府仪同三司,封嘉国公,加太傅衔。” 继蔡京加太师衔,郑挺之再加太傅衔,恩遇荣宠,赵挺之跪拜谢恩。 “至于左相之位,待朕再三斟酌之后再议。今日所议除以宝钞换当十钱,其余诸事由二府廷再仔细斟酌,朕阅后即可成诏,布于天下。唯宝钞之事,刻不容缓,朕即下诏,门下明日必须成诏,告于各地。退朝。” 第六十二章 州桥夜遇 醉杏楼内,李师师指着窗外不远一处院子里的二栋小楼,看着赵佶,笑道:“那处院子新近换了主人,一个叫赵妈妈的盘下那院子,改了个文雅名字叫冠芳楼,养了位十八岁的小娘子叫奴奴,那模样真个是荡人心魄,勾人魂。如今这京城的行首花魁只怕非她莫属了。十一郎要不要去看看?” 赵佶哦了一声,也不去看那里,笑道:“冠芳楼?艳冠群芳?这楼子的名字倒是霸气得很,能让我的师师也吃不住味的小娘子,想来真的是花容月貌,有倾城之姿,只是这与我何干呢?如今这般,我已心满意足,不想再去招惹她人。” 李师师见他说得认真,心中自是乐意,却又笑道:“十一郎去见见也好,最近可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在我面前提起她。如今我已不在乐籍,与她无妨,原也不必这样。” 赵佶哦了一声,看着那处院子若有所思,突然说道:“若真要我去施那美男计,委身于她,你真舍得?” 李师师叹了口气,说道:“能得十一郎这般宠爱,师师已经不敢再奢望太多。” 赵佶心里一声叹息,却也不知道如何说起,毕竟思想观念天差地别,再说这事入乡随俗,终归是自己的便宜,只是须提防自己不要因此迷失了自己才行。 赵佶走过去抱住她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今夜天气不错,我已着人去叫婧月,我们去逛逛州桥夜市去。” 李师师笑道:“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之辈,师师可是听说,以前十一郎最宠郑刘二位娘子。” 赵佶有些尴尬挠头,说道:“这事还真没法跟你说,总之,我还真不是喜新厌旧。” 李师师笑笑,原也只是玩笑话,赵佶的话她自然也不会真听进去。 两人到榻边坐下,开始说事。 “武擒虎最近怎么样?”赵佶问道。 “这两个月来,一直跟着周同师傅学习兵法与骑射,周同师傅对他可是赞不绝口。”李师师说道。 赵佶颇感满意,说道:“最早到明年开春,我便会调整兵制。殿前司我想交给武擒虎,刘仲武我准备让他去兵部主持侍卫马步军的整训,现在大宋的兵除了西军,根本打不了仗。号称天下精锐的殿前司,保护皇宫安全的军队,现在变成了杂耍的,每年的金明池水上锦标赛热闹是热闹,全是花里胡哨,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京城的勾栏瓦舍为啥这么兴隆,还不是殿前司这些闲汉天天去捧场的缘故。”说到这里,不免痛心疾首起来。 李师师见状,急忙牵起他的手宽慰道:“十一郎既然已知晓这个事情,总能想办法解决的,只是莫急。” 赵佶心道:“不急不行啊,就算江南的事也许会推迟,但女真人的崛起可不会等人。须得想办法做点什么才行。”口中却笑道:“心急吃不了师师,有些事情倒也真的急不来。婧月差不多也该到了,准备一下先去夜市吧。” 州桥南北是天街,州桥,又名天汉桥,是一座连通御街南北的石砌平桥。 因为州桥以东的汴河上多为木拱桥,大船可行,到了州桥这平桥下无法通过,只能换船,久而久之,因码头而兴起了挨挨挤挤的商铺,仓库、客店、饭店、小酒馆,繁华异常,加之又毗邻相国寺、开封府衙,离皇宫也近,人流更盛。 入夜不久,从朱雀门到龙津桥的州桥夜市早已红火起来,灯火通明中,只见人流往复不息,拥挤而喧闹。 今夜二女皆着襦裙,李师师一反平时常穿白色衣裙的习惯,一身鹅黄色,而段婧月依旧是江南女子的装束,素衣长裙,系了根水蓝色的腰带,二人都戴了斗签,遮住了姣好的盛世美颜。 二女袅娜娉婷,伴君左右,出了朱雀门,随人流而动。 大理国都晚上可没夜市,段婧月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夜晚还能这样的热闹,惊喜感叹到无以复加,说道:“与这外面的快活相比,宫里反而太过冷清了。” 赵佶闻言笑道:“当年宫里有一位宫女也向仁宗这样感叹过,结果仁宗说道,若宫里这般快活,那民间就该冷清了。” “那这仁宗皇帝倒是位英明的皇帝。”段婧月赞道。 “段姐姐有所不知,仁宗皇帝可是我们大宋子民公认的好皇帝。”李师师笑道。 赵佶笑道:“闲话少说,逛州桥主要是来吃东西的。看看想吃什么吧。” 州桥夜市,所售卖东西,冬夏各有不同,夏天有许多孩童女子喜欢的甜品冰饮,冬天多杂嚼与类似烧烤一样的肉食。反倒是春秋两季,冬夏两季的吃食都能见到。 段婧月端着碗冰雪冷元子,就站在桥边掀开斗笠纱遮,在细细品尝,李师师站在旁边,端着个梅红匣儿,将里面的金丝党梅取了一颗喂自己,又捏了一颗投进段婧月嘴里。 赵佶端着盘生腌水木爪,瞅着二女空当用牙签轮流扎给她们吃。这玩意用木瓜削盖,去瓤,灌蜜,再盖严,泡一夜,将蜜取出。再将被蜜腌透的木瓜切成小块。 赵佶笑道:“这东西你们女子应该多吃,吃了长胸的。” 见赵佶一脸坏笑,段婧月啐了一口,骂道:“好没个正经。” 李师师看着赵佶,吃吃笑道:“原来十一郎嫌弃我们胸小。” 赵佶看了二女一眼,使劲摇头,说道:“你们这胸哪里小啊,都可以闷死我了。” 段婧月白了他一眼,李师师笑道:“我们正吃东西呢,正经点,省得吐你一身。” 赵佶笑了笑,果然住了口,见二女正吃得高兴,自己手中木瓜又喂完了,便左右张望。 忽然眼前一亮,自南边,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搀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走过。 那女子若论相貌,也只是与段婧月、李师师在伯仲之间,各擅胜场,难分高下。 但这女子眉眼身姿,无一处不透着媚惑之意,又不同于刘婕妤那般已为人妇那种成熟的妩媚之态。 这女子一身绿衣长裙,如风拂杨柳,明明看着清纯干净的模样,却又让人觉得她从骨子里都在散逸出妖魅之力。 天生尤物!赵佶由衷的在心里赞叹一声。 不止赵佶,路上行人亦纷纷侧目,不时传来赞叹声。 第六十三章 鬼樊楼 “这位便是那位新起的行首花魁奴奴,怎么样?是不是心猿意马了?”李师师瞧出赵佶神色有异,循着他的目光亦望了过去。 赵佶心里一动,笑道:“真是说奴奴,奴奴就到,竟是有这般巧事。不过你那勾魂夺魄的词儿倒也说得没错,这奴奴倒还真是个天生尤物。” 段婧月听得二人谈话,也看了过去,虽同为女子,也不得不心里赞上一声,见赵佶模样,心里又不甚痛快,冷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别处。 赵佶见状,一脸无辜的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着了欣赏一下亦不可吗?” “你们的圣人还说过食色性也,果然是见了美人,本性毕露。”段婧月虽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骨子里依然有蛮夷女子敢爱敢恨的一面,原想着皇帝先前的女人也就罢了,然而若是这般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如何会淡然处之,心中不喜欢,便于脸上与言语之间表露无疑。 李师师见状,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劝慰道:“段姐姐为这点小事不开心,却也不值当,若依他以前的荒唐,只怕段姐姐更加接受不了。如今他心中有你我,那便够了。他对你可是情深意重,后宫之中,他还只带过你一人出宫来逛这夜市。” 段婧月心里如何不明白,这大宋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愿意,他一句话,这全大宋甚至是全天下,什么样的女子他得不到。 赵佶见段婧月幽幽的模样,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说道:“娘子息怒,自这刻起,我保证眼观鼻,鼻观心,做二位娘子的忠实小跟班。” 这话说得有趣,倒把二位佳人逗笑了。 李师师装作随意的看了段婧月一眼,心里生出丝不忍,不知道自己曾经的打算还要不要去做。自家酒楼刘酒保的女儿曾在崇恩宫伺候刘太后,数月前刘太后去世后被遣出宫来,十八岁的刘氏却是长得比自己还要漂亮,自己还想着有机会把她引见给官家,以她的姿色,想必很快就能脱颖而出,自己在后宫也好有个强援。谁知道官家早已不复当初每日巴不得嬉戏花丛的好色性子,对自己的情意愈发能从细处真切感受,便有些犹豫,到了此时,心思更淡,如今这般挺好,自己又何苦去多找些女子来与自己分享这份恩宠呢。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人仰摊翻,引来女子的尖叫与男子的叫骂声,便见路上行人纷纷往两边闪避。 张迪大惊失色,急忙挥手,二三十名身材高大的亲从官从附近各处迅速聚拢到了赵佶三人身边,从各式衣衫下拔出了手刀,如临大敌。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浓眉汉子袒着胸向前狂奔,一群穿着差服的人正穷追不舍。 赵佶看了看奴奴,正被那妇人拉到桥边护在身后,二人亦是一脸惊惶,又看了看那壮汉,浮出一丝疑色。 “是鬼樊楼钱四郎的手下,那脖子下的骷髅刺图错不了。想来是犯了事,正被开封府的人追捕。”李师师小声说道。 “鬼樊楼?”赵佶好奇的说道,樊楼他知道,这鬼樊楼的名字倒是第一次听到。段婧月亦是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来。 李师师笑道:“这个说来话长,现在这般大阵仗,这夜市怕是逛不成了,回去再说吧。” 赵佶见逃的追的都跑远了,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张迪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让人散开,与二女往回走。 回到醉杏楼,赵佶与段婧月坐下来,李师师泡了壶茶,一起坐了细说鬼樊楼。 开封府人口超过百万,城中城外河道不少,久雨暴雨之下,河水猛涨,却罕有城内被淹的现象,不象现在的城市,下个小雨,大街上都要卷起裤腿趟着水走,稍大点就能划船捞鱼。 开封府地下有着密如蛛网,四通八达的排水沟渠,这些沟渠高大坚固,甚至能跑马建房。久而久之,亡命不法之徒,无家可归之人皆居于此,逐渐成为京城臧污纳垢之地,被京城的百姓称为鬼樊楼,又叫做无忧洞。 京城有多大,这地下的鬼樊楼就有多大。鬼樊楼的不法之徒拐卖小孩与女子,男子或为扒手或为乞丐,听话的女子卖入伎馆,不听话的更惨,就放在鬼樊楼里接客。 段婧月皱了皱眉头,说道:“官府就不管吗?” 李师师笑了,看着赵佶说道:“官府倒是想管,却也无可奈何。开封府与大理寺每年都要下去清剿几次,可惜收效甚微。一来这地下沟渠密如蛛网,四通八达,又还有些古城遗址,那些人熟门熟路,官府的人根本追不上。再说官府总不可能拿火炮下来,把京城轰塌了,一般的官兵下来,在那种地方真要火拼,还真不一定拼得过那些亡命之徒。况且,下面还有不少穷苦百姓,官府难免投鼠忌器。二来,那些不法之徒倒也识相,只掳寻常百姓家的孩童女子,不去犯官宦人家,官府自然也就不会那么下死力。所以说,京城百姓有二怕,一怕官府,二怕鬼樊楼。” 赵佶听完,一阵沉默,正如明教的教义所言,这个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京城光鲜亮丽的背后,也有着一个黑暗的罪恶世界。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么多年下来,鬼樊楼的人口数量一定非常恐怖,几十万怕有了吧,关键这些人不事生产,都是些混吃等死的闲人,若突然放到地面上,根本安置不下来,而且会引发治安混乱,让京城乱了套。” 李师师与段婧月闻言一想,俱在心里说道:“只怕这才是朝廷不愿彻底清剿,允许其存在的真正原因”,一齐向赵佶看来。 赵佶见二女神色,忙叫起屈来,说道:“我今夜才第一次听说,胡乱说几句话罢了,我可没授意官府睁只眼闭只眼。”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明日将周同师傅与武擒虎请来,我有事要他们去办。这鬼樊楼隐患颇大,还是得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李师师脸色凝重,说道:“鬼樊楼有不少势力,可不那么容易控制。” “若非无奈,谁愿整日待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这种事真做起来也没那么难,收买几个,杀掉几个,只要拳头够大够硬,其他的自然就听话了。若论拳头,这开封府还有人能大过我?为保周全,我明日会派四名身手最好的带御器械过来帮忙。”忽地瞥见段婧月颇为意动,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想都别想,你可是我身边最大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先歇息吧。” 段婧月闻言,看了眼露出半截的锦帐红床,起身说道:“我先回宫去了。” 赵佶说道:“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师师这里吧。我今天还有些事情要想,去隔壁房间休息。你们两个好好歇着。” 说完给了二女一人一个拥抱,轻轻吻了下额头,开门自去隔壁房间。 第六十四章 我不会打架 第二日,赵佶早早醒来,披衣而起,推开窗一看,不由一愣,窗户居然正对着那冠芳楼。 院子当中,奴奴正在起舞,那舞姿自然曼妙如仙,更关键的是有些动作难度极高,恍若无骨才能完成。若不是身处大宋,赵佶都要以为那奴奴是个瑜伽高手了,不过中国自古亦有体术,经过锻炼,此事亦不难吧。只是不知这奴奴是天生柔骨,还是后天所练。 赵佶看了一会,放下窗杆,出屋唤张迪去请周同与武擒虎过来议事。 太师府中,蔡京蔡攸父子正在书房议事。 “爹爹,如今赵挺之、刘逵相继去朝,左相空缺,想来官家已有意起复爹爹,要不要与何执中他们商议一下,让他们投下折子。” 蔡京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时候动作反而不美,官家是想用我又忌惮于我。如今的官家,以沈畸为廉访司正,以徐衡为皇城司提举,现在又坐拥东南与兵权,官家只怕已换了心思,不再一味贪图亨乐,只怕日子会越来越难。关键是,童都知如今失了官家信任,宫内失了强援,诸多不便啊。” 蔡攸想了想,说道:“郑居中向来为爹爹复相之事奔波相呼,何执中、邓洵武他们也曾力荐其为中书侍郎,想来也可信任。以他与郑娘子的关系,宫中消息当可无碍。” 蔡京看了长子一眼,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且不说郑居中终究不是我们的人,便是郑娘子,也不复昔日恩宠,如今官家的心思,大半都在段娘子与那李师师的身上。” 说到这里,看着蔡攸叮嘱道:“如今不比从前,官家愈发令我看不懂,让她的出现自然些,不可露出破绽,让官家起了疑心。” 蔡攸应道:“爹爹放心,昨夜他们在州桥夜市上已经远远打过照面,听说官家眼睛都看直了。”至于钱四郎手下碰巧出现的事情,回报的人没在意,他自然也不知道。 蔡京见他眼中热意,皱了皱眉头,说道:“告诉办事的人,不许任何男子靠近她,谁坏了我的事,我就要他的命。” 蔡攸赶紧收起心思,恭敬应下。 一连数日,赵佶皆罢朝,由二府宰执在都堂廷议新政。 赵佶自己则抽空去后宫各宫、阁溜达,陪后宫妃嫔们说说闲话,徜徉于花丛中,妃嫔们开心,自己亦好不快意。 京城有多大,鬼樊楼便有多大。这么大的地下王国,这么多的亡命之徒,自然不是哪一家势力能吞得下的,大大小小几十家势力统治着这个庞大的黑暗世界。 如今的鬼樊楼以青面天王杨雄、骷髅堂钱四郎、金刀郭其昌的势力最大,而皇宫、樊楼之下,正是青面天王杨雄的势力。 但是这一两年,杨雄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大有被钱四郎蚕食驱除的危险。 钱四郎算是鬼樊楼的外来户,隐迹鬼樊楼不过三四年时间,带着手下四大好手,靠着心狠手辣,打下了大片地盘,这一两年来更是与青面天王杨雄的势力频频发生火拼。 除了广布的地下沟渠,开封府下还埋着北魏时的大梁城、唐朝的汴州城,皇宫之下,便是唐之汴州衙署,如今的杨雄老巢。 灯火通明的正厅,杨雄高踞上首,这人看着不过中等身材,戴着副青铜鬼面具,看不清模样,两鬓的头发有些发白,想来年岁也不小了,穿着件青色袍子,头扎逍遥巾,倒是文士扮相。 分座两旁的四大好手,却是相貌各异,只有一点类似,那就是凶狠的目光,浑身的杀气。 武擒虎丝毫不理会围在身后的几十名手持凶器的壮汉,与六名同伴静待杨雄回话。 杨雄那双微微缩起的眼睛里有几许疑惑,这几个人否认自己是钱四郎的人,直接闯进来便给自己两个选择:要么归顺要么死,究竟什么来头。 看这七人的样子,倒不象是胡吹大气的人,而且能让自己心腹手下引路前来,不管是收买还是胁迫,都不会简单。 想到这里,杨雄决定还是得小心些才好,当下打了个哈哈,说道:“杨某何德何能,只是得各位兄弟抬爱才坐了这个位子。若只是我一个人,允了各位也无妨,只是这底下的这些兄弟怕是不会答应。” 武擒虎看着杨雄和底下跃跃欲试的手下,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们这些人其实也不会打架,原想着能不要人性命便是最好,不过辛苦打下的基业轻易拱手让人,任谁也做不到。罢了,总须得让你心服口服才行,只不过不知杨兄是要文比还是武斗?” 杨雄哦了一声,问道:“倒要请教一下,何谓文比,何谓武斗。” “很简单,文比嘛,各出几人,打上几局,点到为止,胜局数多方为胜,至于武斗,那便生死底下见真章,杀到对方投降为止。”武擒虎说道。 杨雄见他说得轻松,心里一番计量,笑道:“不如干脆就由你我一局定胜负输赢吧,不伤和气。” 武擒虎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便依杨兄所言。” 杨雄止住手下鼓噪,将身上长袍脱下,露出短衫衣裤,走到厅中。 武擒虎走上前去,双方抱拳为礼,拉开了架势。 杨雄发一声喊,右手拳出如风,武擒虎嘿嘿一笑,右手直接握起拳头出拳。 双拳接实,二人各自退后两步,俱是心中一凛。 武擒虎心道:“这人看似文弱,气力却不在我之下,显然下过不少苦功,也好,那我便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少气力可使”,当下抢身而进,拳打脚踢,势大力沉。杨雄也不惧他,要在手下兄弟面前显威风,也取攻势。 二人都是生死之中练出的拳脚,早已不复初学艺时的花哨,速度疾快,简单致命。 武擒虎越战越勇,大呼痛快,他本天生神力,后得明师指导,呼息之间,气力悠长,时间一长,这杨雄的气力便显露一丝不济。 武擒虎瞅了个破绽,一拳重重击在杨雄左下颌处,让杨雄连退数步。 武擒虎停了下来,看着他说道:“还要打下去吗?” 第六十五章 资源之略 这一拳受得极重,杨雄咽下口中血沫,冷然道:“比过拳脚,便来兵刃。” 说完伸手接过手下丢过来的手刀。这些人手中有军械也不奇怪。 武擒虎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朴刀,揉身而进。左手探出,抓住对方递来的手刀刀背,朴刀已落在杨雄脖颈上,笑道:“我说过我不大会打架,拿刀杀人最是擅长。” 杨雄叹了口气,松开手刀,说道:“杨某听你们处置便是。” 武擒虎收了刀,笑道:“杨兄此言谬矣,我们兄弟非但与你无妨,反要送你一场富贵。”说完看了看周围杨雄的手下,杨雄会意,让手下退了出去。 那些手下都有犹豫之色,尤其是手下四名得力干将,更是目露凶光,狠狠盯了过来。 杨雄见状,面具之后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哼一声,骂道:“怎么,我的话是不是不管用了?都给我快滚。” 一众手下这才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武擒虎这才让身后六人也退了出去,自怀中拿出一样物事来,让杨雄的目光紧缩,复又亮了起来。 崇宁五年九月二十七日,朝廷诏行天下,以印钞局替代现有二十六处钱监,于开封、杭州、成都三地印制统一的崇宁宝钞,现有当十当五钱须在三月之内按八成之数兑换完毕,仍保留当二钱与小平钱,崇宁宝钞以官库作保,随时兑换等价金银与铜铁钱,为鼓励兑换宝钞,宝钞前一个月以十成数兑换,第二个月以九成数兑换,第三个月则与金银等同价,仅兑八成。一年内,取消各地交子、钱引,宝钞以两、缗、文为单位,发行一百、五十、二十、十、五各五种面值。诏令一出,天下震动。为免损失,富商达贵纷纷出手兑换,各地官衙前排起了长龙。 皇城司派出大批亲事官分赴各地探察此次新政施行情况,凡办事不力者皆进奏朝廷,由御史台加以复核,属实者一律罢官抄家以没。 十月五日,朝廷下诏处理第一批官员,知州以下三十七人,尽皆除职抄家,各地官员震动。皇城司又于杭州、越州、苏州三地侦获数起当十钱盗铸案,朝廷下诏,主从皆处斩首,家中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天下震惊。宝钞新政,得以施行日顺。 十月六日,朝廷下诏设立通商局,茶盐酒等榷司与市舶司皆纳入其隶属,并于江南建造船作司,各地筹建官办工坊,专事生产与诸国通商之大宗商品,允许商户出资加入,按出资额分享得利,引商者云集。同日,下诏今年的天宁节一切从简举办,只于十月十日在延福宫宴春阁宴请百官与西夏、北辽、高丽等国使者,其余流程全部予以取消。 十月八日,朝廷再次下诏,设廉访司,将各地走马承受纳隶其中,改称廉访使者,探察军政民间不法之事,又设不定期朝廷巡查制度,令天下官员再次震动。 而朝廷之上,以蔡京为左相声音日益高涨,赵佶皆置之不理,地方上亦有不少官员上疏请求复蔡京左相之位。 十月十日,天宁节,赵佶生辰。有宋一朝,皇帝生日都会被定为整个国家的节日,十月十日是赵佶的生辰,被定为天宁节。 后世传说,赵佶生日本为五月初五,因犯忌讳,才改为十月十日。这种说法起源于元好问听从街头的老汉所言,后人便多有信者。然而,皇家生子不比其他人家,况且,赵佶出生那年连他一起,是兄弟三人出生。老九老十,他十一。若真是五月初五,那他就该是老九。宋朝皇室子女早夭现象严重,正常情况下,他会放着老九不做去做老十一?想想也不可能。 若是依照往年天宁节的流程,宣徽院下属的教坊司九月初就要召集歌妓排练歌舞,十月八日,枢密院带领修武郎以上的武官去相国寺参加寺院给管家举行的斋事,完事后去尚书省的都厅参加皇帝的赐宴。十月十日,由宰相执政们带领宣教郎以上官员去参加斋事与皇帝的赐宴。十月十二日,宰相、执政、各亲王、宗室成员以及百官都要进大内,向天子朝觐请安和祝寿。流程相当繁琐,宴席是最高规格的九盏大宴,杂以歌舞、百戏和蹴鞠比赛。 今年的天宁节,赵佶于正午在宴春阁办了一场宰相、执政、各亲王、宗室成员以及百官与外国使臣参加的宴席,顺便欣赏了教坊司安排的歌舞,到了晚上,依旧在宴春阁设宴席,参加者限于自己的女人与儿女,这般安排,后宫嫔妃自然开心,亦如中秋之夜,倒也其乐融融。 十月以后,便是诸般节庆与祭祀之事,赵佶只在十一月初时,再次下诏,朝廷设立储备局,统一管理南北方的石炭(煤炭)开采与分配储藏事务,统一管理稻米、铜铁等物资与西夏、北辽的互市事务,规定石炭不得输出他国,稻米输出,需对方以马匹、木材、铜铁等大宋稀缺之物交换。 北宋以岁币换和平,社会的稳定,人口不断增长,生产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森林资源开始遭到大规模的破坏,木材价格日益高涨且供不应求。 尤其是京城开封,方圆数百里都是平原,木材奇缺。仁宗嘉佑三年,开封大寒,因缺柴冻死的人随处可见。 除了御寒做饭等百姓日用,冶炼生铁、制作船只兵器等都需要大量木柴,朝廷与民间开始开采使用石炭,规模日益扩大。宋朝的石炭基本都在北方的河东、怀州、相州、莱芜、徐州等地,怀州的石炭主要供应京城。 而北宋由于从占城国引进占城稻,大规模的种植,稻米不仅能自给自足,还有富余,与其无限制的流向敌国,还不如交换一些重要的战略物资。 十二月十日,赵佶下诏,以武擒虎为提举皇城司,调西军韩世忠回京任殿前司都指挥使,徐衡进同知枢密院事,刘仲武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负责整肃实行更戌法的各地禁军,种师道、刘法为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王厚为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仍负责先前职司。 第六十六章 赵元奴 开封的冬天是极冷的,只是郊祀这些仪式每年都如此,繁琐麻烦,亦无可奈何。 这日在李师师处,赵佶再次意外碰见了李清照。 不同于数月前的那次见面,李清照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不再带着刺儿,言语间倒是多了些正常女子该有的温柔娇羞,从她的眉眼里你能自然感受到什么是幸福的女子。 赵佶随意问了几句赵挺之父子的情况,便告辞出来,信步走进了冠芳楼。 这院子便如这冬季一般萧瑟冷清,哪里有半分东京行首该有的喧嚣热闹。 赵姥姥迎了出来,陪着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奴奴不快活,不想见客人。” 赵佶一愣,失笑道:“你倒是心善,小娘子说不快活,便连银子也往外推。”说着自顾自走了进去,直奔二楼。 赵姥姥再要追赶时,便被张迪拦了下来。 赵佶走进屋时,立时觉得温暖起来,奴奴正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看屋中布置十分清新雅致,处处可见绿色,想是这奴奴对绿色颇有偏爱。 奴奴也未回头看,以为是赵姥姥拒客而回,说道:“姥姥,这已数日未见客人,怕是不妥。” 赵佶笑了笑,开口说道:“既然觉得不妥,那今日便见见我亦无妨。” 奴奴一惊,站起转过身来,脸有惊惶之色,颤声道:“奴家今日并不见客,官人如何强闯而入?” 赵佶也不管她,自去桌边坐下,说道:“前阵子听隔壁的李娘子提起冠芳楼住了位倾国倾城的小娘子,一直未曾得闲见见,今日恰好路过,便来瞧瞧。却原来是那夜在州桥已然见过。那日得见芳颜,惊为天人,总念着能否再见。今日一见,才知缘这一字,真是妙不可言。” 奴奴一听这话,倒是不再故装惊惶,浅浅一礼,说道:“劳烦官人惦记,是奴家的福分。瞧着有些面善,却原来是曾偶遇过的,倒是奴家失礼了。” 说话间,盈盈走近,过来奉茶。 赵佶趁势捏了她的小手,真个是娇软若无骨,不由暗暗称奇,调笑道:“若要在此歇息一晚,却需多少银子?” 奴奴抽回小手,脸色一红,小声说道:“官人见谅,奴家琴萧歌舞皆可,只是不留宿客人。” 赵佶哦了一声,略显失望,说道:“那倒是我孟浪了,既如此,亦不打扰小娘子,这便告辞。” 奴奴眼中惶急之色一闪而过,来不及思考,赵佶已出屋去了。 不多时,却见赵姥姥笑盈盈的领着赵佶又走了进来,对着奴奴佯怒道:“你既入了这个行当,总有这一天的。这位官人模样俊俏,出手更是大方。这样的恩客到哪里去找?休要使小性子,得罪了贵客,妈妈可不轻饶。” 奴奴眼中神色复杂,终于叹了口气,露出笑脸过来陪罪。 再次坐下,奴奴小心相陪,倒让赵佶生出丝不忍,终究只是枚棋子,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不知小娘子可有姓名?”赵佶问道。 宋朝寻常人家的女儿很少会有正式的名字,有名字的基本上家世不错。 奴奴神色一黯,说道:“奴家是个孤儿,由姥姥一手养大,只有个小名叫奴奴。” 赵佶看着她,突然说道:“不如就叫你赵元奴吧。” “赵元奴?”奴奴轻轻念了一声,想到眼前男子的身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有惨然之色。 赵佶有些不忍,只是如今这般情势也着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赵佶见她情绪不佳,便说好过几日再来看她,赵元奴心情不佳,踌躇间也未出言挽留,赵佶便自行离去。 赵佶再去李师师那时,李清照已经走了,便与她说起刚才去赵元奴那里的情景,李师师听了有些吃味,说道:“赵元奴?赵家皇帝排第一的女人?原来她才是十一郎心目中最受宠爱的女子!” 赵佶失笑道:“这却是你想多了,那姥姥姓赵,她又叫奴奴,便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便如你,本姓王,不也跟李姥姥叫了李师师,而不是王师师。况且,我与她还无瓜葛,就算我与她有了鱼水之欢,别忘了我也姓赵,她永远也不能如你这般上到台面上来。再说了,本是你叫我去撩拨她的,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以后别再干这种亏本的事了。” 宋朝律法规定:“诸同姓为婚者,各徒二年。”同姓的一男一女结婚,被官府发现,将会处以两年徒刑。虽然民间禁而不绝,但赵佶毕竟是一朝天子,他与赵元奴的关系便不能放到台面上来。他与李师师的关系已广受非议,勉强算是风流韵事,再明目张胆与个同姓歌妓往来,却是触到了维系封建社会重要基石之一的宗法制度。 李师师想到这里,心里亦已释然,反倒同情起赵元奴来,说道:“她怕是也想到这一点,才不开心。不若你现在再去安慰一二,定能成其好事。” 赵佶笑道:“哪有女子到了床前却将自家男人推去其他女子床第之上的。赵元奴说她琴箫歌舞皆精,不知师师除了琴艺,可通箫技?”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师师倒着实不会。” 赵佶伸手搂住李师师,笑道:“无妨,今夜我便教你如何吹箫。以师师的悟性,自然一点就通。” 注:李师师、赵元奴之名不仅见之于水浒传等小说之中,作为宋朝重要研究史料的《三朝北盟会编》是由南宋史学家徐梦莘编纂的,里面亦有明文记载“:“尚书省直取金银指挥奉圣旨……赵元奴、李师师、王仲端曾经祗应倡优之家,并萧管、袁陶、武震、史彦、蒋翊五人、筑球郭老娘逐人,家财籍没。” 靖康之变,钦宗搜刮金银以赔款金人,尚书省指明赵元奴、李师师皆得徽宗赏赐丰厚,请求查没。赵元奴名字尤在李师师之前,可见赵元奴虽不见野史流传,如李师师一般常被人提起,也应是与徽宗关系不一般的一代名妓才是。 第六十七章 今夕是何年 从十一月十五日起,也就是冬至前三天,赵佶就要住到大庆殿,基然后有如机械一样,按步就班的随着流程进行一系列的拜祭典礼,至景灵宫太庙恭请先帝神主出室,再去南效坛做郊祀祭告天、地、神只,郊祀完后在宣德楼上大赦天下,到最还得去景灵宫恭谢赵氏列祖列宗,住上三天。在这过程中,极少穿戴的通天冠、平天冠、衮龙服都要一一登场,出动的仪仗人马都有好几万人。 所有的这些做完了,还不能停歇下来,跟现在的领导们年前要到处去慰问一样,赵传还得去离宫、道观和一些亲近大臣家里去看望看望。 十一月十八日的冬至,是个重要的节气,穷苦人家哪怕借钱也要买上一件新衣,准备些吃的。这一天人们来往应酬,祭祀祖先,像过年一样。 对于民间来说,十二月更加繁忙,腊八这一天,佛寺会施腊八粥,僧尼会走街穿巷的上门念经赐福,居民家里也会用果蔬等食物熬粥喝。到了二十四日的交年节,大家便会请僧人或道士来家里念经。晚上家家户户送灶神,在床下点盏灯。有钱人家下雪天还会办家宴,晚上装起雪灯,召唤亲友来聚。 十二月,景龙门一带会提前点燃下一年元宵节才有的元宵花灯,将那一带夜间照得通明。 这一个月,穷人们常常会三五成群,扮神装鬼,敲锣打鼓,街头巷尾,挨家挨户去要钱。这种除邪驱崇的习俗,家家户户也乐得掏些小钱。 十二月的赵佶倒是清闲下来,特意下了道诏书,晓谕各地,号召富商豪绅与官府,置办粥场,备些旧衣,救寒济苦,同时令各地拨些钱粮与福田院、居养院、安济院等福利机构。 到了除夕这日,皇宫之中举行驱傩仪式,驱除鬼疫,称为大傩仪,由亲事官、殿前司诸班直抽调出一千多人戴上面具,持枪拿旗,有扮门神、将军、土地爷、判官等各种神鬼的,在宫中驱逐鬼祟,一直驱赶到南薰门外的龙弯才罢休。 赵佶呢,倒是简单,将雕版印刷精装好的钟馗画像让文武大臣们带回家去。 京城百姓家开始置办过年的食用之物,在家中贴上门神、钟馗、桃符以及福字。此时便有将福字倒贴的习俗,谓之:福到了。 近除夕这几日,君臣、主顾、亲友之间都会相互馈赠年节礼物,比如赵佶送给大臣们的钟馗画像。 除夕日,家家户户打扫门庭、换门神、吃团圆饭、拜祭先祖、放爆竹、守岁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了现代。除此之外,驱傩、焚苍术、打捶丸、酒楼午宴、斗茶、亲自或名刺拜年、小儿卖痴呆、打灰堆等习俗亦十分盛行。 男人们在这一天的行程满满当当,上午与家人忙完打扫、张贴等杂事,便将年夜饭的重任交给女眷,相约外出打捶丸(类似曲棍球),正午去酒楼吃饭,先点份开口汤与几碟果子用着,再饮酒吃菜。吃完午饭,开始斗茶,斗完茶后去亲朋家拜个年,再回家祭祖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后,放爆竹点灯烛、驱傩、焚苍术、守岁。 除夕夜,时人也有赌博的习俗,以此试出来年的运气,谓之试年庚。 年夜饭上,长者坐上首,男女分左右,桌上必有四样东西:馎飥(面片汤)、脍鱼(生鱼片)、肉(羊肉或扣肉)与酒(多为米酒)。若在江南,还有道特色菜:蟹酿橙。就是把个大橙子削个盖,挖空装入蟹膏肉,再盖上,用个专门食器小甑装起来,再用酒醋水蒸熟,又香又鲜。 宫内的团圆宴自然什么都不会缺,因为要守岁,六尚局更备足了精巧的消夜果子盒,里面有十般糖、澄沙团、韵果、蜜姜豉、蜜酥、炒槌栗、银杏等水果与市食,也置办了玩具、牌儿等物事,让宫中皇子女、妃嫔们玩耍与食用。 赵佶照例将李师师接进了宫一起吃团圆宴。 在与自己的女人与儿女吃团圆宴之前,赵佶与王皇后先参加了宴春阁特意为宫内禁卫、侍卫、宫女、内侍、杂役准备的团圆宴,因为人数与当值的缘故,分两次从下午未时便开始。赵佶向众人敬酒,说了些感谢与祝福的言语,并宣布此宴为每岁定制相沿。 这种前所未有的举措与动作,让宫里的人们大为感动,山呼万岁。因为侍卫、禁卫不能饮酒,便一起以茶水代酒。 亲从官不同于禁军,按例无论当值与否,均不允许饮酒,赵佶于宴上允诺,亲从官每月分班休沐两天,可以饮酒,但只限于营内,酒水饮食由皇城司专人负责采办。 到了酉时,后宫妃嫔与子女们聚集在延福殿内与赵佶一起吃团圆宴。 对于皇宫里的贵人们来说,平时就吃得讲究,并不是那么在意这顿饭。古人对岁其实不是如现代这般热爱,更多的是一种敬畏,所以无论宫内宫外,才要大张旗鼓的驱傩。而且团圆宴一样,以怯风寒、避邪崇为上,多有药入食之菜肴,也饮屠苏酒。所谓团圆宴,吃是次要,仪式感倒更多一些。 相比之下,北国的除夕夜就要简单太多。 上京城,以河为界分南北,南为汉城,为汉人居住之地,从汉俗,有房屋街道。北边是皇城,皇宫之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帐篷,依旧保持着契丹的传统。 除夕夜,天祚帝着御厨,以糯米饭、白羊髓捏成拳头大的团子,每个帐篷发四十九个,用来“惊鬼”,惊完鬼再吃掉。这年夜饭便是吃过了。 当然,天祚帝自己是很讲究的,特别喜欢吃用羊奶喂养的貔狸(地松鼠),煮一鼎羊肉,扔一脔貔狸肉进去,羊肉立刻酥烂,端的好吃。 至于西夏,他们过年是在十二月,以十二月一日为岁首,所以比宋辽早一个月过年。为什么呢?因为西夏人信奉战国阴阳家的“五德始终”理论,以西夏为金德,腊月为丑藏辛金,所以选在腊月过年。 当然,赵佶此刻看着眼前的百花争妍,也没兴趣关心这两个老对手是怎么过年的,只是偶尔也会想起那个遥远的世界。 第六十八章 探病太师府 正月里,对朝廷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初一的大朝会。 大朝会,即百官朝见天子,始于西周,历代沿袭,是礼仪规格最高的朝仪。 宋朝一年有三次大朝会,正旦冬至五月朔,以正旦最为隆重。 文武百官、各路举人解元、地方进奏官、诸国使臣按礼制穿着于大庆殿朝拜头戴通天冠的赵佶。 朝拜完毕,再按品秩于大殿内外,君臣使臣们一起参加宴席。 到了这里,除了辽使,其他人包括西夏、高丽、大理、大食、真腊等国使臣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辽使初二去大相国寺烧香,赵佶懒得去陪,丢给了何执中去招呼,初三去南御苑射箭,除了选几名善射的武臣伴射,自己也得陪着却是躲不掉。 赵佶心里暗恨不已,心道:“要不了两年,我就把你们辽人的脑袋做靶子。” 好在今年武擒虎、韩世忠两人亲自下场,赵佶心里安心不少。 辽人喜欢用弩来射箭,辽使大人待下属把弩子踏开、舞旋、搭箭、瞄准,再自己装模作样校正下目标,扣动弩机即可。那下属想必是来自北辽的侍卫亲军皮室军的精锐,射术精湛,竟是箭箭正中靶心,引来大声喝采。 辽使看向赵佶的目光中有些得意与挑衅。 赵佶特意让武擒虎跟着周同学了几个月兵法骑射,周同善射,天下皆知,赵佶倒也不担心。 武擒虎明白官家心思,让士兵牵来战马,也不多言,翻身上马,于战马狂奔中,露了一手于马背正射、反射,仰射的功夫,十箭皆中靶心,引得欢声雷动。 到了韩世忠,就低调许多,只用了一个箭靶六枝箭,却每一箭都破开前一箭,钉在了靶心正中央,这份精准的控制力与准头,让围观的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才一起尖叫喝采。 赵佶也不去管辽使难看的表情,乐呵呵的赏了二人一人一匹西军进献的高大战马与银马鞍以及金银等物。 本来是准备带上段婧月一起的,她要在延福召见宴请大理使臣便只好放弃。 历朝历代到现在,当官可能需要能力,更需要财力和靠山。 在大宋,最理想的靠山也是最大的靠山当然是大宋官家。 但徽宗时,大家都知道官家最信任的,内臣是童贯、杨戬几个人,外臣便是太师蔡京。只是去岁的官家,突然就罢了蔡相,削了童贯,斩了杨粱二人,又免了高俅,这不免让大家忐忑不安,蔡京府第的访客便少了许多。 到了岁末,官家又进蔡京为太师,免了赵挺之,蔡京复相的呼声日益高涨,大家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官家不好见,但蔡府很好找。 过了大朝会,自己寻上门或托门路前去拜谒蔡太师的人就明显多了起来,上到二府宰执,下到知州县令,络绎不绝。 蔡京倒是干脆,称病闭府,一律不见外客。 赵佶看着武擒虎呈上的十几张写满名字的折子,略微看了看,心里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太师既然病了,先着医官局派人去看看吧,过两天我也得去探望一下才行。” 赵佶将名单丢进了暖炉里,烧了。 赵佶看着一脸不解的武擒虎,苦笑道:“这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没了这些人,朝廷地方都没人做事了,况且,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有几分忠心还得两说。大树不好砍,那就先砍掉些粗壮的树枝吧。吴居厚年纪大了,让他归老,应该也没什么人反对。” 正月初五,赵佶于垂拱殿听政,太师蔡京称病未朝,门下侍郎吴居厚因年高告退,以资政殿学士改任鸿庆宫提举、东太一宫使,恩许仍服团金球文带,赵佶迁杭州知州赵鼎入门下,进门下侍郎,进常州别驾(通判)范纯粹为苏州知州,升杭州为帅府,原苏州知州李光进杭州府知府。 正月初六,赵佶带着武擒虎驾临太师府,探望蔡京。 蔡京闻讯,抱病与妻妾子女出府外跪迎。 赵佶上前托起蔡京,笑道:“太师年事已高,如今又抱病在家,何须如此大礼。” 蔡京眼皮一跳,躬身道:“有劳官家挂念,老臣只是偶感风寒,这几日喝了御医的汤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赵佶又让蔡府的人都起身,看着蔡攸等人说道:“太师是国之柱梁,你们这些当娘子儿女的,可得照顾仔细了。” 众人躬身应下。 蔡京将赵佶引入正堂,自己坐了下首,再次谢恩。 赵佶摆了摆手,让大家自去忙自个的,留下蔡京说话。 “去岁星变,本想着改个年号。只是这绍述之志一刻亦不敢忘,不改也罢,可以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太师你是能臣,崇宁新政亦是你一力促成,费尽心血施行的,你的功劳我都记着。如今我想将这新政更进一步,不知太师何以教我?” 蔡京看着赵佶,后者一脸期待之色,看不出别的东西,欠了欠身子,说道:“谢官家夸赞。官家通商、储备之立,实为远见之举,可见百代之利。只是陛下既废当十钱,又以宝钞代之,这省下来的铜铁,想来有扩充兵备之意,然天下之兵,唯西军可战,官家莫不是准备对西夏用兵?” 赵佶心里暗惊,脸上不动声色,摇头说道:“朝廷岁用,十之一二养着有俸无职事的官员,十之六七养着百万无用之兵,轻启战端,即使有一时之胜,亦不长久。先帝用王安石变法,虽增岁用之币,不解根本之困,崇宁新政亦未解此根本,这才是我所忧心的。” 蔡京一脸凝重,缓缓说道:“恕老臣直言,若要解这两道难题,只怕天下动荡,反而危及我大宋的根本。” 赵佶看着蔡京,突然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知太师还保留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这四句话是仁宗时大思想家张载所言,为后世所尊崇。 蔡京急忙起身,躬身道:“老臣惶恐。” 赵佶笑了笑,说道:“我若要解题,太师能否保证江南不乱?” 蔡京心中大骇,幸好低着头,迅速恢复好情绪。 “据我所知,除了我新用的几个人,这江南的地方官员可有大半是太师的门生故吏,江南乱不乱,得靠太师镇着才行啊。”赵佶继续说道。 蔡京闻言,心中一松,声音更加惶恐,说道:“为朝廷先材,老臣不敢有私心,请官家明察。” 赵佶笑了笑,说道:“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要施新政,当然是自己人更趁手。只希望他们能少些私心,我就很满意了。”说到这,站起身来,说道:“既然病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两天,就去上朝吧”。 蔡京眼中异色一闪,抬头说道:“老臣领旨,老臣恭送官家。” 赵佶出了太师,转身与蔡京说道:“有劳太师相送,请回吧。” 上了御辇,又探出头来,对已经起身的蔡京说道:“以太师之才,若能少些私心,后世历史,我大宋名相中自有你的名字流芳。” 蔡京再次躬下身子,心里叹息道:“官家变了啊,只是这样的官家却让我更加难以安心呀。” 第六十九章 百万渣兵 正月初八,赵佶听政垂拱殿,宣百官殿前召对,太师蔡京病愈归朝。 君臣礼毕,中书侍郎郑居中出列,持笏进奏。 “陛下,左相之位空悬已久,于国是甚为不便。臣再请陛下复太师左相之位,厉行新法,以佐陛下绍述之心,以昌盛我大宋国邦。” 殿上众臣,立时有不少人抬起头望着他。这厮明明不是太师的人,为何三番五次这么卖力要推动太师复相,就为了投入太师门下? 不少人立马想到这厮是宫中郑娘子的从兄,心中一个激灵,一起看向御座之上。 赵佶面无表情,目光来回掠过殿上众臣,似乎看得清每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注意。 陛下身上看不出什么,太师站在前头,略躬着身子,头微微垂着,只能看个背影,便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出列附议。 御史中丞余深见状,给监察御史石公弼等人使了个眼色,石公弼等人会意,十几名御史齐齐出列,持笏躬身进奏:“臣等附议。” 赵佶摆了摆手,看向蔡京,笑道:“先前有人说太师结党营私,朕自然是不信的,为你复相之事,朝臣们一请再请,朕亦相信大家都是秉持公心。不知太师可有话说?” 这番话一说,余深、石公弼等人立时变了颜色,这话若是听进去了,那便是诛心之言。 蔡京出列,躬身道:“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老臣自问对大宋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一切但听陛下发落。” 赵佶嘴角上扬,笑道:“朕还是那句话,太师是有可能成为千古名相的人。朕自当给你机会。即日起,太师蔡京复左相之位,拜司空,迁魏国公。” 蔡京跪拜谢恩,顿首说道:“老臣自当誓死以报陛下信任。” 众臣一起躬身,山呼陛下圣明。 赵佶看着殿上众臣,说道:“今日朝会就到这吧,蔡何二相与枢密院宗泽、徐衡,兵部尚书薛昂,并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仲武至睿思殿御书房议事。” 众臣山呼万岁退出殿外,一起来向蔡京恭贺。 赵佶换了身宽袍常服到达御书房时,六位大臣已静候在房中。赵佶吩咐王富贵赐座奉茶。 君臣坐定,赵佶也不废话,直接说道:“自太祖立朝,统辖兵将不过二十万,而今已增至一百三十万之巨,然可战之兵仅西军尔。岁用十之六七,用于养兵,养的却是羸弱不堪之卒。朕坐拥百万大军,却岁岁纳币蛮夷番邦求得天下太平。若番邦有雄主兴兵而来,我大宋何以拒之?” 众大臣沉默不语,大宋冗兵之困,世人皆知,但追根溯源,问题却是出在开国太祖的身上,所以代代君臣心里苦涩自知,又不好言说。 赵佶见众人不言,只好自己来说:“太祖兵制,无可厚非。太祖时为何兵锋之利甲天下,无他,严守精兵二字而已。此后募兵,仅为解流民之困,兵员素质全无讲究,来者不拒,日复年继,遂成百万无用之兵。太祖所谓的强干弱枝,到如今已是干枝皆弱。若一旦天下大势有变,无可战之兵,便是求和亦是奢望。” 太祖杯酒释兵权,鼓励大家多买土地,做安乐翁,导致土地兼并之风,失地农民日多,每逢大灾,为防民变,朝廷便出钱募灾民、流民为兵,养兵养家属,一养六十年。然而由于重文轻武,士兵社会地位低下,普通士兵皆须刺面,取妻都困难,导致好男不当兵,便是灾民流民,为了混口饭吃进来的也都是些老弱病残。宋人蔑称士兵为赤佬,据说现在上海话小赤佬便源于此。 士兵养到六十岁,人数越来越多,战斗力正逐步归零乃至负值。 一方面士兵基数越来越庞大,一方面能用之兵不足,逃兵成风。朝廷不得不给士兵脸上刺字涂朱砂,大量招安反贼,以罪犯充军。长久以往,军队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宋军的战斗力渣到什么样子呢?高邮出现了一伙几百人的贼人攻城,结果拥兵数千的地方长官吓得赶紧打开城门犒劳,以金银丝帛买平安。到宋江起义,仅凭三十六名兄弟两三千毫无训练的喽啰硬是攻州掠城,把几万官军打得闻风丧胆。 蔡京见赵佶看向自己,不得不言,说道:“官家,冗兵之困,原因颇多,要解决,非一朝一夕可成,况且这百万之兵,若是就地散去,怕是会引发民乱。前岁官家已核查各地兵员实数,不若先依此数,暂不募兵,余策再徐图之。” 宗泽看了蔡京一眼,说道:“太师之言,只是权宜之计,且若遇灾年,易引民变。臣以为,冗兵之困,其根在失地农民太多,不解土地兼并之根,便无大宋稳定之基。” 赵佶插言道:“土地兼并之风,是太祖之制。当年太祖兵酒释兵权,赏赐大量土地于功臣,复又鼓励大臣们多置田产,时至今日,这个问题更难解决。况且,我大宋商贸繁荣,失地农民便有去处,这倒不是问题。” 在场的大臣,包括宗泽自己,都是有田庄有大量田地的人,这个问题还是先略过吧。况且,商业、手工业发达了,农村人口可以向城市大规模转移。自己现在想尽办法通边贸通海外,解决失地农民的出路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赵佶顿了一顿,说道:“我以为要解决这冗兵之困并不难。你们且听听有无道理。” “其一,以后募兵只募精壮。但我大宋民间有云:好男不当兵,究其原因,士兵地位太低。为什么汉唐兵甲雄于天下,优秀人才争着去当兵?或为开疆拓土封万户侯,或为保家卫国护佑亲人。要让士兵有荣誉感有归属感,要告诉百姓,士兵是保家卫国守卫他们安宁的人,要懂得感恩。要让整个大宋的人,都觉得当兵是件很光彩的事情。”看着六位大臣只有刘仲武的眼睛亮了起来,其他人的脸色阴沉,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说道:“我知道朝中地方官员都担心,武人的地位高了会威胁你们的地位。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任由这么下去,有一日外敌入侵怎么办?或许你们可以选择换个皇帝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是做为降臣,再好能好过现在?这大宋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所以我愿诸位与我一道,富国强兵,有朝一日,扫灭诸国,重现汉唐雄风,万邦来朝。那时,诸君皆能流芳百世,在史书上写下自己荣耀的名姓。” 六位大臣目瞪口呆,看着越来越激动的官家,却并没有被这番话所感染,就连刘仲武都苦着个脸,心道:“这么多年了,连个西夏都摆不平,更何况幅员万里的北朝大辽。这百万渣渣士兵,散又不能散,战又不能战,难道再去招募几十万精壮新兵?也找不出啊。” 赵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这些话对那些国子监生、太学生可能有用,对这些官场老油条说,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些人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赶紧收住话头,说道:“扯远了,我还是先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再斟酌斟酌,我们再商议。” 第七十章 疯狂的官家 对于此时的大宋来说,对于解决冗兵的法子选择并不多,由于土地兼并严重,汉唐时的府兵制,已失去存在的基础,即朝廷没有大量的无主土地,募兵制是唯一的选择。若是提高士兵社会地位,严格遵循募兵要求,冗兵的问题倒是不难解决。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这百万渣渣兵与他们的家属怎么处理。这么庞大的基数,动静太大,易生民变,动作太小,根本没用,怕是没等到这个包袱解决,大宋早完了。 本来呢,赵佶一想到冗官冗兵的问题就头皮发麻,觉得太难,直到后来下诏查了下禁军与厢军的缺员情况,才发现冗兵问题原先自己的想法有误。赵佶仔细了解后,发现这个问题并不难。因为隶属于兵部的厢军其实并不多,也只在地方供杂役,担着个兵的名称,并无战守之责,大概有二十几万。 真正的大头在禁军,现在的禁军有多少人呢?按照去岁缺员后的实数统计,禁军号称八十万,其实只有五十几万而已,除了驻守各地十余万,西军的二十五万,河北两路的禁军十万,拱卫京城的不过十几万。 守卫京城的上四军,捧日、天武为殿前司马步军,龙卫、神卫为侍卫亲军马步军,每军各分左右厢,每厢各设三军,每军五指挥,每指挥五都,每都百人,上四军共计六万人,实际只有三万出头的人。守卫宫城的殿前司所辖神勇、宣武、骁骑,各分上下军,每军十指挥,共计三万人,实际也有二万不到,算是缺员情况最好的。 崇宁四年,为保持强干弱枝,维系中央与地方兵力平衡,时任左相的蔡京在京城周边增设四辅郡,各驻兵二万以拱卫京师,南辅颍昌府,东辅襄邑县,西辅郑州,北辅澶州。加上京城周边的侍卫亲军步军司虎翼、宁朔、骁胜,马军司云骑、虎骑等军,算是勉强维持住内外军力的平衡。 在赵佶一步一步提点下,六位大臣终于明白了官家的心思,在心里震惊于官家冷血和狠辣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疯狂的想法确实是快速走出冗兵之困的一步妙棋,然而这代价未免太大。 六位大臣看向赵佶的目光便有些闪烁,只是按赵佶的计划,若是一切顺利,其实并不会引发大的震动,并未出声反对。 蔡京终于知道官家为什么会在复自己左相之位后,马上对冗兵问题下手了。他是新党领袖,一切新政自然是出自他的主意,况且,西北开边一直是他坚持主张的,那么这次的冗兵之政自然也只能他来背这个锅了。 主要责任推给了蔡相,其他五人心情相对还好受一点,只是何执中与薛昂本就是蔡京的人,这心情却是不如宗泽徐衡与刘仲武太多。 赵佶的办法很简单,与历代通行做法一样,从厢军抽血,矮子里面拔高个,充实到各地禁军,为防止厢军士兵推诿,选拔时,表现太差的百分之十,直接削除兵籍,充入官办矿场工坊做工,选拔百分之四十表现优异者留在厢军,余下百分之五十悉数入禁军。剩余百分之四十,余后两年再淘汰掉一半,再重新核定兵员数补录。 给予各地禁军半年训练时间,然后分批轮流开赴西北与河湟吐蕃叛军以及西夏交战,唯河北路禁军待各地禁军整训完,与之接防后再开赴西北战场。 四辅郡八万禁军自三月起分批开赴河湟,参与收复西宁城(青唐)之战,若战事顺利,则北上准备与西夏争夺横山地区。 上四军每批次出一军,随同其他禁军一起出征。 殿前司三万人马,则由韩世忠加强训练,淘汰弱小,赵佶给出的要求是,现有的殿前司士兵只保留五成,淘汰的开赴前线,待所有禁军轮训完成,再择优录选补缺,整个禁军也将重组。 为了稳定军心,赵佶亦将大幅提高伤亡士兵的怃恤安家费,待整肃完毕,禁军将加饷两成,并以后从军不再刺字黥面,不得称呼士兵赤佬,其他优待措施还会逐步推出。 做出这样的决策,会死很多人,却是成本与代价最小,收效最快的,有西军稳住阵脚,每次轮训四至六万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肯定有许多执行上的问题,比如如何防止走漏消息,防止出现规模性的逃兵与哗变,突发状况的处置,投入战场时如何防止一触即溃等等,都需要众人仔细议妥,再与西军方面共同筹谋。 长痛不如短痛,赵佶终于狠下心来,决定彻底解决冗兵之弊,总比日后自己去喝西北风强。 好在大宋历来实行的是以文制武,文官们管着兵权,却又从骨子里瞧不起士兵,更何况禁军有更戌的定制,秘密抽调部分禁军并不会引发多大注意,等到引起关注,想来轮训已经结束。 赵佶下了狠心,就算战火中只幸存下四分之一的禁军,只练出十几万能战之兵亦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到时加上二十几万西军,坐拥四十万精兵,再加上新制的火器,不说灭辽,自保总没有问题。至于西夏,没记错的话,靖康之变前,西军已彻底收复横山地区,坐拥河湟,西夏灭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诏书都是密诏,直接下到了具体执事人手中,以求尽可能缩小影响。 正月初九,朝廷下诏,复太师蔡京左相之位,以刘法经略河北两路,河东路改由折克行经略。 折克行是折家家主,亦是府州知州。正是大名鼎鼎,北拒大辽,西击夏国,折家军现在的话事人。 其时,大宋三大将门世家种家、折家、姚家,而为后世所流传的杨将,其实声名并不显盛,仅历杨业、杨延昭、杨文广三代,至仁宗时便已不复闻矣。 自太祖时折家归宋,特允折家世袭,镇守府州,天下只此一例。北宋一朝,种家军、折家军之名,远盛过后世流芳的杨家将,以后再行细说。为权衡之,历朝折家家主知府州,武职高不过一路钤辖,如今骤升一路经略安抚使,亦是大违常例。自去岁至今,官家屡屡下诏,有心之士都已发现,官家越来越重视武将。 第七十一章 都很难 对于冗兵之政,蔡京并无多大抵触情绪,西北开边也素为他的政治抱负之一,做为王安石选定的接班人之一,又得旧党司马光等人推崇之人,光靠心机手腕断不可能做到,他也是有政治抱负的,在新旧两党永无休止的斗争中,他终于领悟到,只有手中有权,才能言及其他。随着权力的增加,直到独掌朝政,他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也让他越来越患得患失。当官家一纸轻飘飘的诏书将他打落尘埃时,他越发明白,自己不过是官家手中的一只提线木偶罢了,那一刻的感觉让他绝望与愤怒,所以他不甘心,他身后的人也不甘心。 尽管复了相,他反而更加恐惧,因为官家只要一纸诏书,便能断送他所有的努力。 所以他必须让官家明白,朝廷离了他,很多事情玩不转。然而现实却让蔡京出离愤怒,又无可奈何。 力荐自己复相的郑居中一反常态,朝堂之上事事与自己意见相左,让人愕然的是,而自己素为倚重的张康国一反常态,总是附议赞同郑居中的意见。更可怕的是,何执中也开始有反对自己的苗头。而众所周知,赵佶朝堂上的人不是这三人。 换句话说,崇宁四年,左相在朝堂之上说往东,就不会出现向西的声音,至于反对者,连右相赵挺之都被逼的主动辞官了,遑论他人。而现在,赵挺之再次主动避让,但朝堂之上,已经有了三四种不同的声音。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这一系人马内部出现了裂痕,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必须控制住局面啊,不然人心就散了。 春寒料峭的时节,复相之后的大宋太师蔡京,心情并不那么美妙。 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此时伤神的人,自然不止太师一个。 北朝大辽。 正月的鸭子河,依旧在飘着小雪。 辽国的鸭子河,自然不是现在四川广汉那条候鸟满天飞的鸭子河。鲜为人知的是,在那时,松花江的北源下游一段,被称为鸭子河。也就是现在嫩江齐齐哈尔以下的河段。 尽管此时的鸭子河早已经在几十年前就被圣宗下诏改为了混同江。只是辽人与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女真人还是习惯叫它鸭子河。 辽人的皇帝喜欢到处捕鱼打猎,到各地进行“四时(春夏秋冬)捺钵(契丹语为皇帝行宫)”,作为不忘初心的定制代代沿袭。 如今大辽的皇帝天祚帝,春捺钵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鸭子河,看女真人捕鱼,或是自己带着人去叉叉鱼,虽然冰天雪地,却也乐在其中。 作为拥有着万里疆域庞大帝国的君主,连中原的天朝上国都俯下了高贵的身段,纳岁币以求和平,他自然有足够的实力偶尔放松一下。况且,如今西夏仰自己的鼻息,南朝失去了幽云十六州后,天天战战兢兢,生怕惹得自己一不高兴就让自己的铁骑朝发夕至到了开封城下。 当然,天祚帝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女真人依旧如往年一样,恭恭恭敬敬的送来了一群漂亮的女子来给自己与大臣们陪宿,那二十只雄健的海东青看着成色也不错,但他却从极个别族长的眼里看到了敌视与仇恨。 完颜部崛起的速度有点快啊,听说因为长白山三十姓部落联的事情还与高丽那边起了不小的纷争,将高丽人打得大败求和。只是萧奉先这厮全然不把女真人当回事,总是说朕想严重了,也罢,便依他所言,且再看看吧。 天祚帝看着正在看着正在卖力为自己捕鱼的那群女真人,突然兴致全无,撇下一众大臣,闷闷不乐的回御帐去了。 过完新年的赵佶亦不轻松。 第七十二章 三国之夏 内政交给了蔡京,现在殿上四五路人马,虽然有些混乱,却自有混乱的好处,自己一来兼听则明,二来用政时面对反对意见也有托词。赵佶现在的目光倒有一小半放在了西北的夏国身上,特意随身带了张地图,以备不时看看。 历史上的西夏,也是个拥有主角光环的神奇国家,先是大宋的朝廷昏招迭出,先还九州,再送灵州,导致三国鼎立。尤其是在与北宋为邻的时期,有数次差点亡国,结果不是因为大宋官家脑子抽疯,就是因为大宋新旧党争,哲宗时,眼看大事将成,结果哲宗得了肺结核,没咳多久就死了。 历史上的北宋末期,西夏最弱,但三国皇帝中,李乾顺倒是比徽宗与天祚帝强上太多,也幸运太多。靖康之难前,西夏失去横山战略屏障,亡国只是时间问题,结果金人南下,北宋父子一顿操作猛虎,北上为囚冻虐成狗,西夏反而趁乱占地,疆域反而创造了历史。 史学上有一种看法,若是北宋早点收复河湟,夺取横山,继而平灭西夏,则可坐拥河西良马场,夹击幽云,夺幽云之地,再得马场,不说复汉唐雄风,但凭借天险与骑兵阻金兵于关外是完全可能的。 但这种战略时机并不多,只在西夏初立与北辽衰弱之时,才行得通。因为其时三国鼎立,夏辽结盟,大宋并无力量应对辽国大军。 而现在,辽国败象已露,西夏兵势已不复初立之时,早一日夺回河西走廊,在以后应付崛起的女真人便多一分胜算。 但此时陇右都护府下的河湟地区叛乱未息,西夏军浑水摸鱼,仍旧混乱不堪,横山天险依然在西夏人手中,虽然这些年宋军结堡寨以进,但蚕食之地仍不足以支撑大规模战事。 很有意思的是,夏宋两国在长期的交战中,因为边境地形险要,汉番交错,先后都采用攻地结寨的战法,即攻占的地方,立即择险要之处修建堡寨,进兵依险而守,这些堡寨多为呼应之势,易守难攻,到徽宗时,宋军已经依靠此蚕食方略,隐隐占据了优势。 赵佶粗略计算了下宋军在西北各路的兵力,二十五万禁军、三万三千厢军、十二万蕃兵、六万汉蕃弓箭手、二十万乡兵,居然有近七十万之众。与西夏不到五十万的兵力相比,表面看大占优势,但由于兵力分散,缺乏骑兵机动,宋军的日子反而并不好过,长期处于穷于应付的困境。 在长期的对抗中,为了应付西夏利用骑兵高机动性的声东击西与集中优势兵力攻一点的战术,宋军充分利用各路边境的堡寨,锋火为讯,西夏军来,则各路齐出,左右相关,首尾呼应,使西夏常常面对数路围攻而不敢轻易进犯,谓之横烽法。针对宋军堡寨广布,兵力分散的弱点,先是在一路之内实行相邻州军堡寨相互援助,以确保一路帅司安全的防秋法,后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分将法与置将法(二者区别在于后者包括汉蕃弓箭手),即在一路之内划分次一级独立作战单元,有点类似现在的军分区,如泾原路划为十一将,每一将有策应相邻将的战守职责。 依托这种有效的战术,到后期,西夏军很少主动出击宋境,从而为宋军结堡以进的蚕食战略提供了稳定的支撑,逐渐占据了主动。 沿边六路,只有泾原路与西夏之间无险可依,西夏军也多从此出击宋境,但宋军进击西夏,却易遭伏。 当务之急,还是得稳固河湟,再组训一支精锐骑兵随时准备东击西夏。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禁军整训完成后再说。 第七十三章 议婚 府州衙署,亦是折家家主折克行府邸所在。 此刻的正厅中,折克行与成年子侄皆在坐。 已近八十的折克行,已是这一辈硕果仅存的人,也是折家这一代最出名的人,将兵三十余年,大小百七十战,杀敌盈万,未有败绩,时人称之为折家父。 如今的折克行病痛缠身,政军事务已交付长子折可大处置。 今日议事,却非寻常,折克行不得不抱病主持。 随同升迁诏书一同到达的还有一份诏书,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择一而婚。里面是武擒虎、韩世忠二人的生辰八字与画像等资料。 折克行看着众人,打起精神说道:“官家的意义很清楚,传旨的中贵人也说了,这份诏书种师道那里也有份,让两家适婚女子自己挑,不可强迫。当然,我们挑完了,人去京城,能不能成,还要看男方的意思。官家说,只是牵个线,成不成看双方眼缘了,他亦不会勉强。这两个人都是官家现在最信任的青年俊彦,前程可期,若是联姻,一来可安官家之心,二来也确是一桩良缘。” 折可大看了下众兄弟,对折克行说道:“依孩儿看,不若将家中适合的女子一起送去京城,看她们自己缘份吧。即便不成,去京城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折克行沉思半晌,说道:“也好,那便如此吧。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求儿今年就十八了,也一并去见见世面,顺便带兵保护你姐妹与侄女们的安全。让大家马上准备,明儿一早就出发吧。” 众兄弟应下,自去各家通知女眷们准备。 就在折家商议妥当之时,秦州经略府内,种师道正在与两位儿子种浩、种溪相议。 “你们叔翁与兄弟皆不在这边,正好你兄弟二人皆有未嫁之女,年龄亦合适。你们兄弟二人商量着办吧。” 种浩兄弟二人看了眼父亲,一起说道:“爹爹,若孩儿们做主,日后叔翁们怪罪下来,不好交待啊。五妹七妹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正好般配。不如就让她们两个去京城见见武提举与韩殿帅。” 种师道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两个妹妹可是惹祸精,更何况八字仅二合三合,并不相配。若说八字相合,奚瑶与韩世忠那小子最是合适。要不就让奚瑶去吧。折家亦有此诏,夫家却只有两位,倒也不必与折家相争。若不去只怕官家不悦,如今让奚瑶前去,也能有个交待。” 种奚瑶是种浩的二女,才貌双全,亦通武艺兵法,今年五月才十八岁。 种浩兄弟两交换了个眼神,种浩略有迟疑。 种师道见儿子神情,笑道:“官家亦有明言,这婚配之事,还得讲究个两情相悦。若一方不愿,这事便作罢。若奚瑶不愿意,倒也不勉强。依爹爹猜想,官家怕是有重用二人之意,只是这二人根基尚浅,又是寻常子弟,故才有此举。若无意外,这二人自然前程锦绣。武擒虎我们不愁悉,但韩世忠你二人是熟悉的,论相貌论武略,若继续在我西军,亦会大放光彩。” 种浩苦笑道:“爹爹亦该知晓,小辈中奚瑶算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官家不曾指婚,此事还得与她商议才是。” 种溪笑道:“依孩儿之见,让她们几个年龄合适的都去,这婚成不成无所谓,让她们去见见这京城的繁华亦是好事。” 种师道默然半晌,叹道:“我们父子常年征战,的确亏欠妻儿甚多,也罢,让她们都去吧,顺便去见见世面,想来她们也会很开心快活。让彦崇带人去护送。” 不提折种二家择女进京,马上就是正月元宵,朝廷礼仪甚多,赵佶倒没什么心思与余暇想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隐隐的担忧。 近日,御史台与朝堂之上攻讦致仕左相赵挺之的奏折越来越多。 第七十四章 关于李清照的两难选择 在诸多后世的看法中,李清照的前半生,尤其是与赵明诚的婚姻至少前半段是幸福的。去岁两次遇见,赵佶亦以为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婚姻很幸福。 当前几日与李师师因词说起李清照时,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 或许赵明诚十八岁那年元宵对李清照一见钟情时的感情是真挚的。但是三年后,赵家的提亲并不那么纯粹。 自王安石变法以来,与好友司马光的新旧党争便蔓延成祸。 徽宗即位,改元建中靖国,向太后垂帘听政,李清照之父,苏轼门下李格非的好友,旧党韩忠彦为相,身为新党得力干将的赵挺之遭到攻讦。 遂有赵家上门提亲,赵明诚在一见钟情三年之后迎娶李清照。赵挺之得李家照拂因此未被赶出朝廷。可以想见,赵家的提亲并未那么单纯。 新旧党争愈发激烈,徽宗建中靖国的美好愿景落空,只一年,便倒向新党,改年崇宁。 崇宁元年,蔡京上位后,赵挺之升尚书左丞,全力攻击旧党,划分元佑党人,将旧党悉数赶出朝堂,连子弟都被赶出了京城。也就在那段苦闷的日子里,李清照结识了李师师。 这一次,李家并未得到赵家的照应,李格非一削到底,李清照也被赶回了青州。甚至于李清照相求之时,亦被赵挺之断然拒绝,李清照还曾有诗怨之: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 算起来,李清照与赵明诚卿卿我我的甜蜜日子不过一两年罢了。 直到去岁星变,徽宗废党人碑,复允元佑党人子弟归京。 时隔数年,李清照重回赵家。此时的赵明诚早已娶妾,久别之后,倒也有二三月时日温情。其后,赵明诚喝酒狎妓,再娶妾。个中冷暖,李清照亦只偶尔与李师师言及。 对于赵挺之的所作所为,赵佶倒没什么看法。在党争剧烈的时代,他为了站稳脚跟,做了一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他本人为官倒是相当持正,颇有为民之绩。 北宋文风炽热,偏偏这些文坛大家们互为知己,又为政敌,斗得好不热闹。 赵挺之罢相归老,初时还好,到了今岁,全是说赵挺之任内贪污之事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大有朝廷不追究不罢休之意。 折子多了,赵佶亦是头疼,头疼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据他记忆,赵家没落之后,李清照与罢官后的赵明诚倒是在青州过了十几年清苦但其乐融融的幸福日子。而现在的她,与赵明诚的关系反而早不如初时,心思倒多半在两个妾室与外面的风花雪月中,这样的日子下去,怕是成就不了千古第一女词人,倒很有可能护出个深闺怨妇出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成全她,让这事按历史的本来方向走? 赵佶心中犹豫,朝堂攻击却日复愈烈。 赵佶不得不下诏由廉访司与大理寺一起查明真相。 卫尉卿赵存诚,秘书少监赵思诚,鸿胪少卿赵明诚,三兄弟被中书门下省除职,与李清照一众家属被羁押入大理寺狱。 待到李师师听到消息,告之赵佶之时,已是数日之后。 本来抱病的赵挺之因此惊怒攻心,病势日重,最终于三月病逝于府中。 赵佶听闻李清照被羁押后,亲自过问,责由廉访司司正沈畸将人送回府中,严令不得羁押赵家之人,过堂问话不得施刑,违者以欺君论。 也因此事,对御史台彻底失望的赵佶于二月初九,于垂拱殿上严厉斥责御史台罔故圣意,再掀党争,贬黜余深知桂州,以杭州知府李光升擢御史中丞,以江宁知府梅执礼知杭州,知江宁府人选由左右二相议定。 又因沈畸之荐举,调萧朝回京,为殿中侍御史。 二月初六,折家众女抵京,二月初九,种家众女抵京。 第七十五章 谋反案 初十早朝,开封府尹林摅跑来进奏,有事请官家定夺。 却是昨夜舟桥夜市之上,有几位大臣家的子弟喝醉了酒,与一伙外地人发生了冲突,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连街道司的人都被打倒了不少。 等到开封府的官兵赶到时,才发现冲突双方自己都不好惹,林摅很是头疼,只好进宫求个圣意。 赵佶皱眉说道:“这事问明原委,依律处置便是,总不能父亲朝中做官,便能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吧?” 林摅苦着脸说道:“陛下,此事虽是几位大人府中子弟酒醉胡言乱语所起,不过吃亏的也是他们。”想到那几位衙内的惨状,心里一阵肉痛。 “哦,原来是猛龙过江,将地头蛇欺负了,这倒有趣。未知那外地人什么来头啊?”赵佶一听,倒来了兴致,问道。 “回陛下,是秦州种相公和府州折相公两家的女眷。”林摅看了眼陛下,回道。 赵佶一听,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二位相公家的女眷没受伤吧?” “那倒没有。她们一点事没有,倒是几位大臣府中子弟受了点伤。”林摅见赵佶一脸担忧,赶紧说道。 赵佶心里一松,说道:“既然过错不在种折二位相公女眷这边,那就赶紧放人。几位大臣府中子弟让他们各自领回家严加管教。种折二位相公家的女眷是朕特意邀请来京城的,回头林卿将几位大臣名字呈上来。朕倒要看看,谁给朕这么长脸。” 这番说出来,殿上众臣神色精彩,初时还在猜测是不是官家不放心二位相公,复又想到是不是官家想趁机一举数得,对这二位相公女眷下手,到后来更担心自家的子弟在不在其中。 赵佶转头对王富贵吩咐道:“王富贵,你跟林卿去开封府一趟,顺便告诉二位相公家的女眷,今日回去之后好好歇息,明日记得一早派人去请她们入宫,正午朕与几位娘子一起在凝玉阁宴请她们。” 王富贵领旨,与林摅自去开封府放人。 蔡京散朝回府,未几,开封府尹林摅与昨日被罢黜的御史中丞联袂而至府第拜见。 家仆引二人至书房相见。 蔡京看着余深,安慰道:“原仲(字)不必担忧,等过一阵,我会想办法让你回京师。” 余深说道:“有劳太师操心了。这事日后再说吧,倒是李光不日就将抵京。张怀素谋反一案必须尽快结案,以免夜长梦多。” 林摅亦道:“去岁范寥告发张怀素谋反,官家交由开封府与御史台一同办案,细查之下,触目惊心,尤其是与之书信往来之人,仅朝廷中枢就有十数之多。” 蔡京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可怜老夫亦在其中啊,可恨张怀素居然将吾与他之间的书信在江浙一带大肆刻碑,借此蛊惑收买人心。去岁我本欲以宋昇为两浙路转运使,借机毁碑索信以图补救,怎知吕惠卿那厮早已抢先下手,收集了不少,以此来要胁。复又有官家将江浙主官悉数换成了自己人。想来对此事亦有所警觉。” 余深说道:“虽说书信内容与谋反一事无涉,但谋反之大罪,非同其他,官家若要深究,怕是有大麻烦。” 蔡京沉吟不语,此事他已思忖多时,本想着林摅与余深皆是自己亲信之人,这事还能补救,如今余深突然被罢黜,以李光代之,便有些措手不及。 林摅与余深相互看了一眼,说道:“我与原仲商议过,不如由我二人上书官家,就以与之书信往来官员士绅众多,且书信多不涉谋反之事,若大举追究,牵连广大,民心不安,奏请官家销毁书信,只追究参与谋反之人。” 蔡京看了林摅一眼,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须在原仲离京、李光进京之前办妥。” 林摅应道:“我二人这就进宫面圣。” 二人起身告辞,蔡京送出书房门外,突然叹道:“若官家提及,你二人当实话实说。” 第七十六章 佛家有道张怀素 张怀素何许人也,这厮本是个僧人,自号插花和尚,后见徽宗崇道,便蓄发成了道士,自谓落魄道人。 虽号落魄道人,但他的来历可不一般,自言活了一千七百多岁了,见过孔子杀少正卯,见过刘邦与项羽打得你死我活。加上会点幻术,号称可以通神,飞禽走兽都可调遣,你让他变个兔子小鸟什么的,他也能随手变出来给你看看。自崇宁年间进京以来,朝野耸动,公卿纷纷与他打得火热。蔡京便非常喜欢他,奉为座上宾,书信往来亦多。 看到这,大家都会嗤之以鼻,这种话也有人信?不说古人,但看现在,所谓大师王林,不过会点戏法(古人称幻术),多少达官贵人聚拢身边?不讲武德那位,又蒙骗过多少人? 张怀素得志之时,拿着蔡京等人的书信,在江浙一带刻碑宣其事迹,广揽信众,又劝得江宁府守将吴侔与和州知州吴储两堂兄弟秘密招兵买马,准备起事。 说起吴侔这两兄弟,又不得不提起王安石这位历史名人。王安石本人高风亮节,妻吴氏一家人品却都不咋的,两个女儿随母,俱有诗才却无淑德,二女嫁蔡京之弟蔡卞为妻,蔡卞为官,用人任事皆听于妻。 王安石的大女儿王堇,嫁同年好友儿子吴安持为妻,二人婚后生一子,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备受外公王安石的喜爱,一家人宠溺过头。王安石曾为其赋诗一首,就是有名的《赠外孙》: 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年小从他爱梨栗,长成须读五车书。 吴侔的堂兄和州知州吴储,张怀素给他看相,说他贵不可言,又言金陵(江宁府)有王气,结果吴侔一听,开心了,撺掇着吴储一起跟着张怀素准备造反。 到了这里,另一个传奇式的重要人物出场了。 范寥,字信中,本来就一落魄书生,上京赶考,斗酒杀人,流落江湖,听闻一代文豪黄庭坚落魄流徙,奔波千里至其门下相伴,诗歌唱和。两个月后,黄庭坚死了,无钱下葬,范信中盗故人家金银器皿资其入土为安。 后至和州,听闻吴氏兄弟与张怀素有谋反之意,遂投张怀素门下,谎称自己不识字,通过了张怀素三番两次的考验,骗得信任,专门负责传递三人之间的书信。然后拿到足够书信为证后,直接上京城来举报三人。 王安石寄予厚望的外孙,过份溺爱下,反成了坑爹一族的代表,王家后来因此案被逐出朝堂,再不复昔日风光,其父母死罪得免,活罪难逃。 三人被下狱,此案由徽宗交由开封府与御史台查办,结果因为事涉蔡京等众多大臣,一拖便是一年多时间。 赵佶知道此事后,也只是让人暗中了解,跟进。林摅与余深不急,他更加不急。 蔡京让林余二人进宫面圣,奏请销毁书信,但此事太过冒险,须得稳妥,还是得另寻办法。想到此节,便吩咐府中心腹,让他暗中联络入内侍省都知童贯。 为了万全之策,又遣人快马至江南,让人准备应变。 话说林余二人入宫,于福宁宫见驾奏请。 赵佶闻言说道:“二卿所言,甚是在理。只是此案牵涉谋反,我亦不得不慎重从事,朕当细细斟酌一二。此事日后再议吧。”顿了一顿,问道:“二卿所言书信一事,有未牵涉太师?” 林摅与余深躬身道:“当年张怀素在京,交游广阔,也曾在太师府为客,确也有书信往来。” 赵佶哦了一声,看着两人,眼中若有所思,瞬息不见,叹了口气,说道:“堂堂太师,当朝左相,若牵扯进去,我与朝廷的脸面殊不好看。这样吧,先将太师与之往来书信毁了,其他人的等李光进京再说,就这样吧。” 林摅与余深领旨告退。 待二人退走,赵佶再唤王富贵去传武擒虎与韩世忠来见。 一番密议后,二人告退。 赵佶又跟王富贵说了一会宫中的事,这才离了福宁殿,至坤宁殿,告知王皇后,自己最近都会宿于明月阁段婧月处,但又要尽量让人觉得官家仍于往常一样,也于各宫、阁行幸夜宿。 王皇后闻言大惊失色,追问原因,赵佶只说无事,自己不过未雨筹谋之举。 王皇后忧心冲冲,害怕去岁刺杀之事重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择亲信侍女按官家意思去做些事情。 赵佶也知道此事瞒不过宫中有心人,这样做可能反而会起反作用。 然为了自身安全计,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七十七章 相亲宴 “官家,昨夜童都知找了好几个人,不知道吩咐些什么。名字臣都让人记下来了。”王富贵走到赵佶身后,半躬着身子,小声说道。 赵佶看着铜镜里的王富贵,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恩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王富贵抬头看了赵佶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复又将头低了下去。 “先盯着吧,这时候不动比动好。”赵佶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王富贵退了出去,武擒虎与韩世忠从屏幕后转了出来,对着赵佶摇了摇头。 “去岁的刺杀终究是一根刺,让我不安。此事仅徐衡与王富贵二人知晓,便是他们安排的人中出了内奸,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安排的那么天衣无缝。” 武擒虎说道:“臣与韩都指挥使仔细算计过,都认为那场刺杀应该预谋已久,不象是临时起意。” 赵佶闻言,沉默了一会,叹道:“所谓的君臣之义,在某些人眼中,哪有利益重要。此事暂且搁置存疑吧。这段时间你二人辛苦些,盯紧点。” 二人连称不敢。 赵佶笑道:“前阵子跟你二位提过的亲事,如今折种二位相公家都有好几位小娘子来京城了。今日正午,我与王圣人一起在凝玉阁宴请她们,你二人回去换身干净衣服,打扮精神点,到时一起,有中意的,我来作主,看不中意,那便作罢,就当多认识些朋友对你们日后亦是好事。” 武擒虎比韩世忠直爽些,直接应承下来。 赵佶见韩世忠犹豫,好奇问道:“前阵子问你可曾婚配,你说未曾。今日迟疑,却是为何?” 韩世忠抿了抿嘴唇,说道:“种折二位相公是我西军万千将士的偶像,他们家的小娘子臣可高攀不得。” “矫情了不是,你现在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兵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今日痛快点不行?”武擒虎颇不以为然的道:“再说了,人家小娘子亦不见得能看上你,你先在这里犹豫什么。” “好了,就这么定了。正午你们二位记得别给我丢脸就行。”赵佶也懒得废话了。 其实赵佶脑壳也疼,当初本意只是让种折二人挑选一二位八字相合的小娘子来京城见见面,看是否能成。结果这二位倒好,折家来了五位,种家来了四位,九个小娘子来相两个人,争起来怎么办?总不能让二位相公家的小娘子做妾吧。 快至正午,武擒虎与韩世忠先后赶到,赵佶见武擒虎只是换了身干净的袍子,而韩世忠那身袍子明显是崭新的,头发也精心梳洗过,笑了笑,心道:“这厮虽出身不好,却又精通圆融,知晓人情世故,难怪在南宋时能恩宠备至,得以善终。” 三人同行,至凝玉阁。 王皇后早已陪着种折二家九位小娘子与折可求、折彦崇坐定。 赵佶见众人一起起身,连忙摆手说道:“都随意些,今日不论君臣之仪,不用那么多讲究。” 王皇后亦笑道:“既然官家发话,都坐下来吧。” 众女彼此相视,还是盈盈一礼,才又坐下,折可求种彦崇行的却是揖首礼。 宋时君臣之间,常人之间,除了大朝会等讲究的场合,少有跪拜,男揖首唱喏或叉手,女行万福,为常行礼仪。 君臣坐定,赵佶扫了众人一眼,见几位小娘子或英姿飒爽或温柔娇媚,容貌俱是清丽秀美,看来种折二位相公倒是用心,下了血本。这两个人,人老成精,怕是嗅出了什么。 许是知道这场宴席目的,武擒虎与韩世忠二人与对方众人时不时看上一眼,有丝尴尬又有丝暖昧,还夹着三分羞意,尤其是几位小娘子神色更是精采。 赵佶见状,对武韩二人笑道:“今日左右无事,这宴席便推迟一个时辰。你二人对这延福宫熟门熟路的,先带大伙四去逛逛吧。” 二人便起身相请,终是将门之女,没那么扭捏,一起随二人出去了。 赵佶这才对王皇后笑道:“见他们有些别扭,这么吃饭都不自在。” 王皇后笑了笑,正色说道:“臣妾这些日子留了意,后宫之中童都知、李副都知与外臣走得近了些,官家须得注意些。另外就是郑娘子那里,郑居中求见两次了。” “郑娘子那里圣人不必管了,其他人在不惊动的情况下,帮我盯着点。” 第七十八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等众人再次归来,气氛果然不一样了,尤其是四个男人之间,居然称兄道弟起来,赵佶心道:“这种彦崇与折可求可差着辈呢。”又见四人衣衫有些凌乱,韩世忠的头发明显不复初始,才知道这四人怕是找了个地方练过了。看折种两家小子一眼的星星就知道,武擒虎与韩世忠肯定很是露脸。也是,武擒虎在后世的话本小说《水浒传》中马下功夫第一,想来曾在钱塘为官的施耐庵对武松刺虎的故事是很了解的,更何况又跟在周同后面学了几个月。至于韩世忠,听说这厮带着几十个人的敢死队就能冲到大军里一刀砍了西夏驸马的脑袋,这功夫怕亦是狠辣异常,两位将门小子想来更善骑射些,这马下单挑自是不及。 男人看男人,皇后瞧娘子。王皇后瞧着几位小娘子的神情,倒也瞧出些眉目来。 众人入席,宫里宴席规矩繁多,赵佶特意说道:“我与圣人在这里给各位小娘子与两位小公子接风洗尘,同饮这杯。饮完这杯酒,我与圣人有事先去,亦省得你们年青人不自在。同饮之前,我先问问两位小公子,可愿留在京城,入殿前司或皇城司?” 折可求与种彦崇飞快的交换一下眼神,虽在意料之中,心里终不免有些失望。 赵佶见二人神色,知道二人所想,失笑道:“二位小公子莫要多想,若是要留你们在京为质,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坦白的讲,我身边并无多少可靠之人,想二位小公子留下,亦是想让二位跟着他们两个一段时间。到时候,自会让你们回去赶上用武之地。” 折可求眼中一闪,脸有喜色,躬身道:“可求明白了,臣谢过官家厚爱。” 种彦崇反应稍慢,便见席中一袭水蓝长裙的女子开口道:“五哥,还不快谢过官家!” 赵佶颇感意外,看向那女子,那女子急忙起身行礼,说道:“种奚瑶见过官家,请官家恕罪。” 赵佶心道:“这位小娘子倒颇有见识,又机敏,若许韩世忠,日后与梁氏争锋,未知是针锋相对还是惺惺相惜。”想到这里,便去看韩世忠,却见那厮瞟的却是另一位姑娘,坐在折家众女之中。 好吧,这戏看来是看不成了。赵佶看着种奚瑶说道:“我若赐婚你与武提举,你可愿意?” 种奚瑶倒也大方,轻笑道:“奚瑶愿意,怕是折家小妹会不乐意。” 却见折家众女中一位年岁看起来较小的女子涨红了小脸,低下头去,羞得连话都没敢说。 王皇后笑道:“官家就别瞎操心了,省得点错了姻缘。” 赵佶摸了摸鼻子,将手中酒饮尽,笑道:“便依圣人所言,你们自个看吧,看对眼了,再来请我赐婚。”说完,直接拉着王皇后出去了。 王皇后看着赵佶,说道:“请官家恕臣妾多嘴,自太祖立朝,便立下以文制武,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如今官家重用武人之意连臣妾都能察觉,怕是不妥。” 赵佶挥手让内侍宫女禁卫退开了些距离,笑道:“圣人不必忧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去岁我以宗泽与徐衡入朝,这二人皆是文举出身,又习武略,知兵事,便是存着让朝臣们心理上容易接受的心思。又让徐衡先在皇城司待了段时间,亦是为皇城司缓和下与朝臣们的关系,好有下一步动作。” “至于种师道,他可是以文职入的官场,朝臣们不会见外。折家抚镇一方,太祖亲许,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世人皆知,大宋战力皆在西军,太师一直极力主张西北开边,如今统兵之将我皆用西军,朝臣有话亦没法多说。” “重文轻武,终不长久,文武之道,犹如人之双脚,圣人可曾见过一只脚走路的人能走得远走得稳的。文武并重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我不能处处顾着朝堂上那帮存着私心的家伙而什么都不做。不管怎么说,若我只想着自己快活,那诸事皆可任由朝臣们折腾。既然坐了这个位置,我便想着让天下人都能过得更好些。” 王皇后倒是第一次听官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思,看着削瘦不少的官家莫名有些心疼。 “朝堂之事,臣妾不懂。臣妾看那种奚瑶小娘子聪慧异常,不如纳入宫来,平日与官家也能说上几句。”王皇后突然说道。 赵佶吓了一跳,急道:“圣人慎言,我初时想将她许配韩世忠,但见他二人殊无此意。武擒虎性格太过耿直,皇城司并不适合他,若有种奚瑶为妻,倒是会对他助益良多。” 赵佶叹了一口气,说道:“徐衡倒是不错,正直又不乏圆融,又是文人出身,待在皇城司最是合适不过。只是朝堂之上,宗泽终究不能一直在枢密院,枢密院以后需要徐衡看着。说到底,我手里其实没几个人能用。否则我又何必拖着张怀素谋反一案迟迟做不了文章。” 王皇后劝慰道:“官家也不用太过忧劳,总有解决的办法。臣妾回去找种小娘子与武提举谈谈。此去明月阁不远,官家去找段娘子或出宫去李娘子那里休憩半日,养养精神吧。” “有劳圣人了,我去段娘子那里歇息歇息。”赵佶想了想,说道:“待宴席完了,让折种两家的小公子来明月阁见我。” 第七十九章 童贯出京 二月二十二日,朝廷再次严诏各地青苗法、方田法等政必须依朝廷规制而行,青苗免役等法须百姓自愿,严禁强制摊派。朝廷将派廉访司、皇城司赴各地查访,违者罢官抄没家产。 二十九日,封平昌郡君韦氏为才人。 三月十一日,蔡京荐举户部尚书粱子美为尚书左丞,吏部尚书朱谔为尚书右丞,赵佶皆允。又因徐积荐举,以给事中徐处仁为户部尚书。 三月二十七日,赵挺之去世,追赠司徒之位,谥号清宪。 五月初四,从开封府尹林摅之请,张怀素谋反一案正式结案,张怀素与吴侔、吴储被处以凌迟之刑,因此事牵连被罢免的各地官员数十人,秀州知州邓洵武妻吴氏为吴侔兄长之女,故被夺官致仕,所空缺位皆以去岁科举进士代之。朝堂之上,无人波及,林摅因此事被朝臣赞誉为“长者”,受蔡京推举为吏部尚书。又从蔡京之请,赵佶贬吕惠卿为祁州团练副使。 “陛下,安化州急报,安化蛮(今广西壮族)近来屡屡犯边,攻势更盛以往,请求朝廷增兵征讨。” 甫一临朝,宗泽便出列奏事。 “安化蛮?”赵佶哦了一声,心思一动,对着朝堂之上问道:“依众卿之意当如何?” 唐宋两朝对蕃邦蛮夷多以羁縻之策,用其内部相制,或以夷制夷,用外族相制。仁宗以后,针对安化蛮叛降不定的形势,改以武力镇压为主。 前年安化蛮才再一次投降,一年多点的时间,又叛了。 好在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对付安化蛮早已经验丰富。 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知桂州王祖道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自崇宁三年到任,已让数以几十万计的蛮民生夷内附。崇宁四年,西北边事失利,高永年战死,王祖道在西南风生水起,蔡京遂以兵部尚书一职召其进京,王道祖推阻不肯进京,朝廷只好让接任的张庄知融州。余深被贬桂州,王道祖亦置之不理,上疏请朝廷将余深调任他州。 赵佶见过他的平蛮策之后,便依了他。 此次安化蛮叛乱,赵佶猜想肯定又是王祖道生事,以武力逼附,才造成叛乱。不过,这封求援的诏书亦正是赵佶苦等不至的机会。 五月初七,赵佶下诏以入内内侍省都知童贯为广西征讨使,节制西南诸路兵马,平息安化蛮之乱。又遣使至大理国,约其出兵夹攻。 下朝后,赵佶晚行至醉杏楼李师师处。 陪着李师师细饮完一杯茶后,李师师笑道:“你将赵小娘子丢在冠芳楼,好几个月了,又不闻不问的,偏又着人看着,不让人家做生意,这却又是何道理?” 赵佶听李师师提及,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千娇百媚的天生尤物来。 其实说是天生尤物,亦不准确,自从看到赵元奴起舞后,他专门找人试探过,这个赵元奴的娇若无骨应该是修习了某种体术,后天练成的,而且功夫不弱。 “师师当初猜得不错,这赵元奴应该是受人安排而来,我若真上了她的床,只怕哪一日就被她一刀割喉了也未可知。”赵佶苦笑道。 李师师吃了一惊,皱眉道:“十一郎是说,赵元奴是个杀手?” 赵佶笑道:“是不是杀手我不清楚,但十个师师打不过一个赵元奴是肯定的。” 李师师不乐意了,撅着个小嘴哼了声,说道:“去岁周老教头可是教了师师不少拳脚功夫。” 赵佶见她假装生气,起身一把将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大腿上,笑道:“好好好,师师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每次都是我乖乖败下阵来。” 李师师脸生红晕,瞪了他一眼。赵佶却未如往日一样胡闹,小声说道:“师师,你现在手底下有多少人可用?我是说那种能杀人的好手。” 李师师见赵佶一下严肃起来,也收起了温存之意,稍微坐正了身子,说道:“我这边只有周同老教头引荐的几个江湖豪侠在保护安全。按你的意思,杀人这种脏活我已经交给了杨雄。怎么?朝堂之争这么严重了?需要用此激烈手段了?”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至于,先摸下家底,也好有个数。另外,你让杨雄派两个狠角色去杭州,配合徐婆惜她们把杭州的地下势力主导权拿到手里。官府与皇城司会暗中协助。得手后,全力追查明教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顿了顿,又说道:“武提举说近来京城出现了不少西夏与北朝谍子,看来我这两位同行还都没有糊涂,这嗅觉倒是灵敏。你让下面的人注意下。” 李师师露出得意之色,嘻嘻笑道:“这个消息还是我的人传给皇城司的。” 赵佶哦了一声,眉头微皱,说道:“这个武擒虎可没提,看来皇城司的人还得调教啊。回头我须得找他好好谈谈。” 第八十章 念奴娇 李师师小声应下来,赵佶这才略带歉意的说道:“等下我得去冠芳楼,若不是你提醒,我再不现身,幕后之人只怕会断了这根线。少了张这么隐秘的底牌,我担心他会心急。” 李师师心里不快,却也只得强颜欢笑。赵佶心中不忍,又与她在房中温存许久,将她哄开心才离开。 赵佶去见赵元奴的同时,蔡京亦在太师府书房见客。 “童都知出京,想来官家心里会很开心。其实大家都在等这个机会。还有,若是十日之内,官家还是未去赵元奴那里,说明官家肯定有所察觉。找个机会让人取代她,让她与赵婆一起消失吧。” “这样官家岂不是更加生疑?”暗处的人说道。 蔡京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据我所知,自从官家让西军刘法北上,刘仲武掌天下禁军,种师道与折克行经略西北,李乾顺与天祚帝亦有警觉,西夏与北朝的谍子嗅着味,都来了京城。随便做点手脚,便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太师需要我的人做什么?”暗处的人问道。 蔡京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官家和我都不想动,但我却不得不动。然而刀柄在他手中,只须三天两头换掉一两个我的人,要不了多久,我的人就散了。”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看着暗处的人,说道:“所以我不得不动。尤其是童都知此次出京,能不能活着回京还是两说。童都知不想死,自然也会动。我们两个一动,想来官家接下来便不会再轻举妄动。” “你先回去吧,暂时还用不到你的人。这次自有其他人出手。”蔡京摆了摆手,那人揖首退了出去。 蔡京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喃喃说道:“刘逵、赵挺之,你们都是我全力举荐,一手提拔,到头来,皆在不遗余力的反对攻击我。如今,又有人步入后尘,终究是我太过心善了。” 赵佶进了冠芳楼,直奔二楼赵元奴房中。 赵元奴正与赵姥姥在房中对面而座,长嘘短叹,一脸愁苦样。 见到赵佶闯了进来,二人初是愕然,赵姥姥旋即满脸堆笑,起身迎客。 赵佶笑道:“姥姥自便,我自与奴奴说话。” 赵姥姥会意,看着赵元奴使了个眼色,出门时顺手将门带上。 赵佶走过去,伸手按住要起身行礼的赵元奴,笑道:“我的来历,想来小娘子心知肚明,不必说出来。” 说完走到桌对面坐下,看着赵元奴说道:“确实太忙,一直没空来看你。又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派了几个人来保护你。谁知道这些人会错了意,却是连累这生意都做不得。回头我让人赔些损失与赵姥姥。还请小娘子见谅。” 赵元奴看着赵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真个是百媚自生,满室生辉,让赵佶不由一呆。 赵元奴见状,心里闪过一丝厌憎,脸上却是脸生红霞,媚眼如丝,娇滴滴的说道:“官人何必说这么多呢,元奴便在这里,想要过来就是。” 赵佶起身走过去,一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赵元奴身子顿时僵硬起来,却偏又要硬作出一副妩媚多姿的模样,赵佶看着她眼中闪过的那丝慌乱,心中冷意倒消了几分,收起戏弄之心。 赵佶将赵元奴丢到床上,挨着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笑道:“若是上了这床,云雨之时,你说我这胸口会不会多出把匕首或是短刀来?” 赵元奴一愣,旋即吃吃笑道:“官人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赵佶哈哈一笑,说道:“那我便试上一试才知道。” 赵元奴见赵佶翻身上床,本能的便想挣扎,不过稍一动作,心里幽幽一叹,轻轻闭上了双目。 赵佶轻抚秀发,轻轻问道:“你可有什么话想说与我听?” 赵元奴沉默半晌,才幽幽说道:“元奴纵是笼中之雀,亦盼官人能偶尔记挂,稍作探望。” 第八十一章 窃听术 赵佶看着头上锦罗帐,突然问道:“奴奴可知我与师师初赴云雨之时说了什么?” 赵元奴身子再次一僵,幽幽说道:“官人真会说笑,你与李娘子说的私密话,旁人怎会知晓。” “你若真心待我,我亦自会真心待你。这句话,我亦送给你。”这话本是李师师当初说与他的话,却被他反了过来。 赵元奴眼中神采一闪,复又黯然,心道:“真心吗?这于我太过奢望了。我的命运早就不由自己掌握了。” 赵佶继续道:“很多时候,明明前面已是万丈悬崖,踏前一步便粉身碎骨。等你真踏出这一步时,你才发现云雾之中还藏着一条铁索桥,让你直达彼岸,就看你愿不愿意踏出这一步。” 赵元奴手指在赵佶胸口游移不定,口中不解而问:“官人无事却生这等感慨,难道是以前经历此等情景?” 赵佶笑道:“突然想起以前旧事,感慨几句,倒让奴奴见笑了。我也累了,今夜便夜宿于此可好?” 赵元奴轻声道:“奴奴自然是欢喜的。” 一夜无话,已胜千言,更几番云雨,巫山共赴。 晨起之时,方显疲态,美人腰,杀人刀,确非虚言。 早朝之时,赵佶便犯起困来,连蔡京与郑居中、张康国二人为了何事起了争执,双方说了些什么都不清楚。 赵佶也懒得听他们争吵,劝解了两句,便早早散了朝,回福宁宫补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欲晚。 赵佶出了宫,到了师师住处。他知师师心里肯定闷闷不乐,今日特来寻她,拥着她说了会闲话,这才问道:“平日要偷听客人说话又不被发现,如何才能办得到?” 李师师一听,立时反应过来,小声说道:“十一郎是说赵元奴房间里有人偷听?” “恩,赵元奴以手写字暗示我,我注意了下,却毫无发现。”赵佶说道。 “十一郎还真是厉害,一夜云雨就收服了赵元奴。”李师师酸溜溜的说道。 赵佶却没心情再跟她玩笑,正色说道:“赵元奴房中若真被偷听,只怕她有危险。昨夜我应该说错话了。” 李师师一听,也收了那份心思,说道:“要偷听,最简单的自然是在房中藏人了,但时间一长,难免生出响动被人发觉,所以军中一般以盲人置于听瓮之中,可以久坐,我依周老教头之言,在每个房间都留了暗格,置有此物。还有一种,便是人在隔壁房中,以听筒或矢服偷听,这种人需要经过特殊训练,否则效果会差上许多。” 赵佶来了兴趣,笑道:“这些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李师师说道:“听筒是民间常用的偷听工具,以两截竹筒一头蒙上蛇皮等物或以竹节本身钻孔,系上棉线相连,一截竹筒置于房中墙壁隐秘处,在棉线另一头偷听。听瓮与矢服是军队中常用的监听工具,听瓮是一种口小腹大的器皿,以人尤其是盲人藏于其中,置于隐秘处或埋于地下,据说厉害的人能听数十里内的动静。矢服,就是盛装箭(矢)的器具,用牛皮来制作而成,需要窃听时,拿出箭矢,吹足气,夜里枕在头下,几里以内人马声都能窃听到。” 赵佶听得大开眼界,感叹道:“这些法子倒都是巧妙。” 说完,脸色复又难看起来,说道:“看来赵元奴所言不虚,真是有人偷听,只是我没能发现而已。昨夜我与她之间的对话,只怕是会让人起疑,若真如此,赵元奴便可能遇到危险。看来,我得再过去那里与她说些无用的闲话。” “说些无用的闲话?莫不是些痴迷的情话?这就有用?”李师师问道。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这时若在她那里露出些有用的信息,反而过于刻意,立时露馅。去说些闲话证明她的吸引力,虽然仍不能完全消除怀疑,却可以让对方以为我昨日那些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并非有意说出。至于到底对方有几分相信,我就不知道了。好在这赵元奴的体术非一日可成,是下过苦功的,对方不可能因一点疑心就轻易舍弃这颗棋子。以后小心一点,想来应该无碍。” 第八十二章 两司之立 自五月起,十日倒有六七日在下雨。 二十日,韦才人生下一子,取名赵构,六月二十九日,进韦才人为婕妤。 五月十三,诏淑妃王氏为贵妃,特擢容妃段婧月为淑妃。七月一十一日,贤妃武氏逝世,十二月十八日,进婉容乔氏为贤妃。 六月,雨水日多,河水暴涨,赵佶甚为担心,责工部都水监疏导,然而河北、京西相继有河水决堤,酿成水灾。赵佶下诏,责成二府全力安排赈灾事宜,又从内藏库拨钱五十万缗、粮三十万石用于救济灾民。 七月初一,伊水、洛水两河河水溢出河道,形势愈发危急。京城街道积水盈尺,道路不通,出现内涝。赵佶责令开封府全力组织厢军、民夫疏导,又令殿前司派兵协助。 同时,赵佶下诏,责成廉访司与皇城司派员赴各地,查访赈灾中的贪赃枉法之事,若有发现,朝廷按律罪加三等处置。 八月,雨水已有减弱,各地灾情趋缓。初九,赵佶下诏,改皇城司为镇抚司,以武擒虎为指挥使,下设皇城司与南北衙,于各路设立分衙,纠举一切不法事,不隶台察,不属监司。皇城司仍沿旧职司,南衙监察诸路,北衙设河东路太原府,专司负责对西夏与北朝的刺谍与反刺谍之职。 对于皇城司的权责扩充,朝臣多有反对声音,但皇城司本就有探事之权责,以前虽然很少出京城探地方事,亦不是没有。况且赵佶打着西夏与北朝刺谍日益猖獗,朝廷一直打击不力,必须加强朝廷防范敌国刺探能力的幌子,从大义上占据了道理,朝臣们见官家依旧只让镇抚司负责侦讯、缉捕,审判之权仍归地方与大理寺,且牵涉朝廷官员之案,镇抚司须得廉访司派员监察方能查办,最终都选择了默认。 八月初九,赵佶在改皇城司为镇抚司的同时,下诏于枢密院亦设谍报司,于各路经略府皆设分衙,负责刺探敌情,原有边境各州负责刺察的安抚司由谍报司统一辖治。初十,赵佶再次下诏,在对敌国与叛军的情报刺探中殉职与立功人员厚加怃恤、提格重赏。 十三日,朝廷下诏,正式废除阵图定制,授统兵之将临战自决之权。 其时三国鼎立争锋,刺谍活动频繁,然而宋朝从上到下对两国的情报战却一筹莫展。 文人集团治国,某些时候难免迂腐,纸上谈兵。比如,名传千古的苏洵、苏轼父子,如何看待谍情之战呢?苏洵说了,打仗,不要用间谍,那是诈术,你诈别人,别人也会诈你,所以只有坚持正道,才能打胜仗。至于如何知晓分析敌情,苏洵认为打仗堂堂正正,正面进攻就是。苏轼认为老爷子是对的,打仗要坚持廉、静、信三原则,批评孙子兵法带坏将领、破坏风气。 苏氏父子的观点也折射出北宋士大夫阶层对兵事一种普遍性的认识,也让宋朝在与辽夏以及后来金国的对抗中,吃足了苦头。 宋朝在战争中尽显大国风范,固定的阵型、将兵互不相知的配合,按照固定的进攻形式,不论对方如何,以不变的排兵布阵应万变。这样的战争方式自然不需要情报,不需要所谓的兵者诡道也。 当然,宋朝仍有许多有识之士推动着朝廷出台了许多防范措施,比如针对辽人喜欢以谍报为商旅、僧人前往宋朝,对商旅和僧人都有严格规定,象河北河东之地的僧人须为本地人,还得有人作保。朝廷为了防范间谍,不吝重赏,抓到一个赏钱三十万缗,若知情不报,家长斩首,全家皆罚。宋朝时,军方已经广泛使用字验(密码)传递军情机密。 然而种种,皆在于单纯的防守。太祖时,谍报能力甲天下,自武德司改名皇城司,也可看出朝廷上下已将谍报重心转入对内,除了军方与守边大臣,朝廷并不怎么重视对敌国的谍报工作。 宋朝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谍战,便是由军方大佬“种家军”开山人种世衡以连环离间计让西夏开国雄主李元昊最终除掉了夏国大将野利旺荣、野利遇乞兄弟,又以苦肉计将一名蕃将送入西夏枢密院,获取了大量军事机密。 然而,赵佶时至今日,思路渐渐清晰,万事谋则立,不谋则废,情报一事,必须走在诸事之前。知己知彼,才能坐于京城谋达天下。 第八十三章 赤马红羊 “武贤妃的死查得怎么样了?”赵佶铁青着脸,阴沉的看着武擒虎、韩世忠、王富贵三人。 三人苦着脸,躬着身,不敢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月前,武贤妃身亡,明显死于中毒,但一路追查下去,贴身的押班宫女与七名相关的内侍皆服毒自杀,如今已查无可查。 “王富贵,既然你说李彦是童都知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扯进这个案子里来,也给他一杯毒药喝吧。”赵佶强自压抑着怒火,冷冷说道。“此事暂且压下,你们三个负责皇城后宫安全,人员安排须得再斟酌仔细,实在不行,将人员全部换掉。” “官家,为防万一,以后每日由臣与韩都指挥使轮流负责官家的安全吧。”武擒虎三人忧心冲冲。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他们明显是在警告我,只要他们愿意,不管我在哪里,他们都能掌握我的生死。如果说去岁的刺杀还有可能是西夏被逼急了的反应,那么这次,我想只有可能是童都知与太师中的一个或是两个都参与其中。童都知大概是怕我会做手脚,让他死在广西。太师正好借机提醒我,别老想着要对付他。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们不会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担着弑君的恶名另立新君的。” 当皇帝与一个臣子说秘密的时候,自然是把你当最信任的人对待了,同时也意味着你没有了其他选择的可能,除非你想与皇帝成为死敌。 三人内心自然亦有惶恐,然而三人皆为赵佶一手提拔,不用别人划类,自己也知道自己该怎么站队。 “臣立即再加派人手监视太师府。”武擒虎反应很快。 赵佶苦笑道:“虽然没什么用,不过这样才是我该有的正常反应。另外,让杨雄想办法查查,太师府有没有地道之类的出入口,如果有,仔细盯着出入的人,记下来。告诉杨雄,这事须亲信之人去做,小心他身边有内奸。内奸?!是啊,内奸。”赵佶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住口不言。 “好了,先这样吧。回去各自把自己的人再清理一遍。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局再发生。擒武你留下来,我有事要你去办。”赵佶挥了挥手,一脸倦容。 八十月十四日,赵佶正式下诏赐婚,以种师道孙女种奚瑶许镇抚司都指挥使武擒虎,折可适之女折月茹许殿前司都指挥使韩世忠。 又赐府第于种、折两家,折可存之女折月秀,折可适另位两女折月芝、折月美皆愿留居于京。 八月二十日,西北送来边报,各地更戌轮训禁军死伤惨重,十中存三四之数,尤以江南山东之军,损失最为惨烈,赵佶不为所动,令西军将残存之部重新予以整编成军。 八月二十三日,广西奏捷,安化蛮叛乱平息,安化蛮近三十万人纳土归附,计十九州、三十三县、五十余峒,幅员万里,朝廷从融州知州张庄之请,以新纳之地设溪、叙、驯、乐四州,置黔南路,以张庄为经略安抚使。 赵佶从王祖道之请,以程邻知桂州,经略广南西路。王祖道则应诏命随征讨使童贯归京。 九月,各地再次多有大雨,京师亦同。到了十月,大雨愈发频繁,还常常伴着大冰雹劈头盖脸的砸落,京城及京畿附近再次遭灾。 十月十日,赵佶下诏,命茅山华阳先生刘混康、龙虎山虚靖先生张继先进京祈福。 “虚靖先生,我这后宫之中不怎么太平,怕是有妖祟作怪,可否做法祛之。”赵佶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十七岁,却早已名满天下的龙虎山第三十代掌印剑天师。 崇宁三年,解州盐池水溢,徽宗召时年十三岁的张继先前往查看,以雷符镇杀盐池恶蛟。徽宗召对,自言其召关羽杀蛟,从帝所请,召关羽显像于殿,帝以崇宁通宝掷之,曰:“以此封汝”,遂有关羽“崇宁真君”之名,又进《大道歌》于帝,言说养气修炼之法。 赵佶倒相信,这所谓恶蛟关羽之说,多半为幻术之类,不过这张继先少年成名,九岁便能继一派掌印之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自古妖邪之说,皆在人心蛊惑,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张继先不慌不忙,一脸从容:“官家只须修德施仁,自然百邪自消。如若不然,只怕难逃赤马红羊之劫。” “赤马红羊之劫?”赵佶一愣,这是什么玩意? 张继先见赵佶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事涉天机,本不欲多言。然官家亦非天机所断,臣便多言几句。” “丙午、丁未之年,天机紊乱,易生大变,便是所谓赤马红羊,亦谓红羊劫。自秦昭王五十二年秦灭周,至今已历红羊劫一百二十一次。”张继先见赵佶仍有些茫然,索性继续道:“汉高祖刘邦驾崩,吕后专权,便是丙午之年;武则天入后宫,夺大唐江山,便是丁未之年。” 赵佶这下懂了,心里暗自算了下一一二六年是什么年份,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还真别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时真能让人汗毛都竖起来。 赵佶站起来,很郑重的揖首,说道:“谢先生指点。” 张继先在赵佶起身之时,亦站起身来,侧身让开,并不受礼,说道:“官家如今已不同往日,?所谓动爻之间,一变皆变,所谓赤马红羊,不过臣多嘴之言罢了。” 赵佶忍住骂娘的冲动,心里腹诽不已,这厮跟那刘混康一个德性,说的话咋让人这么心虚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注:怪力乱神之说,中国民间向来流传甚广。 赤马红羊之劫,为张继先所提,于靖康之难应验,遂神乎其神。 关于靖康之难红羊劫之说,一说一一二六年为丙午年,一说金兀术生山羊脸,骑火龙驹。究竟是否巧合,无从得知。 去年新冠疫情,子鼠无春不吉之说流行开来:一九零零年,义和团爆发,八国联军陷北京,俄国于东北制造“海兰泡惨案”、“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并称“庚子俄难”。 一九一二年,中华民国成立之时,浙江南部大水成祸,史称“壬子年大水”。泰坦尼克沉没。 二零零八年,中国与世界灾难不断,天灾人祸堪称历史罕见,光飞机就摔了六架。 二零二零年,新冠全球爆发,加上科比之死,子鼠不吉之说流行。 更有人考证:十三这数字为西方人所忌,恰鼠与武汉、科比皆为十三划,科比之女十三岁。 中国易学所衍,门道众多,真伪难辨,然西方奉为圭皋。神学还是科学,莫衷一是,或如爱因斯坦所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第八十四章 困兽 刘混康与张继先相继开坛作法祈晴,第二日,果然久雨而息天放晴,京城的人们见到久违的太阳,兴奋不已。 赵佶亦不得不佩服这两个神棍的运气,会不会法术不好说,但对天文地理气象肯定是下功夫研究过的。 赵佶对二位道首不吝赞誉之辞,又于百姓之中宣扬其神通,这种能证明自己天命所归的事情,赵佶自然也不能错过。 在大加赏赐之后,二位道首皆生去意,赵佶盛情挽留不住,很是欢喜的送别二人。这两个神棍的疯言疯语,难免让赵佶心里有些膈应,还是一别两宽,有事再召的好。 十一月末,赵佶召太庙斋郎、右正言方轸于文德殿。 “你年初的上疏我早已看了,所言条理分明,事实俱清,只是如今太师大势已成,你这封上疏还是先拿回去,等时机成熟再拿出来吧。”赵佶看着方轸说道,虽说这厮父亲是蔡京提拔,这厮也颇受蔡京赏识,想要提拔他。他倒好,直接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直论蔡京之罪,句句皆是诛心之言,将蔡京誉为更甚曹贼,心怀不轨的大奸臣。 初时赵佶以为这厮此疏是蔡京的投石问路之举,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疏交给蔡京,又怕误伤友军,这疏文便一直搁在明月阁,直到派镇抚司认真调查一番,才发现这厮还真是个忠正耿直的人。 方轸却不领情,跪拜叩首,泫然泣道:“臣叩请陛下收权独断,毋令国贼蔡京肆奸。” 赵佶皱眉,不悦而言:“你在疏中也言,蔡京交通阉寺,结托宫禁,朝堂执政侍从,地方帅臣监司,无不出自他门下,你又言,蔡京置四辅郡,用亲信为辅郡总管,皆屯重兵,又以宋乔年为京畿转运使,便是为谋反所作的万一之计。你让我现在杀了蔡京,是想让天下大乱,还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你别忘了,西夏与北辽还在虎视眈眈,你也别忘了,我手上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四辅郡八万兵马是蔡京的,开封府与京畿道的厢军与禁军也都是蔡京的,就连殿前司与镇抚司亲从官有多少人值得信任我都不清楚,你让我去杀蔡京?” 这一条条,一声声如炸雷般在方轸耳边响起,让他开始颤抖,书生意气,终究是自己把朝堂想得太简单了。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疏文还是留我这里吧,还可供我时时自省,若还了你,被蔡京知晓,怕是不会好过。你先回去吧,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再惹事,且安心看着吧。出去若有人问起,只说我是召你问祭祀之事。” 方轸这才知道陛下一直看得很明白,想来早有计较,便恭恭敬敬叩首,起身退了出去。 赵佶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叹了一口气。后世皆言徽宗之过,却不知蔡京自王安石时便被誉为宰相之才,徽宗意外登基,根基太浅,无人可用,选择被新旧两党赞誉有加的蔡京并不难理解,待到养虎为患,一张弥天大网将自己网在中间,想摆脱却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赵佶收好疏文,自去明月阁让段婧月收好。这种东西在合适的时候抛出来,才能真正诛心杀人。 段婧月今日得赵佶之允,看了疏文,心里惊骇,看着赵佶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怜悯之意,轻轻说道:“真如这疏文所言,你这皇帝做得倒与我父皇差不多。” “娘子这话对也不对,我只是有几件事没弄清楚,所以迟迟不敢破局。” 一个世代袭的权相家族代代苦心经营,底蕴与关系网早已渗透至方方面面,根子扎得深不可测。蔡京充其量算是个爆发户,攀附之人虽为利来,终究牵扯没那么深,看似牢靠的关系网便禁不住晃动,风一大,自然会立即掉落一大堆人来。 在外来之敌不显之时,赵佶不想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反伤了根本,自乱阵脚。朝局一旦惨淡收场,天下动荡,谁知道那些邻居会不会聊发少年狂。 第八十五章 西军略天下 崇宁六年,赵佶以河湟平叛练天下之兵,死伤惨重,令赵佶更为惋惜的是,两位久经杀场,战绩赫赫的经略大将王厚与折克行相继病逝。为彰其功绩,赵佶追封二人太尉、国公之位,折克行更被赵佶诏谥武忠。 古人谥号一般为两字,文武皆有等秩。宋时,武官的谥号等级最高的是“武忠”,其次是“武勇”,然后与“武”搭配的字分别是穆、刚、德、烈、恭、壮等。 当然,还有特别的情况,若单谥为“武”,那自然更胜双字之谥,比如王安石便是单谥“文”。 宋朝还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大宋战神狄青,他的谥号武襄,襄为文官谥号,在重文轻武的宋朝,这个谥号意义非凡。 赵佶于崇宁六年末,以韩世忠为陇西都护府都护、知西宁(青唐),以镇抚司都指挥使武擒虎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同知枢密院事徐衡重回镇抚司,以中书侍郎郑居中兼领同知枢密院事,折克行之职司皆由长子折可大继领。 同日,太师蔡京以河西、河北盗起,兵马仍在西北为由,请求重募精壮以镇守四辅郡,拱卫京城安全。 赵佶以不想再有冗兵之困为由,未允此请,得到宗泽、赵鼎、徐积、李光、郑居中、张康国等人的附议,就连右相何执中亦持此议,赵佶遂下诏,着种师道整肃沥战之后的精兵先行重新组建殿前司马步军捧日、天武军,侍卫亲军马步军龙卫、神卫军,各级将领由种师道选拔充任,以一月为限,按新制整肃完成后,捧日、天武军回京听调,龙卫、神卫军赴河西、河北配合刘法肃清盗匪,暂由河北两路经略安抚使刘法节制。 整肃完毕之军,军饷再加一成,并定下奖惩之制,从严执行。 枢密院内新设军法司,与镇抚司、廉访司负责监军之责,撒销内侍省监军之权。 所有士兵,皆不再受黥面,仅在手臂留字。为解士兵成家之难,凡嫁士兵之女,娘家赋税免一年减半两年。 由种师道统计兵员之数,除西北各路所属西军外,以万人立军,重定军号,成军之后,由朝廷划分驻扎之地、守战之责。 各地厢军按上中下三等划分兵丁数,上州三千,中州二千,下州一千,以钤辖领之,钤辖之职,需武举举人以上任之。每年兵部至少操训六个月,由军法司、廉访司、镇抚司三司监察,纳入地方官员考绩。 同月,朝廷再次下诏,允西北、河北河东、广南诸路以蕃兵土兵健卒组军,由朝廷授予军号,承担军饷。西军与河北禁军在补充完京畿地区禁军后从当地乡兵选拔。同时,正式废除更戌法,三司监军实行轮调制度,三年更替一次,废四辅郡。 种师道奏报,各地轮训禁军,除上四军满员整军之外,另得军十二,已大超赵佶预期。另组蕃兵十军,土兵八军。广南奏报,蕃土兵组四军,驻桂州,用武恩军号。 枢密院重新划分指挥层次,以五十人为一队,两队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旅,四旅为一军,分置正副为统兵之人,旅以下称率,军则称将,军设左右参谋、机宜参谋辅佐军将,超出一军的军号主将以帅称之。复以整肃完毕的十二军禁军调遣至各地,以旅分地驻营:武宁军三万人,驻守两浙。武安军一万人,驻守潭州。武德军一万人,驻守应天府,武威军一万人,驻守福州,武平军三万人驻守成都府路。武胜军一万人,改驻守青州,武烈军二万人,驻守桂州。废除其他所有军号废除不用,河北禁军以护国军军号统一整肃,左右各六军,河东禁军以定国军军号统一整肃,左右各五军,永兴秦凤以镇国军军号统一整肃,左右各八军。陇右都护府以靖国军军号统一整肃,左右各五军。 赵佶又下诏于各路厢军中的水军与民间募招通习水性的精壮,集于海州、明州、泉州三地,组建定海、镇海、宁海水军,除定海辖左右三军,镇海与平海只有左右各一军。原神卫水军与殿前司、步军司虎翼水军仍归原属,原登州平海水军一万人与澄海水军弩手一万人并入定海水军各军中。 各地禁军仍受各路经略府辖治,由枢密院调遣。 天下禁军将领多以西军战将任之,其中折可求、种彦崇成为捧日、天武军军帅,刘仲武之子刘锜任龙卫军副军帅,史称“西军略天下”。 第八十六章 局势渐明 “宾老,如今太师重用林摅、粱子美之流,却全然忘了你这样鞍前马后的老人。”郑居中端起茶来,氤氲的雾气里,状似随意的感慨道。 张康国冷哼了一声,说道:“达夫何必再用话来刺我,若非太师待我不公,我又怎么会拂逆他半分。想当年,我于地方为官,政绩政声俱显,到了这朝堂之上,反而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地位,天天与元佑党人斗得你死我活,便如这太师手中的一把刀一样。自从林摅、余深之流攀附以来,太师何曾还记得我曾呕心沥血,为他铲除异己。若非如此,官家又怎会找上我。自从我受了官家密诏,我与太师之间,便只能是敌人了。这次我兄长本应顺理成章接任吏部尚书,太师却硬生生将林摅推了上来。为什么?天下皆知,太师当年与张怀素相交甚欢,书信唱和,这等谋反大案了结之时,却与太师殊无沾连,何等滑稽。” 郑居中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说道:“若说初始是林摅与余深的主意,但李光可是官家一手提拔的人,这事自怕是官家默许了的。如今太师大势已成,明里暗里的实力谁也看不清。谁都知道官家对太师不满,谁也知道官家奈何不了太师。然自前年以来,官家倒是下了几手妙棋,让这实力对比有所变化。如今官家废四辅郡,以西军领天下之兵,想来是官家已经与西军种家、折家、刘家达成了某种默契。如今太师失了兵权,尤其是四辅郡一废,便有如虎失獠牙,只怕不久便有好戏开场。” 对于这一点,张康国深以为然,他是太师旧党,自然知道当初蔡京为相,便在于西军与其达成了默契,西军宿老上疏开边的折子三天两头递呈官家,蔡京与童贯于外内廷唱和,激起徽宗的万丈雄心,遂以蔡京为相,童贯领兵,用西军开边,终于各取所需。 蔡京为相,西军是一支重要的推手,这怕也是官家一直深忌蔡京,却又不敢彻底与蔡京一系决裂的真正原因所在。 西军的实力,官家是清楚的,所以官家要想拉拢西军,只能重用。先是复用种师道钳制王厚,召回童贯,夺童贯兵权,后以刘法北上,刘仲武入京,再到赐婚种折两家,到如今,天下之兵皆由西军领之,官家给西军的荣耀无以复加。而今又废了四辅郡之兵,只要殿前司都指挥使武擒虎忠心可用,京城内外足可控制大局。 只是官家就这么相信西军,不怕西军起了二心,重演五代之乱? “不过,”郑居中脸色一肃,沉声说道:“太师此人,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不可能没有后手。虽然这夺兵权之事,官家用的是阳谋,以天子权柄,正大光明取之予西军。但太师经营多年,哪里这么容易倒下。说起来,官家趁张怀素一案以李光掌御史台着实妙矣。御史台一直是太师排除异己的利器,想整谁了,一堆御史扑上来,一人一口唾沫下来,谁能不脏?虽然李光彻底掌控御史台还需时日,但那些御史总是多了些顾忌。更何况,如今官家手里还握着廉访司与镇抚司这两把刀。在此情境下,太师不可能没有动作。尤其是宾老你,昨日又在朝堂上公开弹劾太师那么多罪名,有些可是当年的隐秘龌蹉事。官家托郑娘子带话给国丈,让你我都要多注意自身安全。” 张康国点了点头,这些事他自然看得明白,说道:“太师如今明面上的手段看似已不多,确实要小心提防他那些暗中的手段。” 明月阁中,赵佶再次叮嘱交待过武擒虎、徐衡、王富贵三人,这才稍松一口气。 段婧月走过来,给他轻轻敲打着肩背,官家教的手法,看得出他很享受这般。 “你是怕他们要在宫里再动手脚?”段婧月不无忧虑,盛世风华下的大宋,连皇宫都暗藏杀机,这要是传回大理,怕是会让久慕中原文明的大理国民目瞪口呆。 “他们想以贤妃的死来威胁我,料着以我以前的性子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我偏偏动了,还是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动作。早先我说过有几件事情没弄明白,这西军便是其一。蔡京童贯以王厚经略西北,我便用了种师道。种家在西军的影响可不是王家所能比的。所谓赐婚,一为武韩二人将来计,二来也是试探,种折两家送了那么多女眷进京,无非是个态度,我的话,他们不仅听,还不会打折扣。投桃报李,我干脆送个大礼包给西军。”赵佶微闭双眼,享受着段婧月的敲打。 “你就不怕再次养虎为患?”段婧月说道。 赵佶心道:“怕啊,怎么可能不怕。但这江山我宁愿送给自己人,也不会送给关外的女真人。”口中却道:“有三司监军,没有枢密院的命令,西军能统兵但却调不动兵,否则就是谋反大罪。而且,这钱粮运转皆在地方,军队不更戌,但将领与地方官员会轮换。况且,等朝堂没了争端,我自然还会有别的法子约束他们。” “若是没有外力,怕是快要摊牌了。所以大家都得注意些,尤其是饮食方面。”赵佶缓缓说道,虽然这宫中的人查了又查,换了又换,终究心里还是不那么踏实。 第八十七章 一动天下动 南京留守府内,正厅。 大惕隐司惕隐、南京留守、南京兵马都元帅、当朝皇太叔祖和鲁斡(辽史载为皇太叔,然和鲁斡为辽道宗二弟,为天祚帝祖父辈)一脸阴沉,哼了一声,说道:“南朝是想与我大辽开战吗?将西军刘法放到对面也就罢了,如今连拱卫京师的龙卫、神卫军也调了过来,又在海州新建水军。” 刺事局总管郭通低垂着脸,一声不吭,他只负责刺探南朝的各种情报与抓捕南朝过来的谍子,其他的事不归他操心,他也操心不了。 “令统军司候令,先让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从汉军八营中抽调两营骑军两营步军出城,进驻白沟河,摆出渡河的架势。再着安抚司去问问南朝的人,让他们给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大辽的百万铁骑可不答应。” 北朝蠢蠢欲动之时,西夏为破宋朝东西夹攻态势已成之危局,调集重兵于横山地区摆出进攻态势,又遣使团联系黄头回鹘、吐蕃各部,欲联盟抗宋,同时遣使持成安公主亲笔书信再次求援北朝,请求北朝干预。北朝北枢密院一面令南京留守护调兵遣将,集合五万骑兵于白沟河边境,摆出进攻态势,一面遣使入宋,谕劝宋朝退出河湟,撤北境之兵,以免两国再起兵戈。 宋朝君臣一再释明,北境之兵实为河北河西盗匪猖獗,不得不派兵北上,以免殃及北朝安宁,请辽国体谅宋廷一片拳拳好心,为显宋廷并无战意,宋廷答应立即将海州水军解散,龙卫、神卫军在平息盗匪后马上归京。至于河湟地区,本非西夏之土,宋廷只是因吐蕃饱受战乱的民众之请才不得不去帮助平息叛乱,并请出赵怀德这位青唐国旧主亲证此事。 鼎足而立的三国调兵遣将,厉兵秣马之时,并没有注意到,更遥远的北方,正发生着一场大战。 三国之外,北朝东京道比邻,有国为高丽。 自王建建国名高丽,高丽便一直想恢复高句丽时代的荣光,以西京平壤为根基,不断北进,与北朝时有争战。 高丽通过纳贡称臣和武力,不懈努力下,与辽争夺渤海国故土,蚕食女真故地,将边界推至清川江中上游至鸭绿江下游一线。 北朝于鸭绿江东南岸设保、定二州,并以定远军、怀远军、保宁军戍守,加上来远城一改鸭绿江天险为高丽所制之局,从此控扼高丽。 随着女真部落崛起,战争双方开始转换为女真与高丽。 女真完颜部落始祖来自高丽,北迁入辽,由十几个居住在一条叫蜿蜒水的小河边的女真部落发展而来,故称蜿蜒部,后改写成完颜部,初时与高丽通商友好,完颜部兵器农具所用之铁多来自高丽。 随着高丽北进,完颜部欲一统女真部落,双方矛盾日益激化,战争不可避免。 自崇宁三年,完颜部与高丽因争夺曷懒甸女真各部接连大战,高丽大败,死伤惨重,女真完全控制了曷懒甸地区,高丽君臣民众视为奇耻大辱。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之中,今日风停雪歇,高丽国定州城大和门外,数万大军肃然无息,整装待发。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尹瓘与知枢密院事吴延宠做为此次出征的正副元帅站在门楼上,看着远方,目光中有火焰熊熊而起。 六朝老臣,古稀将至的尹瓘,一雪曷懒甸之耻几乎成了他的执念,那也是前年十月才即位的王上的执念。 数年来,尹瓘将全部精力与心血都放在了别武班的创建与整训上,组建了神骑、神步、跳荡、梗弓、精弩、发火等军,又挑选僧人组建成降魔军,诸军四时操练。 吴延宠看着战意正盛的尹瓘,心里叹了一口气,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遂放弃了再次规劝的心思。 宋崇宁六年、辽乾统七年十二月,高丽在诱杀女真部酋长古罗等数百人后,尹瓘亲自率五万三千人马出定州大和门,中军兵马使金汉臣率三万六千七百人马出安陆戍,左军兵马使文冠率三万三千九百人马出定州弘化门,右军兵马使金德珍率四万三千八百人马出宣德镇安海,船兵别监梁惟辣率船兵二千六百人出道鳞浦,数路大军,大举攻向曷懒甸。 这场被后世史学家重视的战争,当时隔海而望的宋朝君臣却一无所知。 正是这场战争,在完颜阿骨打的坚持下,女真人一改对辽国的畏难情绪,克服害怕辽国干涉惩罚的心理恐惧,从此战意高昂,战略上转入攻势,先是大败高丽,复灭东北亚霸主大辽,继而南下灭北宋。 但做为后来人的赵佶一直都有将目光放在遥远的北方,那是一根一直藏在心里的刺。 崇宁七年春,京城的天气异常的寒冷。赵佶下诏,定海水师驻守登州的原平海澄海水军官兵不动,余下诸军一部入淮河楚州,扩编成四军,改称楚州水军,余部南下福州。同时,于海州设造船工坊,自杭州抽调工匠北上。 二月,赵佶再次下诏,军器监火作与火药作再设西北、东南二作,分别于太原与杭州开设工坊,由镇抚司、枢密院军法司负责安全守密之责。 第八十八章 午膳 崇宁七年的春天,实在太过寒冷,二月末了,仍需重裘附火端坐,全然不象是春天的天气。 一二月份并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唯一可说的,大概就是将自己的兄弟儿子们封了一堆王号,封了几位后宫位。 由于户部尚书徐处仁已因母亲去世而离职,太师蔡京推荐京畿都转运使宋乔年入户部,被张康国以两人系姻亲奏止,蔡京复荐御史中丞李光以尚书右丞兼领户部尚书,又荐兵部侍郎吴执中为御史中丞。 赵佶于三月初一下诏,以兵部侍郎吴执中进吏部尚书,以林摅为户部尚书。 吴执中甫一上任,便上疏弹劾蔡京任用姻亲宋乔年父子以及门客刘炳兄弟不法事,奏请罢黜宋氏等人官职,赵佶从其言,罢宋乔年京畿都转运使之位,用吴执中所荐游酢为京畿都转运使。 第二日,吴执中再次上疏赵佶,中书侍郎、同知枢密院事郑居中为外戚,违反祖制,应予罢免。赵佶退还疏章,不予理会,吴执中上朝则奏请此事,让赵佶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三月初五,散朝后,睿思殿御书房,赵佶拿起吴执中弹劾蔡京的奏折,里面历数蔡京为政“命令不信、刑罚失中、财政空虚、民力困匮、农桑失业、货财不通、征讨穷荒”之罪,又言其“违制动库用、卖官鬻爵、结党营私”之不法事,看着宗泽、李光和赵鼎三人问道:“我听说吴执中也是太师一路推荐提拔上来的,如今这般作为,你们说他是太师以退为进之举,还是为郑居中而来,亦或是,根本的目的,仍是为李光你这位子而来?”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李光笑道:“官家,请恕臣直言,吴尚书确实比臣更适合御史中丞这个位子。吴尚书地方为官三十余载,一直不肯攀同门婿吕惠卿的关系,直到六十多岁才得蔡京推荐入朝,一步一步从兵部库部司、吏部右司郎中、兵部侍郎,到如今的吏部尚书。太师推荐他,怕也是看他不走吕惠卿门路之故,两人倒也没有过深的交往。他的好友游酢、毛注、胡安国等人,都是学识渊博、志行高尚的名儒之士,以友观之,吴尚书只怕真是直言敢谏的忠耿之士。” 赵佶苦笑道:“若真如此,我也不敢让他来御史台啊,御史中丞重要的是帮我看好那帮御史,不要为一己私利成为某个或某些人手中的工具,而不是天天一个人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他那劲头,哪象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啊,我这阵子看见他头就大。先让他在吏部尚书位置上待着吧,你们平日里也试着与他交往些,冗员之困迟早要解决,你们先好好琢磨下解决办法吧。” 三人想着前天因为郑居中的事,赵佶被吴执中下朝后揪住袖子不放,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赵佶顿了一顿,又道:“郑居中因郑娘子的关系,待在二府中枢确实招人非议,况且他仗着国戚身份揽权索贿,经营盐钞谋取暴利之事,早有奏呈。不过,若少了他,张康国一个人与太师唱对手戏怕是单薄了些,还是先不动吧。若吴执中不是太师的人,到时再看他能不能用吧。你们三个是我寄予厚望的人,现在不宜与太师翻脸闹僵,适当表现就行,更多的时候是帮我看清朝堂上的人。可惜何执中太过奸猾,我把他提到右相的位子上,又以师生情份相劝,态度却一直暖昧不明,难以捉摸。” 说到这里,有些着恼,将奏折一丢,对三人说道:“时候不早了,陪我一起用过午膳再回府吧。” 三人一起谢恩,陪赵佶去用午膳不提。 盏茶功夫后,延福宫延福殿去往宴春阁的路边一处酒肆里,宗泽、李光、赵鼎看着酒肆外冷春天里已然见汗的赵佶,在他身前,铁架子下的炭火正旺,铁架上用长长竹扦子串着的小颗羊肉正滋滋作响。赵佶不时翻转着那些羊肉串,偶然洒些东西上去。 “这就是官家自制的烧烤架和烤羊肉串?”赵鼎闻着香气飘进,口舌之欲大动,起身走了出去,盯着那些羊肉串喉咙滚动着。 赵佶抬起头,对着相继走出酒肆正双眼发亮看着铁架的三人,笑道:“先尝尝我的手艺,要是喜欢,自己也可以回去做着吃。烧烤这东西,踏春和自家花园里一家人或是三五好友,一起动手,最是享受不过。” 不多时,王富贵领着段娘子走了过来,由段娘子接替了赵佶的工作,王富贵在旁打下手。 赵佶与三人就着烧烤喝了会酒,三人讨教了些关于烧烤的东西,自然也说了些别的事情。 第八十九章 夜宴 太师府,书房内,蔡攸听着前厅隐隐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一脸的不解,问道:“爹爹,前两日你请的全是朝中那些大臣,今夜怎么?” 蔡京看了儿子一眼,笑道:“那些大臣们虽然是因我而起,但同时他们也是我的依靠。我在相位,我关照他们,我被罢官后,我为什么不急?因为我知道他们会呼应我,回来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对他们说,我不怕丢掉官职,只唯恐失去他们这些朋友,有他们在,什么事也不能把我怎样。” 说到这里,蔡京脸色一冷,说道:“我与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同心协力,自然无往不利。但人多了,难免心思各异。若不让这些有异心的人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时间一长,人心就会涣散,这条船自然也就沉了。” 蔡攸恍然,说道:“难怪爹爹会在赵挺之罢相后又以他贪污为名将他的儿子全部罢官,在他死后,将他的家人全部赶出了京城。在刘逵被罢黜出京城后,又借他妻弟盗铸当十钱之案将他一捋到底。爹爹是想告诉所有船上的人,想下船的人都没好下场。” “说起来张康国以前对我可谓鞍前马后,冲锋陷阵,也算劳苦功高,后来因我未能把他推上高位而生嫌隙,从而让官家抓住机会,挑唆他与我作对。至于郑居中,复相之事亦出力不少,也是因为回报不及所想,才转而与我对立。如今的官家与以前大不相同,恐怕已容不下我。这个时候,我又何必与他们两个斗法,让官家白捡便宜。”蔡京脸色凝重,张康国突然走到自己对立面,确实是自己的疏忽,也博得自己这一系不少人的同情,毕竟他以前可是自己手下最拼命的一员大将。 “但愿自己的善意他们能够领情。否则。”蔡京心里叹道,微眯的眼睛里,眼神让正巧看过来的蔡攸心里一寒。 太师府前厅,一桌人正推杯置盏,称兄道第。 太师身边最受信任的魏伯初正在宴请郑家交引铺大管家唐进才及其义弟吴裕中、何世隆,几个人一起商谈着盐钞生意,魏伯初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优渥,三个人心中开心,宾主尽欢。 酒至酣处,魏伯初自然将话题引向太师与郑居中、张康国之间的矛盾,说道:“诸位兄弟都是自家人,我就实话直说了吧,太师自己对于与郑张二位大人之间的误会与矛盾甚是忧虑,本是同行之人,自当彼此扶携,我们兄弟也能一起发财不是。还请唐兄转告郑大人,吴兄转告张大人,太师的意思是,大家以和为贵。太师也想请何兄回去转告你叔父何相大人,可否出面斡旋一二,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唐进才三人相互交换过眼色,一起拍着胸口应承下来。 三人回去后各自报告,三位大人只是淡淡一笑置之。 第二日,吏部尚书吴执中再次上疏弹劾工部尚书刘昺和宋乔年、宋昪父子。 赵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朝后,正猜测之时,张康国请见。 赵佶在睿思殿御书房召见张康国,张康国甫一进御书房,便跪倒叩首,说道:“吴执中貌似公直无私,然所出皆为太师授意,以退为进,只为罪臣而来。与其他日被诬陷害,倒不如今日臣便辞去一切官职,安然归老。” 赵佶一愣,他本已生疑,见张康国这般模样,倒信了几分,说道:“张卿何必如此,他人如何说你并不重要,朕信你,便谁也奈何你不得。你且起来,安心回去,朕心里自有主张。” 张康国这才谢恩起身,告退而出。 赵佶心里烦闷,难道自己与李光他们都看走眼了?若真是如此,倒也是他的本事。 项庄舞剑,意在何人。且看着就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正史中,吴执中以刚直敢谏、清廉无私入人物列传,但他得蔡京授意,弹劾张康国,反被张康国先发制人,正史亦是明载。所谓正邪之分,着实难辨。 第九十章 师师说书 第二日,垂拱殿上朝之时,百官俱在殿上。 吴执中出列请奏,直言张康国诸般恶行,十恶不赦。 “张康国汇编旧章,罗织罪名,构陷忠良之士,诬为元佑党人,致使朝堂无声,言路蔽塞。更联络同党,图谋废后。” 赵佶心里一凛,心道果然如此,看向何执中的目光便格外冷厉,大声说道:“住口,此等谋逆大罪,若无确凿证据,怎可信口雌黄,轻易加于朝廷重臣之身。你身为吏部尚书,先做好自身本份之事。退下吧。” 何执中闻言,兀自不退,揖首再奏:“那臣便再奏臣份内之事。” 赵佶被气笑了,压抑住心里的怒火,阴冷的说道:“你说吧,今儿个朝会其他事休论,朕便只听你一人言。” 吴执中似乎没有听出皇帝的怒意,直接开口说道:“陛下,如今朝廷用人,皆以人情推荐,致使无才失德之人充斥朝堂,紊乱朝纲,败坏风纪。” “朝廷推行以钱粮换取官职的入粟补官法,陛下轻赐予以蠹邦用,捐爵禄以市私恩,恩荫权贵子弟全无定制,此二法推行愈久,则朝廷冗员之难愈困,国之岁用,徒养无所职司之人。” “内侍省、大理寺、开封府等部司官员贪赃枉法、冒功领赏之风盛行,蛀朝廷之根基,毁陛下之明德。” 吴执中在地方及各部司任职多年,熟知官场种种腐败现象,这一说开来,便是滔滔不绝,一条条,一桩桩,侃侃而奏,中间都不带歇口气的。 赵佶阴沉着个脸,目光逡巡不定,见朝堂之上众臣皆绷住了脸,连一向泰山崩于前都能平心静气的太师都微皱了眉头。 “这厮这是准备将朝堂之上的人都得罪个遍吗?”赵佶心里叹了一口气,坐正了身子,趁着吴执中话题转换之机,说道:“吴卿说了这么多,想必已口渴,先去芜殿喝杯茶吧。” “陛下,臣口不渴。”吴执中回道,欲再进言。 “不,你口渴了。先下去喝茶吧,散朝。”赵佶大手一挥,冷冷说道,拂袖而去。 吴执中看着赵佶的背影,揖首垂头之时,眼神闪烁难明。 赵佶回到后宫,脸色立即恢复如常,对王富贵说道:“着人将吏部尚书吴执中的资料送来,包括他父母妻儿姻亲,地方为官的政绩名声等,越详细越好。” 王富贵会意,小声说道:“臣马上亲自去办。”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我下午会出宫一趟,你将资料送段娘子那里,我晚上会看。” 赵佶停了一下,说道:“叫武擒虎过来,陪我出一趟宫。” 盏茶功夫,醉杏楼内,李师师给赵佶与武擒虎倒了杯茶,说道:“前几日太师府宴请了不少朝臣,还特别单独宴请了郑居中张康国的门下唐进才吴裕中,以及何相侄子何世隆,这三人据说私下关系密切,是结义兄弟。” 这些消息镇抚司早有奏报,赵佶闻言笑道:“如今太师的当务之急,便是稳住人心,这些动作是应有之义。” 李师师笑道:“近来瓦子里流传一则趣闻,说与你们听听。” 赵佶知道她不会无端而起,当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武擒虎自然也得凑趣,笑道:“李娘子说书,便是趣事,我也听听。” 李师师轻咳一声,开言说道:“话说朝廷二府宰执之中,有一人姓薛名昂,乃是堂堂尚书左丞,要说这薛昂,乃是杭州人氏,平生不学无术,任馆职不会读《史记》、《汉书》,拜翰林不会书诏,只因拜入太师门下,便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当朝执政。这薛大人可是重情重义之人,自此立下家法,府中之人对那太师蔡京只许称官职,不可直呼其名,违者,竹板抽打,决不容情。话说有一日,薛大人一时高兴忘形,蔡京之名脱口而出,家人闻之,面面相觑,自不会言。却见薛大人,言出必行,自绳家法,左右开弓,只听劈啪声响,这嘴巴眼见便肿了起来。” 赵佶抚掌而赞,笑道:“李娘子声情并茂、惟妙惟肖,不说书倒是可惜了。” 李师师瞪了赵佶一眼,顾忌武擒虎在旁,倒也不能再有动作,继续说道:“这事被传出后,瓦市丁仙便将这事编成了趣事来说,在京城疯传,那薛昂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说他应该感谢丁仙,从此天下皆知他薛昂对太师之忠心,敬重之情。” 赵佶笑容依旧,只是目光变得很冷,说道:“太师党羽遍布朝堂与地方,像薛昂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日后再说,今日我让擒虎过来,是想让你想办法让他与杨雄见面,这件事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师师笑道:“如今这事倒也不难办,他在马行街那边悄悄置了座宅子,养了几个侍妾,恰好有一个是我的人。这事我马上去安排。” 赵佶待李师师出去,对武擒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可得办仔细了。” 武擒虎一脸凝重,肃然应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因剧情需要,有些真实人物或历史事件会在时间线上做些改变。权当蝴蝶效应吧。 第九十一章 明教魅影 杭州府衙,知州梅执礼、镇抚司都指挥使徐衡、镇抚司南衙指挥使袁松辉、武宁军帅粱忠,四人正会商于后院书房。 “根据调查,明教又称牟尼教,唐时自波斯传入,流传已久。两浙这一支明教自福建沿海上商路传入,保守估算,到如今已有信众百万之多。由于明教揉合了道教、佛教等诸多教义,朝廷并未明禁,官家更是将其教义收列于道藏之中。”袁松辉说道。 在金庸笔下的明教,历史上确有其教,但金老并未做详细考较,将明教与拜火教、袄教混为一谈。历史上,摩尼教于波斯在拜火教教义基础之上创立光明黑暗二宗对立说,又吸收佛教教义创立初际中际后际三际说。传入中土后,又吸收诸教教义,进行汉化,极易与袄教、佛教混淆。宋朝时,明教将原摩尼教教义要旨简单地归纳为“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八个字,提倡光明、善良、俭朴、友爱的道德观念,因而深得民心,在江南一带支派甚多。 元朝时,明教与白莲教、弥勒教融合,红巾军借“弥勒降生、明王出世”起义,朱元璋得以坐拥天下,而后禁止明教,明教渐消。 历史上,明教教众是农民起义专业户,其中以元末红巾军最为成功。史书并无明确记载,方腊为明教教徒,但起义之后,有众多明教教徒举旗响应归附,正史有明载。 明教传入中土,以武则天时正式传入之说最为盛行,但唐以前一些农民起义,就会发现诸如“圣王”、“明法王”、“建明”、“圣明”、“净居国”等术语,以及崇尚白色、燃灯祭祀等等,都与明教有关。 “不过,据刺事人得到的消息,这些明教教徒统属不同,是由不同的人传教发展而来。被官府称为食菜事魔的一支,仍信奉唐时最为传统的教义,反而对官府威胁最小。其他十几支教众反而更易蛊惑民心,引发动乱。”袁松辉继续说道。 徐衡摆了摆手,说道:“袁大人,这些空闲时再说,先说说方腊的情况。” 袁松辉点了点头,说道:“仅两浙路叫方腊的便有七个,根据官家可能是漆园帮工或漆园主的提点,我们最终发现有一个人符合所有条件。这个人叫方腊,又名方十三,三十岁,现居睦州青溪县万年镇碣村,据说祖籍是翕州人,本来家有漆园,生活安康,娶妻邵氏,生有方书、方亳二字。后来朱勐在两浙兴花石纲,保正方有常仗着儿子在县衙为吏,借故夺了他家漆园,沦为方有常的佣工。这个人为人豪爽仗义,在当地百姓中很有威望。关键是,此人尝言唐时睦州有义军女子,文佳皇帝陈硕真,此地当存天子之基,而且与处州明教首领霍成富、陈箍桶,湖州明教首领陆行儿,台州明教首领吕师襄,越州明教首领仇道人裘日新,衢州明教首领郑魔王来往密切。” 袁松辉停下来,喝了口茶,继续道:“方腊身边也聚了不少人,他与其妹方百花都曾跟一个叫汪公老佛的人学过武艺,身边的童古童今、方六佛方七佛、方肥兄弟几人,都是任侠豪勇之人。在他身边还有两个人尤其需要注意,一个叫吕将,本是读书人出身,据闻颇有谋略,算是军师一样的人才,另一个只知道浑名叫八大王,无人知晓其真实姓名,此人武艺高强,力可扞山,据传有霸王之勇,却对方腊忠心耿耿。” 徐衡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方腊是不是明教教徒?” 袁松辉叹了一口气,说道:“蹊跷的是,方腊与各地明教首领俱有密切往来,却又未发现他在碣村传教的迹象,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明教教徒,或如官家所担忧的,他是江南明教之主。” “先不管这个了,官家一再嘱咐,务必将方腊解往京城,死活不论。方腊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得归京。”徐衡看着三人缓缓说道。 这话中的份量让三人心中一凛,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正史中,方腊仅有妻邵氏,儿方书、方亳,也并未言明方腊为明教之人,但义军中明教教徒众多。正史中,方腊手下有骁将号八大王,只是一人,施耐庵遂于《水浒传》中杜撰出方腊手下“八大天王”、“八大将”之说。想当年,玩剑三游戏,惊闻八百号美工,还以为真有美工八百人,后知有一美工,工号八百,一笑了之。 第九十二章 梁红玉 “我以为须得弄清楚方腊究竟是否明教教徒,若真是明教重要人物,冒然下手,恐生大变啊。”梅执礼老成持重,如今明教势力遍及江南,连读书人与下层官兵都有波及,若方腊真是明教重要人物,冒然下手,走漏了风声,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袁松辉深以为然,说道:“万安镇碣村一带山高林密,深谷幽长,山间洞穴广连密布,据当地人说,可藏百万雄兵,许是夸张,然其间洞穴广密,可见一斑。若无周详布置,一击而成,一旦被他逃脱,再要找到他就难了。” 徐衡脸色凝重,缓缓说道:“临行前官家交待,江南安,则天下固。江南,尤其是两浙之地,为国家财力之根本,稳定压倒一切。但,若是明教要反,迟反不如早反,不要害怕明教会反,反了灭了他就是,只是有一条,杭州不能有失,所以我先来了杭州,官家的意思,军器监东南火作火药作的火药火箭火炮优先用于杭州城防,另以武宁军第一军合厢军防御杭州。第二军开赴苏州,待解除朱冲家的私人卫队武装后,分别开往各州,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第三军随镇抚司秘密前往睦州青溪,围捕方腊及其家人与亲信之人。” “朱冲?”梅执礼皱眉道:“他们父子可是太师的人。” 徐衡笑道:“朱冲父子这些年借着讨好官家的名义,横征暴敛,早已民愤极大。便是太师,也不好保他们。为了顺利抓捕方腊,官家交待:明诛朱冲父子以收民心,减半百姓赋税以宽民用,秘除方腊其人以绝民变。” 梁忠一直未曾言语,此际才凝声问道:“明教在江南日久,官府向不禁止,为何官家会这么忌惮方腊这个寻常百姓?他为何这么笃定方腊日后会反?” 徐衡看了粱忠一眼,淡淡的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知道的,就不用去关心才好。” 粱忠脸色一变,赶紧告罪,说道:“末将一时好奇失言,请徐大人恕罪。” 徐衡笑了笑,说道:“知道为什么官家会让你来做个军帅吗?官家说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粱忠脸色再变,苦着脸说道:“末将只有一个女儿,小名红玉,今年还未满六岁,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官家从何而知?” 徐衡见他这样,知道他想岔了,笑道:“官家可没其他意思,只是偶尔说起将来会赐你女儿一桩好姻缘。” 这便是告诉粱忠,粱红玉的婚事不由他夫妻二人做主,而是得等官家赐婚了。 “别看我,其实我们这些官家身边的人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当初我与武都指挥使费了不少功夫才查找到你女儿。”徐衡看粱忠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赶紧说道。 说心里话,初任皇城司提举时,官家便让自己寻找几个人的踪迹,方腊是一个,粱红玉也是一个。他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些人年龄籍贯相差太大,也捉摸不到其中的关联,官家也从未解释过。 对于方腊,徐衡在深入了解后,多少有些猜测。他自然猜不到赵佶是知道历史会向何处去,知道方腊会为祸巨大,一场起义基本摧毁了江南财赋重地的基础。却隐隐从官家担忧方腊是明教教主的身份,而猜出可能与太师有关。 江南明教自福建传入之后,在两浙发展迅速之时,太师那时正在杭州。而且,明教经义收列入道藏,太师正为相。 至于粱红玉,他想破了脑袋也无从猜测。 “好了,官家思虑周全,三管齐下,显然对这个方腊十分看重,其他事以后再闲聊,还是赶紧想办法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抓住方腊吧。”梅执礼听了二人说了半天,听得亦是一头雾水,看了梁忠一眼,打断了二人说话。 第九十三章 同乐园之战 三月二十日,朝堂之上,一向沉默寡言的李光突然上奏,弹劾前应奉局都总管朱勔及其父朱冲,他在苏州任知州一段时间,光状纸就收到了上以百计,对朱勔暗中调查已久,对朱氏父子借收集花石纲害民谋财,滥用民力,侵吞府库,霸占田产之事自然一清二楚,如数家珍。数十桩命案,更是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更有插手地方官府政事,致一些官员只知有朱勔,不知有官家。 赵佶脸色阴沉,看着脸色同样阴沉如水的太师,冷冷问道:“朕记得朱氏父子,皆是太师自杭州入朝为相时所力荐,朕才以其掌应奉局之要事,对李中丞所言,太师可有何想法?” 太师蔡京自皇帝罢应奉局、造作局以来,对朱氏父子便不闻不问,早已猜到他定有深意,自然心里早有准备,这表情倒是一半真一半刻意为之,当下出列,躬身请罪道:“老臣乞请圣断,朱氏父子初时,用心为事,交办皆力,故老臣以为可为陛下所用,若真如李中丞所言,那朱氏父子皆为罪大恶极之人,当依国法严惩,以肃朝纲,以正法纪。老臣荐人失察,自是有罪,请陛下降罪,老臣绝无二言。” 荐人失察,那用人之过便在皇帝,论起来倒是赵佶自己罪过更大一些。 赵佶心里一声冷哼,这件事他计较已久,早有决断,也不废话,直接说道:“着苏州知州范纯粹即日将朱氏父子押解杭州,由杭州知州梅执礼查明事实,按律惩处,若真如李中丞所言,其家产抄没,侵吞财物、侵占田产归还原主。朱氏父子之罪,太师有失察之过,罚俸半年,朕用人不当,下罪己诏,江南今年赋税免征。” 此言一出,众臣脸色皆变,一向稳如泰山的何执中看了太师一眼,出列奏道:“陛下,朱氏父子之罪,自有朝廷法度惩治,且其为害地方,于陛下何干?万不可轻降万钧之躯,下罪己之诏。” 太师蔡京跪倒殿上,重重叩首,声若低泣:“朱氏父子之罪,皆老臣之过,伏请陛下治老臣之罪。” 赵佶朝王富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去扶起太师,说道:“太师之过,朕已罚过,不用再言。朱氏父子为祸巨大,是朕对不起江南的百姓,一道罪己诏不过略表朕之歉意。此事就这样吧,众卿休要再言。” 三月二十的清晨,江南早已是莺飞草长的深春光景。天堂,便是人间此刻的苏州。 第三横河之上,西起第一桥,便是孙老桥,为唐时刺史白居易所建白头桥,因孙冕任知州时重修而得名。朱家的私家园子同乐园便在桥边,占地广连。 同乐园内,已有不少清丽的少年侍女与健壮院子(护院)穿行往复于亭台楼阁,流水曲廊之上。这座朱冲父子建造的私家园林,占地上百亩,规模虽不如延福宫,但细微处远比皇家更精致,借着花石纲搜罗而来的奇花异木、怪石奇珍,倒是最好的三四分全在这座园子里了。时人称之为“甲地名园,几半吴郡”,被誉为江南第一园,朱氏父子深以自傲。 园子里的人突然听到园子外面越来越多的惊呼声,象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不明所以,便有院子开门观望,旋即脸色惨白的掩门退了回来,仓皇前去报信。 大门外,苏杭知州范纯粹、梅执礼,镇抚司都指挥使徐衡、南衙指挥使袁松辉,武宁军军帅粱忠、武宁第二军军将符彦之正静坐于马上,身后是一千骑武宁骑兵,身前是三列枪牌手,两列盾刀手,园子四周,武宁第二军数千兵士列阵以待。 早起的居民发现了同乐园街巷间的异状,不知道这些兵马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兵士军纪严整,气度森然,与以前见到的那些懒散士兵已大为不同。 这些在河湟战场锤炼下幸存下来的士兵,经过西军百战之卒的整训,气质已与往日天壤之别。 大门开启,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锦袍男子,相貌清美,略有发福,脸有怒气,正是朱勔。 “范大人,你这却是何意?”朱勔质问道,语气不善。 皇帝罢应奉局,但自己父子官职仍在,虽然初时心中惴惴不安,有所担忧,自从蔡京先拜太师,又复左相,一家人自然放下心来,依归如故。 徐衡见他身后数十人皆锦衣金带,有些疑惑的看向范纯粹,范纯粹苦笑道:“那些都是朱府的家奴。” 徐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怒火顿生,懒得再废话,对粱忠、符彦之道:“劳烦二位将军,将朱府所有人等尽数缉拿,若有反抗,杀无赦。” 二将领命,符彦之右手举起,重重落下,喝道:“众将听令,将朱府之人悉数拿下,若有反抗,一律格杀。” 朱勔大惊,厉声道:“大胆,你们这等猖狂,就不怕太师怪罪,官家责罚吗?”同时,双手一挥,早已院子们拔刀挺枪向前,与官兵对峙。他自己退回园内,带着众家奴匆匆向里逃去。 符彦之见状,从马背上取下骑枪,举手向一名朱府院子掷去,他是西军中以战功升上来的将领,气力非同一般,这一枪快逾闪电,将那院子一枪贯入左胸口,钉倒在地,就此一声闷哼,气绝身亡。 那些院子交换眼色,却也悍勇,持刀枪戒备,不肯稍退。 范纯粹叹道:“朱家养这几千健卒可是花了大气力的,中间可是有不少亡命之徒。直接杀进去吧,省得夜长梦多。” 徐衡对粱忠点了点头,与袁松辉骑马离去。 符彦之跳下坐骑,抽出手刀,带头向园内杀去。 院门易守难攻,朱府院子结阵而守,战力远胜地方厢军,便是先前的禁军不怕也远远不如。 梅执礼与范纯粹相互看了一眼,不由暗暗佩服官家,若无去年整军,只怕以江南之兵,便是这区区朱家,也得折上不少人马。 九十四章 帮源洞议事 饶是朱府健卒并不畏战,但远非刚历战火洗礼,浴血重生的禁军之敌,符彦之一人当先,率先杀入园中,同一部分翻墙而入的士兵一起,开始缉拿人犯,偶有抵抗,立即格杀。 盏茶功夫,已缉得朱家女眷二十余人,侍女上百,近千院子,但朱勔与一干心腹俱不见踪影。 苏州城外五里,有一处田庄,此时正血流成河。 徐衡与袁松辉带人赶到时,战斗已接近尾声,朱府近千健卒除两百余人弃械投降,余者皆已被杀。而官兵也有近百伤亡,朱府健卒精锐尽在此地。 朱勔从宽敞的地洞中走出时,才发现先前探路报平安的两名院子正被黑衣黑帽的镇抚司士兵用刀架在脖子上,待要退回去已然来不及了,那数十支对着自己的短弩可不长眼睛。 朱勔看着正饶有兴趣望着自己的徐衡与袁松辉,喟然长叹,将双手伸了起来,自有镇抚司士兵上前以枷锁之。 这一日,苏州城百姓奔走相告,广传朱家被抄家问罪的消息,弹冠相庆,拍手称快。未几日,皇帝罪己诏下,江南百姓免赋税一年,民声为之沸腾。 朱家男丁于四月初一被处斩刑于杭州涌金门前,女眷没入教坊,府中健卒由苏杭二衙问明罪恶,惩处各异,重则问斩,轻则罚为苦役,府中侍女遣散,家产抄没,同乐园归入皇家园林,由州衙派兵守卫,定期对百姓开放。 朱勔既除,武宁军第二军各营按计议悄然开赴处州、翕州等地,准备应付可能的民变。 徐衡、袁松辉带领被民间称为黑衣卫、双刀卫的数百镇抚司官兵会同武宁军第三军分批潜往睦州清溪县万安镇。 对于镇抚司,赵佶下了本钱,皆配劲弩,佩郁刀,郁刀皆为大理所锻,锋利异常,因其黑衣黑帽,故被民间称为黑衣卫、双刀卫,多由原皇城司亲事官担任校尉将官之职。 对于这一切,方腊自然一无所知。 每日做完活,不管有事没事,他依旧会一个人前往离家七八里的帮源洞内与几位亲近之人见见面,聊聊天。 帮源洞这一带,可以说是四面皆山,唯有一条山道顺山溪蜿蜒而出,山间洞穴密布,多有连通,易于匿迹。 方腊常去的这个山洞,掩于古木苍松之中,极难发现洞口,而且洞口狭细,内里宽敞有三层,呈倒梯形状。 这般差不多山洞,方腊还在其他地方找到两处,但远不及此处,周边皆布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山洞,整座大山便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可藏人无数。 方腊这日再次到了帮源洞口,两名头扎红巾的精壮汉子齐齐揖首:“见过明尊。” 方腊摆了摆手,低头向洞里而去,他身材高大粗壮,洞口狭细,倒有些吃力。未几,洞穴突见宽敞,以松脂油灯照得通明,一张木桌与十余张长条木凳,做工简陋。 此时洞内已有五六人在此,见了方腊一齐口称明尊,唯其中一名女子,面容娇好,身材惹人,虽是粗布衣衫,难掩英气,口呼兄长,正是其妹方百花。 方腊对其中一名老者揖首道:“师尊。” 汪公老佛含笑点头,说道:“如今十二承法使,七十二侍法监,尽已齐备,三百六十法堂主亦有百余,可议大事矣。” 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 方腊摇了摇头,对着师尊说道:“师尊莫急,如今十二承法使虽已在各地小有势力,但如今官军实力自去年皇帝整军,已与往日大为不同。且前几日,朝廷刚刚斩了朱勔一家,又减免了一年赋税,此时民心暂不可用。还是先观望些时日再说吧,让众兄弟加紧招揽教众,储备实力,以待时机。” 名符其实的方肥抖动着脸上的肥肉,说道:“谁也不知道这官家突然就转了性,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了。”他的衣衫上沾了不少泥土,进出洞口对他的身材来说,更是困难。 方腊点了点头,说道:“让各地承法使最近收敛一些,注意安全。百花,待会陪我去镇上一趟。” 九十五章 方腊被困 万安镇离碣村有一段距离,山路崎岖不平,倒没有对常年在山间奔走的兄妹俩有多大影响。 “相亲?还是跟杭州来的富商子弟?兄长你没说胡话吧?”方百花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副见鬼了的惊诧模样。 方腊苦笑道:“是方有常那厮小儿子从县衙里带来的书信,说是杭州一位漆商的儿子,从小喜欢舞刀弄棒的,一心想找个学武的女子,便介绍了你。你也知道方有常那厮一向刻薄狠毒,若不去见见,让他们死心,还不定整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 方百花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事有些古怪,会不会有诈?” 方腊不以为意,说道:“有诈又如何?便是青溪县衙的人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方有常那厮我还未放在眼里,要不是小不忍则坏大谋,我早将他家杀了个精光。当然,小心总无大错,我已经让七佛与童古兄弟先去镇上打探消息去了,发现情况不对,他们自会来报信。” 方百花想了想,说道:“方有常那厮一肚子坏水,还是防着点好,让八大王带点功夫好的教众到万安镇集上暗中戒备吧。” 方腊笑道:“好好好,到了镇上,我就找人去找八大王。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方百花闻言,心中稍安,兄妹两全力赶路。 万安镇虽然位于山区,但此地木竹漆久负盛名,来往客商不少,颇为热闹。 万和酒楼算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两层的楼子在街道上很是打眼。 二楼的徐衡一身江南绫罗锦袍,正不紧不慢的喝着酒,从他的位置上,能看见整条街道。在他身后是两名院子装扮的精壮汉子,一人提着把朴刀。两个长相颇相似的男子正一脸小心奉承的神情,正是方有常父子。 徐衡眼睛一凝,看着街头走来的一男一女,心道:“来了。”目光一掠而过,低头喝着酒,偶尔朝窗外扫上一眼,意态悠闲。 方腊兄妹二人进了镇子,一时并未察觉出异样。 二人上了万和楼,见方有常笑呵呵的迎来,老远就大呼道:“方腊兄弟,你兄妹总算来了,可叫我们好等。来来来,为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徐兄弟,他爹爹可是杭州城有名的漆商。” 方腊一听,立即心道不好,他早年经营过漆园,对两浙各地的漆商颇为熟悉,从未听说杭州有姓徐的大客商,心中大生疑问,脸上反而堆出笑容来,对着站起的徐衡说道:“原来是徐兄弟,倒要请教令尊名讳,看看是否方某旧识。” 徐衡见方腊说话之时,反而在慢慢退走,知道露了破绽,喝道:“镇抚司久闻方教主大名,想请教主随我去镇抚司做做客。” 官家怀疑他是明教之首,徐衡干脆在此时诈他一下。 方腊一惊,不知道自己一向小心谨慎,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却听方百花低声道:“兄弟莫慌,那厮怕是诈你。” 徐衡见他神色,已知方腊与明教关系肯定不象看起来这么简单,当下一挥手,酒杯自窗户中掷出,碎裂在街道中央。 便见街道两旁房屋、店铺中涌出不少持刀弄棒的汉子,街边摊上的人也各处拿出刀来,将万和楼团团围住。 一枚火箭冲天而起,远处相继有火箭升空呼应。 徐衡坐了下来,对方腊兄妹微微笑道:“苍鹰搏兔,亦尽全力。二位已经走不掉了,不妨过来聊聊。”见方腊二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闪烁,摇了摇头,说道:“我身后这二位是陛下身边的带御器械,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御前带刀侍卫,至于本人,徐衡,忝为镇抚司都指挥使,崇宁五年,陛下钦点的武状元。” 方腊兄妹闻言,放下了劫持人质的念头,方腊哈哈笑道:“这么大的阵仗,倒真是看得起方某。只是方某兄妹自问一直谨守法度,从无犯法违禁之事,不知徐大人兴师动众而来,所为何事?” 方腊兄妹走上前来,突然伸出脚来,一人一脚将方有常父子二人踢出窗外去,只听惨叫声中,有重物坠地,便再无声息,想来已经气绝。 徐衡眯了眯眼睛,伸手止住了身后二人动作,示意方腊兄妹二人坐下,笑道:“方兄倒是快意恩仇,不过这事他父子二人却是真的不知内情。” 方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个我也能猜到,他父子若知情,你未免担心他们露出破绽。杀他父子,我早有此意。今日正巧赶上,杀便杀了,省得今日之后再无机会,那就悔之晚矣。” 徐衡倒有些佩服对方这份气度与果决,举起杯来,以示敬意,说道:“你妻子邵氏与两个儿子,我已着人解往京城。若你能坦白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妻儿不死。” 方腊冷笑道:“也就是说,我们兄妹必死无疑了?你且将问题说来听听。” 徐衡笑道:“陛下托我向你问两个简单的问题,你是否便是明教教主?你背后的人是谁?” 方腊一愣,旋即哈哈笑道:“陛下倒是有趣,净问些让人听不懂的问题。” 第九十六章 方腊的条件 徐衡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叹了一口气,一脸悲悯之色,说道:“算下时间,你师父汪公老佛他们几个若是不肯束手就擒,应该已被烧死在帮源洞中。他们是生是死,倒真是难猜。不过,处州的霍成富、陈箍桶,湖州的陆行儿,台州的吕师襄,越州的仇道人,衢州的郑魔王等等,这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下的命令是,就地格杀,不要活的。” 看着眼睛似欲喷出火来的方腊兄妹,脸色一冷,说道:“你看,你手中根本就没有与我讲价的筹码,若是爽快一点,我还能少杀上几个人。” 方腊脸上阴晴不定,终于颓然一叹,正要开口,却听外面喊杀震天。 徐衡有些意外的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一名头扎白巾的长枪汉子领着一百多头扎红巾的精壮汉子正从街头杀了过来,那汉子与自己身材差不多,手中长枪却如蛟龙入海,杀入迎上去的武宁军士兵中,如入无人之境,这些官兵都着布衫,无甲护身,一下折了不少人手。 徐衡赞道:“好一员虎将,真是可惜了。他便是你身边的第一高手八大王吧,传闻他能使八般兵器,俱能以一当百,今日一见,果然神勇。” 远处响起马啼声,渐渐密集,终于如雷而响,酒楼中人都觉房子都在颤动。 黑压压的骑兵排成六列,自街头现身,缓缓加速冲锋。 方腊与方百花相顾骇然,走上前去,从窗口看去,两名带御器械手按刀柄,移到二人身后。 徐衡转头说道:“这些人身手都不错,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你叫他们弃械投降吧。” 方腊看着那些正奋勇杀来的教中精锐陷入苦战,他们身后,骑兵片刻将至,心里一片苦涩。方百花轻轻喊了一声:“兄长!”目光中有哀求之意。 “罢了!”方腊心灰意冷,举臂朝着前方使劲摇晃数下,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那长枪汉子注意到了方腊动作,长枪横扫,荡开前方一堆兵刃,恨恨将长枪丢在了地上,他身后之人也纷纷丢下兵刃。 冲锋的骑兵见事情有变,赶紧将马速降了下来,在不远停住,小心戒备着。 自有步军上前将那些人收拢看押,八大王更是被上了铁枷铁链缚住了手脚。 徐衡这才转身,看着一脸惨淡的方腊,缓缓说道:“要么给我答案,要么允你自戕,你自己选择吧。” 方腊惨然一笑,说道:“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我小妹一介女流,还望大人饶她一死。” 徐衡看了方百花一眼,不为所动,轻轻说道:“方小娘子可不是普通女子,怕是这街头千百将士中亦无几人是她对手。” 方百花看着方腊,轻轻说道:“事到如今,兄长又何必如此,反倒让人看轻了我们兄妹。” 徐衡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兄妹倒是情深,要依我之意,直接将你兄妹及家人就地处决,最是稳妥。偏生陛下交待,要将你们解往京城。二位,请吧。” 是日,方腊兄妹妻儿并汪公老佛、方肥、八大王等亲信尽皆被俘,对外宣称被打入杭州大狱死牢,暗地里由徐衡亲自押送星夜兼程解往京城。 各营武宁军相继回报,以有心算无心,收获甚大,各州明教首领除郑魔王逃脱外,余者皆已伏诛。 半个月后,逃脱的方七佛、童古兄弟、郑魔王纠集上千教众分批潜入杭州,于月黑风高之夜前去劫狱,被早已探知此事的镇抚司调集武宁军早早设下埋伏,全军覆没。 五月的京城,已略有夏意。 入内内侍省监牢内,赵佶摒退了众人,与武擒虎、徐衡来到关押方腊及家人的牢房前,一路奔波加上数日牢狱生活,众人早已形容枯槁,赵佶对着二人说道:“这方百花模样俊俏,又武艺高强,做个侍妾总是不错的,你两个商量下,谁有意直说。” 二人闻言,连忙拒绝。 赵佶叹了口气,全然不顾方百花一脸的羞愤,双目的仇恨。 赵佶走到方腊跟前,轻轻说道:“这入内内侍省都知童贯,与太师蔡京关系密切,你猜你们在这入内内侍省的监牢里能活上几天。” 披头散发低头坐在地上的方腊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你的死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你背后有没有人,这个人是谁,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把你们留在这里,正好帮我看清一个人,也算是你最后发挥点用途。” 看着方腊越来越胀红的脸,赵佶笑了,说道:“我知道你很愤怒,也很无力。所以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并不是开玩笑,这位徐指挥使想必你早已认识,另一位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你妹妹可以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做侍妾,我保证没人会欺负她。你的妻儿可以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可以保证他们富足的生活。当然,你不行,说老实话,我并不怎么信任你。要么你留在监牢,要么你自断双腿我许你与妻儿团聚。八大王这个人是员猛将,死了着实可惜,我希望你让他效忠于我。你那个师尊,不管是否是上一任明尊,反正老了,就让他在牢里自生自灭吧。至于其他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还请你谅解。” 方腊看着赵佶,如见鬼神,脸色惨然。 赵佶耸了耸肩,示意徐武二人随自己离开。 “你想知道什么?”方腊突然开口说道。 赵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笑道:“其实我不想知道什么,只是我依旧不习惯杀人,尤其是妇人与小孩,所以,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须得纳我妹妹为妃”方腊直视着赵佶说道。 第九十七章 试探 赵佶愣住,张大了嘴,看着想笑又不敢笑的徐武二人脸胀得通红,不由微恼,冷哼一声,说道:“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徐衡一本正经的劝道:“官家,臣以为方腊此议甚好,一举两得。”武擒虎亦忍笑说道:“两全其美之事,臣亦附议。” 赵佶心道:“要依一个穿越主角的心,我还想将李清照、粱红玉都收了呢,美女嘛,见一个收一个,这才是一个穿越男主正常的戏码啊。可惜啊,不能怪社会不好,只能怨自己肾不好啊”,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对方腊道:“你的要求我答应不了,抱歉。” 稍作停顿后,看着徐武二人道:“徐衡,方百花是你所擒,便由你带回家,为奴为妾,或是杀了,由你一意而决。武擒虎,将其余人等都杀了吧。” 说罢,拂袖而出。 徐衡与武擒虎面面相觑,徐衡嘴角抽动了数下,一时倒犹豫起来。武擒虎看着方腊叹了口气,说道:“官家亦是一番好意,方小娘子与其入深宫枯守,倒不如在徐大人府上雨露均沾,徐大人可是只有一位正妻。说吧,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 话说赵佶怒气冲冲出了监牢,径自上了朝堂,面对群臣见礼之时,依旧意气难平,狠狠的一拍御座扶手,让殿上群臣莫名所以,面面相觑。 赵佶这才醒悟自己失态,坐正了身子,随便解释两句:“杭州梅执礼密报,江南有邪教滋生,信者众多,怕生民变。朕便着镇抚司拿了他们教首入内监,那厮真是可恨,说是幕后有指使之人,还开出了朕不能接受的价码,真是气煞人。” 何执中出列奏道:“陛下,仅凭梅知州一人猜测之言,便拿了教首,怕是会弄巧成拙,反而引发民变。”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这倒无妨,朕自有安排,先议其他事吧。” 不待何执中再言,继续说道:“朕欲着各路监司每年向朝廷推荐所官辖郡守二人、县令四人,由廉访司、镇抚司南衙审察后,再交三省复审,朕酌情擢迁。众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此议最是公允,亦能给那些勤政为民、忠君恪职的地方官员以公正的对待,让地方官员用心任事。”李光首先出列奏道。 徐积等人相继出列附议,郑居中、张康国二人见太师蔡京与他的人未出声,便也没站出来。 何执中出列道:“陛下此议,臣并无异议,只是镇抚司不属监司,不隶台察,让镇抚司负责官员审察,有悖祖法,亦违定制。” 此言一出,众臣都不做声了,就连李光宗泽等人都未出声反对。 对于整个大宋的官员来说,镇抚司无疑是皇帝手中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而且这把刀还不受朝廷制约,完全是皇帝的私器。所以,如何防止镇抚司的权力扩张,防止镇抚司坐大,进而破坏大宋立朝以来形成的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定制,便是整个士大夫阶层最为警惕的事情。 赵佶倒也不意外,略微沉吟,说道:“若只廉访司负责,全无制约,易生偏颇,也罢,再令御史台一起吧,三衙共审,若有不决,交二府廷议。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见陛下让镇抚司参予之意甚坚,如今以二对一,倒也勉强能够接受,更何况最后还有三省复审,只好捏着鼻子勉强附议。 人就是这样,一退自然就会再退。 此事议罢,已任工部尚书刘正夫出列奏道:“滕王阁年久失修塌毁,地方奏请朝廷拨库用重修。” 赵佶略一思忖,说道:“此事便交由户部,由户部侍郎范坦具体操办吧。” 史载,大观二年,户部侍郎范坦重建扩增滕王阁,并于主阁南北增建压江、挹翠二亭,建筑群华丽堂皇之形貌,宏伟壮观之气势被誉为“历代滕王阁之冠”。 刘正夫再奏:“西北急报,秦陇地震,毁兰州六城堡。凤翔府知府郑骧奏请于兰州西八十里筑益机滩新堡(后改称老古城),以控西夏。” 赵佶轻轻闭上双目,右手轻轻敲打着扶手,数息之后,睁眼说道:“准允此请,让郑骧用心点。筑好后,让种师道派员猛将去守着,有机会多出去练练兵。” 说到这里,看着宗泽说道:“告诉种师道、折可大,今岁腊月之前,必须拿下整个横山的岭脊地带,筑堡寨坚守,让韩世忠联络回纥人,争取与之结盟,以待时机。另外,出兵配合下种师道他们。” 太师蔡京静立殿上,一直未曾掺言,此时闻言,抬头看了眼赵佶,复又低下头去。 第九十八章 练新军 太师府书房,蔡攸看见静坐已久,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蔡京,颇为担忧,问道:“可是朝中又发生什么对爹爹不利的大事?” 蔡京活动了下身体,叹道:“最早明岁初,官家就会对西夏用兵。” 蔡攸不解,问道:“西北开边不是爹爹素来的主张吗?怎的爹爹反而忧心冲冲?” 蔡京看着这个自己用心培养的长子,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官家早已视我如虎,若不是我朝中与地方朋友众多,岂能安坐于此。官家此次西北用兵,怕是所图甚大。在此之前,只怕首先会出手清除内患。官家的内患是什么?不就是我?” 蔡攸一时反应不过来,说道:“官家对爹爹一向信任有加,恩宠天下无人可比。爹爹是不是年岁大了,又操劳过度,所以难免多想。”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两年,官家看似给我加官进爵,实际上我用在关键位置上的人已经被官家撤换了不少。若论权势,已不及我初次为相多矣。如今朝廷内外,早已是官家说了算。” 蔡攸这才醒觉,想了想,说道:“先是赵挺之、刘逵,后有张康国、吴执中之流,他们皆因攀附爹爹而受朝廷重用,却先后与爹爹争权为敌,影响太过恶劣,着实可恶。” 蔡京叹道:“人性本就如此,权势这东西,拿起来,便很难放下。男人追求的东西,无非就是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所以官家想收权柄为己用,而我终究还是看不开、放不下啊。” “你且出去吧,我想静静。”蔡京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待蔡攸离开,蔡京看着暗影处问道:“还是没机会吗?” 暗处的人影说道:“他防备甚严,出则数十护卫相从,入则饮食起居小心翼翼,两次刺杀均无功而返,反倒打草惊蛇,让他更为谨慎。” 蔡京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事我来想办法吧,你用心将上次交待你的事情做好。” 却说赵佶下了朝,回福宁宫时,却被徐衡与武擒虎拦住了去路,徐衡苦着脸说道:“官家,还请收回旨意,臣不想纳妾。” 赵佶笑道:“徐都指挥使家中有河东狮?” “家内温良贤淑,持家甚恭。”徐衡躬身道。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那不就结了,这方百花论相貌、论功夫,给你当个妾室你就偷着乐吧。此事我意已决,休得再提。我还有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赵佶看着徐衡极不情愿的离去,对武擒虎笑道:“我打赌这厮心里正乐着呢。对了,事情办妥了吧?” 武擒虎点了点头,说道:“办妥了,事情确如官家所猜测的。” 赵佶点了点头,脸色严肃起来,说道:“且再看看吧,毕竟君臣一场,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希望和气收场。” 武擒虎苦笑道:“官家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说完附耳过去轻轻说了几句。 赵佶脸色大变,目中杀机闪现,说道:“让徐衡查清楚,涉及的人不用再移交大理寺,一律秘密处死。” “另外,西军常年在西北山地作战,若河北平原地带发生战事,抽调过去怕是会不大适应。当然,现在得照顾着北朝的想法,所以我准备在徐州招募一只新军,操练新式兵器与新战法。你也知道,我信得过的人不多,至于到时,究竟是韩世忠、徐衡还是你过去,我还在考虑。对了,八大王愿不愿意投效朝廷?” “这八大王倒是个忠义汉子,对方腊言听计从,方腊让他以后听你差遣,他已经答应了。只是他有个条件,官家必须保证让方腊一家好好活着,我已经代官家答应了。” 赵佶说道:“我本意是杀了方腊才能安心,他家人我可以保他们平安。你既已开口,那就先这样吧。你看好他们,等下让八大王来明月阁见我。” 第九十九章 八大王战八方 赵佶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并算特别高大,相貌忠厚的汉子,从他灵活的眼珠子里,也能猜到这厮只怕没外表这么老实巴交的。 八大王看起来比武擒虎矮上半个头,但那胳膊腿上尽是紧绷的肌肉,能让人感受到那种蓬勃的力量感。要搁后世,这身肌肉应该很有市场。 “你就没个正经名字?”赵佶好奇的问道。 “我从小无父无母,因天生蛮力,得云游四方的师父收留为徒,教授武艺,师父唤我阿虎。师父死后,我有一次与一伙盗匪争斗时,结识了恩公方腊,从此便跟在恩公身边。因我会耍几种兵器,明教众人抬举我,给了我个浑号八大王。”八大王躬身回道,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大人物,尤其是当今天子,还是相当紧张,显得手足无措。 赵佶笑道:“武都指挥使叫擒虎,你再叫阿虎,总是别扭。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姓名吧。战八方怎么样?一听就威风凛凛。” 段婧月扑噗一声,笑道:“你取这个名字,只怕其他武将会不服气啊。” 赵佶哦了一声,想想这口气确实有些大了,便欲改口。 八大王一听,急忙躬身道:“战八方谢官家赐名。” 赵佶一愣,与段婧月相视一笑,这厮看着憨厚,脑子灵光的很。 “你去陇右都护府找韩都护吧,他日你若攻入西夏,活捉李乾顺,我便真个封你个八大王的尊号。”赵佶笑道,见他有些犹豫,正色道:“你放心,我既答应饶过方腊一家,自会做到。虽然不是那么自由,但也衣食无忧。这样吧,他日你若立下泼天大功,封王与方腊一家自由,这二者你可任提一个。” 战八方急忙躬身谢过。 “好了,等下你去找武擒虎,让他带你去见见方腊一家。明日再启程去西北吧。”赵佶摆了摆手,示意战八方自去。 段婧月待战八方退去,嗔怒道:“官家这次鲁莽了,臣妾听徐都指挥使说,这八大王勇猛过人,官家就这么信任他?万一他暴起伤人怎么办?” 赵佶伸手握住她柔荑,笑道:“娘子不是高人吗?有娘子,我怕什么。” 段婧月为之气结,说道:“先不说我能不能打过他,便是能打过,官家就不能疼惜臣妾?况且,如今我已有身孕,万一有个闪失。” “你说你怀孕了?”赵佶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抱起了段婧月来。 段婧月看着他的兴奋劲,奇怪的问道:“你已有这么多皇子皇女,怎的还这般反应?” 赵佶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激动兴奋。娘子快坐下,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这才三个月不到,没那么金贵。况且,我这不整天无所事事嘛,哪里会累着。就是闷了些。” 赵佶陪着笑,小声说道:“若真闷了,找徐衡或是武擒虎安排你出宫,让师师陪你在京城到处逛逛。” “还是算了吧,若被圣人知道,又得训斥我了。”段婧月摇了摇头,说道。 “圣人温厚,也只是说下而已,又不会真的家法伺候。”赵佶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段婧月说道:“正因为圣人温厚,所以我也不好总是让她难为。” 赵佶笑了,一脸满意,后宫能彼此体谅,朕心甚慰啊。 段婧月忽然醒悟,看着赵佶脸有惊容:“你想灭西夏?还有,战八方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连我大理也想灭了?” 赵佶苦笑道:“大白天的,我可不敢做这样的梦,再说了,有你在,就算哪一天我真能灭了西夏北朝,我也不会对大理下手的。至于西夏,用兵是迟早的事,且宜早不宜晚。西夏据有河西走廊,不单单是占了我大宋的优良马场,更掐断了汉唐以来中原与西域诸国的商道。我大宋历朝皇帝死死盯住了幽云十六州,心痛长城关隘与马场的丧失,却忽略了河西这块宝地,从而在对待党项人的问题上,一误再误,步步退让,终成大患。如今虽复吐蕃河湟,有了商路与马场,却不及河西、河套地之十一,聊胜于无。虽然对付北朝我另有安排,但这个时代,骑兵的力量仍然举足轻重。” 赵佶北望,叹道:“北朝北方,女真人正迅速崛起,与高丽人争战多年,胜多败少。等他们解决了高丽人,就该南下与北朝决高下了。” “女真人,就是你恶梦里那个灭辽亡宋的野蛮夷族?北朝可不是高丽,拥万里疆域,精兵强将无数,哪那么容易被灭。”段婧月一直无法理解官家为什么那么忌惮北朝更北方的那个蛮夷之族? 赵佶看着段婧月,只能苦笑,这事确实没法解释。 第一百章 牵机杀 这日文德殿散朝,太师蔡京依旧如往日微眯着双眼,慢慢走向都堂。 张康国与郑居中并肩走出大殿,脸色阴沉的看着蔡京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最近遭遇了两次刺杀后,朝堂之上的众臣都明白,这两位已是势成水火,不死不休之局,一些正直的大臣忧心冲冲,行刺当朝宰执而有司一无所获,这背后的意味大家都很清楚。 蔡京的府外依旧车马如流,访者云集,地方和朝堂之上,大多数人依然只关心太师的心情好坏。 好在有官家支持,对于张康国和郑居中的攻讦一波接一波,从未停止过,官家一直不为所动。自从李光掌御史台后,对二人的攻讦才稍少了些。 张康国见庑廊下刚有个小内侍正端茶经过,突觉口渴。刚刚朝堂之上,太师一反常态,与张康国因为免役法之事争吵激烈。 张康国唤住内侍,取了杯茶一口气喝完。 郑居中见他牛饮,不复斯文,正要说笑两句,突见张康国神情突变,扭曲可怖,看着郑居中张了张嘴,以手扼颈,断续说道:“茶水一一有一一毒”,不由大惊,大声呼道:“快来人啊!有人谋杀朝廷重臣!” 其时朝臣不过前后脚,听得有变,纷纷聚拢过来。 只见张康国舌头外吐,正在苦苦挣扎,朝臣们从他恐怖的表情,也能感受此时他心窝里如乱箭穿刺,钢刀乱搅,油煎肺腑,火燎肝肠般的痛苦。禁卫们刚将他强行架至待漏院门口,便再也搀扶不住,被挣脱了手,在地上打滚,不过数十息功夫便全身抽搐,缩成一团,就此死去。 众朝臣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惊悸,不约而同的向着都堂方向扫了一眼,又赶紧移开。 太师蔡京正闻讯走出都堂,看着地上张康国凄惨的死状,脸色沉重,喝道:“还不快去禀告官家。” 徐衡与武擒虎闻讯而来,入内内侍省都知童贯,内侍省都知黄经臣也匆匆赶来。 童贯看了眼张康国的尸体,皱眉瞥了蔡京一眼,怒火与不满一闪而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大批禁卫与亲从官被调集过来,将朝臣们与当值的禁卫亲从官内侍们带走问话。此时才发现,端茶的小内侍死在不远处的墙角,死状与张康国一样,惨不忍睹。 赵佶在王富贵的引导下匆匆赶来,刚刚回到明月阁,还刚与段婧月说了两句话,连茶都没喝上一口,便传来张康国被毒杀的消息,他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出离的愤怒。 看着张康国尸体的惨状,赵佶眯着眼,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皇宫之中,一朝宰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死去。这无疑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与嘲弄,也是赤裸裸的挑衅与威胁。在大宋王朝一百多年的历史上,尚属首次,大大地降低了皇上的威望。试想: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堂堂的执政大臣顷刻间死于非命,百官的性命还有什么保障?皇帝的威信何在?更往细里想,住在宫城的陛下一家岂非也不安全? 徐衡走近赵佶身边,脸色殊不好看,小声说道:“死了十几个内侍,全是中了牵机毒,线断了,没法查。” 赵佶看了眼童贯与黄经臣,淡淡说道:“这事两位都知难逃干系,至少一个严重失职是跑不掉的。先将二人收押吧。” 经过仵作和太医验尸,确定张枢密是中毒身亡,这种毒药叫“牵机药”,只要一入口腔或伤而见血,就立即毙命,全身会因抽搐而变了模样,缩成虾米形状。这种毒药只有内藏毒药库中才有,从西南地区贡进,而内藏毒药库早已被赵佶下诏毁了。文德殿庑廊管茶水的小内侍早已服毒身亡,追查曾经的毒药管库以及看守库门的内侍时,十几个人早已中毒身亡,症状与张康国亦是一样。死者们的惨象,使宫城内充满阴森恐怖的气氛,一时间,皇城宫城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消息不胫而走,京城议论纷纷,因为张康国是太师曾经的心腹,如今的死敌,加上内侍童贯与太师从来都是互相提携,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流言四起。 备注:历史上,大观三年二月,张康国死于牵机毒药。 牵机药其实就是中药马钱子,马钱子的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吃下去后,人的头部会开始抽搐,最后与足部拘搂相接而死,状似牵机,所以起名叫“牵机药”。因宋太宗以此药赐死南唐后主李煜而声名大振。 第一百零一章 一直在等 当朝宰执在皇城被当众以毒谋杀,这在大宋一百多年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不管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还是安臣子之心,更何况这已经严重危胁到了皇家的威严与安危,皇帝自然不可能善罢干休。 御史台第二日便有奏折上来,奏请皇帝严查此案,毕竟这事打破了官场起码的底线与禁忌,让官员们心里产生了不安与隐忧。 但是,大多数朝臣选择了沉默与观望。 神情格外阴冷的官家出奇的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平静的告诉朝臣们一件事:“太祖说不杀士大夫,赵家人便一直遵守着,除了谋反大罪,从不杀士。但如今既然有人先赵家人动手,破坏了规矩,那赵家人也只好跟着来。” “朕已经让内侍省重建内藏毒药库,这第一份毒酒便赐给了童都知,当然,朕没那么残忍,他死得没张康国那么痛苦。十几名内侍牵扯进此案,他难逃干系,便是有些冤枉,也只能受着了。朕不确定你们当中谁会牵扯其中,朕也不希望下一杯毒酒是赐给你们当中的某个或某一些人。” 殿上众臣皆被皇帝话语中藏着的阴鸷狠厉惊呆了,却也知道如今的皇帝平静下有如火山翻腾的愤怒,谁也不敢出言去自取灭亡,躬着身子,低垂着头。 大殿之上,有如阴云密布,让身在其中的人压抑的难受,备受煎熬。 于是有人站了出来,打破了这可怕的气氛。 何执中出列,缓缓说道:“陛下,张康国素与太师不和,势如水火,如今张康国被当众毒杀,难免会让百姓们诸般猜测。如今案情未明,臣以为,太师应暂停上朝,静居府中,等待案情真相以证清白。” 林摅出列奏道:“陛下,何相之言,杀人诛心,用心何其恶毒也,还请陛下明鉴。” 赵佶有些意外的深深看了何执中一眼,转过目光看向蔡京。 蔡京今天的脸色出奇的平静,仿佛事不关己,此时不得不出列,一脸的苦笑:“张宾老之死,老臣的确嫌疑最大。何相的提议,老臣附议。”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清者自清,太师也不用太过介怀,只是此事干系太大,既然太师如此通明事理,也罢,那太师暂时便在府中休养些日子,静待此案了结吧。退朝。” 何执中还在赵佶为端王时便是他的老师,后来又跟随着蔡京打击在打击元佑党人时不遗余力,不许元佑党人子女留京这些狠辣的规定都是应他所请而设。 自他为相后,赵佶又在金顺坊甲字第给他新修了座相府赐给他,本想着驱狼吞虎,结果呢,他依旧如风中摆柳,左右撩拨,都暖昧着,让赵佶很是无语。 谁也没想到何相会在今天朝会上突然出手,包括赵佶都觉得很意外。 何相府颇具规模,在金顺坊这一带赐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当然,还远不能和太师去比。 “何相,你一直告诫我们,戒急用忍,以待时机,以便一击中的。难道如今便是那机会?” 何相府花园凉亭,侍御史石公弼看着嘴角上扬的何执中恭教的讨教。 “是不是机会尚是两可之数,太师不比其他人,树大根深,若不能连根拔起,官家也只能在罢相复相中摇摆一下,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在不在相位,对太师没什么影响,每一次罢官不过让官家更见识到他的力量而已。反而能趁势得到更多,走得更高。” “但出了这样的事,已经超出了一个皇帝所能容忍的底线,官家不可能无动于衷。我不过是提醒下官家而已,可不算是出手。”何执中看着池中含苞的荷花,笑道:“况且,对太师来说,以退为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总得领我这份情吧。” 石公弼由衷叹服,说道:“何相之谋,国佐(石公弼字)深感佩服。” “可惜了宾老啊,官家给他道密旨,许了个相位,就忘记了对手是谁,自己是谁,真是傻得有些可爱又可怜啊。他本是太师心腹之人,却为一时利益之得失蒙蔽了双眼。他与郑居中不同,人家背后有郑娘子撑腰,如今王圣人病重,说句不敬的话,一旦不治,郑娘子执掌后宫便是自然之事。而对官家来说,若不想用他了,一句外戚干政有违祖制便可以了。可惜宾老看不透啊,官家这么忌惮太师,就算斗倒了太师,又怎么可能再让朝堂出现新的权臣,刘逵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却终究被渺茫的权势迷住了眼睛啊。” 石公弼小心的看了一下周围,上前挪了挪步,小声道:“何相,以太师的城府,似乎不该用此手段,你说这宾老的死是不是” “咳一一咳一一咳”何执中突然轻轻咳了起来,石公弼慌忙上前小心的帮他顺了顺胸口。 何执中伸手挡了他的动作,看着石公弼,郑重的说道:“有些事想都不能想,更何况是说出来。张康国死于谁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被当众毒杀在了朝堂在皇宫里。” “我有些乏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再说你在这时间长了也不好,还是赶紧回府吧,让他们准备好折子,先看官家怎么出手再做应对。还有,让司天监多注意天象异变,一有发现立即禀报我。” “国佐明白,那何相好好休息,国佐先告退了。”石公弼执礼甚恭,告辞离开。 “官家啊官家,你想除掉童贯很久了吧,老师只是很好奇,你会如何对待蔡京呢?真是期待啊。”何执中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在花园里逛着。 第一百零二章 赵佶的反应 “都在等着我的反应,我该如何反应?我能怎么反应呢?”刚刚探视完王皇后回到明月阁的赵佶心情糟糕透顶。 王皇后初时不过偶感风寒,如今却愈发严重,医官院也束手无策,只能用些上等人参之类的药材吊着。 想到当初刘混康那个老神棍那句“官家很好,皇后自然会很好”的话,更是烦躁,不过去请他的人回报,那厮一病不起,看样子也时日不多,只是将生平所存《大洞真经》献了上来,赵佶憋着这一口气便无处发泄。 皇帝已经两日未临朝听政,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后病重的消息,加上张康国被毒杀的事,再傻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些什么。 但有些事情不能拖,宗泽、沈畸、徐衡三人联袂而至明月阁,奏报西军一些将领贪污军饷之事,同时也带来了种师道、折可大告罪与求情的上疏。 十几名将领中不乏战功卓着之人,然而盛怒之中的赵佶看都未看,便令宗泽着军法司直接军法从事。而对张康国一案,迟迟未有进展,赵佶亦是相当不满,劈头盖脸的骂了徐衡一顿。 三个人灰溜溜的出了明月阁,各自回头看了一眼再互相看着,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明月阁内,赵佶愁眉苦脸的道:“圣人的病怕是拖不了多久了,刘混康那厮只怕还会走在圣人前面,我总不能拿他尸体撒气,还得捏着鼻子下诏给他追封与荣耀。你说这事找谁去说理去。” 段婧月叹了口气,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人如今这般,活着不过徒增痛苦。每次去看她,我都忍不住在想,也许早一日去了,反而是解脱。” 赵佶无言,他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只是真要就此放弃,不忍亦不甘,沉默半晌,方自幽幽道:“活人总要尽份心,也是自求心安罢了。” 段婧月看着明显憔悴的赵佶,柔声道:“圣人那里,有我们这些人看着,你不必太过忧心。如今朝廷这般乱局,你更艰难,更应注意身体。” 赵佶勉强笑道:“朝堂之上倒没那么难,能做的准备早就做了。本来只差个时机。” 段婧月说道:“张康国这事还不算时机吗?”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可以做些文章也必须做些文章,但这事大动干戈便刻意了,一旦有人利用,反而会让我陷入天下人的怀疑中,别忘了,能在皇宫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个人,嫌疑最大的便是我。所以真正清除掉蔡京一党还须得再等合适机会。” 第三日,赵佶上朝,只是简单的下了几道诏书,罢黜蔡京姻亲,蔡攸的舅哥宋昇两浙副都转运使之职,另一位舅哥宋晸也被罢官,蔡翛岳父胡师文两淮发运使之职。 言官右谏议大夫蔡居厚一向唯蔡京之命是从,自不能幸免。 户部尚书林摅,工部尚书刘昺,龙图阁直学士强渊明与叶梦得,尚书左丞薛昂,皆在罢黜诏意之中。 已被罢黜为地方知州的粱子美与余深被再次下诏,让其回乡归老。 对于张康国的死,赵佶悲痛万分,几度哽咽,赞誉他是股肱良臣,并亲自为他题写“公忠亮直”四字墓碑,追赠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号文简。 就在朝野都在等待官家下一步动作时,九月二十六日,王皇后病逝。 情绪低落的官家似乎忘记了张康国之死,再无下一步动作,太师蔡京也因查此案日久未破而得官家恩准,再次上朝。 十二月二十七日,王皇后葬于永裕陵,谥号靖和皇后。 岁末,学官孟翊献上所画卦象,奏请:“本朝火德,应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号、官名,一变世事,以厌当之。不然,期将近,不可忽。” 赵佶心知肚明,孟翊说宋朝将中衰,应更改年号,改官名,变更庶事来压住兆头,也乐得顺水推舟,下诏明年改元新治。 注:战国末期,齐国阴阳家邹衍创立五德始终说,五行有德,五行相胜决定王朝更替循环。自秦汉至宋辽金时代,五德始终说一直是历代王朝阐释其政权合法性的基本理论框架,所谓奉天承运,便是继承某一“德”运。 宋定运火德(依唐统下应为金德,太祖至真宗三次讨论,最后还是定为金)。 阿骨打建金,是因完颜部与明教一样,尚白色,金之色白,且不变不坏,正好对付以宾铁为号取其坚的辽。灭了宋之后,觉得金德打火德的宋很不五行,与五德始终论相悖,便定为了土德。后来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元为金,被明朝火克,明火被清朝水克。 第一百零三章 蔡京罢相 正月初十,在别庙附祭靖和皇后神主后,赵佶将两京、河阳、郑州囚犯减罪一等。 二月整个月,赵佶一直在与二府宰执们讨论海商越界法。对这部法律赵佶极为重视,规范了与海外诸域通商的通航、护卫与通商货物品目价格等方方面面,重点是确立朝廷官商在海上贸易中的主导地位,民间的海商必须依法申报、按规纳税,不得经营违禁之物,违者皆有重惩。尤其是规定朝廷水军必须严厉打击海盗、走私等违反刑律的行为,有无敷衍塞责,赏罚皆重。 三月初二,赵佶正式下诏确立海商越界法。 三月初六,赵佶于集英殿策试进士,赵佶亲自出题,让考生试论大宋与西夏、北辽以及新近崛起女真人的关系。文武举皆用同一策题。 绝大多数的考生,无例外的,对赵佶特别点出来的女真人充满了轻视与傲慢,而对西夏的心理优越与对北辽的恐惧随处可见,让赵佶很是失望。一些揣摩出他意思的考生洋洋洒洒,只会大谈大宋上朝之威,仿佛招手间便能扫平天下,更令他无语。 不过一个叫贾安宅的二十二岁年轻人言语间并无避讳,大胆敢言,赵佶令他赋诗一首,他吟道:“广莒山下有深源,发此清流去不浑。直抵太湖三百里,滔滔分入海天门。” 贾安宅虽不赞同对西夏与北辽等用兵,却也提到若女真势大,理应帮助辽国压制女真人。 “好一个发此清流去不浑!”赵佶难得的赞了一句。 还有一个叫唐重的,只说童贯蔡京等人为私利开边,实为朝廷之祸,又言女真初起,便如朝阳东升,不可不防。朝廷应整肃兵备,及早筹谋,以免事发突然,不能及时应对。 二十一日,赵佶钦点文举状元贾安宅、榜眼杨浑、探花唐重,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六百八十五人。又钦点武状元熊安上,令其与唐重赴徐州招蓦精壮一万人,先行组建武进军第一军。 四月十四,以郑贵妃为皇后,淑妃段婧月为贵妃,明妃李师师为淑妃,婉容王氏为贤妃,婕妤刘氏为容妃,明妃之位本不在后宫六妃之属,不再复此妃位。 四月十五日起,先是太学生陈朝老上书言蔡京之奸,又有侍御史石公弼、监察御史张克公、毛注先后上疏弹劾蔡京,言蔡京十四条大罪:欺骗天帝,目无君父,交结内侍,缔结死党,滥施爵禄,变乱法度,刚愎狂悖,图谋不轨,大兴土木,妄开边功,横征暴敛,殚竭民力,堵塞言路,败坏风气。 六月初四,赵佶下诏罢免蔡京,以何执中为特进、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宗泽为特进、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以徐衡为知枢密院事,以袁松辉领镇抚司。 短短一个月内,赵佶下诏贬黜蔡京党羽三十余人,从各路推荐,经三司、三省审察后的郡守名单中选任。 赵佶以石公弼升任御史中丞,李光以尚书右丞兼领吏部尚书,贬黜吴执中去僻远小州任主官。 终于以为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的赵佶又得到急报,江、淮、荆、浙、福建发生旱灾,秦、凤、阶、成发生饥荒,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调发粮食安排赈灾,又下诏免除今年灾区赋税。 何执中继任左相,上疏赵佶,提醒官家发展经济要因地制宜,朝廷必须节省财用,保护商人的合法利益。 文德殿内,赵佶问王富贵:“蔡攸跪了多久了?” “回官家,快两个时辰了,不仅如此,连头皮都磕破了,满脸是血。”王富贵看了官家一眼,小声的回答道。 赵佶自然知道这位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就惯会演戏,自己若出去,指不定会怎样扯自己大腿,痛哭哀嚎,求自己宽恕蔡京呢。 想到这里,便觉得殿外求开恩的声音有些刺耳,对王富贵道:“出去告诉他,别在这里演申包胥哭秦廷的戏码,朕只除了他爹爹的太师与相位,允许他初一、十五上朝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若不走,让禁卫架着他走。” 王富贵领旨出去,外面终于清净下来。 袁松辉进殿奏道:“陛下,这几日蔡府依旧车马交驰,有如闹市,反而比罢相前更热闹些。” 赵佶并不意外,说道:“蔡京的党羽看似清除了不少,实际上并未伤及筋骨,先不说地方,光三省和枢密院以下各职司,仍由他的人牢牢把持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然也不可能一日化解。” “蔡京似乎并不着急,每日会朋宴客,好不自在,而且似乎与内廷黄都知有密切来往。”袁松辉继续奏道。 赵佶淡淡说道:“他仍在京城,有无数的人会为他大造声势,摇旗呐喊,他自然不担心。初一、十五上朝时,他笑看百官,顾盼自雄,甚至疾言厉色,声称要清除异端。你以为他是猖狂吗?他是在告诉他的人,他还屹立在朝堂,掌控着大局,无须慌张。当然,他也是在逼我,若我下狠手,他自然再无顾忌,便可鱼死网破。” “我自然是会逼他的。”赵佶看向虚无处,目光渐冷。 “还有黄经臣,他是郑圣人一手提起来的,希望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一百零四章 前路艰难 “十一郎,你封师师做淑妃,这坊间可是议论纷纷的。本来这明妃之位,隐而不宣,师师亦已心满意足。如今这般,反害了十一郎的风评,师师于心何安。” 赵佶进自己的后宫妃位并未事前告知,这两个月来,坊间议论纷纷,李师师可是一清二楚。 “他们喜欢说就说吧,关键是看结果,若是昏庸之君,与误国之过一比,这也只是小节。若是明君盛世,这便是风流韵事,反为佳话。当年唐太宗弑兄杀弟,将父亲兄弟女人据为己有,此等有违纲常伦理之事,何曾碍了他一代明君的名声。” 李师师叹了口气,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对了,在我没开口之前,从今日起,以后你都得深居简出,从影月楼的那些杀手中挑些身手好的,保护好你的安全。还有,宋江那里我已经让镇抚司的人撤了眼线,全力西进与北上,我会让袁松辉来找你,西边不用管,影月楼的人也得想办法北上发展。你找两个江湖中人想办法结交他,盯着他就行。” 李师师点了点头,问道:“你说他会造反,为什么要费这么多手脚,不直接杀了他?” “他现在不过一个人而已,杀不杀无关紧要。还如留他在那里,总会有收获的。” 对于宋江造反,赵佶并不担心。历史上的方腊起义摧毁了大宋江南经济的根基,自然需要费些心思扼杀于未起之时。至于宋江,不管《水浒传》吹得如何厉害,历史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规模与实力,不过一股流寇而已。虽说横行无忌多地,原因全在地方兵备废驰。你让拿着纸甲纸枪,没训练过的厢军、乡兵去面对真枪实刀的悍匪,确实也为难了。 至于现在,厢军有了较大改观,青州又有整肃过的禁军,便是造反也能及时镇压。况且,龙卫、神卫一直迟滞在河北,也不是去旅游的。 “十一郎这是要对西夏与北辽动手了?”李师师问道,脸有忧容。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今明两岁我还没有能力顾及北方,只能希望北辽能多撑几年,等北辽撑不住了再说吧。我派了使团秘密前往高丽,希望他们不会那么早就对女真人认输。” 赵佶早在听说高丽与女真曷懒甸之战时,便悄悄派出使团携带自己的亲笔书信与一些火器以及白银从明州乘船北上高丽。 先不说使团能否安全渡海到达,便是顺利到达了,王俣这个高丽新王会不会接受自己的提议还是两说。 对于重实利的高丽人来说,海路不便,陆路又隔着北辽这个庞然大物,现在又突然崛起了女真人,高丽人对大宋虽然依旧尊敬如常,遣使纳贡,却仅仅是贪图赏赐罢了。所以,对于高丽人,赵佶并没抱什么大的希望,却又觉得多做点什么总没坏处。万一,高丽人若是因此犹豫,多拖上女真人一天也是好的。 而国内,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蔡京之患悬而未决,冗员之困如哽在喉,还有每个王朝末期的贪腐成风,此时的大宋亦未能免,廉访司、镇抚司手上还压着不少官员的贪污罪证,有朝廷的,也有地方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谈何容易,尤其是在强敌内患环伺之下,要治理好这个国家更是让赵佶如履深渊,远不如表面那么轻松。 第一百零五章 攻守易势 横山山脉起自六盘山脉,掠宁夏,东迤入陕,经长城附近,终黄河岸边,层峦迭嶂,群峰耸立,险峻峥嵘。名将种谔曾言“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 自西夏立国,横山便是夏宋两国的边界线,西北归夏,南为宋延安府绥德军。由于西夏长期据有岭脊,常常据此南下掠宋,宋朝苦不堪言。后宋神宗纳种谔、沈括之策,进垒以击,即步步为营,结堡寨以进的蚕食策略,开始与西夏展开横山地区的争夺,到崇宁年间,已逐渐取得了横山山脉的控制优势。 在北辽压力下,宋夏议和,归还宋侵之地,但赵佶密诏种师道、折可大用尽办法拖延,虽然明诏废银州,罢陶节夫银州知州之职,然而陶节夫仍于银州驻守,并悄然将驻军从二万增至三万。 银州城位于无定河中游和毛乌泰沙漠与黄土高原的分界线上,自古以产良马而得名。 群山拱卫,缘河傍沟的银州城,虽系土夯而成,但周长三余里,高达两丈四五,厚达三丈的城墙看起来十分雄伟,城墙结合部为弧形,城门各有瓮城。 银州城分上下两城,上城在一座小山岗上,下城位于河床冲积的平地。 银州城上,可以欣赏近处肥沃宽阔的川地,也可以远眺长河落日圆的壮美风光,虽然还要穿越大片的荒漠地区才能深入西夏腹地,但横山地自古以来产良马产粮食,是疆域不大的西夏重要的产粮地,而且居住于横山地区的横山羌,骁勇善战,一直是西夏精锐步兵“步跋子”的主要兵源。 步跋子,亦称横山步跋子,类似于现代的山地特种作战部队,《宋史.兵志》记载: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山谷深险之处遇敌,则多用步跋子以为击刺掩袭之用。 西夏人最惯用的战术,便是步骑协同,以铁鹞子冲阵,趁敌乱,以步军跟进。这种战术以后再详解。 横山地区是西夏承担不起的损失,却又无可奈何。李乾顺以晋王察哥统领天下兵马,数次欲复横山。奈何自神宗五路伐夏、哲宗开边、赵佶复兵,大势已不在西夏一边,更何况大小梁后乱政,与宋多年血拼,虽然各自损失惨重,但大宋的体量毕竟大了太多,而西夏拖不起也耗不起。 每次西夏军队一动,大宋西有陇右都护自河湟西宁出兵,中以兰州用兵西夏啅罗军司,东则固守堡寨,以逸待劳,面对穿越荒漠远来的西夏军。 由于赵佶下诏,对横山地区的蕃民采取优抚政策,减免赋税,发放种子,教授农耕,又置汉蕃之学,横山地区的土着已经在逐渐适应宋朝的统治。 自宋朝在没烟峡险要处筑平夏城、灵平寨,西夏便很难再从没烟峡出兵。 此刻的西夏已如困兽,只好不停的向北辽遣使纳贡,请求天祚帝干预,出兵逼大宋退兵。另一方面,又遣使入宋称臣,请求大宋废寨退兵。 赵佶以西夏言而无信,屡起边衅为由,搁置不议,更暂罢岁币,关闭榷场,同时交结黄头回纥、西州回鹘,联合封锁西夏。 为应对西夏倒入北辽,赵佶派出徐积出使辽国,以重金结纳萧奉先等重臣,请其游说天祚帝。南朝占据横山地区完全是出于不堪西夏常年劫掠袭扰的自卫,是无奈之举,承诺不会再有进一步举动。同时提醒北辽注意女真人的危胁。 北辽为应援西夏,分别向大同府、南京府增兵,又令白达旦部部族军集结于夏辽边境,随时入境增援,反惹李乾顺猜疑,不得不将南调的黑山威福军司兵马又调了回去戒备。 赵佶又下诏以河湟与横山马场良马新组建一支骑兵,以折可适为将,进驻太原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新治元年正月,在遥远的北方,高丽国军民正从曷懒甸撤回。蝴蝶效应下,这场撤退比历史上的那场撤退晚了三个月。 自两年多前,尹灌、吴廷宠率高丽大军杀入曷懒甸,筑立九城。 女真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坚持下,其兄长乌雅束派斡赛于前年率军抵达曷懒甸,与高丽军大战于英州,被击败,再战于雄州,被守将崔弘正大败之。其后斡鲁领军,也筑九城与高丽对抗。 去岁,斡赛重返战场,全面反击,困守吉州的高丽军伤亡惨重,危在旦夕。王俣派吴廷宠率军援救,在公睑岭附近被击溃。此后诸城陷没,死伤不计其数。高丽求和,退还九城。 女真人与高丽围绕曷懒甸之争,历时九年,以女真人完胜而终结。 曷懒甸之战,遏制了高丽北扩,被打惨了的高丽自此不敢再招惹女真人。女真人有了稳定的后方。 女真人拥有曷懒甸之后,从东面对北辽的东京形成了战略包围态势。 而这一切,天天狩猎捕鱼的天祚帝毫无察觉,对曷懒甸交战双方漠然置之。 第一百零六章 终于等到你 新治元年,正月二月天气还很正常,春光如期而至,然而到了三月,开始久晴无雨,旱情隐现,四五月仍不见雨水,赵佶也感觉头疼。 自四月起,不断有朝臣与地方官员上疏言蔡京罪恶,赵佶皆搁置不理。 四月初三,赵佶下诏召吴执中还京任殿中侍御史,张商英还京任尚书左丞。 四月初五,赵佶令二相召集廷议,议立肃贪、致仕二法,并提出改革朝廷中枢之议。十五日,蔡京呈上《哲宗实录》。 五月初九,司天监报告,有慧星出现于奎宿、娄宿二星之间,光芒长达六尺,北行入于紫微星座。灾星犯帝星,这是了不得的事情。 在有心人推动之下,灾星犯帝星的星象异变一日传遍京城,坊间议论四起,很快与四年前蔡京罢相的那次星变联系起来。 那一晚,左相府与太师府以及无数大臣的府邸灯火亮到很晚或是彻夜未息。 而赵佶,那一晚却睡得意外的好。 五月初十,群臣齐聚垂拱殿,吴执中、石公弼、毛注等言官一十三人首先进奏蔡京之罪恶,要求驱逐蔡京以应对星象示警。 二府中枢宰执亦纷纷进言,赵佶待宰执们奏完,看向二位宰相,询问二相意见。 宗泽出列,言简意赅,躬身附议。 左相何执中慢慢出列,躬身说道:“陛下,灾星犯帝星,是奸臣乱政,天有大乱之兆。崇宁五年,慧星示警,陛下罢太师相位,星象方逝。如今慧星再出,更犯帝星,只怕是天帝对某些奸人不满,而特意示警,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赵佶看着朝堂上激愤的朝臣,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太师此番真的是恶贯满盈,天意难容。也罢,令太师以太子少保致仕,明日诏成即时离京,回杭州养老,不得徘徊滞留。”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汴河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缓缓南下,蔡京站在船首,回望正在远去的巍巍京城,想起十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情景。 彼此的蔡京还未进宰执之列,却深得向太后赏识,却被御史中丞丰稷,言官陈瓘等人联手赶出京城。 每次仕途失意,妻子徐氏总说自己恃宠骄盈,女人哪里懂什么政治啊。好在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归老,除了蔡攸、蔡翛留京外,不仅有六个儿子与五位未出阁的女儿,还有八位诰命夫人与十几个小妾。更有十几船金银财宝与名贵器物,这些有官家赏的,更多的是京城百官与地方官员孝敬的。 在拖延三日之后,经朝廷一再催促,蔡京举家乘船南下。 船队浩浩荡荡南下,逢州过县皆有停靠,地方官员们恭谨热情的接送着,没有人敢怠慢半分。 就在蔡京船队走走停停之时,闻报后的赵佶下达了第二道诏意。 蔡京六月初到达南京(今河南商丘)时,赵佶的第二道诏书随着武擒虎的两千殿前司骑兵早已一起等候在码头。 诏意很简单,蔡京随武擒虎回京,船队及家眷暂停南京,由殿前司护卫。 蔡京隐隐觉得不妙,然而此际一时也无法可想。武擒虎并未给他什么时间,直接请他上了南京府准备马车,连夜回京。 蔡京离开的第二日,镇抚司与廉访司主官袁松辉与沈畸率两司干员近百人抵达南京,登上船队检查登记,逐船造册。 早在蔡京离开京城的第二日,朝廷颁布肃贪法,诏行全国。 第一百零七章 蔡京之死 太师府外,早已被殿前司的士兵们戒严,人们远远绕道而走,再也不复昔日的车马盈沸景象。 后花园,凉亭内,赵佶与蔡京相对而坐。 武擒虎与王富贵在不远处站着,望着别处。 “我还以为前两日官家便会来看我。”年过六旬的蔡京神情平静,轻笑道。可能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双目有些凹陷,眼袋很明显。 赵佶亲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笑道:“想着给太师点时间,所以拖到今日才来。” 蔡京见他笑得勉强,反而开心起来,摇头笑道:“看来官家有点失望啊!” “失望也谈不上,怎么说呢。”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这心里也挺矛盾的,既希望你把事情做绝一点,又不希望你真的做得那么绝。” 蔡京苦笑道:“倒也想过,不过有些事一做,我脱不了嫌疑,到最后只怕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官家也没有逼我逼得太紧。终究是我大意了,总以为官家还是以前的官家,事情不至于败坏到无法收拾的程度。” 赵佶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看着凉亭的雕花叹道:“是啊,你给我花不完的钱,让我吃喝玩乐,这样的日子真是痛快啊。若不是我从噩梦中醒来,这样的日子我是真舍不得放弃啊。便是六哥那样的英明之君,也终究死在了那四胞胎姐妹的肚皮上啊。” 宋史中,哲宗死于伤风或肺结核,在宰相曾。布的日记《曾公遗录》中,哲宗死于极度性放纵。哲宗后宫甚多,皆天下奇色,更有明艳冠后庭的刘清菁,又有一样妆容,别无二致的美貌四胞胎。 蔡京皱了皱眉头,不明白是什么样子的梦会让官家变化这么大。他见官家没有说的意思,也没开口问。 “官家准备如何发落我呢?”蔡京直入正题,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赵佶问道。 赵佶耸耸肩,淡淡的说道:“自太祖立朝以来,若非谋逆大罪,不杀士大夫。我也不好坏了这规矩。” 蔡京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官家倒是比以前更虚伪了。” 赵佶似乎没听出这话语中的讥讽,说道:“我是真不想杀人啊,这一点我是真不如你。” “呵呵呵”蔡京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鄙夷之意,说道:“以前我自以为脸皮很厚,今日才知远不如官家啊。” “有些事情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想问问太师,火药作那批火药与火器去了哪里?”赵佶看着蔡京,认真的问道。 蔡京看着赵佶,默然不语。 赵佶也不急,慢慢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赵佶放下茶杯,见蔡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起身站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你我君臣也会走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蔡京端起茶杯向赵佶举了举,算是送客。 赵佶离开时,两个人各自在心里道了声珍重。 出了太师府,赵佶回头看了眼,突然问道:“你说蔡京会不会逃?” 王富贵有些懵神,武擒虎摇了摇头,说道:“官家希望他做的事,只怕他一件都不会做。” “不管他做不做,过了今晚,都是了结的时候了。”赵佶淡淡说到。 翌日上朝,赵佶将廷议蔡京罪状中加上了谋杀后妃、朝廷重臣,勾连张怀素谋反案,盗运火药火器图谋不轨三条大罪,这三条大罪,条条都是杀头的重罪,但赵佶并没有想杀蔡京,只是下诏抄没家产,其子除官,蔡京流放岭南,由当地官府与镇抚司共同监管。 诏意传至蔡府,蔡京呆坐于府中书房半日,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官家还真是心软”,遂饮下早已备好的毒茶,一代权相就此殒命谢幕。 赵佶闻讯,一声长叹,下诏将蔡府仍赐予蔡家人居住。 无人注意的是,殿前司多了个叫杨雄的都虞候,据说是为朝廷寻获失窃的火药与火器立下大功。 而后宫之中,亦多了个叫聂元奴的婕妤。 第一百零八章 打虎拍蝇 蔡京虽死,赵佶依旧无法轻松下来,且不说肃清蔡京党羽仍需时日,更难的是,贪污成风的腐败官场,为祸乡邻的地方豪强,日益猖獗的卖官之风。 一个朝代的末期,总是内忧外患交织。 宋朝自立国之始,明显不同于其他朝代的是,它不抑制土地兼并,由于要释武将兵权,反而鼓励大地主、大庄园主的出现,这在一定程度上顺应土地私有化的发展趋势,释放地主土地私有制的强大生产力,促进租佃制繁荣,也成了宋代手工业的兴起与繁荣。 但不可避免的,加剧了阶级间对立,尤其是失地农民与官府、地方豪绅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有宋一代,农民起义不断便是其突出的外在表现。 在这过程中出现的地方豪强势力,欺凌弱小,武断乡曲便成了常事,这还是小事,更有甚者,“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钳小民之财”,一些世家豪强更是累世为官,根系深厚,一些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在朝廷与这些地方豪强的博弈中,很多地方官员腐败、枉法便不可避免,愈演愈烈。 深入研究王安石变法的内容,打着抑制兼并,消除冗员之困等等旗号,但实际上,数十条变法法令,几乎没有一条抑制兼兵、裁撤冗员的,从结果也是如此。 王安石变法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求财,为国家求财,增加国家财政收入。 至于冗员之困,范仲淹等人在庆历时想动,没结果,神宗时元丰改制,没效果。赵佶刚来时提过减俸之议,没下文。 对于从后世而来的赵佶来说,冗员之困同样是难题。即使在高度文明的现代,精减机构、减员增效,也无数次陷入愈减愈增的怪圈之中,更遑论古代。 赵佶自然没那么多大决心去重构一个社会,他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不是写本爽文,架空了乱写一气。在众敌环伺之下,要发展,更要稳定。所以,激化矛盾只会自取灭亡。 但你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总不能真个自己快活一生,不管死后洪水滔天吧。 赵佶先是祭出了两件事,清除蔡京党羽与肃贪,这两件事占据了道德舆论的制高点,任谁也不好挑什么刺,即使利益纠缠、官官相护,那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当然,要做好这两件事并不容易,但是赵佶早在前两年就让廉访司,后来又有镇抚司加入,于各地暗中察访。这几年以御史台、廉访司、国子监等联署巡查诸路民怨吏治,自然也有收获。 但赵佶握着触目惊心的卷宗迟迟未动,一直在等待机会。 在赵佶看来,现在就是机会。灾星害帝,陛下自然要清除奸臣与党羽,新法初立,需要立威。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盼着自己要做什么,那自己自然要做些什么。 当然,打击面不能太大,太大了反弹太烈,不好收场。杀鸡骇猴,杀的是少数,骇的是多数。杀是手段,骇是目的。 老虎自然是要打上几只的,打虎社会舆论效果好,苍蝇也得四处拍上一些,百姓能切身感受得到皇帝惩治吏治、爱护百姓的英明。 蔡京一倒,百姓拍手称快,官场人心惶惶。 官场人心自然不能散了,散了也是大麻烦。 于是,这个时候得行霹雳手段,快刀斩乱麻。 很不幸,朝廷中的王黼成了第一只被杀的鸡。 此时的王黼一路因何执中推荐不断升迁任左司谏,但这个人却非常看好蔡京,在蔡京任左相,何执中任右相之时,为让蔡京专权,他上疏论奏何执中二十条罪状,让赵佶目瞪口呆。 王黼这个人长得俊美,口才又好,尤为贪财好色,京城皆知其数十侍妾同侍一房之癖好。他曾诱奸抢夺朝臣邓之纲之妾,反织罪害邓流放岭南。又曾强抢原门下侍郎许将府邸,遭到弹劾。 为什么选取王黼开刀,赵佶也慎重考虑过了,肃贪法新立,蔡京刚倒,以肃贪之法惩蔡党之罪,不仅会引猜议,更会起了个不好的开头,让国法沦为铲除异己的工具。 但王黼不同,不少人知道他有攀附蔡京之心,但天下人只知道他是左相何执中推荐提拔的人。杀他,可以证明朝廷治贪的决心,连当朝左相的亲信都被斩了,其他人难免要掂量掂量,把脖子缩起来。 六月初八,王黼并朝中户部、吏部数名员外郎以肃贪法明正典型,斩于宣德门外。赵佶下诏令京城所有从七品以上官员观刑。 同日,赵佶下诏以肃贪法令镇抚司缉捕州、县官员一百五十人,涉及各路,交由地方有司审理判决之。 六月初九,自三月延续至今日的久旱终于降下大雨,史书记载“久旱,慧出天心,是夕大雨,慧不见”,令天下人称奇,齐赞官家圣明。 注:史书记载,大观四年,三月久旱至六月,星变之后,徽宗罢蔡京,迁何执中左相,六月初八拜张商英右相,初九大雨,徽宗亲书商霖二字赐之。天下皆以张商英为贤相,故天降甘霖。 第一百零九章 困夏 六月初十,赵佶下诏,令各地有贪污受贿官员向当地廉访司、镇抚司退还赃银,可继往不究。退还赃银之时,必须有廉访司、镇抚司与地方监司中的一衙同时在场。 六月十二,赵诏下诏,劝谕各地各级官员当怀敬畏之心,谨守法度,忠君爱民。朝廷会定制条例,奖功罚过。 六月十三日,朝廷议立巡视例,颁行天下,每年由皇帝指派大臣领有司巡视诸路,文武官民、宗室姻亲皆在巡视之列,发现不法之人不法之事,交由廉访司、镇抚司联查,由大理寺或州治审理治罪,卷宗呈二府宰执复核。 六月十五,朝廷颁致仕法,地方官员六十岁必须致仕,朝中百官延迟至六十五岁致仕,现有宰执不受此限,由廉访司、镇抚司共同审察其在任时的功过是非,评定政绩等级,按等级核其致仕后的俸禄。若有不法之事,仍交由有司按律办理。 六月十六,朝廷下诏,除制度授官外,严禁地方官员私自买卖官职,违者严惩。按制所授官职只能为寄禄官,买卖差遣实职者以贪腐重罪同论,处斩刑。 六月二十日,朝廷采用受兑、增加准备金等多种方法开始印制新治宝钞,停用崇宁宝钞,新治宝钞仍以三年为期,到期作废,逐旧造新换旧。 六月二十三日,赵佶下诏,召还陈瓘,任监察御史之职。 这日临朝,赵佶于文德殿仅留二相、徐衡三人议事。 “自太祖以文臣领军以来,又常以内侍监军,但事实证明,大宋空有国力,却无强兵,才致众敌欺凌,沦落到需以岁币换安全的境况。我准备于军制方面做些改革,你们三位有什么想法?” 何执中沉吟道:“官家若是想富国强兵,自无不可。不过国家承平已久,老臣不赞同轻启战端。” 宗泽、徐衡是知道官家心思的,这个问题亦考虑过不少时间。 宗泽道:“我朝军制之弊,官家已改许多,依现在的状况,若只守成,再充实些北方的防御力量已然足矣。若要开疆,对北辽我们缺少足够多的骑兵,若对西夏,虽有胜算,但北辽若出兵助夏,终究还是要与北辽相争。况且,官家素来担心女真人,若是宋辽相争,岂不是让女真得利?” “女真人不是北辽边境一个小蕃部而已吗?官家为何担心?”何执中插言问道,一脸疑问。 赵佶心里一声叹息,其时,连北辽都有太多人不知女真人之状况,心里鄙夷,更何况远隔关山海洋的宋朝。 “何相有所不知,女真人拥有数十部落,现在已被其中完颜部所统一,刚刚在数月前击败了高丽国。女真人非常强悍,常常数百上千人就能大败十倍之敌。”徐衡解释道。 赵佶看着何执中道:“知道我们大宋畏之如虎的北辽军怎么评价女真人吗?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那是真正的虎狼之族啊。” 何执中皱眉,复是眼睛一亮,说道:“官家是想联金灭辽夺回幽云十六州吗?”说完再次皱眉,说道:“不妥,如此我大宋与这虎狼之族比邻而居,岂不寝食难安?” 赵佶心里很是满意,老师对与虎谋皮这事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当下笑道:“女真人还要几年才会成北辽的心腹大患,不过以天祚帝现在这样子,一旦女真起兵,北辽怕是撑不了两年,到时,面对女真大军的就是我们,这对于缺少骑兵的我们可是个灾难。” 顿了一顿,说道:“西夏已成困兽,如今回鹘与我们联盟断了与西夏商贸,我们又,停了岁币,西军又夺了横山地区,那里可是西夏重要产粮地、兵源地、良马场。要不了两年,西夏就会经济崩溃,人心大乱。只待女真起兵,北辽无暇他顾之时,我便会举西军全力,快速拿下西夏。只要有了河西与河套地区的马场与西域的商路,我便能在北辽完蛋之前组建出精锐骑兵。” 很多人不明白赵佶为何对大理那么重视,大理马交易数量每年增幅很大。大理马又非良种战马,用于骑兵与北方打仗太过吃亏。 赵佶压根一开始就没想过用大理马去组建北方的骑兵,除了用于南方卫戍的骑兵之用,大多数马匹被赵佶秘密送到了西北,驯养适应,准备用于日后战时的后勤。 赵佶当然深知,打仗说到底打的是经济,是后勤。 中国历史地理经典着作《读史方兴纪要》记载:大理马不仅体壮耐劳,而且在崎岖山路上也奔驰如飞。但这种法性情温顺,属兼用型驮乘马种,宋朝不得已把这种马用于战场,其战斗力是可想而知的。但赵佶研究后发现,大理马的特点若用于西北山地战后勤,正好可以弥补后勤全赖人力之痛点。 而宋朝与夏辽打仗,一败于兵,二败于后勤,完全靠民夫人力的后勤支援根本无力支撑一场长时间的战争。神宗五路伐夏,若非后勤补给跟不上,那次西夏就该亡国。 第一百一十章 夏困 “你们三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军制如何改,才能保证从兵源开始,到士兵出战,是有战斗力的。过几日我们再议,七月结束之前形成结论交与廷议,付诏成行。另外,唐重、熊安上前阵子上疏说,虽然我先前的诏意有些作用,但好男不当兵的观念不是一日能改变的。身体健壮的人宁愿去做苦力也不愿从军,这种风气下,军中很难招募到精锐的士兵。你们也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百姓们明白功名不仅可以在,读书中取,也可以在马上取。热血男儿自当浴血沙场觅封侯。”赵佶说完,打了个呵欠,笑道:“昨夜没睡好,今儿个有些困,今日便议到这,我得去睡一会去。” 徐衡笑道:“官家虽然春秋鼎盛,还得保重身体。” 赵佶啐道:“想什么呢?昨夜囡囡哭闹了一夜,所以没睡好。” 三个人这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官家亲自带女儿,这也太扯了吧。虽然官家宠爱段娘子,但也不用连孩子都亲自带吧。 赵佶发觉自己失言,有些尴尬的说道:“昨日一时心血来潮,想体验下寻常人家当爹爹的滋味,结果手忙脚乱的,反帮了倒忙。” 稍微解释两句,岔开了话题,对徐衡问道:“方百花怎么样?” 徐衡顿时苦了脸,虽然百花很好,但官家此时醉翁之意可不是诚心问候,急忙躬身说道:“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赵佶见他落荒而去,不由愕然,宗泽笑道:“徐枢相家中那位小妾平日倒好,就是有事没事就要缠住他比试拳脚枪棒之类的,偏生徐枢相虽为一朝武状元,也不知是不是让着,总也打不过。好在这小妾识大体,从来不曾打他脸面,影响他上朝。不过这朝堂之上知道的人也不少。” 赵佶心道:“这袁松辉倒是念旧情的,这个事居然没说与我听,回头得敲打敲打才行。” 脸上却浮出笑容,笑道:“这徐衡不愧是读书人出身的武状元,懂得怜香惜玉。” 徐衡的功夫自然不是盖的,早年曾单枪匹马擒获横行数路的汪洋大盗,方百花虽然巾帼不让须眉,真打起来,怕是打不过。 宗泽与何执中也告退离开。 赵佶回到明月阁,段婧月睡得正香。昨夜自己偶然兴之所至,拉着段婧月一起照顾女儿,结果两个大人一宿没怎么睡,折腾的够呛。 赵佶轻手轻脚脱了外面的衣裳,挨着段婧月躺了下去,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夏皇宫内。 李乾顺正与晋王察哥愁眉相对。 李乾顺指着桌上的茶水道:“如今在民间,东朝(西夏自称西朝,称宋为东朝)的茶叶可比黄金更稀罕。” 西夏人喜饮茶与酒,茶更是不可或缺之物,“蕃部日饮酥酪、特茶为命”,每年除了宋朝岁赐的大量茶叶,还要通过榷场购进大批茶叶。如今宋朝先停岁赐,复关榷场,又夺了横山地区,西夏国内物价一日一涨,百姓苦不堪言,时间一长,不用宋朝或辽朝打过来,自己便要先撑不下去了。 察哥叹道:“东朝皇帝这些手段真是毒辣,这样下去,西朝撑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只有上表向东朝称臣,重开和议。同时请成安公主向北朝求援,请他们出兵逼东朝退兵。” 李乾顺摇了摇头,说道:“东朝说得很明白,他们占领横山是逼不得已。北朝只要东朝不兴兵攻入西朝便不会插手。却不知道东朝这一手封锁远胜数十万大军。事到如今,只有一策可破。” 察哥说道:“皇兄是准备归附北朝?” 李乾顺点了点头,说道:“想来东朝不会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只要消息传出,东朝自然不得不重开和议。” 察哥略有迟疑,说道:“若是东朝仍坚持不开和议呢?” “我们向北朝纳表称臣,想来天祚帝不会拒绝。既然称了臣,我们的困境天祚帝总不能装作不见。只要北朝真正干涉,东朝便不得不退。反正对我们来说,对东朝称臣与对北朝称臣,唯一的区别就是没了岁赐。” 察哥沉默了下,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在此时,斡尼则啰正使秦翊匆匆前来求见皇帝。 斡尼则啰,即皇城司。西夏皇城司,属次等司,职司同宋朝,官职与宋朝有异,设正使、承旨各四员。 李乾顺兄弟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露出疑惑之意。 李乾顺招了下手,示意内侍让秦翊进来。 秦翊与二人见礼,奏禀道:“银州陶节夫已被东朝皇帝下诏调任河北,银州城有一万守军离城返回横山岭脊,正与民夫扩建横山寨。” “你是说银州城如今只剩一万人马?”察哥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是的。”秦翊躬身道:“不仅如此。”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文武并用 七月初三,赵佶于宴春阁夜晏朝中百官。 七月初四,赵佶亲自主持廷议,裁撤兵部,改组枢密院,亲领枢密使一职,由五位枢密副使主持,左右相兼领枢密副使一职。其余三位枢密副使主持日常事务,分主军备军需、募兵整训中下级军官选任、军功军纪、军情谍报之事,战争事务、军队调动换防与副军将以上选任等重大事务由枢密使召集五位枢密副使联席议定。枢密院另设参谋司,选任致仕军中将领与有实战经验的在任将领,负责战役筹划战术参详。侍卫亲军马步军与厢军归入枢密院,改为中央军与战备军,乡兵归入地方官府,殿前司仍直接对皇帝负责。 枢密院按职司下设五司十六房:选锋司,负责招募兵训兵以及中低级军官选任。兵备司负责兵器制造与设计、储运等事务,军需司负责平时与战时物资保障事务,赏罚司负责军功奖励与处置官兵不法违律之事,机宜司负责刺谍与反刺谍之事。 禁军改组的中央军划分为四大战区,北方战区,西方战区,东南战区与中央卫戍区。北方战区辖河北河西河东路三路,驻中央军北方军团十五万人,西部战区辖永兴军路、秦凤路、成都府路,驻中央军西方军团二十万人,中央卫戍区辖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京西北路,驻中央军团十万人。余下诸路皆入东南战区,驻中央军十万人。各地水军归入所驻守战区。 北方战区以刘法为兵马使,折可适为兵马副使,西方战区以种师道为兵马使,西军名将郭成为兵马副使。 徐衡为枢密院副使,刘仲武迁枢密院副使,另一名枢密院副使则由氓州知州何灌升迁。 四十五岁的开封府人何灌称得上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传奇人物,武举出身,不仅在军中负有盛名,治理地方更是政绩斐然。 何灌天生神力,射术直追三箭定天山的唐时名将薛仁贵与箭入石中的汉代名将李广。曾以三箭,箭箭没入山崖石中,惊退辽人。又用二箭,皆穿二名带甲夏兵,吓退夏军。 何灌领枢密院副使,同时领中央卫戍区副兵马使一职,主持军务。中央卫戍区兵马使由皇帝亲领。 中央军取消所有军号,以五万为军,设军帅,重立军号,以万为军,设军将,改以数字为列,以二千五为旅,设旅率,改以数字为列,以五百为都,设都率,以百人为营,设营率,以十人为队,设队率。水军各军依新制改编,军号不变。所有军帅、军将正副职由各战区议定,报枢密院联席廷议审察,旅都营正副率由各战区拟定,报选锋司审察。 北部战区授武进、武威、武胜军号,中央卫戍区授龙吟、虎啸军号,东南战区授定远、定安军号,西部战区授威德、威昭、威信、威扬军号。每万人军装备火器一旅,配备三都火炮,二都火铳。 战备军主官仍由各州钤辖统领,报枢密院审察,兵员数由枢密院核定,除袭旧例外,北方战区与西方战区数量可据情增加,报枢密院选锋司审察。 殿前司改编为龙骑、虎威、神火三军,龙骑三万人,神火二万人,亦设军帅,虎威五万人,主官仍为正副都指挥使。 朝廷令各战区须于九月之前完成各军改建与驻地战守之责划分工作,呈报枢密院。 赵佶又于同日诏令改组朝廷与各路机构职司,取消御史台,改设谏部,取消三省,设政务院,由左右二相领之,设五位政务大臣,辖户部、财部、吏部、工部、礼部、刑部、谏部,原户部的赋税征收与库用收支划归财部,通商事务划归户部。各路设三司,承宣布政使司管理行政事务,提刑按察使司管司法,服从于刑部与谏部,都按察使司管军事,管理各路战备军,服从于枢密院,各州县暂袭旧制。 鉴于北方与西北战事频繁,两地各路都按察使由驻扎该路的军帅兼领,两地乡兵亦归其统领。 大理寺于政务院刑部、监察部之外,负责全国各地重大刑案的复核审察与死囚案复核审察,可视情于各路设分衙,但须呈皇帝准允。 各地廉访司与镇抚司分衙直属廉访司、镇抚司,对皇帝负责。 至此,政务院行政,枢密院管军,大理寺审司法,廉访镇抚两司为耳目,又有殿前司与皇城司亲从官为用,赵佶将自己大致的治国思路慢慢铺展开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七夕 七月初六,赵佶亲临枢密院,主持枢密院改组后的第一次联席廷议,镇抚司都指挥使袁松辉列席,要求军备司扩大兵器监火作火药作规模,加紧研发新式火器,并根据自己的记忆提出了火器改进与研制的大概方向,画了一些图纸交予两作做参考。 廷议后,赵佶于文德殿召集二相与五位政务大臣徐积、赵鼎、李光、张商英、侯蒙,廷议巡视地方之事,议定由廉访司、大理寺、谏部、户部、财部、国子监各出数人由政务大臣徐积总领,赴两浙路、江南东路进行巡视,由镇抚司下的皇城司派亲事官负责护卫。 是日,进已为婉容的聂元奴为贤妃。同时,应郑皇后之请,罢免郑居中。 用完午膳,赵佶躲在福宁宫好好睡了一觉。最近忙得连轴转,确实很累,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二日恰是七夕,已多日未曾好好陪过众位娘子的赵佶终于赶在今日将事情忙得告一段落,明日可以安心过节了。 七月七,牛郎会织女。 现代的商人将七夕炒成了国产情人节,变成了个费钱的节日,已与古代的七夕相去太远,宋人反而会特意避开这一日结婚嫁娶。 宋朝时,七夕是儿童的狂欢节,少女乞巧少男乞聪明之节,也是已婚妇人的求子节。 当然,宋朝七夕时有一样东西挺费钱。 七夕前后,京城宋门、粱门、北门、南朱雀门外,以及马行街,都卖一种叫“磨喝乐”(亦名魔合乐、暮合乐、摩睺罗等)的小玩偶,这种源自佛教释迦牟尼之子罗睺罗(一说为天龙八部摩睺罗伽)的形象已世俗化为可爱的童男童女玩偶。 这种玩偶娃娃,下有木雕底座,外罩碧纱笼。有的以金银饰之,成对出卖,能卖几千文。 穷苦百姓常买泥娃娃代替。 已婚妇人若是无子,便会将玩偶供在家里,勤摸其头,以求来年生子。 七夕这日,京城大街上玩耍的小孩皆穿着交领短袖,窄腰肥裤,手中无一例外都拿着一只柄长尺余,叶阔如斗笠的荷叶,却是摩仿暮合乐玩偶之意。 至于女子们的乞巧,不免有些无聊,摆上道具,祭拜织女,念念有词“某某某乞巧”。男子乞聪明也差不多,只不过供的是牛郎。 有月之夜,月上之时,女子们还有对月穿针引线的习俗,七月初七的月牙,着实挺考验眼力与手力的。 七夕前几日,开封府于数地设置乞巧市,专门供人们买卖乞巧之物,比如玩偶、针线、蛛盒、瓜果等。 七月初七所有人都会放假一天,回家欢度佳节。到了七夕节的当天,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巷全都张灯结彩,妇女儿童“特地新妆,竞夸鲜丽”,到夜市中逛街游玩。 到了七夕当天的晚上,城里所有的女孩子不论年龄大小,贫富贵贱,都要先沐浴一番,然后换上漂亮好看的新衣服,准备晚上隆重的拜月仪式,乞巧可能也乞爱情。 听起来七夕好象跟男人们没什么关系,事实上,七夕是全家的狂欢。 七月七日晚饭时分,全城的儿童、女子,不论家境贫富,一律穿上自己最漂亮的新衣服。富贵人家,就在高楼亭台上安排筵席,男女老少,在一起欢度节日。同时在庭院里张灯结彩,做了“乞巧楼”,排列出磨喝乐、花瓜、美酒、笔砚、针线,男孩写诗,女孩做女红,焚香行礼,叫做“乞巧”。 宋朝的女子还有一种很特别的乞巧方式:捉一只小蜘蛛,关在小盒子里,七夕次日再打开盒子,看蜘蛛结出的网,如果蛛网圆正,则表示“得巧”,即获得了纺织的巧智。 女子们在这一日还有捣凤仙花染红指甲的习俗,相互间常常互赠瓜果糕点等礼物。 皇宫里的各式七夕物事与民间差不了多少,应有尽有,更为精致奢华。 宫内每年惯例要造三百个摩睺罗这种娃娃,最大的有如真童,最小的盈手可握,材质有象牙、龙涎香等,缕金佩玉,珍珠与孔雀毛为衣,连娃娃的玩具都以金银、琉璃等制成。各地官员也会进献娃娃,有些人甚至用纯金打造。 赵佶早已下诏禁止各地进贡此物,内廷制造也改用民间普通材料。 至于小孩的玩具水上浮(水上鱼、龟、水鸟之类的玩具)、生花盆(观赏植物)、谷板(小型村落景观)等物事,赵佶也令内侍从街市采买。 只有精雕细刻的七夕主题花式水果由蜜煎局进献。 赵佶的安排跟中秋差不多,与后宫几百个自己的女人与儿女一起吃个团圆饭,也在宴春阁外的四列舞台上搭了四座乞巧楼,备好物事,供后宫的妃嫔与宫女们拜月乞巧。至于皇子皇女的玩物早已送至各自的住处。 吃完夜宴,妃嫔们自去拜月。赵佶径自出宫去寻李师师。 因为李清照返京,李师师七夕便没进宫。 到了醉杏楼时已至亥时,屋内灯火通明,李清照仍在。 数年未见,更显削瘦的李清照一身寻常粗布罗衫,看得出过得有些清苦,眉眼之间未见一丝凄楚,想来与赵明诚的小日子虽然清苦却很融洽。 李清照见了赵佶,起身行礼,说道:“民女李清照见过圣上。” 赵佶见她不如数年前那样跳脱,知道她经历了这么多事,终究没了昔日的棱角,也不知是好是坏。 赵佶笑道:“李娘子不必多礼,当初蔡京逐赵相家人离京,我也是知晓的。那时想着你那时与明诚相处并不开心,也许换种生活更好些。如今看来,倒是对的。” 赵家败落,赵明诚散了侍妾,与李清照同归青州。李清照细细想来,确实是除了新婚几年外,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夫妻谈诗论文,怡然相得。 赵佶见她默然,知道她仍旧心有芥蒂,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师师见状,望着赵佶笑道:“如今蔡京已死,赵相的家人们是否可以回京城居住了?明诚如今放了外任,清照姐一个人在青州诸多不便。” 赵佶闻言更是尴尬。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照归来 当初蔡京一系攻讦赵挺之贪污,细查之下,多少是有问题的,这也是赵佶当初无法反对的原因之一。 后来赵家人被驱逐出京,相府便收了回来,后来重新修缮后又被自己赐给宗泽。 赵佶笑道:“回京居住倒无不可,只是李娘子若不随明诚去任所,就不担心他在纳妾?这样吧,我将明诚调回京城任职,再让师师给你夫妇买座宅子。就算当初的陪罪吧。” 李清照闻言眼睛一亮,又露出犹疑之色。 李师师见状,忙道:“十一郎这般安排最是妥当,便这么定了。” 李清照正要开口,赵佶抢先问道:“李娘子最近可有新词?” “清照姐今年又作了首如梦令,我念与你听听。” 李师师清了清嗓子,轻轻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师师嗓音好听,念得又极富韵律,声情并茂,连那丝惆怅之意亦能感觉到。 赵佶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未出嫁时,沉醉不知归路,嫁为人妇后,倒感慨绿肥红瘦。洒脱不羁的少女也开始伤春悲花了。你的惆怅与苦闷心酸是因为与明诚两地分居思念所致吗?” 李师师笑道:“那是自然。所以你得赶紧把明诚调回京师。” 赵佶笑着应了下来。 李清照看了看二人,借口天晚起身告辞。 李师师便唤来侍女,领着去客房歇息。 赵佶走过去拥着李师师入了床榻,正要吹灯时一眼看见书案上的一对摩睺罗玩偶,心中一动,问道:“师师月事来了多久了?” 李师师不由一愣,一时不明就里,白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快半个月了,你问这做甚?” 却见赵佶贱兮兮的笑了起来,伸手抓了个枕头垫在她香臀下,不由又羞又恼,啐道:“十一郎休要胡闹。” 赵佶捉住她要去扯枕头的纤纤玉手,压了上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可不是胡闹,这样会容易怀孕些。这叫科学。” 李师师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虽然将信将疑,却脸绽红晕,伸手圈住了赵佶的脖子。 一夜耕耘,无须多言。 倒是第二日赵佶走后,李清照跑过来埋怨李师师道:“你与官家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李师师羞红了脸,反打趣道:“清照姐是不是春心荡漾,寂寞难耐了?且忍耐几日,你家明诚就能回京任职了。” 李清照红着脸啐了一口,翻了翻白眼不说话。 李师师笑道:“十一郎吩咐了,今日师师便陪清照姐去看宅子。” 李清照神情一黯,赵家破败后,确实也置不起京城的宅子了,若明诚回京,确实又需要宅子,便没有拒绝。 两人梳洗完毕,便去看房。 京城居,大不易。 开府封的房价高,很高很高。淮南转运使张根说:“一第无虑数十万缗,稍增雄丽,非百万不可。”意思就是那时候在开封置一所豪宅得花几十万贯,如果再想装修得更豪华一些,得花到一百万贯。 若是只买普通的房子,得花多少钱呢?苏东坡的弟弟苏辙晚年在开封买过一所普通住宅,花了九千四百贯。后来因为嫁女儿没钱办嫁妆,又卖掉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一所普通房子,欧阳修家的男仆不吃不喝要攒钱一百五十年以上;绫锦院的熟练女工不吃不喝攒钱将近四百年。若是一个没有技术的农民工,那得付出八百多年的努力,才能买得起苏辙那套房子。 唐宋八大家苏轼、苏洵、欧阳修等人都买不起房子,在京为官时都是租房住。 依李清照夫妻现在的状况,房子肯得是买不起的,对李师师来说,却再容易不过,不说背靠大树,光樊楼日进斗金的生意有什么买不起? 况且,今早赵佶突然想起醉杏楼旁边的冠芳楼小院现在一直空着,便打算将这宅子送给李清照夫妇了。 看宅子费时间,还得找牙行中间担保什么的也麻烦,虽然京城买房子是免契税的,但杂费“契纸钱” 、“朱墨头子钱”之类也不少。未经中间担保的私下买卖房屋,可是违犯刑律,按盗窃论罪的。 李清照随师师看了宅子,除了这小院名字不喜外,自然是极满意的。不过在小院休息时,却有匠人来摘了楼匾,在小院大门上挂上了归来居的门匾,让李清照十分惊喜。 李师师猜想定是赵佶着人办的,笑道:“十一郎倒是细心。” 这几年居青州时,李清照将自己的居室名谓归来堂,自号易安居士。 李清照亦是意外赵佶为何如此清楚自己的事情,疑惑之外生出些感动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事先管人 宋朝冗官之弊,究其原因,一是入仕之门广开,科举取士,每科取士进士六七百人,诸科千余。恩荫泛滥,按官阶荫补、致仕荫补、遗表荫补、特恩荫补等等,有时一年荫补一千多人。二是机构重复建设,天下有定官而无限员,常常几十年过去,官员数已是倍增。 赵佶重申蔡京改创自神宗太学三舍法的兴学之举,县学、州学、太学层层考选而升,进士从太学考录。自县学起,列文科、武科、算科、医科、将作科,每年朝廷与各级官府从各级各科录取一定名额入仕。每五年举行一次科考,于三级学校之外,文科取士二百人,考生由县令以上地方主官推荐,算是补遗,也算是给文官阶层的一个特权。而各战区军将以上每年每人可推荐两名军中良材免试入太学武科。以后军中各级将领,除以军功晋升外,从各级学校考录。 重定恩荫制度,大幅缩小范围,只惠及皇亲与各部主官、各战区主官以上,特恩荫补只赐于对朝廷有大贡献者,无论官民。荫补者出实职差遣需经考录。 根据定官定员,现有冗员有病亡老退者不再补缺,直至达到定官定员之后,方可补录。 重定官员考课法,废除官员无论贤愚、庸能,三年一迁的磨勘制度与皇帝随意诏迁制度,三年考课善政者可破格升迁,合格者可迁一级,不合格者诫免不迁,恶政者罢官问罪。 设审官院直接对皇帝负责,不另增吏员,由皇帝于三年吏部考课结束后,指派领官属员审察复核考课结果。并再次下诏明确由各路布政使每三年推荐三名州官(知州通判)五名县官(县令县尉)报审官院审察,由布政使对推荐之人负责,所荐非人则受牵连。 由于徽宗崇道,全国道士人数激增,赵佶下诏停发道牒五年,僧牒减半。 重定恩荫制度遭到朝臣们激烈的反对,左相何执中请求缓议,侯蒙亦上疏请求圣上三思。 赵佶态度异常坚决,并在五日一朝的百官朝会上当场罢免了谏院两名严辞反对的御史。 对赵佶来说,曷懒甸之战的消息让他有了紧迫感,不得不将原先考虑的用五到十年时间紧决冗员冗费的问题的计划改为三年,为了不招致激烈反对,赵佶将定官定员裁官的计划改为定官定员冗员自然消化的政策,改从官员入口收紧。 随着赵佶一步步对官员入仕、考核、升迁、致仕等诸多层面定制的出台,官员的面貌相信会有改观。 赵佶令政务院宰执全面讨论神宗与王安石主持的熙丰变法,检讨各法得失与施政中的问题。 由于均输、青苗、免役法等已有定论付之在行,可不予讨论,主要讨论于元丰八年废止的方田均税法。 赵佶查阅过这条变法的卷宗资料,由于此法推行断续不定,进展缓慢,仅在京东、河北、开府、陕西等路平原州县推行,在当时并未引发新旧两党的重视。但赵佶却从几路查出的隐漏田地仅平地一项就超过一百三十八万倾的数据发现了隐田漏税问题的严重性。他推测,土地兼并严重的富庶两浙与江南情况会更严重。 田土数量关系赋税,也与免役等法息息相关,历朝历代都会不定时清理隐田漏田。 赵佶要求政务院先于方田均税法实施之前,对两浙与江南诸路州县主官进行考课,撤换庸官,改用年富力壮、正直果决、支持新法之吏。 在官员选任完成后,由地方官府与户部、财部、国子监差遣的太学生、廉访司一道,率先在两浙与江南诸路清丈田亩、检查漏赋、均定田税,由政务大臣李光赴杭州主持。 最迟于明年六月,在全国实行方田均税法。 由于两浙与江南地主豪强势力很大,为防意外,枢密院令东南战区定远、定安军进入备战,严防动乱,又令镇抚司南衙指挥使刘昭远亲赴杭州坐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灭夏之战 银州下城的西门城楼上,威扬军第三军军将曲端看着西夏军缓缓退去,反而脸色凝重起来。 这次西夏兵马都统军、枢密使、晋王察哥亲自领兵前来,不仅带来了最精锐的铁鹞子重甲骑兵,而且尽发左厢神勇军司与祥佑军司之兵,共计六万数千之众,号称十万大军,分左右两路杀到银州城下。 晋王察哥知兵亦善用兵,故李乾顺才放心将天下兵马尽付于他。察哥用兵因时因地,灵活多变,而且善于学习宋军的长处,一直是宋朝西军最强劲的对手。 察哥甫一到银州城下,便以两万撞令郎为前锋发起试探性攻城。 都是经常打交道的对手,曲端挡住这波佯攻自然轻松。 双方的开场白便以西夏撞令郎丢下数百具尸体而结束。 撞令郎,是西夏专门组建的,用于冲锋陷阵的汉军,说穿了就是炮灰。但由于是在被俘掳的汉人中挑选勇敢善战者或是宋军的叛逃士兵与逃犯,故战斗力并不弱,加上待遇较高,军法又严,打起仗来拼死向前,常能达到消耗宋军弓箭,缠住宋军有生力量,方便西夏嫡系冲阵赢得战场胜利的目的。 银州简陋的州衙内,本应赴任河北的银州知州兼领威扬军第二军军将陶节夫,正与银州钤辖闵显光喝酒。 “先让曲端顶上一两天看看情况,你把你那一万战备军派一旅去露个脸就退回来。”陶节夫一脸轻松,虽然对面是西夏第一名将,又以众凌寡。但陶节夫背倚坚城,以三万对七万不到的西夏军还是有把握的,况且两军各配有一旅火器,那火铳太过鸡肋,那火炮威力却远胜以前,也不知道兵器监怎么改良的,火药的威力大了不止一倍,那些混着铁钉、碎铁片的霹雳弹与震天雷一定会让察哥大惊失色。 只可惜按官家的意思,是要想办法将察哥拖在某地一段时日,而其他数路大军齐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兴庆府。如今如何将察哥拖在此处反倒成了第一要务,如何将城守住又让对方觉得可以攻破,这中间的尺度把握反而最难。好在官家有诏意,必要时可以让出银州。 好在按计划北方战区驻守河东路的武威军一二军合战备军四万乡兵两万以及由两万民夫、一万余大理马和少量当地骆驼驮马组成的辎重军,以折可存领军,自麟州越过边界,过大横水,于明堂川展开,切断晋王察哥后路,折可存之妻张红彩亦随军出征。 鲜为人知的,折家不仅名将辈出,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将亦是代代传承。第一代折家女将就有二十余人,第二代的折家女将折赛花更是因杨家将话本而广为人知(即佘太君)。到了折克行一代,折家女将又有九人之多。正当盛年的折家这一代女将以张红彩、折美凤、折美鸾最为出色。而折可存之女折月秀,韩世忠之妻、折可适之女折月茹与折月芝折月美姐妹再加上折彦文妻子曹妙成了新生一代的折家女将。 武威军第三军合战备军二万,以及由三万民夫二千大理马组成的辎重营,由军将折可存率领自晋宁军出兵,攻取左厢神勇军司所在弥陀洞(今榆林)。 原驻守银州调防至横山寨的威扬军第一军由辛兴宗率领,合绥德战备军三万以及辎重营自侧翼迂回,攻取祥佑军司所在石州,对晋王察哥形成合围,务求全歼西夏精锐铁鹞子与名将察哥。 与此同时,陇右都护府都护韩世忠领本部威信军四万人、战备军五万、乡兵三万,以及由五万民夫与一万大理马组成的辎重营越过大通河,沿黄河西岸直取兴庆府。 兰州辛叔献领威昭一二军合战备军五万、乡兵三万以及辎重营进逼卓啰和南军司所在卓啰城,并由郭成之子郭浩领威昭第三军与战备军二万及辎重营绕过卓啰城,进逼西凉府(凉州),警戒甘肃军司下东南尾追韩世忠之军。 种师中领威昭四五军与战备军计八万人出会州,攻取西寿保泰军司后沿黄河东岸北上攻取西平府(灵州)或视种师道大军进军情况于应理渡黄河与韩世忠合兵取青铜峡,直接攻取兴庆府。 郭成率领威扬四五军合保安战备军乡兵越过长城岭后沿长城一线洪州、盐州攻击前进,直取静州。 种师道领威德军与各州、军的战备军、乡兵十五万人以及庞大的辎重营越过兜岭,沿赏移口、割踏寨、鸣沙一线攻取西平府(灵州)。 应宋朝之请,西州回鹘、黄头回纥陈兵边境,牵制西夏西平军司与甘肃军司。当然也为此付出了必要的财物代价。 赵佶经过数年准备,动用数年封桩库储,又从内藏库拨款四百万缗,光是用于后勤的大理马就有四万匹。 灭夏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北辽来不及反应的短时间内灭掉西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之初 银州城下,夏州都统嵬名合达率三万兵马前来与晋王会合。 嵬名合达,原名萧合达,北朝将领,护卫成安公主下嫁李乾顺,勇武善射,李乾顺用其为将,屡立战功,赐国姓。 与夏州军一起来的还有十几架名为“对垒”的大型攻城车,以人力推动,高达三四丈,能载数百人,上下左右皆以木头封住,留前后木头门。这种攻城车不怕弓箭劲弩,不惧投石,一旦靠近城墙,打开木门便能居高临下,短兵相接。 在第二次平夏城大战中,西夏小梁太后以这种攻城车曾令守将郭成苦不堪言。若不是突起大风,吹倒对垒,平夏城肯定被攻破,彻底改写战局。若非天助,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则会以西夏取胜结束,那么也不会损失聚全国之力而来的那点家当,导致长时间无法恢复元气,再也无力主动攻宋。 两军会回后,兵力已达十万,气势更盛。 察哥于当日下午,以二万撞令郎携四台对垒车、数百架云梯缓缓推进,又驱使负赡兵运土填埋城前的数道深壕沟。 又有二万擒生军下了马,在撞立郎后面射箭,中间夹以炮兵,以旋风炮发射拳头大的石弹,进行掩护。 趁着双方激战前的功夫,稍微介绍下双方的武器装备。 西夏看着国小,兵锋却犀利异常。由于从西域得到了冷锻技术,兵甲更胜宋朝。夏人剑,夏人刀以锋利闻名于三朝,宋朝晁补之歌曰“清苹拔剑堂生风”,“试人一缕立褫魄”。史载,宋钦宗这个软蛋皇帝就喜欢带夏国剑。 西夏军队五件利器,除了刀剑,便是战马、神臂弓、瘊子甲、炮。 六盘山马、祁连山的山丹军马、黄河第一曲的玛曲马、青海湖的青海骢(后归吐蕃)、河湟的大通马(已为宋朝所占)、青藏马,这么多名种战马成为西夏雄锯西北的重要基础。 神臂弓,是那个时代神州大地上单兵武器的巅峰,宋朝弓弩技术便多偷师于此。 神臂弓,实为弩机,以牦牛长角为架,所需干、角、筋、胶、丝、漆取用需循天时,耗日甚多。一年析干,一年液角、治筋、合三材、奠弓体,一年磨弦。一弓三年成,配上严格工序制作的箭与严格训练的士兵,让宋军吃尽苦头。 宋朝费尽心机窃取了制弓技术,但原材料、天气受限,威力远不及夏人。 史载,宋朝曾通过西域高价买了一批神臂弓,才发现宋军没那个力气,除了少数供达贵把玩,其余存于扬州兵库。后因方腊起义,朝廷缺少弓箭去取用时,发现已历百年之弓,冰凉铁气逼人,胶漆不脱,弓弦如新。 瘊子甲,源自西域冶炼技术,冷锻而成,甲面坚硬光滑,弓箭难入,因甲凸处类似皮肤上的瘊子而得名。 宋朝名将韩琦曾测试其坚硬,士兵于五十步外,以强弩连射,无箭能穿,仅有一箭偶入缀合甲片的钻孔,箭头还被刮卷了一层皮。 西夏的炮兵(炮兵)亦有名,从宋朝掌握了火药制作,用于火炮,不过数量不多。更有名的是两百人的炮手,人手一门旋风炮,固定在骆驼鞍上,发射拳头大的石头,灵活机动,射程远,威力大。 西夏军有正军、辅主、负赡之分,正军刀枪弓齐备,辅主一般备弓,负赡备弓、因所属不同也有同时配剑的。 西夏兵甲虽良,但毕竟国小,资源有限,瘊子甲只有少量精锐配备。如今经历过大小粱后乱政穷武,大败于宋,国力衰弱,加上李乾顺也学宋朝,重文抑武,兵备大不如前,有史料记载,专门负责制造兵器的铁工院、木工院,兵器次品率有时高达百分之八十。 至于宋军,火药已广泛用于战争中,床子弩一发可中数十人,神臂弓三百步外贯铁甲(当然瘊子甲和宋军步人重甲除外),重步人甲可抗骑兵。 由于缺少骑兵,又以骑兵为主要敌人,宋军配备以弓箭手、弩兵为主,甚至弩兵专业到连弓箭都不会的地步。 宋朝中央军(原禁军)的标准装备看起来很有特色,普通步军头戴笠子,身披短甲,惹眼的是,都带“红领巾”。戴范阳笠,一为遮阳挡雨,二来缺铁,三来宋军普通步军以弩手、弓箭手为主,本就不以近战所长,敌人冲近了,戴啥也不顶大用了。至于肩上披块红布,美观却不是为了美观,是解央盔甲相互摩擦的问题。 骑兵戴铜盔,着金漆铁甲。低级军官戴铁盔,披黑漆顺水山字甲。中级军官往上将领戴铜、银、金质凤翅兜鍪,挂朱漆山字甲、乌锤甲。 战备军(原厢军)一般配皮甲,乡兵有布铠的都是佼佼者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银州保卫战 曲端看着那些几乎毫无防护的负赡军担土填沟,反正有三道深达一丈宽丈二的壕沟,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城下,只是吩咐将城墙上五座床子弩中可以移动的两座移动了下位置,正对着两架对垒前方的负赡军,就等着他们来到第二道壕沟前。 西夏擒生军虚张声势射了一波箭雨,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威力远远不及这么远,停了下来,沉默的跟在后面慢慢前进。 床子弩,又称八牛弩,有两种箭,一为攻城,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因一次可发射多箭,又有“寒鸦箭”之称。一为攻城,近距发射可钉入城墙,供攻城士兵攀缘而上,曰“踏橛箭”。 床子弩以三张大弓合并,初时需三十人才可拉开,改进后,可以配合机械用锤子发射。 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床子弩最出名的两次,一是澶渊之盟前夕,一名下级军官张世光见澶州城下远处高坡有辽将探查军情,结果一锤子下去,一箭将那名有盾牌手护卫的辽将狙杀了。结果死的是辽国的军事天才,附马,曾擒住杨家将的灵魂人物杨令公,以勇猛闻名的南院大王萧达凛(妥妥的天龙八部里的萧峰),结果辽军士气低落,再无攻势,直接促使辽国接受和议,达成澶渊之盟。另一次,也是最后的辉煌,开封城下曾将闯王李自成射成重伤。 对于床子弩,一向为外族所忌惮,负赡军们在撞令郎木牌的掩护下提心吊胆的运土填沟,偶尔向远处的城头看上一眼,生怕那床子箭一不小心就将自己串了起来。 银州城头配备的都是三弓床弩,不是普通的守城弩,威力巨大。 曲端看着那几架对垒攻城车,问旁边的副将李成:“你说那新式震天雷与霹雳弹能不能轰得一声将它炸成粉碎?听说这火药还是官家提出的改良意见,还给最新的火炮取了个名字叫红衣大炮?” 李成笑道:“哪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过若是落在人堆或骑兵群里,附近的人马就算不死不伤也会被声音震得头疼欲裂的。单就杀伤力来说已能与床弩并驾齐驱了。听说红衣大炮与现在火炮完全不同,而且安装了轮子与护屏,可以移动与防卫前方的弓弩,方便不少,而且威力更大,但官家派镇抚司与殿前司守护森严,说是暂时不能动用。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曲端见他一副深以为憾的样子,笑道:“听说为求速胜,官家给种相公准备了神秘大礼,说是破城野战利器。不过是由镇抚司下皇城司指挥使,中贵人王富贵副都知亲自押送,也没人见过。”眼见李成皱起了眉头,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王都知不是来监军的,他每天只守着那批军械,哪都没去,啥都不问。听说种相公去拜访他,他也只聊些京师人情风物,对军国之事只字不提。” 李成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如今的官家就是痛快,我们这些当兵的打起仗来不用再束手束脚,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对面可是西夏当世第一名将,哪里是这么好打的。官家可是说了,我们这几路若能将察哥围而歼之,与破兴庆府、灵州,俘杀李乾顺同功。”曲端说道,虽然说得轻松,内心却远不如表象,毕竟面对的是察哥。 李成看着对面来到第二道壕沟前,离城不足百步,说道:“要不要拿火炮来开两炮试试?” 曲端见他那一副期待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等情况危急时再说吧。对方快要进攻了,让弟兄们准备。” 话音刚落,便见撞令郎们将云梯搭在壕沟上,开始快速通过,快速运动至第一道壕沟前层列阵。擒生军在撞令郎进攻之时,开始搭弓张弩,向城头发射。 西夏军几乎人人负弓,要么持木盾掩护,要么边走边射,与城头开始了箭雨互泼。 床子弩专门对着云梯处的密集人群发射,一次能发三箭,一箭能带着一溜血花串上一串人葫芦,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当然,若是赵佶看了肯定如此,然而对此时的交战双方来说,早已习惯。或许有恐惧悲伤,也只是闪念之间,剩下的只剩一个念头,死中求活。 擒令郎已开始架梯攻城,对垒仍在二道沟前等待壕沟填平,至于最后一道引了水兼作护城河的壕沟,很快就会被尸体填平,不用等待太久。双方冒着箭雨开始了银州城攻防之战,云梯上的西夏汉兵如下饺子般掉落,生不能归宋,魂亦无法返乡。 察哥亲临阵前,远远的望着银州城头,算计了许久,终于转身对左厢神勇军司副都统嵬名颌说道:“如果谍情无误,那么银州上城便无多少守兵,你带五千步跋子从后面攀上去,把银州上城拿下来。” 待嵬名颌领命去后,察哥又对萧合达道:“合达,我近日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南朝人有句俗话,叫夜长梦多。你率本兵人马从北门进攻,不要留手了。” 这样一来,情势便一下子危险起来。谁也没想到察哥第一次正式进攻便压上了全力。名将之所以是名将,便是对危机的直觉也灵敏许多,也能及时做出恰当的反应。 闻报后的陶节夫大吃一惊,若是一般人,这下藏私都没法藏。但这厮也是个狠角色,心知若突然暴露隐藏的实力,只怕察哥立时就会发觉这是个圈套而掉头就走。如此一来,官家整个灭夏计划在第一环便会出大问题。虽然不知道官家与种相公有没有后手,但他不会允许整个战局在自己手里出现纰漏。 陶节夫当机立断,令自己本部一万人立即分散隐蔽起来,令战备军立即投入守城,自己则换了身普通士兵军服带着百余人的亲兵上了上面的山城。 步跋子最善于依山攻城,不能不防。 到了上面,正遇上嵬名颌带步跋子来攻,便立即扑上城头。 下城,宋军在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后,被少量西夏军冲上城头,曲端父子与李成、闵显光带头扑杀,才艰难保住了城头。 西夏军退却,稍作修整,再次发动攻势。 这一次退的更快,曲端将三都炮兵的十门火炮与两都铳兵的五百火铳拿了出来,两面城头一面布置了五门炮,火铳兵去了上面小城。 火炮不是新鲜玩意,但这次的飞出的震天雷与霹雳弹完全不同于以往。 军中的火炮其实是投石机的一种,所谓的霹雳弹是将火药与碎瓷片搅拌混入竹节中,再将这些雷管般的竹节捆绑多一大纸壳球里,在外面涂抹大量的易燃引药,点燃后以投石机抛出去。也用于对付挖地道进攻的敌人,点燃后用手丢下去就行了。这种火药不仅会炸,会燃烧,还能生出浓烟。震天雷是生铁外壳,一旦炸成碎片,可以击穿铁甲,威力更胜前者。 但是宋朝火药硝石配比不够高,爆炸威力不大,而且用明火很难点燃,要用烧红的铁锥不断提供热量才能点燃,而且在密闭容器里燃烧慢且不充分。所以北宋时火器花样众多,都只有一个特点:主要靠燃烧作战。 这次投射的是改良后的震天雷,这种黑糊糊如小西瓜大的铁球能以一根细长的引线点燃,飞出去落地后能将地上炸出一个数尺宽的坑来,在人群密集处能炸飞七八个人,而且碎裂的铁片能溅射出三四丈。铁球一响,真正的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五炮同时投出震天雷,爆炸声数里可闻,西夏军中引发不了不小的慌乱,尤其是有一个铁球在一架对垒中间部爆炸,当场将那架对垒炸成两截,将藏身上面的数百兵摔得死伤惨重,下面的人被铁片溅伤不少,一片鬼哭狼嚎。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怕什么来什么 察哥见到这一幕,眼睛一缩,看着不少呆若木鸡的士兵,心里叹了一口气,下令鸣金收兵。 其实这震天雷虽然威力几乎倍增,事实上也没那么恐怖。更多是,这几声爆炸效果远超心里的想象,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落差才导致一时的敬畏罢了。 察哥很快明白了这一点,便下令今日休战,给将士们心理一个缓冲接受的时间。 曲端父子面面相觑,这新震天雷的威力比想象中更大,自然喜多于惊。可惜官家要全力保障红衣大炮的制造,这次提供给西部战区的新式火器并不多。银州还是因为可能承担诱歼察哥的任务才分到了有限的新式火器。 银州城下震天雷响起的时候,赵佶正在枢密院与四位副枢密使围在赵佶依据地图与西军提供的书画文字资料指导制作的沙盘前。 赵佶看着银州位置上代表己方的小红旗,解释道:“虽然在平夏城与银州设下诱饵,但西夏两败于平夏城,尤其是后面一次,恐怕是他们一两代人的噩梦,心有余悸之下,谨慎的察哥不大会选,而银州是嵬名家的龙兴之地,丢了也总是会念叨着,嵬名察哥选择此地破局的可能性自然会大些。” 何执中问道:“官家何以肯定西夏会出兵?” “西夏已经撑不住了,听说兴庆府的米价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涨了三倍。西夏君臣的选择并不多,察哥肯定会怀疑这是陷井,所以这次并未带上兴庆府与灵州的精锐主力。” 赵佶看着兴庆府的小蓝旗,叹道:“我没想到西夏国内情况这么糟糕,稍一逼迫就撑不住了。若是李乾顺一咬牙,对北朝纳表称臣,北朝自然会乐得控,那时我岂不前功尽弃,白忙半天。所以只有提前动手。好在早已准备数年,此种情况也在考虑之中。” 刘仲武目光盯着沙盘看了许久,不得不佩服官家的奇思妙想,这叫沙盘的玩意,实在是行军打仗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啊。心里想着这东西也得补入武经总要,让所有将领都学会使用才行。 听到这里,回过神来,有些担忧的说道:“陶节夫怕是守不住银州,而且夏州守将萧合达亦是将才,想在银州围歼察哥,力量是不是还薄弱了些?” 赵佶笑道:“所以我让陶节夫见机让出银州,察哥收复银州,布置防务什么的总要几天时间。待三路大军合围,扎了口袋,围而不攻,困住他即可。关键是韩世忠与种师道这两路顺利就好,而种师道攻取灵州最为艰难,灵州不失,兴庆府难破,李乾顺必定会以主力守卫灵州,只单纯看目的的话,种师道灵州之战的胜负也就是这场战争的胜负了。” 说到这里,打了个呵欠,说道:“这心里思前想后,几日都没睡踏实。” 徐衡笑道:“累了自然就能睡踏实。” 赵佶一愣,见其他人一副明白的样子,心道:“这徐衡原来也是个闷骚的人,这一言不合就开车啊”,当下笑道:“天天被方娘子揍得半死,还有力气累?” 其他三人皆笑了起来,他们与赵佶私下关系自然不比徐衡,何执中还是老师的身份,倒不好说话。徐衡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赵佶,赵佶借口回宫歇息片刻,懒得搭理他。 回到段婧月处,段婧月感觉出赵佶有些担忧愁绪,问道:“官家还是担心西夏战事?”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其他的我倒不担心,就是怕天公不作美。若是接连下雨,那就难了。” 人们常说,怕什么来什么。 银州城之战第二天便下起了大雨,无定河水猛涨,漫过河床。 西夏大军不得不将营帐迁移到地势稍高处,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察哥居然安排了四五千步跋子去上城偷城,所幸陶节夫一直不敢稍懈,才能及时发觉。 大雨帮了银州守军大忙,却给其他诸路宋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局生变 种师道大军攻占割踏寨后便遭遇大雨,道路泥泞难行。 种师中渡过黄河与韩世忠会合后发现陇右都护府的兵马看起来都在,实际上都是虚张声势,追问之下,韩世忠笑而不答,只是催促种师中大军一起出发,每日都出去显示自己的存在。 这一路大军皆遇阴天,进展颇快,待种师道的消息传到时,韩世忠与种师中的大军已超出四五日路程。韩世忠与种师中商量后,选了一个与自己相貌身材相似的士兵扮作自己,又将折月茹留了下来,自己带着一万威信军携带部分辎重于某日晚上悄悄离开大队,不知去向。 兴庆府皇宫内,李乾顺看着皇城司送来的谍报,脸色阴沉,东朝西军倾巢而来,分数路开进,兵锋所指,不言自明。 枢密院王枢、移讹等人都建议急召察哥回师驻守灵州,再召诸军司尽起精锐赶往灵州协防。 只要灵州不失,有贺兰山与黄河天险,兴庆府自然无虞。 李乾顺犹豫了两日,仍然难以决断,只得先行下诏令察哥回师,同时令离兴庆府最近的右厢朝顺军司与白马强镇军司调遣兵马南下救援兴庆府。 兴庆府西北有贺兰山天险,“黄河绕其东南,西平为其障蔽”,附近良田无数,李元昊父子看中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用几十年时间将这座名叫怀远的小镇改造成了颇具规模的西夏国都。 兴庆府城为长方形,周十八里,护城河引黄河之水宽达十丈,南北各两门,东西各一门。道路成方格形,街道较宽,有二十余街坊。 西北处是皇城与朝廷三省等政务机构,位于中轴线上的正北处则是占地面积很大的皇家园林。这一块高墙矗立,宫殿楼阁如云霞。 因为兴庆府的设计督造者贺承珍曾两度使宋,偷师开封府的建造风格很明显,又完美利用了地势,东西宽南北窄,正好卡在众多湖泊之间。城区有明显的纵、横轴线,城门、道路、宫城、皇城、作坊、兵营、衙署、仓库等各式建筑一应俱全,排布规则,颇有唐宋风范,其规模面积也与北宋都城相近。李元昊又于城东修建恢弘的皇家寺院高台寺,城西修建考究的王陵。 兴庆府修建成类似“人”的形状,寄寓人丁兴旺,国祚绵长。 寻常百姓密集分布于数十个街坊之内,均为低矮的土屋或土板屋,与皇城那一块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乾顺亲政后,重文抑武向宋朝看齐,兴庆府吃喝享乐之风渐盛,离皇城外朝廷职司机构不远的街坊出现了不少酒楼妓馆。 两年前开的一家名叫凤凰楼的酒楼很快成为达官贵人、富商文士都喜欢的流连之所。这里的酒菜、歌伎乐舞堪称一流。 皇城司暗中调查了一年多时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自然放松了戒备。事实上,这座酒楼的老板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来自西域,却精通党项话与宋话,为人八面玲珑又懂事,与朝中不少官员的关系都不错。楼里的歌伎倒是有来自西域,也有来自北朝与东朝的,当然也有本地的,个个都是歌舞相貌一流的美人。尤其是来自南朝的那些女子,颇有文才,常惹得朝中文臣与士子蜂涌而至,便连自命风流、府中美妾成群的晋王察哥都忍不住带了两个回去。 自从东朝关了商榷,停了岁赐,加上回鹘、吐蕃人也趁火打劫,国都受到的影响日益明显,寻常百姓的日子窘迫异常,连一些商人与低级官员的生活都艰难起来。凤凰楼的生意自然多少也受到了影响,好在达官贵人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歌舞升平依旧。 凤凰楼乐善好施,菩萨心肠,每天在楼外设粥场,救济饥贫百姓,广受赞誉。濮王、礼部郎中嵬名仁忠更是对楼主玲珑推崇备至。 凤凰楼是个园林式的院落,以三栋呈品字形的二层楼为主体建筑,中间以曲廊亭台相连,反而是中原的风格。 一座临池的凉亭,一个鼻眼明显异于汉人与夏人的高挑娇媚女子看着池子前争食的鱼儿,轻轻说道:“听朝廷官员们的谈话,这次东朝西部战区聚集了五六十万大军,分多路越过边境,其中明显以西平府灵州与兴庆府为目标的种师道兄弟与韩世忠的大军就有四十余万。李乾顺已派嵬名仁忠出使东朝求和,若东朝不允,似有向北朝纳表献土称臣之意。” 在她身后,来自北朝的元惜一袭东朝仕女常穿的绫罗锦织长裙,清丽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这位艳压凤凰楼的行首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切照旧,什么都不要做。镇抚司的人手都去了西平府,我们更不能露出一丝破绽,该做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说完,行了个北朝人的交手礼,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目光之外 随着种师道大军攻占鸣沙,西夏君臣与种师道都将目光聚于灵州。 李乾顺终于下诏,甘肃军司除留警戒回鹘人的兵马外,与西凉府兵马会合东下解啅罗城之困。 河西之地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重大的意义。世界上影响深远的四大文化体系中国、印度、希腊、***的汇流之地就在河西走廊。 历史上河西走廊这一天然屏障,尤过是玉门到哈密吐鲁番地区这两千余里不毛之地在阻碍中原农耕王朝发展扩张的同时,也对中亚崛起或外来势力东侵中原农耕王朝形成巨大地理障碍。历史上着名的大食帝国与花刺子帝国的扩张均止步于此。 河西走廊的千里沙漠与蒙古高原游牧民族的存在,将中亚的民族迁移逼入南亚的印度,这也是中国乃至东亚“黄色人种内循环”至今的原因,而其他三大文化体系地区的人种早已是典型的黄白混血人种。 而汉朝将河西走廊从游牧区变成了农牧区,创建高度发展的封建文明同时,也贯通了与西域的文化经济通道,同时如一只巨臂伸入西域,将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整体实力一分为二,减轻他们对抗中原王朝的能力。 河西走廊,位于黄河之西,狭长且直,夹于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之间,形如走廊。自兰州越乌峭岭,便是河西走廊,自东南往西北,经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直达玉门关,长约二千余里,窄处不到十里,宽则四百余里。 西夏从回鹘人手里夺甘州,从吐蕃人手里夺凉州,最后彻底占据河西走廊后,设西凉府于凉州,甘肃军司于甘州,西平军司于瓜州,皆驻有相当兵力。两军司共驻军五万左右,西凉府因应对宋朝复河湟,兵力有所增加,有近三万人。由于河西一向是良种战马盛产之地,夷族众多,精锐骑兵自古闻名。 这日天气依旧阴沉,自甘肃军司与西凉府会合而来的六万大军与郭浩的五万人马对峙于济桑,西夏军依靠骑兵优势发起连番冲击,奈何郭浩以逸待劳多日,在军前挖了不少壕沟,布下大量的拒马与铁蒺藜,减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西夏军一来就想以骑兵冲散宋军的企图落空。 是夜,宋军营帐鼓声震天,灯火通明。 第二日,准备迂回两翼突击的西夏骑兵愕然发现郭浩的大军已悄然退走,只能看见少数骑兵远去的烟尘。 待到西夏骑兵追赶至喀罗川时,发现宋军阵前亦如济桑一般,满是壕沟与拒马等物。而这次郭浩的兵马并未再退。 西夏军派出擒生军、撞令郎军为前锋,奈合人数远不及宋军,死伤甚重,两翼侧击的骑兵又被宋军布于两翼的骑兵配合弩兵与弓箭手击退,战局陷入僵持。 赵佶来了之后,并没有多少精力顾及其他,兵器方面仅就火药火器的改进与战船的改进提了些建议,本来也想改进下骑兵的制式军刀,将骑兵厚重的直背手刀改成后代更长更细有弧度的骑兵马刀,却发现在这个注重盔甲防护的时代,反不如直厚手刀实用。毕竟时代不同,宋军需要的不只是劈砍的手感,破甲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宋军还是开始装备这种新制弧式马刀并逐步推广,毕竟大家都不富裕,具装全身甲的骑兵数量有限,这种刀对付一般的铁甲骑兵与步军,更为省力,杀伤力也更强。 郭浩遭遇战斗时,红水河东岸,十几骑分成两队,立于河边,为首的正是陇右都护府副都护钟传与威扬军副军帅战八方,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突然失去踪迹的陇右都护府大军。 钟传与战八方互道珍重,根据计划,钟传领四万人马渡红水河直取兵力空虚的西凉府,切断西夏军退路。战八方则渡石羊河绕过同样空虚的甘州,渡黑河突袭肃州,切断西平军司东下救援之路,然后两军各以一部攻取甘州。待战事结束,再集合大军东下黄河,沿黄河北上增援攻取兴庆府之战,而瓜州、沙州夏军兵力不足,已无关大局。 接到密诏的韩世忠成功的瞒过了自己人,自然更瞒过了西夏人,开始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攻取河西之战。 而韩世忠本人则带着一万精锐一头扎进了苍莽的大山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在外 很多时候,历史总被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或一个寻常的普通人所改变。 战八方自然也想不到自己打乱战前计划,按照后来新冒出来的作战计划会彻底改变整个战局。 战八方率领的大军本来是准备绕过甘州直扑肃州的,结果顺路去观望下甘州的探马来报,有大队负赡兵在五百余骑兵的护卫下刚运送粮草离开甘州东下。 战八方当机立断,率领五千骑兵尾随,趁其鱼贯而入山丹城门时突然发动强袭,连粮草与山丹城一起夺了下来,随后将辎重交给赶来的步军,自己则与二百余换上对方盔甲的骑兵在十几名降俘的带领下伪装败逃,宋军数千骑兵在后穷追不舍,却又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甘州守军见到正在被大队宋军铁骑追赶的己方骑兵,大惊失色,便准备关上城门,败逃骑军前头那十几个人大喊着:“快开城门,宋军已攻陷凉州,粮草被劫,快放我们进城!” 守城的军士听了这消息有些愣神,有人又听出那声音中有熟人,守城将领不免犹豫起来,看着远处的宋军,衡量着要不要先关城门再说。 败逃的骑兵如风卷过,未几已冲过吊桥,顺手砍断了两边的吊索。城门口的十余名守军惊骇的看着自己人策马而过,挥手砍断了自己的脖子,滚出好远的头颅,脸上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城楼上守军这才发现上当,要放下吊桥时才发现吊索断了。一名裨将站了出来,一边组织城头的士兵以弓箭阻挡后面的宋军,一边组织兵力去夺城门。 西夏守军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这名裨将很快便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 宋军骑兵突然加速,城上的守军只来得及射出四五波箭雨,宋骑已冲过吊桥。对于全身盔甲的骑兵来说,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战八方带着二百余骑兵下了马靠前结阵守在城门前,有如一尊杀神,一杆三四十斤重的生铁长枪格挡挑刺扫,手下几无一合之敌。到后来,夏军自动绕开两边进攻,他身前空出偌大的地方来。 战八方听得马蹄渐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喊道:“快靠墙站。” 宋军铁骑三骑并排而来,如一枝巨箭贯穿了城门。 城头上的守军看着远方出现的一条黑线,心头一阵哀嚎,心知大势已去。 在种师道的大军攻占鸣沙时,战八方已连下甘州、肃州,并继续沿着河西走廊攻击前进。而钟传也并未费多大力气攻克凉州,并东下与郭浩夹攻甘肃军司与西凉府的六万主力,双方激战一天,双方伤亡均超过万人,战场尸体堆积如山,血湿大地,最后,遭遇夹击的西夏军溃败。 战后,钟传领兵二万西进,留下一万人驻守凉州,剩下二万人由郭浩统领,东下围歼啅罗城之敌。 钟传赶到甘州后,才知道战八方改变计划,早早夺取了甘州。 按照官家的计划,夺取肃州后,陇右的军队便应立即分兵,以一部驻守,一部返回黄河西岸后按原计划北上参与攻取兴庆府。但如今的战八方似乎杀红了眼,直接奔瓜州、沙州去了。 钟传犹豫再三,终究担心战八方之军的安危,在肃州思考了一晚上后率军继续西进。 等到钟传赶到瓜州时,才发现战八方已去攻打沙州了。 西夏在西平军司、甘肃军司的主力总共才五万人,由于宋军攻夏,西平军司就留了一万主力,要提防回鹘人,还要驻瓜州、沙州两地。 战八方故伎重施,很顺利的拿下了整个河西。 能这么顺利,固然有西夏兵力过于虚弱,宋军出其不意的原因,也有不少世代扎根河西的汉家世族迅速改弦易张的缘故。 自汉唐以来,河西形成了刘、李、吴、王等大姓宗族世家,这些世家在此地早已根繁叶茂,树大基深。他们的迅速倒戈,犒师劳军,带路传情,让战斗进展顺利。 由于对蕃、鹘等夷族采取了优抚政策,仍允许其以部落自我治理,给予较大自主权,加之汉唐五代初此地均为汉人统治,倒也未引发激烈的民间抵抗。 将河西事务交付钟传后,战八方带着两万骑兵携带干粮,着西夏骑军装备,准备横穿贺兰山西面的沙漠,越过贺兰山择机切断兴庆府的退路。好在两片沙漠之间接合部并不宽,进入之前还有不少湖泊存在。 而以四万步军主力补给后从肃州北上,经合罗川,沿弱水河、纳林河,攻取黑水镇燕军司。 河西既复,银州战局已然生变。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局多变 由于连日下雨,银州下城前面的河床早已泥泞难行,更有洪水来袭的危险,银州上城在小山岗上,更是易守难攻。 晋王察哥见事已不可为,在第四日雨歇时,果断下令退兵。 探马飞报陶节夫时,陶节夫正在与曲端父子、闵显光谈论战事,天公作美,众人心里轻松,气氛本来还不错,闻报之后,都傻了眼,眼见宋军合围的计划将成泡影,陶节夫恨恨骂道:“察哥这只老狐狸!曲军将、闵钤辖,你们速度将所有骑兵召集起来,我带骑兵尾随追击,尽量拖住他们。你们稍后带步军前来接应。” “这样做无异于送死,察哥身边肯定有铁鹞子护卫,便是只带千骑,以我们这三千多骑兵也不一定能胜。更何况对面还有两三万骑军。”曲端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闵显光亦是点头赞同,这样的举动跟飞蛾投火没什么区别。 陶节夫脸色沉重,看着三人,缓缓说道:“察哥一旦遁回灵州或兴庆府,我也无法预料会造成什么后果。不管怎么样,银州军政事务是我主持,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曲端皱了皱眉,听出他已生死志。察哥一旦退回灵州或兴庆府,整个灭夏计划都将面临失败。官家花费数年筹谋,耗费巨帑,若是战败,损失之巨,以宋朝的国力,也需数年恢复。到时不可能不追究责任,官家、朝廷、军方甚至是大宋百姓都需要一个交待,若其他各路无大错,陶节夫便是最有可能的替罪羊。 闵显光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天时之祸,非人力所能预,官家自会明辨。” 陶节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战局败坏,到时各方的怒火之下,就算官家英明,只怕也会身不由己,更何况此次战事是官家一力主张的,若战败,他更需要一个借口,一个交待给天下人。好了,我意已决,休得多言,延误战机,军法从事。” 二人相视苦笑,只得应命而去。 陶节夫披挂齐整,率亲兵来到聚集的骑军前,沉默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拨转马头向城门驰去。三千四百余骑跟随着沉默的奔驰而出银州。 陶节夫率军向夏州方向猛追,在三十里外即遭遇埋伏在缓坡之后的一千五百余铁鹞子,自上从下冲杀。 铁鹞子,是西夏最着名的骑兵,精锐中的精锐,满编三千人,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队有队长,担任队长的“皆一时之悍将”。宋人田况《儒林公议》所记十队的队长:“一妹勒、二浪讹遇移、三细赏者埋、四理奴、五杂熟屈则鸠、六隈才浪罗、七细母屈勿、八李讹移岩名,九细母嵬名、十没罗埋布。” 在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出现之前,是世界上最凶悍的骑兵,也是所有西夏敌人的梦魇。铁鹞子的选拔方式基本是世袭,父亲的盔甲传给儿子,儿子的盔甲传给孙子。 这些重甲骑兵全身披挂,连脸与靴面都有防护。人马相互之间以钩索相绞,虽死不坠马。 铁鹞子最善长的便是冲阵,倏往忽来,如电击云飞。他们喜欢以小队聚拢抱团冲击,美其名曰鱼鳞阵,实际上就是狼群战术,野蛮凶悍。 铁鹞子居高临下冲来,只一个冲锋就将急匆匆追来的宋军杀穿。好在陶节夫也不是弱者,铁鹞子刚一现身,便命令骑兵分成两队从左右弧形冲击,损失并不大。 双方很快便绞杀在一起,看似混乱,细看之下,却是宋军每次俱是千骑成锋矢阵型冲击,与西夏如一朵朵浪花冲击而来的阵型一次次碰撞在一起,野蛮血腥中有一丝妖冶的美感。 这支当世最凶悍的骑兵很快就将两条骑军大龙咬得皮开肉绽,血雨四溅。 陶节夫咬牙带着最后的数百亲骑冲了上去。 但是这些身着高头大马,身披瘊子甲的铁鹞子,手刀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能以骑枪攻击坐骑,或是靠骑枪冲击贯甲引得绞联在一起的对方身形不稳时,再寻找破绽。 宋军在常年与西夏的征战中,也发现了铁鹞子的弱点,那就是人马负重太多,行动迟缓。 陶节夫一声忽哨,宋军大龙散开,快速向缓坡驰去,铁鹞子转动缓慢,阵型未及调整,便被散而复聚的宋骑居高临下冲击了一波。如是反复数次,宋骑在付出千余伤亡后,成功将铁鹞子阵型打乱,出现了百余伤亡。 但这样下去,宋骑拼光所有,也杀伤不了对方多少骑兵。 陶节夫叹了一口气,下令撤退。 铁鹞子见宋骑退却,也不追赶,重骑兵也不适合追击轻骑兵。 谁知道铁鹞子刚准备撤退,陶节夫又率队冲杀一阵再退走,摆明了是想缠住对方。 但是察哥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派了五千轻骑回身扑来,不仅换下了铁鹞子,还将陶节夫的两千余骑围了起来。 陶节夫率军苦战,眼见己方人数越杀越少,心知今日便是自己殒命之日,反生神勇,一连劈了对方几名骑兵。 数百剩下的骑兵聚拢在他身边,开始了最后的战斗。 便在此时,自银州方向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西夏军见状,很快退去。 陶节夫劫后余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支骑兵哪来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合围 ,“明知事已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你自己不惜命,但这些骑兵每一个都是朝廷花心血训练装备出来的,他们不该被无谓的牺牲。此事我会上奏朝廷,怎么处置由官家决定。”何灌痛心疾首的训斥道,若不是自己星夜兼程而来,救援及时,此刻的陶节夫早已毫无意义的战死。 陶节夫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何灌发完火,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陶节夫在想什么,你有这瞎琢磨的功夫去想想如何应对后面的战局不好吗?” 说到这里,看着陶节夫与曲端等人说道:“察哥跑了就跑了,先别管了,你们与辛兴宗合力攻取石州、夏州,然后西上增援种相公,我会率龙吟军与折氏兄弟会合,攻占左厢神勇军司后直取黑山威福军司并警戒北朝大军。” 南朝出兵攻取西夏的谍情很快被辽国燕京留守府刺事局得知,报马报知正在秋季捺钵的天祚帝与文武重臣。 刚刚身着戎装狩猎归来的天祚帝,闻报只是皱了皱眉,说道:“南朝与夏人隔三岔五的打仗,每次打到最后又没什么结果,却总是要我朝出面才议和,实在可笑至极。暂时先看看吧,若是李乾顺派使臣来求援再议吧”,看着化着佛妆的文妃萧瑟瑟欲言又止,怕她啰嗦,借口自己还要去更衣,匆匆离去。 辽国妃嫔与大臣首领家的妻妾在秋季捺钵时,除了赏猎,还喜欢化妆,除了华美的羽冠和步摇冠,特别喜欢用黄色花粉制作的面膜涂脸,用于抵御骑马时漠北的风沙侵袭,一直等到来年开春再将面膜洗掉,皮肤会显得更加细腻白嫩。辽人笃信佛教,佛像也会涂金,故这种面膜俗称为佛妆。 却说察哥收到种师道大军已攻占鸣沙正向灵州进发的谍报后,又很快得知祥佑军司与神勇军司皆已落入东朝之手,便令萧合达仍归夏州,自己率军日夜兼程往灵州赶。 种师道的大军攻占鸣沙后,因雨耽搁了两日,这继续向灵州进发,一路进展顺利,西夏人坚壁清野,人去寨城空,显然是准备在灵州决战,不给宋军在途中补给的机会。 种师道大军越过灵州川,逼近灵州城。 灵州被党项首领李继迁攻占后改名西平府,与兴庆府并称东西二京,后又复称灵州,设翔庆军司,驻重兵五万。 神宗时五路伐夏,泾原路副都部署刘昌祚本有机会攻取灵州,或许因此灭夏亦未可知。结果泾原主帅的高遵裕恐刘昌祚独得大功,命其不得攻城,等待他至。结果西夏决黄河七级渠水淹泾原、环庆兵营,宋军死伤惨重,全面溃败。 五路伐夏之战,宋军主将为内侍李宪,五路大军不相统制,各自为战,各存私心,加之长途奔袭,粮道被断,招致惨败。 而西夏与今日一般,坚壁清野,纵敌深入,举十二监军司十万精锐骑兵聚于兴、灵要地,待宋军师老兵疲而击。 只是此时西夏的国力大不如前,宋军也不再是以前的宋军,还兵权于将后,宋军的整个面貌已大不同于以往。 西夏再次集重兵于兴庆、灵州等要地,宋军却趁西夏主力被吸附于国都附近,其他监军司兵力空虚,以长途奔袭的方式连战连克。 战八方在攻取黑水镇燕军司后,稍事补给后,再次以降将为引导,东进直取白马强镇军司所在娄博贝,而何灌引龙吟军并折可适折可存之军,西进攻取黑山威福军司后,留折可存处置善后,大军沿黄河南下攻占右厢朝顺军司所在克夷门。 于此同时,种师中兵进青铜峡,辛兴宗、陶节夫大军攻占盐州。 至此,宋军五路合围,共计四十余万大军将西夏几乎全部主力二十余万人困于定州、兴庆府、怀州、静州、顺州、灵州这一片狭窄区域。为防西夏人故伎重施,何灌在攻克克夷门当日即挥师南下进攻定州,辛兴宗、陶节夫进至静州城下。 一时间,西夏军民风声鹤唳,一日数惊。 此时正是秋粮收割之时,双方骑兵为掩护军民争抢城外沃野的粮食连续爆发规模不等的战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夏绝境 李乾顺独自站在兴庆殿的最高处,俯瞰着这座形如人形(有说为凤形,但专家考证,众多湖泊间的兴庆府若为凤形无法复拟)的美丽都城。 兴庆殿大殿主体高三层,是整个宫城的最高点,登楼远眺,可以俯瞰整个兴庆府。 李乾顺的目光从大夏门掠到引黄河水而成的运河水道,那是仿东朝京师的汴河,两岸店铺林立、勾栏瓦肆,繁华异常,喧嚣热闹,听说那里有座凤凰楼,云集诸国美人,皆是歌舞双绝的绝色佳丽,可惜无缘一见。 再下来就是皇家园林了,园林里,碧波荡漾、亭台楼阁,垂柳依依、花香四溢,一派江南风光,自己少年时便喜欢去那玩耍。年岁稍大时,便开始与粱太后斗得不可开交,斗倒了梁氏,又忙着重文兴学修武崇佛,忙得不可开交。迎娶北朝成安公主后,倒是还偶尔陪她去走走。 想起耶律南仙,李乾顺悲凉的心里涌出了浓浓的柔情。这位北朝皇族的第一美人,不仅美貌、聪慧,也是如东朝女子般温柔贤淑,足慰己心。 想到这里,李乾顺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贺兰山上,那里有“大役民夫数万,营宫殿数十里,台阁十余”的皇家离宫,是皇族显贵们狩猎消暑之所,常年驻有五万坚军守卫。只是如今兴庆府势危,自己已着枢密院调了两万坚军守王陵,两万驻守黄河西岸,想来贺兰西麓过去是千里荒漠,又是白高大夏国腹地,有一万坚军精兵守卫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自己应不应该将皇后与太子接回来更安全些? 而就在李乾顺想到这些的时候,贺兰山的离宫已落入宋军之手,韩世忠率领军队沿贺兰山西线山脚,克服重重困难,到达贺兰山东麓的西夏离宫,在经过一天休整后,趁着深夜发起偷袭,一万西夏坚军还要分兵驻守山上的各个城堡,离宫守卫只有四五千余众。韩世忠以众凌寡,又是偷袭,不到半个时辰就占领了这片宫殿前,而且意外俘获了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与太子李仁爱以及一众妃嫔。 更加让韩世忠意外的是,到了第二日晚上,又一支军队摸了上来,在误伤了数十名自己人之后,双方才发现是一家人,却是战八方在攻占白马强镇军司后南下,才发右厢朝顺军司已被何灌大军攻取,便干脆攻下摊粮城,也学韩世忠一样,上了山。 韩世忠与战八方会合后,一商议,战八方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其实也是他这一路屡试不爽的法宝,诈城,先以西夏人赚开城门,再以骑兵趁势强攻。 韩世忠听了并不赞成,兴庆府平日里就常驻有七万精锐兵马,此时只怕早已超过十万,就算二万人马顺利杀入城内,也扛不住西夏军的反扑。 战八方则坚持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消息未漏,借着皇后、太子回城的名义,正好趁着西夏未关城门或开门迎接之时,以精锐骑兵趁势掩杀冲城,有很大机会成功。否则,以兴庆府“七十二连湖”的称谓,湖泊密布,并不利于大量的兵马展开攻城,光一条十丈宽、四时不竭的护城河就够宋军喝一壶的了。 韩世忠向来勇猛,也知此事极有可能成功,但此事确实极为冒险,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杀进去后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但此时,种师中大军仍在苦攻青铜峡,即使攻取青铜峡,后面还有顺州,此时联络种师中分兵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自然不知道种师中久攻青铜峡不下,早已分出骑兵再次渡河北上,袭扰兴庆府,在王陵附近已经与驻守的坚军数次交锋。 此时离他们最近的是围攻定州的何灌大军,但何灌似乎早有定计,并不是十分焦急。 韩世忠衡量情势,咬牙同意了战八方的提议,为稳妥计,战八方以四千骑兵伪装夏骑保护皇后太子车辇在前奔逃,一万骑兵在后追赶,再以一万骑兵做第二波进城,六千骑兵在外卷骑拖树枝奔走,营造宋军主力已至的假象。同时飞骑联络最近的何灌,请他速弃定州,转攻兴庆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杀破城 定州城外大营,何灌稳坐中军帐中,在他身前是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的各路军情。 五天前,种师道派猛将杨可世对灵州发动猛攻,激战至日落时分,损兵万余,鸣金收兵。 种师中被拒于青铜峡,辛兴宗也被阻在静州城外。 若等诸军齐至,不知还要等到何日。兵贵神速,虽说官家对北朝做了防范,又派了赵鼎为使前去忽悠北朝人,但夜长难免梦多。 想到这里,何灌猛地站了起来,对折可适等诸将道:“不等种相公他们了。遵正(折可适表字),你速令仲古率军去唐来渠,准备掘渠。当年夏人掘黄河淹我大宋好儿郎无数,今日我们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余诸将准备渡水器物,我们直取兴庆府。” 年逾六十的折可适本来已经抱病,闻听伐夏,执意领军出征,连病都好了几分,刘法无法,只好将其子折彦质调回其身边,父子一同出征,也好有个照应。 万幸的是,韩世忠的探马来得极快,否则何灌一声令下,唐来渠水淹兴庆府,韩世忠三万骑命丧洪流,怕是要成千古奇谈。 何灌听得韩世忠计划,急令折彦质改掘渠为护渠,又留下一部人马警戒定州之敌,主力急奔兴庆府而来。 兴庆府外城六城门,东为清和门,西为镇远门,北为振武、德胜门,南为南薰、光化门。 为配合何灌大军,韩世忠、战八方本想将突破口从镇远门改为振武门,但一问西夏降兵,才得知振武门外就是教场,驻有重兵,进振武门即是皇城,进去的南北向大街就是骑军精锐铁鹞子的军营,宫城的五千侍卫军“御园内六班直”军营也在这条街上。很有可能守卫兴庆府的二万五千宿卫军此时也调集了相当兵力在皇宫附近。韩世忠当机立断,仍由镇远门攻进城内。这条直通清和门的主街,进去便是一溜依皇宫而建的朝廷政务机构。 第三日清晨,镇远门的守军巡逻之时,远远见到有大队人马向着城门而来,不由紧张的戒备着。由于宋军前哨骑兵已不时出现在城外,现在的镇远门只在正午前后刺探安全后开上两个时辰。 “是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车辇!”守军松了一口气,急忙放下吊桥来。 皇后与太子的车辇来得很快,就在守军奇怪之时,车辇已开始进入瓮城,四千多人马不知怎的,不复往日的整齐有序,在进城时,拥挤混乱不堪。 守将生疑之时,却听有士兵高呼:“是东朝人的骑兵!” 远处,一支铁骑滚滚而来。 守将见城门处乱成一团,眉头紧皱,急令士兵喊话,让下面的人整肃队伍,快速过桥进城,否则立即关闭城门。 混在其中的战八方见吊索居然是粗大的铁索,刀剑一时难断,心里气得直骂娘,命令军将郭祖德领二千骑兵舍了车辇在瓮城,先去抢占镇远门,自己则趁守军不备率人直接从第二道城门的马道杀上城楼控制吊索。为了让守军投鼠忌器,战八方没忘记将太子的车辇卡在吊桥头,皇后的车辇扔在瓮城,将二人押了出来。 趁着守军目瞪口呆之际,战八方一声令下,各自按计划抢攻。 守将看着吊桥头的太子李仁爱,气得直跺脚,却又投鼠忌器,无可奈何,直得放出信号通知城内城门失守的消息。 李仁爱不过两岁的孩童,被架上了车辇,被一名宋将单手举了起来,一手拿刀放在了脖颈稍远处。这小家伙骨子里有着党项与契丹人的狠劲,这种情况下居然没哭,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抓住他的人,早已挣扎力尽,只是一味沉默的盯着对方。 耶律南仙这位皇后更是衣衫凌乱,髻发杂陈,目光早已不复昔日的灵动,面若死灰。 一国的皇后与太子,沦丧之时,凄凉无比,便是连求死都不可能。 心胆俱裂的守城将士很快便被战八方杀得七零八落,失了吊桥控制权。 铁鹞子反应虽然神速,但披挂整齐全部出动仍需时间,只有负责今日值守的第一队三百人在队长妹勒烈率领下,策骑很快赶到十字街口,向着城门冲击,意图凭重甲骑兵的冲击力将宋骑赶出城内。铁鹞子中担任队长的“皆一时之悍将”,而且世代相传。 宋军在战八方副将梁乙欢的率领下正穿过城门准备攻占西夏中书省等朝衙时,与妹勒烈的这队重甲骑兵碰了个正着。 粱乙欢虽然英勇,但面对这雄冠三国的重甲骑兵,仍然抵挡不住,节节后退。 粱乙欢心知再退,所有的努力便将白费,当下高声道:“弟兄们,誓死不退,一步都不能退。后面的弟兄发起冲锋,将西虏杀回去。” 说完纵骑向前,与铁鹞子撞在了一起,妹勒烈一刀划过,竟是将他的颈部护甲连着脖子一起斩断了。 宋骑拼死向前,后面的宋骑不断向前,一浪叠过一浪,竟是用不断的伤亡将妹勒烈这队铁鹞子冲击得不能再前进一步,反而会不时退上一两步。 眼见铁鹞子就快抵挡不住,西夏宿卫军的泼喜军赶到了,两百余骆驼在大道上展开,开始用驼身上的小型投石机投射拳头大的石头。一阵一阵的石头雨越过铁鹞子头顶砸向宋军,宋军顿时一阵人仰马翻,铁鹞子又趁势前进一段距离。但此时宋军大队骑兵已冲了过来吊桥,源源不断的冲过城门,从城门两边的马道上了城墙,开始沿左右清理城墙。 就在大道上两军相持不下之时,兴庆府到处燃起了火光,浓烟滚滚而上,到处有人敲锣大喊:“东朝大军已攻破清和门(光化门)”、“圣上已经殉国”之类的话语,有党项话,也有汉话,整个兴庆府顿时混乱起来。 而泼喜军后面,突然大道南边的房屋与巷弄了杀出一群人来,这些人身着各式衣衫,为首的居然是一群女子。 宋军现踪兴庆府之外的消息在兴庆府传开后,玲珑便令人盯着几处城门。 宋军破镇远门后,玲珑便将这几年发展的实力全部拿了出来,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她自己更是带着一帮人亲自过来接应。 韩世忠亲率第二批骑兵杀入城门,眼见铁鹞子仍阻住去路,大喝一声,直接策马越过厚厚的尸体,一枪将妹勒烈连人带马贯倒在地,复又两枪敲在他脑袋上,将盔甲都敲扁了。别人用木杆长枪,他的长枪却是熟铁所锻。 铁鹞子见来人勇猛异常,激起凶性,仍是死战不退。 战八方这时也下了城墙,策马而来,也不多话,横手一枪拍在一名甲士胸前,那甲士坐骑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前蹄落下时,那甲士胸口凹陷,已然死去,血正从面甲下渗出,头颅歪向一边,尸体兀自不坠。 两员猛将带头猛攻,铁鹞子再也支撑不住。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却是披挂整齐的四队铁鹞子赶来增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亡夏 灵州城,依黄河天险而立,初为大夏国都,今为国都兴庆府最后的屏障,周围桑林榆柳,良田无数,历来有“塞北江南”之称。 注:灵州,今人一直以为是灵武县,近几十年主流观点才为吴忠市。灵州因黄河改道,凡三徙,至灵武。又,今人说灵州自古为塞上江南,史有明载,应为塞北江南。 兴庆府浓烟四起之时,种师道也令大军攻城。 激战正酣,灵州城内宋朝镇抚司北衙的谍子也开始四处纵火,却被早有防备的察哥发现,派兵扑杀。但仍有数处大火熊熊而起,引发慌乱,尤其是一座御仓起火,损失了大批囤粮,引发察哥盛怒。 种师道大军攻势虽烈,却一直无法抢上城头。尽管动用了新式火药,床子弩也成排的列阵发射,真个如寒鸦凌空,箭雨如泼。 但此时的党项人彻底激发了血液里的凶狠,悍不畏死,拼死向前。不多时,城下的宋军尸体已堆积如山。 王富贵终于出手了。 韩世忠率军与增援而来的千余铁鹞子厮杀,战八方直接驱骑沿大道狂奔,率军自内攻取清和门,接应何灌大军的一部进城。 玲珑的人放火地点早已思虑妥当,或为兵营周近,或临水边,能引发骚乱,又能控制住,而且寻常百姓聚居的二十几街坊并未纵火。 宋军内外夹攻,清和门很快被攻破,何灌所领龙吟军一万五千精锐步军开进城内,其中有二千重步人甲军。 西夏军队退守宫城,因为李乾顺在听闻耶律南仙母子被宋军俘获得的消息,拒绝了守军与朝臣们趁宋军合围之前弃城转移的建议,并派御史中丞薛元礼前往宋军阵前请降,愿献女为妃,求保全耶律南仙母子性命。 何灌代表允其所请,要求李乾顺开宫门出降。 新治元年九月二十七日,西夏国王李乾顺开宫城出降,其下宗室、妃嫔子女、文武朝臣共计千余人,侍卫军二万三千余人。 铁鹞子六至十队随察哥出征,正退守灵州。一至五队守卫京城。 在皇帝已降的情况下,铁鹞子残余的一千余人拒绝投降,向宋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冲锋。 何灌闻报,令李乾顺将其侍卫军派去镇压,引动侍卫军降而复叛,与宋军激战。 萌生死志的西夏军队战斗力爆表,而早有准备的何灌以床子弩、神臂弓冷漠的绞杀着。 二万余西夏军悍不畏死,尸体在宋军阵前垒成了高墙。 西夏人素来反复,西夏军与西军又世代为敌,相互之间连屠城的事都没少干,可谓血海深仇。 何灌此举,一是不想西夏再留下有生力量,二来也是杀给西军看的。 兴庆府既定,何灌遣韩世忠、战八方押解察哥府中数百美姬子女渡过黄河,招降灵州守军。 灵州城前,种师道看着空中十几个被王富贵称为热气球的有如巨型孔明灯一样却又形制不同的东西飞临城头,吊篮里的人开始点燃震天雷、霹雳弹之类的往下扔。 敌我双方看着从天而降的火药在城头上炸开,都有些发愣,这玩意还能带人上天?火药还能这么玩? 王富贵曾陪赵佶去过几次秘密将作坊,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种相公快破城吧”,便施施然回营去了。 种师道如梦初醒,命战鼓齐擂。王富贵的热气球只有十几个,载人之后,也带不了多少火药。关键是从玩意闻所未闻,心理冲击力太大,这种宛如天罚的方式让守军的心理产生了裂缝。 这个过程很短,但对于善于抓住战机的当世名将来说已经足够。 宋军闻鼓猛攻,士气更盛,而西夏军心防被震骇之下,士气为之一滞,顿时被抢上了城头。 灵州城破,已成定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名将凋零 城破的消息传至晋王察哥时,察哥坐在椅子上低头沉默了半晌,然后平静的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召集诸将,我们从南门杀出去。” 嵬名颌惊道:“王爷不可,种师道就在南门外,如今南门已破,东朝大军正蜂涌而入,若是突围,便应从其他门走方有胜算。” 察哥淡淡的看着他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兴庆府浓烟在这里都能看到,想来圣上非死即降。以他现在婆妈的性子,儿女情长,带着后宫与朝廷那一大帮子人,想逃是逃不掉的。而我嵬名察哥,事有可为,自然会留得有用之身。但现在,想来西夏国土早已尽失,种种蛛丝马迹看,只怕韩世忠与种师中会师后消失的人马只怕是去了河西。可惜本王察觉到了又如何,在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后,我们白夏国就已经日落西山了。圣上与本王,一文一武,殚精竭虑,以保住这份基业,现在看来,亦是徒劳。谁也没有想到东朝那个花鸟皇帝会性情大变,励精图治,更不惜违背祖制,放手用兵,莫非真是天意?” 嵬名颌见察哥说到后来,脸上神情复杂,不甘、忿怒、绝望,种种情绪纠缠,让人忍不住生出英雄末日的悲凉之感。 察哥站了起来,脸色复归平静,只是那深邃的目光中燃起了熊熊火焰,那是斗志,决绝而疯狂。 “诸将随本王向东朝大军进攻,直至最后一人,不死不体!” “愿随晋王殿下赴死!”众将轰然而诺。 “愿随晋王殿下赴死!”这声音从府衙一层层向外扩大,愈发激荡雄浑。 在这个声音聚齐下的灵州守军从城里的四面八方汇聚,除了仍死守其他城门的守军,几乎一个不落。 近三万西夏守军以察哥亲卫军与铁鹞子为首,汇成一股洪流与正从南门源源不断涌入的宋军撞在了一起。 杨可世正领军向城里突进,看着前方的铁骑洪流,饶是百战之身,也忍不住心里一声呻吟。此刻的西夏军队便如一支死士组成的疯狂敢死军,光是那股气势就令人心颤。 杨可世高举长枪,大声喝道:“弟兄们,西军百年荣耀,就在此刻。为了无数死去西军弟兄,为了无数死去的大宋百姓,为了永保西境的安宁,守护我们的家人,杀光这最后的敌人!杀!杀!杀!” 却听又一个声音大声喝道:“杀光他们,重重有赏!” 却是韩世忠、战八方从后追了上来。 杨可世回头看着韩战二人押着十几辆囚车过来,那囚车上尽是女子以及小孩,不由一愣。 韩世忠与战八方纵骑向前,与杨可世并骑而立,前面的宋军已被西夏军冲杀殆尽。 杀红了眼的察哥突见前面宋军整军不动,心中疑惑,却见那三骑闪出,十几辆囚车鱼贯而入,那些女子与小儿开始大声哭喊,个别刚烈的女子更是以头撞着铁栏,意图以死殉节。 察哥文武双全,别无他好,唯爱美人,府中美姬成群,举国皆知。 而今,如花美眷、稚子娇儿,皆已为笼中丧家之犬,惶惶难度。英雄难免气短,心中无尽悲凉。 “放箭杀光她们!”察哥赤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沉声的下令。 亲卫军沉默弯弓搭箭,放手。 韩世忠三人脸色铁青的看着那些女子小孩,没有想到察哥这么冷酷决绝,竟是连谈都不想谈就下令放箭。 那囚车上面覆了数层木板,绝大多数箭枝落下都钉在了木板上,三人纵骑向前,挑飞一些漏网之鱼,令左右将囚车推入大街旁的巷弄里,整军向前。 战八方看了二人一眼,大声道:“察哥是我的,你们两别抢。” “凭什么,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杨可世纵骑向前,抛下话来。 战八方大急,正要上前,韩世忠长枪一横,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你的功劳已经够大了!” 战八方一愣,若有所思,思有所悟。 杨可世是西军少有的凭战功爬上来的西军悍将,曾是改制前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华州观察使,赵佶改革军制后,西军事实上并未有多大变化,杨可世仍是泾原路的统兵之人。在他手下,有静塞铁骑之后,大宋唯一的重骑白挺兵,西军压箱底的家当。 当然,收复河湟后,韩世忠在陇右也新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重骑。 韩世忠、战八方压阵,看杨可世单骑战察哥。 对厮杀的杨可世、察哥来说,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激斗了百余回合,仍难分高下。 察哥久战不下,心中焦躁,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为不利。 他虽说的漂亮,又怎真的会自陷死地。选择冲杀南门,一是他对铁鹞子的冲阵能力十分自信,二是他与西军交战多年,深知西军用兵,必定于其他城门外伏下重兵静待自己突围而走。 白挺兵一向是西军的宝贝,轻易不用,察哥未曾与之直接交手,知之不多,但他连北朝的铁林军都看不起,认为远不如自家的铁鹞子。所以对于西军白挺兵,心里即便重视,也并不认为能与铁鹞子战而胜之。 然而此消彼长之下,西夏早已不是昔日骄兵悍将不可一世的李元昊时代,西军也不再是以前各怀心机又无自主之权的僵化西军。 杨可世瞅了个空当,拨转马头就走,察哥看出破绽,他心已急,不暇细想,催马来追。却见杨可世低头回转上身,双手持枪回刺,左手一松,右手一送,正中察哥咽喉。 那里虽有护颈软甲,但杨可世这一枪势大力沉,力透软甲,咽喉又是人体最弱处,察哥负痛,弃了长枪,捂住咽喉栽下马去。 韩世忠见状,趁势率军掩杀。 西夏军失了主帅,军心涣散,虽然嵬名颌拼力组织,也不过是稍稍迟缓溃败的时间而已。 杨可世纵骑将察哥尸体一手捞起,想了想,忍住割取首级的冲动,这个值得尊重的对手,还是禀报过种帅后,将其好生安葬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献俘 西北的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京城的百姓都,听得都快麻木了,闲谈之余,却也不免会担心,与西夏打了这么多年,先胜后败的事情可没少见,直到西夏国主李乾顺连同皇后太子已在押解至开封的途中,晋王察哥战死的捷报传来,京城方才真正沸腾起来。 开封府特意连放了五晚的烟花,才升任开封府尹不久的梅执礼因此被赵佶叫到宫里狠狠批了一顿,说他太过浪费,但梅执礼看得出眉眼含笑的赵佶语气虽厉,却并未真正生气。 何执中率群臣上表祝贺,赵佶反而忧心冲冲。 灭西夏不难,难的是如何应对北朝接下来的反应。若是因此引发北朝出兵,且不论能不能打得过,两国一旦开战,女真人反而会趁势加速崛起,到时自己辛苦多年,反让女真人做了渔翁,那就悲剧了。 其实忧心的不止是他,还有西军的那几位大佬。西夏既灭,与北朝又有盟约和议,承平多年。那么这几十万西军何去何从?自己这些军方头头脑脑又该如何?这次西军也算立下不世功勋,难保官家与那些朝中文臣生出些别的心思来,更何况自太祖立朝,防武将就跟防贼似的。虽然官家这几年突然开始重视武将,放手让将领用兵,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为了灭夏而用的权宜之计。 灭西夏,对西军的高层来说,只能算是喜忧各半,喜当然是军人的骄傲与荣耀便是为国守土,为国开疆。灭一国之敌,这是青史留名的千秋功业。忧的是,西夏没了,对付西夏的西军失去了敌人,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当然,折家是没有太多担心的,再差也不过是退回府州,世代为朝廷镇守。这是太祖特许,无论谁为大宋的官家,只要这天下还是赵家君临,就得世代遵守。 且说何灌留在西夏主持善后事宜,种师道携韩世忠、战八方押解着西夏皇室大臣们前往京师献俘。当然,说是押解,主要是防止这些人自杀,待遇倒是比自己更好。 一路东来,除了在西夏境内与刚入宋境时的数次劫杀外,倒也顺利。沿路地方官员恭迎礼送,一路护卫。 不一日,已到京师城外,赵佶委派宗泽出城迎接,商议献俘事宜。 大宋的献俘仪式与汉唐大体相同,先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以及京师十里之内的神祠,以酒脯行三爵之礼,唱一番功德赞歌,并将俘虏以白练捆绑,押往太庙、太社溜达一下,告礼于祖宗神灵,然后押往宣德门,举行献俘之礼。 这一次西军灭夏,俘虏一国之主,到了第二日,京城百姓闻风而动,都前往御街两旁看热闹,真个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开封府、殿前司、皇城司派出大批人马戒严与警戒。 门楼前楹当中早已设帐幄座位,赵佶头戴通天冠,坐在里面,何执中等文武百官与种师道、韩世忠、战八方等献俘将领在楼下左右班立,楼前稍南设献俘之位。 百官到齐,早于种师道回京的王富贵亲自将班齐牌用红丝绳袋提升上楼,取出唱道:“禀陛下,文武班齐。” “引献俘吧。”赵佶轻轻说道。 王富贵低了低身子,复又站得笔直,高声唱道:“引献俘。” 楼下便有殿前司士兵将话一遍遍唱至远处。 未几,杨可世带着白挺兵押着李乾顺等人来至献俘位上,李乾顺抬头望去,却看不清东朝皇帝的身影,在押解宋将的催促下,只好带头跪下请罪:“罪臣李乾顺叩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可世率领白挺兵本就是牵马押俘而来,此时披挂重甲,便以军礼拜见,山呼万岁,震聋发聩。 文武百官与围观百姓见到自家这等军容军威,也跟着大呼圣上万岁之语。 王富贵便展开露布,宣读捷报。 翰林学士们的文才自然不用怀疑,只是这洋洋洒洒的功德长文念完,赵佶差点要睡着了。 直到何执中请奏如何处置西夏君臣之时,赵佶打起精神,说道:“李乾顺也是一国之主,能主动请降,难能可贵,今赐封为安乐公,与家眷留居京师。至于成安公主,我朝与北朝素来交好,看她自己意愿,若要还辽,朕自当礼送归国。其余人等,交由大理寺发落吧。” “陛下,献俘中尚有西夏宫女上千人,晋王察哥侍妾数百人,亦交由大理寺发落?”何执中自然知道交由大理寺发落意味着什么,急忙提醒道。 赵佶皱了皱眉头,看向种师道、韩世忠等人,说道:“种老将军、韩都护,你们说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些女子?” 种师道急忙出列奏道:“一切皆由陛下圣断。” 韩世忠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可挑选其中品貌具佳者充入后宫,余者赏赐象臣一样的有功之臣。” “荒唐!”赵佶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所有女子遵其意愿,愿回乡的赠予盘资,到时随西军将士返乡。愿由我大宋帮其寻觅夫家的,由韩都护负责,尽量照顾下西军将士们。当然了,久闻西夏出美人,朝中大臣与子弟有愿意善待的,也可私下去找韩都护商议。不过朕要提醒一句,若是有虐待这些女子的,朕若听说,定会严惩。” 韩世忠一下苦了脸,极为不情愿的领了这麻烦差事。 “好了,西军将领明日垂拱殿听宣。烦请何相代朕接了成安公主,送安乐公一家回府。”赵佶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在震天的万岁声中,赵佶转身离开。 王富贵对种师道、韩世忠、战八方道:“官家让三位将军延福殿见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单恋耶律南仙 “你如今已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收起你那副泼皮无赖样来。”赵佶抬手止住王富贵,指了指身前的空杯子,示意韩世忠给自己倒酒,看着嬉皮笑脸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训道。 韩世忠从军前就一泼皮,不务正业,每日呼朋引伴,喝酒生事,呼啸乡里,被人们唤作泼韩五。 韩世忠与武擒虎互看了一眼,笑兮兮的也不以为意。 赵佶起身给种师道斟酒,种师道急忙起身谢恩。赵佶笑道:“私底下种老将军不用那么多讲究。” 自己坐下后,抬手示意种师道也坐下,看着他笑道:“好好的,种老将军为何突然想解甲归田了?” 种师道欠了欠上身,说道:“臣多年征战,浑身伤病,这些年承蒙官家信任,一直勉力支撑着。如今西夏已灭,臣也是时候告老归田,嬉戏儿孙了。” 赵佶笑了笑,端起酒杯道:“我敬种老将军。” 将杯中酒饮尽,又对战八方道:“这次你的功劳可不小,想要什么赏赐啊?” 战八方一下扭捏起来,让赵佶好奇起来,喝了口酒,笑道:“这样子可不象你的作派,有什么要求先说来看看。” 战八方胀红了脸,咬牙说道:“臣想请官家将成安公主赐予臣为妻。” 扑的一声,赵佶闻言将一口酒全喷在战八方脸上了,其他几人刷得一下都将目光投到他脸上。 战八方挠了挠头,说道:“臣自从见过成安公主之后,便日日想见到她,只要见上一眼,便心满意足,若得她瞧上一眼,更是能开心一日。晚上睡觉之前,也总是会想起她的样子。” “战八方,你这叫犯花痴啊!”韩世忠嘿嘿笑道。 赵佶看着战八方的样子,皱了眉头,有些分不清这厮说的有几分是真。 先是韩世忠在献俘礼上不合时宜的奏请,后是种师道奏请解甲归老,再是战八方这个看似荒唐无礼的要求,这无疑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西军手握重兵的将领此时大概都在担心着,西夏已灭,西军势盛,这便是皇帝的大忌。他们害怕自己鸟尽功藏,兔死狗烹,所以抢先摆出了姿态。 “你这要求,朕不能答应你。你再提其他要求吧。”赵佶断然拒绝道。 战八方伸手抹去脸上的酒水,一脸失落,说道:“若是这样,臣也没有什么其他好求的。” 赵佶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不似作伪,才知道这厮居然是认真的,但成安公主身份太过特殊,又牵扯到北朝,他的要求赵佶也是真的无法答应。 “韩世忠,那近两千女子中就没有与成安公主不相上下女子?”赵佶扭头问道。 韩世忠嘿嘿笑道:“战八方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俘获的女子中可是有好几位貌若天仙的小娘子,出身也不错。西夏皇室中也有公主郡主长得不比耶律南仙差的。不过话说回来,耶律南仙当年号称北朝第一美人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后来又贵为一国之后,那风韵气质自然不是战八方这等粗人所能抵挡的。不过话说回来,官家若真将耶律南仙赏赐给他,那也叫牛嚼鲜花,暴殄天物。” 战八方重重的哼了一声,对他怒目而视。韩世忠也不虚他,狠狠盯了回去。 种师道见状摇了摇头,说道:“耶律南仙身份特殊,战将军还是息了这念头好。另外,韩将军,西夏皇室之女也不宜许给西军中的将领,个中利害轻重,想必你是明白的。官家,西夏皇室中有一对孪生郡主,名为嵬名明霜与嵬名明雪,芳龄十八,容貌才学都是无双之姿,这是西军特意献给官家的礼物。”眼见赵佶皱眉,接着说道:“西夏初定,人心未安,厚待西夏皇室也有安抚收心之效。” 话说到这里,赵佶只好点头,算是同意收下这份礼物。 赵佶见战八方始终闷闷不乐,说道:“有些人,始终求而不得,反而更为美好。成安公主与李乾顺感情深厚,向来恩爱。若非你与韩世忠先俘获了成安公主,李乾顺只怕早已突围而走,岂会甘心投降?你若真心喜欢她,便应以她的快乐为快乐,以她的幸福为幸福。你便是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她若整日闷闷不乐,你又岂会开心。这些道理,你回去自个琢磨琢磨。” “以她的快乐为快乐!以她的幸福为幸福!她若闷闷不乐,我自然也不会开心,如此我岂不是害她?”战八方喃喃自语,不由痴了。 第一百三十章 李清照要和离 第二日,百官集于垂拱殿,共祝灭夏之捷,论功行赏,大犒三军。 朝廷于河西设河西都护府,以战八方为都护,增设武功军军号。杨可世为陇右都护府都护。以定州、兴州、灵州、怀州、静州、顺州等原西夏中枢之地设兴灵路,以银州、夏州、宥州、盐州等地设银夏路,另立武捷军、武庆军号,共十万人驻守兴灵路、银夏路。 永兴军路、秦凤路划归中央战区,西部战区改隶原西夏诸地与陇右都护府,以韩世忠为兵马使,战八方、杨可世为兵马副使。 种师道进为枢密院副使,兼领中央战区副兵马使,封肃国公。 折可适在灭夏后病逝,朝廷追赠定州节度使,谥号武烈。 有宋一朝,朝廷既要压制武将,又需要军方抗辽抗夏,所以军事赏功太过于偏重财物,不肯让军人担任要职。导致历代以来军队守土开疆、封侯拜相的精神指引,变成了单纯的求财,从而令军队唯利是图、目无法纪,既无责任心,更无荣誉感。到后来,动不动落草为寇,等待招安,还能博个升官发财。 赵佶改革军制后,也改革了军队赏罚制度,有功者该升官的升官,该发钱的发钱,违反军纪的,该囚的囚,该杀的杀。至于落草为寇的,若是军中的人,对不起,不论胁从,只有斩首一途。 这次灭夏之战,得到大片疆土,又新设一都护府三军号,自然有大把的官位赏赐。具体的事务自然有枢密院赏罚司负责,廉访司、镇抚司、谏部监督。 赵佶又令政务院选任西夏各地的地方主政官员,允许西夏各蕃部夷族仍依部落之制。 赵佶正式下诏,封李乾顺为安乐公,位同国公,赐金顺坊甲字第,赐封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为承平公主。同日,下诏赐封西夏宗室之女嵬名明霜、嵬名明雪为容妃。 “这是怎么回事?”赵佶看着被丢在御床上,双手反缚,塞住小嘴的两名长得完全一样,云髻散乱的妙龄绝色佳人,皱眉问道。 陪着他进来的武擒虎小声道:“种副枢相和韩世忠说这两位小娘子都练过,是会伤人的小老虎,所以叮嘱臣绑了。韩世忠说,官家也不用担心,女子嘛,只要在床上把她整服了,自然会一腔心思附着你,那时又怎么会伤害你。” “只怕未必,历史上,传说成吉思汗就是被西夏末代公主在临幸时咬断命根子而丧命的。我可不想这一历史提前。”赵佶心念转动,停下了脚步,对武擒虎道:“把她们交给段娘子处置,许久出宫了,我去师师那里。” 武擒虎神情古怪,心道:“算起来,已经三日未出宫了,这可真是许久了啊!” 却说赵佶出宫来到醉杏楼,李清照居然也在,自从搬进易安居,两人挨着门,几乎三天两头待在一起。 赵佶叹了口气,赵明诚自从回京为官,旧态复萌,又将以前的两位侍妾寻了回来,加至经常在外应酬,如今李清照的日子并不快活。赵佶也没办法,总不能自己又寻个由头把赵明诚踢出京城,贬官为民吧。让他们再入清贫,重续恩爱?这样的恩爱又有几分意义? 算了,清官不理家务事,由他们自去吧。 “和离?”赵佶听李师师道出李清照的想法时,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赵佶看着李清照劝道,站在赵明诚的立场上,他其实也没错。这个时代稍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妻妾成群,狎妓寻欢。但作为后来人,他又特别理解李清照的心思。 李清照清丽的脸上坚定异常,看她眼神也知道她下定了决心。这个一向敢爱敢恨的才女,一旦做了决定,便干脆决绝。 宋时,夫妻断绝关系有三种方式:七出、义绝、和离。 七出者,依令,一无子,二泆,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夫家可休妻。 义绝者,夫妻双方任后一人做了违背夫妻义务的事情,律法会强制离婚。 和离,指双方感情不好,且双方同意和离,律法也认可,这有点象赵佶所熟悉的双方协议离婚。但事实上,男方和离无须女方同意,但女方要和离,必须男方同意。也有例外,那就是妻子告发丈夫不法事且属实,那妻子坐两年牢后也可解除婚姻。历史上的李清照便是以此方式与第二任丈夫张汝舟解除婚姻的。后因翰林学士綦崇礼等人营救,只坐了九日牢。 “赵明诚同意了?”赵佶问李师师。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赵明诚说他一直爱着清照姐,不可能和离。所以清照姐准备好了行李,要去开封府告发赵明诚。” 赵佶这下苦了脸,官场上的人哪能那么干净,李清照告下来去坐牢,李师师不可能不管,到时还得自己出面。 “清照啊,你与赵明诚恩爱多年,感情自然不用多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况且,和离之后,你能保证再找到一个情趣相投还能一心一意的男子?说起来,以赵明诚如今的地位,只娶两位侍妾已是相当克制了。”赵佶苦心婆口的劝解道。 第一百三十章 辽人的反应 李清照皱了皱眉头,盯着他说道:“官家为何这么反对我和离呢?” 赵佶心道:“其实你离不离关我屁事啊,我这不是怕你到时孤苦,师师又得来找我做主嘛。”口中略显尴尬的说道:“民间有云,宁拆千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你若真铁了心,谁也阻止不了你,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还是要三思而行。要不,你再回家好好想想?” 李清照看了看两人,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在这里碍你们好事了,我这就走。” 李师师正要张嘴挽留一下,赵佶扯了扯她衣角,心里叹了口气,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看着李清照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 李清照将赵佶小动作看在眼里,为之气结,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走了。 赵佶耸了耸肩,看着有点担心的李师师说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这夫妻之间的事,外人不好管也管不了。若她一心要和离,有什么事我自会过问,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李师师嗯了一声,收回心思,盈盈一福,说道:“臣妾还未恭贺十一郎平灭西夏,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呢。” “平灭西夏倒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一仗打胜了,我大宋军民的精气神提起来了。自太宗两次北伐失败,真宗议和,复又被李元昊裂土开国,我大宋君臣上下,军民百姓早已习惯缩起脖子来做怂人,这人啦,胆气一虚,便站不起来了。这一战,至少今后我大宋子民能够挺直腰板做人。重拾身为汉人的骄傲,挺直汉人的脊梁,这才是这一战真正的意义所在。当然,西军其实一直有这份骄傲,但今后,这份骄傲将属于所有大宋的子民。” 李师师看着赵佶,明眸里异彩连连,正说到激昂处的赵佶一呆,便再也说不下去,搂住她纤腰低头吻了下去。 第二日大早,闻报后的赵佶匆匆赶到了枢密院,何执中、宗泽、种师道、何灌、刘仲武、徐衡早已等候在那里。 “战况如何?”赵佶沉声问道。 何执中躬身回道:“谍情传递及时,刘法早有准备,应对得当,北虏的第一波攻势被挡了回去。北虏的骑兵已退回白沟河北岸。但根据谍报,北虏正在调兵遣将,有大举南下的迹象。” 赵佶走到沙盘前,沉吟许久,方缓缓说道:“调派中央战区龙吟、虎啸军北上,多带火器,暂受刘法节制,只守不攻。令韩世忠、战八方陈兵边境,做好应对北虏西京道与上京道兵马南下准备。令折家做好领兵攻击大同府或云内州的准备。北虏若大举来犯,要刘法务必打赢第一仗。另外,让永兴军路与秦凤路的原西军主力做好开拔准备,白挺兵与陇右精骑先行北上,归入北方战区序列,暂由刘法直领。令三大水军主力进驻登州,多去北虏的中京道与东京道转转。” 除了何执中,其余都是知兵之人,宗泽脸色凝重,说道:“官家这是要与北虏全面开战?” 赵佶见大家一起望来,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现在并不是与北虏开战的最好时机,反而会让女真人占了便宜去。不过我还是想跟北虏先打上一仗,这一仗要是赢了,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所以这一仗打不起来便罢,若开打,必须在女真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打赢了这场仗。难度会不小啊!” 何灌看了种师道一眼,躬身奏请道:“臣与种副枢相一个去韩世忠那里,一个去刘法那里,替官家看着吧。” 刘仲武也躬身奏请道:“臣亦愿前往。”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三个都没必要去,留在这里好好协助二相做好军资保障调度就行。对了,刘副枢相,刘锜在我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让他去北边锤炼锤炼吧。” “谢官家抬爱!”刘仲武躬身说道,心知官家有意栽培自家小子,急忙谢恩。 “徐衡,让机宜司全力搜集北虏的谍情外,也要注意搜集高丽国的,跟袁松辉也说一下这事。”赵佶吩咐道。 历史上,除了徽宗与天祚帝这两个昏庸之君,周边国家的君主都是各自国家历史上少有的明君英主,大理的段和誉,西夏的李乾顺,高丽的王俣,都是励精图治之人。至于女真人,更是不用说,几代下来英才辈出。 所以历史上也难怪是辽灭宋亡的结局。 想了想,对刘仲武说道:“刘副枢相,派人详细了解下现在水军的实力,能不能支撑长时间出海作战。明日散朝后你再细说给我听下。” 交待完诸事,赵佶笑道:“西军不负我所望,顺利平灭西夏,希望刘法亦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我们且拭目以待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战将启 宋军厉兵秣马,准备应对北虏南下。既然要开打了,君臣上下也将北朝改称惯用的北虏,不用客气了。 杨可世、姚平仲正率军清剿西夏不肯归降的残余,与最后一支成规模的西夏正规军激战于古骨龙城。 古骨龙城位于祁连山脉的山峡之中,群峰陡峭,山腰之上常年积雪不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宋军收复河湟,西夏甘肃军司便将一万精锐驻扎于此,据高临下,进可直击湟州、西宁,退可回河西腹地。 战八方狂飙突进,占领河西全境的速度太快,古骨龙城的守军根本来不及撤退,更何况,接下来不久西夏就亡了国,这支西夏军队便成了困守的孤军。 战八方接手河西,还来不及解决这个问题,就收到辽人南下,河西之军随韩世忠北上的诏令。 收复古骨龙城的事情便落到了陇右都护府的身上。 杨可世、姚平仲招降不成,一商量,也懒得等他们困死,反正这支西夏军以骑兵为主,在高山深谷中也发挥不出优势,反倒成了致命的劣势,当下召集了两万善于山地战的步兵,又从银夏州借调了五千横山羌“步跋子”兵,直接攀山越岭,突袭该城。 但身处绝境的西夏孤军十分顽强,令宋军死伤惨重。 在付出近六千伤亡后,宋军终于破城而入。盛怒的杨可世下令屠城,不接受降卒,将一万余西夏将士近两万负赡杂兵民夫全部屠戮。 至此,西夏已再无成建制的军队。 翻阅辽史的普通人常常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辽国那么多座都城,而皇帝与重臣不是在打渔狩猎,就是在打渔狩猎的路上。 契丹立辽后,辽帝仍保持旧俗,随水草,逐寒暑,往来游牧渔猎。此时,朝官随行,行帐为宫,称为捺钵,至圣宗时,四季捺钵定地成制,成为军国政事中心。 四时捺钵,即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占据了皇帝一年绝大多数时间,转徙随时,车马为家,军政中心便是马背车帐与四时捺钵,而上京、中京更多用于礼仪,接见南朝、西夏、高丽等外邦使者。 西夏被灭的消息传来时,天祚帝刚刚在庆州(元史作永州)西北五十里的伏虎林射了两个多月的虎鹿,正至庆州东南三十里的广平淀坐冬。 广平淀,东西长二十余里,南北宽十余里,积沙成平原,榆柳成林荫。 闻报后的天祚帝大为震怒,以枪为硬寨,用毛绳连系。枪下皆竖黑毡伞,卫士警戒于伞下。枪外为小毡帐,每帐五人,各执兵仗守卫。 毡车为营,硬寨为宫,贵戚为侍卫,武臣为宿卫,亲军为禁卫,百官为宿直,拱卫天祚帝安全。 牙帐既立,天祚帝立即召开南、北臣僚会议,商讨南朝灭西夏之事。 契丹立国后,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设北南枢密院,创立北南面官制,算是一国两制的先河。 这次辽国君臣意见出奇的一致,公主被俘,颜面大失,这让一向瞧不起南朝软蛋的契丹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决心出兵狠狠教训一下开始变得不老实的南朝人,最好趁机占些地盘过来,让南朝人增加岁币。 这当然是辽国必须的借口,事实上,西夏被灭,平衡已破,南朝有了良种战马的来源,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而一向畏战的南朝人一朝咬人,居然在短时间内就吞了西夏,这自然让辽人生出了莫大的戒心。 北枢密院立即着手调兵遣将,西北路招讨使、同知南院枢密使事萧敌里领兵南下攻取原西夏黑水镇燕军司、原西夏黑山威福军司,以南京留守府所辖兵马为主力,又从上京调一万皮室军骑兵南下,由皇太叔、南京留守和鲁斡主持在白沟河北岸扎下连营。 十月十三,天祚帝以讨还成安公主,迎回仁爱世子为由,正式下诏,出兵攻打南朝。 自澶渊之盟,宋辽两国在和平多年以后,眼看又将再一次陷入血与火的战争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染白沟河 和鲁斡大军兵分三路,一路经岐沟关、归义,进逼雄州。一路经固安进逼霸州。最后一路由他亲领,准备渡过白沟河。 刘法的应对很简单,雄州、霸州布置了大量床子弩与新式火炮。这种火炮完全不同于以前的火炮,不再以投石机投弹,而是以粗大的铁管,点燃火引,以火药的推力喷射出去,更远更准,杀伤力更大。两路辽军止步于城前,一筹莫展。 而刘法亲率主力与和鲁斡对峙于白沟河,辽军渡河则以新式火炮狂轰烂炸,以床子弩点射。 面对突然冒出的新式火炮,辽军深为忌惮,不得不将营地后撤了三里。 而萧底里以北阻卜部、白达旦部等部族军为主力的两路辽军也遭遇韩世忠、战八方的迎头痛击,宋军借灭西夏之余威,将两路辽军击退。 天祚帝与北院枢密使斡特剌商议后,派奚六部大王马奴领奚人精锐增援白沟河。 两军会合后,兵力达到一十二万,立即发起了进攻。 趁和鲁斡大军与刘法正面纠缠之时,马奴领奚人精骑转至西侧未布置兵马防守的浅滩渡河,分兵迂回至宋军两翼。 宋军以往惯常的战法,是以步军为中军,与敌人正面交锋,以少量骑兵负责两翼。宋军缺少骑兵,一直以步军为主力,骑兵一般作为掩护与侧应使用。 宋朝灭西夏,重新拥有了良种马场与优质兵源,但形成战斗力还为时过早,招募、训练,适应新战法,这都需要时间。 但此时的刘法并不担心,负责两翼的是刚刚见过血的西军精锐白挺兵与陇右精骑。 奚人骑兵人数稍稍占优,但并未占到上风,激战近一个时辰后,奚人退去。 而正面强渡的辽军与其他两路一样,被宋军新式火炮打得有些懵逼,几次都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宋军一部在折可存率领下杀入辽境,纵骑宁边州。宁海水军一部逼近登州对岸、辽东京道的苏州,一部在锦州来州外的海域击溃辽军水师。 两军开战之时,宋军反而稍占上风,不过随着辽国最精锐的皮室军加入战局,白沟河的辽军在几次交战中已隐隐压制住了白挺兵与陇右精骑,所幸有火炮与床子弩,还能勉强稳住阵脚。 这个时代,由于技术的限制,骑兵仍然是无可争议的主角。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当又一日白沟河上的晨雾散去,辽人才发现宋军已然偃旗息鼓,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消息传至和鲁斡处,和鲁斡有些迟疑,而马奴却并未多想,告知和鲁斡自己将率奚人骑兵渡河追击,和鲁斡劝阻不住,只得任其自去。 马奴率数千奚人骑兵渡河后沿着宋军丢弃的物资一路西进,意图追踪消失的宋军,一头扎进了刘法设下的包围圈。 狡猾的宋军布置了大量的铁蒺藜在阵前,以床子弩、火炮远程攻击。 马奴多次突围未果,面对五六倍于己的宋军,只能徒呼奈何。 放心不下的和鲁斡率军渡河,却在半渡之时遭遇埋伏于东侧的宋军重新杀了回来,只得退回北岸。 在得到马奴被包围的确切消息后,和鲁斡只得再次强渡白沟河。 久疏战阵的辽军在几番接战后,悍勇渐被激发,加上和鲁斡下了死令,辽军的斗气与战力反而更盛。 而宋军都是从河湟平叛中汰选出来的,刘法又带了大批西军精锐过来为骨干,战斗力早已不比以前。加之西军灭夏,北军心气胆气亦不一样了,憋足了一口气。 两军正式血拼,宋军占据地利,拼死不退。白挺兵与陇右精骑亦是舍生忘死的挡住一万皮室军精骑的冲击。 南京府汉兵八营:南北两衙兵、两羽林兵、控鹤、神武兵、雄捷兵、骁武兵,此次倾巢而出,冲在最前面。其后是渤海军,最后才是契丹军。 对于幽云十六州的汉人来说,早已认同了自己辽人的身份,一直将南朝的人视为敌人,所以做起战来,异常凶猛。 一时间,战场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惨胜 汉兵八营的控鹤军指挥邢颖带头首先冲上了河岸,站稳了脚跟。 眼见宋军阵型不稳,负责阻击的武胜军军帅高适成亲自带着预备队武胜第一军加入战斗,将辽军又顶下河去。 战事陷入胶着,双方在白沟河南岸展开拉锯战,白沟河尸浮塞流,河水尽赤,南岸亦是陈尸无数,血浸泥土。 战斗从上午一直到正午,未曾停歇半刻,双方都已伤亡过万。 对于交战的双方高级将领来说,这第一次正式交战就打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出乎意外。但到如今,双方都已骑虎难下,只能咬牙硬撑。 闻报的刘法心中焦急,将围歼马奴的任务交给了刘锜,自己率领北方战区仅有的三千重步人甲急忙赶回。 刘锜来到北边后,被刘法一直带在身边,此时刘法让自己指挥,围歼已成困兽的奚人精骑,无疑是送军功给自己。但他素来骄傲,更不愿仰仗父辈之荫,眼见马奴只剩三千余骑困于一片狭窄之地,被弩箭火炮压制得动弹不得,扬手止住了己方的箭雨火炮,令大军火速回转白沟河岸增援,自己只留下二千轻骑,静待马奴突围。 诸将表示异议,被刘锜以军令如山压了回去,众将只得领军而去。 马奴见宋军撒围,只有一名年轻披甲将领带着二千左右的骑兵在东面远远的望着自己,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带头向着那部宋军冲了过去。 遍地的铁蒺藜让不少冲刺起来的战马突然栽倒,人马痛嘶悲鸣之声不绝于耳,但还是有二千余骑冲过了铁蒺藜区域,刘锜长枪一指,喝道:“弟兄们,西军灭夏,立不世奇功,我北军的弟兄也不是孬种,今日且让北虏瞧瞧我北军的厉害,杀!” 说完,一夹马腹,策马冲骑,当先迎将上去,与马奴战在一起。 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军中悍将,两人枪来枪往,数十回合已过,马奴经验老到,瞅出破绽,一枪正中刘锜左肩,刘锜负痛大叫,马奴复又一枪刺来,欲趁机取刘锜性命,刘锜见这一枪凶猛,伸出右手抓住枪头下方,马奴双手握枪,用力一抖一挑。 刘锜被那一抖,差点松手,急忙以肩膀受伤的左手帮忙一压,借着马奴那一挑之力自马背上跃起,右手抽出手刀,双手发力,横直劈出,正是那马奴颈部护甲薄弱处,将马奴一刀砍下马来,盔甲散落,披头散发。 刘锜坐上马奴坐骑,见马奴正狼狈欲起,侧俯身子,一刀将马奴头颅砍飞。 奚人精骑见大王被斩,心胆俱裂,反而更加拼命。 宋骑亦是士气大振,齐齐大喊:“北军威武”,毫不示弱的以硬碰硬。 刘锜斩了对方主将,并未稍息,策骑向前,一把手刀所向无敌,不多时,身上已尽染敌人之血。 一场苦战,刘锜与两百余骑仅存,而奚人精骑全灭,战况惨烈,让战后余生、冷静下来的刘锜心悸不已。 由于回援即时,辽军再一次被逼回河中,和鲁斡见事已不可为,只得下令大军退回北岸。 此战辽军折损近两万人,其中包括六千奚人精骑。 宋军亦伤亡惨重,死伤一万四五,白挺兵与陇右精骑硬抗人数倍于己方的皮室军精骑损失超过六成多。 好在对方损失了奚六部大王马奴这样的军方高层,此战算是宋军惨胜。 此战过后,和鲁斡这一路兵马便一直按兵不动,刘法便也陪着他每天在白沟河两岸眉来眼去的,不高兴了,双方来到河岸互相对射一会,叫骂几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议和 出使辽国并不是一件美差,但自澶渊之盟后,宋辽双方互派使者便频繁起来。 历史上,北宋名人中出使过辽国的不少,如富弼、王安石、苏辙、沈括等人,尤其是沈括,一趟出使的差事办下来,将在辽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都记了下来,甚至精确到了每一条河流、道路等等,其中还包括当地的风俗习惯和气候,这就非常了不起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宋朝,以开封府为中心,修建有通往各州县的官道。官道以土路为主,南方有砖路,官道两旁常植杨柳、榆树。一路之上均有被称为堠子的路标,标志距离。堠子由土筑成,上插木牌、石刻,分为里堠、界堠两种。里堠一般隔五里或十里,界堠则标示县、州、国界。官道上每二十里有马铺、歇马亭,每六十里有补给的驿站。而辽国境内,是没有这种地标的,而且道路很少维护,只能靠脚程或马程推测距离。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完成一副详细的辽国地图,难度可想而知。 赵鼎奉诏出使辽国,一路北行,一直到了秋季捺钵所在伏虎林,后又随着辽帝的牙帐到了广平淀。 西夏被灭的消息传来,辽国君臣大怒,天祚帝下诏将使团扣押看管起来,却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在奇怪南朝使团为什么不辞行。 从座上宾到被限制人身自由,身为主使的赵鼎一点都不着急,每日写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自得其乐。 一路北来,汉人奚人居屋种地,而契丹人依旧于水草丰美之地设毡为房,放牧牛羊,便是燕云之地亦是如此,食肉饮奶,剽悍强横。 因为战事已起,天祚帝与朝中重臣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思消遣。 当奚六部大王战死的消息传来后,天祚帝沉默了很久,与北院枢密使斡特剌、北府宰相萧常哥、南府宰相耶律淳等人商议数个时辰,决定议和停战。 于是南朝的使团又恢复了自由,受到礼遇,天祚帝又将赵鼎召至牙帐,试探口风。 天祚帝穿着汉服式样的黄纱袍和玉带,皇后与妃嫔们都穿着胡服站在他身边,左侧的官员们也都穿胡服,只有右侧有十几个穿着汉服的官吏夹在一群胡服官员中。 辽人尚日,房屋东向,左侧为北,右侧为南,便是北南面官制度。 临行前官家早有交待,对事情的发展预估也没有多大的偏差,所以赵鼎开门见山的表示,议和罢战并无不可,大宋官家也不想与北朝交恶,灭西夏实属无奈,南朝镇抚司查实数年前皇宫刺杀圣上一案的幕后主使为西夏,那一次圣上差点丧命,自然要展开报复。 至于成安公主母子,圣上自然不会怠慢。 刺杀一事,查无实据,谁也扯不清楚,南朝君臣随便怎么说都可以,拿这个当借口也说不出什么来。 根据密谍传回的谍报,南朝皇帝并没有让成安公主母子参加献俘礼,显然是顾及到了北朝的面子。 终究是自己大意了啊,以为这对小冤家还是象以前一样打打闹闹,打输了的来自己这个大哥跟前哭诉一通,自己再派人去劝谕赢家几句,两人又会和好。 谁知道这其中一方,还是比较温驯的一方,就突然起了虎狼之心,下了狠手,抽刀子暴起杀人了呢。 天祚帝君臣看着赵鼎恨恨的想着,肠子都悔青了。 既然双方都不想闹僵,那就表示可以坐下来谈谈。这种事自然就不能由皇帝出面了,以免到时谈不拢不好打圆场,天祚帝便派了曾出使南朝的知南院枢密使事牛温舒来跟赵鼎谈。 辽国开出的条件是,南朝退还西夏之地,送还成安公主母子,由李仁爱为西夏国主。 赵鼎听完这条件,不怒反笑,说道:“北朝若无诚意,大可不必浪费时间”,说完扬长而去。 一连两日,牛温舒都未露面,象是忘了这回事。而赵鼎,更加不急,除了写笔记,就是到处扯北朝人聊天,悠闲自在。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斗争求和平 自从偶然从失宫本的一位辽国官员嘴里知道两国现在的战况后,赵鼎更加无所谓了,整日笑眯眯的四下转悠,搞得辽人紧张兮兮的,加强了防范。 “官家说和平是用钱买不来的,道理是用拳头打出来的。真是至理名言啊,现在的北朝禁卫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还有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尊重。”赵鼎越发觉得官家说的话有道理,可惜还是有许多的朝臣不明白,以为花钱可保平安。 而此时宋朝的枢密院,赵佶皱着眉头将战报丢给了刘仲武,让他自己去处理。 对于宋军现在的战力,他是不满意的,自己花了大力气,又是提待军人的待遇,苦口婆心的劝大宋上下要尊重军人,又是更换军备,又是研发新式武器,而现在,在数量占优的情况下,仍然打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刘锜的轻敌冒失,让主力回援及时,白沟河一战,虽然依旧会全歼奚六部大王马奴的六千精骑,但宋军主力只怕早已溃败,这一战的结局自然完全不同。 至于刘锜,立下奇功,却又轻敌冒失,如何处理,交给他爹自己去头疼吧。 “令折家统武进军出易州,能打就打,打不了也没关系,转悠一圈再回来,但有一条,别被北虏咬住吃败仗。令三大水军出勃海(今渤海,亦作渤澥),把北虏的水军彻底打残,让他们退回内河去,完了去他们近岸的州城堡寨去开上几炮。”赵佶盯着沙盘说道,心里却有一个疑惑越来越浓,直到数年后才解开。 “好了,这仗估计打不了几天了。这阵子辛苦几位了,今日便早点回家歇息吧。”赵佶摆了摆手,让几位副枢相去休沐。 下朝回宫,武擒虎前来求见,提出想去北边的想法。 赵佶理解他的心意,不过这厮虽然跟着周侗师父学了几个月马上骑射弓枪,终究还是步战的功夫最强,去北边跟契丹人拼马上功夫,会不会差点意思呢?更何况,自己本也没打算让他闲着。 “急躁了些,这可是为将者的大忌。看着韩世忠战八方他们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名扬天下,你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为将者,风雷不惊稳如山,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等北边事了,我会从西部战区征调两万横山羌过来归入殿前司,你负责让所有将士一年的时间里熟悉水性。” 武擒虎丈二摸不着头脑,回到府中,说与种奚瑶听了,亦是有些不明就里,夫妻二人来到书房,查阅地图。 种奚瑶眼中一亮,指着勃海对岸说道:“要将士熟悉水性,自然是要出海,出海无非三个目标,北虏、高丽,还有官家最为忌惮的女真人。” “不可能是北虏,官家说的是待北方事了。”武擒虎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一事,笑道:“我知道官家想干什么了。”说完用手指着高丽道:“官家一直在让镇抚司、机宜司盯着高丽,怕是想对高丽下手。若能攻取高丽,女真人即便灭了北虏,一旦与我大宋开战,也是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种奚瑶看着越说越兴奋的武擒虎,提醒道:“官人,你与机宜司交往,那是公事。但镇抚司是官家直领,不受谏察,你最好与他们的人保持距离。” 武擒虎一愣,想了一会才明白妻子的意思,抓起她的手,很慎重的应了下来。 铁汉柔情,亦有春光无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待的日子并不煎熬 十一月,天气益发寒冷,地方奏报,便是岭南,今冬也破天荒的下了雪来。白沟河早已结冰,两军于冰天雪地中时有杀伐,各有胜负。赵佶早已令宗泽亲自负责,保障好冬衣与御寒之物。 在赵佶构述下完成的水军主力战船,两头包有铁甲,上下两层,左在各有十二门新式火炮从炮孔伸出,实力明显超出北朝的水军太多,勃海已完全成为大宋水军的后花园。可惜的是,赵佶对蒸汽机那玩意一窍不通,也没时间去研究,动力还是靠原始的风帆与人力。 赵佶又下诏,迁两浙与江南一百二十六家大户于兴灵、银夏州,迁三十家大户于河西,田产由朝廷赎回为官田,减租租于失地流民与灾民。 为限制地方地主豪强,抑制土地兼并过快,汉唐与明代都有采用过此政策。 大宋并不限制土地政策,但赵佶不得不利用王安石的新法之政稍加控制,而此政的施行,只是赵佶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提出警告,让那些大肆兼并土地的地方大豪们悠着点。 这项政策自然招致了反对声,甚至有大户的家奴武力抗迁。赵佶的应对,简单粗暴而有效,直接令镇抚司抓人,交由地方官府砍了几十颗大好头颅,一下子就都老实了。 毕竟只是一百多户人家而已,反对的力量有限。更何况血腥面前,死道友不死贫道,刀没砍到自己的身上之前,还是缩起身子来看热闹的好。 广平淀,又名藕丝淀,淀中有湖名莲花,湖岸有阁曰芙蓉,湖中翠烟桥,桥上菡萏亭。 辽圣宗有诗云:谁移江南碧波水,来染塞上翠色天。是处赏心可觅趣,不由触目可留连。 这首诗的答案与辽圣宗的一位宠妃有关。 那位女子叫李若莲,是南唐的永禧公主,后主李煜的亲妹妹。南唐亡国后,李若莲流落塞外,为辽人所得。初时誓死不肯嫁与辽圣宗为妃,后得知宋太宗强凌其嫂小周后,毒杀其兄李煜后,心灰意冷嫁给了辽圣宗。辽圣宗是大辽少有精通汉人诗赋乐理之人,对李若莲又疼惜异常,两人日后诗词相和、真心相对,反成一段佳缘。 辽圣宗还特意写了首描写两人初夜的词送给她,水平相当不错。 江南有幽芳,吉星照洞房。暮然间龙戏鸾凰。天意怜伊情未了,开绣帐,解罗裳。新柳乍舒黄,柔枝难耐霜。耳畔娇声频叮嘱,偕云雨,慢商量。 广平淀本无莲荷之物,湖也无名。李若莲将其从江南带来的莲子投入湖中,来年却神奇的在这塞北高原生根长叶开花,最后有了南国水乡“十里芰荷香到门”的盛景。辽圣宗为此建阁建桥建亭,并共同命名,只为宠妃赏一湖荷花。 广平淀本是辽帝冬季捺钵行在,因为这湖荷花,大名鼎鼎的萧太却曾在盛夏踏骑而来。 赵鼎与副手礼部侍郎蒋承中在芙蓉阁前的护栏前驻足许久。 佳人已成一缕芳魂,太宗强幸小周后、毒杀南唐后主之事,也不是他们这些臣子所能非议。只有这一湖枯残的荷叶可寄那一丝幽思。 “赵主使,圣上想见你。”牛温舒想是到外寻人,又走得急,有些喘着粗气。 赵鼎与蒋承中相视一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方的南朝 天祚帝的牙帐内,皇帝换回了胡服貂裘,除了内侍宫女,便只有北院枢密使斡特剌、北府宰相萧常哥、南府宰相耶律淳在。 一群身着貂锦、头戴珠玉的宫女正随着天祚帝的琵琶声翩翩起舞,而其他三人正用小刀切着肉片往嘴里送。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许多野味和大肉,包括熊掌、熊肉、野鸡和兔肉,也有野鹿、大雁、白鹭,以及蜂蜜和野生水果,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挚爱,被他们称为貔狸的鼢鼠,其肉质的口感类似于猪却更加爽脆,还有那气味刺鼻的韭菜。 赵鼎吃惯了中原的精细美食,对这粗犷腥臊的草原雄风一直无法习惯。 对使团的人来说,一顿两顿是新鲜,餐餐如此就有些受罪了。好在宴席之上,辽人的酒与酒器能引发他们莫大的兴致,这便是难得的乐趣。 除了草原浓郁的奶酒,也有自酿的菊花酒、茱萸酒、马乳葡萄酒,这些酒通常被盛在和田玉做的酒器里饮用,奢华非常。 当然,更惊喜的是,在这里你能见识到唐时诗韵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究竟是怎么回事。 占据了丝路东段的辽国,可以从西域交易到很多东西,这自然也包括葡萄酒与酒器。 酒器是被称为琉璃实则为玻璃的酒杯,往往在口部还镶金嵌银,产自西域***世界的玻璃酒器,口部往往还镶嵌着金银。轻轻晃动透明的琉璃杯,看着摇曳的琥珀色美酒,自能勾起汉人们对汉唐古韵的追思。 天祚帝见赵鼎、蒋承中进来,停止弹奏,将琵琶随手交给身边的宫女,挥手让跳舞的宫女们停了下来。 天祚帝待二人致礼后,指着与三位大臣相对的右侧坐席,示意二人入座。 赵蒋二人刚坐下来,便有六七名刚才起舞的宫女来到身边,有人斟酒,有人切肉,有人喂酒,有人投肉。 赵鼎讶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镇静如常,看着变得拘谨的蒋承中,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放轻松些。 “两位使者长途跋涉,远道而来,也住了不少日子了,想必甚是思念家乡和亲人吧?”天祚帝看着二人,温言问道。 赵鼎颌首笑道:“谢圣上关心,臣奉诏来此,一路尽览不同的风光,见识了不同的风物人情,更蒙圣上热情款待。臣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倒有些舍不得归去了。” 天祚帝干笑两声,说道:“如使者所言,那自是极好。不过,”天祚帝话锋一转:“如今两国交战,每日都有无数将士血染沙场。两位使者就不爱惜自己的将士?早一日达成和议,便能少上许多的伤亡。” 赵鼎站起,躬身道:“诚如圣上所言,那臣斗胆请圣上拿出些诚意来。臣自当鼎力促成两朝早日达成和议。” 天祚帝看向自己的臣子,萧常哥对着赵鼎说道:“我们契丹人不似你们宋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迎还成安公主母子,宋军退出西夏国土。当然,做为必要的代价,西夏可以将河西让给你们,岁赐也可以取消。这是我们的底线,若不能成,那我们只好自己派兵去取。” “行啊,那就请贵朝出兵自己去取吧。”赵鼎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斡特剌笑道:“有话好好说嘛,和谈和谈,和气才能谈,谈了才有和。赵主使既不同意我朝的条件,总得说说自己的条件吧。” 赵鼎使辽之际,大宋尚未灭夏,但赵佶早做过这方面的交待。就连成安公主被俘这样的细节都做了预估。 “成安公主我朝可以恭送还国,但世子必须留在我朝。为表示诚意,我朝可以将西夏黑水镇燕军司所辖的土地赠送给贵朝。”赵鼎终于抛出了赵佶给出的条件。 “不行,世子必须与成安公主一起还辽,黑水镇军司之外,还得加上黑山威福军司,并且每年增加岁币十万两。”萧常哥大声说道,咄咄逼人。 “除了世子不能送还,其他条件倒不是不可以,但我朝要加上一个前提条件。”赵鼎突然爽快起来。 天祚帝君臣四人都有些意外,心知这前提条件只怕不那么简单。 “赵主使且说来听听。”一直未吭声的耶律淳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阿骨打 “一年之内,贵朝剿灭女真的完颜部,那么这两军司之地,成安公主与岁币,我朝双手奉上。”赵鼎看着天祚帝,沉声说道。 “贵朝皇帝曾修书一封,提醒朕要小心女真人,尤其是完颜部。如今你又提出如此要求,为什么贵朝皇帝会这么忌惮我朝这么一个小小部落?”天祚帝百思不得其解。 “小小部落?小部落能将高丽国打得主动求和?女真人狼子野心,一旦成了气候,只怕反过来就会对付贵朝。我朝的这一个条件,其实也是为贵朝着想。”赵鼎这么说着,其实宋朝的大臣们私底下对赵佶这么忌惮女真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大家都不是傻瓜,自然不会相信一切只是因为赵佶的一个恶梦而已。 “圣上,臣也听说过女真人这几年崛起的很快,去年在曷懒甸大破了数十万高丽军队。而且在东京道,自从完颜部的阿骨打拒绝我们大军的帮助,独自以一千甲胄不全的族人平定萧海里叛贼后,便流传着一句话,说是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如今的女真人,只怕已小有气候,不可不防。”耶律淳是东京留守,防范女真人一直是他的重要职守,对女真人的认识远比朝中其他人清楚。 自从大辽为了维护鹰路畅通,获取海东青与北珠,利用完颜部嵌制、镇压其他部落,完颜部反而因此迅速坐大。此时的大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特意又在东京道设立了东京统军司,专门遏制女真人。女真人表面恭顺,私下里仍四处招纳、劫掠周边部落。大辽仍需完颜部维持鹰路,常常左右摇摆不定,时而打压,时而安抚。 “女真节度使不是完颜部的乌雅束吗?阿骨打是谁?”天祚帝皱眉问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官家提出这样的条件,就不担心北朝人利用女真人来攻打我们?”宗泽等人听完赵佶的计划,首先表示了担忧。 “驱狼吞虎,天祚帝君臣又没有愚蠢到家,自然会想到这上面来。但只要没蠢到家,他们照样要担心女真人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趁机发难,反戈一击。关键的是,北朝君臣上下没有几个人清楚女真人的真正实力,从骨子里还是很轻蔑女真人的。两相权衡,北朝人很容易做出选择来。一来,北朝本来对女真人也是有一定戒心的,不然也不会压榨的那么狠,还特意设立统军司盯着他。二来,我们给出的条件也足够的有诱惑力,毕竟拓土开疆是每一个当皇帝的,都难以拒绝的,我们这么大一块地送出去,搁谁能不动心啊?而且还是在他们以为不费多大的劲就能获取的情形下。” 赵佶停顿了一下,笑道:“更何况我对完颜阿骨打抱有足够的信心,他在不清楚我们实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任由北朝人驱遣,让北朝人把自己的力量消耗掉。” 何执中道:“这女真人现在的首领是乌雅束,从谍报来看,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官家为何独独对这个阿骨打这么重视?” “乌雅束自然也是个人物,但此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无论是政治眼光,还有治国之能,都逊色太多。而且阿骨打此人,说难听点是狼子野心,实在是雄才大略、志向高远之人啊。” 赵佶自然不能明白的说,自己大约估算过,这乌雅束只怕没什么时间来大展宏图了,只好一抑一扬,抬高阿骨打使大家重视。 六位副枢密使默然,在看过镇抚司北衙、枢密院机宜司送过来的谍报后,都知道这个阿骨打不简单,也许官家一直的担忧是对的。 一千带甲之士便能横扫各部,令高丽丧胆,让北朝迟迟不敢动用武力压制,女真人还真是不可小觑。 而做为后来人的赵佶更是知道,中国历史上的中央帝国有四次亡于北方的少数民族之手,西晋亡于五胡,但彼时五胡早已内附,算不上真正的异族,勉强算一次。 而后来的三次,一次亡于蒙古,两次与女真人有关,一亡北宋,二亡大明。 由于匈奴与蒙古人,很多人总结中国古代历史就是一部农耕帝国与草原游牧帝国的对抗史。但赵佶清楚,真正对中原农耕帝国形成致命危胁的却是来自东北白山黑水间的渔猎族群。 蒙古亡南宋,亦是在先灭金国,占据了东北之后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想去看看 “据臣所知,圣上在春时捺钵时会召集女真诸部首领参加渔猎,我朝圣上为了表示诚意曾言,只要圣上两个月后在鸭子河渔猎时找借口杀掉完颜部的阿骨打,可以先行将增加的十万两岁币双手奉上。”赵鼎在天祚帝君臣犹疑之时,适时再抛出了一个诱饵。 天祚帝君臣相视,都已意动。灭女真人有些麻烦,但只是杀一个人就简单多了,更何况这个人还不是一部之首领。想来完颜部也不敢因为一个人之死就造反吧。 天祚帝起身道:“朕有些乏了,和议的事还是仍由牛温舒与两位使者谈吧,朕会交待他,尽快完成和议,以免两朝有更多的将士流血牺牲。我朝天气寒冷,两位使者怕是会不适应,朕特意为二位准备了件紫色貂裘御寒。” 赵鼎、蒋承中起身谢恩,与对面三位北朝重臣一起恭送天祚帝离开。 “让三大水军回来吧,我怕这火炮的威力传到女真人耳中,他们会动心,万一被他们劫去一两艘战船就亏大发了。”赵佶看着地图,突然说道。 去年的谍报中,女真人冒充海盗用一些小渔船将高丽水军打得很惨,这种狼群战术还是小心点好。在他记忆中,金人南下不久就掌握了火药火器,可见好奇心和学习能力都很强。 官家对这女真人还真是小心谨慎,处处防备。 六位副枢密使一起笑了起来,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赵佶看了众人一眼,也笑了起来,自嘲道:“我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徐衡笑道:“女真人要翻天,前面还有北虏顶着。官家也不必太过忧虑。”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所以我才不想干等着,逼女真人早一天动手,他们的准备就越不充分,力量也就更容易消耗掉。”赵佶看着地图的某处,笑容有些得意。 “同样是驱狼吞虎,我相信北朝人不得不接受。大势如今在我们这方,我们手中的筹码又足够多足够重,北朝人并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 赵佶收回目光,也收回了心思,说道:“与北朝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外部暂时没有什么大事了,盯紧北朝与女真人动向就行。我现在更担心内部,何相、宗相,河西与兴灵、银夏的地方官员任用你们要亲自把关,对蕃族夷民要以安抚为主,让他们觉得在大宋生活的比以前好,人心自然思定。江南虽然近来有些异动,但我相信应该只是暂时的。来年元宵节后,让李光带人去两浙与江南,安抚人心,整肃吏治。” 赵佶看着开封府以北的大片国土,脸色凝重不少,说道:“河北、京东等地,仍然时有盗匪作乱,究竟是地方官员的问题还是朝廷的施政有问题,须得搞清楚。北方诸路以后是北朝或女真人南下的必经之地,若民心尽失,无人可用,将是很可怕的事情。” “北方诸路以前常年战乱,民风剽悍,加之人丁大量迁移南方,人丁稀少,而赋税不曾减少,更有增加,土地又大多被地方豪强占有,失土的农民又不象南方,有那么多工坊商家可去帮工,生活窘迫之下,便多有为盗为匪者。”宗泽说道,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认识。 “我想亲自去北方诸路看看。”赵佶突然开口道。 众人大惊,何执中首先劝道:“官家万钧之身,不可轻动。况且,一国之君,巡幸地方,既有扰民之虞,又费国库之帑,劳民伤财之事,官家需慎之又慎。” “臣也反对,如今太子未立,朝廷岂可一日无君。”宗泽躬身说道。 “所以我准备微服出巡,朝中亦只有你们几人知晓,宫中亦会严密封锁消息。我会称病一段时间,朝政暂由郑圣人听政。政事军务暂时没有什么大事,由你们看着我也放心。” 眼见众人还要再劝,赵佶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就回来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众人见官家态度坚决,只好一脸无奈的同意了,开始商议微服出巡的事情与善后。 第一百四十章 携美梁山泊 八百里水泊粱山。 微风习习中,但见烟波浩渺。岸边榆柳成荫,水面鸥鹭翔集。芦苇起伏时,荷花满望,有渔舟唱和,一派江南水乡的风光。文学名士苏辙有诗云:花开南北一般红,路过江淮万里通。飞盖靓妆迎客笑,鲜鱼白酒醉船中。 当然,这是粱山泊夏日的风光,在这寒冬里,虽然难得的连续放晴了数日,但泛舟湖上,依旧有些寒意,也无甚美景可看。 这个叫粱山泺的小湖泊,自五代以来,黄河多次自滑州决入曹州、濮州、济州三地,巨野泽湖区北移而至,终于成就浩淼无边的景象。名臣韩琦诗云:巨浪渺无际,斋船撑曰难。 “据说粱山以前叫做良山,后来西汉文帝次子粱孝王于此游猎,死后葬于此,才改名粱山。一代女皇武则天曾两次御驾于此。当然,那时的粱山还没有这八百里湖波相绕。”赵佶指着远处的粱山说道。 漫漫烟水,隐隐云山,粱山正在远处。 据说这梁山泊北起聊城,东到泰山,西至大名府,南达雷州、济州,差不多三千余里水面。可惜后来,南宋将领杜充为阻金人南下,掘黄河大堤,黄河改道,由泗入淮,粱山泊水源不复,开始萎缩,至明永乐年间,湖面退离粱山,易名积水湖,至清康熙年间,已完全淤平。 粱山泊有很大面积在济州郓城境内,而赵佶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郓城县。 郓城,始于春秋。鲁成公于此驻军筑城而名郓。 因黄河改道,仁宗景佑四年,县令刘淮将县城迁建至故城西南十五里的盘沟店,又费时三年,修筑了一条环城长堤。周长一千九百步,高二十尺,厚九尺,遍植杨柳,荫可蔽日。因其在故城以西,故名西堤。 赵佶最开始只是准备带着武擒虎出来的,结果段婧月以自己功夫好为由死缠烂打也要一起,赵佶挨不过只好应下,又拖上了嵬名明霜嵬名明雪两姐妹。李师师听说后,以自己熟知江湖草莽之事为由也缠着要来,而借居在李师师处,与赵明诚分居的李清照借口想出来散散心,也要同往。 赵佶只得带着一堆女人与武擒虎一同出京,这侍女侍卫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人,队伍便有些庞大。 女眷一多,快是快不了的,队伍慢悠悠的往京东路去,一路游山玩水,兴致颇高。 只是到得后来,赵佶的心情开始糟糕起来。 离京城越远,这民生便越差,治安自然也越发的差,到后来居然有强盗拦住了去路,问自己这个京城来的大粮商要买路钱。 赵佶看着那十几个大冬天里一身单衣,脸有菜色的汉子,手持锄头、木叉在马车前结结巴巴的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赵佶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脸色阴沉的可怕。 武擒虎见四位娘子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心中诧异。李师师与两位西夏郡主会功夫他是知道的,难道这大理公主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武擒虎使了个眼色,一名亲从官下了马,一顿拳打脚踢将十几名拦路的乡民打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 赵佶上前问明情况,也未追究,问李师师要了一百贯面值的宝钞,让这些人自去了。 自此之后,赵佶行程愈发慢了下来,访贫问苦,心情益发沉重。 到了梁山泊,泛舟于烟波之上,虽是冬日里,赵佶的心情被这雄阔气象一激,方才好了些。 据说粱山之上有一伙强盗占据,首领叫牛大,不知是哪个旮旯里的乡民,既然与自己想要听到的名字相去甚远,赵佶也没怎么在意,为了安全,粱山是去不成了,一行人乘船直奔郓城。 根据施老先生的《水浒传》,粱山一百零八好汉中有七十二人出自郓城,其中包括晃盖、宋江、吴用这些首脑人物。 赵佶让镇抚司与影月楼认真查过,郓城县衙真的有个叫宋江宋公明的押司。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晃盖与宋江 “十一郎为何对这郓城县里的一个小小书吏这么感兴趣呢?”李师师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曾经问过数次,可是赵佶每次都回答的很敷衍。 “写书的人太厉害,让我常常怀疑真实的历史,所以要亲自来看看才安心。”赵佶苦笑道。 这个答案有些神神叨叨,自然就显得很敷衍。 李师师与段婧月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倒是李清照看了赵佶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默然无语。 至于嵬名姐妹与赵佶只有后妃之名,未有男女之实,不过眼里早无仇恨,只是不时偷偷拿眼看他。赵佶再看回时,这两姐妹又慌乱异常,让他觉得有趣。 一行人上了岸,从官道绕过来的车马早已等候在渡口处,一打听才知道这村叫西溪村,与县城只有数里地了。 赵佶与四位娘子登上马车,正要赶往县城,便听得锣声大作,有人大喊:“大伙快抄家伙,东溪村的人来抢塔了。” 赵佶等人掀开车窗的布幔,但见乡民们从各家各户中涌出,大多拿着鱼叉,俱是男子,一起向着东边赶去,在一条大溪的桥岸边停了下来。 那条桥亦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 赵佶见桥对岸亦聚集了不少男丁,手里也都拿着家伙,有些人居然拿着朴刀,看装备与穿着,明显要好过这边。 武擒虎策马过来,低声道:“郎君,小的着人去问了下,大概问明白了事由。” 原来这两个村隔着一条大溪,一个叫西溪村,一个叫东溪村。早前的时候,西溪村常有人淹死在大溪里,后来来了个云游僧人,告诉村民这大溪里有水鬼为患,教村里以青石刻塔镇于桥边。说来也怪,西溪这边不死人了,倒是东溪那边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淹死了个人。于是有传言说,这西溪的青石塔将水鬼赶去了东溪。东溪的人自然不肯罢休,要将塔搬去东溪那边。西溪的人怎么会同意,便成了现在这样子里。 “这里离县城这么近,官府不管吗?”赵佶皱了皱眉头,问道。 武擒虎早年流落江湖,倒也知道不少事情,看了下赵佶,说道:“郎君有所不知,朝廷的诏令一般只能到达州县,至于这乡野村庄,官府的话并不会比村正、族长一类的当地人更管用。而县里的官员们还需要仰仗这些人收取赋税,维持乡村的安宁,这种事情一般会让他们自行解决。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以双方的武力定胜负来解决。在乡村里,村庄之间,家族之间,械斗是很常见的,死伤不大的话,官府是不会插手的。” 赵佶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些,仍然梦幻而遥远。 自己以为施行新法,发展商贸,管住官吏就可以了,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单说赋税,灾年时自己下道诏意减免了,但事实上官府往往会推后一年执行,到了第二年可能诏意又恢复如旧,官府自然又按旧额征收。这赋税减免便落空了。况且,赋税层层加码早成定制,大户偷漏税严重,最后这赋税还是会落到寻常百姓身上去。 方田均税法在这边一直被拖延,仍不能得到彻底的执行。 北方是日后抵挡金人南下的屏障,必须收拾好民心才有可为。 武擒虎见赵佶这当儿反而走神了,轻咳了一声,却听赵佶说道:“传信郑圣人与政务院,让他们严令北方诸路,在明岁四月前完成方田,实行均税法,由宗右相负责带领各司官员赴诸路审察,对欺上瞒下、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一律严惩。让廉访司与镇抚司先派人盯着各地官员。” 赵佶的思路跳跃太大,武擒虎愣了愣,才应下来,吩咐一名亲从官悄悄去驿馆办差。 赵佶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两村人的争斗上,让车马向前又走了段距离,在不远处看着。 东溪村的人突然一阵鼓噪,群情高涨,赵佶隐隐听得有人说晃庄主到了。 赵佶心中一动,向桥东头望去。 却见一个长袍方巾汉子独自一人过得桥来,那西溪村的汉子们便禁不住闪开,让出路来。 那汉子径自走到那高出他一个头的青石塔前,马步一扎,吐气开声,双手合抱着那石塔中间,用力将那塔抱起,举过头顶,向桥东走去。 西溪村的人见那数百斤的青石塔被那汉子轻松抱走,不由面面相觑,待要阻止却又心虚,只得骂骂咧咧的看着他去。 对岸的村民轰然叫好,有人大叫了句托塔天王,不多时,便有许多声音都在叫托塔天王。 赵佶一时间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武擒虎转头看赵佶神情有异,还道是他感叹那汉子的力气,笑道:“这种事儿也不稀奇,便是小的这些手下,也有不少人能办到。” 赵佶回过神来,见武擒虎误会,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吩咐道:“好好查一下这个人。” 武擒虎只道赵佶起了爱才之心,不疑有他,唤过一名亲从官,自去打探那汉子消息。 两村百姓渐渐散去,西溪的人见识了那汉子神威,自认倒霉,也不纠缠。 赵佶吩咐起程,向着郓城而去。 进了东门,才发现这郓城规模不大,但瓦肆勾栏,茶坊酒楼样样不缺,倒也热闹。 县衙对面不远的一条巷弄里有家酒楼,赵佶图个清静,便在那里吃过中饭,就近将边上的客栈包下来住了进去。 不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陆续回来。那宋押司就住在县衙西边巷弄里的一栋二层小楼里,每日都会去县衙点卯。休沐时,便会回城外的老家宋家村拜见爹爹,住上一两晚。 去岁宋押司娶了个叫阎婆惜的娘子做妾,听说是京城人氏,流落至此,得宋押司救助,后嫁予他为妻。 宋押司在当地颇有侠义之名,出手又大方,很得方方面面的人喜欢。 那举石塔的汉子是东门外东溪村村正,晃家庄的庄主晃盖,交游广阔,庄上经常有江湖人士出入。至于吴用吴学究,没有打听到这么个人,倒是有个落魄秀才叫吴加亮的,是县学的教习,听说与宋江、晃盖等人都有来往。 听到这里,赵佶倒记起很久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来,那篇文章解释了施耐庵为什么要将粱山的二三把手换位置,改名字,又虚构了时迁等人。 那文章大意是说,施耐庵不仅杜撰了朱武、陈达、杨春来隐喻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他们尊史进为首,意指再牛的人也逃不脱历史的前进发展。而且将宋江几个人名连起来,便是施耐庵写《水浒传》的真正主旨所在:宋朝江山美如画(宋江),存在无数俊杰义士(卢俊义),却一点用都没有(吴用),最终时过境迁(时迁),这段历史只能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段景住)。 那么这个吴加亮肯定就是那三十六人中的二把手了,至于老三是卢进义还是李进义,还得再查仔细才行。 至于其他三十几人,具体是谁,自己也不知道记得的那几个人中有几个是真实的,比如那个与李师师结为姐弟的浪子燕青。 想到这些,赵佶有些头疼,唤过师师给自己轻轻揉着太阳穴才感觉好了些。 自己若是现在将这几人解决了,那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三十六寇横行京东河北的事情了,犹如解决方腊这个隐患一样。 若自己没记错的话,宋江还有个手下后来又发动起义,还称了帝建了国,自己要不要把这个人先钓出来再下手呢? 现在官军不比以前,而且自己也在努力改善百姓的处境,压榨没那么狠了,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叛乱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有些昏昏欲睡。 李师师见状,便扶他去床上歇息。 第二日一早,赵佶与武擒虎二人带着负责打探消息的亲从官到了县衙对面的茶坊坐下,要了些早点,等着宋江。 未几,亲从官小声说道:“那位着皂色长衫的便是宋江。” 赵佶二人望去,便见自县衙西面来了个皂衫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光景,身材不高,相貌也还方正,留有短须,就是脸色较常人稍黑一些。 赵佶认真瞧着他那模样,实在无法将此人与历史上横行一时的悍匪联系起来。 一路上,遇见的人都笑着与他招呼,显然这县城里的人与他都甚为熟悉,人缘不错。 却听旁边的人议论道:“这宋押司是个好人,可惜那阎氏不知道知恩图报,成了宋押司外室,却又偷与张押司有奸,着实可恶。” 另一人道:“宋押司本非好女色之人,只爱舞刀弄棒的,日子一久,便冷落了阎氏。那阎氏本是京城歌伎,才十六七岁年纪,如何耐得了寂寞,这才与那年轻又白净,惯会哄女子开心的张三勾搭成奸,宋押司自知理亏,也不追究,自是从此不去阎氏处,眼不见为净。” 又有一人道:“我倒是听说宋押司那话儿不行,是以一直未曾娶妻,纳那阎氏做外室,实为掩入耳目之举,这才有阎氏勾搭张押司之事。” 赵佶与武擒虎相视而笑,都有些佩服起这宋江来。只是这宋江到底是不是那话儿不行,在后世看《水浒传》的人中,十有六七会有此疑问。 这整一个忍者神龟啊,赵佶心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难怪日后能干出大事件来。 “这里的县令怎么样?”赵佶问道。 “现今的郓城县令时文彬,颇有清名,在百姓中的口碑还不错。”亲从官小声回道。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看完了宋江,一会再去看看吴加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吴加亮 亲从官将二人引到县衙东边一条巷口,指着一家棺材铺不远处的街边说道:“那个看相算命的就是吴加亮。” 二人顺着望去,差点笑了起来,那处有个算命摊,一个贼眉鼠眼的高瘦汉子正坐在那摊后左顾右盼,脸上挂着的笑容,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滑稽了。 “这副模样,难怪考了个秀才后就屡试不中了。”武擒虎忍俊不住的笑道。 赵佶看着那副铁口直断的招牌,问道:“张能,他这是教习之外还兼着个糊口的日者(算命为业的人)营生吗?” 亲从官回道:“教习工钱不高,这吴加亮也是个爱结交的人,花销自然大了些。他素来以赛过诸葛亮自喻,又喜欢看些鬼谷阴阳之类的奇门之书,便在那处忽悠往来之人,赚些酒钱。” 赵佶看着不远处的棺材铺与医馆,笑道:“这厮能选在此处,倒也是个有眼光的人,至于究竟有无几分本事,我们且去试试便知。” 赵佶三人便往吴加亮摊前走去,吴加亮见着三人,眼睛一亮,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热情招呼道:“三位天庭饱满,气宇非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 赵佶笑了笑,说道:“光会说漂亮话可没用,倒要看看真本事才行。” 吴加亮听他口音,笑容更盛,一双小眼差不多成了一条线,说道:“占卜天机,铁口断命,一次十五文,不准不要钱。” “原来不只是个日者,还是个货术(占卜为业的人)。那便帮我算上一算。”赵佶在摊前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不知贵客想问什么?”吴加亮自信满满。 赵佶指着武擒虎笑道:“先论人,再问事。” 吴加亮这才细看武擒虎,心里道一声喝采:“好一个威风汉子!”,又去瞧张能,也是个高大健壮的威风汉子,心里更断定眼前这人来历不一般。 再看那武擒虎,略一琢磨,已有计较,说道:“且将生辰八字报来!” 武擒虎便将生辰八字报了,吴加亮细细一排,说道:“且容我先问下这位贵客做何行当?” 赵佶笑道:“既是神算,这种小事一瞧便知,何需再问。” “非也,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八字再好,入错行当,亦是枉然。”吴加亮摇头辩说。 “张某早年流落江湖,卖武艺为生,后得主家收留,做了个院子。”武擒虎笑道。 吴加亮眼中异色一闪,有些不信也有些失望,叹道:“真是可惜了。” 赵佶三人互相看了眼,都很好奇,武擒虎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此八字之人,女子暂且不论,男儿若是从军,倒是个难得好命。”吴加亮有些惋惜道。 赵佶哦了一声,露出了兴趣,问道:“先生且细说来听听,若真有道理,我这主家便亲自送他去行伍,他日真能功成名就,不说回报于我,我也能落个伯乐之名。” 吴加亮见三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请看这贵客八字,辛卯、丁酉、庚午、丙子。秋金生于八月,为阳刃,强之极也!庚辛金加丙丁火,犹如精金百炼,方成利器干将莫邪也。子水伤宫,月上之丁谓七杀,这个杀是极好的,所谓独杀为贵,又有伤官驾杀为用。利器在手,兵权独操,征南讨北,威震八方,这是个青史留名的名将之命啊。” 看了看武擒虎,继续说道:“更妙的是,这八字遍地桃花,在别人身上有大碍,放在这里却大有增益。若是攻城略地,战无不胜,自然玉帛美女,任君自取。也只有常胜之人,才能遍地桃花。” “先生这样说,那我倒是不方便送这厮从军了,这遍地桃花,他那娘子定会找我哭闹不停。”赵佶笑道。 吴加亮听出他是玩笑话,陪着笑道:“吴某姑妄言之,三位贵客姑妄听之,这位贵客既非军中之人,那便当个评话,分文不取。先前贵客说要问事,未知要问何事?” “寻人。”赵佶说道。 “测字还是卜卦?” “测字吧。” 吴加亮便笑着递过纸来,赵佶略一思考,拿笔写了个也字。 他思考倒不是想着写个什么字,而是不能露了自己的字体,该用谁的字来写。 吴加亮接过一看,赞道:“贵客好字。只是贵客既已寻到要找之人,又为何来寻吴某开心。” 赵佶不悦的说道:“你这话却错了,若已寻到,我早已自回家去了,何苦在这大冷天的还在外奔波。” 吴加亮一愣,看着那字,问道:“贵客要寻的不只一人?” “我可没说过只寻一人啊。”赵佶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加亮道。 吴加亮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对了,还未找到的人贵客也不用着急,等着便是了。” “这话怎么讲?” “贵客且看这也字,池字却无水,驰字亦无马,无水无马,不动之象也。既是寻人,要么已经找到,要么安心等待便是。”吴加亮指着那字,认真解释道。 赵佶站起身来,示意武擒虎付算资,武擒虎抽了张十贯的宝钞给他,让吴加亮眼前一亮。 赵佶正巧看见他神情,心里一突,笑道:“你这先生倒也有趣,便多赏些酒钱与你。他日若有事,再来请教。” 吴加亮千恩万谢,起身恭送。 待三人拐过街口,吴加亮径自收了算命摊布招,去家酒铺买了几斤好酒,又去食铺炒了些下酒菜包好,出东门而去了。 赵佶三人闪出身影,武擒虎笑道:“看样子,郎君倒没猜错。” 赵佶微眯着眼睛,厉色一闪而过,心道:“以前看水浒,宋江身上有两大未解之谜,一个是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才那般冷落了县花级的阎婆惜,另一个便是宋江一个刀笔小吏,救来扶往,挥金如土,他那些钱哪里的。想来这次来郓城,倒也能满足一下自己这不能告人的恶趣味。” “若宋江真如水浒所言,那般忠君,又真是软蛋货,朕倒是有一个好去处给他。”赵佶一脸恶意的奸笑,让其他两人心里发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溅灵官殿 三人回到客栈歇息,到了午后,负责暗中盯人的亲从官陆续来报,吴加亮去了东门外东溪村的晃家庄,待了两个多时辰后又来到算命摊上。正午的时候,宋江在那摊前与吴加亮说了会闲话后才离开。 未几,便听得外面巷弄有些喧哗,店里伙计苦着脸前来告饶,却是县衙的步军都头雷横带着七八个枪兵前来盘查,伙计阻拦不住。 赵佶对武擒虎使了个眼色,自上楼去了。 武擒虎自怀中掏出两张五十贯的宝钞,走出客栈。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赤衣笠帽,腰挎手刀的军汉正领着七八个长枪兵要往里闯,一个伙计正在劝说。 武擒虎满脸顿笑的迎了上去,告罪道:“诸位军爷,兄弟的主家来到贵县探亲,二楼尚有女眷,多有不便,还请通融一二。” 说话时,伸手不动声色的将宝钞递过。 雷横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笑道:“雷某职责所在,多有打扰,还请包涵。既有女眷,确实不便。雷某看完路引,自然告退。” 武擒虎便回客栈取了路引交由雷横查验,雷横仔细看过,方才引手下离开。 离开时,雷横有意相告,说道:“本县东门外有灵官殿、观音庵,灵官殿供的是道家护法真神,护佑出门一路平安,那观音庵奉的是送子观音,本县妇人多有求者,十分灵验。” 赵佶听得回报,沉默半晌,叹道:“时文彬吏部考绩为优等,廉访司与镇抚司俱报此人在地方风评甚佳,清正廉明,百姓父母。属吏尚且如此不堪,何况其他地方。” 说到这里,脸色一沉,说道:“这位雷都头一番好意,那我便与几位娘子去拜拜那送子的观音大士去。” 赵佶与四位娘子说了,四人不担心安危,反而一脸兴奋,让他很是无语。 最后与李清照商量时,让她在客栈歇息时,亦被她一阵呛,只得叮嘱段婧月小心照顾好大家。 五个女子中,李清照手无缚鸡之力,李师师的拳脚刀棒功夫和自己差不多,虽经周侗指点,也不乐观,至于嵬名姐妹,没见过并不清楚,但听段婧月的口气,应该是不错的。只有段婧月的身手,赵佶是有足够自信的。 武擒虎笑道:“郎君且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官面上的人出不了手,也不好出动太多的人,光凭晃盖与他身边那几个江湖汉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众人商议妥当,女眷们收拾一番,侍女们待在客栈,留了七名亲从官下来。 赵佶与五女,带着武擒虎、张能与四位御前带刀侍卫一起前往东门观音庵而去。 带御器械这官名实在拗口,赵佶便下诏改为了御前带刀侍卫,顿时觉得这才是熟悉的味道啊。 出了东门,问明所在,行了数里,便远远见着一株数人合抱的老榆树,左右相距不远,各有一道观,一庵堂,想来便是雷横所言的灵官殿与观音庵。 赵佶见那道观与庵堂的墙漆脱落,有些破败,此时更无一个香客,才知雷横灵验之语纯属诳人。 既来之则安之,武擒虎与张能二人陪着赵佶与五女进庵,四名侍卫在外警卫。 到得庵来,那观音塑像也有些脱落,像前香案犹在,香火不存,地上搁了几个破蒲团。 五女倒是虔诚,也不嫌脏,拣过蒲团,庄严而拜,尤其是段婧月来自大理佛教昌盛之地,居然在念观音经。 拜完观音,不见动静,众人又去灵官殿一观。 穿过天井,入得大殿,但见那灵官像高约七尺,威武凶猛,红脸膛。额上亦有一眼,三目圆睁,锯齿獠牙,虬须怒张,披甲执鞭,虽有破败之景依旧颇有气魄。 “王灵官是玉皇大帝御赐的护法神,掌监察之职,天上人间,一切违法乱纪、不忠不孝之人事,皆由他制裁。若真是灵验,这些人岂有胆来?”赵佶对着灵官像打了个稽首,小声说道。 “官人以前最是信奉这道家的神仙,可莫要这般胡乱说话。”李师师轻轻提醒了一句。 赵佶耸耸肩,出得殿门,却见七八个蒙着头脸的皂衣汉子从天井四周的屋顶上跳将下来,手持明晃晃的朴刀。 “正想着你们再不出现,要不要在这等上一会呢。你们这就来了,还真给面子。”赵佶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容。 武擒虎与张能往前一站,拔出朴刀来。 武擒虎一声呼啸,殿外四名带刀侍卫冲进大门,伸手掩上,反将七八个蒙面人夹在了中间。 蒙面人中为首那人嘿嘿笑道:“却原来是早有准备,那便让某等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一挥手中刀,便有六位蒙面人持刀各自找上对手。 却听哎呦声、惨叫声连连,这些看似凶悍的强人居然在一两个照面之下便被击飞朴刀,打倒在地,被对手顺势卸了胳膊,让几个女子撇了撇嘴,甚是无语。 那为首之人大惊失色,与身边之人相顾骇然,自怀中掏出枚传讯用的火箭点了,冲上半空炸开。 “晃盖晃庄主是吧?”赵佶笑眯眯的看着二人,突然开口说道。 那为首汉子倒也干脆,与同伴弃了朴刀,说道:“晃某认栽便是。” 却听得殿外步声急促密集而来,有人大喊:“莫要放走了强人。” “这是香港警匪片吗?”赵佶摇了摇头,留下五女一脸懵的看着他,不知所云。 大门被猛的推开,雷横与另一位浓眉军汉当先闯了进来,身后涌进一二十弓箭手与刀枪兵来。 雷横与那军汉交换了下眼色,喝道:“来人,将所有外乡强人悉数拿下,交由知县大人发落。” 赵佶有些无语,你们连遮掩都不遮掩,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武擒虎走上前去,怒声质问:“此间情景,一目了然。尔等身为衙门中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袒护贼人,可还有王法?” 雷横冷笑不语,另一军汉斜眼看来,慢条斯理的道:“这里除了你们这些手持凶器的外乡人,哪里还有其他人。” 他边说边摆手,便有兵士上前搀起强人跟着那为首强人向殿外走去。 武擒虎使了个眼色,四名带刀侍卫持刀上前拦住去路,边上的兵士见他们气势,心里倒有些发虚,不敢拦阻。 张能看着雷横二人,沉声道:“也不知道尔等是在这地界猖狂惯了,还是缺心眼,见财便起意,就不怕有朝一日,鸡蛋碰石头,粉身碎骨?” 雷横正要搭话,却见另一人啧啧有声,眼里尽是嘲讽之色,说道:“朱仝今日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怎么个让我们兄弟粉身碎骨法?” 说到这里,眼里露出狠厉之色,喝道:“都给我绑了,若有反抗,便是造反,就地正法。” 刀枪手一起应了,上前拿人,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众人。 赵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花大力气整肃军队,更新兵备,到头来这些兵士会将刀枪箭矢对准自己。 他本想再给这些兵士一次机会,却见这些人双眼放光,一脸兴奋,看着自己身边几位女子的那些人,目光更是不堪,不由厌恶、失望透顶,摆了摆手,意兴萧索的说道:“除了三个为首的,都杀了吧。” 四名带刀侍卫闻言,两人去夺殿门,两人直扑弓箭手,武擒虎与张良正要持刀向前,便听得两声清叱宛如一人,两道素影抢出,却是嵬名明霜、嵬名明雪按捺不住,抢先出手。 她二人本西夏贵胄,一夜之间国破家亡,沦为俘虏,心中凄苦,偏生这灭国的仇人又成了自己的男人,报仇不得,一口怨气憋到现在。 赵佶等人看着两姐妹身影相随,剑光相合,刀挡刀断,枪来枪折,竟是剑剑伤人,招招致命,那些刀枪手转眼躺了一地,血流汩汩,未见活口。 “夏人刀剑,果然锋利无双。两位小娘子的双剑合击之术,也端的精妙绝伦。只是这下手,也忒狠了些。”武擒虎看得直咋舌。 而赵佶却是心里冒汗,直骂韩世忠害人,他只知道成吉思汗便是被西夏公主强幸时咬断下体而死,可见西夏女子刚烈。今日见了这两姐妹的凶悍模样,怕是那日强行行幸,自己只怕会步了成吉思汗的前尘,想到这还是两姐妹,这一个咬脖子一个咬下体,还不得立时毙命。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清照何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景,脸色惨白得吓人,强行忍住没当场呕吐。 朱仝雷横二人没想到这些人真敢打杀官兵,惊怒之间,自己的手下已被对面四男二女轻易全部砍翻,连那些伤了的蒙面人也一并杀了,尸体横了一地。 饶是晃盖、朱仝、雷横三人也曾杀人越货害过性命,也被这等屠杀场景所吓到,轻易便被带刀侍卫押住,强自打起精神,才没脚软。 “说吧,你们的头儿是宋押司呢还是时知县?那个吴加亮是你们这些人的狗头军师?谁先说出来谁活命。”赵佶走到三人面前,伸手从武擒虎手中拿过朴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好头颅随刀落 “好汉做事好汉当,晃某承认是见财起意,这才杀人越货而来,却与那什么宋押司时知县何干。”晃盖冷冷说道。 “那也是吴加亮见钱起意,晃天王杀人越货才对啊!”赵佶用手摸了摸刀刃,突然扬手将晃盖的脖子一刀两断,血喷了一身也浑不在意,转头看着朱仝雷横二人道:“说吧,我不想久等。” 李清照见赵佶突然砍人,尖叫一声,再也忍不住跑去灵官像后呕吐起来。 李师师叹了口气,说道:“官人这一路上正憋着一肚子邪火呢。” 段婧月小声道:“发泄出来就好了。” 那朱仝昂首道:“朱仝是义气之人,断无出卖兄,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朱仝人头已然落地。 “叽叽歪歪,哪那么聒噪。”赵佶皱了皱眉,看向雷横。 雷横再也忍耐不住,开口求饶。 “说吧。”赵佶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淡淡说道。 宋江一伙人自然没有话本小说,尤其是《水浒传》所写的那么轰轰烈烈,说穿了就是一后世所谓的典型的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宋江用家里的钱铺路,进县衙做了个管诉讼的押司,然后黑白通吃,扶持了晃盖一伙打打杀杀,抢劫钱财,开设赌场,在吴加亮的出谋划策下,又安排雷横洗白进县衙做了都头。 至于朱仝等县衙上下,早被宋江用钱喂饱。 时文彬初上任时,严防匪患、保境安民,勤政爱民、断案如神,如此一来,便让宋江等人财路受损。宋江等人自然心有不甘,想尽办法要拉他下水。 要拉人下水,宋江等人自然有的是法子。 于是,时文彬仍然是那个清正廉明、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而宋江等人则放开了手脚发展势力,将郓城县经营的如水桶一般。 “这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还真是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啊。”赵佶在心里感慨道,一刀将雷横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张能,速带人去找吴加亮与宋江,直接杀掉,动作要快,若是惊动百姓反而不妙。”赵佶突然警觉,急忙吩咐张能道。 见张能一下没反应过来,说道:“宋江在郓城苦心经营多年,连廉访司、镇抚司与吏部、路郡尽皆骗过,何况百姓。一个伪善的人,日子久了,连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善人,更何况他人。这个时候,宋江稍一鼓动,怕是比我的诏书更加管用。一旦百姓哗变,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张能这才明白,急忙带人往城中赶。 赵佶与五女同武擒虎在后面,脚程稍慢,到得东门时,却见张能铁青着脸带人折了回来,小声说道:“宋江与吴加亮都跑了。” 赵佶知道自己反应慢了些,叹了一口气,忽然灵光一闪,说道:“不对,宋江与吴加亮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要跑?若是晃盖得手,自有官兵掩护,若是失手,官兵便出手以绝后患。若是官兵也失手了,那么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宋江更不用担心。除非” “除非客栈那边露了身份,若真如此,只怕时文彬也跑了。”李清照呕吐过后,终于没那么难受了,这时居然是脑子最好使的。 “去宋江家里仔细搜搜,他家里应该有密室地道什么的。”赵佶认真想着,开口说道。 “我们去阎婆惜那里碰碰运气吧。”赵佶让段婧月李师师她们先回客栈,自己与武擒虎带着两名带队侍卫前去县衙后边巷子里的阎婆惜家。 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两名侍卫上前敲门,却无人应答。有街坊闻声出来,奇道:“先前还听得人声,这么怎就没人了。” 赵佶闻言,看了眼武擒虎,武擒虎上前一脚踢开了门,吓得那街坊尖叫起来,一名侍卫喝了声:“官府办案,休得聒噪。”那人赶紧回屋去了。 一楼有间卧房与灶屋,不见人影,四人便直奔二楼,推门进去,前半间是桌凳之物,后半间是卧房,有一张挂着红罗幔帐的棱花床。 床前有一女子蜷缩在地,身下有血流出。 一名侍卫走过去一探鼻息,摇了摇头,示意那女子已然身亡。 “宋江跑了,阎婆惜死了。我猜,我们清正廉明的时知县肯定在县衙埋头政务。”赵佶看着那女子的尸体突然冷笑起来。 “那就不用急了,我们先回客栈,等时知县来找我们吧。” 四人回到客栈,一追查,果然是有伙计偶然听得侍女失言,知道这家不是什么大粮商,而是朝中的贵人,暗地里通过一个小混混告诉了吴加亮,好在这主家到底什么身份,伙计也不知道,赵佶听过这事,也不打算追究是谁失言,此事就此作罢。未几,张能回报,宋江家里果然发现了密室,里面的人被堵了个正着,张能记着赵佶的意思,本想直接杀了,结果。 “结果吴加亮说自己有办法找到宋江,你便没下手对吧。”赵佶笑骂道,也不曾真恼。 张能挠了挠头,说道:“官人,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赵佶打断他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知道宋江家中有密室,为什么会知道是吴加亮藏在那对吧?”看着他点头期待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因为我本来就是猜的啊。” 张能嘴角抽动了两下,无语至极。 赵佶不再管他,说道:“把吴加亮带过来吧。” 吴加亮被推进屋后,看见赵佶直接就给跪了,求饶不止:“大人饶命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啊。” “大人么?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也决定不了你的生死。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吧。”赵佶看着自己的指甲,弹了弹,也不管吴加亮答不答应,自顾自的说道:“你猜今夜这客栈会不会走水?” “大人莫开玩笑,这好好的客栈怎么会走水呢。”吴加亮陪着笑道。 “那好,若今夜这客栈今夜未曾走水,你便活。若是夜黑风高失了火,你便死。先带下去吧。”赵佶看着哭丧着脸的吴加亮道。 吴加亮被带走后,赵佶吩咐道:“虽然我也猜不会走水,但你们还是得小心戒备。” 张能等人齐齐应下。 赵佶这才上楼,先去师师房间,李清照亦在。 赵佶与李师师飞速交换了个眼神,李师师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妥当。 赵佶这才坐下来与二人说话,李清照看着赵佶的眼神里犹有悸色,想是被今日赵佶杀人的样子吓到了,兴致缺缺,不复昔日跳脱。 赵佶坐了一会,见李清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自己离开。 段婧月与嵬名姐妹正在说话,赵佶此时的眼神便如李清照刚才看着自己一般。 段婧月见他那模样,颇为好笑,打趣道:“今夜便让明霜明雪陪官人吧。” 二姐妹闻言,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哪里还有半分白日的恶煞模样。 赵佶却犹记得二姐妹白日时的光景,嗫嚅了几下,说道:“这个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二姐妹抬头看向赵佶,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复又低下头去,向段婧月告退。 段婧月笑道:“今夜你二姐妹便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官人。”说完,也不容二人拒绝,便站了起来。 赵佶伸手拉住她,说道:“等此间事了再说吧,现在犹处险境,哪有心情啊。她们姐妹都是第一次,总得挑个好点的时候,才能和谐美满。” 嵬名二姐妹听赵佶这么一说,心情顿时没了沮丧,反生出些欣喜感动来。 这一夜果然无事发生。 到了第二日,便有自称县衙马军副都头杨二的前来,要包下客栈的主家过堂问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浒之外的郓城 赵佶见这杨二孤身前来传唤,倒有些意外,只是他也没什么兴趣跟他去什么县衙过堂。 当下吩咐张能道:“你带两个人跟着他去将时知县请到客栈来吧。” 杨二见赵佶气度不凡,又先声夺人,一时失据,不知所措。 “你且带他三人自去便是,告诉你家大人,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赵佶说完不再多言,自顾自喝起茶来。 杨二无法,只得带了张能三人前去县衙回话。 张能进了县衙,杨二上前将赵佶话带到,惹得时文彬惊疑不定,张能让其摒退左右,掏出令牌与官牒,时文彬见是镇抚司下皇城司勾当,吓得脸色苍白,强打精神独自跟着去客栈见那神秘的大人物。 到了客栈,时文彬见到坐在那与五位美貌女子正在喝茶说笑的男子,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赵佶见他这副模样,又要下跪,自是认出了自己,连忙说道:“时大人站着说话便可。” 时文彬摸了摸额头的冷汗,知道圣上不想被道破身份,只好躬身道:“臣,哦,不,是下官见过大大大人。” “不用紧张,只是有一个问题问你。”赵佶淡淡说道。 “大人请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时文彬垂着头,不敢稍动。 赵佶看着他,缓缓问道:“阎婆惜是你杀的吧?” 时文彬只觉五雷轰顶,脑中嗡嗡响,不停的在心中问道:“他是如何知晓的,他是如何知晓的。” 赵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无同情之心,说道:“谁都知道宋押司娶了个美娇娘做外室,却又连身子都不曾碰得,世人多有猜测传言,是那宋押司那话儿有毛病。于是,眉清目秀的张押司便成了阎婆惜的情人,凑了对奸夫**。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宋押司明知张押司与自己的女人有奸情,却始终不去找他麻烦。现在我才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背黑锅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也谈不上找什么麻烦了。时大人,我说得可对?” 时文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是不停叩头,说道:“下官罪该万死”,却不曾讨饶。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想来你初到此地时,也曾豪情壮志,要一展自己胸中抱负,可惜终究还是被宋江一伙拉下了水,想来那阎婆惜也是那宋江送你的礼物之一吧,说不定还是拉你下水的那关键礼物。” “这弯弯绕绕的我听着都头晕,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想明白的?”五个女人看着赵佶,一脸的叹服。 赵佶不以为然,这套把戏都是后世那些贪官玩剩下的,能费什么脑筋啊。 时文彬自知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只怕死罪难逃,却已悔之晚矣。 “起来吧,这一摊子事还得你去善后呢。”赵佶见他额头都已磕出血来,便开口说道。 时文彬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赵佶发愣。 “昨日种种,已在昨日死。你依旧是那个忠君爱民,清正廉明的父母官,也只能是那个忠君爱民,清正廉明的父母官。机会只有一次,望你谨记。” 时文彬跪伏于地,泣道:“臣一定谨记于心,不敢稍忘。今日起,臣一定鞠躬尽瘁,不负圣上所望。” “好了,起来吧,去把事情善后处理好。”赵佶摆了摆手。 时文彬谢恩起身,欲言又止,大步去了。 “时文彬离去之时好象有话要说。”李师师说道。 赵佶打趣道:“这么明显的事情都被你发现了,娘子还真是好眼力啊。”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他。 赵佶笑道:“玩笑话可不值当娘子生气。”这才说道:“时文彬再回来,你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众人闻言又好奇起来,正要追问,果见时文彬又折了回来,进来奏道:“圣上,那阎婆惜并非臣所杀。” 赵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说过机会只有一次,你总算没让江湖义气害死你,那宋江倒也义气,逃跑之前没忘记杀人灭口想保全你。但你要记住,你是朝廷官员,一县之宰执,凡事当以国法为先,江湖义气不可有。” “宋江若回来找你,也不用要他性命,把他绑来京城见我。好了,你去做事吧,别让朕失望。” 时文彬再次告退而去。 “此间事已了,我们得立即动身回京去,刚好能赶上过年。”赵佶有些歉意的对五女说道:“这大冬天的出来,也没什么好玩的。朕答应你们,来年春夏之时,若北边无事,朕带你们去江南,好好游玩一番。” 五女闻言,抚掌叫好,只说可得说话算话,别到时又忘了。 李师师李清照不算,宫里的女人其实挺可怜,一辈子深锁宫墙,没有自由。这天寒地冻跑出来颠簸奔波,反而开心快活得很。 赵佶收拾心思,带着女人们往京城里赶。 “可惜逃脱了宋江,未竟全功,殊为可惜。”武擒虎与张能叹息道。 赵佶闻言,与李师师相视一笑,很是得意的放下车窗布幔,靠着车厢养起神来。 郓城东门外,东溪村前的灵官殿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案,殿内遍地尸体,居然还有几人身首异处,现场惨不忍睹,据说素来断案如神的知县大人在第二日赶到案发现场时,也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 事情很快便被查清楚,东溪村晁家庄庄主晃盖招揽了一群亡命之徒,聚集在灵官殿密谋造反,被县衙马军都头朱仝、步军都头雷横探得消息,带兵前去缉捕,结果发生血战,双方同归于尽。 未两日,知县大人又令新都头杨二、施立二人领兵查抄了晃家庄,这案子什么性质便这么盖棺论定了。 至于曾经出现在现场的神秘外乡人、为什么晃盖与朱雷二人脖子上的刀口几乎一样,等等等等,诸多疑团,既然已结案,便不重要。 相比这件轰动的大案,同时发生的阎婆惜被杀案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随着郓城名人宋江宋押司的失踪,伴随着阎婆惜与张押司的通奸传闻,演绎出无数精彩的剧本,其中一个版本被一个叫施耐庵的人写进了自己的小说,成为历久不衰的话题。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东北有族名女真 一一一零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冰天雪地的东北大地上,突有崇山峻岭,怪石嶙峋,犬牙交错间,可见地势险恶。 山名天横山,别有玄机。玄机就在于周边的山皆为沙土,唯此山方圆百里皆为纯黄土。 有两条河从附近流过,一条据传是从天而降,名为天河,亦名混同江(今松花江),另一条河本来没有名字,后来女真人来到这里,发现这条河闪着金光,盛产黄金,取名安出虎水(今阿什河),汉话是出产黄金的河流。 混同江以南十里,天横山以南两里的地方,北高南低,东雄西缓,由隋唐时黑水靺鞨发展而来的女真人于此安居乐业,遂成村落,逐渐发展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寨。 不知何时,女真人部落里开始流传一则美丽的传说。 上古年间,有龙珠出于东北,天帝令金甲神龙携麒麟臂与息壤下界看守,金甲神龙便将龙珠藏于河蚌之内,又施法让所有河蚌生出虽无神力,却与龙珠一般模样的影珠,这便是后来被宋人争抢从而令辽人对女真人究极压榨的北珠。 而金甲神龙化身为人,喜着白衣,教化人类,被尊为萨满。 后有名叫天的火龙作恶抢珠,二龙大战。金甲神龙陨落时,引天河水来,以龙爪划混同江与无名河,金甲碎落无名河中,变成金沙,后得名安出虎水。 火龙亦被麒麟臂所败,被金甲神龙用息壤镇压,化为天横山。 而龙珠被埋于这座堡寨之下,有来自辽国的汉人精通风水,来过这里后,曾言龙珠之地,必出天下之主,人们便称此地为霭建村,意为主子的寨子。后乾隆年间被错译为阿勒锦,成为哈尔滨的语源。 若是赵佶听了,肯定会佩服完颜阿骨打这厮,这套汉人惯会玩的老把戏,北方的少数民族也玩得挺顺溜。 汉人有女娲造人传说,人家契丹人祖先是骑白马的天神骑青牛的天女散步时一见钟情结合而生,那就是一部更高级的有故事有情节的三级片。汉人有刘邦仗剑斩白蛇,契丹雄主耶律阿保机弯弓射黑龙,人家龙骨还在皇宫里留作纪念呢。汉人也亲眼见过,还被沈括记在《梦溪笔记》里了:黑龙,一角,四肢短小。后来金人还得到这具龙骨,也藏在皇宫里。 契丹人做戏做全套,珠玉在前,阿骨打狼子野心,好吧,雄才大略,自然要奋起直追。 当然,阿骨打的祖先来自高丽,先天不足,所以得补。 六十多岁的完颜老祖函普娶六十多岁的老处女,还能生下二子一女,凡人怎能如此?这自是天命也是神迹。这样的部落占据王气之地,实乃顺应天意。 想到耶律阿保机射杀黑龙的事迹能让宋人都广为传颂,阿骨打自然也不甘落后。 辽道宗年间,司天监丞孔致和到处对人说:“有个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说,东方出现了大片五色云气,形状像容量为二千斛的圆形大谷仓。这种不寻常的气象下,必有不寻常的人诞生,成就不寻常的事业。” 于是,那片五色云气下,霭建村里,一个叫阿骨打的熊孩子诞生了。 这个拥有熊一样强壮身体的女真人,自小就能打架无敌,偏偏还聪明稳重,心机城府远超年龄。 史载,阿骨打善射,十岁能当着辽使的面箭射飞鸟,例无虚发。成年后,箭能射出三百二十步远(古人一步是左一步右一步),射程堪比小型床子弩。 啰嗦了半天,只是想说明这个出生于一零六八年,比赵佶大十四岁的女真人,生来不凡,有勇武有谋略,终将成为赵佶的生死大敌。 只是,一直被赵佶惦记着的完颜阿骨打对此却毫无所知,他更不可能未卜先知,赵佶与耶律延禧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要对他下手。 但是,这个拥有野兽般直觉的男人还是从辽人不同寻常的诏令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炊烟起时,阿骨打狩猎归来,兄长乌雅束如往常一样迎到霭建村口。 阿骨打吩咐随行出猎的族人将猎到熊鹿分给各家各户,与乌雅束把臂相拥,携手往大帐走去。 “那可恶的银牌天使阿息保又来了,他带来了天祚皇帝的命令,开春的头鹅宴指名你也要参加。”乌雅束边走边快速说到。 为了收刮海东青与北珠,大辽专门在女真部落里设置了“鹰坊子弟”,管理鹰路,这些人因身上皆佩戴有象征大辽皇室的银牌,又被称为“银牌天使”。 这些银牌天使呼啸于女真各部,收刮海东青与北珠。初始,有女真人为讨好,以中、下阶层未嫁处子献之侍寝,谓之荐枕。到后来,银牌天使嚣张跋扈,看上谁,不管未婚已婚,贵族平民,都得荐枕。 女真人对大辽的仇恨与怒火越来越深,犹如一座蕴酿力量即将爆发的火山。 可惜的是,大辽对这种沉默的力量并未在意,浑然不知“飞来鹰祸”,即将迎来亡国之厄。 阿骨打停住脚步,说道:“乌雅束,历来的头鱼宴头鹅宴都只是各部的首领参加,陪同人员由各部首领挑选。此次为何突然要我参加?只怕此事并不单纯。”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鹰路本不太平,我们又征战各部,你的勇猛与智慧,只怕引起了辽人的注意,使得他们忌惮起来。要不,这次你就别去了。到时我自会找理由推脱。” 阿骨打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完颜部这些年想一统女真七部,辽人不可能没有警觉。尤其是去年大败高丽的消息一旦传到耶律延禧耳中,他便是再昏庸无能,也知道女真人的实力今非昔比了。乌雅束,如果我不去,他们会借机发难的。现在的女真人,有名字的七部都还未统一,更何况还有那些散落的族人呢,确实还不到报仇的时候啊。所以我必须去,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乌雅束担心的看着阿骨打,他性子本来就柔弱些,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向来最有主意,而且别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只好将忧虑埋在心里。 到了大帐外,阿骨打突然停下脚步,小声的说道:“乌雅束,得让人盯着统军司的动作,万一有变,我们也能早做防备。” 乌雅束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阿骨打,仆聒剌一直盯着呢。” 阿骨打掀开布幔进去,顿时暖意扑面而来,伸手脱了熊皮袄子,看着主位上左搂右抱,正在欢饮的契丹汉子,眼中的怒火与仇恨一闪而过,脸上挂满了欢喜的笑意,大声笑道:“尊贵的天使阿息保大人,你可是有一阵子没来这里了。阿骨打可真是想念啊。” 阿息保正由两名女真少女喂酒投食,自己正在上下其手,用力揉搓。那两名少女强颜欢笑,又不敢闪躲,只有在低头时眼中才有仇恨,抬头时又得曲意奉迎。 “原来是阿骨打兄弟回来了,阿息保也想念你啊。只是你也知道,圣上即将到来,有太多事情要准备,这才没时间来看望你。若不是圣上下诏,说久闻你勇猛之名,特意指名要你伴驾狩猎,阿息保可能得等到来年圣上起驾才能得空来看你们呢。”阿息保双脸通红,醉眼朦胧,打着酒嗝吐着酒气说道。 “尊贵的天使,伟大的天祚皇帝陛下真的只是因为听说阿骨打的勇猛之名才要召见他吗?”乌雅束坐在阿骨打对面相陪,借敬酒之机问道。 “谁说不是呢。阿骨打的威名早已传遍女真各部,连整个东京道都在传颂你的那些英勇事迹。我们契丹人素来敬重英雄,圣上知道女真出了阿骨打这样的英雄人物,自然想见上一见。” 乌雅束心中稍安,而阿骨打心中却将信将疑。 “尊贵的天使,阿骨打一定会按照天祚皇帝陛下的命令准时去参加头鹅宴的。”阿骨打恭谨的说道。 阿息保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肆无忌惮的撕扯两位女真少女的衣衫。 乌雅束与阿骨打二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告辞而出。 回到自家屋中,五位妻妾唐括氏、裴满氏、纥石烈氏、乌古论氏、仆散氏带着五个儿子早已等候多时。 唐括氏虽为正室,但女真人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上下尊卑之分,这个家里反而是次室裴满氏作主。 这个后来被追谥为光懿皇后的裴满氏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史书评价其:间豫兵机,谋无不中,历览千古,实惟一人,志存社稷之深,泽益子孙之远。 历史上,北宋遣使约金攻辽。阿骨打便是在自家炕上打了两把金装交椅,与裴满氏坐在上面接见宋使,可见其地位。而阿骨打接见宋使的自家土木屋,插柳围墙为宫禁,土木屋有名甚是威风,谓之乾元殿。 当然,这个时候,土木屋就是土木屋,没有围禁,阿骨打还只是女真节度使的弟弟,只有屋内的大炕倒是同一个大炕。 今天有熊有鹿,在裴满氏的指挥下早已备好,只待阿骨打归来一家人便开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里之外的算计 岭南奏报下雪时,京城早已重裘围于炉前。 这个冬天特别冷,第一场雪早早到来。 赵佶下诏令储备局动用库存,确保京城石炭供应,至少不能冻死了人。又着各地官府救灾济民,不能出现大面积饥寒交迫的灾民。 十二月二十三日,赵佶令政务院吏部成制,路、州、县主官五年一任,期满调往他地,接任官员发现前任违法乱纪的行为,有责任告诉廉访司。 垂拱殿的檐下早已挂上长长的冰棱,殿外的芜廊也挂上了厚厚的布幔。 赵佶将早朝的时间暂时推后了一个时辰。 “赵鼎,你这次出使北朝,办事得力,朕心甚慰。本想赏你些财物,但君臣之间首重情义,讲钱财的话,太伤君臣之情。这样吧,如今天下稍安,朕近日也有心思享受一下。宫里冬日里流行吃火锅烧烤,朕便与几位娘子请你吃顿火锅烧烤做为赏赐吧。”赵佶看着赵鼎笑眯眯的说道。 何执中、宗泽等人憋着笑不说话,赵鼎苦着脸说道:“回来时便听说官家越发小气,以往出使的人回来,不仅有赏赐,还能升官。到臣这里,一顿火锅烧烤就打发了。” “官家,既然赵鼎不想去,臣愿意作陪。”李光站出来说道。 宗泽等人纷纷开口,唯有何执中既为左相,又是帝师,只是笑而不语,拿眼看着赵佶。 赵鼎急眼道:“你们想得倒美,风沙我去吃,连顿火锅也要抢。谁说我不去了?官家,你先请。” 赵佶笑道:“你们几个一起吧,更热闹。” 到了宴春阁外,王富贵早已在外面指挥内侍宫女用布幔围出一大块空地来,备好了各式材料。 烧烤架子和鸳鸯火锅是按照官家的图纸制作的,在朝臣们的府邸早已成流行,京城的也有风行的迹象。 段婧月领着众多妃嫔亲自动手,忙得不亦乐乎。 郑圣人自然要顾及身份,陪赵佶与众位宰执坐着喝茶说些闲话。 “再过大半个月,天祚帝君臣便会拔营起程去东北了。”赵鼎喝了口赵佶亲手点的茶,说道:“若天祚帝真在头鱼宴或是头鹅宴上杀了阿骨打,官家真打算增加岁币,再将原来两军司之地送给北朝?” “为什么不呢?”赵佶停下茶筅动作,那刚成型的汤花登时散了,让众臣有些可惜。 赵佶不以为意,笑道:“我一直未在两军司之地划设行政,而由兴灵、银夏两路代管,便是打的将这两地送与北朝。以千里疆域加十万白银换一个人头,北朝人自然觉得很赚,而我也觉得不亏。这种双赢的事情,多好啊。” “可惜啊,只怕天祚帝没办法亨受我这份大礼啊。你们政务院还是着手将这两地划分行政,好好治理吧。” “以有心算无心,以北朝的能力会杀不掉一个部落小首领?”众位大臣都不太相信。 “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赵佶笑道,换了建盏,重新开始点茶。 “其实吧,我并不在乎这次天祚帝能不能杀死阿骨打。阿骨打死或不死,完颜部肯定只有起兵造反一条路。但一个统一了女真七部的完颜部造反与一个还没有统一女真人的完颜部造反,实力与人心自然都是两码事。此消彼长之下,北朝就算不能灭了完颜部,也能撑得更久,为大宋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徐衡听到这里,笑道:“官家真是好算计,臣猜想,就算北朝不行了,官家也会出手相助北朝的,不知臣猜测可对。” “我们汉人的传统美德,不就是锄强扶弱,乐于助人吗?”赵佶呵呵笑道。 众人闻言,一起轻松的笑了起来,也终于解开了长期以来盘桓于心的一个疑问。 赵佶自崇宁五年以来,相继罢江南花石纲、东南花果纲,大幅减少各地进贡品目与数量,却很快又将削减的北珠数量提了上来,众人一直不解其意。 这时才明白,赵佶一直在想各种办法削弱女真人实力的同时,逼女真人早日造反。 “北珠出女真,契丹嗜其利,虐女真捕海东青以求珠。” 赵佶似是知道众人所想,说道:“都说天祚帝昏庸,可也别小看了。我以真金白银求北珠这种无用之物,既能增加北朝财富,又能削减南朝国库,多好的事啊。而且,” 赵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能当皇帝的人,可没几个傻子。你们真以为天祚帝对女真完颜部的崛起没有警惕?海东青盛产于五国部之东的海边,北朝的海东青之贡偏偏不找五国部而找完颜部,完颜部要提供足够的海东青,必须每年与五国部血战之后才能进去捕鹰,而海东青也不是那么好捕的,得用不少人命去换。这样一来,完颜部与五国部每年都在内耗,实力被削弱之中,自然没有力量造反。” “能想到这些的人,你们还会认为他昏庸不堪?”赵佶看着众人问道。 众人听了这番话,深受震动。 “任何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力量而轻视自己的敌人。”赵佶语重心长的说道:“天祚帝唯一的错误就是过于相信自己,而轻视了女真人。而这种自信被他所信任的臣子们利用夸大,又让他变得自大与狂妄。” 众人听出官家的言外之意,连忙躬身告罪,连道:“臣等不敢。” “彼此立场不同,利益不同,分歧自生,在所难免。”赵佶摆了摆手,说道:“但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若你们不能帮助掌舵人让船保持正确的航向,撞上了冰山暗礁,大家都会死得很难看。即使有人幸存,你就这么自信会是你?所以,只有船好好的存在,你们想要的自然也不用担心,迟早都会有的。” “臣等谨记。”何执中等人齐齐躬身。 “好了,闲话扯远了,再说回来。” 赵佶说完东北之事,又开始说起国内之事。 此次微巡出游,让赵佶触动很大,朝廷的政策再好,地方官府执行不到位,有时反而更糟糕,尤其是在这人治的社会,地方上的豪强、宗族势力与地方官府在很多事情上要相互利用,很容易勾连到一起,形成宋江这样的地方恶势力,并得到与之利益缠绕的地方官府的庇护。 在后世高度民主的法治社会,尚且“破网打伞”步履艰难,更何况现在,赵佶不得不迅速调整心态,降低要求。 五年任期制是赵佶深思熟虑后借鉴后世的举措,廉访司镇抚司力量下沉也是很有必要推行的。 这个时代,没有百姓监督媒体监督,赵佶只能另寻他法。 与众娘子陪政务院枢密院十几位重臣吃了一顿气氛热烈、暖融融的火锅与烧烤后,赵佶出宫来寻李师师。 赵明诚不同意和离,李清照对于告发之事犹豫不决,两人便如现在这般,陷入后世谓之的“冷战”状态,只是赵佶觉得李清照这样有些傻,赵明诚每天照样喝酒狎妓,回家睡小妾,而她只能一个人在李师师这里凄苦求安慰。赵佶留宿时,动静一大,还很容易失眠。 “要不,我找礼部的大人们压一压,让赵明诚把这婚和离了?”赵佶看着回来以后又陷入了发呆失神,魂思不属的李清照,心里生出同情来,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跟夫家较劲,除了自讨没趣能得到什么呢。 李师师出声附和道:“我看行,昨儿个赵明诚和几个同僚吃完酒去了桃花洞那边的妓院一宿未归,你呢,抱着我在这说了半宿的话,这样子下去,我的身子可吃不消。” 李清照翻了翻白眼,斜躺在榻上,也顾不得赵佶在这里看着雅不雅观,怒哼道:“桃花洞还在旧宋门景德寺那边,这么远也不怕腿软走不动路?还有你,陪我说半宿话就累了,官家在这里,你们一宿没睡也不见你说累,声音那么大,不是精神得狠?” 李师师又羞又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赵佶也料不到李清照颓废之下成了如此惫懒无赖的模样,只好干笑道:“这屋子隔音不太好,可怨不得我们。” 李清照啐道:“不害臊”,也不说话了。 赵佶摸了摸鼻子,见气氛尴尬,只好道:“许久未曾听你新词,近来可有佳作共赏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吾与那曹贼何异 “前些日后院亭边的腊梅开了,清照姐拈得一曲殢人娇。”李师师说完,便清唱起来。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间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坐上客来,尊前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待西楼,数声羌管。” 赵佶叹道:“南枝可插,何人来剪。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李师师无语的看着赵佶,不过是略有自苦劝惜之意,被你这么一念,味道可就完全变了,这算是挑逗吗? 李清照更是听得又羞又恼,恨恨道:“要你管啊!” 赵佶双手一摊,颇感无奈,说道:“你天天缠着我家娘子,我不能不管啊。” 李清照忽然泄气,叹道:“你又能怎么管呢?” “文艺女青年就是矫情!”赵佶心里腹诽着,口中却道:“这事本来简单得很,放得下就坚决和离,放不下就回去安心过日子。整日纠缠在爱与不爱之间,除了自寻烦恼,于事无补。” “好!”李清照突然坐了起来,大声道,倒把赵佶与李师师吓了一跳。 “和离,坚决和离。” 李清照说到这里,坚定的神情一下拉垮下来,腆着脸笑道:“所以,为了庆祝我下定决心和离,官家,你与师师今夜请我吃酒吧。” 李清照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要吃中山园子正店的千日春。” “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之一,价钱不便宜啊。”赵佶故意苦着脸申诉。 李清照扑嗤一笑,没好气道:“你这个富有四海的大财主恁得这么小气。” 赵佶反唇相讥,佯怒道:“你这个败家娘们,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李清照见他说法有趣,倒多了些笑容。李师师在一旁看着这幕,脱口说道:“十一郎却象是在哄自家娘子。” 话一出口,才知失言。李清照看了赵佶一眼,低头说了句:“他后宫三千,我才不稀罕做他娘子”,便不再说话。 赵佶挠头,也是尴尬,起身说道:“要不,我出去逛逛,顺便将酒水与下酒菜都带回来吃?” 李师师道:“不用那么麻烦,矾楼酒菜多的是,我一会吩咐他们置办一桌送来便是。至于千日春,找个伙计跑腿去买上几坛就是了。” 李清照说道:“几坛哪够,至少须得十坛以上才行。” “好好好,我雇辆驴车,装一车过来,你什么时候想喝都行。”李师师没好气的说道。 赵佶并未再坐下来,李师师怕二人尴尬,便唤了侍女进来吩咐一番。 待侍女离开,赵佶看着李师师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来到外面。赵佶小声道:“说点正事,从郓城回来后,我便一直在考虑。郓城之事想来在其他地方并不鲜见,廉访司与镇抚司终究都是朝廷的力量,日子长了难免会出问题。你将影月楼的力量扩散下去,至少每个县治要有影月楼的眼线存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师师点了点头,说道:“十一郎放心,这事我会马上着手安排。” 二人又说了些细节,这才转回房去。 李清照虽然好奇,又不好问。 三人一时无言,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李师师道:“天色尚早,不如去外面逛逛,再回来吃酒。” 赵佶与李清照也觉得这么待着太过无趣,都没什么意见。 已近年关,开封府的大街小巷益发热闹。 身着青衫的街道司士兵加强了巡逻,随时可见。 赵佶知道这些人远比后世的城管更为辛苦,他们不仅负责整治巡视市容市貌,也负责环卫打扫,更要负责处理侵占街道的违章建筑。这对于只有五百人兵的街道司来说,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沿着御街的东侧御廊,随着人流直接上了州桥,赵佶挑了挑眉,看着某处不动了。 李师师与李清照也跟着停住脚步,顺着赵佶目光望去。 只见对面桥栏杆前蹲了个皂衫汉子,看着甚是落魄,满脸风尘之色,胡子拉茬的,显然许久未曾打理了。 在那汉子身前的地上放着两把一大一小样式古朴的连鞘单刀,式样看着不是本朝所铸。 那刀上插了草标,明显是要卖刀。 赵佶想起一事,心道:“罢了花石纲,也大幅削减了生辰纲。怎的有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莫非这厮真的便是那青面兽杨志?” 想到这里,快步走到那人跟前,蹲了下来,盯着那汉子问道:“你叫杨志?” 那汉子见赵佶一身读书人装束,带着两位虽然斗笠轻纱,却身姿绰约的娘子,身后还有几个佩刀的侍卫保护,猜测怕是京城的某位大官出外逛街来了,摇了摇头,说道:“官人许是认错人了,小底欧冶秀。因家中潦倒,流落在外,急需钱两与爹爹治病,只得出来贱卖了这世代相传的一对宝刀。” 听闻不是杨志,赵佶心里未免有些失落,却又松了口气,当下颇有兴趣的问道:“可是春秋战国时的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 欧冶秀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惭惭愧,欧冶家后人早就改了行当,唯有这对宝刀世代相传。到小底这一代,因身有残疾,便是连生计都已无法维持了。” 赵佶见他一脸愧色,想不到一代铸剑大师的后人沦落至此,不免唏嘘。 欧冶子携妻子朱氏、女儿莫邪,铸就锋芒盖世的八枚剑:湛卢剑,纯钧剑,胜邪剑,鱼肠剑,巨阙剑,龙泉剑,泰阿剑,工布剑。 这些名剑随着一个个显赫于历史的名字而世代流传。 欧冶子是史有明载,历史上最好的铸剑大师,没有之一。 “这对宝刀也是欧冶子所铸?”赵佶问道。 欧冶秀摇了摇头,说道:“欧氏在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掌握着钢铁铸造秘术的庞大家族,臣服于越王和楚王,为越、楚的铁兵器铸造立下了汗马功劳,威服三军。其中欧冶子尤擅长铸造青铜宝剑,所铸宝剑的主人太过有名,他又被封为大将军,所以才最为出名罢了。这对宝刀是秦时一位先祖所铸,据世代口口相传下来的说法,这对宝刀掺入了后来被始皇帝镇入皇陵的陨星材料,锋利无匹。” 欧冶秀拿起一把刀柄稍长刀鞘稍宽的宝刀拔了出来,但见刀身深沉如墨,流溢着幽色流光,刀身靠近刀柄的位置两面都刻有墨绿色“龙渊”的篆体字。 欧冶秀扯下一根头发,随手落下,另一只手将刀刃往上放着。但见那头发尚未及刃,便自动断成两段。 欧冶秀又将另一把式样相同,只是刀身更狭细,刀柄也稍短稍细的宝刀拔出鞘,那刀身宛如一泓秋水,寒气逼人,刀身刻有凤梧篆体。 “此刀不仅削铁如泥,还杀人不见血,小底就不展示了。”欧冶秀腼腆的笑着。 欧冶秀将双刀入鞘,说道:“一对宝刀一千贯,官人要吗?” “我给你三千贯吧,却还是我占便宜了。”赵佶站起身,对一名侍卫道:“跟开封府衙说一声,派两个兵士送这位小兄弟回家,平日里也多照顾些。” 欧冶秀接过李师师递过的宝钞,千恩万谢的走了。 赵佶将龙渊刀挂在了自己腰间,说道:“大理国人最爱宝刀,这刀正好送给段娘子。” 说完将凤梧刀递给一名侍卫,吩咐他将刀带回宫去交给段婧月。 赵佶得了宝刀,心中高兴,游兴也高涨不少,三人足足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去。 回到醉杏楼,酒菜早已备好。 李清照喝酒的时候很难从她身上找到温婉如玉的影子,很有些男子的大气。 师师喝酒极为斯文优雅,让李清照很是鄙视,便缠着赵佶陪酒。 赵佶吃不住话,受激不过,便舍命陪女子。 两人你来我往,一口一碗,很快一坛十斤装的千日春见了底。 微醺的李清照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倒有些少女般的可爱。 李清照看着赵佶突然盯着自己,伸出纤纤玉手点在他额头上,口齿不清的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有夫之妇。” “处女得个名,少妇味死人。”赵佶想到这句家乡话时,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脑子还清楚,强行忍住了。 赵佶有些享受此刻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又怕自己万一把持不住。 就这么纠结着,又一坛酒见了底。 于是沉醉不知归路。 早上醒来时,赵佶才发现李清照与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云鬓散乱,一条玉腿横陈,搭在自己大腿上。 赵佶差点魂飞魄散,急忙轻轻将李清照的腿拿开,小心坐起下床,却见李师师正坐在桌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赵佶狠狠盯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昨夜喝太多,你怎么把我们弄一张床上去了?昨夜我没干其他事吧?” “你们两个都醉成一滩烂泥了,能干出什么事呢?这屋子就一张床,我费了老大劲才将你们扶上床去的。”李师师见他有些气急败坏,没好气的说道。 赵佶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与那曹贼还是有异的。 这才匆匆更衣离开。 “好了,十一郎已经走了,不用装了。”李师师淡淡的说道。 李清照将头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辽人想战那便战 新治二年(历史上政和元年,一一一一年)的正月,大宋朝堂之上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君臣都在等待北方的消息。 正月初六,赵佶下诏,以容妃嵬名明霜、嵬名明雪为德妃,婕妤聂元奴进容妃。初八,应二相之奏,毁掉京师淫祠一千零三十八处。 淫祠者,不在官方祀典之中的祠庙也。信仰不一,本为平常,然民之愚昧,邪教丛生。宋时湖南湖北之地,便有盗杀小儿,以祭淫祠,谓之采生。两湖、江南一带“棱睁鬼”淫祠曾盛行一时,以人为祭,惨祸无数。 正月二十九,赵佶再次下诏,令百官三省吾身,磨励名节。三十日,下诏,任命郑皇后之父,太子少师郑绅为开府仪同三司。 正月的大辽东京道,仍然是冰天雪地的景象。 天祚帝携临幸鸭子河,召境内外千里内生女真各部首领朝觐。 大辽对女真人一直深怀戒心,并“分而治之”,强宗大姓均被迁至辽东,编入辽籍,谓之熟女真。较弱的留在粟末水以北、宁江州以东,谓之生女真。 辽人一直对生女真残酷压榨,便是怕他们发展壮大起来。 完颜部利用为辽人维持鹰路畅路崛起后,辽国朝廷屡次想将之迁入辽籍,一直被完颜部以各种借口推脱拖延,辽人自然也有警觉。 二月初十的清晨,身着墨绿色衣服,腰佩刺鹅锥的猎手从各个营帐涌出,大部分人带着链锤与扁鼓,拿着鹰食,来到鸭子河的冰面与岸边,相隔五七步排开站立,蔚为壮观。而少部分人分散去寻找天鹅所在。 天祚帝身着狩猎用的貂裘,在新任北枢密使萧奉先等人的拥簇下,来到阵前耐心等待。 未几,有人发现了天鹅所在,举旗示意。 天祚帝眯起眼睛看着那处,挥了挥手,猎手们开始敲响扁鼓,一是把天鹅惊飞,二来也能让海东青打起精神来。 鹰坊子弟阿息保将鹰坊精心挑选的一只重达十余斤,高一米,头尾皆白的海东青上前献给天祚帝,请圣上亲手放飞。 天祚帝让海东青停在自己左臂,稍一抚摸,扬臂呼啸,那海东青一声长唳,展开长达两米的双翅,瞬息冲上青冥,几不可见。 稍倾,海东青似是发现天鹅,自上而下,快逾闪电,以利爪抓住天鹅的头颈,相互争持中,鹅羽纷飞,天鹅不支被擒坠落下来。 自有猎手上前以刺鹅锥刺死天鹅,取出脑浆喂食海东青。 阿息保上前取来天鹅进献。 天祚帝取下些羽毛分赐大臣们,这是难得的荣耀,大臣们谢过圣恩,纷纷将鹅羽插在头上。 这只天鹅将会被天祚帝用来祭祀祖先,随后群臣唱歌跳舞,饮酒狂欢,举行盛大的头鹅宴。 阿骨打随着乌雅束等部落头领在远处观礼。看着天祚帝在那庄重的祭告祖先,阿骨打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如这天气一般,令人生寒。 “阿骨打,你要忍耐,小心行事。”乌雅束回头见他神色,小声提醒道。 祭祀完毕,便有内侍前来召众人赴头鹅宴。 酒过三巡,天祚帝借着酒意令女真各部首领挨个起身,上前跳舞助兴。 天祚帝君臣、后妃贵妇见那些首领踉踉跄跄、兢兢战战的狼狈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快活异常。阿骨打见了,心中更加恼怒,却见天祚帝身后有一妃脸有忧色,并无半分欢意,暗暗称奇,日后才知是天祚帝宠妃萧瑟瑟。 众人心中怨怒,却又不敢表露,只得怀着憋屈依次献舞。 乌雅束拉着阿骨打站起,准备离席。 阿骨打挣脱乌雅束,单手行礼,屈身说道:“尊贵的天祚皇帝陛下,阿骨打只会狩渔打猎,从不跳舞,还请恕罪。” 此语一出,满场皆寂,举座无言。 天祚帝微眯着眼睛,只见那女真汉子高大威猛,浓眉浓须,目光顾盼之间,自有桀骜之气,心道:“好一个汉子!” 天祚帝视而不语,乌雅束急上前跪拜请罪求饶不止。 “前岁南朝的皇帝写信给朕,说是完颜部一定会反,去岁又派人来跟朕说,完颜阿骨打会是我大辽的心腹大患,并愿意每岁增加十万岁币,只为要朕取了你的人头。阿骨打,你说朕该如何?” 阿骨打见皇帝的禁卫刀已半出鞘,弓手已然弯弓搭箭对准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辽人皇帝这时要把南朝的皇帝扯进来,但辽人皇帝分明动了杀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天祚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南朝皇帝想让朕杀了你,好让我大辽与你们女真人打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朕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穿这么幼稚的把戏。鹰路不平,还需你完颜部好生维护。你不会跳舞,那便不跳,陪朕喝下此碗酒吧。” 阿骨打松开握紧的拳头,端酒谢恩,一口而干。 坐下时,才发现一身冷汗,浸湿内衫。 头鹅宴后,各部落呈上进贡之物,各自返程。 “乌雅束,你说耶律延禧的话有几分可信?” 两兄弟纵马而行,将随同来的族人甩下老远。 “不好说,可能是假的,又像是真的。不管真假,都会影响到我们与南朝人的关系。以前我们私底下用战马与南朝交换粮食、铁等紧缺物资,各取所需。现在心里总难免嘀咕,怕是要有三分戒备。辽人与南朝战事方平,若来日再起,南朝约我们联手对付辽人,我们可敢相信?”乌雅束说道。 无论真假,这都会是扎上女真人心头的一根刺。 阿骨打沉默半晌,认真说道:“与南朝正式打交道,尚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暂且不管。回去加紧备战,我估计耶律延禧很快就会动手。” “他刚刚当众说放过了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快翻脸吧?”乌雅束见阿骨打说得郑重,有些迟疑。 阿骨打眯起眼睛,说道:“正因为是当众,他才暂时放过了我。不管南朝有没有掺和进来,他让我们跳舞都是辽人正式的试探,而我加以拒绝,也是一种试探。辽人对我们早有戒心,只是看彼此谁先失了耐心,抢先动手。” “辽人家大业大,要动刀兵,自然顾虑重重,加上他们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契丹人以外的任何人,盲目骄傲,才看不清自己的敌人。”阿骨打笑道:“这就是我们完颜部能安然发展到现在的原因啊。” 阿骨打掉转马头,扬鞭北指,大声道:“虽然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我们女真人早已经不用再惧怕任何人了。辽人想战,那便战!女真人的血泪已经流得太多太久,女真人的怒火与仇恨足以将辽人焚成灰烬!” 注:史载,政和二年,阿骨打于鸭子河头鱼宴拒舞,引天祚帝杀机,为萧奉先所阻。 第一百五十章 来流击水伐契丹 “自头鹅宴后,朕心不宁。南朝人说得不错,这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必须找个借口杀掉,以免后患无穷。”天祚帝在牙帐召萧奉先问策。 身为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之兄,如今更官至北院枢密使,做事自有主见。 “圣上明鉴,且不说南朝居心叵测,妄图挑起我朝内乱。这阿骨打本就是个粗人,不知礼仪,却也没有大过,若是因此事就杀了他,怕是会引起尚未归化的各部落严重不满。完颜部组织的那个女真人部落联盟,连五国这样的大部落都未参加,又能成什么气候呢。” 天祚帝闻言,犹豫不决,心中焦燥回至寝殿。 萧瑟瑟迎上前来,见他不快,软语相慰。 天祚帝便将先前君臣对话说了,萧瑟瑟说道:“陛下若是怀疑阿骨打有不臣之心,倒也简单。暗中着人去完颜部所在探查,若他们在整军备战,那便是真的要造反,自然畏惧陛下试探之举。若他们无意造反,虽然忧心,也不会做出其他举动来。” 萧瑟瑟,大父房之二女,八年前在姐夫家看望姐姐时,被前来游玩的天祚帝遇见,被其端庄气质与动人仪容所吸引,藏于宫中宠幸数月,皇太叔和鲁斡劝其依礼选聘,封为文妃。 天祚帝抚掌称善,郁心之气尽散,旋即遣人秘查,又拥文妃入帐,瑟瑟和鸣。 可是这世间并非只有文妃聪慧。 阿骨打与乌雅束回到霭建村,召众人商议,准备加固村寨,于四周结木为栅,增设角楼,准备迎接辽人来攻。 阿骨打次室裴满氏见之,力劝阿骨打。 “头鹅宴之事,不过相互试探之举,如今我们整军备战,无异于告诉辽人的皇帝,完颜部真有异心。辽人的大军只怕听到消息,便会连夜过来讨伐。我们的勇士不过千人,再勇猛也阻挡不了辽人的千军万马,到时引来灭族之祸,悔之晚矣。” 阿骨打闻言,思前想后,冰雪天里,冷汗依旧涔涔而下,急寻乌雅束,告之裴满氏之言。 乌雅束亦是悚然而惊,忙令族人拆了新修木栅角楼,一切如往常一样,只在暗中加以戒备。 天祚帝闻报完颜部一切如常,并无异动,便放下心来,告之文妃时,萧瑟瑟反而更为忧心,说道:“若是女真人识破我们的计谋,自然会做如此反应,那更显女真人的可怕。如今完颜部势力已大,按祖制,应让其内迁,入契丹籍。陛下何不下诏令完颜部内迁入籍,若他们推三阻四,拖延不行,那自是心有不臣之心。” 天祚帝叹服其智慧,从其言,诏令完颜部南迁。 阿息保奉诏前往宣示,乌雅束领诏,只是以族人众多,请求宽限时日。 天祚帝于鸭子河狩猎两月,多次催促,乌雅束只是推脱,并无南迁之意。 四月初二,天祚帝破例未拔营前往夏时捺钵吐儿山,而是返回上京。 阿骨打建议乌雅束派人联络各部落,同时整军备战,以应对辽人可能的镇压。 五月十七日,天祚帝下诏,以萧奉先之弟萧嗣先为东京留守司都统,静江军节度使萧挞不也为副都统,统领泰州、长春州、宁江州及东北诸部兵事,又征发浑河以北诸军,增补于东北路留守司,又令海州刺史高仙寿统领渤海军为后援。同时令东北路统军司统军使萧兀纳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出兵。 萧嗣先率大军进驻宁江州。 五月二十三日,天祚帝正式下诏,宣布完颜部为叛逆,令女真纥石烈部、五国部出兵讨逆,又遣使请高丽出兵夹击。 其时,以完颜部为首的女真联盟,人口不过数万,控弦之士不过数千人,而兵甲齐全者仅有千五。 无论怎么看,完颜部都已身陷重围,以寡敌众,死路一条。 消息于六月初传至开封府,赵佶看着一脸兴奋的二院大臣,反而心情忐忑,隐隐不安。 六月初五,赵佶下诏西部战区、北部战区与中央战区裁汰老弱,增补精壮,加强操练。又令河西、陇右、银夏等地征集购买战马组训骑兵,同时令军器监全力生产兵备。 六月初七,赵佶令二相负责,开始向北方战区转运粮食入库封藏。 霭建村女真节度使乌雅束的大帐里。 乌雅束、阿骨打、斡鲁、斡鲁古、阿离合懑、粘罕、兀术等人正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高丽来人示好,他们顶多派军队到边境做做样子,但高丽人素来反复,若我们战败,肯定会进攻我们。” 乌雅束说道:“所以第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纥石烈部大多数人不会与我们为敌,只有纥石烈阿疏听从了辽人的诏令,五国部因为海东青与我们仇恨很深,肯定会积极攻打我们。至于其他部落,派去安抚的人回报说,有愿意跟随我们的,更多的是两不相帮。所以我们的敌人,只有五国部与纥石烈阿疏的人马,以及辽人统军司驻扎在宁江州的八九千人。” 阿骨打拿出佩刀,粗略的划出了敌我双方的位置,继续说道:“乌雅束与我都同意直接攻打宁江州,这样辽人肯定完全没有防备。” 斡鲁亦握着拳头说道:“阿骨打说得对,我们直接击溃了宁江州的辽人,五国部与纥石烈阿疏便不敢轻动。” 其他人都出声附和,完颜部的男子都是勇士,要打就打最强的敌人。 商议既定,阿骨打开始布置众人的任务,打仗的事情一向由阿骨打做主,乌雅束信任他,其他首领亦信服于他。 对于女真人来说,最为匮乏的便是盔甲与武器,所以大多数出征的壮丁都没有很好的刀枪与防护。 女真人的装束与契丹人、西夏人差不了多少,异于中原王朝的右衽,皆为左衽,女子结辫为髻,男子髡发,前额头顶剃发,不同于辽人的髡发垂散发,女真男子后面垂两条辫子(满清时结为一条)。 说几句题外话,西夏契丹都曾对汉民实行削发易服,金人更是在河东河北之地与清人一般,留发不留头,招致强烈反抗,为此死了不少人。 现在的人可能不大理解,为什么古代的汉人能接受异族统治,却不能接受剃发易服。这与汉人的文化传统有关。汉人认为,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不愿剃发,这个世人都好理解。鲜为人知的是,汉人不愿易服。在汉人的文化认知中,右衽还是左衽与生死有关,汉人古之礼仪,生右死左。契丹女真衫为左衽,汉人只有死者才这样穿。所以汉人才那么反对易服。 女真人的铁甲有异于大辽与宋人,第一次出现了盛行于明时的大块方形铁甲片,而且盔甲有顿项,前面有块大铁片,可保护前额,铁片上有两块如眉毛的凸起,被称为眉毛盔。 阿骨打派婆卢火去征集移懒路迪古乃的兵士,翰鲁古、阿鲁去安抚斡忽、急赛两路辽籍女真人(熟女真),又派实不迭前去完睹路去逮捕辽国障鹰官达鲁古部的辞列与宁江州渤海的大家奴。 七月初三,女真联盟诸部落首领于霭建村祭告天地,痛斥辽人荒淫放肆,女真将代天伐罪,祈求庇佑。 七月底,阿骨打领完颜部勇士一千余甲士与诸部会于来流水,甲士增至一千七百余人。史称来流水誓师。 而由于赵佶的到来,这一历史事件提前了整整三年。而历史上,天祚以八百人进驻宁江州防备,阿骨打有甲士二千五百人,实力对比已截然不同。 但阿骨打亦是天选之人,一代天骄级人物,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并蒂花开鱼游水 八月初一,秋高气爽,红日东升。 阿骨打手持木棒,走到军前,看着眼前一溜无数次生死与共、熟悉的面孔,心中涌出无尽豪情,大声说道:“我们女真人,世代侍奉辽国,谨慎、恭敬,按时进贡,平定乌春、窝谋罕的叛乱,打败萧海里的乌合之众。然而辽国皇帝昏庸无道,我们有功劳却不省察,反而侵犯侮辱不断增加,我们还要继续忍受吗?我们还愿意频繁地朝贡、供鹰吗?还愿意被“打女真”进行不公平交易吗?还忍受让姐妹妻女给银牌天使伴宿吗?不,今天,我们再也不能忍耐了,一定要洗刷耻辱,愿苍天保佑我们成功!” 说到这里,将手中木棒递给斡鲁,令众人依次传递,继续大声说道:“今日我与你们传棒为誓,你们同心尽力,有功的,是奴婢要转为从良,是庶人要提升当官,原先有官职的加官进爵,看功劳大小确定奖赏轻重。如果我违背誓言,我将死在这根木棒下,家人也与我同罪。” 斡鲁等人带头高举铁刀,呼喝道:“愿追随于你,兴师伐罪,至死方休。” 女真人的兵器虽仿辽汉,种类繁杂,却能择善而从,择优汰劣。比如辽人铁骨朵这种杀伤力差的武器已不多见,少量的笨重的燕尾形、铲形铁镞也改成了易制作、杀伤力强的扁凿形和尖叶形。常见的铁矛也将凿形刃改进成尖叶形或柳叶形,而战刀虽然基本为直背,但刀刃皆为程度不同的弧刃,利于劈砍。 虽然制作粗糙,但改良后的各种兵器杀伤力更大。 阿骨打誓师伐辽,兵进宁江州时,赵佶受去岁承诺所累,带着六女下江南而来,除了去岁五位,还加上了个聂元奴。 只是这次南下,带的是袁松辉而非武擒虎。反正这厮在江南的记忆也不美好,故地重游难免伤心。 只是郑皇后提醒,每次出游总带那几个旧人,其他妃嫔心里总不免生出埋怨。 自己带的人床上床下都能打,不带她几个带谁。 好吧,姐妹花床上能不能打还不清楚,李清照就是个拖油瓶,至于聂元奴的身手,赵佶也一直只是猜测,但若论床上打架的功夫,修习柔术的聂元奴自然是一等一的。 为了平息后宫幽怨,赵佶这大半月周旋于各宫、阁之间,苦不堪言,终于尝到了身体被透支的痛苦。 休养了三天后,赵佶悄悄在州桥码头上船,沿汴河南下。 从开封府到杭州,二千四百余里的水路,正常的话,坐船要两三个月时间,因为需要就风起。若是花费的起,全程雇用人力拉纤,那么二十来天便能达到。 赵佶闲时想着,是不是要花点时间找些老工匠琢磨下蒸汽机,不过暂时也只是想想罢了。 女子们在外看沿途的风景,赵佶与袁松辉在讨论女真人与北朝的将领。 当所有的资料汇集,赵佶傻眼了,面对战将如云的女真人,北朝找不出几个英勇善战的将领。 耶律余睹,宗室雄才,文妃妹妹的夫君。 萧奉先,元妃之兄,掌军国大事。 这个耶律余睹倒是不错,看卷宗应该是现在北朝难得的人才,在军中也颇有威望。至于萧奉先,看完卷宗后,赵佶只有一个念头,这厮是从哪凭空冒出来,为何寂寂无名的他一夜之间就成了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因为她妹妹是出自述律氏后族? 少父房!而那个文妃是出身大父房。想到文妃生子敖鲁斡,封晋王,而元妃生有两子秦王定和许王宁。 “有些意思,太有意思了!据我所知,北朝的后族可一直都不太平。”赵佶看着这些突然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松辉,让北衙在北朝的人动起来,有事要做。” 袁松辉精神一振,说道:“官家尽管吩咐便是,北衙会全力以赴。” 二人一番商议,袁松辉神色凝重,说道:“我会让北衙指挥使李执亲自去主持此事。” 赵佶点了点头,便听外面娘子们兴奋起来,却是南京到了。 大宋有四京,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 彼时的南京,与今日的南京可是相距甚远,乃是今日河南的商丘。 后周时,赵匡胤在宋州任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皇袍在身后,国号便是宋,宋州成为龙兴之地。 真宗时,改宋州为应天府,立为南京。大宋是应天承命嘛,欺侮孤儿寡母得天下这种小节大家就别纠结了,赵恒可能就是这么个意思。 太祖不忘本,真宗更是将其升格,大兴宫城,应天府这座百万多人口的大城直可比肩开封府。 船只在城外的大桥码头停泊,但见运河两岸店铺密集,大桥上下人流如蚁,繁华热闹,丝毫不逊于开封府。 听说到了晚上,应天府亦是灯火辉煌,伎乐声闻数里。 赵佶此行并未惊动地方,也没打算驾宿宫城,自然更不敢不打自招去拜祭家庙。 一行人寻了家客栈包下来歇息,约好晚上与六女去逛夜市。 赵佶与袁松辉带着几名侍卫先去文庙大成殿祭奠了圣人孔子,在殿东那株似升龙般苍劲张扬的皂角树下追思了一番太祖雄风。 据说太祖在这棵树皮炸裂生长的树上拴过马,也不知道真假。 祭奠完孔子,又去范仲淹就读的应天书院看了看,在崇圣殿追忆先贤,那个小范老子的风采。 回到客栈稍作休息,便与六女出去逛夜市。 应天府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梁连其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加之又为龙兴之地,如今之繁华,言辞难叙。 众人走在街头,恍如置身开封的夜市之中,生出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离感来。 当然,也是不同的,比如那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便有些开封府不曾有的正宗。 那开口露馅、上浓下焦、酥嫩可口、清香宜人的薛湖水煎包,是御封的“二品包子”,与开封府的小笼包齐名。 还有那呈酱紫色、清香鲜美、香而不腻、烂而不散的鬼子肉(驴肉)。 更别说东坡肉的起源,被苏东坡誉为山珍海味之最的襄邑抹猪了。 李清照是个酒鬼,更是个吃货,拉着几个娘子一路走一路吃,直到尽兴而归。 赵佶自那夜酒醉与李清照同床共枕,虽然沉醉不知事,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见了她总有讪讪。倒是李清照像个没事人一样,常让赵佶自叹不如。 回到客栈,李清照又让侍卫搬出了几坛京城带来的千日春,将打包的吃食占了一桌,招呼赵佶与四女一起痛饮。 赵佶又叫掌柜的整了两桌好菜,让侍卫搬了几坛酒下来,陪着侍卫侍女们吃了两杯酒,吩咐众人不能喝醉了,自去陪六女。 袁松辉胡乱吃了些,却滴酒未沾,陪着侍卫侍女们聊天。 以前亲从官是不允许喝酒的,所以到后来亲从官根本选不到人。后来赵佶放松了些,休沐日可以适量喝酒,但醉酒闹事罪加一等。 到了半夜,李清照才扯着李师师摇摇晃晃上楼去了。 段婧月带着嵬名姐妹也上了楼。 赵佶摸了摸鼻子,跟着三女上楼进了房。 段婧月见赵佶进来,笑道:“我去隔壁聂娘子那里歇息。” 赵佶点了点头,待段婧月走后将门关好,径自去床边坐下来。 嵬名姐妹酒意加上羞意,脸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饶是久有心理准备,还是远远的站在一起,扭捏不安,低着头不说话。 赵佶摇了摇头,起身过去将二女拉了过来。 “你二姐妹衣着眉眼一般无二,便是高矮胖瘦也是一样,我可分不出来。”赵佶让二女先躺了下去。 嵬名明霜轻如蚊吟的道:“我与妹妹身上有一处地方却是不同,须得赵郎自己仔细来找才是。” 赵佶闻言顿觉血气上涌,如何还能忍得住,伸手轻解佳人罗裳。 正所谓:娇姿未经巫行云,并蒂花逢未开时。此身好似鱼游水,却道赵郎轻加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黄裳传武应天府 一夕尽欢,两只小猫慵懒蜷缩于床,不复那日如凶猛小老虎的锋利模样。 赵佶让姐妹二人好生休息,自会着侍女送来早点,自己则与袁松辉出去寻了处热闹的早点摊,要了两碗羊肉汤,四张烧饼。 正吃着呢,便见不远外突然起了冲突,转眼围了一大堆人。 赵佶却没瞧着那处,而是皱眉看着隔了张桌的那桌,那里来了个头戴斗笠的皂衫汉子,也要了碗羊肉汤四张饼正吃着。那汉子将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相,身材只是中等。 袁松辉本来正要起身过去探询一二,见赵佶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不着痕迹的看了那笠帽汉子一眼,抬手召来了隐于暗处的一名带刀侍卫,让他去热闹处看看。 不多时,那侍卫回来禀报事情原委。 却是一名叫沈昱的杭州布商押着布匹去京城路经此地,早上出来吃早点时正在遇见另一个生意人,那生意人提了个鸟笼,装着只画眉。沈昱认出那画眉正是自己儿子去岁离家被害时携带的那只。 沈昱一直失控大喊那生意人是杀人凶手,那生意人直呼冤枉,众人便将二人一起扭送去了府衙。 “那生意人是不是凶手倒也好查,追查下画眉的来龙去脉不就结了?”赵佶随口说了句,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对那笠帽汉子更感兴趣。因为那汉子随手放在桌上的刀,显然也不是这个朝代所铸。 未几,一个锦袍老者带着两名护卫也到了那桌旁,径自坐了下来,那老者须发皆白,却不见老态,红光满面,眼神清澈犀利,让赵佶暗暗称奇,又见那护卫腰佩手刀,倒象是官府中人。 那老者自顾自要了碗羊肉汤,喝上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殷逵,老夫是朝廷命官,不过偶然习得些养身强体的法门,从未有收徒之想。再说了,你身为明教承法使,老夫念你为人正直,一身功夫不俗,在福州又一直遵守朝廷法纪,也未蛊惑乡民,没将你收押问斩已是法外容情。你一路纠缠至此,却是在考验老夫耐心么?” 那笠帽汉子哼了一声,说道:“演山先生,你虽未杀我,但我明教福州一支却被你杀得杀,囚的囚,举步艰难。要么你收我为徒,你成了我师父,我自然不好再找你寻仇。要么我就这么跟着你,找机会再杀你。” “也罢,你若愿脱教而出,老夫便送你一份功名如何?如今圣上圣明,励精图治,想必来日亦有用兵之时,你若从军,必是一员猛将。”那老者一直纵容回护,倒是有七分欣赏在内。 “皇帝囚我明尊,又对我明教分支处处打压,我怎么可能去为他卖命。”殷逵冷笑不止,恨恨的说道。 “你这小子忒不知事,圣上已对你明教格外施恩,否则,杀了你们教首,再令地方将你们这些头领杀个干净,你们又能如何?如今国泰民安,只要你们安份些,圣上便容忍你们的存在。你们若不安份,老夫一日在福州,便会让你们不得安生。”老者说得云淡风清,话却霸气。 殷逵为之气结,恼道:“皇帝将天下道藏交予你校对雕版刻印,倒平白让你得了一身好功夫。” 赵佶如遭雷击,记起一个人来。 若是要问在金老的武侠世界里,最牛的那个人是谁?或许一百个人有九十九种名字,但认真分析一下,自然非写出《九阴真经》的黄裳莫属。金老武侠中的绝世武学绝世强者追根溯源,或多或少都与九阴真经有关。 黄裳是谁?便是眼前的这位老者,福州知州。 在金老的小说里,《九阴真经》作者黄裳,他本是宫廷官员,他授命刻书“万寿道藏”,为了不出现纰漏,黄裳将天下数千部道家书籍全部阅读,竟然领悟到道家武学的真谛,无师自通,武功非凡。后因征方腊与天下武林结仇,家破人亡,隐于荒山而神功大成。 真实的历史上,除了《九阴真经》存疑,黄裳到刻道藏这段时间的生平都与小说中一致。 史载,其以数年时间通读道家典籍,予以校读,方始雕印《政和万寿道藏》,共五百四十函,五千四百八十一卷。《演山先生神道碑》言其“颇从事于延年养生之术。博览道家之书,往往深解,而参诸日用。” 黄裳刊印道藏名气很大,据陆游记载:后来明教刊印经书,也假借他的名号。 当然,金老说他活了一百二十岁是虚的,黄裳卒于高宗建炎三年,八十七岁,也算是那个时代的高寿了。 现在的事实是,赵佶在刘混康死后从其请,确实下诏搜集天下道藏而予以刻录,只是具体谁来负责校读刻印他就没过问。 现在看来,历史上有些事情虽然出了偏差,却没有根本变化。 “让黄裳等下来客栈见我!”赵佶指着老者小声吩咐袁松辉,却见黄裳转头望来,露出疑惑之意。 黄裳也算大器晚成,生于一零肆肆年的他,在神宗年间,三十八岁时才考中进士,却一考考了个第一名。 赵佶急忙低头,匆匆离去。 到了客栈,让人唤了李清照下来,说道:“待会介绍位诗词大家给你。” 李清照奇道:“应天府何时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 “演山先生算不算?”赵佶笑道。 “你是说以《减字木兰花》成名,诗词无数的黄冕仲吗?他不是远在福州做知州吗?他来应天府了?”李清照狐疑的看着赵佶。 赵佶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清照明眸一亮,更添光彩,说道:“演山先生之词语言明艳,如春水碧玉,令人心醉。” “能当得易安居士谬赞,老夫惭愧。词之一道,苏大学士的大弟子晁补之曾言,李易安当为世上之一流也。”门外适时响起黄裳的健朗的声音。 黄裳独自一人进来,躬身对赵佶一揖,恭谨的说道:“臣见过官家。”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黄卿不必多礼,此刻不在朝堂,且随意些。” 黄裳倒也洒脱,这才与李清照互相见礼。黄裳诗词传世数百,远胜李清照,楼上李师师也是听过黄裳诗词之名的,听说后与其他四位娘子也一起下来相见。 黄裳许是道家典籍读多了,颇有些仙风道骨,与众人谈笑风生,全无拘束,令众人刮目相看。 赵佶这才知道道藏已成,黄裳这是往京城进献道藏的。 赵佶当时诏印道藏并不是自己如前身一样对道教狂热,不过是出于政治考量而已,闻言褒奖了几句,并未见多大的惊喜。 “黄卿这些年通读道典,想必获益匪浅。我这几位娘子痴迷武学一道,可否教授一二。”赵佶注视着黄裳道。 黄裳这才明白皇帝要见自己的目的,当下呵呵笑道:“官家错爱,臣愧不敢当。这几年校读道籍,倒知晓些葆生养命的道理,于武学一道并无钻研。若几位娘子有兴趣,也可与臣探讨一二。” 赵佶一听有戏,笑道:“这样吧,你去京城进献道藏后就不必回福州了,留在朝中听用吧。我们在应天府并不会过多逗留,讨教诗词、武学之事,还是留待我们回京之后吧。” 黄裳问道:“谢官家恩典,不知几位娘子想学些什么功夫?臣也好先斟酌一二。” 赵佶闻言,欣然于色,主动介绍道:“段娘子喜欢用刀,嵬名二姐妹学的是双剑合击之术,我与师师跟着周侗师父胡乱学了些。至于元奴,我倒没有真正见过。” 聂元奴笑了笑,说道:“我没学过功夫,只是学过几年杀人的技巧。” 赵佶几人听出她话中的苦意,一起投过安慰的眼神。 “周侗的弓枪拳脚还是不错的。道家注重养气练气,走得是内家功夫的路子,这些兵刃上的功夫只能为辅。”黄裳适时接过话题,淡淡的说道。 赵佶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家伙说他胖还真喘上了,周侗的功夫居然只当得他轻描淡写的还不错三个字。” “不过想来官家与各位娘子也无甚耐心与时间学那些养气练气的功夫。容臣好好想想。各位娘子都是女子,气力自不如男子,今日便先传一招卸力的功夫。日后再将飞絮劲的巧劲功夫传授。”黄裳笑吟吟的说道。 赵佶赶紧倒了杯茶,递给段婧月,说道:“婧月,还不快谢过师父。” 段婧月接过茶来,双手奉上,五位娘子一起说道:“请师父用茶。” 黄裳侧了身子,只受了半礼,接过茶笑眯眯的喝了。 手挥五弦也算是飞絮劲里的招式,招式并不繁复,极为简单,只是伸出五指在对方手肘轻轻一拂,便能使对方手臂微酸,全身消劲。 这一招的要旨便是快、稳、准。出手要快,招式要稳,着点要准。 四人都有基础,学起来并不费力,只是陪练的赵佶遭了殃,两只手到最后抬都抬不起来了。 飞絮劲属于卸力的巧劲,以柔克刚,消弥对方强劲力量于无形,颇为适合女子。 最后,黄裳传了赵佶一套养气归元的功夫易筋锻骨章,并笑吟吟的将他请到一旁,说道:“恕臣大胆直言,官家这么多绝代佳人相伴,所以臣考虑再三,还是传你套养气的功夫,若不想众位娘子早早枯守深宫,还请勤加修习。” 在赵佶无语的眼神中黄裳告退而出,远远还能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阿骨打三箭破敌 赵佶见李清照有些闷闷不乐,笑着安慰道:“我将演山先生留在京城,你以后想讨教诗词倒也方便。” “你们都喜欢谈文论武,偏生只我只喜诗词。”李清照幽幽说道。 赵佶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说道:“自唐以来,你说女子之中,诗词有谁比得过你。你就知足吧你。” 父亲是大学士苏轼的真传门人,母亲来自书香传家的状元门第,而李清照也没辜负这好基因,成了千古第一女词人。 赵佶没想到她居然还会纠结于这个,有些哭笑不得。 李清照瞪了他一眼,伸出纤纤右手在他手肘轻轻一拂,赵佶刚刚回复些力气的左手一麻,又垂落下来。 赵佶颇为无语的看着她,说道:“知道你聪明,一学就会。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吗?” 李清照心情却好了起来,嘻嘻笑道:“突然想到学几手防身,用来对付下流无耻的好色之徒那也是极好的。” 赵佶咬牙切齿的道:“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我” “你就怎的?你能怎的?”李清照昂首挺胸,不甘示弱。 赵佶看了眼李清照,咽了咽口水,突然泄了气,恨恨说道:“我就跟师师说,下次再出来就不带你。” 李师师笑道:“好了,你两个别闹了,越看你们两个越象是在打情骂俏,真受不了你们。” 说完与段婧月嵬名姐妹上楼去了。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嵬名明霜突然转头笑道:“清照姐,你看你也和离了,要不今夜就让赵郎收了你?” 李清照闻言,神情一黯,低头去了后院。 赵佶狠狠瞪了嵬名明霜一眼,她回了个鬼脸也不害怕。 李师师折回下来,说道:“我去陪她说会话。”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十年恩情一朝断,任谁心里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放得下的。更何况她与赵明诚曾经琴瑟合鸣,伉俪情深。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李师师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赵佶扶着她的纤纤细腰,强行让她上楼去了。 李清照黯然神伤之时,阿骨打的兵马刚刚填平界沟,正式踏入辽人的国土。 而三千余渤海军得到消息后在辽国将领耶律谢十的率领下匆匆赶来,两军猝不及防遭遇。 阿骨打趁辽军立足不稳,渤海军又多为步卒,令兵马当即进攻冲阵。 那耶律谢十也是员虎将,丝毫不惧,以步军攻其左翼,带着八百骑兵与女真人对冲,并没有将这一千六百余女真人放在眼里。 阿骨打见左翼抵挡不住,正在后退,耶律谢十又直奔中军而来,便令斜也领中军上前抵挡。 却见哲垤也一骑当先,领着手下的人抢先杀了过去。 阿骨打在高处看得明白,眉头紧皱,对身边的完颜宗干说道:“打仗的时候怎么可以不听号令行事,随意改变自己的位置。你去把他叫回来。” 完颜宗干纵马越过斜也,大声制止住了哲垤。 见女真人阵型乱了,耶律谢十趁机纵马冲了过来,三人抵挡不住,只得且战且退。完颜宗干稍一耽搁,与几名骑兵陷入辽骑之中,脱困不得。 历史有时就是这么不可理喻,耶律谢十占了上风,猛追完颜斜也之时,那战马突然一声长嘶,前脚失蹄,将他甩落马下,完颜阿骨打正好看见,忙弯弓射箭。 见耶律谢十突然落马,左右大惊,急忙来救,却听一声惨叫,最先赶到的辽骑被阿骨打一箭穿透了胸膛,坠下马来。 耶律阿十身手不凡,见那辽兵落马,起身伸手抓住缰绳,跃上马背,向后而走,与另一赶来的辽骑交错而过。 阿骨射出第一箭时,已摘了头盔,纵马向前,行进途中,又是一箭,将挡住耶律谢十的那名辽骑射落马下。 忽听耳畔厉啸,急忙偏头,一枝长箭擦着头皮过去,带出一溜血珠。但此时阿骨打的眼睛里只有辽人的主将,依旧策马狂追,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 耶律谢十正自慌乱而逃,后背一痛,却是阿骨打一箭透甲而进,扎进来一半。耶律谢十一声惨叫,仆下马来,气绝身亡。 阿骨打纵马如风,拔刀俯身,一刀将耶律谢十人头砍了下来。 渤海军见主将已死,登时心中慌乱,失了斗志。 阿骨打大声道:“敌人主将已死,女真的勇士们,随我杀尽敌人。”说完,带头扬刀向前冲杀。 女真士气大振,人人奋勇相前。 渤海军稍作抵挡便溃败了,四散奔逃,慌乱之中,自相践踏而死的都有好几百人。 女真人趁胜追击,不少渤海军跪在地上求饶投降,敢于抵挡与逃跑的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只有几十骑兵侥幸逃走了。 阿骨打令人打扫战场,清理缴获的战马兵甲,又让士兵将那些辽兵尸体上的盔甲都扒了下来,这些东西都是女真人急缺之物。 阿骨打之让人将耶律谢十的战马去送给来不及参加的完颜撒改,告诉他胜利的消息。 队伍稍作修整后,向宁江州进发。 路途中,完颜撒改的儿子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追上了他们,祝贺阿骨打打了胜仗,让女真人勇气大增。 不一日,阿骨打兵临宁江州城下,准备攻城。 乌雅束又率领联盟各部一千余人马前来增援,兵势更盛。 阿骨打召集诸将开会,严明纪律,又将哲垤违背命令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当众打了二十军棍。 乌雅束赞同他的做法,要求战时所有人必须听从阿骨打的命令,包括自己在内。 这一日,阿骨打召集众将,开始填埋宁江州东门护城河。 辽军与女真人在城头城下互相射箭,一为阻止填埋,一为掩护填埋。 女真人填埋护城河第一日,海州刺史高仙寿率三千渤海军出东门攻打女真人,完颜银术可领军对阵,双方苦战半日,势均力敌,各自鸣金收兵。 第二日,副都统萧挞不也领三千奚人兵出东门攻打,完颜斡鲁领兵出战。奚人兵战力在辽国只在契丹人之下,在汉军、渤海军之上,完颜斡鲁虽为阿骨打之下第一勇将,仍然不敌,直至其子完颜斡鲁古领兵来助战,才堪堪相持。 如此一来,遭遇箭雨与辽军出城来攻的双管齐下,女真人填埋护城河几乎毫无进展。 注:辽史、金史所载,阿骨打起兵之初,有如神助,首战敌将谢十莫名其妙落马而胜,而后有数次关键之战又有大风之类异常气象相助。然古人讲究天命,古人治史也难免会神化这些开国之主,种种神异之处,或有巧合之处,但多有杜撰,不可尽信。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赵家郎江南许亲 战局一下陷入了僵局,双方相持十余日,阿骨打率领女真人退兵。 萧嗣先见女真人退走,急令海州刺史高仙寿领渤海军追赶。 追赶至界沟附近时,早已埋伏好的阿骨打率众将从三面杀出,猝不及防的渤海军大败,高仙寿在亲卫的拼死卫护下仅余八骑逃脱。 在同一地方,阿骨打两次大败渤海军,俘获了一千余渤海军,缴获了大量兵甲与少量战马,胜利回到霭建村修整。 阿骨打息兵谋破局,赵家郎携美至杭州。 徐婆惜、王京奴来杭州后,在涌金池旁仿造京城矾楼式样,营造新楼,起名为丰乐楼,居西湖之会,千峰连环,一碧万顷,柳汀花坞,历历栏槛间。而游桡画栋,棹讴堤唱,往往会合于楼下,为游览最。旁为花径曲折,亭榭参差,更与兹楼映带云。 二人后来又在丰乐楼不远置了一座占地数亩的园林式宅第做为居所,就叫丰乐园。 后来王京奴去了应天府,后来成了梅执礼的侍妾又回到杭州,最后又同梅执礼回到京城。 而徐婆惜一直在杭州主持经营着丰乐楼。 赵佶一行到了杭州,自然住在丰乐园,吃在丰乐楼。 李师师与徐婆惜多年未见,抵足促膝说了一晚上的话。 第二日,李师师便跟赵佶说起徐婆惜想让归京之事。 赵佶笑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有合适的人接掌就行。” 李师师道:“这么多年了,婆惜一直未有归宿。一个人在这边,确实难为她了。” 赵佶苦笑道:“当年你给她们脱了乐籍,除却出身,论品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女子。我特意叮嘱赵鼎与她二人多接触,本想着有朝一日她们入府为妾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谁知道赵鼎并未有此心思,倒是梅执礼那厮却是个色胚,王京奴去应天府不久便被他盯上了。” “不过没事,回京后我亲自去找赵鼎那厮去。”赵佶宽慰道。 “我看袁都指挥使挺不错的,他也还未纳妾,要不要搓合一下。”李师师小声说道。 赵佶哦了一声,想了想,便开口将袁松辉叫了进来,笑道:“李娘子找你说件事情。” 李师师嘴角抽动,狠狠的瞪了赵佶一眼。 “有什么事李娘子尽管吩咐”袁松辉恭谨的说道。 李师师只得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袁松辉倒没想到是这岔子事,闻言一愣,旋即扭扭捏捏起来,说道:“臣谢过李娘子。” 赵佶、李师师相互看了眼,有些疑心这厮是不是早就盯上徐婆惜了。 虽然有点意外,但这个结局很不错。 李清照也是个干脆的人,又去将徐婆惜找过来说了。 袁松辉是徐衡亲自挑选的接班人,也是个中过文武举人的文武全才,加上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如今又贵为皇帝近臣,执掌镇抚司重衙,对徐婆惜来说,自是难求的归宿,不过略作考虑,便大大方方同意下来。 众侍卫听说了,便来寻袁松辉起哄,要二人请客,二人自然无不应允。 赵佶说道:“京城太和宫、洞元观这些皇家道观,滞留了大量外放不愿归家的宫女,让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子枯萎道观,实在太过残忍。回京后,李娘子会去登记愿意出嫁者的名单。你们亲从官中有未娶妻的,休沐时自然可以求李娘子去。除了那些宫女,李娘子也可以在京城为你们寻访合适的。不过有两条,一是得对方也相中你,二是要好好善待人家。另外,亲从官中家中困难的,可以找袁都指挥使,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当然,可不能是因为赌钱这些原因造成的。我也希望你们亲从官都不要沾染上,私底下偷偷参予。我知道你们辛苦,以后会我适当增加你们的休沐时间,让你们好好陪陪家人。亲从官都是从军中优中选优而来的,最优秀的人自然得有最好的待遇。” 亲从官是件苦差,而不是荣耀,到后来亲从官常常缺员没人愿意来,这本来就极不正常。赵佶一直在想办法改变这种尴尬的事实。 侍卫们轰然叫好,齐声谢恩。一名侍卫咂巴着嘴说道:“这妻倒是娶早了些。” 众人见他脸上得意,殊无遗憾之色,知道他是玩笑话。 赵佶见有侍女露出艳羡之色,对她们说道:“你们也一样,真个思春想嫁人了,也可以去求后宫的这些娘子,我会放你们出宫的。当然,也有两条,一是还在宫内的,须得严守宫规,不得与人有染,不得与宫中禁卫发生私情。二是,也别约好似的一走一大群,那宫里也运转不开不是。” “身为一国之君,我有责任让天下人都尽可能过得更好些。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更有责任让你们也过得更好一些。人活着,有希望有奔头,做事才有劲头不是。”赵佶感慨的说。 众人知道皇帝并不单纯是说的漂亮话,真假不仅听得出,更看得到。这些年官家的努力,身边的人自然能感受到。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徐娘子,你留下,跟我说说这边的情况。”赵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各归其司。 皇帝也不知从哪得来的灵感,每年会在年中与年末抽时间听取部分朝臣对自己一年来所历职事的报告,还取了个专名的名词叫述职报告。 袁松辉自然是懂的,在一旁提醒道:“就是把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收获,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都说一说。” 赵佶瞪了袁松辉一眼,袁松辉讪讪的退了出去。 段娘子她们自然也各自离去,只留下赵佶与李师师一起听徐婆惜说。 这几年关于地方官员与民间舆情,每年都有专门的卷宗送往京城李师师那里。而徐婆惜这几年的生意与眼线也布到了两浙路各个州治与一些县治所在,主要以酒楼客栈为主,也有些布庄车马行的生意。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赵佶看着徐婆惜,突然叹息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宋的学霸家族 李师师以征询的目光看过来,好在赵佶怕徐婆惜误会,马上接着道:“你这样的人才就这样许人了,会不会太浪费了些?” 镇抚司与影月楼是两条线,徐婆惜入袁府为妾,自然就得完全退出来。 见徐婆惜脸色有些难看,笑道:“我只是有点可惜罢了,你把事情交待妥当便行。” 徐婆惜这才笑意盈盈起来,再次谢过。 到了正午,袁松辉与徐婆惜说好请众人在丰乐楼吃饭。赵佶笑道:“这饭钱可得你们两个自己出。” 众人嬉笑着出了丰乐园前往丰乐楼。 却听见面有人大呼:“不好啦,杀人了。”但见行人游客四下逃散,到了远处才敢停下观望,待客的画舫游船也都远远的划开。 唯有壁垒鲜明的两伙人留在涌金池边。 双方人数差不多,一方是五六个年轻男子,看装扮倒都是富家子弟,另一方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两个女伴。 死者是有女伴一方的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公子哥,殊为可惜。 不多时,余杭县衙的县尉杨冶中带着三班衙役匆匆而至,见出了人命案,自然不敢怠慢,问明情况后将双方都带回了县衙,而留下两名衙役看着尸体等仵作前来。 赵佶与袁松辉走上前去,看了看尸体的伤口,那人右肋下中了一刀,刀还在那插着呢。 两名衙役见这些人不似寻常人,二人又没动尸体,只是看着,倒也没阻止。 两人相互看了眼,笑了。 “吃完饭你去县衙看看。”赵佶说道。 袁松辉朝几位娘子处努了努嘴,说道:“看见了这个她们还能吃得下?” “隔那么远,什么都看不清,有什么影响?这种事,不存在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更不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顶多同情一下,惋惜几句罢了。”赵佶叹道。 人性便是如此,与冷酷无关。 几位女子却多少受到点影响,说好的请客大吃一顿,只是胡乱吃了点,反而剩了一大桌子菜下来。 回到丰乐园,袁松辉自去县衙打探案情。 袁松辉一个下午都没回来,直到饭点时才匆匆赶了回来。 赵佶见他神色,知道这案子应该是破了,也不急着问。 倒是段婧月她们十分好奇,开口追问。 “余杭县的这个张知县倒是个厉害人物,十来个人无人认罪,这个叫张宇的知县却轻而易举的确定了凶手。”袁松辉赞道,却没有直接回答。 “轻而易举?那你还耽搁了这么久?怕是这知县还请那些人吃了顿饭吧?”赵佶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佶。 袁松辉躬身,叹服不已,说道:“还是官家圣明,居然如亲眼所见一般。张知县的确是留那些人吃了顿饭才确定了凶手。那凶手居然死者的同伴,却是说自己喜欢的女子被死者横刀夺爱,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正好碰到两群人为争画舫打了起来,他趁乱下手。” 赵佶叹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外如是。”见众女一脸雾水,不满的看着自己两个,拍了拍额头,笑道:“忘了解释一下了。先前我与松辉看过尸体,那刀口在右肋处,而且看衣衫刀裂之外自后向前才是那般模样。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什么?”众女想都没想,异口同声问道。 赵佶无语的看着她们,你们就不想想的吗? 赵佶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答到:“这说明凶手是左手持刀,而且能一刀毙命,那自是惯用之手。” 众女一下明白了,很少说话的聂元奴这次倒第一个开了口,说道:“所以张知县只要找出那些人中的左撇子就行了。可是” 聂元奴看着他们二人道:“可是,若那些人中有两个以上的左撇子呢?” “那这个就需要再深入调查了,比如只有大致在什么位置才能刺出那样的伤口。又比如一群赤手空拳的人里为什么突然有人动刀子,下手还这么狠,那自然是有过节有恩怨的。”赵佶看着聂元奴轻轻解释到。 袁松辉接着说道:“到饭点时,张知县让那些人聚在县衙的天井里吃饭,结果还算幸运,就一个左撇子。” “这个张知县怎么样?”赵佶问道,却是望着徐婆惜。 徐婆惜笑道:“这位张知县在老百姓心目中那自然是极难得的好官,而且他家在整个江南,那名气也大得很。” “哦,说来听听。”赵佶精神一振。 “这张宇张知县是常州人,前岁中的进士,与他同科中了进士的还有他两个亲兄弟张宰、张宦,同科三进士,更为厉害的是,他父亲张彦直?与兄长张守父子早在崇宁二年也是同科进士。 “一门五进士!真是文风蔚然之家啊。”赵佶赞道,这是大宋妥妥的学霸家族啊。 徐婆惜笑道:“可不只如此,张知县兄弟七人皆通过科考登入仕途,“父子同榜”、“一门五进士”,一时传为佳话,世人称誉有加,‘维张氏在东南,首推衣冠显姓’,‘东南士流咸曰人门之胜,莫先张氏’。” “你这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张知县的哥哥张守现在应该是湖州的知州,平时上疏言事,刚直敢言,而且言词激烈,丝毫不留情面。我早有意让他去谏部任事,正好,就让这个张宇去湖州接替他哥哥张守,让张守去吏部做个尚书吧。”赵佶想了想,倒有了新的想法。 “你刚说着要让人家去谏部,怎的又将人安排去了吏部?”段婧月小声问道。 赵佶知她是在提醒自己,重要官员的选任不能随心所欲,更不是儿戏。 “官场要形成良好的风气,吏部更需要多一些这样公正刚直的人,杨尚书明年就要致仕,刚好让张守去接了位子。当然,这事也不急,我回京会先详加了解后再做最后的决断。”赵佶耐心的解释道。 赵佶悠游江南之时,数千里外的霭建村,阿骨打与撒改等人正在自家的大坑上围坐在一起,商议攻打宁江州之事。 裴满氏等几位内室站在一旁伺候众人的吃喝饮食。 这个时候的女真人还没有专门的中央军事机构与职官等级,仍如原始社会部落议事一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初立军制再伐辽 女真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勃极烈,汉语为官人、官长的意思,用以区分庶民与官长,并不是十分尊贵的头衔,上到首领下到伍夫长都可以称呼。 为了显示首领们特殊的尊贵地位,便在勃极烈前冠以不同名号,以区别作为官长泛称的众勃极烈。比如乌雅束称都勃极烈,都为高的意思,撒改为国论勃极烈,有国相之意。而国论这个名号还经常与其他名号重叠使用,比如撒改任国论忽鲁勃极烈,阿里合懑任国论乙室勃极烈。称呼时,可以称国论勃极烈,也可称忽鲁或乙室勃极烈。 如果要勉强类比的话,除了众勃极烈是泛称,其他名号的勃极烈与宋朝的二府宰执差不多,属于女真人中有权决定军政事务的少数头脑们。 “宁江州驻军太多,单凭我们现在这四千余甲士,强攻怕是难以奏效。即便攻下来,我们也会死伤太的勇士,对以后的形势不利。”阿里合懑老成持重。 “所以如今,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若能想办法将宁江州的守军诱出城来,在野外的话,以我们现在的兵马,便是以一敌二,我们也能轻易打败他们。”完颜斡鲁英勇善战,又极有谋略,若论领兵打仗,女真人中也只有阿骨打能胜他一筹。 “诱敌出城,决战于野外,的确是不二的选择。不过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阿骨打笑呵呵的说道,却是心中早有算计。 “但是出兵之前,我觉得必须让我们的勇士学会听从号令行事,尤其领兵的人,不能凭自己的意愿便不听从统一的安排。”阿骨打环视众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真人打仗依旧如往常一样,习惯各自为战,虽然在盈歌的手上已经统一了号令,但由于缺少大队人马的作战经验,一打起仗来,仍然时常乱哄哄的,没了章法。 对于这一点,众人深以为然。上次因哲垤违令先行,导致队伍混乱,差点被耶律谢十抓住战机,第一战便以惨败收场。 也所幸耶律谢十马失前蹄,意外落马,被阿骨打瞅准时机射杀,这才反败为胜。这一仗让女真人信心大增,认为自己有老天护佑。 但阿骨打他们这些首领自然不会因此昏了头脑,反而更为忧心。 “我与阿骨打商议过了,诸路兵马以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猛安之上设都统、副都统之职,阿骨打为内、外诸军都统,总领兵事,诸军皆须依号令而行。你们以为如何?” “如此最好,有阿骨打带领我们,我们心里都服气。” 斡鲁首先表达了信服,众人自然无有不服。 乌雅束便让阿骨打布置攻打宁江州的事宜。 “前次大败耶律谢十与高仙寿的渤海军,俘获了不少人,我不许你们将他们刮分为奴隶,惹来不少人心中怨恨。我们女真人虽然个个都是勇士,但大辽地广人多,兵盛将广,我们必须交好所有有可能帮助到我们的人。不仅是渤海人,以后还有汉人,甚至是奚人、契丹人,我们要努力争取他们为我们效力。我跟被俘获的粱福、斡答剌说,女真渤海本是一家人,我们兴师代罪,不滥杀无辜。他们答应了我,假装是逃回去,然后暗中联络宁江州的渤海人,在我们进攻的时候里应外合。若此次成功拿下宁江州,以后你们都要记得我今日之言,并且也要做到。” “阿骨打说得对,我们女真还很弱小,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来帮助我们。”乌雅束再次重复说道。 众人见兄弟俩都这么重视这个事情,认真的应了下来。 要是赵佶听到这番话,肯定会拍着阿骨打家的土坑大声喝采,这不就是抗辽民族统一战线吗? 这真是一个能人辈出的时代,契丹了开创了一国两制,女真人创造了民族统一战线,而太祖一根军棒打出一个大大的江山,打造了一个文风炽热的盛世王朝,风流千秋。 阿骨打以现有四千五百余甲士重新按诸路划分重整,任命谋克猛安,并以斡鲁父子为左路都统副都统之职,斜也与粘罕为右路都统副都统之职。左右二路各辖二千甲士,阿骨打自领五百甲士坐镇中军。 整军既毕,大军携五日干粮,择吉日再次兵进宁江州。 却说天祚帝安排好对付女真人的人选与兵马后,又御驾拔营去秋时捺钵伏虎林射虎狩鹿去了。萧奉先说得轻巧,他也以为女真人苦寒之地没什么实力,虽然女真人打败了高丽人。但契丹早就打服了高丽人,知道高丽人欺软怕硬的性子,女真人挺能打的,又桀骜不驯,打疼高丽人很正常。 那又怎么样呢?女真七部若是统一,也许有十来万人口,而现在完颜部的那个联盟有五六万人就顶天了,还不一定会听从号令敢造反,就靠完颜部那两三千所谓的勇士就敢造反?真是有点不知死活啊。 当然,轻视是轻视,天祚帝还是不时会向萧奉先了解下女真人的动向的。 当耶律谢十战死,高仙寿兵败的军情传至伏虎林时,萧奉先并不以为意,只当作寻常小事处理,天祚帝询问时,更是只字未提。 自己弟弟领军,这打败仗的消息自然能不说就不说了。况且,大军仍好好的守在宁江州,女真人也退去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后世治史者,多言:六贼前赴后继始乱宋,奉先一己之力独葬辽。 对于萧奉先来说,对女真人的丰功伟绩才刚刚开始。 却说阿骨打择日发兵,四千余骑向宁江州再次进发。 虽然兵士穿戴杂乱,有穿戴女真人自己制作兵甲的,也有拿着辽人兵甲的,看起来军容并不齐整,但人人眼神坚毅,脸上的神情自信而轻松,看向自己的首领时,更是热切而尊敬。 所有的兵士都相信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在他们心目中如神一样的男人会带领他们顺利攻下宁江州。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阿骨打攻取宁江 开京,原名松岳郡,因城北有满山松柏密布的松岳山而得名。公元七五七年,改称为开城郡。 王建建国后,定都于此,在松岳山南麓山脚下创建宫城和皇城。宫城周长四里余,南北长,为一个瘦长矩形。宫城外的皇城周长近十里,为一个不太规则的方形。 高丽一直以汉唐正统自居,因建国在大宋之前,常以小中华自居,宫城的唐风浓郁,连许多宫门名称都照搬过来。宫城正门在东边,名光华门,向西走一段路,北拐即是两层楼的升平门,左右各有亭楼,进门就是其一的东乐亭,升平门与北边的神凤门之间的广场上有一座建筑,名会庆殿,建于三十三级石阶的高台之上,为阅兵与观击毯比赛之所,也是朝会之所,其西是高丽王日常处理政事和起居之所。神凤门,又名仪凤门,是二层的门楼,是王宫内最宏大、最华丽的门楼。 与大明宫一样,皇城与宫城前朝后庭,以玄武门为分,由于山势影响,有如上台阶,一直从平地修到松岳山山脚,前低后高,且不是正北正南位置,而呈西北、东南走向。 说起王氏建立的高丽国,后人总会与高勾丽相联系起来,事实完全不然。 高氏句丽的开国皇帝朱蒙,以高为氏建国,是汉时扶馀国人,追溯源起,源自古息慎,是炎帝后裔。 高丽国是朝鲜人建立的,燕人卫满占领朝鲜时与句丽并存。而这之前,周武王册封箕子为高丽侯,封地就在这里,也是后来新罗国的所在。算起来,朝鲜人是黄帝的后裔。 后来高丽灭新罗、百济,三国一统。 如今的高丽王俣,高丽第十六任王,字世民。 高丽常以承继汉唐自居,王俣更有意思,除了以直追唐太宗之志,而处处跟着宋朝的步伐走,不甘落后。 历史上宋朝对高丽的实际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来往不多,而高丽对宋朝情况十分清楚。 宋朝皇帝开边,王俣也开边,打不过辽人就打女真人,结果曷懒甸之战,耗时数年,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耗空了国库,最后不得不乖乖还给了女真人。 高丽佛盛,宋朝皇帝信奉道教,他也信奉道教,与李资玄、郭舆等道家之人过从甚密,郭舆也被时人称为金门羽客。 宋朝皇帝施新政,他也实行新法,仿宋朝三舍法,用宋人胡宗旦改革教育,广设学舍,国学设七斋,六斋讲儒学,一斋为武学。又改革官制,还仿宋设惠民局,礼仪详定所等机构。 宋朝皇帝多才多艺,是风流天子。王俣热爱音乐、爱好文学,又宠爱两位开京名妓玲珑、遏云,并收入后宫。 会庆殿,王俣君臣正为辽国要求出兵攻打女真人的要求而头疼。 辽国的横宣使耶律谘春、李硕再次带来天祚帝的国书,要求高丽迅速整顿好兵马,出兵帮助辽国剿灭完颜部的女真联盟。 高丽在曷懒甸损失惨重,吃尽苦头,前岁才将曷懒甸还给女真人,尹瓘、吴延宠也因此被宰相崔弘嗣、谏官金缘逼着削官夺爵,虽然马上又被官复原职,但这时候,你说让高丽出兵去打女真人,这君臣自然只能苦着脸,哪里敢应承。 况且,正被饥荒困扰的高丽也没人没粮,自顾无力。 但宗主国发诏,明着违抗又不妥,万一辽国胜了来算帐怎么办?辽圣宗大破开京的历史还未远去呢。 金缘奏道:“不若提出将保州、来远城赐予我国为条件作为出兵前提。辽国必然不允,我国也好有个推脱。” 保州、来远城是辽国在鸭绿江东岸专为监视高丽所设,是辽国攻高丽的桥头堡,一直让高丽君臣如梗在喉,耿耿于怀。 平章事尹瓘自曷懒甸之事,早已不复昔日雄心,于朝政少有所议,此时闻言,忍不住出列奏道:“金中丞此议不妥,如此公然挟持上国,辽人必定怀恨此事,日后难免报复。不若先以前数年用兵女真,损耗颇重,小国地瘠民贫,兵疲力弱为借口,先拖延些时日看看战事如何发展吧。同时派兵加强边界巡防,做做样子也就是了。” 王俣点头,深以为然,说道:“便依尹卿所言,即刻备国书送与辽国使者。” 高丽君臣的反应完全在女真人的意料之中,阿骨打只是令撒改父子去与五国部相持,并派蒲家奴前去对付纥石烈阿疏,对高丽并未增兵遣将予以防范,当然了,在曷懒甸,完颜部本来就驻有重兵。 当女真的兵马再次出现在宁江州城下时,辽军并没有多么紧张。 女真人长期狩猎牧养为生,所居多为木栅城寨,偶尔也会筑冰城御敌,到了曷懒甸与高丽大战,斡鲁筑九城以对高丽九城,才开始对城池有了概念。 对于宁江州这种马面、角台、瓮城、城壕、护城河一应俱全的辽人边城,女真人毫无经验,第一次只能草草收场。更要命的是,女真人习惯了野战,以骑兵征战,所以弓箭并不讲究弓硬箭远,弓力不过七斗,只是宋军三等士兵所用标准,射程只在五十步与百步之间,上次与居城临下的辽人对射,明显处于下风,更别说什么大型攻城器械了。 但女真人善于学习这一特点再一次发挥了巨大作用。女真人从降兵那里学会了攻城云梯等器械的制作,又赶制了一批呈窄三棱形的穿甲箭,而阿骨打更是为几位猛将与自己配置了“箭镞六七寸,形如凿,入则不可出”的特别铁箭,箭远力强。 阿骨打相信,女真人会在讨伐契丹人的战争中迅速成长起来的。 当女真人又如上次一样,开始遣人填埋护城河时,辽军也如上次一样开始射箭。这次女真人连对射都省了,直接退了回去。 过了不久,女真人又开始填埋,待辽军射箭又退回。如是反复,辽军干脆在城头嘻嘻哈哈的看起热闹来,这六丈的护战河有得他们填埋一阵子的。 此时的守军们没有注意到城中的数百名渤海军正由粱福、斡达剌领着,以增援的名义,兵分两路,一路上了东城门的城楼,一路到了东城门前。 守卫东城门的辽将正要查验军令之时,城门外又响起了女真人的叫阵声,便放过了这事。 副都统萧挞不也去了伏虎林伴驾秋狩,都统萧嗣先闻报女真来攻,问明敌军人数后,便令高仙寿领渤海军出城迎战,虞侯崔公义随后领奚军出城策应。 高仙寿领命整军,才发现少了五百余人,只得一面遣人去寻,自己则先行出城。 到了东城门才发现斡达剌已在城门前等候,训斥几句后令其跟随出战。 斡达剌领命后,故意拖延,落在了后面。 且说高仙寿策骑领军刚出城门,还未整军列阵,阿骨打便令斡鲁父子发起了冲锋。 高仙寿大惊,只得令前军仓促迎敌。 斡鲁父子奋勇当先,很快冲至渤海军前,弯弓射箭,皆无虚发。 渤海前军皆为骑兵,与女真人马上对射,却是不敌。很快便被女真人冲入军中。 高仙寿见前军已有败象,中军是步军,还在出城当中,看样子根本来不及列阵,将军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于是拨转马头想要回城。 谁知道他这一转头,城楼上的粱福瞧得明白,带头大声鼓噪起来:“不好了,高刺史败了!”“快跑啊,女真人破城了”。 城门守将一愣神,便见那些渤海人抽刀挺枪,开始砍翻身边的人。 这些渤海军一喊,城下也乱了,出城的渤海军想回城,出城的正拥挤着出来,双方堵在护城吊桥上乱成一团时,城门口的一群渤海兵抽刀挺枪,开始杀死身边的人,一边杀还一边喊:“高刺史战死了,快逃命啊。” 城门处兵荒马乱,斡鲁父子冲散了渤海军前军,领兵直接奔吊桥而来。 渤海军大乱,不少人自相踩踏拥挤中便被女真人砍飞了脑袋,机警一点的只好往两边跳了护城河中。 阿骨打知道。 宁江州,城破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赵家郎谋略高丽 江南好。 江南风物,自然是极好的。 当几位娘子与李清照徜徉于西湖之时,赵佶轻车简从,悄然到达了明州(今宁波)那座由皇城司守卫的造船厂。 大宋的造船技术由于海贸的发展已经走在世界的最前列。远通波斯湾的客州可载二千斛(石)粟,长十多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以整根木头加工成的巨枋叠合而成,坚固结实。由于体积大,又有水密隔舱,多重板结构,不怕风浪,又带有小船,很受中外客商欢迎,争相乘之。 这种客舟载水手千人,其中六百篙师,四百兵士,船上储存有一年的粮食。有时还在船上养猪酿酒。 客舟有四层甲板,六十间客房,舒适隐秘。 而神宗时,曾造两艘神舟出使高丽,体积是客舟的三倍。 这样的造船技术居然完全用在了商贸上,这让赵佶每每想起就肉痛不已。 于是赵佶下诏造船局于明州专门修建造船厂,建造战船,并提出了一些粗略的意见。 水军用船分三种,两种以神舟技术拖底,打造成巨型战船与运兵船。这种巨型船两年才能造出一艘,赵佶只好放弃将其改造成专门的战船的打算,反而以运兵船为优先。以客舟为拖底,打造战船。 今日,赵佶终于见到了战船的样子,也看了正在建造中的战船。 战船中央由主龙骨、首龙骨、尾龙骨构成,主龙骨用粗大的方形樟木制造。船体呈v字形,是一种尖底海船,上部平得象天平,下侧尖得象刀刃。整船头尖尾方、首尾上翘,利于负载和破浪。船底分成十三个水密隔舱。船底在赵佶的建议下,工匠们攻克技术难关,由多重板改成了单层厚板。 船侧容易与外物碰撞的部分,经过加厚并包以铁皮。 板缝之间用麻丝和桐油灰腻密,水密性能良好。以三根巨木为头、中、尾大桅杆。 四层甲板的第二层改造成了炮舱,左右各置十门火炮,载蒿手八百人,兵士八百人,储存有半年粮食。 而运兵船有三个战船这么大,看着真如一座高山一样,根据改造,一艘船可以运八千步军。另有专门运送骑兵的,可以运载三千五百人骑。 到如今,运兵船只建好了两艘,供马步军各一艘,第三艘在建的,赵佶果断下令改造成巨型战船,用于作水军的帅船,后续再建两艘。至于运兵船,到时征发民间客船足够了。 新式战船已建造完成十二艘,在建四艘。 对于这样的进度,赵佶颇为满意。待归京后,会给予奖赏。 赵佶在明州待了两天,切身感受了一下千帆聚明州的恢宏与热闹。 所有民间出海商贸均需市舶司签发公凭,否则就为违法。市舶司就设在甬江、余姚江、奉化江的交汇外。 明州城里有波斯巷、有高丽使馆,与这两地商贸频繁。 赵佶月湖北岸的酒楼里,看着不远处的高丽使馆,问袁松辉:“这几年暗中招募高丽人的事情进展怎么样?”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将重点放在了开京及周边州县,虽然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去了那边,引路报信的人还是有的。尤其现在高丽正闹饥荒,招揽人也容易了不少。” “那就好,另位,设法弄到高丽的详细地图,尤其是开京及附近州县驻兵、山川、河流、人口、产粮等情况要越细越好。”赵佶叮嘱道。 袁松辉笑道:“放心吧,这数年间,去高丽刺探的镇抚司人员至少上百了。” 赵佶深知打仗时情报的重要性,不得不多问了几句。 二人吃过早饭,动身返回杭州,陪着六女游玩了一天后,出发去了苏州,专程专杨勔父子的同乐园看了看,直骂这父子俩死有余辜。 在苏州又待了三天,这才绕道江宁府回京。 高丽人眼中的宋朝是什么样子,对大宋的君臣来说并不清楚,也并不想了解,他们固执的认为,大宋虽然已经比不过辽人,但也是妥妥的老二,自然令高丽、交趾这些番邦小国顶礼膜拜。 自从高丽向辽人称臣,大宋君臣依旧怀着天朝上国的博大胸怀原谅了高丽人,并册封赏赐了他们,依旧与他们通商互易。 为了显示自己天朝上国的气度与威风,神宗下诏造了两艘巨船,号为神舟,携带满船物资驶向高丽,并将两艘神舟的珍玩宝器无偿赠送,高丽君臣人人有份。这简直和隋炀帝为迎接西域首领,在洛阳满街树上挂丝绸的行为一样败家。 于是,自认为“巍如山岳”的神舟一靠岸,高丽“倾国耸观,欢呼嘉叹”,“震慑夷狄,超冠古今”的大宋,在高丽人眼中,就成了富而不强,还钱多人傻的二傻子一个,表面上依旧恭顺,骨子里嗤之以鼻。 高丽人对大宋的心态一直是矛盾的,高丽人文化上经济上要依赖于它,不得不奉大宋为宗主国,另一方面,由于跟随宋太宗北伐而招致大辽数次讨伐,不得不耗费国力筑千里长城以阻止契丹人,从而心怀怨愤。 说到太宗北伐,当时是要求高丽出兵,但高丽小国哪里敢,于是小打小闹,结果宋人不满意,又得罪了辽人。后来辽人伐高丽,高丽求援。其时澶渊之盟刚立,真宗一口拒绝,由此结仇。 高丽人从左右为难,到一藩事二主,从而左右逢源,想必也经历了一番艰难的心路历程。 自古至今,尊严只在刀锋之上,赵佶大致也能猜到高丽人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与高丽人谈谈心去。 谋取高丽是赵佶早已存在于心的想法,设造船局一来是为了加大海外贸易的力量,更是为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做铺垫。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战船、火炮是一支强大水军不可或缺的条件,而现在,时机已然成熟。 回京后的第三天,赵佶密诏韩世忠挑选两万横山羌精锐,五千精骑开拔,前往河北东路与京东东路的登州、莱州、滨州、棣州四地熟习水性。 同日,赵佶下诏水军四立,北海水军、东海水军、南海水军、内河水军。北海水军驻登州、海州,东海水军驻明州,南海水军驻泉州。内河水军分驻在黄河、京城、长江三地。 十月初一,赵佶下诏以刘锜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武擒虎夫妇秘密离京。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交趾犯边当思量 妾欲归家君且怜 自契丹立国,重农耕,轻赋役,尤其是在幽云十六州这汉民之地。 北地严寒,辽人便有了冬天跑到幽云十六州这边避寒的习惯。避寒时也只能在荒地居住放牧,不敢侵汉民之田土。 所以幽云之地,民心向辽早已成了事实。 当然也有例外,一遇到突发事件、紧急情况,契丹的皇帝便会派遣使者,佩带金牌或银牌去各地,牌上刻着宜速二字,又有手札,可取驿马,所到之处,如天子亲临,予取予求,无有敢违,号曰天使。 银牌天使到后来,巧取豪夺,作恶多端,致使百姓不堪重负。 到了天祚帝时,情况开始恶劣起来。 还有一点,契丹崇佛,几十万僧众,白白养了一大批寄生虫,耗费日重。 苏辙使辽时,一路所见所闻,颇为北朝日后的前途担忧。不久,道宗死于捺钵,其孙耶律延禧以遗诏顺利即位,便是天祚。 天祚即位,立即平反其父冤案,结果却用了北院枢密使耶律阿思与同知北院枢密使事萧得里底两个贪赃枉法之人,事与愿违,冤案不了了之。 天祚帝驱逐了朝中忠直之士耶律棠古与萧兀纳。而利用妻子邢氏美色取悦天祚的耶律俨等无耻小人都得到了重用,国事日坏。 当宁江州落入女真之手的消息传至大宋京城,赵佶令镇抚司北衙全力加强幽云地区的活动,暗中招募可用之士。 十二月初,赵佶下诏,州、县官员,事关朝政施行,民情上达,至为重要,实才、德行缺一不可,令廉访司、谏部审察善恶邪正,分为廉能、污滥、不职三等,登记造册,据以升降。两司不仅劾罪,亦需举善。凡赃污之官,永不复叙。入罪者,大赦不行。若两司不公,允许地方官员上疏直奏,皇帝亲理。 十二月初五,召政务院宰执问策,令政务院制定宽民之举,思考经济之术,要鼓励手工业与商贸的发展。 十二月初六,召枢密院问策,要求枢密院整肃军备,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西军征战多年,一直以西夏为对手。而今西夏已灭,以后的敌人主要来自北方。尤其河北之地多为平原坚城,与西北山地居多的地理全然不同。必须让西军适应新的地理条件下作战。平日里要操练新的战法,以免将来万一发生战事,适应不了。” 这一点赵佶一直很担忧,已经跟韩世忠、折可存等人提过多次。 “为适应新的条件变化,朕考虑再对军队做些调整。同时对将士家属的优待政策,军队的赏罚制度做些改进。所有东西皆要形成定制,有章可循。你们几位也要多听听军中将领们的意见,然后再商议。” “官家,军队数年来已多有改革,变动太过频繁,反不利于军心稳定。”种师道与刘法等人都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自然清楚军队的反应。 赵佶其实也很苦恼,随着自己对局势的了解,以前的想法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况且,新式火炮、火铳等武器的出现,兵种也需要作相应调整。 刚来时,并不了解多少情况,想当然的将女真人当作生死大敌来防范,也作了种种预想,但是太过被动。 到后来,想尽早逼反女真人,让其与辽人互耗,自己再渔翁得利。还是太过于依靠外力,被动等待。 当契丹、女真、高丽的情报源源不断而来,赵佶终于能比较清晰的把握天下大局势时,自然有了全新的战略构想。 还是那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赵佶于三舍法中对各级学舍的教学内容进行了一定的修改,要求学子们必须树立忠君爱国善待百姓的思想,必须学习汉唐历史,能背诵一定数量的边塞诗词,学习的主要内容也增加了不少经世济民的学科。 强国民思想,传汉唐风骨。文武并举,经世济民。 加强吏治,改善民生,发展手工业、商贸业。 改革军制,加强训练,大力发展新式武器装备。 建立完善周密的监察体制,加强中枢对军政的掌控能力。而赵佶通过枢密院牢牢将军队控制在自己手中。 以数年时间筹谋布局,只待花开。 然而春天未至。 “你是说交趾蠢蠢欲动,屡屡犯边?” 本以为可以安心过个好年的赵佶被广南西路的边报搞得皱起了眉头。 其实不用徐衡回答,边报写得很清楚,数月来交趾已经七次越过界碑生事了。 “让南海水师一部进驻广南西路,择良港修建水师大营,做好长驻的准备。让东南战区派一军人马增援广南地方守军,告诉他们,来了就打回去,不用客气。” 交待完毕,赵佶自去寻段婧月。 自从黄裳传了自己易筋锻骨章的养气归元功夫后,一贯重视自己娘子们生活质量的赵佶自然不敢怠慢,勤加修习,颇为见效。 赵佶让黄裳去国子监当了祭酒,主管国子监与太学,又让李清照去国子监挂了个直讲的名号,当时还挺轰动的,不过反正是黄裳背黑锅。 黄裳有了时间,也常进宫给各位娘子讲授些道家养生的功夫与武学。 赵佶让黄裳把从道藏中学到与领悟的养生术与功夫分门别类,着书进献于皇家,书名《九阴真经》,算是满足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思。 赵佶的功夫愈发高深,一番大战之后,云收雨歇,段婧月慵懒的躺在他臂腕上,红晕仍未褪去。 “婧月,这么多年了,想不想回大理看看啊?”赵佶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 段婧月转动了下身子,仰头看着赵佶的侧脸,轻笑道:“官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赵佶腆着脸说:“知我者,婧月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想着你会想念家人,回去看看也好。顺便帮我给你兄长带封书信。另外,你兄长即位,朝廷还未正式册封,这一次朝廷也会派册封使过去。” “该不是交趾国又在惹事了吧?”段婧月想了想,开口问道。 “是有点不安份。不过是小事,我是想着交趾与大理这么多年也时有冲突,可以多沟通交流一下。”赵佶笑道,确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段婧月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摩挲着赵佶的胸膛,说道:“那臣妾就回去看看。不过这几日,官家可得好好陪陪臣妾。” 赵佶闻言翻身上马,坏坏的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吧,饭量再大也管饱。” 第一百六十章 大宋之耻曰交趾 状元横枪退敌兵 “这真是一个大争之世啊!对我来说,却也是个悲催的时代。”赵佶也常常会发出如此的感叹。 北宋末年乱世至,却只是对辽宋两个大国而言。环顾四周,高丽、西夏、大理、交趾都是各自历史上的明君治世,而女真更是如日初升,生机勃发。 交趾国的国主正是越南历史上的千古明君李乾德,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史称“仁宗盛世”。李乾德之于越南,犹如中国之汉武帝、唐太宗。 鉴于交趾国的屡教不改,边患已成,赵佶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当年赵佶迎纳段婧月,自然也有结好大理牵制吐蕃、交趾的算计在内,却也没想过要将交趾收复,让其重归中华版图,他始终将重心放在北方与西夏。 但现在,先交趾还是先高丽,便成了赵佶面临的选择难题。 交趾自秦汉以来,一直为中原政权所辖,就连三国割据到五代乱世都不曾脱离。 自大宋初立,交趾结束十二使君之乱,丁朝自立,是脱离中原政权之始。彼时的太祖未乘灭南汉之势平灭丁朝,反而册封交趾郡王。太宗时,黎代丁朝,恰巧辽主丧,孤儿寡母,宋军还是眼热幽云之地,兴师北伐,惨败高梁河。太宗郁闷之下,南下攻黎,于白藤江先胜后败。从此,为了专心应对辽人,宋朝无暇南顾,交趾正式脱离中原王朝管辖。 要说宋朝对交趾可算优厚,根据册封藩国制度,一般为朝贡时上表,朝廷直接册封,如占城、三佛齐等,高丽由嗣子请命,然后册封。而交趾王立,先封嗣子为检校太尉、交趾郡王领静海军节度使,过几年封南平王,死后追封南越王,三次晋封。 但交趾却经常侵扰宋朝,抢掠人口与财物。 到了神宗时,岭南有位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叫徐百祥,心怀不满,给交趾国国王李乾德写信,愿为内应,引其攻宋。 李乾德也是一代雄主,早有此意,藩属国挑起战事总要找个借口,于是借口王安石变法荼毒天下,自己将发兵清君侧,救民于水火。 交址国八万精兵分水、陆两路,攻入广南西路,一路烧杀抢掠,攻占钦州、廉州,围困邕州(今南宁)。 城中守军坚守四十余日,徐百祥献计,李军堆土登城,邕州城破。知府苏缄全家三十六口自焚殉国,全城百姓一百人绑成一串,共计五百八十串,尽数驱入河中淹灭。李军纵火焚城,劫掠八万女子而归。 惨讯传至京城,朝野震动,神宗与王安石决意反击,以名将郭逵领西军精锐南下,收复失地,将战火燃至富良江(今越南红河)边。 交趾军以大宦官李常杰(越史中的名将、民族英雄)曾在与宋、占城的战争中领兵)为领兵大将,列四百战船拒宋军渡江。郭逵诈败设伏,大败李军,李朝太子李洪真战死,徐百祥被李朝出卖,走投无路,自缢而死。 此战后,李乾德遣使投降,献苏茂、思琅、门、谅、广源五州之地,而郭逵因将士水土不服,瘴疠死伤过半,不顾陶弼兵进交州,俘李乾德解开封的建议同意纳降,并率中军先退。这也成为后来越南史认为富良江之战是宋军失败了的依据。 让人无语的是,神宗脑回路也很奇特,他不满郭逵擅自纳降没有一举灭了交趾国,降了郭逵的职之后,不仅进献的五州不要,连侵占的宋朝领土也不要了,只要回了被劫掠的百姓。 赵佶详细了解过交趾后,对神宗这个便宜老爹的做法真是无力吐槽。 此战过后,双方和平相处了很长一段时期。 而今不知李乾德那厮又搭错哪根筋了,又不安份起来。 “李乾德啊李乾德,听起来倒跟李乾顺像兄弟一般,你若是自作孽的话,我不介意让你来开封府跟李乾顺做一对难兄难弟。” 枢密院里,赵佶看着沙盘,心里不住冷笑。 为防万一,赵佶令南海水军全部移防广南西路军港,又令韩世忠在元宵节后遣将领四万西军精锐南下。 十二月二十三日,赵佶下诏,划分战船等级,六千斛以上战船为海神级,二千斛以上为海王级,其余战船为海尊级,今后所有海军战船将统一规制。海神级战船将以州名命名,海王级战船将以为大宋做出突出贡献与功勋的人物命名,并将南海水军第一批配属的两艘新式战船命名为苏缄号、郭逵号,其意不言自明。 新治三年三月,赵佶钦点苏州莫俦与泉州杨友为文武状元,破格任命三十五岁的文武全才杨友知钦州。 四月中,贵妃段婧月省亲归来,已怀孕四个月。 五月,嵬名明霜、嵬名明雪各产下一子,相差仅八日。 为免李师师、聂元奴心伤,赵佶抽出不少时间陪伴,勤耕不掇,二位娘子相继怀孕。 钦州城东钦江岸,有亭曰天涯。 天涯亭为庆历年间知州陶弼而建,因钦州南临大洋、西接交趾、去京师万里,故以天涯名,与合浦之称为海角也。 杨友却没心思看江上的舟船往来,白鹭齐飞。 对面的交趾国(自号大越)使臣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静等杨友开口。 交趾国突然出兵霸占了边境上早先双方共有的盐池,导致钦州百姓盐源紧缺,身为钦州知州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西军精锐已进驻边境,真讲不了道理那便打就是了。 两个人谈了半天,对方死活不松口答应退兵恢复原状。 杨友想了想,放下茶杯,走到亭口,伸手拔出插在泥地里自己惯用的那把铁制长枪,一声不响的舞起枪来。 使者见那长枪矫如游龙,呼啸生风,到后来更是只见枪影不见人,不由生出钦佩之意。 突然枪影顿失,杨友横枪身前,气定神闲,望着使者笑道:“可怜鳞细闲惊跃,误把新蟾作钓钩。杨某斗胆,你可否来亭前与我激战几个回合?” 使者心道:“你这就埋汰人了,你一个堂堂钦点武状元也好意思?”脸上讪讪的笑道:“盐池之事,都好商量。我回去之后,自会呈请退兵。” 杨友挽了个枪花,笑道:“如此最好,天色不早,我就不留贵使了。” 使者只好起身告辞。 此事传开,钦州百姓传其名,称曰“杨铁枪”。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闻圣意群臣相异 双将会图取高丽 当赵佶提出征伐高丽时,几位枢密使都提出了反对。 赵佶并不意外,对宋朝来说,高丽孤悬海外,与宋朝更不接壤,取之无益。 更何况,历史上中原王朝对高丽地区的征伐最好的结果就是奉表称臣,而现在的高丽虽然一藩事二主,名义上也已经是藩属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隋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皆以失败告终。唐太宗虽乘立国之勇打败高句丽,却也损兵折将。即便是北朝辽人一度攻破高丽王都开京,也未能令高丽亡国。 宋朝要攻取高丽只能取道海上,所及兵力自然极为有限。前代动辄五六十万,上百万的兵力都灭不了高丽,单凭海上运过去的那么点兵力,无异是羊入虎口。更何况,海路气候多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能不能安全到达还是未知数。 怎么看,宋朝攻取高丽都是不智之举,太过疯狂。 枢密院僵持不下,陷入沉默之中。 “你们说,若是高丽君臣听说宋朝要出兵攻打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好笑?”赵佶突然问道。 官家这不是废话嘛!几位枢密使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无语。 到了这个时代后,越了解越发现很多东西被影视与爽文小说骗了。 什么骑兵长途奔袭后披盔带甲,生龙活虎杀入敌阵。什么大军远征,盔明甲亮,军容威武。全他娘的是扯蛋。 先说步军,为什么行军时要游骑四出,宁慢不快?为什么最怕遭遇埋伏?为什么很容易被少数以逸待劳的敌人轻易击溃? 正常情况下,大军行进之时,盔甲与重兵器都由辎重营负责,士兵都是尽可能轻装前进,以保持体力。这种情况下的队伍也无法保持有力的战斗阵型。所以最害怕被伏击,不得不广派侦骑,若前方险阻,还需派精锐发行据守。 《兵经》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疲。长途行军的军队,常如强弩之末,很容易被以逸待劳的敌军击溃。 《孙子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尽管困难重重,历史上也不乏长途奔袭的经典战例。比如楚汉战争中,项羽远袭四百里攻徐州,斩杀十万汉军。汉代卫青、霍去病奔袭匈奴,唐代高仙芝长途行军三个月奔袭吐蕃小勃律,李愬雪夜袭蔡州。 便是本朝,神宗时王韶复河湟,战八方复河西都是经典的长途奔袭战例。 但每一个经典的战例背后,都有一支精锐的军队,一个优秀的将领,还有强大的情报能力支撑。 更多的事实是,长途奔袭,中伏、迷路,甚至一头撞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敌军,全军覆没。比如汉代有名的飞将军李广漠北之战便因迷路贻误战机,军中自尽。 渡海奔袭高丽,这个想法太过幼稚?疯狂?拿什么?凭什么? “韩兄,可算等到你了。”登州北海水军大营里,武擒武迎出营外,与韩世忠重重的抱在了一起。种奚瑶看着折月茹,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大帐中,韩世忠夫妇与武擒虎夫妇站在沙盘前。 “孙子兵法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如今地图、向导皆已齐备,倒是不用担心在异国他乡作战面临的最大问题。”折月茹见这沙盘标示详尽,不得不赞叹镇抚司与影月楼工作的成效。 武擒虎抬手示意韩世忠夫妇来到另外一张沙盘前,这是高丽王都开京的地图。 “官家提出的斩首计划的确奇妙,开京到礼成港,不过四十余里,若是轻骑而进,要不了小半日。有很大可能在守军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冲进城去。但看了这开京的地图,才发现这最困难的反而是进城之后,如何速战速决。”韩世忠看着开京地图,皱起了眉头。 开京居然有四重城!而且城内地形崎岖,到处是山地。 “为什么高丽会将王都建在这么个地方?”韩世忠问道。 开城地域狭窄,地形崎岖,对外扩展极为困难,怎么看都不适合做为国都。 “传来的情报说,王氏是从礼成港经商起家的,开城郡算是龙兴之地。而且高丽各地方豪强势力很大,此举也有压制各地传统豪强势力的用意。况且,开城郡接近西海岸的江华湾。从开城附近流过的礼成江的入海口礼成港,是与中原之间最重要的进出埠口,商贸业非常发达。经过多年的发展,开城郡商业繁荣,胡商云集,贸易火热,倒也没有王都的名头。”武擒虎介绍道。 开京的宫城与皇城修建在松岳山南麓,东北部分城墙因为已修到松岳山山脚,故而合用。 皇城之外,有一道周长四十余里的城墙,北段与西段到了松岳山和蜈蚣山的山脊上,南段和东段位于平原。 开京是一座半山城,松岳山横亘于城北,城西蜈蚣山,西南龙笛山,城南德岩山,东南广德山,犹如一个打开的大扇面,中间还有天摩山、国师峰、帝释山等险峰。南北山脉犹如半圆形笼扣,合力将开城夹在当中,而城中心还有子男山。 辽圣宗御驾亲征高丽时,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打进了开城。于是高丽显宗时征用三十余万民夫,又修建了周长约一百三十里的外城,共设二十二道城门,为崇仁、宣旗、保定、光德、德山、会宾、仙溪、泰安、弘仁、乾德、保泰、宣义、狻猊、定平、仙岩、慈安、彰义、迎阳、安和、成道、会昌、安定。除了北段共用松岳山的城墙外,将东、南的城墙修建在了陡峭的山脉上,以凭险据守。 所以开京后来被世人称为四重城,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内城因形如满月,又称为满月城。外城如半月,有半月城之称。 “我终于明白官家为什么要以横山羌为主力攻取高丽了。”韩世忠看着开京皇宫处的位置,轻轻说道。 即便突袭攻进了开京外城,还有三道城墙拱卫着王俣。到时是战是逃,他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从松岳山通过共用的城墙段直接杀入宫城,不给王俣反应的时间。 “这个问题我们再仔细参详,如今将士们还有战马海上坐船的适应能力怎么样了?”韩世忠问了第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早先调拔至我的两万横山羌加上后来的两万人,能适应海船的有两万六千余人,从中选出一万人很容易。三千骑兵也已挑选好。这方面不用担心。一艘海神级战船与两艘运兵船跟八艘海王级战船已经北上。到达海州后,先让将士们过去,登船适应一段日子。等到冬季偏北风时,再来登州,从这里出发。”武擒虎说道。 韩世忠点了点头,先期到达的武擒虎显然做了大量准备。 “海上气候变化,海上航线这些方面的准备与应对呢?”韩世忠再次问道。 武擒虎笑道:“招募渔民探路的事情,官家在两年前就开始让水师在做了。去岁与北朝发生战事时,登州水师可没有少在这块水域到处转悠,偶尔也会去高丽海边露露脸。” “官家走一步看三步,思虑之远,真是令人自愧不如。”韩世忠感叹道。 武擒虎却没跟着感慨,说道:“临行之际,官家对我夫妻二人说,偷袭高丽,失败的可能性很大,让你我要做好心理准备。” 韩世忠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对于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西军来说,这并不算问题。” 第一百六十二章 犯龙颜文妃受冷 得五国兄长殒命 宁江州城破兵败的消息传至广平淀时,萧奉先一直在考虑该怎样向天祚帝奏报。 弟弟萧嗣先也太过不争气,城破时不是第一时间组织抵抗反击,而是仓皇领着亲兵从西城门逃命,又被女真人追杀,最后只带着几十人逃命。 就在萧奉先在苦苦思考如何才能保住萧嗣先性命之时,远在燕京府的文妃妹夫,南军副都统耶律余睹从某个渠道知道了萧嗣先兵败宁江州的消息后,快马飞报至广平淀文妃处。 萧瑟瑟闻报大惊,圣上对此居然毫无所闻,前日还曾提及对女真的战事不知如何了。 当天祚帝听到文妃奏报时,马上想明白了此中原委,召来萧奉先责问。 萧奉先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圣上一追问,又有文妃在身边,便猜出了因果。 “圣上,萧嗣先战败之责,委实罪该万死。然如今他与数千溃败士兵一起,担忧圣上责罚,仓皇度日,怕是有乱兵之祸,若是女真人趁机南下,于局势更为不利。不如赦免这些人的罪责,让他们各自安心回家,以免生乱。再遣良将精兵讨伐女真人。”萧奉先见天祚帝脸色阴沉,自然不敢隐瞒,自己的弟弟又不能不救,只好壮起胆子说道。 天祚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着萧奉先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朕对你们兄弟很失望,也罢,罢除你弟弟一切官职,让他在家休养吧。” 萧瑟瑟吃惊的看着天祚帝,嘴巴动了动,终于忍了下来。这种杀头抄家的重罪,居然就这样算了!这让大辽的将士们如何想? 萧奉先急忙谢恩,临走时,眼神似是不经意的掠过萧瑟瑟,却是令她心里一凛。 待萧奉先离开,天祚帝看着萧瑟瑟,有些不悦的说道:“文妃以为朕处置不公?” “圣上,恕臣妾直言,你虽宽恕了萧嗣先与兵败将士,然而却会乱了所有将士的心。若战败无须担责,日后谁还会拼死而战?军心若散,空有百万将士,又能有几分战力?” 天祚帝闻言,亦知自己处置失当,但此时再收回成命,却也拉不下脸面来,不由恼将起来,冷冷说道:“此事已定,不用再言”,说罢拂袖而去。 萧瑟瑟不由气苦。想当年自己情窦初开,于姐夫家耶律挞葛家一见圣驾,那时的自己姿容秀美,气质端庄,那时的圣上锦瑟华年,气度非凡。两人一见倾心,你侬我侬,入宫后更深得宠爱,很快便有了皇次女蜀国公主余里衍与皇长子晋王敖卢斡。 那时的圣上爱她,也爱儿女。 而如今,曾经在圣上眼中美而不俗,丽而不妖的她,因为屡屡劝谏,早已为圣上日益厌恶。 她看得见他眼中越发如看路人的冷漠。每每于此,总是心如刀割。 “听说天祚帝烦心政事,偶有退位之意,若真如此,令晋王即位,北朝倒还大有可为。只可惜,据说备受恩宠的其母文妃屡屡进谏触龙颜,有失宠之势。而北枢密使萧奉先的妹妹元妃日益得宠。这样下去,这位颇有诗意的才女怕是会重蹈道宗皇后萧观音的悲惨结局。”赵佶看着镇抚司北衙传来的谍报,不无感慨的说。 天祚帝祖母萧观音,道宗皇后,不仅国色天香,亦精通诗词、音律,琵琶之技冠绝天下,被道宗誉为女中才子。 后因进谏受冷落,被大臣诬陷作《十香词》艳词,私通伶人,被道宗赐死。天祚即位后,追谥为宣懿皇后。 李师师说道:“元妃生有二子,又有萧奉先正受宠信,若天祚退位,不可能没有想法。皇位之争,怕是在所难免。” “国是尚未至不可收拾之局,天祚帝不会轻易退位的。不过,若女真人崛起速度太快,北朝战事不利,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件事,须得你的人与镇抚司北衙的人密切配合才有可为。”赵佶将手中的谍报丢入火炉中,看着明灭不定的火焰。 “冬天来了,他们也该出发了吧!” 一连两个冷冬之后,今年的冬天要暖和不少。 阿骨打攻破宁江州后,激获大量兵甲与千余降兵,附近的熟女真部落、渤海人等纷纷来投,声势日振。 八月初,阿骨打建议乌雅束发兵攻打黄龙府。 这一次,女真人第一次拥有了超过万人的战兵,也建造了云梯,攻城槌等攻城器械。 八月初九,乌雅束亲率女真大军一万三千余,民夫二万余,向黄龙府进发。 而阿骨打率三千兵马直扑五国部,准备彻底消除来自身后的祸患。 黄龙府,是古代扶余国的王城,后为渤海国重镇扶余城。相传,耶律阿保机攻破渤海国时,在扶余城射杀遇见的天上黄龙,结果自己病重,没几日就死在了扶余城。人传阿保机射的龙便是他自己。时人习惯称其为黄龙府。 黄龙府处于西部草原与东部丘陵相交地带,控扼混同江两岸与南北交通的咽喉。辽国在这里设置了黄龙府兵马都部署司,控制东北,主要是女真、五国部等部。后来,为了应付女真完颜部崛起,又设立了统军司。 除此之外,辽国还调迁兀惹、铁骊户等部族军在此驻守。 黄龙府的城池,马面、瓮城、角楼、城壕等附属建筑完备,十分坚固。周长七里,高两丈余的城墙,四面各有一门。 黄龙府诸族杂居,有契丹人、奚人、渤海人、汉人、女真人、铁骊人、兀惹人、突厥人、党项人等等。 如今的黄龙府有兵马三万左右,由黄龙府知府、东北路统军使萧兀纳领军。 萧兀纳这个人相貌魁伟,精于骑射,于天祚帝有救驾之功,曾官至南院枢密使、北府宰相,可惜因直言进谏,被天祚帝贬至此地。 听闻女真人发兵来犯,萧兀纳自然不敢轻视,一边整顿兵马备战,一边飞报北枢密院。 不一日,探马来报,女真人正在伐木为舟,准备强渡混同江,萧兀纳立即率军出城,于混同江南岸埋伏起来。 当阿骨打的铁骑一直打到海边时,五国部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古已尽皆出降。阿骨打令其以女真猛安谋克之制编军。 阿骨打还未来得及高兴,便有噩耗传来,乌雅束在率军渡江近岸时,辽人伏兵突然杀出,女真军大败。而乌雅束被辽人流矢射中,不治而亡。女真军已退回霭建村。 阿骨打悲怒交加,发誓一定要血洗黄龙府为兄长报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破黄龙女真屠城 辩利害赵佶出兵 “女真人这是疯了吗?”黄龙府的守城士兵耷拉着眼皮,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 女真人已经连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发动攻城了。护城河早已填平,这些女真人真不亏猎户出身,靠根木头在城墙上就能攀援而上,悍不畏死。 三日来,城墙已经有两次被女真人攻了上来,有一次还是萧兀纳亲自带亲兵才将女真人赶下城去。 城墙下已经有两三千女真人的尸体了,虽然冬日里一时也不会腐烂发臭,但那股难闻的味道还是令城墙上的守军们昏胀欲呕。 谁也没有想到,在混同江击败女真人后,女真人不过七日便去而复返,而状态已全然不同。 这七日,当然是女真人在给乌雅束办理丧葬。 女真人的丧礼,一般包括:亲友吊丧、烧饭、送血泪、殉葬等礼俗仪节。 亲人去世后,亲友都必须来吊丧,向死者的家属表示慰问,赠送丧葬所需物品、金钱等。若无故不来吊丧,会受到所有人的谴责。 烧饭,是女真人刚死后,其亲友、部下、奴婢实行的一种祭祀仪式。他们设牲牢、酒馔,作为祭奠。祭奠后往往焚烧给死者灵魂享用,故名“烧饭”。 送血泪,是女真丧礼的一项重要丧葬礼俗。人去世后,亲友要用刀刃嫠(割、划破)额头,血、泪滚滚流下,谓之“送血泪”,用以表达极度悲痛之情。 殉葬是女真人丧礼中的重要仪式,女真人中有权有势的人死后,流行用死者生前宠爱的奴婢、所乘鞍马,生焚后,为主人殉葬。 阿骨打一直以殉葬这事为陋习,但此时亦不得不从俗,漠然的看着那几个捆住手脚封住了嘴的熟悉女子在火焰中那绝望愤怒的眼神,心中却并不平静,暗自下决心要废除掉女真人这种旧俗恶习。 办完丧事,众人举议,阿骨打即都勃极烈之位。 阿骨打决意攻下黄龙府为乌雅束报仇。 这一次,阿骨打征各部之兵,完颜部倾巢而出,共得三万余战兵。 金史记载:阿骨打第一次攻打黄龙府,无船可渡混同江,阿骨打扬鞭而指处,白马渡江,众军相随,安然而渡。而后派人测渡河之处,江水深不可测。 古人修史,名人异相,总有诸多神乎其神之事附于其身。 混同江水奔流,自然不认识谁是天选之子。阿骨打当然也不可能率大军无凭而渡。 阿骨打于北岸摆出结木为舟的渡河假象,成功骗过辽人,而主力早已择易渡之处悄然过河,突然出现在辽人背后。 辽人败走,据城而守。 萧兀纳坐在府衙,忧心重重,仗打到现在,已经完全拼的是双方的坚持与意志了,而这恰恰是辽军的弱点。辽军承平多年,那种睥睨一切的气势早已不复。尤其是宁江州一战,主帅兵卒皆未追责,让辽军军心浮动,斗志重挫。若不是萧兀纳素有威望镇着众军,辽军只怕早已败了。 “为元妃而纵萧嗣先,却动摇了国本,圣上糊涂啊。”萧兀纳心中叹息道。 “报!女真人已攻上北城墙,将士们抵挡不住,这城怕是守不住了。请大人早做定夺。”一名亲兵跑进正厅,喘着粗气报告着军情。 萧兀纳站起身来,沉默的披挂好盔甲,吩咐道:“让亲卫队随我去北门。” 总要有人站出来,重新唤醒契丹人的勇气与血性。若将领官员人人只想活命,那大辽就真的完了。 当黄龙府北门洞开之时,阿骨打的眼中有熊熊大火燃起。 “传令下去,杀光城里的所有人!我不希望我进城时,还能看见一个活着的辽人。” 萧兀纳带领亲兵队向北门赶,才知北门已破,于是沿途聚拢溃兵,复得三千余人,与追杀而来的斡鲁迎面撞上。 这算得上一次实力相当的战斗,双方的人都在血战中快速的被消耗掉。 激战中,浑身染血的萧兀纳被远处而来的一枝冷箭贯穿了左眼,一头栽落马来。辽人见主将已死,斗志顿丧,因此大败。 阿骨打纵马而至,沉默的割下了萧兀纳的脑袋,准备带回去祭奠兄长在天之灵。 斡鲁领军一直杀到了州衙,再领兵回来时,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女真兵们正在四处搜寻砍杀见到的每一个城中居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服饰如何。 斡鲁大惊,厉声责问,才知是阿骨打的军令。于是策马急寻至阿骨打身边,劝阻道:“阿骨打,我知道你对乌雅束的死耿耿于怀,但千万不能因此而蒙蔽了自己智慧的眼中。黄龙府中,除了契丹人,还有奚人、渤海人、汉人,甚至是女真人,屠城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都将对我们充满仇恨,你想把这些人都变成我们的敌人吗?” 阿骨打看着斡鲁,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全军退出城外,整军回霭建。半个时辰内,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可以。” 斡鲁见阿骨打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闷闷不乐的领军先行退至了城外,眼不见为净。 其实屠城不屠城的,斡鲁都无所谓,只是怕因此影响到日后的大计,才加以规劝罢了。 隋炀帝三征高丽,是“慕秦皇汉武之功”,唐太宗征高丽,是“不遗后世之忧”。 高丽,不同于草原匈奴与突厥的部落联盟,而是一个真正的农耕文明政权,具有强大的韧性与生命力。事实也证明了这两位雄主的战略眼光,高丽问题,以及后来的东北问题,逐渐成为关系中原帝国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解决高丽问题,其实是为了最终解决东北问题。东北那块地方,亦耕亦牧,有粮有马,便有如我中原与草原之结合。而且出东北,只有辽西走廊这一条路可阻。这就是所谓的东北形胜,比之关中形胜尤甚三分。亦耕亦牧与辽西走廊便是东北形胜的两把利剑,谁握住了它,便可征战天下。”赵佶指着沙盘说道。 契丹不说,至少女真人在北宋与大明时期的两次崛起,皆因为东北。包括张作霖割据东北,以及教员抗战胜利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去东北发展。 “可是高丽不是那么好打的,隋唐为灭高丽,两大帝国与之死磕了七十年才结束,不仅耗死了隋文帝父子,也耗死了唐太宗,更耗死了整个大隋朝。”徐衡看着数天来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几人的官家,再次劝道。 “征高丽,打得最多的不是野战,而是攻城战与关隘要塞战,这都是要拿无数将士的命去换的。况且,如今远隔北朝与女真人,陆路不通,光靠水路,兵马粮草辎重运输都是大问题。不如先静观北朝与女真人的战事结果再做打算吧。”宗泽亦是苦心劝道。 数日来,君臣仍然试图说明彼此,却都无功而返。 “师师,传消息给你的人,让他们配合韩世忠与武擒虎的行动。若不趁高丽与女真人这几年耗光兵力耗空国力,又恰逢饥荒的时机出手,一旦高丽人休养生息缓过劲来,再下手只会更难。”赵佶不想再与枢密院几位副使浪费口舌,直接来找李师师。 李师师点了点头,提醒道:“若大事可成,十一郎可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赵佶苦笑着点头,心道:“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我占便宜的事情,你们总认为是我的恩赐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临安北辽国借道 驱神舟宋人耀威 高丽地势东高西低,所以东海岸平直光滑,多沙丘少岛屿,而西海岸,河流多于此入海,海岸曲折,多港湾与岛屿。 安戎镇,位于安北府西南,是其治下的一座靠海小城。 尹善祖祖辈辈便居住在这里,在海边以打渔为生。 今日的天气很好,海面风平浪静,自然得早点出海去。 金色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波浪,让渔船有些晃动起来。尹善眯起眼睛,远处海天一线的交接处,有六艘大船一字排开,正往海湾而来。虽然依旧很远,但他依然知道,那些大船很大很大,甚至超过了王国水军最大的战船。 尹善与其他有所发现的渔民一样困惑于这些大船的来历。自从对辽称臣后,辽人的水军不会来这里,听说去年宋人的战船出现过,不过听见过的人描述,应该没那么大。 渔船晃动的剧烈了些,尹善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些庞然大物,同时也看到了船头那竖起的大旗。 “天啦!是辽人的战船!快示警,辽人的战船打过来了。”渔民们大骇,拼命往岸边摇去。 当驻守的高丽水军接到示警,仓促派出战船时,才发现己方的战船与对方战船一比,有如米粒之珠与珍珠的差距一样。 高丽水军如临大敌,战战竞竞,而辽人的六艘巨型战船并未逼近,远远的停在海湾口,放下了一艘小船。 船上的使者带来了辽国皇帝陛下的国书,要求借道安北府北上夹击女真人。 辽国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你高丽人不愿出兵,我们也懒得磨叽,借个道,我们自己派军队上。 地方官员松了口气,就说嘛,才听说女真人跟辽人打得热闹,怎么可能辽人就来打高丽了。对于辽人,高丽人还是从心里有点畏惧感的,九次征伐,一次还攻破了王都,这份痛楚自然没那么容易忘掉。 安北府闻报,也不敢作主,飞报开京。 尹善惊叹于辽人的战船为庞然大物时,却不知真正的庞然大物早在半个月前已借着海潮到达了离开京不远的礼成港。 自神宗派神舟至高丽炫富之后,宋朝现在的皇帝陛下这一次派出了三艘更为巨大的神舟出使高丽,再次轰动了开京。开京的权贵富人与百姓纷纷赶到了礼成港亲眼看一看那高耸如山岳一般浮动于海波之上的大宋神舟。 看着港口那三艘倾高丽全国之力只怕也造不出一艘的神舟,一向自傲的高丽人自然情绪复杂。 三艘神舟加六艘巨大的客舟,这样的出使阵容在高丽历史前所未见。 宋朝人来干什么,高丽人自然心知肚明。想来是那个宋人皇帝也想学他老子来显摆显摆。 想显摆你倒是开这么大的战船来啊。羡慕嫉妒恨的高丽人很是不屑的议论着,酸气飘荡于礼成港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大宋自然是来显摆的,过了几天,有艘神舟还趁着涨潮顺礼成江而上,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 王俣自然不敢轻慢,派了礼部尚书李资谅前来迎接,顺便接受一下宋朝皇帝一向大方的赐礼。 而使团的主使大人姓韩,据说是新任的斡林院待诏,大宋皇帝身边的红人。 韩主使的意思很简单,听说女真人正在攻打辽国,宋朝想请高丽帮忙牵个线见个面谈谈。 王俣与大臣们一听,一下不乐意了。这宋人明显是想与女真人联盟去干辽人啊,其实你们干不干辽人我们不关心。但你俩个自个好上了,以后女真的战马、皮毛、人参、北珠,我们去哪赚差价啊。 宋人想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作为中间商的高丽人自然不可能答应,派李资谅回复说:“女真人面兽心,夷獠中最贪丑,不可通上国”,算是劝阻,亦是拒绝。 韩主使虽然不快,却也没弱了大国气度,将宋朝皇帝的赐礼亲自带队送去了开京赏赐给高丽君臣,又在礼宾馆小住了数日。 直到韩主使意外发现开京的守军又调了一部分出城,才向高丽君臣辞行。 韩主使见王俣无意相送,干脆也婉拒了他派大臣相送的好意,推说自己这次来还带了个商团,还得回礼成港将商团货物处理掉,尚需时日才会离开。离开前会专程再来正式辞行。 王俣与大臣们有大事忧心,也就顺水推舟了。 回到会庆殿,君臣继续前一日的话题。 “辽人要借道攻打女真人,宋人想联盟女真人打辽人。宋人好打发,这辽人的前锋已到了安戎,摆出了不借也得借的架势,这才是大麻烦。”王俣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恼怒,又无可奈何。 尹瓘道:“王上,辽人未曾事先通报,便派兵过来,只怕来者不善啊。春秋时期,晋国向虞国借道伐虢,结果晋国灭了虢国,在回来的路上又把虞国灭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崔弘嗣出言反对道:“女真阿骨打刚刚攻破了黄龙府,大胜而归。辽人害怕女真人声势日大,自然要想办法剿灭女真人。这个时候对高丽动武,殊为不智。尹大人多虑了。只是若借道于辽人,让辽人灭了女真,对我们亦是有害无利。” 王俣叹道:“如今辽军已开进了我高丽,这道借与不借,都是难题啊。” “安北府报告说,辽人战船往返两次,已有一万余人在安戎镇外扎营等待开拔。听辽人的意思,总共会有六万大军,准备沿江北上,一路自延州至云州出边界,一路直至平虏镇出边界。”尹瓘素知兵事,知道曷懒甸之战后自家的家底。现如今,举国不过十余万的军队,分散各道各府,又要重兵防备女真人,高丽只有开京的三万余军队可以机动。辽军六万精锐若是发难,对西京以北的小半国土意味着灭顶之灾,甚至可以一路打到开京来。 “如今开京无事,留下一万五千人足够了。再调一万军队过去,与前几日调去的一万军队,会合安北府的驻军将辽人礼送出境。令水军全部过去,小心监视。”王俣亦是果敢之人,不过稍作考虑,便下了决定。 礼成港内,神舟之上。 收到开京军队再次调出的消息,韩世忠搂着折月茹,将目光投向开京方向,悠悠说道:“高丽人中计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欲晓世忠偷城 无间道玲珑噬主 “今夜便要出征,夫君一定要当心。”折月茹柔声说道。 韩世忠转身握住折月茹的双手,看着她说道:“夫人也要小心。” 折月茹笑道:“贞州的水军已调去安戎,光凭剩下那千余人很容易解决。” 贞州就在礼成港东侧的海岸,与开京一样,夹在礼成江与临津江之间,拱卫着开京的南面。 按照先前的计划,韩世忠夫妇兵分两路,一取开京,一取贞州。 六艘商船全部用来运送步军,共计一万二千人,两艘海神级运兵船便装了五千骑兵四千步军过来。 经过精心伪装,高丽人并未发现异样。只是一直闷在舱内的将士们闷得都快要发疯了,好在在水军大营已预演过多次,官家又派人送了些名唤麻将之类的消遣玩意过来,也还能熬过去。 只是战马有不小的病损,不过也还在预计之内。 当热闹的礼成港渐渐消停下来,夜色渐深,从宋人使团的船队中下来了不少使团的护卫,悄悄的占据了港口码头的各个有利位置。 解决礼成港的卫兵并未费多大手脚,卫兵早已习惯了这些使团的士兵深夜出来寻找消夜的吃食与活动。谁也没有料到,那些往日里笑容温和的宋兵会突然出手捅刀子。 宋人的船开始靠岸,唯一的海神号战船一侧突然打开了二十个小窗,伸出粗大的炮管,对准了礼成港,无数的兵马潮水般从各个船只里涌了出来,向着预定的位置快速移动。 按照计划,控制礼成港后,韩世忠率五千骑兵直奔开京,趁天亮城门开时,出其不意的攻入城内。六千步军随后赶到增援。 海神级战船配合折月茹以四千步军控制贞州后,再返回礼成港与两千步军固守礼成港,由种奚瑶负责。 海神级运兵船与下完辎重的客船一起返回登州,运送第二批军队过来。 开京城南城门附近有座叫做南山的小山,在山上能看见整个开京的情况。高丽人在这里吃过辽人的大亏,驻守有数百人。所以韩世忠将突破点选在了西大门,沿着蜈蚣山脚北上,也利于隐蔽。 一路未出意外,韩世忠率领五千人轻骑突进,在天亮之前到达西城门外埋伏下来。因为事先安排了向导接应,马掌也做了处理,真可谓神鬼不知。 对于宋军来说,偷袭是唯一的办法。开京城高地险,即便有大量大型攻城器械,十万人马也不一定能强攻下来。 古代的攻城并不是影视中演的那么简单,架上简单的梯子用人堆上去就可以了。真实的古代城池攻防战以后会在辽金宋的战争中逐渐呈现出来。 东方吐白的时候,开京城门大开,商旅百姓们纷纷涌出城来。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动起来,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人们好奇的看着远方,议论着是不是刚调走的军队又回来了。 城墙上的士兵举目望去,也未警觉起来,同样以为是前面调走的军队因故返回了。 韩世忠纵马当先,五千骑兵速度跑了起来,如旋风般冲向城门。 楼上的守军看着陌生的骑兵肆意践踏着来不及躲避的人群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谁大喊着“敌袭!是敌袭”时,方才如梦初醒,下面的骑兵早已滚滚如洪流般冲进城内,分成几条长龙在街道上往来冲杀,并纵火点燃数处房屋,浓烟四起。 高丽军很快反应过来,组织数千人马前来阻截,却反被韩世忠亲自带队杀得溃败,丢下数百尸体后,退守内城。 韩世忠将骑兵分成几路,将内城除了北面的几大城门都看住了,防止高丽王君臣逃跑。 外城浓烟四起的时候,乘神舟自礼成江中途下船绕至开京北面松岳山的武擒虎与四千精选的步跋子已在山中潜伏了四日。 见到浓烟冲天而起时,武擒虎精神大振,趁着守军注意力被外城异状吸引之时,遣好手悄然爬上城墙解决了巡逻的士兵,直接突入了宫城。 同样是在浓烟四起的时候,寿德宫内,王俣不惜冒天下人耻笑纳入后宫的开京名妓玲珑将十几名侍女与三名王宫守卫召集在一起,若是早年去过西夏兴庆府凤凰楼的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迷住了高丽王名叫玲珑的开京名妓,赫然就是当初冠绝凤凰楼的行首元惜。 来到开京后,这位时常以面纱遮脸的曼妙女子很快就以神秘而又歌舞双绝声名鹊起,与当时的开京第一名妓遏云齐名,被风流天子双双纳入宫中独享。 “延德宫主那去几个人将李贵人与王楷君制住,我去找王俣。”玲珑平静如水,从容的做着布置。 延德宫主李氏是世家大豪仁州李家家主、平章事李资谦的女儿,生有王长子王楷与承德公主、兴庆公主,自三年前敬和王后死后,谁都知道李氏会是新的王后。 “你们三个去后面接应武都指挥使,我会尽力将王俣拖在兴庆殿。”玲珑对着三名王宫守卫吩咐道。 众人各自领命行事。 玲珑出了寿德宫,直奔兴庆殿。开京外城被破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王俣那里,他自然需要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决定是守还是逃的问题。 外城被破的消息传到皇城,王俣急忙下令皇城守军驰援内城,坚守城墙,又急召大臣们于会庆殿商议。 搞笑的是,高丽君臣们连攻破城池的骑兵来自何方都还没弄清楚。好在也有个好消息,攻入城中的只是五六千轻装骑兵,别说攻城器械,连盔甲都只有极少数人披挂。但凭这些骑兵,要想攻破半月城,自然是痴人说梦。 所以王俣君臣议起事来,倒也不至完全慌了阵脚。 “王上莫慌,臣这就去组织兵马出半月城剿灭这股骑兵。”尹瓘听说了详情后,放心不少,自忖若是有万余兵马,利用街道巷弄的地形,完全可以将那数千骑兵予以重创,将其驱逐出城。 王俣见尹瓘镇定自如,亦放松不少,便道:“孤便将宫城三千禁卫也交予你指挥,内城所有守军皆由你调遣。” “王上放心,臣一定拼死护得王都安全。”尹瓘领命谢恩,匆匆离开大殿,前去调遣兵马。 未几,玲珑来到殿外,徘徊不前。守卫报至王俣,王俣正议大事,哪里有时间管她,亦不能召进殿来失了体统,只好让她在殿外等候。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得密集脚步声、喝斥声、惨叫声传来。 玲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果然,没多久便见自己三名手下领着一队人马向大殿正门杀来。 殿前禁卫大惊失色,急忙向殿内退却,大声招呼玲珑速进大殿,好关门相拒。 玲珑慌乱中,在跨过大门时踩到了裙角,哎哟一声倒在门口。 这下殿上君臣、禁卫们都傻了眼,愣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王俣遭擒成傀儡 天祚震怒再发兵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武擒虎已率人抢进大殿内,与几十禁卫厮杀在一起。 王俣在群臣拥护下向侧后门逃去,结果迎面亦是敌兵,只好又退了回来,不少大臣见大势已去,吓得瑟瑟发抖。 “王俣殿下,投降吧。我保证武将军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玲珑站了起来,用高丽语对着慌乱的高丽君臣说道,哪里还有半分狼狈的样子。 王俣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两年多的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惨然。 玲珑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歉意,终究两年恩宠,不可能全然无情。只是来开京是自己的选择,任务在身,又岂敢放开心扉,将一腔情思付人。 大臣们更是惊骇、愤怒、不甘、绝望,种种情绪纠结,最后尽化成了沮丧。 不多时,王俣三岁的儿子王楷与承德公主、兴庆公主以及李氏、王氏、崔氏、遏云等人也相继被带到了兴庆殿。 尹瓘听闻王上在兴庆殿被俘,领兵来救,被武擒虎击退。 武擒虎令王俣传旨,让内城守军投降,打开城门,迎接宋军进城。 殿上的君臣这才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宋人手中,尽管想不通这么多宋军兵马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明白为何宋人为何会突然对自己下手,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事实。 王命传出,尹瓘不愿受辱,横刀自刎,其部将函其首级来献。 守军无奈中打开城门,韩世忠令已赶至开京城外的六千步军接管城防,令两千骑兵将守军集中看押,这才领着三百亲兵进内城入皇城,到会庆殿见王俣君臣。 韩世忠首先向玲珑行礼致谢,他是知道玲珑在灭西夏之战与此次取高丽之战中的功劳的,开京城的详细地图就是她传回宋国的。 而武擒虎不清楚西夏往事,却得李师师吩咐,知道另外的消息,对玲珑亦是十分客气。 韩世忠派两千骑兵将王俣的儿子王楷、承德公主、兴庆公主以及另外两个庶出的儿子、两位庶出的公主一同护送至礼成港,坐船解往宋国京城。 韩世忠令部下将王俣后妃与大臣带至殿外,独与武擒虎以及玲珑面对王俣。 王俣毕竟是一代国君,此时面沉如水,怒斥道:“高丽奉宋朝为上国,今无罪加诛,此等卑劣行径,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居然说得是汉话! 韩世忠与武擒虎相视而笑。 “玲珑,你出去吧,殿下既然会说汉话那就省事多了。”韩世忠笑道,以玲珑与王俣的关系,难免尴尬,既然能直接对话,那就没必要让她再待下去。 “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敢问殿下,想死还是想活?”武擒虎嘿嘿笑道,眼神却异常冰冷。 王俣本来还想说几句硬气话,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声音便小了许多:“想死怎么说?想活又怎么说?” “想死很简单,殿下继续骂我们一顿,我随手给殿下一刀,一了百了。”武擒虎抽出手刀,眼神盯着王俣的脖子。 王俣只觉咽喉一紧,咽了咽口水,才发现口中干涩。 “若是想活,也很简单,殿下继续做你的高丽王。以前是怎么样,以后也是怎么样。我们不会干涉你们高丽的政事。”韩世忠笑得有如一只狐狸,说道:“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不同。自今日起,高丽国的安全由我们的军队完全负责,你需要下旨将你的军队调遣至我们指定的地点向我们的军队投降,等待处置。” 王俣脸色苍白,没有自己的军队,自己完全就是个傀儡而已,只能任宋人摆布。 “殿下好好考虑下,实在接受不了,也没什么。我们只是麻烦点,需要再找一个愿意的人来做这个拥有高度自主权的高丽国王。据我所知,李贵人应该很快进为王妃了吧。她的父亲李资谦好象很喜欢权势,要不让他来做这个高丽王怎么样?”韩世忠看着王俣,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武擒虎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冷笑不止。 王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垂下头颅,颓丧的说道:“臣全凭上国作主。” 韩世忠与武擒虎立时满脸堆笑,一左一右将王俣扶到王座上坐下,说道:“殿下请入座,我们先商议下接下来该如何善后。” 在辽国与女真的战事明朗之前,赵佶不想过早暴露。所以在他早先的构想中,若偷袭成功,便仍以王氏为高丽国主,除了兵权,皆从其制。若未能生擒王俣父子,也需从宗室中扶持一个新王出来。 为了应对辽人的报复,女真人已将曷懒甸与千里长城外的驻守兵力调走了大部分。 先前伪装辽军借道的六万宋军在王俣王命下达各地的同时,分兵进驻鳞州、朔州、铁州、安北府、西京、长州、定州等地。水军分驻泰州、延州、清塞镇、慈州、德州,控制了高丽西部三条大江,将西部分割成三块。 韩世忠、武擒虎所部控制开京、海州、东州、杨州,以水军控制了汉江。 半个月后,新到达的两万军队与先前到达的两万军队换装高丽军装束,进驻千里长城。另从高丽西部调派三万军队进驻至高丽东部各大江岸、海岸附近的要地。 所有宋军都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换装高丽军服。 总体上看,宋军主要进驻在水军能快速到达的要地,这样即使发生异变,也能得到很快的支援与及时的撤退。 为了维持王氏统治,镇压叛乱,高丽仍维持了八万余人的治安军,分遣至各地维持地方治安。 宋军的补给完全由海路自宋国运送,除非发生叛乱,驻军也从不出动,扰乱地方。 而韩世忠、武擒虎等宋军高级将领也从不干涉高丽君臣的朝政。 这样一来,除了偶尔宋军士兵违纪引发的小矛盾以及不多的小叛乱之外,大部分高丽百姓甚至都没觉察到什么异样。 而来往的客商在高丽王王俣亲自出面解释安抚后,也勉强接受了宋军是来警告自己不要完全投句辽人而背弃宋人的。当然,王俣说得委婉,又语焉不详,让人自己产生这样的猜想,反而更让人信服。 宋军是后半夜下船,以及开京之战结束的太快,安民告示很是及时,虽然有种种传闻,但都没有什么说服力。而开京城里的王上与贵人们并没有什么异变,唯一的不幸,就是平章事尹瓘病死了。为了开疆拓土,尹瓘极力主张用兵女真人,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王上喜欢他,百姓倒大多生出怨愤之心,议论下也就忘了。 要说变化,也是有的。比如上国宋朝皇帝运来了大批粮食免费送给高丽,用以救济饥民。比如读书的内容里,多了不少论述高丽人与中原人同宗同源同文化的篇章。比如大力推行汉话,刊印中原文化典籍等。 女真人害怕辽人疯狂的报复,全力备战,自然无暇东顾,根本就没发现千里长城上的守军有什么变化。 而北朝辽国,闻报黄龙府城破被屠、萧兀纳殉国的消息,天祚帝暴怒之中,忆起当日萧奉先劝阻自己杀阿骨打之事,将他在南北臣僚会议上狠狠训斥了一顿,随后又出人意料的令萧嗣先为都统、萧挞不野为副都统,领步兵四万、骑兵六万会于鸭子河北岸出河店,准备发兵一举剿灭阿骨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文妃诗谏犯龙颜 女真愁眉大军至 文妃萧瑟瑟听闻圣上只是训斥了萧奉先一顿,又让萧嗣先领军,深感失望与郁闷。圣上宠爱元妃萧贵哥,爱屋及乌,竟对萧奉先兄弟恩宠至此。 忧愤交加的萧瑟瑟,奋笔疾书:“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 放下笔来的萧瑟瑟仍然意气难平,再次挥毫写道:“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合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 萧瑟瑟写完弃笔,终究还对圣上抱着希望,便令宫女将所书二诗呈献给天祚帝。 正为国是忧心,烦躁不安的天祚帝见到二诗,直接撕了个粉碎,暗恨这个萧瑟瑟太不识抬举,竟是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与萧奉先两人,实在是可恶。 怒气冲冲的天祚帝到了元妃帐中,萧贵哥急忙来迎,温语相慰。 萧贵哥能得圣宠,自然也非等闲之辈。她自知文才聪捷远不及文妃,便独在歌舞上下苦功,而且圣上来时,极少言及国是,只是想尽办法为天祚帝解闷,圣眷日隆。 高丽的捷报传至京城,赵佶只是召集二院的宰执们通报了下,并严令众人保守秘密,连妻儿都不允许告知,违者重惩。 看着睿思殿御书房的宰执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赵佶压抑着兴奋,反而谦虚起来,笑道:“这等掏心之举,委实太过冒险,非天时地利人和,非有周密完备筹谋,非有得力的将领与精兵,决无成功之可能。这次得蒙天眷,侥幸顺利成功,也出乎我的意料。” 何执中带头恭贺,众人齐声恭贺。几位枢密使一直反对出兵,谁知道官家居然瞒着众人,就这么轻松的将高丽摆平了。同乐之余,又很尴尬,这神情看起来就有点古怪。 “官家思虑之远,布谋之深,用事之厉,实在是令臣等汗颜。臣等愚钝,还望官家恕罪。”几位枢密使交换了眼色,前阵子与官家僵持不下的事情总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便一起告罪。 “好了,这种奇巧之事也只能偶尔为之。放心吧,我这心里很明白,你们所思所虑,才是治国之正道。”赵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介怀。 “你们好好商议下,如何才能让高丽在现有的状态下不会出现大的乱子。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北边事了,高丽自然要完全纳入我大宋来,决不允许出现国中之国。” “官家要对北朝用兵?”宗泽从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赵佶摇了摇头,笑道:“北朝正与女真人征伐不休,在一边吃着火锅喝着酒,安安静静看热闹,多好啊。另外,韩世忠武擒虎挺记挂着各位,让高丽进献了一批美人。不过有一条,暂时只能留在府中自个偷着乐,还不能让外面的人知晓。” 韩世忠与武擒虎偷偷立下这等大功,难免惹来不满,不给朝中大臣们一点甜头,难保日后不生风波。大臣们在这些女子身上征伐尽兴之时,总得念着些二人的好。 赵佶对高丽棒子没一丝好感,但对高丽女子还是不错。 高丽既定,便有余暇,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些问题。 赵佶难得的召集后妃在延福宫斗了次茶,结果居然是聂元奴成了杀出来的黑马,爆冷胜了李师师。 深宫无聊,赵佶想将麻将传出,又怕众人沉迷,若是传至宫外流行开来,令国民玩物丧志。复想到这玩意已传到了军中,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流传至民间。 赵佶将麻将传给后宫,很快便让娘子们找到了乐趣,沉迷其中,久坐不起,赵佶不得不让郑皇后严加约束时间。 这一日,赵佶一时兴起,便来寻段婧月。远远便听得明月阁莺茑燕燕,热闹非凡,而中间的麻将碰撞声更是清晰入耳。 赵佶无来由想起周星星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开头的画面来,心里哀叹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赵佶只好出宫来寻师师,除了李清照,居然还有一个与李师师不遑多让的女子在。 看到李清照,赵佶就有点窝火。时常喜欢跟你玩点小暖昧,你要进一步时,她又正经起来,让赵佶心痒痒又恨得牙痒痒。 李师师拉起李清照笑着离开,到了门口轻声说道:“她是玲珑,也是元惜,别忘了你应允过的事。” 赵佶其实一见到那女子,便已猜到。高丽的王子公主昨天随数百高丽女子被解送进京,玲珑自然也会一起回国。 “元惜见过官家!”元惜倒是落落大方,站起来道了个万福。 赵佶笑道:“元娘子不必多礼,你所立功劳颇大,只是要我以身相许,会不会太吃亏了点?” 元惜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不明白官家会与师师所描述以及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差太远,一开口便出言挑逗,未免太过孟浪了些。 她自然没想到赵佶心情有些怪异来找李师师,李师师又将机会让与了她。况且,纳她入宫本就是李师师为她请功的奖赏。 既然撞在枪口上,反正要入宫的,赵佶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贱女蒙尘之身,能得官家不嫌弃,已是邀天之幸。”元惜垂首,小声说道。 “元娘子且莫看轻自己,似你这等奇女子,能垂青于我,是我的幸运才是。”赵佶走过去,一把抱起元惜。 元惜一惊,慌忙紧低着头。 又三日,赵佶纳承德公主、兴庆公主、元惜为妃。 从基因上来讲,高丽人并不具备中原人的审美标准,她们脸型圆润,自己号称鸭蛋脸,没有锥子脸、瓜子脸;她们普遍单眼皮,并且眼睛比较小。 但高丽人皮肤很白,五官精致,美而不妖,丽而不媚,清纯娇嫩如花。 身为富二代的赵佶陷在温柔乡里,痛并快乐着。而艰苦创业者阿骨打听闻辽人十万大军正向出河店进发,则日夜忧思,难以入眠。 虽然完颜昂部这些年借着帮辽人维持鹰路的机会,利用辽人对自己的利用,发展壮大起来。但与辽国这个庞统大物一比,弱小的可怜,辽国若下定决心对付女真人,那女真人这点实力,真不够塞牙缝的。 阿骨打只是想率领女真人起来反抗辽人的残酷压榨,最大的理想,便是女真人能象高丽人一样,身为辽国的藩国,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利。 那时的阿骨打,做梦都没想过,女真人有朝一日能吞辽灭宋,创造历史。勃勃野心或者说是雄心壮志,是随着不断的胜利而膨胀起来的。 此刻的阿骨打,正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灾难而绞尽脑汁。 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女真人可怜的人马淹死了。 阿骨打一面遣人去各部收集兵马,又从曷懒甸撤回了完颜部大部百战精锐,凑出了三万人来。 注:一百六十七、一百六十八从七点修改到现在,一直违禁,只好全删,缩成一章了。一百六十九发了又改不了章节名,尴尬。 内容是接得上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卵击石 天助石破 (晕,说一百六十七、一百六十八违禁,改了十几次,凑成一章,忘把一百六十九改成一百六十八了,抱歉) 这日天黑不久,无法入睡的阿骨打下了大炕,信步走出屋来。其时风雪稍息,霭建村除了巡逻的火光与偶尔的喝斥声,已经沉寂下来。 得知辽人十万大军扑来的消息后,部落里人心浮动,紧张不安,而归附的一些部落更是被吓破了胆,有了动摇。 这种情况下又不能坐以待毙。 要么生要么死,既然已别无选择,那就拼命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阿骨打下定决心,用力握紧了拳头。 “召集所有的勇士到村子西面的空地上会合!”阿骨打快步走到一队巡逻兵跟前,吩咐道。 号角声响起,沉寂的霭建村顿时喧闹起来,女真勇士们牵着战马驮马,拿起刀弓,向村外汇流而去。 驻在村外,来自其他部落的战兵们也随之整军而来。 斡鲁找到阿骨打,低声说道:“阿骨打,我们的人马还未召集完毕,现在连四千人都没到。拿这三千余人去迎击辽人的十万大军,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十万大军?仓促之下辽人哪里去召集这么多军队?我估计能有一半人就不错了。”阿骨打满不在乎的说。 阿骨打的看法居然与赵佶出奇的一致。 当消息传至京城,赵佶站在沙盘前,对六位副枢密使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光想着吓唬敌人,就没想过一旦战败的灾难性影响吗?若战败,无异在告诉世人,女真人不可战胜,契丹人已经不行了。那时,女真人越发气势如虹,而北朝只怕人心涣散,暗流涌动,一旦内乱,难以收拾。”赵佶叹了口气,有些明白历史上为什么强大的东亚霸主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被女真人打崩塌了。 何执中皱眉道:“官家对这次辽军征伐女真人是不是不悲观了些?”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北朝号称十万大军,但我估计实际的兵力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关键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北朝这边。看来天祚真的很宠爱元妃萧贵哥啊,全然不顾再用萧嗣先统军对士气的打击会有多大。” 再用萧嗣先为将,这么脑残的决定都能做出来。到底是萧奉先已彻底掌控了朝政呢,还是天祚帝听了枕头风而迷糊所致? 不管怎么说,这文妃与晋王的处境都不太妙啊。 这文妃也是,好好的又去写什么劝谏诗啊,你以为天祚帝是我啊,能听得进去。 “静待结果吧。若此战北朝败得太过难看,我们的战略也须得作相应调整,你们正好提前思量思量。”赵佶简单的交待两句,便召来袁松辉出宫寻李师师。 元惜虽已册妃,却是与李师师住一起,共同主持影月楼事务。 “虽然晋王素有人望,天祚也喜欢这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但照天祚目前对元妃的宠爱,对萧奉先兄弟的恩宠信任,他们只怕不会允许晋王上位,更希望秦王继位好继续掌控朝政。”赵佶一脸无奈,自己没操心自己儿子的继承权问题,反而为天祚操碎了心,这上哪说理去啊。 “我希望在北朝政局败坏时,由晋王继位,这样最符合我们的利益。镇抚司与影月楼从这方面去筹谋。” “女真勇士们,辽国的皇帝派了十万大军来讨伐我们,我知道你们很害怕,我也害怕,十万人啊,数都数不过来。但是害怕不会让辽人变得仁慈,更救不了我们的家人。就在刚才,我刚刚入睡时,头顶被抚摸了三下,我们的神明告诉我,只有连夜出击,我们便能打败强大的敌人,否则就有灭顶之战。所以我起来了,以神明的名义召集你们,现在就出发,打败我们的敌人。” 众人一听,立时精神大振,鼓噪起来。 女真人素来相信萨满教的梦卜,用以问战问事,如今神明显灵,要自己连夜出击去打败敌人,那还有什么说的。 古人迷信,宗教信仰之坚定,远胜今日。 阿骨打让斡鲁收拢源源而来的兵士随后赶来,自己亲率集合好的近四千骑兵连夜顺河而上。 出河店,鸭子河左岸。 辽人的毡帐一顶连着一顶,一眼望不到边,数也数不清楚。 萧嗣先策马驻足于河岸的高坡上,与挞不野等人正在观望。 鸭子河上,有不少辽军士兵正在凿冰破坏冰层,以免女真骑兵借冰过河偷袭。 就在这时,对岸出现了女真骑兵的身影。 萧嗣先看着对岸的女真骑兵,估摸了下数量,呵呵笑道:“我可不信,就这么几千人就敢冲过来攻打我们。女真人没那么蠢吧?” 挞不野却十分谨慎,传令整军备战,又将一万骑兵调了过来。 事实证明,女真人就有那么蠢。 女真人甚至没有整顿一下阵型就发起了冲击,很快便将冰面上凿冰的辽兵杀得哭爹喊娘,又直接向着辽军大营冲来。 萧嗣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边,不明白女真人跑过来送死做什么。 “女真人脑子坏掉了还是吃错药了?”萧嗣先对着左右说道。 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大风卷集着雪花与冰面凿碎的冰凌铺天盖地,劈头盖脸的向着辽军这边刮来。 萧嗣先等人顿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辽军人人如此,骑兵战马长嘶,阵型大乱。 一马当先的阿骨打见状,也顾不得冲过来的骑兵还没有过半,大喊道:“这是神明在帮助我们,勇士们,随我打败辽人,杀光他们。” 被风雪吹得狼狈不堪的辽军措手不及,被阿骨打冲上河岸一阵砍杀,阵型更加大乱,抵挡不住。 挞不野等将领来往策骑,竭力想稳住阵脚。又急令步军整军迎战。 阿骨打瞧得真切,冲了过去,将辽将耶律佛留、萧葛十砍落马下。 就在这时,萧嗣先拨马头领着亲兵队脱离了大军,策马狂奔,居然逃了。 这一下辽军彻底乱了,有人大喊道:“萧嗣先那个胆小的懦夫又跑了,我们还拼什么命。兄弟们,我们也逃吧。” 古代的军队,最怕的就是哗营。这下辽军掉转了身子,开始向后跑去。一人,十人,百人,突然哄得一声,就变成了万人大溃逃。 挞不野心中大骂萧嗣先,却也无力回天,也只好跑了。 阿骨打趁势追杀,直杀到手软刀卷才罢手。 清理战果之时,辽军留下了大批辎重财物、兵甲战马,也留下了几万具尸体与万余降兵。死掉的辽军倒有小半是自己人踩死的。 阿骨打当场厚赏了将士们,趁着士气可用,乘胜分兵。 仆虺等人攻破宾州,兀惹部雏鹘室来降,辽将赤狗儿来援,被仆虺、浑黜所败,铁骊王回离保来降。吾睹补、蒲察败辽将赤狗儿、萧乙薛于祥州,斡忽、急塞两路军队来降。干鲁古又于咸州西斩杀辽国统军实娄,娄室趁机占领了咸州。 注:出河店之战,堪称金国的立国之战。此战后,附近皆来归附,女真坐拥整个辽东,崛起已不可阻挡。 又注:元脱脱修宋辽金史,乱七八糟,谬误无数。便是三史之间,矛盾之处随手可见。辽史天祚本纪,出河店之战,辽军七千,女真三千七。而金史太祖本纪里又成了辽军十万,女真三千七,而且接战时只有先渡河的一千二百人。一千二百人借大风天气大败十万辽军,何其神也。虽然主将萧嗣先无能,但此战中挞不野、邢颖、耶律佛留、萧葛十、崔公义等人都是战将。 结合是时女真联盟初期便有将近十余万户人口,后来纳入不少女真部,又有不少渤海等族归附,后世有专家指出,女真兵力至少当在三万以上较为可信。 第一百七十章 石破天惊各自谋 这本该是一边倒的屠杀,事实也是如此,只是双方却颠了个个。 消息传开,天下震惊。 枢密院内,六位副枢密使看着谍报,长吁短叹。 就是几万头猪也能冲垮了不到四千人的军队吧。这常年压得大宋喘不过气来的契丹人啥时候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复又想到,大宋一向畏北朝如虎,那自己岂不是连猪都不如?众人脸色又难看了不少。 赵佶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辽人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样下去,别说指望辽人消耗女真人的有生力量了,这辽人纯一运输大队,给女真人送人头增兵势的同时,还送降兵与辎重,土地与人口。天祚这厮也真是的,搁这玩大国养成游戏呢。赵佶真是无力吐槽。 “这阿骨打倒还真是个天选之子啊!这大风雪来得还真是邪乎。”赵佶由衷的感慨道。 “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也不知道是阿骨打刻意的安排,还是哪个吓破胆的北朝蠢货喊出来的。如今坐拥几万大军的女真人还不得把北朝上下吓得半死。出河店之战的影响太过恶劣,就在于营造了女真人军队战力天下无双的幻象。这种心理上的威压,对北朝上下才是致命的。”赵佶很是无奈。 感叹完毕,自然得谈正事。 “如今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是联合女真抗北朝,趁机收复幽云十六州。一是联合北朝抗女真,先将女真扼杀于萌芽状态。最后一个,便是先静观事态发展,等待合适时机。第一条我不会选,所以只讨论第二、第三条。” “以北朝人的傲慢,只怕不会接受我们的好意。毕竟对于拥有百万大军的北朝来说,此战并没有伤筋动骨。”种师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种枢相说得不错,更何况,我们若是联合北朝对付女真人,也只有三个选择,一是援助北朝粮草兵备不出兵,不过以目前的情形看,别到最后便宜了女真人。一是借道燕京北上,只怕北朝人更加担心我们会趁机发难,不会同意。最后一条,便是暴露高丽已落入我们之手,从千里长城越界进攻。”徐衡走到沙盘前,拿起小木棒一边比划一边讲解。 赵佶伸手拿过小木棒,比划道:“我们可以以高丽军的名义援助北朝,出兵攻占曷懒甸,吸引女真军分兵,无法全力西进。只是须得提防女真人先腾出手来全力解决高丽问题,导致反而是我们与女真人硬碰。” 说完,又将木棒指向燕京,说道:“还有一个选择,我相信天祚帝不会坐视此次大败而不理,他应该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养虎为患,肯定会增派更多的军队去东北路。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幽云地区的军队。我们可以趁北朝再次与女真人交战之时,迅速拿下幽云十六州,将防线北进至古北口一线,据险而守。但这样会导致我们事实上是与女真人联合,北朝加速败亡。如此一来,我们只能全力北上,从河西与河北分两路攻入北朝腹地,与女真抢地盘,到最后再与女真人决战。” 六位副枢密使除了何执中是文臣,皆是知兵之人,闻言细细思考,也觉得可行。 “但这样一来,我们很可能与北朝人先硬碰硬,面对北朝主力。三方势力角逐中,最怕的便是顾此失彼,反而成了最先倒下的一方。所以三方势力一旦达到某种平衡,便谁也不敢妄动。”赵佶说道,再次将小木棒指向高丽西部。 “从目前来看,女真人实力最弱,我更倾向于在女真人的实力真正达到能与北朝抗衡之前先解决它。”赵佶停顿了一下,看着何执中说道:“何相,你跟赵鼎再谈一谈,让他再去见见天祚帝,商议下联合对付女真人的事情,看能不能捞点好处,顺便带点牵机药过去,万一将来情势有变,会有人联系他拿药。” 再次停顿后,说道:“枢密院令水军做好准备,将中央战区的调六万人去西部战区轮戍,从西部战区调六万精锐从高丽西海岸登陆,让韩世忠过去指挥,准备以高丽军的名义出兵攻打女真。在此之前,有机会的话,先想办法拿下北朝的保州与来远城,将防线全面推进至鸭绿江东岸。这样一来,有了鸭绿江与千里长城双重防线,可立于不败之地。告诉武擒虎,看好高丽君臣,在解决女真人之前,千万不能出问题,另外,以高丽军出兵为条件,看不能解决保州、来远城的问题。” 战败的消息传来,天祚帝的牙帐还在从广平淀转场至春时捺钵的途中。 鸭子河的春时捺钵是去不成了,总不能去看辽军尸横遍野的壮观景象,搞不好再把自己搭进去吧。 震惊、失望、狂怒、无力,种种情绪下的耶律延禧再一次泛起了疲惫之感,退位求安闲的念头又一次闪过。 皇帝的牙帐开始返回上京临潢府。 一向不问政事只问君的元妃萧贵哥破例将萧奉先叫到自己宫帐前,苦心劝道:“兄长既蒙圣宠,便当任贤用能、竭尽心思以报圣恩,你倒好,枉顾圣恩,蒙蔽圣上,明知五哥并无治世之才,领军之能,只因他与你同母所生,便一味迁就重用于他,致国是败坏如是。你可知错?” “臣知错!”萧奉先一脸的沉痛,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谁也看不到他那一低头的冷笑。 霭建村,村中的议事大帐里,坐满了女真的首领们。 吴乞买、撒改、辞不失、阿离合懑、蒲家奴、宗斡、斡鲁古父子正在苦劝阿骨打自立为帝。 “阿骨打,现在大功已立,大事可图,如果你不称帝,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让百姓们离心离德。”阿里合懑最后一个开口劝道。 阿里合懑在完颜部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阿骨打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认真考虑这个事情的。” 众人见他松口,知道大事可成,俱都心满意足的离开。 对创业者来说,当你的身边聚拢了一群人,开始是你带着他们走,到后面,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群人都会推着你向前走。当你的位置越来越高,这群人的诉求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你要么走上颠峰,要么被人取代,想中途停下来算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创业的人都希望在蛋糕成形前,让这个蛋糕尽可能做到最大,所以进取心强。而守成者,只想在成形的蛋糕里多占多拿,甚至是占有最大的那一块,所以内耗重。 总之,阿骨打不容易,天祚帝更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女真立国惊天下 大军伐金怀异心 新治三年的春天,对北朝与女真人说,都是极不平凡的。 女真人在阿什河左岸,大青山脚下择地修建了几座简单的城寨,称为白城。其中一座中央便是都勃极烈阿骨打的毡帐,周边没有再立木为栅,而是开始学着辽人夯土为城墙,只是太过简陋,若是辽人或宋人来到这里,难免会鄙夷之。 正月初一,阿骨打于帐中聚族中长老与众将议事。众人口称圣上,坚请阿骨打即皇帝位。 阿骨打推辞不过,说道:“我们完颜部起自按出虎水(流淌着金子的河),这世间只有金子是不会变质的。契丹人以镔铁为国号,是取它坚实的意思。镔铁虽坚硬,却也会变坏。我们崇尚白色,而金的颜色是白的,这种种一切,皆是神明的安排。如今我们女真便以大金为国号,定能国运鼎盛、无往不胜。” 这本就是阿骨打早先与几位族老所商议好的国号,众人自然欢呼而应。 女真于这一日,便正式立国,国号大金,年号收国。阿骨打改名完颜旻,即大金国皇帝位,又将所在的白城,改为会宁,定为国都。而这一切,比真正的历史足足提前了两年。 阿骨打任命皇弟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皇弟斜也为国论勃极烈,又任命撒改也为国论勃极烈,辞不失为阿买勃极烈,其余各将任以都统、副都统之职。 正月初五,阿骨打亲自领大军再次攻打黄龙府。益州守将闻讯率军弛援,反被阿骨打趁机攻入益州,将城中人口、财物尽数掳走。 女真人建国的消息传至上京,君臣相顾失色,天祚帝这才意识到女真人已然发展壮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众臣商议对策。 争持了两天后,天祚帝以耶律讹里朵为都统、萧乙薛为左副都统、耶律张奴为右副都统、萧谢佛留为都监,领骑兵二十万、步军七万,进驻宁江州西面的达鲁古城,屯田戍边,防御女真人。又听从萧奉先的建议,派僧家奴持诏去见阿骨打。只要阿骨打同意向大辽称臣,属于大辽的藩属国,大辽便承认金国。 对天祚帝来说,天天打打猎、钓钓鱼、弹弹琵琶、玩玩女人,这才叫做皇帝的幸福生活。那些烦人的政事真的是太让人心累了。如果阿骨打能有个姿态让他面子上过得去,他也就忍了。 商议完对策,天祚帝便想着,是不是得好好考虑下另寻春时捺钵的地方。 达鲁古城,位于白水(松花江一段)之畔的盆地中央,距东北面宁江州仅十里之遥。 达鲁古城四面皆为沙丘和漫岗,城东、北四至八里的地方,有一道岗阜,自东南起,向西北绵延,此岗阜在土城子古城东、北对其形成半包围状,岗阜全长约十里,宽约四里,岗阜高出地表约十丈。在岗阜与二级阶地交汇处,是高约二十丈的台地坎,台地坎陡峭险阻,断面基本与地表垂直,形成了行人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这道被达鲁古部族人称阿娄岗的岗阜,远比一般的城墙更难逾越,正适合辽军防御女真军自宁江州西进。 达鲁古部早已在阿骨打起兵之初便归附了,他们只是一个中下等的部落,自然不会留在边界上等死,早已举族东迁至女真腹地。 辽军将中军大营设在城中,四周连营如云,一眼望不到边际。 说是城,其实也就是个木栅为墙的寨子,四周搭建了几座木制了望台,如今早已残败不堪,便是整修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就别说步兵了,光二十万骑兵,对付只有四五万军队的女真军,应该足够了吧。 至少讹里朵、萧乙薛与萧谢佛留是这样想的,他们并不相信女真军敢主动来进攻自己。 而副都统耶律张奴将自己的营帐安在了城西的高坡上,四周驻扎的是忠于自己六万骑兵。 在辽国的军政体制之中,有两项制度不得不提,也正是这两项制度导致辽国内讧不断。尤其在天祚帝时期,更直接葬送了契丹人的江山。一项是针对皇帝的斡鲁朵制,也叫宫卫制,即每个皇帝有自己的斡鲁朵,即宫卫,有自己的军队、部曲、州县、经济收入;另外一项和皇帝斡鲁朵制有些像,叫头下军州制,主要是针对贵族大臣的,贵族本身有相对比较独立的经济和军事力量。 “耶律张奴最近频繁召集萧敌里、萧延留入帐议事,都统可有疑惑?”萧谢佛留入了中军大帐,直接问道。 耶律讹里朵摇了摇头,说道:“萧延留是他外甥,萧敌里亦是他心腹,副都统找他们议事并不奇怪。都监不必多虑。” 萧乙薛只是看了萧谢佛留一眼,将头扭过一旁。 对于领军的将领来说,正常情况下,对监军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萧谢佛留也未在意,继续大有深意的说道:“自从出河店战败,女真立国,朝中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风言不语。别忘了,萧敌里可是秦晋国王耶律淳侧室萧普贤女的亲弟弟。” 耶律讹里朵皱了皱眉头,说道:“都监,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要乱说,反而乱了军心。圣上令我等驻屯于此,是对付女真人的。都监这些话,以后休得再提了。” 萧谢佛留见讹里朵脸色难看,不愿沾惹这个话题,只好作罢。 自从辽军接连败于女真人,而天祚帝依旧宠信萧奉先当政,自己却荒于政事,上上下下,已引起不少人的不满,看似太平的朝廷,底下早已暗流涌动。 南京留守、秦晋国王耶律淳,是辽兴宗耶律宗真之孙,南京留守、宋魏王耶律和鲁斡之子,辽道宗耶律洪基的侄子。幼时便以聪敏见称,深得道宗喜爱,早年道宗因太子谋逆案后,曾有传位之意。只是后来出了变故,才让皇孙耶律延禧即位。 若是真有人谋废皇帝,相对于皇长子晋王,耶律淳这个皇叔反而是更不错的选择。 女真立国的消息传至大宋,赵佶没有意外。朝臣知道之后,倒是有人提出了联合金国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建议,亦被赵佶一笑了之。 与虎谋皮的事,还是尽量别干。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练歪的道家功夫 被算计的粱山寇 看着床上变成了一滩软泥的李师师,赵佶忍住笑意,摇了摇头,更衣回宫。 今日自然有件大事,就是让朝臣们瓜分高丽送来的女子。 四位公主,两位尚幼,赵佶还没无人性到这个地步,与小王子好生放在后宫养着。十四十六岁的两位公主自然被纳入了赵佶的后宫为妃,又挑了二十名美女入宫伺候这五位。这瓜分美女的事,赵佶不先动手,臣子们自然也不好开抢。 几百愁容惨淡的高丽妙龄少女站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任大臣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这场面让赵佶心里有些不忍。 何执中当仁不让要先挑,赵佶有些无语的劝道:“何相,你今年六十八了,为了身体还是别来瞎掺和了。你把人领回去,光看光摸,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官家圣明。”众臣们齐声赞道。 何执中吹胡子瞪眼说道:“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行了。我去年才纳了妾呢。” 赵佶看着那些高丽女子,突然想到历史上赵佶与那些权贵们的女人与女儿更惨百倍,一下子没了兴致,说道:“六十岁以上的只能挑一人。其余的可以挑两人。这些人,你们带回家,不得虐待打骂,不得转赠他人。女子是拿来疼爱的,你们做得到就自己去挑。挑完后剩下的送回高丽,让其各归其家。” 说完又令高丽女子中通汉话的告诉那些人,若是宁死也不愿留在大宋,入大臣府中为侍妾的可以先站出来。 赵佶这话一经传达,立时站出来五六十人来,更多的人留在了原地。中原的富饶繁华,入贵人们府中为侍妾,对绝大多数高丽女子来说,都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只有那些家境上等,或者已有意中人的女子们,才会选择离开。 为了给这些女子必要的自尊,赵佶令大臣们只能站在一丈以外观察,不得上前捏捏点点的。 大臣们挑选完毕,赵佶令枢密院负责将剩下的百余女子搭乘宋军的补给船安全送回高丽去,便让大臣们各回各家,早早散朝。 回到后宫,径自找郑皇后说了下高丽王子与公主们的生活起居事宜,又去后宫各阁转了转,又回转到郑皇后这里过夜。 不堪的郑皇后在承幸两次后,将身边的押班刘氏唤来替下自己。 这刘氏本为太后刘清菁崇恩宫侍女,开封府一酒楼酒保之女,姿容绝丽,尤擅打扮。刘太后死后,侍女被遣散出宫。刘氏逗留太和宫道观不愿归去,得内侍引荐,再次入宫,成了郑皇后身边的女官。 娇莺啼时花落红。 到了第二日,赵佶看着早已梳洗好伺候一旁的刘氏,心道:“单论容貌,足以与昔日的刘清菁一较长短了”。 提起裤带不认人,自然不是赵佶的风格。 “我会下诏封你为婕妤,以后就安心住在宫里吧。” 刘氏一听,盈盈一礼,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喜悦,平静的谢恩。 这一日,赵佶也未去早朝,将黄裳召至御书房。 “黄卿,你教我的易筋锻骨章是不是有问题?”赵佶盯着黄裳,目光犀利。 “有问题?怎么可能?臣自己也练了,快七十了,还能夜御二女,金枪不倒。”黄裳一头雾水,一脸无辜。 赵佶只好说得直白些,说道:“练了这功夫,是不是阳气太旺,容易冲动。” “原来官家说这个啊。”黄裳恍然,呵呵笑道:“道家索来讲究天地互济、阴阳调和。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易筋锻骨章本就是男子才能练的功夫,聚天地阳气入己身,阳气一旺,自然得与阴元相交,才能平复。” 赵佶嘴角抽动,敢情这易筋锻骨章是房中秘术,阴阳双修之法,他很想起身掐死这老头。 黄裳见他神色,奇道:“这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官家怎的还不高兴呢?” 眼见赵佶就要暴走,急忙说道:“官家莫急,这是这套功夫有所小成时的正常现象,过段时间就不会有了。” “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赵佶冷冷说道。 黄裳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道:“这个因人而异。臣也不知道,臣当时好象是半年时间。” 赵佶点了点头,这个时间还能接受,又问道:“那有没有专门给女子练的类似功夫?” 黄裳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没有,道家典籍里有玉女心经之类专门养阴培元的功夫。不过我没认真研究过。这功夫教给女子,到时还有几个男子有自信?” “道家养生功夫是拿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又不是只能用于房中,你这功夫练歪了,成了奇门淫技的小道,反倒落了下乘。你把玉女心经再完善下,教授给各位娘子。我就不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了。”赵佶看着黄裳,沉着脸说道。 黄裳听了,若有所思,说道:“官家之言,甚是精辟。臣回去再想想,将易筋锻骨章和玉女心经一并完善好了,再献给官家”。 赵佶板着脸恩了一声,复又笑眯眯的说道:“黄卿通读道藏,得了身好功夫。若无用武之地,岂不是人生憾事。” 黄裳见官家笑得古怪,心里一紧,又不得不应声:“官家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佶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你怎么说也是我与娘子们的师父,我要是真让你去涉险,还不得让几位娘子天天埋怨。” 顿了顿,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粱山泊里出了一股盗匪,为首的叫宋江,这人以前是郓城县的一名押司,本身功夫一般,不过这厮交游极广,犯事落草为寇后,身边纠集了不少江湖好手。镇抚司已经有了剿灭之策,我想让你也过去,给袁都指挥使押押阵,给那些所谓的江湖豪杰们长点见识。” 黄裳笑了,说道:“官家这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收为己用吗?”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以武犯禁,目无朝廷法纪。虽说有些人是逼不得已,然而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会是无辜的。我没有兴趣玩什么招安的把戏,来助长这种不法事。让你去露两手,是想告诉天下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游侠们,就他们那些个三脚猫的功夫,在朝廷眼里,什么都不是。” “官家英明,朝廷以往对于各地叛乱与盗匪,总是以招安了事。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长此以往,只会让更多的人不畏法纪,铤而走险,以求富贵。”黄裳深以为然。 “臣会尽力而为!” “黄卿早去早回,千万要注意安全。” 赵佶笑呵呵的说道:“到时,我与娘子们一起给黄卿摆宴敬酒。” 三月的粱山泊,烟波浩淼,气象万千。 郓城河堤上的杨柳随风而摆,让人诗兴飞扬。 “正行佳处且休移,水绿山青欲染衣。芦苇汀洲鸳鸯渚,斜风细雨不须归。” 黄裳轻轻吟道。 “黄祭酒,斜风细雨也须归。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去会会这些所谓的粱山好汉去。”袁松辉一眼瞧见皇城司属下张能正在远处招手,知道时文彬已经得手了,只好打断兴致正浓的黄裳。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敌的黄裳(致敬金老的,可略过) “时文彬,你诳我?”宋江阴沉着脸,眼光凶狠,犹如要噬人一般。 时文彬脸有愧色,不愿再看,拂袖掩面而去。 “宋江,你犯的虽是杀人的死罪,但也不至于连坐家人。官府又怎么可能真治他们的罪,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宋江啊宋江,你倒真是个孝子啊!”吴加亮从宋江身边慢悠悠的走到了官兵的跟前,转头看着宋江叹道。 宋江睁大了眼睛,如遭雷击,往事种种涌现脑中,颤声说道:“原来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对不对?” 吴加亮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是我特意找到了你,让你到处招揽江湖亡命之人入伙,也是我鼓动你前来郓城劫狱。” “为什么?我宋江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宋江咬牙切齿的问道。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他是官兵,你是匪寇啊!” 袁松辉的声音适时响起。 袁松辉与黄裳联袂而至,走到前面。 “自我介绍下,我叫袁松辉,是镇抚司的都指挥使。我身边这位是国子监祭酒黄裳黄大人。我身后这两位,一位是皇城司勾当官张能,另一位是你们的军师,也是我镇抚司的都虞侯,吴加亮。” 宋江等人对吴加亮怒目而视,只是四周皆是强弓劲弩,还有那被官兵称为火铳的东西,想要近前厮杀都是奢望。 “曾经吃过皇粮,自认为是蒙受冤屈不得已才为盗匪的人站到那里去。”袁松辉指着右前方的一块空地,缓缓说道。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八个人站了过去。 “你们八个人中,受了冤屈曾向廉访司或镇抚司申诉过而未得到处理向右边再走五步。”袁松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出来。 那八个人迟疑了一会,有三人向右走去。 袁松辉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杀了!” 众人错愕间,那五人竟是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当场射杀。 宋江心胆俱裂,双目赤红,看着那森冷的箭锋,不断告诫自己莫要冲动。 “你们三人为寇,是朝廷之过,朝廷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他们五人虽然也受冤屈,却未按正当途经申明冤屈,其情可悯,其罪不饶。” 袁松辉说完,看向宋江与他身后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缓缓说道:“至于你们,本官也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无论是谁,只要能打赢我身边这位国子监祭酒,便可免死。” “此话当真?”宋江身后众人中闪出一人,却是一个秃头的雄壮汉子,手持一柄月牙铲,头上两排戒疤,倒是个正儿八经的和尚。 黄裳上前两步,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鲁达且来会会你!”和尚话音刚落,已然发难。一铲直奔黄裳胸前。 黄裳右腿后退至左腿后面,脚尖着地而旋,右手探出,抓住月牙后面的铁棒上轻轻一带。 鲁达收势不住,向前一个踉跄。黄裳的右手已五指如钩爪,扣住了鲁达的咽喉,用力一捏,只听一阵骨碎之声,鲁达闷哼一声,脑袋歪向一旁,已然气绝而亡。 鲁达一招而亡,让粱山泊的人大惊失色,要知这鲁达的身手在一群人当中亦算是数得着的好手。 看着众人皆有豫色,一个削瘦的汉子站出来说道:“我杨志来会会你!” 说完拔出刀来。 “好刀!”黄裳见那刀明显是一把古刀,寒光如水,想来锋利无比。 “你且挑个趁手的兵器来,我们再比划。”杨志挽了个刀花。 黄裳笑了笑,也不客气,让一名长枪兵将长枪丢给了他。 “看刀!”杨志右手快若闪电,刀攻中路,复又刀刃朝上,反手上挑。 黄裳后退两步,枪尖连点,泛出点点寒芒,逼得杨志不能逼近。 杨志却全然不顾,宝刀回削,仗着刀利,与黄裳长枪相交。那蜡木枪杆应声而断,成为两截。 黄裳抢前两步,左手抄出,将那截断枪抓在手中,右手短棍,左手短枪,反而招招抢攻。 杨志仗着刀好,直来直往,尽往黄裳棍、枪去招呼。黄裳双手齐用,招式灵活轻巧,却是让杨志手脚渐乱,连碰到棍、枪的机会都没有。 杨志挨了几棍,又被枪尖刺中左肩,心知这样下去,难以活命。当下招式一变,与黄裳展开了对攻。 这样一来,黄裳反而有了顾忌,他兵器不及杨志,自然不敢与之硬碰,一下子倒让杨志扳平了形势。 黄裳不慌不忙,瞅了个空当,弃了手中武器,双手一合,将杨志的宝刀夹在掌中,往伸手顺势一扯一拉,复又右手化为钩爪,扣住了杨志的脖子,这次却没捏碎他的喉骨,而是顺手丢在一旁,自有兵士上前将他拿下。 “我叫燕小乙,也没什么刀枪拳脚功夫,就是学了点手脚麻利的轻身功夫,不知黄大人能否赐教?”宋江身后又闪出一人,却是个俊俏的后生。 黄裳摇了摇头,笑道:“这世界哪来的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轻功。” 说完,突然跑动起来,跨脚在一根廊柱一蹬,人已腾空而起,伸出手在檐角一抓一荡,翻身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健步如飞,围着县衙正厅前的三面屋顶绕了一圈,跳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哪里象一个快七十的老人。 燕小乙咽了咽口水,倒也光棍,说道:“燕某甘拜下风,要杀要剐,但凭处置。” 黄裳点了点头,又有两名士兵上去将燕小乙拿下。 宋江眯着眼睛,心知眼前这老头大为古怪,这样下去反被官府逐个击破,到最后绝无幸理,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心中计定,当下大声呼道:“兄弟们,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大家伙随我一起,杀出去。”当下持刀向前冲来。 众人轰然而诺,各持兵器,跟随在他身后冲了过来。 袁松辉怕黄裳有闪失,与张能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将黄裳护在了中间。 谁知道黄裳并不领情,刚巧一名粱山盗喽罗挥刀砍来,黄裳不退反进,一手击在那人手肘处,那人朴刀掉落。黄裳顺势抄刀,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黄裳持刀冲进粱山盗中,便如狼入羊群,几乎没有人能撑过数个回合之人。 袁松辉见状,只得与张能也向前冲去。 这样一来,强弓劲弩反而不敢轻易发射。 宋江趁机带着十几名首领冲出了包围,向县衙大门跑去。 “兄弟们,随我冲出县衙,就自由了!”宋江大喊道。 以他对郓城大街小巷的熟悉,只要冲出县衙,自然有得是办法逃出城去。 县衙大门近在咫尺,宋江信心大增。 只是咫尺,便是天涯。 第一百七十四章 粱山盗灭李弘反 金军屠辽十万兵 宋江一步跨出县衙大门,便觉厉啸声中,劲风临体,胸口一痛,巨力奔涌,将他带着向右倒飞而出,飞出了十余丈才重重落下。 一枝床子弩贯穿了宋江的胸口,带着他又贯进了四名粱山盗的身体,如糖葫芦串一样钉在了县衙正厅前的庭院当中。 箭矢如雨,冲出县衙大门的粱山盗才绝望的发现,即使冲出了县衙,迎接他们的依旧是死亡。 战斗很快结束,粱山盗除了先前三人与被擒的杨志、燕小乙,宋江及二十几名首领并百余喽罗已尽皆伏诛。而留守粱山寨的几名首领想必也已被官兵围杀了。 袁松辉看着幸存的那数人目露悲愤与恨意,皱了皱眉头,低声对张能吩咐道:“全杀了吧。事了查下那三个人的事情。” 张能迟疑了一下,说道:“杨志可是官家指名要留下性命的。” 袁松辉看了张能一眼,嗯了一声。 张能心中一凛,求助的看向浑身染血,犹如杀神一样的黄裳。 黄裳可不是什么善类,在福州镇压犯禁的明教教众时手段更狠厉,今日出手,竟是连杀了七八个粱山盗首领,见张能为难,说道:“杀了吧,以绝后患。官家那里,我与袁都指挥使会解释的。” 张能见黄裳也是这样的意思,便示意手下动手,将杨志等人也一并诛杀了。 袁松辉看着脸色惨白的吴加亮,走过去安慰了几句。 粱山盗既灭,袁松辉与黄裳等人自然是马上返回京城。 对于宋江这伙盗匪,赵佶一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能投入点心思,皆因施老先生的神话而已。 “起来吧。那几个杀了就杀了吧,大宋也不缺这几个人。”赵佶看着躬身请罪的袁松辉与黄裳,淡淡的说道。 袁松辉与黄裳谢恩,站直了身子,抬头时便见到官家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自然明白官家的意思。 “我有言在先,明日正午我与几位娘子在群玉阁设宴,黄卿可以早点来。”赵佶不再看袁松辉,看着黄裳说道。 黄裳自是谢恩应下,便与袁松辉一齐告退。 四月初,赵佶下诏废罢文臣勋官,赐上舍生十九人进士及第。十五日,实行给地牧马法,十六日,确定命妇名为九等。 二十一日,再次下诏令北部战区整治边防,检察兵备,淘汰老弱。 二十二日,下诏大理寺、开封府不得上奏监狱是空的,罢除因奏狱空而赐的赏赐。 自辽国大军进至达鲁古城,阿骨打已数次召集大臣与将领们商议此事。 若观历史,要说这金国初立,气运方生,阿骨打更是有大气运之人。 便在这时,泰州附近有号李弘者举起义旗,自称为太上老君降世,将带领百姓走向太平盛世。 要说这李弘为何许人也,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老君变化无极经》里说,太上老君骑青年,西出函谷化胡。其后又化身李弘于蜀地传教。《上清后圣道君列纪》,将他与道祖并列。遂演化成太上老君转世,相当于佛教的未来佛弥勒。 《太上洞渊神咒经》谓:“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木子弓口者,李弘也,李弘为王治天下,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源自道家,却是妥妥的造反宣传教科书,所以历朝历代借李弘为号的起义数不胜数,光《晋书》就记载了四次。刘勰《灭惑论》有“张角李弘,流毒汉季”。而《老君音诵诫经》中更是说:“但言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天下纵横返道者众。,称名李弘者岁岁有之”。 泰州的李弘义旗一举,好家伙,一下聚拢了万余人,顺势将泰州城给攻破了,杀了知州,开仓放粮,一时间附近纷纷响应,很快便有了好几万人马,四处攻打州县。 消息传到天祚帝耳中,天祚帝心道,朕这大军一出,女真人都老实了,只会搁这与朕书信往来打口水仗了。你个贱民也敢自称太上老君转世造反作乱。 上月朕在书信中直呼阿骨打之名,让其速来投降。阿骨打居然胆大包天也回信直呼朕的名字,让朕去会宁投降。朕这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天祚帝这一次霸气侧漏,直接便令北枢密院调耶律张奴率达鲁古城的骑兵西进,全力扑灭李弘之乱。 正愁眉不展的金国闻讯,大喜过望,回到霭建村的阿骨打急忙将几位勃极烈与众都统召至自家大坑上。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天予不取,必有后患啊。”阿鲁打笑呵呵的说道,压抑不住心中狂喜。 众人早已为这消息所振奋,只待阿骨打一声令下。 阿骨打直接下令,自己将亲自领兵前去进攻达鲁古城的辽军。 进军达鲁古城自然不能自宁江州东下,阿娄岗那道天然屏障只需少数兵力据守便难以攻取。只能从混同江的下游绕到达鲁古城的南面发起攻击。 由于二万人全是骑兵,金军的进军速度很快,在辽军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攻取了南面的丘岗,摆开了阵势。 阿骨与众都统站在高处向东北望去,但见辽军的营帐连绵如天上的云彩,又象连片的灌木,一眼望不到边。 尽管耶律张奴带走了十五万骑兵,达鲁古城仍有五万骑兵与七万步兵,远胜金军。 辽军号鼓齐鸣,开始整军备战。 阿骨打看着略显凌乱的辽军阵型半天还未成形,笑道:“辽军怕是军心不稳,心生胆怯,人数虽多却是不足为惧了。” 当即命令宗雄领右翼骑兵率先冲向辽军左翼的步兵。辽军左翼步兵立即向后收缩进去。 阿骨打又令娄室、银术可领左翼骑兵冲击辽军右翼的骑兵。辽军右翼的骑兵并不惧怕,反而凭借人马的数量优势展开了反冲锋。娄室、银术可杀了个九进九出,依旧没办法冲溃辽军骑兵,反而折损了两千余人马。 宗翰见状大急,赶到阿骨打跟前请求让自己带中军赶去支援。阿骨打见左翼危急,便同意宗翰领一部中军前往。又令宗干领剩余的中军人马向辽军中军冲击,不用力战,拖住辽军中军即可。 这一仗,从正午一直战至日暮,达鲁古这块盆地里尸横遍野,血湿丘土。 阿骨打将仅有的一千余预备队也投入了进去,并亲自纵马向辽军最为薄弱的左翼步兵冲锋。 疲惫的金军右翼骑兵见阿骨打再次出现在战斗的最前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宗雄趁机再次冲击辽军左翼。正在勉力支撑的辽军左翼,眼见同样陷入苦战的金军突然气势大振,杀气腾腾,心里一虚,顿时支撑不住,被冲散了军阵。 讹里朵大惊,急令萧乙薛领兵去救,却被阿骨打瞅了个正着,于乱军之中,一箭射下马来。左右急忙抢出,将他救了回去。 宗雄击溃了辽军左翼后,随后猛攻辽军右翼。 辽军右翼支撑不住,向西败走。 金军三路齐击辽军中军,讹里朵等人率中军与左翼溃兵退守达鲁古城,依靠简易城防阻挡金军。 金军趁势将辽军包围,由于天色已黑,双方罢兵。 黎明时分,辽军自东、北两面冲破包围,仓皇逃走。 阿骨打率军穷追不舍,一路砍杀无数。 辽军亡命而逃,却被阿娄岗挡住了去路。曾经以为会是保护自己的天险屏障,如今却成了催魂夺命的拦路虎。 辽军望岗而叹,陷入绝望。 在这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的绝地里,金军如虎入羊群,屠杀着已全无斗志的辽兵。 阿娄岗前成了人间的修罗地狱,近六万步兵尽被屠于此,尸体垒起了厚厚的叠层,血水甚至淹没了金军马蹄。 注:史载,达鲁古城之战,辽军七万步兵尽殒于阿娄岗下,二十万骑兵不知所踪。金军缴获数千种耕具,分给民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历史拐点的出现 达鲁古兵败与耶律张奴攻破泰州生擒李弘的消息前后脚传至正在太古山围场狩猎的天祚帝那里,若无李弘之反,辽军十五万骑兵便不会离开达鲁古城,致此惨败。 天祚帝深恨李弘,下诏令耶律张奴将李弘肢解,将尸体碎块分别拿到五京去示众,以警诫天下人。又下诏晓谕天下,自己将御驾亲征金国。 消息传至开封,赵佶急召二府宰执大臣问事,讨论对策。 枢密院内,赵佶等人立于沙盘前,徐衡正在讲解最新的谍报。 “天祚帝以萧奉先充任御营都统,耶律张奴为副都统,率兵二十万为先锋。以围场使耶律阿不为中军都统,耶律章家奴为都监,领各部族军、汉军三十万。分五部作为正军,贵族子弟一千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军,从北出骆驼口。以都点检萧胡睹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为副都统,率领汉军马步军三万从南出宁江州。大军将会于长春州再分路进击。” 徐衡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天祚帝又令附马萧特末、林牙萧查剌率骑兵五万、步兵二十万进至斡邻泊。” “好大的气魄啊!两路大军,号称百万雄师,这样要是还灭不了金国。那也真是只能用天命所归来形容女真人了。”赵佶叹了口气道。 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赵佶看着沙盘,陷入了沉思,全然没有看见众人古怪的神色。 官家为什么这么不看好北朝?就因为那个女真人灭了北朝又攻破了开封的恶梦? 金军倾国之力,能有十万军队就差不多了。十万对百万,还是皇帝亲征,怎么看金国这一次是真的危险了。 若金国还能取胜,那也只能用神明降下奇迹来解释了。 赵佶知道奇迹一定会出现,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奇迹的出现呢? 在与六位副枢密使探讨一上午无果后,烦闷的赵佶又让袁松辉与李师师将所有与北朝有关的谍报都送到了睿思殿,苦寻线索。 一连三日,赵佶闭门不出。听说官家将自己关在睿思殿,状若疯颠的消息后,后宫也乱了套,后妃们相继赶往睿思殿劝驾。赵佶脑子倒是很清楚,让众娘子开动脑筋帮忙参详。 天祚帝这次御驾亲征自然可以因种种原因取消。但这样庞大的军事行动,大军一动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若无重大变故,决无可能取消。 况且谍报上说,辽军主力已经开拔,而阿骨打在月初又攻占了黄龙府,并据城而守。如此一来,天祚帝更无收手可能。 那么会是什么导致这么大的军事行动无疾而终,甚至是失败了呢?赵佶对于辽金之间争战史的过程一无所知,只知道辽亡于金人之手。他自然不知道这次大战辽军惨败,才导致天祚帝众叛亲离,内乱不断,才最终亡国。 “若是发生危及到辽国存亡或是天祚帝皇位的变故,天祚帝自然会取消这次亲征。” 一个怯生生的异样声音从后面响起,却是才满十四岁的兴庆公主。虽然两位公主习汉文,通汉语,这讲话的口音腔调却是别有韵味。 赵佶与众位娘子闻言愕然,齐刷刷看向她,把个兴庆公主羞得脸红无措起来。 赵佶眼中放光,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快步走至御案前翻翻拣拣,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拍御案,兴奋的说道:“这就对了。” 说完哈哈大笑。 笑完才发现众娘子或愕然或无奈或憋着笑看着他,挥了挥手,笑道:“好了,没事了。众位娘子各自回吧。晚上我去萃玉阁。” 承德公主、兴庆公主居住的便是延福宫萃玉阁。 赵佶将袁松辉唤来,吩咐道:“派人盯着北朝南京留守耶律淳和这次北朝亲征大军的先锋,御营副都统耶律张奴,一旦有异样,想办法告知耶律延禧。” 想了一下,又道:“另外,北朝晋王与文妃那里也盯着点。” 交待完袁松辉,又着内侍去将徐衡召了来,吩咐道:“传信给韩世忠,做好以高丽军出兵曷懒甸的准备。” 却说阿骨打听闻天祚帝御驾亲征,兵马号称百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知此事事关大金国生死存亡,将大臣与众将召集问计。 阿骨打环视帐中,忽然拔出随身的小刀划破了自己的右脸,顿时流血不止,众人尽皆大惊失色。 阿骨打愁眉不展,仰天而泣,说道:“当初我带着你们反抗辽人的残暴,是不愿我们的家人姐妹被辽人糟蹋,是不用年年岁岁给辽人进贡,被辽人奴役。我们千辛万苦建立了大金国,本以为处境会好一点。但是,辽人的皇帝亲自带着百万大军来攻打我们。如果不能人人拼死作战,我们肯定无法阻挡,死路一条。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你们就杀了我一家人,拿出献给辽人的皇帝,还能保全性命。” 皇帝亲征,大军百万,这金国上下不惊慌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但阿骨打这么一说,众人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自当唯圣上之命是从。” 阿骨打这才说道:“辽人皇帝这一路,号称七十万,凭我们的这点人马,肯定挡不住。交战之前,须得养精蓄锐,挖深战壕、垒深城墙,等待辽人来进攻。” 众人深以为然。 阿骨打令众将召集人马,以二万余骑兵先行,五万步兵押后,向爻刺进军,筑城挖壕以待辽军。 天祚帝大军进至驼门,忽报南朝使者赵鼎求见,面呈南朝皇帝书信一封。 书信的内容很长,意思却很简单,御营副都统耶律张奴意欲谋立耶律淳为帝。在这大战将至的关键时刻,须得提防耶律张奴突然发难。 天祚帝自然分得清这书信内容的真假,做为皇帝,当然耳目广布,耶律张奴的小心思,天祚帝亦有所觉,只是一直没抓到实证。 思虑再三,还是火速派牙帐禁卫赶至先锋军中,持诏将耶律张奴换下,改由南府宰相张琳为副都统。 天祚帝修书信一封,请赵鼎转达自己的谢意。 又三日,高丽使者进见天祚帝。高丽国王王俣报告了保州、来远城被金军围困,危在旦夕的军情。辽军守将耶律宁拒绝了高丽援助的粮食,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与其让金人攻取,不如将两城赐给高丽。高丽君臣感恩,必克服困难,出兵曷懒甸以分散金人的实力。 天祚帝召问北枢密院,才知保州、来远城已被金军围困一年有余,数次求援,皆被搁置。 天祚帝这才明白,这事只怕又是萧奉先没有处理。大战当前,天祚帝便没有追究。 至于高丽的国书,自己这当口虽然已不需要高丽人帮忙,但难得高丽语气这么谦卑,两座要丢了的城,让给高丽也成。 消息传回高丽,王俣以高丽军两万人与辽军守将耶律宁完成交接,打出了高丽国的旗号。 围攻的金军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如何肯善罢干休,照样攻城。 韩世忠率六万大军击溃了围攻的金军,并以报复金军进攻高丽保州、来远城之名,攻入曷懒甸。 注:历史上天祚帝亲征,耶律张奴撤兵谋取上京,派萧敌里联络耶律淳,欲拥他自立。天祚帝仓促撤兵,被阿骨打在护步答冈追杀溃败。萧敌里被耶律淳杀之献天祚帝。自此以后,金军节节进攻。在萧奉先诬陷文妃三姐妹谋立晋王,被天祚帝诛杀后,熟知辽国虚实的耶律余睹降金,归为先锋。金国连取辽国五京,天祚帝被擒灭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命在金 彼时的金国还未完全完成从氏族社会向奴隶制的转变,完颜部历代首领依靠四处掠夺,为女真人奴隶制的最终形成提供了足够的财富与奴隶来源,从而避免财富与奴隶因来自于内部而引发剧烈矛盾导致崩溃。 女真人的财产与女人仍然沿袭着兄终弟及的氏族社会旧俗,“父死则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嫂,叔伯死则侄妻之”,逐渐形成了一夫多妻制,并确立了同姓不婚。 金国生死存亡关头,阿骨打以其弟吴乞买为继承人,留守霭建村,自己则据守爻刺以待天祚帝的大军。 虽然深挖壕,高筑墙,但若真的据城而守,这对于一直以野战见长的女真军来说,无异是自缚手脚。 女真军除了与高丽军之间在曷懒甸的城池攻防战,几乎没有守城的经验。而辽军在长年与宋军的城池攻防战中,早已积累了丰富的攻城经验与技术。 阿骨打自然没有据城而守的想法,他只是在爻刺筑城,以逸待劳而已,若是给辽军造成了自己要凭城池坚守的错觉,那更好不过。 让萧奉先与张琳两个文臣带兵做先锋,天祚帝无疑是在匆忙撤换下耶律张奴后的无奈之举。 临阵换将与用毫无打仗经验的文臣做先锋,这在知兵的人眼中,无疑是大忌,蠢不可及。 但是幸运的是,萧奉先因其弟萧嗣先连番败于女真之手,心有顾忌,而张琳亦深知自己并不知兵。两位主将难得的意见一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两个人进展缓慢,步步为营,防守的密不透风。 阿骨打数次遣将发起试探性攻击,均无功而返。 眼见辽人的前锋大军即便以目前慢吞吞的速度距爻刺也只有不到五日的路程,而天祚帝的中军已赶上了前锋大军。两军会合,兵势更盛,再袭拢亦是徒劳,毫无意义。 阿骨打苦思无策,只得率军一退再退,寻觅机会。 天祚帝却也不急,依旧传令分进合击的各路大军稳扎稳打。 阿骨打迫不得已,令大军退回混同江右岸,据江而守,仍据守宁江州与黄龙府以为两冀,呈倒品字之势与天祚帝大军对峙。 正在这时,高丽军攻入曷懒甸的消息传来,阿骨打问明原由,一面令守将胡剌古、习显谨慎固守营垒,一面遣使持国书向高丽议和,承认保州、来远城为高丽国的疆土。 天祚帝分兵收复黄龙府,双方激战数日,各有伤亡,金军不支退去。而宁江州亦被萧胡睹姑、柴谊大军收复。 到了这时,天祚心得意满,遣使持诏书至阿骨打营帐,令其称臣自为藩属,归还所侵辽人土地与人口,则辽国承认金国,允其议和。 阿骨打在大势之下,本以为女真人这次在劫难逃,想不到天祚帝居然主动议和,心知以如今的情势,唯有隐忍以待时机,便允了此议,表示愿意上表称臣,但两国应以混同江与鸭子河西段为界。如此一来,混同江与鸭子河东段,包括铁骊部、兀惹部以及出河店、宾州、宁江州一线尽皆为金国土地。而整个辽国东京道仅剩北至黄龙府,南至开州这一块以东京辽阳府为核心的小地方。 倾举国之力而来的天祚帝再不想打仗,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辽军主力于九月初沿混同江东段北岸东进,萧胡睹姑、柴谊自南岸一同进军,直逼完颜部老剿霭建村与国都会宁府而去。 阿骨打下令金国百姓东撤,坚壁清野,同时下达全国征兵令,召得十万余人与自己率领的十万大军会合,准备与辽军在会宁府外决一死战。 阿骨打不断派出骑兵袭扰辽军后路,侵袭粮道。但这次,天祚帝早就下诏各军备足数月粮草,这招根本无用。 到了这时,能帮助金人的只有老天了。 到了九月中旬,开封府的气温骤降,赵佶知道今岁只怕亦如前年,寒潮袭来,将会迎来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 九月十二日,赵佶下诏储备局及早准备过冬石炭木炭等物,并下诏开封府开始巡觑收养寒冻倒卧并无衣赤露乞丐人。 十三日,赵佶召集六位副枢密使问对,深为已深入金国腹地的北朝大军忧心。 辽东之地,极端严寒,远征的辽军只怕难以适应,反而容易被阿骨打寻找到有利战机。 赵佶不得不赞叹阿骨打的气运,每至绝地总有契机出现,让他绝地逢生,甚至反败为胜。 赵佶下诏韩世忠接受金国和议,退回鸭绿江东岸待机。 天气骤寒,阿骨打君臣自然大喜过望。 而对于辽军来说,天气骤然寒上了几分,无疑是个极坏的消息。尤其是来自幽燕的汉军与来自上京道的部族军,更加不适应在白山黑水间的冰天雪地。 会宁府皇帝寨中,阿骨打的毡帐中,君臣们正聚在一起饮酒吃肉。 早在汉唐之时,女真人在狩猎之余,凿土穴为居所,开始养猪种五谷,并且能“嚼米为酒”,酿出“饮能至醉”的米酒。 “斡鲁古,多派探马盯住辽人的动静,一旦辽人撤兵西归,便是我们进攻之时。”阿骨打不复数日前的愁容,目光炯然,又恢复了昔日自信镇定的模样。 阿骨打环顾众人,豪气干云的劝饮了一碗酒。 一一一三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九月二十五日,当漫天风雪飘卷,天祚帝急忙将萧奉先、张琳、耶律阿不、耶律章家奴等领军将领召至牙帐商议对策。 “圣上,天气骤寒,风雪已至,这个冬天怕是较往年更为寒冷,而我大军尤其是汉军在这方面并未有充足准备,若不能尽快击溃金军,相持下去,对我大军很不利。”张琳奏道。 耶律阿不亦奏道:“圣上,张大人说得甚是。如今天气骤变,相持下去,对我军十分不利。还请圣上早做决断。” 天祚帝身为一国之君,能在道宗时权臣耶律乙辛的算计下活下来,自然也没那么简单。他只是厌恶政事太过烦心,又不是真的愚蠢。 当下说道:“待雪停后,令中军渡河,进攻会宁府。令萧胡睹姑、柴谊分别从会宁府南面、东面进攻。令萧特末、萧查剌将完颜部的老巢霭建村给我攻下来。”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天,雪没人膝,战马难行。 辽军主力在南岸一部辽军的掩护下,分三路渡过混同江。 渡过混同江后的辽军以汉军步兵为前锋,冲进会宁府简陋的城池时,才发现会宁府已人去城空,女真人已不知去向。 天祚帝下令将会宁府毁坏后,天上又开始降下大雪。 天祚帝再次召集众将,决定撒兵,待来年春后再做打算。 阿骨打得到天祚帝退兵的消息后,急令斡鲁、斜也各领一万骑兵追击。大雪封路,骑兵前行缓慢。 到了第五日,斡鲁与斜也合兵一处,缀上了辽军的辎重营(辎重营正式进入兵编始自明朝戚继光,这里方便表述运输辎重的士兵与役夫借用下)。 斡鲁急派探马回报阿骨打,自己则与斜也直接发起了进攻。 骑兵只能沿着辽军踩出来的道路冲击。 平日里不堪一击的辽军,这次却让金军大吃了一惊。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休道大辽无战将 本应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辎重营应变极快,以数十辆辎重车结营固守,躲在辎重车后以弓弩阻挡金军的冲锋。 斡鲁、斜也见骑兵数次冲锋都无法冲破前面的二十余辆辎重车,只得令部分骑兵弃马,从左右踩积雪徒兵进攻两翼。辽军只在两翼布置了少量的辎重车据守。 便在这时,辎重营中突然擂响战鼓,喊杀声中,无数辽军从两边的树林间、山坡后、积雪下杀将出来,反将金军围在了当中。 斡鲁与斜也大惊失色,才知中了埋伏,急忙率军迎敌。 辽军早有准备,此次埋伏的又多是汉军,以刀盾兵、枪牌兵在前,弓弩手在后,斡鲁与斜也轮番冲阵都无法冲散辽军。而那些下了马在积雪中步行的金兵更惨,因为行动不灵活,几乎是在被辽军的弓弩手一个个点杀,成了活靶子。 斡鲁、斜也双目赤红,心如刀绞,这两万骑兵都是跟随两人四处征战的老兵,是女真人最为精锐的战兵。 斡鲁与斜也悲怒交加,一齐冲杀,终于将辎重路上阻住自己退路的辽军冲垮了阵型,杀了出来。 仓皇而逃之时,却见前面一支骑兵拦住了去路。 一方要逃跑,一方要阻击,自然不会如影视剧中一样,先自报家门再问候下对方。 双方甫一遭遇,各自一声喊杀,便驱骑扬刀挺枪冲了上去。 辽军有备而来,皆是精锐骑兵铁林军的盔甲标配,护颈面甲一应俱全,远胜金军兵甲。 铁林军的盔甲以前都是西夏进贡或购进的铁鹞子盔甲,手里还配备有仿自大宋的骑兵弩,能发三弩。 辽军骑兵左弩右刀,冲锋途中先持弩击发,再持刀接敌。 金军第一次遇到辽人的精锐重骑,一个对冲间,已折损了不少人马,明显落在了下风。 而一员辽将持铁骨朵迎上了斡鲁,双方战在一处。 铁骨朵算得上是辽人最喜欢用的兵器,形状取法于花骨朵,一根长木棍,顶上装个蒜头或蒺藜或金瓜骨朵形的重铁器,凭重力锤击敌人。本名胍肫,宋朝人误读为骨朵,后来就都这样读了。 铁骨朵与锤相比,头更小,柄更长,有时会以锋利的放射状刃片增常杀伤力,曾是契丹士兵人人必备的兵器,常用于打击破甲或抛击使用。 这名辽将的铁骨朵以铁为杆,骨朵与棍皆粗于一般人所用,显示出主人的臂力不小。 只见这名辽将一柄铁骨朵使将出来,涮、曳、挂、砸、盖、擂、云、冲,竟是隐隐压住了斡鲁这个大金战功最为显赫的名将。 斡鲁越战越是心惊,战场上的功夫,他在女真至少可排进前三,战功更是无人能及。 斜也见斡鲁久战不下,亦纵马来助。 那辽将这才落入下风,却丝毫不乱,且战且退,将二人引入重骑之中,团团围住。 且说阿骨打遣斡鲁与斜也追击辽军,看能不能捡到便宜,闻报二人已追上辽军运送辎重的人马,脸色大变,撤退又不是溃逃,怎么可能让运送辎重的人马押后。 情知不妙的阿骨打亲率一万五千骑兵赶去救援,却在出发不久便陷入五万辽人汉军的埋伏。 领军的南京留守府林牙耶律大石以重赏激励士气,让阿骨打脱身不得。 紧要关头,斡鲁之子斡鲁古心忧父亲安危,领一万骑兵前来,正好救下阿骨打。 阿骨的二万余骑兵因积雪导致战力大减,始终无法突破耶律大石的汉军防线,在徒劳冲击了七八次之后,丢下两千余尸体无奈退去。 而斡鲁与斜也虽然勇猛,但身陷于铁林重骑的重重包围之下,独力难支,渐入险境。 金军见主将被困,反而斗志更盛,不要命的向铁林重骑发起冲击,意图救出二人。 铁林军装备虽然精良,然而承平已久,碰到这种拼命的打法,心里难免发沭,阵型稍乱,被二人抓住机会冲了出去,与部下会合。 但金军仍处在辽军包围之中,而且已折损了四五千余人,或雪白或泥泞的地上早已躺满了双方的尸体,雪已成了血。 “投降或者死,你二人自己选吧。”那名辽将纵马阵前,铁骨朵霸气的一挥。 斡鲁哈哈大笑:“女真勇士,死就死矣,断不会靠投降来换取生路。只是没想到辽人之中,也还有你这样的勇士。完颜斡鲁却还不知道你是谁,不免遗憾。” “大辽国东北统军司副都统耶律余睹。完颜斡鲁,我亦知你之名,在女真人中是数一数二的英雄,若你愿降,我愿以性命担保你无事。”耶律余睹曾听闻过不少斡鲁的战绩,倒起了爱才的念头。 斡鲁笑道:“你既说我是英雄,那就痛痛快快的战场上既分高低,也见生死吧。切莫再说些劝降的话来羞辱我。” 耶律余睹深深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分生死吧。” 斡鲁哈哈一笑,大声道:“女真的勇士们,随我杀出包围。” 说完一夹马腹,率先举起长矛杀向铁林军。 金军骑兵在斡鲁、斜也带领下疯狂的冲击着铁林军。 耶律余睹带着亲卫在最前面列阵,一步不退,让曾生出怯意的铁林军的士气大增,契丹人骨子里的血气与悍勇渐被激发。 金军如海浪一波波冲向辽军,辽军始终如礁石般钉在那里,纹丝不动。 血战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金军在冲阵时还需招架其他三面的弓弩射击,渐渐不支,不断伤亡,此时仅有四五千余人还能继续战斗。 久战之下,双方均有疲倦之意。 耶律余睹看着那些金兵的眼神,便明白再打下去,只怕自己的人反而会先支撑不住。 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契丹勇士们,我们的祖先南征北战,以无敌的勇气与血性打下了这万里的疆域,咸服四海。今日,我们岂能输给这些茹毛饮血的女真蛮子们。契丹的勇士们,让我们追随祖先的荣耀,用我们的勇气与血性,杀光所有的敌人。” 疲惫的铁林军鼓起余勇,向着最后的金军发起了冲锋。 斡鲁与斜也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在他们的带领下,所有的金兵开始向着疾驰而来的铁林军冲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扎在宋人心上的那座城 “损失了二万余百战老兵,又折了两员大将,金国奉表向北朝称臣,怕是要些年才能恢复元气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反而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了。”赵佶看着谍报,叹息之余,也有点懊恼。 本来还担心寒潮下辽军在冰天雪地里被金军钻了空子,而导致了辽军退兵或吃败仗,毕竟他是知道历史上三国的结局的。所以才让韩世忠取消了进攻曷懒甸的计划。谁曾想,这天祚帝突然开了窍一样,居然挑出了这么两员生猛的将领出来,反而将金军打得损兵折将。谍报上并没有提及耶律大石与耶律余睹均是南府宰相张琳所荐,所以赵佶不清楚,还以为这天祚帝转性开窍了。 赵佶看着袁松辉、李师师与元惜三人道:“以天祚帝的性子,想来不会对金国穷追猛打、赶尽杀绝的。以阿骨打的才略,要不了多久,金国一定会重新崛起。而天祚帝此次亲征,收复了失地,也勉强算是胜利了。这样一来,会压下国内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搞小动作。局势一稳定下来,要想图谋北朝便有些难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直接从高丽出兵,先去将金国灭了。” “官家,依臣看,金国已没有发展的空间,暂时不足为虑。向东南有高丽,势力很难扩充。向北,五国部已在其囊中。向西,天祚帝如今以耶律余睹为东北统军司统军使,驻守黄龙府、宁江州一线,金国难以逾越。”袁松辉对如今金国的情势看得分明。 赵佶笑了笑,说道:“以阿骨打的野心,绝不可能困守一隅的。高丽如今有鸭绿江,又有千里长城,势力衰减的金国与高丽扯皮互耗是下下策。唯一的办法,便是蚕食北朝土地,而这也需要前提。那便是北朝东京道的主事人不能是耶律余睹这样强硬的悍将。所以我猜,阿骨打一定会尽全力将他除掉或让他离开东京道。” 李师师与元惜相视一笑,说道:“十一郎说过北朝的皇位继承怕是会有隐患。如今耶律余睹立下大功,为天祚帝所信任,只怕掌握着北朝军政大权的萧奉先会不开心的。而且,耶律大石是耶律淳的人,还有耶律张奴上次亲征虽临时被换了下来,但他仍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所以耶律淳那里也是个隐患。” “以目前情势看,若无十全把握,耶律淳不会轻举妄动的,毕竟他只是天祚帝的堂叔父。”元惜接着说道:“所以,看来看去,北朝要出问题的话,反而是耶律余睹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接下来,就看镇抚司与影月楼的了。”赵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叶九郎是随着商团进入了幽州的,虽然辽宋之间又太平起来,盘缠仍然很严。由于双方都知道对方刺谍不断,对于入境的宋人,留守府的刺事局一向监察严密。而商团、使团更是双方都最为警惕的对象。 宋人仍然习惯将辽国的南京称为幽州,实际上幽州早已换了几次名字了,从幽州到幽都府,再到用古之以墨岁辨分野的方法,改称析津府,取“燕地分野在寅,为析木之津”之意。 临近开阳门,便可直观感受到这座雄城的气势,护城河宽约七丈,城墙高约三丈,宽一丈五。听说整座雄城周长三十六里,共有八个城门,二十六条街坊,居民有三十余万。 当年的太宗皇帝便是攻城不下,反在城外的高粱河被辽军打得大败,坐着驴车狂奔而逃。从而被后世戏称为高粱河车神。 城南有两座城门,东边的为开阳门,西边的为丹凤门。丹凤门进去,北面紧挨宫城城墙,所以一般不允许南朝的人从这道门进城。(有说丹凤门也是外城与宫城共用,但这与宋军攻取燕京的史实描写不符) 经过严密的盘查后,叶九郎终于进得城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穿汉服的汉儿、穿胡服的契丹人、奚人、渤海人、女真人,至于半胡半汉的,也一时搞不清楚是什么人。这里的汉人不仅精通汉话,也精通契丹话,生活习俗也多有胡化。 沿着大街向北,经过敬客坊、仙露坊、时和坊,赶去城北的市场。 叶九郎发现南京城的道路笔直、房屋排列整齐,如棋盘一样规整,坊与坊之间,皆有围墙、坊门,门上有坊门,完全是唐朝时的城市样子,想来也会按时开关,便于管理。 不仅城市布局如唐时,建筑物也完全承袭了唐时的风格。迥异于大宋建筑物正往高峻险峭的方向演化,南京城的建筑物横面更宽,用材偏大,斗栱粗硕,柱子更敦实。而且屋面平缓,屋脊从下向上看,如同雄鹰展开双翅,非常大气。 南京城有一纵一横两条大道,西东大街联通清晋门与安东门,北南大街联通拱辰门和开阳门。西城南边的显西门为大城与宫城共用,平日里并未开放。此外,北边还有座通天门,有一条大街直通宫城的子北门。东边还有座迎春门,有一条大街直通宫城的宣和门。 南京城内佛寺众多,散布全城,居民坊市多聚于城西北,归厚坊、显忠坊、永平坊、甘泉坊等等,二十六坊有小半聚集这一带。 天王寺是奉先坊与甘泉坊之间一座有名的佛寺,辽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高大雄伟的佛家舍利塔供人们礼拜。 镇抚司的秘密联络点就设在寺外不远处的一座普通民宅内。 由于北朝与南朝双方的刺谍活动频繁,以商人、使者、游僧身份进入对方境内刺探消息,更是习空见惯。双方的有司,更是会对这几种人重点关注。 留守府的刺事局,是辽人专门针对宋朝成立的刺谍与反刺谍衙门,在赵佶成立镇抚司北衙前,一直在双方的交锋中占据上风,曾在澶渊之战后的辽宋和谈时窃取宋朝的三份预案,逼使宋朝以底线和谈。 叶九郎自然知道刺事局的谍子们刚开始时会严密监控商团所有人的动向,好在这次并不与司里的谍子碰面。上面这次派下的任务并非急务,只求稳妥,所以自己更应小心。 叶九郎跟所有初来的南朝人一样,每天除了去市场里买卖货物,也会四处去逛逛,看看南京城的热闹,甚至还去逛了几处伎馆。 三日后,叶九郎随着商团带着盐、布匹、牛羊等货物离开了南京城南归。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于无声处听风雷 辽国据有幽云十六州以后,幽云地区的汉人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对于契丹人与中原的汉人来说,半华半夷的他们属于被双方鄙视的对象,里外不是人。所以幽云地区的汉人,在契丹人与中原汉人口中,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儿,被双方看低一等。 幽云汉人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完全彻底的胡化,也得不到中原汉人的认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幽云这片土地。 保护幽云这个自己的家园、宗庙与家族,便成了幽云汉人的信念支撑。 不同于宋朝,辽国的统治者们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仍然称之为汉儿,但在待遇上比较宽容。逐渐取消了带有歧视性的律法,又将澶渊之盟的岁币收入部分用于抵消幽云十六州的赋税。 五代十国甚至宋初,幽云汉人还想着回归中原,但到后来已经乐不思归。以幽云汉人为主体的南面官体制,更是成为辽人政权的重要支撑。 但是,同任何朝代一样,辽国历久而衰,兵役、徭役日益重的情况下,幽云之地的百姓们日趋贫困,纷起反抗,成为盗贼。 十月十五日,赵佶取消了休沐,下诏自即日起,朝廷与地方官府、驻军的文书、书籍里,以及官员、将士的口中,一律不得称幽云汉人为汉儿,必须以汉人称呼。 面对辽国这个庞然大物,有些工作可以先做得更细致一些。 大宋不同于金国,金国正处在向奴隶制的转化进程中,掠夺财富与奴隶成为全民的英雄信仰,所以需要疯狂的对外发动战争,一如契丹立国之初,凶猛如虎,势不可挡。 对于宋朝来说,若是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去发动一场战争,不仅会被臣民反对,还会被架上道德的烧烤架,就着唾沫熏成口水猪。 两国之间的战争,当然不止于明刀明枪。 澶渊之盟,到底是谁最后得利,历史学界,一直存在争议。 以十万白银,二十万绢,换百年太平,而且宋辽之间,最初的贸易顺差四十余万两,怎么算都是大赚特赚。 然而细究下来,宋朝真的赚了吗? 抛去澶渊之盟是在宋军优势之下订立,宋军丧失了血性与勇气,自此面对辽军再无精气神这一点不说。 宋朝的白银产量,最高时不过每年八十万两,而这要兼顾上亿的子民,高薪养廉的官员,根本自用都不足,不得不铸造大量铜钱。 岁币三十万,对宋朝来说,并没有足够白银送出去,只得拿天文数字的铜钱抵扣。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辽国不铸造铜钱,流通的全是宋钱。 到后来,宋钱成了通用货币,哗啦啦流向辽国,宋国自己却闹起了钱荒,因为宋国铜产量有限,铸钱也就有限,流失量超过铸造量,自己便无钱可用。钱荒这东西,无论古今中外,都是大事。商贸流通不顺,社会体系畸变甚至是崩溃。 蔡京不得不铸当十钱,扩大交子务,印盐引、钱引,来解决钱荒的问题。 至于铜钱为什么都去了辽国,一是岁币抵扣,另一个,就是辽国很快就反应过来,与宋朝展开了贸易战。 和约既成,榷场互设,贸易始兴。 宋朝最初每年赚得那四十万两,并不是白银,也并非铜钱,而是大多以货物折换的,甚至包括些病羊残牛。 而辽国立马回过神来,开始大量售卖食盐,宋朝盐为官营,价格高昂,辽盐便大量出售,谋取暴利。同时严控马匹,提高战马价格。 更关键的是,辽人垄断丝绸之路,大肆赚取差价。 到仁宗时,宋国反而成了贸易逆差的一方,榷场不过是保持双方联系的渠道罢了。 基辛格曾说: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世界。但在那个一切讲究真金白银的时代,谁握住了钱,谁才是主宰者。 赵佶不是学经济的出身,很多东西只有些模糊的概念,只是内忧外患之下,不得不摸着石头过河,解决问题。 铜矿有限,铜钱产量跟不上,又不能铸当十这种弊端太大的铜币,赵佶干脆趁着交子、钱引等逐渐为世人所接受,改以库藏黄金、白银、铜钱为信用担保,大规模使用宝钞为法定货币。 至于对辽岁币与榷场交易,也换以宝钞支付。辽朝自然不同意,但赵佶很干脆,那就以茶叶、瓷器、丝绸等货物代替,至于白银、铜钱,对不起,真没有,全在你辽国了。至于榷场贸易,不接受宝钞,那就以货以货,反正对贸易逆差的宋朝来说,无所谓。由于西夏已入宋朝版图,丝绸商路已卡不住宋朝的脖子。 经过两年多时间,辽国民间商人见宝钞在宋朝的流通没有问题,便开始接受宝钞。贴心的大宋,每隔三年也会在宋朝这边的榷场兑换新版宝钞。 到后来,辽国的一些富室大户也开始将自家铜钱兑换成宝钞。 眼见铜钱又纷纷流回宋国,宝钞大行其道,一些朝野有识之士纷纷上书,请天祚帝开设辽国自己的铸钱机构。可惜天祚帝与萧奉先等人对此并未有足够的认识。 而对于原产西夏的兵甲弓刀,赵佶一样很大方,允许辽国购进,只是以铁矿枯竭为由,将质量减次二等,又限制了数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一月初一,开封府开始了连续十三天的雨雪天气,最深处的积雪厚达八尺。有九条街道因结冰路滑,人马难以行走。被冻死的飞鸟尸体,城内城外随处可见。本来按照朝廷的规定,百官是不许乘轿的。赵佶不得不临时下诏,允许百官可以乘轿至左右掖门。 赵佶取消了十一月惯例的大部分拜谒佛塔、道宫活动,又下诏常平仓米、麦以兖合价钱二等出售,硬石炭(煤炭)每称减价十钱出售。同时,赵佶还特意为开封府城内居养院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准备了丝绸衲被过冬。 宫内与宫外的富贵人家以丝绸制成的被子与衣裳,填以羊毛、鸭绒等物御寒,颇类似后世的羽绒服、羽绒被。而平民百姓则以丝绸或麻布为材料,填以芦苇花或木棉。 木炭与石炭价格高昂,但普通人家咬咬牙也会备上一点,实在买不起的人家,也会早早寻些干稻草之物,冬天铺在床上,尽量卧床少活动。 世人认为元明才出现弹棉花技术,事实上,棉花唐时便自边疆传入内地,宋朝史料已有“以竹为小弓,牵弦以弹绵,令其匀细”的记载。宋时的富贵人家也开始使用棉衣棉被,那时的棉花称为吉贝或木棉,棉衣棉被称为吉贝布与重衾或绵衾。 赵佶又特意为宫内的娘子们赶制了一批被称为“脚婆”、“汤婆子”的暖脚铜缶,其实跟后世的暖水宝类似,就是个扁圆的铜器,内部中空,灌上开水,塞紧盖子,再包裹上布单,放在被子里一个晚上都不会冷。 至于李清照,依旧住在醉杏楼,本来易安居送给了赵明诚,后来天天看着别扭。李师师便出面,在别处购了座宅子,将易安居收回卖掉了。 这么冷的天,李清照反而寻到了乐趣,每天煮着火锅,烫上几斤千日春,小日子甭提多滋润了。 赵佶现在与她,依旧在玩些暖昧的阶段,偶尔逮着机会也能摸到下小手。 李师师明眸眼亮,看得出两人之间那种欲拒还迎、欲迎还拒的互相挑逗,心知李清照怕是用不多了多久便会沦陷。 注:徽宗即位开始,处于温暖期的中国正巧进入历史上的“第三个寒冷期”,本书所有天气描写皆来自史书记载。 第一百八十章 清照入君怀 文妃惹圣怒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今日风雪停息,难得天气晴好,晚上赵佶踏着明月而至。 四人围坐窗前,暖炉煮酒数寒梅。 酒入酣处,李清照诗兴顿起,杯酒之间,一曲渔家傲婉转低吟,脱口而出。 李师师与元惜抿嘴而笑,看向赵佶。 赵佶似醉还醒,看向李清照轻声问道:“天色已晚,小娘子一起饮个成双的杯?” 李清照看着半遮而笑的李师师与元惜,脸上红云突兀而起,嗔怪的瞪了赵佶一眼。 美人薄嗔,犹如万蚁挠心。这男人别样的心思一起,便再来压抑的住。 李师师与元惜见赵佶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借口去后院内赏梅相偕离去。 李清照看着二人离去,倒没有出声阻止,转头看向赵佶,轻声道:“官家诗画风流,可否赐诗一首。” 赵佶错愕,这个时候谈诗词合适吗?忽然想起后世的青年男女们总喜欢找谈人生谈理想的借口找机会谈人身。看来古往今来,男女之间总喜欢为彼此的情欲扯上一块高大上的遮羞布啊,这一点,还不如孔圣人的“饮食男女”与告子的“食色性也”来得光明磊落。 好吧,圣人的话其实不是后人以为的意思,这时候自然也得入幕随俗,吟得一首好诗,才能在关键时刻破局。 “华景红梅两槛分,点成轻雪万枝均。依稀今夜东风起,欲拆香苞漏泄春。” 赵佶看着羞懒玉人,春意上头,笑吟吟的看着李清照。 李清照听出诗里的春意,轻啐了一口,起身往里屋而去,跨越门槛之时,伊人回眸,醉眼含春。 赵佶长身而起,追入房内。 一时间,锦帐绵衾叠春浪,已拆香苞漏泄春。 李师师与元惜正在隔壁的窗前点着热热的茶,闻梅花香自苦寒来,听得隔壁动静,便是以二人的出身与老练,也不由得面红耳赤,面面相觑。 “这动静也太大声了吧?”元惜抱怨道。 李师师轻抿了口茶,她知李清照甚深,浅笑道:“许是越有才情的女子,内心的情感反而更加火热,压抑了这么久,一朝得以释放,自然格外妖娆。” 到了第二日清晨,大雪复下,李清照慵懒无力,便干脆赖床不起。 赵佶还得早朝,却不能耽误。更衣时,赵佶说起入宫册妃之事。 茂德公主赵嫣然的母亲刘德妃两个多月前因病去世,德妃之位空悬。 赵佶正有意将嵬名姐妹晋为德妃,刚好也将李清照册封了,还特意增加了个清妃的妃位给她。 赵佶如今在朝臣心目中的权威日重,谏部的人挑不出大毛病来,便盯紧了些小节不放。想来自己纳李清照为妃之事,又能令他们兴奋聒噪好几日了。 李清照对于册妃之事,自然默许。谈到进宫,却一口拒绝了。 赵佶也知道让李清照这样的女子入宫,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只剩下天天悲春伤秋,非得闷出个抑郁症来。 笑了笑,便由得她自便,与李师师、元惜待在宫外。 黄龙府,府衙与城墙都已经重新整修完毕。 正在处置军务的耶律余睹忽闻部下来报,金国国主完颜阿骨又遣使者带了大批礼物在城外求见。 耶律余睹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幕僚吴用,笑道:“吴先生,阿骨打这是第四次送礼来了吧?你说他这么锲而不舍的,图的是什么?” 吴用是他在重整黄龙府时偶然发现的人才。这个在南朝落草为寇的读书人因为山寨被河北官军剿灭,亡入辽国,准备借道去投奔金人。 盘问之下,这个南朝人对河北一带的事情了如指掌,派人去查,南朝河北一带各个州县都张贴着他的海捕文书,据说是某个黑风寨之类的二当家,杀了不少官军,劫了不少富户。 更重要的是,这个害怕投辽被送还才想着投奔金国的丑陋汉子,交谈之下却胸有锦绣,知兵事亦懂民政,是个难得的人才。 耶律余睹起了爱才之心,便将他留了下来。 吴用笑道:“金国国主这么有心,大人便放使者进来吧。” 耶律余睹一愣,看着吴用,奇怪的问道:“前几次吴先生都劝我将他们阻在城外,以免引起圣上不必要的猜疑,这次却为何要让他们进城来?” 吴用揖手微躬,解释道:“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已然表示出足够的态度。所谓过犹不及,若再拒绝,反而会人生疑,让有心人以为大人是在与金人演戏,还道背地里不知做何勾当。” “让不让金人使者进城,都会惹人猜疑,这阿骨打倒是好算计。”耶律余睹冷哼道。 吴用笑道:“大人不用担心,接了金人的礼物,再上疏将礼物送给圣上。想来圣上自会清楚大人的心迹。” 耶律余睹说道:“依我的想法,斩了使者的脑袋,自然什么事情都没了。可惜圣上下诏不得挑事,与金国再起争端。如今之计,也只能如先生所言了。” 吴用心道:“我也希望北朝能一鼓作气灭了金国,奈何你们的皇帝只想打猎不想打仗。我也只好想办法帮着你先压制金国两年再说。” 金国的礼物送至广平淀,天祚帝看完耶律余睹的上疏,对耶律余睹的部下温言道:“回去告诉统军使,女真人这种离间我们君臣感情的小伎俩,朕看得很清楚,让他不必自扰,给朕好好盯着女真人就是了。” 处置完耶律余睹的事情,天祚帝才想起许久未去见文妃了,心念一动,便往文妃毡帐而去。 这时的天祚帝后宫,正式册立的后妃只有三人,除了皇后萧夺里懒,便只有文妃萧瑟瑟与元妃萧贵哥,另一位德妃萧师姑心伤儿子燕王挞鲁之死已经去世。 文妃毕竟是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女子,又是自己最疼爱的一对儿女晋王敖卢斡与蜀国公主余里衍的生母,虽然经常说些自己不喜欢听的话,却也是为自己为大辽好。 想到这里,心里倒生出一丝愧疚来。 怎知到得帐外,便听萧瑟瑟正与姐姐闲聊。 “二姐何苦还整日闷闷不乐的?是因为圣上的冷落吗?” 天祚帝一听,止住了脚步,也想听听文妃如何回答。 只听萧瑟瑟叹道:“如今女真人大伤元气,正该趁机剿灭,而圣上仍旧信任萧奉先,接受了金国的求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女真人的缓兵之计,而圣上却被奸臣蒙蔽了眼睛。我忧心的是女真人用不了几年恢复了元气,又将成为大辽的心腹大患。与国是相比,我个人的宠辱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哼!”天祚帝听了这番话,没来由又烦躁恼怒起来,心中的那丝愧疚飞到了九霄云外。 待到姐妹二人闻声慌忙迎出帐外,只瞧得见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正向元妃帐中走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雨将至赴中京 元妃萧贵哥性格沉静,温婉宽和,有一次午后歇息时,发现有个近侍偷走了她的貂裘,她也没有处置。若不是这样软弱的性子,历史上的她也不会与自己女儿金辇公主斡里衍在被金人俘获后,母女共侍一夫,成为粘罕的侍妾,还备受宠爱。结果完颜希尹不知道是怕粘罕玩女人丧志呢,还是担心这个女人包藏祸心报复,亦或者是嫉妒粘罕享母女花的齐人之福,于是趁粘罕不在家,一刀把萧贵哥砍了。粘罕虽然心痛,也只能说上一句女人如衣服,捏着鼻子感谢完颜希尹的帮助。 以萧贵哥的性子,还道自己说过大哥萧奉先之后,萧奉先已经改邪归正了,又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取悦圣上的身上。 没过多久,萧贵哥又怀孕了。 而萧瑟瑟在备受冷落之后,对整日无心处理政事的天祚帝已经完全失望,转而将心思全放在了儿子身上,也将辽国的希望放在了儿子身上。 萧奉先当权,不可避免的也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这些人与一些真正的忠直之士一样,在对天祚帝失望之余,自然而然的,都将目光转到了晋王的身上。 而这一切,又不可避免的首先被萧奉先注意到了,也很快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眼里。 延福殿里,赵佶看着袁松辉,一时也没想到合适的办法。 从耶律余睹那里传来的消息,萧瑟瑟三姐妹正在暗中联络大臣,准备找机会逼天祚帝退位,奉晋王为帝。 “这个时候并不是出手的好时机,以萧瑟瑟的才智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呢?”赵佶一脑子的疑问。 袁松辉也未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只能靠猜测。 “天祚帝在亲征后又有退位享乐之意,会不会是天祚帝对立晋王继位的想法有了动摇,导致萧瑟瑟着急了?” “这个倒有可能。”赵佶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能得到消息,一直担心晋王上位的萧奉先更不可能察觉不到。萧瑟瑟她们此时发动,并没有多少胜算。事情一旦败露,萧氏姐妹皆随圣驾,只怕难逃一死。耶律余睹远在黄龙府,或许能逃过杀身之祸。但如此一来,耶律余睹极有可能投靠金人。以此人的悍勇,加上他对辽国的了解,金国便能立马逆袭。” “吴加亮也担心这一点,但远在东京道的耶律余睹又不可能长途穿越投靠我们。若耶律余睹投靠金国,对我们来说,可是费尽心机一场空。”袁松辉苦笑道。 赵佶大觉头痛,他直觉的感到,这个耶律余睹将会成为关乎三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性人物。 在来回踱了几圈后,下定了决心,对袁松辉说道:“萧瑟瑟能依靠的人中,手握重兵的只有三位,妹夫耶律余睹,姐夫耶律挞葛里,附马都尉萧昱。耶律余睹目前远在黄龙府,只能在外呼应。耶律挞葛里与萧昱一个驻守中京大定府,一个随天祚帝牙帐往转四时捺钵行在。萧瑟瑟若要发难,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天祚帝待在中京时下手。而一般情况下,天祚帝只有在接见各国使臣时才会驾临中京作短暂停留。若是萧瑟瑟真的有了谋立晋王之意,那么我们也得极力促成此事在中京发生。我先定个大略的想法,具体的事务你们镇抚司仔细考量与谋划。” 袁松辉点了点头,说道:“我会亲自赶去大名府北衙主持此事。” 赵佶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多辛苦。另外,告诉吴加亮,若事情败漏,必须全力阻止耶律余睹投金,实在不行,想尽一切办法也得杀了他。” 袁松辉认真的记下,自去仔细安排。 赵佶又赶至醉杏楼,让李师师与元惜让影月楼在辽国的精干人员秘密往辽国中京潜伏待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七金山下,老哈河畔,气候宜人,水草丰美,宜耕宜牧。这里曾是奚人的王帐所在。 契丹人打败了奚人之后,占据了此地。 澶渊之盟后,辽圣宗路过这里,遥望南方霞光灿灿,一派瑞气,决定于此建都。 恰巧宋朝每年有三十万岁币到位,辽圣宗于是召集幽云汉人中的能工巧匠,仿照宋朝东京开封,历时四年建成一座雄城,命为大定府,定为中京。 大定府有外城、内城、宫城三重城,呈回字形结构。神奇的是,进入大定府外城只能从南面进入,东西北三面都没有城门。城外有宽阔的护城河,城墙高近四丈,四角有角楼,无马面。 赵鼎带领的使团从南面正中的朱夏门入城,穿过瓮城,迎面便是一条长约三里、宽约二十余丈的笔直街道直通内城正南的阳德门,街道两边是以木板覆盖的下水道,再靠边便是学自开封府的廊屋,类似于后世的商业街。商廊屋依着坊市的墙而建,两边各有三坊司,坊门上写着丰实坊、贵德坊、利通坊等名字,是汉人与其他族居民居住区。往东北望去,可以看见中京标志性建筑大明塔。 穿过阳德门,是一条宽约十三丈的街道直通宫城的阊阖门,阊阖门五个门洞,城上有阁楼,曰五凤楼,气势宏伟。街道两边砌有矮墙,矮墙后的大片空地上全是毡帐,是守卫宫城的禁卫居所。再往东边去,便是契丹平民与下级官员的居住区。 宫城内有武功殿、文化殿为帝后寝宫,接见使臣一般在昭庆殿或会安殿。 赵鼎折向内城的西北角,那里汇集了中京所有的官衙。赵佶先去宰相府去交接了一些事情,然后在辽国官员的陪同下回到外城,径投大同驿歇下。 五京之中,中京是辽国接待外国使臣最多的都城,所以修有专门的驿馆接待各国来使,来宾馆接待西夏使臣,朝天馆接待高丽使臣,而大同驿专门宋朝使臣所见。 赵鼎率使团便安心住下,等待宰相府将消息传至正在鸳鸯泺狩猎的天祚帝。按照往年惯例,天祚帝本来也会短暂巡视中京,更何况宋朝又来了使者。 随行人员详细检察了赵鼎住的客房,才各自先后离开。 赵鼎看着最后一个没走的人说道:“你也看到了,计划实施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就算你们镇抚司有足够的手段将人从宫城里救出来,如何通过内城外城出去更加困难,更何况还要千里迢迢带回大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潭浑水谁能自清 袁松辉苦笑道“正因为很难,所以我才亲自过来了。好在也有好消息,一是在中京,不同于南京,辽人不会盯得那么紧。二来,官家利用其他渠道这些年在五京已经招募与收买了些人手,我的人也有一些。每逢皇帝巡视五京,宫城内要临时征召不少百姓进去帮忙,可以把人先派进去。” “如今北朝内已有传言,文妃与耶律余睹等人图谋逼天祚退位,拥立晋王。不知道是不是文妃她们已经准备动手了,还是有人在散布谣言。”赵鼎说道,语气并不轻松。 “是啊,这样一来,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反而会更少。无论这流言是出自萧奉先之手,还是来自阿骨打的谋划,都只会使文妃她们提前发动。这对我们非常不利。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到天祚帝耳中,他在鸳鸯泺便直接出手了。”袁松辉同样苦恼。 文妃姐妹意图谋逆的流言来得太过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在北朝各地传开了。这让袁松辉与影月楼有些措手不及。 “袁都指挥使,我倒有些想法,不如你我参详一下。”赵鼎这话说得很及时,想来一早已在考虑此事。 袁松辉意外之中,倒有几分期待。 鸳鸯泺,天祚帝的牙帐。 天祚帝脸色阴沉不定的看着萧奉先,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萧奉先暗自懊恼,既然消息已经传到天祚帝耳中,自己又何苦再来他面前添油加醋,反让他生疑呢。况且,这消息也真不是自己放出去的啊。不过这消息倒是来得极妙啊,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天祚帝心里知道萧奉先的心思,元妃得宠,又连生两位皇子,要说他没有些其他心思,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信。 到底是真有此事呢?还是萧奉先栽赃陷害呢? 君臣两个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金都会宁府。 阿骨打的城寨还未复修,只在原来大帐位置重新立了顶毡帐。 阿骨打听到传来的消息时,在惊讶过后,很快就察觉到了这是个机会,欣喜的他急忙召集群臣众将商议,想办法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南京留守府内,耶律淳看着萧特里,只是淡淡的说道:“告诉耶律张奴,小王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机会,先静观其变吧。” 黄龙府内,耶律余睹来回踱步,甚是焦躁。 吴用平静的侍立一旁,小眼睛随着他的身形转动着。 “吴先生好象一点都不担心啊。”耶律余睹停下来,看着吴用很是不悦。 吴用耸了耸肩,说道:“这流言说得是事实啊。” “你!”耶律余睹心头一下怒火腾起。 “大人莫急,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有人想以此引动天祚帝杀机,借此除掉文妃、晋王与你。有此动机的势力可不少,我们也不必去深究了。既然有人想把水搅浑,从中渔利。那么我们就将这水搅得再浑一些,谁也分不清这水里的鱼,哪一条才是干净的。” 耶律余睹眼睛一亮,急道:“还请吴先生不吝赐教。” 吴用笑了笑,娓娓道来,让耶律余睹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大笑声传至厅外,让卫兵们莫名所以。 北朝的小道消息有如这些天的风,一阵猛过一阵。 先是传出文妃勾连外臣意图逼宫,拥晋王上位。 接着又传出北院枢密使萧奉先故意散播流言,便是想陷害文妃与晋王,好让自己的妹妹元妃之子秦王上位。 消息还未消化,又传出是金国国主忌惮耶律余睹,狼子野心想陷害他,刻意传出的谣言。 没过几日,又有消息传出,这背后其实是皇叔耶律淳搞得鬼,道宗在世时,他本来便曾是皇位继承的最有力人选,所以一直心怀怨气。 消息满天飞,每一种听起来都像是真的。 一时间,北朝上下人心惶惶,暗流涌动。 天祚帝很烦,因为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哪个消息才是真实的,或者都是真实的。虽然他有时也觉得做皇帝太累,想退位享受。但皇帝的位置,自己可以送,但自己没送之前,任何人想都不能想。 所以上一次亲征时,自己才会那么果断的换下了耶律张奴。 只是这一次,到底是谁才是自己的敌人呢?要不,全部当成真的处置了? 纠结的天祚帝滞留在鸳鸯泺迟迟未出发前往中京。 萧奉先来到天祚帝跟前哭诉了两次,指天划地咒毒誓的表示自己的清白与对皇帝的忠心。那浮夸的演技,让天祚帝略感烦躁之余,也有些相信。 至于文妃萧瑟瑟,这次意外的倔强,只是派侍女送来了张笺纸,上面写着:清者自清,若圣上犹疑臣妾,臣妾引颈待戮。 天祚帝气得破口大骂,却也因此疑心大减。 至于晋王,已从上京赶往中京祖庙,传回的消息,深居简出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恰在这时,南朝使者到达中京的消息传来。自女真人立国,南朝的北珠锐减,南朝皇帝有意派商团直接进驻辽金边界,从女真人手里购买北珠。 南朝皇帝倒是好算计。天祚帝恨恨的想道。自女真立国,现在虽然称臣,但除了有限的贡品,大辽获取北珠的数量减少,价格大涨。单靠大辽,很难满足南朝的需求。想到这里,天祚帝又有些泄气。第一次生出南朝皇帝每年要那么多北珠做什么的怨尤来。 他自然不知道,赵佶开始是想借此让辽人压榨女真人更狠一点,早**反女真人。后来发现北珠从海路销往波斯那边,依旧利润可观。所以,与辽人的北珠生意一直稳中略升。 天祚帝迟迟未出发,反倒让赵鼎与袁松辉有了更多的时间安排,从容布置安插人手。这次跟随使团而来的,还有正而八经的几大车银子与一百二十名皇城司精锐。 大把的银子洒了出去,自然是有效果的。 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天祚帝直接在鸳鸯泺就下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整个东京道都乱成一锅粥了 辽阳府,辽国东京,以太祖“铸铁凤以镇之”而又被辽人称为铁凤城。 早在三国时自立的燕王公孙渊,国都就设在辽阳,当时叫襄平。 司马懿奇袭襄平,是三国史上着名精彩篇章之一。 在更早的汉朝,辽阳就已是东北最大城市,当时人口有惊人的二十七万。 唐朝时,设有安东都护府,辽阳就是总治所。 辽太宗灭“海东盛国”渤海国后,以为东平城就是汉时的辽阳,便升东平城为南京、辽阳府。事实上,东平城是汉时的襄平城。后幽州升南京,便又改为东京、辽阳府。 辽国以东京控扼渤海人、女真人,兼御高丽,逐渐成为一座繁华大城。 东京城亦为汉制,城高两丈,周长三十里,共有八门:东为迎阳门,东南为韶阳门,南为龙原门,西南为显德门,西为大顺门,西北为大辽门,北为怀远门,东北为安远门。宫城在东北,高三丈,设有敌楼,四隅有角楼。 辽人崇佛,在辽国的任何一座都城,最显眼的永远都是佛塔。比如东京城里那座高达近二十四丈的白塔。 东京辽阳府与上京一样,明确北南划分为契丹城与汉城,汉城杂居各族,以渤海人与汉人为主。 汉城南北又各有坊市,只在早晚交易。 新治四年的正月初一入夜时分,东京留守府的大门口发生了一起血案。 十余名渤海少年在大门口袭击了东京留守萧保先,趁乱将他杀死。 萧保先是权臣萧奉先之弟,留守府户部使大公鼎、副留守高清明闻讯急忙调集奚、汉军千余士兵搜捕,将凶手尽数捕获,斩首于汉城北市口。 由于萧保先治政严酷,为民所怨。渤海少年的鲜血激起了城中各族居民的不满与怨愤。 城外驻守的渤海军裨将高永昌趁机带领三千部下进入辽阳府城,驱逐了大公鼎、高清明等人,以东京为国都,自称大渤海皇帝,建国号大元国,建年号隆基,一时间响应者云集,半月不到,已攻占辽国东京道大半州县。 而此时,耶律余睹正奉诏前往中京。 天祚帝在去往中京途中闻变,急令萧韩家奴、张琳率军讨伐。 阿骨打闻讯,以完颜阇母为都统,率金兵连克宁江州、黄龙府。 四月,耶律张奴苦劝耶律淳自立未果,自行叛乱,率部众六万直奔上京。 辽国东北乱成一锅粥,赵佶闻讯大惊。 高永昌率先烧的这把火,时间节点把握的真是绝妙。这样一来,金国趁乱而起,赢得了绝佳的再度崛起的机会。 赵佶急令韩世忠率高丽驻军分两路渡过鸭绿江,一路北进曷懒甸,牵制金军主力不敢西进,一路自保州、来远城出,进入辽境,打出了帮助上国平叛的旗号,准备经青丘古道攻取东京辽阳府,又令北海水军投送兵源与粮食兵备。 南府宰相张琳曾两度为东京留守府户部使,在东京道素有清名,如今叛乱四起,南京留守府拥兵不出,中京道要拱卫圣上,上京道要对抗耶律张奴的大军。而东京道的辽军主力驻守黄龙府,已为完颜阇母所击溃,退守沈州。算来算去,自己奉诏平乱,竟是无兵可用。想来想去,张琳唯有凭借自己的人望,以朝廷名义招募失业流民与转户者,招募了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让他们自备兵甲,用来平叛。 张琳是个文臣,萧韩家奴任都监,也不大懂兵事。张琳故伎重施,自远而近,步步为营,一城一城的攻占,虽然张琳的大军自备兵甲,弓弩兵甲齐备者百之一二,但对付起那些拿着木棒长棍,连锄头都没几把的叛乱反贼,却也是节节胜利。 七月初,张琳的大军已攻至东梁河北岸,已然能看见河对岸辽阳府的炊烟。 七月初六,张琳率军渡河,遭遇高永昌的伏杀,大败而退。高永昌率军反攻,辽军退入沈州。 高永昌兵临沈州城下,听闻金军正在攻打沈州北面的咸州,便遣使者约金军一起攻打沈州,自己愿向金国称臣。 完颜阇母要求高永昌削去大渤海皇帝称号,不得自立国号,否则不会与高永昌联军。 高永昌收到金军回复后,不愿自削国主之位,左右无计,遂准备退回孤城辽阳府固守。行军至辽阳府城北五里时,早已埋伏好的高丽军一齐杀出,高永昌逃走不及,被高丽军所俘获。 韩世忠趁机攻取辽阳府,派兵进占辽阳府以南所有州县,直达辽河入海口的耀州,以及更南的宁州、复州、苏州、穆州等地,将女真曷苏馆部的土地一同并入,将保州、开州、辽阳、西州这一线以南临海的大片辽土纳入高丽国土。 阿骨打得知高丽兵势,虽然对高丽国王王俣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为集中国力西进攻辽,阿骨打遣使高丽议和,同意将鸭绿江以南的所有女真人撤回北岸,以鸭绿江为两国边界。同时承认高丽对辽国东京辽阳府至开州一线以南土地的控制。 韩世忠在进奏赵佶征得同意后,同意了金国的和议。 韩世忠与武擒虎请高丽王王俣派人管理新占土地的政务,消息传开,不明内情的百姓欢呼雀跃,王俣的声望在高丽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沈州州衙内,退守此地的东北统军司副统军使耶律佛顶、通判刘思温、都统张琳、副都统孟初、都监萧韩家奴正围着一张檄文商议,檄文是以金国国主阿骨打的名义写的,历数契丹对女真人的累累罪行,声称自己将顺应天命,推翻契丹人的残暴统治。金国大军不日将进攻沈州。 “前日的探马回报,金军仍在攻打咸州,北面还有个银州。金军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攻打沈州?”刘思温诧异的说道。 张琳、孟初是文臣,闻言也没有头绪,一起看向耶律佛顶,这里也就他是真正的将领。 耶律佛顶是知道金人厉害的,只是话到嘴边,一句“金军骁勇也说不定”却鬼使神差的换成了“这也有可能是渤海人的诡计,以此扰乱我们的军心。” 众人点头,都同意了这种说法,耶律佛顶张了张嘴,更加无话好说。 是夜,天突降大雨,到了第二日,大雨依旧,浑河、蒲河河水暴涨,位于两河之间的沈州城,城内城外泥泞不堪。 毫无防备的辽军发现金军出现在东北城下时,才惊骇大呼:“女真人杀过来了!” 张琳急忙整军出城迎敌,兵甲不齐,缺乏训练的辽军甫一接触,便即溃散。 完颜阇母率领的是坚甲锐兵的金军精锐,领兵的又是阇母、蒲察、迪古乃、活女、麻吉这一群金国猛将,习惯在恶劣天气环境下生存的女真人在这样的天气下打仗依旧猛得一匹,将辽军击溃后,又尾随败军攻进城去。 辽军大败,仓皇逃命,泥泞之下,奔走吃力,被金军无情收割,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副都统孟初纵马而逃,陷入泥泞中,一时难以脱身,被一名金军士兵一刀割下了脑袋,拿去请功去了。 大雨稍息时,战斗也接近完结。孟初、刘思温殒于乱军之中,只有耶律佛顶、张琳等逃出城去,往南京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江山在前皆可抛 辽国在东京的兵力布防,以东京为南点,向北经咸州、通州到黄龙府为西北防线,以重兵屯于黄龙府,与北部边防城长春州、泰州等呼应,东慑渤海,北防室韦、女真。 而现在,辽国已丧失了整个东京道。 且说耶律余睹率千余亲卫奉诏前往中京,沿着大灵河一线,过宜州、川州、兴中府,到达建州时,听到高永昌叛乱,金国攻破黄龙府的消息,踌躇不决之下,听从吴用的建议,在到达文定时逗留不前,遣人进中京通知宰相府与家人,等待圣上诏意。 大同驿内,袁松辉一改往日轻松模样,对赵鼎说道:“文妃的姐姐离开中京城去耶律余睹那里探望妹妹去了。萧奉先一直派人盯着,据报萧奉先在知道这事后心情一直很不错,怕是会借此生事。” 赵鼎笑道:“我马上进宫去求见天祚帝。你让你的人都打起精神来。” 袁松辉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缠住天祚帝就好,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二人计议已定,各自分头行事。 赵鼎进宫求见天祚帝,说自家皇帝有封亲笔书信要自己亲手呈递给他。 天祚帝虽然正被东京道的乱局与耶律张奴的叛乱搅得心烦心躁的,听说南朝皇帝有亲笔书信要转交自己,只得耐住性子在元和殿接见了他。 天祚帝看完赵佶的书信剧烈的咳了起来,慌得内侍急上前帮他顺气。 天祚帝又认真的看了看,赵佶独一无二的字体他见过多次,知道不会有假,只是这内容。 “贵朝皇帝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天祚帝胀红了脸,十分古怪。 “我哪里知道官家什么打算啊。书信写的啥我也不知道啊。”赵鼎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要装出了然的神情,镇定的点了点头。 “迎诸国公主于后宫,贵国的皇帝倒真是好气魄啊。只是不知他想迎纳朕的哪一位女儿入宫为妃啊?”天祚帝一脸的嘲弄。 赵佶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惊诧,想了想,说道:“听说蜀国公主聪慧贤淑,明秀清丽,吾朝陛下倾慕已久。” 天祚帝见自己的嘲讽对方只当恭维,嘴角抽动了两下,说道:“余里衍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可没想过让她远嫁异国他乡,一个人孤单无依。” 赵鼎笑道:“若是这样,倒也简单,圣上六位公主,吾朝陛下一并迎纳就是了。” “贵国的皇帝倒真是敢想,朕的女儿一个都不想远嫁。还劳烦赵主使转告贵国皇帝朕的意思。”天祚帝忍不住怒急反笑。 赵鼎这才发觉天祚帝很生气,连连告罪,腆着脸又道:“若是圣上不愿意,在宗室之中择一才貌出众者进为公主亦可。” 天祚帝无语的看着赵鼎,你们家皇帝这是准备死缠烂打了吗? 正在这时,内侍来奏,北枢密院使萧奉先有十万火急事奏报。 天祚帝一听,急召萧奉先进殿,对赵鼎说道:“赵主使,贵国皇帝的请求,朕会认真考虑的。过几日再给贵国一个答复。” “圣上,吾朝陛下临行前特意交待,大辽与大宋乃兄弟之邦,如得贵国公主,大辽日后有为难之事,自定倾力相助。”赵鼎并未有离开之意。 萧奉先跌跌撞撞的冲进殿内,大声叫道:“圣上,大事不好了。” “放肆!堂堂北枢密使,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惊慌,殿前失仪。也不怕南朝使者笑话!”天祚帝皱眉斥道。 萧奉先这才发现南朝使者赵鼎仍在,不由尴尬起来,心中却奇怪,自己明明说有急事奏报,圣上怎么还留他在说话。 “不知萧枢相所谓的大事不好了是何等大事,吾朝陛下正有意与贵国巩固盟约,或可相助一二。”赵鼎丝毫不理会北朝君臣二人嫌弃的眼神。 天祚帝见他无赖至此,胡搅蛮缠起来,冷着脸说道:“我大辽的事,朕自会妥善处理,就不劳烦贵国惦记了。” 赵鼎见天祚帝有暴走的迹象,起身告退:“那臣便在殿外等候,等圣上议完事,我们再接着谈。” 天祚帝阴沉着脸,控制住了暴走的念头,点了点头。 “说吧,有什么事?” “圣上,臣得到消息,文妃与驸马都尉萧昱,中京留守府副都统耶律挞葛里、东北统军司统军使耶律余睹准备在中京逼圣上退位,以圣上为太上皇,让晋王即位。如今文妃的姐姐正在耶律余睹的大营居中联络消息。还请陛下速速定夺,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文妃三姐一直随于军中,她大姐去探望下妹妹本是正常事。就此断定她们意图谋逆,未免太草率了吧。”天祚帝盯着萧奉先厉声道。 萧奉先脸不红心不慌,深为圣上安危担心,嘭得一声跪了下来,苦劝道:“圣上,臣一片忠心,天地神灵共鉴。前番流言,臣可以立下毒誓,绝非臣之所为。汉人有句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耶律余睹若无不臣之心,怎么会在文定突然逗留不行,耶律挞葛里之妻为什么要偷偷前去见她妹妹?” 文妃想立晋王的心思,天祚帝自然是知道的,闻言也不由心生疑虑。 萧奉先一直在暗中观察,此时见圣上意动,他早已定计,并不着急,说道:“此事文妃三姐妹一直暗中谋划,却是连晋王殿下都蒙在了鼓里。想来晋王殿下若是知晓,也会很心痛失望。” 天祚帝闻言,心中对萧奉先的那丝怀疑尽消。事关帝位,不可不防,耶律张奴劝进耶律淳虽然被耶律淳拒绝了,但文妃这些人故伎重施也不是不可能。 “南朝那个使者赵鼎殊为可恨,朕一时脱不开身,朕将此事全权交予你处理,务必将叛臣贼子一网打尽。文妃那里,我会让内侍去处理,让她死得体面些,赐杯酒让她好生上路。晋王那里,朕晚点再去解释。”天祚帝不过稍一迟疑,便狠下心来。 “圣上仁慈,臣马上就去办。”萧奉先告退了。 且说文妃正在宫中与女儿余里衍闲聊之时,有内侍持诏书毒酒而至。 文妃听完诏意,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宁愿不曾爱上当初那个英姿焕发的男子。 余里衍闻听圣意,便哭闹着要去求见爹爹。 心若死灰的萧瑟瑟拉着了她,凄然的摇了摇头。心若死,身何用。只是有些放不下这一双儿女啊。 母女二人抱头大哭,余里衍趁着众人不备,突然抢过毒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文妃香消 余睹借兵 这下内侍们傻眼了,眼见公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只得惊惶得前去回奏天祚帝。 对于自己与文妃的这双儿女,天祚帝还是相当疼爱的,不然五位公主中,也不会只有余里衍早早册封。闻讯后,不顾赵鼎在场,大骂内侍该死。 正暴怒中,又有内侍惶恐来报,文妃遣散宫女内侍,纵火焚殿,已经救不了了。 赵鼎一脸哀切的上前宽慰几句,在天祚帝狂暴之前赶紧告退跑路了。 七月十五这一日,对中京的人们来说,会是个世代口口相传大事件的日子。素为国人所敬慕的文妃所喜爱的蜀国公主因谋逆死在了宫城的大火中,尸骨无存。而宫城之外,掉落了数百颗人头,文妃的姐夫耶律挞葛里、附马都尉萧昱还有几名北枢密院北宰相府的官员皆被抄家灭门。 无情最是帝王家,在那把椅子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耶律余睹得到消息,星夜奔逃,而其妻萧思思更是誓报两位姐姐的血海深仇。萧奉先遣兵穷追不舍,很快将其团团围住,危在旦夕。 紧要关头,吴用挺身而出,大声痛叱将士助纣为虐,残害忠良,使亲者痛,仇者快。 耶律余睹被誉为宗室雄才,在军中素有威望,追杀的将领在吴用一番话下,居然戚然于心,就此放开了去路。 耶律余睹与吴用商议出路,摆在面前的选择并不多,北投耶律张奴,东去投金国或高丽国。至于南朝,要穿过南京道,耶律淳为了向天祚帝表忠心,连耶律张奴派出联系自己的亲妹夫萧特里都砍了,千余人的队伍太惹眼,耶律余睹不敢去冒险。 吴用劝道:“耶律张奴现在看着大军气势汹汹往上京而去,但没有名份的他,势必不持久。至于金国,大人杀了斡鲁这个金国第一猛将与阿骨打的亲弟弟斜也,金人对你可谓恨之入骨,就算阿骨打为一时之计利用大人,难保日后他或者其他人不会找你清理旧帐。依我看,高丽虽对大辽称臣,可骨子里桀骜不驯,不如先投高丽看看情势,再图后策。” 此时逃亡途中,也无多少时间考虑,耶律余睹素来果决,径投东京辽阳府而去。 闻报的韩世忠亲率大军迎至中京道边界。 复归辽阳府后,耶律余睹求见韩世忠,表示辽国内乱,兵力空虚,自己愿为前驱,只要给自己两万骑兵,便能助高丽攻灭辽国。 韩世忠知道他在妻子的哭闹下急于报仇,好言劝慰了一阵,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还得奏请王上。且若要攻取上国,还须从国内调遣大军。耶律将军不必焦急,暂且先安心住下,待王上决定之后再作计较。” 耶律余睹心里失望,闷闷不乐的告辞而去。 不多时,有亲卫来报,耶律余睹帐下吴用求见。 “韩相公,事情有些不妙。耶律余睹急于报仇,有了去投金国的意思。”吴用也没功夫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看着韩世忠眼中的惊疑,接着补充了一句:“镇抚司北衙副指挥使吴加亮见过韩相公。” 韩世忠哦一声,也郑重起来,官家会让镇抚司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待在耶律余睹身边,显然这个耶律余睹在官家心里的份量很重。 虽然囿于澶渊之盟,宋朝军方将领一直对辽国的将领了解不多。直到后来官家的锐意进取,让军方将领燃起了更多希望,才有意去了解下,不过了解也不多罢了。 吴加亮看了看韩世忠左右,韩世忠笑道:“吴副指挥使有话尽管直说。” 吴加亮点了点头,说道:“政务院政务大臣赵鼎赵大人与我们镇抚司袁松辉都指挥使联袂北上,官家还出动了其他人员。目的便是耶律余睹。我想,让韩相公取辽阳府也有接应耶律余睹的考量。所以,请恕我直言,韩相公应该认真考虑下耶律余睹的提议。” “你是说现在就出兵?”韩世忠注视着吴加亮,目光中有厉色闪过。 “耶律余睹是北朝最厉害的将领,对北朝内部虚实了如指掌。若依他的谋划,很有可能成功。况且,如今金国已占据东京道大部,正猛攻中京道长春州,长春州一破,金国北上可击上京,西进可出中京,南下可图南京。我们必须与金人抢攻,尽可能多占据北朝疆土,才能挤压金国的空间,最大限度削弱金人的实力。依照耶律余睹的谋划,直进攻取中京虽为复仇,然而一旦成功,中京便可与东京连成一线,将北朝拦腰斩断。到时北朝整个南京道便陷入我们包围之中,随时可图。若西军能北上攻取西京大同府,即便金国攻取上京道,也将处于我们的全面压制下。”吴加亮毫不在意韩世忠的眼色,只是平静的陈述自己的意见。 “只是此事干系太大,我须得征求官家同意。”韩世忠仍有迟疑。虽然他也认同吴加亮的意见,但耶律余睹一旦打出复仇旗号,便等于与天祚帝公开开战,他不得不慎重些。 “将在外,君令不授。素闻韩相公勇猛无畏,这官越当越大,反而婆婆妈妈起来。这等良机,韩相公却是要错过吗?”吴加亮见他仍然顾虑迟疑,忍不住开口相讥。 这等激将法,韩世忠自然一听便知道,泼韩五这等绰号随着地位日高,权威愈重,早已成了过往。那时的他只要听从军令,拼死而战。现在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自然不可能那么意气用事。 “妾身也同意吴副指挥使的看法,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韩相公还在犹疑什么呢?”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 吴加亮转身便看到一个清丽的年轻妇人大踏步走了进来,虽然绫罗锦裳,头挽珠钗,眉眼之间,英气流露。 “镇抚司吴加亮见过折淑人。”吴加亮猜出来人身份,赶紧行礼。 朝廷外命妇九等,一品国夫人、二品郡夫人、三品淑人、四品硕人、五品令人、六品恭人、七品宜人、八品安人、九品孺人。 “吴副指挥使不必多礼。”折月茹微微笑道。 “夫君,妾身知道你担心擅自出兵引官家猜疑。但此去开封,一来一回,机会早已不存,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个人的荣辱,在国家的大利大义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夫人教训的极是。吴副指挥使,你马上回去请耶律将军来留守司衙商议。算了,还是我夫妇亲自去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局一变再变 “如今的韩世忠沉稳了许多,向来谋定而后动,应该不会直接与金国在中京道抢地盘。阿骨打若攻破长春州,以他的野心,肯定会西进占据整个中京道,从而阻断高丽军再次上演东京道拣便宜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逼天祚帝用耶律淳的南军北上攻金,耶律淳如果不想反,只能率军北上,那么我们便能借机谋取幽云十六州。”赵佶收到北朝那边传来的消息后,立即将枢密院几位枢相召集在一块议事。 “机宜司回报说,现在辽国那边地界都在传,萧奉先、张琳等人根本就不知兵事,天祚帝用他们领兵,怎么可能不败。而耶律淳贤而知兵,若是领兵,自然能将女真人再赶回去。这不会也是官家安排的吧?”徐衡看着赵佶,心里却自先信了三分。 赵佶笑道:“这是耶律淳自己的主意,他大概是忍不住寂寞了。我呢,不过顺便添了把火,帮他将话传得更响亮些罢了。” “官家既有谋复幽云之心,那枢密院亦当早做准备。”种师道说道。 何瓘等人亦点头称是,几人聚于沙盘前各陈己见,相互提点,大致的方略便渐渐清晰。 天祚帝的安排的确照着耶律淳与赵佶的引导而走。 天祚帝一面进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萧德恭为副都元帅,耶律佛顶、萧昂二人监军,北上伐金,一面遣使,让高丽国协助耶律淳大军。 然而韩世忠的反应却是赵佶始料不及的。 韩世忠以高丽国王王俣的名义,任命耶律余睹为西路副都统,打出助上国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率两万高丽骑兵直插西京,目标直指天祚帝,韩世忠率四万高丽军随后跟进。折月茹留守辽阳府。 赵佶闻报大惊失色,急令北海水军投送援军。又令刘法、折家军、战八方各自做好出征准备。 耶律淳幽云地区的兵马北上,很有可能刚好将韩世忠的退路切断,虽然两军目前还算是友军,但真实情形如何,彼此心知肚明。耶律淳不可能任由高丽军在自己军前随意出入。而阿骨打若是趁机攻取东京辽阳府,进而占据整个东京道,那韩世忠与耶律余睹这六万高丽大军就真的成了孤军,退无可退。 中京大定府十五里,有群峰七座,东西不过十里,南北不足五里,山势巍巍,山形如七个巨大的金元宝,故得名七宝山。 西侧山峰相连,形如笔架。东侧山峰错落,宛如行龙。 主峰桃山之巅有野香亭,可观中京之宏阔,又有皇宗寺院三学寺坐落,飞檐斗拱,暮鼓晨钟。 七宝山亦是辽国皇帝夏时捺钵行宫所在。 耶律余睹杀至中京城下时,天祚帝正在三学寺进香,闻讯急忙传诏中京留守府死守城池,而自己直接带着身边的大臣们溜之大吉。 耶律余睹率领的高丽骑兵行军速度很快,沿途州县看到耶律余睹的旗号,大多数选择了装聋作哑。 耶律余睹带着高丽骑兵只用了大半月就冲到了中京城下,这让韩世忠很无语。他不是耶律余睹,各州县的地方官员与守将要卖面子,刚入中京道就被阻在了宜州城下,好在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几千算不上精锐的地方守军,打下来就是。 韩世忠大军沿大灵河西进,连克宜州、黔州、川州三城。忽有东京飞马来报,阿骨打攻克长春州后,并未进取上京,而是乐得看耶律张奴在上京道纵横肆虐,反而亲率大军南下,正猛攻辽阳府。 辽阳府不过万余高丽军,而城中渤海人、女真人不少,这些人心中都向着金国。 韩世忠忧心如焚,懊恼自己不该信了吴加亮与夫人折月茹之言,而率主力西进。 当初想着金人与高丽已和解,而金军又正攻取长春州,让自己也以为金人的目标是上京道。 韩世忠领着万余骑兵先行后撤,急奔东京救援。 残阳如血,暮色将至。 折月茹站在北城楼上,脸色反而更加沉重。 尽管金军崛起很快,也学会了制造一些攻城器械,但是面对世代据城而守的军队还是显得稚嫩。更何况,以金军的战法,并不适合攻打坚城。 金军以骑兵为主,一般以五十人结阵,前二十人皆着重甲,手执长枪棍棒,后三十人手持弓矢。野战时,攻则弓矢如雨,重甲冲阵。守时,重甲结阵,弓矢杀敌。 其实,在古代的城池攻防战中,即便是在中原大地,象影视剧中一般,抬着简单的云梯,如蚁蝗一般密集抢上城头攻城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顿兵攻坚,兵法所忌”,攻城战对于攻城方伤亡巨大,几乎可以说是用人头堆上去的,甚至可能因为一座坚城久攻不下导致整个战局扭转。 三国时期,诸葛亮攻打陈仓,陈仓城的魏国守军仅有千余,蜀汉大军数万人连攻二十余天而未能下,第二次北伐夭折。 宋太祖攻北汉都城太原,正是猛将如林,士气如云之时,却久攻不下,白白折损殿前都虞候石汉卿、内外马步军都军头王廷乂、东西班都指挥使李怀忠等多名高级将领,只能无奈退兵。 《墨子》曾有云:四千人守卫的城池,大约需要十万人去围攻。 以强攻的方式攻城,尤其是攻打深池高墙的坚城,是包括当世名将在内的将领都头疼的事情。 所以,在古代,在敌方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时间允许的话,攻城一方一般会选择以围困的方式来破城。 若是绕不开的城池,又不得不快速拿下时,如果敌方早有准备,那么攻城方就得有用人命去填的觉悟。 对阿骨打来说,辽阳府志在必得。在听到高丽主力随耶律余睹西进后的当日,便召集众将准备,又召集大量民夫役差赶制大型攻城器械。更主要的是,阿骨打让不少女真士兵提前化整为零混入辽阳城去。 折家的女人亦是将才如云,冠绝历代(杨门女将为虚构,而佘老太君真名折赛花,不折不扣折门女将)。 折月茹在大军开拔后便加强了出入城的盘查,闻报数日来,进城的女真人明显增加,尤其是还有许多明显乔装过的,又搜出了一些人夹带了兵器,立即警觉起来。 在镇抚司的配合下,一连捕获了好几伙金国潜入的士兵,统统砍下首级悬挂在城楼前。 第一百八十七章 辽阳府攻防战 折月茹一面加强盘查,清理金国细作,一面紧急抽调部分南面各地的高丽军进驻辽阳府。 但是阿骨打的大军来得比预想中的时间早了好几天,最快的三千骑兵还有一日行程才能到达。折月茹赶在金军合围之前,传令三千骑兵方便行事,在外围袭扰金军。 古代攻城,基本上就两种战法:围师必阙和四面挠之。围师必阙又称“围三阙一”,是指包围城池三面,而故意留一缺口并在半路设伏,以动摇守军死战的决心,诱使守军脱离坚城固垒而在运动战中歼灭;四面挠之是指表面上全方位进攻,但实际上是攻其一面,另外几路兵马为佯攻,让守军真假难辨,分散单面守城兵力。 金军向以精骑野战为长,故初期攻城常以诱使对方在城为决胜为主。 折月茹手底下只有一万二千余兵士,又以步兵为主,辽阳府这种坚城大城易守难攻,自然不会出城迎敌。她每个城门各置一千五守军,两千守卫粮仓、水源等重地,两千用于应对弹压女真人的内应,两千作为机动增援。 第一日,金军将主攻方向放在了东北的安远门。 安远门外有宽大的护城河,在如雨箭矢的掩护下,金军运用了叠桥法过河,先用木筏浮于水面,以后铺一层干柴、一层苇席,一层厚土,依次循环,层层加高。这种叠桥,城上的守军用石头砸、砸不断,用火把烧,又烧不毁,只能望桥兴叹。 叠桥搭成,金兵运来用数丈高巨树制成的撞竿撞城。该撞竿底部用数十条横木穿下,由士兵手抬肩扛前进,竿顶裹以生铁,或干脆装上大铁枪头,或装上托叉钩头等等。 为了对付金兵的撞竿,折月茹直接令城头上的守军架起油锅,瓠泼大雨滚烫而下,滋滋作响下,金军皮开肉绽,鬼哭狼嚎的弃下撞竿而走,几乎全被射杀。 这当然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很快,金军的军前推出了几座大型的望楼,随之而出的还有几十架云车与十几架炮车,望楼比城与城齐高或更高,据以了望敌情,云车是云梯的升级版,可以移动,远驻可与城墙齐平,与守军对射,近前可攻城头。旋即几十辆冲子与几十架云梯推了出来。 冲子,与轒酝车差不多,造个有轮的箱体,蒙上生牛皮之类的东西,装备好的还会包上铁皮,有些类似现在的装甲车。 云梯是古代攻城战中常用的器械,当然,一些小说与影视剧中无数士兵肩扛手抬着云梯潮水般的涌上城头,那基本上是扯淡。 攻城云梯的演进而快,秦时以后的坚城攻防战中便很少用那种人抬的云梯去送人头了。 真正的云梯下面类似于冲子,内部藏兵,云梯则是似消防车一样架在车上,分为两部分的折叠状态,以此保证机动性和稳定性,底部足够的结实也能防止云梯被城楼上的士兵推翻或用叉竿撬翻,而且云梯前端设有钩子以确保云梯的坚固。 自从周幽王锋火戏诸侯,犬戎破镐京,战争双方一改以往城前或野外军阵对决的历史,城池攻防战正式出在中原大地。 春秋战国乱世,城池攻防战逐渐变得频繁寻常,攻守双方的手段与反制,层出不穷。 金军闻鼓而进,冲子与云梯在弓箭与炮车投石的掩护下很快冲过叠桥,冲子后面很快有冲子相接,形成了一条通道直通城墙脚下,源源不断的士兵开始登梯。 对付这种蚁附攻城之法,折月茹早已令守军准备好开水、滚油、圆木、石块等物,更有花样繁多的檑具。 “檑”也称“雷”或者“礌”,是檑具的总称,包括“檑”、“狼牙拍”、“铁撞木”等。檑的类型很多,材料使用木、泥、石子和铁,质量很大,同时常附铁钉或锋刃。 有些檑具以长索绞动,顺着云梯滚落,以铁钉或锋刃杀伤蚁附而上的敌人,可以反复使用。而有些砖檑、泥檑未附长索,直接落下砸毁冲子与砸死企图挖墙角的金兵。 面对箭雨一直下,投石一直落,守军自然也早有准备。木幔与布幔效用类似,都被用以防护敌人射上墙头的矢石。当敌人用抛石机攻击,布幔与木幔在保护士兵的同时,还可以防止城头的女墙、楼橹被破坏,保护城防器械。与幔类相似的还有累答,是以粗麻绳编成的软帘,在表面涂上防火的泥浆,可以悬挂于敌楼、雉堞或城防器械之外,保护其不受矢石破坏,还可以收集敌军箭矢。当敌军蚁附而上之时,守军可点燃累答,烧伤敌军。 即便是城头女墙被投石砸坏,也有木女墙、木女头和行女墙用于临时替换。它们结构上都类似于女墙,并设有射口,下面还有用于移动的木轮。 当然,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双方将士的智慧与勇气往往是决定的因素。 将门虎女折月茹见招拆招,阿骨打到最后除了强攻与围困以外,也别无他法。 双方激战一日,金军伤亡了千余人,最后鸣金收兵,而守军也伤亡了上百人。 正常情况下,第一日的攻城强度都不会太大,更多的是寻找守军的弱点与破绽。 到了半夜,金军战鼓大作,营帐灯火通明,让守军如临大敌,过了一个时辰,又偃旗息鼓,静寂无声。 凌晨时,金军选派了数百善攀援者悄悄过了叠桥,以轻梯搭墙,搭了十几条人梯,准备偷城。 一名金军眼见就要以搭人梯方式够到女墙下的滚油口,有些兴奋起来。忽然从垛口探出个头来,朦胧中也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人似乎在笑,然后招了招手,缩回去不见。 正愕然时,那人从女墙后探出半个身子,举起双手用力一甩,一块二十来个的石头呼的一声砸落下来。金军士兵大骇,身子用力一晃,整个人梯一阵摇晃,纷纷摔落,在他下面的某一个倒霉鬼直接被砸碎了脑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折门女将之殇 辽阳府做为控扼渤海人、女真人,兼防高丽的重镇,自然是座防守设施完善的坚城,若是一般的州、县城墙,也就防个贼盗,既无护城河,丈半的夯土城墙,随便搭个梯也就上去了。要是年久失修,便经常会下陷,有时下个雨可能自己就塌了。 自从有了护城河,攻这种城池,掘地攻城的法子是行不通了,弄不好,木桩才打上,护城河的水已经渗下来了。由于是夯土墙,城墙脚不会紧挨着水,所以攻城一方又学会了以冲子抵墙,挖墙角。 反正双方使出了浑身解数,伤亡与日俱增。 到了第三日,金军攻势更猛,登城的士兵更加拼命。 阿骨打下了重赏,第一个攻上城头的士兵赏金千两,美女十名,进官三级。若是奴隶,脱籍更是应有之义。 对于大多数吃瓜群众来说,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古代攻城那么危险,九死无生,还是有那么多士兵悍不畏死,奋勇争前?这当然有军令难违的原因,军队执法队自古有之,但全靠这个,那将士们难免畏首畏尾,丧了气势,关键时刻装个死,掉个链子什么的。也有些是将领带头,鼓舞了士气,信服的将士愿为将领拼命。但最最主要的还是靠一整套厚赏制度。 在古代,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读不起书经不起商,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基本上没有可能。当兵博取功名富贵的大有人在,而有些被军令所命,被督战队押上去的,想开了之后也每每立下奇功,所谓有时候英雄也是被逼出来的。 古代攻打坚城,有先登之制。攻城之前,或自荐或推举或命令,每梯皆指定有先登者,封官重赏。而先登者,往往万目注视,功劳也很难被贪墨掉。 对于金军来说,能够脱去奴籍已足以令很多人拼命了。更何况还有丰厚的赏赐。 阿骨打不愿再拖延下去,下令犒劳三军,定下重赏,又传令破城之后可以自由劫掠三日。 第三日攻城伊始,守军压力较前两日明显倍增,第一波双方的伤亡便很大。 而同时,有渤海人与女真人趁机在城内放火作乱,所幸折月茹早有准备,扑杀及时,没出大乱子,却也牵制住了部分兵力。 折月茹亲自带着两百亲卫与一个预备队赶到了金军主攻的安远门增援。 金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中间根本没有给守军喘息的机会。 金军以撞城槌撞击城门,被城楼上的守军以铁撞木砸垮,复以火攻,又被城楼下的五星池放水浇灭。 但是金军攻势更猛,几十架云车缓缓抵近射击,投石车也增加了七八架,投石更猛。 没过多久,便有金军士兵登上了城头,一时间,金军欢动如雷。 然而很快这欢呼声便如叫唤的老鸭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折月茹持枪向前,不过照面之间,将那名金兵刺穿了胸口,挂在枪头,单手举了起来。亲卫们奋力向前,将随后跃上城头的几十名金兵尽数砍翻,丢下城去。 两千余守军的欢呼声并不逊色于刚刚金军的万人高呼。 但城头一旦被登上,攻城的金军已然看见了破城的希望,士气也随之高涨。 很快,又有两处城头被金军登上,又被折月茹亲自冒着矢石带人赶下城去。 但这样一来,望楼上的金兵很快锁定了折月茹这名守军主将,她出现的地方,很快便有箭雨如潮如至。 很快,折月茹已身负三处箭伤,血染甲袍。 折月茹心知这样下去,辽阳府就破了,急令安远门守军点燃瓮城的狼烟。 就在金军再一次站上城头时,自东面,一直在寻找战机的三千高丽骑兵如一枝利箭击穿了留守营帐后面的少量金人骑兵,直接踹营踏帐,又放起火来,搅得金军一时慌乱,攻势顿时一缓。 折月茹趁机带人再次将站上城头的金军一一斩杀。 阿骨打急令斡鲁古率两千骑兵前去截杀高丽骑兵。 高丽骑兵偷营得手后并不恋战,早已远遁。 阿骨打命令大军继续攻城,并亲自策骑至护城河边鼓舞士气。 金军山呼海啸,气势如虹,人人争先拼死,很快便有数处城头被突破,折月茹率亲卫死战,却再也无法阻止金军登城。 阿骨打看着城头那名头盔已落,长发散乱,却有如杀神一样,左挑右刺,挡者披靡的女将,心中暗赞一声,弯弓搭箭,瞧了个真切,一箭射出。只见那女将应声而倒,立时又引得如雷欢呼。 然而欢呼声再次哑然,那名女将左手捂住脖颈,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却又顽强的站了起来,单手持枪,奋起余力将一名金兵挑落城头。 “想不到高丽国中也有如此奇女子!”阿骨打由衷而叹,随后指着那名女将说道:“割下她的首级者,赏黄金三百两。” 话音未落,一骑飞至,到了近前急报:“陛下,辽国耶律淳的大军正猛攻沈州。沈州危矣。” 阿骨打皱了皱眉头,只是看着源源不断的金兵爬上城头,淡淡的说道:“先破了这东京再说吧。” 然而就在这时,宋军忽然也欢呼起来,安远门城门大开,吊桥放下,无数的骑兵鱼贯而出,直奔阿骨打中军而来。那黑压压的人马怕是不下万人。 韩世忠的万余精骑一人五马,星夜兼程,终于自西面杀散金军,穿城而过,风弛电掣般从安远门杀了出来。 韩世忠一马当先,直奔阿骨打中军。阇母等人急率所部人马上前拦截,居然没有拦住。宗斡又领军赶至,这才稍稍止住了韩世忠的兵锋。 而城头上的守军突然状如疯魔,勇悍如虎,很快扭转了颓势,再次占据了上风,不断压缩着金军的容身之地。 脸色阴沉的阿骨打死死盯着城头那个拒绝左右扶持,以枪拄地,一直望着自己所在,兀自不肯倒下的倔强身影,突然笑了起来,纵马而走。 战鼓声中,金人大军缓缓退去,不见乱象。 韩世忠追杀了一阵,见无机可乘,才退兵回城。 而就在金军鸣金收兵之时,折月茹再也无力支撑,甚至来不及用目光去寻找一下城外夫君的所在,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晋王之死 消息传至耶律余睹军中,耶律余睹黯然良久,对吴用叹道:“是我亏欠了伍将军与伍夫人。” 韩世忠,早前人称泼韩五。故于高丽军中化名伍韩。 吴用是知道二人身份的,想来听到折月茹战死的消息,除了有人会发疯,还会有许多人陷入悲伤之中。 发疯的人自然是韩世忠,耶律淳率大军猛攻沈州,将下之时,阿骨打大军回援。 就在耶律淳惊慌欲退走之际,韩世忠率领大军杀到。这些披着高丽军皮的河西与西军精锐在韩世忠发疯后,也发了疯。一向自诩野战无敌的女真勇士们居然完全招架不住。 阿骨打无奈之下,只好舍弃沈州退走,韩世忠紧追不舍。耶律淳趁机连复 阿骨打一直退到黄龙府,冷静下来的韩世忠才率领大军退回辽阳府,遣使向朝廷与折家报丧。 赵佶是见过折月茹的,印象中那个女孩子挺沉静温柔的一个女子,打起仗来却如此勇悍,半分不输男儿。 如今韩、武两对夫妇还披着高丽军的皮,自然还无法明诏天下宣扬折月茹的功绩。赵佶下诏,罢朝三日,进封韩世忠为韩国公,追封折月茹为韩国夫人。又进折可适之子折彦质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刘锜进北方战区副兵马使。 折家家主折可求上疏,请求赵佶将折月茹两位妹妹折月芝、折月美赐婚韩世忠。 赵佶心中难决,算起来粱红玉再有数月就十三岁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便到了出嫁的年龄。自己还想着将她指婚给韩世忠呢。 只是这个时候,折家以折家家主出面求赐婚,这里面的意义由不得赵佶不慎重。 折可适一家只是折家的旁氏,若不是折可适凌空出世,大小数百战罕有败绩,博下赫赫威名,也不可能与折家嫡氏子弟并驾齐驱,扬名于世。 思考了一晚上以后,赵佶下诏,赐婚折月芝、折月美、折可存之女折月秀三姐妹,共同嫁与韩世忠为妻,破例皆为正妻,皆封淑人。 至于粱红玉,明年才十三岁,到后年才到出嫁的年纪,只能到时再说了。 延福宫文绮阁内。 赵佶看着仍然不见欢容的萧瑟瑟,刚收到的消息却是不敢说出来了。 在袁松辉的筹谋计划下,镇抚司与影月楼全力配合,买通了中京宫城的几位内臣。几位内臣联手将毒药换成了迷药,在余里衍喝下迷药后又及时干扰了传诏内臣,用两名宫女换下了萧瑟瑟母女,接应出宫后,藏于大同驿。而后随赵鼎的使团南下归宋。 只是这一路上基本上处于被捆绑着封了嘴藏匿于货车的木箱内,折腾的够呛。 萧瑟瑟心灰意冷,生死看淡,知道被挟制至宋朝时,还绝食求死。袁松辉倒也干脆,直接以蜀国公主性命为条件,萧瑟瑟才去了死志。 虽然是契丹女子,除了眉眼有异,萧瑟瑟更象是来自江南,温婉如玉,沉静淡逸。 而余里衍终究是少女心性,倒是与刻意来相伴的嵬名姐妹、承德与兴庆公主没过几日便相熟了。 “赵家天子有话尽可直言,妾身听着便是。”萧瑟瑟看见赵佶的神情有异,平静的说道。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想来也瞒不了多久。还请萧娘子保重身体。” 赵佶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晋王殿下被天祚帝赐死了。” 萧瑟瑟如遭雷击,身子一歪便向旁栽倒。 曾经,耶律延禧是她的全部,但是他早已无情,于是她生无可恋。后来,儿子晋王是她的希望,如今他却已死了,于是她心丧若死。 赵佶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揽住了萧瑟瑟,见她已然伤心晕死过去,急忙用力掐她人中穴。 萧瑟瑟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顾不得是谁抱着自己,悲从心来,用力抱着赵佶,将头埋在他胸口哭泣起来,这一开始,便如春雨绵绵,一时无法停歇。 赵佶忍了半天,终于觉得这姿势太过累人,自己熬不住,干脆双手将萧瑟瑟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萧瑟瑟这才醒悟,带着羞意,歉然的对着赵佶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转过身子向着里面低声抽泣着。 赵佶有些不忍,和衣挨着床边躺了下去,将萧瑟瑟轻轻搂了过来。 萧瑟瑟稍一挣扎,便安静下来,止住了抽泣。 “你若替我杀了耶律延禧,我们母女都是你的。” 萧瑟瑟声音仿佛来自天外,飘渺如诉。 却说耶律余睹听闻天祚帝自七金山脱逃,去往鸳鸯泺避祸,遂又率军直扑鸳鸯泺,天祚帝只得继续往西北招讨司逃去。 途中,耶律撒八、习骑撒跋等众位大臣谋立晋王敖卢斡,进奏天祚帝曰:“耶律余睹一路穷追不舍,无非是为其妻两位姐姐复仇,不如诛杀萧奉先以平其怒,圣上再退位,以晋王继位,耶律余睹自然会退兵而去。” 天祚帝尚未言语,萧奉先怒叱撒八等人:“尔等皆受圣恩,如今却这般逼迫圣上,此等行为与逆臣何异”,又转过来跪叩泣曰:“圣上,若臣身死,可保圣上之安,臣定不惜此身。只怕臣死后,圣上退位,大权落入耶律撒八之手,他们再也容不下圣上,到时圣上何以自处?” 天祚帝听了萧奉先这番话,心里也犯起了嘀咕,看着耶律撒八等人的脸色殊为不善。 “耶律余睹穷追不舍,不过为晋王而来,想借兵势逼迫圣上让位给他这位外甥。只要圣上忍痛割舍,杀了晋王,耶律余睹再也无所凭恃,自然会退兵。”萧奉先偷偷看了下天祚帝神色,趁机又说出一番话来。 天祚帝目光扫过耶律撒八等人,心道:“若留晋王,以后这等逼宫反叛之人肯定会时时以他为号召,若不除去,只怕再难得安宁。” 心中有了计较,看着萧奉先说道:“晋王终究是朕最为疼爱的儿子,让他死得体面些。” 萧奉先也未料到天祚帝反应如此决绝,一愣神后,压抑住自己的惊喜,应诏命而出。 只留下耶律撒八等人相顾骇然,一脸绝望。 消息传至太子处,左右皆劝其逃走,晋王不从,自愿服下毒药以全君臣大义,国人闻之,无不落泪,人心自此更加离散。 耶律余睹闻听晋王被毒杀,仇恨更深,继续追杀天祚帝。 直到折月茹战死的消息传来,这才退兵西归,占据了西京。 第一百九十章 四大法王会京师 朕用一人皆杀之 “松辉啊。北朝中京之事辛苦你了。按理说该让你休沐数日,好好歇息一下,陪陪妻儿。只是你也知道,明教四大承法使齐至京师,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啊,这事还得再辛苦你。”赵佶特意在延福宫宴请赵鼎与袁松辉二人。 “这数年来,方腊一家一直老老实实,并无异动。莫非方腊的表现只是缓兵之计,而暗地里仍在勾连明教?”袁松辉的镇抚司一直负责监控方腊一家,自然很清楚方腊一家的情况。 正说话间,萧瑟瑟与余里衍过来向二人道谢。 二人为了安全起见,一路将母女二人捆绑藏在货物里,闻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敢以救命恩人自居。 “文妃与公主客气了,这一切都是奉官家的诏命而行,臣不敢居功。二位要谢,就谢官家吧。”袁松辉与赵鼎起身连称不敢。 赵佶笑道:“你二人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我这心里记着呢。”又对着萧瑟瑟母女道:“萧娘子的精神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了很多,这样吧,我让人送你们出宫,让李娘子陪着好好逛逛京城,你两个都是才女,想必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臣妾谢过官家!”萧瑟瑟行了个汉礼,与女儿告退离开。 赵佶见二人脸色古怪,知道二人所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岔开话题,脸色一整,说道:“赵鼎,我准你在家休沐五日,好好陪陪家人。北朝现在这么乱,怕是有几年都不用派使臣了。” “官家,马植还一直在臣府中等候召见呢。”赵鼎谢恩之后,提醒道。 赵佶哦了一声,淡淡说道:“你二人从燕地带回的这个人,献的图燕之策,本就是朝廷早已否决了的联金破辽之策。你回去告诉他,他若能回燕地暗中联络一些人为内应,助大宋拿下燕京,朕自会召见他。” 赵鼎点头应下,起身告退。 “明教四大法王会京师,我原本以为是为方腊而来。但镇抚司与影月楼皆未发现异动,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方腊。”赵佶看着袁松辉,一脸的担忧。 袁松辉说道:“镇抚司也正在搜集更多的情报来推测明教的意图,臣已令皇城司张能亲自盯着这件事。一有发现,他会直接向官家禀报的。” 赵佶恩了一声,起身走出阁外,站在飞檐下向着西北望去,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说明教会不会是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袁松辉听着官家这突兀一问,反应倒也不慢,不过稍一愣神便想明白了。 “臣立即亲自去查。”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小心安全。” 夜色渐深,灯火通明。 徐衡躺在床上,看着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的方百花,早已习惯了了关键时刻被她反客为主。 长长的叹息过后,方百花伏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 “百花,官家若用你哥哥为将,你哥会有几分忠心可用?”徐衡轻抚着方百花散乱的秀发,没头没脑的问道。 方百花抬起头来,略有疑惑的问道:“是官家的意思?是不是明教有什么动作了?” “明教来了四个承法使,不过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官家曾说了句我们听不太明白却也好懂的话,他说既然金老先生说黄裳杀了明教几大法王,那他就让黄裳先去杀上四个再说。” “国子监祭酒黄裳?他有这么厉害吗?明教的承法使可都是实打实的硬茬子,以武功论高低的。”方百花倒是知道这么个人。 徐衡苦笑道:“我一直自谓文武双全,比起黄祭酒来,可差了一大截。说文,同为进士,人家光诗词就有近八百佳作了,又通读道家典籍,有刊印道藏之功。论武,我这个堂堂武状元,与他一个七旬老丈居然撑不住百招。” “黄祭酒这么厉害?那改日妾身倒要上门去讨教讨教。”方百花一听,马上来了兴致。 “这回该我在上了。对了,刚刚说你哥的事,说到哪里了?” “这事不急,日后再说吧。” 与此同时,醉杏楼。 “官家这么晚了请老臣来喝这千日春,又劳动两位李娘子亲自斟酒,这一口一口师父的,叫得老臣这心里怎么就那么慌呢。”黄裳咋吧了几下嘴,笑眯眯的说道。 “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待会我亲自为师父点上一碗茶,等师父去杀了明教那四个什么承法使回来喝。”赵佶笑道。 黄裳无语的说道:“皇城司那么多好手,为什么总是想着让老臣这把老骨头去拼命呢。” 赵佶嘿嘿笑道,也不解释,也没法解释。自己现在跟他说,千百年后有人说你杀明教法王如砍瓜切菜一般利落,所以想看看。这不是太扯了嘛! “师父在福州时与明教打了许多年的交道,对明教的路数自然熟悉的很。如今这明教的四位承法使突兀出现在京城,来意未明。师师说,还有至少上百明教教徒潜入了京城。明教老老实实待在东南,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们还想着向江北,甚至是京城伸手,那我只好让它断手断脚。这次权当个警告,下次再犯,我不介意让它彻底消失。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师父做事,我一直都很放心。” 本想着让这些地下势力明着或半明半暗着存在,更好监控。既然胆子大到来京师挑衅自己,那怎么得也要重重敲打敲打。 赵佶话里杀机毕露,李师师却笑得轻松,说道:“十一郎说的这四大法王正好在前面矾楼喝酒听曲。师父要不要先走一遭,回来再喝十一郎亲点的茶?” 黄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无奈的说道:“看来老臣得赶紧辞官回家养老去了,不然这老骨头可经不得官家几回折腾。” 黄裳施施然的下了醉杏楼,自有影月楼暗影阁的高手引路相助。 “两位李姐姐,要不我们来猜一猜师父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谁猜得最接近谁今夜侍寝,要是十一郎猜得最接近,我们三个人今夜便一起陪他。”元惜眼珠一转,笑兮兮的说道。 赵佶抚掌笑道:“元娘子倒是会玩,我们权当猜个乐子,输赢就不必论了,免伤姐妹和气。今夜我就辛苦些,师父去单挑四大法王,我就来单挑三大娘子吧。” 李师师与李清照齐齐啐了一口,嗔道:“偏生你想得倒美。今夜我三姐妹睡,你乐意回宫去找谁都可以。” 四个人正打情骂情猜测时间呢,便听屋外有人悠悠说道:“官家,你们这样子,老臣这茶喝还是不喝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明教圣女 赵佶听了,忍不住老脸一红,再看三位娘子,皆有羞意,耸了耸肩,大声道:“师父这一去一回也太快了些,我这茶还没开始点呢。先进来聊聊吧。” 黄裳推门而进,笑道:“不多不少,一盏茶功夫,主要是这四位承法使还是有点身手的,弄得这身上、手上沾了点血,去盥洗了下,费了些时间。” “师父,你这话一说,再加上这云淡风清的神情,妥妥的绝世高人风采啊。”赵佶一脸的钦佩之色。 自从黄裳调任国子监后,精研道家各种功法,身手更加厉害起来。 “师父,说点正事,过几天我会给你送个正式的女弟子来,你须得用心教导下,日后我有重用。”赵佶一边点茶,一边收起了嬉笑之色。 黄裳见官家说得郑重,急忙应下。 “明日散朝后,师父直接到睿思殿御书房等我,我有些事要请教。”赵佶接着说道。 这时候张能在屋外奏禀道:“官家,人都已处理干净了。” “很好,以后还是一样要盯着点这些江湖帮派势力。”赵佶盯着正在成形的茶沫,提高了声音回应。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圣女?教主一人之下的人物?明教可没有这一职司。不过教主倒是有圣公的说法。”方腊摇了摇头。 赵佶突然驾临方家,让方腊一家甚为惶恐,待明了来意之后,这才稍安其心。 赵佶将明教势力伸入京城的事情简单说了下,向方腊表示自己准备派人以圣女之名收拢明教的想法。却被方腊一口否决。 “明教自福建传入两浙、江南,各地以明教、明尊教、摩尼教名义存在的势力可不少,光自号教主的就有好几个。我虽然也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当年,势力也只是较大的一股而已,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我方腊,想借我的名义一统明教,怕是很难。”方腊这些年心思愈淡,想起往事,不免唏嘘感慨。 赵佶听完不免失望,若是圣女不立,那就只好推个教主出来,让方腊传位,虽然粗暴,但够简单。 “也不尽然。”一旁的黄裳摇了摇头,说道:“明教圣女许是没有,但据我所知,明教历史上也有类似的人物。太祖立国那会,明教福建乐山堂口的林瞪便是教主,他有两个终生未嫁的女儿,被教众称为龙凤姑婆,教众专门为其修建有姑婆宫,地位崇高。” 原来这林瞪可谓是明教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他手上,外来的摩尼教融汇各教教义,正式演化成中土的明教、明尊教。 而林瞪逐渐被教众神化,闽县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仁宗年间,闽县前津门失火,火势甚猛,人们聚集起观望,隐隐约约见半空一白衣人,手持巨型铁扇大力扑火,火稍倾即灭。那白衣人在空中遥遥对众人说:“吾乃上万村乐山堂林瞪是也。” 有了神乎其神的父亲,终身随父修行的龙凤姑婆在教众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赵佶心中一动,这怕是金老明教圣女的灵感源泉了。 “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历史依据了,就好操作了。只是这终身未嫁,既违天理,也背人伦。这条须得想办法去掉,黄祭酒对明教教义颇有研究,想来这个难不倒你。” 顿了一顿,对方腊说道:“方教主,我这有两位女子,过几日会来拜你为义父,跟着你学下明教教义,既然教主能称圣公,以后她们会以明教左右圣女的名号去江南收拢四分五裂的明教。” “草民一定尽心尽力,助陛下早日统一明教。”方腊恭敬的应承下来。 “百花如今已成为徐枢相的正室,徐枢相向我推荐,让你入朝为将。他是我最为倚重的人,我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赵佶盯着方腊,缓缓说道。 方腊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信任,草民惶恐。这么多年下来,什么心思都没了。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赵佶笑了笑,说道:“战八方现在掌着河西与兴灵、银夏的兵事,担子太重。我已令刘锜去那边换他了。我会调战八方去河北,怕他会乱想,你过去帮我看着他些。” 方腊心里一凛,从赵佶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壮着胆子问道:“八方那里可是出了什么问题?”突然灵光一闪,讶然道:“莫非这次明教入京与他有关?” 赵佶沉默了一下,也有些伤感,叹道:“但愿是我多心了,毕竟我并不想这好好的一段佳话,到最后变成了人头滚滚。” 方腊见了皇帝神情,已然明了怕是战八方真的出了问题。其实想上一想,也能想到。自己这一系明教,自从自己被软禁不出,人心涣散。战八方横空出世,手握重兵,自然会有许多教众闻风而附,其中肯定也不乏有野心的人鼓动。时间一长,战八方起了别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看着眼前这位看着斯文的皇帝,想着对方很多事情总能洞察先机,让别人落入算计而不自知。方腊反而担心起战八方来。 “要不,草民赶去劝劝?”方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这事终究看他自己,你去了,就算阻得了一时,也挡不住一世。还是先帮我解决了明教的事再说吧。” “草民知道了。”方腊叹了一口气,赵佶不担心,那该担心的人自然就是战八方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元奴,想来你在宫中亦无趣的很。这事我也想找个亲近可信的人去做,只有辛苦你了。”赵佶轻轻搂住聂元奴细软的腰肢,小声说道。 聂元奴恩了一声,并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看着远处那个灵动清丽、明眸皓齿的少年女子,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提起过的粱红玉?” “是的,接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与她好好跟着黄祭酒学武。等待合适的机会再去江南解决掉明教。” 赵佶看着粱红玉,想起后世关于她的种种,一时怔怔出神。 聂元奴见他这般模样,还以为他起了别的心思,娇笑道:“要不今夜就让粱家小娘子侍寝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战八方之叛 “啊!”赵佶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说道:“元奴你想岔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突然走神了而已。” 聂元奴一脸的不信,一副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神情。 “她还只是个孩子,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赵佶一脸的无辜与委屈。 聂元奴嗤之以鼻,那蔑视的眼神让赵佶有点接受不能。 “孩子?十三四岁本就是嫁人的年纪了,官家用得着搁臣妾这装吗?” 天地良心啊,赵佶真是觉得自己很冤,比起馋她的身子,赵佶觉得还是得让粱红玉与韩世忠凑一对,不然这心里总不得劲啊。 后世的娃儿追个星磕cp,他以前虽然不追星,但韩世忠与粱红玉这对cp还是值得磕上一磕的。 哥这叫情怀,赵佶目光追逐着那个倩影,忽而清澈,忽而迷离。 兴庆府,原西夏皇宫。 大殿之上的御座。 战八方正半斜着靠坐在上面,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下面的众将神情不一,有不安惊惶的,有怒目愤怒的,也有露出兴奋之色的。 “我战八方想做什么,大家伙想必也能猜到。大家出生入死,兄弟一场。不愿意跟着我八大王博一个绵绣前程、荣华富贵的,我也不为难你们。这两天兴庆府的大门都会开着,你们可以随时离开。”战八方将众人眼色一一收入眼底,这才缓缓坐正了身子,诚恳的说道。 他这话一说,立即有十几名将领拱了拱手,准备转身离开。 “诸位且慢,今日兄弟,来日再见怕就是敌人了。我八大王便借这碗酒敬过大家,喝完这碗酒,我们便不再是兄弟。”战八方起身,大声说道。 准备离开的将领们带着犹疑的目光看向他,战八方的眼神里满是伤感,一脸的诚挚,挥手间,已有亲卫端来十几碗酒来。 战八方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用力将碗摔在了地上,摔成粉碎。 十几名将领相互观望了一下,陆续将酒饮下,摔碗而去。 不过走出二十来步,还未到大殿门口,十几名将领相继觉得腹中绞痛,才醒悟酒里有毒,这毒毒性甚烈,甚至来不及呼喊,便倒地抽搐不已,很快便口吐白沫一一死去。 余下的人相顾骇然,看着战八方的眼神隐有畏惧。 “我刚刚说过,喝完这碗酒,便不再是兄弟。不是兄弟,那便是仇人,既是仇人,我自然只好送他们上路了。”战八方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森冷之意。 “愿誓死追随都护!哦不,是追随陛下!”一名将领看了看左右,突然抱拳躬身大声喊道。 余者面面相觑,看着地上昔日同袍的尸体,迎着战八方那噬人的目光,情愿不情愿的开始表忠心,喊起了万岁。 战八方爽朗的笑声很快在大殿上响起。 新治六年的春天,就在辽金高丽三国混战之时,宋朝河西都护府都护战八方在代领韩世忠职司之时于兴庆府起兵反叛,建国大明,年号永昌。 战八方之叛,令宋朝上下,举国震惊。 赵佶在听闻这消息时,正在喝茶的他硬是没忍住,将案上的奏折喷湿了几份,怔怔发呆了半天,才无可奈何的说了句:“大明?也亏他想得出来。” 枢密院的反应很快,杨可世领兵自河湟进据河西,西军主力以折可求与种师中分领,两路大军直逼灵州。 宋朝大军兵临灵州城下,双方激战半日,战八方不敌而退,率四万大军撤出灵州、兴庆府,向北一路退却。 折可求与种师中大军穷追不舍,与叛军数番激战,一直追到边界线上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而战八方干脆越过边界,向北朝投降了。 消息传至京城,几位副枢密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仗没好好打上两次,就跑路投敌了?难道过去能给你封王?如今的北朝早已不是从前,就算封个王,能长久吗? 想当王想疯了吧? 赵佶看着几位副枢相,笑道:“谁说没好好打过?灵州城下不是激战了许久,折损了好几百人马吗?” “几百人的战损,这也叫激战了许久?”何执中狐疑的望着赵佶,你这是欺负老师年迈啊。 赵佶笑道:“若是我们这一方,那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叛军一方,面对昔日同袍,自己又输了大义名份,士气自然低落,稍有损失,影响就会很大。而且,叛军除非强行征丁,即便如此,兵源也很受限。将士死一个少一个。伤亡一大,战八方他损失不起啊。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投靠北朝。他有重兵,天祚帝如今失去东京道、中京道,上京虽仍在手中,上京道却还有金国、耶律张奴的势力正在扩张。已然名存实亡。至于南京道,耶律淳若不是退回的快,我就下手了。好在他退回南京以前,将沈州移交给了高丽。再说了,耶律淳可不是个安份的主,不见得还会将天祚帝当回事。” 赵佶最后总结道:“如今焦头烂额、缺兵少将的天祚帝,战八方的到来,那简直是雪中送炭,怕是梦中都会笑醒。” “官家,战八方叛乱,你怎的好象一点都不着急啊?”宗泽看着赵佶,倒象是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风轻云淡。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心不在一起,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若是要散,早散早好,以免夜长梦多啊。再说了,战八方去了北朝,天祚帝肯定会让他先去上京道平息耶律张奴之叛,然后对付金国。当然了,高丽与天祚帝如今因为耶律余睹,关系很微妙。天祚帝也有可能让战八方去中京对付耶律余睹。不过战八方大概率不会去碰这个硬茬的。手握重兵的他,这点讨价还价的能力还是有的。” 赵佶说道这里,神情一紧,严肃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上次白沟河一战,虽然也算是胜了。但那是北朝主动挑衅,大义在我。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不太好吧 “若我决意攻辽,我们的将士还能不能战?”赵佶盯着几位枢相,一字一字的问道。 种师道几人面色一肃,脸有苦涩。这个问题也是众人心中的隐忧,还真没有人能给个准确点的回答。 不可否认,这些年官家重整军队,汰选老弱,加强操练,又大力发展兵备。但除了西军,其他几支军队实际战力如何,谁也没底。 关键的是,如今的西军早已拆分至各个地方,将领也随之而散之诸军,还能不能维持旧时战力?补充进来的又有几分战力了? “我本来想着,是驴是马,总要拉出去遛遛才知道。耶律淳北上时,我曾想派折家攻取北朝西京大同府,但又怕此战失败,将白沟河一战中好不容易拾取的一点信心又打垮了。所以只好更稳妥点。但如今这形势,是灭辽的最好时机,再等下去,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宗泽、何瓘、种师道、刘仲武、徐衡自然看得懂情势,当下齐齐说道:“官家,臣愿往前线,亲自主持此战,若此战不胜,臣自刎谢罪。” 赵佶见众人请战,很是满意,笑道:“这样吧,种枢相与何枢相去河东主持攻打大同府的战事。大战一起,其他几位也不会闲着的。不过也不着急,磨刀不误砍材功嘛。眼下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在赵佶的构划中,将正式取消所有军号,全国划分东南西北中央五大战区与汴京卫戍区。战区组建城防军与野战军,各战区所辖野战军以一万三千人为军,以四千人为师,一千人为旅,五百人为都,百人为营,十人为队,五人为组。以数字为编,比如北方战区野战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一都第一营第一队第一组,军师称将,以下称率。战区正副兵马使、参谋长皆可称帅。 正式组建野战火炮军,一军辖两百门火炮,分为两个师,四个旅,二十个营。先配属北方战区与西方战区各一个军的炮兵。 城防军与城池所配属火炮,亦属枢密院管辖,平时归地方官署调度,战时划归战区指挥。 取消殿前司,改建为汴京卫戍区,下设两个禁卫步军、两个禁卫骑军,一个禁卫炮军。 签于火铳的使用效果远不能代替弓弩,于每一军内独立设置神机营,旅级建制。 与枢密院几位枢相商议了一天,赵佶这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来到文绮阁。 萧瑟瑟母女出来迎驾,赵佶笑道:“原也不必如此多礼。” 坐下来后,余里衍乖巧的给赵佶捏着肩膀,这小娘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这手法还是生硬了些啊。 “瑟瑟,来大宋也有些日子里,有没有想过去见见成安公主?”赵佶微闭着双目,突然问道。 萧瑟瑟看了看赵佶,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中随便一问。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臣妾与她本来就不熟悉,也就很多年前见过一次而已。再说了,臣妾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她,皇嫂还是官家的妃嫔?” 赵佶睁开眼,一脸的歉然,轻声说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见面还真是件尴尬的事情。那便不见吧。” 萧瑟瑟点了点头,说道:“臣妾谢过官家体谅。官家今夜要在此过夜吗?” “也行。”赵佶今儿个也真的有些累,也不想再走动了。 “臣妾今日不方便,今夜就让余里衍侍寝吧。”萧瑟瑟有些歉意的道。 余里衍双手一滞,动作明显更为生硬。 对于契丹、女真人来说,父死子继,兄终弟承,宗室通婚这些正常的习俗,在汉人礼仪来说是十分野蛮的行为。 母女共侍一夫,在契丹、女真人眼中并没有什么,在一向以文明自居的中原王朝多少有些不合礼制,招人非议。 不过这事,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这不太好吧?”赵佶闭上眼睛,往后靠上了那具刹那间僵硬无比的身体,嗯,有个地方还是酥软有弹性的。 “臣妾会在旁边教导余里衍的,只希望官家记得答应过臣妾的事。”萧瑟瑟看着紧张的余里衍,眼神复杂。 对于如今的母女来说,身体已经是唯一能利用的武器了。对萧瑟瑟来说,当初有多爱耶律延禧,现在就有多恨。如果说,当日赐死自己,自己只是心死的话,儿子晋王的遇害,让她只剩下了仇恨。 赵佶刚泛起的一点绮思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萧瑟瑟,异常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不希望你陷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我不会答应这样的交换条件的。” 萧瑟瑟闻言,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赵佶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说道:“换个条件吧,答应我,忘掉仇恨,忘掉过去,每天让你们母女过得开心些。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努力去做。那么我也答应你,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眼前,生死由你决定。” “真的吗?”萧瑟瑟愣愣的看着他,眼神里有火苗跃动起来。 赵佶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听得后面动静,霍然转过头去,不由口舌发干。 余里衍已然褪去衣衫,露出那青春紧致的身体。 “官家,来吧!”余里衍羞红了脸,紧接着整个身体都泛起了一层红晕。 赵佶盯着某一处地方,脑袋里轰然响过一句戏词:“且听下回,青龙战白虎。” 且说耶律淳退守南京,萧仲恭领本部人马回到上京解上京之围,被天祚帝任命为上京留守。 萧仲恭先是击退了正围困上京的耶律张奴的叛军,又与粘罕的金军在真珠寨激战一场,粘罕退兵,南下攻克松山州,劫掠一番后东归。 萧仲恭,契丹名为术里者,出身显赫,父亲是中书令萧特末,母亲是天祚帝姑母、道宗三女越国公主。 萧仲恭颇有武略,很快收复泰州,与已占据长春州的金军对峙。 而此时,耶律余睹已率高丽军自中京沿土河北上,攻克了潢河南岸的仪坤州、龙化州,遥遥逼近上京。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色中京 辽国西京,大同府。 春秋战国时,此地属雁门郡,汉时置平城县。历史上的名将李牧、蒙恬、李广、卫青、霍去病等人都曾于此与夷族作战。 北魏时曾建都于此,唐时改称云州。五代十国时,石敬瑭献幽云十六州于契丹。 云州虽是北方锁钥,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兼控塞外草原与中原大地,但初时并未引起辽国重视。但后来,西夏崛起,两国交恶。于是云州被升为西京,改称大同府。 对于中原的政权来说,大同一旦落入游牧民族之手,便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大同府北部的地形平坦,无大山阻碍,有利于游牧民族的进退。而南部恒山、宁武诸山高耸,成了防御中原的天险。 大同府经历代修葺,墙高河深,坚如铁壁。 不同于其他四京,西京城方圆二十里,并未修建宫城。道宗时在城内建了座华严寺,铸有历代皇帝像。 西京留守府内,西京留守萧乙薛正被一份谍报所惊扰。 南朝河东路的军队正向边界集结,显然有所图谋。 “如今我大辽国是败坏,连南朝都忍不住要动手了吗?”萧乙薛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大辽,在南朝人眼中,怕也是块馋嘴的好肉吧。只是南朝人怕是忘记了,契丹人再没落,那也是要吃人的狼,不是那些懦弱的南朝人所能欺负的。 “备战!”萧乙薛冷冷的吩咐道,在东京道被女真人打得凄惨,心头正憋着火呢。女真人是虎,我打不过也就忍了,这些阿猫阿狗一样的南朝人若是背信弃盟,那么我不介意让南朝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契丹人的凶狠。 新治六年五月,天祚帝于西北招讨司治所镇州,召集萌古部(后来的蒙古部)、茶札剌部、梅里急部等十八部族王众,要求各部落派兵随自己收复中京,共得部族军七万余骑兵。 六月,天祚帝聚集了十二万余军队直扑中京。又令不愿攻打中京的战八方自上京道出泰州,收复长春州。 出于本能的戒备,天祚帝并未召见战八方与他的军队,只是派出使者带着诏书与犒赏前往慰问、安抚。下诏以战八方为东京留守,东北统军司统军使。 这官封得挺大,挺唬人。但如今的辽国东京道,大半在金国手里,小半乃至东京在高丽国手中。天祚帝的意思很清楚,位子我给你,地盘你自己去抢。 战八方很开心的收下了诏书,收下了犒赏的财物,慢悠悠的往东赶。 到了潢河北岸,战八方将大军驻扎下营,借口粮草不济,派部下去上京借粮去了。 上京道刚刚被耶律张奴与金军洗掠过。这个时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萧仲恭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 战八方也不生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只是叫来探马问道:“天祚帝的大军到哪里了?” “回将军,天祚帝的大军正出平地松林沿落马河去往高州,准备沿土河而下,直取中京。” 平地松林,位于上京以西二百里,潢河便发源于此。古时称为松漠,因地势宽广,松林丛翳千里,又名千里松林。松林内,潢水源,有辽帝的行在。 战八方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告诉将士们,准备拔营。” 天祚帝兵锋直指中京,耶律余睹闻报,不仅不紧张,反而十分兴奋。撵兔子一样追着天祚帝跑,还不一定能抓住他,如今送上门来,真是天降良机。 耶律余睹当然没有自大到以两万高丽军去正面击溃天祚帝的十几万大军,他也没耐心用中京这座坚城做绞肉机去慢慢消磨掉天祚帝的大军。 在得知天祚帝确切行踪后,耶律余睹将中京交给了韩世忠派来的八千援军,自己则带领二万骑兵偷偷埋伏到七金山西南的长兴馆。 六月二十一日,天祚帝攻克恩州,渡过三肤河后,在河畔,将被俘的十几名高丽士兵缚于木柱之上,令将士以乱箭射死。此为辽之出师或班师所行军礼,谓之射鬼箭,用于祛除不祥。 二十二日,又以青牛白马祭祀天地。此亦为辽之军礼、祭礼。相传乘白马的神人与驾青牛车的天女相遇,生八子,是为契丹八部。契丹人遂以此礼,以示不能忘本。 二十五日,天祚帝前锋大军兵临中京城下。 二十六日,取自平地松林的大型攻城器械随天祚帝中军主力到达城下。 天祚帝并不急于攻城,埋锅造饭,在将士们饱餐之后,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开始遣兵攻城。 除了云梯、与城墙等高的吕公车、炮车,叠桥等强攻器械攻取城头,又以大木为脊、生牛皮包裹,内能藏十余人的头车抵住城墙,开始在城墙脚下开挖地道,每深尺许便竖立顶柱,上架横粱,以防城墙下坠。渐挖渐深,挖至城墙内侧三五尺处便停了下来,开始往里运送木柴,放火点燃。 城墙守军有限,辽军攻势太猛,虽然守军发现了辽军正穴地攻城,苦于缺少铁撞木、巨石块等防御重物,还是被辽军纵火烧断立柱,塌陷了三处城墙。 守军立即组织了敢死勇士,与辽军在城墙塌陷处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双方的尸体渐渐堆垒,居然快要与城墙齐平了。 面对辽军三面强攻,不过八千的守军消耗以肉眼可见。 当天祚帝亲自主持攻打的北面城墙被攻上城头之时,城头上的守军已丢下千余具尸体,只剩下数百带伤的残兵仍在负隅顽抗。 而城墙下,辽军的尸体层叠如山,至少有数千之众。 就在这时,辽军的身后传来了如雷霆般的马蹄声,马蹄荡起的漫天烟尘里,耶律余睹纵马当先直奔天祚帝的中军杀了过来,在他耳边,飞矢如蝗,厉啸着飞向辽军慌乱的后军。 耶律余睹带着两万铁骑奔驰如飞,宛如匕首一般切入辽军的中军之中。 天祚帝急令中军后队转向迎敌,同时命护持两翼骑兵收回来迂回包抄。 这样的应对并没有错,只是天祚帝高估了中军的战斗力,仓促间,后队根本没办法整好阵型便被击穿了。 耶律余睹一直冲到天祚帝的牙帐前,才被最为精锐的御帐亲军所阻。耶律余睹也不纠缠,领着骑兵在战场上来回穿插,肆意收割辽军的性命。 残阳之下,守军们傲立在中京城头,看着辽军如潮水般退去,城外遍地都是辽军士卒的尸体。 战鼓响起,号角长鸣。 天祚帝在皮室军的护卫下仓促往西逃去。 天祚帝一逃,辽军彻底溃散。 第一百九十五章 罕见的骑兵对冲 天祚帝仓皇西逃,高丽军穷追不舍。 自古兵败如山倒,大军一旦溃败,人心涣散,争相逃命,便会演化成为一场残酷血腥的大屠杀。 耶律余睹的眼中只有天祚帝的牙帐大营,对于那些奔逃亡命、跪倒投降的辽军士卒连看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两支大军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很快来到了桑干河西京段的河畔。 争渡,争渡。 完全一片混乱。 萌古部等漠北诸部部族军看着那些连搭桥都等不及便争相跳入河中妄图游过对岸的契丹人与奚人,在河水中挣扎、拉扯、哭喊,心里充满了鄙视与不屑。 他们知道,那个一直威压在漠北草原诸部头上,让诸部敬服惶恐,不敢稍生异心的庞大帝国已然不复存在了。 在大军荒乱之际,谁也没有余暇去发现,不少部族军已然或正在悄然离去。 历史上,正是辽金之战反而导致漠北趁势崛起,最终发展成为全世界为之颤栗的蒙古帝国。 浮桥未成,敌踪现。 辽国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御帐亲军在生死关头,展现了他应有的风采。 很多人常将皮室军和宫分军混为一谈,一说到皮室军便以为是辽国最精锐的辽帝亲军,实则不然。 自太祖耶律阿保机从弘义宫分户而组皮室军,太宗时便改从各州县、部落精选三万人组成皮室军,独立于宫分军外。辽中期后,皮室军长期戍守地方,浙与部族军无异。天祚帝时,皮室军一直驻守燕北(史书记载,未战而降金)。 说到宫分军,稍作解释。太祖时建弘义宫,以行营为宫,以诸部豪健充宫卫。述律后亦选蕃汉精骑二万组属珊军。自此后,建置宫卫成为定制,且不随帝后去世而解散。到天祚帝时,九帝二后,一个皇太弟与汉人功臣韩德让,建有十二宫一府,兵力达到十万余人,皆为骑兵,分契丹军与汉军,分由契丹行宫都部署司和汉人行宫都部署司管辖。 宫分(斡鲁朵)军,按辽丁男皆隶兵籍的军制,总数达四十万六千人,其中十万一千精锐骑军。每宫自成一军,“入则居守,出则扈从,葬则因以守陵”。 宫分军以轮番担任皇帝宿卫为首要任务,四时捺钵时扈从行宫,一般每次出动万人左右担任御帐亲军。而征战杀伐,主要靠以五院、六院、乙室、奚部为主力的部族军。 而镇戍地方的军队,除了东京道以汉军、渤海军为主,南京道以汉军为主外,皆由部族军为主。而五京皆设有侍卫亲军马步军,为汉人禁军。 负责此次扈从的一万太和宫宫分军在太和宫使耶律补得的号令下,很快整理好阵型,严阵以待。 仇人就在眼前,耶律余睹稍整队型,即开始冲锋。 你肯定以为接下来的一幕会令人血脉贲战,但事实上,如果是真正战力相当的两支骑兵是绝不会出现正面高速撞击在一团的场景的。 东晋以前,马镫没有出现,骑兵以远距离骑射作战为主,以单手环首刀近身格斗,杀伤力有限。没有马镫,只能用两腿夹住马肚,至少用一只手抓紧缰绳,不然一个重心不稳就落马了。所以《三国演义》中关羽那些双手武器青龙刀纯属扯淡。 轻骑兵的使用,一般以攻击两翼或敌薄弱部为主,重骑兵才会用来冲击。 但两军若都为具装骑兵,将领们也会尽力避免两军野蛮冲撞在一起,那对双方都是一场灾难。 影视中,无数骑兵高速对冲,很快便撞在一起,一时人仰马翻,整个战场一片混乱。然后双方互相砍杀,再对冲。这样的场景在历史上很罕见。 大多数情况下,当双方骑兵高速对冲,谁也不肯相让退却时,随着距离接近,要双方会默契的降速,要么互相避开对方,从一侧冲过。 为什么?人、马都不傻,高速对冲,双方都必死。而且动物的本能也会躲避迎面而来的高速物体。 所以真实的骑兵对战中,常常会出现滑稽的一幕。双方冲到眼前都停下来,互相瞪着对方。 你瞅谁呢?再瞅瞅小心我一枪捅死你。 就你那小样?爷就瞅你咋的了,来捅我呀! 这种尴尬的场面持续自然不会很久,终于有将领或士兵按捺不住冲了过去,双方这才蜂拥而上,直至一方败逃。 一般常见的骑兵对战场景,一是一方冲击途中胆怯逃跑,一种是双方降速后近身搏杀,一种是双方近前停峙后再冲锋,还有一种是彼此避让,相互贯穿,这种情况下也有撞得人仰马翻的,但纯属意外。 但为什么骑兵作战会强调在最后阶段加速呢?很简单,高速冲击的骑兵情绪高涨,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用现代科学解释是,人在高速运动中,多巴胺分泌增多,肾上腺激素飙升。 此种兴奋状态下的骑兵会忽略危险,变得勇敢,整支骑兵会保持高昂的士气,若能保持合理的冲锋阵形不变,很容易形成一种有我无敌,一往无前的强大气势,让对方在接战前胆怯而逃跑。那么此时己方只要从后面追着收割便可。 耶律补得见耶律余睹率骑兵高速冲来,背后便是皇帝牙帐与桑干河所在,已然退无可退。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太和宫这一万宫分军彻底激发了血液中的悍勇,沿着契丹先祖的铁血荣光,在耶律补得的率领下开始策马跑动,加速。 骑兵战中最为罕见,也最为热血残酷的一幕出现了。 耶律余睹身后是他那千余亲卫,再后面的一万五千人是韩世忠从河西与兴灵、银夏等地带来的百战勇士,大宋最为精锐的西军中的精锐。 而十万御帐亲军铁骑是辽人举国的骄傲,骨子里的骄傲与血勇代代传承。 骑兵战比得本来就是心理承受能力,通常情况下,总有一方先承受不住而转身逃跑。 但这一次,双方都没有胆怯退缩,甚至连减速避让的意思都没有。 双方都是配备了骑兵弩的精锐,裹挟在呼啸的弩箭雨中冲击,不断有人中箭惨嚎着下马。 两股一往无前的人马重重的撞击在一起,大部分骑兵与战马出于本能侧身而过,挥刀出枪,在交错间杀掉敌人或被敌人杀掉。也有少部分人马避让不及,重重撞击在一起,人仰马翻,身骨尽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差点一锅端了天祚帝 对于双方的将士来说,这都是一生中最为艰难残酷的一仗,也是最为值得骄傲与缅怀的一战。当然,前提是能幸运的活下来。 耶律余睹号称辽国天祚帝一朝第一名将,自然不会只逞血气之勇。 一支五千人的高丽骑兵突然出现在了战场右翼,直接发起了冲击,如一柄重锤重重敲击在宫分军的腰腹软肋处。 耶律补得见此,知道大势已去,宫分军只怕很快就会溃散,好在此时圣上应该已经乘船渡过了桑干河,自己也算不辜圣上之望。 高丽军援军一至,自然士气大增,宫分军再也支撑不下,往左右败逃。 耶律余睹止兵不追,直接将宫帐团团围住。 待到逐一搜查,才知道天祚帝在自己大军刚出现时,便已匆匆与萧奉先等人乘小舟过河去了,而将后妃儿女尽皆遗弃。 收治六年七月初三,耶律余睹在桑干河畔大败天祚帝,俘获元妃萧贵哥及子女:秦王耶律定、许王耶律宁、公主耶律大奥野、耶律斡里衍、耶律次奥野,另一公主耶律骨欲以及辽太叔胡卢瓦妃,国王捏里次妃,招讨迪六,详稳六斤等数百人也一并被俘获。唯赵王习泥烈、梁王邪里、长公主牙不里乘乱逃走。 耶律余睹将所俘尽献于高丽国王王俣,韩世忠以耶律骨欲入王俣后宫为妃以掩耳目,余等皆从海路解送回大宋。 八月初,耶律余睹受韩世忠之命返回东京。 “都统大人是说我二姐萧瑟瑟母女还活着?”刚刚坐下的耶律余睹腾的站了起来。 韩世忠从怀中拿出两封书信,笑道:“这是你二姐亲笔写给你和你家夫人的书信。” 耶律余睹接过书信,上面的字迹他自然认识,便拆开了写了自己名字的一封信。 韩世忠看着耶律余睹沉默的看完书信,脸色凝重,半晌都没有反应。 “所谓的高丽军其实是南朝军队,这个事情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了。对我来说,有兵马报仇就行,我也不关心你们是谁的兵马。我只是好奇,高丽国王王俣收了南朝多少好处才会这么配合你们。”耶律余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韩世忠微微一笑,说道:“既是一家人,这事也不瞒你。高丽国数年前便已为我大宋所攻占,当时官家出奇兵攻取高丽,也只是为日后应对女真人。只是后来情势发展,官家从各种谍报中发现了耶律延禧可能会对文妃姐妹下手,便派了政务大臣赵鼎与镇抚司都指挥使袁松辉一起去了中京,看有没有机会救人。也不知道怎的,官家特别重视你,为了接应你,这才改变先前的计划,以高丽名义出兵攻占了东京。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在北朝人手有限,匆忙之中也只救出了文妃母女。” 耶律余睹听完,怔立许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的确也有些古怪,若说南朝的皇帝谋划是为了二姐母女,有些说不过去。真要论到女子的姿色,那南朝普遍会高出游牧民族一大截。 豆腐花了肉价钱。南朝皇帝费尽心机,就为了馋两人的身子。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但话又说回来,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也说不通啊。自己与南朝皇帝八杆子打不到一块,自己在宗室中声名并不如何显耀,为什么会重视自己? 这事只怕只有南朝皇帝自己清楚了,以后再找机会让二姐问问吧。 耶律余睹收拾了下复杂的心情,说道:“都统大人,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家内,想来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韩世忠笑道:“我理解将军的心情,不过官家有新的诏命,你先看一下再走也不迟。” 耶律余睹躬身,恭敬的用双手接过诏书。 赵佶的诏书很简单,组建十二万人的高丽军,仍以高丽王国的名义与辽金作战。为应对辽金骑兵为主的军队,高丽军尽可能组建了六万人的骑兵,另六万步兵中有两万手持重斧的重装步兵。另外也配备了两百门火炮,两个神机营的火铳。大批床子弩与神臂弓也将经海路运抵东京,同时还有一批用于城防的火炮。 诏书令韩世忠为高丽军兵马使、都元帅,耶律余睹为副兵马使、副都元帅。二人各领一半兵马,允许耶律余睹自行决定对辽国的战事,若有必要,高丽军六万骑兵可全部由其调遣。同时封耶律余睹夫人萧思思为三品淑人。 “官家主要是考虑到宋辽有澶渊之盟,和平了百年。若以大宋名义直接对辽国开战,有失道义,影响士气与民心,引发朝廷上下的非议。所以现阶段还只能这样做。”韩世忠解释道。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做皇帝的自然不能失了大义的名份。 “耶律余睹见过韩都元帅,韩都元帅的声名如雷灌耳,我却见而不知,实在惭愧至极。”耶律余睹正式行了个辽人的捶胸礼。 韩世忠拱手一揖,笑道:“耶律兄客气了!韩某有意隐瞒,实属无奈,还望耶律兄莫怪才好。”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韩都元帅,我依旧领先前那两万骑军去追耶律延禧就好。”耶律余睹停下笑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韩世忠摇了摇头,笑道:“官家答应了文妃,要将耶律延禧带到她面前,生死由她决定。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不如我们来商议下下一步的计划吧。” 辽国现在的疆土依旧很大,上京道大部、西京道、南京道、西北招讨司至少名义上仍奉天祚帝为主。而金国这个月已经击败了上京留守萧仲恭的军队,攻破泰州。萧仲恭已退守上京。 耶律张奴占据了上京东南的龙化州,左右观望,有降金之意。 另一方面,耶律淳退回南京后,当地的汉人豪强与耶律大石等军方将领有拥戴耶律淳僭越自立的迹象。 “耶律将军以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韩世忠命部将将沙盘抬了进来,走至沙盘前问道。 耶律余睹走到沙盘,啧啧称赞。韩世忠笑着解释了一句:“这沙盘与新式火炮、火铳都是官家的主意。” 耶律余睹闪过一丝惊诧,由衷赞道:“素闻官家文采风流,书画无双,于治国一道更是令人叹服。想不到,对于兵事亦是深有研究。” 韩世忠笑道:“这些话下次留着去开封府亲自对官家说吧。我们先说正事。”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直接将手指指向了一个地方。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国大军会上京 巴林草原,岁岁枯荣,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在这片土地上的兴盛、衰亡,闪烁着他们眺望南方的野望,那里是中原的繁华。 唐朝末年,一个叫耶律阿保机的强大男人带领契丹八部经过二十年的艰苦征战,统一了草原各部。公元九一六年,耶律阿保机效法中原,正式称帝,国号为“契丹”,建元神册。 公元九一八年,耶律阿保机下诏取“天梯、蒙国、别鲁等三山之势”,选定“负山抱海,天险足以为固,地沃宜耕植,水草便畜”之地营建皇都,耗时百日而成,可谓神速。 这是北方游牧民族在草原上首次建都。 公元九三八年,耶律德光改契丹国号为大辽,同时,改皇都之名为上京,府曰临潢,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扩建。 上京城分南北,呈日字形。北城为皇城,为契丹人所居,城墙高三丈,有楼橹,有马面,呈六边形,周长十二里,分外城和内城,是皇帝理政和居住的地方。位于皇城中间略偏东北是大内建筑群,地势居高临下,是皇城中的宫殿区,建有开皇、宣政、安德、五銮四大殿。建在小山丘上的开皇殿是宫城最为雄伟的建筑,在它北面,是排列整齐的后宫。在建筑群的中部,有东西横街,把大内分成南北两枢密院。 大内只在南面设三门,正中承天门,左右为西华门与东华门。 皇城虽仿效中原都城,但并不对称,宫城以北以及各建筑群之间还有大片空地,用来搭架毡帐,供契丹贵族居住。 皇城共有四座城门,东为安东门,南为大顺门,西为乾德门,北为拱辰门。每座城门均有瓮城。大顺门有一条十米宽的大道与宫城承天门相通。 南城为汉城,以皇城南墙为北墙,其他三面城墙高两丈,无马面等防御建筑,东有迎春门与雁儿门,西有金凤门与西雁儿门,南有顺阳门和南福门。 汉城为正方形,周长近十二里,是汉人及其他民族居住之地。有南北大街连通顺阳门与大顺门。还有东西向的横街,街两边有望楼一样的对称建筑,称为市楼,驻有契丹士兵用以监视汉人及其他民族。市楼下有市肆,十分热闹。 上京,人口众多、商业繁华,是草原上盛极一时的大都市。汉城内商肆林立、人流如织,名酒、丝绸、瓷器、茶叶、蔬果及各种珍奇货色均有出售,并有夜市。大辽皇帝,常在夜晚微服私访汉城,饮酒观市、与民同乐。除契丹人、汉人之外,还有大量来自西域、高丽、女真和日本等地的商客云集。回鹘、吐蕃等国使臣,也往来上京不绝。 上京城背山面水,南北城各临河水。东西向的白音戈洛河自南北城之间穿过,大顺门以桥与南城相连。而汉城南墙外,同样有从西流来的潢河经过。 作为辽国第一座都城,真正的都城,地位自然不同于四大陪都,驻守的军队在五京中也最多。 除了上京侍卫亲军马步军指挥司的一万二千汉军,还有驻守上京皇城的宫分军一万五千人,五院、六院的部族军二万人。另外,居住在皇城的契丹贵族,扈从私兵若集中起来也有近万人。 这近六万是受过正式操训的军队,按照辽国男丁皆隶兵籍的军制,随便凑一下,也能再整出几万人的大军来。 萧仲恭自泰州败退,也收起了收复失地的心思,一心据守上京。 耶律余睹与韩世忠的意见不谋而合,暂且不管其他,先拿下上京城再说。 上京城的重要地位,自然不用多说。耶律余睹是契丹人,辽国皇族,深知上京城若是失陷,对辽人的精神冲击会有多大。而韩世忠却是想着抢先占据上京,可以阻断金军南下中京道或向西南谋取西京道的途经。如此一来,自东京至上京,便已形成一条西北至东南向的防御线。金军若不想与高丽军开战,要发展,只能向西北去征服漠北各个游牧部族。 在韩世忠与耶律余睹决定北上进攻上京之时,在会宁府的阿骨打也正在与众将商议金国的发展大计。 对金人来说,所谓的发展大计,无非就一个字。那就是抢:抢地盘抢人口抢财物。 由于高丽军的介入,这两年金军猝不及防下,接连失去攻取辽国几座重要城市的机会。等阿骨打回过神来,才发现留给金人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阿骨打在攻破泰州以后,未作停留,直接向西南进军,兵锋直指上京。若能占据上京,便能在战略上占据一个比较有利的态势。 上京北控漠北诸部,东北可至泰州、长春州,东南可望东京道,南进中京道,可俯视南京,而西南可图中京与整个西京道,往西去更可通连西域。 这一次,阿骨打亲领六万大军,气势汹汹,誓取上京。 而韩世忠与耶律余睹的动作也不慢,十二万高丽军除驻守各城与关隘外,以四万骑兵一万重斧重步兵一万炮军加一个神机营,共计六万余人北上攻打上京。 金军连克豫州、宁州,过大福河,沿狼河两岸南下,攻取上京北面的云门寺、东面的真珠寨,自北、东方向逼至上京城下。 而高丽军探知金军动向后,迅速攻取了怀州、祖州、长泰馆,从西、南方向包围了上京城。两军的探马已经常相遇,却默契的没有发生冲突。 只是这样一来,金军与高丽军都不敢轻启战端攻城,万一攻城正激烈时,对方突然出兵来攻打自己,非吃大亏不可。 对阿骨打来说,没有抢先拿下东京、中京,已然是后悔莫及,上京已不容再失,不然以后只能困守东北一隅。 韩世忠深知官家的心腹之患便是金军,自然不可能让金军攻取上京。 金军与高丽军各怀心思,都不敢出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围而不攻,战局一时陷入了僵持。 但暗地里,双方的交锋已然开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诛杀萧奉先 且说天祚帝仓皇渡过桑干河,慌乱之中,将传国玉玺掉入河中,只是情势危急,也只能无奈叹息。 在南岸收拾残军,仅得七八千余狼狈士卒。 未几,战败的耶律补得带着千余骑兵自他处渡河而来会回。 万余残兵护着天祚帝往西京而去。 第三日,天祚帝再次渡过桑干河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北上进驻奉圣州野狐岭西北百余里的春时捺钵地之一的鸳鸯泊(又作鸳鸯泺)行在。 据辽史记载,辽朝皇帝驾幸鸳鸯泊次数频繁,辽圣宗七次,辽兴宗四次,辽道宗五次,天祚帝七次。 辽代从圣宗到天祚帝一百二十年间于鸳鸯泊四时设行帐,鸳鸯泊方圆八十里,泊畔草滩宽广,淖水深广,栖有成群的鹿獐狍兔,生息着无数飞禽,加上辽帝不时临幸,十分繁荣。 盛夏初秋,在蓝天白云与广袤草原之间,无数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数不尽的鸳鸯在湖面上嬉戏,到处可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草原风光。 天祚帝将所有的烦恼暂时抛诸了脑后,整日里带着卫士们狩猎,正所谓:弓开满月箭流星,鸳泊弥漫水气腥,毛血乱飞鹅鸭落,脱鞲新放海东青。 见天祚帝依旧如故,放飞自我。耶律撒八等大臣黯然神伤,叹息不已。而一路护驾至此的将士更是失望愤懑,每日都有士卒逃逸。更有同知殿前点检事耶律高八率卫士叛乱,幸得硬寨卫士拼死护卫,耶律补得援救及时,才诛杀叛逆,保得皇帝安全。 到得第七日,忽闻有大军逼近鸳鸯泊,君臣相顾骇然,彷徨无计。 如今的鸳鸯泊守军,已逃亡近半的残兵加上原有守卫,不到八千余人。 天祚帝立即下诏,拔营前往西京大同府。 这一次,天祚帝的诏令不管用了,北枢密院副使萧僧孝奴、同知北枢密院使事萧查刺、知北院大王事耶律马哥、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耶律撒八等文武大臣于牙帐跪谏,请其诛杀乱国奸佞萧奉先父子,否则大军不发。 帐外八千将士诛杀奸侫萧奉先的声音更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得天祚帝与萧奉先父子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天祚帝想起过往种种,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明白自己信任萧奉先、诛杀文妃晋王是多么的愚蠢,懊恼愤怒不已,对脸色苍白,跪伏于地的萧奉先叹道:“萧奉先,你们父子误朕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杀了你,又于事何补。也罢,如今军士心中忿怒怨恨于你,你若再留下,必定会牵连于朕。你自去西北招讨司做个招使吧。” 萧奉先本以为今日情势,自己父子必死,没料到天祚帝顾念君臣情义,只是贬官出朝,当下感激涕零,哭拜而去。 群臣这才起身应诏,萧僧孝奴偷偷使了个眼色,耶律马哥心领神会,借口去安抚帐外军士,告退离帐。 萧奉先回到自己帐中,急忙吩咐家人简单收拾一下,匆匆出帐离营而去。 阻住去路的军士闻知皇帝准其离开的圣意,面面相觑,终究不敢造次,让出了去路。 萧奉先父子策马未出十里,便听后面马蹄声起,却是耶律马哥领兵来追,骇得催马狂奔。 却见前面大军阻住去路,自大军中驰出百余骑,将萧奉先父子团团围住,令其下马自缚。 耶律马哥正自追赶,乍逢大军,也吓了一跳,止住部下,远远观望,只见对方军中驰出十余骑迎面奔来,一人大喝道:“请速速禀报圣上,东京留守、东北统军司统军使战八方率军前来护驾。” 天祚帝闻报,惊疑不定,自己不是令战八方去收复东京道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鸳鸯泊? 按捺住一肚子的疑问,便召战八方一人前来问对。 战八方回奏道:“圣上容禀,臣率军沿潢河东进,结果与高丽军相遇,激战了一场后,那高丽军并不恋战,急速北上去了。臣率军尾追,才发现金兵从北面东面、高丽军从西面南面,已将上京团团围住。臣正在考虑如何解东京之围,又遇溃逃投奔上京的将士,知道圣上有难。臣思虑再三,忧心圣上安危,便星夜兼程赶来护驾。” 天祚帝闻言,心下稍安,勉励了战八方几句后,才后知后觉的问道:“战卿是说金人与高丽军联盟攻打上京?那上京岂不危矣?” 战八方见天祚帝脸色难看,奏道:“依臣看,倒也不象,想是金人与高丽军都想拿下上京,赶巧碰上了。反而双方互相戒备,都不敢攻城了。上京城暂时应该无虞。倒是圣上这边,臣更为忧心。” “哦!”天祚帝心里一凛,追问道:“战卿此话何解?” 战八方奏道:“臣来时,正遇耶律马哥将军追捕萧奉先父子。请恕臣直言,萧奉先乱政误国,才致国是败坏至此,举国上下皆对其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平息怨愤,收拾人心,请圣上三思。” 萧僧孝奴等赞许的望了战八方一眼,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不谈国是,萧奉先不死,一旦他日起复,自己这一干人只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萧僧孝奴等人齐齐奏道:“请圣上诛杀萧奉先父子以正朝纲,以慰民心。” 天祚帝跌坐于座,苦笑道:“众卿何苦逼朕于此。” 战八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声说道:“圣上想想被诬陷致死的文妃,想想宁死不负君臣父子之义的晋王,想想被他谗言驱除的忠良之臣,难道还不能下定决心诛杀萧奉先这个大辽的千古罪人吗?” 天祚帝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战八方知道不能再逼他,静静的等候圣意。 萧僧孝奴等人也在沉默等待着。而在帐外,八千宿卫也在沉默等待着。 就连草原里的鹿獐狍兔,湖泊中的鸳鸯飞禽,也被这气氛所抑,没了动静。 一时间,整个鸳鸯泊畔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之中。 “将萧奉先父子一并赐死,家中女眷到了西京充入教坊。” 天祚帝终于颓然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中秋泛舟金明池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绕金堤、曼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霁色荣光,望中似睹,蓬莱清浅。 时见。凤辇宸游,鸾觞禊饮,临翠水、开镐宴。两两轻舠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罄欢娱,歌鱼藻,徘徊宛转。别有盈盈游女,各委明珠,争收翠羽,相将归远。渐觉云海沈沈,洞天日晚。 一一柳永《破阵子》 金明池,又名西池、教池,位于开封府外城顺天门外。 金明池始凿于五代后周时期,又经大宋多次营建,成为一处规模巨大、布局完备、景色优美的皇家园林。 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四年,为了征伐地处水乡的南唐,遂在开封外城西墙之西开凿一处人工湖,“内习水战”,正像汉武帝当年为训练水军而在长安城西开凿昆明池一样。大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诏以卒三万五千凿池,以引金水河注之。有水心五殿,南有飞梁,引数百步,属琼林苑。太平兴国三年二月,池已凿成,并引金水河河水入内,赐名“金明池”。 金明池周长九里三十步,池形方整,四周有围墙,设门多座,西北角为进水口,池北后门外,即汴河西水门。正南门为棂星门,南与琼林苑的宝津楼相对,门内彩楼对峙。在其门内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桥──仙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有三拱“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状,称为“骆驼虹”。 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珍禽怪兽,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仙桥尽处,建有一组殿堂,称为五殿,是皇帝游乐期间的起居处。北岸遥对五殿,建有一“奥屋”,又名龙奥,是停放大龙舟处。仙桥以北近东岸处,有面北的临水殿,是赐宴群臣的地方。 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此时的金明池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京城居民倾城而出,到金明池郊游。 金明池内还遍植莲藕,每逢阴雨绵绵之夜,人们多爱到此地听雨打荷叶的声音。当雨过天晴万物清新,更有一番新气象,故有“金池夜雨”之称。” 开放之时,东岸临时搭盖彩棚,百姓在此看水戏。西岸环境幽静,游人多临岸垂钓。 八月十五日,赵佶与后宫佳丽泛龙舟于池上,吃着宴席,其乐融融。 话说着说着又绕到了即将被押解至京师的天祚帝后妃子女与大臣身上,段婧月看了眼萧瑟瑟母女,挪揄道:“这次元妃母女四人,官家要不要一并收入帐中?” 萧瑟瑟母女俏脸泛红,虽然低垂首头,却又拿眼偷偷瞄着赵佶,看他如何回答。 赵佶干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问萧瑟瑟道:“瑟瑟,如今情势渐明,不知辽国还有哪些能战之军?” 萧瑟瑟叹了口气,说道:“辽军承平已久,幅员虽广,兵员虽众,然战力每况愈下。尤其是耶律延禧为帝以来,萧奉先掌控国是后,愈发不堪。萧嗣先脱逃致兵败,事后并未治罪,反而重用。军心自此而散。晋王之死,君臣离心,万民共弃。就算有百万大军,已无虎狼之心,又有何用!” 感叹几句,这才道:“若论军队战力,除了宫分军,便数四大部族军。” “臣妾听闻辽国有左右皮室军,最为骁勇,与那宫分军可有分别?”元惜问道。 萧瑟瑟笑道:“宫分军可看作是历代辽国皇帝以及皇后大臣的宫帐护卫军,如今有十二宫一府,称为十三宫府军。皮室军原为太祖弘义宫分军一部,早期确实是辽国战力第一的军队。现在驻守南京北面,战力早已与一般部族军无异。” “契丹有五院、六院、乙室三大部与奚人并称四大部族军。南北院大王府统六院五院之兵,驻上京临潢府西南至山后八军,皆耶律氏。南北大王府兵引汉人的黥刺制,北王府兵刺左臂,南王府兵刺右臂。北南大王称“四十万军北、南大王”,实际上,统属的精锐都只有万余人。乙室王府兵,地位不如两部耶律皇族兵,驻守在西京道雁门关的北面。奚王府,掌奚兵,驻守中京之南,如今应该已经跑去了南京道。四大部族军之下,就是耶律淳统领的幽云汉军战力稍强了。”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若依辽国军制,征召几十万军队没什么问题。但如今的辽国日薄西山,人心不在。抛去兵备不说,怕是已无人有敢战之心了。” 赵佶看着萧瑟瑟笑道:“若是顺利,过年以前你大概就能见到耶律延禧了。” 萧瑟瑟沉默了一下,幽幽说道:“相见争如不见,官家直接处置了吧。” 郑皇后见萧瑟瑟母女脸色殊不好看,嗔怪的看了眼赵佶,说道:“今日是八月十五,官家可不兴再说这些扫兴的话题。来,臣妾代表诸位娘子敬官家一杯,愿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官家生龙活虎、身体康健。” “有这么多娇美如花的娘子陪伴,我这不生龙活虎也不行啊。”赵佶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还真别说,黄祭酒传的功法还真是不错,想必各位娘子已然深有体会。” 赵佶看向几个大着肚子的妃嫔,嘿嘿笑了起来。 众娘子的脸色精彩起来,郑皇后无语的摇了摇头,这些年的官家,有时的惫懒无赖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说。但是这些年的官家越发的象个有为之君,对后宫这些女子也足够的尊重与爱惜,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宫,百姓们也能早点进来。”赵佶与众位娘子嬉笑了一阵,看着吃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 金明池本是虎翼水军操练表演之所,早年还颇有些现代实兵实弹演习的味道。后来高俅将操演搞出了不少花里胡哨的效果,颇具观赏娱乐性,百姓们倒是挺喜欢的。 这就好比从中国的阅兵切换到了印度的阅兵一般。 赵佶取消了每年的金明池水军锦标赛,百姓们自然便少了一项消遣。于是赵佶下诏,每年下半年的八月,金明池也对百姓开放,又让教坊司每年的八月十五日晚上,在临水殿前搭建的平台上表演歌舞。 今年的中秋夜,已有三年未宴请群臣的赵佶特意在宴春阁宴请群臣。 往年中秋夜,赵佶都是与后宫的妃嫔子女一起过的。为了弥补今夜不能陪众娘子一起过中秋,几乎一整个上午,赵佶特意陪众位娘子一起在金明池泛龙舟,晌午一起吃宴席。 第二百章 助辽攻金 上京留守萧仲恭最近几日很忙,金军、高丽军兵临城下,四面合围。刚开始时,萧仲恭吓了一跳,还以为两国联盟了,急忙调兵遣将,布置城防。又遣人去山后向南北大王院求援。 到后来,萧仲恭瞧出了些门道,敢情这两支大军不是一伙的,反而互相耗上了。萧仲恭稍微放下心来,上京城的粮草水源无虞,撑上一年时间是没问题的。 但是萧仲恭依旧很忙,忙着接待金国与高丽军派来招降的使者。双方派出的使者级别越来越高,到最后,高丽军方面派出了耶律余睹,金军派出了粘罕亲自出马。 萧仲恭愈发放下心来,耐着性子与双方使者虚无缥缈,漫天要价的扯着。双方都带了重兵来,他们越重视,上京越安全。 对于耶律余睹,辽国上下普遍抱着同情的态度,但并不代表就赞同他与辽国为敌。尤其耶律余睹一心想杀耶律延禧而后快,一向死忠于耶律延禧,以忠臣良将自居的萧仲恭骨子里还是很厌恶的。 尽管萧仲恭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耶律余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大义上,高丽出兵东京府助上国平叛,出兵中京府都助你清君侧,这都没有问题。但如今耶律延禧逃往西京,我们向上京进军便有问题。若是打出帮助上国抵抗金军进攻的名义,那我们就不得不先与金军交战。到如今,所谓的大义名份反而成了我们的负累。想来上京城的人们反而更反感我们一些,若是要降,怕是会更乐意于向金人投降。”韩世忠听完耶律余睹回来后的论述,也颇感头疼。 耶律余睹在回来的途中已有考虑,说道:“韩兄,若我所料不错,南北大王府下五院六院部族军很快就会到来。这是我们耶律氏的立国之本,战力仍不容小觑。他们自山后来,我们首当其冲,不可不防。如今之计,要么退守潢河黄岸,既可防南北院大王府兵,又可牵制金军。要么顺水推舟,助辽军击退金军,再图后策。” 韩世忠看着沙盘在心里权衡再三,说道:“与其退守,被动等待,还不如先逼退金军。对大宋来说,防止金人坐大是首要目的,上京在不在大宋手中并不是最主要的。耶律兄以为如何?” 耶律余睹苦笑道:“说句心里话,除了耶律延禧,若是让我领兵去攻打昔日的其他同袍与故国百姓,我心里自然是极不情愿的。” 韩世忠见他说得坦诚,点头表示理解,说道:“那就烦请耶律将军再去上京一趟,跟萧仲恭说,能出兵更好,但最低限度不能扯我们的后腿。我们便助他们一次,先与金军战上一场。此战过后,我会向官家奏请,将你调至东京,专门主持对金国的战事。” 耶律余睹听了,心中感动,诚恳谢过,又道:“家内思念姐姐,韩兄能否安排家内去京城探望?” 韩世忠似笑非笑的看了耶律余睹一眼,说道:“尊夫人的心情我理解了,放心吧,官家对自家的娘子向来持平,疼爱的紧。郑皇后向来贤良,后宫一直很和睦。” 说到这里,又说了几句:“这些年,官家一改祖制,不再重文轻武,而是提出了文武并重,方有长治久安的治国方略。他这个人,一向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与殿前司武都指挥使主持高丽,可都是夫人妾室随行的。” 耶律余睹知道韩世忠看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惊诧之余,也有些好奇,说道:“战八方反叛之后,官家不可能不生戒心吧?” “战八方吗?官家倒是一直对他很重视,当年攻取西夏,千里奔袭河西走廊,实在让我刮目相看。那厮打仗从不拘泥常规,每有奇思妙想,让人防不胜防啊。”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心里腹诽了几句。 韩世忠摇了摇头,苦笑道:“就说这次,按谍报,他应该率军东进与金军作战的,若按计划,正好可以赶上这场大战。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在上京城外或者城内,然而他偏偏跑去保护耶律延禧去了。” 眼见耶律余睹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韩世忠只好岔开了话题:“金军可是硬茬,我们可得好好筹谋一下。” 说到金军骁勇,与斡鲁、斜也一战的耶律余睹深有体会:“金军的野战能力的确厉害,恕我直言,若与金军在野外决战,我们的骑兵还差了些。” “用骑兵对攻,我也没有把握赢金军。但这次我准备以重装步兵与炮军为主力,官家一直对新式火炮火铳寄予厚望,希望在战场上不断改进火炮火铳,从而最终形成一套以炮军火铳军为核心的战法。”韩世忠说道。 耶律余睹狐疑的说道:“中原人的火药虽然也厉害,但在攻城与野战中的威力与用处并没有多大啊。” 韩世忠笑道:“其实,以前我们这些将领的想法也同你一样,但官家说,以后的世界迟早是火药武器的天下,经过官家改良后的火药,威力已经成倍的增加,而火铳从单发到三连,实战性也大大加强,我们知道,真这样发展下去,官家说的真会变成现实。” 耶律余睹闻言,对这个素未谋面,道听途说的官家愈发好奇起来。 韩世忠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在攻打西夏灵州时,我们动用了官家创造的一件大杀器才顺利拿下了灵州城。可惜那时我正在兴庆府,并未亲见。事后,见过的人讳莫如深,说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那大杀器能够上天,类似于大型的孔明灯。官家为此亲自在京城外组建了一支天军,防卫森严,真实情形如何,无人知晓。” 耶律余睹的眼神幽怨,你这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拿来吊人胃口合适吗? 韩世忠哈哈大笑,说道:“来,我带你去好好认识一下炮军与神机营,这样我们也好筹谋。” 耶律余睹眼睛一亮,急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第二百零一章 请将激将 自当一战 对于与金军作战的军队来说,弄清楚金军那些统兵将领的职位职司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此时的金军正处在向辽制汉制学习进化过程中,保留自己特色,又改革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导致了混乱难辨。 基本的脉络是:金人以谋克猛安为基本管理组成单元,军事民政皆依此。这个之前已有介绍。猛安之上置军帅,如斡鲁古就是咸州路首任军帅,有时也称都勃极烈(都孛堇)。军帅之上置万户,万户之上为都统。都统司又称统军司,所以都统又称统军、统牧。 金军占领黄龙府后,设黄龙路都统司,完颜娄室为统牧。南路都统司都统在斡鲁死后,由斡鲁古接任。 为了对付高丽,又设置了保州路都统司,撒喝为都统,事实上,金国从未控制过保州。这倒有点象大宋曾将辽国西京大同府设为云中府一样。 韩世忠与耶律余睹直接略去了那些金军将领令人头痛的称谓,盯着人名就行。 重步兵与炮军更适合阵地战,若能将金军骑兵引入预设战场,那么战而胜之的机会就会增加不少。 如何才能将金军骑兵引入预设战场,这才是韩世忠与耶律余睹头疼的事情。 “重步兵改配大刀、重斧实属无奈。唐朝的陌刀队可谓是骑兵噩梦,如墙而进,人马俱碎,想想就令人颤栗。可是陌刀制作流程太过复杂,工艺繁琐,造价更是昂贵,一口陌刀约合两匹战马价格。而且重达二十多斤,只有膂力过人者才过长期训练才能一击必杀。所以我也只能想想罢了。”赵佶看着沙盘,叹息道:“金军野战无敌,这次又是阿骨打亲自领兵。若韩世忠真在上京城外与金军打起来,压力会很大啊。重步兵与火炮军机动力远不及骑兵,希望韩世忠与耶律余睹能掌控住节奏,不要给金军的骑兵冲乱阵型的机会。” 种师道笑道:“武经总要云,一骑当步卒八人,八人当一骑,又云,十骑乱百人,百骑败千人。但我大宋早已习惯了以步军对阵马军,重步兵用的斩马刀与重斧可不是吃素的。况且,现在我们也不缺骑兵,又有新式火炮助阵。以韩世忠统军之能,老臣相信,至少不会落入下风。” 赵佶点了点头,却还是很担心,说道:“韩世忠不缺勇猛,也不缺谋略,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辽国名将。只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阿骨打,那个在女真人心目中如神一样的存在。况且如今的金军骑兵,已经有三分之一是全身具甲骑兵了,听说头盔坚固,连脸部都只露双目,所以枪箭不入。这一战若真打起来了,对双方都会很艰难,胜负只怕难料啊。” 就在赵佶君臣忧心之时,韩世忠与耶律余睹署名的战书已下至阿骨打的宫帐中。 战书很简单,两国各以不超过四万人的兵马约战一场,胜者留下,输者离场。 阿骨打一笑哂之,连回信都懒得提笔,只是让传书之人带个话,上京,金国志在必得,所以这等幼稚把戏实在没有意义。 韩世忠与耶律余睹收到回话,互相嘲笑道:“看吧,被人鄙视了吧。” 调侃完毕,韩世忠下令上京南面的高丽军摆出了向东北方向渡过狼河,进攻真珠寨的态势。而耶律余睹率上京西面的三万骑兵亦向东北逼近云门寺的金军。 云门寺的金军由粘罕与蒲家奴两位都统率领,马上列阵迎敌。 耶律余睹却已经引兵退去。待金军松驰下来,高丽骑兵复至。 如是反复,气得粘罕破口大骂,若不是蒲家奴一再劝阻,早已引军追击了。 耶律余睹见金军不上钩,胆子更大,派了几百会几句女真粗话的骑兵到金军营前骂阵。 还是女真的时候,女真军就经常以少打多,对阵高丽军,赢多输少。高丽军如此叫嚣,金军从粘罕到士卒,皆难忍受,纵马杀出。 高丽军叫阵骑兵急忙退回大军本阵。 双方骑兵数量大致相当,这反而粘罕充满信心。追赶而来的蒲家奴已不好再劝,只能合力破敌。 金军一谋克为五十骑,前面二十人皆具甲,一般持长矛挎弓,主要负责突阵,后面以弓矢、直刃刀为武器,主要负责远程射击。但金军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军,同样骁勇。 耶律余睹大军缓缓退去,保持着严整的队形。金军分从两翼寻找战机的骑兵找不到薄弱之处,迟迟无法展开攻击。 而粘罕一旦从高丽军后正面冲阵,便有无数神臂弓射出强劲的箭矢,逼得金军不得不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两军就这样一退一进,缓缓西去。 上京城西北不远便有黑山、文山等山峰,两军渐至崎岖不平的起伏之地。 蒲家奴见状,渐生疑虑,策马至粘罕身边劝道:“粘罕,小心有埋伏。” 粘罕久追之下,也有些怀疑,伸手止住了大军。 便在这时,高丽骑兵转过头来,向左右分兵占据了地势高处,只留下数千骑兵正面面对着金军。 “想依靠地势与我们女真勇士们硬扞吗?真是不知死活。”粘罕看着蒲家奴,以长矛指着高丽军颇为不屑。 金军分出两支骑军护住了两翼。 宋太祖曾谓女真马为战马之最,极适合于具装骑兵。 金国具装骑兵几乎完美复制了南北朝到唐朝时的具装甲骑,装备与格斗能力远胜此时辽国的重骑。 金军具装骑兵重视冲锋,弓骑兵则常以破甲能力很强的重箭“震荡射击”为冲击骑兵掩护,而较少用于袭扰,“弓矢亦不妄发”。 金国具装骑兵擅长持战矛冲锋,骑矛一丈二尺,保持冲击力的同时也兼顾格斗。有极少数勇士的骑矛能长达二丈。 具装骑兵的副武器包括直刃马刀、硬棍、链枷等,可以用于敌人逼近时搏斗,也适合攻击贴身的敌军步兵。 惯常情况下,金军喜欢以具装骑兵从两翼侧击敌军,这便是后来被称之为拐子马的战术。 拐子马的装备是“甲止半身,护膝微存,马甲亦甚轻”,他们防护逊于阿骨打身边的亲卫军,较少下马作战,但步骑皆精。比起阿骨打的亲卫军,拐子马更喜欢以骑射破敌。 “敌人占据了两边的高坡,冲起来对我们不利。直接正面冲垮他们吧。”蒲家奴看着敌人正面留下的少量骑兵,心里略有疑惑。但此时已容不得多想,况且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粘罕看着前方的高丽骑兵,皱了皱眉头,说道:“有些古怪,从两翼冲垮他们。我相信我们的勇士。” 耶律余睹见对面兵马隐动,急以号旗战鼓为令,数千骑军如潮水般向左右散开,露出了黑压压的重步军来。 粘罕与蒲家奴相视一望,心里反而轻松下来。 “原来你们的依仗是重步兵吗?”粘罕心中冷笑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上京解围 开封卖报 “勇士们,冲过去,击垮眼前的敌人。”粘罕见那些高丽军重步兵正在阵前布置鹿砦,直接下令。 鹿砦与拒马有些相似,到后来多有混用。其实二者还是有区别的,拒马多以长枪交叉固定而成,枪头对外,用来临时防御骑兵,能移动,设置灵活,故而可用于营地外与战场中。而鹿砦,又称鹿角砦,是状似鹿角的障碍,用树枝树干构成,比拒马大,不如拒马灵活,一般是设于营地外的防御工事。影视剧中经常会见到这玩意。 在阵前布置鹿砦,无异于告诉对方,自己是准备固守。因为对笨重的重步兵来说,鹿砦这玩意阻挡敌人,也阻挡自身。 金军中军开始策马慢跑,吓得才稀稀拉拉立了几个鹿砦的高丽军辅兵撒腿钻进了重步军留下的几条缝中不见了。 就在金军开始加速跑马时,忽然从高丽步军身后传来了闷雷一样的声响连成一片。 粘罕有些莫名所以,忽然如见鬼一样看着百余的小黑点从对方步军头顶飞过,渐渐变大,呼啸着落入金军人群中,然后是密集如炸雷的巨响。 一时间,尘土飞溅,战马嘶鸣,冲锋的阵型为之一乱,十几名骑兵人骑被掀出了老远,更多的骑兵是被碎钉铁片击穿,哀嚎一片。 领军冲锋的粘罕与留下指挥两翼与后军的蒲家奴都愣住了,这是高丽军的火器吗?为什么会比辽军火器的威力大了好几倍?这一下就伤亡了好几百? “分进合击!”粘罕不过稍一出神,便反应过来。根据与辽军以往火器打交道的经验,这种称为霹雳弹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有第二波攻击。 然而第二波炮弹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便到了。高丽军的火炮炮弹经过改进,不要再用火烤炙铁壳,而是用了引火线,速度早已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炮弹来时分散,炮弹炸完聚合的战术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而且这一带地形,两边是平缓的坡地,中间的低处宽度有限,阵型便密集了些,这无形中增加了火炮的杀伤力与震撼力。 更要命的是,前出的两翼高丽骑兵开始居高临下射箭,漫天如暴雨的利箭呼啸而至。金军引以为傲的坚甲竟然抵挡不住,纷纷落马。 高丽军的弓箭威力也远胜以往,更强过一直与金军作战的辽军。 转眼间,金军便死了近千人,伤了千余人。蒲家奴大惊失色,急令擂鼓退兵。 耶律余睹见金军退去,但却不见丝毫乱象,阵型严整,不得不在心中为金军的坚忍与军纪大声喝采。若是其他国家的军队,这种情况下,只怕早已溃败如山倒,沦为待宰的羔羊。 耶律余睹看不到破绽与薄弱可乘之处,并未引军追杀。金军伤亡不小,主要是金军没有料到现在高丽军火炮与弓箭威力远胜以往对手,大意所致。 以往的高丽军几乎未见火器,弓箭也没这么强得离谱。 粘罕兵锋被挫,引军退回云门寺,遣人飞报阿骨打,小心高丽军的火器与强弓。 而耶律余睹亦引军退去,让出怀州、祖州,退至宣化馆、越王城、长泰馆一线,在上京南面扎下大营。 两日后,北院大王耶律末里、南院大王谢家奴率耶律皇族五院六院精骑两万、临时征召的军士四万,共计六万大军进驻祖州、怀州、凤山、黑山一线,并与云门寺的粘罕、蒲家奴大军数度激战,辽军人多,金军兵精,两军互有胜负。 到了此时,辽国上京之围事实上已解。 阿骨打见事已不可为,再死磕下去无益,遂引军北上,留下蒲家奴据守宁州,警戒上京,自己则引军北上,沿曷剌河越过金山,攻打乌古敌烈统军司所辖的乌古部,乌古部望风而降。 阿骨打大军相继占领栲栳泺(今呼伦湖)北面的巨母古城、静边城,这两座城位于四部交界之地,已然威胁到敌烈部、萌古部、茶札剌部。 萌古部,源于古老的东胡室韦部,由蒙兀室韦部发展而来。唐时自望建河(今额尔古纳河)西迁至斡难河(今鄂嫩河)、克鲁伦、图拉三河上游与不儿罕山(今肯特山)一带,并于辽大国十年(一零八四年)辽国纳贡称臣,其中成吉思汗的四世族祖必勒格被辽升号“详稳”(即想昆,大部族官)。 此时的萌古部已逐渐强大,分衍出许多部落,其中就有成吉思汗家族的直系祖先乞颜、孛儿只斤氏族。 萌古部与敌烈部、茶扎剌部实力都不弱,都有不下三四万控弦之士。况且,在他们背后还有被辽人称为鞑靼,拥有七万营帐军的塔塔儿部撑腰。 阿骨打兵锋暂休,引军返回会宁府。 与此同时,高丽军退守上京道松山州(中京道阴凉河西、落马河南,亦有松山州)、饶州、仪坤州、丰州一线。 自此,上京道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十一月冬至,也是开封府居民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人们开始置办新衣,祭祀祖先,来往应酬,堪比过年。 赵佶亲自驾临开封府居养院,给老残孤苦送去了新衣新棉被等财物,又叮嘱开封府的梅执礼冬天里要多关心居养院的饮食起居,做好街上流乞人员的收容事务。 自去岁春时,翰林院编印的朝报里除了朝廷官员任免、迁降,皇帝的诏命,两院的施政,也增加了关于辽、金等国发生的军政大事件。同时也有报道皇帝重要活动的专栏,象这种访寒问苦,关注民生的消息经常都有。 在大宋,由于活字雕版印刷术的出现,开封府发达的文娱产业,已经催生了报纸的产生。 在京城的宽裕人家,家里常有两份报纸,一份为翰林院的朝报,正经严肃,弘扬大宋主旋律、正能量,类似于今日的党报党刊。一份是私办的小报,专门写些诸如宫廷秘史、名人八卦、凶杀奇案之类的内容,特列是皇帝与后妃之间的情感纠葛,朝廷官员与侍妾歌妓的风流韵事,凶杀要案的进展情况,特别受朝廷上下,京城百姓的欢迎。 为了提高销量赚钱,小报老板们雇的打探消息的人,表现远胜今日之狗仔队员,有专门盯宫中消息的内探,有专门盯朝中各部的省探,也有盯监牢官衙的衙探。 赵佶知道后,将朝报的印数增加,随驿路通传各地方,要求州县必须于城镇显眼位置、城门、官衙等处张贴每期朝报。 京城小报繁多,夹杂着许多不利于朝报的声音与假消息,但这种事情又不是强行能禁止的。赵佶下诏,所有小报必须取得开封府的书面签证才能印刷,否则将面临重罚。又让李师师、元惜的影月楼主办了一份大宋文娱周刊,抢了这些小报的饭碗。以影月楼自身的消息来源与其背景,还有什么秘闻挖不出来?动不动就给你来个惊天爆料,深度解读,于是,各路小报纷纷败下阵来。 而且这份报纸,开发出了赞助商、广告商,与销量良性互动,利润滚滚而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赵佶看着最新的一期的文娱周刊,颇为恼怒的质问新的主事人李清照。 第二百零三章 还在壮大的后宫 李清照有些莫名其妙的走近一看,看着赵佶手指的位置,扑噗一声笑了起来,说道:“这可不赖我,这是当初政务大臣赵鼎赵大人在辽国中京皇宫对耶律延禧说的话。” “你这后宫我数数看啊,一位大理公主,两位西夏郡主,两位高丽公主,四位辽国公主。哦,对了,后宫还养着两位高丽小公主呢。也差不多是纳诸国公主于后宫了。”李师师在一旁扳着手指一本正经的数着。 赵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觉得自己很冤。那两个几岁的高丽公主也算上是怎么回事?还有,元妃与她的三个女儿,我又没想拿她们怎么样,怎么也能算自己头上? 元惜凑趣道:“官家这志向是远大,只是听闻那交趾国王李乾德有兰英钦天震宝三皇后,三十六妃嫔,却一直未有子嗣,这交趾国公主怕是指望不上了。” 说到交趾,赵佶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几年李乾德越发好战,占城国主制麻那与真腊国主阇耶跋摩遣使来说,交趾占领了占城的地哩、麻令、布政三州,真腊的安定、弄为、南野、因河四州,拒不归还。这两国对我大宋一向持君臣礼仪甚恭,既然来告状了,我总不能没有表示。我打算让南海水军去交趾沿海转上一转,警告一下。现在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只能先这样了。” 见说起正事,三位娘子倒也不好再调侃此事了,再说了,唯一没说到的金国,阿骨打三个女儿都已经嫁为人妇,也没法说。 赵佶见三位娘子不说话了,才醒悟过来,笑道:“这只是小事,我们刚说到哪里了?” “官家打算怎么处置元妃萧贵哥母女?”李清照问道,这也是众位娘子关心的问题。 赵佶笑了,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先让她们在宫中住着吧。” “虚伪!前有萧瑟瑟母女珠玉在前,如今母女四朵花,你不动心?”李清照嗤之以鼻。 赵佶沉默了一下,说道:“后宫妃嫔已经够多了。以后非特殊情况,后宫不再纳妃嫔了。我也好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你们。” 三人见他说得真诚,心中很是感动。 赵佶这句话倒是说的心里话,后宫妃嫔加上行幸过的宫女算起来还有好几百,自己精力再好也照顾不过来。若不是黄祭酒的功法还行,这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无休的日子还真会要命。 “别忘了明教还有位小圣女。”元惜想起了梁红玉,特意点了出来。 赵佶心道:“倒也不是没想,只是这截胡截得心里会很不痛快。这胡,不截也罢,求个心安。” 一脸大义凛然的说道:“你们怕是误会了,粱红玉小娘子,我会赐婚给韩世忠。” “官家对韩世忠真是格外看重,折家四姐妹,现在又加上一个粱红玉。五女均是官家亲自赐婚,恩宠异常啊。”李师师感叹道。 众人正说笑间,却有萧瑟瑟出宫过来。她与李清照都是文艺女青年,倒是有不少共同语言,赵佶便特许她可以出宫。 “官家,臣妾请你将元妃母女纳入后宫,一来臣妾母女异国有伴,也不会那么孤单。二来,元妃本身也是个和善软性子,从不为恶,她母女毕竟身份不一样,赏赐给别人也不妥当。” 赵佶见三位娘子唰得一下看向自己,自然不会自己打脸,故意嘿嘿一笑,伸出手去打了一下萧瑟瑟的翘臀,说道:“这里是你的家,不是异国。下次再说错话,脱光了重重责罚。至于元妃母女,先陪你在文绮阁住着吧。” 萧瑟瑟俏脸一红,赶忙告罪。 李师师见她有些失落,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要不,今夜官家去文绮阁过夜吧。萧娘子让元妃母女多敬官家几杯酒,好好商议下。” 萧瑟瑟见李师师眼色,明了其中意思,对赵佶说道:“那臣妾就在文绮阁恭贺圣驾,臣妾先回去准备。” 赵佶见萧瑟瑟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心里一声叹息,对李师师说道:“你这是存心打我的脸吗啊!” 李师师笑道:“师师可没这个想法。官家的心意,想来众位娘子都是清楚的。对我们来说,官家有这样的心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真是傻得可爱。不过,萧瑟瑟母女、元妃母女以及此次被俘的辽国贵族与家眷还是一等一的机密,宫中自有人盯着。你们影月楼也帮我盯着点外面的消息。” 李师师与元惜点头应下,唯有李清照很是惋惜,这么劲爆的皇家秘闻又不能上文娱周刊,太遗憾了。 又闲聊许久,在李师师、元惜的催促下,赵佶回到延福宫文绮阁。 萧贵哥母女四人,赵佶早前已经见过。 萧贵哥是个典型的辽国贵族小姐,美丽端庄,恬静淑雅,三个女儿随母,样貌倒有四五分相似。 阁中早已备好酒菜,六人正在一旁闲聊,见赵佶进来,母女四人赶紧跟着萧瑟瑟母女一起行礼,只是萧瑟瑟母女行的是汉人的万福礼,而萧贵哥母女行的却是契丹人双手交叉于肩的抱胸礼。 赵佶见萧贵哥换上了契丹服饰,未着抹胸,袒露着雪的肌肤与丰硕的双乳,不由一愣,又看向他的三位女儿,大奥野与斡里衍、次奥野也做如此打扮。 “这是你们契丹的习俗?”赵佶抹了抹鼻子,问道。 萧瑟瑟急忙出声问答道:“回官家,绝大多数的契丹女子并无穿抹胸的习惯,契丹本是游牧民族,没有汉人许多规矩和礼俗,契丹女子不但不遮挡胸部,而且以暴露丰硕的**为荣,认为干活居家时,袒胸露乳,是自然率真。” 赵佶知道萧瑟瑟说的绝大多数肯定不包括汉化程度很高的贵族女子,看母女四人的扭捏神态与屈辱目光就知道,这肯定是特意如此,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萧瑟瑟出的馊主意。 “按理说,我应该尊重你们的风俗习惯。但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入乡随俗。瑟瑟,带元妃与三位公主先去换身衣裳再吃吧。” 萧瑟瑟点头应下,陪着四人去换了汉家女子的衣服。 七个人这才坐下来开始吃饭。 赵佶见萧贵哥母女拘谨,笑道:“几位娘子不用太拘束,就当在家一样,你们且在瑟瑟这里先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瑟瑟说就是了。” 萧贵哥话到嘴边几次,又忍了下来,赵佶瞧在眼中,笑道:“秦王与许王都很好,元妃不用担心。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但每天好吃好喝的,不会亏待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 萧贵妃舒了一口气,端起杯子说道:“妾身谢过官家!” 赵佶举杯说道:“元妃不必客气”,说完一口干了,然后说道:“瑟瑟、余里衍,你们好好陪陪元妃母女,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官家今夜不在这歇息吗?”萧瑟瑟有些急了。 萧贵哥母女四人略有失落,又如释重负的表情被赵佶收在眼里。 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能力与命运抗争,即使贵为皇帝后妃、公主天娇,一旦被掳,也只有抛却羞耻之心,献上身子,才有可能搏得生机或相对较好的生存条件。 萧瑟瑟急使眼色给萧贵哥母女,萧贵哥咬了咬银牙,低头说道:“若官家不嫌弃贵哥母女粗鄙,我们母女四人今夜愿意伺候官家。” 第二百零肆章 董庞儿叛乱杀四方 真的不能再扩充后宫了,赵佶咬牙切齿的想道。 自己还是太安逸了,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与应有的警醒。这样下去很危险啊。 必须每天告诫自己,要保持足够的头脑清醒。 “几位娘子大可不必这样,先安心住着吧,瑟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赵佶说完,快步走出阁外,留下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六个女子。 “官家不待在文绮阁,跑这里来做什么?”李清照已经躺下的,倒是没想到赵佶会突然到来。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意外惊喜,赵佶暗笑,也不多说话,止住了要起身的李清照,自己上了床,轻轻抱住了她。 她很开心,所以很主动。 她知道,自己不高兴他再找女人,他知道,也在意。 第二日一大早,袁松辉匆匆在楼下求见。 “官家,北衙来报。北朝易州发生了叛乱,乱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已发展至数万人,声势很大。领头的是个汉人,叫董庞儿。”袁松辉直奔主题,将一份刚刚传至手中的谍报双手呈上。 在赵佶的建议下,镇抚司、影月楼、机宜司以及军方都已在数年前开始训练鸽子用于传讯、刺探,各自使用不同的密字本。 鸽子被西夏李元昊首先用于战场,赢得了着名的好水川之战,但信鸽的出现,最早的记载可至汉代,张骞、班超出使西域的时候,就是利用信鸽来与朝廷传递书信的,到了唐朝时,信鸽已用于驿路传递书信。 “真是天助我也!我待会就去枢密院!”赵佶呵呵笑道,这大清早的就有好消息啊。 “松辉啊,看来时机成熟了,开始执行决堤计划。” “臣马上去办!”袁松辉心领神会。 对辽国朝廷来说,董庞儿的叛乱并不意外,自从局势崩坏,天下大乱,叛乱四起,近数年中,尤以渤海高永昌之乱最为恶劣,让高丽国与金国,尤其是高丽国占了大便宜。 但是董庞儿的叛乱,让辽国皇帝、朝廷与地方都很紧张,所以反应也很快。董庞儿叛乱的地方,位于宋辽边界,又是宋人一向敏感的幽云之地,这让辽人十分担忧。在南朝人面前大失颜面也就罢了,若是引起南朝不该有的心思,或者让董庞儿占据易州送给南朝,那就有大麻烦了。 想到自己刚接纳了叛宋的战八方,愈发担忧董庞儿叛乱影响的天祚帝这次反应坚决而果断,完美展现了一个大国皇帝应有的风范。 在收到易州董庞儿叛乱消息的第二日,天祚帝便下诏,以西京留守萧乙薛为都统,南京统军都监萧查剌,合力剿灭董庞儿叛乱。 战八方主动请战,天祚帝想着南京道肯定会出动汉军八营,镇压汉人叛乱还是得以契丹兵与奚兵为主才稳妥,便没有答应,只是勉励了几句,让他安心驻扎在西京外,拱卫西京,保护自己。 对于战八方,天祚帝还是保持着一定戒心的,在鸳鸯泊救驾与护卫自己进西京时,他都让战八方的军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战八方一路恭谨,在鸳鸯泊兵力明显占优的情况下并无异动,驻扎在西京城外也规规矩矩,如今又主动请战,这倒让天祚帝放心不少。 有人说,历代,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有饭吃(半饥半饱也能忍),有衣服穿(一家人共条裤子也能忍),能活下去就行。当然,能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就更好了。 百姓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愿意反。 董庞儿也不愿反,他虽是汉人,但对辽国忠义耿耿,一腔热血。 国是败坏如厮,连年征战,达官贵人依旧锦衣玉食,奢靡无度。而面临横征暴敛,卖儿卖女仍无法满足官府之需索的百姓们仍然心存幻想。 董庞儿,又名董才,易州涞水县的一个佃农。这个人好侠任义,在乡邻之中颇有声威。后来女真起事,辽国战事接连失事。 那时虽然没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但董庞儿却有这种境界。 董庞儿自个招募了几十个乡民,自愿跑去东京道抗击女真人。结果,连辽国的官军都节节败退,这一伙乌合之众,自然成不了什么事。官军的将领为了脱罪,将战败的责任推给了他,准备将他斩了交差。 董庞儿逃回家乡,占山为王,开始劫掠官府富室,活不下去的百姓望风而附,很快就有了万余人马。 新治七年二月,董庞儿叛军声势日大,萧查剌与萧乙薛两军夹击叛军于易水河畔,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易水河。 辽军打金军不行,但对付拿着些农具,没盔没甲的老百姓还是挺利索的。 叛军一触即溃,四散亡命而逃。叛军打仗不行,逃起命来却很有方法,钻山入林,遇河入水,让官军的战绩大打折扣。 官军凯旋未来得及班师,董庞儿的叛军从南京道又出现在了西京道的奉圣州。 萧乙薛、萧查剌率大军急忙开拔,半途中,听闻董庞儿已被当地官军击败。 还没来得及返回驻地休整,又传来董庞儿的叛军沿着辽宋边境西进,越过飞狐、灵丘,在西京道的云州、应州、朔州、武州大杀四方,将守卫边境的辽军将领咔嚓了好几位。 萧乙薛与萧查剌闻报,只得继续领军去追赶。 不提西京道正在玩狼追兔子的戏码,据守龙化州的耶律张奴也一直处于焦虑中,东、北金军虎视眈眈,南、西高丽军环伺,西北有辽国军队紧盯。 只是上京之围刚结束,各方暂时都不敢妄动,耶律张奴反而赢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但他深知,这种局面必不会长久。 必须寻找出路,天祚帝深恨自己,不会容忍自己叛而复降。 金国、高丽国都已遣人来联系过自己,但不到万不得已,耶律张奴仍希望借道南下去耶律淳那里。只是耶律淳迟迟未予答复,让耶律张奴很是煎熬。 但事情的转机来得很突然。 第二百零五章 战八方趁虚灭大辽 很多人以为女真人是游牧民族,实际上女真人以农业生产为主,畜牧、渔猎为辅。由于地理气候条件所限,作物产量极低。所以女真人通常是农忙时节忙生产,农闲时节忙掠夺。 秋季草劲马肥,寒冬将至,正是女真人外出抢掠的大好时候。 女真立国后,占领了大片辽土,仍然保留着秋季用重兵的传统。 然而阿骨打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囿于传统的人,常常打破常规用兵,令辽军苦不堪言,长春州便是他反季节用兵攻下来的。 但今年的春夏,阿骨打一心整顿内务,真的息兵了。 这也让韩世忠有余暇回了一趟高丽,配合武擒虎以迅捷的动作镇压了几家蠢蠢欲动的高丽地方豪强,然后又令王俣左手安抚右手刀兵,连哄带吓的稳住了局势。 在武擒虎的授意下,王俣亦在高丽国成立了镇抚司,严酷镇压异己,一连串的人头落地后,地方豪强势力不得不暂时低头,隐忍下来等待时机。 赵佶特意下诏武擒虎,以夷制夷的大方向暂时不变,具体的事务由武擒虎决断,要与王俣做好沟通。 为稳定西夏旧地,赵佶在轻徭役赋税,尊重各部族传统,适当允许夷族参政等措施之外,下令将河西与兴灵等地一些富室豪强、宗室宦世家分批迁往内地,又迁内地百姓充实西夏旧地。 萧乙薛与萧查剌一路追剿叛军,却发现董庞儿的叛军越打越强,从初时毫无章法、毫无兵备,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逐渐变成了有战术有纪律有兵甲的强劲对手。 兵甲可以从辽军手里抢,但这战术军纪可不是几日时间能形成的。 尽管辽宋边界山脉连绵,地势险要,但萧乙薛、萧查剌两人想破了脑袋,也只能得出南朝人在捣鬼的结论。 二人急报在西京的天祚帝,这种查无实据的猜测,天祚帝肚里骂娘,却有苦难言,只得遣使入宋,隐晦的点出这事,劝诫南朝不要背盟忘义。 赵佶很无奈,当着信使的面写了两封措词严厉的信给西部战区与北部战区的都元帅府,让他们要谨记两国盟约,维护和平。 两大战区的都元帅府在接到书信后的第二日开始整军备战。 折可求率领的西部战区第十至十五军兵分两路首先越过边境,一路自汾水北上占领了武州,一路自雁门关西出,与武州出来的兵马会合于狼牙村,合力攻下朔州。 姚平仲率领的六七军攻占了宁边州。 萧乙薛与萧查剌闻报大惊,一面掉头防御宋军北上,一面快马传讯西京求援。 天祚帝闻讯大惊,一面遣战八方分兵救援,一面要求战八方留下精锐准备护送自己去鸳鸯泊暂避西京兵乱。 董庞儿见宋国出兵,立即打出了扶宋破虏大将军的旗号,反过来应州北上,渡过桑干河,占领怀仁,逼近了大同府,被战八方的两万骑兵阻挡住去路。 西京留守萧乙薛正与宋军对峙,西京兵力空虚,仅有数千宫分军与千余汉军,不足万人。 天祚帝急令战八方留守的两万精锐,一万驻守城南的山势险要之处,一万进驻西京城中,接管了南面与西面的城防。 战八方依圣命,进驻城南城西,开始全力备战。闻报的天祚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准备拔营去鸳鸯泊。 第二日,西京北面、东面与西面均出现了董庞儿叛军的游骑,负责阻截叛军的战八方属下飞骑报告,董庞儿的叛军已被击败,溃军分数路逃散。 天祚帝决定立即出城,前往鸳鸯泊避难。 三面有乱军,天祚帝无暇细想,决定从南门出。 战八方亲自带着数百亲卫精骑至牙帐前护卫,队伍浩浩荡荡向南城门口开去。 有意无意间,皇帝牙帐后面已被战八方的亲卫精骑占据。 南门口,战八方的千余精骑分列街道两旁,准备礼送皇帝出城。 八千余宫分军已先派出三千骑出城前去清理道路警戒,剩余五千人分前后护卫牙帐。 当耶律补得率两千宫分军骑兵鱼贯走出城门,候立在城内门口的千余骑兵分成两部分,左边的突然挺枪杀向了皇帝的队伍,右边的纵马杀向正在出城的辽骑,与那几十名守城门的步兵抢夺城门。 几乎是与此同时,战八方的亲卫们掉转马头,刀砍枪刺,杀向猝不及防的宫分军后军。 牙帐周围犹有天祚帝百余宿卫,遭逢突变,急忙扶天祚帝下了牙帐上马,拼死往后杀去。 耶律马哥亦是员猛将,领着后军奋力向前,来抢皇帝。 这时候,杀声四起,周围早已埋伏好的战八方手下从坊间巷道杀出,城墙上的弓弩手也开始瞄准射箭。 战八方领着几十个亲卫堵住天祚帝去路,他身后的数百亲卫正与耶律马哥死战不退。 天祚帝又惊又怒,大声叱道:“战八方,你叛宋来投,朕待你不薄,信任于你,为何今日复又叛我?” 战八方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战某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若不是得官家授命,图谋于你,战某怎么会甘负骂名,假意叛乱来投敌国。” 天祚帝气急攻心,问道:“既是假意投我,为何当初鸳鸯泊那么好的机会你不下手?” 战八方嘿嘿一笑,说道:“那时你犹自疑我,难免血战一场,死伤我将士。更主要的是,我一直的目标是上京或西京之一,后来有机会,我自然愿意等一等。现在多好,你已是插翅难逃,西京也落于我手。” 说话间,战八方手下毫不停歇,又砍翻了数人,到了天祚帝跟前。 天祚帝慌乱,抽出佩带的夏人剑来砍。 战八方枪长手快,抖腕用力,枪杆拍打在他手腕处。 天祚帝负痛惨叫一声,弃了佩剑。 战八方哈哈大笑中,伸手将天祚帝提了过来,单手高高举起,任凭天祚帝挣扎,亦是纹丝不动。 耶律马哥等人见大势已去,纵马领着人马从东面、北面而走,得到消息的城东城北守军也随之逃走。 而耶律补得刚出去城来,便听得后面大乱。 第二百零六章 双辽并立 元妃归战 耶律补得回头一望,护城吊桥正缓缓升起,吊桥后的宫分军正被战八方的人马砍杀,纷纷连人带马往两边坠入护城河中。而城墙守军在哄笑呼哨声中,正对着护城河中的宫分军一一射杀,百余名宫分军尸浮其上,血水染红了河水。 耶律补得如遭雷击,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名部将劝道:“秦晋国王正在南京,宫使大人振奋精神,我大辽仍有可为。” 耶律补得闻言,方自回过神来,领着千余宫分军奔南京而去。 消息传开,萧乙薛萧查剌引军东归,留下一部据守西京道与南京道边界的五回岭。宋国西部战区军队全线越过边界,很快与战八方会师,并再次分兵出击,占领西京道与西南招讨司全境,西南招讨司招讨使耶律佛顶降宋。 五月二十三日,南京留守司正厅内,南府宰相张琳、李处温,西京留守萧乙薛、都统萧干、耶律大石、左企弓、耶律补得、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人,而府外,南京道大小官员百余人、南京守军以及百姓近万人汇集在附近街道。 耶律淳从厅右后走出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 李处温见耶律淳出来,立即跪伏于地,大声说道:“恭请秦晋国王殿下继承大统,即时登基,以挽我大辽将倾之基业。” 耶律淳内心巨浪翻腾,呆呆的看着李处温,兀自不敢相信。 张琳心里叹息一声,也跪了下来。 萧乙薛也跪了下来。 于是正厅内,一群人跪了下来。 正厅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请立声:“恭请秦晋国王登大辽皇帝位!” 稍倾,府外也响起了同样的话语,万人请立,声音恢弘。 耶律淳脸色数变,连称天祚帝仍旧在世,此时继位,与谋逆何异。 李处温起身,招手让侍女端来了连夜赶制的实里薜衮冠,络缝红袍,玉带错,络缝靴这一套帝朝服,亲自将红袍上前给耶律淳披上,轻轻说道:“主上被俘,大辽混乱不堪,如果王爷不即位,百姓去哪里寻找归宿。天意人心如此,请王爷前往皇城上朝,勿要再作推脱。” 耶律淳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同意。 正厅众人山呼万岁,拥着耶律淳出了留守府,往皇城而去。 一路之上,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得人耳膜发痛,气势惊人。 这一日,耶律淳受蕃汉百官拥立,于南京皇城即大辽皇帝位,自称天锡皇帝,改元建福,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 天锡帝封李处温为守太尉、左企弓为守司徒、张琳为守太师、曹勇义为知枢密院事、虞仲文为叁政知事、李处温弟李处能代理南枢密院、李处温之子李奭为少府少监,提牵翰林医官,进士及第,以萧干(即奚六部大王回离保)为北枢密院使兼诸军都统,时人称之为四军(契丹、奚、汉、渤海)大王。萧乙薛为南京留守兼北府宰相,附马都尉萧旦为知枢密院事。改上次征讨沈州时招募的怨军八营为常胜军八营,以耶律补得为都统,耶律大石为诸军副都统。 第二日,天锡帝册封王妃萧普贤女为德妃,执掌后宫。 六月初三,耶律马哥、萧仲恭、耶律末里、谢家奴等人于上京拥立天祚帝次子粱王耶律雅里即位,改元神历,号天福皇帝。 天福帝以天祚帝长公主耶律牙不里为摄政,耶律马哥为都元帅,萧仲恭为北枢密院使,南北院大王谢家奴与耶律末里兼领南北府宰相,西北路招讨使萧纠里、敌烈部统军挞不也、都监突里不相继归附,西北各部族相继而来。 自此,大辽一分为二,天锡帝据幽云之地,天福帝拥有西北招讨司,诸蕃部族以及上京道大部。他国习惯称之为南辽、北辽。 六月二十三日,天祚帝耶律延禧在押解大宋京城的途中自缢身亡,尸体按照辽人丧葬礼俗,将尸体剖开,掏空了内脏,塞上了食盐,做成了与辽太宗一样的帝羓,交还给天福帝。 赵佶下诏,战八方为大宋西部战区都元帅,进封太尉之职,又将天祚帝元妃萧贵哥赐予其为妻,萧贵哥三位女儿由夫妻二人在京城择婿,三位女儿若自己也满意,赵佶以公主礼仪嫁之。 “瑟瑟,我这般安排可还妥当?”赵佶枕着萧瑟瑟大腿,等着她投喂蜜饯。 “元妃初始还有些失落,谁曾想这战太尉却专情的很,只有她一个妻室,对她很是疼爱,而且坚决拒绝了元妃让三女为其妾室的主意。对她三个女儿也视若己出,亲自出面为她们挑选佳婿。如今的元妃母女很是感激官家。”萧瑟瑟说起这个话题,也为元妃母女高兴。 “咦,官家怎么脸红了?” 赵佶确实老脸一红,汗啊,这战八方便如一面镜子,让自己自惭形秽啊。 萧瑟瑟冰雪聪明,立时猜到了赵佶心中所想,轻声说道:“官家莫要多想,瑟瑟与余里衍如今也很满足。” 赵佶尴尬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说道:“战太尉当年灭西夏时,喜欢上了成安公主耶律南仙,所以一直未曾娶妻。这次召他进宫见元妃,我也没想到能成。看来他心里是真的早已放下了这个结。” 说到这里,又想起当初自己给战八方灌的毒鸡汤。也不知道那番屁话起没起作用。 次日散朝,赵佶来到枢密院,徐衡奏报:“韩世忠、武擒虎想问问官家,高丽国什么时候改旗易帜,纳入大宋?” “告诉他们不用急,这个时候高丽突然归宋,大宋局面太占优势,为了自保,极有可能逼得金与南北辽联手对付我们。”赵佶摇了摇头,拒绝了韩、武二人。 在辽国彻底灭亡之前,至少在南辽灭亡之前,赵佶仍需要高丽这枚棋子作为与金国之间的缓冲。 图谋开战以来,唯一相对艰难的战斗还是折月茹的东京保卫战。而事实上,大宋的军队还从未与金军、辽军正面拼过命,所以赵佶还是有些担心宋军真正的战斗力。 虽然装备了大量火炮,火铳,但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还是不足以颠覆冷兵器时代,终究还是要士兵的刀枪马甲拿命去拼。 “还有一点,西军在与西夏常年的征战中,战力值得肯定,但军纪太差也是公认的。这些年虽下大力气扭转,但并有经过大战考验。幽云之地,对大宋对汉人,意义非凡,所以必须向将士们再三申明军纪。”赵佶对这个问题异常重视,忧心冲冲。 “我也学学汉高祖,须得与将士们约法三章。”赵佶想了想,开口说道。 第二百零七章 准备打仗 “私下劫掠财物者,私下***女者,私下侵扰百姓者,杀无赦。”赵佶说道:“这三条做为军队将士的底线,必须严格坚守。我知道,很多将士当兵打仗为求财物,自古以来,攻城略地之时,胜利者也有纵兵劫掠三日的恶习。告诉将士们,尤其是统兵的将领,幽云本是汉人旧地,那里的百姓与我们同族同源,与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次不同以往,将领们不得再纵兵劫掠,必须与百姓秋毫无犯。当然,我也不为难他们,告诉北方战区的将领、士卒,自问做不到的,我允许他们退出对南辽的战事。” “当然,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不太现实。”赵佶严肃的神情一缓,说道:“这次战事期间,参战将士封赏军饷翻倍。这次参加南辽战事,允许各战区的将士请战,各级将领不得阻挠。” “另外,以后基本上是跟骑兵打交道了,尤其是金军,根据谍报来看,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兵,步骑皆能战,而且进退有据,军纪森严,胜不乱,败不溃,实在是生死大敌。我们现在虽然拥有河西河湟以及辽国的一些良马产地,但战马与兵源历来相辅相成,我们的新骑兵养成战力,培养将领还需要时间。辽国西北招讨司治下皆是游牧部族,让我们的骑兵写他们多练练。另外,让韩世忠他们以高丽军名义与北辽结盟,共同抗击金人。让我们的骑兵练兵时注意下,不要影响到北辽针对金人大的行动时的兵员调动。” 这下几位枢密相越发明了官家让高丽这张皮存在的好处了。 多一个隐秘的自己人做为独立的势力参与到多方势利的角逐中来,多了更多的选择,必要时更可出其不意,一击中的。 “另外,若南辽借道韩世忠让耶律张奴南下,人可以南下,兵马留下。当然,这时候他会是四国势力争取的对象,想必劝降诱降的各国使者此刻已齐聚龙化州这弹丸之地,不过我猜这时候,他最需要的应该是粮食,而这个条件韩世忠无疑拥有更高的价码。” “我提个大略的思路,具体的方略你们好好的商议决定。另外,负责监军之责的三司选派能吏,由枢密院主导,对北部战区、西部战区进行一次巡视,主要针对旅率以上的将领,先从北方战区开始,时间不会很充裕。镇抚司的决堤计划很快就会实施,与南辽的大战最早在十月就会开始。当然,也要看天气情况。这六月天里,开封府还下了场罕见的大冰雹,今年冬天怕又是个冷冬。” 今年六月的天气,极不寻常。一场历时两个时辰的大冰雹夹杂着雨水袭击了京城,大如拳头的冰雹自天空砸落,还有些更是大多一升的容器,给开封府的居民造成了不小的财物损失,所幸只有人员受伤,没有闹出人命来。 而神奇的是,有两条鱼随着雨水从天而降,落在了宫城内东北角殿中省正厅的屋顶上,让宫里的人引以为异,传至京城百姓口中,纷纷称奇。 赵佶倒是很平静。这开封府地处水系纵横发达之地,江河交错,一个龙卷风吹过江河,卷两条鱼上天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七月,京城及附近州县又连续多日无雨,出现大旱。 赵佶令政务院全力赈灾,又亲自出京实地察看灾情。 自赵佶上位以来,天气很少有几年正常的,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而且冬天也是一年冷过一年。其中,一一一零年正月,福州荔枝全部冻死,二月初三,一场大雨雪袭击京城,冻死多人。一一一一年冬天,太湖结冰,可以跑马跑车。 赵佶根本不知道自己上位时,正好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三个寒冷期,气候变化剧烈,灾害频发。但赵佶也知道,这种大的气候变化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力所能影响的,倒也没将司天监与谏部官员的危言耸听当回事,而且他查过史书,晋朝前后两三百年间也特别冷,晋成帝初年,雨雪天气导致饥荒寒冷,连皇帝的后宫,十六位王爷府中,每日都有三四人冻饿死,更遑论民间百姓。 想来今年又是个冷冬,马上就七月了,这个时候让镇抚司对南辽执行决堤计划,爆发之时,恰逢冬天,难免会死伤很多无辜百姓。 想到这里,赵佶又犹豫起来,袁松辉数次请奏,赵佶都按了下来。 思前想后,仍不能决,赵佶召几位枢密相,商议出兵南辽之事。 “这次是我们主动进攻南辽,也可以说是我们大宋背盟弃信,失了大义,容易引起南辽人同仇敌慨的勇气,激发南辽人的斗志。所以我更想知道,我们北部战区的将士值不值得我信任,能不能打仗,有没有打仗用我,用我必胜的勇气。” 赵佶说到这里,看着几位枢密相沉声道:“告诉刘法,好好跟南辽人打一仗,正面硬碰一次,让朕好好看看朕花费了无数钱粮养出来的北军将士有没有西军将士一样一往无前,死战不退的勇气。如果没有,趁早解甲归田,朕让西军来打南辽。” 何执中笑道:“官家这又是重赏又是夹枪带棒的,这是逼得刘法不拼命都不行了。” 赵佶笑道:“请将不如激将,希望北军不要令朕失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骑兵厉害就厉害在他的速度与冲击力,雷霆冲击、急速收割、掩杀追剿,即便一击不中,也能远遁千里。所以对以步兵为主的我们来说,宜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尤其是要注意粮道被敌骑兵偷袭截击,所以我让护卫辎重的将士也开始装备火铳,也可以更好阻挡突然来袭的敌骑近身。” 赵佶看着沙盘上的南辽,陷入了一时的沉默之中。 自己虽然让火铳(南宋初年火铳前身竹制突火枪问世,元代出现铁制火铳)提前问世,但受限于手工制作,火药的精细度不够,威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火铳还需点燃药引,所以必须三个人使用,一人装填,一人持枪,一人点燃引线。赵佶提出了许多在工匠眼里匪夷所思的建议,也有不少切实可行的发展思路,但受限于诸多条件,一直进展缓慢。 第二百零八章 刘跑跑 但是火器是解决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渔猎民族的终极杀器,所以必须在实践中发展。 还有那个该死的蒸汽机,自己以前咋就那么讨厌物理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赵佶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再想下去都是泪啊。 自上古华夷之分,到秦汉以长城为界划分华夷文明后,匈奴与秦汉,突厥与隋唐,辽金与两宋,蒙满与大明,农耕民族与游牧、渔猎民族的对抗伴随着整个冷兵器时代,从未终止。 这所有的原因,就在于冷兵器时代,骑兵为王,而中原农耕政权养骑兵代价高昂,加上其他原因,迟早会被生生拖垮。 八月,正是草壮马肥之时,为防金军西进,耶律末里与谢家奴率四万大军渡过大福河,从金军手中收复宁州,防范金军从长春州、泰州出兵。 说来也可笑,因为天福帝给耶律马哥的诏令上赫然写着收复宁州以防秋。 防秋一词,出自《旧唐书》。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曾有诗云:雪岭防秋急,绳桥战胜迟。 所谓防秋,历代以来,西北游牧民族常有趁秋高马肥之时,南下侵掠中原农耕政权的传统。所以每到这个季节,中原农耕政权会特别加强边境警卫,调重兵防守,故谓之“防秋”。 而现在,正统的游牧民族契丹人却需要针对农耕为基础的女真人采取防秋措施,确实可叹可悲。 在北辽收复宁州同时,耶律马哥率二万五千骑兵南渡潢河,准备剿灭龙化州的耶律张奴。 北部战区都元帅刘法接到枢密院的命令后,早有准备的北部战区立即调兵遣将,大军开拔。以刘延庆父子统北部战区第七至第十军并炮军第一军六万余人自安肃军沿易河北上进攻易州,配合西军折可求聚歼驻守五回岭一线的一万余辽军。 刘法率北军主力八万人放弃传统的白沟河战场,出霸州、信安军,攻取永清,准备攻占固安、安次、武清一线,形成对析津府的弧形攻击面。 五回岭驻守辽军闻讯急忙南撤,在易水河东岸与刘延庆大军遭遇,双方激战,易州守军乾显大营三千常胜军在郭药师率领下出城夹击。 刘延庆父子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仓促应战,郭药师率军直奔刘延庆中军,中军二万人坚持不到一柱香的时首先崩溃,刘延庆率军抛弃左右两翼,沿易水河退回早先占领的边境重镇容城。 其子刘光世所领左翼随之退走。 随中军行动的炮军以驴、马拉炮车,行动缓慢,在神机营的护卫下且战且走,若不是关键时候右翼来援,火炮只怕将尽失于常胜军之手。 刘延庆右路大军失利,折损数千人马的消息传至刘法军中,让刘法异常震怒。 刘延庆父子出身将门世家,刘延庆更是在与西夏的征战中以功累迁上来的。刘法委决不下,只好奏报朝廷。 但负责监军之责的三司闻风而动,按照宋军战纪,将刘延庆父子软禁于容城官衙,引发宋军躁动。 哗变之时,刘延庆出面劝谕,才未酿成大祸。 赵佶闻报也是震惊异常,自己寄予厚望的北军依旧是个战五渣,这让他痛心疾首。 但在如何处置刘氏父子的问题上,在朝议时却分歧甚大。 赵鼎奏曰:“官家,刘氏父子出身将门世家,所领将率世子多出其门下,若处罚过重,恐军心不稳啊。” 刘仲武、种师道同时出列请罪,直言刘廷庆胆小怕战,善于投机,刘光世贪财好色,驭军无法,西军之时,刘氏父子所领之兵,军纪最为败坏,委实不可委以重任,而自己顾及同袍之情,未向陛下劝谏,是欺君之罪。 赵佶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事怪不到二位枢相身上。刘延庆父子划归北方战事后,一直驻守河北西路,并无战事。父子二人军中平日里也未有严重违犯军纪之事发生。监军三司每年各有独立报告上奏,尤其是镇抚司的报告是直接交呈自己的。 对于军以上的主官,自己手中其实是有详细的资料的,只是自己总以为自己与过去不一样了,自己掌控下的人事也会随之改变。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自信了。 由三司会签的详细调查报告在第二日便由信鸽传回了枢密院军法司。 刘延庆过于轻敌,未按规定在大军行军时,于四周广派探马,仅于前方遣探马侦知五里,远低于军规所定的十五里,导致未能及时发现右侧渡过易水河的辽军,被辽军轻易拦腰击穿左翼,冲进了中军。 仓促之下,刘延庆自乱阵脚,稍作抵抗后便弃大军先逃,导致中军与左翼先后败逃。 在此战中,神机营与右翼表现突出,临危不乱,组织有度,杀敌英勇,炮军虽然仓促遇敌,丢失了十门火炮,但没有随之溃逃,其后也积极组织抵抗,表现也还不错。正因为这些因素,才保证了大军没有溃散乱象而造成更大的伤亡。 而在三司执行军法时,也的确出现了赵鼎所担心的事情。 赵佶在思考了一夜之后,于次日复召二院宰执在睿思殿商议此事。 第三日,赵佶下诏,刘延庆一路宋军暂由于此战有大功的第七军军将杨平节制,固守容城。调姚平仲为北方战区副都元帅,调刘锜前往容城接任刘延庆之职。刘延庆父子因轻敌畏战、丧师败军之罪由监军三司共同监送京城,由陛下问罪。 在刘法亲自现身压场的情形下,刘延庆的部属旧将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至于军心还可不可用,就看刘锜的手腕了。 而首战的意外失利,让本来就担心北军战力的赵佶更加不安。 赵佶亲自书写了一幅字赐给刘法,上书:知耻而后勇。 刘法将这幅字裱好后,挂在了都元帅府正厅主位之后的壁墙之上,以此警醒激励北军将领。 赵佶下诏奖功罚过,此战有功将士皆有封赏,第七军军将杨平预授易州防御使之职,赏银千贯。而刘法与种师道、刘仲武因用人不当,知情不报被斥诫,罚俸三月。 按照军纪,刘延庆其罪当斩,刘光世夺职下狱三年。 赵佶因刘延庆最后阻止哗变有功,免其死罪,不顾群臣反对,将父子二人夺职入大理寺狱。 消息传至容城,刘延庆旧将刘贵率部下千余人哗变,被刘锜及时发觉镇压,被诛杀者百余人。 第二百零九章 决堤 堤决 消息上报朝廷后,赵佶令刘锜将剩余士兵尽数处死,并诏令五大战区所有将士,军队是大宋的军队,不是某家某姓的军队,朝廷花费无数财帛养军队,是希望军队出可拓土开疆,入则保家为国。军队为国之重器,当为大宋百姓安宁而战,当为大宋国运而战。 鉴于监军三司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赵佶要求三司今后在处置类似事情时,在不涉及战区主官的情形下,均应与所在战区的军事主官做好沟通。 军队上下,为之震动。 半个月后,刘法在姚平仲到任后,与之分兵,先后攻取固安与武清,会师于安次城下,由于耶律大石率汉军八营三万余人与渤海军六千余人来援,加上天气骤冷,两军在安次对峙。 而刘锜在已归入西军第二十一军军将董庞儿的配合下,顺利攻占易州、涞水,威胁涿州。 到了十月,天气更加寒冷,风雪比上年提早而至。 宋与南辽两军对峙,双方都未有大的军事行动。 南京宫城元和殿内,耶律淳看着殿下群臣,君臣的脸色都不好看。 宋朝大军入侵,虽然首战失利,兵锋受挫,但很快挥军再进。以困守一隅之地的南辽国力,即使一时战胜宋军,但若宋朝君臣决意要收复幽云汉人故土,南辽耗得了一时,耗不了长久。 “圣上,有萧都统与耶律副都统在,加上寒冬风雪,宋朝的大军暂不足虑。倒是如今战端开启,榷场关闭,商贸断绝,而且幽云本是汉地,汉民众多而土地贫瘠,粮食产出有限,长期以往,我国将陷入无粮可用的困境,尤其是四面据守,又需养兵养马,这等耗费之下,怕是撑不了多久。”张琳看了眼李处温,交换了眼色后,出列奏道。 “而且最近我国各州县,尤其是京城,突然出现了大量宋国的新治宝钞,导致物质飞涨,尤其是粮食价格三日一变,不到一月,已经翻了一倍。”李处温也出列奏道。 耶律淳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看着众臣问道:“此事关乎国计民生,诸卿可有良策?” 南京一向是大辽与大宋的边贸重地,这些年早已习惯了用大宋的宝钞流通,而铜钱早被赵佶暗中以较高的价格收拢,大量流回了大宋。 这个时候,禁用宝钞是不用想了。 张琳奏道:“官仓紧张,无法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唯今之计,只有由官府出面,限定粮价,对于囤粮不卖者施以重刑,或可稍缓。但如今存粮无多,明岁产出有限,这等法子也支撑不了多久。” 新治八年春,天气犹寒。南辽治下的各州相继出现饥荒,粮价已涨至去岁五六倍,百姓剥榆树皮为生,甚至发生了杀人而食、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南辽所统,皆为以前的幽云汉地。石敬瑭所割让幽云十六州,后来宋朝收回两州,辽国占据易州,又于蓟州东北升景州,所以习惯上仍称之为幽云十六州。幽云十六州又以太行山、长城为界,分为山前七州[为北宋预设云中府(辽西京)所辖]与山后九州(幽燕之地,主要为辽南京道辖区)。 南辽景州饥民首先叛乱,领头的人叫霍六哥,东京道失守后流亡至此,而后饥民四起。其结义兄弟安生儿、张高儿在上京东南地区举旗,与耶律张奴勾连,合力攻打耶律马哥的讨逆大军。 耶律马哥仅率一万骑军回击,将安生儿、张高儿号称二十万的叛军杀得血流成河、自相践踏而死者无数,一时间,潢河岸边尸横遍野,落入河中的尸体堵塞河道,战后,耶律马哥烧毁尸体以防瘟疫,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安生儿在此战中被流矢射杀,张高儿率数万流民南下,其好友侯概在川州起兵,聚众数千人北上接应。 早有准备的韩世忠在武安州将张高儿的叛军团团围住,在轻松击溃叛军几次突围之后,遣使与张高儿达成协议,韩世忠并未赶尽杀绝,派兵礼送张高儿大军借道中京,南下南辽景州与霍六哥会合。仗义的韩世忠,甚至将自己军中剩余不多的粮食拿了大部分出来,让叛军们在这数月来,第一次填饱了肚子。一些叛军心中生出异心,偷袭高丽军抢劫粮食,反被高丽军剁成了碎片派人丢在张高儿跟前。 张高儿与侯概会合后,在高丽军的严密监视下,只得乖乖南下去找霍六哥。 而此时的霍六哥,正好派兵攻打平州。 两军合兵,号称十万大军,自景州南下,攻打蓟州。 萧干闻讯,率帐下奚军两万余众在蓟州西面的泃水与沽水交界的三角地区展开大战。 叛军再次大败,先是退守蓟州,后又退守景州,一败再败,一退再退。数次大战后,只有两万余众四处流窜。 到了五月,南辽大范围的饥荒越发严重,走途无路的百姓纷纷拿起锄头、木棒造反。 析津府的物价终于彻底崩溃,官府再难抑制。到后来,价格再高,也无人愿意再卖东西。因为百姓们已醒悟过来,宋朝已经开战,宝钞三年便会成为废纸。 南辽君臣彻底懵了。 “以前家里穷,没机会体会拿钱砸人的酸爽。这次有机会拿钱去砸垮一个国家,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赵佶收到谍报,知道决堤计划已经奏效了,和李师师她们聊天时,忍不住炫耀了两句。 也是运气,正好南辽又发生了大范围的饥荒,让自己事半功倍。 李师师、元惜、李清照三人一起发出嘘声,以前好歹也是皇帝的弟弟,堂堂端王爷,买了副蔡京的字就花了两万两,这样的人也会叫穷。 “收复幽燕旧地后,那些冒出来的宝钞怎么办?真作废吗?”李清照好奇的问道。 赵佶摇了摇头,笑道:“开什么玩笑,那可都是内藏库的积蓄,作废了我拿什么养你们。那些钱撒出去,抬高了物价后,绝大部分又已回到了我手里。因为这些年我已在暗中让人在南京道各州做起了粮食与布匹生意。而宋与南辽一旦交战,那南辽便会成封闭的孤岛,我将大量的宝钞投进孤岛,孤岛物价肯定飞涨,最后崩溃,宝钞在那成为废纸。但我不怕,我用少量东西将宝钞换回,再抽出来。对大宋来说,并无影响,甚至还赚了一笔。这赚的钱我已经准备好购买种子、农具,到时再免费发给幽云的农户,让他们恢复生产。” “十一郎不去经商真是可惜了!”李师师嘻嘻笑道。 “接下来,官家准备怎么做呢?”李清照再次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 圣女杀心 大石偷营 “我准备怎么做呢?”赵佶重复了一句,笑了起来:“接下来好象没我什么事呢,陪着三位娘子点点茶,喝喝酒,一起看别人怎么做就好了。再者,已至盛夏,宫里也有那么多娘子,我准备抽时间分批带她们出来逛逛开封府,看看繁华热闹的夜市。你们三个不嫌累的话,也可以天天跟着我去跟众位娘子讲解讲解。” “十一郎体贴,想必宫中众位娘子会很开心。对了,元奴来消息说,她与粱红玉已经将两浙路与江南东西两路的明教势力收拢的差不多了。福建路在高祭酒走后,又开始在大肆招揽教徒。两人去那边处理完就回京。” 赵佶哦了一声,笑道:“她们的动作倒真是不慢,我还以为至少得两三年时间呢。” 李师师笑道:“黄祭酒对付明教素有经验,两位圣女自然已得真传。在第一次明教推选总教主的大会上,元奴连败七名明教教主,夺了总教主的五雷圣明令。而大会之后,元奴与粱红玉在镇压不遵号令的人时丝毫没有手软,两人连诛十五名承法使,三名教主。” “这两位娘子杀性也太重了吧。”李清照吐了吐舌头,咕哝了一句。 赵佶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的感慨很有道理,微皱眉头,对李师师说道:“手段太过强硬,她们一旦离开,日子一长,怕是会出问题。” 赵佶很快下了决心,说道:“让暗影堂的杀手去江南,我会让镇抚司南衙也出动,元奴与粱红玉处理完福建的事情后,先回两浙路,将明教所有高层想办法再次聚到一起,一网打尽。到时官府出面将其列为邪教,严厉打击,想来几十年内不成气侯。日子一长,只要国泰民安,自然就销声匿迹了。” 三位娘子看着赵佶默不作声,官家益发的杀伐果断。以求死上几个人,官家总会叹息良久。而现在,决定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的生死,已经是平静如水。 “我马上去安排。”李师师回过神来,小声的应道。 析津府元和殿上,早朝的气氛压抑,适逢今年山后各州大饥荒,饥民叛乱不断,军队疲于奔命,而各地,尤其是析津府都已出现物资奇缺,官仓将空,能不能坚持到夏粮收割还是两说。而常胜军因为补给跟不上,军心浮动。朝廷上下,有不少人正在谈论向宋朝或是高丽纳表称臣之事。 耶律淳坐在御座之上,神容憔悴,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就没睡过几日安稳觉。 看着殿上依然恭谨的李处温,他的脸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李处温兄弟与儿子自恃拥立之功,在朝指手划脚,出则巧取豪夺。而现在朝局不稳,他们又想着向宋朝献表称臣。 前日,李处温入朝求见自己,流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只是顾忌到萧干、耶律大石、萧乙薛、耶律补得手握兵权,所以才没有公开逼宫。 幽燕的汉人眼里,如今已没有辽国,也没有宋国,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燕人,也只在乎燕人的利益。如今契丹人已经不能保障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会另外选择能保证燕人利益的一方。 奚王萧干闻汉臣皆有献宋之意,遂留一部追剿霍六哥残余,自己引兵还析津府。 耶律大石闻讯,亲驱渤海军六千人于风雪夜偷袭宋军前锋。 渤海国曾以弹丸之地,立国数百年。彼时,渤海男子多智谋,骁勇无比,曾有“三人渤海当一虎”之语。 渤海人一直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女子地位受鲜卑遗风与武则天称帝破除男尊女卑的思想影响,地位很高。 渤海人有抢婚习俗,旧时以毛羽插女子头,女子同意则带回家去,双方同居一段时间后,感觉还行,再由男方致礼聘之,正式结为夫妻,所以《晋书》言:妇贞而**,便是因渤海女子婚前可试婚,婚后专一而来。后来,夫妻结婚,男子穿皮裘至女方家,女子穿布裙,执女乳则婚成。咳咳咳,这个成婚礼仪还是挺特别的。 渤海人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市无女倡,家无妾婢。妇人皆悍妒,王族大氏女子常与高、张、杨、窦、乌、李等九个大姓女子相结十姊妹,稽察其夫,群起攻讦,闻有侧室则必以毒杀之。而男子也不例外,闻妻外淫,辄以暴力杀之。长此以往,一夫一妻制愈发稳固。 渤海人骁勇近两百年未见,直到阿骨打喊出渤海女真为一家的口号,并置渤海人为四猛克,用以为前锋,遂再成猛士,后扩充为一万渤海军。 其后,据有渤海国大部旧地的高丽国在韩世忠主持下,招募了一支两万人的渤海军,并任用一部分渤海遗民参与到官府治理中来。 在高丽军攻取的大辽旧地,由于很好的执行了赵佶善待蕃族的政策,政权相对稳定。而且今年饥荒之时,自大宋由海路运转了大批粮食赈济,高丽军占据的辽土只发生了些零散的叛乱,不成气候。 耶律大石手下的这六千渤海军无疑也是精锐之士。 其时烈风呼啸,大雪如席,渤海军趁风雪掩至,直到南辽渤海军越过拒马、栅寨才有守卫在被偷袭临死之前发出了示警。 前锋军仓促应战,兵甲不齐,慌乱之中,也不知南辽军来了多少人,一时间混乱不堪。 渤海军趁机放火,局势益发混乱。 所幸前锋军将苗履也是西军中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很快收拢了两三千士卒开始有序抵抗。而驻扎靠后的第一师将刘正彦乃刘法之子,亦是自少年时在战场中滚爬出来的,立即率本部人马前来救援。二人合兵一处,终于将渤海军阻住。 宋军经历过最初的混乱后,越聚越多,很快人数反超过来。 渤海军在雪地突袭,皆着皮甲等轻甲,而宋军大部分人是来不及披挂盔甲。双方刀枪入肉,一时血肉纷飞,哀嚎一片。 耶律大石率六千渤海军在面对已有万余的宋军仍不落下风,人人奋力杀敌,骁勇异常。 神机营很快到达战场,三百余杆火铳齐射,顿时让渤海军队形一乱。 这种火铳完全是火炮的微型化,圆弹在身前身上爆炸,碎铁片、铁钉、瓷片等物穿过皮甲,陷进肉里,或喷射在脸上,血肉模糊,看着甚是可怖,尤其是未致命的情况下,呼嚎不止,久久不息,让他人心慌不已。 苗履与刘正彦趁机猛攻,渤海军这才抵挡不住,向后退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金军奔袭上京 宋廷未雨筹谋 苗履见南辽军章法有度,退却之时队形森严,也不追击。在这积雪没膝的风雪天作战,宋军尚需时间适应。 战后清点损失,营外布置在北面警戒的三重明岗暗哨七组共计二十一人居然全部死得悄无声息,烧毁百余营帐,死了七百多人,伤了一千多人,也算是不小的挫败。 刘法闻讯,怒急而笑。 官家对北军寄予厚望,而北军两次失利,一败于郭药师常胜军的汉军,这次又失利于渤海军,而南辽最精锐的皮室军与宫分军还未现身,这样的战力,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官家交待。 但这样的天寒地冻的,宋军数年整训,还是无法适应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组织大规模的行动。 刘法只能捏着鼻子向朝廷请罪。 赵佶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后,这次倒没有过多的责难,只是让北军以后要加强在冰天雪地中打仗的操训。 一时的小失利并不能影响南辽的大局,而且这次北军的反应与应对还算可以。 关键是以后与金军作战,这种极端的天气,无异平空为金军增添十万大军,而根据自己在大宋这十几年冬天的经历,这样的冷冬几乎是十之八九。所以宋军必须努力适应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下作战。 十一月,投降大宋的西京道原倒塌岭节度使司白达旦部与谟葛失部起兵叛乱,凭借阴山山脉天险与大宋对抗,重新归附北辽。 十一月二十三日,两万金军乘大风雪长途奔袭,越过浑河,与谢家奴的南院大王府兵在宁州城东面的平坦地带展开大战。 这一战,金军三千余的重甲骑兵在两军轻骑血战之时,突然从金军中军杀出。 这些刀枪弓箭难入,仅有双目在外的具装骑兵,人马皆披甲。 配合天生适合具装骑兵的女真战马,冲阵能力令耶律氏最以为傲的五院、六院耶律部族军也抵挡不住。 女真起兵之初,阿骨力、吴乞买、宗干、宗翰四人名下有合扎猛安军,又称亲管猛安军,皆为诸军中挑选的精锐,人马皆披挂全甲。因其常在金军攻城与步战时下马充做重步兵,又有铁塔兵之称。 这便是金军大名鼎鼎的铁浮屠前身。 阿骨打称帝建金国后,合扎猛安改称侍卫亲军,由阿骨打次子完颜宗峻统领的侍卫亲军司管辖,人数为六千人。 除了其他三人各拥一千侍卫亲军外,只有完颜阿骨打有三千侍卫亲军一直随行。 阿骨打亲自领军,不顾天寒地冻,长途奔袭,出现在宁州城下。 北辽人并不清楚的是,金军在浑河东岸已经分兵,斡鲁古率三万轻骑溯河北上,绕过兔儿山、永安山,突然出现在上京城外。 且说耶律末里据守宁州城,在城楼上眼见金军突然打出皇帝阿骨打的大旗,又有三千重甲铁骑冲散谢家奴的军阵,急忙令裨将耶律炎奴率五千精骑出城接应谢家奴。 阿骨打见北辽军中军溃散,两翼不稳,急令半具装的轻骑冲击北辽军两翼。 以具装重甲骑兵冲击敌中军,以半具装轻甲骑兵在敌两翼呼啸如风寻找破绽,自女真起兵伐辽,战法逐渐成形,并在后来演化成横行一时的铁浮屠与拐子马战术。 耶律氏赖以起家的南北大王府兵战力犹在,骁勇却已远不及开国之时,自然也比不过如日东升,猛将如云的金军。 从历史来看,一族崛起之时,一国初立之日,常常有一支骄兵一群悍将,为之征战四方。 阿骨打于高处看得分明,金军擂鼓更急。 完颜宗峻带着三千侍卫亲军直接舍了谢家奴,裹挟着少量的溃兵直奔北辽援军而来。 耶律烈匆忙结阵,下令骑兵以弓劲射,但射程远胜金军的箭雨很少能破甲,收效甚微。 金人的侍卫亲军很快冲近,于五十步内才张弓而射。 金军常用一种七斗弓,一般在五十步以内方射击,“箭簇至六、七寸,形如凿,入辄不可出”,专门用于近距离破甲。 金军近距离的射击极富成效,轻易便穿透北辽军的护甲,将其射杀。 阿骨打的侍卫亲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善骑善射者,一波箭雨下来,已有数百北辽士卒坠马伤亡,阵型为之松动。 金军的四大优势,战马、重甲、弓矢、坚忍在此战中全部得以体现。 前三种还好说,大家差也差不了太多,更要命的是第四点。金国初立,军心奋进,锐气正盛,加之于极端恶劣环境中生存,韧劲十足。即使在劣势中,金军也能长时间坚持作战而丝毫不乱。 而金军冲阵,骑兵皆用双马,一部冲阵,一部预备。一波冲击后,立即后撤,预备上前冲击,前军换马。如是反复,一浪胜过一浪,一锤重过一锤。而一军冲锋之时,后军张弓抛射,配合极佳。 手持八棱棍棒、长矛、战刀的金军士兵以锐阵冲击敌军,有如利剑出鞘,无所不破。 这种被赵佶称为战斗意志的东西,金军远胜辽宋,成为金军强大的根本。 北辽军在阿骨打侍卫亲军的叠次冲锋下,只坚持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告溃散。 金军随着北辽溃兵攻进城内。 耶律末里与谢家奴各自仓皇逃命,宁州城再次落入金人之手。 阿骨打仅留千人善后,亲率大军追击北辽溃军。 由于要连渡大福河、狼河,每次在河边,溃乱的北辽军便会在河岸、河水中丢下无数尸体。 耶律末里与谢家奴由于金军追赶太急,一直无法有效聚拢残兵,各自只得以亲卫数百人逃回上京。 此战之后,耶律氏立国的根本,耶律部族军精锐尽覆。 金军从北、西、东三面对上京城形成了包围。 赵佶也没有料到阿骨打会在这么寒冷的风雪天长途奔袭攻打上京,但他也深知南辽已即将覆灭,很快宋军将与金军正面交锋。 由于大辽已灭,两辽势不能久。宋军很快便将与金军正面交战。 在阿骨打兵临宁州城下的前一日,赵佶开始下令增加兵备生产,兴灵、银夏的将作坊全力打造瘊子甲以及冬用的毡甲。以前西夏士兵在冬季打仗时,由于冬天特别寒冷,还装备有特制的冬用铠甲。这种铠甲以牛、羊、骆驼毛结合瘊子甲加工制成的,不仅可以御寒,而且也增加了抵御刀剑和弓箭的能力,因为牛、羊、骆驼的毛制成的毛毡有很好韧性可以起到抵御刀箭的功能。 赵佶早已在全国范围内的将作坊内采用原西夏的冷锻技术制造战刀铁箭。 十二初三,赵佶下诏,开始新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重甲骑兵配属北部战区,同时诏令增加床子弩与神臂弓的产量。 十二月十三日,赵佶再次下诏军器监,在来年五月之前赶制三百门火炮,由海路与陆路分别运送至辽阳府、大定府、大同府用于城防。 第二百一十二章 涿州城外一锅汤 涿州在涿水之南而得名,地处幽燕沃壤,督亢膏腴之地,历代牛人辈出,而且发生过许多历史大事件。 自黄帝与蚩尤于此地区大战,乐毅伐齐、郭隗千金买骨、莉轲刺秦、桃园三结义、郦道元着书、闻鸡起舞、贾岛僧敲月下门等许多历史典故皆源于此。 涿州更是出了刘备、赵匡胤两位开国皇帝。 常胜军前身为耶律淳招募的辽东饥民所组的怨军,分为前后宜营、前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二万八千人。可惜在沈州被金军消灭了一部分,然后因征战不利,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被处死,引发其部将罗青汉、董仲孙叛乱。经过一系列变故,在耶律淳称帝后,改怨军为常胜军,分为宜营、锦营、乾显营、岩州营四营,各三千人马,分别由张令徽、刘舜仁、郭药师、甄五臣统领,而剩下六千人分送南辽各路将领军中。 南辽饥荒严重,物资紧缺,南辽各军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常胜军,毕竟是新立之军,又不是幽燕地区的人,关键的是,常胜军先前,不是打败仗,就是在造反,南辽上下并不看好这支军队,也就是南辽现在也没有什么家当了,所以常胜军还是必不可少的战力。 当然了,郭药师算是个异类,初时不受重用,后来朝廷也发现了他是个人才。但这个人治军颇严,这个人的部下打仗很猛。在镇压同为怨军的罗青汉、董仲孙叛乱中,也是心狠手辣,毫不手软。 郭药师率部下先败刘延庆于易水,而今又退守涿州城。 耶律淳以常胜军乾显营指挥使郭药师升为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以赵鹤寿为涿州团练使,守涿州。 常胜军八千人尽入其麾下。 郭药师又征募乡丁五千余人,与自己的八千余部下一同死涿州。刘锜率数万大军,一日未克,恰逢大雪,刘锜在城外四面扎下营帐,准备长期围困。 耶律马哥闻听上京告急,引军回援。 耶律余睹率四万高丽军再次进至越王城,与祖州的金军隔河相望。 十二月十七日,耶律张奴突然宣布效忠于天福帝,率两万余人马出龙化州,越过潢河、狼河后,攻下真珠寨,与上京东面的金军对峙。 高丽军兵不血刃,开进龙化州。 龙化州的耶律张奴因为缺粮,无以为继,不得不求助于高丽军。 高丽军以粮换城,耶律张奴率军西归,复投北辽。 涿州州衙,郭药师与部属赵鹤寿等人聚在一起议事。 没办法,涿州缺粮了,而且这天寒地冻的,棉衣等御寒之物也跟不上了。 加急求援信发了不知多少封,朝廷只当未见。 此时的南辽朝廷也正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朝廷也没有余粮了,正与大宋开战,大宋的粮食就不用想了。向高丽买粮,高丽一口回绝。如今旧粮将尽,新粮未继。军队中,首先是契丹军、奚军、汉军、渤海军,各州县还要养自己的保命乡丁。 所以轮到常胜军,已经是一滴也没有了。 郭药师只得挨家挨户去强征粮食,但此时粮食如命,百姓闻风而藏,到后来也搜刮不出东西了。 以人为粮吗?还不至于到这一步,郭药师自问好象也做不到。倒是听说景州那边很多饥民叛乱,劫掠百姓同行,饿时便以之为粮。 “析津府内的达官贵人们锦衣玉食,夜夜笙歌,何曾想过我们这些人天寒地冻还穿着单衣,就雪咽糠?” “将士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闻到肉味了,这样下去,连刀枪都没力气拿了。” “与其在这饿死,还不如上山为匪吃人肉去。” 郭药师这个人,容貌伟岸,身高手长,而且为人沉稳。只是坐在上位上安静的听着众将发着牢骚,并未出声。 但他的心里自然不可能这么平静。如今南辽岌岌可危,不要说李处温父子这种眼里只有自家利益,只将目光盯着燕地这一块的本土豪族在暗自谋划退路,就连皇帝自己也有献表称臣的意思,只是还不知道向大宋还是向高丽,加上萧干、耶律大石、萧乙薛这些手握兵权的重臣反对,所以迟迟未下决心。 而自己呢,对耶律淳可谓忠心耿耿,出生入死,但在他心里,在朝廷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忽视的小人物罢了。 这样的朝廷还值不值得自己拼命? 涿州衙署争论不休,忽有守城士卒来报,宋军正在南城外埋锅造饭。 埋锅造饭?郭药师心里一咯瞪,气得破口大骂起来,急匆匆率众将往南城城楼上赶。 涿州城外,宋军架火为堆,支起大锅,水沸肉入。这二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长达百余丈。 不一会,羊肉猪肉的香味升腾而起,顺着冬风飘向涿州南城城墙上,向城内飘荡。 守军士卒又气又恼,先是用弓箭胡乱射了一阵,发现对方又在射程之外,只得恨恨作罢。 这肉香实在太过诱人,勾动心肠,城墙上满是咽口水与饥肠咕噜之声,士卒们叫骂一阵,便有气无力的蹲在角落里发起了牢骚。 郭药师暗骂宋军无耻,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的郭药师脸色铁青,再不平复昔日冷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吩咐亲卫:“将我的战马杀了,让弟兄们吃顿肉汤。” 回衙的路上,赵鹤寿走近郭药师,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了几天,人心就散了。” 宋军大营,刘锜与众将一人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喝了一口,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声,对众将说道:“今日才知这天寒地冻中,一口热乎的羊肉汤是多么难得的美味。” 众将一脸的无语,心道这刘将军也太蔫坏了些。 副将杨平笑道:“将军是满意了,涿州城里的人可就要遭罪了。” 刘锜看着他要道:“还是杨将军菩萨心肠,那就依你的意思,自明日开始,正午与傍晚都在南城外开饭,告诉将士们,不要小气,大声招呼城里的人放下刀枪走出城来大口吃肉大碗喝汤。” 众将闻言,哄然而笑。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既要反便要反个彻底 到了第二日,宋军依旧在南城外埋锅造饭,一群守军忍不住开了城门来抢吃的,被宋军乱箭射成了刺猬,要不是积雪影响马速,差点就被宋军骑兵抢了城门。 到了傍晚,宋军开始喊话城上,放下刀枪,便可出城吃肉喝汤,若是献城,更有重赏。 郭药师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下令宰杀战马。 而与此同时,刘锜遣杨平率一万五千人渡过涿水,将涿州彻底合围了。 到了晚上,有自称涿州团练使赵鹤寿踏雪至宋营求见主将。 刘锜在中军大帐中,好酒好肉招待了来人。 赵鹤寿也不客气,好好的大吃了一顿。 刘锜正看着赵鹤寿带来的郭药师书信。 书信很长,言词恳切,开头先是表述了一番自己对辽国如何的忠心,然后辽国待自己又如何的不好。 表完忠心,吐完苦水后,郭药师又悲天悯人的为部下计,为百姓计,愿献涿州一州四县并精兵八千与铁骑五百于宋。 刘锜看开头时还不当回事,越看脸色越凝重。 不得不说,郭药师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手中的军队也颇战力,这涿州更是拱卫析津府的门户要地。 郭药师投降的时机也掐得很准。这一降,官家怕是不得不重用他。 再往后看时,饶是以刘锜沉稳的性子也有些坐不住了。 郭药师在最后说,如今辽军主力在外,析津府只有不到八千人的守军,若以轻骑突袭,有很大可能成功。并表示自己愿为前锋,拿下析津府,宋军只需随后跟进即可。 刘锜在心中警惕郭药师为人狠毒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让自己心潮涌动,也认为有很大可能成功。 析津府城深墙高,易守难攻。当年太宗北伐,便是折戟析津府城下,最后乘驴车夺路狂奔才幸免于难。所以后来,宋朝上下每有人言及收复幽云,总遭人反诘:太宗如斯,况于汝乎。 析津府是一根刺痛宋人一百多年的刺,深深扎在宋人心窝窝上。 而现在,自己有机会亲手拔下这根刺。 这样的旷世奇功面前,谁能不心动? 刘锜放下书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提醒自己要镇定。 赵鹤寿看似专注于吃喝,实际也是个眼观六路的机敏之人,刘锜看完书信之时,赵鹤寿也放了碗,看着刘锜不语,静待他的决定。 这么大的事,刘锜再心动也不可能拍拍脑袋就决定下来。 况且,郭药师若是诈降,将宋军引入埋伏加以围歼,这也不是不可能。 刘锜沉吟了二十余息时间,斟酌了一下用词,脸上浮出了笑容:“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郭将军能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刘某自然欢迎之至。至于郭将军所言攻取南京之事,事关重大,且容刘某与众将商议一二,明日再答复郭将军如何?” 赵鹤寿也知道干系重大,早有预料,闻言起身约好明夜再来,便告辞而去。 第二日晨起,刘锜遣亲卫传信杨平归营议事。 早饭之后,刘锜升帐聚将,商议此事。 不少将领认为郭药师素来反复,不可轻信。 更多的将领认为值得冒险一试。 刘锜一夜深思,早有决定,见众将相持不下,说出自己的想法。 让常胜军开出城外驻扎,接受宋军看押,然后宋军接管涿州城防。 为便于指挥、达到突袭效果,允许郭药师领千余常胜军为先锋去偷城。刘锜亲率五千轻骑随后接应,杨平率一万三千人的步军在后跟进。炮军由神机营与两千轻骑护卫,最后行动。 杨平以刘锜为主帅,不可轻易涉险,坚持与他换下。 刘锜再次严令众军不得违犯赵佶所定的约法三章,否则杀无赦。 “这三条规矩,你也要记得跟郭药师说清楚,犯了一样无情面可讲。”刘锜郑重叮嘱杨平道。 入夜,郑鹤寿如约再至帐中,刘锜将自己的意思逐条陈述,赵鹤寿无有不允。 当然,这一日刘锜并未让宋军再去城前造饭煮肉。 第三日清晨,郭药师所部七千余人加三千乡丁在张令徽、刘舜仁的率领下开出涿州南门,放下刀枪弓箭,接受宋军看管。 而郭药师与甄五臣则率千余轻骑同杨平所领五千轻骑直奔析津府而去。 第五日清晨,析津府东南的迎春门外,要入城卖菜找活的百姓们聚在城下等待城门开启。 化装成平民的甄五臣带着五十名熟悉析津府情况的常胜军士卒混在人群中。 大宋兵犯南辽,所以以前晚上不关的城门现在日落前便关闭了,到卯时才开启,而且盘查也严了起来。 当迎春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甄五臣挑着菜担与十几名士卒在前面跟着人流移动至城门口时,突然弃了菜担,从里面抽出手刀,扬手砍翻了前来检查的辽兵。 五十名常胜军见老大动手,不敢怠慢,纷纷弃了伪装,抄家伙冲了上去。 城门口顿时大乱,百姓四散而逃,守城辽军很快发现只有数十敌人,还道是饥民闹变,并未紧张,直到被那些人砍断护城吊桥的绳索才觉得不妙。 甄五臣夺下迎春门,死死守住。不多时,郭药师的千余骑首先突入城内。 紧接着,杨平的五千轻骑也突入了城内,分兵向其他城门而去。 一时间全城噪乱,萧干闻报大惊,急切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敌军攻进城来,便率二千奚兵匆匆赶至宫城护驾。 析津府果然空虚,宋军很快便占领七座城门,开始按抚城中百姓。 郭药师建议招降城中燕人,杀尽契丹与奚人,并允许士卒劫掠。 杨平没有接受,再次搬出了约法三章,派出执法队执行军纪,噪动不安的百姓开始平静下来。 当刘锜的步军开进城后,大局已定,刘锜一边派人安抚百姓,查封官府财物,一边调兵遣将,将宫城子北门、宣和门、丹凤门、显西门围了起来,而析津府八大城门,东南北三面闭城,只有西北的清晋门开着。 而西南显西门宫城与外城共用,刘锜亲自带着两千轻骑八千步军与神机营守在城下。 宫城内,耶律淳君臣慌作一团,正在早朝的大臣们措手不及,未能及时逃离宫城,全聚在了元和殿,担心着府中家人的安危。 萧干与萧乙薛还算冷静,一边整军加强守卫,一边以绳索从城墙槌下人去,向耶律大石求援,并召正在平乱的奚军主力回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南辽灭 上京破 元和殿上,李处温正在苦劝耶律淳:“圣上,南京城已破,宫城撑不了几天的,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想必大宋天子也会以国主待之,若是等到城破,到时只怕连性命都难保周全。” 耶律淳看着底下一起出声附合的大臣们,心知这些人正在担心着宫城外的家眷家财与他们自己的性命,但他们也没有说错,自己现在开城而降还能保全性命,甚至还能有一世富贵,若待宋军破城,那时让死于乱军之中也未可知。 耶律淳已然意动,便与众人商议投降事宜。 萧干、萧乙薛闻报大惊,急入后宫与德妃萧普贤女商议。 萧普贤女当机立断,让二人带了百余亲卫直奔元和殿,直接将李处温父子拿下处死。 耶律淳惊怒交加,大声质问德妃意欲何为。 德妃厉声道:“奚军与大石副都统正在外面浴血奋战,马上就会回援,宫城仍有近万将士舍身忘死保护圣上。此时便想着投降,怎么对得起那些为圣上为南辽而战的将士?” 耶律淳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干见圣上与殿上之臣脸色难看,却无愧疚之意,心知他们只是暂时慑于李处温父子被杀的血腥一幕,心里只怕仍坚持着投降的想法。 是夜,萧干悄悄以绳子捆绑着逃出宫城,遣人告知耶律大石事不可为,自寻出路。而他自去寻他手下的奚军主力去了。 第二日,耶律淳派张琳持皇帝印宝、降书至刘锜军前请降。 至此,短命的南辽灭亡。 耶律大石在回援途中遇见萧干的使者,知道事已不可为,率领数百亲信脱离大军,不知所踪。 而失却主将的辽军大部逃散,仅有三千余人仍坚持回援南京,结果在南京城下被刘锜斩杀殆尽。 析津府既下,刘法与姚平仲大军开始向南辽剩余各州县进发。 捷报传至京城,朝廷上下为之欢呼雀跃,论功行赏是应有之义,而赵佶的威望也是空前的高涨,甚至有朝臣上表将之与汉武帝与唐太宗相提并论。 好话人人爱听,但这话也就听过就算。这一点,赵佶还是很清醒的。 自唐朝李畋发明鞭炮,不断改进,在宋朝时发展到了巅峰,李畋因此被奉为了“中国花炮祖师”。 京城一连放了七夜的烟火。 至此,幽云尽复,长城防线重回中原政权手中。 以析津府(幽州)与大同府为中心的幽云十六州自古为险要之地,自古为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天然分界线,拥有优良的马种马场与优质的骑兵兵源,是历代中原王朝抵御北方草原民族(如匈奴)的强大军事力量,自战国开始修建的万里长城,对抵挡游牧民族的骑兵冲击,起到了重大的作用,使骑兵只能望巍巍长城而兴叹,从而在很大程度上中原王朝的安全。 在一系列连续数天的祭天告祖的祭祀活动后,赵佶这才得空处理政事。 南辽君臣被押解至京城,在宣德门前再次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赵佶将南辽君臣安置如西夏,耶律淳被封为逸乐公,赐甲等府第居住。 赵佶下诏重赏郭药师与甄五臣,郭药师被封为覃州节度使,入枢密院为职,京城赐宅第,投效的常胜军增编为一军,由甄五臣任军将。 至于宋军各属,奖赏自有定制,依制而行。 赵佶下诏改析津府为燕京府,刘锜为燕京留守。 南辽覆灭之时,阿骨打后续大军也到达上京城外。 阿骨打令阿鹘产首先击溃了真珠寨的耶律张奴所部,擒获耶律张奴及妻子儿女,耶律张奴被诛杀,妻子儿女大多发配到绣院服劳役,而姿容好的被赏赐给了几位主将做奴婢。 阿骨打亲自领二万骑兵渡河南下到达越王城下,向耶律余睹显现自己对上京城志在必得的决心。 金军在听闻北辽西北招讨司征发的七万部族军正出发救援上京后,趁风雪对上京发起了攻击。 二百余年前,一代雄杰耶律阿保机纵横草原,见云气化龙,以金龊射之,箭落之地,契丹国都。 自此,上京起,契丹兴。 而如今,王朝已至末路,耶律一族渐至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是天下兴亡,家国起落,明日风云变幻,又会是何人逐鹿,笑傲天下。 开皇殿内,北辽君臣为战为逃为降争论不休。 监国牙不里与留守萧仲恭主张据坚城而守,等待西北招讨司援军,更有人提出联络耶律余睹共击金军。而天福帝更倾向于弃城往西去西北招讨司,组织各部族对抗金军。 也有臣子提出降金的建议,不过支持的人不多,毕竟算起来时局还未到最后一刻。 然而,上京城的溃败来得比北辽君臣想象的要快许多。 上京城分南北,南城为汉城,城墙比北城的要矮上一丈,只有两丈,而且没有马面等防御措施。 中国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历来征服异族,都极力同化融合,搞不定的,灭族之屠也常有。契丹耶律一族算是心胸开阔的,首开一国两制先河。但契丹人再大气,对异族既用之,也不可能不防之,尤其是国之根本的上京。 上京南城有市楼监视异族居民(主要是汉人),而整个南城的修建,本意也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与防范汉人。再加上契丹是马背上的民族,以铁骑立国,自诩骑兵天下无敌。 所谓善攻者,常不善守,因为没有必要。 所以相对于后来修建的四大陪都,上京城,尤其是南城,城池的防御力反而是最弱的。 这天寒地冻的,连填护地河的功夫都省了。 金军就地取材,垒冰为城,在冰城之上与辽守军对射。 完颜阇母亲自领军攻打西面城墙,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以简单的单梯、长木搭在城墙之上,攀援而上。 在付出数千人的伤亡之后,阇母首先登上了城墙。 上京南城告破。 一个时辰后,北辽君臣开城投降。 而后,阿骨打以人马久战疲乏,粮草难以为继,令阇母守上京,自己则率大军劫掠北辽君臣及家眷以及民间女子近两千人东归会宁府。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宋金息兵 耶律大石开始苟 新治九年正月初一,高丽国王俣突然向宋朝献表投降,高丽国土悉数归宋。 赵佶下诏,仍封王俣为高丽王,君臣各沿旧制,治理原高丽属地,军队悉数收于朝廷,成立高丽战区,以韩世忠为都元帅,耶律余睹为副都元帅辖治六军汉军,二军高丽军,另有一军炮军与两营神机营。 而原辽中京道、东京道一部分、南京道归入北方战区,以刘法为都元帅,姚平仲、刘锜为左右副都元帅,辖八个军,另有两军炮军,三营神机营。 辽西京道归入西部战区,以战八方为都元帅、折可求、杨可世为左右副都元帅,辖八个军,另两军炮军,三营神机营。 河北河西两路并入中央战区,赵佶为都元帅、武擒虎为副都元帅兼京城卫戍区都总管,辖各地六军与京城天子亲军四万,另有二军炮军、四营神机营,南部战区以杨友为都元帅,兵力六万人。东部战区四万人。 一军人数仍为一万二千人,两个师,四个旅,十二个团,二十四个营。一个炮军配置为两百门火炮,四千人,一个神机营配备两千枝火铳,三千人。 而选汰下来的士卒,鼓励其前往新占国土开荒屯田。 赵佶下诏,以免赋税三年的政策鼓励全国范围内开垦荒地,山地丘陵地区开垦梯田,同时开始从波斯等海外引进适合的农作物品种。 与此同时,朝廷从南方调拨大批粮食北上幽云地区与中京道、东京道,救济饥民,安抚人心。 赵佶下诏,原南京道划分为幽燕北路、幽燕南路,西京道划分为云中东路、云中西路,中京道划分为定安北路、定安南路,东京道划分辽东路,由政务院选派能吏治理,仍旧执行西夏旧地时的民族政策,尊重夷族旧俗,任用夷人参与治理。 而阿骨打在占领上京后即引兵而还,开始采取各种措施稳定国内形势,积蓄国力。 阿骨打派使者出使宋朝,约定以现有国土为界,互不侵扰,至于陷入混乱之中的漠北诸部,即原辽西北招讨司所统领之地,两国各凭本事攻取。 而此时,完颜阇母已攻占祖州、怀州、庆州。 在慎重考虑后,赵佶令宋军主动放弃了越王城,沿潢河主流两岸,自永州、松山州、饶州一线布置防线,由杨平领三个军驻守。 阿骨打以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蒲家奴为昊勃极烈、宗翰为移赉勃极烈,忽鲁勃极烈完颜杲为内外诸军都统、宗翰、宗干、宗望、宗磐等俱为副都统。又令宗干专门负责各地不时发生的叛乱事件,要求他只诛首恶,余者各打数目不等的棍仗,并没收家产一半。 阿骨打下诏,征战之时,必须慎重对待,选择采用好的计谋,赏罚分明,改变过去不重视后勤粮草的陋习,不能惊扰服从投降的人,不能放纵兵士去烧杀抢掠。 同时,金国为了安抚民心,鼓励经营庄稼、牧放马匹,对归附的辽国旧民依辽旧制治理,并且赋税更轻,对于无地的归附民众,选赐地方耕垦居住。 正月十六日,阿骨打下诏,严令各部再任意迁徙百姓,骚动烦扰致人怨恨叛逃。如今农事即将繁忙,典兵官员不得纵容士兵骚扰百姓,致农业荒废。 三月初,阿骨打再次下诏:“朕屡次向将领大臣发令,安抚怀柔归附者,不要有什么侵扰。然而愚民无知,仍有许多逃跑躲藏在山林里。现在逃跑散落各地的百姓,罪不论轻重,都予以怜惜免罪。有能率众归附的,授予官职,有奴婢比主人先降的,从良为平民。” 宋金两国忙于国内治平,天下遂安。 五月初始,开封府一连数日大雨如倾,昼夜未息,汴河河水暴涨,西城外的大水波涛汹涌,浪头高达十余丈。 开封府部分街道浸水,而城中井水皆浑,宣和殿后的井水向外猛溢。 赵佶下诏政务院与都水监全力治水救灾。 就在盛夏水淹京城之际,辽国西北招讨司所在的镇州城外,出现了一支风尘仆仆、衣衫不整的队伍。 镇州,又名可敦城,曾为唐朝安北都护府所在,大辽西北招讨司治所,是大辽治理漠北诸部的军事重镇。 自辽圣宗派王太妃(齐妃)领各部族军二万余骑在此屯垦镇守,遂有无论大辽到了什么地步,二万骑兵绝不可南下的祖制。 可敦城宜屯宜牧,外靠平沙广漠,同时又与西域诸国通联友好。 辽圣宗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拥有远大战略眼光的皇帝,在国力蒸蒸日上之时,依旧在漠北草原给子孙后代准备了一座雄城,两万精锐铁骑,十余万战马。 山重水尽之时,复有柳岸花明之希望。 北辽覆灭的消息传至漠北,招讨司上下人心惶惶,而各部族虽有异心不轨者,仍有不少部族心向大辽。 就在大家心无所依,彷徨无计之时,耶律大石率领两百余亲信,六百余战马一路不停,自南京逃难北上,抵达了可敦城下。 耶律大石,乃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通晓契丹文、汉文,善骑射。他与耶律余睹被辽人并称为宗室双骄,一为宗室文武全才,一为宗室雄才。 耶律大石的突然到来,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可敦城苦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耶律大石有如定海神珍,让整个漠北都安下心来。 六月初五,西北招讨司七个军州主官与大黄室韦、敌烈部、茶扎剌部、达密里部、梅里急部、耶覩刮部等十八部族头领共聚可敦城,举行大会。 大会上,耶律大石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大意是说契丹祖先历经艰难,才创立了大辽。到现在已历九帝,二百年。金人本是大辽臣属,却将大辽祸害,强占我土地,残杀我百姓,让我痛心疾首。如今我心怀国家大义来到这里,希望借诸大家的力量,消灭大辽的仇敌,收复大辽的失地。 七州十八部在这次大会上,推举耶律大石皇帝,依辽制设立南北面官制度。 宋金忙于消化新的国土,谁也没有注意到远离了他们视线外的耶律大石正苟在可敦城悄悄积蓄力量。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子当立 战事暂息,家事当愁。 其实这数年来,一直有朝臣上疏奏请立太子之事,皆被赵佶以天下未平,忙于战事的借口硬拖着。如今金国已送来国书议定边界,而大宋兵强马壮无惧强敌,议立太子又成了朝会的日常议题。 赵佶久不立太子,朝臣们难免诸多猜疑,但有一点很明显,官家不满意皇长子定王赵桓。 赵桓乃是赵佶元配显恭皇后王氏之子,前年已经十八岁(虚岁)成人,现在的郑皇后又无子,正常情况下早该立为太子。 赵佶也是有苦难言,历史上的赵桓实在是一个很差劲的皇帝。如果说历史上的靖康之难,徽宗是罪魁祸手,那赵桓也是罪不可没。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对政治问题缺乏起码的判断力与敏感度,懦弱无能,听信谗言,罢了李纲,散了勤王,靖康之耻也不会发生。 赵桓不可为君,这是赵佶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有了的思维定势。 朝臣们不清楚赵佶的具体心理活动,因为平日里的定王并不如其他皇子冶游恣肆,而是沉默寡言,行止端凝,常常在读书之余一发呆就是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皇长子至少是稳重的,他日为君,对朝臣们来说自然没什么挑剔的。 但朝臣们不是傻子,却也很快了然赵佶不想立赵桓为太子的想法。 于是朝臣中开始有议立郓王赵楷的声音。 赵楷是前年病逝的懿肃贵妃王氏所生。王氏为向太后侍女,与郑皇后一同被向太后赐予赵佶为妃,生有郓王赵楷、莘王赵植、陈国公赵机、惠淑公主、康淑公主、顺德公主、柔福公主、冲懿公主。 赵楷比赵桓小一岁,自幼聪明伶俐,智敏好学,而且琴棋书画皆有所成,尤善画花鸟。更重要的是,去岁他改名参加科举,文彩非凡,一路到了殿试成为状元,结果集英殿面圣钦点时才被赵佶发现,为免非议,便将他与第二名王昂换了个位置。 而且郓王妃朱凤英与定王妃朱琏同为武康军节度使朱桂纳之女,乃亲姐妹。 然而赵佶依旧不为所动。 好在大宋历来没有皇位之争、太子之争的内患,所以朝臣们很有耐心等待。 帝制之下,皇帝成为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了这把椅子,历朝历代不知道上演了多少连剧本都编不出来的权谋心计、血腥暴力,玄武门之变、九龙夺嫡之类的事件时有发生,正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 然而中国历史上的宋朝很有趣,终三百年没有出现过太子之争。烛光里的斧影,真假莫辨,狸猫换了太子,话本野史,均不足信。 很多人将之归结为皇帝儿子少,这当然也是事实。好几位皇帝没有皇子,有时甚至找旁系的赵家人来继位。 但这当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不然,作为皇儿众多的徽宗,太子赵桓又是装病又是固辞,最后被打晕换上皇袍抬上大殿才不得已做了皇帝。 自太祖建宋,大辽、西夏、大金相继崛起,外患深重,三天两头打仗,还经常打败仗,做宋朝的天子不容易,担惊受怕的不得安生。据说宋高宗正行幸宫女时,太监急报金军来了,导致宋高宗受惊致病,就此绝了香火。 用辩证法看,外因不是主因。 究其根本,大宋重文轻武,以文治国。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个其他朝代没有的有趣现象。 一个是,不象其他朝代的各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宋朝的皇子、宗室、将领受到诸多限制,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从而造就“汉唐多内难,而无外患。宋朝无内患,而有外忧”的有趣现象。 就算成为了太子,职责也就是“视膳问安”,治国权力早被复繁的官僚体制瓜分一空,即便不得已出了太子监国,事实上决定权依旧握在朝臣手中,而且太子无兵权,甚至杜撰了“太子不宜有兵”的古制来。这就导致了宋朝东宫虚化、太子权力虚弱,无力骨肉相残。 另一个就是,不同于其他朝代,宋朝的皇帝活得不如大臣,很多皇帝上位后,臣子比皇帝强。包拯有一次直接训斥仁宗,口水飞溅,仁宗默默擦去脸上唾沫继续听着。徽宗被谏臣扯着皇袍进言,徽宗误了晚膳,连袍子都被扯破,还得乖乖听完。与后来明朝君主专制下谏臣众多的情况不同,宋朝的朝廷上,主动权往往不在皇帝手里,而在大臣手里,朝廷上一言九鼎的更多时候是反而是大臣。皇帝纳个妃废个后,如果大臣们不同意,那也白扯。至于废立太子,没准朝堂上一人一口唾沫直接淹死。 还有一点,程朱理学的三纲五常虽然在南宋才大兴,成为正统。但北宋已然影响到文人治国思想。 纵观有宋一朝,除了太宗存疑,皆按长幼有序或是亲疏有别传位,并未出现动荡。 “十一郎,近来议立太子之事沸沸扬扬,连民间都有议论,你到底怎么想的?”李师师见赵佶散朝出来一脸的疲惫,想来又为此事与朝臣们扯了半天皮。 囿于出身,自己与元惜的儿子肯定没可能成为太子的,李清照只生了一个女儿。而官家宠爱的妃子,除了自己这三个,还有贵妃段婧月、嵬名姐妹、高丽的两位公主、文妃,然而她们夷族的身份也是个问题,相对来说,西夏、高丽、大辽已灭,而大理犹存,反而段婧月的身份最尴尬。 段婧月的儿子汉王赵政,今年七岁,一直是赵佶最疼爱的儿子,也自幼便亲自教导,管教严厉。 后宫之人与朝堂重臣或多或少也都知道赵佶的心思,然而段婧月的身份是绕不过去的话题,赵佶不挑明,朝臣们自然装聋作哑,不会主动提及。 朝臣们想法很简单,提醒皇帝该立太子了是自己的职责,立的太子不合规矩或不足当国而加以反对,也是自己的职责,至于立谁为太子,皇子除了二皇子四皇子早夭外,还有十五个,先让他自个挑,作为臣子,负责最后把把关就行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官家作月老 红玉入韩府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赵佶很烦恼,周同来信说,岳母正在为岳飞张罗婚事,岳飞至孝,自己虽是师父,怕是也阻不了多长时间。 周同离开京城后,受赵佶所托,便直接赴汤阴县东永和乡孝悌里隐居,专心教导岳飞。 而今岳飞虚岁十七,也到了婚娶的年纪。 历史上,岳飞未纳妾,只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刘氏在岳飞从军后耐不住寂寞,并未好好照顾岳母与儿子岳云岳雷,而是与人跑了,改嫁两次。第二任妻子李娃勤俭持家孝敬岳母,又视岳云岳雷如己出,至死不渝。 若是自己横插一杠子,那岳云岳雷这两员猛将怕是没得了。 赵佶一时间,也很纠结。 七月初七,赵佶忍住了召岳飞进京面圣的好奇心,传书信给周同,让其不要再阻止岳飞的婚事,只是记得来年让岳飞前往燕京府刘法都元帅府投军,又传信刘法,若岳飞投军,令其去辽阳府刘韐军中,从士卒做起。 八月十三日,聂元奴与粱红玉赶在中秋节前自江南而归,明教首领被诛杀一空。 八月十四日,赵佶下诏,宣布明教为邪教,明令禁止,各地官府必须严厉打击。百姓五户连保,未举告者亦罪。 八月十五,韩世忠奉诏归京,入延福宫面圣。 这一日正午,赵佶留韩世忠在萃玉阁用膳,特意让聂元奴与粱红玉作陪。 两女都不是扭捏之辈,便坐下来陪着君臣二人喝酒。 赵佶问起江南明教之事,想来其中牵扯着阴谋与背叛,血腥与杀戮,两女只是淡淡数语带过,并不愿多谈。 赵佶安慰了几句,又问起韩世忠来。 韩世忠此次奉赵佶诏命返京,高丽的事情早已做了些详细陈述,也有上疏呈阅。 韩世忠便拣着些趣闻与风土人情说了些。 赵佶见粱红玉频频偷眼观望韩世忠,眼神有些异样,心中好笑之余,也暗暗称奇。 缘份这事情还真是奇妙。不过赵佶更愿意相信是,粱红玉这样子的女子更爱英雄,更何况,这英雄还长得相貌堂堂、英勇伟岸呢。 关于韩世忠的相貌,连《宋史》都赞曰:风骨伟岸,目瞬如电。 赵佶故意问起折氏三姐妹的近况,韩世忠脸上泛起异彩来,三姐妹将门虎女,与他倒有许多共同话题,而且三姐妹感情深厚,一家和睦,去年折月秀又生下一子,韩世忠言语间是满满的幸福感。 赵佶见粱红玉神情有些黯然,也不好再刺激她,突然问道:“世忠啊,你觉得粱小娘子怎么样?” 韩世忠见赵佶笑吟吟的问自己,看了眼粱红玉,也不明白官家用意,只得说道:“粱小娘子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英气逼人,自然大方,官家果然是好眼光。” 赵佶见粱红玉有些愕然,怕生误会反而不美,又直接问梁红玉道:“粱小娘子,你看韩都元帅如何?” 粱红玉将门出身,一眼就对这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有了好感,而且在知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韩世忠之后,更是钦佩异常。聊天之时,又觉得他的坦诚与不张扬很符合自己的脾气。 “他是大宋的英雄人物,我可不敢评价。”粱红玉大大方方的说道。突然醒悟过来,脸色一红。 赵佶笑道:“韩世忠,朕也不绕圈子了,这粱小娘子你带回去吧。” 韩世忠一听,有些茫然,说道:“官家,这不妥吧。臣与折氏三姐妹感情甚厚,并无纳妾的想法。” 赵佶嗤笑了一声,说道:“谁说让你纳妾了,粱小娘子出身将门,精通文墨,天生神力,刀枪弓马不在话下,尤善射,可不比折氏三姐妹差。她嫁入韩家,位同折氏三姐妹,同为正妻,不分上下尊卑。” 眼见韩世忠挠了挠头,还有些懵逼,摆了摆手,说道:“我有些乏了,韩都元帅,带粱小娘子出宫去吧。” 韩世忠啊了一声,只得站起来告退。 粱红玉俏脸泛红,大大方方谢恩跟着韩世忠出宫去了。 聂元奴待二人离开,看着赵佶笑道:“段娘子说你无意再纳妃嫔,我还有些不信。臣妾一直以为,至少粱红玉你是要纳入宫的,倒是小瞧你了。” 赵佶笑道:“后宫娘子够多了,我这身子骨已经吃不消了,哪里还有心思纳妃。好了,不说这个了。一年多未在一起,晚上还有宴席,趁着现在空闲,我们深入交流交流。” “前天夜里,昨天夜里你都这么说,臣妾是真乏了,要先去歇息一会。”聂元奴没好气的说道,心里却是有些感动。 久别胜新婚,于官家而言,这两日多来一直陪着她,却多半是想以此告诉自己,他的心里一直有她,他一直很疼惜珍爱她。 他一直努力做到对每一位娘子都不冷落,也真够难为他的了。 九月二十三日,忽有岳飞书信依周同所用的镇抚司信路传至赵佶手中,言说师父周同已于九月初七病逝,就葬于永和乡的沥泉山东南一侧,山向甚好,土色又佳,来龙得势,藏风聚气,是周同临死前自己选的风水宝地。 赵佶看完书信,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回过神来后,便与段婧月、李师师两位娘子商议,准备亲自去汤阴拜祭。 然而尚未成行,天气骤寒,十月初便有风雪而至,其后又连下了数日大雨,酿成水灾,因忙于赈灾,拜祭之事就此搁下了。 且说粱红玉随着韩世忠回到开京府第中,折氏三姐妹眼见这夫君回去述个职又带了个美娇娘回来,自然心中不快。 韩世忠将官家的意思说了,折氏三姐妹也无可奈何。 粱红玉倒是乖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与三人打着招呼,语气不卑不亢,倒让折家姐妹刮目相看。 听闻粱红玉也是将门之后,文武双全,折氏三姐妹起了好胜之心,有意考校。 四女都是利落的性子,直接在后花厅摆开了架势。 粱红玉也不客气,让折氏三姐妹一起出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岳飞 折月美、折月芝与折月秀互相看了一眼,见粱红玉如此狂妄,心中俱不服气,打定主意要她好看。 折月秀站了出来,更不答话,从兵器架上取了长枪,静待粱红玉取兵器。 粱红玉微微一笑,说道:“若只是月秀姐一人,倒也用不着兵器。” 韩世忠苦笑摇头,虽然知道粱红玉有心立威,省得日后面对姐妹三人弱了气势,矮了一头,却也觉得这般做派着实有些欠揍。 折月秀心中恼怒,一声娇叱:“看枪!” 抖了个枪花,直奔粱红玉面门而去。 粱红玉侧身让过,右手竖掌在枪杆上一击,身子反转,左手在枪杆上一搭一扯,再次借力转身,右手握拳击向折月秀高耸的左胸。 折月秀大吃一惊,没想到粱红玉身手如此敏捷迅速,左手松开了枪,左腿后退一步,单手持枪向左横扫。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枪这类兵器最怕被人近了身。 粱红玉一招占尽先机,自然不会错过,欺身再进。她自父兄处学得沙场功夫,然而从黄裳学了一年的江湖功夫,又与明教里的江湖好手交手多次,分过生死,这种近身缠斗最是拿手,而且她天生力气便大,拳头如锤。 折月秀一招失了先机,招招被动,不过坚持了十几招便弃枪认输。 折月美、折月芝脸色殊不好看,折月秀虽然初始一枪出于礼数,不过虚晃一枪,反被粱红玉趁机抢了先手,以快攻取胜。但粱红玉的功夫在自己三姐妹之上,却也是明显不过的事情。 “我再与红玉妹妹试过射箭功夫!”折月美眼珠转动,笑吟吟的说道。 韩世忠嘴角抽动了一下,站了出来,说道:“四位夫人还是莫要比试了,我这肚子空空的,一起去吃饭吧。” 折月美见他猛使眼色给自己,心思转动,心道:“莫不是夫君早有试过,知道她的射箭功夫厉害。”她心思一向聪敏,见韩世忠神色便知其意,便道:“一切依夫君吩咐!” 夫妻五人一起入了席,席间粱红玉敬三姐妹如亲姊,言语甚是恭谨又不显疏离。 折氏三姐妹见她知礼数,懂进退,又主动亲近示好,三女将门出身,胸中自有大气,很快四人便亲近起来。 韩世忠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冬去春来又一年,春光正好,山花烂漫。 相州汤阴县沥泉山的东南侧有一座小山,周同便葬于此。 三月十五,周同的坟前有酒有供有香火。 一个十七八岁身长近六尺(一米七七)的年轻汉子正在墓前舞动一柄木制长棍,刺、挑、抹、扫间,使的明显是枪法,势大力沉又不见凝滞,招式简单毫无花哨,完全不是江湖草莽的路数。 一路枪法使完,年轻人显露出身形。身子不高,却也显魁梧壮实,皮肤白皙,不似寻常农家子弟的皮肤,国字脸、宽额头、眉毛短疏、尖鼻子。 一双圆眼睛很亮很凌厉,如果细看,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只是不太明显。 这个年轻人便是因话本小说广为流传,与水浒粱山盗一样,已与真实的历史相去甚远。 人们印象中的岳飞,白袍白甲、隆长白脸、三绺微须,幼时遇黄河决堤父死,母子一个木盆逃生,偶被周同收为义子,与一帮兄弟一同习武从军,从此大杀四方,最后却屈死于风波亭上。 事实上,岳飞被毒杀于狱中,那些生死与共的部将也大多是从军之后结交。 尽管历史上黄河多次决堤,岳飞出生的崇宁二年却天公作美,黄河没有因灾决堤,而他父亲岳和现在还好好活着。他取名岳飞,字鹏举,也不是因为有如鸪的大鸟飞过屋上,只是贫寒人家常有的奢望与寄托。 出身贫寒的他,自然也上不起武学,考不了武状元,自然也没法枪挑子虚乌有的小梁王。 真实的岳飞,收入丰厚却生活简朴,感情专一从未纳妾,前妻私自改嫁也未曾报复。 与之不同的,抗金名将服金石、纵酒色,咯血而死。韩世忠纳妾多人(有说韩世忠喜欢侮辱部将妻女,正史不传)。 真实的岳飞是个学神,认真学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与武术大师李小龙有得一拼。他的一曲《满江红》千古流传,他是公认的书法大家。更不用说他在军事上的成就。别忘了,他出身贫苦,以佃户身份生活。 真实的岳飞,理想坚定,目标清晰,却不乏圆融。弟弟岳翻死于杨再兴之手,他却用其为将。他也知道在杜充等人面前折腰。 真实的岳飞,并不是人们想象的愚忠刚直,缺乏政治敏感,不知变通,他包容忍耐、善于协调、温和谦逊、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 岳飞的非死不可,死于信念的不可调和。岳飞在意的是民族与国家大义,而对宋高宗来说,江山大小不重要,那把椅子最重要。 对于岳飞,汉家江山不能丢给金人,所以他说还我河山。然而赵构明白,收复河山之时,归来的还有二帝,怎么可能是我的河山。 于是,莫须有的千古奇冤终于上演。 闲话略过不提,且说岳飞耍完枪法,又取弓箭对着远处的一根松枝上悬挂的通宝连射三箭,箭箭穿孔而过,这才与周同道别下山。 他本是韩家佃户岳和之子,家贫如洗,如果不出意外,他也应该打小为生计所迫做个佃户,日夜劳作,有机会或许也能受韩家那些富贵子弟的熏陶,偷学些东西。 周同的到来,让他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兵法权谋,刀枪弓马开始闯入他的生活,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周同时常接济些钱粮与家中,这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学习。 所以他对周同充满了感激与尊敬,视之如师亦如父。 周同死后,依着他生前的吩咐写信告诉了远在京城不知身份的师兄师姐们,将他葬在了他自己选的地方。 每逢初一、十五,岳飞便会来周同墓前祭奠,演武给师父看。月月如此,风雨无阻。 回到家中,挺着大肚子已快临产的刘二娘迎过来,招呼他吃饭。 宋时寻常人家女儿一般有姓无名,刘氏在家中姐妹排行老二,便唤二娘。 吃完饭,他还得去田头干农活去。 由于赵佶有交待,岳飞的生活与真实历史上的成长相差无几,只是多了数年系统的文韬武略的学习。 “等儿子出生满月后,我也该按照师父的吩咐去投军去了。此去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父母、二娘过上好日子。”岳飞看着妻子吃力的做着家务,有些走神。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迁都之争 阿骨打深知宋朝势大,如今又据有高丽,对金国形成夹击之势,他在辽阳府一战中也亲自见识过了宋军的英勇,便定下了三年生息,先图漠北,再谋中原之策。 而赵佶也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更何况,阿骨打那样的人物,手下又有成群的猛将,怎么可能不垂涎中原的富庶与繁华? 宋金终有一战,这一点,阿骨打心里明镜似的,赵佶也看得通透。 所以两个人都在稳定国内,发展生产,积聚战备。 对赵佶来说,奖励农耕,在南方大量开垦梯田,在北方大量复垦荒地,引进西域良种,大力推广占城稻。重视商业与手工业,三大水军开始护卫商船开辟更远的海上新航道,加强河西河湟与西域的商贸往来。在军备上,骑兵、盔甲、弓弩、火炮、城防成为重中之重。 受赵佶诏命,王俣在韩世忠、耶律余睹的支持下,开始打压高丽各地的旧豪强,着力扶持忠于宋朝的新兴豪强。赵佶又从宋朝迁了几十余家大户前往高丽。 去岁韩世忠回京述职,回去时,带着的不仅有粱红玉,也有高丽的世子王楷与两位公主。 “瑟瑟,这个月朝廷会派大臣会同有司前去高丽巡视,让你妹妹他们一同回去吧。”赵佶看着慵懒蜷于床上的萧瑟瑟,突然开口说道。 去岁韩世忠述职,耶律余睹让夫人萧思思带着儿女同来京城探亲。 “嗯?”萧瑟瑟浑身娇软无力,出声夹杂着些许的鼻音。 赵佶笑道:“耶律余睹的心思我明白,辽国尚存时我都不曾疑他,现在自然更不会。” 萧瑟瑟扭动调整了下睡姿,这才懒洋洋的说道:“让三妹回去便行,才儿他们兄妹便留在京城求学吧,这对他们日后成长更好。有我照顾,三妹她们自然也不用担心。” 赵佶想了想,笑道:“也好,明日我便赐座府第给他家,让师师帮忙雇些人照顾着。” “那臣妾就代三妹一家谢过官家了。”萧瑟瑟闻言,甚是高兴。 赵佶打趣道:“你这可没一点谢人该有的样子。” 萧瑟瑟媚眼如丝,说道:“臣妾都以身相许了,还要怎么谢啊。再说了,臣妾就躺在这,官家想要臣妾怎么谢呢?” 赵佶打了个冷战,心道这后宫众娘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赶紧借口处理朝政溜之大吉,只留下萧瑟瑟咯咯咯的得意笑声。 赵佶自然不是怕了,而是今日真有要事要商议。 前几日,赵佶突然在朝堂之上说自己想迁都,不是想迁往繁庶的江南,也不是迁往汉唐的长安、洛阳。 迁都燕京,这个想法一提出来,立即招致群臣一片反对。 开封为京城时,宋朝君臣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契丹人一个不高兴,骑着战马得得得,一天就打到了京城来。现在刚刚将国土向北方与东北扩张,又重新拥有了长城防线,心里刚刚有了点安全感,终于可以拥着家中的娇妻美妾睡个安稳觉了,皇帝又脑子抽疯往北迁,说好的金人如虎狼呢?你咋还赶着往近里去凑呢? 还有,迁都不是小事情,光是修建皇城宫城,就得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大宋有钱,也不能这么折腾啊?况且幽云饥荒刚过,民生凋敝,恢复民生才是根本。 赵佶倒没有后世明朝皇帝“天子守国门”的傲骨与觉悟,只是研究了下地图以后,若是迁都燕京,以燕京的位置,对高丽与旧辽之地的控制力会大大加强,而这两块地区是日后对抗金国的前沿与主战场,然而恰恰是这两块地区,宋朝的统治基础薄弱。高丽还好一点,占据多年,又有一个王俣的名头借着。 灭亡南辽后,赵佶首先令都水监详细斟查南京道的河流水系,又令北海水军通行桑干河、潞水、泃水、沽水、滦河等江河,以防战事发生时,水军能快速到达,运送补给、兵员以及提供火力援助。 自从折月茹在辽阳府殉国后,赵佶在听闻自辽海可以沿辽河直接到达辽阳府城下时,就下令三大水军必须熟悉各自辖区拥有入海口的内河水系情况,掌握四时水流情况。 黄河到如今已三次改道入海,就在以前的辽宋边界,赵佶下诏于此建造津门港,驻守一部北海水军。 北海水军出于控制高丽、控扼金国的需要,数年间已发展成为拥有两艘海神级战船四艘海神级运输船二十艘海王级战船一百艘海尊级战船、五大军港、六万水兵的庞大水军,远超东海水军一万人与南海水军的两万人。 朝堂之上,为了迁都之事,君臣再次发生激烈争论,争执不一,不了了之。 回到宫中,赵佶再次来到萧瑟瑟阁中,萧瑟瑟见他脸色难看,温言劝慰。 赵佶平复下心情,笑道:“文人治国就这样,一个个执拗的很,我早就习惯了。不过迁都这事确实干系太大,牵扯太多,吵了几天,我倒是想通了,此事以后再议吧。开封什么都好,就是无险可守,不过以现在的形势,一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萧瑟瑟说道:“官家有了主意就好,迁都燕京,固然可以稳定北方民心,威慑金国,但最后靠的还是强大的武力,只要兵强马壮的,没有谁敢轻举妄动。所以,说到底,只要官家勤政爱民,任贤用能,大宋自然就不用怕内忧外乱。” 赵佶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我准备让你妹夫从高丽战区转任北方战区,你看如何?” 萧瑟瑟愕然,看着赵佶轻声说道:“这事臣妾不敢妄言,不过,旧辽之地,余睹于此掌兵权,怕是不妥。” 赵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担心笑道:“不仅如此,耶律余睹在辽人心目中素有人望,我还准备封他为辽国公,你看怎么样?” 萧瑟瑟看着赵佶,半晌无言,良久才叹道:“官家真是好气魄!” 赵佶笑了笑,也不否认。 第二日,赵佶下诏,刘法与韩世忠对调转任,刘锜与耶律余睹对调转任,另进封耶律余睹为辽国公。同时,废北京大名府,以燕京府为北京。 第二百二十章 佛道之争 今春以来,与去岁相比,天气难得正经起来。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只是这次捣乱的人,或许真不能说是庸人。 道士林灵噩遣徒张如晦上疏要求重启夷夏之辩,将佛教归入道门,林灵素在奏疏上写道“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说起林灵噩,也算是道教中有数的大佬级人物。 此人身世神秘,其母啪啪之时,因见红云覆身,因而有孕,怀胎二十四月,梦神人入室告曰:来日至此借居,遂于第二日伴随电闪雷鸣降生。 林灵噩到了五岁还不能讲话,忽有道士穿着七彩霞衣而至,说道:很久不见了,所以特意来拜见。自此能言。 少时曾为苏东坡的书僮,苏东坡有一次问起他的志向,笑他笑着说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 后来,林灵噩先从佛,因好酒被逐,转而信奉道教,云游天下,在四川遇见了一个自称为赵升的山野道人,从学数年,得《神霄天坛玉书》,习得五雷正法,又言天有九霄,神霄最高,创立神霄一派,自此扬名。 赵佶曾因林灵噩求见而召入宫中问对。 林灵噩自言上知天宫、中晓人间、下通地府,无所不至,无所不知。又言赵佶与朝中重臣、妃嫔皆为天上神仙下凡。 赵佶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林灵噩自此备受宠信,赐名林灵素,自此开始了与蔡京等人相爱相生的传奇人生。 此赵佶已非彼赵佶,对这一套并不感冒,况且当时恰好李师师入宫,林灵噩说她是九尾狐妖转世,请旨杀之,更让赵佶哭笑不得。不过此人能言善辩,精通符术、历法、医理,倒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赵佶也懒得计较,含糊打发了事。 如今他又上疏开启道佛之争,改佛为道,这让赵佶很是无语。 据他所知,儒释道三教之争由来已久,其中释道多次论剑,或辩经,或斗法,道教输多赢少。这林灵噩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自取其辱? 改佛为道,历史上徽宗是依奏而行的,赵佶可没想闹这个笑话,不过太平无事,见见传说中的佛道论剑倒也不错。 所谓:三教本一家,道根儒茎佛叶花。“儒“指的是孔子所创儒家,“释“指的是释迦牟尼所代表的佛教,“道“则指本土宗教道教。 周之前,儒道不分家。所谓大道无形,儒家也只是道的一种形式而已。据说孔子曾经问道于老子,并且据考证属实,因此道家以为儒家源自道家。到秦时,儒道始分。 东汉道教兴起之时,正是佛教西来之日,自此相杀相融,纠缠千年。 初时佛道相争,还算平和。到了南北朝,《老子化胡经》之说流传开来,双方火气渐大,时有火力全开、涉及生死兴衰的论剑发生,因果报应之争、夷夏之争、神灭之争成为论战的焦点。说穿了就是道佛谁先谁后与今生长生、涅盘来世的问题。 自晋时至大宋,佛道史有明载的论战有十二次,除了两次结果不明,道家胜四败六,落于下风。 当然,这个结果很大程度是当时的皇帝决定的,带有明显的偏向性,不足为据。 然而道教自身有许多劣势也不可不见。道教教人修今生,得仙长生,自古无人可见,况且养息炼丹,须持之以恒,一般人也坚持不了。而佛教求来世,立地即可成佛,轻松多了。所以百姓信佛者日众,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道教一本道德经,晦涩难懂,大道如晦,而佛经浩如烟海,逻辑严谨,理论更成系统更为广博。 至于道佛先后,老子化胡之说,本是晋人所作,经不起推敲,夷夏之论,更是道家退而求其次之语。人家佛教还有经文,说佛遣二菩萨东来,一化老子,一化孔子呢。 赵佶心里明镜似的,抑道扬佛,或是抑佛扬道,还是两者并抑或并重,说穿了看当时的统治者需要而定。从皇帝个人来说,当然希望今生能得长生。从统治者角度来说,佛教讲因果来世,让人今生安份,更有利于稳定。但佛道两教,不事生产,又都是寄生阶层,为统治者所恶。 这日,赵佶宴请张如晦,特意请了段婧月、嵬名明霜与嵬名明雪,还有承德、兴庆公主作陪。 席间,提起佛道之争,段婧月似是随口问张如晦:“张道长,《道德经》上卷明道,下卷明德。请问有比道更大的东西吗?” 张如晦根本没有防备,笑道:“道至极至大,没有大于道的。” 段婧月哦了一声,追问道:“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怎么说道最大呢?” 段婧月不经思索地回答,“自然就是道。” 嵬名明雪扑嗤笑了,说道:“道法自然,自然就是道;那地法天,天就是地吗?” 张如晦一愣,才知这段娘子刁钻的很,一时不防便落入套中,这问题不知如何回答,露出尴尬之色。 段婧月又问道:“道家说修炼即可成仙长生,只是如今老子安在?道家既已入世,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安在?” 见张如晦默然无语,想了想,又问道:“敢问张道长,可能使符篆入火不烧,或白日上升,或摄人返魂,或驱妖断鬼,或服气不老,或固精久视?” 赵佶见张如晦愈发尴尬,笑道:“道家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一点各位娘子是有切身体会的。” 段婧月等人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气氛越发古怪起来,张如晦起身稽首,连道惭愧,告退而出。 嵬名明雪撇了撇嘴,说道:“我都还来不及与他辩一辩老子化胡的问题呢。” 赵佶苦笑着摇头,说道:“婧月那问题,本是诡辩,而神仙之说,若神仙不存,诸佛何存?也是半斤八两之说。至于老子化胡,真假还真不好说,况且这种说法,究竟是因道家抑佛而生,还是佛家初入东土为兴教攀附道教自己所作,这还是两说。” 众娘子都来自佛兴之国,闻言也找不出反驳之语,一时默然。 第二百二十一章 阿骨打之忧 会宁府,皇帝寨中。 阿骨打陷入沉思之中,自从自己任粘罕为内外诸军都统后,弟弟吴乞买明显有了些想法,这一年来与自己两个能干的儿子宗干、宗望越发亲近。 可是他也不想想,大金国是怎么来的? 完颜部一直实行的是内外二元政治,部落有主内主外首领各一位,而且以主外首领为主,由主外首领来指定继承人。 主内的首领并不是当然的继承人,而是由主外的首领指定能力出众者继承。 盈哥指定二哥劾里钵的长子乌雅束为继承人,乌雅束自觉才不如撒改,与撒改分治诸部,撒改统治旧地来流水,乌雅束统治匹脱水以北地区,强大的完颜部由此一分为二。 阿骨打反辽,在乌雅束死后继承首领之位,实际上也只继承了匹脱水以北地区。 出河店之役,反凭阿骨打的力量决无可能取胜,关键时刻,撒改深明大义,将所治的兵丁调度权尽数赋予阿骨打。完颜部再次合二为一,从此阿骨打主外,撒改治内,连战连捷,建立了大金。 其后,撒改因身体原因由吴乞买接了位置,若按旧制,应由粘罕继承,但粘罕文韬武略更是胜过其父撒改,十七岁就“军中服其勇”,甚为阿骨打所喜爱,若是主内实在浪费人才。 阿骨打任其为内外诸军都统,在六位勃极烈中排行第二,在金国的地位只在阿骨打与吴乞买之下,而且是除阿骨打外最高的军事首领,很多人都已看出,阿骨打对宗斡的信任与赏识已超乎寻常。 前面说过,金国的内外二元政治下,主内的首领并不是当然的继承人,兄终弟及在部落首领的继承中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定制,反而是负责对外征战的勃极烈更有可能继承,因为这才符合选贤与能的部落传统。 但是大金建立后,皇帝的地位越来越大权在握,原始的勃极烈共同议事的民主制度日益受到皇权的威胁。 所以,盯着这个位子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历史上,很多人以为谙班勃极烈继承金国皇位是传统,实际上,正是吴乞买以不光彩手段上位才开始有这样破坏女真旧制的传统,为日后金国历代贵族争夺皇位内乱不止、杀戮不休埋下祸根。 阿骨打也不是没想过,沿汉制或辽制,从自己的成年儿子的选一位继承人出来,从而确立金国新的储君制度,但在勃极烈会议上遭到一致的反对。 道理很简单,若依汉制或辽制立储君,那么可以预见,勃极烈制度很快也会被扫落尘埃,不再复存。 到现在,大金国依旧实行的是建国前的勃极烈贵族议事会制,这种制度是原始部落军事民主制的一种体现,联盟首领协调大小部落之间的关系。而部落之内,则遵循“能者居之”的信条,以保证部落能够在长白山残酷的自然环境以及辽朝的剥削之下生存繁衍。 大多数的女真贵族,也就是金国的文武大臣,并不想改变这样的传统。 历史上,终金国一朝,也未打破旧制,真正建立起嫡长子继位制度。 大宋这个强敌在侧,皇位传承上若留下隐患,对金国将会是致命的。所以阿骨打果断放弃了从儿子中选继承人的想法,而沿用了能者居之的传统,想着自己身体强健,来日方长,顾及弟弟吴乞买的想法,便没有明确向大家表示以粘罕为继承人。 谁知却因此酿成大祸,导致大金历代皇位几乎都充满了血腥暴力与阴谋,金国实力在内斗中消耗一空。 第二百二十二章 鸟羽天皇 “官家,倭国的鸟羽天皇派遣使者与国书求见,进献美人两名。”何执中出列奏道。 “鸟羽天皇?就是那个与爷爷白河法皇互戴绿帽的鸟羽天皇?就是那个宠妃是日本三大妖怪之一,九尾狐妖妲己转世的玉藻前的鸟羽天皇?”赵佶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眼见何执中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才知自己失言,好在睿思殿御书房里无他人。 “倭国官方与大宋朝廷已久无来往,为何突然会遣使前来?”赵佶急忙岔开了话题。 “倭国向与辽国、高丽通好,只是如今辽国已亡,高丽归宋。倭国此举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何执中来时特意做了下功课,倒也看得分明。 赵佶皱了皱眉头,说道:“大宋海商与倭国来往密切,听说倭国不少地方有专门的唐房(即唐人街)。不过市舶司与镇抚司的奏疏上说,两国之间的民间走私活动十分猖獗,你与其他政务大臣商议一下,好好打击一下。还有,汉学典籍在倭国广受欢迎,朝廷控制的越严,走私就越严重,让通商局议一下,放开书禁吧,官商的贸易物品中也加入书籍这一项。” 顿了一顿,又说道:“镇抚司报告里还说,东海沿海常有倭国女子结伴乘船而来,与我大宋男子一夜求欢之后满意而归,谓之度种。何相以为此事当不当禁?” 何执中见官家神色并不以为然,怕是不甚在意,笑道:“倭人矮小,成人身高犹若我之孩童少年,自唐代便常遣女子来中原度种,早成旧俗。这男欢女爱之事,只要两国来往不禁,怕是也阻止不住。” “这等白嫖还不用负责的好事,顺其自然吧。”赵佶笑着说道。 “那倭国的使者与进献的美人,官家何时召见?”何执中问道。 赵佶耸了耸肩,说道:“何相代我去谈谈吧,弄清楚来意再说吧。若只是鸟羽天皇自己的意思,那便好言好语打发回去,过几年等他掌权了再说吧。至于美人,送回去吧,我就不见了。” 赵佶说到这,又想起以前一个政治不太正确的笑话,说是一个华夏男子去日本找日本女子,啪啪的时候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草死日本妹的口号,结果却败下阵来,直呼抗日太难了。 对于看着岛国片长大的华夏年轻人来说,日本女子是性启蒙老师。若是有日本美女免费送上门来,十个中华好儿郎,怕是十有七八会拿起枪来,英勇杀敌。 这种心理很古怪,一方面恨死日本人,恨不得族灭之,一方面又对日本女子有别样的心思。 赵佶知道自己什么货色,想着自己万一见了两个娇滴滴的日本小娘们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后宫又得添人了,男子汉说打脸就打脸也不太好。 赵佶不敢挑战自己的软肋,干脆懒得召见。 “对了,记得帮我问问,据说鸟羽天皇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其实是他爷爷白河法皇的种,他的中宫滕原璋子名义上是白河法皇的养女,实际却早已私通。还有,日本有许多厉害的阴阳师,可通鬼神,这些是不是真的?” 何执中看着赵佶,无奈又无语。他不知道官家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官家一向重视收集方方面面的消息与谍情,知道也不奇怪。只是这东西由朝廷重臣去问一国使者,这太过无礼也太过失礼。 “要不,官家留下两位美人,来日方长,慢慢问?”何执中耷拉着眼皮,轻轻回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幕将启 赵佶讪讪一笑,说道:“跟老师开个玩笑而已,老师老成持重,该聊些什么自然不用我提醒。倭国之事,暂时先这样吧。” 赵佶自然也想王八之气一发,一声喊让倭国亡国灭种,但现实永远残酷。 以汉唐之雄、元朝之盛、大明之勇,尚且灭不了日本,凭大宋现在的情势与战力,灭日本终究还只能想想。 高丽归宋后,地方豪强蠢蠢欲动。 赵佶本着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扶持一批,迁出一批,迁进一批的方针,历时数年,又有旧日国君王俣在台前,才堪堪稳住局势。 于去岁开始,朝廷又开始有计划的迁去灾民、流民开荒,鼓励高丽女子嫁给当地驻扎的宋军,轮戍之时再内迁,同时鼓励汉人向高丽迁移。 让高丽彻底融入华夏,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并不是赵佶这一代人所能完成的,但至少有了不错的开端。 大金未灭,赵佶也没闲功夫去理海那边那个鸟国。况且,若问宋人,打倭国还是打交趾,十有八九会选交趾。 交趾本是汉土,又有切肤之痛。宋人不记仇,但也没忘了屠城惨祸。 当然,这些个暂时都得抛在一边,大金才是赵佶心目中念念不忘的心腹大患。 枢密院,赵佶指着沙盘说道:“如今国内局势稍稍稳定,今年天气也不错,想来收成也会好于去年,我准备下诏全面禁止与金国的贸易,严厉打击两国间的走私。如此一来,不出两年,金国能勉强自给自足就不错了,根本无余力发展兵备,为了生存与财富,女真人肯定会重操旧业,劫掠四方。但阿骨打并非常人,他自然能看得明白,而且他的野心也不止偏安一隅,苦苦求存。所以,他要么继续西进,占据漠北草原,或攻打高昌回鹘,打通陆上商贸通道,进入丝绸之路。要么南下攻打辽阳府,打通海上商贸通道。但这个并非上策。金国东北良港虽少,也并非没有。但自大宋占据高丽,水军实力又远胜金国,轻而易举便能破灭金国从海上寻找出路的梦想。” “所以,阿骨打大概率会选择西进。”赵佶指着沙盘说道。 “西部战区北进,要越过阴山山脉,困难不小啊。而且漠北草原诸部控弦之士数以十万计,冒然进攻,也决非良策。”种师道说道。 秦汉隋唐,一直在对付来自漠北草原的游牧民族,那里的民风彪悍、又善骑射,全民皆兵的体制下,冒失的闯进去,风险太大。 冷兵器时代,农耕文明对于游牧民族一直没有解决的良策。汉唐的铁骑雄风也不是说重现就能重现的。这也是赵佶特别重视发展火药与火器的原因,只是限于自己所知有限,外部强敌未去,很多想法还没法去实现。 若是能发明蒸汽机,又让火炮火枪出现大的飞跃,那成为陆海霸主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当然,这还只能是赵佶梦里能有的盛景。 “漠北诸部对辽国余情未了,金国占据上京,对他们威胁是直接的。朝廷已遣使结好漠北诸部,支持他们保卫家园。另外,我们必须占据主动,我已令各战区都元帅府呈报灭金方略,到时我们再商议决定。”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继续苟 临潢府,原上京留守司官署的后院内,一声声女子惨厉的叫声不断从一间屋子里传来,夹杂着一个粗犷而又淫荡快意的男人笑声。 一声尖厉的女子惨叫戛然而止,不一会,两名神情冷漠的金军士卒从里打开房门,拖着一具赤身的女子尸体走了出来,出后院去了,那女子一身伤痕,下身更是血迹斑斑,显见生前受了非人的折磨,惨不忍睹。 赤着上身的完颜阇母一脸满足的从屋内走出。 做为阿骨打的同父异母弟弟,他也拥着猛虎一样的身体与悍勇,更有着超过阿骨打的凶残与狂暴,而且他不仅好色,还有着残忍的特殊喜好,他喜欢在交欢之时虐待女子,女子越凄惨,他就越兴奋。据守上京后,仅因他暴走后门,死于肛裂的女子已有数人,而被以其他方式折磨而死的女子,估计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尤其是对于女子来说,有时候能够轻易死去,反而是难得的幸运。 “报将军,猛克扎里在越过沙漠后遭遇上万辽军伏杀,只有三人逃回。”一名亲卫跑了进来,大声禀报。 “什么?”完颜阇母大惊失色,镇州还有辽军,数量还有上万人?这怎么可能?辽国早已亡了,哪里蹦出的大批辽军。 完颜阇母冷静下来,吩咐道:“立即去查清楚这件事。另外,问问上京城那些投降的官员,弄清楚镇州的情况。” 亲卫办事得力,半个时辰后回报说,可敦城也就是镇州,一直驻守着辽国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铁骑震慑漠北草原各部,而且根据祖制,只有在辽国危亡之时,皇帝的亲笔诏节这支军队才可以被调动。 完颜阇母听了倒放心不少,只要不是前朝哪个余孽在漠北又打起了辽国旗号就好。 想来是天祚帝、天福帝当初都来不及调动这支军队,由于地处偏僻,又有沙漠阻隔,这支军队怕连辽国已亡都不知道。 “派使者去招降,告诉他们,辽国已亡。”完颜阇母算计了下,发兵越过沙漠,劳师袭远,对方战力不明,况且还有草原各部,没什么胜算的事自然需要从长计议。 先招降看看,也许能成呢。 可敦城北面,耶律大石的行宫牙帐中,皇帝正在给大臣们讲故事。 所讲的故事在中原汉地几乎人人皆知,但对于远居漠北的辽国大臣与各部族秃鲁(头领)来说,没几个人听说过。 耶律大石讲得正是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隐忍求存,最后打败吴王夫差的故事。 耶律大石做为契丹历史上唯一一个中过进士的读书人,学识丰富,说话也极具感染力,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又穿插了些夫差与西施之间的香艳,让人听得荡气回肠,回味无穷。 故事讲完,众人意犹未尽,却也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时时刻刻要告诫群臣隐忍。 现在的辽国与故事里的越国处境也差不了多少。 “金军肯定会再次派兵或是使者来摸清楚情况,目前朕这个皇帝还不能让金人知道,要事先做好准备。”耶律大石心有不甘,却自有定断。 第二百二十五章 灭金策(上) 战“三大战区的灭金方略都已呈上来,几位枢相怎么看?”赵佶问道。 三大战区呈报的灭金策,有很大的相似之处,那就是多路出击,利用大宋在国土线上的战略优势,从西、北、东三面同时出击,使金军顾此失彼,穷于应付。而三大战区都不约而同选取了先攻临潢府的战术安排。 但在战术的安排与战略目标的选择上各有不同。 西部战区的灭金策上,战八方提出了先由西军直取临潢府,断金国一臂,并吸引金军向西调动,然后西军东进长春州,同北军与高丽军三路出击,直捣会宁府。 赵佶看完哑然失笑,这方略倒是很符合战八方一直以来的用兵特点,喜欢以大胆的长途穿插直取敌人心脏,一击必杀。 而相对来说,韩世忠的方略则要稳妥的多,西军由北方战区的大定府为前出基地,稳步北进,以直取临潢府为目标,用步步逼进的方式给临潢府施加强大的压力,金军必然西援。北方战区则由辽阳府出,先取沈州,再直捣黄龙府,将金军主力吸引至黄龙府地区决战,而高丽战区可以先取曷懒甸再西进,也可直接图取会宁府,让金军无法安心在黄龙府决战,为宋军赢得决战创造条件。 高丽战区的刘法则提出三路齐头并进的方略,由西军攻取临潢府,北军与高丽军负责攻下会宁府,至于分兵还是多路齐击,由北军与高丽军自行决定。 赵佶看完三大战区方略,很多东西跃然纸上。 战八方与刘法的方略中,三军都是主攻,以攻取会宁府为最终的目标选择,而韩世忠的方略中,则是一主两辅,由北军为主力,并不执着于城池的得失,而是以消灭金军主力为目标选择。而韩世忠与刘法在战术打法的选择上,都很沉稳,主张步步为营,缓缓推进,而战八方在战术打法的选择上,极具鲜明的个性,主张出其不意,奇袭制胜。 战八方与刘法的方略中,虽然都以攻取会宁府为最终战术目标,战术安排亦有不同。刘法明显是从地理上顾虑到西军攻取临潢府后再东进,时间与距离上都够呛,所以并未考虑西军参与攻打会宁府。而对战八方来说,从来不甘人后,当年灭西夏,在千里袭取河西之后,又北上、南下,马不停蹄的兵临兴庆府。这一次灭金,他自然不会让西军落于两军之后。 几位枢相早已讨论过这些方案,便由宗泽说道:“对于战都元帅的方案,枢密院以为太过轻敌冒进。” “当年战八方这厮当年灭西夏就是这么干的,还让他成功了。这一次他是准备故伎重施,怎么就是轻敌冒进了呢?”赵佶笑着问道。 宗泽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的河西毫无防备,又无良将镇守。而现在,这两年大宋与金国都在采取措施稳固占领的辽土,统治已相对稳固。民心既不可为我所用,若是孤军深入、劳师袭远,大概率会失败。” “民心这东西,从来都是易于被操控的。若只这个理由,不足以否定战八方的战术选择。”赵佶听了,摇了摇头,并不以为然。 第二百二十六章 灭金策(下) “臣刚才之言,只是其一。临潢府乃是辽国五京之首,想来城防坚固,而且金国留守的完颜阇母是一员猛将,在金军的如云猛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可否认,战八方、折可求、杨可世他们也都是难得的将才。但现在是我军悬师深入,以劳击逸,若临潢府不能即时攻破,顿兵于敌坚城之下,粮饷不继,金军各路援军四集,我军必然陷入被动之中,到时进不得战,退无所据。”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金国新兴,民心军心高涨,而且士卒勇猛将领凶悍,与当初的西夏情势完全不同了。枢密院的顾虑,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战八方的方略暂时搁置,说说枢密院对韩世忠与刘法方略的看法吧。” “韩世忠与刘法的方略中,均主张稳扎稳打,渐次推进,枢密院以为,如今大宋国力军力兵备均胜于对方,这种方略最为稳妥可行。相对来说,枢密院更倾向于韩世忠的方略,只要消灭了金军的主力,攻取城池与扫除残余都是很简单的事情。西军先取临潢府,断其羽翼,再谋长春州,撒其屏障。北军再攻黄龙府,黄龙府一失,会宁府便门户大开。阿骨打决计不可能坐视黄龙府失守,必然以主力救援,与我决战。高丽军再从背后杀入,金军难免顾此失彼,援守不决。到时攻下会宁府,其他地方自能轻易而克。”宗泽一口气将枢密院的意见说完,静待官家决断。 赵佶对于这个问题考虑已久,心中早有计算。 “三军齐发,最难的便是各军之间的联络与沟通及时迅速有效,各军之间的行动才能协同有力,互为援应,不给敌人有可乘之机。军法司必须派出得力人手随军行动,对于延误失机者及时惩处,这次种、刘二位枢相去北边坐阵督战,必要时朕会御驾亲征。” 抬手止住闻言要劝谏的众人,继续说道:“三军必须有主次之分,以韩世忠为平金都元帅,战八方与刘法副之,三军皆需依韩世忠的军令而行,不遵号令行事者,斩。各军之间以军鸽传信,字码由各军主将亲自掌握,不得泄露。”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说道:“攻打燕京时的约法三章,这次继续沿用,赏罚皆依前例。” “至于具体的战术与兵力安排,由平金元帅府依情势自行决断。我只做两点要求。” “一是,攻取临潢府的兵马由耶律余睹统率,兵马从北军中调派,告诉韩世忠,不要过多干预他的临战决断。西军东进,由平金元帅府集中统领指挥。” “第二个就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要拘泥于已有的方略与事先的安排,要懂得因敌因时因势而变。总之,以消灭金军的战力为首要考虑安排行动,要注意利用我们的火炮、弓弩、水军的优势。都说金军野战无敌,骑兵锋锐,这一点要认真对待。” 赵佶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孙子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 “阿骨打用兵大开大合又不乏奇诡,很有孙子兵法所说的奇正相生之风,尤其要小心金军偷袭与长途奔袭。告诉韩世忠,有时也可以用下战八方的战法,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官家思虑周全,非臣等所能及也。”何执中带头叹服道,众人随后跟上。 赵佶笑道:“打住,等灭了金国再说吧,到时我设宴专门听你们奉承。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一个就是封锁边界与海上,断绝金国与外面的经济往来,西面的高昌回鹘要派使者去。”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说道:“镇抚司北衙前阵子传来消息,完颜阇母在可敦城附近折了一名猛克与千名士卒,据说是遇到了万余辽军骑兵,很可能是原值守西北招讨司的两万骑兵中的一部。我还是有些担心,漠北草原的几个大部族战力不弱,不可不防。我已让北衙全力去探查漠北的消息了。” 赵佶看向徐衡,说道:“再说回来,徐衡,枢密院机宜司从现在起,要全力在金国境内安插谍子、内应,平时收集消息,战时配合北衙的探子暗杀偷袭、放火造谣等破坏行动。” 徐衡躬身应下。 赵佶点了点头,再看着何执中与宗泽说道:“何相、宗相,打仗说到底打的是国力。政务院与枢密院要全力保障粮饷的供输,从现在起要开始有计划向北方各地调运粮食,乡丁从现在起,这一年内至少要保持六个月的操练,以备不时之需。我这里有些制作简单、能长时间保存的耐饥食物的制作方法到时会告诉韩世忠他们。” “总之一句话,留守后方的我与你们,只有一件事要做。保持国内平稳,前方打仗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满足他们的一切需要。” 何执中、宗泽等人一起躬身应下来,赵佶又叮嘱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只限于朝中枢相、军中副都元帅以上的极少数人知道。 至此,灭金方略算是基本定了下来,留下的是在这一年时间内完成各项准备工作。 赵佶再次向大理购买了大批马匹运往北方适应气候,准备战时用于运送物资。 赵佶又令袁松辉的镇抚司南衙注意各地的民情舆论,令大理寺疏,讯察全国囚犯。同时派出多路朝中大员巡视各地,又令各路交叉互查,以期及时发现官员不法、百姓之冤。 赵佶下诏,让南方战区的杨友、南海水军警戒交趾,同时又遣使持段婧月家书至大理,让段和誉也帮忙看着点交趾,以防战时交趾捣乱。 苍鹰搏兔,亦用全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挥舞屠刀 “这个阿骨打倒真是个人物,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象那么回事。”赵佶看着袁松辉呈上的谍报。 金国已经在今年春天开始在占据的上京道旧地发行自己的宝钞,并且将宝钞与宋钞的兑换固定在了一比一的比例,由于金国物资生产远不及宋朝,所以物价奇高,尽管边禁森严,导致金人纷纷入宋境买货,而宋人纷纷出境卖货,金朝宝钞有在宋朝边境地区蔓延开来的潜在危险。 金人居然也跟自己玩起了经济战,赵佶意外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起对方来。 还是披着高丽皮的宋军在临潢府外与金军交战时,金军就对宋军的火炮十分重视。阿骨打抢掠招募了一些辽国的火药火器工匠,也搞起了火器。虽然威力还远不及宋军,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赶上来了。 “幸好这月榷场已经关闭,损失并不大,算是吃了个小亏。由朝廷把金人的宝钞兑换了,严禁金人宝钞在我们大宋流通使用,至于兑换回来的金钞,用于镇抚司与影月那边在金国境内的活动经费吧。” 赵佶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影响不大,头疼的事情在后面。 榷场关闭后,走私开始猖獗起来。 不到一个月,边境守军与地方官府已抓获了五百多向金国走私货物的宋人,三百多越境买货的金人。其中不乏一些商家大户与官宦世家的人,甚至还牵涉到了朝廷通商局的一名员外郎,走私的货物中也不乏铜铁制器物等严禁流出的战略物资。 如何处理这些人,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 打发走袁松辉,赵佶将何执中、宗泽召进殿来商议。 “官家早已严诏,朝廷也三令五申,走私者轻则抄家入狱,重则斩首示众。臣以为,对金开战在即,非严刑峻法,不足以震慑不法,明正典刑,理应重处。”宗泽奏道。 “老臣以为不可,正因为对金开战在即,大兴杀戮,恐失民心啊。更何况,犯者多为边境地区百姓,更易引发边境不稳。老臣以为,只诛杀几名重犯即可。” “二位说的都有道理,这件事关系重大,确需谨慎处置。我的意思呢,那些金人都放了,让他们回去。告诉他们若是再犯,一定杀无赦。如果有愿意投效我们大宋的,我们欢迎,有愿意回去帮助收买人心,暗中拉拢百姓招纳官员投靠大宋的有重赏。”赵佶沉吟着说道。 何执中与宗泽相互看了下,并未出声反对。 赵佶这样的处置用心何其险恶,这些人轻易被放回去,能有几个人诚心投效大宋并不好说。但只要有极个别的人做了大宋的奸细,一旦被金国察觉,这一批人怕是一个都活不成。到时只会激发百姓对金国的怨恨。 退一步说,金国若未发觉,那便很有可能在战时为越过边境的宋军提供一些便利。 赵佶是个善良的人,真没想过在这些百姓身上用什么反间计,何执中、宗泽却是又冤枉了他。 赵佶见二人神色有异,笑了笑,朝中大臣总喜欢揣摩圣意,却不知道当皇帝的也总在揣摩臣子们在揣摩什么。 劳心者累死个人,难怪很多皇帝不喜欢上朝理政。 灭了金国,我也不去管什么蒙古人了,选好太子让他去辛苦吧。我呢,带着娘子们离京逍遥去。 赵佶稍一走神,赶紧又收了回来。 “至于我们这边的人,贩卖铜铁器等十项朝廷严厉禁止与他国交易货物的,一律以资敌通国论斩。要告诉百姓,他们卖出的每一两铁,都会变成在明天射向大宋将士的夺命箭矢,杀害大宋将士的刀枪铁棒,所以朝廷绝对不会饶恕。牵涉到商家大户与朝廷官员的,无论走私什么,这些人最是可恶,发着我大宋的财,吃着我大宋的俸禄,却何曾为我大宋考虑。这些人一样以资敌通国论斩,另外抄没家产。剩下的人依宋刑统,由地方官府自决。这件事,监察院、谏部、镇抚司派员盯着,别让大理寺与地方官员在这事情上犯错栽跟头。” “李延刚也杀?”赵佶的话音一落,何执中与宗泽脸色顿时变了,说起来,李延刚只是家中的儿子向金国走私丝绸茶叶之物,他顶多是落个家教不严,贬黜了事。 除非叛逆谋反重罪,不杀士大夫这是大宋朝治国的传统。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资敌通国,尤其李延刚还是主理商贸的朝廷中枢官员,只杀他父子两个人,我已经格外开恩了。”赵佶脸色阴沉,说起来,这李延刚还是自己挑选的官员,于经济商贸一道颇有见地,这让他更为痛心。 何执中与宗泽见赵佶说话与神情,知道官家杀心已下,怕是以此杀鸡儆猴,多说也无益。 “朝廷以后用人,必须德才兼并。李延刚是个能吏干臣,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朕希望朝中与地方官员都能引以为诫。朝廷对官员待遇一向丰厚,俸禄之高,历朝罕有。朕希望所有官员都要明白一个道理,不该伸的手千万莫要伸,不然是会掉脑袋的。做为一个朝廷官员,为官一任,当忠君爱国,造福百姓。这是我大宋最大的规矩,我希望大宋所有的官员,都要讲规矩、守规矩。若是有谁不讲规矩不守规矩,那朕只好跟他讲法纪讲朝纲。”赵佶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借此事再敲打敲打朝中与地方的官员。 水至清则无鱼,赵佶自问也没那个能耐完全管住官员贪腐,但他必须时刻警惕,不能让官员的腐化堕落成为一种风气,蔓延开来。 自从朝廷突然宣布关闭与金国的榷场交易,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或准备加入走私的队伍中来。 而就在这时,赵佶突然高高举起了杀人的屠刀,数百颗人头滚落,牵扯其中的商家大户与朝廷官员,更是人财两空,家道自此败落。这血淋淋的事实,让宋朝的臣民们明白,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而通商局李延刚父子被诛,更让朝廷上下为之肃然。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先发制人图高丽 “”宋朝突然关闭了榷场交易,禁止两国的商贸往来,而且宋朝的水军战船开始出现在高丽以北的海域,频繁扣押大金出海的商船。 这些不寻常的事情自然很快被阿骨打得知,只是这一次,一向果决的他却没有及时做出有效的应对。 因为撒改突然病逝了。 在整个完颜部落中,撒改是最受敬重的长者,甚至没有之一。 不仅仅是他为人敦厚多智,治理有方,自盈歌时代开始便为国相,为女真崛起立下汗马功劳,是女真能够立国的最核心的几个关键人物之一。更因为他的高风亮节,无私大义,才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完颜部,挽救了阿骨打,成就了大金。 出河店的立国之战,正是他甘做绿叶,退居阿骨打之下,使完颜部由二归一,才取得了胜利。 撒改,在阿骨打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比。 撒改的突然病逝,阿骨打闻讯赶去,恸哭不已,以刀划破额头,血流满面。 下葬之日,阿骨打又以自己所骑的白马为之殉葬,一起火化。这在女真旧俗,便相当于自己去陪葬一般,这让金国上下都明白,阿骨打对撒改不单只有手足之情,也有感念撒改雪中送炭、患难与共的生死恩情。 过了数日,在一次酒宴之上,阿骨打又将自己穿的御衣披在了酒醉的宗翰(粘罕)身上。阿骨打似乎也喝醉了,不知道此举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样类似黄袍加身的举动,却让吴乞买、宗望、宗干等人齐齐变了脸色,这一顿酒宴顿时再无滋味。 完颜宗翰听闻此事后,表面未动声色,内心自然不可能不起波澜,只是阿骨打一直未曾明言,反倒让自己平白收获了更多敌意,让他又多了些苦涩。 自从为帝后,阿骨打虽然让大家从旧俗,上朝奏事无须跪拜,也仍然常常在自家大炕上与众人围坐议事,但心思却越发深沉。 宗翰也看不透阿骨打是真心想让自己接班呢,还是因为父亲撒改的功绩,阿骨打做出的样子。 宗翰又想起父亲临死前的交待。 “如今大金虽然已立国数年,根基稳固,这得益于兄弟们都知道团结一心,并无二心,大家劲往一处使,握指成拳,自然无往而不立。阿骨打也曾私下说过想让你以后接他的位子,其中有几分真意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变数太大,你切莫迷了心窍,此后更应谨言慎行。若以后阿骨打将皇位授与你,你自然可坦然受之,若是给了吴乞买或者其他人,你不得去争去抢,必须尽心尽力辅佐于他,兴盛我大金。” 想到这里,宗翰再次苦笑,心道:“不争不抢?别人可不见得会这么想,看现在的情势,我已快成别人眼中钉了,总得有自保能力吧。” 金国的一干重臣各怀心思,暗流涌动,阿骨打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春秋正盛,自信能够压制住局面,所以并不担心。更何况,宋朝突然断绝往来,显然用意不善。外患已至,底下的这些人怕是没时间与力气再闹内哄了。 收到宋朝关闭榷场,在海上挑衅消息后的第十天,阿骨打才有空召集众人在乾元殿议事。 乾元殿,听起了挺气派,实际就是皇帝寨中阿骨打自家的房子,与周围的房子相比,也大不了多少,更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寨中,阿骨打还有专门议事的毡毯大帐。不过只有几位勃极烈议事时,阿骨打依旧习惯于与大家在自家炕上围坐成一圈。 “我们女真人,与宋人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要与宋朝开战。不过看起来,宋朝的那个花鸟皇帝倒是主动招惹起我们来了。大金与宋朝之间,这一仗只怕难以避免,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阿骨打虽然很不满意辽军主力败于自己之手,地盘却被宋军占了大半去。却也只是自嘲自己棋差一招,并没有想去招惹宋朝。 “陛下,宋朝的皇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宋朝的人口、军队、财富远胜大金,冒然与之开战,怕是没有胜算。”吴乞买看了下阿骨打,并不赞成。 宗翰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意见,补充说道:“中原人讲究国之战,须有大义名份。宋朝一直未启战端,怕是苦于没有借口。若我大金主动挑起战争,只怕正好送给宋朝一个正当的名义。” 阿骨打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此战不可避免,我们消极等待宋朝做好准备,被动应战,那会很吃亏。更何况,目前宋朝国力远胜我大金,主动权再被他握在手里,更加难以应付。” 阿骨打扫视众人说道:“要打便打,我们女真人没那么虚伪。必须在宋朝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抢先出兵,才能打断宋朝的安排布署。而且这一次,必须快、稳、狠、准,必须将宋朝打疼打怕,到时是战是和,主动权就在我们大金的手中。” “那陛下准备怎么打?”吴乞买问道,对外征战本就是阿骨打与宗翰说了算的事,他表示下意见即可,阿骨打既然要打,那就打呗。 “从地理上看,攻打辽阳府为首选,大定府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我们知道的,宋人也清楚,这两座城肯定防守严密,尤其是辽阳府,宋人的水军能快速援救。而大定府,我们在临潢府的兵力有限,攻打大定府怕是兵力会有所不足。” “所以,只有高丽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阿骨打嘴上说着不想与宋朝开战,但对于与宋朝之间一旦发生战争,大金所能采取的方略,早已在心里推衍过无数遍,早有定计。 “宗翰,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会说攻打高丽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阿骨打一脸笑意,看向完颜宗翰。 宗翰愣了一下,马上说道:“我们攻打高丽,肯定会出乎宋人意料,有奇兵之效。而且高丽建国比宋朝还久,哪里那么容易臣服于宋,一旦开战,怕是人心动荡,内部生出许多乱子来,我们更容易取胜。” 阿骨打满意的点了点头,再问道:“还有呢?” “臣愚钝,只能想到这些。”宗翰低下头,貌似羞愧,目光闪烁不定,抬头时已恢复如常。 阿骨打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其实选择攻打高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会玩的阿骨打 挺好的李清照 “宋朝占领高丽后,已事实上对我大金形成了腹背夹击之势,让我大金动弹不得。我们的选择并不多,攻取高丽,不仅可以让大金摆脱这种困境,还可以重新打通海上商路。不然的话,我们只有继续往遥远而陌生的西方去,或直面漠北的草原诸部。” “当然。”阿骨打笑道:“我们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等宋人攻进来。辽东之地,气候寒冷,宋人难以适应。而且,除了黄龙府、宁江州、长春州等几个旧辽边城的城防坚固,并无什么象样的城池。这样,宋人就不得不在恶劣的气候下与我们野战,而这正是我们的长处。” “但我不喜欢这样,女真人被契丹人骑在头顶上欺压得够久了。如今立了国,还让别人跑到家里来撒野,我不接受。” “宋朝,到底是头猛虎,还是虚有其表,总要真正打上几次才能知道。” “大家回去整军备战,随时等待军令。宗翰你且留下。”阿骨打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看向宗翰。 众人应命告退,独留宗翰。 “你真认为我们攻打高丽是最好的选择?”阿骨打轻轻问道。 宗翰又是一愣,旋即摇头说道:“臣以为,正如陛下所言,此时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最为稳妥。” 说到这里,宗翰停顿了一下,语气沉重起来,说道:“攻打高丽,从战略上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事实上,先不说高丽的千里长城之坚固,长城之后依旧山隘众多,坚城不少,而且宋人有强大的水军,能快速援救。更关键的是,宋人在高丽经营多年,民心就算没有完全归附,也有四五成了吧。而且我们女真与高丽仇恨更深,曷懒甸几年交战,高丽男丁十人之中死伤七八,高丽人对我们可谓恨之入骨。一旦我们攻入高丽,只怕是全民皆敌。” “宗翰,你很好。说老实话,宋人若是真的要灭我大金,这时收缩保守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但我女真立国新立,若是太过怯懦,便很容易失了锐气。若没了这股子锐气,大金会更艰难。”阿骨打这时突然疲态尽显。 宗翰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不止阿骨打,几乎所有的完颜部高层在短短数年内都有了巨大的转变,连宗翰自己也不能免俗。 如果说,当女真贵族占领东京道黄龙府、长春州后,发现了无论长相打扮还是气质都远超自己部族女子的契丹、汉人女子时,便开始在女色上放纵起来。 而当上京城破,上万名宫廷与官宦之家中精选的美人被送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的兽性与欲望被彻底引爆了。 从苦寒之地到繁华之都,乡下人成了暴发户,骄傲狂妄在所难免。而这些美人让他们终于放下了最后的警惕,彻底释放。 这便是人性,阿骨打不能免俗,后来的蒙古人、李自成也相继重蹈覆辙。 做为皇帝,阿骨打从上万名美人中瓜分了两千余人,从此开始了信马由缰、日夜杀伐的崭新征程。 旧伤新劳,让一向身体健壮,强似猛虎的身体变得虚弱了许多。 “陛下,如今大金强敌虎视,汉人有句老话,温柔乡里英雄冢,美人腰是刮骨刀。还望陛下保重身体。”宗翰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轻轻劝道。 阿骨打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苦笑道:“女色这东西,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不过你提醒的很对,以后也要节制些了,日御七八女的事情要少干了,不然这身子骨可真禁不住折腾了。听说汉人流传有许多房中秘术,能够采阴补阳,又有许多滋阴补阳的壮阳药物,真是羡慕宋朝的皇帝啊。” 宗翰看着阿骨打说到后来,悠然神往的样子,心知阿骨打沉迷于女色,只怕一时走不出来了。做为臣子,尽心就好。 宗翰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接话。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美人多娇,刮骨钢刀。想不到阿骨打一世英雄,终不能免俗。想来就算他身体再好,这样的玩法,只怕迟早把自己玩死。”赵佶看着影月楼的谍报,忍不住乐了起来。 最多的一天连御十二女,一天连御数女是常有的事情。 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玩啊。穷养的孩子一下暴富,很容易暴饮暴食,这样对身体危害很大啊。 “堂堂的大金皇帝,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赵佶唉声叹气,开始为自己的对手担心起来。 “这样下去,只怕阿骨打很快就得扶墙而走。这男人,一旦床上失了雄风,难免猜忌多疑,暴怒嗜杀,那些无辜的女子就遭殃了。”赵佶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起来:“我这个人向来心软,又最是怜香惜玉,见不得女子受苦。” “这样吧,最近金人盯镇抚司盯得紧,就由影月楼这边安排几个道士,找合适的机会让阿骨打很自然的拿到些滋阴壮阳的药物,他要是想学房中书,也教给他。要保证让他雄风不减,至于会不会****,死在女子肚皮上,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师师、元惜、李清照三人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偏偏说得又是事关重大的计划,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别顾担心敌人了,十一郎也要适当克制下自己。”李师师笑道。 赵佶一脸向往的道:“其实吧,我也想象阿骨打那样玩,那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吧。可是我又怕把自己玩死。” “好了,不闹了。师师姐,我们先去安排给阿骨打献药的事情吧。清照姐,你陪陪官家。”元惜站起身来,打断了两人的胡闹。 “官家若是想这么玩,后宫再扩大些便就是了。” 二女走后,李清照冷笑着说道。 赵佶走过去,将她拉起来,自己坐了下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声说道:“也许我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你成为神一般的女子,从而离开属于你的人间烟火。” “至少现在的你,依旧不尊世俗,依旧会溪亭醉酒,依旧会倚门回首,依旧会调情吃醋,活得有血有肉,那么真实自然。” “如今的你,一袭烟尘,苦乐悲喜,肆意由心,仍是一颗澄澈透亮心。挺好。” 李清照轻轻将头倚在赵佶怀里,默默感受着这份情绪,心神俱迷。 突然间,李清照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站了起来,回首啐道:“原来你说的挺好就是这个?” 第二百三十章 赵桓 宋朝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它的重文轻武,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制度。 但事实上,宋朝内部的稳固正是因为这套制度而远胜前代后朝,并不能简单的否定。只能说,这套制度在强大的外敌面前,有天生的缺陷,而宋朝,刚好又生不逢时,契丹、党项、女真、蒙古接连崛起,虎视中原。 正是在这种制度下,皇帝与太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得以最大限度的缓解,皇帝与太子的生死天敌关系才不会凸显。 只要拥有正当名位,不需要强大的守护力量,雄厚的自家班底,也可以顺利即位,执掌朝政,这便是大宋的底子。 皇帝不用面临两难的选择,日夜不安。既担心太子势弱,压不住重臣,又担心太子羽翼丰满,对自己皇位造成危胁。皇帝也不用处心积虑从皇子中挑选人出来与太子争锋,既是牵制平衡,又有磨刀之意。 宋朝的皇家,算得上历史上最有温情的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并不少见。不象其他朝代,太子、皇帝、皇子之间,为了皇位费尽心机,动不动便有流血之厄。 如今的大宋,只须盯着些几位手握重兵的将领,内部并无其他隐患。 以赵佶如今的威望与朝廷的掌控力,又有大金这个强敌在,相信军队暂时也不会出问题。 赵佶静下心来,开始认真考虑太子之选。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赵佶自然不相信大宋便能雄踞四海,传承百代。 当然,若是能让大宋提前进入热兵器时代,又能提前发明蒸汽机,进入工业时代,至少中原不用再担心北方游牧民族这个历代大敌,只要制度得当,大宋肯定能多活很多年。 至少,要保证自己退位后,能够保证余生与众位娘子能安稳逍遥。 赵佶心境渐明,已不再纠结于到底这个皇子算不算自己真正的儿子这个理不清的糊涂事。 赵桓如果能争气点,以嫡长子身份立为太子,自然是最好的。 赵楷其实很不错,不过太恣意放肆了些,若能收敛些便好了。 赵政,现在不错,只是年龄太小,还未定性。 “富贵,给每位十四岁以上的皇子府上挑选十位宫女过去服侍着。”赵佶突然想到了历史上儿子赵构用的招术,先借过来用用。 王富贵自然不会去想官家的用意,领旨照办就是了。 赵佶重提太子选立之事,令朝臣有些意外,唯有枢相们知道,灭金之战若不顺利,官家很有可能亲征。所以必须先立太子以安人心,以镇朝廷。 对于二院宰执们来说,仍然倾向于立嫡长子为太子。 立贤这事,听着靠谱,实则最是扯淡。因为,所谓贤明,皆是人之主观认定,并无客观标准。而且人性善变,今日贤明,明日便可能昏聩。贤明这东西,不到盖棺论定,谁也不知道。事后诸葛亮,是后来人的论判,在事情发生之时,可能评价完全相反。 立嫡长子,本来便是西周以来确立的礼制,历经历朝历代检验,行之有效。通常情况下,嫡长子年龄最大,处世最长,见识最多。 而历朝历代,但凡立贤,往往伴随着流血政变。因为自认贤明的皇子一般不会只有一个。 宋朝的制度使得东宫虚化,皇子无权,能有效保证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不会演变成流血政变。这一点让赵佶很欣慰。 不过大臣们的意见不能不听。 宴春阁外的石径上,赵佶与赵桓并肩而行,其他人远远坠在后面。 “桓儿,我若立三哥为太子,你会不会心里怨恨于爹爹。”赵佶突然开口说道。 “三哥聪明伶俐,智勇兼备,的确是太子的理想人选。”赵桓依旧如平常一般,语气平淡,神情平静,看不出喜忧,也无从猜测他的心理。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随皇后的性子,平白让我多操许多心来。” 若赵楷与赵桓对换,赵佶早就将皇位甩给他,什么金人蒙古人,自己统统都不操心,陪着众位娘子逍遥去了。 “跟爹爹说说,你若为君,会如何治国理政,不要背书上或先生教你的那些现成的东西,说说你自己的想法。”赵佶再次问道。 赵桓迟疑了一下,转头见赵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目光中有鼓励之意,定了定神,组织了下言辞,便开始说了起来。 赵桓说了很多,从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到诫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为君之道的各个方面,都谈了自己的看法。 赵桓的说法中规中矩,也不乏自己的一些想法在内。赵佶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闷声的便宜儿子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渐渐放开的赵桓又多嘴了几句,委婉的劝说赵佶,不要轻易开启战端。金国一直与大宋和平相处,大宋若主动开战,那便失了大义名份,是不正义不道德的。 赵桓还提醒赵佶,现在大宋的兵马掌握在少数几个将领手中,这样违背祖制,也会引出祸患。 赵佶很是无语的看着赵桓,心里腹诽道:“我要不是怕与你成为难兄难弟去北方喝风,不是担心这后宫妃嫔宫女沦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我天天喝酒画鸟玩女人不好吗?用得着这么呕心沥血去对付金人?” 不过这话不能宣诸于口,而且赵桓的看法也很能代表朝廷上下相当一部分人的思想。 “今日之金国,便如初始之契丹、党项,迟早会成为我大宋的心腹之患。爹爹不会让历史再重演,以免将来时局不可收拾,悔之晚矣。”赵佶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便没了交谈下去的意愿。 “唐太宗说过,一个君主应该有宽广的胸怀与远大的志向,才能包容宇宙,涵容万物。你整日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怎么可能拥有包容天下的海量。自明日起,你随朝廷的巡视组到地方上去看看,多看多听多问。等到与金国开战,你再去韩世忠的军中看看。希望你不会令爹爹失望。” 赵佶丢下几句话,拂袖自顾自走了。 赵桓呆了一呆,反而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锋火再燃 五月初,北方战区在副都元帅、辽国公耶律余睹率战区第六军(全骑兵)与炮军第一军、神机营第三营北上,驻守边境的以步军为主的三个军归入其指挥,杨平担任耶律余睹的副手,正式组成伐金西路军。 耶律余睹将三个军的一旅骑兵抽出,暂归第六军建制,二万一千的骑兵,与完颜阇母手下的两万主力骑兵相当,而二万七千步军对于金国从当地征召的契丹等族百姓组成的军队虽然机动力不足,但从训练与兵备上占有优势,更何况还有炮军与神机营。 古来中原王朝包括被同化的一些王权征战,都喜欢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站住大义名份,以此证明其发动战争的正义性,赚取民心。 当一位宰执在朝堂质疑大宋有何正当理由向大金开战时,赵佶心中翻白眼表达不屑的同时,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反正是先取临潢府,那就随便找个理由呗。 耶律余睹出兵之时,打出了向女真人复仇,迎回祖宗遗骸的旗号。谁叫你女真人不仅灭了人家的国,还一把火烧了祖州与祖陵呢。 这旗号一出,不仅将大宋摘了出来,还一下将上京地区的民心搅得稀碎。 完颜阿骨打在战事开启后遣使责问宋朝时,赵佶便以耶律余睹此举完全是个人行为,人家这等忠孝之举,朝廷也不好干涉,况且也干涉不了,自己下诏令他不得肆意妄为,挑起两国争端,他压根不奉诏。然后大谈女真人如何野蛮落后,这等毁人祖坟,人神共愤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才惹得自己与耶律余睹君臣反目。 金使怏怏而归。 当然,这已是后话。 耶律余睹的大军并未分兵,也不追求速度,摆明了是想以兵力上的优势逼完颜阇母做出选择,要么与自己在野外决战,要么舍弃其他地方,以临潢府为据,依城而战。 临潢府西南不远有契丹祖陵,建城而守,是谓祖州。 祖州是阿保机四世先祖居地,龙兴之地,有河出焉,名世里河(有说即为辽时潢河)。 阿保机称帝后,学习汉制,始有其姓,取世里河世里之汉译名,即耶律。 祖州与祖陵被完颜阇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早成废墟。但在他东南二十里的越王城当时在宋军手里,保存完整。 越王城,史载:耶律阿保机伯父耶律述鲁,因战功显赫,封大于越,地位仅次于皇帝。其伐党项、吐谷浑,俘获人口众多,故建此城安置其民,令其放牧于此。 越王城周长近二十里,正方形,坐西北朝东南。契丹人有拜日习俗,越王城只在东西两侧各开一门。 越王城是旧辽上京道临潢府之外,规模最大的城池,虽然防御力上不及长春州等边防城,但城墙高约一丈余,宽两丈余,有马面等防御设施。 这座宋军从战略上考虑而主动放弃的城池,却被完颜阇母选择做了决战之地。 一味龟缩防守,一向不是女真人的作风,完颜阇母自然不能容忍宋军打到临潢府城下。 此时的金国军制已略有变化,女真旧有之地与早早占领的东京道地区仍沿袭谋克猛安之制,即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为了便于指挥,又于谋克之下设百夫长,猛安之下设千夫长之军职。 而在上京道改行征兵之制,签发契丹、汉人、奚人等族为兵,谓之签军。 守卫越王城的以一猛安金兵为主,五千契丹签军,两千汉人签军为辅,据城而守。 由于越王城西北西南临河完,颜阇母则率主力近两万精骑驻守越王城东南城外。 耶律余睹对越王城甚为熟悉,宋军也在此驻守过,对于攻城策略的选择出乎金军意外。 宋军沿河北上,以一旅骑兵与两个神机营护住右翼,第一军六个(含临时并入的三个旅)旅骑兵共计一万八千人布置在左翼两侧,中间以三营重甲重斧大刀步兵为首,身后是六营弓弩手。 剩余十八营的步军刀牌手长枪手与弓弩手在没有城门的北城下,于弓箭射程之外分两翼列阵。 在一个神机营的护卫下,炮军首先出动了六十门火炮,分三列展开。 守城的金军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宋军搞什么鬼时。 便见有数十黑点呼啸着划破天空,向着城墙而来。 “是宋军的火炮!”有见识过的守军大喊道,守军们急忙找地藏身。 这个时候的火炮自然谈不上什么精确打击,更多的凭经验。 耶律余睹本意是用火炮集中攻击一点,将城墙轰塌的。 但一层层夯土夯起来的城墙,防御力并不差,再加上十炮有六成失了准头,将北城墙炸得坑坑洼洼,成了个大花脸。 数轮下来,守军倒是被炸死炸伤了近百人,而要轰塌的城墙才轰出个两三丈宽的大豁口来。 炮管一热,又换了六十门火炮继续轰。 “效果是不错,就是费炮弹,我们不心疼,只怕官家会骂我们败家。”耶律余睹也不着急,还有心情与杨平说笑。 “看来火炮这东西,还是更适合守城与野战。”杨平看着炮弹落处,略有些失望。 耶律余睹勉强笑道:“官家早就说过,火炮与火铳有一天会终结骑兵,到时游牧民族再也无力对中原王朝形成致命威胁。至于终结城池,那是更远的事情了。” 对于以铁骑纵横过天下的契丹人来说,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一种悲哀,难免失落。 目光及处两种愁,两位主将并不担心越王城破不破。 城终于塌了,塌了就塌了,耶律余睹也未下令攻击。 守军见宋军久无动静,开始组织士卒修填城墙。 耶律余睹见守军动静,下令又是两波炮弹飞过去,炸得守军哭爹喊娘,血肉横飞,只得放弃了打算。 守军一停,火炮也就停了。 那么大个缺口在那里,让守军心里很是煎熬,数次组织抢修,反被火炮炸死炸伤了两百多士卒,缺口更大了,守军只得完全放弃了抢修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夜袭 完颜阇母听闻北墙被宋军轰塌,却并未攻城时,只是冷哼一声。 双方都在等。 耶律余睹想等完颜阇母等不及自己攻城便来进攻自己,完颜阇母想等耶律余睹攻城时再去进攻。 于是双方都未动,僵持了下来。 耶律余睹下令一部三千人的步军在弓弩、火炮的掩护下发起了进攻。 双方在三丈余的缺口处展开厮杀,互不退让。 宋军从佯攻变城了血战,双方在狭小的缺口处堆出了近一丈高的尸墙出来。 耶律余睹鸣金让将士退回,继续用火炮轰击,再次另外轰出了两个三四丈宽的缺口来。 完颜阇母依旧不为所动。 耶律余睹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金军铁骑踪影全无,叹道:“这个完颜阇母倒是沉得住气,他这是想让我们在城池与野外两个地方同时与之决战啊。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杨平一愣,说道:“愿向都元帅请教!” “官家不简单啊,为什么官家会封我为辽国公,又以我领西路军攻取临潢府?说到底,不过人心二字。上京是契丹祖地,民心久固。如今虽陷于金国之手,内心思辽的故民只怕不少。而官家让我打出向女真人复仇的旗号,以报祖陵被毁之仇。这更容易激发起契丹人同仇敌慨的心理,赢得契丹人的同情与认同。加之越王城本为祖州之属,这些契丹签军大多为祖州百姓,对祖州祖陵被焚,心中仇恨自然更深。” “完颜阇母以为我在等他能在我们攻城之前主动来进攻,其实我是在等越王城内的契丹签军在城墙被破的压力与心理情感的双重压迫下撑不住而发生异动。” 耶律余睹看着越王城城墙上的三处缺口,忽然笑道:“火候也差不多了。” 耶律余睹的亲卫营率闻言,率亲卫营千骑向其中一处缺口突去,临近城下便开始射箭,箭上有笺条附着,同时以契丹语大声喊话。 “也就是些我与他们都是契丹人,契丹人不打契丹人之类的口号。”耶律余睹见杨平看向自己,笑着解释了一下。 耶律余睹这才令六千步军从新开辟的两处缺口发起进攻。依旧由弓弩手与炮军掩护。 很快,越王城也传来了厮杀声,有浓烟四起,有两千契丹签军突然叛乱,自内向外杀向其中一处缺口。 亲卫营当机立断,直接冲城,没遇多大抵抗就杀了进去,与叛乱的契丹签军会合一处。 宋军见状,合二为一,六千人也从亲卫营突破之处跟进。 宋金两军开始在城内血战,两千契丹签军的叛乱显然对契丹与汉人两族签军的心理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契丹签军首先溃败,接着是汉人签军。 猛安完颜泥家奴见事已不可为,带领本部人马弃城,出东门返回完颜阇母军中。 越王城告破。 耶律余睹却没有什么喜色,预估的野外决战没有发生,完颜阇母主力毫发未损,这让他对自己面临的对手更加重视起来。 很快消息传来,完颜阇母大军退守临潢府东南,狼河北岸的真珠寨。 要攻临潢府,便要面临完颜阇母的骑兵冲击,所以,完颜阇母依旧是宋军最大的阻碍。 强攻真珠寨,金军完全可以在宋军立足未稳之时,以骑兵快速冲击刚刚渡河北进的宋军。 耶律余睹自然不会随之起舞,他放过完颜阇母不管,率大军自临潢府西北方渡河,占据祖州废城,又亲自带领亲卫营与归降的签军去城外的祖陵废墟清理收拢骨骸等物,重新安置祭拜。 祖陵被挖掘抢掠一空,焦骨残骸四散于地,这等惨状让亲眼目睹的契丹人心理燃起了莫大的仇恨。 耶律余睹从中征募了数百人以溃兵的身份逃回了上京城。 在祖州休整两日后,耶律余睹这才率大军兵临临潢府西城之下。 完颜阇母见耶律余睹并未与自己在真珠寨决战,领军向西再次渡过狼河,在临潢府东南方向,距宋军五里远的地方扎下大营。 两军皆是营帐连绵,金鼓相闻,却不相往来。 “都元帅,金军的情形好象有些不对。” 在对峙两天后,杨平突然冲进了耶律余睹的中军大帐。 正在假寐的耶律余睹腾地坐了起来,说道:“是不是完颜阇母的金军主力已经不见了?” “是的,对面金军的营帐只怕是只有少数疑兵了。”杨平一脸凝重。 耶律余睹想了想,笑道:“杨将军不用担心,完颜阇母不可能轻易放弃临潢府,我故意不留兵力守松山州与饶州等地,便是巴不得金军主动去打这两座城,好减轻我们攻打临潢府的压力。完颜阇母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他这疑兵之计,十有八九是故意做出上当的样子诱我们攻城,到时再突然杀出来,自然会让我们阵脚大乱。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藏兵在汉城内还是城外的某个地方。” “西北面山坡树林众多,若金军藏在城外,最有可能绕到那里去了。”杨平反应很快。 耶律余睹笑了笑,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让杨平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需要暗中做进一步的探察才能确定。” 第二日,日出时分,耶律余睹升帐点将,宋军开始做各种攻城准备,甚至派出了伐木队。 到了入夜时分,叮叮当当,制作攻城器械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营中灯火通明。 半夜时分,宋军的营地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少许的灯火与巡卒的火把还亮着。 月黑夜风至,无数的人影从金军营地里冒了出来,牵着自己的战马无声无息的汇聚到了营前。 战马早已用布包住了马掌,马嘴里也塞了棒子等物。 随着完颜阇母牵马而出,金军大队人马随之而动。 到了距宋军营地两里之外,完颜阇母翻身上马,开始缓慢加速。 金军兵分两路,一路直冲宋军炮军营地,一路直冲骑兵营地。 在宋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金军已顺利杀进营中,纵火踏营。 一时间火光四起。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正面交锋 “为什么这么顺利?”完颜阇母见少数宋军在金军入营那一刻一哄而散,连高声示警都没有,心中咯噔一下。 “不好,中计了。”完颜阇母脸色大变,急忙大喊速退。 火光四起之时,便有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 宋军营地没有人,却有大量的火器,就等着金军纵火。 一时间,金军大乱,霹雳弹、震天雷、炮弹、毒烟弹炒豆子一般响个不停,让金军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 完颜阇母见机也快,率领亲卫骑兵抢先冲出宋军营中,收拢残兵准备退去。 耶律余睹趁势率埋伏在外的骑兵掩杀。 金军彻底溃败,完颜阇母带来袭营的六千骑兵折损了大半,仅得两千余人在金军主力接应下狼狈逃回营地。 经此一战,完颜阇母终于明白,玩阴谋诡计肯定迟早被宋军玩死,干脆亮明了架势,与宋军摆开了在野外决一死战的阵仗。 金军依旧摆出了具装铁骑在中间,半甲轻骑在两翼的阵型。 耶律余睹以两营重步军在前,一营神机营在后,弓弩手再其后,最后有一营重步军压住阵脚。骑兵与炮军在两翼,骑兵在炮军之后,炮军又各有一营神机营火铳手保护。 完颜阇母的具装骑兵,装备的兵甲远不及阿骨打的侍卫亲军合扎猛安。而宋军的重步军却是统一的制式兵备。 完颜阇母也深知自己的具装骑兵在面对宋军重步军与炮军时,冲击力与压制力可能有所不足,先是出动了两翼轻骑在宋军左右翼游走,寻找破绽。 中国古代的两军对战自然不会象影视剧中那样,先由两军大将阵前单挑,再两军对垒。 在中世纪的欧洲,倒是经常出现骑士单挑的情况。而俄罗斯历史上的传奇战役库利科沃战役中,就先出现了莫斯科大公国武僧阿列克谢对阵金帐汗国武将帖木儿的单挑。 在中国的历史上,也出现过武将单挑的稀少个例,史载,东汉末年的吕布在长安城外单挑、枪挑郭汜。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一个国家来说,培养一个军事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培养成本高昂,是珍稀资源,自然不可能轻易涉险。 临战之时,将领更是关乎军心、斗志与临场指挥,更不可能轻出,反而守卫严密。 而且,中国的古代战争中也没有免战牌这个东西。实力不济了,打输了,或等待援军,挂个免战牌?梦里啥都有可能。 趁你病要你命,这才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不过历史上,朱棣造反攻济南时,守城将领眼见城池不保,在城头挂了块牌子,朱棣真就乖乖退兵了。 守城将领挂的是朱元璋的牌位,朱棣不敢再打了,再打就是不孝了。倒也真的起到了免战的作用。 虽说兵者诡道,但战争最频繁的春秋战国时期,两国交战却最讲礼仪。 开战之前,派使者先文斗是必须的,谈得好,真刀实枪就免了。 如果谈不拢,便约好时间地点,双方兵马到位再真刀真枪干上。 到了后来,大家就没那么讲究了,偷袭都成了常见的手段,派使臣约架就太虚伪了。 再后来,兵者,就真成了诡道了。 金军的轻骑在宋军的两翼游走,宋军骑兵毫无所动。 射程之外,爱咋咋地。 完颜阇母见宋军两翼没有战机,便令中间的三千具装骑兵出阵。 宋军普遍装备的神臂弓,射程远超金军。 这些神臂弓威力极大,能穿透金军的盔甲,等金军能够射箭时,已经被神臂弓穿了不少人,伤亡了两三百。 重步军蹲了下去,神机营叠阵排成三排,一排燃引,一排上火药,一排射击。 射击的士兵相间分成两队,轮流而射。 这些火炮火药弹的微缩版在骑兵群中炸裂,碎片很难穿透盔甲,却能轻易进入士兵的眼睛脸庞,战马的马眼马腿,而且多半一时半会死不了,却痛苦异常,哀嚎凄厉。这心理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而且这时,两侧的火炮也开始了怒吼,立时便将冲锋的金军骑兵掀得人仰马翻。 金军的冲锋阵型并不稠密,其实伤亡并不大,但这画面对金军的震撼力挺大的。 等到金军具装重骑快要冲到阵前,宋军军阵种突然如天女散花般飞出许多的竹筒来,这些短小的竹筒,一头为竹节,一头以薄纸封住。在地上一弹一滚的,封口破开,便有许多的黄豆黑豆马草谷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这下,不少金军的战马停了下来吃食,不再听从驱策。阵型顿时大乱。 宋军重步军立即向前,杀入金军具装重骑中。上砍人手,下砍马腿,更有钩枪手专门去钩金军士兵的头盔,长刀重斧手去砍首级的。 金军的重骑向来也是攻城的主力,上马为重骑,下马为重步军,步战骑战皆精。见状,立即下马而战。 耶律余睹见双方陷入了苦战,宋军弓弩手也纷纷抄起了手刀加入了战团,神机营的士兵也挺起了刺刀冲了过去。 “金军在如此劣势下,居然还能与宋军展开对攻,真的是天生的战士啊。这样的勇气与凶悍,真是世间罕有。而如今的宋军也跟以前迥然不同了。我大辽亡于两国之手,真是一点都不冤啊。” 耶律余睹在高处看得明白,心中感慨万千。 完颜阇母眼见自己的三千重骑已折损过半,急令两翼驰援。 金军两翼轻骑犹如一对巨钳,狠狠夹向宋军中军。 而耶律余睹见有机会全歼金军这支重骑,自然不会错失良机,也令两翼骑兵出击,缠住了金军两翼。 完颜阇母带着亲卫队亲自杀向宋军中军,驰援重骑。 耶律余睹见状,冷哼了一声,便要纵马而出,带着亲卫营出击。 杨平策马拦住去路,说道:“官家早有交待,都元帅你不可轻易涉险。不然,万一出现不测,他没办法跟萧娘子交待。金军败象已露,撑不了多久了,都元帅安心观战便可。” 然而,这一观战便是半个时辰,连杨平自己都失了耐心,领兵杀了过去。 完颜阇母这才且战且退,同时令两翼骑兵有序的撤退。 这一战,金军折了两余千重骑,千余轻骑,可谓损失惨重,而宋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伤亡了两千多人,其中包括六百重步军,一千四百余骑兵。 在骑兵的对决中,金军骑兵的战力明显强于宋军,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一点四比一。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留后世之患 金军折损了重骑主力,完颜阇母并未退守临潢府城内,反而利用轻骑的快速机动能力频繁出击,不断的派骑兵袭取宋军粮道、袭扰大营,象牛皮糖一样粘住了宋军,不让宋军从容组织攻城。 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一度让宋军无计可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耶律余睹召集众将商议,一时之间也商议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加强戒备。 “在高丽军时,韩都元帅说过,官家曾告诫他,他是靠军功从普通士卒成长起来的将领,在兵法谋略上肯定有所不及,以后要多学习。同时也要注意发挥大家的智慧,碰到难题有时可以换下思路,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诸位回去以后,召集属下,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耶律余睹见暂时也商议不出什么办法,便让众将回去广开思路。 过了两日,宋军开始在大营两侧掘土为壕,连掘三道壕沟,又将土石在三道壕沟后面垒成土墙,开上箭垛。 完颜阇母闻讯派出骑兵骚扰,被宋军弓弩手与神机营火铳手击退。 过了数日,在大队骑兵护卫下,五十架床子弩被运送至大营,设置在两侧土墙后。 与此同时,宋军的火炮开始对着上京南城的西段城墙猛轰,一连三日,终于将上京西城的一段城墙轰塌了。 耶律余睹在城墙塌后令弓弩手与火炮向两侧攻击,直接命令骑兵冲过步军架设的浮桥向塌方的缺口杀进城去。 两军在缺口处死战,血战正酣之时,先前潜入城中的那支契丹签军早已策反了不少人,聚集了千余人的队伍,从守军背后突然杀了出来,让守军立时阵型大乱,就此溃散。 退入北城的少数金军弃城而走。 完颜阇母在宋军攻城之时,便派出了骑兵,但三道壕沟阻止了骑兵展开冲锋,土墙后的弩箭火弹更是无情的倾泄而来,尤其是那厉啸的床子弩长箭,一路泛着血花,穿人成串,让一向悍勇无畏的女真勇士们也感到恐怖震惧。 金军每越过一道壕沟,便要留下不少的尸体,付出巨大的伤亡。 完颜阇母不得不鸣金退兵,渡过狼河北去。 占领临潢府的捷报传到京城,二院宰执颇为兴奋,何执中、宗泽带头上表向赵佶恭贺。 赵佶看了捷报,又看了耶律余睹的战报,心里并不轻松。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攻。原来女真人也是游击战的行家里手啊。”赵佶大感头疼,若是金军以后都用这套战法,那要消灭金军的有生力量,将是异常困难的,更不要说彻底解决女真问题了。 原来,所有的问题还是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游猎民族与农耕文明在冷兵器时代,就如天平的两端,或有持平之时,更多高低之分,却也没有哪一方能将对方从这天平上掀出去。 游猎民族自少善骑射,于贫瘠中也能天然拥有优秀的骑兵。中原富足,却要花费巨大,才能培养训练出一支骑兵来。 骑兵,主宰着两个文明间的胜负天平。 到了最后,要彻底解决金人,还是得靠骑兵。 只有骑兵才能消灭骑兵,步军可以对抗可以战胜骑兵,却没有办法留下说走就走的骑兵。 然而,以大宋倾注大量心血与财力训练出来的骑兵,拥有比金军更精良的装备,战力仍远不及金军。 一点四比一的战损比,让赵佶此时的心理有些苦涩与无力。按照这样的战力,还要多少骑兵才能保证宋军能追得上冰天雪地里的金军,并战而胜之?大宋的财力能不能支撑起这样的战争? 赵佶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对于消灭女真人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过于执着了。 正常的犒赏自然会按程序走,但攻取临潢府后,原先拟定的接下来的方略,赵佶却迟迟未下诏书,让朝廷上下有些莫名其妙,不免担忧。 枢密院前往北方督阵的两位枢相种师道与何瓘飞鸽传书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官家还有几个问题没想清楚,暂缓发兵。 刘仲武生了场大病,需留京休养,便由何瓘换了他去北方。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赵佶这脑门子一抽,文青气发作,陷在自我怀疑中便一时没办法走出来。 官家一玩深沉,后宫粉黛便失了颜色,没了心情。 直到这一天,郑皇后偶然提及赵嫣然的婚事,便如一道霹雳般划破了赵佶一片混沌的大脑。 第二日,赵佶在祭祀完祖先神灵后,下诏伐金,诏书言道:宁穷大宋之力,宁背身后骂名,伐灭女真,不留后世之患。 随同诏书到达北方战区的,还有嫡长子赵桓。 赵佶告诉韩世忠、战八方,让赵桓多看多听多问,但不允许干涉战事。 六月,宋朝三路大军相继在土地庙前杀牲祭旗,誓师出征。 自商周起,军队出征,便需祭告神灵,陈述自己的正义性,祈求神灵保佑。 杀牲祭旗,实际上是并不是字面上的祭旗,而是以旗祭告之意。而一系列繁琐的祭告中,最重要的便是祃牙。军队若是奉命讨伐敌军,即用牙旗(主将的帅旗)祭告战神蚩尤与始祖黄帝。 至于地点,一般选择土地庙,因为社神主管杀戮之事与阴间万物。祭牲多以羊、猪,因为牛对于中原人来说,太过重要。 军旗是古代将领指挥、调动兵马与布阵变阵的主要工具,多以鸟兽图案来区别用途,除了区分前后左右军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兽旗,还有提示河流湖泊的青鸟旗,提示大风的老鹰旗,提示发现敌人的虎皮旗,提示已经交战的貔貅旗等。 除了军旗,金鼓也为号令军队的重要工具。古人讲求阴阳五行之说,金(金属打击乐器,后多指锣)为阴,滋阴柔之气,以柔克刚,用于撒退或收兵。鼓为木,属阳,振阳刚之气,威猛雄壮,故常用于进攻。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鸣金收兵与一鼓作气的道理所在。 若金鼓齐鸣,则阴阳互济,军威自升,常用于鼓舞士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受挫 西部战区的战八方以四个军与一个炮军留与韩世忠,自己率另一半主力沿顺州、福州北上,依次夺取乌州、凤州、争取先攻下旧辽马场泰州,再进逼长春州,从西北方向危胁金国国都,并策应耶律余睹,对退守宁州、豫州的完颜阇母形成夹击态势。 刘法与刘锜各领三军与一军炮军,一路从海路自曷懒河入海口登陆,一路直接攻入曷懒甸,南北夹击,将金国一部分主力消灭或牵制在曷懒甸,令其无法回援。 而韩世忠率八个军,其中一半为骑兵。另外还有两个军的炮军,四个神机营,加上亲卫营,共计十二万大军,自辽阳府北上,按计划依次攻取沈州、银州、咸州、通州、信州、威州,进而攻取黄龙府,图取祥州、宾州、益州,待战八方独自或两军合力攻下长春州以后,再返过头来攻取宁江州,将金军活动范围重新赶回混同江西段以东。 赵佶并没有指望一战能定乾坤,而将灭金方略分成三步走。 第一步是攻取旧辽上京道金国所占的地盘,压缩金国的战略纵深。 第二步,攻取金国占领的所有旧辽国土,将金国人赶完老家。 第三步,消耗完金国的有生力量,最终迫使女真人归附内迁。 为了确保兵力优势,赵佶又令武擒虎率中央战区与京城禁卫的三万六千名骑兵、一军炮军、两个神机营,自海路登陆,沿辽阳府北上增援。 中央战区的炮军已重新整编,火炮缩减为一百门,另外配备了一百辆神机箭车。 这种发明于明朝的热兵器,因为赵佶模糊的印象与概念,终于提前问世。 这种神机箭跟现在的火箭炮相似,在一个箱子上插满了箭,箭上绑一个竹筒发射器,里面装有火药,以火引连结,点燃发射器便是一百枝箭齐发。 而这种火箭有二次杀伤力,一为箭矢的穿透伤害,二为发射器的爆炸伤害,火药爆炸本身威力不大,但架不住里面混着铁钉、碎瓷片。 而神机营的火铳也经过改良,不再用爆炸弹,以弹里的混合物杀伤敌人,改成了实心铁弹丸,火药完全只是为了提供推力,这种铁弹丸能直在三十丈外击穿铁甲,贯入身体。赵佶又在火铳上利用三点一线的原理设计了简易的瞄准装置。 各路宋军并不追求攻击速度,逐次攻取,攻下一城,巩固一城,力求做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就连用兵一向恣意狂野的战八方都一改往昔的作风,按步就班的往北进攻。 宋军多路攻入金国境内,谍报传至会宁府皇帝寨。 阿骨打在牙帐中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宋军兵临沈州,完颜宗望正守在那里,仅凭两万人已经坚守了四天。金军的三万援军已经由完颜宗弼(即大名鼎鼎的兀术)率领自黄龙府南下,其中包括最为精锐的侍卫亲军半数重甲骑兵(即历史上有名的铁浮屠)三千人。 中国历史上,皇族出现虎父无犬子的情况一般在王朝创立之初,并且屡见不鲜。以群体性出现的情况,也不罕见。 五胡乱华时前燕,也就是金老小说《天龙八部》里南慕容,我们复哥念念不忘的大燕,它的皇帝慕容皝有四个儿子,号称“慕容四杰”慕容隽、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都强悍无比。 还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为建立庞大的蒙古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史称“蒙古四子”。 但真正说道骄悍如虎,将星如云,还得说说阿骨打。 虽然阿骨打不如赵佶能生,但他生下来的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十六个儿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女真勇士,当世人杰。而这十八子中,宗干、宗望、宗辅成名最早,宗弼、宗峻等人为后起之秀。再加上一个堂兄弟宗翰,那是金军野战无敌的骑兵中的一群凶悍的头狼。 完颜宗望是阿骨打次子,在真正历史上,也是宗弼(兀术)之前,一众亲兄弟中最为宋人忌惮的猛人。就是他力主攻宋,收服郭药师,得到北宋虚实,打到汴京,后来第二次南下,更是与宗翰直接制造了靖康之耻。 后人了解的兀术,其实是话本里美化过的,为了衬托岳飞、韩世忠、粱红玉等人之勇,集合了宗望、宗翰的功勋在内。 由于赵佶对情报的重视与对金人的忌惮,镇抚司、机宜司与影月楼对金国谍情收集,一直都花费了很大的心血。 韩世忠手中自然有完颜宗望的详细资料。 完颜宗望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诡诈多谋、精细执着、作战勇猛,将士甘心为其所用,攻必克,战必胜。他仁慈善良、体恤百姓,金军中只有他的下属在攻占土地和城池后,很少劫掠百姓,并轻徭役、劝稼穑,让百姓休养生息,加之长相丰腴似佛,世人称之为“菩萨太子”。他素有孝心,谦恭有礼,力辞官职让于阇母,长期甘居叔父阇母之下,操劳军政。 “这样的人物,不好对付啊。”韩世忠与姚平仲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事实也证明,完颜宗望的确是个人物,仅凭两万不到的兵力已在沈州城坚守了五天。 完颜宗望不仅守住了城池,还亲自组织了几次骑兵出城冲锋。 做为与大宋对峙的重要城池,这数年来,金国也开始重视城池在防御中的作用,对沈州城进行了加固修整,也配备了火器与巨型守城弩,威力虽还比不上宋军的火器与床子弩,却也不可小觑。 尤其是,不同于宋军的火器,金军以竹木制的火筒利用火药燃烧,能喷出数丈远的火焰来。他们又利用北地出产的猛火油(石油),制造了大量的猛火油柜,一次能喷出四条火龙出来。 猛火油柜是大宋最先发明并装备军队的。 金军的火器都承制唐时或辽宋,着力发展了利用火药燃烧特性的武器,而宋军更重视火药的助推力,兼顾爆炸力。 这当然有现实的原因,宋军苦骑兵久矣,所以武器首要考虑的是袭远,在远程攻击时注重威力。 而金军不怕远战不惧近战,但城池这玩意还是个新鲜课题,所以发展武器会认真围绕守城攻城展开考虑。 金军发现火药与猛火油强大的燃烧力,在守城中的威力很大,而且这玩意金国出产很多,不缺原料。还有一点,这些武器或许是日后对付宋朝水军战船的利器,因为猛火油不怕水,拿去烧船肯定利索。 让宋军意想不到的是,由宋军发明,少量用于守城与水战的猛火油柜与喷火枪,居然已大批量被金军用于城池的防守。 火龙喷射下,士卒与云梯什么都是浮云,成了焦炭。 第一天,宋军攻城的五千士卒,仅烧死烧伤的便有一千余人,韩世忠不得不立即鸣金收兵,商议对策。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战局 第二日,宋军开始让炮军轮番轰击沈州城北门,并在炮火掩护下开始填平护城河。 随着大型攻城器械的到达,宋军在弓弩与火炮掩护下开始第二次攻城。 女真人向宋军展示了什么叫“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在火炮与弓弩的倾泄下,金军的火器被压制住了,宋军在架设云梯的同时,又以床子弩发射登城弩箭。 但是金军士兵手持短牌、刀矛,凭着血肉之躯,抗着箭林炮雨,血战一个时辰,宋军在损失了两千余人后连城头都登不上去。 韩世忠不得不另寻他法。 第三日,韩世忠派人在辽河上游放毒,并未见效。筑坝拦河,耗费太大,韩世忠自然也不会去做。 “这个完颜宗望倒是难缠的很,先围起来吧。”韩世忠与姚平仲商议后下了军令。 硬攻代价太大,完颜宗望又是金国最重要的将领,韩世忠干脆选择将沈州长期围困,利用沈州吸引金军来救援,再将金军的援军消灭,从而消耗金军的有生力量。 古代围城讲究围三阙一,给对方留一条退路,以免逼得守军拼命。 韩世忠直接将沈州城四面围住,十余艘海尊级水军战船在沈州西北方的辽河巡弋着。 谍情中,金人的援军已经出了黄龙府,骑兵的速度很快,要不了几日就到了。 不仅如此,阿骨打也亲率大军从会宁府出发,向沈州方向而来。 阿骨打的计划很简单,随你几路来,他只一路去。集中精兵强将,击败一路,其他的自然就会退去。 若只击一路,金军的兵力已达十二万之众,与韩世忠这一路兵力相差无己。 在同等兵力下,阿骨打对金军拥有十分的信心。 盛夏的漠北,可敦城。 简朴的宫城内,耶律大石看着北枢密使萧斡里剌,脸色并不好看。 许久,耶律大石叹了口气,说道:“漠北十八部虽然表面依旧尊我为主,心里早已没有了大辽。他们如今只顾着争夺地盘、人口,谁还会跟着我谈什么复辽大业。也罢,如今宋辽开战,无暇顾及于我,诸部既愿借我兵马一万余,那我就带着三万兵马借道高昌回鹘,去西域打下一块地盘,等有了实力再回来与宋金一争长短。” 萧斡里剌说道:“陛下英明。这个世界,说到底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如今的大辽只有可敦城这两万精骑,实力已远不及诸部,不足以威压诸部,能够允许大辽国祚传承,已是天大的情份。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还不如在诸部失去耐心之前另寻出路。”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可敦城作为我们日后回来的容身之所,不能放弃。跟诸部约好,我不管他们怎么争斗,都不许打可敦城的主意。想来他们顾及最后的情面,应该会答应。” “既已决定,那就早做准备。”耶律大石起身,下了最后的决断。 赵佶的意外到来,改变了这个世界很多人的命运,影响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与走向。 但还是有许多事情依旧沿着原来的轨迹走了下去,随着耶律大石的决断,横行中亚的西辽帝国即将登上历史舞台。 而对此,金国仍然一无所知,而宋国的谍子虽然已将谍情传往朝廷,却最终晚了一步,从而影响到赵佶的计划。 盛夏的开封,突然其来的一场大雨让炎热的天气凉爽下来,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日暮时分,数日未出宫的赵佶乘着凉风到了醉杏楼。 江南的明教残余有些异动,元惜陪着聂元奴去了江南,暂时未归。 李师师与李清照见赵佶眉宇间隐有忧色,知道他担心与金国的战事。 耶律余睹在攻取临潢府后,完颜阇母利用轻骑机动优势四处袭扰,彻底玩起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游击战术,意图让宋军顾此失彼。 耶律余睹应变倒也明智,在占领临潢府后,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收拢民心与加强各个州县的防御力量上,起用了大批契丹人、奚人进入地方官府任职,征募乡丁。 刘法与刘锜已攻占曷懒甸地区当年高丽所筑的九城,开始夺取金人所筑的九城,估计一时半会拿不下来。 最出人意料的便是韩世忠的大军,居然在攻打第一座城池就受阻了。 韩世忠不想第一战便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取胜,转而改变思路,以沈州为饵,引诱金军救援。 围点打援的计划并没有问题,也能达到消灭金军有生力量的战略目的。 而从金军的动向来看,韩世忠的策略已经奏效了。金军的首支援军很快就能达到沈州,就看韩世忠能不能在野战中战胜金军的骑兵了。 然而,麻烦的在后面,韩世忠钓鱼战术,把最后的大波士也引了过来,会不会撑死自己? 阿骨打率领的金军主力从会宁府出发,从现在的行军路线看,应该也是奔着沈州去的。 若真是这样,原本预想在黄龙府发生的大决战就会提前爆发。 选在沈州决战,对宋军来说更为有利。 沈州离辽阳府很近,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宋军运送粮草兵备、投送援军都很方便。 这一点,阿骨打不可能不清楚。那他依旧选择沈州决战,凭什么?他就对金军这么有信心? 这才是赵佶想不通的地方。 “两国争战这种大事,臣妾也不懂。但阿骨打要解沈州之围,不外乎直接与我军交战,击败我们。或者围魏救赵,逼得我军不得不退兵。” “围魏救赵么?”赵佶眼睛一亮,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好了,十一郎喝茶,这个时候就莫忧心国事了。”李师师点好了茶,劝慰道。 赵佶想通了个中关节,笑道:“好,今夜不谈国是,只论风月。清照最近可有作出好词?” 李清照摇了摇头,看着赵佶,俏脸一红,笑道:“臣妾先去洗漱一番,顺便想想,今夜现做一首请官家品鉴如何?”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赵佶露出期待之色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今夜纱厨枕簟凉 怎可割肉伺虎狼 赵佶正与李师师说些楼内的事务,问起江南的情况,忽地眼睛一直,笑道:“清照,你这又唱得是哪一出?” 李清照不知道是娇羞还是初浴归来的缘故,两颊生出了诱人的红晕来。 一袭绛红色的丝织长裙,薄如轻纱,隐约可见冰莹如雪的肌肤,尤其一头秀发慵懒而自然散落,还有几份湿意沾着散漫的水珠,更添三分媚意。 身在盛夏,只见春色。 “官家不是要听臣妾做的词吗?臣妾这便写来与你。”李清照瞟了赵佶一眼,走到书案前铺纸拈笔,信手而书。 李师师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念道:“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李师师俏脸微红,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轻启贝齿:“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念到后来,忍不住啐了一口,耳朵根子都红了。 赵佶抚掌而笑,赞叹道:“一株青梅,令娘子倚门眷恋回首。一叶扁舟,让娘子藕花丛间大醉。这一场夏雨,倒让娘子心情激荡,且邀为夫共赴一场云雨春情去。” “娘子有此兴致,那为夫今夜便舍命陪娘子!”赵佶起身向着二位娘子走去。 李师师笑道:“这几天臣妾不太方便,可不能陪你们胡闹。十一郎还不快去给清照姐试试今夜纱厨枕簟凉?” 说完嘻笑着离开了。 今夜的竹席真的很凉爽,当花开妖冶,娇艳自生,便有香汗淋漓而下。 两个人也分辨不清这竹席到底是凉爽,还是火热了。 阿骨打对女人,自然学不来赵佶这般雅痞,也不屑学。 阿骨打对女人,便如对打仗一般,讲究勇猛直前,酣畅淋漓。 自从有了几位道教的道长来金国传教以来,阿骨打便想办法从这些道长手中获得了某些秘方,性趣与持久力同步大幅增长。 这次南征,随行伺奉牙帐的二百宫女俱来自昔日辽国妃嫔宫女,吴乞买又特意令各地选了些美人送了过来。 阿骨打每夜依旧大展雄风,白日的精神便差了不少,略显憔悴。 在众人之中,反倒是宗翰最为担忧阿骨打的身体状况,只是劝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 吴乞买为阿骨打四处搜罗美人,宗干等人态度暧昧,这让宗翰心里很是警觉,猜测这两派势力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由暗中提高了戒备。 阿骨打斟酌再三,这才下定了决心只取宋军一路。 初始时,阿骨打以为宋军是数路齐头并进,后来才发现不对。从宋军的进军路线与兵马配署,阿骨打确定了宋军主攻的一路是沈州的来犯之敌。 阿骨打的进军速度并不快,他并不担心沈州会很快失守。 完颜宗望与宗弼是自己最厉害的两个儿子,四万多的女真铁骑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武擒虎的大军已经自海路登陆大半月,沈州城下却仍未见到其踪影。 沈州城下,宗望在内,宗弼在外,以四万余兵马将韩世忠十二万大军牵制在沈州城下,陷入了僵局。 宋金战局僵持之时,耶律大石与漠北诸部、高昌回鹘达成协议。 漠北诸部承诺耶律大石在世之时绝不侵占可敦城以南以西的辽土,包括可敦城在内。 漠北十八部按照人口与实力,向耶律大石借兵,多则上千,少则上百,共得控弦战士一万二千余众。 耶律大石承诺不会在借道之时趁机发难,高昌回鹘则同意耶律大石借道征伐西域,并赠送了一批粮食与战马。 七月初,耶律大石以八千精骑留守可敦城,自己则率二万五千左右精骑借道西进,开始了征讨西域诸国的漫漫征途。 随着耶律大石远征西域,辽国的影响力开始消亡,漠北诸部为了草原与人口,开始陷入了混乱之中。 赵桓依赵佶的意思,到达了韩世忠军中历练,并不顾韩世忠与姚平仲的劝阻,随大军一起到达了沈州城下。 秉持赵佶多看多问多想的叮嘱,赵桓并未干涉韩世忠与姚平仲的任何战时决定,只是在有疑惑时虚心求教,这让韩姚二人放下心来,军中对这个温文谦逊的皇长子印象不错。 而对于赵桓来说,军中的生涯无疑对他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士卒们严明的军纪,刻苦的训练,苦中作乐的乐观,都让他感慨不已。 然而,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亲自观战了宋军攻城时的战斗场景,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下饺子一样从城头坠落,让他心旌摇动,心神失守。 脸色苍白的赵桓回到营中,一个人沉默思索了半天后,提笔给赵佶写了一封长信。 核心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打仗会死伤很多将士,会给许多家庭带来灭顶的灾难。打仗耗费巨大,会耗空国库,让朝廷财力紧张。 而且这一战,宋朝并无正当的理由与借口,就如强盗一般,是非正义的。 这封洋洋洒洒千余言的长信,透露的都是赵桓的厌战情绪。 是的,赵桓从骨子里讨厌战争,他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两国争端。 尤其是在见识过完颜宗弼率领三千合扎猛安军与宋军重步军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后,他又上疏奏请赵佶息兵,与金国议和。 “金人如虎狼,不可与之战。可以昔日输辽之岁币转赠于金,或可求和平。”这两句话,让赵佶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明知金人是虎狼,还想着割肉伺虎便能免祸?真正胆怯至极,愚蠢至极。”赵佶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的可怕。 何执中见赵佶的神色,小声劝道:“定王自幼熟读圣贤书,宅心仁厚,虽说性子弱了些,但定王的这种想法,朝廷上下只怕也不在少数。” 赵佶自然知道朝廷之中有不少人也有这种想法,只是自己威望暂时足以压制住这些声音罢了。 而赵佶的愤怒失望与忧虑也正缘于此。 若是赵桓上位,那么这种思想便会成为决定性的主流声音,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历史又将回归本来,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笑话。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若无强大的外患,这种想法倒没有什么。不要忘了,当年的澶渊之盟是无数将士拿命换来的,没有强大到与辽国相当的军队,辽国会同意和议?以斗争求和平,才是真和平。拿财物去求和平,只会让对方更贪婪。” “可惜他不懂。罢了,让他回京吧!”赵佶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径自走了。 何执中与宗泽看着赵佶落寞萧索的背影,知道皇帝这一次怕是真正失望到了极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赵楷奏对 赵佶对嫡长子赵桓极为失望的消息很快便为朝臣们所知晓。 谁都知道赵桓肯定已无缘太子之位,郓王赵楷的府上便热闹了许多。 政治投机自古就存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听完袁松辉的密报,赵佶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倒是关心起另外一件事的结果来。 “你是说三哥府上的那十位女子都还是完璧之身?” 袁松辉点了点头,应道:“是的,五位成年的皇子中,只有定王与郓王殿下府中的十位女子均未破身。” 赵佶苦笑道:“一个是真的没那意思,一个是看穿了我的意思。现在想来,这样的测试实在是无趣的很。” “算了,去帮我把三哥叫过来吧!”赵佶坐回御案后,想了想,准备叫赵楷来聊聊天。 袁松辉不露声色的应声退了下去。 稍倾,郓王赵楷走进御书房,躬身揖礼,恭敬的说道:“不知爹爹唤儿臣前来有何吩咐。” 赵佶看了眼这个长得高大英武的儿子一眼,随口问道:“三哥最近可有满意的字画让爹爹欣赏欣赏?” 赵楷将头低下去一些,告罪道:“儿臣有些日子没有写字画画了,还请爹爹恕罪。” “哦,那三哥最近都忙些什么呢?”赵佶瞟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 “最近我大宋征伐金国,大哥又去了军中,儿臣既忧战事,又担心大哥安危,也没什么心思做什么事。”赵楷躬身回答道。 赵佶目光一凝,闪过一丝异色旋即恢复如常,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那你便说说自己对宋金之战的看法吧?” “那儿臣就放肆了,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便与塞外的异族是生死大敌。从秦汉时的匈奴,到隋唐时的突厥、吐蕃,到我朝时的契丹。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异族地处恶地,时刻惦记着中原的繁华富庶。只要中原王朝一出现疲弱之态,他们便会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赵佶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问道:“塞外这些游牧渔猎民族,在苦寒之地生长,韧性十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别说消除祸患了。三哥可有良策?” “若中原王朝国富兵强,如汉唐之雄,自不惧塞外异族。便是本朝,与契丹、党项旗鼓相当之时,也能有长久的和平。说到底,还是个自身实力的问题。塞外异族众多,彼此征伐不休,若中原王朝能利用得当,也能阻止或拖廷强敌的出现。”赵楷知道赵佶有心考较自己,这时自不会藏着掖着。 赵佶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又问道:“单就宋金之战说说看法吧。” 赵楷最近一直在关注宋金的战局变化,确实认真思考过战事,当下回道:“儿臣认真了解过阿骨打与他底下的那些人,的确称得上是一时人杰也,恕儿臣直言,要想彻底击败金军,很难。” 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下赵佶。却见赵佶脸色如常,不起波澜。 “正因为很难,儿臣才愈发明白爹爹为何要下定决心伐金。如今我大宋正是国力最盛之时,西夏、高丽、北虏继灭,军心民心正是高涨可用之时,若不能趁此良机将金国彻底削弱。以后此消彼长,怕是很快会成我大宋心腹之患。” “三哥以为我们无法彻底消灭金人?”赵佶注意到赵楷用的是彻底削弱而不是剿灭。 “爹爹的沙盘很好用,儿臣仔细看过。女真旧地,在辽东更北的苦寒之地,就算我们能一时攻进那里,却无法久据,代价太大。最好的办法,便是如旧日北虏对付女真的办法,对其分而治之。而这一点,对漠北的游牧民族同样有用。” 不得不说,赵楷在宏观上的大局把握上已经远超于时人。 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三哥很不错,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暂时到这吧。对了,若是韩世忠败了,到时我们怎么办?” 赵楷一愣,想了想,说道:“一时之败也没什么,我们有输得起的本钱。” 赵佶赞道:“好一句我们有输得起的本钱。” “阿骨打主力已经南下,三哥认为他会在沈州与韩世忠决战吗?”赵佶问道。 赵楷摇了摇头,说道:“阿骨打用兵一向大胆,善于集中兵力攻敌一点,先以某一处的优势击败敌人,从而最后以少胜多。沈州离辽阳府太近,对我们太过有利,本来并不适合金人的选择。不过对手是阿骨打,他这个人用兵灵活,每有奇招,更何况,这个人骨子里骄傲的很,对金军的战力也十分自信,或许他偏选在沈州决战也未可知。” “既无法确定,那该如何破局呢?”赵佶问道。 “马上便是秋高马肥的时节,这一点,对骑兵处于弱势的我们十分不利。耶律将军如今采取的占领一地,巩固一地的策略,儿臣深以为然。韩将军此时不宜妄动,他以沈州为诱饵引诱敌人救援,再寻机歼灭,这战术很高明。但阿骨打主力一至,我们在兵力上已不占优,在骑兵上反而居于弱势。在秋季与兵强马壮的金军决战于野外,反而对我们很不利。”赵楷说到这里,露出担忧之色。 既有大处的全局把握,又有细处的敏锐思维,至少,赵楷有成为一名优秀将领的潜质。 有空再看看他的内政能力与治国理念吧。 赵佶对赵楷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 “三哥先回去歇着吧,过两天我们父子再好好聊聊。”赵佶伸了个懒腰,又说道:“到时带凤英入宫用午膳,我与娘子们一起见见她。” 赵楷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暗自告诫自己要镇静。 赵佶回到后宫坤宁殿,与郑皇后说起过两天赵楷夫妇进宫用膳之事。 “官家已经下定决心了?”郑皇后笑着问道。 她与淑妃王氏同为向太后身边押班,又一同被赐予赵佶。后宫之初,也曾各有心计,自被赵佶常常一起传授姐妹情深的诸般法门后,早已赤诚相对,心无芥蒂。若是赵楷立为太子,想来有这般情份,以后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太差。 当然,以赵桓为太子,对自己来说最为理想,王皇后早丧,自然也不会再凭空多个太后来与自己并立。 只是赵桓明显不满意赵桓,那么立赵楷为太子反而对自己最为理想。 “还得再看看,也不急在这一年半载的。”赵佶摇了摇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古代男女生活指南 在郑皇后那里坐了一会,赵佶又来到段婧月的明月阁。 段婧月的表情多少有些勉强,赵佶知道她心里的心思,闲聊了几句后,说道:“婧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政儿太小,还要十余年才能成人。” “官家春秋正盛,正当壮年,为何急于立太子呢?”段婧月心里明白,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罢了。 赵佶注视着她,说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待宋金战局明朗,了却我心结。我便想着将皇位传给太子,我带着你们去杭州西湖边隐居去,从此逍遥山水,不问世事,好好的陪着你们。” “人活一世,有机会活得畅意些,那自当遵从本心。若你不开心,那我便辛苦些,撑到政儿成人吧。”赵佶很是认真的对段婧月说道。 “臣妾可不敢妄言立太子之事,一切但凭官家作主。臣妾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罢了,真说起来,政儿便是成人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他为太子的。”段婧月摇了摇头,轻轻叹息道。 “况且,若真如官家所言,我们去杭州西湖隐居,那也是臣妾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母亲出身于杭州,段婧月对那里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生活在深宫重锁之中,如笼中金雀,不得自由,再奢华的生活,也是压抑的。 赵佶又宽慰了她好一会时间,这才出宫。 到了醉杏楼,李师师待他坐稳,便笑道:“三哥警觉得很,他的马车本来已经走过了那群流民,结果又折了回来。下车问明情况后,着人将梅府尹请了过来处理此事。他怕是猜到了。” “他只是足够谨慎罢了,这段时间,只怕什么事情他都会在脑子里多转上几圈。”赵佶苦笑道。 “官家其实也不必过于苛求了,这世上哪有事事完美之人。”李师师倒是看得通透。 赵佶再次苦笑道:“事情搁到自己身上,总难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难以下定决心来。” “对了,江南的园子修得怎么样了?” “十一郎若是真的退位,去了杭州定居,想来后宫这些嫔妃都是要跟了去的。丰乐园怕得扩充五倍以上才勉强住得下,这么大的工程,你又不愿意劳师动众,至少得两年才能建成。”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不用急,我估计宋金之战不是短时间内能分出胜负的。” “对了,元奴与元惜两位娘子何时回京?” 李师师笑道:“她们传信说,暂时不回来了,明教新的承法使逃脱了两位,还在追查下落,顺便也能盯下丰乐园扩建的事情。” 赵佶笑道:“我看她俩是乐不思归,所以找了这么些借口。不过也好,丰乐园以后要长期居住的,有她们盯着,我们也安心些。你有空问问婧月她们,对居所有什么要求也可以随便提出来,尽量满足她们。” 李师师点了点头,将这事记下了。 “清照呢?”赵佶问道。 李师师说道:“她这不是又有身孕了嘛,今日去相国寺还愿去了。” “师师,交待你个事。” 李师师见他表情一下严肃起来,连忙应道:“十一郎尽管吩咐。” “你不用紧张,就是我想着,你们女子生一次小孩便如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对你们身体损害太大。我想着你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还是要尽量避免再有身孕。你将娘子们的月事日子都记下来交给我,我有用处。” “这事跟怀孕有关系吗?”李师师一头雾水的问道。 赵佶点了点头,笑道:“这里面的道理下次我再告诉你们。” 这个时代也有许多避孕的方法,但很多方法在赵佶看来有些过于丧心病狂,没了人性。 传说赵飞燕与赵合德两姊妹以麝香做成肚脐贴避孕,这种了肚贴便在富贵人家流传开来。 这种方法效果并不明显,至少赵佶亲测后发现然并卵。 麝香这东西不但不能避孕,反而容易死胎和流产。 赵佶为此还特意下诏以医官院的名义,建议民间尽量不要再使用这种肚脐贴,至少在后宫是严厉禁止的。 至于用金银和象牙等物制作的子宫套,在食物或茶水中掺入少量水银,这两种方法在中国古代颇为常用,却是对女子身体损害最大的,也被赵佶下诏建议弃用,在后宫更是严厉禁止。 至于民间,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偏门方法。几乎所有的避孕手段都是以摧残女子的身体为代价的。 赵佶知道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也只能尽尽心意而已,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能有几个人听,就只有天知道了。 当然,这个时代也有男子用的避孕工具,便是用一截猪大肠扎上一端,这大抵也可看作是后世避孕套的前身。 这种猪肠制作的工具,在青楼妓馆是常备之物,泡于暖奶中一夜,令其软化,便可套用。 只是,到了后世,那超薄无感的物事,男人都觉得影响感觉。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道,又有几个男子会照顾到女子而去使用这种体验极差的东西呢。 也有用鱼膘做避孕工具的,只是要挑选一个合适的鱼膘出来,着实不太容易,也不知要杀多少条鱼才能找到一个。 对于赵佶来说,也终于明白这个时代的很多女子为什么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赵佶一直想将女子的出嫁年龄提高到十六岁,却没有成行。这事,反倒是民间反对的声音太大,只能作罢。 对于后宫女子,有些人本来就难有机会被行幸,自然巴不得怀上一儿半女的,根本不用考虑避孕这事。 但对于段婧月、李师师她们来说,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怀孕,若是时机不对,对身体影响会很大。 赵佶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个比较靠谱的办法来。 至少,这个方法算是比较科学的了。 第二百四十章 王朝兴替的奥秘 “三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周朝以后,几乎没有朝代能延续三百年呢?”赵佶与赵楷并肩站在延福宫的湖堤上,看着一池清水微风生漪,开口问道。 赵楷愣了一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国家治理尤其是内政方面的功课,结果赵佶一上来就是个王炸,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皇帝老子任性,但他有权,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赵楷心念电转,只不过稍作沉默,便开始了回答。 “秦二世而亡,是因为胡亥与扶苏争夺皇位,内斗导致朝廷混乱虚弱。加之农民起义与六国旧贵族叛乱,所以亡国。隋二世而亡,同样是因为杨广与杨勇争夺皇位,加之暴政与对高句丽的连年征战,才导致叛乱四起。而汉唐之亡,一是主要外有匈奴、突厥、吐蕃等强大的外族,二是地方豪强与藩镇势力太大,架空了朝廷中枢。儿臣以为,内乱、外敌、有时候的瘟疫天灾,都能让一个强大的王朝灭亡。” 赵佶转身看了赵楷一眼,又望向前方,轻轻说道:“若你只能看到这些,那爹爹会很失望。强大如汉唐,到如今也早已是过眼云烟,雨打风吹去。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王朝的兴替,成了宿命般的轮回。王朝的盛世下,反而埋伏着王朝灭亡的祸根。悠悠数千载,这就象是一个诅咒,没有人能打破这种宿命。” “有人说,这是气候所决定的,王朝兴起之时,气候都暖和些。王朝衰弱之时,气候都是寒冷的。爹爹登基以来,连年冷冬,你可曾想过,若不是爹爹醒悟的早,费尽心机,早早筹谋,那灭了辽国的便是金人,而我大宋只怕早已步了辽国的后尘。” “儿臣惭愧!”赵楷自然不会去想这些,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皇孙们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些太过遥远的事情呢。 赵佶也不意外,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朝廷与官府,如果交有部落宗族,那么人不分华夷,均如动物一样,弱肉强食,混乱无序。” 说到这里,赵佶转身看着赵楷,说道:“你要记住,弱肉强食,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性与罪恶之源。你要牢牢记住,国与国之间,皇帝与臣民之间,家族与家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剥除所有的伪装,便只剩这一点。” 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掩盖不住真相的残酷。 赵楷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终究是聪慧之人,不仅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更透过这事看到了更多的意思。 赵佶开始沿湖心长堤走去,赵楷赶紧跟了上去,落后了半步的距离。 赵佶今天讲话的语速较平时缓慢,这便是提醒赵楷,今天的讲话很重要。 所以赵楷表现的越发恭敬与虚心。 “嫡长子继承大统,自然有其道理。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保持政权的稳定,避免皇族的力量因内斗而削弱,极为重要。嫡长子继位的制度,可以有效避免皇族内耗,但是,另一个难题随之而来,那就是没有人能保证嫡长子都是合格的继承者。所以为君者,常常会陷入立长还是选贤的两难困境中。” 赵佶说这段话却象是有感而发的心血来潮,马上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我们抽丝剥茧,就会发现,如果财富占有与力量结构是相对和谐平衡的,那这个王朝就是稳定的,可控的。若是财富的占有与力量结构明显不对等,那么内忧外患随之而来,这个王朝根本撑不了多久。” “你要牢牢记住,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财富便是土地。土地是所有人关注与争斗的焦点与目标。围绕着土地,无数人利益纠缠结成了一个个群体,彼此之间争斗不止,而团体内部的成员之间,也会为了利益勾心斗角,算计不休。” 赵佶停下脚步,说道:“要时刻牢记这一点,那么处理朝政时,你便能很快抓住事情的关键,做出有效的应对。” 说完,不等赵楷应答,又向前走去。 “皇帝是什么?皇帝是财富的最大掌控着与分配者,他既有将天下财富收于内库的天然冲动,又不得不将财富在各个群体之间进行合理分配与调节,以取得大多数群体的支持,从而能持续拥有分配财富的权利。所以,如何平衡这些群体之间的财富占有量而不令多数群体有掀了桌子让天下财富全部重新分配的冲动,便是对为君者的最大考验。” “一个王朝初兴之时,经过战乱,旧的皇权与贵族势力被打破,土地得以重新分配。而改朝换代的过程中,失去土地的百姓常常是主力军。但百姓这个群体天然保守,往往在初始或者后面,便会被破落的读书人与权贵群体所利用,以土地换取了分配财富的权利,成为新的皇权与权贵群体。” “百姓,在通常情况下,都只是被利用的,改朝换代的工具人罢了。但是,失去土地的百姓一旦爆发,往往充满了破坏性的巨大力量。这一点,你要时刻牢记,因为若有一日你为君时,你便需得努力去寻找地方豪强势力与百姓之间的利益平衡点。地方豪强的背后站着朝廷大员与地方官员、世家大族的影子,这两大群体之间的利益冲突天然存在,很难调节,这就考验为君者真正的智慧能力了。” 赵楷的心跳有些抑制不住的加速,他听得很仔细,所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懂了。 “儿臣似乎有些明白了。所谓的王朝兴替,就是群体之间拼命抢夺或保护财富尤其是土地的结果。” “王朝之初,土地经过重新分配,而且战乱之后,人口锐减,土地资源很富足,所以群体矛盾相对缓和,朝廷对地方与军队的控制力就强。然后随着人口的增长,国家的财富急剧增加,新的权贵群体形成,他们不仅会拼命去兼并土地,还会拼死去阻止新的权贵出现。盛世之下,反而是群体矛盾堆积,朝廷控制力弱化之时。” “到了王朝末期,土地兼并越发严重,失地百姓没了土地,便没了生活来源,自然对王朝充满了仇恨,若是失地百姓多了,遇到天灾人祸,便连活下去的希望也没有了,只有造反一条路。” 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三哥的悟性很不错。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便会有些有见识的人站出来,试图采取一些措施缓和矛盾,这便是历朝历代常有的变法。但到了这个时候,从朝廷到地方,既有利益群体的力量太强大了,稍一不慎,变法者便会在反对的声音里寸步难行。变法能不能有成效,能有多大成效,便只能看变法者平衡利益的能力与手段,以及天意了。运气好的,有个中兴之局,运气差的,政息人亡。” “听爹爹一席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胜读十年圣贤书。”赵楷这句倒真是心生感触,语出真诚。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心战为上 “知道为什么本朝要大力发展商贸与手工作坊吗?”赵佶又问道。 赵楷今日心思格外机敏,不过略一思索,便答道:“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便是不禁权贵们大搞土地兼并。大力发展商贸与手工作坊,是为了给失地农民另寻一个生活出路吧。” 赵佶笑了,心情很不错,最后提醒了一句,说道:“赵家要守住天下,离不开这些权贵。但这些坐拥无数良田与金钱的权贵们又坏得很,隐瞒田产,逃避赋税是寻常的事,挖空心思在败坏朝廷的统治根基,对他们,既要依靠,也要时时警惕与限制。” “要不,爹爹再给你改个名吧。”赵佶突然笑道。 历史上的赵佶,一言不合就给儿女改名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儿臣一切听从爹爹的安排。”赵楷恭谨的应下来。 “左手文,右手武,不忘财富筑基石。这个名字怎么样?”赵佶心中早有此意,自然无需思考。 赵楷一听,明白了赵佶的心思,孝敬的揖手为礼,说道:“儿臣一定谨记爹爹的教诲,也一定不负爹爹的期望。”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三哥的才能,爹爹是放心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一起去宴春殿用膳吧。” 第二日,赵佶召二府宰执于文德殿,告诉众人自己将立赵楷为太子的意思。 对于这个决定,并没有出乎宰执们的意料,所以很容易取得了共识。 这个秋天里对宋朝的百姓来说,最为轰动的消息便是三皇子郓王赵楷改名为赵赟,越过了嫡长子赵桓被立为了太子。 与之同时,另一道彻底废除生殉制度的诏令反而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历史上明确废除生殉的还是明朝的事)。 不得以妃嫔宫女生殉,不得强迫妃嫔宫女守陵。 赵佶的这道诏书,简单明了,在后宫倒是掀起了惊天波澜。 太子既立,赵佶重新将目光聚焦于宋金战事上。 快两个月了,阿骨打的大军仍未到达沈州,而武擒虎的大军已失去了踪影,迟迟没有赶到沈州。 完颜宗望在完颜宗弼的配合下,趁着秋季,不断出城进攻宋军。但在宋军紧密防守下,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在宋军的强弓劲弩与火炮的打击下,折损了两三千人马。 沈州战局仍处于相持的状态。 而刘法一路已开始占据了优势,乐观估计到明年春季可以结末战事。 耶律余睹已兵临宁州城下。 唯一进展顺利的是战八方一路,已进逼至泰州城下,却也成了孤军深入之势。 泰州是昔日辽国重要的马场,契丹二十部族游牧之地,也是连接上京、中京、东京进出东北边防的重要通道,属于军事重镇,不仅本身城防坚固,在泰州境内,光军事堡寨就修了十九座。 金国占领泰州后,完颜宗雄与蒲家奴实地勘察,发现这里地广人稀,因地处平原,土质肥沃,遂向阿骨打建议,迁了大量汉人来此屯田,牧场大大压减,与临潢、长春州成为金国三大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在这三州粮仓囤积的粮食足够支撑多年的战事。 因泰州“东北之边圉,黄龙之冲要”,金国在这里设置了泰州都统司,阿骨打派出了完颜部族内自己器重的婆卢火任都统,都统以下,大到副都统,小到猛安谋克,都是“才能堪任者”。副都统剖叔、权领泰州军吾扎忽、幕官时立爱、招讨使完颜安国、防御判官夹谷石里哥、刺史术虎高琪,可谓人材济济,在金国都不是无名之辈。 战八方自进入泰州,便遣骑兵攻取了金国从辽国手中接手的官方马场,得战马六千余匹。 为了不激起民愤,赵佶是严禁禁止宋军劫掠民间的,但此时战八方孤军远入,当地百姓又不认大宋的宝钞,粮草运输线又常有金军游骑袭击。 战八方下令因地就粮,放过普通百姓,只劫富室大户,同时开始对泰州城发动猛攻。 泰州城防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有两万余汉族、契丹、奚人签军,都是原来辽国军队的人,对于城池攻守并不陌生。 战争没有那么仁慈,战八方在得知城中的签军皆为泰州地方的屯田户、游牧户后,直接派兵将泰州附近的丁户男女老幼驱赶了数千人到泰州城外,哭天抢地的景象,让城墙上的签军人心浮动。 战八方自然不敢真的驱赶百姓去送人头做炮灰,不到最后的绝境,这种古代常见的攻城战法,在赵佶看来太无人性,所以一直严厉禁止。当然,战争之中,太过讲求道义,无异于自缚手脚,赵佶仍给了将领们自由裁量权,万不得已时,自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战八方让丁户们在城外哭喊了一会便押送下去,又令弓箭手射出无数笺条,言明开城投降,宋军秋毫无犯,出城自降者或帮助劝降者,重赏。若能杀女真人以城降,升官发财绝无二话。若是拒不投降,抵抗到底,到后日,宋军将驱赶他们的家人前来攻城。 三日为限,勿谓言之不预也。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不得不说,战八方这一手玩得很漂亮。 若是强攻,四万余守军防守的城防设施严密的坚城,宋军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进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攻下来。 长期围困这种战术,更不适合孤军远来、补给困难的宋军。 城中军心不稳,婆卢火、剖哥等人自然甚为忧虑,越王城、临潢府如何失守的谍情早已传来,他们不敢冒险,将城门与角楼处等关键地方都换成了女真士卒。 与此同时,招讨使完颜安国出泰州城,率领各堡寨守军聚散无常,不停袭扰宋军。 战八方应对也很简单直接,令骑兵纵骑四出,到处袭扰,一时间,处处都有战斗,金军与宋军都有些摸不清对方的虚实,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兵力。 到了第三日,宋军开始以火炮、弓弩等武器开始对南城门展开了全面覆盖,并驱赶数千百姓在城门前的箭程之外停下。 这种隐而不发的做法,反而让城墙上的守军心里更加煎熬。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兵现踪 天罚降世 终于,城头之上有人绷不住,开始拼命哭喊,挥刀乱砍。 这种事情,只要一开始出现,便会迅速传染。 城头上的骚乱被站在高处的战八方及时察觉。 战八方下令开始攻城,城外的百姓被划成条块状站立,并不影响宋军的行军路线。 对这种情形早已准备的金军,在骚乱之初,便有执法的女真督战队上前处理。又有大批女真守军赶南城城墙换防。 战八方自然不可能让金军有从容换防的机会,下令火炮猛轰城头,又擂鼓令宋军即刻攻城。 一时间,喊杀声冲天而起,箭矢如雨、炮火如雷,人命贱如草般陨落。 大批床子弩发射登城用的长箭,贯入城墙之中,形成了登城箭梯。 数百攻到墙下的宋军敢死士卒纷纷以口衔刀攀援而上,这些来自横山地区的羌族汉子在一名汉人营率的率领下,动作灵活敏捷。 尤其是那名汉人将领,以单手双脚并用攀登,另一只手握长枪,犹有余力拨开射来的箭矢,动作极快,不过数十息功夫,已然跃上城墙,以一人之力敌住了前后攻来的十余名守军。 敢死队的士卒纷纷跟进,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宋军轰然欢呼,士气大振,攻势更猛。 “官家看重的人,果然非同寻常。等此战过后,给他一旅骑兵带,下次攻城就不能冲在最前头了。城门破后,让骑兵不管其他,直奔城东北的囤粮仓库,拿下并死守住。”战八方见宋军攻破城池已无悬念,策马下了高地,对折可求、杨可世等人吩咐道。 杨可世道:“我亲自带骑兵去。” 泰州城囤积了金人的大批军粮,而这些粮食对孤军深入的宋军尤为重要。 战八方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 杨可世笑道:“这种小场面,我去去就来。” 城,眼看就破了。 忽有探马来报,在宋军身后十五里外出现了大批金军的身影,人数不计其数,而且发现了金国皇帝阿骨打的牙旗。 战八方等人闻报,一下子全变了眼色。谁也想不到金国消失的主力会出现在这里。 “都元帅,快下令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众将见战八方阴沉着脸,看着城头一言不发,急忙劝道。 撤兵?往哪里撤?毫无依托的孤军在野外与全是骑兵的金军主力死磕吗? “拼命的时候到了,命令全军,全力攻城。” 说完,交待折可求城破后立即率军先抢占其他城门与城墙布防,自己亲自带着亲卫营杀了过去。 谁也没有预料到,战八方这看似冲动的举动,却成了决定数万人生死的关键。 攻城的宋军并不知情,见到战八方的主将旗帜,士气更盛,人人拼死。 在岳飞带人的冲杀下,终于打开了南城门。 城终于破了。 杨可世与折可求各自分头行事。 且说婆卢火听闻南门已破,急令亲卫营去烧毁粮仓,自己则亲自领军与宋军在南城展开了惨烈的巷战,寸土之地,双方反复冲杀,尸横成墙,血流成河。 婆卢火见已无力阻挡宋军入城,更别说将宋军赶出城去了,又听亲卫营来报,粮仓已被大批宋军骑兵占领据守,心知大势已去,遂率军退出城外,往长春州退却。 这当儿,战八方可顾不了那么多了,急令大军从南门进城,将火炮床子弩尽量抬上城墙,同时令四名旅率各率三千骑兵巡守四方城区,扫清残兵,警戒民变。 阿骨打闻报,惊怒不已,令金军立即对刚刚爬上城头据守的宋军展了猛攻。 危急关头,战八方、折可求、杨可世等主将全部上了城头,保持住了宋军士气,终于挡住了金军的第一拨攻势。 阿骨打神兵天降,却因为岳飞登城的勇猛,战八方攻城的果决,而漏算错估了时间,终究晚了一步,失去一举歼灭战八方这路宋军的良机,让宋军能够据城坚守。 但形势不容乐观,战八方陷入金国主力的包围之中,随时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宋军的谍报有了信鸽后,传递速度很快。 失去踪影的阿骨打大军突然出现在泰州城外,还差一点就将战八方的大军包了饺子,一口吞下。 赵佶接到谍报后的确很震惊,阿骨打的行踪出乎他意料之外。 当初刺谍们失去阿骨打踪迹后,赵佶对着沙盘思考了半日,仍旧不得要领。 既然想不到,赵佶便没有过多纠结。 战八方的进军顺利,很快便成为数路大军的突出部分。赵佶一直担心战八方孤军急进,是金军的诱敌深入之计。 既然阿骨打与自己玩起了捉迷藏,赵佶便让武擒虎也藏了起来。 阿骨打一现身,宋军的几路大军立即做出反应。 韩世忠向沈州发动了猛烈攻势。 刘法令刘锜率骑兵两万四千人西进,兵锋直指会宁府。 留守会宁府的完颜宗杰率一万八千余骑东进迎击。 耶律余睹这一次不再留手,先是攻占了宁州西北面的豫州,阻截来自静边城、巨母古城过来的金国援军。 宋军对宁州展开猛烈攻势,不计伤亡,全力以赴。 完颜阇母不敢再启用全部签军守城,只是从其中以重赏或解除奴隶身份为价码,挑选了部分人协助守城。 耶律余睹强攻之余,也不忘攻心,喊话守城的签军:“完颜阇母给你们多少,大宋给你们双倍。” 在强大的弓弩与火炮支援下,宋军强攻一日。 到了夜幕渐深,宋军再次攻城。 激战正酣时,城头上空突然有火炮弹药从天而降,在城头一通乱炸,愕然中的守军慌乱不已,又有人在夜空中大喊,天罚来了。 守军一下炸了锅,宋军的火炮明明没有推出来,这火药炮弹为何从天而降?这不是天罚是什么?更为恐怖的是,城内到处都有爆炸声,火光四起。 就在守军疑神疑鬼、人心惶惶之时,宋军趁机攻上了城头。 在城中与宋军拼杀了近一个时辰后,完颜阇母率残部数千人弃城而走。 宁州既下,耶律余睹主力于第二日休整半日后东进,弛援泰州。 宁州金军遭遇天罚,围攻泰州的阿骨打大营在围城的当夜,也遭遇了天罚。 在风高月黑的子夜,有火炮弹药带着一溜火光不断从高空落下,在金军营帐中接连不断的炸响。 猝不及防的金军在黑夜中乱成一团,若不是阿骨打及时现身稳住场面,金军怕是就此炸了营,即便如此,事后清点,不仅烧毁了数百营帐,自相践踏者也死伤了不少。 当然,相比会宁府的金军,前两者已经足够幸运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屠武擒虎 疯魔阿骨打 武擒虎的大军昼停夜行,从人烟稀少之地,用了很长的时间,终于神鬼不惊的到达了金国腹地,突然出现在了会宁府城外,对会宁府发起了攻击。 会宁府守军主力已东去迎击刘锜,兵力空虚且毫无防备。 会宁府虽为国都,却极为简陋,初始只有几个堡寨拱卫皇帝牙帐,国相与太子的毡帐,称为皇帝寨,国相寨与太子寨。而族人则星散居于四周。 直到前两年,金国才有精力以皇帝寨为中心,修筑了简易的夯土城墙,又仿辽国上京皇城样式修了座宫殿用于上朝,与霭建村阿骨打的自家屋子一样,也叫乾元殿。 这样的城防与不足一万的守军,在拥有强弓劲弩,火炮火铳以及精锐甲骑的宋军眼里,无异于裸露于床的柔弱小姑娘,只能在象征性的抵抗后,任人宰割。 然而,战斗却异常的惨烈,惨烈到武擒虎夫妇都被震撼到了。 会宁府里的居民基本上都来自完颜部与女真七部,仅有极少汉人、渤海人等外族,在城破国亡之时,城里的男女老幼纷纷拿起了弓刀对抗宋军。 当阿骨打的皇后裴满氏与嫡子完颜宗峻、完颜乌烈等人站到了最前面,激励军民的士气。会宁府的军民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 宋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进展艰难,真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金国的留守骑兵不足五千人,悍不畏死的向宋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正面冲锋。 武擒虎令炮军在神机营的护卫下将神机箭推上阵前,一时间万箭齐发,爆炸不绝。 这种恐怖的大杀器让这些轻骑兵如疾风吹过枯草,人马成片的倒下,尸横遍地。 在剿杀完金国最后一批骑兵后,武擒虎看着矮土墙上站着的金人百姓,叹了一口气。 震天的鼓声中,火炮不断在人群中炸开,箭矢如暴雨一般倾泻,会宁府成为人间炼狱,一面倒的屠宰场。 裴满氏与完颜宗峻、完颜乌烈先后殉国。 金国军民再如何勇悍,也抵挡不住宋军这样的攻势,在少数依旧悍勇的将士被最后射杀后,城中的百姓们依旧沉默的选择了反抗。 武擒虎虽然对满城的金国军民充满了敬意,但立场不同,武擒虎并未因此心软。 武擒虎嘴角抽动着,看着那些状如疯魔,不要命的冲向宋军的金人,终于下达了屠城的军令。 会宁府之战,让武擒虎得到了一个人屠的绰号,也令自己成为了金国全民公敌。 金国皇族的成年男子,甚至还有不少未成年的男子,表现了女真人应有的血气与骄傲,尽皆战死,阿骨打的妃子纥石烈氏与仆散氏自尽,元妃乌古论氏与公主完颜兀鲁姐妹,以及宗干宗翰等人的妻妾儿女数百人被俘获。 武擒虎一击得手,不作停留,在放火彻底焚毁会宁府后,按照计划南撤。 第二日,枢密院的军令随信鸽而至,令他火速驰援泰州。武擒虎押解着俘虏临时改道向西渡过混同江、鸭子河后,利用被俘的金国皇族诈取了长春州,与泰州的战八方形成了首尾相接、前后呼应之势。 泰州、长春州囤积了如山的粮食,让宋军至少在一两年内不用担心缺粮。 消息传至泰州城下,十几万金军陷入迷茫之中,尤其是宗干、宗辅这些妻妾子女皆落入宋军之手的金国高层更是心情阴沉,一时无计。 阿骨打心情焦躁,如一头受伤困于绝地的猛虎,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 他在牙帐中的寝殿已待了近半个时辰,殿中的几十名脸色苍白女子怯怯的缩着身子,尽量远离他的视线。 就在刚才,一名平日深得他宠幸的辽国郡主因为阿骨打召唤时反应稍微一缓,被突然暴怒的阿骨打一刀砍断了脖子,头颅飞出了很远,血溅了一地。 被鲜血一激的阿骨打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身,将刀丢在一旁,大踏步出殿去了前帐。 吴乞买、宗翰、蒲家奴、完颜宗干等所有金国的高层齐聚帐中,正焦急等待着阿骨打。 “传令攻城,不留活口。”阿骨打阴沉的脸上,闪烁着狠厉的目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下达了军令。 血债自然要用血来偿。 众臣面面相觑,吴乞买出列奏道:“陛下三思,如今我们的妻儿老小皆落于宋军之手,在这个时候选择激怒宋军怕是不妥。宋军已在泰州站稳脚跟,攻城需要付出太大的伤亡。而且,耶律余睹的六万大军已从宁州赶了过来,长春州也已失守。稳妥起见,我们应该立即撤兵。” 宗翰也出来劝道:“汉人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一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今之计,不若先退回女真旧地,暂时向宋人献表称臣,保存住实力,等日后再做筹谋。冬季马上就会到来,冰天雪地的极寒天气,极不利于宋军作战,宋军应该没有能力再进攻我们。” 阿骨打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无论如何,这一仗,我都要打。我要让宋人明白,女真人从来都不怕打仗,不怕拼命,要想女真人屈服,要想女真人灭亡,那就要看他们愿意拿多少人命来换。” 悲愤中的金军,开始对泰州城发起了猛攻。 守城的宋军发现,金军疯了。 十二万金军从东南两面对泰州城发起了不间断的攻势,发了疯的金军气势骇人,攻击力更是强悍无匹,他们不知疲倦,不惧生死,任凭同袍倒下,刀箭临身,只是一心向前。 第一日,守军在付出近万人的伤亡后才堪堪守住了城池,金军是日伤亡两万四千余人。 是夜,天罚再次降临金军营地。早有准备的金军虽然损失了不少营帐,人马损失却大大减少,只死伤了不足千人而已。 第二日清晨,金军再次发起了不要命的强攻。 激起了狠厉之心的战八方与折可求两人,一人将帅旗插在了南门城楼,一人出现在了东门城楼,再次稳住了军心。 战至危局,震动着金军心防的天罚,依旧未见宋军使用,让阿骨打惊疑不已。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宗翰之忧 既然是天罚,自然要看天。 热气球据传由三国时期诸葛亮发明,当年,诸葛亮被司马懿围困于阳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于是他利用风向,制成会飘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召来援军。因之得名天灯或孔明灯。 赵佶能让热气球载人载少量火药升上天去,已是集合了自己与诸多老工匠的智慧。 但无法控制方向,只能顺风飘浮游走,这一致命的缺点,却一直没有办法解决。 天公不作美,金人以为的天罚便没法用。这也是令宋军无可奈何的事。 由于南城一直是先前宋军的主攻方向,城墙相对脆弱,所幸城门是被岳飞从内打开,毁损并不严重,第一日勉强抵挡住了金军的冲城车。 但今日,南城门很快便被撞开。 好在泰州一直是辽金军事重镇,城防设施齐备。 数十名宋军士兵即时以塞门刀车堵在了城门处。 影视剧里,通常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就是城破了。但是在真实战场上,生死存亡的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认命。 塞门刀车段是在城门被攻破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利器,是打造得一种极为坚固的两轮车,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寻常总在三四丈之间;车前有木架三四层,各层固定尖刀若干口,车体有长辕。大宋《武经总要》及《武备志》上均有相同的塞门刀车图并文字说明;“刀车,以两轮车,自后出枪刃密布之,凡为敌攻坏城门,则以车塞之。” 塞门刀车与冲城车相撞相持,便成了双方角力之事。但冲城车反复撞击,自然大占便宜。 到了城门甬道,城楼上的守军对冲城车只能干瞪眼。 塞门刀车本就是临时救场用的,在冲城车撞击下更不能持久。 战八方当机立断,放攻城车进入。 推动塞门刀车的士卒迅速退去,任金军推进瓮城,金军一阵欢呼,一下子冲进了两百余人。 战八方一声令下,瓮城与内城城门放下千斤闸来,来了个关门打狗。 城头上的宋军立即一通乱箭,将这两百余人尽数射杀。 瓮城出现于何时已不可考,目前已知最先修筑瓮城的为匈奴人所建之统万城。 五代以前,中原王朝没有修建瓮城的习惯,就连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城都没有瓮城。可能是因为瓮城破坏城池的整体美感。 大宋《武经总要》一书中第一次出现“瓮城”的记载:其城外瓮城,或圆或方,视地形为之,高厚与城等,惟偏开一门,左右各随其便。 五代到大宋时期,瓮城开始在中原地区广泛流行。尤其是大宋开封府的多数城门,瓮城有多重,城城相扣。 瓮城的城门与内城门不在一条直线上,攻城车在狭小的瓮城内转向不便,士卒很快便会被射杀,很容易失去作用。 城门的千斤闸,有些是以绞盘起落的包铁木门,可以看作是城门备胎。但有些用巨石为闸,放下便不能再起,也就意味着城门堵死了。 泰州城南城门的两道千斤闸均是巨石,战八方直接堵死了城门。 在古代,一般情况下,守军不可能堵死城门,因为自己要逃生,因为援军要进城。 到了正午,金军终于鸣金收兵吃饭。 半个时辰后,金军再次发起了强攻。 南城墙内侧的一处藏兵洞内,战八方、折可求、杨可世短暂聚首。 “武擒虎这一招掏心之举,又屠了那么多女真人尤其是完颜家的人,这仇可结大发了。看来阿骨打是摆明了要跟我们在泰州死磕,拿我们出气了。”战八方看着两位副手,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半是无奈。 折可求笑道:“照他这么个打法,就算他能一口吞下我们,只怕满嘴的牙都得崩干净了。一不小心,可能先拼光了人,还奈何不得我们。” 杨可世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估计金军是乍闻噩耗,血气攻心,才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举动来。我估计要不了两日,金军很快就会退走。耶律都元帅的大军要不了几日就会赶到了。” “所以我想,干脆将阿骨打拖在泰州城下,让耶律都元帅与武都元帅的大军全部向泰州进发,与金国在这里决战。”战八方看着二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冒险,却也有很强的操作性。 三人商议已定,各自散去,坚守城墙。 一日血战,宋军再次折损了万余人,而金军的伤亡自然更重。 古人围城讲究围三阙一,一是让被困的敌人有逃生之路,不至于困守拼命,二来是诱敌弃城,于野外伏杀追歼。 城池攻防战中,四面楚歌与围三阙一,说穿了都是心理战。 金军故意放开了西北两面,是真的放开了两面。因为金军并不担心宋军从这两面撤走,几乎是全员骑兵的金军不怕你跑多远,就怕你不跑。 战八方压根就没想过弃城而走,反而起了更大的野心。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战八方将以自己为饵,与金国主力死磕,等待另外两路大军赶来,就此与金国在这里展开终极决战。 至于以金军这般疯狂的亡命打法,宋军能不能坚持到两路大军到达,却是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因为阿骨打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至于身体健壮如虎他为什么病倒,是什么病,又为什么很严重,有多严重,金国的高层对此讳莫如深,只是在当夜,牙帐寝殿的数十名美人被尽数诛杀,无一活口。 第二日,在吴乞买、宗干的提议下,宗翰领三万骑兵留守殿后,七万大军则护卫阿骨打与众人匆忙东归。 眯着眼睛目送中阿骨打的牙帐远去,宗翰心里涌出了强烈的不安与深深的无力感。 几乎所有的金国高层都支持吴乞买、宗干的提议,让自己留下来殿后。这意味着什么? 宗翰知道自己被孤立了,而阿骨打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若阿骨打死去,自己又不在身边,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但这个时候,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阿骨打到现在,依旧未开口指定继位的人,这说明在他心里,其实一直还在犹豫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会选择谁来继位。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后阿骨打时代 病来如山倒。 这个老天终究是公平的,任你英雄盖世,也难逃生老病死。 这个世界也是讲因果的,纵情女色之时,透支的却是生命。 虚弱的阿骨打勉强坐了起来,静静的注视着吴乞买,目光漠然。 吴乞买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还真是不甘心啊!”阿骨打嘴角微翘,一脸的自嘲。 许是牵动了身体痛处,阿骨打瘦成了皮包骨的脸色更加苍白,深陷的眼窝里,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 “请陛下安心。”吴乞买终于垂下了头,轻轻说道,目光纠结。 “陛下么?此刻的你这么称呼我这个兄长,想的怕是你自己坐上这个位子时别人这么称呼你的情景吧。至于安心,连我最亲爱的儿子们都背叛了我,我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阿骨打冷笑起来,情绪稍一激动,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吴乞买依旧低垂着头,轻轻说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野望,宗干他们自然也有。” “所以你们便能弑君弑父?”阿骨打忽然大声吼了起来。 吴乞买神情一变,突然冲上前去,伸手扣住了阿骨打的脖子,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这么说呢?陛下你喜欢女色,我们便极尽所能为你寻找美人,想尽办法给你找来灵丹妙药让你雄风不减。你自己不知节制,却反而怪罪于我们了么?” 阿骨打不再挣扎,脸上显露出一丝惘然来。 神情几度变幻,也无从猜测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忽然露出了解脱之意,就此静静的死去。 寒冬将至之时,深秋渐冷的风中,一代雄杰阿骨打因病崩于金军撤军途中。 那个地方叫出河店。 吴乞买在宗干等人拥立下,于阿骨打的皇帝牙帐继位。 这样一来,由勃极烈会议推举女真首领的旧有权力交接制度被就此推翻,谙班勃极烈为皇储的继位制度因此确立。吴乞买任命宗干为谙班勃极烈,成为皇储。蒲家奴为忽鲁勃极烈,辞不失为阿舍勃极烈、宗望为昊勃极烈,而将原来排名勃极烈第二,主管对外征战事务,女真族事实上的权力继承人宗翰降为五位勃极烈之末的移赉勃极烈。 宗翰率兵马追赶上大军之时,一切已无可挽回。 宗翰独自一人闯进了吴乞买的牙帐,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宗翰很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吴乞买与宗干等人护送阿骨打遗体返回霭建村。 宗翰则将金军主力分成两路抗击宋军。 宋军西部已据守长春州,南面已攻破沈州,兵临咸州、通州两大重镇。东面,刘锜在得知武擒虎动向后撤兵,但此时曷懒甸地区已全部落入宋军之手。 赵佶听闻阿骨打崩于出河店后,心里有些轻松,又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视为生平大敌的对手突然领了盒饭,赵佶心里变得空荡荡的,一时之间颇为不习惯。 冬季马上就要来了,金军主力回撤收缩,战事益发艰难。 赵佶慎重考虑过后,诏令各路大军暂时息兵,又令政务院着手新占国土的官员选任事务,并令枢密院按军功核报奖赏,即时将各路大军的军功奖赏执行到位。 当开封府的第一场雪降落时,金国派出求和的使团也到达了京城。 金国的主使叫完颜宗望。 金国提出的条件很简单,两国罢兵,金国向宋朝献表称臣纳贡,宋朝归还沈州、长春州、泰州三地,归还俘获自会宁府的金国人口。 赵佶对于这样的条件不置可否,和议这事,与菜市场买菜一样,总是要讨价还价的,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和议这东西说到底要看双方的实力对比。 赵佶可没有自谓天朝上国的大方仁慈,大手一挥,便准了,说不定还额外赏赐大批珍宝之类的。 赵佶让赵鼎出面,陪着完颜宗望将开封城逛了个遍,每日于矾楼饮酒观歌舞。 完颜宗望倒是沉得住气,尽管心里着急,表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一直到了第五日,宋朝方面这才派出太子赵楷与完颜宗望举行第一次正式会谈。 宋朝的条件更简单,金国依高丽制,吴乞买可以册封为王,宋朝不管金国民政,金国不得保留军队,由宋朝派兵驻守。 这样的条件显然是金国无法接受的。 对于大宋朝廷来说,大臣们自然认为金国的条件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中原王朝一直是这样做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即使暗地里吃亏些都可以接受。 但赵佶不接受,他对金人的警惕与忌惮是来自骨子里的。 “我可以允许你称王自治,但你不能有军队有对抗我的能力。”赵佶把契丹人的一国两制执行的更彻底,因为他知道真正的一国两制是什么样子。 况且,武擒虎在会宁府的屠杀,金人不可能忘记。 赵楷丝毫松口的意思都没有,看着露出失望之色的宗望辞行离开,连客气话都没有说一句。 此刻的他,又想起前日父子俩在御书房的对话。 “完颜吴乞买如何继位的,目前还不清楚。但完颜宗干的突然崛起,完颜宗翰受到打压,是明显不过的事情。奇怪的是,完颜宗翰仍为内外诸军都统,掌握兵权。这说明什么?”赵佶对着前来请教的赵楷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赵楷想了想,笑了:“爹爹是说,完颜吴乞买的皇位并不稳固,至少内有完颜宗干,外有完颜宗翰是他所忌惮的。想来完颜宗干在他即位时出了大力,才得以重用。至于完颜宗翰,怕是兵权问题。” 赵佶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如此,完颜吴乞买将弟弟完颜阇母,阿骨打嫡子完颜宗杰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而重用阿骨打庶子完颜宗干、宗望等人,这说明金国高层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怀心思。一旦没了大宋这个强大的外患危胁,只怕很快便会出问题。” “金国需要和议来喘口气,积蓄实力。但事实上,若大宋真给了金国的和平,对金国至少对完颜吴乞买并非好事。” 赵楷看了看赵佶,请教道:“那爹爹是准备与金国议和吗?” “敌为鱼肉,我为刀俎。这个时候不斩除后患,一劳永逸,更待何时?”赵佶笑了起来,目光却有些冷。 “爹爹送你,也会送韩世忠他们同样一句话。” 赵楷恭谨的请赵佶赐教。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赵佶老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好意思,缓缓念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风云无定 宗望出使宋朝之时,阇母自宁州、娄室自曷懒甸率残兵共计三万余人先后返回会宁府附近,听任宗翰差遣。 这个冬季无战事,但宋金双方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且说耶律大石远去西域,漠北草原诸部彼此征伐不休,萌古部的合不勒汗东征西讨,到这个冬季,已经控制了漠北草原的绝大部分地区,领土向南触及大宋,向东与大金相接。 历史上,铁木真的黄金家族追溯久远。最有名的有两个人,一个叫海都,这个人很厉害,铁木真说他是黄金家族最早称汗的人,但事实上不说。 另一个便是黄金家族最早称汗的人,名叫合不勒,海都长子伯升豁儿的孙子。 宗望返回会宁府时,已是十一月份,天寒地冻。 便是在这样的酷寒中,皇帝吴乞买正翘首以盼来自漠北草原的尊贵客人。 合不勒是应金国皇帝吴乞买的邀请前来商议结盟抗宋之事的。 本来阿骨打在世时,金军占据了静边城与巨母城,有以兵威逼服萌古部与茶札剌部之意。 但形势变化的太快,宋军全线出击,已攻占临潢府与宁州等地。这两座城已成孤悬之势。 而萌古部与茶扎剌部已组成联盟,兵锋之利反成了两城守军最为忌惮之事。 吴乞买即位后,衡量情势,派出皇叔蒲家奴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出使漠北,册封合不勒为蒙兀国王,又将静边城、巨母古城拱手相送,与其相约结盟,一起攻打宋朝。 合不勒自然不会客气,一一笑纳,又得蒲家奴极力相邀,带着几名勇士随行,赶赴会宁府商议结盟之事。 赵佶心中对两个民族始终心怀戒备,除了女真人,便是萌古人。但女真是近忧,萌古终为远虑,所以漠北诸部建立蒙兀国,准备与金国结盟的消息,直到合不勒到达会宁府时才被宋朝刺谍探知。 赵佶知道消息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而合不勒也早已日夜兼程赶回草原。 两国和议未成,让赵佶有些意外,也引起了赵佶对合不勒的警觉。 谍报上,对合不勒汗会宁府之行的情况探查的很详细。 合不勒到达会宁府后,受到了吴乞买隆重的欢迎与热情的款待。 在欢迎的酒宴上,金国君臣盛意拳拳,殷勤劝酒劝肉。 这个合不勒身材魁伟,浓眉宽骨,声音低沉沙哑,看着粗犷豪爽,酒是一坛接一坛的喝,肉是一盘接一盘的吃,据说,这顿宴席上,光合不勒一个人便喝了十几坛好酒,八大盘肉,两只整羊羔。 合不勒这么能吃,当时便将金国君臣震住了。 事后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原来初始的时候,合不勒对金人并不放心,怕他们在酒肉里加料,看起来吃得痛快,却频频起身外出方便,趁机将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直到后来,合不勒见随行的人放开了肚子吃喝并无异样,才真正放下心来,放开了吃喝。 结果一高兴,就醉了。 醉了的合不勒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他起身离席,直接来到吴乞买的座前,弯下腰去扯吴乞买的胡须,一边扯还一边吐着酒气夸赞这胡须不错。 金国一干重臣立时变了脸色,不少人当场就拔了刀,这样的羞辱是骄傲的金人无法忍受的。 好在合不勒立马清醒过来,连忙请罪,说自己是个粗人,不懂礼法,不是有意冒犯。 吴乞买表现倒是很大度,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又赏赐了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给他。 等到吴乞买说起两国结盟抗宋之事,合不勒借口喝醉告退走了。 合不勒走后,金国重臣愤愤不已,群情激愤。 吴乞买也有些回过味来,越想越不对劲,便立即派人去请合不勒回来。 结果,合不勒一离开皇帝寨就带着随从马上离开了会宁府。 两国结盟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赵佶心道,这个合不勒倒是个人物,精明得很。 这个人能将漠北草原诸部聚拢起来,想必是极有手腕与野心的。但蒙兀国处于四大势力夹缝之中,而且内部各部族之间矛盾重重,此时与金国结盟,得罪宋朝,并不划算。 此时的赵佶对天下大势已有足够的明了。 耶律大石继承了辽国皇统,重建大辽,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耶律大石明智的选择了去西域开疆拓土,暂时还无力对大宋形成危胁。 这两年蒙兀国崛起的速度很快,但此时也遇到了难题。西有辽国,南有大宋,东有金国,北面是生活在捕鱼儿湖(今贝尔湖)的塔塔儿部,草原之王。 蒙兀国要想扩充势力,便需要与四面的强敌发生冲突。在利益的面前,任何的合纵连横都是短暂与脆弱的。 做为五方势力中,力量最弱小的一方,冒险去挑衅任何一方,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所以合不勒拿了好处不办事,虽然这样得罪了金国,但他并不担心。 如今宋朝与金国的战争,宋朝明显占了上风。合不勒用这种激怒恶心金人的办法拒绝了金国的结盟,摆明了是向宋朝的一种示好。 金国就算遭受了羞辱,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莲,不仅不能怪罪,还得装出大度的样子,极力笼络。面对强敌宋朝,金国自然不为争一时之气,再将蒙兀国变成了敌人。 合不勒想来还有另外一层盘算,若是宋朝与金国的战事进展顺利,蒙兀国肯定不会介意趁机向东扩张,从金国手里占些地盘过去。 但蒙兀国的崛起,宋朝自然不可能不做防备。 赵佶在与枢密院几位枢相商议后,诏令耶律余睹与杨平以临潢府为核心,构筑对蒙兀国的防御,泰州、长春州交由武擒虎负责。 元宵节过后,战八方率军沿鸭子河北上,相继攻占涅剌拏古部、突吕不室韦部、兴国、金山等地,从西北对金国国都形成了压制,并与武擒虎的大军形成了犄角之势,对达鲁古城、益州、宾州、宁江州形成了钳形夹击之势。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且向山水自逍遥 战八方麾下的西军猛将如云,既有曲端、杨可世、张浚、吴玠兄弟这些久经杀场的老将,又有随他出征,准备从北军要过来的岳飞。 后世皆传:北宋无良将,南宋无贤相。赵佶来了以后才发现,便是在西军独立撑场面的时候,大宋从来就不缺将材。 于繁星之中挑选出来的几位统帅,倒有很大原因是自己那点莫名的心思作怪。 便如韩世忠、武擒虎、战八方三人的崛起,以及如今已升迁至军将的岳飞,虽说表现自然亮眼,但更多的还是自己做为后来人的那份先知先觉与情怀。 “将曲端调到韩世忠麾下去做一军主将吧。”赵佶的脑壳也疼。 这已是第二次战八方上疏弹劾曲端不遵号令,又与副将吴玠不和了。 曲端是成名已久的西军宿将,既精兵事,又懂民政,就是恃才傲物,脾气执拗。 战八方也是个个性强烈之人,两人这样相处下去,怕是会出问题。 “让岳飞做这一军的主将,吴玠升任其他军的主将。”赵佶想了想,再次对宗泽吩咐道。 随着朝廷任命一道而至的,还有赵佶一道措词严厉的赦书,对曲端、吴阶两人恣意任性,目无上将的行为进行训斥,各自罚饷三个月。 第二日,赵佶诏令各大战区传谕诸军,再次申明军人当以服从军令为首要职责,在军事行动中,下属有权事先提出建议,若上司不从,当严格遵照上司的布署行动,违昚以抗命不遵治罪,轻者除官夺籍,重则问斩抄没。 三司监军在列席军事行动布署时,应如实记录所有有分歧的行动意见,各自独立上报。 还有一封韩世忠的奏折,却是要留岳飞在北军的。 由于赵佶的关注,几位军中大佬对岳飞自然也格外的注意。 赵佶将韩世忠留人,战八方要人的折子拿到一起,犹豫了许久,终于下笔在战八方的奏折上批下了:朕如你所愿。 对于在今年完成灭金大计,赵佶是这么希望的,但能不能顺利实现,他的内心自然并无十足的信心。 连续数年维系大规模的战事,即便是以大宋的财力物力与人力,也会是难以承受的负担。总不能真的因为与金国的战事,穷兵黩武,耗空了国力,损伤了根本。 金国不同契丹、党项这些汉化程度高的民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也不愿放弃城里的繁华舒适。金国依旧是以前的旧俗,高层们汉化的程度微乎其微,他们不在乎钻山穿林,东游西荡的。 去广袤的东北深山老林里与女真人的骑兵打游击吗? 最好的结果,便是将咸州、黄龙府、宁江州等收复后,与高丽地区对金国形成夹击态势,把女真人困在冰天雪地中,再想办法让女真人陷入内耗之中。 当然,如果金军来个御敌于国门之外,以几座城池为据点与大宋死磕,那赵佶怕是在梦里也会笑醒的事。 赵佶将自己的一些构想告诉了赵楷,并让他进入枢密院,与几位枢相探讨商议即将开始的灭金之战。 而赵佶自己这两天一直待在段婧月那里,听说两人相处的极不愉快,经常有争吵声传出。 贵妃与官家争吵不休,郑皇后自然不敢轻慢,亲自到明月阁拉架。 做为皇后,这架肯定是要拉偏架的,只是到明月阁一问,这架是拉不成了,劝慰了双方几句,任由这二人自己去解决。 赵佶见北边的事情暂时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又打起了南边的主意。 其实这想法也由来已久,大理占据了后世云南的大部,这让赵佶对那块地方总有些惦记。 这日也是脑抽,赵佶与段婧月和合兴尽之余,便提出想以高丽国的方法解决大理国的问题,让大理也成为大宋的一部分。 这么一说,让段婧月伤心之余,也愤怒之极。 说好的馋人家的身子,搞半天,你是奔着人家里的江山去的。 这份嫁妆太贵重了,你也真敢想? 段婧月又哭又闹的,赵佶纯属自讨没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段婧月安抚好。 大理国对大宋一向友好,自迎娶段婧月,段和誉即位后,两国关系愈发融洽,不能和平解决,那只也只能做罢了。 春来百花争艳,后宫佳丽莺茑燕燕,人比花俏。 赵佶却没有心思放在她们身上,安抚好段婧月,又陪着她去宫外逛了两晚的夜市,便到宫外与李师师、李清照二人相会,问起丰乐园的进度来。 有元惜与聂元奴在杭州亲自盯着,丰乐园的扩建自然很顺利,速度也是极快。 “如果战事顺利,八月之前便可以让第一批人去丰乐园了。最迟明年,我就会退位,带着你们去西湖边做一个纵情山水的富贵闲人,从此不问世事,自在逍遥。” “官家真舍得放下?”李清照微笑着看他。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指点江山,征战四海,固然是极爽的。但自古以来,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忘战之危,只要及时醒悟,还有机会救亡图存。而好战者必将战无止境,不到灭亡时候是不会停下来的。” “一味的贪求安逸,国家便会日益腐化堕落,不是败于内患,就是亡于外敌。但一味的征伐不休,妄想着所有人的臣服,对国家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我们这个时代并不可能持久的获得成功。”赵佶淡淡笑道。 如果一切按照现有的国策下去,手工业与商贸持续发展,海商繁盛,海权觉醒,尤其是如果蒸汽机能够按预想首先出现在大宋,那么汉人将率先产生资本主义的萌芽并走上扩张之路。 而自己,能做一个伟大民族从此走向更加光辉历史进程的引路人,便不算是辜负了这个时代。 自己已经将前路铺好,扶上马再送一程,这便是自己的使命。 金人已不足为患,蒙古崛起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这些事情已轮不到自己操心。 赵佶看着两双深情的目光,在心里轻轻说道:“余生,我只想陪着你们好好感受这个世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