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 作品相关 出版信息 书名:锦夜 出版社:春风文艺 书号:978-7-5313-3639-6 定价:18。00元 内容: 两本日记本,一本写满爱情,温情下是步步为营的精心算计 一本记满现实,残酷之余却让人悬崖勒马 18年前的桐花街,将错就错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18年后的程锦学院,悲剧被现实放大它的轮廓 云之彼端的冷漠少年,倔强骄傲的卑微少女 这一首与命运对抗的绝望之歌,你用生命唱尽,我以静默来和。 ——我们安排不了的,是那种叫做爱情的命运。 它指引着我,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它会让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我。 《天天向上》钱枫。华语小天后明晓溪。草根青春作家乐小米联袂推荐 青春文学领域首个编写画全才作家,《花火》主编小狮首个长篇 新浪。搜狐。腾讯。红袖添香网。网易读书。中华读书。中文在线等百家媒体重点关注,多家文学榜排名前列,千万读者竞相追捧! 楔子 校长室 b市,深夜的程锦艺术学院,无星有月。 起风了,干净的校道上却没有卷起一片纸屑,只有一小堆落叶随着风的移动而一会儿分散,一会儿聚集。 这是全国最知名的艺术院校之一,它由私人出资与著名院校协办,二十年来,在这里走出的影视红星与知名导演不下数人。 月光下伫立着的那栋著名的白色尖顶式教学大楼,安静的承载了无数人的明星梦。 而此时,位于教学大楼顶层,十一楼的校长办公区域内,却有着轻微的动静。 平时午夜十二点准时停开的电梯,此刻却安静的亮着指示灯,显示着“11”这个数字。 进入校长办公区域有两道门,这两道门都紧闭着。 但房内确实有人。 没有开顶灯,借着月光依稀可见房内的黑色人影,他慢慢的走到那张巨大的校长办公桌边,转动了桌上的台灯开关。 光线最弱的那一档,照出黑衣人影绰的背影,无声无息。 他低着头用一串钥匙打开了几个抽屉,在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他把一个本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翻开。 他随手把台灯再调亮了一点。 调亮后的台灯,桔色的光圈柔和的照亮了他目光所及的那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档案纸,右上角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张着嘴笑着,剪齐耳短发,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黑衣人影的脸也在桔色的光圈下变得清楚。 他看上去非常英俊的眉眼微微凝在一起,仿佛在思考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 “喻——颜。” 第1章 喻颜觉得自己的屁股很痛,因为市中心不许走货车,老喻特地开着那辆大卡车绕了几段路穿过了附近一处还没有完工的建筑工地才把她送到目的地,那一段差点把她本来就不秀气的屁股给彻底颠散架了。 老喻很得意,他边开车边接一个老朋友的电话。 “实在忍不住要向你们宣布一件事情,我女儿被程锦录取了!” 电话里传来牌友老赵的嘲笑:“你想女儿当明星想疯了吧!小颜要是长得不像你像她妈,你做做梦还有点希望。” 老喻一打方向盘,按了一下大喇叭,哈哈大笑起来:“我跟你讲,这个事情没有一点水分,干得就像饼干一样!我现在就在送她去报到的路上,你没穿过李宁牌运动服吧?不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嘿,赶快去弄件穿穿!” 在老赵不可思议的哼唧里,老喻愉快的挂了电话。 兴致仍然很高的他把头朝女儿偏了偏。 他说:“乖女,跟你讲个笑话。有三个人去果园摘水果,过了一会,他们在洗手的地方相遇了。第一个人说,我采到了葡萄;第二个人说,我采到了梨;第三个人闷不做声的在洗脚,前面两个人一起问他,你猜他怎么说?” 喻颜捂着胸口干呕了一下,老喻仍然激情燃烧的继续追问:“乖女,你猜啊?猜啊!” 喻颜说:“我不猜。” 老喻不依不挠:“猜吧猜吧,保证很好笑的,哈哈哈哈。” 喻颜说:“我真的不猜。” 老喻无可奈何:“就猜一次……要不我公布答案?” 喻颜说:“好吧,猜一次,他踩到了大便,这个笑话是我前天讲给你听的。” 话音未落,前方有一片各色喇叭声响起,声势惊人。 红的。蓝的。银的。黑的……各种颜色各种品牌各个型号的小车,把锦绣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人说,每年的九月,锦锈路就像老寡妇穿新袄,花哨得吓死人。 那还是程锦艺术学院在这条路上建成后近十年来的景象。 此时,所有的世界名牌车发出的尖叫声都被一声雄浑而有力的怒吼盖过了风头。 老喻得意的朝女儿炫耀:“看到了吧,还是爸爸的车最拉风,喇叭都比他们的响。” 一回头间,喻颜已经迅速的推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又如同蜘蛛侠一样飞快的爬上了搭着油布毡蓬的卡车后货厢,手脚麻利的拖下来一个褐色大箱子。 “爸,我自己进去啦,你的任务完成了,等下周我回家咱们开家庭喜乐会,好好满足一下你那颗人老心不老的八卦红心。” 喻颜一只手朝老喻挥了挥,另一只手拖起那个大箱子,奋力朝人行道上挤去。 只留下坐在司机位上一脸郁闷的老喻,看着自己的巨兽卡车被各种愤怒尖叫的小甲壳虫迅速包围在了中间,看来短时间内进退两难,只得任由女儿去了。 程锦的校道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十年前移植来的中型香樟,此时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浓绿蔽日,阳光在树叶间投下的金色碎影,像女孩子发上的水钻一样迷人。 各种小车都禁止进入校内,因此校道上都是提着包拖着箱子的新生,喻颜一边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朝她所敬仰的那座传说中的白色大楼投去了热烈的目光。 一个月前,她还只能在梦里梦见它,一个月后的今天,她已经站在它的面前。 我来了,程锦。 她在心里大声的呐喊。 “我来了!程锦——” 一个如同钢铁撞击般铿锵震撼的男声在她的身后热烈的响起,那诗人般的汹涌情怀与声调震惊了校道上所有的人,齐刷刷的目光向着喻颜聚来。 喻颜吓得差点一个前滚翻逃出十米开外,回头看时,只穿着一条运动长裤,却露出了整个精壮的上半身的寸头男生,正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如白鸽般伸展着他的双臂,双腿稳如泰山的做站梅花桩状,脸上呈现出一种磕了药的迷幻表情。最最耀眼的是,他的左耳上,居然戴着一只大小如同鸡蛋的巨大金耳环,此刻,正在他巨大的耳垂下晃晃荡荡,让喻颜心里顿时涌现出一首豪情诗歌来:天若有情天亦老,大爷有钱戴金条。 男生的脚下放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皮箱,看样子也是今年来报到的新生。 在所有人都被他雷得外焦里嫩目瞪口呆之际,他突然一个利落的收势,又回到了正常站立的状态。 然而,还没等大家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他突然又急如风。快如电的打出了一套拳法来,他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古铜色的脊背,此刻更显得肌肉隆起,虎虎生风,看起来颇为壮观。 开始躲避不及的学生们此刻已经围了一个大圈,开始喧闹起哄。 男生却越打越来劲,一时间,整个校道都沸腾了。 本来离那男生最近的喻颜此刻开始奋力往人群外挤,她现在急着找到自己的宿舍。 这时她突然看到本来拥做一团的人群开始向两边散开,一辆白色的小车缓缓的从校内驶了出来,驶上了校道,看来要开出校门。 新生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把目光转移向这辆突然出现的小车。 程锦校内不行车,这已经是硬性规定,无论家世背景如何雄厚,都一律乖乖的把车停在校外停车场,这辆小车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竟然能够破这个例。 正如打了鸡血般兴奋的金耳环男生丝毫没有觉察到周围气场的变化和逐渐散开的人群,他突然发出一声无敌霹雳吼,一个空翻向后,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稳稳着地。 然后他再次摆出了开始的定格造型:双脚站梅花桩,双手白鸽向天,双目迷离欲哭。 风声,阳光,集体石化。 金耳环男生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掌声与喝彩,他有些迷茫的把脑袋低了低,用正常角度看了看自己的前方。 一辆白色的小车。 摇下的车窗,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艳丽女子,显而易见的不屑表情。 金耳环男生在美女的这种目光下瞬间崩溃,他愣愣的朝边上退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快奔到开始站立的地方,把自己的巨大黑皮箱拖走。 小车缓缓的驶出校门,转眼被校门外怒吼的车流吞没了。 一阵哄笑后,大家的热点话题已经瞬间转移。 “你看到没有?刚才那个好像是翁露哎!” “是翁露吗?比电视上还漂亮呀!” “听说她以前也是程锦的学生!她有特权吗?” “切,不是她,是她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啦……你们都没看到吧?” “谁?!” “乌子光!大导演乌子光!我买过《大导演》杂志,上面有采访他的照片!帅死了!肯定是他!” “哇!” “……” 在喧闹的人群里,大家迅速回到了各自的角色,接新生的接新生,找宿舍的找宿舍,搬东西的搬东西。 刚才还风光无限的金耳环男生无限失落的站在林荫路边,看起来那光着的上身十分可笑。 喻颜本来已经准备走开了,但看到金耳环男生站在她的旁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心生同情。 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该男生的肩:“你表演得挺好的。” 金耳环男生受宠若惊,顿时露出遇见天仙的热烈表情:“真的吗?我叫路波波,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李小龙那样的武打巨星!” 喻颜又多了一句嘴:“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路波波突然非常紧张的低下头去,就在喻颜准备闪人的时候,他突然小声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的肌肉怎么样?——我觉得演艺圈挺缺我这种类型的。” 喻颜落荒而逃。 程锦的女生宿舍是四人一间,带独立卫生间,大楼新建没几年,各种设施都挺新的,喻颜很快根据刚才报名时领到宿舍分配卡找到了她的宿舍。 405室。 房里已经有了三个女生,最后一张空着的下铺看来就是喻颜的。 她的床位上铺的红衣短发女生已经豪爽的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的下方床位。 “hi,这里这里!” 喻颜笑着朝她点头,把自己的箱子拖了过去。 她很快就边整理东西边对她的新室友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她上铺的豪爽红发女生叫胡婉君,来自一个暴发的家庭,家里有个小霸王弟弟,因为从小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长大,她的性格也像男孩子一样豪爽好强,她的目标是做一个名导演。 自我介绍完后她迅速拿出一个海盗船长的贴纸,把床位杆上贴着的她的名字给盖掉了。 “从今以后,胡婉君这个名字,谁提我跟谁急!以后请叫我爱琳娜!爱——琳——娜——” 她严肃的宣布。 “婉君这名字很好听呀。”说话的是另一个下铺的女生秦纯白,听到她自报名字的时候,爱琳娜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秦纯白倒是人如其名,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白兔,眼睛细长,肤色洁白,说话细声细气,看着人的时候总是羞涩的微笑。 “婉君——这明显是上个世纪我老娘被琼瑶那个老娘们毒害后的结果!如果哪天让我见到琼瑶这老娘们的真身,我饶不了她!”爱琳娜愤怒的拍了一下床板,吓得秦纯白身子一缩,不再出声了。 秦纯白上铺的漂亮女生温香玉却嘻嘻笑了起来:“唉呀,老娘何苦为难老娘——” 温香玉自称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虽然没落,但好歹还流着贵族小姐的血液,所以她说她对自己的要求特别高,理想是当一个林志玲那样的花瓶式明星。 当她看到爱琳娜那要杀人的眼神,她吐了下舌头把后半截话收了回去:“好啦好啦!爱琳娜——我请你们吃荔枝吧!我带了很多呢!” 一听到有吃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喻颜。爱琳娜和秦纯白也纷纷掏出自己的私藏来,作为今年统一革命战线的见面礼,分赠给其他几人。 爱琳娜拿出来的是一大袋麻辣鸭脖。 秦纯白拿出来的是一盒子法国松露巧克力。 喻颜带的是一小箱熊仔饼干。 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温香玉的荔枝,她不知道在上铺捣鼓些什么。 好半天,终于慢吞吞的爬了下来。 “哪,新鲜荔枝——昨天,我好不容易才吃下三颗,肚子撑得都快破了——给你们每人两颗吧,吃不完记得放冰箱,很容易坏的。” 现场的另外三人集体石化。 秦纯白小心的把那两颗荔枝捧在手上,看了看,没说什么。 喻颜扯了扯自己的表情肌,那“谢谢”两个字却卡在了喉咙口。 只有爱琳娜迅速做出了反应,她把那两颗荔枝一手一颗,分别按在自己的眼皮上,自言自语道:“两颗?吃不完?——温香玉你是从外太空来的吧!” 温香玉委屈道:“唉呀!荔枝糖份那么高,我真的吃不下呢!我可是要当明星的呀!要不,你们把我这两颗也吃了好了。” 接下来,大家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看到吃不下两颗荔枝的温香玉,风卷残云般吞掉了六根麻辣鸭脖,八颗松露巧克力和半箱小熊饼干,然后打着饱嗝爬回了自己的床。 “不要叫我哦,我睡一下。晚饭我一般不吃的,我要保持身材,我要当明星的呢。” 她这样说。 喻颜和秦纯白都默不做声。 只有爱琳娜发出了一阵没有意义的惨叫:“我真的提前进入外太空了吗?!”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突然有人敲门。 秦纯白踮着脚小跑着过去开门。 门一开,她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捂着自己的心口就往回跑,满脸通红如同喝醉了酒,爱琳娜莫名其妙的冲过去时,门外的人正好跨了进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个人类气吞山河的惨叫。 爱琳娜拼命揉着自己的脑袋,本来就不长的短发现得更加的凌乱和张牙舞爪。 “来者何人!” 另外一个哀号不止的是一个头发比爱琳娜还长的男生,他穿着一件水粉色衬衫,那双无辜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标准养眼帅哥一枚。 但爱琳娜显然不是怜香惜玉的那种人,她呲牙咧嘴的提住男生的衣领,试图把他提起来,却在发现此男身高至少超过一米八后,放弃了这个动作。 “你是——女生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点爆了爱琳娜,虽然他站起来的样子堪称玉树临风,甚至提问的声音都很温柔迷人,但却挡不住爱琳娜像一头野牛大战车一样试图用头攻击他的冲动。 喻颜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暴走的爱琳娜,秦纯白小小的惊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有温香玉,在这样的动静里依然睡得鼾声微微。 男生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爱琳娜,又抬起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他此刻看起来就像被一头野牛踩过的王子,狼狈而不失高贵——喻颜在心里小小的赞叹了一下,这男生的外貌气质水准绝对够得上韩剧男一号。 男生小心的退开了一点,朝气喘吁吁的喻颜递了一个感谢的微笑,然后对着唯一有空的秦纯白道:“请问,哪位叫喻颜?” 秦纯白慢慢的拿下捂着眼睛的其中一只手,伸出食指朝喻颜的方向一指,又迅速把眼睛捂上了。 男生侧过头看了看正扭做一团的两人,似乎在分辩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说:“喻颜同学,我叫程月光,初次见面,我想请你共进晚餐,可以吗?” 喻颜和爱琳娜,呈角斗士状定格在空气里。 第2章 喻颜坐在气氛暧昧的餐吧里,心里还在回想着爱琳娜出门前把她强拉到卫生间里发生的那一番对话。 “程月光!他是程月光!你知道程月光是什么人吗?是程锦的太子爷!校长的儿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快点讲清楚!” 喻颜头晕脑胀,刚才和爱琳娜肉搏消耗掉了她大量体力,导致她此刻有点脑缺氧反应慢。 她疑惑地摇头:“我不认识他啊。” 爱琳娜一脸不信,把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扫描了几遍,嘴里啧啧称奇:“个子不高腿还短,营养不良近视眼——这可真让我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怎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得了得了!等我打探清楚敌情回来向你报告!”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喻颜却对爱琳娜有着一见投缘的好感,她笑着推了摇头晃脑的爱琳娜一把,在镜子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准备出发。 出门前还听到爱琳娜在身后铿锵有力的念着道白:“让我把这疑问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此时坐在这充满了异国情调的高级餐吧里,喻颜不禁感觉自己好像在参演偶像剧。 毫不起眼的平民女生突然间接到全国最知名的艺术院校的录取通知,并且全免学费,进入学校还没几个小时,就被英俊迷人的王子型男生约会,而且这男生还是传说中的太子爷! 坐在对面的程月光,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还打了个优雅的领结,他的笑容和他手中的红酒一样迷人。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 他也在端详着面前的女孩。 她长得和照片上没什么区别,头发长了一点点,但仍然现得有些傻傻的,倒是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却有些出奇的亮,不像一般的近视眼那样目光浑浊。 几天前偷偷摸进父亲的办公室偷看到了她的档案,确认了特招进来的那个人是她后,他就一直在想用怎样的方式与她成为朋友。 因为,他把她当成同类,他有了一个同类。 这个想法令他有些微微的兴奋,英俊的脸上也现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令喻颜微微一呆。 喻颜觉得自己有必要摆正心态,她推了推自己鼻梁上那副浅红色的眼镜。 “那个,程月光同学,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喻颜同学,你知不知道一个秘密?”程月光把脸微微凑近了一点,紫色的餐灯让他看起来有点邪气。 “什么?”喻颜有点戒备的拉了拉衣领,但又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分外矫情。 “关于你为什么来到程锦的秘密。”程月光微微眯起眼睛,把红酒在唇边沾了沾,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他的话却让喻颜的血一下子变得冰凉。 因为这个秘密对她来说,几乎决定着她人生最美的梦。 喻颜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平民家庭,父亲老喻年轻时是某国企的吊车司机,后来企业解散后自谋生路,买了一辆旧的大货车接单拉货,这些年城市管理越来越规范,老喻的活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但是老喻却似乎在开着大货车奔跑在城市新道路上的过程里感受到了无限的生活乐趣,并乐此不疲。 他觉得世界上最好的服装就是李宁牌运动服,最信奉的广告词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他的江湖牌友遍布全市,他认为朋友们最喜欢他的原因就是他会讲笑话——虽然喻颜一直说那些不是笑话是冷笑话,比北极熊拔光了毛更冷。 总的说来,老喻是一个快乐的自信的积极的上进的男人。 这个男人心里有个小小的梦想,就是希望他的女儿喻颜以后能够在有空调的环境里工作——不用再象他一样奔波在灰尘扑面的工地上。 所以,当一纸程锦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用快递的形式发到他的手上时,从来不戴眼镜的他硬是与喻颜的妈妈发生了家里唯一一副老花镜的争抢大赛,最后老花镜光荣牺牲。 “艺术……艺术……”老喻一读到艺术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激情在体内游走。 “你什么时候报了这所学校?”喻颜妈妈想起了重要问题。 “我……我没……”喻颜含糊带过,她一直没敢告诉家里,填志愿的时候她偷偷填上了程锦,作为自己最美好却也最遥远的梦,她到底给它在一个小角落里留下了一片发芽之地。 结果,妈妈认为她最有把握的那几所学校没有来通知,填在最末尾的程锦却给她寄来了福音。 程锦,是一向其貌不扬成绩平平的她,无数次在梦里才敢仰望的那座圣塔。 “学杂费由校方承担……他爸,这是什么意思?”喻颜妈妈眯着眼睛念道。 “喻颜,这是什么意思?”老喻又问女儿。 “这……”学杂费,传说中程锦巨额的就读费用? “啊!——”喻颜突然双眼一翻朝后倒去,老喻一把扶住女儿,这一刻他们好像在上演家庭狗血剧。 喻颜幸福得眼泪狂流。 她看懂了,她真的看懂了。 这意味着老爸不用动用他沾满了泥灰味的积蓄,老妈也不用为了省下那点药钱断了吃降压药,她就可以接近她的人生美梦。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这美丽的梦是从哪里升起,生怕一深究它就破灭。 当晚,被喻颜称为“饺子西施”的妈妈,狂包了两百个饺子与家人共享来表达她的激动之情,为此,在接下来的一星期内,老喻和喻颜都吃饺子吃到想吐。 他们一家在极度不安的心情中迎来了开学的一天。 直到喻颜顺利报到完毕,校方真的自动全免了她的学费,她才彻底相信了这个事实。 她坐在程锦的宿舍里,和爱琳娜。秦纯白。温香玉交换零食,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然后程月光妖气冲天的诡异出现。 “你知道程锦为什么录取我?”她小心翼翼的问程月光。 “不仅是录取你,而且给你全免了四年的学杂费——这在程锦建校以来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程月光优雅的把身体后仰,修长的双腿交叠,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为什么?”喻颜从透明玻璃杯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变形的脸,很怕下一个就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因为,这是我爸和我妈打的一个赌。”程月光说。 “打赌?”喻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词。 “我爸……你知道他是程锦的校长吧?有一天吃晚餐的时候,他和我妈为了当天播音的一个新来的新闻主播籍贯是哪里的问题打了一个赌,赢的人可以随便要另一个人做一件事情,结果我妈赢了。我妈要我爸做的事情就是由她选择一个普通的学生,特招进程锦,全免四年学费,看看他有什么发展——听起来真够儿戏的,可事情就是那样。”程月光叹了口气,盯着喻颜的反应。 “我……我被你妈选中?……”喻颜的嘴巴一直张着,看上去有点傻,程月光很不忍心的伸过手来拍拍她的头。 “总之,你的命运不过是他们玩的一个游戏,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的人,被人随意安排,身不由己——以后你就会知道,在这所人人都自以为是的学校里,这会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希望我们以后在学校里,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站在观光电梯里,喧闹的人群挤进来又挤出去,只有喻颜傻傻的贴着一角站着,好像在梦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人们怪异的目光里随着一批涌出的人走出了电梯,抬头间发现自己正站在商场四楼的购物区。 刚才在顶楼的豪华餐吧里,程月光那种怜悯的目光仿佛还在她的眼前闪动。 “在这所学校里,只有我们俩是异类,我想,以后你会理解我的感受。”他这样说。 异类? 喻颜的下牙用力的咬了一下上嘴唇,这是她激动时的习惯动作。 她知道他是指她没有达到程锦的录取分数线,甚至没有参加那据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的魔鬼面试,就进入了这所明星学院,相信程月光自己也是拥有这种“幸运”的人。 所以,他才把她当成了同类。 她在商场里没有目的的乱转,越走越快。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她说不出自己的不适来自何方,接到程锦通知的时候,她多么害怕这“幸运”是一场梦,而当它变得真实,真相却如此令人沮丧。 她人生最美丽的梦,不过是人家的一个赌约,一个玩笑。 但是,如果没有这幸运降临…… 她的脑袋里突然轰隆隆的压过一块大石,一种剧痛的疼痛让她几乎尖叫起来,她踉跄几步,一把扶住身边的不锈钢栏杆,然后慢慢蹲下捶着自己的头。 很多的脚,很多双鞋都在她的身边走过,似乎有一些往事的片段如烟花般闪过她的眼前,她用力的闭上眼睛试图驱散它们。 捶打令她清醒了一点。 她慢慢又回到了人间。 她突然发现她的面前也有一个人抓着栏杆站着,弯着腰,表情痛苦。 她抬起头的角度,正好能够很近的看见他的脸。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他白色的耐克鞋在她的面前看起来一尘不染,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是仍然可以从他清秀得如同女孩一样的面庞上看出来,他正在忍受着痛苦。 有汗珠从他瓷白光洁的鼻尖上微微沁出来。 喻颜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很不礼貌,她的脸红了一红,急忙站起来。 但是,还没等她完全站起身,黑衣少年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手指很纤长,现在这漂亮的手指正颤抖着指向她手里的一件东西。 她刚才掏出来还拿在手上的一包印着小熊的手帕纸。 喻颜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帕纸,正在犹豫他这个动作的意义,黑衣少年突然暴走,他粗暴的劈手夺过那一包纸巾,另一只手捂住肚子挤过人流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喻颜目送着他终于在崩溃之前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wc。她突然喜笑颜开。 被美少年夺走纸巾的小插曲活跃了喻颜的心情,她的小宇宙又恢复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乐观积极的人,就算这是一个幸运的玩笑,她也要对得起这个玩笑,更要对得起自己向往程锦已久的这颗心。 “加油!”她捏了捏拳头,决定去一楼的超市给爱琳娜买她嘱咐的大瓶可乐。 就在电梯门徐徐关上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走廊尽头,那个抢了她手帕纸的黑衣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他的脸色格外苍白醒目。 她没有追过去,被这样的一个美少年抢了一包纸巾救急也要去理论的话,那她会觉得自己有搭讪嫌疑。 她很有自知之明。 新生报到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深夜的程锦学院里,白天时喧嚣的热气似乎还没有散去。 月光似乎也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橙黄的暖色,夜显得温柔迷人。 校工在教学大楼里例行巡逻了两遍,然后关掉了教师专用电梯的电源,大楼里只剩下数盏小小的墙灯还在发出晕晕的光影,其他部份都被黑暗吞没了。 然而顶层的校长室里,却又有细碎的动静。 还是一个黑衣颀长的身影,从一个紧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硬皮本。 他借着最弱的那一档台灯光线,翻了几页,薄薄的嘴角拉出了一个冷酷的笑意。 然后他把那个黑色硬皮本放进了衣服里,悄无声息的关掉了台灯。 四处又陷入了诡异的暗中。 已经在警卫室里打盹的校工没有发现,已经关掉电源的教师电梯,又无声的亮起了楼层指示灯,从“11”这个数字,开始逐渐变小。 10。9。8。7。6…… 红色的指示灯如同一只怪眼,在黑暗中闪动。 电梯安静的下降。 门开处,黑衣人快步走出。 不一会儿,指示灯又灭了。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锦绣路尽头的曙光大道,是本市最繁华的主干道之一,即使是凌晨三点的深夜,大道上仍然不时有的士和私家车呼啸而过,街两边的霓虹也依旧妩媚动人。 半小时前出现在程锦学院的黑衣男子,此时现身在曙光大道旁,他低着头慢慢的走着,风衣的立领挡住了他大部份的脸,使他看起来有点像个幽灵。 他仿佛边走边在沉思着什么,不时擦过他身边的车并不能给他半点影响。 因此,他丝毫没有注意,在他的身后,原本行驶速度正常的一辆黑色奥迪车突然换道加速,像疯了一样朝人行道上的他撞来! 刹车的尖叫一瞬间响起! 塌天之声。 当附近几辆做夜班的的士纷纷停下,车上的司机下车围拢事故现场之时,已经撞上花坛车头变形的奥迪车里,才爬出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瘦子来,正是这部车的司机。 他看起来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皮破血流。 但是被他撞上飞出的黑衣男子,此刻却安静的伏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毫无动静。 十分钟后,交警的巡逻车,救护车,各种私家车和的士的喇叭越响越多,成为午夜街头的一曲嚣闹之音。 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被救护车上跳下来的医生护士抬上了担架。 手忙脚乱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昏迷的伤者衣服里落下来了一本黑色硬皮本。 一个的士司机拾起了它,翻开道:“这是什么?” 他还没有看清楚里面密密麻麻的字,硬皮本就被一只手轻巧的夺了过去。 “这是我掉的东西。”非常清丽的女声。 司机一愣之下,松开了手,也许开夜班本来就令他有些疲惫,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许这本子不是刚才那个受伤的年轻人掉下来的,确实是眼前的漂亮女子掉的? 算了,反正只是一个本子。 他想。 直到他上了自己的的士重新奔跑在曙光大道上时,他的眼前还是不时闪现出刚才从他手里拿走本子的年轻女子的面孔。 那真是一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和明星一样。 她那双大眼睛里,为什么可以像霓虹灯一样,闪着那么梦幻迷离的光呢? 第二天,程锦学院。 喻颜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妥当,中午又和爱琳娜。秦纯白一起在校内食堂吃了第一顿革命午餐,温香玉因为说有阔气老乡请客,因此缺席此次会餐,但经过昨天的零食分配,其他三人毫无疑义的支持了她的这个选择。 她正在听着爱琳娜大力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做自我性格评价,说自己“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但多数时间如脱兔”时,一个男生突然凑过来向她打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喻颜把眼镜推高一点(温香玉已经不下十次的批评她这个动作非常乡霸),从那只跃然冲进眼中的巨大金耳环,她立刻认出了来人是昨天在校道上表演中华武术的男生路波波。 看来路波波是个很热情的人,他开始向爱琳娜和秦纯白介绍自己。 “我叫路波波,是表演系的新生。” 然后整个食堂都见到了爱琳娜“动若脱兔”的一面,她擂着菜渍累累的桌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秦纯白抱紧了自己的饭盒。 “路波波!你叫路波波!你有波波可露吗?你有吗?——哈哈哈哈哈!” 这时,喻颜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起,她得已溜出了众人的视线,避免了和爱琳娜一起成为焦点人物。 一片混乱中,老喻的声音从手机里很有气势的传来:“乖女!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变天!你没有带秋衣啊!爸爸现在给你送过来,车已经快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程锦的校门口,和昨天一样仍然被各类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因为报到时间有三天,今天才到第二天。 电话里老喻说他的车在外围就被堵住了,今天堵得比昨天更严实,任老喻这样的“车海一条老龙”也无可奈何。 喻颜只好从步行前去接应。 越走她越惊心,今天整条锦绣路似乎都被车塞满了,看来老喻被堵在一公里外的街口了,她不得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这时,她突然发现前面也有一个人在跑,浅蓝的衬衣,颀长的背影,即使从后面看,也有着偶像般的风采。 她大喊了一声:“程月光!” 程月光在响成一片的刺耳车鸣中回过头来,英俊的脸上一片气极败坏。 “堵成这样,我的车根本开不出来!”他愤怒的对跑近他的喻颜说。 喻颜咂了一下舌头,果然是太子爷,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车。 “你要去哪里?”她和他并肩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好像在晨练。 “去医院!我要去医院!我弟弟出了车祸!”程月光气喘吁吁,浅蓝色的衬衣上透出微微湿透的印迹:“我要去街口打车!这个时间,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士会往锦绣路走!” “车祸!”喻颜吓了一跳。 她立刻想到了正在街口等她的老喻。 “快跟我来!我爸的车在街口!我们送你去医院!” 老喻的怪兽卡车一声怒吼,走街蹿巷,上天入地,充份表现出了它“车海一条老龙”的雄风,载着程月光和喻颜,朝着中心医院狂奔而去。程月光路上出奇的沉默,除了上车时礼貌的感谢了老喻以外,就一直死盯着车窗外不再出声。 气氛很诡异,喻颜也不好出声,她看到程月光几次拿起手机想按,却又慢慢放下。 老喻也知道这不是讲笑话的好时机,他只好辛苦的忍着。 但他还是实现了程月光上车时他拍胸的承诺:“我绝对比的士还快的拉你到医院!” 当程月光在中心医院门口跳下车时,他还不忘回头说了声“谢谢”,并且肯定老喻的车技超人——这让老喻比吃了蜜还甜,他大声的说“下次有需要还搭我的车”。 喻颜看着程月光快速冲进医院的背影,叹了口气,一回头,她突然发现程月光的手机落在了座上,她赶快抓起来追了出去。 重症监护室里,面白如纸的少年安静的躺着,他长长的睫毛凝然不动,身上插满的管子连接着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嘀声。 一个美丽的中年女子抓着少年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悲伤的哭泣着:“星索!星索你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吗?” 程月光呆呆的站在推开一半的门口,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躺着的少年脸上,这一刻,仿佛他的生命也被抽走了。 喻颜知道这时候偷看人家家的悲伤事很不礼貌,但是把手机塞给呆若木鸡的程月光似乎更不礼貌。 就在一犹豫间,她已经看到了重症病房里躺着的少年的脸。 她的嘴突然张了张。 那张脸,那张比女孩子更秀美的少年的脸。 如纸片一般苍白,仿佛生命随时会逝去。 赫然正是那天在商场里,抢了她一包小熊手帕纸去救急的那个少年。 病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 程星索。 第3章 程月光双手支着后脑躺在宿舍的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他住的是二人宿舍,环境要比四人宿舍更好,但这并不能令他更愉快。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寂寞。 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深深的寂寞,如同置身幽蓝的海底,四周极静,找不出一丝光亮,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星索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他甚至幻听星索在轻声的叫他:“哥。” 这令他全身冷汗如浆。 他和星索,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龄只差一岁。 他们的母亲欧锦,年轻时曾是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有着美丽的容颜和优雅的举止,这令得他和星索从生下来起,就有着不俗的外貌。 再加上阔绰的家境,他们两兄弟,几乎是在蜜糖里泡大的。 然而,他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 他外向,活泼,张扬,大方,喜欢玩闹,从小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小王子,也深得大人们的夸赞;而星索,却是十分安静内向的小孩。 他的容貌,不似哥哥的英俊阳光,却有着女孩子一般惊人的秀气与精致,肤色和妈妈一样细白如玉,再加上不常说话,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孩子。 也因为这样,大一岁的程月光总是把弟弟当成妹妹来保护,他在哪里玩,星索都是安静的被他牵在手里带在身边,如果踢球或者和女孩子们玩集体游戏,星索从不肯参加,他就要星索坐在旁边等着;有时候玩疯了忘记了时间,不论多久回头一看,星索也总还在安静的等他。 每当这时候,他的心里就总升起一股小小男子汉的强烈的保护欲,漫天的夕阳里,他牵着星索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回家去。 那真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瑰丽的时光。 直到他们开始上学。 他永远都记得星索上学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他比星索早一年上学,就读的小学是全省重点小学,环境不是很好,但教学质量高,自己也在办学的程王托了人脉才把他塞进去,无奈他在这里并不如鱼得水,一年读下来,心思不在学习上,考单不过中等,身后流着鼻涕追赶的小女生倒是排成行。 星索入校那一天,天气特别的热,好不容易挨到下午的自由时间,他立刻飞奔到楼下去找星索。 刚跑近弟弟的教室,就听到惊天的喧闹声和尖叫声,他隔着窗子一看,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和他做了一年同学的王一山,体格粗壮,酷爱生事,是他这一年级今年唯一的留级生。 原来留级后他被分到了星索的班上。 此时王一山正带着几个小孩,围堵住了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刚入校的小学生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叫的闹的乱成一团。 那么多豆丁一样的小孩中间,他没有看见他的星索。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小小的心里升起,这也许是一种源于兄弟同血脉的直觉。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思考,变故就发生了。 他突然看到本来被王一山一群人围着的那个角落,如同遭遇了飓风一样,小孩们四散奔逃,而与此同时,王一山杀猪般的凄惨嚎叫声盖过了所有的躁音,当场有一半小孩被吓得大哭起来。 他滚到了地上,露出了角落里原本被他挡住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正是他的弟弟。 那个熟悉的小小的穿着白色衬衣的身影,如同深海里沉默的精灵,他的脸和他的衣服一样白,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用他手上的一件东西狠狠的坚决的一下一下的刺向满地打滚的王一山,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但是他实在太小了,当他被赶来的大群老师轻易抱开时,月光才看清楚,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一把闪亮的圆规。 圆规的尖端,有着一滴血珠安静的落下。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星索,又或者是从那一刻起,星索不再是被他牵在身后的小孩。 他那如同深海精灵般苍白的小脸,露出一种毁灭般的倔强,原本红润如同玫瑰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因为用力太大,而透出一种异样的青白。 那一刻,他和其他小孩一样看着他的弟弟发起抖来。 后来老师从其他小同学嘴里弄清楚了事情,王一山看星索长得秀气,硬说他是女孩子,带着几个新收的小跟班,要强行扒掉星索的裤子“验明正身”。 在他小小的心里,或者觉得这是一件很英雄的事情,足以让他在新生班上树立绝对的权威,一洗他“留级生”的耻辱。 但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的右眼,被星索手中的圆规深深的扎入,从那一天起,他的父母带着他踏上了漫漫求医路,他的小霸王梦从此破灭,只有在午夜梦回时他会安慰自己也许他还能做独眼海盗。 昂贵的医药费当然由程家父母承担,钱对他们并不是问题,他们担心的是儿子的成长。 星索从此有了一个奇怪的变化,他再也不肯穿白色的衣服。 他依然沉默的上下学,与哥哥同行,但是再也没有同学敢惹他。 直到期末的时候,程王夫妇才放下心来,他们的小儿子,比他们想像中更争气,所有的科目一律满分,更令人欣喜的是,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星索去国外留学,他都是父母心里最值得骄傲的那颗星。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哥哥的程月光,越往上成绩却越差,进入初中后竟然动不动就功课亮红灯。 因为随着他成长为翩翩少年,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要应付每一个少女春天般的温柔眼波,不错过任何一场华丽与浪漫的约会,还有各种明星演唱会。赛车现场…… 他真的没有时间去学习那些枯燥的数理化。 如果说好好学习是为了父母的骄傲,那么有星索在就够了。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上,在家里,星索已经逐渐取代了他儿时所有的光芒。 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他看着星索埋头读书的沉默身影,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的弟弟,这是当年他牵在手里的那个乖小孩,可是当他走近去,却会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冷冷的墙,他伸出手去,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再也触不到他。 他自此感到寂寞,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空落落的寂寞。 两年前,星索考去了美国哈佛商学院读工商管理,而月光如意料之中的以历史最低成绩被父亲收进了程锦学院,他们就此分开。 星索很少来电话,电子邮件也很少发,msn常年灰暗着。 当月光想起星索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担心他过得好不好,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打过去一个电话。 其实他自己清楚,父亲常年拿他与星索比较,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就是他与星索之间那道坚固的墙。 他不知道星索怎么想。 长大后的星索,成长得更加美丽也更加沉默,他从来不交女朋友,似乎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 有时候月光甚至会想,如果星索永远留在美国,不再回来,那也挺好。 他就可以继续逃避他们之间对于未来的差异性,不用去面对父亲不屑的目光与母亲温柔的叹息。 但是,星索回来了。 他悄悄的回来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回到了这个城市。却是以这样的一种状态。 沉睡的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程月光烦躁的挺身坐起。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月光,我是蓝蓝,出来吃晚饭好吗?” “辣得叫”火锅连锁店。 程月光有些不适的看着周围水雾燎绕人声鼎沸的场景,好不容易找到了靠窗坐着的胡蓝蓝。 他在她身边坐下,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额上沁出了小小的汗珠,但是他的微笑仍然是那样温柔,没有女生能够抵挡这样的笑,仿佛你的心事,他全部包容和知晓。 “怎么选了这里呢?”他轻轻在她的手指尖上吻了一下。 胡蓝蓝轻声笑起来。 她是那种非常亮眼的女孩子,有着不输明星的靓丽容貌,最新款的时尚短裙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她修长的腿,即使坐在火锅店里,她也绝对是焦点所在。 “我喜欢吃火锅啊,一直都喜欢。”她把王老吉凉茶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她的吸管喝了一口,一种清凉的感觉沁下去,缓解了匆匆赶来的闷热。 “我喜欢吃火锅,喜欢喝王老吉,喜欢去河边散步……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吧?”胡蓝蓝把身子轻轻的靠在程月光的身上,轻声的问。 程月光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他说:“蓝蓝喜欢的,我也会喜欢……你一直都知道的。” 胡蓝蓝又轻轻笑了一声。 她甜美的笑声让程月光不禁有些走神。 其实,现在的胡蓝蓝,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胡蓝蓝成为他的女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大二,站在校道上对他表白。 那一天的她穿着一条很有风情的裙子,身材妖娆,眼神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青涩与紧张,程月光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但是她眼里另有一种东西却让他留了心。 那是一种隐隐的类似于某种小动物的目光,慌乱但绝决,甚至带着某种竭力挣扎的凶狠的味道。 “我要做你女朋友,一定要。”她这样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后来程月光无数次的听她躺在他的胸膛上唱歌,那些歌声如同天籁有着让他眼眶湿润的力量。 那好听的声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快又急,他看见她长长的指甲在小小的手心里狠狠的自掐。 他当时就笑了。 那是他对猎物充满把握时自信的笑,但看在女人眼里,却是那样的温暖如同春水,令她们心潮起伏。 “今晚一起吃饭吧。”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比他低半个头,在女孩子中,她算得上身材高挑。 “我要做你女朋友。”胡蓝蓝确认这一点,他从此看出她个性里极其倔强的一面。 “嗯。”程月光的回答令她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她故作成熟镇定的笑了。 那天晚餐,坐在充满异国情调的西餐厅卡座里,程月光湿润柔软的嘴唇哺给她法国红酒,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双腮嫣红,一小心被呛到。 当天夜里他们就留宿在酒店,当程月光看到雪白的床单上绽出的那朵红艳时,他还是微微有些惊讶和内疚。 他交过太多的女朋友,但是像胡蓝蓝这样青涩而主动的女孩,他并不曾遇到过。 他爱怜的搂住她说:“你大可不必……” 胡蓝蓝在他的胸膛上摇头,长长的卷发在他的身体上磨蹭,让他笑了起来。 “我等不及……” 她这样回答。 程月光到后来也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凡事不愿意去深想。 他总觉得很多事情去深想,就容易受伤,而今天能够愉快的过去,就又是美好的一天。 这一点,他和星索完全不同。 星索希望自己未来的几十年人生都能够按计划布好阵局,每一步都充满玄机与挑战,但每一步又尽在掌握。 在后来的交往里,程月光很多次感觉到胡蓝蓝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漂亮而充满野心,试图牢牢的把他掌握在手里,虽然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逃脱她的掌握,但她总能有着更多的方法吸引着他令他无法离开。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 半年,已经达到了程月光固定女友的最长时间,而且胡蓝蓝已经越来越明显的表现出对他给予一个未来承诺的渴望——程月光终于决定快刀斩乱麻。 分手那天,胡蓝蓝没哭没闹,程月光再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那种属于某种小动物的绝决而凶狠的光芒,这一次,他暗自心惊。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周以后,胡蓝蓝在校道上遇见他,笑容甜美如同路人。 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内心里反而生出小小的内疚来,因此这次胡蓝蓝邀请他来吃火锅,他自然不会拒绝。 虽然火锅店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陌生而不适的所在。看着胡蓝蓝吃得香汗淋漓的样子,程月光心里的郁闷也微微消散,他有一种新鲜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胡蓝蓝的这一面,她总是在他面前试图表现得优雅成熟。 “再吃点嘛!”她把一片涮好的肉放到他的碗里,咯咯的笑起来。 程月光苦笑着摇头,他用手上的纸巾温柔的擦拭着胡蓝蓝的嘴角:“我受不了辣,你喜欢就多吃点。” 胡蓝蓝有些嗔怪的扁了扁嘴。 她这个小表情非常可爱,程月光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的声音更温柔了:“蓝蓝,最近你过得好不好?” 他的话好像触动了胡蓝蓝的心事,她的动作缓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幽怨:“你还会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吗?” 程月光一时无语,如果不是再次和她坐在一起,他的确不记得关心她过得怎样,他实在太忙了,桃红柳绿中,他忙得如同蝴蝶,不知疲倦。 胡蓝蓝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你呢?你今天好像没有平日那么开心。” “是吗?”不知为何,程月光眼前又浮现出星索苍白的脸来,他勉强笑了笑:“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严重吗?”她伸出手来,好像想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程月光被感动了。 他的女朋友们,分手后不是成了怨妇就是成了恨女,像胡蓝蓝这样温柔可人聪明的女生,实在是很难得。 “我弟弟……唉,他出了车祸,脑组织受损,医生说短时间内很难醒来。”他的确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车祸?!”胡蓝蓝小声惊叫:“是意外吗?你弟弟不是在国外吗?” “我不知道……”提到这乱麻一般的事情,程月光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半夜遭遇车祸……唉,我们不说这个。” 胡蓝蓝却仍然追问:“他……他真的不会醒来吗?” 程月光心头一阵烦燥。 胡蓝蓝得不到程月光的回答,慢慢叹了口气,她说:“月光……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像他们一样呢?” 她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桌老年夫妻,老两口都银丝微微,却围在一起笑呵呵的大涮火锅,那种气氛令走过的人都相视而笑。 程月光不知道刚才还善解人意的胡蓝蓝为什么会接连提起这种令他不快的话题,即使他再温和,也忍不住在脸上流露出不满来。 “蓝蓝,别说我不喜欢的话。”胡蓝蓝不再追问,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明朗,她优雅的拿出纸巾将自己的嘴唇抹净,然后提起手边的小包来。 “今天很愉快,我先走了哦。”她伸过头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笑嘻嘻的起身。 程月光哭笑不得。 她约自己出来,好像就是为了给这顿廉价的火锅买个单而已。 他实在无话可说,气闷的看着她袅袅婷婷而去。 他看着胡蓝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强迫自己多坐了三分钟,然后起身欲离开。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伴着几声女孩子的尖叫。 他本能的朝后看去。 这个火锅店的座位是靠背式的,因为靠背较高,必须站起来才能看到紧邻着的后面一桌人的情形,当程月光站起身朝后看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堆姹紫嫣红的背影和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伴着高低起伏的女声小合唱。 “你老娘的,喻颜,快点给我挪开你38码的大脚板!你以为老娘的脸是柏油马路吗!” “爱琳娜!你别抓着我!我都要被你压得要撒手人寰了!” “喂喂,白菜是放嘴里的不是顶头上的——妈呀——我的三宅一生——” “你老娘的,温香玉你的屁股压着我的大胸(……)啦!” “……” 程月光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座位下狼狈爬起来的四个女生。 在一地被打翻的还未下锅的蘑菇青菜油豆腐中摸索自己眼镜的喻颜。 “老娘老娘”不住嘴的“脱兔少女”爱琳娜。 迅速将一条大腿架到沙发上仔细检查自己的名牌衣服有没有受损的温香玉。 头上还顶着一片海带。扁嘴欲哭的小可怜秦纯白。 “你们……”程月光完全没有料到她们也在这里吃火锅,更不能想象她们怎么会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响,造成了这样令人惊恐的效果。 “我们怎么了我们?我们好姐妹讲义气,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处处吃火锅……”爱琳娜做贼心虚先发制人。 她可不能承认刚才几个人全部挤到靠程月光的那一面沙发背上偷听八卦,结果喻颜一时失脚踹到了温香玉的小腿,温香玉一个兔跃把秦纯白顶到了地上,秦纯白尖叫着拉了她爱琳娜一把…… 总之,她是不会在这个不学无术的太子爷面前承认她们对于八卦的极度热爱与“鸡冻”之心的。 喻颜也终于戴好了她的眼镜,戴上后才发现镜片模糊,不得不又狼狈的取下来擦拭。 “那个,好巧啊,你也来吃火锅啊?呵呵……”喻颜边擦眼镜边朝着程月光的方向说,因为动作生猛,被温香玉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丢过来一句“擦鞋啊你”。 秦纯白摇手不止:“我们没有偷听,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个人的话争先恐后的交杂在一起,一时间程月光什么也没有听清。 就在一群人轰轰烈烈上演“火锅店奇遇记”的时候,程月光身边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长卷发,短裙,明丽如星星的脸庞,显而易见的冷漠神情。 竟然是刚刚才离开的胡蓝蓝。 只见她停在程月光身边,待他惊讶的转过头时,优雅的用一只素白的手拿起了身边一个桌上的芝麻酱料,缓缓的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会后悔的。”她微笑着说。 香甜浓稠的芝麻酱料从程月光英俊的脑门上一坨一坨的淌下来。 淌下来。 现场如同火山静止时光停转人生嗝屁一般定格在那极富震撼感的一刻。 所有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人类都保持着前一秒姿势和表情给大家表演什么叫“定格”,而无论是淑女型。悍女型还是剩女型的演员,她们的嘴巴统统张成o字形。 十秒钟后,爱琳娜发出了撕心裂肺气吞山河鬼神同泣的尖啸:“老——娘——哎——!” 第6章1 程月光握住方向盘,他的手心里微微出汗,英俊的嘴角紧紧抿着,仿佛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 他的心是沉甸甸的,但却又有一种新的力量在流动,刚刚从星索在的医院出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轻轻的破土发芽。 星索那张苍白而美丽的面孔不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手指间仿佛还留着那一丝熟悉的体温。 他没有醒,他没有醒。 他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 但是,他相信,即使在沉睡中,他的星索,也绝不会放弃。 一小时前,他坐在星索的病床边,试着慢慢的伸出手去。 他们俩,有着非常相似的两双手。 这手,像他们的妈妈欧锦,指尖圆润,指节纤细,手背上有着隐隐的淡青色血管,这样的手,总是令人联想到钢琴。 而在更小的时候,他们的妈妈,一手牵着他们一个人,温柔的教他们把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敲出悦耳的音。 “咚!”他调皮,趁妈妈不注意,用力的敲下去,发出巨大的一声,把妈妈吓了一跳。 妈妈佯怒的举起手欲敲他的头,星索赶快扬起小脸替他开脱。 “妈妈听我弹吧。”星索的声音总是细细柔柔的,像个女孩子。 他把小手按在钢琴键上,一下一下,笨拙而认真。 曲子出来了,是《两只老虎》。 他和星索同时跟着妈妈学钢琴,他还没有认清所有的键,星索已经会弹《两只老虎》。 他啪啪地拍起掌来,星索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在内心深处,星索不仅是父母的骄傲,也是他的骄傲。 那是被他牵在手里的小弟弟,他原以为,他们可以牵着手一辈子走在阳光下。 然而,成长来得这样的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星索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人生路上,他独自越走越远。 直到星索出了车祸,他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这是他自上中学以来,这么多年头一次和星索这么安静而执着的相对着,只有墙上的钟和窗外的树影在轻声呢喃,他和星索的呼吸,这么近。 他说:“小星,你回来了。” 其实他不是想说这一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他就这样说了。 他这才知道,这就是他的内心。 他爱星索,这个一母同胞流着相同血液的弟弟,就像爱他自己一样。 星索没有回应,他安静的睡着,睫毛温柔的卷曲着。 他把自己的手覆在星索的手背上,慢慢握紧。 他们之间多年来的墙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他们手握着手,又像童年时一样,亲密而温暖。 程月光开始跟星索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爸爸的出轨,胡蓝蓝的荒唐,妈妈的痛苦,学校的传闻。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消失的力量似乎又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多日来难得的一种平静,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说:“小星,爸爸不能那样对妈妈,妈妈为他付出了一切,她会死的。” 他站起身来,和他的弟弟说再见。 程月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胡蓝蓝谈一谈,这时,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一辆黑色的车很眼熟。 他按响了喇叭。 黑色的车似乎稍一犹豫,但转瞬加速,意欲离开他的视线。 他疑心大起。 黑色的车里,程王的私人司机兼保镖钱永强回头对后座上的女子说:“是月光的车,在追我们。” 后座上一身水蓝衣衫的美丽女子胡蓝蓝吃了一惊,她回头看去,果然是程月光的车。 她催促钱永强快开。 但是钱永强只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对胡蓝蓝说:“他的车速度比我们的车快,而且月光的车技我比不过。” 他不听胡蓝蓝的话,径直将车换道,驶进边上的一条车很少的岔路,在一间银行前停了下来。 程月光的车也迅速停在了旁边。 他飞快的跳下了自己的车,拉开了黑车的车门。 胡蓝蓝美丽的面孔暴露在阳光下,她有点不知所措的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她并不想下车,但是程月光的目光如同两颗钢钉一样刺得她无法逃避,而司机钱永强看上去也傻了眼。 “下车。”程月光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同于他往日的温柔。 胡蓝蓝突然横下心来,她把遮在额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然后笑了起来。 他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她轻盈的将修长笔直的双腿伸出车门外,然后看也不看程月光一眼,款款的朝着银行外面的休闲长椅走去。 “你想跟我说什么?骂我?打我?责怪我?教育我?算了,那些你都不必开口,我会听得很不耐烦。”胡蓝蓝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说道。 程月光犹豫了一下,在她的身边坐下。 这是早晨的阳光,轻薄而透明,进出银行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有空在这些长椅上坐一坐。 他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这一对璧人男女,一定以为他们是恩爱情人。 胡蓝蓝玩着自己长长的卷发,她又想起前天晚上被欧锦抓掉一缕头发的痛楚,不禁扁了扁嘴。 程月光呆了一呆。 以前和她恋爱的时候,他最喜欢看她扁嘴的表情,让人感觉天真而柔弱。 而今,这柔弱女子却成了他父亲的新宠,这是多么可怕的讽刺。 他的背上生出津津冷汗来。 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钱?他也可以给她,不不,她曾暗示过他的,但他不要她。 他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了,也许自己并没有准备好面对这场谈判。 果然,胡蓝蓝冷笑一声:“为什么?如果你曾经在那半年的时间里真心的了解过我一点点,现在就不会问我为什么。” 她仰起头,把双手撑在身体两边,看着天上的浮云,一字一句的念道:“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最不济的话,我还可以拥有健康。” 她微笑起来:“这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姜喜宝说过的话,她最后仍然很不幸,可是,我不相信那个结局——嗯,你不会知道她是谁的,因为你从来没有时间看小说,你是那么的忙,你的约会时间排得太满。” 程月光有些语滞的看着她,他突然发现她说得对,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点点也没有。 他明知道在他的面前,她那些温柔性感美丽成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他并没有想过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或者他真的只是贪恋她的外表,他又何曾在意过任何一个女孩的内心? 他竟然有些惭愧起来。 他说:“我也曾喜欢过你。” 胡蓝蓝把绕在手指上的一缕秀发慢慢放开:“只是喜欢,对不对?而且你还同时喜欢着很多女孩,我觉得我得到的太少。现在很好,你父亲很爱我,他给我的爱比你给的多太多,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多,我很满意。” 她的目光灼灼,挑衅的望定程月光:“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后妈,我不会请你来参加婚礼——因为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她不等程月光回答,就款款的站起身来,朝着那辆黑色的车走去。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再看程月光一眼。 车子缓缓的驶离了路边,渐渐远去。 胡蓝蓝透过车窗看着坐在白色长椅上的那个身影,他落寞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是僵硬的。 她又微笑起来。 这个软弱的男人,她就这样轻易的打败了他。 她不该怕他的,他实在不像他的爸爸。 他还是个孩子。 而她,她已经长大。 胡蓝蓝让钱永强把车停在本城最大的时尚购物中心“漫漫百货”的下面,她让钱永强两小时后来接她。 “我要去逛一下。”她说。 钱永强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永远诚恳而沉默,他是最可靠的。 他点头:“两小时后。” 胡蓝蓝很快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大玻璃门后。 钱永强却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 他紧紧的盯着商场的入口,看着衣着光鲜的男女们高傲的身影,不久后他就有了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了商场。 他默默的坐在车上,点了一根烟,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他是程王最信任的人,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普通的退伍军人,而程王则是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正在被学校的小流氓泄愤殴打的程王,毅然出手替程王解围,从此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程王创业成功以后,正值钱永强失业,程王便高薪将他聘请为自己的私人司机兼保镖,这些年来,钱永强已经成了程王实际上的全能助理,不仅要帮他家里和学校的大小事跑腿,还要帮他负责他那些小情人的保密工作。 因为钱永强一直处理得很好,因此程王比信任自己的儿子更信任他,什么事情都不瞒他,欧锦在医院大闹之后,程王就将胡蓝蓝委托给了钱永强,要他照看其安全。 这时,钱永强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拨号,大概三秒之后,钱永强按掉了手机。 他又开始吸烟,不急不慢的看着窗外的人流,他并没有离去,似乎在等着什么。 现在是上午时分,来逛街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为生活行色匆匆的人们。 他不知为何,竟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大概十分钟后,他的手机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刻着深深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声音有些难抑的激动:“你好吗?”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一个“嗯”字。 钱永强说:“程王对胡蓝蓝的安全很紧张,似乎胜过对以往的那些女人。胡蓝蓝现在在漫漫百货,她约了欧锦出来见面,刚才欧锦已经进去了。”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第6章2 钱永强又说:“路上有一点小意外,月光的车子遇到了我们,硬追了上来,他和胡蓝蓝下车谈了一会,好像想说服她,但是没成功。” 这一次,电话那边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钱永强知道自己该挂掉了,但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还好吗?” 电话的那一头继续沉默着。 几秒之后,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从遥远的不知何地的彼端传来,伴着手机里突然响起的滴滴挂断音,仿佛是一场幻觉。 钱永强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迷茫的表情。 他终于把车开走了。 而在漫漫百货顶层的“新贵族美容沙龙”里,走廊尽头一间紧闭着的贵宾包厢正坐着两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年轻俏丽,双腿修长,灵活的大眼睛四处打量;另一个成熟秀美,岁月与生活的种种打击虽然使她憔悴,但却掩不住她隐隐的优雅光芒。 她们正是前日晚上还在医院里大打出手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胡蓝蓝和欧锦。 欧锦此刻已经恢复了人前的淡定从容,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年轻,她甚至曾经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但是现在,她却是意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她的内心里,有一种被深深侮辱的绝望。 她和程王,二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她原以为再不堪,他也不至于将自己和那些野花野草放在一起对峙,但是,他竟然真的给了这个小妖精这样的机会。 眼前的小妖精有着她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失去的年轻和野心,她目光灼灼望定了自己,势要赢得这场战争——这样工于心计又凶狠绝决的女子,果然是特别的,经过医院那一幕,她竟然还敢主动约自己出来,这份胆识,也令她暗暗心惊。 她悲哀的想,她有胜算吗? 但是,她是欧锦,即使年华老去,她仍然是骄傲的欧锦,她可以死,但绝不退。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历经世事的深遂,她也回望着胡蓝蓝。 她等着胡蓝蓝先开口。 在欧锦的目光下,胡蓝蓝渐渐有些狼狈,她毕竟比欧锦少经历了二十年风雨,她唯一的优势,不过是凭着年轻的血液咬紧牙关往前冲。 她决定直奔主题。 她冷笑一声,从随手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咖啡桌上,用两根青葱般的手指缓缓推向欧锦。 “看看这张照片。”她说。 欧锦却并没有立刻去看照片,她的目光落在胡蓝蓝的手指上,胡蓝蓝的指甲修得很漂亮,涂着粉色的蔻丹,她想起程王在二十年前爱上她的时候,总是将她拥在怀里,称赞她有一双世界上最美的手。 而今,他是不是也将这赞美给予了眼前的女子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的心里一阵绞痛,为了掩饰,她将目光缓缓转向了桌上的照片。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张照片却并没有什么刺激之处,不过是一处景观照,照片里甚至连人也没有。 她扫了一眼,抬头看着胡蓝蓝。 胡蓝蓝的脸上,有一种诡秘而奇怪的笑意,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即将大功告成的激动,她努力使自己的声调听上去更平静:“照片里是一条老街,十年前它经过了简单翻新,但仔细看依然能看出原来的影子。” 欧锦不动声色的听着。 胡蓝蓝用力盯着欧锦的眼睛,她继续说:“这条老街,有一个名字,叫桐花街……” 她突然提高了声调:“十八年前的五月十五日,你曾经到过这条街……” 她话音未落,欧锦的脸色已经瞬间变得青白。 装满了热咖啡的杯子从桌上翻下,咖啡泼在她高档的裤子上,污渍一片,她却浑然不觉。 她像看到了一个魔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胡蓝蓝。 十八年前,她才多大?一岁?两岁? 不,这不可能! 但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那个日期,那个街名。 她听到自己内心崩溃的声音,如同落潮时的海啸。 程锦学院学生会贴出大幅告示,要招一批为十二月份举行的“明星艺术节”服务的义工学生。 一年一度的“明星艺术节”是程锦的特色之一,届时已经走出校门扬名立万的各位程锦学长学姐们,会尽可能的抽空前来,给学弟学妹们一些指导和交流,同时带来一些机会和福音。 有不少在校学生就因此获得了出演处女作的机会,也有些得到了前辈的赏识为自己走出校门后打开了道路。 因此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视这个节,但是给这个节当义工,却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但累得半死,而且也不会获得多一点的机会,甚至还会因为忙着各种琐事而错过不少精彩,因此每年艺术节的义工人选,都是学生会最头疼的事情,今年干脆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张贴大幅海报了。 喻颜抱着一个文件夹,低头走进了教学大楼的电梯,不知是不是周末的原因,大家都出去玩了,因此搭乘电梯的人特别少。 她正在想着自己去十楼学生会报名当艺术节义工的事,对于她这个决定,同宿舍的另外三个人给予了极大的打击和深刻的侮辱,认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纯属智商问题,害得她几次动摇,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跑来填表。 和她一起进电梯的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长得清秀严肃的样子,白色的衬衣袖子整整齐齐的卷到手肘,一进来就按下了“10”的按钮,看来也是去学生会的。 电梯启动了,刚到三楼又停了下来,又一个男生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那巨大而招摇的金耳环闪过一道光芒,却是路波波。 只见他手上提了一个大红色的环保袋,今天倒是没有赤裸上身,而是穿着一件黑色t恤加牛仔短裤,t恤的正面印着一只巨大的熊,正仰天做狂啸状,加上他露在外面的结实黝黑的胳膊大腿,整个人依然散发着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巨大磁场。 可是他一冲进来,目光就被站在电梯里的清秀男生所吸引了,他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扬起手准备按键的动作定格在半空中,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仿佛突然间被雷劈了。 他甚至没有看到站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喻颜。 就在他犹豫是不是该退出去但腿还没有来得及行动的时候,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了,电梯又上升了。 他只好僵硬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个清秀男生,却把怀里的大红环保袋抱得更紧了。 电梯继续缓缓上升,喻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原本明亮的电梯灯突然一下子全灭,与此同时,电梯发生了几下剧烈的震动,哐当一声停住了。 电梯出故障了。 就在身体随着电梯剧烈摇晃而失重,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间,几声惊叫同时响起,喻颜手忙脚乱中摔在地上,她感觉自己抱住了某人的腿,又慌忙松开。 还没等她爬起来,就感觉一只手在她头上一顿乱摸,同时有什么小东西同时丁丁当当落在喻颜的手上身上,吓得她没命的尖叫起来。 然后就听到路波波炸雷般的大声怒吼:“瓜瓜母拉拉稀里又哗啦!” 幸好这混乱的黑暗局面只持续了大约五秒,电梯里幽幽亮起了一角桔色的应急灯,照着一地鸡毛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无比尴尬。 喻颜正抱着头蹲在角落里,路波波的大手还抓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正高高扬起,姿势宛若武松打虎;而那个清秀男生的衬衣不知道被谁扯开了,露出了细皮嫩肉的小胸肌,正害羞的遮来遮去。 这时,喻颜也看清了那些吓得她魂飞魄散的小东西是什么。 她惊讶极了。 是麻将!居然是麻将! 一地的麻将牌,五饼,六条,七万,白板。 路波波已经松开了抓在喻颜头发上的手,张开他手中的大红环保袋,抓起掉落一地的麻将牌往里塞,原来这麻将是他带的,刚才电梯摇晃的时候他可能脱手了。 就在路波波狂风扫落叶般将那些麻将收入袋中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悄无声息的伸了过来,闪电般的在他的眼皮底下拈走了一片“九万”,清秀的男生借着小小的应急灯仔细看着那块麻将牌,嘴里发出称奇的声音。 “手艺真好,我这几天正在查是谁在卖这些橡皮擦麻将,原来是你啊。”他说。 他已经把自己的衬衣扣整齐,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 路波波再次遭遇雷劈,他一进来就认出了此人,知道自己手上这袋宝贝有危险,原想蒙混过关,谁知道坐个半分钟电梯也能遇见鬼。 清秀男生朝已经扶着电梯壁站起来的喻颜笑笑,又朝路波波伸出手来:“介绍一下,我是学生会主席白雨。” 两个人同时发出“啊”的一声。 喻颜“啊”是因为她正要去学生会办公室;而路波波“啊”是因为他直到现在才看清电梯里的另一个人竟然是熟人喻颜。 大家一时间尴尬不已。 白雨把玩着手上的那块麻将牌:“你已经卖出几副了?这是什么做的?橡皮擦?橡皮泥?这些字刻得真好,和真的麻将一模一样,你学过书法?雕刻?” 一连串的问题让路波波恨不得一拳把电梯打出一个洞然后钻出去,小小的电梯里,瞬间有一种汗的味道弥漫开来。 喻颜看着路波波抓耳挠腮的样子,再抓起一块麻将牌捏了捏,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昨天爱琳娜从男生宿舍那边找人回来时,就和她们唾沫横飞的宣扬过了这种神奇的产品:橡皮擦麻将。 不知道是何人发明的,用一块块的橡皮擦做成了一整副麻将牌,价格低廉工艺精美,“自摸”和“放炮”时还不会因为过度激动用力摔牌发出巨大声响被舍监抓现场,真乃探亲住校鸡鸣狗盗之最优选择。 看路波波袋子里摔出来的麻将,肯定不止一副,莫非他真的是制造和销售这些麻将的“艺术大师”? 喻颜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不过,“大师”此刻显然遇到了麻烦。 小小的故障电梯里,三个人都在各自转动着心思,仿佛都忘记了被困的现实。 “白会长,你好!”喻颜笑容满面的举起手上的报名表:“想不到在电梯里遇到你,我们俩正要去报名艺术节义工的!” 白雨惊讶的看了看这个戴眼镜的女孩,“艺术节义工”五个字果然令他瞬间热血沸腾了,这几天,他最愁的就这个事了。 “是吗?你们俩,都准备报名做义工?”他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喻颜,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路波波。 路波波人大脑不笨,立刻像大象捶地一样的用力点头。 喻颜拉拉路波波的袖子,暗示他赶快把那袋麻将交出来,她说:“我是很勤奋的,至于路波波嘛,他又会写书法,又会表演武术,又能肩挑又能手提又能扛桌子又能举红旗……” 一番介绍听得白雨两眼放光,几乎要朝路波波扑过去,高唱“翻身农奴见到了党”,他用力握住路波波的手,连着那袋麻将一起用力摇晃:“同学,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盼了你很久了!我代表学生会欢迎你!” 喻颜松了一口气,看来路波波小命无碍了,而且自己还多了一个熟人一起做义工,生命真是美好。 路波波显然也被白雨的热情给弄得激动了,他双手把那袋大红环保袋装着的麻将塞到白雨怀里,大声地说:“区区见面礼,请英雄笑纳!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说话!” 这时,电梯突然微小的震动了一下,指示灯和梯顶灯都一齐亮了,电梯又缓缓上升了,看来校工已经赶到,刚才只是短时停电。 在大家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激动的走出电梯到达十楼学生会办公室去填表时,喻颜突然响起一个重要问题,她说:“路波波你刚才停电的时候抓着我头发说了一句什么?” 路波波顿时脸红了,他害羞的说:“那是我的家乡话……” “难道是骂人的话?”喻颜做叉腰状。 路波波大力摇头,更害羞了,他小声的说:“那句话是说:我的宝贝麻将啊……” 喻颜和白雨一起叉腰。 这时,喻颜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看,来电人显示是“程月光”。 她接了起来。 “喂,程月光。”她说。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两个男生表情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白雨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 而路波波则一下子变得红里透黑。 喻颜还在对着电话大叫:“喂!程月光!你说话呀!” 回应她的,是电话里一片刺耳的人声与欢叫。 第7章1 欧锦走进程星索的病房,她把手中的一大束小白菊插在窗台前的大口玻璃瓶里,早晨的阳光照在蓝格的窗帘与洁白的小花上,纯美得令人心醉。 她抱着那一大瓶花,走进洗手间,将瓶里装满清水,然后又抱出来,在窗台上放好。 沾了水珠的小花晶莹闪烁,如同碎钻,欧锦把鼻尖凑上去稍稍闻了一闻,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转过身来,走到星索的床前,慢慢坐下。 她端详着星索沉睡中的面容,每个人都说,星索长得更像妈妈,也因了这个原因,她对星索实在是疼到心尖的。 如果可以用她的命换来他的醒,她一定愿意。 但是上帝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轻轻的抓住星索的手,和他说话。 她说:“小星,今天是一个太阳天,小时候每到这样的天气,我们就会在院子里放风筝,或者你跟着妈妈一起晒被子,你记得吗?” 她微笑起来,眯起的眼睛里疑似有光亮在闪动:“小星躺在这里不闷吗?以后妈叫哥哥多来陪小星说说话,你哥哥总是玩心太重,以后小星好了要多帮妈劝劝他。” 她一直絮絮的和星索说着话,一会起身去削个苹果放在他的床头,一会给他读当天的报纸。 她做得那样的自然,仿佛星索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安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她微笑,享受着母亲的疼爱。 太阳渐渐的升高了,照亮了房间的所有角落;太阳渐渐的落下了,阴影一点点吞噬了灵魂。 欧锦不再说话,她伏在星索的床前,仿佛睡着了。 她在星索的病房呆了一整天,除了医生护士的例行查房以外,她没有走出这房间一步,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夜晚来临了,她终究还是要离去。 她瘦弱的肩膀轻微的抖动着,她伤心的哭了。 努力保持了一整天的微笑终于如同阳光一样从她的脸上退去,在夜晚,人总是特别容易显示出脆弱。 她的眼泪濡湿了星索洁白的床单,连窗台上的小白菊也似乎受到了感染,在夜风里沙沙的摇动。 她断续地说:“小星,妈妈这阵子不能经常来陪你了,你在这里要乖,要努力的醒过来。等妈忙完了这阵子,就带你去另外的地方,妈永远陪着你,好吗?” 她终于忍不住大声悲声,从哽咽变成了号啕。 那样一个优雅成熟的女人,是怎样的伤心令她失态至此呢?她哭到几乎昏倒,抓着床单的手渐渐下滑,跌坐在地上。 但她的头仍然紧紧抵着星索的病床,仿佛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床上的少年手指轻轻的动了动,他睁开了眼睛,犹豫着似乎想把手放到欧锦的头发上。 但是只是片刻间,他终于还是放弃了那种冲动。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没有开大灯,桔色的小灯朦胧,看不清那一刻少年眼里的内容。 他仿佛就是森林里夜巡的妖,等待着属于他的时刻来到。 一切都会有答案。 程月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父母都不在家,星索还躺在医院,连平时住在这里的司机钱永强也不在。 空荡荡的别墅里安静得有些吓人,偶尔从窗外传来一两声车笛,竟然能吓人一跳。 太安静了,这是多少人追求的富贵生活,原来就是安静至死。 他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汹涌的情绪,手上抓着的一个信封沉甸甸的,被他抛起又接住,接住又抛起。 仿佛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困扰着他,让他异常烦躁。 他突然把那个大信封狠狠的摔在床上,一大叠照片掉了出来,散落在床上和地上,张张发出刺目的光。 那是因为照片上的人儿,都裸露着大片的美丽肌肤,莹白胜雪,几乎晃花了人的眼。 程月光呆呆的看着那些照片,他的心和眼一样生疼。 美丽的女子,美丽的裸体,美丽的姿势。 多数是她一个人,因为拍照者是他,也有少数有他的笑脸,他在她的身上印下一个个清楚的吻痕。 那是胡蓝蓝。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日子里,留下的所有证据。 在分手后不久,她曾经来找他,请他把电脑里所有关于她的照片都删除。 他也当着她的面照做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原来他早已打印出来一部份,一心想偷偷当成纪念。 她原该想到,她是在玩火,而她的四周,都已险情暗生。 程月光跳了起来,他飞快的把散落在床上地上的照片都收入信封之中,然后抓着信封冲出了家门。 他一边发动他的车,一边拨号。 “你在哪里?我要马上和你见个面,有东西给你。”他冲着电话里的程王说。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无聊幼稚的事情,拿以往女友的艳照去刺激程王,但是他的心里有着一团野火,母亲的悲伤,父亲的绝情,胡蓝蓝的嚣张,星索的病重——这一切都让他无法负荷,他要让他的父亲和他一样身处地狱。 那种痛苦不会让人死去,但却会让人接近疯狂。 但是他刚刚挂断电话,却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刺痛,然后双眼一黑。 他昏了过去。 一只手从车后座伸了过来,从程月光的手里拿走了那个大信封。 钱永强那张永远缺少表情的脸暴露在不强的光线下,他抽出信封里的照片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机。 “和你想的一样……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下手不重,他应该很快会醒。” 程月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看到他醒过来,床边的欧锦松了一口气。 “吓了妈一跳,怎么在车里睡着了呢,还睡得那么沉,幸好你强叔回来了,帮妈把你抱上楼,不然妈都要叫保安了。”她像对孩子一样摸了摸月光的额头,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又拉了一拉。 “妈……”程月光张口结舌,他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伸手一摸,那个大信封果然不见了。 他从床上跳了起来,脑后又是一阵隐痛。 是谁?是谁居然在自家车库里袭击了他还抢走了胡蓝蓝的裸照?!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恶寒,有着津津的冷汗自他的后背沁了出来。 他们家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他仿佛感觉置身在重重阴谋与黑暗里,如同在午夜行走,看不清前面的路,也看不清后面伸来的手。 欧锦急急按住他,嗔怪道:“今晚在家里睡吧,看你累的,也不知道忙些啥,也没去看你弟弟……” 母亲永远是温情而唠叨的,无论她多么美丽优雅。 程月光看着欧锦的脸,自小到大,母亲都是他心里的女神,即使年华老去,她也是他心里最美丽的女人。 他像孩子一样搂住欧锦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母亲的气息让他躁动的心瞬间安静下来,柔软下来,他低声问:“你又在医院呆了一天?小星怎样?” 欧锦轻轻叹气,拍着他的背:“小星还是老样子,看着他躺在那里,我总觉得他只是像你一样调皮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来叫我妈……” 她的声音又哽咽了。 程月光紧紧的搂着她,安慰着她。 欧锦把程月光的脸从自己肩头推开一点,仔细的看着他,她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月光的眉眼,仿佛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她像哄孩子一样对月光絮絮而语:“这些天妈比较忙,你要经常抽空去陪陪小星,不要老贪玩……小星毕竟是你亲弟弟,以后说不定哪天就见不着了……” 程月光大惊:“妈你说什么啊,医生说小星的情况很稳定,只是暂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醒来,你不要瞎想。” 欧锦勉强笑笑:“妈不是那个意思……唉,反正你多陪小星说说话,医生说经常陪他说话会好得快。” 程月光点头,他总觉得今天的欧锦有些奇怪,让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详预感,但他又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 他转移话题:“强叔回来了?他今天居然没陪着爸爸去伤天害理?” 一想到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钱永强居然帮着父亲照顾着胡蓝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欧锦有些忧心的看着他:“你不要这样说他,他毕竟是你爸……强叔也是没办法……” 程月光愤怒地说:“爸爸?哪里有这样荒唐的爸爸?我恨不得他现在失去一切,变成那个穷教师,要他清醒一下,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妈你一个人爱着他!” 欧锦的身体不自觉的一僵。 良久,她才苦涩地笑笑:“月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很多因果,是自己种下的吧。等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妈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程月光不满。 欧锦叹气:“我和他已经完了,但他还是关心你的,刚才我还看到你的手机上有他的未接来电,不知道他找你做什么,你回个电话吧。” 程月光这才想起和程王有约的事情。 他本来要拿胡蓝蓝的裸照去羞辱程王。 但是现在…… 算他走运。 第7章2 程月光推开欧锦跳下床,对着镜子理了几下头发。 “我不回。妈,我还是回学校睡去,喻颜还要我晚上给她们宿舍送酸奶去呢。” 欧锦哭笑不得:“喻颜是哪个?你的新女朋友?” 程月光连忙摆手:“不是,这回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就是你和爸上次打赌招进来的那个女同学啊,人挺好的,上次我在酒吧喝多了,老板拿我的手机拨到了她的电话上,让她接我回来,所以她们整个宿舍的女生罚我买酸奶赔罪。你不知道,她们宿舍那个爱琳娜可厉害了,那气势,给她一根定海神针估计她就能变成母的孙悟空!” 欧锦被月光夸张的形容逗笑了,她凝神想了一下:“上次打赌……姓喻的女孩子……啊,是她……” 她似乎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她人很好是吗?嗯,她应该……” 她突然打住了,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来,幸好程月光并没有注意到。 “妈,我走了,你不要瞎想,事情总会有解决方法的。”他匆匆在母亲额上吻了一下。 他下楼开门的时候,看到钱永强正坐在客厅里看着他。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打招呼,走出了门。 而在他的房间里,呆坐了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欲起身离开的欧锦,突然看到床底下露出一点东西。 她弯腰拾起来一看,是一张照片,照片上赤裸的男孩和女孩,正是她的儿子和她丈夫现在的小情人。 她的脑袋剧烈的燃烧起来,全身抖动如同深秋的落叶。 但她终究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点一点的,撕碎了那张漏网的照片。 深秋的脚步一点点走近了,法国梧桐的落叶铺满了整个校道,人走在上面沙沙作响,很有一番诗意味道。 而巨大的香樟则显得更加浓墨重彩的绿,一直绿到人的灵魂深处,厚重而沉默的绿,令人看不清它的真相。 喻颜周末回家,已经穿上了妈妈给她织的新鹅黄毛衣,长款的毛衣配上牛仔裤,再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小的尾巴,看上去既干净又清爽。 但是她的心情却恰好相反,像阴雨绵绵的四月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随着明星艺术节越来越近,报名参加了艺术节义工的同学和学生会的诸位成员都异常忙碌了起来,尤其是路波波,这个阴差阳错当了义工的家伙,此刻却俨然成了主力,每天被呼来唤去忙得团团转,充份的享受了“我为人人”的乐趣。倒是她,这个最早跑去填表的积极份子,却莫名其妙的被冷落了,白雨很少有事情分配给她做,其他学生会领导要她做什么事,白雨也总是以各种理由阻拦,最可气的是,他只要见到喻颜,就摆出一副白眼朝天的架势,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臭狗屎一样,一脸嫌弃加冷淡的表情,令她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得了狐臭或是生了口臭,回去后关起卫生间抓起自己的衣服上下嗅个不停,有一次还忘记关门被秦纯白看到,把秦纯白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已。 真是人不倒霉枉少年。 她想起在电梯里初见白雨时,他那文弱而冷静的外表给她留下了多么好的印象,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翻脸如翻书的人,果然心理的问题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但她又不是那种愿意轻易放弃一件事的人,白雨这样冷落她,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她看到路波波忙得热火朝天,就忍不住主动过去帮忙。 谁知路波波也好像中了邪,一看她过来,就双手捂脸,大叫道:“你不要这样!真的!你不要这样!”弄得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准备走过去侵犯他一样。 被一个神经男郁闷是郁闷,被两个神经男郁闷是爆发。 喻颜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她把白雨堵在了学生会办公室。 “白会长,你是因为程月光而对我有偏见吗?所以不分配工作给我?”喻颜摆出爱琳娜教的茶壶姿势,逼近白雨。 她又不傻,仔细的分析再三,她觉得转折似乎出现在那天接到程月光的电话以后。 果然一听到程月光的名字,白雨瞬间连脖子都红了。 “喻颜同学,你和程公子的关系我管不着,可是艺术节很重要,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大胆细心,很多不适合女孩子……” “你是怕给我分配工作程月光会怪你吗?”喻颜打断白雨,茶壶式再次逼近。 “什么?程……他怪我?!”白雨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喻颜注意到他连手指也捏紧了。 “没错!你就是怕他对不对?要不你为什么不分配工作给我?!就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喻颜提高声调。 “你不要激我!我正准备让你去所有宿舍发传单!”白雨把一叠传单呼的一下砸在桌上:“一共一千份!每个宿舍都要发到!你不要叫苦!” 喻颜欣喜的收回茶壶式造型,扑过去抱起一叠传单脸上乐开了花:“没问题!我能发的!我很强壮的!” 正走进门来的路波波听到“强壮”这个词,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深秋天气,白雨也已经穿上了银灰的高领毛衣,看上去更加儒雅清秀,而路波波还是短袖上阵。 喻颜成功接到了任务,心情大好,她抱着一叠传单笑嘻嘻的走过路波波的身边,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了句:“一起加油哦。”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传来路波波诡异的细小呻吟:“真的,你不要这样……” 她懒得理他,径直进了电梯。 白雨看着喻颜兴高采烈离开的身影,心情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女孩子,貌不惊人,体内却似乎蕴藏着一股固执而火热的力量呢。 她真的是程月光那个花花公子的新女朋友吗? 除了长得不够美,她似乎与程月光以往的其他女朋友,还有一点其他的不一样。 喻颜爬到男生宿舍3号楼第3层的时候,已经是接到传单任务后的第二天晚上了,因为白天有课,她只能用晚上的时间一间间发,而且白雨还规定,发到了的宿舍必须有人签个名,这无形中提高了很大的难度。 开始的时候爱琳娜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她一起发了一栋楼,但是发完以后她就捶着她的长腿问候了白雨的族谱,然后坚定的对喻颜表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当叛徒的材料,所以无法陪她到底了。 于是第二天就只剩下了喻颜一个人还在孤苦伶仃的证明着自己的“强壮”。 她现在才知道白雨说的“你不要叫苦”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叫苦,现在只想喊冤。 等她敲开不知道是第几扇宿舍门,看到那只冲入眼里的巨大金耳环时,她的眼泪都一下子涌到了鼻梁上。 路波波那句“你不要这样”还没有出口,就被喻颜那一脸“向日葵带雨”的表情给震撼了。 他愣了半晌,二话没说抢过喻颜手上的传单袋子,就开始闷不做声的一间间敲门。签字。 在路波波的帮助下,喻颜比预期提前一天完成了传单任务。 当她和路波波一起气喘吁吁的坐在最后一栋宿舍楼的一楼花坛边,乘着清凉的月光,她傻呵呵的笑了。 路波波也傻呵呵的笑了,他摸着自己长出了寸许头发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喻颜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的坐着的路波波,她突然发现路波波其实长得挺帅的,如果不是每次都被那只巨大的金耳环和强大的肌肉抢了镜,他应该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她真诚的对路波波说:“谢谢你。” 路波波的脸色看上去更深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脸红了。 他说:“唉,真的,你真的不要这样……人生若只如初见……除掉那个什么山,它也不是云。” 喻颜大笑:“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很喜欢文学啊。可是,你最近为什么老对我说不要这样啊?到底不要哪样?” 路波波有些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下了,他答非所问:“你不知道,你们在读书的时候,我都在练武,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一定要当一个李小龙那样的武打巨星……练武很苦的。” 喻颜点头:“我知道,这是你的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觉得你能实现它。你的武术很好,你的肌肉也很好。” 她又调皮的笑起来,提前完成了任务,证明给白雨看她可不是那些娇花弱草,她心情实在好极了。 路波波却一脸严肃:“唉,你不知道……我妈说,不能谈恋爱,一谈恋爱,就要分心,就要破功,就做不了武打巨星。” 喻颜说:“啊,你妈管你还管得挺严的。” 路波波抓抓自己的短发,看起来很纠结:“但是……但是我……唉,爱情与梦想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呼的站起身来,把喻颜吓了一跳。 “我会仔细想想的!我会做出选择的!”他冲她丢下一句,然后风风火火的跑了。 只留下喻颜张口结舌的坐在花坛边,看着路波波一溜远去的身影,还是没有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深秋的雨天总是特别的少,但今天恰恰漫天飘着细雨。 一辆红色的的士在中心医院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因为戴着巨大的墨镜,还用一把花伞遮住了上半身,因此看不清模样。 女人轻盈而熟练的绕过门诊大厅,直奔住院大楼。 进入住院大楼后,她转身收伞,那是一把木柄的小花伞,透明的雨滴顺着伞尖流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让本来就潮湿的地面更增几分湿滑。 女人轻轻掠了一下额前的几缕湿发,并没有取下巨大的墨镜,她仿佛在找什么人。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飞快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女人面前,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女人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了医生专用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九楼vip特护区。 灰西装男人似乎和前台的护士及办公室的医生都很熟,没有人阻拦他,他径直带着墨镜女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910室,然后伸手推门。 门应声而开。 今天的病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稍许濡湿了一点蓝格的窗帘,美丽的小白菊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大大的玻璃瓶盛着清水,看上去有些寂寞。 在这略显昏暗的病房里,只有床上躺着的少年,依然静美如花。 他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如栖息的蝶翅,似乎在极轻的颤动,淡红的唇色并没有因为病弱而失色,在白色的世界里,那是唯一的暖。 持伞女子默默的站在程星索的病床前,片刻,她伸手摘下了墨镜。 一张俏丽明艳的面孔出现了,竟然是胡蓝蓝。 灰西装男人没有再开口,他退了出去,把病房的门关上,只留下胡蓝蓝和程星索两个人。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掏出一枝烟点燃。 这里是高级病区,严格禁烟,但值班医生却似乎对这个男人有些忌惮,看到他反而陪了一个笑脸。 灰西装男人也回笑了一下,他的脸暴露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下,不笑的时候他还算是五官端正,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意味,仿佛哪里不对劲。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右眼似乎有些呆滞,那黑白分明的眼仁,仿佛一颗玻璃弹子,毫无生气,却分外刺眼。 那似乎是一只假眼。 他吸了几口烟后,听到病房里传来了很低的语声,他随即走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那里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医院停车场的全貌,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这里替胡蓝蓝望风,如果程家的车子开进医院,他就会及时通知她离开。 他并不关心胡蓝蓝老是偷偷去探望程星索做什么,一个沉睡不醒的半死人,还能起什么风浪。 难道是良心不安?呸,女人就是麻烦,良心算什么东西。 他只希望那件事情赶快办成,这些医生护士虽然都打点得足够,但人多嘴杂,时间久了难免怕出问题。 有时间得劝她少冒点险。 他阴冷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烟头弹出了窗外。 外面的雨更大了,隐隐还有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 气温越来越低。 天地间灰茫茫阴沉沉的一片,如同天地倾倒,似有鬼魅横生。 第7章3 白雨看着喻颜兴高采烈离开的身影,心情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女孩子,貌不惊人,体内却似乎蕴藏着一股固执而火热的力量呢。 她真的是程月光那个花花公子的新女朋友吗? 除了长得不够美,她似乎与程月光以往的其他女朋友,还有一点其他的不一样。 喻颜爬到男生宿舍3号楼第3层的时候,已经是接到传单任务后的第二天晚上了,因为白天有课,她只能用晚上的时间一间间发,而且白雨还规定,发到了的宿舍必须有人签个名,这无形中提高了很大的难度。 开始的时候爱琳娜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她一起发了一栋楼,但是发完以后她就捶着她的长腿问候了白雨的族谱,然后坚定的对喻颜表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当叛徒的材料,所以无法陪她到底了。 于是第二天就只剩下了喻颜一个人还在孤苦伶仃的证明着自己的“强壮”。 她现在才知道白雨说的“你不要叫苦”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叫苦,现在只想喊冤。 等她敲开不知道是第几扇宿舍门,看到那只冲入眼里的巨大金耳环时,她的眼泪都一下子涌到了鼻梁上。 路波波那句“你不要这样”还没有出口,就被喻颜那一脸“向日葵带雨”的表情给震撼了。 他愣了半晌,二话没说抢过喻颜手上的传单袋子,就开始闷不做声的一间间敲门。签字。 在路波波的帮助下,喻颜比预期提前一天完成了传单任务。 当她和路波波一起气喘吁吁的坐在最后一栋宿舍楼的一楼花坛边,乘着清凉的月光,她傻呵呵的笑了。 路波波也傻呵呵的笑了,他摸着自己长出了寸许头发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喻颜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的坐着的路波波,她突然发现路波波其实长得挺帅的,如果不是每次都被那只巨大的金耳环和强大的肌肉抢了镜,他应该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她真诚的对路波波说:“谢谢你。” 路波波的脸色看上去更深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脸红了。 他说:“唉,真的,你真的不要这样……人生若只如初见……除掉那个什么山,它也不是云。” 喻颜大笑:“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很喜欢文学啊。可是,你最近为什么老对我说不要这样啊?到底不要哪样?” 路波波有些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下了,他答非所问:“你不知道,你们在读书的时候,我都在练武,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一定要当一个李小龙那样的武打巨星……练武很苦的。” 喻颜点头:“我知道,这是你的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觉得你能实现它。你的武术很好,你的肌肉也很好。” 她又调皮的笑起来,提前完成了任务,证明给白雨看她可不是那些娇花弱草,她心情实在好极了。 路波波却一脸严肃:“唉,你不知道……我妈说,不能谈恋爱,一谈恋爱,就要分心,就要破功,就做不了武打巨星。” 喻颜说:“啊,你妈管你还管得挺严的。” 路波波抓抓自己的短发,看起来很纠结:“但是……但是我……唉,爱情与梦想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呼的站起身来,把喻颜吓了一跳。 “我会仔细想想的!我会做出选择的!”他冲她丢下一句,然后风风火火的跑了。 只留下喻颜张口结舌的坐在花坛边,看着路波波一溜远去的身影,还是没有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深秋的雨天总是特别的少,但今天恰恰漫天飘着细雨。 一辆红色的的士在中心医院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因为戴着巨大的墨镜,还用一把花伞遮住了上半身,因此看不清模样。 女人轻盈而熟练的绕过门诊大厅,直奔住院大楼。 进入住院大楼后,她转身收伞,那是一把木柄的小花伞,透明的雨滴顺着伞尖流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让本来就潮湿的地面更增几分湿滑。 女人轻轻掠了一下额前的几缕湿发,并没有取下巨大的墨镜,她仿佛在找什么人。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飞快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女人面前,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女人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了医生专用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九楼vip特护区。 灰西装男人似乎和前台的护士及办公室的医生都很熟,没有人阻拦他,他径直带着墨镜女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910室,然后伸手推门。 门应声而开。 今天的病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稍许濡湿了一点蓝格的窗帘,美丽的小白菊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大大的玻璃瓶盛着清水,看上去有些寂寞。 在这略显昏暗的病房里,只有床上躺着的少年,依然静美如花。 他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如栖息的蝶翅,似乎在极轻的颤动,淡红的唇色并没有因为病弱而失色,在白色的世界里,那是唯一的暖。 持伞女子默默的站在程星索的病床前,片刻,她伸手摘下了墨镜。 一张俏丽明艳的面孔出现了,竟然是胡蓝蓝。 灰西装男人没有再开口,他退了出去,把病房的门关上,只留下胡蓝蓝和程星索两个人。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掏出一枝烟点燃。 这里是高级病区,严格禁烟,但值班医生却似乎对这个男人有些忌惮,看到他反而陪了一个笑脸。 灰西装男人也回笑了一下,他的脸暴露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下,不笑的时候他还算是五官端正,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意味,仿佛哪里不对劲。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右眼似乎有些呆滞,那黑白分明的眼仁,仿佛一颗玻璃弹子,毫无生气,却分外刺眼。 那似乎是一只假眼。 他吸了几口烟后,听到病房里传来了很低的语声,他随即走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那里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医院停车场的全貌,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这里替胡蓝蓝望风,如果程家的车子开进医院,他就会及时通知她离开。 他并不关心胡蓝蓝老是偷偷去探望程星索做什么,一个沉睡不醒的半死人,还能起什么风浪。 难道是良心不安?呸,女人就是麻烦,良心算什么东西。 他只希望那件事情赶快办成,这些医生护士虽然都打点得足够,但人多嘴杂,时间久了难免怕出问题。 有时间得劝她少冒点险。 他阴冷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烟头弹出了窗外。 外面的雨更大了,隐隐还有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 气温越来越低。 天地间灰茫茫阴沉沉的一片,如同天地倾倒,似有鬼魅横生。 第7章4 她的声音又哽咽了。 程月光紧紧的搂着她,安慰着她。 欧锦把程月光的脸从自己肩头推开一点,仔细的看着他,她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月光的眉眼,仿佛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她像哄孩子一样对月光絮絮而语:“这些天妈比较忙,你要经常抽空去陪陪小星,不要老贪玩……小星毕竟是你亲弟弟,以后说不定哪天就见不着了……” 程月光大惊:“妈你说什么啊,医生说小星的情况很稳定,只是暂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醒来,你不要瞎想。” 欧锦勉强笑笑:“妈不是那个意思……唉,反正你多陪小星说说话,医生说经常陪他说话会好得快。” 程月光点头,他总觉得今天的欧锦有些奇怪,让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详预感,但他又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 他转移话题:“强叔回来了?他今天居然没陪着爸爸去伤天害理?” 一想到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钱永强居然帮着父亲照顾着胡蓝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欧锦有些忧心的看着他:“你不要这样说他,他毕竟是你爸……强叔也是没办法……” 程月光愤怒地说:“爸爸?哪里有这样荒唐的爸爸?我恨不得他现在失去一切,变成那个穷教师,要他清醒一下,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妈你一个人爱着他!” 欧锦的身体不自觉的一僵。 良久,她才苦涩地笑笑:“月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很多因果,是自己种下的吧。等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妈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程月光不满。 欧锦叹气:“我和他已经完了,但他还是关心你的,刚才我还看到你的手机上有他的未接来电,不知道他找你做什么,你回个电话吧。” 程月光这才想起和程王有约的事情。 他本来要拿胡蓝蓝的裸照去羞辱程王。 但是现在…… 算他走运。 程月光推开欧锦跳下床,对着镜子理了几下头发。 “我不回。妈,我还是回学校睡去,喻颜还要我晚上给她们宿舍送酸奶去呢。” 欧锦哭笑不得:“喻颜是哪个?你的新女朋友?” 程月光连忙摆手:“不是,这回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就是你和爸上次打赌招进来的那个女同学啊,人挺好的,上次我在酒吧喝多了,老板拿我的手机拨到了她的电话上,让她接我回来,所以她们整个宿舍的女生罚我买酸奶赔罪。你不知道,她们宿舍那个爱琳娜可厉害了,那气势,给她一根定海神针估计她就能变成母的孙悟空!” 欧锦被月光夸张的形容逗笑了,她凝神想了一下:“上次打赌……姓喻的女孩子……啊,是她……” 她似乎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她人很好是吗?嗯,她应该……” 第7章5 她突然打住了,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来,幸好程月光并没有注意到。 “妈,我走了,你不要瞎想,事情总会有解决方法的。”他匆匆在母亲额上吻了一下。 他下楼开门的时候,看到钱永强正坐在客厅里看着他。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打招呼,走出了门。 而在他的房间里,呆坐了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欲起身离开的欧锦,突然看到床底下露出一点东西。 她弯腰拾起来一看,是一张照片,照片上chiluo的男孩和女孩,正是她的儿子和她丈夫现在的小情人。 她的脑袋剧烈的燃烧起来,全身抖动如同深秋的落叶。 但她终究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点一点的,撕碎了那张漏网的照片。 深秋的脚步一点点走近了,法国梧桐的落叶铺满了整个校道,人走在上面沙沙作响,很有一番诗意味道。 而巨大的香樟则显得更加浓墨重彩的绿,一直绿到人的灵魂深处,厚重而沉默的绿,令人看不清它的真相。 喻颜周末回家,已经穿上了妈妈给她织的新鹅黄毛衣,长款的毛衣配上牛仔裤,再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小的尾巴,看上去既干净又清爽。 但是她的心情却恰好相反,像阴雨绵绵的四月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随着明星艺术节越来越近,报名参加了艺术节义工的同学和学生会的诸位成员都异常忙碌了起来,尤其是路波波,这个阴差阳错当了义工的家伙,此刻却俨然成了主力,每天被呼来唤去忙得团团转,充份的享受了“我为人人”的乐趣。 倒是她,这个最早跑去填表的积极份子,却莫名其妙的被冷落了,白雨很少有事情分配给她做,其他学生会领导要她做什么事,白雨也总是以各种理由阻拦,最可气的是,他只要见到喻颜,就摆出一副白眼朝天的架势,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臭狗屎一样,一脸嫌弃加冷淡的表情,令她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得了狐臭或是生了口臭,回去后关起卫生间抓起自己的衣服上下嗅个不停,有一次还忘记关门被秦纯白看到,把秦纯白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已。 真是人不倒霉枉少年。 她想起在电梯里初见白雨时,他那文弱而冷静的外表给她留下了多么好的印象,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翻脸如翻书的人,果然心理的问题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但她又不是那种愿意轻易放弃一件事的人,白雨这样冷落她,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她看到路波波忙得热火朝天,就忍不住主动过去帮忙。 谁知路波波也好像中了邪,一看她过来,就双手捂脸,大叫道:“你不要这样!真的!你不要这样!”弄得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准备走过去侵犯他一样。 第7章6 被一个神经男郁闷是郁闷,被两个神经男郁闷是爆发。(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喻颜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她把白雨堵在了学生会办公室。 “白会长,你是因为程月光而对我有偏见吗?所以不分配工作给我?”喻颜摆出爱琳娜教的茶壶姿势,逼近白雨。 她又不傻,仔细的分析再三,她觉得转折似乎出现在那天接到程月光的电话以后。 果然一听到程月光的名字,白雨瞬间连脖子都红了。 “喻颜同学,你和程公子的关系我管不着,可是艺术节很重要,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大胆细心,很多不适合女孩子……” “你是怕给我分配工作程月光会怪你吗?”喻颜打断白雨,茶壶式再次逼近。 “什么?程……他怪我?!”白雨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喻颜注意到他连手指也捏紧了。 “没错!你就是怕他对不对?要不你为什么不分配工作给我?!就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喻颜提高声调。 “你不要激我!我正准备让你去所有宿舍发传单!”白雨把一叠传单呼的一下砸在桌上:“一共一千份!每个宿舍都要发到!你不要叫苦!” 喻颜欣喜的收回茶壶式造型,扑过去抱起一叠传单脸上乐开了花:“没问题!我能发的!我很强壮的!” 正走进门来的路波波听到“强壮”这个词,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深秋天气,白雨也已经穿上了银灰的高领毛衣,看上去更加儒雅清秀,而路波波还是短袖上阵。 喻颜成功接到了任务,心情大好,她抱着一叠传单笑嘻嘻的走过路波波的身边,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了句:“一起加油哦。”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传来路波波诡异的细小呻吟:“真的,你不要这样……” 她懒得理他,径直进了电梯。 白雨看着喻颜兴高采烈离开的身影,心情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女孩子,貌不惊人,体内却似乎蕴藏着一股固执而火热的力量呢。 她真的是程月光那个花花公子的新女朋友吗? 除了长得不够美,她似乎与程月光以往的其他女朋友,还有一点其他的不一样。 喻颜爬到男生宿舍3号楼第3层的时候,已经是接到传单任务后的第二天晚上了,因为白天有课,她只能用晚上的时间一间间发,而且白雨还规定,发到了的宿舍必须有人签个名,这无形中提高了很大的难度。 开始的时候爱琳娜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她一起发了一栋楼,但是发完以后她就捶着她的长腿问候了白雨的族谱,然后坚定的对喻颜表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当叛徒的材料,所以无法陪她到底了。 于是第二天就只剩下了喻颜一个人还在孤苦伶仃的证明着自己的“强壮”。 她现在才知道白雨说的“你不要叫苦”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叫苦,现在只想喊冤。 等她敲开不知道是第几扇宿舍门,看到那只冲入眼里的巨大金耳环时,她的眼泪都一下子涌到了鼻梁上。 路波波那句“你不要这样”还没有出口,就被喻颜那一脸“向日葵带雨”的表情给震撼了。 他愣了半晌,二话没说抢过喻颜手上的传单袋子,就开始闷不做声的一间间敲门、签字。 在路波波的帮助下,喻颜比预期提前一天完成了传单任务。 当她和路波波一起气喘吁吁的坐在最后一栋宿舍楼的一楼花坛边,乘着清凉的月光,她傻呵呵的笑了。 路波波也傻呵呵的笑了,他摸着自己长出了寸许头发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喻颜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的坐着的路波波,她突然发现路波波其实长得挺帅的,如果不是每次都被那只巨大的金耳环和强大的肌肉抢了镜,他应该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她真诚的对路波波说:“谢谢你。” 路波波的脸色看上去更深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脸红了。 他说:“唉,真的,你真的不要这样……人生若只如初见……除掉那个什么山,它也不是云。” 喻颜大笑:“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很喜欢文学啊。可是,你最近为什么老对我说不要这样啊?到底不要哪样?” 路波波有些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下了,他答非所问:“你不知道,你们在读书的时候,我都在练武,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一定要当一个李小龙那样的武打巨星……练武很苦的。” 喻颜点头:“我知道,这是你的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觉得你能实现它。你的武术很好,你的肌肉也很好。” 她又调皮的笑起来,提前完成了任务,证明给白雨看她可不是那些娇花弱草,她心情实在好极了。 路波波却一脸严肃:“唉,你不知道……我妈说,不能谈恋爱,一谈恋爱,就要分心,就要破功,就做不了武打巨星。” 喻颜说:“啊,你妈管你还管得挺严的。” 路波波抓抓自己的短发,看起来很纠结:“但是……但是我……唉,爱情与梦想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呼的站起身来,把喻颜吓了一跳。 “我会仔细想想的!我会做出选择的!”他冲她丢下一句,然后风风火火的跑了。 只留下喻颜张口结舌的坐在花坛边,看着路波波一溜远去的身影,还是没有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深秋的雨天总是特别的少,但今天恰恰漫天飘着细雨。 一辆红色的的士在中心医院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因为戴着巨大的墨镜,还用一把花伞遮住了上半身,因此看不清模样。 女人轻盈而熟练的绕过门诊大厅,直奔住院大楼。 进入住院大楼后,她转身收伞,那是一把木柄的小花伞,透明的雨滴顺着伞尖流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让本来就潮湿的地面更增几分湿滑。 女人轻轻掠了一下额前的几缕湿发,并没有取下巨大的墨镜,她仿佛在找什么人。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飞快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女人面前,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女人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了医生专用电梯。 第7章7 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九楼vip特护区。 灰西装男人似乎和前台的护士及办公室的医生都很熟,没有人阻拦他,他径直带着墨镜女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910室,然后伸手推门。 门应声而开。 今天的病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稍许濡湿了一点蓝格的窗帘,美丽的小白菊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大大的玻璃瓶盛着清水,看上去有些寂寞。 在这略显昏暗的病房里,只有床上躺着的少年,依然静美如花。 他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如栖息的蝶翅,似乎在极轻的颤动,淡红的唇色并没有因为病弱而失色,在白色的世界里,那是唯一的暖。 持伞女子默默的站在程星索的病床前,片刻,她伸手摘下了墨镜。 一张俏丽明艳的面孔出现了,竟然是胡蓝蓝。 灰西装男人没有再开口,他退了出去,把病房的门关上,只留下胡蓝蓝和程星索两个人。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掏出一枝烟点燃。 这里是高级病区,严格禁烟,但值班医生却似乎对这个男人有些忌惮,看到他反而陪了一个笑脸。 灰西装男人也回笑了一下,他的脸暴露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下,不笑的时候他还算是五官端正,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意味,仿佛哪里不对劲。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右眼似乎有些呆滞,那黑白分明的眼仁,仿佛一颗玻璃弹子,毫无生气,却分外刺眼。 那似乎是一只假眼。 他吸了几口烟后,听到病房里传来了很低的语声,他随即走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那里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医院停车场的全貌,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这里替胡蓝蓝望风,如果程家的车子开进医院,他就会及时通知她离开。 他并不关心胡蓝蓝老是偷偷去探望程星索做什么,一个沉睡不醒的半死人,还能起什么风浪。 难道是良心不安?呸,女人就是麻烦,良心算什么东西。 他只希望那件事情赶快办成, 这些医生护士虽然都打点得足够,但人多嘴杂,时间久了难免怕出问题。 有时间得劝她少冒点险。 他阴冷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烟头弹出了窗外。 外面的雨更大了,隐隐还有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 气温越来越低。 天地间灰茫茫阴沉沉的一片,如同天地倾倒,似有鬼魅横生。 夜已经深了,天地间隐隐有数点灯火,昏暗而无力。刚刚下过雨的地面并没有透出清新的味道,反而有一些莫名的腐败气息在空气中游走。 长久没有清理的垃圾堆像大大小小的尸山,无数的秘密与悲伤长年累月的在这里堆积、发酵、霉烂,仿佛永不能逃脱的地狱,一层一层,密密的压在这方土地上,也压在胡蓝蓝的心里。 胡蓝蓝慢慢的走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垃圾堆,她并没有因为这难闻的气味而加快脚步,这里没有树,没有花,甚至月亮也似乎比别处更加昏黄,脚下不知是哪年铺过的柏油路,到处是一个接一个的水洼,不熟路的人走过去,必会双腿沾满黑色的水,一滴一滴顺着裤管流下来,带着永远洗不干净的腥臭。 第8章1 胡蓝蓝却不会这样,她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踏在实处,一滩一滩的积水似乎都自觉的绕开了她,一路走来,她脚下的小皮鞋依然锃亮,不沾污垢。 自从十岁那年,她放学回来一跤摔到一个臭水坑里,把爸爸买给她的新衣服全部浸脏以后,她就告诉自己,她再也不要摔倒在这里,她连沾上这里的一丝污垢也不要。 她要自己就算走在这样的城市角落,走在社会的最底层,也依然是自己的公主。 她终于走过了那一片熟悉的垃圾堆,眼前出现了大片的低矮建筑,天空中密集的电线将月亮挡得无比窘迫,很多嗡嗡的电视声从两边的窗子里传出来,伴着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斥骂,还有偶尔响起的一声黄梅调。 胡蓝蓝顿了一顿。 她安静的站在巷口。 这就是她长大的地方,这就是她蒙上眼也不会走错的家,这就是她的根所在的地方。 她的心里有一种丝丝的凉气爬上来,绝望而无助。 总有一天,她要把自己连根拔起。 就算痛死,就算失去养份,就算成为一朵干花。 也要离开这里,永不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朝着巷口左边的一栋三层建筑走去。 推开院子的门,屋里一如既往的黑着灯,妈妈必然在巷口麻将馆大战,而爸爸也许今天睡在工地不回来。 胡蓝蓝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那开关是一根油绳,往下用力一扯,悬在屋子正中间的一个灯泡就亮了,不知道为什么,灯光所及之处却显得更加阴森。 这样的开关,在这高速发展的城市里,或者有人以为早已绝迹了。 比如程月光,他一定在梦里也无法梦见,有一盏灯是这样打开,手拉着那根常年累月浸在油烟里的绳,松手以后,手心就是一片污黑。 胡蓝蓝悲哀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到底还是弄脏了。她想。 她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 那是墙上唯一的照片,中年男人搂着两个小女孩,身后站着中年女人。 那就是她的爸爸、妈妈、姐姐和她。 爸爸和妈妈都来自偏远的乡村,那是她从来没有回去过的地方,但是爸爸是个有志向的人,他虽然一字不识,但是他却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有出息。 那时候的日子,其实是温暖的。 爸爸没日没夜的在各个工地打工,他是优秀的泥瓦工,很多工地都抢着要他,他有着接不完的活,他不怕苦不怕累,只想多赚一点钱,存给自己的两个女儿。 每当她和姐姐捧回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或是爸爸给她俩买了一模一样的漂亮衣服,家里都会像过节一样高兴。 那时候的妈妈也很温柔,她在巷口摆了个小的茶水摊,经常问来买东西的人要一点剩下的棉纱,给她们姐妹俩打纱衣,打出来颜色混成一团,不好看,但是穿在里面,冬天也觉得暖。 那是家最初的模样,也是留在胡蓝蓝记忆里最清楚的片断。 后来呢? 后来她十岁,爸爸工地上做活摔断了腿。 她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冷风呼啸的天,她放学回来,看到家门口围满了人,她钻进去,就看到爸爸躺在一副简易担架上,面色蜡黄如纸。 天那么的冷,但是爸爸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腿在不厚的被子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一只脚露在被子外面,脚上穿着有补丁的灰袜子。 他一声不吭。 在妈妈的哭叫,邻居的议论和爸爸工友的义愤里,她依稀得知,工地的老板躲了,没有人出医药费送爸爸去医院。 这样的事情在这城市的角落里时常发生,大家已经麻木,但是落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那是怎样天翻地覆的痛。 爸爸终是残疾了,曾经走路必定要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男人,从此只能拖着一条腿,踉跄着行走。 工地老板最终出现,但是为时已晚,他给予了微薄的补偿,并且给爸爸安排了在工地做饭的工作。 “你还有一家子要养,你总要在这个地方做下去的。”老板痞着一张脸意味深长的拍打着爸爸的肩膀。 那一刻,藏在门背后的胡蓝蓝仿佛看到爸爸的肩膀在那个可恶的老板的每一下拍击中,一点点矮下去,一点点沉默,一点点颓败。 爸爸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开始拖着残腿每天赶往工地做饭,幸好他人缘不错,一个工地做完了,总有另一个工地会要他去。 但日子终究凄惶了下来,穷人的生活就犹如沼泽上的一根稻草,看似平静,其实经不起任何一点重压。 然后是妈妈迷上了打麻将,白天连茶水摊也无心顾及,不是今天被偷了包烟,就是明天粗心收到了假钞,到了晚上,奋战到半夜竟是常事。 最后刚满二十岁的姐姐急匆匆的嫁了…… 嫁了…… 胡蓝蓝突然一个激灵,从往事里清醒过来。她听到左边的里屋里,有着异样的响动,那是以前她和姐姐的房间。 她并没有惊讶,相反的,她一直如寒冬腊梅般凛洌的脸色突然间柔和了下来,美丽的眼睛里也慢慢浮上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娇憨。 她从满是油污的饭桌上的一个纸盒里找到了钥匙,打开了紧锁的里屋。 昏黄的光照进了黑暗的里屋,虽然弱小,但终究打开了一线生机。 如她意料中的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姐姐胡青青坐在唯一的一张木床的角落里,抱着一床旧得已经辩不出颜色的毛毯,呆呆的看着她。 胡蓝蓝慢慢的走到床边,她在床沿坐下,伸出双手抓住胡青青的手。 “姐,我回来了。”她说。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如同小兔子一样柔软,带着依恋与娇憨,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悲伤。 胡青青半眯着眼睛,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动弹,只是呆呆的看着胡蓝蓝,仿佛在努力的适应突然间射进这黑暗小屋的光,也在努力的辩认着眼前熟悉的人。 第8章2 “我是蓝子。”胡蓝蓝收回双手,在自己的脑袋两边比了一下兔子耳朵的形状,这是她们姐妹俩小时候的暗号。 胡青青果然轻轻的动了一下,她笑了。 直到胡青青笑起来,她的面孔才有了一丝生气,不再似假人一般呆滞。 她笨拙的扑了过来:“蓝子,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姐去给你做饭。” 胡蓝蓝的眼泪一下子冲到了眼眶。 自从爸爸伤残,妈妈自弃以后,这个家里,就剩下了姐姐,每天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如果她回来晚了,姐姐就会这样说:“蓝子,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姐去给你做饭。” 但是,现在的姐姐…… 她捧住姐姐的脸,轻轻的抚摩着这张曾经熟悉现在却苍老残败的面孔。 她和胡青青,从小就是这条巷子里最美丽的姐妹花。 借着家里破了几条口子的老镜子,她多次把自己和姐姐进行比较。 胡青青的漂亮是内敛的,温柔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如同月芽,皮肤光洁如瓷,声音轻柔甜美; 而她,她的美丽是光芒四射的,她的眼睛如同黑夜里最亮的星星一样闪烁,挑衅的看上任何愣小子一眼,他们都会檄械投降。 多少年来,她们姐妹俩抱在一起,缩在这张只有一米宽的木床上,讲着彼此的心事,这是她们共同的房间,有着她们所有童年与少年共同的记忆。 然而,现在的自己,仍然光鲜如初,像春末开到最艳的玫瑰,照亮着这黑暗小屋的每一个角落,但她的姐姐,却蓬着一头如乱草般的发,腊黄着一张脸,脸上分不清是脏污还是色斑,明明暗暗如同鬼魅,一股难闻的怪味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但她却在憨憨的笑着,仿佛浑然不知自己的模样,还挣扎着要下床给妹妹做饭,就像之前的许多年一样。 她以为一切都不曾改变。 胡蓝蓝的眼泪刷刷的流着,不能停止。 胡青青只比她大三岁。 比她大三岁的胡青青,现在是个时好时坏的疯子,她整天被父母关在这黑暗的里屋里,连唯一的窗子也被木条钉死。 她过这样的生活,已经有足足两年。 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不,没有日夜,太阳早已落下,月亮也回家,胡青青却走在没有光亮的黑夜里,永远也等不到天亮。 她用力的抱住胡青青,丝毫不理她身上的异味,她说:“姐,我吃过了,你吃过没有?你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吃吧。” 但是她还没有做好饭,妈妈就回来了。 看来妈妈今天手气不佳,脸色也格外阴沉。十年前温柔的用一点点旧纱线给她们姐妹俩织毛衣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拍着牌桌大吼“老娘今天要自摸”的妇人,而她与女儿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她看了胡蓝蓝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回来吃?在学校没得吃啊。”妈妈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胡蓝蓝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我不是每个月给你两千块钱吗?你怎么连姐的饭也不做?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她还在饿着!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换了!” 她把锅铲猛的扔到铁锅里,发出巨大的声响,胡青青闻声跑了出来,看到妈妈站在屋中间,吓得赶快缩在墙角。 妈妈冷笑一声,猛的提高声调:“你怎么知道她没吃?你不知道这个疯婆每天要吃多少顿吗?要给她吃,她可以一直吃到自己撑死!” 胡蓝蓝的眼泪再次涌上鼻端,她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她是你的女儿呀!你的麻将比女儿还亲吗?” 妈妈一下子爆发了:“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你以为我不心痛?她以前是这样的吗?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男人成了没用的瘸子,一个女儿成了疯婆,剩下一个好好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小老婆!你以为我心里不苦?我不出去打打牌,我就会变成这个屋里的第二个疯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胡蓝蓝的脑袋一下子炸响了,她知道这种贫穷之地,小道消息与娱人八卦却是滋生最快的土壤,因为挖掘其他人的痛苦与隐私是她们生活唯一的乐趣,这使她们对比自己的生活,会觉得愉快一点,以便年复一年的把苦日子熬下去。 原来她当“小老婆”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她默默的关掉了火,擦了一把眼泪,朝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又折回来,蹲在缩在角落里的胡青青面前,想替她理一理凌乱的头发。 可是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蜷缩无语的胡青青突然像受了伤的母兽一样暴跳了起来,一只手猛的揪住胡蓝蓝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像扇子一样狠狠的抽扇着她耳光! “贱人!婊 子!烂货!我打死你!”她含糊不清的吼着不堪入耳的字眼,直到坐在地上的妈妈反应过来,扑上来抓住胡青青的头发,把她的头猛的往墙上一撞,胡青青才吃痛抓开了手。但胡蓝蓝雪白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数道伤痕,满满的指印。 她却没有再哭。 她默默的看着已经陷入糊涂疯狂的姐姐,和止不住号啕的妈妈,有什么东西在喉口汹涌着,它有着腥甜的香气,但是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能让它涌出来。 她慢慢的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对妈妈说:“我先回去了,我会按时拿钱回来的。” 她再次走进了那弥漫着浓浓垃圾味与绝望雾气的深夜里。 一点一点,让黑夜吞噬了她的身影。 往事如同电影,一帧帧画面飞快的闪过胡蓝蓝的脑海。 三年前,她刚刚考上程锦,同年,没有考上大学在附近打工的胡青青嫁人。 对于胡青青的选择,妈妈深不以为然,而爸爸只是沉沉的叹气,胡蓝蓝却激烈的跳了起来。 “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找个送快递的?他家离咱家也只隔着几条街,我去看过,也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你难道想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第8章3 胡青青抓着妹妹的手,轻轻的摇动,她清秀的脸上满是幸福和柔和的光芒:“蓝子,姐没你有出息,姐学历不高,能找个对姐好的人,就满足了。路南他人很好的,以前咱们看的书里不是经常说吗,两个人只要相爱,日子总是甜的。” 胡蓝蓝哭笑不得:“姐你才二十岁,不至于这么恨嫁吧?你再多等几年呀!听说王路南的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嫁去干嘛,你傻呀!” 胡青青抿着嘴轻轻的笑,她的心里,被一种叫爱情的神奇果子塞满了,那些果子开出花来,散出香来,让她看不见所有的危险与黑暗。 二十岁的胡青青,漂亮的胡青青,终是一夕嫁了。 嫁人后的胡青青,住的地方离娘家并不远,但她婆婆不喜欢她经常回来,她就回来得少。而胡蓝蓝开始住校,姐妹俩谈心的时间至此变得寥寥。 知道胡青青怀孕的消息,胡蓝蓝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空了一块一样,她一直都反对姐姐的这个选择,但是看着姐姐迅速的离她越来越远,她仍然感到心痛。 九个月后,胡青青生下了一个女儿,当胡蓝蓝抱着那团粉嫩的小生命,看着婴儿的小嘴轻轻的吸着她的衣服、到处找吃的样子,她的心也变得很软很软。 她第一次希望姐姐的这段婚姻能够幸福。 仅仅一个月后,变故发生了。 那时候起胡蓝蓝就知道,所有的悲剧都有一个萌芽,它在你没有留意的时候破土,而每一次的纵容都是催化剂,促使它疯狂长大。 胡青青的婆婆,也就是她的丈夫王路南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也因了她的强势,她唯一的儿子王路南个性十分懦弱。 自从胡青青嫁到她们家,明里暗里没少受婆婆的气,但她自小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孩,一直瞒着娘家什么也不说,而王路南更是从小不敢顶撞母亲一句,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胡青青生下了女儿。 她是十二月底生的孩子,正是寒冬时节,然而月子未满,婆婆却要她自己去洗孩子的尿布和衣服。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胡蓝蓝只能凭着想象完整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胡青青把孩子放在床上,端着脸盆到外面去洗衣服,他们家的规定是洗衣服必须去外面不远处的消防龙头洗,为的是省自家的水。 未满月的孩子,夜里经常吵闹,通宵不断的起来喂奶,几乎无法安睡。胡青青产后本来就虚弱,抱着那一盆衣服,在刺骨的冷水冲刷下,她竟然还是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等她的头因为失重而栽到了水盆里惊醒时,她才发现冰冷的水已经漫过了脸盆,漫过了自己的脚背。 她打起精神吃力的搓着孩子的衣服,旁边的邻居三三两两的路过,只能同情的对她指点,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王路南的母亲,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悍妇。 胡青青终于把那一盆衣服洗完了,她的手指已经麻木,自从生下孩子后第十天,她就被要求自己洗孩子的衣服,王路南有时候晚上回来偷偷给她帮忙,还会被母亲斥责。 想到这里,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希望孩子大一点她赶快恢复工作,和王路南一起存点钱,也许可以到别处租个小屋住。 在她的心里,这或许是当时最美好的未来幻想了。 等她把衣服晾好后回到家,孩子出奇安静的没有闹,她实在太困,又迷糊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是多么甜美又冗长的一觉啊,直到天色擦黑,婆婆打麻将归来,她才惊醒。 然后就是婆婆惊天动地的吼叫,她被婆婆抓着头发往墙上撞头,然后再把她摔到地上,用脚狠狠的踩。 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她只觉得太安静了。 婆婆的吼叫与辱骂她都听不见,她只想寻找她孩子的声音。 为什么宝宝不哭?为什么宝宝还在睡? 她在婆婆的拳脚下吃力的爬向那床被婆婆一把掀开的被子,未满月的小女婴安静的缩在那里,脸色青紫,摸过去,小手已经冰凉。 孩子死于意外窒息。 她被被子不小心掩住了口鼻,她无法呼救也无法挣扎,当时,她的奶奶在打麻将,她的爸爸在送快递的途中,她的妈妈在刺骨的冷水里迷迷糊糊的洗着她的小衣裳。 当天晚上,王家的打骂声一直响到天亮。 王路南开始还护着妻子,他是在路边摊吃盒饭的时候认识胡青青的,当时在盒饭店打工的她偷偷多加给他一块腐乳,然后羞涩的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着万朵鲜花盛开,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想那就是爱。 但是爱是如此沉重,爱需要承担如此多的责任,他始料未及。 他找不到生活的出口,母亲的斥骂撒泼,僵死的小小婴孩都让他的心快要爆炸,最后,他觉得自己也很可怜,比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已经嗓子哭出血的妻子更加可怜。 他也疯狂了,他开始和母亲一样大声的斥骂妻子,用最难听的话,他大声的吼叫,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大声,他突然发现,这样果然很爽。 他故意无视胡青青那双死死的盯着他的大眼睛,那里面有着最后一线希望的光,是溺水的人最后的挣扎,终于一点一点,熄灭了,消失了。 第二天,终于接到讯息的胡家父母和胡蓝蓝一起赶来时,胡青青已经疯了。 疯了以后的胡青青被送回娘家,关在了里屋里,一关就是两年。 开始王路南还偷偷来看她,但她已经不认得他。 后来王路南也就不再来了,两人并没有离婚,却已经成为陌路。 胡蓝蓝阻止了自己的父母屡次要去找王家母亲理论的念头,她抱着面目全非的姐姐,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自己的眼里没有眼泪,只有鲜血,自己的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仇恨。 一年以后,王路南的妈妈在打麻将归来的途中被人打断了手脚,从此不能下床。而王路南被人脱光了绑在家门口,嘴里塞满了大便示众。 第8章4 这样野蛮而荒谬的事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城市角落,就像胡青青的悲剧一样,最终不了了之。 王路南后来消失了,有人说他去了另外的城市打工,还是活得像狗一样,他那和他一样懦弱的爸爸守着他瘫痪的妈妈,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可那瘫痪了的老太太的嘴并没有闲着,她恶毒的咒骂着一切,直到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 胡青青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她沉没在了永恒的黑暗里,沉没在了“两个人只要相爱就会幸福”的童话里。 她那曾经美丽但现在呆滞如死的眼睛,她那曾经柔软但现在肮脏纠结的发丝,她那曾经天真现在却已经破碎的心,都在日复一日的提醒着胡蓝蓝,告诉她永远不要走姐姐的老路。 不要爱上任何人,不要相信童话,只有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彻底的把自己从灵到肉都换掉,才能走出这埋葬了她父母的一生也埋葬了胡青青一生的小巷。 这泥泞的、散发着垃圾味的、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小巷。 拼了命考进程锦的第一年,她是申请了助学贷款的,第一年的时间还没有过完,她就在校道上拦住了程月光。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什么都敢做,何况程月光是个并不令人讨厌的男孩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出身富贵的男孩,却并没有把心真正在她身上停留。 幸好后来又遇到了程王。 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会再错过。 即使咬碎牙,流尽血。 胡蓝蓝在中心医院外徘徊了几次,终于还是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小包。 王一山已经警告过她,不要老是去探望星索,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做多了,是非常幼稚和危险的。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但是星索,他却是她计划中的一个意外。 其实第一次偷偷去看他,只是出于好奇,那夜和欧锦在他床前演了一出苦肉戏,让程王和欧锦公开决裂,她只匆匆看了床上的星索几眼。 但是在那惊天动地的闹剧里,躺在床上始终静美如花的少年,却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没有多久,她就忍不住要王一山买通了vip楼层的医生,带她独自去看星索。 她坐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她好像听到窗台那盆小花努力吐朵的声音,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她的心如同收翅的鸟儿,突然间感到了疲惫。 在这样一个沉睡的少年面前,她终于不需要微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挺直她的腰,不需要用力表现她的骄傲。 她只需要安静的坐着,听着他浅浅的呼吸,自己的呼吸似乎应和着他,一起一落,一生一世。 从此就上了瘾,她隔几天就要王一山偷偷带她来一次,在他的床边坐几个小时,有时候独自说话,她知道这样是玩火,但她却无法停止。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就像今夜,她是如此渴望此刻伏在他的床边,倾诉着今天回家的委屈与悲伤,她知道他总会听着,唯有面对着他,她可以放松下来,可以放心的做一小会梦。 但是她终于压住了自己要上楼的冲动,她不敢在没有王一山打点的情况下进入星索的病房,她也怕王一山那阴冷凶狠的目光。 她又抬头看了看星索病房的方向,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房间窗口,但她却好像得到了某种安慰。 她转身离开,眼泪终于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 第9章1 女生宿舍的某一间。 爱琳娜正捶着下铺的床板声嘶力竭的狂笑,顺便抵挡喻颜的凶猛进攻。 “颜,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温香玉坐在上铺充满感情的朗读着那张清早就从门下边塞进来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倒是龙飞凤舞颇有几分书法大家的风范,内容却令人忍不住喷饭。 秦纯白用一本言情小说捂着脸笑得花枝乱颤,封面上的男主角正露着强壮的胳膊深情款款的搂着女主角。 喻颜又羞又气,脑袋都快被这几个女人闹爆了。 她没想到路波波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怪不得前阵子他一直有点神神鬼鬼的样子,见到自己就满面通红的摇着手大叫“你不要这样”,原来他竟然在为爱情和梦想而困扰,而他幻想中的女主角竟然是自己! 她自问是个没什么桃花缘的人,因为容貌平平,长这么大也没有遭遇过言情小说中的浪漫桥段,这次倒好,一来就是一朵烂桃花。 虽然路波波善良侠义也有几分帅气,但自己对他完全没有那个心思,自然也就谈不上受宠若惊。 最糟糕的是,这个“明日李小龙”似乎认为自己先爱上了他,并为此而困扰不已,最终给她写了张这样的字条,想劝她“以梦想为重”,暂把儿女私情放一边。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窘的事吗? 难怪爱琳娜要在她们的宿舍门上贴一张门牌,上面写着“窘神大世界”。 就在几个女生不可开交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一个清楚而礼貌的声音如清风般穿过了女生们的尖叫嘻闹:“请问喻颜在吗?” 喻颜石化。 爱琳娜已经身手敏捷的越过了她,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喻颜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白雨。 白雨惊讶的看着女生宿舍里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今天戴了一副浅度数的无框眼镜,清秀的脸庞愈发现得儒雅,事实上,他也确实保持了良好的风度没有笑出声来,他只是面对着坐在地上头发如鸡窝一样的喻颜,用仍然平稳清爽的声音道:“喻颜,我打你手机你没接,明天艺术节就开幕了,有些事情还要与你碰一下头,请你来一下学生会办公室好吗?” 话未落音,贴在门上的“窘神大世界”门牌因为胶水未干,借着一股风势飘了下来,粘在了白雨脸上。 白雨淡定的把那张纸从脸上揭下来看了看。 他的脸上终于绷不住笑,嘴角用力上拉出一个弧度来。喻颜觉得自己很想马上人间蒸发。 “啊?去看衣服?”喻颜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糊里糊涂的跟着白雨走出校门,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淡定的答案。 “刚才才发现艺术节的义工服装居然漏订了你的那件,真是抱歉,我已经批评了负责这项工作的同学,但现在得补救一下,帮我们订制服装的那家厂在电话里说他们那里还有几件打样的衣服,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你的尺码。”白雨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和他前一阵子对着喻颜摆臭脸的感觉完全不在同一国度,喻颜不由得心跳加速。 第9章2 “因为不远,所以就走路过去吧。”白雨建议。 “呃,那个,要不我那天穿普通服装也行。”喻颜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她知道白雨现在特别忙,还亲自陪她去做这种不重要的事。 “每个细节都很重要。”白雨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 喻颜只好跟上。 刚才在宿舍里和爱琳娜她们疯成一团,急急出门也没有打理一下自己,头发会不会有点乱呢?衣服也穿得好随便……喻颜的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念头在打架,居然没听见白雨说的话。 “什么?”意识到对方好奇的回头看着自己,喻颜不禁为自己的走神而一下子脸红过耳。 “我说,你和程月光,真的只是好朋友?”白雨又重复了一遍。 “哦,那个啊。”喻颜松了一口气:“是啊,我觉得他其实人挺单纯的,也很善良。” “我对他有成见,你是不是很鄙视我?”白雨问。 “我觉得你可能不了解他,只是看到他的表面。”喻颜老实回答。 “我不了解他?”白雨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住同一间宿舍,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二人间,每天早晚都得面对他混乱的生活,难道我还不了解他?” 喻颜这才知道为什么白雨对程月光成见这么深,大概是平时深受程月光私生活混乱的影响,有过不少郁闷的经历。 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每个人的内心和外在表现并不一定是一样的,很多人面对生活只是软弱,容易妥协,但我觉得软弱并不是邪恶。” 这时她已经和白雨并肩走出了一段路,白雨再次扭过头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的脸,她不禁又是一阵心慌,但强压着不让他看出来。 “你确实不是他的女朋友,因为你和他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样。”白雨笑了起来。 “但是对于你评价的他,我保留我的意见。” “好吧。”喻颜举手投降:“我们换个话题。” “换什么呢?你最近好像很少和路波波一起来办公室?”白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喻颜的脸瞬间拉成了苦瓜。 “再换个话题……”她无力的再投降。 “哦?”白雨突然一指前方:“我们到了。” 幸运的是,他们在打样间里很快找到了适合喻颜尺码的样衣,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件衣服可以卖给我吗?”白雨突然指着衣架上一件白色的小外套问道。 喻颜一抬眼,正好看到那件衣服,同一款式有几件不同尺码的挂成一排,简洁大方,正是她喜欢却从来不敢穿的款式。 “哦?”陪他们一起进来的业务人员见是白雨亲自前来,索性卖个顺水人情:“如果白会长需要,可以成本价给你。” 白雨指指喻颜:“按她刚才试的尺码拿一件吧。” 喻颜吓了一跳:“我?” 但看到白雨平静的脸色,她狂跳的心又慢慢缓了下来。 也许白雨是带给他的红颜知己吧,有哪个女孩这样幸运呢?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黯淡了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在她的胸腔内弥漫开来,一向笑得没心没肺的她竟然沉默了。 第9章3 回去的路上,喻颜一直没什么精神,白雨问她话她也答得有些勉强,她自己都开始讨厌这样状态的自己。 直到快接近校门的时候,白雨突然停了一下,把手中一直拿着的服装袋递给她。 “送给你,算是对我上次小心眼的赔礼。”他看着喻颜的眼睛真诚的说。 喻颜措手不及,慌乱接过,却是刚才在样衣间他买下的那件白色外套。 “我,我不……”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是指开始误将她认为是程月光的女友而故意冷落她的事,但她的心却不管不顾的狂跳起来,开出了花,散出了香,几乎令她有些做梦的晕眩。 白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快步朝前走去。 已经到了校门口,已经有认识的学生开始和白雨打招呼,喻颜低着头,死死抱着那个衣服袋子,她不敢塞回给他,但也不敢就这样接受,仿佛她抱的是一团火,又仿佛她抱的是自己不知所措慌乱而甜蜜的心。 白雨已经走向了主教学楼,看来他还要去学生会办公室,他远远的朝喻颜挥了挥手,削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里。 “什么!你说什么!”爱琳娜一把掐住喻颜的脖子,表演着她最擅长的唾沫星子与眼珠子一起弹射的绝技。 “咳咳!咳!”喻颜用咳嗽回答她。 “天哪,天哪,颜颜这是真的吗?乌子光要在我们学校选一个学生当他的助手?!”秦纯白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度,而且明显有颤音。 温香玉则追问:“助手?他不选演员吗?他要不要选女主角?女配角呢?” 爱琳娜咬着牙,好不容易令自己的右手离开了喻颜的脖子,再用恢复了理智的右手去扳那只还没有恢复理智的左手。 “《锦夜2》啊!是《锦夜2》!”她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这个事实。 刚才喻颜跟着白雨去学生会办公室,结果带回来这样一个惊天内幕,这次明星艺术节的重头戏,竟然是著名导演乌子光将开拍《锦夜2》,并且将在程锦选一个在校学生作为他的全程助手参与这次拍摄! “是的,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只要把个人资料和自荐材料交到学生会就行了,乌子光将亲自选人。”死里逃生的喻颜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的挪离爱琳娜的魔爪范围。 但她的内心是温暖而开心的,她知道爱琳娜对于导演的职业有多么狂热,在无数次的夜谈里,她都听到爱琳娜对于自己梦想的痴迷描述,因此她知道这样一个机会对爱琳娜有多么重要。 虽然程锦人才济济,爱琳娜作为一个新生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但能够接近自己梦想的感觉总是令人感到幸福而狂喜的。 在用各种不知是人语还是鸟语抑或宇宙语表达着自己内心激动的爱琳娜突然间停住了嘴,大家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变化的气场,都惊讶的看着她。 爱琳娜慢慢的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的操场上的人和树,良久,突然一个转身,用自认为低沉性感的声音道:“各位,我宣布,如果我这次成功了,我将用裸奔校园来回报大家,谢谢。” 第9章4 三秒后,几个声音又吼成一锅。 “不知羞耻的女人哟,你裸 奔校园为哪般!” “爱琳娜,我将为你的壮举写一部小说,名字就叫《裸 女无敌》!” “嘻嘻,羞羞……” 在这样火星撞地球的氛围里,喻颜偷偷溜进了卫生间,将门小心的锁好。 她听着外面几个女人鬼哭神号的声音,在镜子前愣了几秒钟,才慢慢的把袋子里那件小外套拿了出来。 她对自己的外貌一直不太自信,所以平时的服装总是以运动款为主,这种有些精致感和女人味的衣服,她也曾无数次的偷偷看过,猜想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第一次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是那样一个男生送的。 一个儒雅、上进、清秀,笑起来有些腼腆的男生。 一个会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如鼓的男生。 白雨。她对着镜子,轻轻的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 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吓人,但眼睛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亮。 而在教学主楼的校长办公室里,程王正和导演系主任——一个看上去颇有几分文人气质的中年男子交谈着。 “都准备好了吗?”程王问。 “嗯,您再看一下,我拿出了我学生时代最好的作品,再做了一些修改,因为月光还是学生,所以有些地方不能处理得太成熟,总要有些不足才似真……”系主任把一撂厚厚的材料推近程王。 “你看乌子光选月光的可能性有几成?”程王翻看那些材料。 “从我准备的这份作品的份量上来讲,乌导选中月光的机会至少超过五成。”系主任估计。 程王点点头。 他长叹一声,不再翻动那些材料。 “这次多谢你了,月光不争气,我这个作父亲的总要替他想想,你知道,这次程锦参与投资《锦夜2》付出不少,如果月光不能借此机会顺利入行,我心里总是有些遗憾的。乌子光又是个怪人,软硬不吃,我也怕惹毛了他,不然直接把月光推荐给他,让他带着出道,也省了这手脚。” 系主任理解的点头:“在学校所学毕竟与实战不一样,跟着乌导走一轮,以月光的聪明,自然获益非浅。” 程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沉思道:“月光那边,我去和他说。”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暗了一下。 窗外滚过一阵响雷,似乎要下暴雨了。 程家的洋房小别墅里。 雷雨刚过,大客厅里还有一点潮潮的味道,钱永强将程王送回家后,已经知趣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里。 客厅里,程王夫妇各坐在沙发的一端,欧锦今天穿着素色的衣衫,长发挽起,看起来表情平静;而被她电话叫回来的程王则是一脸不耐烦的抽着烟,气氛很是诡异;随着一阵不重的脚步声,风度翩翩的程月光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了父亲一眼,坐到了母亲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叫我回来干嘛?乌子光那件事你不是已经电话里跟我说了吗?我无所谓,随便你怎么弄,反正你一向不在乎我的想法。”程月光冲着抽烟的程王道。 第9章5 “孽障。”程王狠狠的瞪了程月光一眼,猛吸了一口烟:“今天是你妈叫我回来的。” 程月光有些意外的把头扭向母亲。 他发现今天的母亲似乎有些不一样,这两年欧锦一直陷在和程王的各色小情人斗争的泥潭里,她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把绝望的火,然而今天,那火却似乎熄灭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与疲惫。 不知为何,程月光的心里竟然微微收紧。 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扩越大。 欧锦似乎觉察到了儿子的不安,她轻轻的回握着儿子的手。 “今天我们一家人都坐在这里,因为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欧锦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而温和。 程王也终于发现了妻子今天的异常,他抬起头来,朝妻子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竟然微微震动。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欧锦这么平静而美丽的面容了?她那优雅的气质,温柔的眼波,是什么时候消失在自己面前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开始的时候,是自己终于抵挡不住黑夜里缤纷的诱惑,偶尔在风月场中湿了脚。开始被内疚疯狂噬咬的心,终于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放纵里变得麻木,他开始相信那一切逢场作戏都是必要的,是正常的,是一种为了事业而作的牺牲。 他没有想到欧锦反应会那么大。 当欧锦第一次发现他的不忠时,她那惨白的脸色,如同女鬼一样惨烈的神情,令他几乎腿软。她疯狂的操着一把裁衣剪意欲杀了他,那一刻,程王毫不怀疑如果她能刺中他,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她要他死。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令他寒气顿生。 那一次,他逃出了这个家,在外面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竟宿在酒店。 然而酒店的床还没有睡热,钱永强的电话就追来,欧锦自杀了。 后来虽然抢救成功,但那满地的血迹却似乎永远留在了程王的心里,洗不干净,也无法忘却。 他痛哭,忏悔,用尽了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来请求她的宽恕,然而风雨过后,他却并没有获得解脱。 他似乎对这样的欧锦产生了畏惧,这使他在内心深处为自己找了理由,成为他再次放纵的借口。 他越走越远,欧锦也越走越远,闹剧一次次升级,他们逐渐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那些相敬如宾,甜美如糖的日子,怎么会被弄丢呢? 他不敢回头去想。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没有了爱,只有责任,然而今天的平静气氛,却为何会令他心里生出几许留恋? “你又搞什么鬼?”虽然是质问,但程王的语气却难得的有几分温和。 “我们离婚吧。”欧锦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家事一样,说出了这五个字。 但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能听出,她平静的声音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一个结果。 程月光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但他的手被欧锦紧紧的拉着,无法挣脱。 “你说什么?”程王的手一抖,有烟灰掉在手心上,他猛的皱眉。 “妈你说什么啊!”发出高声抗议的是程月光。 欧锦轻拍儿子的手背,示意他平静下来。 第9章6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与其婚姻这样名存实亡,不如面对现实,放彼此一条生路。这些天,我已经找律师把我们名下的财产都做了一个分割建议,我名下的学校股份和房产都转给月光和小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欧锦从身边拿出一叠材料,轻轻的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推向程王。 程王突然站起来,把茶几上的材料猛的扫了一地,他的火气又不可自抑的爆发了:“我没时间陪你玩!” “我是说真的。”欧锦却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尖叫,她轻叹一声,松开了儿子的手,弯下腰把那些材料一点点拾起来,又整齐的放回茶几。 “你真的要和我离婚?”程王不能相信的看着妻子,他颓然的坐回沙发。 “嗯,月光也快毕业了,你带着他好好发展;小星我带走,医生也说了,他现在的状态不知何时能醒,我带他回老家,好好陪着他,可能会有起色。”欧锦娓娓道来。 “妈!”程月光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他的泪水已经涌上了鼻端。 程王用力的盯着欧锦,他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他原以为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分开,即使彼此伤害,即使不再相爱。 但是,她居然这样平静的说她要离开。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还是会痛。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成全她。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欧锦的。 “小星醒了!医生说小星醒了!”欧锦语无伦次的抓着程月光的手,她的腿在剧烈的抖动着,自己几乎迈不出步子。 刚才还剑拔驽张的气氛,此刻却是一片狂喜而无措的慌乱。 程王第一个冲出了大门,奔向车库,他不忘回头朝着程月光大吼:“抱着你妈上车!” 程月光闻言果然弯腰抱起哆嗦不止的欧锦,把她塞回了父亲的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直到悍马冲上了大道,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居家的拖鞋。 程王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几次差点将车开上人行道。 但他们终于到了中心医院。 电梯一闪一闪升上9楼vip病区。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程王突然伸手拦住了欲扑出去的欧锦。 他用力的扳住欧锦的肩,和她四目相对。 他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小星刚醒,离婚的事,先不要提。” 欧锦轻轻一震,但她很快点了点头。 三人奔向910室,隔着十米,就看到主治医生站在门口朝他们激动的挥手。 打开的房间里,少年倚在支起的床靠上,安静的看着泪流满面向他扑过来的几个人。 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卧床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如同秋日阳光一样柔软明亮的光芒,却使他多了几分生动。 欧锦似乎不能相信的在他的床前刹住了自己踉跄的步子,她迟疑的,慢慢的向他伸出手去。 第9章7 “妈。”程星索的声音,如同久未启用的钢琴,清朗中带着一点点沙哑,从他的唇间吐出,他温柔的唤着那个惶恐的妇人。 “小星!”欧锦终于确认这不是梦,她想扑上去,却腿一软,摔了下去,被身后的程王一把抱住。 “妈……”床上的程星索似乎受到了震动,他有些慌乱的欲坐起身,却被旁边的医生一把按住。 “妈……我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他越过母亲的肩头,突然看到了程月光。 他有些惶恐的目光突然获得了某种感应般平静下来,柔软下来,像月光下温柔的海水,轻轻拍打着白色的海岸。 “哥。”这个很久响在耳边的称呼,从程星索的唇间吐出,响在程月光的耳边,更响在他的心头。 一时间,他看着床上的少年,那样熟悉的依恋的目光,那微微向他伸出的手,那白色的美丽的精灵,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的身体里有一种奇异的潮水在疯涨,那些潮水都变成了眼泪,想要涌出他的眼眶。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终于,他感觉到他把那个瘦弱的少年拥在了怀里,像梦里许多次一样,这一次,他们真实的拥抱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怕惊醒了这个梦。 “弟弟。”他的眼泪随着他的声音,终于掉落下来。 “哥。”怀里的少年低低的唤他,用只有他们兄弟俩才能听到的声音:“我回来了,哥。” 这座城市的护城河边,由市政府筑成了美丽的沿江风光带,景观栀子花与改良藤本月季交错隔开,形成一片片或深或浅的绿色风景,黄昏时分花朵的香气漂浮在空中,散步的人沿着石子路和白色的栏杆往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行走,懒洋洋且充满对生活的满意。 胡蓝蓝沿着和多数人相反的方向逆行,她喜欢这样,这让她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她边慢慢的走着边伸手去抚摸那一排白色的栏杆,因为经常被人摸的原因,石质的栏杆光滑冰凉。 程王为她租的公寓离这里有两站路,但是没有事的黄昏,她总是会一个人走到这里来看看夕阳,看看有些浑浊的河水,看着一群群人懒洋洋的在身边走过,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感。 最近,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矛盾。 最近学校在搞明星艺术节,作为明年面临择业的学生,她原本应该呆在学校与同学们一起争取每个机会的,但是现在,她却在这里悠闲的散步。 因为她明白,自己走的路,和其他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不是她想要的方向呢? 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有些自嘲的笑起来。 这时,一只大狗突然进入了她的视线,雪白的长毛,如同天使微笑般的表情,正是她最喜欢的萨摩耶犬。 看得出狗的主人将它打理得非常精心,附近散步的人有不少都伸出手欲抚摸它的长毛,而它竟摇头摆尾的绕过人群直奔到了她的身边来,胡蓝蓝措手不及,就被一个巨大的狗头拱到了怀里,她微微吃了一惊,退后一步,狗却依然粘了上来。 第10章1 其实她一直想拥有一只这样的狗,但是她的人生就好像在暗夜里摸索行走,每一天都充满了变数,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分心。 然而面对着这样一只梦想中的狗狗,她仍然有些爱不释手,抚摸着那如丝的长毛,她抬头寻找狗的主人。 穿着黑色外衣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看上去有些清瘦,然而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柔软的黑发遮不住那眸间彩虹般的炫丽光芒,他的嘴唇淡红如同清晨的玫瑰,嘴角微微上扬。 他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一头,但身形的单薄,却令他有一种随时会随风而去的飘忽感,他微低头看着她,身后渐落的夕阳也仿佛褪色。 萨摩耶离开了她的怀抱,在少年的身前身后欢快的跑动,轻叫。 原来,狗的主人是他。 胡蓝蓝感到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刻,她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发出声音,嘴唇是那样的干涩,似乎之前涂的唇膏全部失效,舌头上还泛出微微的苦味来。 她艰难的想朝他笑笑:“星……” 她含糊的发了一个字的音就顿住了,她不知道是否该叫他,她知道他醒来了,那些伏在他床前寻求安慰的日子结束了,然而,他认识她吗?他是否已经知道他就是勾引他父亲的那个狐狸精? 她突然冷汗迸出如浆。 程星索向身后招了招手,那只大狗听话的按他的手势伏在他的脚边,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曾经在他昏睡的病床前,她将自己的手与他的手并在一起比较,她一向自傲自己美丽的手,在他面前却也自愧不如。 她有些恍惚。 程星索却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他轻声说:“小珠吓到你了吗?它就是调皮。”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胡蓝蓝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一句,她心生警惕,她不知道程星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她只能摇摇头。 程星索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的拍了拍那只叫小珠的大狗的头,说:“下次不许调皮了。” 然后他再朝着胡蓝蓝说了声“对不起”,就继续向前走了。 小珠跟在他的身后,朝着胡蓝蓝摇了摇尾巴,但终于快步跟上,寸步不离的守在主人的身边,渐渐远去。 胡蓝蓝立在原地,她看着那个背影,一人一狗,如同美丽的画卷,引起诸多人的侧目,而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以为她只是路人甲。他不认识她。 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如释重负,却突然鼻头一酸。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胡蓝蓝忍不住增加了在护城河边散步的频率,只要不下大雨,她几乎天天会准时出现,然而她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一周后,那只叫小珠的大狗突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用狗头拱着她的时候,她几乎喜极而泣。 她自然不会让星索发现她的失态,从程王口中,她已经得知,星索虽然醒来,但对于之前为什么突然回国,以及回国后遭遇的种种变故,他完全记不起来了,为了让他好好休养,程家已经给他暂时办了休学手续。 第10章2 尤其令程王意外的是,醒来后的星索,竟然性情大变,他原本是十分冷漠和自我的人,此次竟然恢复了孩童时的柔软个性,安静淡然不再满是锋芒,兄弟俩原本势同水火的关系得到了明显改善,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他甚至去买了一只狗来喂着玩,这在以前的星索,是从来不能想象的事。 那只狗,当然就是小珠。 现在胡蓝蓝已经确认了星索并没有认出她,也许是为了不刺激他,程家所有人都对他隐瞒了程王外遇的事情,而离婚一事也被延后。 当欧锦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打电话给胡蓝蓝,说出希望她等一等,离婚的事要暂缓办理时,胡蓝蓝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欧锦当然十分意外,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胡蓝蓝态度的转变会与自己的小儿子有关。 大家绕了一圈,其实都回到了原点,只是人生布满迷雾,谁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是谁。 而对于胡蓝蓝来说,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在黄昏时与程星索的相遇。 他已经对这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孩非常熟悉,她要他叫她“蓝子”,每当蓝子出现的时候,他会露出温柔而略带羞涩的笑容,有时候他会和她一起坐在河边的长椅上聊天,小珠就在他们的脚边跑来跑去。 有一天他告诉她,自己不久前经历了一场车祸,在那以后,他整整昏迷了三个月。 胡蓝蓝表示惊讶。 但他终于醒来了,但是醒来后的他却面临着新的烦恼,他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 “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令我难过,我确定我忘记了什么事情。”程星索说:“我总觉得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个女孩时常对我说话,那些日子实在太安静,听到她说话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胡蓝蓝心跳如鼓,但她终于掩饰住了,轻轻的别过脸去,假装提起另一个话题。 然而那个“梦中的女孩”却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星索的言语里,他似乎无法分辩那是他的梦还是现实,这种困扰的感觉令他无法对其他人言说,胡蓝蓝就成了他最好的倾听对象。 事实上,每一次听他说起那奇妙的经历,她都几乎忍不住想大叫:“那就是我呀!”但是她一直生生的忍住,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灾难。 她的身边,布满了深黑的闪着寒光的眼睛,她走错一步,就会掉下深渊,然而她却不能控制自己往前走的欲望,那黑衣的少年仿佛她的魔咒,在她的灵魂深处吹着牧笛,等着她前去赴约。 那毒如此甜美,她愈是躲避,愈是无力。 最近,当程王到她的住处过夜时,她几次面对着程王对她的亲密举止,竟然出现了莫名的反胃反应,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的身体开始抗拒她的猎物,这是何其危险的征兆。 她不敢去想为什么。 又是一个雨天,这个城市已经连续下了两天大雨,河水疯涨,离河堤近了很多很多,没有人在河边散步,所有行人都神色匆匆。 第10章3 而河堤上的长椅上,却坐着一个黑衣的少年,他的身边,伏着一只雪白的大狗。(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他的手中,缓缓的转动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他似乎很有兴趣的抬着头,看着那不断落到伞面上的雨珠,它们从伞面上跳跃着争先恐后的奔向大地,然后在他的脚尖前形成小小的水洼。 那只叫小珠的大狗,紧紧的靠在他的身边,一人一狗都在这把伞之下,然而奇怪的是,少年的衣服却并没有很湿,而那只大狗也没有显出任何狼狈之态。 无论在何时何地出现,这一人一狗,都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优雅与从容,仿佛世界的喧嚣离他们很远,也因此,他们在不自觉间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他们已经在这条长椅上坐了近一个小时,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天色也渐渐暗下去。 程星索轻轻的不为人所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把目光从伞上收回来,小珠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咕声,星索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它被雨水淋湿的后背上的水珠抚开,小珠又安静了。 程星索又低下了头,开始专心致志的研究起长椅边的几丛栀子花。 昨天蓝子和他约好今天在这里见面,她要他把她最喜欢的那个歌手的碟带给她,然而今天却下起了雨,她没有如期出现。 但他并不着急。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从小到大,他就习惯于计算好每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和步骤,他喜欢事情按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他一向很少出错。 因为夜晚的来临,河边有了较重的凉意,星索把伞缓缓的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他伸出了左手,探进雨幕里,轻轻抚摸着一朵被雨淋湿的栀子花。 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手指是那样纤长好看,雨水打在他的手背上,薄薄的皮肤似乎有些透明的感觉。 他并没有抬头,然而他低垂的长长睫毛间,却闪过了一丝不会被人看见的亮光。 他轻轻折下了那枝花。 然后转过脸,站起身来,用准确的优美的动作把那朵花插在了站在他面前气喘不止的女孩的发间。 “其他的花都谢了,可这朵还开着。”他说。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等待过的焦急和不安,无论世界大雨如织,还是艳阳高照,对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任何影响,他有他的小世界。 这样的少年,不,也许他已经算是一个男人,他多么的令人心安,他简直象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他令她疯狂。 胡蓝蓝喘着气,她到底还是赶来了,两小时前,程王突然来电话要到她那里吃晚餐,他喜欢她亲手做的小菜,以前的她总是百依百顺,把他的到来当成如临大敌般全力对待,然而今天她却想找出任何一个理由来推脱。 但她终究怕他起疑,她心神不定的吃着那一餐饭,终于在饭后借口和某同学约好拿点东西为由跑了出来,她不知道星索还会不会在等着,但是当她远远的看到坐在雨幕里那安静的一人一狗时,她的心防终于彻底决堤。 第10章4 是的,她爱上了他。 也许从在那病房里,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爱上了他,这个世间唯一能够让她的心沉静下来的少年。 只是这个答案太惊惧,她不敢面对。 她终于在机关算尽之后,遭遇了她人生的第一次爱。 不为功利,也不为目的,就是爱上了这个人,他笑一笑,她的心有着万朵鲜花盛开,他睡着了,她痴痴的看着他,也会觉得心安。 她是如此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而这个人,却又是她最不应该爱上的人,想到她与程家三父子的纠葛,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 她怎能配得起眼前纯净如荷的少年? 她又怎能放弃在她心间翻搅的这种似乎至死方休的爱恋? 她终于知道胡青青当年为什么那样勇敢而决绝的扑进婚姻里,她一定也象自己此时一样,被这爱情的烈火焚烧着,无法控制这样甜美与绝望的感觉。 和程月光在一起,她快乐过吗?和程王在一起,她快乐过吗? 是的,她快乐过,当她以为能够和传说中的王子长相厮守,当她幻想未来有一天她会成为程家那些香车美墅的女主人时,她曾经快乐过。 但她现在终于明白,这一切与爱情的快乐比起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快乐,是这样的铺天盖地,这样的汹涌澎湃,这样天崩地裂,这样的奋不顾身。 她怎能错过? 她怎能放弃? 她从来都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 她已经身在地狱,她还有什么可怕?如果他是天使,她是魔女,那么,不是她沦陷了他,就是他将拯救她。 她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天蓝小伞,在渐渐增大的雨势里,她勇敢的扑进了他的伞下,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像她一直想做却从未敢做的那样。 她紧紧的抱着这个看似单薄却令她心安的身体,她不知道他会怎样做,所以她使出了她全部的力气,仿佛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去,来确定这一切的真实。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眼泪却混着雨水流了出来。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的温度令他有所察觉。 小珠惊讶的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两个人,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很疑惑。 片刻,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胡蓝蓝快要绝望的时候,程星索终于伸出了没有撑伞的那只手,回抱住了胡蓝蓝,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胡蓝蓝却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来。 她的手一松,得到了回应,她如释重负。 她看不到星索的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灰衣男人在雨中站着,他没有撑伞,即使隔着雨幕,那阴冷凶狠的目光依然令人不敢对视。 星索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身体退开一点,隔开了与胡蓝蓝之间的距离,就在这时,灰衣男人大踏步的走来,转眼前,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第10章5 胡蓝蓝正满心欢喜的抬起头来,她突然像看无声电影一样呆住了。 灰衣男人如天神下凡,一记重拳击在程星索的胸口上,程星索似乎想闪开,但他身形稍动,就会把另一面的胡蓝蓝暴露在灰衣男人的攻击范围内。 电石火光间的犹豫,他已经无法选择,他倒向了身旁的花丛灌木。 胡蓝蓝惊叫一声。 是王一山!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踪了她,最近他一直表现出对她的不满,对于她同意了欧锦推迟离婚计划更是大发脾气,她一直刻意躲着他。 但他终于想到了这一切或许是因为星索的出现,毕竟那段时间一直是他替她安排去病房见星索的事。 他或许原本以为一个植物人不会起什么风波,而胡蓝蓝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然而他没有料到星索会醒,而胡蓝蓝真的爱上了他。 他感到他们的计划中最大的危机出现了。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所以,他跟踪了胡蓝蓝,证实了她确实是来见星索,并亲眼看到他们拥抱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来。 小珠在王一山出手的瞬间已经狂吠着扑向了王一山,却被王一山敏捷的闪开,一把揪住了它的颈毛,按着嘴无法动弹。 小珠呜呜的悲哼着,四只腿乱蹬,却无法还击。 过路的人都被王一山的强壮和凶狠吓住了,没有人敢来围观。 程星索已经抬起头来,他看看小珠,又看看王一山。 王一山的脸上凶相毕露,倒在花丛间的少年看似柔弱,其实那冷静而凌利的目光,和儿时同出一辙。 不,多年不见,这目光里有了更多的东西,然而那些东西都如同深海底的宝藏,你知道它如此瑰丽,然而你永远看不清楚。 这目光让王一山这样的人,觉得自己是那样蠢笨呆傻,仿佛人家鞋底的烂泥,自己都有了嫌弃自己的冲动。 王一山恨透了程星索的这种目光。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同为一个孩子的程星索,就是带着这样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将一把圆规戳进了他的右眼。 他感觉自己强壮的身体竟然又瑟瑟的发起抖来,所有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想把面前的这个人撕成碎片,但是他不知道他发抖是因为兴奋而是恐惧。 胡蓝蓝发现王一山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他狞笑着逼近正在慢慢直起身子的程星索。 胡蓝蓝的手脚冰冷,她现在才知道,和王一山在一起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曾经是她的计划里最重要的帮手,现在却是她最害怕的人。 然而,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令她也同样不再需要理智,她刚刚得到了星索的回应,她的爱情刚刚开出花朵来,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它,哪怕伤及这花朵的一点茎叶,她也可以像一只母兽一样去拼命。 她出奇不意的使出全身力气撞向王一山。 没有防备的王一山竟被她撞开了两步,使得胡蓝蓝得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他和星索中间。 她把所有的怒火都逼在自己俏丽的脸上,咬着牙对王一山低吼:“你要是再碰他,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第10章6 她知道王一山在乎的是什么,他要的是那个结果,而那个结果没有确定前,她是一颗棋子,她赌他不敢毁了她。 果然,王一山微微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果然慢慢松开了拳头。 他也不是当年的愚蠢孩童了,他知道什么比仇恨更重要。 小珠得到了解脱,呜呜的叫着跑回程星索身边,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王一山冷笑一声:“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胡蓝蓝松了一口气,她点头:“你先回去。” 王一山不再坚持,他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又猛的站住了脚,转过了身来。 胡蓝蓝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而王一山却并没有再走近,他只是用有些诡异的缓慢的声调冲着她身后说:“程星索,你还认得我吗?” 程星索已经从胡蓝蓝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雪白的脸庞使他看上去有些像个幽灵。 他平静的看着王一山,仿佛刚刚挨打的并不是他,然而颈边划破的血痕却那样触目惊心。 他说:“王一山,别来无恙。” 王一山一震。 他冷笑连连。 他说:“无恙,无恙……很好,你还认得我,很好啊。” 他猛的转身大踏步的消失在雨幕深处。 次日,在胡蓝蓝自己的家里,王一山已经等候多时。 一见到她回来,胡蓝蓝的妈妈立刻冲她喊:“今天你姐没发疯。” 胡蓝蓝点了点头,她拉了拉胡青青的手,姐姐今天果然气色不错,也没有被锁在屋里,衣服还算干净,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当年羞涩甜美的影子。 但是她此刻却没有心情管这些。 她向王一山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出去。 她妈妈在身后故意用稍大的声音提醒道:“小王人不错啊。” 胡蓝蓝苦笑。 自从有一次胡青青犯病砸东西受了伤要送医院,而她又无法分身前去送钱,只好委托王一山代劳后,王一山似乎就成了她家的熟客。 他话不多,但每次去总能帮忙做些事情,礼物也带得不少,胡蓝蓝的妈妈竟然因此而满心欢喜,以为她的“二奶女儿”准备改邪归正,找了个清白男朋友,尤其这男朋友看上去还挺大方。 胡蓝蓝无从辩解,也懒得辩解。 她和王一山慢慢的走在熟悉的老街上,无视周围人那些充满各种含义的偷窥目光。 她低声说:“我说了,计划不会变。” 王一山却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街两边的旧建筑,她发现每一次看这些令她厌恶的人和物,他似乎都有一种明显的欣喜感。 她觉得莫名其妙。 王一山开口了,他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喜欢你家这里,因为小时候,我家也住过这样的老街。” 他的左眼里流露出一种回忆的光彩。 “你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是那却是我的天堂,那样的老街,充满了我儿时的美好回忆,那时,我是那条街上所有小孩的老大,连比我大的小孩都听我的。” 想到他昨天的凶悍表现,胡蓝蓝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到这一点。 第10章7 “可是我爸妈老想让我念书,而且要念最好的学校,他们觉得那样才有出息。”王一山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脸色骤暗:“于是我妈去和那所有名的重点小学的校长睡了一觉,我妈那时还是满漂亮的,街上的男人都想上她,连那个死老头子校长也被她迷住了。” 胡蓝蓝的心一紧,她第一次听到这么肮脏的事从王一山的嘴里说出来,他的语气竟这样轻松随意。 “于是老子就进了那所小学,结果事实证明,老子就是块烂泥糊不上墙,我妈算是白牺牲了,老子一年级就留级,除了打架老子什么也不擅长,哈哈哈。”胡蓝蓝发现王一山的语气越来越急促粗俗,她感到他要说到重点部份了。 “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让我妈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我的一只眼睛被人戳瞎了。”王一山突然顿住了,空气异常的阴冷。 胡蓝蓝已经隐隐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是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来,他永远是那样沉静而温柔,他平时说话都不会大声,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还是在他孩童的时候? 果然,王一山冷笑了一声:“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那个人就是程星索。他老子有的是钱,在他老子的钱前面,我妈脱光了也只是坨不值钱的屎……所以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他继续在那上学,而我被迫退学,接受了他家一大笔钱……我爸我妈开始还带着我到处求医,到后来也放弃了,他们就开始用那些钱开麻将馆,买码,再后来,都输光了,哈哈,哈哈。” 他毫无笑意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站住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胡蓝蓝。 因为他身形高大的缘故,胡蓝蓝站在他的面前,有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才更令她窒息。 王一山冷冷地说:“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个故事。如果这件事不能按计划进行,我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要了程星索的命。”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或者,我仁慈一点,也只要他一只眼睛?哈哈,哈哈。” 胡蓝蓝在他的笑声里,恐惧的步步后退。 程王的私家车里,钱永强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在锦绣路上蛇行。 这是程王近年来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心情好的时候,坐着自己的车围着程锦学院绕几个圈子,像个路人甲一样欣赏着这座在全国也颇有知名度的美丽院校,心里实则充满了膨胀的骄傲与自豪。 星索的醒来令他的人生又恢复了生机,这个儿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他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自己骄傲的延续,总有一天,自己手中的一切都将是他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将事业传给程月光,他和他的弟弟差距太大,然而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月光虽然顽劣,但其实更让自己安心。 星索…… 想到星索,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小儿子那双酷似母亲的美丽眼睛来。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与爱憎,他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 第11章1 他有些不愉快的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对钱永强说:“最近给我盯了小胡没有?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不是有什么外心吧?” 钱永强那双藏在皱纹下的看不出波澜的眼睛紧盯着前面的车流和路况,答道:“不会,她出门我都会接送,她的私人电话单我也有按时查,可能是快毕业了有些情绪不稳。” 程王放下心来,钱永强一向是他最信任的人,交待他的事,多年来极少出过错。 他失笑:“她还需要担心什么毕业?小女孩真是事多。” 钱永强道:“就是。” 两个人就此结束了这场谈话。 正匆匆赶往河边去见星索的胡蓝蓝,没来由的打了几个喷嚏。 她的心突突乱跳。 迫于王一山的压力,她最近减少了去河边的次数,然而事情终究需要一个结果,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命运的车轮辗过。 她一直在为自己也为星索寻找出路。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确定自己真的爱上了程星索,而程星索,虽然传说中他是非常精明的少年,但经过车祸后,他显然变了一个人。 他沉静、美好、善良、温柔,他不关心她的过去,也不追问她的未来,他似乎只对那些单纯至极的事情感兴趣,坐在花丛间云朵下,陪着她和小珠打闹,他就是一幅流动的画。 他是她连梦里也不曾到达的美好天堂。 她不敢相信这是上帝为她送来的礼物,但是她决心要抓住他,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对自己是否也有那么炽热的感情,但她有把握打动他。 她的信心,来自于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梦中女孩”。 她相信适时的时候,抛出这个砝码,她的爱情天使一定会如期到达。 然而,她要怎样瞒过程星索她和程家肮脏的过去?她的爱情天使是否会跟她私奔?他出身富贵,她怎样保证他以后的生活?还有王一山…… 她又想起了王一山那充血的眼睛。 一股寒气仿佛就在背后,她受惊的回头,只感觉到呼呼的风。 她不禁紧了紧外套,脑海中与王一山相识的片断如梦靥般袭来,令她无从回避。 那是九个月前。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程王的情人,而她一心想抓住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她不像其他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还处于看不清自己未来的状态,她的生活环境令她充满了极度的不安定感,她几乎像一只迷路的小兽一样,迫不及待的寻找着森林的出路,大有时刻准备拼死一搏的决心。 因为她深知青春不长,她要在最好的时刻,将自己交换一个最美的未来。 程王就是她当时看到的唯一亮光。 她在程王身上用尽了心力,想把他牢牢圈在自己的领地里,这并不容易,她曾经步步后退。 但她最终找到了一个缺口,攻入了程王的心,从那以后,她与程王的关系一日千里,他迅速放弃了其他的莺燕,在她身边流连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甚至与她谈起过未来,有一次他说,她让他重新找到了爱情的感觉,而他现在的家,对他更像是一座坟墓。 第11章2 她以为自己胜利在望,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偶然看到了程王的一段msn聊天记录。 那天,程王宿在他为她置办的公寓,快午夜时分,他从电脑前离开去洗澡。 他的笔记本没有关。 其实程王平时并不常用电脑办公,只是偶尔有重要工作才会带笔记本回来,奇怪的是他并不习惯使用胡蓝蓝的电脑,因为他说他的小儿子叮嘱过他,他在电脑上发生过的所有记录都举足轻重,所以除了那台笔记本,他不用其他的电脑工作。 那台笔记本是程星索出国前给他置办的,程星索是个电脑天才,他给这台普通的笔记本加设了严密的防护,并定期给它做远程维护。 程星索就是程王远在美国读书的小儿子。 那是他嘴里提起最多的一个名字,每每提起,他的眼睛里都有一种近似于狂热的亮光,看得她暗自心惊。 小星从小就极其聪明,学什么都一日千里…… 小星非常安静,但是论心机谁也比不过他…… 小星长得非常漂亮,电视上那些明星小子算个屁…… 小星就是程家所有事业的接班人,程家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的…… 小星…… 小星…… 这个名字在她与程王相处的时日里,如檐下细碎作响的风铃,初时悦耳,渐渐惊心。 她在程王的皮夹里看到过程星索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程月光阳光帅气的脸庞边,另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庞微微含笑。 她第一次看到程星索的照片,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照片里的少年美丽如荷,笑容安静,然而她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害怕感。 后来她想了又想,她终于明白她的不安来自于程星索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笑意。 那眼睛如同风和日丽时的海水,明明波光潋艳,却毫无温情,她想那下面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这种感受或许来源于她的直觉,她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可以在风起之前察觉到莫名的危险。 后来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程星索也是这样的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和他,吸引来源于他们是同类。 总之从那以后,她非常警惕这个名字,虽然在程王面前时时表现出温顺体贴,但是内心里却已经暗筑高墙。 她的计划是要一步步走向程家女主人的正位,程月光不足为患,而程星索,却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因此当程王心事重重的进入了浴室,却破天荒的忘记了关掉笔记本时,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紧张的把手伸向了鼠标。 程王的msn上只有一个头像,此时正灰暗着。 那个名字就叫程星索。 她没有想到那么快就看到了与自己相关的内容。 那是最近的一次聊天记录。 程星索:我最近会回国一趟。 程王:太好了,你去年过年都没有回来,你妈想你想得不行。 程星索:先不要告诉妈。 程王:为什么?? 程星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现在回来。 程王:什么意思? 程星索:你违背了出国前在机场你对我的承诺。 第11章3 程王:小星,我没有。 程星索:那个叫胡蓝蓝的女人,我回来听你的解释。 程王:你调查我?? 程王:小星,我是向你保证过,和所有外面的女人都只逢场作戏,绝对不给她们买房置业,不动真感情,不长期和她们保持关系,我没有忘记。 程王:我只是给胡蓝蓝置了一间小公寓,才七十多平。她住在学校很不方便。 程王:小星,我打你电话。 程王:小星,你怎么不接电话?? 程王:我程家的家业日后全部都是你的,你知道的,胡蓝蓝那间公寓,我可以收回来。 程王:小星,你一直不接电话,你坐哪趟班机回来? 聊天记录就此中断,程星索再也没有出现。 浴室里的水声停歇,传来程王轻轻的咳嗽声。 胡蓝蓝一个激灵,迅速关掉了对话框,退回了沙发上。 她抱着一个粉红的抱枕,把小巧的下巴搁在上面,长长的卷发在裸露的肩上滑下来,看起来正专心盯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全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程星索要回来了。 程星索回来,是因为她,他要听他父亲的一个解释。 原来之前程王对他的小儿子作过这样的承诺,难怪她想要程王给她置办一处私人公寓的时候,程王犹豫再三。 也难怪程王以前的情人,似乎从来没有过长久。 这是一对怎样的父子?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约定? 程星索回来听什么解释?他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可以令程王萌生收回她名下的这间小公寓的念头,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原来她苦心经营这许久,原以为已经接近胜利的终点,其实仍不过是人家衣服上的一粒尘埃,拍拍即散。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照片上程星索的脸来。 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在她面前渐渐扩大,扩大成一种嘲讽,一种鄙视,一种轻蔑。 那如同王子般出身的少年,他怎知她人生的艰苦,他仿佛站在云端,目光冷冷扫过,她就成为蝼蚁。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门响处,程王裹着浴袍走了出来,他似乎扫净了白天的疲惫,露出了她所熟悉的那种笑容,走过来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大手在她的身体上有些粗暴的游走,她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她怀里的抱枕已经被他扔开,她的衣服被抛在了地板上。 她闭着眼睛,带着羞涩而甜美的微笑承受着他的侵袭,然而即使闭上眼睛,她的手指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松驰的皮肤,浑浊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发间,他腹部沉沉的赘肉令她生出强烈的呕吐感。 那是她第一次对程王的身体表现出巨大的抗拒。 凭心而论,程王的身体在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而言,保养得还算不错,然而对她来说,他实在还是太老了,她的第一次甚至是献给了他的大儿子。 程王还在喘着粗气问她:“好不好?我好不好?” 她含糊的应答着,拼命忍住那种胃里的翻江倒海。 第11章4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程星索那双没有笑意的美丽眼睛来。 他仿佛站在天空的云端,他的目光甚至于不屑看向她,然而他却可以轻易改变她的一生。 这个仿佛拥有着全世界的宠爱与幸运的少年,他冷哼一声,她就灰飞烟灭。 一切的一切都将消失,这镜花水月的繁华,她拼尽尊严靠近的未来。 她拼命的忍着,听到程王终于低吼一声,停止了在她身上的运动,长叹一口气满足的滚下那宽大的沙发。 与此同时,有一种叫做恨的东西在她的心里滋滋生长出来,仿佛幼时那年,爸爸摔断腿后,她在夜里把嘴唇咬出血来,在心里诅咒那个包工头时的心情一样。 原来走了这么久,她仍然在原地。 人家轻轻一推,她就会摔回沼泽。 永远爬不出来。 在那以后,虽然程王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对她的疏远,她知道那是因为程星索的威胁令他心神不定。 她惊讶的发现原来不可一世的程王竟然在内心里惧怕着他的小儿子。 这个发现更令她悲从中来。 她原以为放下尊严去依附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谁知道这棵大树竟然轻易露出败相。 也许,程王根本没有在乎过她。 又或者,他其实还是有一点在乎她的,不然也不会为她置下小公寓,违背与程星索的约定,为她清散了其他的情人。 但是,她就算献上自己的灵魂,也一生不可能抵上程星索在程王心里的份量。 何况,她早已没有灵魂。 程星索的归来,如同一个对她命运的宣判,不知道哪天会降临。 但她深知,他的归来,一定就是她的末日。 她发现程王竟然已经在看似不经意的取走一些放在她住处的重要东西。 那几天,在绝望的噬咬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 直到她遇到王一山。 她有一个程王也不知道的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去一家熟悉的酒吧喝几杯,也因此而识得了几个同样寂寞而神秘的年轻同伴。 大家互不谈现实,只在酒吧迷幻的灯光下,偶尔成为寂寞的倾诉对象。 那天,王一山就是被一个朋友介绍给了她,然则后来,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到底他是哪个朋友的朋友了。 人生中很多看似意外的事,其实都不是意外。 但是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明白。 朋友介绍说王一山是很厉害的“大哥”,手下有几个兄弟,初中就在外面闯荡,还出过国,现在各方朋友都很给他面子,很少有他办不成的事。 当王一山坐在她的身边沉默的和她干第十杯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很深的醉意,在那样近的距离里,她突然发现王一山的右眼黑如深潭,没有一线生气,仿佛来自地狱。 她一个激灵,酒都从毛孔里散发了出来,他却只是不在意的牵了牵脸上的肌肉:“是假眼。” 她始相信他真的是有些黑暗背景的人。 她突然觉得她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帮她。 如果,程星索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11章5 她被自己在酒精里蕴酿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但是之后,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才知道,她其实早就已经这样想,只是不敢面对。 只要程星索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程家对她来说,就是一座不可攻陷的堡垒,她如果输了这一场,她将没有勇气再去赌一次命运。 有他在,程王会为了他的一句话放弃她; 有他在,即使她爬上正位,程家的庞大家业仍然不属于她; 有他在,她就算再修行一万年,也注定失败。 假若没有他…… 她几乎可以肯定,没有程星索,她完全的控制程王的心是迟早的事情,她定可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终于借着醉意,冷静的向王一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是女人,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看出一个男人对她的好感,王一山显然对她充满兴趣。 然而王一山只是略略吃惊,他也不是等闲,他要求听真实的原因。 胡蓝蓝把自己的情况向他和盘托出,星索归来就是这几天,她已经没有选择。 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拼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程王的身份很显然立刻让王一山估量出了真实价值,近年来,程家在办教育之外,更是大力投资房地产和酒店等,如果能当上程家的女主人,那的确是一笔万利的投资。 更何况,他与程家多年前的那场纠葛,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噩梦,令他一直在苦寻一个接近程家的机会。 只是那时候,胡蓝蓝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以为王一山单纯只是为她的美色所吸引。 王一山上下打量胡蓝蓝,当他看到这个美丽单纯的女人眼里的决绝目光时,他赌她能赢。 他说:你成功以后,给我一百万。 她毫不犹豫。 如果她成功,她给得起。 她那时就是这样天真的想法,天真得如同在演都市情景剧。 她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和她一起深深走入这个局,难道只是为了钱? 她很久以后才感到害怕。 后来,王一山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在程星索的班机降落在本市的同一时间,立刻掌握了他的行踪,程星索果然没有立刻回家,也没有联系他的父母,而是在入夜后去了程锦学院。 当程星索从程锦学院出来时,已经是凌晨,王一山的车远远跟着他,车上还坐着胡蓝蓝。 其实,那才是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她远远的看着他黑色的背影,他微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在人行道上走着,即使与夜色溶为一体,于她,却仍然惊心动魂。 王一山已经催问了几次“动不动手”,出了锦绣路,就上了大道,车多了,眼睛就多,虽然他已经安排好接应,但到底容易节外生枝。 但这个女人却犹豫再三,果然不应该同意带她来。 到底让程星索踱上了大道。 他刚呼出一口闷气,想着今晚可能下不了手了,走在前面的程星索就出事了。 第11章6 当程星索的身体被那辆奥迪车撞出几米开外,胡蓝蓝和王一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这原本是他们设计好的桥段,一场深夜的车祸,让秘密归国的程星索永远不再醒来,然而他们还没有下手,戏码竟然就已经上演了。 她和王一山混在人群里靠近了事故现场。 程星索一动不动,周围人声如潮。 一个的士司机拾起了一个黑色的本子。 “这是什么?” 她伸出手:“这是我掉的东西。” 她看着救护车远去,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终于知道程星索深夜去程锦学院做什么。 她手上的黑皮本子,的确是她的东西,那是她的日记本。 那也是她打开程王的心的一个圈套。 可笑这精明一世的老男人,竟会为这种把戏折服,真的相信这是她爱慕他两年来写下的日记,每一章每一节都是她的心。 她相信就是这本她精心设计的“求爱日记”,令她终于与其他女人不同。 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缺的不是女人,而是单纯爱上他的女人。 那才是他们的无价之宝。 而现在,程星索也发现了她的这一点致命把戏。 他果然是为她而来。 如果没有今夜的车祸,她将一败涂地。 酒后驾车撞了程星索的司机被判了重刑,程家的关系不可小看,她生出几分后怕。 再加上程星索被医生宣告苏醒无期,而她竟然在这时掌握了另一张王牌,她决定不再使用王一山的暴力。 然而王一山却成了她甩不脱的噩梦。 直到她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程星索,王一山的威胁终于已经不得不面对。 她没有时间去责怪自己天真,她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走向了她与程星索经常见面的那条长椅,然而奇怪的是,今天小珠却没有向她欢叫着扑来。 有种不详的预感从她的心底升起,仿佛要回应她的这种感觉,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程星索的电话。 她接起来,电话里传来她熟悉的那个清远却隐隐疲惫的声音:“蓝子,我今天来不了了。” 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本届的明星艺术节举办得非常成功,乌子光和翁露的出现让所有的师生激动忘形,只是苦了当义工的喻颜,每天晚上在校园里和临时请来的清洁工大队一起搞卫生搞到腿软。 “大妈你是不是真的缺根筋啊?去做义工就已经很衰了,还要深夜捡垃圾,你是不是真的提前进入更年期心理有点变态啊?”爱琳娜每每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她。 喻颜第一百次纠正她:“我不是捡垃圾,我只是监督。白雨说,工作不分贵贱,哪里需要就要去哪里。” 爱琳娜照着她的屁股做飞起一脚状,送她进入卫生间。 “白雨是变态一号,你是变态二号。快去洗澡,臭死了。” 喻颜笑嘻嘻的关上卫生间的门,还不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爱琳娜虽然嘴巴毒点,但是心却甚好,每晚秦纯白和温香玉都已经早早睡美容觉了,只有她等着自己回来,提前烧好热水,让自己回来就可以洗热水澡。 第11章7 她洗好澡后,对着镜子想把隐形眼镜取下来。 这副隐形眼镜是艺术节开幕的前一天爱琳娜陪她去配的,以前她并没觉得戴框架眼镜有什么不好,但是那天温香玉无意间说了一句“现在有哪个男的会喜欢戴眼镜的女的啊”,却让她莫名的受了刺激,下决心把眼镜换成隐形。 虽然戴上这副现在流行的“美瞳”隐形眼镜后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大变化,但周围的人都说她漂亮了不少,她自然心情大好。 只是有点遗憾白雨并没有夸奖她,这几天他或许太忙了,忙得见了她除了简单的几句工作安排就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令她心生惆怅,却又有点暗暗的担心他会不会累坏了。 这样的想法令她很是不安,再加上手法不熟练,取了半天都取不下另一只隐形眼镜。 她索性放弃了,平时温香玉经常一周才取一次隐形眼镜,也没什么问题,她才一天不取,应该没有大碍。 临上床前,她轻轻唤了声爱琳娜,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大家都睡熟了。 也许自己真的回来得太晚了点。 喻颜睡在床上有些辗转反复。 她想起早上爱琳娜无意间说了一句:“最近''白雨说''这三个字好象是你的新口头禅啊。”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自己的心事,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第二天是艺术节的最后一天,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平时最活跃的喻颜也没有出现在现场。 她的缺席,使得很多不起眼的事情变得杂乱起来,虽然有路波波和其他义工到处救火,但到处险象环生。 白雨气极败坏,瞅了个空子,一直找到了喻颜的班上来。 直到抓到温香玉,他才知道喻颜今天一早因为眼睛剧痛被送去医院了,据说她痛得眼泪汪汪还扳着的士门不肯上车,说她能坚持住,最后被爱琳娜一记天马流星拳给征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白雨的怒火不但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还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心来,那种担忧像一根小丝线在他的心上不时的扯动,令他接下去的时间都有些心神不宁。 艺术节终于在一种欢腾而忐忑的气氛中结束了,乌子光关于《锦夜2》的选择没有当场宣布,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悬念。 晚上,当处理完最后一点琐事,白雨关好了学生会的门,准备下楼时,却发现不知为何电梯提前关闭了。 他只好走楼梯下去。然而,刚刚拐了一个弯,他突然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大声询问过后,对方立刻应了一声。 白雨听着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走近前一看,竟然是白天进了医院的喻颜。 借着微弱的走道灯,仍然可以看出她的眼睛肿得老大,她的背有些僵直的抵着身后的墙壁,十个手指紧紧的互扣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白雨看到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 他伸手拍拍着喻颜的肩:“你怎么在这里?眼睛还没好吧?怎么不在医院?” 第11章8 他一问,喻颜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说:“今天吊了一天水,已经在消炎了,明天再去。对不起,我没有坚持到最后。” 她鼓起勇气说了最后一句,从医院回来后,她到底摆脱了爱琳娜的贴身监视,找到机会溜来向他说声对不起。 白雨有些感动,比起那些只是为了混个好评来当义工的同学,喻颜的认真与执着像是一道风景,时不时的让他心动。 在这个繁花似锦的学院里已经呆了快四年,他见过无数靓丽的女孩,然而像喻颜这样单纯如同清水却又执着如同野草的女孩,却是他所陌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她很特别,一种令人牵挂的特别。 他示意她一起走下楼梯。 长长的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在清脆作响,如同两个人的心跳声。 白雨说:“你不要这样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今天听说你生病,我本想立刻去看看你,但实在抽不出身。” 喻颜睁大了眼睛:“你不批评我?” 因为眼睛还是有些痛,这一用力,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白雨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而他的手很烫。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急急拉开了一点距离。 白雨轻声说:“我看上去是那么霸道的人?” 他不知道他给她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 喻颜摇头,这一摇头又是一个踩空。 白雨叹了口气,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袖上:“你抓着我。” 他的声音是温柔而不容置疑的,喻颜不敢反对,怕自己如鼓的心跳出卖了自己。 两个人接下去再没有言语,只剩下彼此呼吸的声音。这条楼梯如此漫长又如此短小,当走出一楼楼梯口的时候,两个人都长舒一口气。 白雨决定把喻颜送回宿舍楼,一路上月光明亮,两人各走各的,似乎是为了有意避开刚才的尴尬,白雨问起了喻颜的眼睛情况。 原来昨天喻颜没有取隐形眼镜就睡觉,再加上可能洗澡时冲进了生水,早上起来就感觉到左眼针扎似的疼,疼得眼泪直流,而且红肿得吓人。 送去医院才知道,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如果不及时把隐形眼镜取出来,时间长了有可能因为操作不当而引起视网膜脱落,所以医生帮她取下了隐形眼镜后,就给她开了消炎的吊水。 “你以前不是戴框架眼镜的吗?为什么也改戴美瞳了?”白雨问。“啊?”喻颜红了红脸,吭吭哧哧半天终于说:“她们说没有男孩子会喜欢女孩子戴眼镜。” 白雨惊讶的笑出声来。 “你还真坦白。”他说。 察觉到白雨站住了,喻颜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宿舍楼下。 她不知道白雨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只觉得自己很丢脸,她有些沮丧的转身准备进楼。 “等等。”白雨赶上几步,喻颜一回头,差点撞上他的身体,因为什么眼镜也没有戴的缘故,今夜的月色在她眼里看来格外朦胧,也格外暧昧。 第11章9 她有些不知所措。 白雨轻轻拿掉了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 他轻声说:“以后别戴美瞳了,你以前的样子就挺好的。” 喻颜一下子触电般的弹开了白雨身边,她慌慌张张的奔进宿舍,一直冲到四楼楼梯间才停下来,拼命的喘气。 她偷偷从窗户边看着白雨,白雨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原地微低着头站了两分钟,直到好奇的宿管大妈忍不住走出去试图探询一下这个全校知名的好学生的八卦,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身离开。 他远去的身影,那么颀长而干净,从什么时候起,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天大浪? 她是否可以妄想,她不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人,也许捅开了那层窗户纸,他们就是两情相悦? 她为自己的大胆而羞怯和激动着。 眼睛的疼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而在胡蓝蓝的窗外,同一个城市里,却下起了雨。 电话铃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接起来,电话里传来轻轻的喘气声,她突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星索?星索!你怎么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他出事了。 这几天他一直以生病为由没有出现在他们平时的见面地点,她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劲,而他深夜打来电话,这还是头一回。 “蓝子,是我。”程星索的声音自电话那一头传来,显得疲惫而忧伤。 “你出了什么事?”她现在终于知道关心一个人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手足无措。 “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程星索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了些,然而忧伤却更浓。 “做梦?”胡蓝蓝一愣。 “我最近总是梦到她,她坐在我床前对我说话,她曾经在我昏迷的时候给过我那么多陪伴,可我却忘记了她,我觉得很难过。”程星索说。 胡蓝蓝心里明白了大半:“你又梦到你的女孩了……”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对不起蓝子……我和你走得越近,越觉得对不起她……我一直问妈妈和哥哥他们,可他们坚持说没有过这个人,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胡蓝蓝啊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程星索对于那个“梦中女孩”竟然痴情至此。 自己在他昏迷时真的给他过这样大的影响吗? 也许人最脆弱的时候得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如果这样,那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吧,她注定要得到这份美好的爱情,她又何必躲闪? 她想起最近整夜整夜在心里想着的那桩心事,终于下了决心。 “小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瞒了你很久的事。”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尽量把语速放慢:“其实那次在河边相遇,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在那以前,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我。”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 胡蓝蓝紧张地抬头看着窗外,小雨细细的打在玻璃上,世界一片模糊。 第12章1 她知道程星索一时很难接受这个说法,他或许以为她在骗他,又或者以为她想安慰他。 她继续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中心医院九楼问那里的彭护士长,其实她是我表姐……那时我偶然去表姐那找她,你的病房正好没关门,我看到你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好孤单,我就想走进去和你说说话……” 电话那边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她知道他开始动摇了。 她的脸紧紧贴着手机,这些说辞她已经想了几天,九楼的彭护士长她也确实的去打点过了,她希望星索会相信这一切。 他信不信她,决定她的未来是黑还是白。 “后来,我就经常趁你家人不在的时候去找你……你一直睡着,你家人也经常不在……我……”她急急的补充着,心里的不安却在慢慢扩大。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对方仍然没有回应。 她的倾诉,带上了丝丝哽咽,最后终于变成无声的抽泣。 “你……你不信我。”她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说给他听。 “蓝子。”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的那一边,终于传来了程星索低声的言语:“你能现在出来一下吗?到我们经常见面的地方?” 他说:“我想见见你。” 胡蓝蓝和程星索并排坐在河边的长椅上,小雨已经停了,但椅上仍然很湿,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上面。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深夜从嘴里呼出的气体都呈现出一种袅袅的白色,她看着他脱了外套后只穿着一件毛衣的单薄模样,心生不忍,然而他一直不说话,她竟然就不敢再多靠近他一点。 原来给予一个人温暖,也是如此卑微的事情。 在爱里,他若不说要,你便不敢给。 她低着头,让他看不到她的悲伤。 程星索一直沉默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良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略为低沉,但依然清楚干净,然而他一开口,说的却是与她心里所想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子。”他说:“我会很快的学会钢琴的每一首曲子,会做漂亮的炒菜,会画画,我从不弄脏衣服,凡是危险的事情我都不去做。” 他微微闭起了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仿佛沉浸在了某些回忆里。 “每个小孩子都希望被大人重视和夸奖,但是事实上,当我很乖很乖以后,我发现大人们只会像对一个漂亮完美的娃娃一样,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摸摸我的头。但他们的更多注意力会集中在我的哥哥身上。” 她知道他说的是程月光,她的心里凛然一震。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她的紧张,他说的分明是他自己的故事:“我的哥哥非常调皮,和我正好相反,他不喜欢做一切父母希望他做的事情,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同年龄的小孩子们喜欢他自然不在话下,连大人们也因为对他的担心而给予了他更多的关注,他们总是在围着他转,而他们永远不必担心我,因为什么时候回头看我,我总是安静的呆在该在的地方,渐渐的,我就真的成了一个玩具娃娃。” 第12章2 “有谁在乎娃娃是怎样想的呢?娃娃很失望,他发现他努力换来的一切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有个人只看着他,只听他一个人说话,只关心他一个人在想些什么,那该多好呀。” 胡蓝蓝的眼睛有些酸涩,她不知道,原来程星索的心里,也有着这些忧伤。是啊,人人都觉得他是天之骄子,可是谁在乎过他在想什么呢?所有人在乎的,或者都是他带给他们的荣耀和笃定吧? 程星索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了出来。 他的气息在空气里如白烟般散去,消失于无形。 他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一种如春天花朵般柔软温暖的笑容来。 他把脸转向胡蓝蓝。 然后,他轻轻张开了他的手臂,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应的时候,温柔的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感觉到他毛衣的冰凉,然而他的手是稳定而有力的。 然后,他冰凉的嘴唇轻轻的绕过她的后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再慢慢下移,吻过她的鼻尖,继而他的额头和她的额头触在一起。 虽然他没有吻到她的嘴唇,然而这仍然是他给她的第一个亲吻。 她如同死而又生。 他的气息就在她的唇边,他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就是她的天堂。 “蓝子,我一直希望那个梦里来看我的女孩就是你,感谢上帝,她真的是你。” 胡蓝蓝双腿一软,一直强撑着自己的力气仿佛全被抽走,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心里有那么多情绪需要宣泄。 她在程星索的怀里号啕大哭,几近昏厥。 “你真的爱我吗?你确定吗?”她一次又一次泪眼滂沱的问他。 “我爱你。”问第一百次,程星索的回答仍然那样没有丝毫犹豫,令人心安的温柔坚定。 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在男人身上收获这三个字。 在她历经泥泞后,她深知已经配不上这三个字。 然而她那样贪婪,如饮毒酒。 她不知道,此刻程星索的每一句言爱,都是加在她身上一把刀,不久之后,就要一刀一刀的从她的心上身上讨回来。 而如果她事先知道,她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去赴爱情这个满是刀剑的局? 人生没有如果。 “你爱我吗?”他问。 “我爱,我可以为你去死。”她迷迷糊糊的缩在他的怀里说。 她看不到他的笑容,盛开放在冰冷的黑夜里,好看得如同彼岸的红色莲花,因为太美,所以妖魅。 程王不知道为什么胡蓝蓝坚持在白天约他出来见面。 他实在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 他实在是喜欢极了这个小妖精,她简直是他人生的第二春,令他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大约一年前,他的车在泊车时不小心带到了一个女孩的衣裙,女孩摔倒在地,他也吓了一跳。 后来虽然女孩没事,但他却得知女孩竟然是他学校的学生,但看清他是谁后,女孩的脸一下子红得像个苹果,那青涩可爱的模样令他怦然心动。 第12章3 她要去了他的名片。 但那时候,他有他的原则,近年来他虽然浸淫风月场,但却不吃窝边草,他非常看重他的名声和地位以及辛苦得到的今天的一切。 所以尽管看得出这个女孩对他的好感,他却并未多想。 然而这个叫胡蓝蓝的女孩却是那样特别。 她可以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守在他必经的路旁,却慌慌张张一看到他的车开过就躲开;她还装作学生会的人送材料摸进他的办公室,在他桌上放她亲自做的小糕点,在上面有着一颗笨拙的心;最令他惊奇的是,有一次他才有一点点感冒征兆,她就拦住了他的车孩子气的非要他吃感冒药。 他开始觉得很新鲜,后来觉得很烦,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下车喝斥了她,她哭着跑开,包里却落下一本日记来。 他鬼使神差的去捡起来看。 这一看,他如同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不受自己控制的哗啦啦的开出新花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此生还有机会感受到这样的喜悦,那简直是上帝给他的恩赐。 他看到的,是胡蓝蓝整整两年来为他记录的爱情日记。 原来她早就爱上他,从进校的那一天起,她就爱上了他,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天大的鸿沟,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爱,在痛苦里煎熬着。 他始知她爱他爱得多么单纯,多么真切,那是一个少女对一个真正的男人的仰慕,她用她最好的青春献给了对他的相思。 最令他震动的是,日记里记录着,在自知爱他无望后,她竟然主动去接近了自己的儿子程月光,并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他知道月光的个性,他的女朋友几乎一月一换,所以哪个对他来说都面目模糊。 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个女孩竟然是因为爱他,所以选择了程月光做替身。 而她很快发现程月光不能代替自己所爱。 她在日记的那一页写道:“原来父与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我错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爱的那个人,是那样的成熟、睿智、性感,充满了一个真正男人的魅力,而程月光,他只是个孩子。”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赞美更加能够打动一个原本以为人生已经接近落幕的男人的心? 程王的心像老房子着火一样燃烧了。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只是想见一见她,劝她不要再走迷途。 但是当他真正单独面对她,第一次仔细端详着她俏丽的梨花带雨的面容时,他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少年。 当胡蓝蓝投进他的怀抱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相反,他在她的身上淋漓的证明了他确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的魅力超过所有的翩翩少年。 后来和她相处的日子,虽然有过很多的担心,但是她很懂事,也很低调,除了那次她求他置办一间小公寓让他有些为难,她几乎没有做过任何让他不喜欢的事。 有了她,他甚至放弃了外面所有的女人。 第12章4 她是他的小妖精。 那一次,星索突然说要回国,质问他胡蓝蓝的事,他不是不心虚的。 他在星索出国前承诺过的那些话,他不曾忘记,连他自己也得承认,有的时候,他竟有些惧怕他的小儿子。 给胡蓝蓝置办了一间小公寓,的确是有违他和星索的约定。 他并不大相信星索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他真正翻脸,但内心多少犹豫,而星索出事后,他骤然受到重大打击,极需胡蓝蓝的温柔抚慰,反而与她愈发贴近了。 待星索醒来,似乎忘记了前事,绝口不提之前在网上说过的言语,他也暗暗的放下了心来。 如果这样下去,娇妻美妾爱子,倒也很好。 只是现在的欧锦,似乎已经算不得娇妻了…… 他这样想着,一抬头,竟然看到了欧锦,他微微吃惊。 欧锦优雅的坐在他和胡蓝蓝约好的这间咖啡厅包间的白色沙发上,看到他走进来,似乎也一怔。 夫妻两人都迅速的在心里转动着念头。 这时,一声轻笑从他的身后传出,胡蓝蓝光彩照人的出现在门口。 她朝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人招呼道:“大家一起坐呀,我来晚了。” 包房里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服务生轻轻在外关紧了门,以她丰富的经验来判断,此包间有事即将发生。 胡蓝蓝端正的坐在程王和欧锦夫妇对面,此时那夫妻二人各占了长沙发的一角,距离有些遥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是被胡蓝蓝单独约出来的,饶是程王经验丰富,也看不出他这小情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索性看她表演。 胡蓝蓝笑盈盈的看了欧锦一眼。 她开口道:“今天我请你们二位一起来,是因为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她说的虽然是这话,但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完全不似要请人帮忙的样子。 程王皱眉:“蓝蓝你玩够了没有。” 他觉得很不高兴。 胡蓝蓝却没有立刻向他投降,只是朝他甜甜一笑,却又扭头对欧锦说:“之前我曾经答应你,只要你主动和校长离婚,我就不把那件事说出去。可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你和校长是多年的患难夫妻,我觉得他也应该和你一起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压力,所以我决定给校长讲一讲这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欧锦猛的站起身来,她瞬间失去了常态,脸色苍白如雪。 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死死盯着胡蓝蓝:“你……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的……我会离婚,我一定离,我们马上去办手续。” 她猛的回身几步去拉程王,踉跄间撞在茶几上,有杯中的开水泼了出来,溅在她手背上,她也浑然不觉。 “我们今天去办离婚手续,今天去。”她语无伦次的对程王说。 胡蓝蓝却摇头:“没有用的。你离不离婚,我都一定要将这个故事讲给校长听,因为听完以后,我要校长帮我一个忙。” 胡蓝蓝的故作神秘和欧锦的疯狂失态终于激怒了程王。 第12章5 他一把将欧锦按在沙发里,令她无法动弹,继而转身向胡蓝蓝吼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今天全部给我说清楚!” 他又转头向欧锦道:“既然你跟我离婚还有这层的原因,那我更是非听不可了,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大家都少费点力气比较好。” 程王的出手令两个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欧锦的两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滑过她苍白如雪的脸颊。 她知道,这个谜底终于要揭开了。 她多年来的噩梦,终于成真。 胡蓝蓝冷眼看着他们,她开始述说。 她知道,接下去,她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你们可能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是我说的时候,请不要发问,先听我说完。” “二十年前,少女明星欧锦爱上了青年教师程王,曾经是热极一时的娱乐新闻。但是没有人知道,在这下嫁的背后,却有着一桩惊天的阴谋。” “欧锦的姑姑是当时城里最出名的律师,因为和欧锦的父亲关系不和,姑姑与她家断交多年,因此也很少有人知道欧锦家这层亲戚关系。然而姑姑却非常喜欢欧锦,欧锦也经常偷偷和姑姑来往。那一年,欧锦爱上了穷小子程王,曾经一度愁眉不展,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几次想要放弃这段没有前途的感情,然而巧的是,这时候她却在姑姑那得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谓改变了她和程王的一生。” “原来穷小子程王竟然有个远房叔叔是个有钱人,并且一生未娶膝下无子。这老人脾气怪异,平日并不与程家来往,然而程王父母双亡后,这个叔叔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所有遗产写给了这个从未来往的侄子。而他所请的律师恰好是欧锦的姑姑,当姑姑知道这个最宠爱的侄女的心事后,她忍不住违背了职业道德,向欧锦透露了委托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现在还一文不名的程王,在几年以后将是身家千万的新贵,而他现在自己还浑然不知。欧锦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不顾外界众人的唏嘘猜测,毅然和程王走进了婚姻殿堂,成为一时佳话。但其中内情,却只有她和姑姑两人才心知肚明。” “原以为只要熬过几年清苦,就可以收获完美的婚姻生活,但是两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欧锦几乎崩溃。 前面说了,程王的这个远房叔叔一生未娶妻,是个脾气相当怪异的老人,所以才会做出把全部遗产留给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未曾谋面的侄儿的这种事——欧锦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老人会朝令夕改,如同游戏的孩童一样没有计划,两年后,他竟然再次委托欧锦的姑姑修改遗嘱,将原本准备赠与侄儿的全部遗产,改为变成福利基金。“ “事情现在很明朗了,程王以为和他相濡以沫的欧锦是一心为了爱情而来,谁知她其实早就打好了算盘,要爱情金钱双丰收。这两年她已经过够了清贫的日子,在这种时候,她突然得知自己或许将一生这样清贫下去,离开了光彩照人的明星生活,做一个日渐老去的黄脸婆,她怎能不疯狂?” 第12章6 “在这种的疯狂下,她终于做出了一件事情。” “那是十八年前的五月十五日下午,她到了一条叫桐花街的街口。她这两年来已经清楚的了解过程王那个叔叔的情况,就是随时等他驾鹤西去以便美梦成真,所以对他的车和他的人,早就牢记在心。她得到姑姑通知,叔叔今天下午会去律师楼办改遗嘱的手续,而从他的家到律师楼正在修路,唯一可以通行的就是这条小街。她要在这里拦住叔叔,请求他收回成命。” “或许她开始是想软言相求的,但是当她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后,脾气怪异的叔叔竟然勃然大怒,一面痛骂律师没有道德,一面扬起手杖就要打她。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叔叔高高扬起的手杖居然掉落在地,而叔叔也歪倒在了车门边,表情痛苦的抽搐。她随即想起,之前偷偷调查过,这个叔叔有着严重的心脏病,所以她一直深信他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会太久,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病。” “叔叔犯病时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她当然是害怕的,但是当她哆嗦着按叔叔的手势从他怀里掏出急救药时,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闪过,如果叔叔就这样死了,就永远赶不到律师楼,也永远无法更改那份对她的生命至关重要的遗嘱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或许已经能够想到,欧锦在冒出这个念头后,一发不可收拾,她不但没有上前递药,反而一步步的往后退,眼睁睁的看着老人怒目圆睁的停止了呼吸,然后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三天以后,程王顺利成为了叔叔财产的继承人,这件事再次轰动娱乐圈,小明星欧锦再次被人提起并出现在大众面前,谁也不会想到这桩天大的幸运背后竟然是一场肮脏的算计……而之后,程王夫妇有了大笔启动资金,两人迅速的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一切都按照欧锦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她获得了梦想中的一切,名利双收。” “不过可叹的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年那死无对证的一幕,竟然另有他人看到。而这个人,当年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她放学经过桐花街角,恰好目睹了那场人祸,当时的欧锦还是息影不久的明星,所以那个小女孩看到她的时候,立刻认出了她,她有些胆怯的躲在一棵树后面,想找机会上前要签名,但她却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做出的让她不解的那些举动。” “欧锦见死不救的行为,在当时的小女孩看来,自然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用自己学过的不多的字,把这段记录经历在了日记里,等她长大后,她不止一次的和她的妹妹提起这件事,探讨着她的困惑。” “或者是天意吧,她的妹妹在十八年后与程家竟然扯上了关系,她自己早已不记得那件事,但她的妹妹却在多年后将她所说的事情和现实种种联系了起来,明白了那个老人是谁,而欧锦当年到底在做什么……于是她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去彻底的调查欧锦的背景,终于进一步发现了欧锦有一个姑姑竟然是当年程王叔叔的遗产执行律师这个秘密……真相大白,为爱感动天下的欧锦,原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功利女人,而她的计划成功了,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一切。” 第12章7 “你们说,这个故事好不好呢?感不感人呢?” 一方包间里,空气瞬间随着胡蓝蓝声音的顿止而陷入冰冻般的僵硬里。 只有她最后那个带着无限嘲讽的尾音仿佛还在微微的颤抖着,震撼着在场另外两个人的灵魂。 程王不认识般看着胡蓝蓝。 从欧锦的表情里,他已经知道胡蓝蓝说的这个故事很可能是真实的。 原来欧锦嫁给他,并不是因为单纯的爱,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日后的身家,她甚至为此间接害死了他的叔叔。 他混乱的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年欧锦没有见死不救,让叔叔获救后更改了遗嘱,那他今天会是怎样?他会做一辈子的穷教师程王吗?他的人生,竟然是得益于这个女人的算计与狠心? 而胡蓝蓝,她为什么要揭穿这一切?她有什么目的?她不再是在他面前梨花带雨的小绵羊,她此时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头已经入了陷井的狼,她的眼里甚至闪着可怕的绿光…… 他马上就要失去他得到的一切了吗? 程王的心里,有一种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他下意识的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而现场的两个女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与他相反的是,已经放弃了挣扎的欧锦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一直听着胡蓝蓝说完,微微侧着的脸似乎表明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 她听得非常认真,虽然她的脸仍然苍白如雪,但是她的眼睛,却已经不再闪动着任何不安的光,又或者,那里面已经是死水一汪。 她感觉程王加压在她身上的手已经松了劲,于是她喘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她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你说得都对,我早该明白的,带上了功利的爱情,是会遭到报应的。” 胡蓝蓝怔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有些抽痛。 带着功利的爱情……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会遭到怎样的报应? 她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你想要什么?”欧锦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她缓缓地问。 欧锦的平静在胡蓝蓝的意料之外。 “我要一千万。”她说:“这对你们多年来所得,不是一笔大数字。” “就凭你现在说的这些?”欧锦微微摇头:“时间过去太久,没有用的。” 胡蓝蓝冷笑一声:“我没有那么傻,我姐姐胡青青虽然现在疯了,但当年的事,她却是记在日记里的,而我的手上,正有这本日记。”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我知道这本日记不能作为证据起诉你,但是你不要忘了,校长现在可是媒体红人,我只要把复印件送给媒体,你们全家就会成为娱乐报纸的头条,而记者的功力,足以挖出当年发生的一切事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程王剧震。 他死死盯着胡蓝蓝的愤怒眼神令胡蓝蓝都有些害怕起来。 她微微退后了一点,避开了程王的视线。 第12章8 “原来是这样啊……”欧锦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轻轻说:“你不是只想让我离开程王吗?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她仿佛说中了胡蓝蓝的心事,胡蓝蓝选择了不回答。 她狠了狠心,直面程王。 “校长,你得到今天的一切当然很不容易,你也很清楚,这件事捅给媒体,你的名气和地位就会全部完蛋……你的夫人为了保住你今天的美好生活,都愿意与你离婚,你付出一千万来保全这个家是不是很划算呢?你好好想想,再打我电话吧,最近我会住回宿舍,但我希望不要太久,一周内,请告诉我决定。” 她说完这番话后,将双手缓缓的合拢在胸前,微微低了低头,转身欲走出这间房间。 “等一下!”程王突然站起,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眼里有一种困兽般的光芒:“从在我车前摔倒开始,都是你计划好的?” 胡蓝蓝轻轻笑了一下,她说:“校长,以后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魅力会超过你的儿子——就算你再有钱,再成熟,可是,他只需要一点就能打败你,他足够年轻。” 程王全身猛烈的摇了几下,他何尝听不出胡蓝蓝话里的嘲讽?什么人生第二春,什么爱神的宠幸,原来都是他阴沟翻船,轻信了她的楚楚动人。 他颤抖着伸出仍然有力的双手,仿佛想把这个女人掐死在他的手下。 然而胡蓝蓝却无不同情的朝他摇了摇头:“别做傻事,你知道的,我当然不是一个人。” 她轻飘飘的消失在程王和欧锦的视线里。 然而一出门,坐上的士,她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疲惫颓败,仿佛刚才的劲一下子全部松下来,有些无力招架。 不管怎样,她终是走到这一步了。 程王颓然的跌坐回沙发,良久,他有些呆滞的眼神良久才缓缓的移动着,落在身旁的欧锦身上。 他看着她,他突然发现其实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保养得很好,依然美丽,但近看时眼角微微的细纹已经不可遮掩。 原来,他们已经一起走过这么久了啊…… 不知道为何,程王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巨大的酸涩感。 她答应胡蓝蓝离婚,是为了保护他吗? 那么在她的心里,他这个男人,还有这个家,是不是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了她唯一的信仰呢? 重要得令她可以放弃现在的富贵生活,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秘密,默默的离开吗?那么,对于当年的事,他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只有她,才是真正爱着他的人啊…… 他突然一阵冲动,一种久违的爱意重新涌上心头,看着她瘦弱的双肩,柔软的青丝,一种豪情从他的心里猛的蹿了出来。 他要保护她,他要保护这个家。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只有他们是真正的亲人和爱人。 他颤抖着张开双臂将欧锦紧紧搂在了怀里。 而欧锦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 她终于发出了沉重的痛苦的呜咽。 第12章9 而在程家的白色小别墅的二楼窗口,程星索看似危险实则很稳的坐在窗沿上,背对着窗外的阳光,这使他白皙的脸庞看上去罩上了浓重的阴影,却又令他俊美的外形多了几分危险的诱惑气息。 他的手机正被他右手举着贴近耳边,他微低着头,声音温柔而沉静。 “嗯,的确有这样一个小镇,在美国,人们认为那是彩虹尽头落下的地方,也有人叫它彩虹天堂……嗯,如果蓝子想去,我就陪你去……好,先不告诉我爸妈……” 他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顺从的听从着女友的安排,令听的人消除了所有的疑虑,仿佛获得了某种安心的力量。 然而,当他挂断手机,缓缓的抬起头,将视线投向窗外辽远的天空时,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刚才在电话里的温柔气息。 他的眼眸,在阳光的直射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遂的幽蓝色,如同妖精般魅惑,却又冷得好像千年寒冰。 仿佛刚才对着电话温柔细语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柔软的黑衣轻轻扬起一角,他修长的双腿优美的轻轻踢打着窗沿下的墙壁,他像一只危险的鸟,仿佛随时要扑出窗口。 “你要出那笔钱?”欧锦猛的坐直了身子,声音颤抖的问。 程王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缓缓地道:“我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你和儿子,都是我要保护的人,我不能让你们受苦。” 欧锦心里一阵激动,但她还是坚决的摇头:“一千万不是小数目,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几年你的投资见起色的很少,学校又是个图名不图利的行当,咱家帐户里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现金?况且这也不值,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她又没有靠得住的证据,如果真捅出来,我就去自首好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说到激动处,她的眼眶又红了。 程王叹口气,有些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做过了,而现在,欧锦在他的心里又成了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妻子,这种感觉他倍感珍贵,也充满感慨。 “就是不想要你去面对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如果不是我,也不会逼你到这一步……别说了,我再想办法压一压,应该不会要那么多,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 对胡蓝蓝的绝情,他还心存幻想,希望一千万只是她狮子大开口。 欧锦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 窗外夜色如墨。 “胡蓝蓝,你这是犯罪!!”程王对着话筒咆哮着,他的声音大到连二楼的程月光都惊动了,他闻声而出,向站在爸爸旁边脸色苍白的妈妈无奈的摇摇头。 他示意他刚才打出的电话也没有任何线索。 欧锦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你如果对小星做出什么事,我会让你后悔!”程王的眼睛象斗牛一样充满了红色的血丝:“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在b市,还轮不到你撒野!” 第13章1 电话的另一头,全身冰凉的胡蓝蓝紧紧握住手机,但她那种无法呼吸的痛苦感并不是来自于程王的危胁:“你是说……小星昨天整夜都没有回家?”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程王在盛怒之下,竟然没有意识到胡蓝蓝那颤抖的语气和对程星索称呼的异样有何不妥。 “如果你不报警,我会保证他在二十四小时内回来,不过你可能要准备一笔现钱,大概一百万左右,你随时等我电话。”胡蓝蓝知道和程王对峙下去毫无意义,她挂掉了电话。 她按下了静音。 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她的心像跌进了地狱深处,冰冷凄惶。 她需要冷静的想一想。 片刻后,她重新拿起手机,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按下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对方接起,她用尽全力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镇定:“我今天叫人打一百万给你,你把人放了,我们的协议就此结束。”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男人低沉而阴冷的笑声:“晚了。” 胡蓝蓝说:“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继续冷笑:“你有的时候很聪明,比如现在,一想就知道是我对他下的手;有时候又很傻,比如偷偷办美国留学手续的时候没有打点好,居然让我知道了。” 胡蓝蓝手脚冰凉,她自以为这件事连程王都瞒过了,却没能瞒过这个魔鬼? 他知道她要逃跑,所以对星索下了手…… “但是我可以按我们的约定马上给你一百万!”她几乎是喊了出来,强装的镇定不再。 “你一直都知道,我要的可不是什么一百万……”男人像捉到了老鼠的猫一样,语气残忍而可耻。 “你过来吧。”阴冷的笑声从话筒里渐渐远去,然后是挂断音。 胡蓝蓝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她呆呆的看着手中红色的手机,此刻,它仿佛成了一滩刺目的血,在她的掌心静静流淌。 胡蓝蓝有些狼狈的避开两边低矮的房屋外或坐或站的各色人等投来的探询目光,按照电话里的指示,朝着目的地快速走去。 这样落后而贫穷的街区,在这个城市里仍然存在着,如同胡青青现在住的那个家一样,它收留着所有或贫穷或肮脏或无助或苍白的灵魂。 她对这样的街区并不陌生,她自小在这样的街区长大。 但这正是她拼命想要逃离的最重要原因,有一段时间,她甚至闻到小街上那熟悉的垃圾味道就会弯下腰去天翻地覆的呕吐。 然而,一想到程星索生死未卜,她的脚步就再急了几分,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了他,就算是地狱,她也敢跳。 转了几个弯,钻过头顶铁丝上晾着的有些暗淡的旧衣服,她终于看到了电话里描述的巷子尽头的那间小院门。 她只敲了一下门,斑驳污秽的木门就应声而开。 站在门里的人胳膊横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的身影高大而强壮,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充满了可怕的气息,一只眼睛里满是邪恶的火焰,而另一只眼睛则是死亡的深潭。 第13章2 他分明不应存在人间。 胡蓝蓝硬着头皮叫他的名字:“王一山。” “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对付程星索?”胡蓝蓝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王一山。 “也不完全是,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确实很需要钱,不过,当看到程星索现在过得这么滋润,我突然发现让他活得凄惨比有钱更让我快乐。”王一山的目光沉沉的扫过这间阴暗而潮湿的房间,声音里有着无限怨毒。 “但是你就算杀了他,你的眼睛也没有办法好起来了。而你拿到了钱就不一样,有了钱,你就会过上更好的生活……”胡蓝蓝几乎在求他。 她现在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多么的可怕,她根本无法控制他。 而星索,就在隔壁的那间小屋里关着,她刚才被允许隔着唯一的窗子看了他一眼,肮脏的小屋里侧身躺着的少年不知是死是活,但无疑是能够让她心头巨痛的那个人。 她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要理智要理智,但是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剧烈的颤抖。 “钱?”王一山突然狂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抓来吗?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根本不需要你嫁入程家那么复杂,我直接抓了这小子,问他老子要钱,不要说一百万,一千万他老子也会乖乖的给,我还要你做什么?!” 胡蓝蓝的血液似乎都随着他的狂笑而凝固了。 “可是,老子现在并不想要钱……当年,他老子就是用钱打发了我老爹老娘,他们拿了程家的钱,就像牲口一样闭了嘴,开始还带着我看看医生,后来就干脆放弃了,用那笔我瞎了眼换来的钱开麻将馆,赌博,最后在我十三岁那年,他们为了一把十块钱输赢的麻将,和人起了争执,那人一刀一个,居然和杀猪一样把他们俩捅死了……你说可不可笑?” 他慢慢的逼近胡蓝蓝,粗糙而巨大的手掌狠狠的一把捏住她秀丽的下巴,令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狞笑着,把脸慢慢的凑近她,直到那只假眼完全晃动在她的瞳孔前,她惊叫一声死死闭上眼睛。 “为什么程星索就算杀了人,仍然是一朵花,而我和我的父母就是他为垫脚的土?别和我提钱,这次钱不管用了,老子要尝尝他的女人……你不是想要我放了他吗?我的要求简单得很,把老子伺候爽了,心里舒服了,我就放人,这比一百万便宜多了吧?” “不,不不……”胡蓝蓝拼命的摇着头,她的眼泪甩在王一山的手背上,令他厌恶的加大了力道。 “你这个破鞋,还装什么纯?你不是被他老子和哥哥都上过了吗?和他也上过床了吧?我就是想尝尝让这帮有钱人疯狂乱伦的女人是什么滋味,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十分钟内你没有考虑好,我就换个主意,看是划花他的小白脸呢,还是把我的狗叫进来给他净身……哈哈哈哈哈!”王一山恐怖的狂笑在这间小屋里来回撞击,连阳光似乎也不忍见到这肮脏的一幕,偷偷躲进了云层。 第13章3 胡蓝蓝呆呆的立在墙角,她的眼泪渐渐干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她知道从现在起,她不能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隔壁关着的程星索听到。 当她最终如同行尸一般挪动着她的脚步,慢慢的走到王一山的面前,在他铁塔般的身体前缓缓跪下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几天前欧锦绝望而平静的声音:“我早该明白的,带上了功利的爱情,是会遭到报应的。” 王一山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狠狠的按向自己,他用力的喘着粗气,动作凶悍而疯狂,而她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她正在遭受的,就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报应吧。 她唯愿有一天,她爱的那个人站在云端看着地狱里的她时,能够因爱之名,心生一丝原谅。 程星索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头还是很重很疼,好像一觉睡得太久了,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他扭头看去,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的士车里,而他身边的人正用瘦弱的胳膊紧紧的搂着他,仿佛搂着一件珍宝,力气大得令他有些不适。 红肿的眼睛,有些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竟然是胡蓝蓝。 他有些困惑的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那天晚上九点多了,父母和哥哥都还没有回来,他一个人走出去买饮料。 家里有给他备的车,但他却并不常开,尤其是病后,他更喜欢这样信步的行走,何况出了别墅区再走一条街就有家24小时营业超市,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并不太远。 但是他从超市出来后就被人一把蒙住脸塞进了车里,很快失去了知觉。 从那以后的记忆都处于空白状态。 直到再次睁开眼睛,在的士车里看到胡蓝蓝的脸。 他迅速从窗外的天色和胡蓝蓝的憔悴程度判断出距离他在超市外被袭击已经过了至少一天,甚至更久。 他温柔而坚决的将胡蓝蓝抱紧他的双臂拉开一点,转而正视着她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说话,却用眼睛问她。 胡蓝蓝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他没有异样,片刻,她终于哇的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她曾经有很多次在他的怀里哭泣,温柔的,委屈的,撒娇的,害怕的。 但是这一次,她的哭声里,却是满满的尖锐疼痛与苍凉绝望。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程星索的心里升了起来。 他直觉她不会告诉他真相。 程月光有些焦躁的在弟弟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星索已经失踪一天半了,虽然胡蓝蓝打来电话来要他们不要报警,说星索很快就会回来,但这只让他们全家人更加紧张和茫然。 胡蓝蓝什么时候认识了星索?她和星索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和他父亲之间造成的鸿沟,原本已经让他对这个曾经的女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和疏远感,而今,她与自己的弟弟似乎也有了某种联系,更让他焦虑不安。 这种焦虑甚至超过了对星索生命安全的担心。 与父母的感受不同,他直觉星索并没有危险,这或许是兄弟间的某种心灵感应。 第13章4 但是,如果星索没有危险,他现在在哪里? 他隐隐的感到星索这次的失踪似乎关系着某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揭晓,就会掀起惊涛骇浪。 他却抓不到重点。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靠窗边放着的一只箱子上。 那是一只用密码锁锁住的箱子,是星索病愈后不久自购的,星索一向独立而优秀,因此并没有人会伺机窥探他的隐私,然而今天不同,程月光有了打开箱子一看的念头。 他试了几组密码,父母的生日,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星索的生日,星索上学的日子……然而他也知道这是徒劳,星索用的密码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他有些恼怒的站起身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星索的房间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抱着姑且一试的好玩心理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虽然没有抱任何希望,但是当箱盖发出轻微的声响,即时弹开时,他仍然目瞪口呆。 密码竟然是他的生日?! 他顾不上想这其中的奥秘,迅速朝箱内看去,令他意外的是,箱内竟然只有两个本子,拿起来轻飘飘的,显然沉重来自于箱子本身。 他翻开其中一本,一页页看下去,冷汗很快湿透了他白色的衬衣,他却浑然不觉。 仿佛是为了摆脱那种窒息的感觉,良久,他有些呆滞的放下其中一本,又翻开了另一本。 这一本却看得他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父母说话的声音传上来,让程月光如同在梦里惊醒。 他有些迟疑的将两个本子放回原处,再缓缓合上了箱盖,将它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有些秘密已然揭开,而另外一些,则似乎隐藏得更深。 两个本子都是日记本。 其中第一个是胡蓝蓝的,记日记的时间从她进校那天开始,到半年前他们分手前夕结束。 她记录的是一个近乎荒诞的爱情故事,美丽的少女进入大学后,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了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校长,被他的成熟风度所打动,跨越世俗的偏见爱上了他。无奈校长距离她比天上的星星还遥远,少女只能怀着一颗单纯如清水的真心偷偷的爱着,盼着,疼着,她简单的心愿就是在安静处永远看着他,不打扰他的幸福。 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少女遇到了校长的儿子,年轻风流的校长之子贪恋她的美貌,对她发起了爱情攻势,他的容貌有几分遗传自他的父亲,于是她在他的身上似乎找到了一点寄托,她天真的答应与他交往,以断绝这段无望的暗恋。 谁知此人不是彼人,她最终失望,发现自己爱的仍然是那个半老男人,于是她后悔,她离开,她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继续守望。 这时候,那个老男人终于在偶然的擦带事故中注意到了她…… 日记的内容到这里就嘎然而止了。 然而程月光却可以想象,接下去的发展,必定是少女与校长终于火星撞地球,少女的爱意被知晓,他们走在了一起。 第13章5 事实上,她成功的成为了他的情人。 她甚至可能成为他的后妈。 那熟悉而娟秀的字体,那些似曾相识却又有与事实有明显出入的记录,清楚的告诉他,这是胡蓝蓝的日记本。 但是她记录的一切,却并不是完全的事实,比如说,当初是她首先追求的他,又比如说,她绝不可能早就爱上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时,她甚至多次表现过对身为校长的程王的陌生与畏惧,那种表现,绝不可能来自于一个暗恋着程王的少女。 她为什么要记录这样一本失真的日记? 他不得其解。 而另一本则更加莫名其妙,那是一本老旧得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日记本,封面上“胡青青”三个稚嫩而歪曲的字体显然来自小学生,而内页里的正文中很多字因为不会写,都是用空格或者拼音代替,所以读起来如看天书。 内容粗瞄一眼也不外乎是一些“今天我扶一个老奶奶过了马路”这样的内容。 他没有兴趣细看。 只是对胡青青这个名字,他有些疑惑,本能上感觉这个名字应该与胡蓝蓝有某种关系,但他以前并没有问过胡蓝蓝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个胡青青是谁。 他心里的疑团却更加的大,星索为什么要这么慎重的收藏着这两本日记?它们到底代表着什么?它们与星索的失踪有关吗? 而另一件一直隐隐困扰着他的事情此时也浮上心头。 两个月前星索从昏迷中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友好而温顺,但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星索和他单独相处于,那乖巧安静的目光会突然变得锐利而冷静? 也许是星索醒来时在他耳边轻轻说的那句“我回来了”的奇怪语气? 又或者,是源于他对星索的了解…… 他绝不会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人。 他突然冷冷的打了一个寒战。 楼下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惊叫声。 “小星!小星你回来了!” 他猛的站起,推开门朝楼下冲去。 然而楼下的客厅里,气氛却有些不寻常的怪异。 母亲欣喜至极的哭泣,父亲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连忠心的强叔也一脸难得的笑容——然而这一切,却因为程星索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夸张而搞笑。 程月光不由得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他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默默看着那个黑衣的身影,他也恰在此刻抬起头来,两道冰冷的目光对上了程月光的双眼,令他身体顿时一凛。 他突然间了解了是什么感觉令他觉得怪异。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星索,这才是真正的程星索。 冰冷,沉默,隐忍,波澜不惊,在那双美丽的眼睛深处,却有着常人看不见的浓浓危险。 这才是令他又爱又怕的弟弟。 那个自重症监护病房醒来后,像小白兔一样温柔无害的少年,柔软得像白云一样的羞涩的微笑着的少年,他一直都怀疑那不是真正的星索,至少不是他所熟悉的星索。 第13章6 而今他似乎终于证实心中所想。 眼前的星索,才是真正醒来的他吧? 从身体到灵魂。 面对父母无措的欣喜,他似乎毫不动容,置身事外一般可有可无的缓缓将目光掠过周围的一切,他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却又似乎在观察着一切,当他的目光与其他人相遇时,对方往往会有一种方寸大乱的狼狈感。 他甚至朝着站在楼梯上注视着他的哥哥轻轻牵了牵嘴角。 那笑容也是冰冷而疏离的。 程月光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他又想起了刚才他翻看过的星索收藏的那两个本子。 他现在更加确信星索是有着阴谋和安排的,虽然他不知道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是随便想想,也令人心惊。 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遭遇车祸的人,真的是他? 这时,程王似乎已经率先发现了星索的异样。 他收起了自己有些失态的激动情绪,试图端起父亲的架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来的?”他问他的小儿子。 欧锦打断他,她双手一直紧紧搂着星索,此时方将他依依不舍的松开:“问什么呢,先让小星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起头来,面对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试图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可是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也感觉到了异样。 而程王此刻站在程星索的对面,他的全身仿佛一点点变冷,连他的血液也越流越慢了。 程星索依然没有说话。 从进入家门后的一刻起,他就这样被扑过来的母亲抱着哭着摇着,而他就像一具没有声响的娃娃一样,一直以同一个姿势站在这里任她发泄。 此时,他的目光已经缓缓的定格在了程王的脸上,那双幽深晶亮的眸子里所含的内容,就连久经商场的程王也不自觉的有些胆寒。 那里面,是一种带着丝丝寒气的漠然,还有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感。 “如果你真的这么担心我,就不该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他一字一字清楚的吐出这句话,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程王全身剧震。 他不敢相信般看着程星索的脸。 欧锦不知所措的轻轻摇着他的手:“小星?” 她不知道星索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程王突然间面如白纸。 程星索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背,他说:“我累了,回房休息。” 他再也没有看父亲一眼,也没有准备向任何人解释他失踪与归来的详情,就径直走向了楼梯。 在他路过程月光身边的时候,他没有停留。 “爱琳娜,起来吃点东西啦,你都两餐没吃了。”喻颜不断的试图去掀爱琳娜的被子,但是她每次看到爱琳娜那张消沉的脸时,又心有不忍的纵容了她继续躺在床上挺尸。 她能理解爱琳娜的心情,为了准备那些自荐资料和代表作品,有几个晚上,爱琳娜都是泡在网吧度过的,因为怕在宿舍通宵准备材料会影响其他人。 和宿舍其他人不同,爱琳娜家对她上程锦并不怎么支持,理由还是她那个小霸王弟弟更重要,所有的钱都应该用在弟弟的身上,而不是去支付一个女孩子高额的学费。 所以爱琳娜从高中开始就咬着牙打零工,给自己攒学费,最后一向好强的她硬是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哭求,保证毕业后会把所有学费还给家里,她的父亲才勉强同意了帮她补齐这部份学费,让她圆了大学梦。 虽然平日里看似嘻嘻哈哈,然而只有喻颜知道,程锦的这段人生对她有多么重要,她比所有人都刻苦认真,珍惜着每一个机会,只为了争足这口气。 所以,当乌子光选人的消息传出时,爱琳娜比任何一个人更加心潮澎湃。 虽然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然而她在专业方面的天赋却令每一个教过她的老师刮目相看,她一直非常自信,即使最后乌子光没有选中她,也必然会对她有所印象。 然而最后的结果揭晓,被乌导加以青眼的竟然会是那个花花公子程月光。 这才是彻底击溃她的原因。 因为喻颜的关系,她和程月光也渐渐不打不相识起来,虽然程月光的率真开朗改变了一些她印象中的看法,然而他对学业的毫不上心却是不争的事实,人所共睹。 整个程锦学院都知道,这次角逐的结果无论如何不可能是程月光胜出,然而内部操作的结果却摆在面前,她还没有进入社会,就见证了这肮脏的一幕。 下午温香玉酸溜溜的话语言犹在耳:“什么个性导演,不也是同流合污……报纸上都说了,《锦夜2》的拍摄程锦是投资方之一,金钱面前,内定一个程公子不过是乌导的顺水人情罢了。” 其他同学也都这样认为,大家愤愤一场后,只能作罢。 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异事,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反而奇怪。但是在爱琳娜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一样,让她喘不上气来的难受。 神圣的电影事业,神圣的乌子光导演,神圣的〈锦夜〉。 这都是曾经支持她的梦想的源泉。 而今轰然倒塌。 “颜颜,我真的不能相信,乌子光是这样的人……”爱琳娜失神的靠着枕头,低声对喻颜说。 她们两个窝在一起,盖着同一床被子在聊天。 “也许不是那样的……”喻颜第一百次无力的劝她。 “是这样的,社会上都是这样的,是我们太天真了。”爱琳娜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颓废的气息。 “其实……”喻颜挣扎了一整天,终于决定告诉爱琳娜那件她无意间得知的真相。 其实也不是无意间,而是程月光亲口对她说的。 那是前天下午结果公布前,他和她在校道上遇见,就闲聊了一阵,谈到这次乌子光选助手的事,他带着一惯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把手中的手机抛上抛下,随口道:“我爸早帮我把自荐材料和作品准备好了,如果乌子光最后选中我,我一点都不会意外。” 当时她还吓了一跳:“你爸……校长帮你准备的材料和作品?” 第13章7 程月光叹了口气,把英俊的下巴抵在冰凉的石栏杆上,喻颜依稀看到他的笑容里有些苦涩:“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他都会给我安排好,我就这样闭着眼睛走下去就行了。” “可是,作品是谁做的?”喻颜再追问。 “不知道,反正他发话,有的是人愿意做。”程月光说。 那场谈话就那样结束了。 几小时后传来消息,乌子光选了程月光做〈锦夜2〉的拍摄助手。 程月光一语成真。 “你是说,作假是校长他们,乌子光根本一点都不知道?!”爱琳娜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脑袋砰的一下撞到了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突然发出的巨大动静令已经熟睡的温香玉和秦纯白都依稀醒来,听得温香玉在上铺哼了两声,喻颜连忙一把捂紧了爱琳娜的嘴。 两人再次喘着粗气躲回被子里。 “我想可能是这样吧,听说乌导非常正直,如果直接录用月光他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校长就找人做了假作品。”喻颜低声说。 “原来是这样……”爱琳娜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似乎砰然放下,她崇拜的乌子光并不是那种功利小人,这令她长舒了一口气,但是片刻间,她又被气愤填满了身体。 “校长也太过分了!这样欺瞒合作者,难道不怕遭报应吗?”一气愤爱琳娜就开始口不择言:“我要去告诉乌子光!他被骗了!” “喂!”喻颜用力拧住爱琳娜的耳朵,疼得她低声尖叫:“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害了程月光的!他也是无辜的呀。” “他有什么无辜的?!”爱琳娜低吼起来:“他阻止了他爸爸这样做吗?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就抢走了那么多人用尽力气去争取的机会!他和他爸爸一样都是混蛋!” “你说什么呀!”喻颜也生气了,她虽然无法反驳爱琳娜,但心里却隐隐的感到,爱琳娜对程月光的敌意有些过分。 听出喻颜语气里的不高兴,爱琳娜也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窝在同一床被子里,却反常的再没有说话。 夜渐渐凉了。 早上喻颜起床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爱琳娜已经提前走了,平时她俩上课都是结伴而行,今天就算她起晚了一点,也没有不叫她的理由啊。 看来爱琳娜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喻颜叹了一口气,匆匆的洗漱完赶去上课。 举着一瓶旺仔牛奶边吸边小跑在林荫道上,喻颜注意到今天的学校似乎有些不同的现象,一路上看到不少同学都拿着一份报纸在议论着什么,有点像本市销量最大的〈b市晨报〉。 她突然看到白雨的身影,赶快几步追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白雨就已经将手中的报纸塞给了她,自己则飞快的朝着教学主楼的方向跑去。 一种不详的感觉从喻颜的心里升了起来。 她站住,低头看手里的报纸。 果然是〈s市晨报〉,因为新闻量大,报导独家而成为本地纸媒霸主。 而连夜赶印出来的报纸上,头条赫然是触目惊心的标题。 《是谁玩弄了乌子光?!“锦夜2”未出生即蒙尘》 喻颜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怎样,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通篇报导中并没有什么事实证据,仅仅是几句“据知情人爆料”,然而那些爆料却与昨夜她讲给爱琳娜听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 是程月光也曾将这些事讲给别人听? 她摇了摇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半年交往下来,她很清楚程月光虽然外表风光,其实内心是非常孤独的,他并没有什么朋友,有的只是排着队的女朋友,而面对她们,除了情话,他什么话也不会多说。 自己或许是他唯一的朋友吧?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喻颜的心里一暖,却又一酸。 那么,这件事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吗?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们俩赌气不再说话后,她摸回了自己的床上睡,后来爱琳娜有没有睡着?还是在她睡着后起过身?早上自己醒来时爱琳娜就不在宿舍,她真的是去上课了吗? “我要去告诉乌子光!我要向媒体揭露这件丑闻!”她想起昨天晚上爱琳娜在被子里的低吼,脑袋不可控制的渐渐发疼。 她不敢那样去想,爱琳娜是她的朋友,程月光也是她的朋友。 但是,她却真的这样想了…… 她突然朝着白雨刚刚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出所料,主教学楼前的草坪前,已经架起了几处长枪短炮的媒体镜头,这时候与记者为敌并不是明智的举动,政教处和学生处的老师只能不断的赔着笑脸,而保卫处的老师则烦燥的走来走去疏散着围观学生。 白雨的身影也在其中。 喻颜还没有挤上前,就听闻前方一阵骚动,她跳起脚来一看,恰好瞄到程月光的一袭白色身影一闪,不由得暗暗叫苦。果然程月光的出现将这次的媒体突袭引至了高潮,所有的记者都朝他涌去,把他围在当中,而相机和摄相机的镜头也纷纷对准了他。 “请问爆料者说的是事实吗?你是靠父亲的关系准备了假作品参加选拔的吗?” “乌子光导演是不是与校方达成了协议内定了你?” “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感想?” “请问……” “有同学爆料说你不学无术,你怎么看?” “……” 所有的问题都聚成了一条嘈杂的河,将程月光包围在其中,而身在这急流中的程月光,却异常的安静。 喻颜不知道该继续挤上前还是应该后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她突然很想哭。 这时政教处的老师似乎接到了上级指令,几个人上前将程月光围在中间,护着他欲冲出记者包围圈,看来要撤离这里。 “请先回答问题!” “我们暂时不接受采访!” 两种声音听起来像在对吵。 “等一等。”一个温和却清楚的声音突然越过这嘈杂的人声,平息了所有的纷争。 第13章8 “我不接受采访,只有几句话要说。”程月光微微抬了抬手,接过了离他最近一个记者手中的话筒,那是本地一家电视台的记者,他立刻招手令他的同事把摄像镜头对准程月光的脸。 老师们显然始料不及,一时间不知该阻止他还是任他去。 “这次《锦夜2》选拔导演助手,程锦学院是本着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和乌导合作的,但是因为我个人的私心,很想得到这个机会,所以花钱请人做了假作品交了上去,没想到真的被乌导选中,我存着侥幸心理,最后却给学校蒙羞,我个人非常惭愧,我愿意接受校方的任何处分。这个过程程锦学院和校方都完全不知情,包括我的父亲,他一度因为相信那是我自己的作品而为我高兴,是我令他失望了。对不起。”程月光微低了头,从喻颜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神,虽然在刚才的推掇中,他的头发稍现凌乱,但他的气质却依然从容而优雅,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波。 他说完这几句后,就把话筒递还给了刚才的记者,伸手拨开了眼前的人群,转身朝主教学楼内走去。 记者群再次沸腾,意欲追着他而去,但这一次,程月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给任何人机会,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决,很快消失在巨大的玻璃门后。 喻颜不确定他是不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她的眼睛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眼泪濡湿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会去恨的人,关键时刻,这个被很多人看不起的花花公子冷静的保护了这个学校,也保护了他或许一直不那么喜欢的父亲。 突然,一个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了喻颜的视线里。 “爱琳娜,你去哪里了?”她追上前一把抓住爱琳娜。 “干嘛?”爱琳娜白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明显一夜没睡。 “你……”喻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固执的抓着爱琳娜的衣袖。 “那边做什么?”爱琳娜没精打彩的扬扬下巴。 喻颜简单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同时观察着爱琳娜的反应。 她发现爱琳娜听完以后,居然一点也没有意外的表情。 “是这样啊……算那个家伙脑袋转得快,这种时候,他一个人担下来反而好点。”爱琳娜肯定似的点点头。 “你就一点都不同情他吗?他平时也是我们的朋友呀!”喻颜气愤。 “他不是自作自受吗?”爱琳娜反问。 “你……”喻颜不认识似的看着爱琳娜,她渐渐松开了手指:“是你去告诉记者的吧?是你吗?” “什么?”爱琳娜一怔。 喻颜痛苦的摇着头,心里的一点点疑问终于不可控制的化成失望的质问。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才告诉你这件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做什么了?”爱琳娜的火气也大了起来:“喻颜你是不是脑袋长毛了?这种事本来就是他们两父子不对,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你怎么不分是非?” “所以你就去告诉记者?让他们丢脸,让学校蒙羞?”喻颜低喊。 “是我又怎么样?你认错我了,不知道吗?”爱琳娜转身就走。 喻颜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心里好像有一团熊熊的火在燃烧,但却不知道该烧向谁。 身后传来叫她名字的熟悉声音。 她回头间,看到白雨关切的脸。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了起来。 第14章1 “什么?你要跟我回家?”拎着的简单行李被程月光轻易的抢在手里,喻颜还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晕乎感中。 自从爆料事件发生后,她和爱琳娜就成了对面不相识的冤家,原本活泼喧闹的宿舍气氛变得沉闷而怪异,所以寒假一到她就急着往家里赶,一刻也不想多呆。 可是没想到程月光居然在公车站堵到了她,死皮赖脸跟着她上了回家的公车。 其实她也知道程月光的处境,上次那件事,虽然他在媒体前一力承担了下来,但是得知此事的乌子光仍然大怒,要与程锦学院中止合作,校方还在周旋中,一时间没有定论。 校长程王也因此而迁怒于程月光,认为如果当初他在媒体前死鸭子嘴硬,绝不承认作假,说不定结果会更好。 父子俩几言不和就又吵翻了。 这次不知道程月光说了什么刺激老头的话,程王居然一气之下把他轰出了家门,还没收了他的信用卡和车钥匙。 所以这一个月来程月光都是住在宿舍里,不过奇怪的是,他和白雨的关系不知何时开始缓和了起来,有几次喻颜去他们宿舍都看到两人在和谐的交谈。 不过程月光就是程月光,没有了车,也没有了钱,自然就不好意思出去约会,寂寞就像苦瓜一样吃得他呲牙咧嘴,但他又不想轻易向程王示弱,于是一到寒假,他就想出了这么个锼主意,跟着就住在本市的喻颜回家去过年。 “这算什么啊!”喻颜哀怨的抱头。 白雨知不知道这家伙的“新年计划”啊?她的心里掠过这样一个疑问。 “说我是你男朋友?我不介意的。”不得不承认,程月光抓着公车吊环也其他人要养眼,引得几个初中女生不断的偷偷议论着,朝他眨着心心眼。 “我介意。”喻颜欲哭无泪。 不过嘴上虽这样说,她的心里还是对程月光存着许多内疚的,尤其他落到现在的境地,似乎与自己不无关系。 所以,虽然嘴上在损他,心里却已经在盘算怎么向老喻和妈妈解释。 不过没想到一切居然很顺利,老喻一眼就认出了程月光是曾经搭过他的怪兽卡车并夸奖过他的车技的那位英俊青年,继而迅速发挥了人老心不老的八卦精神,在内心里用力幻想了一把,是不是因为自己当时救此青年于急迫之中,而之后该青年以身相许爱上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因此成就了宝贝女儿的美满姻缘? 一念至此,他自然激动万分,差点又拉着程月光开始讲述他那通“一切皆有可能”的人生信条。 而喻颜的妈妈看着眼前彬彬有礼容貌出众气质非凡的年轻人,自然也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愉快,虽然喻颜一再解释只是同校师兄,但妈妈已经自动理解为女儿年轻害羞不愿挑明,当下摆出了心知肚明的态度,热情而周到的张罗起来。 久经情场的程月光在老两口的炽热目光下也很快适应,三个人自说自话的开开心心打成一片,倒是主角喻颜成了多余摆设,只能蹲到墙角兀自画圈圈。 喻颜家的房子原本是某老厂区的旧宿舍,房间面积不大,倒也被喻颜的妈妈收拾得干净整洁,程月光来后,老两口把女儿的卧室专门腾给了他睡,喻颜跟着妈妈住主卧,而老喻就睡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没过两天,各处就开始零零星星的响起放假后的孩童们点鞭炮的声音,新年就急匆匆的来到了。 年三十的前一天,老喻夫妇再次和程月光确认了他会在此过年后,就开始包新年饺子,往年喻颜的妈妈总会提前把饺子包好,留待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吃,今年有了程月光,喻妈妈竟然超水平发挥一口气准备了几种新口味饺子,四个人提前一天就开始以饺子为食,虽然老喻和喻颜都表示了轻微抗议,但从未尝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新式饺子的程月光却吃得滋滋有味眉开眼笑,把喻妈妈乐得打心眼里对这个“准女婿”满足了意。 对于程月光来说,在喻颜家住的这几天是他人生中难得的经历。 他有时候会和喻妈妈一起去买菜,有时会和喻颜坐在唯一一台电视机前抢台看,有时和老喻下几盘象棋,有一次他甚至和邻居的半大小子一起放了半天冲天炮。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而放松过。 住在这里的人,甚至连报纸也看得不多,没有人谈论程锦学院不久前的那桩新闻,也没有人认得他是程王欧锦的儿子,他每做一件小事,似乎都会轻易受到喻爸喻妈甚至那些街边老人的夸奖,劣质的香烟多吸几口后,也不再那么难入口。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他会恍惚的想,真是奇妙的经历。 不知道妈妈怎样了,有没有想他,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手机,也许是一时赌气,也许是蓄意已久,他一直在期待一个逃离喘息的机会。 而小星呢?小星有没有在继续实现他的计划?小星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这个哥哥操心,他永远是最好的。 有时候脑海里会突然跳出自己的生日来,那是小星密码箱的密码。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小星会用他的生日做密码。 太多太多想不明白的问题,渐渐伴他入眠。 隔壁喻颜和妈妈的对话声隐隐传来一点点,在这似乎快要下起雪的黑夜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与温暖。 然而大年三十一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却将他的逃离计划划上了尾声。 当他揉着眼睛蓬乱着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张旧沙发上端着茶杯的妈妈,喻颜和她妈妈正陪着欧锦聊什么,而老喻则远远的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看到程月光走出来,老喻立刻站起身来招呼他。 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要被妈妈带回家过年了。 程月光走到欧锦身边叫了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 第14章2 之前喻颜一直没有向父母说过程月光的家庭,刻意避免提起他是校长的儿子,因此老喻夫妇并不知道真相,而今欧锦突然上门自我介绍拨开云雾,夫妇俩不禁手足无措,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老喻,平时也算豪爽大方,此刻竟然不敢正视欧锦,一找到机会就躲进厨房倒茶,令欧锦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拉着程月光的手微微叹气。 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居然赌气想在外面过年,难得小星今年也在家,一家人怎能不团聚呢?况且乌子光那件事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闹到父子反目。 她放任他玩了几天,直到今天大年三十,他仍然没有自己回来的迹象,她只好找上门来。 然而她这次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 她又叹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那间狭小的厨房入口。 程月光进卧室收拾东西,喻颜也跟了进去,其实他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不过是拖延点时间罢了。 她拉出一个笑脸。 “你妈亲自来接你,回去后一定可以解禁了,等拿到信用卡和车钥匙,你的自由生活又可以恢复了,可喜可贺!” 程月光也微微一笑。 回到他以前的生活确实是迟早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担心。 只是,这生活了几天的地方,竟令他生出几丝留恋来。 他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一丝离愁,恢复了他洒脱自若的表情。 “回校以后请你们全宿舍吃大餐——实在不行,我以身相许。” “算了吧你!”喻颜朝他挥了挥爪子。 而在喻颜家门口不远处的马路边,欧锦和老喻正站在欧锦开来的白色小车边聊着什么。 两个人都面对着马路,只看到背影。 老喻依然深深的低着头,似乎不愿意多看欧锦一眼,而欧锦似乎在急急的说着什么,看肩膀的微微抽动频率,似乎有些激动。 从房里出来的喻颜突然心里一动,脑袋里有什么久远的记忆似乎轻轻扯了扯,引起一阵剧痛。 一种本能使她极力放轻了脚步,慢慢的朝那两人接近。 欧锦似乎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零星不断响起的新年鞭炮声也很好的分散了人的注意力,喻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们却毫无察觉。 依稀能听到欧锦的话语。 似乎总是她一个人在说。 “我本也不想过来,怕你为难,只是怎么想都不放心,还是想来见你一面……” “……你还是不能放弃……” “小颜应该不知道特招的事……我在学校没和她说过话……” “如果不是你……你老多了,那年开的士的时候……” “嗯,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你一定要……” 依稀有哽咽的声音。 喻颜的脑袋里,那根弦越绷越紧,熟悉的刺痛感仿佛要穿透她的大脑,她就快要摇摇欲坠的倒下,或者抱着头大声喊叫。 但是这时候,她听到了程月光的声音,还有妈妈的声音。 “把这些饺子带上,都是你喜欢吃的!” “谢谢阿姨……” 喻颜条件反射般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边对话边走出房间的两个人跑去。 与此同时,老喻和欧锦也已经转过身来。 他们一个眼眶微红,一个表情僵硬。 然而喻颜的妈妈只顾着和她的“准女婿”道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当欧锦的小车缓缓驶出他们的视线,老喻突然胃部一阵剧痛,他慢慢的捂着痛处弯下了腰,额头上迅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喻颜的妈妈一把扶住了他。 “老毛病又犯了?快回去捂热水袋!喻颜呢?这孩子怎么不见了?” 喻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房门。 喻颜紧靠着关闭的房门,任由自己的身体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无力的滑下去,最终倒在地上,她甚至不想再多挣扎一下。 剧烈的头痛已经淹没了她,她把额角狠狠的顶在墙壁上,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 自从那一年,老喻外遇差点导致离婚,喻颜也因此而遭遇了车祸后,这毛病就一直跟随着她,只要情绪不稳定或受到刺激时就会发作。 尤其是当她回想起那些往事时,疼痛一定会如期而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否是一种心疾。 那段往事几乎毁灭了她的人生,也几乎毁灭了她父母的人生。 虽然后来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然而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仍然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已经丢失。 她努力去忘记,不敢触及,却无法不触及。 无法凭自己的力量考上理想的学校,最后被特招进程锦,也是这件事的后遗症之一吧? 然而,自己终是奇迹般的圆了梦。 只是到今天才知道,这梦圆得竟是如此荒唐。 什么校长夫妇无意间打赌,什么命运的棋子,看似玩笑的背后,隐藏的是令人齿冷的真相。 自己忠厚老实的父亲竟然与美丽优雅校长夫人欧锦是旧识,而听欧锦那些只字片语,他们显然不是泛泛之交。 他们会有什么关系?这样不相称的两个人,难道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往? 但那无论如何不可能……喻颜曾无数次听妈妈说过与爸爸相识的经过以及他们的年轻时代,可以肯定那时候的老喻绝对不可能认识欧锦。 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老喻开的士的时候……是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如惊雷般牵动了喻颜最敏感的神经,令她剧痛不止。 老喻只在下岗初期开过一阵的士,而在那不久后,就爆出了他的外遇事件,被他以前的同事老董看到他和一个美丽女人去酒店开房,直接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 至始至终,在这场家庭风波里,那个与老喻开过房的女人都没有出现,她好象只存在于老董的八卦里和老喻的抱头叹气中,在那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老喻当年的外遇对象,会是欧锦? 这样的想象令喻颜连寒毛几乎也倒竖起来。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进入这所梦想中的学校,她得以减免学费,她现在所经历的种种,都是老喻和欧锦安排的? 不,不能再想了,脑袋已经要裂开了。 第14章3 多年前的那桩事故,已经成了她心里最深处的硬刺,不能拔也不能碰,而今,真相仿佛呼之欲出,她却没有勇气面对。 她宁愿什么也不曾听到,快快乐乐的吃着妈妈的饺子,假装忘记了所有的事,夸奖着老喻的高超车技,听他讲很冷很冷的笑话,没心没肺的生活下去。 是的,她要躲起来,她要找一个地方忘掉今天所听到看到的一切,她要压抑住自己荒唐的好奇心,绝不让妈妈和老喻发现任何异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一念至此,她试图站起来,眼光却瞄到了床底下积了很厚的灰尘的一只旅行箱。 那是老喻年轻时候的宝贵。 她突然觉得她也许需要一次旅行。 长到这么大,她人生的第一次单独旅行。 悄悄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初一开始,来程家拜年的各种关系户就会逐渐多起来,今年也不例外。 程王欧锦夫妇忙着接待各方客人,大大的客厅里难得出现几天热闹的景象。 天空里已经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带着冷气飘进窗子里,转眼就融化在了温暖的室内。 程星索听着楼下传来的人声,微微眯了眼睛,他把双手拢在大大的棉衣口袋里,对着纷飞的雪景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气。 他的肤色本来就像欧锦一样白皙,再加上此刻把脸缩在大大的黑色领口里,愈发显得晶莹。 上次失踪事件之后,家人一直追问他归来的真相,但因为答应了胡蓝蓝的原因,他始终没有开口。 而胡蓝蓝自那以后,也似乎变了许多,经常神情恍惚,又时而有些神经质的敏感。 她告诉他,已经办理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留学手续,一个月后预计就将启程。 她就读的学校,与他在美国就读的学校同在一个州,距离不远,他知道她是刻意而为之。 她盼望与他一起远离这块土地,或许永远不再回来。 只是,有些事情没有结束前,谁也没有资格做梦。 不用太久,已经很近了。 他忽然对着窗外漫天的雪花绽出了一个灿烂而魅惑的笑容,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穿着灰色毛衣的程月光出现在门口,他轻轻把门关上,把楼下的人声隔绝在外,然后走到了正回头安静的看着他的弟弟身边。 “雪很大。”程月光说。窗边因为飘进来的雪花而濡湿了一片,星索的棉衣上也有不少雪渍。 程月光微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把星索拉离窗边,另一只手把窗子关上。 “不要这样开着窗,你容易感冒。” 程星索偏了偏头,没有反对,兄弟俩都隔着已经模糊的窗玻璃看着窗外,心里却分明各自在想着心事。 “过完年后,你就要回学校了?”还是程月光再次打破了沉默。 程星索微微点头:“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前阵耽误很多。” “哦。”应了一声后,似乎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两兄弟一时无语。 似乎看穿了程月光的表情,程星索微微一笑。 “你有话要问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充满笃定的气息。 “嗯。”程月光索性直言:“那天,我看了你密码箱里的东西。” 他观察着星索的表情,然而,却没有看到他预料中的愤怒或惊讶。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方寸大乱吗?或许没有吧。他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知道。”程星索说:“你把那两个本子放回去的时候,位置不对。” 原来如此。 程月光暗暗惊心于他的细致,然而对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又心生不满。 “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是爸妈?”他哼一声。 “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程月光的恼怒在上升。 “好吧,那你告诉我,那两个本子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本子都是日记……一个是胡蓝蓝用来引诱爸的假日记,一个是胡蓝蓝的姐姐胡青青小学时代的日记。”程星索似乎毫无遮掩的想法,一一向他道来。 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令程月光目瞪口呆。 原来多年前他们的母亲欧锦曾经做下过那样的事情,而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这个世界根本不会他们兄弟俩。她做下的那件事,目击者是一个年幼的小学生,这小学生把这件事记在了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里,多年后变成了她的妹妹用来勒索的工具。 而她的妹妹,正是自己的前女友胡蓝蓝,她写了一本假的爱情日记,打动了他父亲那颗老树之心,差点毁了他的家,成了他的后妈。 而这一切从星索的嘴里缓缓说出,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那么荒诞却又那么轻松。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怪不得父母最近关系突然变好了,但眉眼间又总是有着隐隐忧色;怪不得星索会突然被绑架又突然回来而且什么也不肯说……这个家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是个外人吗? 一种心痛的感觉弥漫上来。 “你说胡蓝蓝,她勒索爸爸一千万?她是不是疯了?”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双小动物一样黑亮的大眼睛,那里面有着欲望的火焰,他突然觉得她是能够做出这样疯狂冒险的事来的。 程星索没说话。 “她凭什么……就凭那本小学生日记?那日记怎么在你手上?”无数的疑团涌了上来。 “你拿到了她要挟爸妈的证据,怎么不告诉爸妈,让他们干着急?他们难道现在还在筹钱?” 程星索似乎没打算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微微耸了耸肩。 “胡蓝蓝……你对她……她对你……难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这念头太可怕,令大脑本已一片混乱的程月光一下子难以适应,竟然不知用什么句子表达才合适。 星索难道也和胡蓝蓝有了某种联系?那怎么可能! 联想起星索失踪那两天,父亲似乎就是打电话质问胡蓝蓝后,暂停了报案的想法,那之后父亲虽然一直犹如困兽,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星索平安回来。 第14章4 这说明了什么?!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星索。 星索却轻轻的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温暖的感觉,但那美丽的面孔却有着令人迷惑的气息在飘移,乌黑的眼瞳深如点墨。 他把两只手交叠着,轻轻放在程月光的手背上。 一种皮肤特有的冰凉触感从他的手掌间传来,程月光轻轻一颤。 “哥。”这是星索失踪归来后第一次唤他:“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在那以前,你要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对爸妈说……好吗?” “你和她……你告诉我,这不可能,是吧?你告诉我。”程月光已经顾不得其他,此刻他方寸大乱,只想证明他心中所想的可怕念头不会成真。 程星索又笑了。 这一次,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而可爱。 “这不可能,哥,当然不可能。”他说。 那个女人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将失去所有。 新年过后不久,程王夫妇决定一起回一趟欧锦的老家,地方并不远,就在邻市的某小镇,开车约四小时左右即到,因为程月光去年已经去过一次,再加上心事重重,这次就不再随行,倒是星索顺从的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决定一同前去住几天。 整个新年,一家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过胡蓝蓝的事,虽然程月光从父母偶尔的低声交谈里仍然知道胡蓝蓝的逼迫越来越急,但他也看出,父母更加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星索与胡蓝蓝的关系。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这也是程王夫妇这次要带星索避开一阵的原因,他们想试探一下胡蓝蓝的反应。 这个女人是盛开在他们家庭间的一朵毒花。 而星索是他们的天空里最亮的星星。 如果胡蓝蓝胆敢妄想对星索有什么不利,他们就是宁为玉碎也要让她清醒。 送走父母后刚回到家,程月光就发现自家门口站了一个人,远远看去居然像是喻颜。 他赶上前一看还真是喻颜,只是不知道为何几天不见她好像消瘦了不少,神色也有些萎靡,看到他时勉强笑了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看似挺大的旅行包。 “你这是干嘛去?”程月光有些奇怪的问。 他看出喻颜有些不对劲。 “我……你妈在不在家?”喻颜答非所问。 “你找我妈干嘛?她不在家,和我爸我弟回老家去了。”程月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哦。”听到欧锦不在,喻颜突然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懈了下来,心里变得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轻松,还是不甘,或是庆幸。 “你找我妈有事?先进来吧!”程月光伸手想取下她肩上的大包,她却急忙躲开。 “我……我爸年三十那天就病了,昨天才出院。”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病?”程月光大吃一惊,看来这个年她都没有过好。 “胃出血……”喻颜的头低了下去:“你妈不在,那我不进去了,我先走了。” “别呀!我妈不在不是有我在嘛!”程月光试图逗她,但她好像不怎么领情。 “要不我打我妈手机?”他说。 “不不不。”喻颜慌忙摇手:“以后再说,别打,我走了。” 她撒腿就跑,程月光一把抓住她。 “你这是去哪?” “我……回家啊。”喻颜讷讷地道。 “你当我智商低啊,别告诉我你提前开学,也别告诉我你回自己家,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一个人去旅次游。”喻颜索性招了,反正被发现后,总要有个人知道她的去向吧。 她说了一个地名,是个全国知名的旅游小镇。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离家出走啊……得了吧,这种幼稚的事我初中的时候就干过了,去吧去吧,记得开学前回来,万一被人贩子拐去深山做人家媳妇,可要任劳任怨。”程月光讲冷笑话的水平都快赶上老喻了。 想到老喻,喻颜的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爸爸,对不起,我就是想一个人在外面走几天,看一看这个世界,想一想自己的人生。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有了程月光的支持,一切进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于是,待老喻夫妇发现女儿留下的信时,喻颜已经在火车上前进了几个小时了。 月朗星明,田野里特有的清香伴着丝丝不远处的山间吹过来的风,钻进了程王的鼻孔,他不禁紧了紧羽绒服,揉了揉有些痒的鼻孔。 这是欧锦妈妈的老家,她的外婆在这里把她带大,七岁上学时才送回城里。 而当初当欧锦全家都反对她嫁给自己时,是欧锦拉着他跑回了这里,向着纯朴的外婆跪下,请求她的祝福。外婆是在他们的婚礼前唯一祝福过他们的女方长辈。 当然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将他们视为天生一对,赞美之词如鲜花盛开在他们的生活四周,然而这个地方和那个已经在几年前过世的老人,对他们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外婆过世后欧锦就一直雇用周围可靠的乡邻定时收拾老屋,她的外公在她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辞世,外婆一个人孤单的过了之后的几十年,她有着博大的温柔,也有着固执的坚守。 这是一个让人尊敬的老人。 这次他们心照不宣的回老屋来住几天,也许也是为了前一阵差点闹到离婚的那件事吧,还有他们这几年来越走越远的错路。 虽然是深冬,然而黄土地特有的味道却仍然闻起来令人安心,程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田梗上的欧锦,她果然是一个人出来看月亮了。 这是她少女时代就有的习惯。 程王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半夜醒来人都不见了。”他看似埋怨,语气却是温柔的。 “嗯。”欧锦没有接这个话题,却伸手朝月亮比划了几下:“这里的月亮,和那一年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程王知道她是说那一年一无所有的他们来到这里请求外婆帮助的时候,得到了外婆的祝福,他们那夜就是这样相拥在山间,对着月亮诉说了一夜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 第14章5 “可是我们却变了太多。”程王的语气里也充满了苦涩和迷茫。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想说。”欧锦缓缓的低下头,幽幽地说:“那时候,如果不知道你会继承叔叔遗产的事,我还是会和你结婚的。” 程王一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起涌来。 欧锦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说,谁也不会相信。可我那时候真的已经下了决心,要跟你在一起……也许我不该知道你叔叔的事,那样的话,也许我们现在反而会更加幸福吧,像最开始那几年一样。可是人的欲望啊,它总是在给人生设置陷井……” 程王一开口,竟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也没有资格怪你……你爱上我,我一直很感激……” 欧锦的眼角有亮晶晶的泪光闪动,她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程王的脸,这张她曾经痴心爱过而今仍然依恋的脸,它已经苍老,可是那些皱纹,她还是想亲手数清。 “可是感激久了,就慢慢变成了一种自卑,在我没有成功的那几年,我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恐慌,我怕我最终还是不能给你幸福,最终还是耽误了你,所有人都那么说我,我也慢慢相信了。”也许是旧时的场景触动了记忆,程王也慢慢的激动起来,说出了他从未说出的心里话:“后来成功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你的时候,那种自卑感却总是无法去除,我小心翼翼,有时候觉得你就是我的女神,是你在指点着我前进的方向,你那么强大那么完美,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也不需要我的爱怜,我口口声声说要给你幸福,可是我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面努力……再后来,我迷恋上了在那些外面的女人身上寻找一种征服感和存在感,像吸毒一样,我上了瘾。”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沉重的脑袋猛的抵在了膝盖上,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年轻的时候有过的正直,梦想,抱负,都渐渐离我远去……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一个市侩而恶俗的男人……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突然发现,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愿失去和我相守相伴了这么多年的你,还有我们的家。” 他抬起头一把抓住欧锦的手,把它们按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潮湿和心里的悸动:“我们还有机会把我们的家修复好是不是?我们一起试试……” 他的声音渐低,然而欧锦却听得那么清楚。 她眼角的眼泪成串的落下。 而在老屋的一间偏房里,程星索用一种很舒适的姿势躺在床上,他饶有兴趣的举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正无声的闪动着,显示着有电话进入。 那个名字是“蓝子”。 但程星索却始终没有按下接听键,他只是像在看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盯着那个闪动的名字,任它绝望的闪了许久,最后终于平静。 可是没过一分钟,屏幕再次闪动起来。 仍然是那个名字。 再过了一会儿,显示有短信进入。 “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哪里?求你接电话,不要逼疯我……” “小星,求你……” 收件箱满。 电量不足。 程星索翻身下床,找出充电器把手机插好,放在桌上。 他再次爬上床躺下,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即将进入睡眠。 而开着机被充电的手机,一直在绝望的不断的闪动着。 它已经这样闪动了三天三夜。 手机的主人始终没有把电话接起来。 “你说什么?!”程月光不可置信的看着拦住他的车的胡蓝蓝,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他家门外。 她看上去竟然前所未有的狼狈失态,原本的明丽自信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画上一个淡妆,苍白的脸色和脱了皮的嘴唇使她看上去和不久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来不及询问,胡蓝蓝接下来的言语却令他有如遭遇雷击。 “你找小星?你要找小星?”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小星在哪里……我一定要见他,求求你。”胡蓝蓝死死抓住程月光的衣袖,仿佛一松手,她全部的希望就会失去。 从王一山那里回来后,她就觉得自己成了只剩一口气的游魂,这最后的一口气,只赖于程星索给予的温柔。 他承诺会陪她去看彩虹天堂。 至于那一千万,只有得到它,她才能够在那个彩虹落下的地方安然生活下去,躲开所有了解她过去的人,给自己建筑一个可以逃避的童话堡垒。 就在她做最后的努力时,她没有想到,程星索会突然消失不见。 前一天入睡前,还在电话里甜蜜私语的人,第二天突然就不接电话,无论打多少次,无论发多少短信,都如同石沉大海。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它始终不紧不慢的响着铃声,从未关机。她不停的打着,一开始是一小时一次,到后来变成了什么都不做,只披头散发的坐在地板上疯狂按着手机。 她知道自己疯了。 她真的疯了。 过了第三天,她终于彻底崩溃,什么后果,什么一千万,什么父子乱伦,什么生死地狱……在她的心里眼里,只剩下一个名字,程星索。 她要见他,她要见他,她要见他。 如果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会死去,一定会。 她只能来求程月光。 “你……你什么时候认识小星?”程月光震惊得不能自己。 胡蓝蓝失神的摇着头:“你告诉我,小星去哪里了,程星索,他去哪里了……” 程月光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胡蓝蓝!你清醒一点,小星他不在家!” “什么?”胡蓝蓝闻名抬头:“他不在家?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 第14章6 她终于如狂风过境般丢弃了全部的盔甲,抓着他衣袖的手指慢慢松开,一点点滑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显示出一个年轻女孩的本性,为了所爱的男人仪态尽失,再无心机。 然而,她的悲伤是来得太早还是太晚? “你又勾引星索?!”程月光风度再好,此刻也禁不住怒火中烧,丧失理智,他一把抓住胡蓝蓝的衣服,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面对自己。 “不不。”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勾引这个词,胡蓝蓝竟出奇的慌乱,她连连摇头:“我没有……小星是爱我的,我也爱他,我们是相爱的……” 她泣不成声,听在程月光耳中,却无异于致命的重击。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星索真的与胡蓝蓝有了纠葛。 他颤抖着扬起另一只手来,用劲全身力气扇向胡蓝蓝苍白如纸的脸! 啪的一声,声音之响,令两个人都愣住了。 胡蓝蓝也随着这股大力而摔倒在地,脸颊在短时间内红肿突现。 程月光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颤抖与绝望。 他原本是一个极其优雅的男子,对女性尤其温柔礼貌,即使是胡蓝蓝在火锅店羞辱他的那一幕,他也没有过一句愠怒的话让她难堪。 如果不是把他逼到了极致,他怎么会向她一个弱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胡蓝蓝,你怎么可以这样犯贱!” 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走到车的另一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掏出手机来。 “妈,你和爸马上带着小星回来吧,嗯,出事了。” 胡蓝蓝坐在程家客厅的沙发上,她把双手紧紧捂在自己并紧的膝头,头微垂着,长长的卷发从她的脸颊两边凌乱的垂了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几个小时了,程月光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石化成了雕像。 但是他没有出声和她说一句话。 他疲惫得什么也不想再问,他现在甚至连自嘲的笑一笑也无法做到,他现在只等着该回来的人都回来,面对这该面对的混乱的一切。 无论是生是死,都应该有个结束。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不然,先疯掉的人一定是他。 从家乡小村回到这里,开车大概要四个小时,看看墙上的钟,也差不多快到了。 他刚这样想着,就听到屋外传来了熟悉的喇叭声。 他们果然是即刻启程。 与此同时,胡蓝蓝也如梦初醒般猛的抬起头来。 一阵来自全身的剧烈疼痛和麻木感令她几乎晕过去。 她保持一个姿势实在太久了,久得忘记了时间。 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始终都是那个人,那个披着午后的冬日阳光,出现在门口的黑衣少年。 他微低着头,双手插在棉衣的大口袋里,厚厚的灰色围巾像柔软的云朵一样围在他的脖子上,他如同花朵一样美丽的脸庞看上去波澜不惊,抬起眼的时候,那乌黑的瞳孔瞬间令阳光也似乎失色。 他是跟在程王欧锦夫妇身后慢慢踱进来的,然后他看到客厅的人后,微微笑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笑容有着融化冰雪的力量,而多少次,他对她这样笑着,令她忘记了过去,只想到未来。 她终于见到他了。 她颤抖着,一时间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然而,那个人却是朝着迎上前的程月光轻声唤道:“哥。” 他的笑容,他的目光,无视的穿过她,如同她是不存在的空气。 而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声音也高声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 “怎么回事?!” 是程王和欧锦。 他们看到了胡蓝蓝,如见鬼魅。 “你是说,你们早就都知道那件事了?”欧锦几乎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程月光竟然说,他和星索都已经知道了胡蓝蓝用过去的事要挟要钱的事,索性大家把事情公开谈。 那她的儿子们,也知道她做过的那件错事了吗? 他们会怎样看她?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胡蓝蓝,现在大家都在这里,那件事情,你还是放弃吧,我明白的告诉你,你的证据也已经在星索手上,你姐姐的那本日记。”程月光对胡蓝蓝说。 胡蓝蓝一震。 从刚才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痴痴的跟随着程星索的身影,似乎外界发生的事情,程月光和欧锦的对话,什么都与她无关。 然而她看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看她,不,他的目光其实几次都掠过了她的脸,然而那目光平静而陌生,冷淡而疏离,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怎么可能认错,那个让她刻骨铭心万劫不复的人?她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她的心里有着千言万语,然而她似乎又什么都不敢问出口。 她隐隐的感到,她正站在一个可怕的黑洞前,它冒着彻骨的寒气,朝她冷笑着张开巨口。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是再次失忆了吗?难道他忘记了她? 可是,程月光说什么?姐姐的那本日记?星索知道那本日记? 可日记不是一直在她的住处吗?开始她收在程王买给她的小公寓里,后来搬回宿舍,就带回了宿舍。 “那本日记,在你那?”欧锦大吃一惊。 “嗯?嗯。”程星索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他的嘴角始终是冷淡的,颀长的身体倚在楼梯扶手上,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划着。 “你叫我们回来是怎么回事?”程王在一片混乱中试图抓重头戏。 “她……说和小星在谈恋爱,她要见小星。”程月光避开父亲的目光。 他始终无法释怀和面对自己与父亲拥有过同一个女人这个事实。 尤其现在,还加上星索。 “你,你说什么!”同时发出惊叫的是程王和欧锦。 程王赤红着双目看着程星索。 胡蓝蓝恰在巧时有些恍惚的上前一步,向着程星索的方向。 第14章7 她终于唤出了口:“小星……” 她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要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她不想了解真相,她就是个傻子,爱情的傻子,只要程星索认出她,只要程星索再朝她笑一笑,她就再也不想了解自己是站在悬崖边,还是深入了地狱里。 “小星,我是蓝子啊,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她完全无视程王暴起的青筋和欧锦失态扑过来的身影,只一心一意的盯着那个人,用做梦一样温柔的声音求他。 程月光拼命抱住疯狂的欧锦,他大喝一声:“程星索!”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弟弟,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愤怒。 程星索没有回避胡蓝蓝的视线,只是当她急切的伸手想抓住他的手时,他微微侧身,皱了一下眉头。 胡蓝蓝呆若木鸡,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他明显的不愿意让她碰到他! 他真的忘记了她! 她眼前一黑,就要倒下。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个轻柔却清楚的声音响起:“胡蓝蓝,你好。” 胡蓝蓝,你好。 冰冷而疏离的声音,如同初见。 他终于开口叫她,他终于给予她回应。 然而,那比他不出声更加残忍。 她不敢相信的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脸,她用自己也觉得怪异的声调问:“小星……你,你记得我?” 程星索的眼里清楚的闪过一片寒意。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我当然记得你,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也是我爸爸的情人。” 他充满失望的笑起来。 那笑声那么清越温柔,如同用羽毛织成的幻梦,然而他的表情,他的眼神,说出来的话,却是千万把利剑。 那些早已暗暗谋划,淬过剧毒的剑。 “胡蓝蓝,我该怎么记住你?你一直在骗我,就像骗我哥和我爸一样,是吗?” 冬日午后的阳光,在少年如樱花雨般轻柔的语声里,渐渐失去了它本来的暖色,灰暗渐现。 诡异的安静。 “不是!不是这样!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呀!”胡蓝蓝拼命的摇头,她似乎在看到他在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他露出那样厌恶的表情,他甚至不愿意回一回头。 可是,她能为自己怎么解释? 不是没有想过会对质的一天,只是无路可走。 她无路可走。 她拼命的摇头,摇到疯狂,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在空气里划过无数亮晶晶的悲伤,她想请求他听一听她的心,可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开口就像是说谎。 “因为爱我所以敲诈我爸我妈?因为爱我所以不告诉我你做过我哥的女朋友?因为爱我所以不再爱我爸了?”他问。 “不,不是这样……”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和她的生命一样渐渐流走。 程王怒吼:“星索!” 程星索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或看到其他人的失态。 “你先回去吧,我要静一静,想好后再会联系你。”他似乎不忍般背转了身体,不再看胡蓝蓝。 然而他渐软的语气却令胡蓝蓝生出一种错觉,他似乎仍在为她心痛,他也真的动了感情不是吗?爱情里原本没有理由可辩不是吗?他还会体谅她吗? 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掬泡沫也会一厢情愿的将它当作浮木,她的心里又输入了一丝希望。 “我等你……”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这三个字,但她知道现在暂时离开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似游魂般缓缓的飘向门口。 所有人都好象在这一刻就要爆发,然而就在这时,程星索却又转过了身来,迅速朝他的家人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的嘴角分明挂着奇异的笑容,定定的嘲讽的看着胡蓝蓝的背影,哪里像是为情所伤的样子,分明是一个残忍的猎人,对猎物在做最后的审视。 他胜券在握,毫无意外。 大家都愣住了。 胡蓝蓝当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摇晃着,强撑着,挺着最后一口气,就那样消失在了门口。 很久以后,程月光想起那一幕,感觉那天胡蓝蓝消失的身影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那分明是无声的悲凉的电影。 古镇凤凰。 飘着雨的初春,不是最好的旅游季节,因此客栈有些空。 喻颜坐在吊脚楼上看着脚下缓缓流过的沱江水,一只只竹阀悠然的轻盈的在水雾里穿梭,仿佛不受时间约束的精灵,将人的心情拉得悠远而闲适。 来到这座梦中的小镇已经两天了,因为带的钱有限,再加上怕老喻和妈妈担心,明天就是回程的日子了。 两天的时间,她独自漫步在这个美丽的小镇里,和客栈的大娘一起剪纸,吃甜甜辣辣的姜糖,晚上在木格子窗口边坐着的时候,会哼着很熟的歌曲,让自己在这慵懒的气氛里渐渐入睡。 这两天的时间里,她一直没有把手机开机,她已经在留下的字条里告诉了父母她的归期,除此之外,她希望她能够保持相对的自由。 然而心里的牵挂与思念渐深。 想得最多的是老喻。 从她有记忆时开始,老喻就是一个很操劳却所得不多的男人,然而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他把女儿当成公主一样尽自己所能去疼爱,让她拥有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或许奠定了她现在阳光乐观心理的坚实基础吧。 记得她上小学时的某一年,家里的经济拮据到了很严重的程度,然而正是长身体的孩子,嘴馋得常常抱怨,不懂事的想要父母给予更多。 她还记得自己满地打滚嚷着要吃螃蟹的情形,因为在某个家境富裕的同学家做功课时看到了她们家的丰盛晚餐。 妈妈几次扬起手要打她,却总是被老喻阻止,于是她更加无赖起来。 螃蟹当然是没有的,那时候,吃螃蟹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何况她们家已经在为她下学期的学费犯愁。 但老喻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一早,喻颜起床后发现妈妈正满街找爸爸,爸爸半夜不见了。 第15章1 她还记得妈妈那惨白的脸色,她吓哭了。 那时候有过邻居一个孩子家因为钱的问题而闹到离婚的先例。 她亲眼看到那个原本很调皮的同龄男孩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爸爸离婚后迅速离开了这个城市,没有了踪影,而他的妈妈变得更加暴躁,每天打骂他,他开始还躲,后来就变得呆滞了。 她以为自己的不懂事把爸爸逼走了。 母女俩一个发呆一个哭,折腾了一早上,太阳升到老高的时候,一身腥气的老喻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入。 他凌晨三点就跑去城郊的批发市场批发螃蟹,然后趁早挑到那些高档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去卖,生意非常好,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新的解决困难的方法。 他留了两只最大的螃蟹给女儿蒸着吃,但是已经哭到嗓子嘶哑的喻颜,却在那一次终于明白了她有多爱她的爸爸。 她把香喷喷的螃蟹笨拙的一点点剥开,硬往老喻嘴里塞,塞得他差点鼻涕眼泪一起喷出来,看得妈妈也笑了。 想到往事,喻颜的嘴角不经意的弯了起来。 老喻现在在做什么呢?胃出血一定很疼吧?看他疼起来满脸流汗的样子,喻颜的心也揪成了一团,不知道出院后会不会复发呢? 其实,她已经原谅老喻了,无论是过去那件事,还是发现他和欧锦的秘密,她对他,都没有恨过。 她清楚的知道她只是太爱。 太爱她的爸爸,把他当成生命中的明灯一样去仰视,害怕他也会有阴影,也会有黯淡。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矛盾的心情,她如此想念着老喻,却又如此害怕面对他的眼睛。 那双对她满是怜爱,包容,鼓励,赞美的眼睛。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又爬上了眼角。 第四天一早,当她背着旅行包走出客栈时,她的肩突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顿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穿着灰色羽绒服的年轻男孩,在清晨的薄雾里朝她微笑着,说:“好巧。” 竟然是白雨! 喻颜的心狂跳起来。 她简直不知道该回应怎样的表情,她只得说:“是呀,这么巧。” 白雨笑,看着她的眼睛很亮:“原来你也在这里。” 喻颜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 《原来你也在这里》,她最喜欢的歌,那次艺术节过后所有学生会成员和参与义工一起相约去ktv唱了一回歌,她唱的就是这首。 她的歌唱得不错,但是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唱,唱的时候她一直不敢看向人群,只盯着屏幕,然而仍然可以感觉到一道专注的目光始终追随。 她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白雨轻咳一声:“其实我很虚伪,我不应该说好巧,因为一点都不巧。” 喻颜惊讶的啊了一声。 白雨挠了挠头,他这个动作看上去很是稚气,和他平时稳重的形象很是冲突。 “因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已经在镇上打听了你一天了。”他说。 喻颜的嘴巴再次张成了圆形。 她这个表情在白雨看来实在有点……可爱。 他白净的面庞也悄悄的热了。 而喻颜,已经完全失语了。 坐在回b市的火车上,喻颜仍然不敢相信白雨是来找她的这个现实,她没敢再提起这个话题。 白雨也没提。 他只是淡定的和喻颜一起踏上了归程。 坐在火车上,他开始问起喻颜这次离家的原因,喻颜一一回答。 在他的面前,她似乎总是这样的不设防,白雨暗暗感动。 但她还是避开了欧锦的这一节,只是说明了她对父亲的困惑。 她紧紧皱眉的苦恼样子令白雨生出几分怜爱。 这个女孩,有着一种阳光一样的力量,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会让人觉得非常安心和舒适,而她一旦不在,便会令人感觉日子连同连绵阴雨天,总有些烦闷与不安。 原来在阳光的深处,也有着这样的阴影。 他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的把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喻颜全身一震,几乎瞬间惊慌失措的想要躲开,但白雨却加重了一点力道,令她知道他的决心。 他像一个温和的兄长一样慢慢的对她说:“一个人,无论多么优秀和坚强,都会有软弱和想放弃的时候,但是最关键的是结果,他到底有没有放弃。” 他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爸爸隐瞒了什么,可是有一点你是确认的,他爱你,也爱你的妈妈,他一直在用全力守护着这个家,这点不够吗?” 喻颜张了张嘴,她的眼前闪过老喻那张爬满了皱纹的笑脸。 “如果你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烦恼了。”白雨说。 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当然是爸爸一直不离不弃的守护着这个家,陪伴着她长大,陪着妈妈到老…… 喻颜的心里忽然一松。 她不知道为什么白雨几句简单的话会让她有如此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山谷里云雾散开,压抑的心情一扫而光。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得到释放,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呼啦啦的往家里飞。 是啊,其实一直放不下的不是别人,恰好是她自己,她一直对多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怀,也许潜意识里甚至认为老喻毁了自己的人生,但她却从来没有为老喻想过一点点,也没有把他为她付出的一切好好珍惜。 她只看到了老喻偶尔的软弱与失败。 她现在只想赶快看到老喻和妈妈,再不去探究欧锦的事情,也不去纠结自己进入程锦的原因了。 她感激的笑起来,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白雨仍然手压着她的手,他们是坐的对面座,两个人都靠窗,因为是起始站,旁边还没有坐人。 他们俩的四只手就那样交叠着放在他们中间的小餐桌上,暧昧的气氛如同电波般在空气里传递。 喻颜口干舌躁。 白雨看她慌乱躲闪的表情,仿佛下定决心般,慢慢把自己的十指并拢,抓住了喻颜的手指。 第15章2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来凤凰的吗?”他低声说。 喻颜乱七八糟的摇头。 “是程月光告诉我的。”白雨说:“很奇怪吧,自从你那样评价他以后,我好像真的没那么讨厌他了,后来出了乌子光那件事,他的勇气也很让我惊讶,我们竟然关系好了起来,这还要感谢你呢。” 喻颜迷迷糊糊地想,啊,原来还有这一出啊。 白雨接着说:“放假之前,他说他会住到你家,问我对你印象怎样。我就和他说了,我对你……呃,我挺欣赏你的,而且,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艺术节以后……我好像……对你关注得比较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但喻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神智错乱的想:我也是啊,我也时刻在关注你,我们真有缘份啊。 白雨当然不知道她心里说的话,他调整了一下心情,继续道:“程月光前几天打了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你来凤凰了,说你心情不好,好象遇到了什么难事,希望我来找你。” “咦?”喻颜这下有了反应。 原来是程月光要他来的? “我开始觉得这样不好,但是程月光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主动点,青春不长,何必拘泥……他说我肯定是喜欢你的……我……我也觉得你有困难的时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 “程月光说你喜欢我?”喻颜傻乎乎地问。 “嗯……不是,我自己也仔细想了,我觉得,我确实是喜欢上你了。”白雨深呼一口气,认真地说。 喻颜再次陷入神智不清的混乱状态,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手却被白雨握得出起汗来。 终于确认了,这就是爱的感觉。 她喜欢着他,他也喜欢着她;她关注着他,他也关注着她;她希望他出现的时候,他就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这种感觉如此美妙,可以让人忘却世间所有的烦恼,整个灵魂仿佛都飘上了甜美如糖的云端。 她多希望时间定格,就让她这样傻笑至死。 白雨看着她毫无心机掩不住笑的脸庞,如同一朵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他的心也跳得更加厉害了。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他甚至不用问她的感受,她的回应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她喜欢他,喜欢得那么纯净自然。 “希望你考虑清楚,开学后给我答复。”他按捺下激动的情绪,仍然给她一个绅士的选择机会。 但他自信满满。 从b市火车站出站口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喻颜的心情就如同今天的天气一样晴朗。 和几天前自己独自背着包进站时相比,她仿佛已经成了天下最幸运的女孩。 因为她身边有了一个英俊挺拔温柔有加的白雨。 他坚持一边背着自己的包,一边提着她的包,让她双手空空的走在后面,虽然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但俨然白雨已经开始履行未来的职责。 喻颜的心脏仍然在不听话的乱跳着,一下急一下缓,一下甜一下慌,她索性将目光投向别处,免得只盯着前面那个让她慌乱的身影看。 刚出出站口,火车站广场的人仍然很多,又是春假期间,很多再次离乡的农民工扛着大包小包正在进站,挤挤攘攘中,白雨和喻颜间渐渐拉开了一点距离。 喻颜看到在她左边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娇小女孩惊叫一声,她的拉杆箱拉手突然断开了,原本就是费力的提着的箱子,一下子重重的砸到地面上,砸到了女孩的脚,她身上背着的几个包也瞬间散落一地。 她这一顿,周围的人顿时叫嚷起来,嫌她挡了路,她一边弯腰揉着自己的脚,一边查看着断掉的行李拉手,从喻颜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她无助而委屈仰起的脸。 喻颜看旁边没有人有要帮她的意向,赶快挤了过去,一边帮她提起掉在地上的几个包,一边说:“我来帮你提出去。” 白衣女孩再次惊叫了一声,以为碰到了趁乱抢劫的人,等她看清说话的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时,她的戒备之心才放松下来。 她边道谢边和喻颜一起把她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提出了人群,走了大概二十米,终于找了个人少点的地方,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喻颜在心里啧啧称奇,眼前的女孩虽然看似娇小,可行李真是不轻,难道是外地来的学生?可春节期间回一趟老家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么? 当然这是别人的个人爱好,她也不好过问,倒是女孩连连的感谢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正准备赶快去找白雨,突然听到白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喻颜,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一看,白雨正气喘吁吁的朝她走来。 喻颜赶快迎上前,抱歉的解释道:“刚才有个女孩子带了很多行李,自己拿不动了,我就帮她提了一下。” 她指指站在后边的白衣女孩,可是回头间,白衣女孩惊讶加狂喜的脸却让她愣住了。 “白雨!”白衣女孩娇小的身体如同一只蝴蝶,在瞬间绕过了喻颜,准确而轻盈的落在了白雨身边,毫不犹豫的伸出还戴着手套的毛绒绒的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个猛子把整个脑袋都扎在了他的怀里!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真的找到你了!”她欢叫着。 如果不是看到白雨乌黑的脸色,喻颜几乎以为这是在上演恋人相见的戏码。 然后白雨带着明显的恼怒表情费劲的放下了肩上的两个大包,腾出手来强行把白衣女孩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扳了下来。 “薛小豆!你搞什么啊?”他把那个叫薛小豆的女孩用力推开。 薛小豆眨巴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委屈的说:“我来找你呀!你寒假都没有过完就说要回学校,白姨说反正我这学期实习,没有上课,又暂时没找着单位接收,不如来找你玩。” “我妈她……”白雨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突然看到默默站在一旁的喻颜,强行停住了嘴。 第15章3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所以都没有打你电话,你看我能干吧?”薛小豆唧唧喳喳地说。 白雨用有些尴尬的目光看了一眼喻颜,他叫她的名字:“喻颜……那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老家的邻居,薛小豆。” 喻颜强拉出一个笑脸:“你好,我叫喻颜。” 薛小豆仿佛此时才想起喻颜的存在,再次惊讶的叫起来。 “啊,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呀!刚才真是多谢你啦,果然我们很有缘份呀。”她亲热的拉住喻颜的手摇啊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白雨道:“什么邻居呀!我可是白姨的干女儿呀!” 她清脆娇憨的笑声在喻颜耳边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却那么刺耳。 喻颜抬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好像也不那么明媚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里,爬上了一丝丝疑惑和不安。 寒假过后,如期开学,这次虽然没有新生入校,但报到日依然热闹非凡。 胡蓝蓝的美国入学通知已经寄来了,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妥,不日就即将启程。 她在宿舍里默默的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装,再次把自己反复思考后的决定在心里确认了一遍。 心仍然是痛的,想到那个人,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 但是,她毕竟是她,一朵一心想摆脱泥泞的花,她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坚强,她明白自己和程星索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而敲诈程家的事,恐怕也不得不放弃。 幸好之前已经存了一笔钱,并且悄悄申请了留学事宜,这是她唯一的生路,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去那块陌生的土地重新开始。 也许心会更痛,也许会渐渐麻木,她已经想不了那么多。 自从星索知道一切真相后,就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哭得脱了人形,但却不敢再次上门。 算了吧。终于有一天,她这样对自己说。 令她下决心远走的,还有另一件事,就是王一山。 自从屈从于王一山的淫威,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了星索的自由后,王一山就时不时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的周围,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契约,但他盯着她看的眼神,仍然令她冰寒异常。 而且看到他,就会让她想到自己那天在那间肮脏的小屋里所受的屈辱和疼痛,如噩梦一般反复撕扯着她的心。 每一次他都不曾上前和她搭话,但她却更加摸不清他的心思,寒假期间她住回了自己的家,开学后又住到了宿舍,虽然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但她却感到山雨欲来的惊恐。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快乐的痛苦的,都这样丢掉吧。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强迫自己不再打程星索的电话。 直到机票拿在手上,她才松了一口气,仿佛确认了这个选择的真实性。 她不知道离开前,还要不要再去见一见他。 可是就在这时,胡青青出事了。 胡青青本来一直被父母锁在里屋,终年不见天日,以至于病情每况愈下,越来越严重。 寒假期间胡蓝蓝难得的回家住,她极力说服母亲将姐姐放了出来,让她像正常人一样适应正常的生活环境,开始的时候,胡青青的确表现得不错,甚至平静的时候能够简单的自理,也能够与亲人进行交流,因此胡蓝蓝开学后,胡母也没有再次把胡青青锁起来,仍然任她自由进出家门,只是拜托邻居们都帮忙注意看着她。 但胡青青的这种病,时好时坏,犯起来毫无征兆,当有一天胡母麻将归来,发现她已经不在屋里大半天了,胡母这才着慌,四处唤人寻找无果,终于确认她走失了。 胡蓝蓝就是在准备上飞机的前一周接到了胡母的电话,火速赶回了家。 她要出国的事,一直瞒着家人,但是独处的时候,她曾经告诉过胡青青。 她对这个姐姐有着比对母亲更深的依恋,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生活稳定了,把胡青青接来同住。 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但如今,胡青青竟然走失了。 看着母亲哭肿的双眼,和父亲抱着头蹲着的苍桑身影,胡蓝蓝一步步的走到姐姐居住的里间,那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还留存着姐姐的气息,这些天来一直如铅般灌满她内心的痛苦一下子汹涌起来,在这里,她终于不必掩饰什么,失去亲人的悲伤使她得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号啕得几近昏过去。 父母早已报了案,也向全市的交通广播发布了寻人新闻,甚至在通知胡蓝蓝之前的两天两夜里,他们都在不眠不休的搜寻着每一条胡青青可能出现的街角巷尾,但是胡青青就好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当胡蓝蓝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父母接近崩溃和绝望的时候。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看似要强的女儿此刻也早已是弥留之魂,再轻轻施以一点打击,她就会比他们更早的倒下。 因此,当看到胡蓝蓝一反常态在胡青青的房间里哭到竭厮底里不成人形时,胡家父母反而着了慌,又开始担心起小女儿来。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总算出现了一个救星,王一山来了。 其实王一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胡家的照顾,胡家父母也一直把他当成胡蓝蓝的追求者,对他由陌生到熟悉到满意到信任,经历了一整程心路历程。 奇怪的是自从春节期间胡蓝蓝回家住后,王一山就一次都没有来过了,这次突然出现,令胡母悲喜交加。 王一山默默的站在小厅里听胡父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诉说着胡青青失踪的经过,他不时用目光瞄向里屋,那里面,传来胡蓝蓝旁若无人的哭声,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仿佛那已经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一种发泄,要把她承受的所有痛苦和不甘都吐出来。 胡母擦着眼角从里屋走出来,她制止了胡父神经质般的低声唠叨,向里屋指了指,示意王一山进去。 第15章4 或许她是一个不够称职的母亲,然而在生活最艰苦的时刻,她原本已经被尘土掩盖的母爱又重新焕发出了新芽,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大女儿,她虽不明白小女儿经历了什么,但她相信这个沉默的给予她们家许多及时帮助的男人,是真心对胡蓝蓝好的。 王一山什么也没有说,他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里屋虚掩的门前,停顿了几秒,他终于伸出大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再随手把门关上。 胡蓝蓝伏在床边,她的双膝跪着,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死死的抠着床沿,脑袋深深的垂着,几乎要垂到地上,那背部剧烈的起伏和一声接一声倒抽气的声音显示着她仍然处于多么痛苦和悲伤的状态。 王一山一动不动的靠着门站着。 其实他比胡家父母清楚得多,她是为什么这样悲痛欲绝,那绝不仅仅因为她姐姐的走失,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忍了又忍,几乎准备转身开门离去了,可是突然间,胡蓝蓝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痛苦的直起身子来,她一只手护着胸口,一只手捂住嘴巴,发出了强烈的干呕的声音。 王一山猛的一怔。 他仿佛突然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看着胡蓝蓝呕吐不止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浓重的黑色物质仿佛在无限扩大,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难道她真的……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在她身边站定。 胡蓝蓝吐完似乎感觉好了一点,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的哭泣也得已中止,一些类似胃酸的液体在她的手掌间滴落,她呆呆的看着,也没有去擦的意向。 王一山随手从桌上摆着一个纸巾筒里抽出一小卷卫生纸,一把抓过她的手,用力擦了几下。 胡蓝蓝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刚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母亲是何时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然而一旦回到现实,抬头撞上的却是这张令她在梦里也会尖叫的脸,她的心像被毒咬了一口般猛的缩成了一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要逃开。 但是王一山的蛮力她早已见识过,她又怎么可能逃得开? 她只能惊恐的大口大口喘着气,瞪着他的眼睛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更多的是害怕。 王一山说:“你爸妈还在外面,如果你不想惊动其他邻居,最好不要闹,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胡蓝蓝咬着牙摇头:“你休想再……” “没那个意思。”王一山打断她:“带你去医院。” “医院?”胡蓝蓝喉咙已经哭哑了,但是听到医院这个词,还是令她不由自主声音变得尖利。 “走吧。”王一山不欲与她多说,站起身来,手却紧紧扣着她一只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胡蓝蓝挣扎。 王一山不耐烦的冷笑一声:“我如果想对你做什么,现在就做,相信也没人能阻止我。” 他这句话到底起了作用,胡蓝蓝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而且医院这个词也深深的令她疑惑,她不知道王一山到底想怎样。 她跟着他走出了房门,胡家父母看到王一山这么迅速的令胡蓝蓝恢复了常态,更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胡蓝蓝欲出大门的时候,胡母偷偷拉了她的手一下。 王一山居然难得细心的发现了,他顿了一下,松开了胡蓝蓝,说自己先去对面买包烟。 看着王一山高大的背影,胡母拉着胡蓝蓝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蓝子,你也不小了,妈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妈,但是妈还是想说,以前走错的路就算了,给人家做小老婆,钱再多,也走不长……你可千万别像你姐,一步走错了,一辈子都毁了……” 提起胡青青,胡蓝蓝再有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但这次,她没有甩开母亲的手。 她已经是寒风中的花朵,一点点的温暖也会令她留恋,无论是以什么方式给她。 王一山买烟归来,拉着胡蓝蓝走了。 他这回倒没有骗她,真是带她去了医院,然而当他拿着一个病历把她领到一个病室前,让她进去开张单子时,她却蒙住了。 她清楚的听到王一山和她说的是:“要医生给你开一张验孕单。” 她如遭雷击般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外星人,她说:“你说什么?验什么孕?” “去查查你怀孕没有。”王一山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胡蓝蓝像梦游一样摇摇头,她觉得很可笑,但是与此同时,一种不详的感觉却从她的脚底开始往上升。 “进去吧,我就在门外,你不要玩花样。”王一山说。 她玩什么花样?胡蓝蓝迷迷糊糊地想。 难道她真的会怀孕? 算算日子,四十多天前,正是王一山强迫她发生关系的时间,而且那一次,他的确没有做措施,而之后因为打击太大,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危险,没有去补救。而且,自那件事以后,她好像再也没有来过例假…… 难道? 她想起刚才自己突如其来的干呕感,和王一山看着她时那奇异的眼神,她的内心不禁也动摇起来,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惊恐不安。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用力的咬紧牙关,走进病室。 之后,就是她从医生那默默的领出验孕单,然后去窗**款,再去化验窗口领了个小纸杯,再去了趟厕所。 整个过程,王一山都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间的气氛是那样的怪诞,令路过他们身边的人也不禁多看几眼。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不远处的长椅上休息一会,他们就那样如同两座雕像一样立在窗口边,像等待一个宣判。 当化验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报出“阳性”两个字时,胡蓝蓝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铮的一声断掉了。 她慢慢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想用上更多的力气压住它,让它不那么痛。 痛得她快要死掉了。 第15章5 就在她慢慢的弯下腰眼前渐渐模糊掉的时候,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一双强壮的手臂及时托住了她,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你嫁给我,我会好好对你,其实我在美国已经取得了永久居住权,我把你带出去,让你过好日子。” “你已经错过了飞机,这个样子也留不成学了,程锦你也呆不下去了。” “你还想着程星索?你跟他不可能的,你跟他哥他爸那档事,他恨死了你。你不信?那我说上次你在我屋里陪我睡觉那事就是他策划的你信不信?你还真是死心眼。” “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世上也就我真心喜欢你了,其他人都是利用你。何况你现在有了我的孩子,我能给你好的生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蓝子,你就认命吧!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能够有个不错的生活,还能当上堂堂正正的一等世界公民,就已经是造化了,你一心想嫁入豪门,想当公主,可惜那不是你的命。” “你好好想想……” 胡蓝蓝摸摸自己的脸颊,她轻轻笑了起来。 几小时前王一山的话字字句句回响在她耳边,她其实都听清楚了。 但是她不想回应他,她能说什么呢? 事实摆在面前,她,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她摸出手机,按下一个快捷键。 风声呼呼的响在耳边,手机彼端的人听来,是否也如此惊心? 电话通了,是令她恋得卑微的那个声音,但她此刻的心里,却只有无力的忧伤。 她轻轻地说:“小星,王一山要我嫁给他,你说好不好?” 程星索没有立刻回话。 但她能够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奇怪,在这样大的风声里,她还是可以听到他那么温柔的呼吸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从未稍离。 “好啊。”他终于慢慢地说:“嫁去美国,没什么不好。” 她竟然笑了出来,眼泪却成串的往下掉:“你知道了?” “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声音能够每天对她说晚安,然后她安心入睡。 “昨天,我接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张碟。”程星索说:“那张碟里的内容,是你和王一山的,你们在一间黑暗肮脏的小屋里,交 欢。” 他像是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带波动的说出“肮脏”“交 欢”这样的字眼。 “知道你对我爸我哥做的事后,我一直在挣扎着,要不要原谅你。可是直到昨天我才明白,我多么天真。”他说:“你从来都不需要我原谅。因为对你来说,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嫁给王一山或是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再听她的一个字,果断的轻轻的挂掉了电话。 关掉了她通往光明的最后一线出口。 他明明看似那么平静的语气,然而字字句句,都淬了剧毒。 因为对你来说,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 胡蓝蓝已经没有哭泣的力气,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水泥地上,那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完。 不,不一样的。 星索,你该怎样才能明白,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第15章6 或许我卑贱如泥,然而我的爱,它与其他爱没有什么不同,它不染纤尘。 即使是那在你眼里肮脏无比的交 欢镜头,你可知道,它也是为了爱。 如今我这腹内孕育着罪恶新生命的身体,它如此悲伤,它也是为了爱。 而我在此时此刻仍然拨打了你的电话,请求你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那也是为了爱。 而我,此生我已经无力辩解,让你明白这一切,因为我已经太累了。 王一山说,所有的事情你都一清二楚,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阴谋,我走到这一步,原本就是你的计划。 如果是这样,和王一山去美国,永远消失在程家人面前,是否是你给我的最后安排? 其实你错了,就算这一切真是你的安排,你也错了。 因为你安排不了的,是那种叫爱情的命运。 它指引着我,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它会让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我。 如果有来生,请允许我,首先遇到你。 胡蓝蓝把手机放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她慢慢的走到一边,这里,是程锦学院十一楼的天台,此刻是清晨六点,阳光还没有从云层中跃出,世界还浑浊黑暗。 她想起半年前,她遇见程星索,他沉睡如婴儿,像从天空降临的天使。 而现在,她要与他永别,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去到那个他来时的地方,还能够嗅闻他留下的清香。 天台上的风是那样的大,仿佛要把人也带到天上去,她不知道胡青青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 她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声。 然后她张开双臂,缓缓的,优美的闭上眼睛。 她任由身体朝前一点点倾倒。 最后,终于飞了起来。 “对不起,我听到你接电话的声音。”程月光在程星索的床边坐下,他穿着一身睡衣,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桌上的小钟指向六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一阵狂跳。 刚才他起来上厕所,路过星索的门口,无意间听到他说的一两句话,忍不住推门而入。 “刚才是胡蓝蓝的电话?”他问。 星索盘着腿坐在床上,柔软的睡衣和柔软的头发,令他看上去象个无害的婴儿,有时候程月光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还是那个被自己牵在手心的弟弟。 “嗯。”他好像也没了睡意,把玩着手机。 “我听到你说,她和王一山的什么视频,是怎么回事?是你小学时候那个王一山吗?”他并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他确实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名字。 因为就是从那件事起,他的小星在他的心里,渐渐不再是个孩子。 “嗯。”星索还是没有否认:“哥,你别管了,很快就结束了。” 程月光又有些焦躁起来,问什么他总是这个样子,从来不肯多说一句,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然而,他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星索的极力阻止,胡蓝蓝的事暂时被程家人集体放在了一边,虽然这完全不合常理,但星索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可以让周围的人按他的意志行事。 而今,他又想怎样呢? “小星,胡蓝蓝虽然不好,但毕竟只是个女孩子,你也不要太过分了。我刚才听你说什么寄来的包裹,我昨天一天都在家,你哪有收什么包裹?你到底在搞什么?”程月光质问弟弟。 “哥。”程星索把下巴轻轻抵在膝头,乌黑的眼珠从下往上看着程月光:“为什么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可以像只小白兔一样天真?” 他的声音虽然温柔平静,但内容却是那样令人不快。 “你还真是自信满满呢。”程月光冷笑:“看来你真的是在设计什么啊。” “如果我说……”程星索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不知道落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如果我用了一点点小手段,让胡蓝蓝以为要救我,因此被迫和她不喜欢的男人上了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什么?”程月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星索的话。 星索继续说:“又如果,在上床这件事发生之前的半个月,我一直在给她喝的饮料里加入促排卵的药物,使她的受孕率大大提高,令她怀上了那个她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呢?” 他又慢慢把目光转向了程月光,他的表情是严肃的,甚至有些恍惚。 “哥,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如果这个可怕的人,是你的亲弟弟,你又怎样?”他说。 程月光张大了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星索。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着程王和欧锦快速而慌乱的语声。 程星索突然一跃而起,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只来得及看到程王和欧锦冲出一楼客厅的身影,一不会儿,外面车库里就传来了隐约的车子发动的声音。“强叔,怎么回事?”程星索看着跑上楼的钱永强问道。 “小星……”钱永强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看到星索身后跟出来的程月光,又立刻稳住了声调。 “刚学校来电话,有个女孩子从教学楼上跳下来了。警察和记者已经过去了。” “什么?是谁?”程月光的耳膜嗡嗡作响,他已经隐隐想到了那个答案。 “是胡蓝蓝,听说已经当场死亡。”钱永强低下头。 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程月光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 片刻,他冲回自己的房间,迅速换了身外出服,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一不会,他的车怒吼着冲了出去。 他再没有勇气看星索一眼,他怕自己会失去理智。 钱永强担心的看着一直没有表情的程星索。 他似乎朝着钱永强微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轻轻关上了。 窗外,天已经开始大亮。 而屋内,程星索安静的坐在地板上,他的脸色,比初雪更加苍白。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然而,一切终究结束。 以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结束。 他和她,到底谁错谁对? 他和她,又到底谁赢谁输? 他自己慢慢抱住自己,蜷缩如同婴儿。 也许,是暂时结束。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