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宁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无论谢长宁是多么不乐意,百花宴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而这次,不仅是嫡女,就连大大小小的庶女都要一并带去。这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坐马车里,看了两页书便再也看不下去,值得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向浅碧:「莫非长蕴当真长进了不成,竟没见她再烦了。」如此一说,便笑出了声。 好像不被她麻烦还真有点不适应似的,不过这倒是真好。 「小姐好似真愿意看见她一样,不来麻烦不正好么。」浅碧为谢长宁剥了一小碟的果仁,端到谢长宁面前。 绛朱原本撩着帘子张望着外面,此时却缩回了头:「小姐您还是快别说了,这有些啊,是当真不禁念叨。」 谢长宁怔了怔,才回过味来绛朱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苦了脸,不会吧。 果然,紧接着,车帘子就被掀开了:「大姐。」 谢长宁暗自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长蕴啊,进来吧。」 谢长蕴欢喜地进了马车,坐到谢长宁的身旁,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有事?」谢长宁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禁叹了口气。 「此次出来,长蕴什么消遣的物件都没有带,隐约记得大姐的马车里是常备着书的,想借一本拿去看看。」谢长蕴迅速阐明了来意。 谢长宁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遂拿了本游记给她:「切莫折损。」 「看完了就给大姐拿回来。」谢长蕴眼睛亮了亮,迅速钻出了马车。 「现每每看到三小姐,便总觉得她不安好心似的。」绛朱看着谢长蕴走远了,嘀咕了一声。 「随意吧。」谢长宁闭上眼靠车壁上,心里寻思着该和娘亲商量一下,给谢长蕴赶紧物色一个家,等她及笄了早些嫁出去算了。 事实上,百花宴并不是盛京之内举办,而是京郊一处皇家庭院,名明和园。明和园内有山有水,风景秀丽,的确是贵族春季踏青的好去处,更何况是举办这种宴会了。如谢长宁这样的嫡女几乎每年都要进个两三次的,她实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但是对那些庶女来说却不一样,尤其是年纪小些的,平日本就没什么机会出门,更何况来这明和园了。是以,谢长宁一下了马车,就被庶妹们围住了。 「大姐,里面会不会迷路啊。」谢长久挤过来拽住了谢长宁的衣袖。 谢长宁叹了一口气:「不乱跑不就好了。」 谢长灵:「大姐,可不可以跟身边。」 谢长宁抽了抽嘴角:「跟四姐后面就好。」她看向谢长生,示意她赶紧把这摊子匀过去些,谢长生却装作没有看到一样,扭头打量起周围。 过了一会儿,她挤了过来:「大姐,这明和园好像修葺过了。」 谢长宁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去年冬日里修葺的。」 她清点了数:「大哥是朝臣,和圣上一起,可是二哥三哥还有长安呢?」谢长宁眉头一皱,他们骑马应该比她们早到些才是。 「应该已经进去了吧。」 眼见又来了一行车队,她们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挡道了,谢长宁才拉紧最小的妹妹的手:「那们进去吧。」 虽然是崇德帝组织的百花宴,却是大家进来以后各玩各的,并不一定就会遇到崇德帝,甚至可能连皇后太后都不一定能见到。 进了明和园,谢长宁介绍了几处颇为不错的景色,便与谢长生她们分开,自己带着浅碧与绛朱顺着碧水长堤往双月楼台的方向去了。 「谢长宁。」 她原本慢吞吞的走着,身后忽然传来这样一声,她诧异地转身,发现竟是秦霜,忽然意识到,今天秦霜叫自己名字的时候竟然没有用吼的,不由得:「咦?」最奇怪的是,司马颖和秦霜之间还没有撕破脸,这次居然没有一起。 「能边走边聊一会儿么?」秦霜极为平淡地开口,谢长宁这才发现,她面色似乎有些憔悴,是了,出了这样的事,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谢长宁点了点头,秦霜快步走了过来,与谢长宁并肩,几名侍女选择了远远跟后面。两就这样绕着明珠湖,慢慢地走了起来,从背影看,就好像是密友一样。 「其实很羡慕。」秦霜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 「嗯?」谢长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秦霜继续道:「谢家传承了数百年,比秦家底蕴深厚,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是谢家的嫡长女,自出生以来就受瞩目,而既聪明又漂亮,还有那么多喜欢,所以不服气。」她说得很平淡。 谢长宁没有言语,对她来说,不管秦霜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她都难以忘记前世时候秦霜的咄咄逼与那一杯毒酒。 「嫉妒谢长乐,」秦霜自顾自说道,「她是太子哥哥最喜欢的那种类型,蕙质兰心,落落大方,骨子里也很坚强,与姑母十分相像。」 谢长宁心中一动,侧头看着秦霜,这点她倒是不知道。 「姑母去世很早,太子哥哥的心里,也仅仅是留下了一丝丝印象罢了,但是他却永远记得那种温柔,姑父也总是说,姑母是那样美好的女子,是多么适合一国之母。当姐妹二名声传出来的时候,或许大多世家子弟都将捧起,可对于太子哥哥而言,他更期待谢长乐以后是什么模样,他期待着能有一个如姑母那样的女子与他并肩齐行。」 谢长宁沉吟道:「是不是很庆幸。」 「曾经是的,」秦霜低低笑了一声,「甚至还把当成最大的对手,哪知,却是不屑一顾。」 「珍视的,别未必喜欢,而喜欢的,又未必能懂。」谢长宁低低笑了一声,「不必羡慕,或许,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不如意。」她怅然地看向远方。 「?」秦霜挑了挑眉,「可是,眼里,谢长宁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秦霜,到底想说什么?」谢长宁眉头微皱。 「谢长宁,」秦霜细细的念着这个名字,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可是,除了这个,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会嫁给萧正琦,秦家也不会帮助他,只是,父亲定也不会为难他。可是,要让他付出代价,要让司马家付出代价。」 「那是的夫君,司马颖明面上也还是的朋友。」谢长宁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如果被算计嫁给他,不会报复他?」秦霜不可置信,她以为,谢家定然不会放过他们,才想办法绕开司马颖主动来找谢长宁交好。 「和不一样,」谢长宁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秦霜,「他胆敢算计长安,谢家不会放过他们,可是不会与联手,如果想体验报复他们的快感,还是自食其力为妙。」扔下这样一句话,她快步离开了,浅碧和绛朱见状,连忙追过去。 秦霜愣原地,忽然低低笑出了声:「这就是谢长宁啊……哈……哈哈哈……」她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蹲了地上,笑出了眼泪。 谢长宁顺着双月楼台的台阶,拾阶而上,走到顶端,便看到了萧衍,他随意坐石桌旁,石桌上摆着一副围棋。 第二章 他捏着白子,抬起眼来唇角一勾:「反正也是无聊,要不要来上一盘?」 谢长宁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食盒酒壶样样都有,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准备得倒是周到。」 「没有办法,也就这里还清净一些,可以躲上一天。」 谢长宁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了黑子:「居然想到这样消遣时间。」 「刚刚看到秦霜了?」萧衍几乎不用思索,就落子了。 「嗯,」谢长宁没有抬头,「她不甘心嫁给萧正琦,想与联手报复他。」 「一定拒绝了。」萧衍眼中带着笑意,每次和他的小姑娘相处,他总是觉得是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谢长宁点头:「不信任她。」更何况,前世有那么一茬,她不去祸害秦霜便好了,指望她帮忙?做梦。 「也不信任她,她喜欢的是太子,又不是。」萧衍思忖片刻落下一子。 「哎呀,居然没有发现。」谢长宁盯着棋盘有些懊恼。 「不能悔棋哦。」 「才不会悔棋呢。」 两一言一语的,围着这盘棋唠了起来。 而明和园西南侧的竹林里,有一行闲适地逛着,为首的龙威虎步,后面的略略恭敬,却也是器宇轩昂。 正是崇德帝与五六名老臣。 「老师。」绕过一个弯,崇德帝忽然开口。 走他右侧偏后的谢老爷子目光一闪,淡然应道:「陛下。」 这两一叫一应,其余的都竖起了耳朵,最近他们对一些事情略有耳闻,陛下该不会是…… 「长宁很好。」 说到这个,谢熙年一脸骄傲:「陛下谬赞。」 「这么多年,您也看到了,朕的一干弟妹中,最让朕与太后操心的便是安阳与九弟。」 果然,后面的老臣一脸恍然。 「安阳长公主与端王爷自小聪慧,中龙凤。」谢老爷子就是不松口,依然客气的应道。 「也不与您绕弯了,」崇德帝改了自称,叹了一声,「这两个年轻的事情,是真心实意希望老师能够答应。」 「陛下,」谢熙年久久才开口,「端王爷无论身份与心智,皆是一流,可是宁丫头并不适合他。」 后面一干老臣暗自垂泪,就这么拒绝了啊,陛下亲自说媒啊。 「知道,九弟身子不好,您怕耽误了长宁,可是……」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 一阵婉转的歌声忽然打断了崇德帝接下来的话,他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那片竹林,眉头微皱。 其余几心里均是一惊,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见到崇德帝忽然变了脸,表情又不似生气,萧福恍然领悟,他哈着腰道:「奴才去把平阳长公主请来。」 其余几并无丝毫惊讶,显然对这声音是极为熟悉的。 崇德帝摆了摆手:「罢了,朕过去看看她。」 这一行转了方向,顺着林间小径,慢慢地走了过去,婉转的歌声还继续,嗓音中带着些许的空旷与凄哀,几个音转的好似唱戏一般。 又转过两个弯,眼前顿时视线开阔,一女子身穿胭脂色罗裙,打扮十分精致,她一面唱着,一面原地转圈儿,时而低下头,痴痴笑起来,十足的疯癫模样。 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崇德帝嫣然一笑:「皇兄,七弟睡着了,怎么才来啊。」 这女子,正是那个传说中已然疯癫的平阳长公主。几位老臣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低头叹了一声。 「哎呀,又输了。」另一边,谢长宁忽然丢下了棋子,一脸懊恼,她已经连输了三盘棋了,而且每次都输得格外快,萧衍棋艺比大哥还要好的样子。 萧衍勾了勾唇角:「有没有坐累,要不要下去转一转。」他体贴问道。 谢长宁打了个哈欠,开始收拾棋盘:「好啊,看那边似乎有小船,咱们去划船?」她显得兴致勃勃的。 「嗯。」 「不过不会划船,会不会啊?」谢长宁顺手捞起了食盒和酒壶,这些刚刚下棋时候都没有顾上尝一尝,拿到船上吃好了。 萧衍眉眼弯弯:「会的。」 两就把侍女与随从全扔了原地,自己却跑去玩了。 谢长宁说的位置与双月楼台并不远,是碧水长堤的一个小码头,为的是方便到湖中心去看景色,不用再绕远。 谢长宁挑了一艘小船,毫无顾忌地跳了上去,船左右猛烈摇摆起来,她站上面也是摇摇晃晃的,萧衍看着,心不由提了起来,待看到谢长宁依旧张扬地笑着,显然十分高兴的样子,才慢慢放下了心。 「哎哟,谁呀!」船舱里忽然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刺耳的简直要划破谢长宁的耳膜,她愕然地与萧衍对视,萧衍亦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船身逐渐稳了下来,船舱中钻出来一个,面皮白净,头发花白,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名内侍。 「是?」那内侍狐疑地看着谢长宁,心里嘀咕着,看着也是一副世家小姐的样子,怎么这般莽撞。 萧衍一步迈上了船,拉住谢长宁的手。 那内侍扫了过来,看到萧衍,眸子眯了眯:「端王爷。」虽是尊称,却并未见得有多客气。 「王大总管。」 谢长宁一怔,如今宫内的总管仅一个萧福,若是还有会被称为大总管,并且还姓王的话,那就是…… 「杂家已经不是什么大总管了,端王爷未免太客气。」这老内侍中气十足。 果然,谢长宁摸了摸下巴,这位八成便是先帝身边的那位心腹王祥了,据说是先帝一手带大,对其宠信程度如同义子一般,当今圣上即位之后,这位据说就养老了,没想到能这里遇到。 「没想到会这里看到。」萧衍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这位几面,偶尔出现也是崇德帝将他请入宫中许久。 「二位要去哪儿啊,老奴送们一程。」 萧衍拉着谢长宁钻进了船舱:「便去清风岩吧。」 清风岩位于明珠湖湖心的一座孤岛上,碧水长堤与孤岛之间修了一座二十一孔桥,只是与谢长宁她们上船的地方截然相反的方向。 船划得十分缓慢,谢长宁品尝着食盒里的小点心,听着萧衍与王祥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茬。从前两年闹大旱说到今日萧正琦的事情。 末了,王祥感慨了一句:「当今圣上即位之前,也是经历了一场勾心斗角,皇位不可能会是干净的,或许,经历了那些事情成长起来的皇子,肩上才能担负起一个国家。」 「不认为不择手段就所向披靡,也不觉得就应该教导皇子尔虞诈中得到锻炼,」谢长宁擦干净了手,「您一定听说过仁者无敌,真正宽容仁厚的,整个天下都不会与他为敌,这样的做君主,天下百姓才能信服,如同舜一样。」 什么锻炼,说起来,还是私欲作祟。谢长宁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王祥放下划桨,深深地看向谢长宁,忽然笑了:「以为,像们这样的孩子,都希望战无不胜,踩别头上,最终站制高点。」 「那样得来的胜利,是无尽的孤寂。」 「和他真是相像,」王祥的视线两中间徘徊了一下,「到了。」 第三章 谢长宁率先钻了出去,果然便看到了高耸怪异的石头立孤岛中间,四周小山丘环绕,茂密的林中还有屋檐露出一角。 萧衍紧跟着上了岸,与王祥告别后,拉着谢长宁的手就要离开。 「端王爷。」萧衍应声顿住了脚步,只听王祥慢吞吞地说,「真的不后悔么?」 「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萧衍攥紧了谢长宁的手,大步离开。 「后悔什么?」谢长宁忍不住有些好奇。 「没什么,」萧衍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最好。」谢长宁微微偏开头,每次这样被揉头发,总感觉自己被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 很快,两发现,他们似乎有些转向了,林子太茂密,而这地方又很少有来,小路已经变得不是很清晰。 「言君,本宫已经说过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林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萧衍与谢长宁对视一眼,安阳长公主?谢长宁抬脚便要过去,却被萧衍一把拉住,她回头,看到萧衍冲她摇了摇头,她勉强收回了迈出的那只脚。 萧衍指了另外一个方向,示意去那一边走一走,谢长宁只好应下。因为担心再绕回原地,被长公主发现,两个都没有说话,又绕了一刻钟,他们终于从林子中走了出来,踏上了修葺好的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间寺庙。 「为什么不能过去?」谢长宁对安阳长公主和李正清的事情一直很好奇。 「要想听,讲给,过去了会被发现的。」萧衍无可奈何地看着谢长宁。 谢长宁却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抬眼看了看萧衍。 她那点小心思,他一看便能猜出来。 「皇姐当年一心爱慕李正清,花尽了心思,只为了那个能做她的驸马,」萧衍想了想,沉沉的开口,「大约不知道,这位寒门出身的年轻状元,其实是……的儿子。」他含糊着说了一个名字,谢长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崇德六年,有一场震惊南北的贪墨案。」萧衍耐心地提醒道。 谢长宁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她听祖父提起过的,据说后来是翻案了的:「然后呢?」 「李正清为官,不过就是想查清当年真像,他不仅当了状元,还刻意接近皇姐。」 「安阳长公主发现被利用了,所以……」 「不,」萧衍摇摇头,「李正清虽然一开始目的不纯,可是待皇姐当真是极好的,若只是因为他利用了皇姐,皇姐还不至于对他至此,最让皇姐不能原谅的是……」 谢长宁的心沉了沉。 「当年那一场西山围场进了刺客的事情,虽不是他导演,却也与他有关系。」萧衍说这句话时的语调,格外幽然。 「如果是,也不会选择原谅。」怎么能轻易牵扯到另一桩命,还是自己最亲近的,安阳长公主,也一定有愧疚吧。 「那桩案子成功之后,李正清为了重新与皇姐一起,便辞官自请做皇姐的面首了。」才导致了两之间的这般景况。 「他们之间会好起来的。」如果李正清受重伤的事情还会发生的话。 「但愿吧,皇姐心里也很难受。」 两走着走着,竟然已经围着这湖心小岛走了半圈多,到了那座二十一孔桥。他们默契地一起迈出了左脚,踏上了这座石桥,谢长宁摸着桥上的雕龙图案,据说造这座桥的颇具匠心,这座桥上每一条龙的姿态都是不一样的。 谢长宁一条一条地摸着,偶尔摸到一条憨态可掬的龙,便让她笑一笑。两个就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下了桥,又回到了碧水长堤上。 「王爷,奴才可算找到您了。」萧衍的小厮凌云一路小颠着跑了过来,到了两跟前了依旧是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萧衍敛了笑意,眉头微皱。 「出……出事了……」凌云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平阳长公主也来了,西南边的竹林与圣上撞见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萧衍眉头没有舒展开。 「王爷您先听说完啊,」凌云气息终于稳了,才又开口,「这事儿啊,麻烦就麻烦,平阳长公主不是本就疯疯癫癫的嘛,这又蹦又跳的啊,胳膊给露了出来,圣上一看,竟然全是伤,还都是鞭伤,也有牙印和指甲印什么的,新伤旧伤数不清啊。」 「身上有伤?」萧衍诧异了,随即脸又冷了下来,「谁敢对皇家长公主如此放肆!」 「所以现圣上也是雷霆大怒,正急着找您过去呢。」凌云哭丧着脸,他可是打听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自家王爷啊。 萧衍带着怒气回到宫殿群的议事殿,谢长宁拧眉紧随其后,她并未记得还有这么一出啊。平阳长公主平日并不常出门,若是真有伤,那也只能是公主府内之所为,而公主府内,谁又敢有这样大的胆子。忽的想起来平阳长公主的驸马许昌是司马家的门生,她面色沉了沉。 崇德帝召回了相当多的一匹,明显是要发作了。殿内相当沉寂,谢长宁稳妥地回到了谢家众的身后。谢熙年见她与萧衍一起回来的,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抹平,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她抬起头,便看到大殿正中立着一名女子,头发微乱,衣着单薄,低着头拧着衣角,好似做错了事情一般。唯唯诺诺,真的是那个平阳长公主么?如今看来,竟似小孩子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崇德帝,果然,他的目光异常冷凝。毕竟是胞妹啊,哪怕平日里关系多么糟糕,关键时刻还是要挺一把的。 久久,崇德帝蓦然开口,刻意放柔了声音,但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寒意:「平阳,满朝文武皆此作证,朕为做主,究竟是谁伤的?」他视线扫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驸马许昌。 平阳长公主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又很快低下,连连摇头,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慌张,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中格外突出:「没……没有……」 太后眉头微皱,轻轻招手:「平阳,乖孩子,快来。」她疲惫地向后靠了下,对于这个孩子,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还有齐王那个孩子。 平阳长公主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太后身边,怯怯地叫了一声母后。 太后和善地拉过她的手,撸开袖子,有眼神好的可以看到,那一道道新伤旧伤果然够触目惊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后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告诉母后,这些伤,是哪里来的?」说的时候,声音依稀带着几分颤意。 平阳长公主脖子缩了缩,凄声道:「没!绝对没有打!真的没有!」刚说出口,竟然捂面哭了起来。 谢长宁心尖颤了颤,这到底是怕到了什么地步?她皱眉去看萧衍,果然,萧衍面目阴沉地好似能滴下水来。 「皇姐,有皇兄呢,不必怕成这样。」就连萧玫都忍不住开口轻声劝了起来,皇家公主何必如此,全无尊严。 「没,没有!都是不好……」平阳长公主惊慌失措,目光涣散,「是做错了事情,是做错了,是……」她喃喃着。 第四章 崇德帝看入眼中尽是疼惜:「告诉皇兄,怎么来的?」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他并未向平阳长公主下帖子,只道让驸马随同圣驾即可。 平阳长公主侧头想了一下,眼里尽是柔情蜜意:「驸马说要带来啊……只是……」她声音渐低,带着些许的失落。 「只是什么?」太后威严地看着。 「是清荷想来,驸马才愿意带着的……」那模样,似乎是伤心地狠了。 谢长宁见她这般模样,心揪了一下,曾经驸马求娶平阳长公主的时候,也曾羡煞了盛京多少女儿,如今平阳长公主疯癫了,他却好似寻了新欢,这男也未免太可恶了些。她抬起头,看向萧衍,该不会他以后也这样吧,想着,竟然带了三分委屈。 萧衍似乎有所感应,扭头来看谢长宁,却见她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不由愣了愣,露出心疼的目光,脑子里转了一下,明白了她想什么,立刻安抚般地笑了下。 谢长宁见了,不知为何,心里便舒坦了很多,随即又是一笑,她到底想什么啊,戳了戳眉心。 「清荷是谁?」崇德帝不想吓到平阳长公主,已是竭力隐忍着怒意,好一个许昌!尚了公主便不许纳妾,他竟敢与别的女子暗通款曲,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是身边的侍女,长得可漂亮了……」平阳长公主小声道。 众哗然,好嘛,许昌真行啊,直接勾搭平阳长公主的侍女了,胆子真是够大。 他们提心吊胆地看着崇德帝,此事若是能善了,他们立刻就出门看看天是否会塌了。 「真……真……」崇德帝随手将萧福递给他的茶杯扔了出去,一套值千两的墨窑瓷茶杯就这样被摔了个粉碎。 「皇兄,不要为了这种畜生气坏了身体。」萧衍适时劝道。 「许昌呢!怎么还没有找来!」崇德帝怒吼声如雷,震得众心抖了抖。 此时,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陛下!找到驸马爷了!」他趴地上,全身颤抖,好似见了鬼一样。 「呢!」崇德帝差点把另外一只杯子也砸了出去,那种混账东西! 内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又将脑袋埋了地上,萧福见状,知道是难以启齿的事情,遂走了过去,凑到那内侍身侧。 内侍跪直了凑萧福的耳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萧福的脸色瞬间变沉了,快步走到了崇德帝的身边,附耳轻言。 「放肆!」崇德帝重重一掷,另外一只杯子被摔了个粉碎,「立刻把许昌与那婢子给抓起来丢进大牢!」他深深喘着气,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平阳长公主却好像受到了惊吓了一样:「不……不要啊!」她跪地上,痛哭起来,那模样竟是似要疯癫。 「宁丫头。」太后忽然睁开了眼,面向谢长宁这边,众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不知太后为何忽然点名谢家嫡女。 谢长宁无法,默然站了出来,向崇德帝与太后行礼。 太后赞许点头:「与安阳一起把平阳扶到后面去休息一下,她现状态不太好。」 此言一出,各家贵女纷纷看着谢长宁,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射成筛子,不说别的,就未来的太子妃、三皇子妃与四皇子妃还这里呢,凭什么让谢长宁一个外去搀扶。她们不敢将怨气冲着太后发,却敢瞪谢长宁。 谢长宁心中苦笑了一声,太后这是宠信她还是不喜她,就这样把她拎了出来。但她还是端着一副泰然自若,缓步踏上台阶。 「好孩子。」太后摸了摸谢长宁的手,面上满是喜爱,又冲萧玫使了一个眼色,「去吧。」 两将软成了一滩的平阳长公主搀扶了起来,萧玫叹了一口气,拍拍平阳长公主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再哭了:「皇姐,们走吧。」 「不!」平阳长公主竟是直接甩开谢长宁与萧玫的手,跪行到太后膝下。 那一下力道太大,谢长宁直接被甩得跌坐地,萧衍一旁看着,心猛然抖了一下,看她眉头微皱,似是摔疼了,不由心疼起来。 「母后!不要啊,求求了,求求了!让皇兄不要处罚驸马啊!」平阳长公主声音凄厉。 太后默然不语。 平阳长公主猛地跪直了身体,看向崇德帝,眼里尽是清明:「皇兄!处死了皇弟不算,还要处死的驸马!莫非真要孤家寡不成!」 众到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个时候平阳长公主倒清醒了似的,这一句话,可真真是诛心之言,这次圣上可是为了她好啊! 「还不快把她带走!」提起往事,崇德帝心中一痛,忍住怒意冲谢长宁与萧玫吼道,生怕一不小心就迁怒到这个妹妹。 「不要!」平阳长公主忽然站了起来,头发披散,「哈哈哈!皇兄!就这般待!这萧式王朝就这样待!」她目光露出凶狠,萧福暗暗摆出了护驾的姿势,而平阳长公主却决然一转身撞向一侧的大柱。 「快拦住她!」谢长宁失声喊道,这平阳长公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此时竟全然似不想活了一般。 早有侍卫注意到,离平阳长公主最近的那一位直接挡了柱子前,任她撞疼了自己的肚子也纹丝不动。反而平阳长公主自己跌坐地,怔怔发起呆来。 众皆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平阳长公主当真此地血溅当场,后果不堪设想,更会有传言道当今圣上竟然逼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想到这里,喉头一紧。 谢长宁摸了摸鼻尖,走上前去作势要扶平阳长公主。平阳长公主恍然回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了挡她身前那侍卫的佩剑,反手横谢长宁颈上。 「皇姐!快放开她!」萧衍心脏瞬间漏跳一拍,慌张道。 「怎么?心疼了?」 众倒吸一口凉气,谢太傅还没有什么表示呢,平阳长公主这话真是惹麻烦。 谢长宁却轻笑一声,伸出手将剑刃挪离自己脖子寸许,看得大家皆是胆战心惊,谢家小姐这莫不是疯了,这是刺激平阳长公主啊。 果然,平阳长公主声音紧张了起来:「要干什么!」 萧衍看得紧张,生怕平阳长公主手一抖,他的小姑娘就受伤了。 谢长宁却借着这一点空隙扭了扭头,确保不会再有别听到她的话,才轻声开口:「若少一根毫毛,长公主殿下便再无机会见到您的侄子,齐王的儿子。」她料想,平阳长公主一定将齐王这个弟弟看得十分重。 议事殿内的气氛格外冷凝,可谁也没有听到谢长宁说了些什么。萧衍死死地盯着这里,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尽量放缓呼吸,就怕惊动了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手微微一颤,眼中露出一丝迷离:「到底什么意思。」 谢长宁见状,哄小孩一般缓缓开口:「如果先把剑扔了,会安排去见他。」 平阳长公主瞬间便柔顺了不少,她如同孩童一般欣喜的将剑丢掉,一把抱住了谢长宁的胳膊:「要说话算数哦!」 第五章 这变化令众措手不及,什么情况?刚刚看平阳长公主的样子分明是正常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如同孩童一般了,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变化实太快。 诧异过后,又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将原本提起来的心安安稳稳放回原处。 谢长宁才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不怕的,对付疯子最有效的办法大约就是不要命:「那长公主殿下现请和一起去后面休息吧。」 萧玫见状,上来便也要搀扶。 「可是……」平阳长公主的神色有些挣扎,「驸马他……」 「平阳长公主,」谢长宁加重了口气,「要乖哟。」同时心里更是疑惑,许昌到底对平阳长公主做了什么,能让她这样死心塌地,一度维护。 「哦……」平阳长公主闷闷应了一声,终于妥协,低下了头。 萧玫赞许地看了谢长宁一眼,两一起扶住了平阳长公主,稳稳地向后殿绕去。临走前,谢长宁给萧衍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多留心。 谢熙年将这一切看眼中,心中重叹一声,摇了摇头。 萧衍恰巧瞥到了这一幕,心尖抖了抖,嘴中犯苦,谢太傅是除了名的严厉,若是他不肯将孙女嫁给自己…… 「九弟,且随朕一起去。」崇德帝饱含怒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猛然抬头,便看到崇德帝已经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萧衍顿时明白,皇兄这是准备带着他去处理‘家务事’了,也好,多知道一些也可与他的小姑娘通通气。他稳步跟上,面上依旧带着清冷。算上心腹内侍与宫女侍卫诸,这一队伍也算得上浩荡。留了一群大臣议事殿内面面相觑。驸马怕是小命不保。 已是春末,天气和暖。 谢长宁与萧玫将平阳长公主扶到了后殿之时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平阳长公主满脸好奇,动动这里,动动哪里。萧玫随即吩咐宫女去倒茶来。 谢长宁安静地坐紫檀木椅上,看着平阳长公主若有所思。 「他哪里?」平阳长公主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非常急迫地冲了过来,握住谢长宁的手,谢长宁顿时就感受到了那种力道,紧箍着,令她不能抽出。 她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萧玫就疑惑地抬起头来:「谁?」说着,还瞟了谢长宁一眼。 「皇弟的儿子啊,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平阳长公主迫切道,随即又迟疑地看着谢长宁,「安阳并不知道,莫非骗?」 「……」谢长宁怔了下,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子,便感觉到平阳长公主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骗骗骗!」平阳长公主对她怒目相视。 谢长宁苦笑一声:「他并没有跟来明和园,会安排们见面,前提是明和园的这段时间,要乖。」往日百花宴皆是三日,不晓得这次因为突发状况会不会缩短时间。 平阳长公主黯然松开了手,谢长宁看向自己的腕部,已经被勒出了很红的印子,她将手腕掩到袖子里,扭头看向萧玫:「那个孩子的存,长公主殿下您是知道的吧。」 萧玫抿唇点头:「没错,知道的,不过并不知道他如今……」她含糊了一声,怕被别听了去。 平阳长公主此时似乎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趴到窗户边斗起了鸟儿,咯咯咯笑得很是高兴。 萧玫望着,似有感慨:「说,皇姐这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谢长宁淡淡道,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样,扭头去看萧玫,「平阳长公主提到的那个侍女清荷,您见过么?」 平阳长公主颔首:「那是皇姐一手带大的丫头,心大得很,会把主意打到许昌身上也实属正常。」此时说的,仿佛无关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长宁听闻,低头思忖了一下,喃喃开口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刚刚好。」 「怎么,与九弟打什么主意?」萧玫打趣儿道。 谢长宁果真面上一红:「哪有……」虽如此说着,却并无底气。她轻咳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萧衍果真很心疼她。」原本正逗鸟儿的平阳长公主忽然扭过头来,话说得很是率直。 议事殿中,她这样说的时候,谢长宁紧张着自己的命,而今她再说,谢长宁却想能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黯然开口:「祖父那里……还是要多做工作的。」 「太傅他老家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有秦霜那性子,敢于一哭二闹三上吊,太傅他老家必然会应下的。」萧玫爽朗一笑,并没有将谢长宁的忧虑当一回事儿。 谢长宁却揉了揉太阳穴:「若是和她一样了,谢家不得头疼死。」 「灵昭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萧玫忽然淡淡道,「们都为谢家活着,不累么。」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谢长宁垂下了眼帘,纵然心累,也不可辞。 「们还真像。」萧玫叹然一声,合上眼不再多说一句。 谢长宁轻啜杯中果茶,垂下了眼帘,也不想多言,无论她多像小姑姑,逝者已去,再提起来也是徒增伤感罢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远远眺望着,不知道许昌这件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此时,崇德帝一行已经迈入了明和园的地牢。 明和园地牢许久未曾用到,勉强点了两根蜡烛支持光亮,众便看到这地牢之中,灰尘遍布,四处张着大小各异的蜘蛛网,连栅栏门都显得破旧不堪,有位内侍轻轻吸了吸鼻子,就被呛得连连打喷嚏。 萧衍以袖掩鼻,眉头轻皱,一名侍卫领着他们转过一个弯,第一道门上就挂着一道硕大的锁。狼狈的一男一女被锁了里面。两各自蜷缩里面的一角,男的身上还勉强披了一件中衣遮掩,女的身上竟只挂了一件肚兜而已,此时半遮半露惹无限遐思。萧衍见状,轻轻别过了头。 「陛下陛下!」那男的正是许昌,他晃了下神便看到了这一大群,为首的便是崇德帝,他心中顿时慌乱的不得了。要知道,这位铁腕帝王一定饶不了他。 「陛……陛下……」那女子看到崇德帝心里颤了颤,她慌张地爬到了牢门口,扒住栏杆,「陛下!奴婢冤枉啊!是……是驸马强迫奴婢的!」她口不择言,眼中尽是惊惶。 「这贱婢信口雌黄!」许昌一听,也迅速爬了过来,身上头上沾了许多的枯草叶也全然不顾,无半分往常意气风发的样子,「陛下切莫听她胡说八道,微臣是被这贱婢勾引的,微臣对长公主殿下忠心耿耿啊。」 萧衍听着,也不禁冷了脸,前一刻还是浓情蜜意,情不自禁花丛中野合,如今却都翻脸不认,实太过讽刺,若是二果真情投意合才甘愿冒这危险也就算了,其实不过是各有所需。 「许昌,」崇德帝此时已经气过了头,反而平静了下来,「当朕是傻子不成。」 「微……微臣不敢啊……」许昌趴地上打了个哆嗦,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那告诉朕,平阳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崇德帝说话带着股阴测测。 第六章 许昌匍匐地上,身体不停颤抖着,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是……是……」他犹犹豫豫,还是没有开口。 「奴婢知道!」清荷期望地看着崇德帝,「陛下……奴婢告诉您,奴婢把一切都告诉您,求您……求您放奴婢走……求……」 崇德帝眼神暗了暗:「说。」 清荷眸中燃起了希望,此时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自长公主殿下疯癫之后,驸马,驸马他极其宠爱表小姐。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许昌,见他软成了一滩烂泥,没有要掐死她的举动才继续说道,「表小姐性子刁蛮,多次要求驸马纳她为妾,驸马不肯……表小姐便对长公主殿下心存怨愤……多次……多次长公主殿下神智不清的时候殴打她,并不允许她说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崇德帝此时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否则就会有更严厉的毒打……」清荷被那阴沉的目光盯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缩成了一团。 「好啊,」崇德帝恨不得把许昌盯出个窟窿来,「朕倒要看看,朕赐给平阳的长公主府里还藏了多少龌龊事儿!来,着谢长君率彻查长公主府,审问许昌!」他最后瞥了牢内颓然的两,抬起脚便要离开。 萧衍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觉得太恶心,平阳皇姐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驸马弃,下欺。 「陛下,您要让走啊,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啊,陛下,放出去啊!」 崇德帝脚步没停,冷冷道:「给她留个全尸,扔到乱葬岗。」 场之无不打了一个寒战。 黄昏时分,平阳长公主似乎是有些倦了,蜷缩床上睡得格外沉。谢长宁总算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格外疲惫。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分给谢家女眷居住的听月小筑。最后仰坐椅子上,阖眸养神。 「小姐,您可别睡着了。」浅碧取来一件薄衣为谢长宁盖上,又倒了一杯热茶。 谢长宁轻笑了一声,没有睁眼:「这一日可真算得上是身心疲惫。」她一下一下地敲着一侧的八角木桌,脑子还不停地运转着。崇德帝应该已经做了决定,可是她此时对此一无所知。 「小姐,中午您就没吃多少东西,离晚膳做好还有些时间,您要不要用些点心?」浅碧端来了一个小碟。 谢长宁睁眼扫了一下,微微摇头:「不用了,晚膳也不用送这里了。」她现竟然一点也不觉的饿,许是外面吃了太多的点心。 随手扫了一下,却一不留神碰到了茶杯,顿时将杯子打翻地,浅碧紧张地去看谢长宁的手:「小姐,您有没有被烫到?」 谢长宁抬了抬手:「没事,只是衣袖湿了一块。」她眨了眨眼,今天果然是太累了,都没有留心到旁边还有一个杯子。 浅碧赶忙取出一件衣服,服侍谢长宁换上,谢长宁一边伸着胳膊,一面扫到了床上,不由愣了下:「长蕴这么快就把书还回来了?」枕边放着的,正是早上来时借给谢长蕴的那一本游记。 「守这里的侍女说,是您回来前不久送进来的。」浅碧为谢长宁系好腰带,最后后退一步,长舒一口气。 谢长宁顺手拿起那本书,随意翻了翻,忽然之间愣了一下,她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笺:「戌时三刻,琉心亭。」没有落款,但字迹大气端正,力度均匀,绝不是谢长蕴所书,她盯着上面所写的话,眯起了眼睛。 「浅碧去问下,长蕴之后,可还有谁来过?」她将信笺夹回那夜,放回原处。 不过片刻,浅碧便匆匆而回:「小姐,并无来过。」 那便不是写给她的了,或许,是写给谢长蕴的?谢长宁阖眸沉思,这段时间,谢长蕴又和谁勾搭上了?忽然,她睁开了眼睛,前世谢长蕴不正是做了三皇子的侧妃么,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可四皇子心大,能让她爬到侧妃之位,想来不仅仅是喜爱这么简单吧。 蓦地,她攥紧了拳头,或许,谢家的坍塌,谢长蕴后面助了一臂之力也不一定。想到这样,她心中便是止不住的恨意,若是谢长蕴照样和三皇子勾搭上了,她也有必要将这颗毒瘤拔出。 正这样想着,绛朱忽然进来通禀:「小姐,三小姐来了。」 谢长宁垂下眼帘,坐到刚才做的位置,浅碧已经将茶杯碎片收走:「让她进来。」 谢长蕴进来时,就看到谢长宁漫不经心地品着茶,松散随意,似乎是累极的模样,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也不似之前那般慌张。 「有事?」谢长宁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她,满面疲惫,似乎不想多开口说些别的。 「大姐,那本书……」谢长蕴迟疑了一下,目光往里屋扫去。 谢长宁抬眼:「看完了?」 「不,还没有,」谢长蕴连忙慌张道,「因为怕大姐您急着要,便先将书还回来了,可这园子里太无聊,想再借去看两天。」她头原本是低着的,说这句话时,悄悄抬起了头来,观察起谢长宁的表情。 谢长宁不动声色,摆弄起了浅碧新为她准备的茶杯:「那本书太无趣,再拿本新的给吧。」 「不用了,」谢长蕴急急得的摇头,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结结巴巴解释道,「那本……那本就很好…………挺喜欢的啊……挺有趣的。」 谢长宁将茶杯端起,杯盖轻撇茶叶,轻啜了一口,嘴角微勾:「放哪里了,自己拿去吧。」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谢长蕴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进里屋,从谢长宁的枕边取了书出来,手依旧颤抖着,她向谢长宁行了一礼:「那,那走了……大姐您好好休息。」转身便要离开。 「长蕴。」谢长宁忽然叫住她,语气淡然。 她脚步顿住,蓦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头。 「实太无聊的话,可以出去多走走,明和园的景色还是不错的。」谢长宁沉默了片刻,就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谢长蕴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一脸谦卑:「妹妹知道了。」而后,离开了这间屋子。她的脚步有些沉,刚刚一场虚惊吓得她至今没能回过神来。可是想到能有把谢长宁拉下马的机会,她就无比兴奋,如此一来,脚步也急促了起来。 「自求多福。」谢长宁阖上眼眸,嘴角勾起一分,淡淡的嘲讽。 浅碧候一旁看着,更是心疼,端王若是这里,一定不会让小姐这般累。 「告诉长生,若是谢长蕴朝她借了什么东西,就不要再拿回来了,送给她或是丢掉,怎么样都好。」谢长生心思不是那么缜密,从谢长蕴那里收回来的东西大约连检查都不会检查,万一被做了什么手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谢长蕴这个,如同三皇子一样,实能忍,原本仅是一个深宅庶女并不值得怎么意,可若是和三皇子牵上了线,便是谢家内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拖谢家后腿,如此一想,便让她如鲠喉。 想着,指甲划过八角木桌,硬生生地划出来一道痕迹。 第七章 即将戌时三刻。 「怎么想到这个时间出来。」萧衍拉住了谢长宁的手,果然,小手冰凉,他眉头微皱,「今天折腾了那么一番,就不累么。就算要出来,怎么不多穿一些,手这样凉。」不知怎的,谢长宁就忽然约他一起出来。 谢长宁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什么时候也这样啰嗦了。」此时月色正好,她抬头看了看,又望向萧衍的眸子,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她的脸,满满都是她。 「比的手还凉。」萧衍没有当回事,又叹了一声。 「晚上有点转向,带去琉心亭。」她反握了回去。 萧衍抿唇:「去那里做什么?」 「去看一场好戏。」谢长宁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萧衍伸手去揉她的发顶:「何必事事亲历亲为。」 谢长宁深吸了一口气:「事关谢家,不敢有半点疏忽啊。」她依然记得她的冤枉,要谢家代代传承,要自己一世长宁。 「怎么了?」萧衍挑眉。 「到了就知道了。」 琉心亭一片榕树园内,周围环绕着假山与小池塘,榕树皆是上了年头的,粗壮又高大,各树枝叶交叠,月光之下一片影影绰绰。确实是一个夜间幽会的好去处。 「三皇子殿下。」娇怯的一声,正是谢长蕴。 假山之后,萧衍诧异地看了一眼谢长宁,却发现她面无表情,淡然的很,眼底又多了些怜惜,怎么会有这样的同父妹妹呢。 「没被谢长宁发现吧?」萧正琦与谢长蕴挨的十分近,从侧影看,几乎就要贴一起去了。 「没……没有……」谢长蕴似乎不大习惯这样的亲热,声音娇羞。 「那就好,」隐隐衣料摩擦声传来,萧正琦将谢长蕴拥到了怀中,「待大事得以成就,便予皇贵妃之位,仅皇后之下,若秦霜不识抬举,便予实权。」 「三皇子殿下……」 「权利与富贵,不是最喜欢么。」萧正琦声音带着蛊惑。 「可是谢家……」谢长蕴明显还有些迟疑。 「谢家?」萧正琦轻笑一声,「到时候还不是由说了算,说把旁系扶植为嫡系,那便是嫡系,说灭了谢家也不过覆手之事,若惦念亲情,只削去实权也未尝不可。」 「只要谢长宁死。」谢长蕴的声音中带着恨意。 萧衍握着谢长宁的手蓦然一紧。谢长蕴,他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敢将主意打到谢长宁的头上,到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谢长宁安抚似的拍了拍萧衍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用担心。 萧正琦与谢长蕴的声音逐渐变低,萧衍与谢长宁也听不清楚了,谢长宁才拉着他的手悄悄离开了这片榕树林。 「准备怎么处理?」萧衍抿唇,面色冷凝。 谢长宁却全然不意一样,只是紧紧攥着萧衍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她张了张嘴,涩然开口:「大世家嘛,经常会有子嗣出些意外,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可是谢家,从不亏待每一个女儿,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愿糟蹋一条命。尤其是谢长宁,手上从未染过鲜血,这一次,却先要对自己的家下手。 萧衍拉住谢长宁,神情认真,谢长宁盯着那双眸子,只觉是灿若星辰,所有的希望与光芒都那一双眼睛里:「若不喜,便交给。」他沉声道。 谢长宁张了张嘴,才闷声开口:「这是谢家的事情,何况还要报备与祖父与大哥,让费神总归不好的。」 「只想知道,无论再大的困难,一切有。」 月光如水,照进了心,却无法诠释最简单的情愫。 谢长君的调查并不顺利。 并不是说有百般阻挠,而是平阳长公主府邸实太干净,除了一个深居简出的表妹便是几位贴身侍女与他有些说不清的关系。纵然这些都是他的罪证,加之伙同那表妹殴打侮辱平阳长公主,足以判以死刑,可却不是谢长君真正想要找的。那些东西,总归要有些蛛丝马迹。 直到回程的那一日,都没能有所决断,驸马被送进天牢之中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一连三日,谢长君将长公主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第四日,谢熙年与谢长君一起出现了早朝之上。 谢长君孤身立大殿中间,一派长身玉立、霁月光风的姿态,其余年纪相当的朝臣看着,都有些眼红。为何谢家便养得出这样的好儿郎,思及明和园时,谢长宁的种种,他们心中又涌起了酸水,怎么连女儿都教养的那般好。 「谢卿,许昌之事调查如何?」崇德帝慢条斯理,可是不自觉地就散发出一股威压,令这庙堂之上的都谨慎起呼吸来,生怕一点噪音便惹得这位不快。 谢长君却好似未觉,从袖口中掏出一本奏折,齐眉躬身:「许昌所犯之罪,尽其上。」 萧福见状,连忙走来双手接过,转身快步送到崇德帝的面前。崇德帝随意拿起,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此时,众朝臣才微微抬眼,观察起崇德帝的脸色来,只是若崇德帝的心思能被琢磨透,就不会有君心难测这词了。 崇德帝翻看到最后一条,神色出现了一丝变化:「咦?」 众朝臣耳朵竖了起来,难道还有什么别的? 「这许昌谋害皇室宗亲可是大罪名,不知谢卿可有证据。」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也不顾及崇德帝的威压,盯着谢长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谢长君这是疯了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查出来什么,不过是仗着谢家罢了,不然圣上如何会给他调查的权利。」 「哪里是仗着谢家,分明是仗着妹妹,若谢家的大小姐嫁给了端王,他便也算圣上的自家了,处理家事当然要找他。」 「他与许家有什么仇啊,要这样诬陷。许昌不仅死罪,还非要株连了许氏全族。」 对于这些议论,谢长君泰然自若,只是偶尔留意一下萧正琦与司马言的神态表情,除了司马言最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并无半点失常,果然是精。 微微一笑,谢长君淡然吐出了两个字:「并无。」 又是一阵喧哗。 「空口无凭,没有证据,朕也不能为其定罪。」原本以为崇德帝会勃然大怒,将奏折扔向谢长君,却仅仅是放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谢长君。 「微臣现并没有证据,可再给微臣一点时间,一定能调查出来。」谢长君躬身恭敬道。 「谢长君,未免太自大了!」一位中年文臣站了出来,底气十足,「没有证据就没有证据,难道要给时间去捏造证据?许昌有罪,却罪不及族。」 谢长君并不反驳,只是坦荡地看着崇德帝。 「若是他果真有这样的罪名,尽管调查便是了,又何须朕给时间。」崇德帝眯了眯眼睛。 众臣忽然明白,圣上这是已有定论,他们若再说下去,指不定会遭到怎样的迁怒。 「许昌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必有幕后之,微臣还要他作证,他此时不能处斩。」 第八章 司马言再也忍不住,抬头瞥他:「谢侍郎,话不要说得太过,诬陷许昌有毒害宗亲之罪已是过分,却还要累及他,莫非看不顺眼的都想一一拖下水不行?」 此时,谢熙年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也有所怀疑,恳请陛下允许。」 众臣凝噎,谢太傅都这样说了,还有反对的了么。 最终事情就这样定下,再给谢长君三日,将许昌有谋害宗亲之罪的证据找出来,不然,便罚处他半年的俸禄,虽然对于谢家来说,这点俸禄算不得什么,却会对谢长君名声有污。 之后,崇德帝又宣旨,为三皇子五皇子等诸位皇子赐婚,因女方年纪稍小,待其及笄半年后成亲。 「何时,这一道赐婚圣旨上,才能添上与谢家那丫头的名字啊。」下朝之后,崇德帝舒心地看着萧衍,却发现他走神,「九弟?」 「臣弟。」萧衍回过神来,有些怔愣地看着崇德帝。 「罢了,」崇德帝连连摆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且先去看看母后吧。」 萧衍晃了一下神,抿唇走开,时不时看了看天空,对啊,什么时候呢? 谢府。 一众下一处院落中进进出出,似是焦急又无奈。 谢长宁站院落之中,身上披着一件朱红色的丝绸披风,她拽了拽系带,抬头望着天空,大朵的云彩飘过,时而遮住太阳,阴晴不定,而她的心中,更是滋味难辨。 直到一名医女推门出来,走到她的身边,神态恭敬:「谢大小姐,三小姐得的是天花无疑。」言语中,似乎还有些惋惜,天花毕竟不易治疗,三小姐今后,怕是…… 谢长宁看都不曾多看一眼:「知晓了。」 那医女见状,叹了一口气便离开。谢长宁缓缓低下头,一滴泪水滑落,只是阳光太刺眼了,她安慰自己,和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一个的生死,没有半点关系。 「送谢长蕴去别庄养病,将她的贴身物品全部烧掉。」她扭头吩咐了一句,扯着披风转身就走,脚下虚浮,若说真的狠心,她又何尝想要如此。只是,谢家老小,终究重于一个谢长蕴,她不识抬举,又何必袒护,下一世,多带些脑子投胎吧。 一辆马车,两名侍女,一包行李,谢长蕴就这样被送离了谢府。 听到下回禀,谢长宁淡淡道:「天花难好,只能愿她多福了。」耳闻之不由浑身一颤。 马车之中,躺着的谢长蕴握住了心腹侍女的手,迷迷糊糊,断断续续道:「谢长宁她……她想……让死……」难得意识昏沉时才能吐出这样一句。 心腹侍女默默握拳,警惕地看了一眼另外一名侍女轻声道:「小姐,您是烧糊涂了,大小姐是为了您好,怎么会想您死呢。」 一个时辰之后,萧正琦看着手中的情报,笑得格外讽刺。 「比起谢长宁来,真是有些笨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叹了一口气,他把那薄薄的一页纸烧掉。 而一名黑衣始终未曾离开,见状,恭敬问道:「可要找名大夫对谢家三小姐进行救治。」 萧正琦似笑非笑地摆弄着一个吊坠:「当然要,可是对她喜欢的紧呢。」虽然笨了些,可是是一样的,多锻炼几次,想必就会聪慧许多。 「是。」 「千万不要被发现,防着些会对她下手的,若是会暴露,那便算了。」折损一个谢长蕴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拉了谢家太多的仇恨,便得不偿失了。只是,有点可惜啊。 书房内烟雾袅袅,令昏昏欲睡的香气自然别有一番旖旎,若是这里有女子,想必屋内更胜窗外。而这两,目光清明,丝毫不受影响。萧正琦更是思维未有半点迟钝。 「谢长君胆子可真是大。」想起来早朝时的一连串事情,他面沉如水,只是不住地把玩着吊坠,头都不抬一下。 「这对您来说,并不算什么。」黑衣恭敬谦逊道。 「把他处理掉。」萧正琦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容。 黑衣心里一凉,呼吸都变得沉重,许昌对三皇子一只忠心耿耿,不敢有半点反叛,哪怕是被逮到了,也绝对不会将三皇子供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他若是现死了,还能保住许氏一族,若是他不死,不知还要搞出多少条命。」萧衍嗓音低沉。 「是。」黑衣垂下了头,走到这一步,他们都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无法回头,哪怕是沾上自己的鲜血,也所不惜。 黑衣身影飘忽消失。萧正琦重重地靠椅背上,他盯着那蔚蓝色的水滴状吊坠怔怔出神。蛰伏十年,厚积薄发,他为的就是一雪前耻,而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太子、四皇子、谢家还有诸多拦路者,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谢府,自是不知道这一番安排。关于证据之事,谢熙年与谢长君聚了书房之中,此次还叫上了谢长庚与谢长明,却唯独没有通知谢长宁。 「祖父这是生的气了。」谢长宁一处茶几前,与浅碧学习着茶艺,几番起落,斟出来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浅碧面前,示意她品尝。 「您就不担心么?」浅碧将茶杯凑到鼻端,清香之味扑鼻而她却半点露不出欣喜之色。 「担心也没有用,心已决,这段时间就不要出现祖父面前惹他生气了。」谢长宁垂下眼帘,眼底一片重重的青色,似乎没有睡好的样子。 「要不要请求老夫劝一劝?」浅碧试探性问道。 谢长宁摇头:「还是不要了,为了这种事情麻烦祖母,祖母夹中间也会难受。过不了几天,祖父就消气了。」毕竟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只是她笃定一定不会落得那样悲惨。 旋即又继续道:「谢长蕴那里盯紧了,可莫要让钻了空子。」如今的谢长蕴,令她半点都不想放下警惕心,能与三皇子勾搭上,真是了不得。 她本想直接处理了,大哥却不想做得太刻意,若被逮到,却要说谢府对待庶女歹毒。正巧有下家里有起了天花,便要过来了些衣物送到了谢长蕴那里。别院偏僻,又没救治。可是三皇子安插的手段实了得,哪怕送到了别院,也要盯着点,若是不幸被治好了,还要想别的办法才是。 即使无法踏入书房一步,了解一些时下事情内的原委,对谢长宁来讲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外,还有一个萧衍顶着。 借着巡查谢家名下店铺的机会,谢长宁约萧衍到了醉仙楼。 她手持一把团扇,上面的牡丹花样娇艳美丽,与她今日的一身红色罗裙当真是相得益彰。时不时地捏着扇柄随意转着,透露出了她的急躁。过了片刻,她又将团扇平放桌上,随意一推。重重向后靠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脚步极轻,许是不想打扰到谢长宁,随意拉开了她身边椅子便悄悄坐下了,不发一言。 谢长宁睫毛扇了扇,一双凤目缓缓睁开,见萧衍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妍丽的小脸蛋上出现了些许的红色。 萧衍压低声音,极尽柔和:「怎么眼底青了一片,休息不好么?」 第九章 谢长宁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可还是忍不住往他那里蹭了蹭,冷是冷了点,可是有安全感啊,萧衍见状,直接把小姑娘搂了怀里,让她坐自己腿上,轻巧巧的,好似又瘦了。 谢长宁先是愣了下,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他的肩窝上,小手拽着他胸前的一块衣服,仰头又闭上了眼,好困啊实。 他只要一低头,便嗅到了她的脖颈,似乎是换了一种熏香,牡丹的气息,却不甜腻。视线上移,一点朱唇好似樱桃一样,令垂涎欲滴,好想品尝一番。这个念头一冒上来,便再也压不下去了,挠得他心里痒痒。迫不得已,只得偏开视线不再看那娇唇。哪知,视线正巧掠过胸前,偏偏天气渐热,她穿得单薄起来,刚刚蹭了蹭,衣领稍稍开了一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便能注意到一抹粉红色。琢磨出来那是什么,不由血液上涌,霎时红了脸。 这丫头,偏偏这时侯要眯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两口气,一闭上眼都是怀中少女的睡颜。一下下,就一下就好。他缓慢低下头,确定好距离和方向,闭上眼睛慢慢凑上了嘴唇。 牡丹香更加浓郁,嘴唇接触到的柔软温热诱,让他忍不住伸出了舌尖想要品尝一下。唔,甜的,那舌尖的触感十分美妙,比任何一种食物都要好吃。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美味,缓缓张开眼,就看到一双美目带着笑意,亮亮的。 他思维混沌了下:「……」虽然两情相悦,可是……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轻薄之举。 谢长宁原本就忍着笑,看到他这窘迫的模样,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又强忍起来,生怕他因此而羞恼,忍了片刻,肩膀不再抖动,她定定地看着萧衍的眼睛,忽然抬起了手勾住他的脖子,仰面凑了上去。 一个吻,对于嫁过的她来说,再普通不过。萧衍被这动作惊了一下,随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逐渐加深了这个吻。许久,才渐渐分开,谢长宁面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不稳。她扭了扭身子,从萧衍身上跳下来。 「本来想睡一会儿,……」想到刚才的举动,她懊恼地瞪了一眼。 萧衍还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低叹一声,若是能早点娶回家就好了,不过,他又上下打量着谢长宁,还要一年才及笄,小了些啊。 一瞬觉得,果然是娶妻之路漫漫。 「怎么不睡好了再出来。」见谢长宁坐下,他取出一把折扇,为她一下一下扇着。 「本来不困的,偏偏来的这样迟。」谢府如今气氛有些凝重,她根本睡不踏实,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令萧衍担心。 萧衍轻笑:「倒是的不是了。」 「难道不是么?」谢长宁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许昌牢中自尽了。」 「咦?」谢长宁诧异扭头,心中瞬间划过了无数个念头,秀眉轻蹙,「可是对谢家不利?」 萧衍此时便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墙上留了血书,说自己对不起平阳长公主乃是罪该万死,可没做过的事情决不承认,更不允许谢家毁辱他甚至牵连他的家。」说到这些,他明显不高兴起来。 「呵,这是要把谢家推到不仁不义之地啊。」们总是同情弱者,许昌这样做,无疑是给谢家上眼药。 萧衍看着谢长宁,心里只想把她拥入怀中,并不接话。而谢长宁自是没有意这些,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显然是烦躁的。 「晓得现心里不痛快。」萧衍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个,谢长宁有些提不起精神,感叹道:「盛京这是要变天了啊。」 萧衍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简单应了一声,又道:「何止是盛京啊。」 谢长宁的心突突猛烈跳动了下,不可置信:「西北有动静了?」刚刚脱口而出,脸色又变了变,她不过是借着前世的了解知道近两年那边会有动静罢了。 果然,萧衍诧异扭头,轻笑道:「知道的倒是清楚,不会皇宫身边都安排了吧?」玩笑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谢长宁摇头:「可没那么大本事从宫里拿情报。」虽说谢家的事情,祖父很少避着自己,但那些东西,也绝对不是她可以轻易接触到的。 「老三那里,会盯着,就别这样操心了。」 谢长宁却只是摇头:「若是让盯着,不得累个半死。」她还有一事尚忧心之中,那便是萧衍的病。 萧衍笑了笑:「若是为了,自是不会嫌累的。」 谢长宁娇嗔地看了一眼,美目流转,便道:「先说正事。」 「有一个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说不定还有实质性的证据。」谢长宁含糊道,「最近府内有些事情,并不方便,所以真是要帮忙的。」 萧衍看她这模样,便晓得肯定是谢老爷子生气,有些时日没理会她了,不由心疼,更加深了要早日让谢老爷子认可自己的念头。 他握住谢长宁的手,只为多给她一些宽慰,若不是因为他,何苦被谢太傅气恼:「有了什么点子,直说就是了。」 「还记得许昌的表妹么?她因欺辱公主已被抓起,那到底也算是一位重要物的。」谢长宁思索了两日,可是牢中她并不好接触,而她能想到的,谢老爷子必然也想到了。原本琢磨着为何不从这里下手,知道许昌留下血书自尽,她便明白了。若再死一个表妹,谢家更是摘不清。 「是说去拷问她?」萧衍脑子转了一下,便觉谢长宁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再去找她反而不好,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直接搜,原本官兵不方便不仔细找的地方,一定有东西。」谢长宁无比笃定。 前世虽没有暴露出许昌责打平阳长公主的事情,可到底被有心发现他与那孤苦的表妹十分密切,几乎无话不谈,可以分校任何。想来,狼狈为奸的,多少都有一些共同知道的底牌。 「实不行,那只好提前收网了。漏掉一条大鱼,谢长宁多少有些惋惜与不甘。 「这件事情,会办好,且放宽心就是了。」 谢长宁噎了一下:「若是都如一样省心,便也好了。」哪个家里没几个败类,偏生她家这个,直接向对面投诚了。 「听说……」萧衍顿了顿,「将谢长蕴送到别庄了? 「嗯,她得了天花,去养病了。」那云淡风轻,好似只是刚刚吃了一盘食物一样寻常,并未思及事关命。 萧衍目光一闪:「也好,省得以后出大乱子。」于他而言,谢长蕴不过就是一个毫无疑义的符号,如果这个符号威胁到了与他重要的,那他也会毫不客气。皇家,怎会有真正的良善之辈。 谢长宁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点了点头:「只盼莫要再出第二个谢长蕴了。」 而今太平盛世,凡事要稳,若是太过张扬跋扈,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满门被覆的下场。 他们都深知这个道理,只能忍。 第二日早朝,谢家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大臣们对谢长君可谓是口诛笔伐。咬到了就绝不会松口。 第十章 「已经将许昌逼得留血书自尽,还想怎么样!」 「他留血书自尽并不代表他就是无辜的,相反,可能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谢长君冷眼道。 「许家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 「他并未得罪,也休想畏罪自尽就可以善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三日之期还未到,何以见得便是拖延时间了。」谢长君并无半点惊慌。 「……」那臣子怒视谢长君。 「陛下,谢长君分明就是狡辩。」 「够了。」崇德帝慢悠悠道,「其他有没有什么看法?」他随意扫了一眼,萧衍极少上早朝,如今来了,那就不会是来凑热闹的,他的小心上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受罪。 果然,萧衍适时站了出来:「臣弟有证据,证明许昌确有毒害皇室宗亲之罪。」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音色朗朗清吟,宛若玉鸣。 朝堂因为萧衍提供的一份暗账风起云涌。 上面详细记载了许昌十年之内大额的收入与支出,其中一项是为购买腐骨草,正是太后所中之毒。若这还不算什么,那他与司马言之间的交易便更是耐寻味,不是财物,而是官职。收入是何年何月晋升何职,支出则为办成何事。这一项内容隐晦,可稍微寻思下便能懂。 崇德帝勃然大怒,将司马言打入天牢,司马府其余等圈禁,大肆搜府。一时之间心惶惶。生怕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震惊之余不由想,司马家的时候终于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司马言却好像意料之中,表情未有丝毫波澜,入牢的那一刻,依旧是岿然不动安如山。 崇德帝如此干脆,无非就是不想留下司马家了,不管最后查出来什么,最终都是损失惨重,任谁都不会抱有侥幸心理了。而谢家,这一局确确实实胜了,哪怕其实是萧衍功不可没。虽然不知那样的证据,他是从何而来。 就这种时候,谢长宁却轻车简从去了京郊别院。板着一张脸,带着少有的厌恶之色。 甫一下车,便有一名丫头战战兢兢赢了过来,却不敢过于接近。 「到底怎么回事?」谢长宁上来便厉声道,「什么叫失踪了?」 「三小姐原本就是由她的贴身丫头伺候着,虽不怎让奴婢近身,可看起来确实一日比一日憔悴。可……可昨日奴婢再去看,三小姐竟然不见了!」她哭了起来。 「她的那个丫头呢?」 「已经被关柴房了……」 那个丫头被带到谢长宁面前时,已是半死之相,显然她到之前便已是遭遇了严厉的拷打。 谢长宁挑眉:「不肯说?」 那丫头趴地上极为虚弱:「奴婢仅仅是负责为三小姐与三皇子传递消息,确实不知道……」 谢长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下有什么用呢?」 「三小姐……三小姐她其实已经被及时救治了,她……她快好了的。」 快好了?谢长宁拧眉,三皇子手伸得真长:「带去她住的房间看看。」 「小姐。」浅碧出声提醒,小姐还未患过天花,这样去多少有些危险。 谢长宁又坐了回去,扭头冲绛朱道:「绛朱患过天花,替去她屋里看看,看仔细些,莫要遗漏了。」 绛朱如今脾气性子虽好些了,却依旧马虎了些,让她去看也是迫不得已,可信的,患过天花的,竟仅有绛朱一。 谢长宁慢条斯理地品着浅碧为她沏的茶,而谢长蕴的丫头,不过提心吊胆地跪了一会儿便晕了过去。实是不禁吓。 左等右等,绛朱终于回来了,却被浅碧喊到了门外,要她先去蒸一蒸,薰一薰,然后把衣服换掉再来回话,绛朱嚷嚷着只怕过一会儿就要忘记了,非要先说与浅碧听,要浅碧过来回话。 浅碧无可奈何,只得隔着一道门一条条用心记下来,又再三叮嘱了绛朱一定要仔细些,换下来的衣服要烧掉。 「打碎的瓶子,被划破的被子,有划痕的装框?」这分明是被劫持的迹象啊,可谢长宁却不肯真的相信这仅仅是一次劫持,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放松她警惕做的假象呢。 「哦,对了,绛朱说她还发现了一角布料,上面绣纹很是好看,可是她却不敢拿出来给小姐看。」浅碧颦眉回忆道。 「她可描述了是什么花纹?」 「她这个小姐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描述的清楚,还是等她回来了画给小姐看吧。」 谢长宁无法,只好这样等着。 绛朱回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喜气,难得小姐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听到小姐的要求,她二话不说就纸上勾勒出了记忆里那个图案。 凤折身轻鸣,勾勒出一个玄字。绛朱还解释道,这一个字还是朱红色的,与黑色丝绸布料衬得十分好看。 谢长宁捏着那张纸,心里颤了颤,玄字的图样她见过,却不是朱红色凤图,而是一只金黄色的游龙玄字。代表的是皇家玄衣卫。那这凤代表的又是什么? 以往讲究龙凤呈祥,都说龙为帝凤为后,可是谢长宁笃定,这支玄衣卫绝对不是皇后所拥有。且不说皇后始终是外姓,就是帝王废后另立还要交接权利,这并不靠谱。如今的皇后可不比大昭开国皇后,拥有共同议事权。 如果不是皇后,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萧衍。以皇帝对萧衍的信任,,将凤字属的玄衣卫交给他也是可能的,这也不难解释为何萧衍查起东西来要快得多。 可是,那谢长蕴房中打斗的痕迹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三皇子的,那,谢长蕴到底是被哪一方劫持走了呢? 别院下们并不多,谢长宁因心里有事,更是没什么胃口,这一顿午饭便简陋了许多,谢长宁此时如同嚼蜡,也懒得计较这些。 吃完饭,浅碧正踟蹰着如何劝说谢长宁去休息一会儿。却有通报端王府来了。 没等浅碧多说一句,谢长宁便匆匆走了出去,临出门之前随手将绛朱画的那图案销毁了,若真是萧衍做的,拿绝不能给他添麻烦。 说是端王府来,却是萧衍亲自来了。谢长宁方一从别院出来,便觉青衫脱尘,远眺如画,君子端方。哪怕是入夏了都不觉得热。心下一笑,眉目欢喜地迎了过去。 萧衍拉住了谢长宁的手,包裹手心之中:「原本想不让知道,既然已发现了,她也要求再见最后一面,便过去看一看吧。」谢长蕴有些天真,若她必须死,那便别无选择。 「那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钻进了这辆外表奢华,内里舒适的马车,谢长宁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凤字属玄衣卫,与龙自属玄衣卫分而治,以备不时之需。也是要由皇家子弟掌管的。」萧衍淡淡回道,若不是他身体不好,这支玄衣卫原本也是到不了他手里的。 「为何是凤字属。」一提凤,多半便是女子了。 「曾是戚家王朝时代一位公主所设。」 第十一章 谢长宁顿时了然,大昭延续了数百年,从戚氏王朝到如今的萧氏王朝,也不过就是一位女帝的杰作。女帝所聘王夫为萧氏族,因琴瑟和谐,情浓意浓,是以太子姓戚,二子姓萧,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太子临继位了却拱手让山河,萧姓皇子匆忙继位却不愿再改姓氏,娶了戚姓的一名郡主,从此江山改姓。 最值得一提的是,戚氏王朝时代,是女子大有作为的时代,上数有数位杰出的女帝与公主,下数有女将军女文臣。自萧氏王朝开始,便有了限制。 算起来,江阳王府便是戚氏后裔。 「谢长蕴如何与说的?」 萧衍垂眸,将谢长宁拥入怀中,软软的,暖暖的,就老想这么抱着:「她说,姐妹一场,想再见一面。……」说到这里,他却迟疑了。 「放心。」谢长宁捏起了他一缕头发,放手中把玩着,「对于想要死的,是不会心软的。」 「宁儿,」萧衍忽然郑重道,「思齐是下一任凤字属玄衣卫的所有者,若是有一日无法互助了,也无需担心,思齐如今养谢家,日后一定回敬助。」这样子,更像交代后事。 「胡说什么!」谢长宁忽然急了,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岂不是代表他……她沉下了声,「是不是就想着抛下算了。」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别急,」萧衍苦笑一声,轻声安抚起来,「不是怕万一么。」 「没有万一!绝对没有!」谢长宁瞪着眼,固执地看着萧衍。 「王爷,谢小姐,到了。」凌云及时开口,心里叫苦,王爷也太不会说话了,哪有热恋期间就老提死啊死的。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谢长宁一声不吭的下了马车,凌云见状,赶紧为她引路。这是端王府的一间别院,端的是风景秀丽,萧衍却从没有住过。此时,谢长宁怒气冲冲走前面,萧衍默不作声跟后面三尺处,闷闷的。乍一看去,还有点委委屈屈的意思。 凌云见状,赶紧使眼色,快点哄哄啊。现不哄,一会儿可气更大了。 「凌云,眼角抽了?」谢长宁瞥了他一眼。 「啊?没,没有!那个,谢小姐,就关这里了。」凌云走到一扇有四守卫的门前,大门双合,严丝合缝。他掏出了一把钥匙,将锁打开,随着轻微的支呀声,门缓缓推开。 谢长宁站门口,便看到里面颓然坐地上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先是一怔,而后目光阴冷:「谢、长、宁。」她一字一顿,仿佛刻骨恨意。 谢长宁一步跨入屋中,表情平静,萧衍看着,便有些难过,她对亲眷们惯来宽容。可是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妹妹,这里待的可舒适?」她给浅碧使了一个眼色,浅碧连忙上前将谢长蕴扶了起来。 「谢长宁,装什么蒜!都是,都是逼到这一步的。」谢长蕴向前迈了一步,双目愤恨,她不明白,为何偏偏谢长宁就是事事如意,她却什么也得不到。 「逼?」谢长宁默默握紧了拳头,「是逼楚楚可怜去博取别同情?是逼对江阳王世子投怀送抱?是逼与三皇子狼狈为奸构害自己家族?」她一声声逼问,谢长蕴一步步后退。 「是……都是!」谢长蕴双目通红,「如果不是是嫡长女,饱读诗书,聪慧稳重,外眼里,谢家女只有一个!也不会想尽办法去吸引别的注意力!只是想过得更好些!」 谢长宁沉默了,她知道谢长蕴虽然心思不简单,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被如此怨恨,她原本想着,教导的稍微好点,就可以为她谋个好亲事,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真的怨她怨谢家么?不,是谢长蕴自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地位。 「本就只是庶女,只需要相夫教子就好,当活得就轻松么?长蕴,原本心系戚洵,寻思着等乖巧些了,便与江阳王府议亲,世子侧妃总是可以的,偏偏……」 「谢长宁!少虚伪了!表哥一心都是,就算嫁到江阳王府,也只不过是的替身!」谢长蕴又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谢长宁,依旧是咬牙切齿。 「谢长宁,高高上,根本不知道们母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需要的怜悯!,有什么资格教训!」 谢长宁后退了一步,收起了不可置信,冷然道:「不知道?谢长蕴,如果不是谢家,只会比现还惨。」 「如今栽到了手里,无话可说,只有一个要求,娘的确是泼辣了一点,蛮不讲理,斤斤计较,重财重利,可是她从没起过坏心眼,只求能留下她一命。」谢长蕴凄然道,她无法想像,自己若是不了,娘该怎么办。 「不可能。」谢长宁不假思索道,原本她就是太放纵谢长蕴,才有了今日,李姨娘如今没有什么心思,以后却不一定,若是今后为了给谢长蕴报仇,与外勾结一起谋害谢家,那便得不偿失了。 「谢长宁!好恶毒!」谢长蕴瞪着谢长宁,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怒极。 「没有理由让不恶毒。」 谢长宁话音刚落,谢长蕴忽然冲到了桌子边,举起一个茶壶磕桌脚,捏着碎片就冲着谢长宁冲了过来。 「贱!和拼了!」 事发太过突然,谢长宁完全没有料到原本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会突然起意行凶,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还没反应过来,旁侧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大力握住了谢长蕴的手腕,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她松了一口气,差点忘记了,萧衍还旁边。 将谢长蕴手中的碎片抢了下来,凌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讨好般地递到了萧衍的面前。萧衍却使了一个眼色,凌云了然,又双手捧着那小小一个纸包送到了谢长宁面前。 谢长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她颤抖着手,将纸包拿了起来,蓦然打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粉末。将白色粉末聚一起,凌云已经配合地捏开了谢长蕴的嘴巴。 谢长蕴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想要摇头,却被固定地动弹不得。 谢长宁手有些抖,缓缓地凑到了谢长蕴的嘴边。忽然眼一闭,心一狠,将粉末尽数倒入谢长蕴嘴中,而后向后退了一步,手无力垂下。浅碧连忙将一杯水灌进了谢长蕴嘴里,看着她将水咽了下去。 谢长宁恍然醒悟了过来,看了一眼还挣扎的谢长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萧衍示意浅碧和凌云留下,自己跟了出去,不由担心,他刚刚让她亲自动手,是不是狠心了些。 「宁儿。」萧衍跟着谢长宁到了一处水榭,她就站亭子的最外围,看着一池湖水发呆,背影落寞。萧衍看眼里更是心疼。 谢长宁怔怔回头,双目已经闪起了泪光:「……杀了她……」 萧衍抿唇,握住了她的手,她其实很容易心软,这一双手上从未沾过命,更何况是自己亲的。可是,如果不学习着心狠一点,迟早都要为这性子所累。 「宁儿,乖,身边一直有。」萧衍叹了一口气。 谢长宁咬了咬唇,一头扎进萧衍的怀里,身形颤抖,萧衍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到了极致。 第十二章 许久,谢长宁才平复下来,缓缓抬头,有些迟疑:「她……应该不会很痛苦吧。」想起前世那一杯毒酒,五脏六腑都是剧痛,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不会痛,慢慢的,就会没了声息。」萧衍将她的头按回怀里,她那样的目光,真是让难受。 「那就好,那就好……」谢长宁甚至想,晚上做梦,谢长蕴会不会过来索命。下意识拽紧了萧衍的衣服,惴惴不安。萧衍将呼吸都放轻,就怕惊扰了她。 天牢,昏暗一团。司马言端坐其中,满面正派,倒半点不像犯了滔天大罪的。一有今日,他早已料算心,区区牢狱之灾,比起最后那伸头一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是,他还有心事未了,不肯就这样伏诛。 一名狱卒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凑牢门前,压低声音道:「司马大,三皇子交代,让您放心,定尽力保。」 保?司马言掩下嘲讽,从把司马家退出来的那时起,三皇子就没有想过要保司马家,世家大族,是三皇子心中的一根刺,更何况他如今所犯之罪已不是贪墨这般简单,那账本顺藤摸瓜便能定下他谋害太后的罪名。现今,只是想先稳住他罢了。如今,只希望颖儿能明白,千万不要再寄希望于萧正琦的身上。 「要见颖儿。」司马言看都不看那狱卒一眼,全然闭目养神的状态,好似这牢中实惬意。 那狱卒仔细咀嚼了这句话,才消化掉,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司马大,且不说牢中守卫森严,就是司马小姐也被看管了起来,要见,您还是等脱罪了再见吧。」他仔细劝道。 司马言仿若未闻:「要见颖儿。」他一字不差地重复道,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这……」狱卒犹豫了下,似乎思索着从那边下手比较方便,久久,才回道,「事关重大,小的还需先禀告三皇子殿下。」 司马言不再开口,一切回归平静。狱卒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也罢,反正也活不长了,就让着他些吧。草草行了一礼,又缓慢地向外面走去。许久,司马言才缓缓睁开眼睛,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他这一生错处太多,最遗憾的便是没能让女儿如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无忧长大。最得意的便是有一个心性能力无一不输男子的女儿,虽然,他再也不能看着她长大了。 若终有一死,他唯有一愿,女儿一生安乐顺遂。 牢中无昼夜,当狱卒第四次送餐的时候,他见到了司马颖,小姑娘穿着狱卒的衣服,蹭了一脸的土,安安静静地站他的面前,他恍然忆起她的母亲病重之时,躺床上,气若游丝,还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咬着:「司马言,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坚强、骄傲,一如既往,她像她的母亲。 「颖儿。」司马言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 闻言,司马颖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开口,面色依旧平静,这个男是她的父亲,可是从小到大,她对他从来没有敬意和畏惧,是他害得母亲郁结于胸,早早就缠绵病榻,她不能如其他的小姐一样与母亲腻一起撒娇,不能穿上母亲亲手做的漂亮衣裳,不能与母亲说着小女儿的心事。如果这样,她宁愿如同谢长宁一样早早就没了爹。 「司马家这次真的结束了。」司马言不知该从何开口,最终只是先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司马颖忽而冷笑:「那还不是结束的手里,与何干?更何况,言之过早。」 「萧正琦不会保司马家,」司马言站了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恨世家大族,就算司马家侥幸逃过一难,将来也会被他推入火坑。」 「不可能!」司马颖倔强反驳道。 司马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是,比更清楚。」 司马颖沉默,三皇子的母妃出身寒门,当今圣上本想其诞下皇子后就抬为贵妃,以制衡后宫,没想,却遭到了大世家的反对,那可怜女子后宫之中也是颇受苦楚,哪怕此事被压了下去,最后也是莫名而终,似乎死于一场陷害,圣上明知真相却无动于衷。三皇子五岁便失去了娘亲,心里的恨必然不比她少,既是如此,又怎会放过将他母妃逼到那番田地的世家大族呢。 司马言将一封信放到了她的手上,他小心地贴身而放,是以,信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他的体温:「小心收好,看完销毁。」他压低了声音,仅有两能够听到,而牢中太过昏暗,两的小动作,外面的狱卒也没有看到。 司马颖沉默地收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父亲面前动摇,许是因为死亡就面前,父亲依旧这样心平气和与她说话,以往的仇恨都变得不值一提:「……保重……」而后,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司马言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司马言被抓第三日,案件又有了突破性进展。到司马府搜罗证据的,书房之中发现了一个暗格,其中藏着一沓书信,皆是司马言同许昌,以及另外两位官员的书信。一封信更是隐晦表达了已与皇宫之中的暗线接上头,成功将慢性毒药掺了太后的安神汤药中。 而另外两位官员,其一任外省知府,另一任国子监祭酒。两几乎月月与司马言书信,汇报工作情况与行贿,甚至那位外省知府江南雪灾时也出了不少‘力’。而那祭酒更是将不少学子‘引荐’给了司马言。 司马言被捕七日之后,大理寺开堂审理此案。因为事关重大,朝中二品以上官员几乎尽数到场,崇德帝诸位成年皇子的陪伴下,也到了后面听审。 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司马言被压了上来。他牢中待了许久,竟然只是头发有些许凌乱,就连衣服都是一尘不染。周身始终环绕着温和悲悯的感觉,眼帘轻垂,正气不减,若是不知情的看了,定要以为他是被冤枉的。 大理寺卿如此看着,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就寻思措辞的功夫,司马言已经跪了堂下,眉头都未曾皱一皱。 他展开一张纸,叫到司马言的名字,司马言应下之后,他一条条念了出来:「谋害皇室宗亲,罔顾君臣之道;贪污受贿,有负百姓之望;结党营私,不堪忠臣之任;私收学生,不配座师之名。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认?」 司马言缓缓抬头,目光凝视着前方,大理寺卿却并不觉得他是看自己。想起自己身后屏风那边坐着的那几位,心里不由颤了颤。 屏风是单面可视的,崇德帝这边可以看得到前面,前面却看不到这边。可萧正琦此时却觉得,司马言的目光好似透过屏风盯牢了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寒毛耸立。那无言的控诉与逼迫,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司马言,他暗自咬牙,心中总是惴惴,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慢慢的,司马言收回了目光,坦然看着大理寺卿:「罪臣万死犹有不足。」言毕,缓慢伏地,手臂向前伸展,手心朝上,前额叩地,虔诚叩拜,好似有至高信仰。他唯一信仰,便是老天能网开一面,使他女儿成功脱离这场苦难。 第十三章 大理寺卿此时还没有回过味儿来。没有一句辩解,满堂朝臣没有一句异议,就这样承认了? 「既是罪名成立,来,将犯司马言押回天牢,审判结果择期另宣。」惊堂木再一拍,「退堂!」 众也都没回过神来,这么快?不仅证据确凿,司马言更是承认得干脆,就连熟知案情的大理寺卿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弯弯绕绕了。尽管如此,司马言还是被压了回去。正如来时一样,牢狱之灾都压不住的正气,孑然一身,孤傲离去。 待朝臣散去,崇德帝阴沉着一张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大理寺卿跪拜地,严谨恭敬。 「不错。」崇德帝随口夸了一句。 「您看,司马家该如何定罪?」司马言必死无疑,可是司马家族历代为官,不说声望如何,便是为大昭做的贡献也是不少的,若是让他们绝后,怕是有违仁道。 崇德帝沉吟片刻,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若是按照律例,司马言一之罪,诛九族都不为过。只是许多代下来,司马家也曾拯救大昭于危难之中,功虽不能抵过,也不能就此赶尽杀绝。 「司马一族财产抄收以充国库,将司马家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处死,其余老幼与女眷发配至岭南,任她们自生自灭吧。」如此决断,当真也算得上是仁慈,虽然那岭南之地实荒芜,暴民不断,但好歹还有希望另嫁,保住一条小命也算是好的了。 「另,司马家族,五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为官,不得入宫。」崇德帝又补上了一条,给司马家留了根,可不是让他们回来为祖辈寻仇的。何况,他面色冷然想到,就算要寻仇,也不应寻到皇家的身上。 大理寺卿仔细记下,一侧的萧福也认真听着。唯独几位皇子,面色各异,不知思索些什么。萧正琦捏着下巴,面色阴沉,父皇网开一面,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心啊。 圣旨一下,百姓无一不为崇德帝歌功颂德,道是圣上英明神武,又或是圣上仁德慈悲。哪怕是杀,哪怕使一个百年大族顷刻倒塌,也没有说半个不字,仿佛本该如此。 到了司马家族那些老弱病残们流放的日子,谢长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拉着萧衍到了城门口,只等送别。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哪怕素有不合,甚至曾经因为谢长安的事情恨司马颖入骨。只是此番一别,永不再见了,她也不介意再来送一送,权当给自己个警惕。同是百年望族,焉知下一个就轮到谁了呢? 「世态炎凉,」谢长宁淡笑摇头,「不说先皇时期如何,就是司马言,也曾真正帮助过不少朝臣,而今,轮到他有难了,却无一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松松这些故亲眷都不肯。有些,只可同甘,不能共苦,正所谓,墙倒众推。 萧衍看着她面色好些了,终于放下了心。刚开始那两天,她总是吃不下饭,听浅碧说,晚上还会被梦魇着。他不止一次自责,自己做得实太过了,那些怎么急得来呢。所幸,她今日一看,状态便是好了很多。 「谁敢冒着杀头的危险,为他狡辩。」萧衍摇摇头,遂又忧道,「这次未免太顺利了些。」 「司马言小心谨慎了一辈子,永远都不知道他想什么,但是可以笃定,他如今的坦然,是为了护住司马颖。」若是他敢又半点反抗,激起崇德帝盛怒,司马家诛九族,一个都跑不了。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 这就是,父母之爱啊。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将儿女护个周全。只是,司马颖会不会吃他这一套就很难说了。 萧衍轻笑:「活世间,不可能全然无畏,只是每个的弱点不一样而已。」比如,他现的弱点就是谢长宁。 「出来了。」谢长宁忽然道了一句,目光停留一个方向,一群狼狈的女,手腕脚腕都带着拷链,慢吞吞地移动着,显然很是疲惫。 队伍一点一点地靠近,谢长宁搜寻着队伍,最后靠后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倏地皱起了眉头:「不对劲。」还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绝对不大正常。 压下了心里的不适,她还是凑了过去,萧衍一侧打点好随行的狱卒,便看着谢长宁走到了司马颖的身边。 而那司马颖,见到谢长宁,却只是抿了抿唇,不吭一声直接路过,不肯多看一眼。 谢长宁无法,又转首冲那狱卒道:「这些多是体弱,这一路上要多多体谅些才好,也算是给自己积些阴德。」说着,萧衍配合着捏出了一小包银子塞到了狱卒手中。 那狱卒惊恐:「这……这怎么行。」 「拿着吧,一路艰苦,多带些银两给兄弟们买酒喝。」 与此同时,盛京西城门,一辆马车被拦下盘查。 「大胆,的马车也敢拦下!」车帘被猛地掀开,秦霜的脸露了出来,她最近似乎不大好过,脸蛋已经瘦了一圈,可是曾经那嚣张跋扈的气势还是半分都不减。 城门守卫见到秦霜,不由奇怪:「秦小姐,此时城外有些不大太平,要不您等等再出去?」 「与司马家小姐多年好友!此时不出去,难道要追到岭南去送她么!快给让开!」秦霜气急,扬手一抽,一条鞭子就甩了过去。 那城门守卫不敢反抗,只能堪堪躲过,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是,小的不敢拦您。兄弟们,是秦小姐,放行吧!」他扬手张罗道。 秦霜见状,轻哼了一声,又坐回了马车内,车夫见状,慢悠悠地抽了一鞭子。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不错么,机灵了很多啊。」马车内,一名少女声音沙哑。 「还以为自己大家闺秀呢,现就有如丧家之犬,要想活下去,还是把以前那一套收起来吧。」秦霜瞥了一眼司马颖,反讥道。 没错,是司马颖,原本应该与流放队伍一起的司马颖,现却秦霜的马车里,而流放队伍里的那个司马颖,是个假货! 司马颖靠马车壁上,默不作声。 如此一来,秦霜反而没了底气,过了一会儿,她迟疑道:「说的是真的么?只要平安,两年之内就会把那些东西给。」有了那些东西,她不用谢长宁帮助就能达成所愿。 司马颖面无表情,冷冷开口:「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骗么?」 秦霜咬了咬唇:「那……那可千万不要忘了。」 司马颖根本懒得回答她,自己闭上了眼睛。 那个身份是她父亲的男,写给她的那封信里,提到了与三皇子勾结的证据所藏之处。让她利用那些证据去找秦家,以偷天换日之计免去流放所受的苦楚,找一个平和的地方安安稳稳生活。千万不要思谋复仇,也不要再满怀怨恨。只要平安。 那些证据,那些她拼命想要销毁的证据,最后却成了她活命的依据,多么可笑!原来父亲一直防着萧正琦。是她自己蠢货,竟然相信了那个伪君子! 从小到大一直怨恨父亲,可是她从来都知道父亲对她的关心。万万,万万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解开心结。而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如今留了一封信,留了保她周全的有力之物,又将她抛下了。 第十四章 都不了,她争来争去还有什么用! 可是,不复仇么?她怎么甘心!父亲就这样成为了弃子,司马家就这样消失,她怎能不恨! 萧正琦!她用力握拳,指节泛白。诅咒,终有一日,会为所为一切付出惨痛代价! 司马家的事情姑且算是尘埃落定,对于谢长宁来说,却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收尾。 谢府之中,浅碧前面引领着,谢长宁漫不经心地跟着,后面还有一众仆妇。一行走到了一个偏僻院落的柴房。这样的柴房大约废弃的时间有些久了,门口杂草丛生,有些折过的痕迹,可见是最近来过的。谢长宁随手扒拉着那些半高的草,随意抬头扫了一眼柴房的门,两扇旧木门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锁。隐隐的,门内还传出了呜咽的声音。 她冷笑了一声:「开门吧。」哭,现哭又有什么用呢,早前不好好教导女儿,一个好好的谢家女儿被她灌输地心高气傲不服。 李姨娘被绑了里面,样子很是狼狈,更哭花了脸。谢长宁眼瞅着,神色复杂。 李姨娘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家的闺女,当时她也刚刚一周,这个女就抱着刚刚满月的女儿找上门来了。父亲素来是仁厚的,竟也将她母女留下,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听大哥说,那段时间,母亲常常抹眼泪。 这母女两个,一直是一家心里的一根刺,所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原本还有些小孩心性的时候,惯来不愿意搭理她们,权当外。重生以后,有些心高气傲,偏偏视作蝼蚁,不想交流。 其实,会走到如今这地步,她也有一份责任的,不是么? 李姨娘见门开了,却是谢长宁,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谢长宁!大小姐!李秀娘平日里待确实嘴毒了一些,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对不起谢家的事情,到底想要如何!」 谢长宁唇角微抿:「可是的女儿不是这么想的。」 「长蕴!」李姨娘蓦然睁大了眼睛,「她不是去别庄养病了么,她怎么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是不是……」 「别担心,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此时,李姨娘却不傻了:「……杀了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她是的妹妹啊!」她强烈地挣扎着,却被绑得牢牢的。 「可是她想让死,想让谢家遭殃,为什么要留下她?」 李姨娘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孩子……」 谢长宁却嘲讽地笑了起来:「多说无益,这就下去陪她吧。」 她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仆妇端了一盆水来。 「不!」李姨娘往后缩了缩,「不能这样!」 「不是想长蕴了么,这就让下去陪她,不好么?」谢长宁漫不经心拍了拍衣服,这柴房里面的土实太多了。 「谢长宁!不能死!告诉父亲的死因,放过好不好!」李姨娘哭喊着。 谢长宁的心沉了沉:「他不是患病不治么?」虽然那时略有懵懂,可还是记得父亲每日确实缠绵病榻,最终撒手而去。 李姨娘慌张地抬头,看了看仆妇们,结结巴巴道:「并,并不是这样的。」显然是有几分犹豫的。 「若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定叫生死不能。」谢长宁拧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仆妇们出去。 那些仆妇们谦顺离开了屋子,还顺手关上了门,什么事情该听,什么事情不该听,她们都是知道的。 屋内霎时变得昏暗,李姨娘稳了稳心神,才开了口。 过了许久,谢长宁才自己打开了门,从屋中出来,神色疲惫。 「大小姐!」李姨娘忽然叫住谢长宁,「都告诉了,就放了吧!」 谢长宁头都没有回:「其一,并未答应,其二,既然知道这么多,便再也留不得,焉知若是他日性命被威胁,是不是依然会说出来。」 「不会的!」 谢长宁却不再理会,扭头轻声道:「处理掉吧,今日的事情,们知道的。」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而后,脚步有些沉的离开了柴房。 心中纵使已惊涛骇浪,也不能表现明面上。闭上眼睛,她想着一条条,一件件,原本以为最终一切都将回归平静,却不曾想,竟是越陷越深。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轻轻捂住了眼睛,难怪了。不,那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依旧能长宁于世。 「小姐,老太爷请您过去。」一名小厮寻了过来。 谢长宁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应道:「知道了。」祖父这段时间会找她,她早已想过,毕竟一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沉默不语地到了书房,谢熙年正审查着一份账簿,见到谢长宁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头,又一声不吭地继续看了起来,谢长宁老老实实地站一边,不敢出声或是有一点多余的小动作,甚至不敢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宁只知道自己站得有些腰酸背痛了,谢熙年才将账簿合上,缓缓抬头。 「母女两个都解决掉了?」 「是。」她忽然想起来了李姨娘与她说的那些话,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求证为妙。 「谢长蕴的事情,做的还是不够利索,」谢熙年带着责备看了谢长宁一眼,「若不是有端王,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是。」谢长宁乖巧承认。没有做好就是没有做好,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只是,祖父会提到萧衍,实是让她有些意外。 谢熙年定定看了一会儿低眉顺眼的孙女,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真是铁了心要与端王一起了?」 「祖父……」谢长宁抬头,看着祖父有些失落的样子,心中一紧,自己如此固执地违背祖父的意愿,确实不孝,可是她却不想放弃。 「以为,迟早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谢熙年背过手,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真的想好了。」 谢长宁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是。」 「有一个要求,哪怕是嫁了,也要随时做好为谢家驱遣的准备,若是,有一日事到临头了,是万万不能把自己摘出去的。」 「这是肯定的。」谢长宁急忙道。 「可是如果祸到端王府,谢家却无法保全。」这话就真是残忍了。 谢长宁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能理解。」 「若是端王病好也便罢了,若是不好,他终有一日离去之时。另有想要求娶,必须改嫁。」 谢长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要求,虽然大昭并不歧视寡妇改嫁,只是,她从一开始便不准备这样做的,祖父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就是为了……她心中的猜测又浮了上来。 「怎么?不愿意?」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他一定会好的,她就算倾尽全力,也要让他活得长长久久:「孙女知道了。」 「既是如此,明年及笄之后,便让他来提亲吧。」谢熙年不想再多说,谢家有这么一个孙女,当是幸运的,她却一意孤行,难怪明尘大师会突然找到他,告诉他如今谢长宁的命运已经偏离原本设定好的轨道。心难测啊。 第十五章 「谢谢祖父!」谢长宁此时极为欣喜,未留意他的表情,更不知祖父心中所想,只是思忖着要早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萧衍,也免去他的一份担心。 「去把大哥二哥三哥叫来。」谢熙年这是要支走她的意思了。 她蓦然冷静了下来,心中怀疑更甚,如今祖父连事情都不与她说了,难道李姨娘说的就是真的?摸了摸胸口,她压下疑虑,小心应道:「是。」 转身离开了书房。 大哥与二哥三哥那对孪生子正后花园。大哥与二哥下着棋,三哥一侧聒噪地说些什么。谢长宁走到跟前的时候,显然一盘棋已经下到了最后,二平分秋色,大哥略胜一筹。 「二哥越来越厉害了。」谢长宁不由感慨了一声。 「明明就是大哥赢了,偏偏要夸二哥!」谢长明一脸的不服气。 「若是二哥长到了大哥这般年纪,只怕就可赢了大哥了。」谢长宁好笑地摇摇头,「祖父叫们过去呢。」 谢长明一听,便是神色复杂:「总算不用这里下这破围棋了,可是比起这个来,更不愿意去看祖父的脸色啊。」他哀嚎了一声。 「与大哥收拾棋子,们先过去吧。」 「为什么啊?」谢长明疑惑道。 谢长庚缓慢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长宁一眼,握住了自家弟弟的肩膀:「走吧。」明显妹妹是有话想要说。 「怎么了?」见谢长庚拉着谢长明走了,谢长君才捡着棋子,缓慢开口。 谢长宁张了张口,转而道:「祖父同意嫁给萧衍了。」 谢长君诧异抬头:「怎么可能?祖父是不是向提什么要求了?」一双眸中,似乎有些沉痛的意味。 谢长宁看了,心沉到了谷底,看着谢长君的表情,缓缓开口:「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怎么会这么想呢。」谢长君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捡着棋子。 「父亲,当初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终于问出了口,父亲去世时,大哥已经十几岁,应该清楚很多了。 「不就是肺痨么。」谢长君的手顿了顿,说出话来却依旧平淡无奇,一点也听不出有不对的地方。 谢长宁握紧了拳头,他们这是铁了心不愿意告诉她了,那好,她也不愿意逼问,既然现都不说,那以后总有会说的时候吧。 「这里来收拾就好了,大哥去见祖父吧。」她黯然开口。 谢长君将一小把棋子放棋盒中,深深地看了谢长宁一眼,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谢长宁站原地待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收拾起石桌上的棋盘,看起来,多少有些孤寂。 太子大婚六月,太后临时起意要去万佛寺祈福,钦点谢家嫡长女与王家嫡次女同行。使一众世家贵女好生羡慕,若是能博得太后的欢心,有一门好亲事指日可待,当然,她们对于谢长宁这个早晚会成为皇家媳妇的是没多少想法的,多半都是将视线放了王家那个不若长姐出挑的嫡次女身上。 任外面议论纷纷,对于谢长宁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这次去万佛寺祈福,萧衍与安阳长公主也会陪同,多些和萧衍的相处时间,才是太后会叫上她的原因吧,为了看起来不偏心得太过明显就顺手拉过了一个王家嫡次女。谢长宁歪头思忖了一下,大哥大婚以后,还是第一次摸去了他的院子。 「嫂嫂。」她唇角含笑,看着王晗温柔贤淑地绣着花,不由打趣儿道,「哎呀,这月白的料子,清浅贵气的兰花,还真是衬大哥呢。」 「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倒是会打趣儿了。」王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半成品放了一边,娇嗔地看了谢长宁一眼,「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还以为都忘记这个大活了。」 「怎么能啊。」谢长宁摸了摸鼻梁,前段时间一片混乱,除了去祖母母亲那里请安的时候会见到这位大嫂,平日当真是不怎么接触了,还不若王晗做姑娘时亲昵。如今王晗一提出来,她便觉得尴尬了。 「太后命与昕表姐同去万佛寺,嫂嫂应当耳闻了的。」虽然王晗如今做起了深宅贵妇,那也不代表就与外面完全没了联系啊,「平日里与昕表姐便没有多大接触,便想来问问嫂嫂,昕表姐可有什么爱好,还有忌讳什么。」她可不想平白就得罪什么。 「果真是个精。」王晗笑了笑,起身一个小匣子里翻了翻,最后摸出了一个香囊,「正好,前日里给她绣了个香囊,还想着何时给她,既然俩同去,那便替稍给她吧。」 谢长宁双手接过,碧蓝的丝绸料子上绣着一枝白梅,一轮清月,当真是好看得紧,她鼻尖动了动,便嗅到了一股清香。原来王昕也是一个爱梅之。 「昕儿性子看起来虽软了些,总让忍不住想要欺负,别看她不吭不响的,私下里可有自己的小主意呢,就是不大自信了一些,对这梅花啊,便更是钟爱了。上次弹的那一曲《清梅散》,她可直夸好呢,还一直念叨着有机会了一定让教给她。原本还想着这事情不好叨扰太多时间,这下可好了,那寺里俩就伴,也多拂照她一些。」 王晗又拿起了那半成的袍子,一边绣着花儿,一边同谢长宁说着这些好似唠家常的话,却每一句都是提点,而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抬头笑出了声:「瞧这记性,端王这次也同去,怕是没时间顾上那妹子咯。」这句话,可完全就是为了揶揄了。 谢长宁饶是再厚脸皮,此时也忍不住红了脸:「瞧嫂嫂这话说的,哪里就是那般作风的了……」她低头咬了咬唇。 「对,们谢家的大小姐啊,可是正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呢。」 「嫂嫂!」谢长宁站起来跺了跺脚,「不和说了!」懊恼转身,作势就要走。 「诶,可不要跑到母亲那里告状去啊。」王晗轻笑道,却没有拦下她的意思,反而看向自己身旁的侍女,「还不赶紧送送大小姐。」 谢长宁把香囊揣进了怀里,嘟着嘴,轻哼了一声:「才不会跑到母亲那里去告状呢,一定会找大哥告状的,哼哼。」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王晗渐渐收起了笑意,轻叹一声,谢长宁这样的开心,他们这些旁也本是该高兴的,可是每每提及此事,自家夫君总有些愁绪,她确实不好过问,也只能默默祝福了。想了想,又仔细绣起了花,转而怔愣了一下,妹妹王昕比谢长宁还要长一岁半,如今已是及笄,却始终没有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夫君,母亲为这事也是忧心的,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谢长宁有没有什么想法。 两日后,谢长宁轻车简从仅带了一个浅碧便融进了太后浩浩荡荡队伍里,临行前,萧齐拉住她的衣袖,模样委屈。 「谢姐姐,带一起去好不好?」似乎很是期待。 谢长宁目光轻柔,叹了一口气:「长安并不去,只带上怎么好呢,不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么。」 「可是,师父近日到万佛山开坛了啊。」 第十六章 谢长宁恍惚了下,明尘大师纵然是得道高僧,可是实有些邋遢了,开坛什么,不能想象啊。转念一想,也好,有些事情,她还要问个清楚才是,自从知道了那件事情,她便被自己时不时的推测压得喘不过气来。 「萧齐要乖知道嘛?师父一定不想这么过去的。」万佛寺是皇家寺庙,太后出行又有众多皇宫里的,看到萧齐难免不会有什么想法。 萧齐小大一般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谢长宁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就对了,以后有机会,便带去见的师父。」就算她找不到,萧衍总是可以找到的吧。 萧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谢长宁登上了马车,照例闭目养神起来。 「小姐,小姐。」浅碧轻轻摇晃着谢长宁,意图把她叫起来,谢长宁缓慢地睁开眼睛,盯着一个方向待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她坐直了,一伸手,就够到了茶杯,倒了水喝。 「刚刚太后吩咐路上停下歇息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了一下,请您过去叙话。」浅碧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家小姐,就算端王与小姐两情相悦,这太后也太过热心了,哪家小姐会被这样惦记的。 「晓得了。」谢长宁掀开帘子,钻出了马车,自己慢悠悠地向那辆最尊贵的马车走去。 马车外面的装饰便是富丽堂皇,一名大宫女马车一侧低眉顺眼地立着,听到动静便抬头看了看,见到是谢长宁,连忙行礼:「谢大小姐您稍等。」而后便掀开了车窗帘的一角,对里面嘀咕了一句什么。 谢长宁只是笑着看着。 「是谢家的宁丫头啊,上来吧。」太后的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 谢长宁那大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这马车果然足够宽大,里面坐着太后和一名大宫女之外,还有一个她最熟悉不过的,正坐太后的一侧,含笑看着她。谢长宁摸了摸鼻尖,太后一定是故意的。 「宁丫头赶紧坐吧。」太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她不敢推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可有不适?」 谢长宁含笑摇头:「长宁多谢太后关心,一切都好,并无不适。」这话回答的,既妥帖又简洁。 「看着身子骨还是弱了些,是不是累的?」世家大族那点操心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最近挺好的。」 「想吃什么就找衍儿给准备,他那里没有,就找哀家。」 谢长宁哑然,不都说婆婆看儿媳各种不顺眼么,她原本还蛮紧张来着,如今看来,好像偶尔的小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她抬头看着萧衍,只见他轻轻点了下头。 「母后,可没亏待她。」萧衍无奈地笑了笑,他多年未婚,所有都以为他要一直这样下去了,有了个宁儿,当真是让母后宽心不已。 「要是把欺负跑了,看上哪儿哭去。」太后笑着点了点萧衍的额头。 「您就算不这样吓唬,也会待她好的。」用尽心思地对她好。 谢长宁趁太后不注意,含嗔瞪了他一眼。 「宁丫头啊,祖父进来可还好?」太后就想拉着她的手多说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好。 谢长宁赶忙应道:「祖父一切都好,身子也很硬朗,劳太后挂心了。」 太后忽然笑了:「和衍儿要是成了,便和皇帝平辈了,以后这辈分可要乱咯。」 谢长宁摸摸鼻子,可不是嘛,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婆子上了山就是吃斋念佛,这小丫头可别嫌枯燥。」 「太后您还不老呢,」谢长宁笑道,可不是嘛,五十多的,保养的犹如三十多的少妇,脸上的褶皱,只有细细看才能看出来,打扮得又格外光鲜,笑一笑依旧是风情万种的模样,「更何况,吃斋念佛一点也不枯燥。」 萧衍也附和着:「她山上待上半个月都无事的,日日抄撰经文,与高僧闲谈,看起来倒是比山下的日子过得还要舒坦。就怕这次陪您上山,就不下来了。」 「瞧这话说的,倒好似宁丫头要看破红尘了似的。」太后瞪了萧衍一眼,「要是宁丫头赖山上了,老婆子第一个不依。」 谢长宁忽然也起了玩笑心:「太后,看他这是嫌烦了,巴不得留山上,他好继续过自己的清闲日子呢。」 萧衍苦笑,他的小姑娘刚才不是还有些局促么,怎么这就开起玩笑了。 「启禀太后,安阳长公主到了。」车外的大宫女轻声道,但每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谢长宁却看到太后与萧衍脸色都不大对劲。 萧玫仪态万千进了马车,只是那一双眼圈,红得实显眼,显然是刚刚哭过没多久。 是因为李正清么?谢长宁默默想了下,自然是没有问出口的。 萧玫看过来,冲着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后:「母后。」鼻音略重。 太后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谢长宁几乎片刻就做出了决定,温婉笑道:「臣女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东西要去拿给昕表姐,趁着这会儿功夫便送过去好了,也省的惦记。」安阳长公主的话,她不会听,也不想听,此时离开,方是个明智的决定。 太后首肯,萧衍见状,掸了掸袖口:「也下去走走。」两一前一后出了马车,谢长宁蓦然松了一口气,太后再和蔼可亲,那也是上位者,对她来说,万万不能太过放肆。 萧衍抬起了手,温和地勾着唇角,揉了揉她的发顶:「很紧张?」看她这副样子,真心从内心深处感到愉悦。 谢长宁收起了笑容:「还好,这次带了多少护卫?」就刚刚安阳长公主红着眼眶进了马车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安阳长公主与李正清冰释前嫌就是由今日而起。也就是说,太后出行的马车队伍会遭到袭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如今的轨迹已经与前世偏移,不知道事情是否依然会发生。 「怎么了?」萧衍随口报了一个数,「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老三刚折损了司马家,现未必敢动,以他的心思,不到被逼急了的时候,不可能自掘坟墓。」 谢长宁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前世萧正琦一直隐蔽暗处,手段也定是端不上台面的,如今暴露出来了,稍微有点小动作,就会想到他那里去。只是,萧正琦如此肆意,倒像圣上有意放纵,她心里又浮上了那个念头。祖父曾说圣上是制衡,可是他偏爱太子,又肯定四皇子的能力,还愿意留下三皇子给他们做敌手,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那个理由,别家,她或许还会相信,可是皇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最近有烦心事。」萧衍看着谢长宁,见她神色纠结,「说出来,帮想想。」 谢长宁抬起头,看着萧衍的眼睛,他也是皇家的,可是她应该不应该相信他?一想到这一点,她便又犹豫了起来。 第十七章 看出了谢长宁的犹豫,萧衍眸色暗了暗:「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谢长宁顿时沉默,他会失望的吧,两个不应该交心的么,可是她却瞒着他不肯说,犹豫了一下,做了个决定:「等见完了明尘大师,便告诉。」她多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也不用如此煎熬,父亲的死,也许仅仅是一个意外? 「也好。」萧衍思忖了片刻,便同意了,就算她不告诉自己,也别无办法。她若是肯说,便是对他的信任。 谢长宁轻轻闭上了眼,眼前仿佛又浮现起李姨娘惊惶害怕的样子:「老爷去西北驻守的时候跟着一起的,意外听到……听到……怕死啊,这么多年都不敢说……更不敢让谢家知道偷听了。从西北回来,老爷便一病不起,一定……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 也许她听错了。谢长宁吸了吸鼻子,一定是这样的。这种安慰,到不知是能起到多少作用。 快到万佛山了都是平安无事,正如萧衍所说,萧正琦如今必然不会轻举妄动,可是谢长宁却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个和好的契机不了,安阳长公主和李正清以后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宁表妹。」王昕看着晃神的谢长宁,不由眉间存了疑虑,这一路上,宁表妹都是心不焉的,难道有什么事情?她满怀不解。 谢长宁回过神来:「怎么了?」从太后的马车上下来,她就到了王昕的马车上,和她就伴,可是这说着说着,注意力便不集中了,老想起来前世的一些事情,试图从其中挖掘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王昕婉声关怀道:「表妹可莫要太过劳累了。」 「刚刚走了下神,倒是没有听清表姐的话,表姐上了山之后可有什么安排?」她随口问道。 「如今夏日花开正好,就算欣赏满山风光怕是都看不过来,若是能教弹奏古琴曲《清梅散》,那就更好了。」王昕面露羞涩,看着谢长宁,露出一点点的期待。 谢长宁心中一动:「冒昧问上一句,昕表姐为何如此喜欢梅花,喜欢《清梅散》呢?」 她若不问还好,一问出来,王昕反而红了脸:「这……」 谢长宁顿时了然:「表姐若是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的,到了山上,自然会与表姐好好交流琴技的。」淡然笑了笑,掀开帘子往外面瞅了瞅,果然,已经到万佛山山脚了。 「那香囊,表姐可要好好收着,今后指不定就要有好运气呢。」她低叹一声,扭头笑道,「嫂嫂可是把满满的祝福都寄了那个小小的香囊中。」说是这么说,只怕今后若有机会,她便要别那里看到这香囊了。而后,又嗤笑自己一声,管这多闲事。 「这是自然的。」王昕腼腆笑了笑。 这样一直不知世事的小白兔,可千万不要被骗了。马车渐渐挺稳,谢长宁率先跳下马车,顾不得旁的轻呼,而后转过身冲王昕伸出了手,示意她下来的时候可以扶着自己。这么柔柔弱弱的,可千万不要摔了。 王昕提着裙摆,却扶住了谢长宁的肩膀,拄着她下了马车,身子瞬间一矮:「哎呀。」小脸顿时皱作一团。 谢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崴了脚了?」不能跳就不要跳啊,还没上山就崴了脚,这可怎么是好。她连忙扶着王昕找了旁边一块石头坐下。 「没事,就是劲儿没用好,没站稳,好像没什么事情了。」王昕缓了缓,才开口道。 谢长宁摸了摸她的脚踝,没有肿,骨头也没有错位,看来刚刚是太紧张了:「还疼么?」 「现好了很多,坐一会儿就好了。」 也就这个时候,萧玫扶着太后已经走过来了。 「王家昕丫头这是怎么了?」太后关心问道。 谢长宁松了一口气:「回禀太后,刚刚昕表姐下车时候没站稳,墩了一下脚,应当是无事了。」 王昕原本一直注意着活动自己的脚踝,听到谢长宁的话,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太后万福金安,臣女无事。」 谢长宁随意扫视了一圈,不禁眉头微皱。萧衍呢? 「既然无事,那便一起上山吧。」说着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谢长宁会意,连忙上去搀扶,临走上山路之前,还是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狐疑。 萧衍正与李正清一起走最后面,李正清愁容满面,再也见不到之前的半点风姿,连沉默寡言的冷漠之态都做不到。 「她始终都不肯原谅。」李正清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若是,会一直坚持到死为止。」 李正清蓦然轻笑了一声,抬手捂了下眼睛,「原本以为是无情无心之,却不想能说出这样的话了,真是让意外。」而后,他扭头看向萧衍,「谢家小姐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今后更会是姿容无双,风华不减。可莫要负了她。」 「她还是个小姑娘。」萧衍低低笑了一声,「没有们想得那么复杂,至于以后……自然是她喜欢做什么都会陪着她。」让他亲近心许之,他岂会如李正清一般,做出那般伤害她的举动。 「做事,从来不会让自己后悔,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正清看着,难得露出了些许的羡慕:「若是不那么……就好了……」而后,又是一声低叹。 「如今想明白了,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 忽而,前面有些混乱。萧衍与李正清俱是脸色一变,两步并作一步向前面冲去。 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花斑蛇匍匐路上,女眷们已经吓得动也不敢动,就连一旁的侍卫,都举着刀颤颤巍巍不敢下手,若是被这蛇咬一下…… 蛇抬着舌头嘶嘶地吐着信子,好似是威胁她们。 「快躲开!」萧衍吼道,顺手从一旁侍卫那里夺过了一把刀,提刀就要砍。 这时迟那时快,蛇猛然向前一冲,就往太后那个方向射去,李正清猛然一推,将原本要遭殃的几退离了原地,自己却来不及再避开,被那蛇一口咬到了小臂,萧衍将蛇从七寸砍死时,已经晚了。 夏日穿得单薄,李正清明显感觉到蛇的毒牙刺破了衣服,咬进了肉里。 「言君……」萧玫捂着嘴唇,眼里泛起了泪花。 「……没事……」李正清死死地握住小臂,安慰般看着她。 还是谢长宁回过神来快:「快抑制住他的毒血!太医呢?快叫太医过来!」萧玫被喊醒,连忙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了布条,系上臂顶端。 「这简直就是胡闹!们这群侍卫都是死的么!」太后脸色恢复了,怒气也上来了,侍卫们刷刷跪了一片,刚刚举刀不敢砍的那个,更是心颤,只觉大祸临头。 就太后一个转身准备发落的功夫,萧玫将唇贴了李正清的伤口上,似是吮吸毒血,四周低呼声起伏。 毒蛇风波因为是一次意外,最后不了了之,而李正清因为处理及时,毒素正常排出,仅仅是陷入了昏迷。最可怜的要数当时被区区一条毒蛇吓破了胆子的那两个侍卫。被萧衍责罚了一顿还不止,还要送去边疆好好磨练一番。堂堂禁卫竟然怕蛇,说出去让笑话! 第十八章 谢长宁倒是阻止了,也算不上什么好心,只是与萧衍商量,这皇宫禁卫里,十有八九都是京中富贵子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更别说像一名军一样能够打打杀杀了。只是送走两个,实是抵不上什么用,不如找个合适的,将这群好吃懒做的操练一番,既省了舟车劳顿,又达到了仔细训练他们的效果。纵然不会犹如前线厮杀的士兵一样各个能舞刀弄枪,上阵杀敌,也该是刚正严谨,有勇气了才对。 萧衍思考再三,也认为何时,即刻修书一封送往了皇城。 谢长宁会出这个主意,却是有自己私心的,二哥与三哥早晚都要上战场,却仅仅是家中习武阅读兵书,要知道,边疆事事难测,他们若是去了那里,还没来得及好好磨练一番,战事就起,那就太危险了。不若京中创造个环境,也好提前打磨。 若说最好的事情,便是安阳长公主因为李正清以身犯险差点没命的这件事有些心软了。不仅为李正清吸吐蛇毒,还他昏迷的时候一直陪伴身边,即使李正清醒过来,没有温言软语倒是也没有恶言相向,早命侍从们准备好了他爱吃的食物。 谢长宁想起之前自己的担忧,不觉好笑,天命自有安排,若是他二命中有缘,又何惧缺失契机呢,少了一个萧正琦背后捅刀,这不就出现了一条蛇么。 她盘腿坐禅房之中,直直看着前面,床榻的正对面挂着一幅百福图,都说万佛寺吃穿用度皆是文朴精致。如此一看,果然不假,这禅房里随意挂着的书画都是名家精品。 「小姐,明尘大师来了。」浅碧低语道。 谢长宁连忙起身:「不是叫去下拜帖么,明尘大师如何亲自来了。」 「明尘大师正清闲,听闻您来了,一定要上门拜访,此时便小院中小憩。」浅碧也是苦恼道。 谢长宁也责怪不得,只能赶紧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发簪,确定仪表没有问题,才缓慢出了禅房,看起来端庄有礼。 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谢长宁掐指算了算,距离上次见到明尘大师约有七八个月了,这便感觉认不出来了一样。 院中一棵粗壮的柳树万丝垂下,微风吹来,绿波轻漾。明尘大师灰色僧袍,身披袈裟,泛青胡须都理地干干净净,整个看起来比上次清爽了不是一丝半点。他盘腿端坐柳树下,石桌前,原本的石凳反而被他移开了位置。手里捻着一串念珠,口中佛号不断。 谢长宁不敢出声打扰,静悄悄地走到明尘大师的对面,也想席地而坐,却挪不动那沉甸甸的石凳。她摸了摸鼻尖,最终还是决定就站原地不动。 明尘大师手上的那串念珠又转满了一圈,他才停下,缓缓睁开眼睛,将念珠一甩,便套了脖子上。再抬头,看到谢长宁正安静地站着,不由笑了:「让谢家丫头等时间长了啊。」他站起身,手轻轻石凳上一推,石凳便回到了原地,他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 谢长宁见状,也安心坐下:「能听明尘大师念诵佛号,三生有幸。」 明尘大师嘿嘿一笑,拍了拍衣袖:「可是奇怪为何不意这些俗物,却还要这样?」 「却有好奇。」谢长宁诚恳点头。 「虽不意,可这世上意的大有,若不是这名号,之前见之时会有何感?外开坛,不懂法不通法之,若要听法,必先审量这俗物啊。」明尘大师这样说,多少带了些惋惜,寺庙与僧众虽遍布大昭,却又有几是真能体会佛法之真谛,烧香拜佛只为心安,如若长此以往,真道将绝已。 谢长宁恍然点头:「世上万事皆有此理,若有一家破旧的客栈与新建的客栈,众必先选择新建的,却不知旧客栈更加舒适。有的满口仁义道德却是衣冠禽兽,有的粗鄙丑陋却是真正的仁义之士。」 「正是这个道理哇。」明尘大师赞许点头,却不往更深一层去说,皆靠她自己体悟了。 「昔日有六祖禅师,虽是目不识丁,砍柴出身,却初听经文便立懂。寺庙之中时间不长,所作佛偈已比五祖禅师座下大弟子更为通透。」谢长宁感慨一句。 「哦?谢家丫头也懂佛家典故?」明尘大师似乎有些兴趣地看着谢长宁。 「略读了《六祖坛经》。」谢长宁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却不是现读的,前世宁安宫实没的消遣,便读起了经文,权当小故事看了,说起来实羞愧。 「那也应当晓得风不动,幡不动,而是心动。」 谢长宁怔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尘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心动,便觉风动,便觉幡动。事实上,天不动,命不动,只有动。」明尘大师此时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一个瓷碗,里面装着半碗水,平静无波,他随手拾起一个小石子,「看。」 手松开,石子准确落入碗中,荡起了一片涟漪,久久,又恢复了平静:「就犹如这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水碗中,荡起了一片涟漪,而最终,除了,各自都回归原位。似是影响众生,众生归宿却早已定下,不过早晚。」 谢长宁定定地看着那水碗,蓦然抬头:「谁说没有影响,您看这水位,刚刚这里,现却涨到了这里,怎么能说是回归原位呢。」她手指碗上比划着,咬着嘴唇,极为倔强,若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她重生一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明尘大师忽而笑了,这小丫头倒是聪明,也罢,他将碗退到谢长宁面前:「石子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碗中的石子果然动,水面因为它的动静而波光粼粼。 谢长宁狐疑地看着明尘大师,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尘大师终究叹了一口气,颓然道:「与说这许多,本想不让太过执着,无论是九弟的事情,还是谢家那些未知的事情。变数太大,执着无用。」 「为何?」谢长宁惊讶抬头,佛家讲究放下,她自是知道的,可是她既是来求解,明尘大师道就道,非便非,为何苦口婆心讲了这许多,就为了劝她不要执着。 「自灵音寺一别,共为占卜四十九卦,卦卦不同。」说起这个,他便觉得失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已顶替了唯一的变数。再无法为演算。只怕乱来,将这一碗水搅混了,更糟了,会降下天谴。」 谢长宁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即使这样,都无法有何影响么?」对天谴,她却不关心,天命让她不死,将她送回来,可不是为了降下天谴的。 「变数,便是唯一不可定论,一变而发生万变,若没有顶替变数,确实无法撼动,是变数,应可随心意改变,可是……」明尘大师闭了闭眼睛,「一一占卜过了与关系密切之,无论的卦象如何变化,他们始终没有半分偏移,真是奇了怪了。」若是师父还,一定能看出端倪。 「您都看不出什么嘛?」谢长宁心中一动。 「若是这样,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是个不成熟的变数,蝼蚁之力安可动天下?其二,从变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轨迹已经重新安排定型了,只是并不曾了解原本的轨迹,是以未曾发现。可是变数扔变幻之下,其余四十九岿然不动,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十九章 「那萧衍呢?他……以前您一定也为他卜过卦,是否是偏移,对照一下不就知道了。」她不会问明尘大师究竟为她的亲卜了什么样的卦,这是忌讳,也会让她思虑更多。 「九弟的命,从来堪不破。」明尘大师真的不想承认自己无能,可是谢长宁既然问了,他也只能坦诚。 谢长宁一颗心跌到了谷底,连明尘大师都堪不破,这世上又还有何呢:「不强求,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亲近的离而去!」坐上那皇位的究竟是谁她不乎,她只乎谢家能不能继续延续百年,她的家能不能平安,萧衍能不能安康无忧,自己会不会一世长宁! 变数也好,她从来都不稀罕什么贵不可言,老天既然让她顶替了那变数,便是许她用自己的努力达成所愿。 「明尘大师。」谢长宁正色看着明尘大师,略有恳求之意。 「晓得,这些事情,不会说与别听。」明尘大师沉吟了一番,又怕她不放心,「包括,其实……」声音渐低。 谢长宁苦笑,果然明尘大师用石子入水作比较是有所依据的。 「该与说的,全说了,望仔细斟酌。」一句话撂下,便悠悠哉告辞了。 谢长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将那颗丢入碗中的石子捡起,五指合拢,将它攥手心。 遣散了服侍的侍女,镜中之浓妆艳抹,大红的锦缎艳丽非常。她看着,便觉得十分陌生,外面吹吹打打,吵吵闹闹,她都恍若未闻。只是一寸一寸打量着这个万分不喜的自己。 都说皇家规格的婚仪最让艳羡。墨静兰自己一点也不这样觉得,她心里并不觉得女儿家就该娇滴滴的,繁花锦簇。最看不上秦霜的娇气和以前那个嫡姐的柔弱。她扮作男儿的时候,立志要功成名就,做肱骨之臣,气度风流,以君子兰为喻。可是她现是女儿妆,也要做大昭最有君子风度的女儿。 对谢长宁,她慕名已久,女子地位日益底下的大昭,还能谢氏那样的大家族说上一两句话,能被男丁们捧掌心。而不是‘荒谬!女子就该待深宅大院’的反驳。可是她空有一番亲近之心,却难相交。那个,并不允许自己近谢长宁的身。 他曾将手伸到自己面前,言笑晏晏:「姑娘,若要成就功绩,女子又何妨,帮助,以后不必扮作男装便可登上朝堂。」 其实不过就是一场交易,互相成就彼此的梦罢了。她墨静兰这一生,只敬重强者,竟然要嫁给太子。那个,只对她说:「若事成,必亲自主持的和离。」敛下眉眼,低叹一声,也罢,不过权宜之计。 「祈风……」墨静兰回头,一名妇女双目含泪,扒门框边,就这么看着她。 「娘,女儿如今名静兰,千万莫要再叫女儿祈风了。」墨祈风,是她从小到大用了十五年的名字。 那妇女分明就是墨家家主的外室苏氏,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拿起一把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墨静兰收拾起头发:「主母不肯来,这个亲娘,总归是要来的。」她说得格外小心,手不停颤抖。 「女儿以后就过上好日子了,娘千万要放宽心。」她抬起手拍了拍自家娘亲的手背,对于娘亲,她总是心疼的,早时被父亲骗了,却还痴心不改,对自己寄予厚望。 「这么多年,娘最对不起的就是。」苏氏丢下梳子,掩面轻泣,「一个女儿家,逼着学这个学那个……爹居然是这么狠心的,居然……」她无法再说下去,当初真是鬼迷心窍。 「您不要太激动了,小心一会儿被听了去。」墨静兰抬手端起纯金凤冠,珠帘上的珠子一颗颗饱满圆润,皆是出自碧水海湾的凝神珠,一颗便是有价无市。崇德帝果然是偏爱太子的,只是不知道,会对心头肉纵容到什么地步。 苏氏为女儿戴上凤冠,眼泪一串串往下流,她养大的女儿就要这么嫁了,还是嫁到那个地方。太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不知,太子妃还未进门,园内便收了好些姬妾,对外却说只做观赏。 墨静兰将珠帘垂下,遮住眉眼,扭头深深看了苏氏一眼:「娘多保重。」而后毅然决然迈出了门,仿佛是赴刑。她却知道,若是不能事成,牵连数百不得安宁。 萧正瑜百无聊赖地骑着马等墨府门外,他身后是红妆十里,仅是聘礼,就足够墨家百年无虞,墨家便拿出了这么点东西做嫁妆,真是便宜他们了,他如此想着。他最爱的是温婉贤淑的女儿,而这个,实是比他还要有男子气度,若不是父皇旨意,他怕是看也不会看上一眼的。 如此一想,他的性质更是降了几分。喜乐声不绝于耳,他瞅着门口,便看到墨静兰被扶了出来。 珠帘一晃一晃,娇容似露非露,身段高挑,举止大方典雅,头微微一低,便做出了几分娇羞的模样。 也罢,总比取了秦家表妹要好些。萧正瑜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墨静兰安然上了身后的花轿。一行队伍开始游城。 早有侍女喜娘采摘了还沾着晨露的花瓣,萧正瑜走到哪里,花瓣便洒到了哪里。后面吹吹打打,又有禁军护卫。当真是风光无限,盛况无双。整个盛京都陷入了一片欢喜美好当中。两侧有为这浩大的婚礼欢呼雀跃着。 萧衍拉着谢长宁的手:「喜欢这样么?」 谢长宁摇摇头:「太奢华了。」盛世荣宠,并不是表面流露出来的那样美好。她侧了侧身子,让身边的优先过去。 「走吧,咱们绕道去太子府邸。」她又补充道原本当于谢家众一起到太子府,萧衍却突然跑过来接谢长宁,只道从上次万佛山回来后,她还没有出去走过,顺便带她透透气。 原本想着先吃点小吃,再去太子府观礼,却不想凡是仪仗队必经之地,都被堵死了,他原本物色到的那家,更是过不去。谢长宁便拉着他挤群中看了看花轿。 能不能吃到小吃,谢长宁并不意这些,出来仅是为了高兴罢了。当初她曾说,见过明尘大师就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可是她真的想说时候,他却拦下了。顺其自然,等她真想说时候便是了。 两抄小路走,比仪仗队还要快些,到了太子府的时候,将将分开,她去了女眷那边。 「大姐,可算来了。」谢长生扑了过来,抱住谢长宁就往她身上蹭。 「稳当点。」谢长宁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么多长辈都看着呢。」 「大姐,这婚礼可真是风光。以后也要!」谢长生从桌子上拈了一块糕点,随手塞到谢长宁的嘴里。 谢长宁怔了怔,扭头去看桌上端坐着的二婶卫氏,只见她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指甲,半分视线都没匀出来,沉得住气。 卫氏是二叔的正妻,出自已经凋零的淮安卫家,数代出名将。因着二叔不喜文墨,偏爱武艺,更是崇敬卫家,便将嫡女卫氏求娶进门。原本是将门女儿,不说五大三粗,也该是蛮横,没想进门二十年稳稳当当,做事妥帖,手腕雷厉风行,令挑不出一点错处。若非母亲是王家女儿,这家,卫氏担起来也无半点压力的。 第二十章 卫家女的气度,亦不会让小瞧。而今,谢长生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明显有卫氏的暗示,要她为妹妹早日挑一门好亲事?谢长宁将几个选脑中过了过。 谢长生如今便算是谢家的嫡次女,若说找个好家,必是无半点压力,可是她的性格……总怕这么个妹妹嫁出去会吃亏。要找,便找个嫡次子吧,不用做主母,更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小两口和和美美,悠哉的也挺好。 这件事,当回去同母亲说一说,教母亲和二婶去商量好了。待她真嫁出去了,谢长生也早些嫁出去才好。她知道的那些,谢长生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她正思索着,外面一片哄闹声,想是太子迎了新娘回来了。呼啦一下,许多少女们都跑去前堂看拜堂了。她是极耐着住性子的。心思转了转,扭头去看另外一桌,只见秦霜眼眶红红的,似乎来之前刚哭过。看起来,比往日还消瘦了不少。果然是死心不改么?谢长宁不知作何感想,萧正瑜到底有多大魅力,让这个小丫头心心念念的。 「大姐,也先过去了,好好陪着长辈们吧。」谢长生渐渐也坐不住,站起来就跑了。 谢长宁紧挨着母亲王氏坐下:「母亲,先吃点点心垫垫胃吧。」母亲不喜甜食,她便挑了一块偏咸的葱花酥。 「出去玩的可开心?」王氏温柔地看着自家女儿,经过一年的调养,她已经缓过来了,可是心中留下的那道疤痕,却是永远不会去除了。她折损了一个女儿,纵然宁儿膝下如何宽慰,她都无法释怀。 谢长宁心疼地看着自家母亲,知道她又想起了妹妹。姐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见到了怎么会不想呢。 「没怎么玩,街上太多了,就随意转了一转。」谢长宁随意道。 「端王是个好,会用心待,若嫁过去了,就好好做个深宅贵妇,那些琐事,便不要插手了,答应娘,好不好?」 谢长宁诧异抬头:「母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有此一言。 「一个妇知道什么呢。」王氏撇过头去,随意擦了擦眼角,「的丈夫没了,的长乐也没了,娘是希望们兄妹三安康和乐。」 谢长宁张了张嘴:「好。」她不忍心告诉母亲她答应祖父的话,便只好佯装应下。身为世家大族,当如履薄冰,哪里来的安康和乐。她垂下眼帘,只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与萧衍一起远离这些便是了。 前堂热热闹闹了好一会儿,看热闹的姑娘妇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谢长生抱住了谢长宁的胳膊:「墨家大小姐真是拔尖儿的呢,虽然还是不如大姐,不过好喜欢。」 谢长宁低笑,自从墨静兰频繁出没嫡女之间,不知道取悦了多少姑娘,纷纷说,若是她是男儿就好了,一定要想方设法嫁给她。也不过是笑言罢了。 「喜欢那种的?」 「才不呢,虽然风度翩翩,但也只能看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喜欢……」谢长生低头想了想,「喜欢三哥那样能玩到一起的!」 谢长宁哑然,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的能和她脾气相投。不由低叹,纨绔子弟世家之中不少,可是性格开朗又不乱来的却不算多。 找个合适的妹婿还真是难啊。 消息 清晨,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泥土的清香。 夏初的时候,谢长宁命院里挖了一个小池塘,种了些荷花。此时正值盛开,隔着蒙蒙雾气,便见那一株株玉荷亭亭玉立,令看了赏心悦目。 谢长宁扭头笑了笑:「这还是一个舒爽的早上。」 浅碧正沏着茶,茶水的苦香与荷香味道混合一起,令心脾舒畅,神清气爽:「过些时日,便能吃上莲子了,用来泡茶也是不错的。」 「难得这般清闲,还真有些不适应。」前半月张罗给谢长生物色一个好些的夫婿,家里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多半不想让她外嫁,就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卫氏开了口,说再缓上一年也没事。但都还是记了心里。 谢长宁素来秉承当下有事当下办,便悄悄地又与大哥打听了如今朝堂上可有什么能和谢长生合得来的青年才俊,一番打听,还真给物色到了一个,是圣上亲自任命的御林军都统。父亲是翰林院编修,这个都统家里排行老二,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脑子也好使,就是跳脱了些。 心里有了底儿,谢长宁却不急着去告诉母亲和二婶了,总得把了解清楚了。更何况,谢长生这丫头真不是什么安心等待家里安排的脾气,指不定还要想办法安排他们有些接触,若是合适最好,不合适,也说不出什么别的。 「家小姐,越来越有长姐风范了。」绛朱将浅碧沏好的茶端了过来。 谢长宁轻轻笑了,微微低头,面上有些愁绪,她原本想求谢家安宁,却不知谢家本身便不是被牵连,哪里能凭她一己之力就能求得安宁的。如今所为,不过给弟妹们求个平安罢了。 摸了摸眉心,将杯子递还给绛朱:「们皆长一岁,他日若是出嫁了,也当为们找个好归宿才是。」 浅碧诧愕抬头:「小姐……」 谢长宁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浅碧和绛朱是自幼跟着她,与她关系亲密,前世之时,哪怕做了谢长乐,她也是舍不得这两个丫头,要到了自己身边。绛朱大大咧咧什么都不知道,浅碧心思缜密,怕是早已通过细微的小习惯发现自己并不是谢长乐,可是依旧隐忍着。 前世,她对不起这两个丫头,今世,若是谢家风雨飘摇,自己也难逃祸患,更是不能牵连了她们。至于萧衍……原谅她的私心吧,以他的威望,想必圣上会将他妥帖护下。如今,只想多贪恋一些欢快时光。想起萧衍,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变了,柔和甜蜜。 一想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上一见,安抚了下快速跳动的心,她展颜道:「安排一下,多做些昨日新研究出来的点心,随一起去端王府。」 自太子大婚之后,谢长宁都不再命往端王府送东西,都是自己直接送过去,才体现的出一片诚心。 浅碧和绛朱相视一笑,连忙去准备了。绛朱满心欢喜,浅碧却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小姐哪里不大一样了。 端王府还是老模样,一板一眼,只是如今带了些许的喜气,仆们面上的光彩都变得不大一样。看到谢长宁已经纷纷当成了未来的主母来行礼,目光殷切。 「八成是凌云的成果。」谢长宁扭头笑道,凌云的性子与他家的主子真是不一样,一个清冷一个跳脱。 绛朱却满不意:「切,就知道瞎张罗,也不怕坏了家小姐的名声。」 凌云自是不怕的,若说真怕,只有两件,一是他家王爷,而是谢小姐不嫁给他家王爷。 谢长宁轻车熟路地去了书房,推开门之时,萧衍正捏着一封信,从头看到了尾。 「柳风絮的信。」萧衍抬头,看着谢长宁,面上满是喜意。 第二十一章 「打听到他师兄的消息了?」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他的身边,扭头也看着那封信。 「还真是让说中了。」萧衍将信纸放她的手上,「原是他的师兄因为拜师学艺不得与外界接触,这才一直没有消息。如今不仅找到了师兄,还找到了一个老神医。」 「咦,那简直是太好了,还不赶快把老神医请入京中。」谢长宁的面上写满了激动。 萧衍略一思忖:「若是可以,当亲自上门才好,神医那是那般容易请得动的,更何况,太没有诚意。」 「若要诚意,上门去请就是了,哪里能让乱跑,身子本就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的。」谢长宁不满。 「别急,柳风絮连个地址都没给留,显然是想等回来后从长计议的。」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纸,「这是为了报平安,特意发回来的书信,他已经回京的路上了。」 谢长宁表情纠结:「是不是应该让他快点。」 「哈哈,」萧衍笑出了声,胸口一震一震的,将谢长宁揽入怀中,下颚抵她的发顶,「有宁儿,夫复何求?放心,都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不差这几日。」 谢长宁脸红了红:「只是希望,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王爷,安阳长公主来了。」凌云忽然通报。 谢长宁吓了一跳,连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这要被撞到了,怕是又是好一顿调笑。 安阳长公主不请自入,本是满面春光,看到谢长宁和萧衍坐一起,尽是揶揄之色:「打扰们了?」 「没……没有……」萧衍还没有开口,谢长宁赶忙摇头,就怕安阳长公主多想。 安阳长公主低叹一声,看着这两个,怎么看怎么般配,她与言君原本也是这样般配,却多了那些波折。想了想,她从袖中掏出了两张大红的喜帖:「也好,省得再多跑一趟。」 谢长宁接过。看着那喜帖,虽是奢华,可是下帖规格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再说,长公主大婚之前,不应当都有消息么? 安阳长公主似是知晓了谢长宁的心意,连忙摆手道:「言君原本就是长公主府的,此次发帖不过就是补个仪式罢了,更何况……就不大办了,也省得繁琐。请些熟悉的见证下,们就满足了。」 谢长宁反复翻看着喜帖,忽然了解了安阳长公主的意思,李正清如今无父无母无亲,就算办了也都是皇家的或是盛京之中各色的大小物,实烦心。 萧衍摩挲着喜帖,忽然看向谢长宁:「也喜欢这样?太傅怕是不会肯吧?」他有些迟疑。 「当然不会肯。」她将喜帖收好,「现可不需要操心这些。」 「怎么不需要?」安阳长公主挤眉弄眼,「等及笄了也是要想的,倒不如现就想了,到时还省些心力。」 「皇姐。」萧衍忽然出声,静默地看着安阳长公主。 安阳长公主哈哈一笑,最后轻咳一声,收起了玩笑色:「们两个可要好好的,千万别为了一些其他事情闹别扭,以后会后悔的。」 「不是一家不进一家门。」萧衍淡淡回了一句,「言君也这样说过。」 「们心里有数就是了,那走了。」安阳长公主临出门前向谢长宁使了一个眼色。 谢长宁会意:「去送送长公主,先吃点点心,浅碧新做的。」她将食盒向萧衍的方向推了推,自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她伴着安阳长公主慢慢地走了一小段路,安阳长公主才缓缓开口:「其实,现这节骨眼去治他的病并不是什么好事。」 谢长宁诧异:「为什么?」安阳长公主与萧衍应当是姐弟情深,竟然被拦下。 安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有些悲凉的意味:「身皇家,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圣上明明很意谨之啊。」 「可是齐王与平王还都是圣上的同母弟妹,更别说与他都是圣上的异母弟妹,圣上的眼里,他更意他的那个儿子和这万里江山。若是其余皇子的危害超过了预期,他是决计不会容忍的。」 谢长宁心沉了沉,她还是不敢相信帝王心术竟无情至此。可,这许多年的关照与疼爱也绝对不会是假的。 安阳长公主见她不相信,又道:「当后宫之中为何嫔妃要害太子会那样好下手,而为何又误打误撞受难的成了谨之。」一切尽不言中。 圣上那样疼爱太子,太子身边一定是被排查过的,那便是有意放纵,他料定了谨之宅心仁厚一定会护下小侄子。 谢长宁的心凉了:「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吧,他就不意么?」到底是什么,让他对圣上这些年的疼爱还坦然接受毫无怨恨,明明,就是不意的样子啊。那他心里会怎么想?满满的信任寄托给了敬重的皇兄,他就……不会难过么?想到这里,谢长宁只剩了心疼。 「父皇身边的总管王祥当时还没有离开皇城,知道这件事时候便要为他讨回公道,可是被他拦下了,说他是为什么呢?」安阳长公主反问,「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啊。王祥公公见他这样固执,便一气之下离开了。」 谢长宁恍然,难怪那次去明和园,见到王祥的时候,临走前,他会问谨之:「后悔么?」 他说,他从来都不会后悔。她的鼻子一酸,他何苦如此隐忍。难道,竟要为了那所谓的圣心,连病都不治了么? 送走了安阳长公主,谢长宁恍恍惚惚地回到了书房,呆呆傻傻地站着,看着正低头用功的萧衍,心中更加难受,她心爱的被欺负了,她却不能替他出气,只能替他委屈。 「怎么了?」萧衍抬头,就看到谢长宁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担心。 「谨之,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病。不惧任何困难与难测,只要安安稳稳身边。」她一开口,语调呜咽。她想过了,就算给谨之治好病会遭来猜忌,她也一定要优先治病。再苦再难,他们都一起面对。 「乖……」萧衍向她张开手臂,示意她到他的怀里去。 谢长宁慢慢走了过去,萧衍搂住,抱坐膝上,慢慢哄着:「听的,什么都听的。」 凌云捂面,王爷,您实是妻奴。 萧衍专心描摹着一本字帖,谢长宁旁边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着,却是心不焉。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萧衍的侧脸。 长期的病态,他的皮肤都是不健康的白皙,忘了多长时间又没见过他脸上有些健康的红润了。下巴太过消瘦,但是不尖,只是隐隐感觉硌得慌,棱角分明的嘴唇轻抿,是他惯来严谨清冷的标志。鼻梁高挑,她甚至想伸手去捏一捏,看看能不能拔起来。哦,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眼睛,严肃认真的时候目光深邃,能看得寒毛耸立,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却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温润柔和。 她用书挡住嘴唇,眉眼弯弯,偷偷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她真的是走大运了,捡到了最好的男。算不算是她重生之后,最好的礼物呢?老天爷让她重生,阴差阳错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姑且就当萧衍是奖励了。想到这里,她眸光一闪,可是,若是不能好好保护谢家,礼物也会消失呢。 第二十二章 萧衍刚好写完了一个字,扭头一看,他家的小姑娘又神游幻境了。他将毛笔撂下,挑眉看着。 谢长宁将手中的书放下:「的字都这样好了,还天天练字啊。」缓缓站起,走到了萧衍的身边,歪头看着他的字,还是那样好看,随意又大气。 「许久没临摹了,怕手生。」萧衍随口应道,仔细端详着,「多练一练也好。」 忽的,门外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书房门并没有关,凌云和着凌乱的步伐出现了两的视线之内。 「不好了!」凌云深喘了两口气,「谢府派来接谢小姐回去,说是老夫不好了!」 谢长宁心里一惊,慌张地看着凌云,也顾不得萧衍,立刻就要往外走,萧衍见状,便跟了上去。 「到底怎么回事?」走到凌云的身边,萧衍皱着眉头,他虽不常打探谢府的消息,但也知道老夫身子还算硬朗,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来的慌慌张张地也没有说清楚,这事情不能耽误,奴才听了便赶紧过来了。」 谢长宁第一次觉得端王府书房到门口的这一路如此的艰难,若是祖母真有个好歹……她简直难以想象,祖母是那样的疼爱她,万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 「听画?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长宁刚一爬上马车,便看到祖母身边的大侍女听画端坐马车里,两眼无神,面色苍白。 看到谢长宁,似乎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有了发泄口,‘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大小姐,老夫被三房气吐血了!」 谢长宁心里一凛,祖母的身子,她是清楚的,去年伤寒之后,虽然看起来还算硬朗,可是内里,已经是日渐衰败,但是按照往日的调养,再熬上七八年也不是问题,可是怎么就突然…… 三房?她默默握拳,如今谢府风平浪静,三房就耐不住性子了么?她依然记得,当年谢府麻烦缠身的时候,三房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甚至想把谢家拖下水,这种打的什么注意,她最是清楚不过。不就是觉得是嫡系的庶子,脸面上过不去么,前世的时候,他想等大房二房四房都绝了,自己当嫡支,如今却不知道又打了什么年头。 想起来前世的事情,谢长宁只觉得胸闷,整个谢家再无可为四叔的那个孩子谢长平遮风避雨,倒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欺负,会不会有看谢家拂照的面子上,多关照关照他。 她不无灰心地想,原本她以为谢家是被小算计,才落得那番境地,可是过了这样久她才知道,谢家是自己一点一点,迈入了那个万丈深渊,面对的困难,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而四皇子萧正珞,这里面,又起着怎样的作用呢? 「三房不是东西,他们怎么能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就算老夫吐血了,他们都不放过!要不是四爷及时赶过去了……」听画捂面而泣,大颗大颗地泪珠滚落。她自幼待老夫的身边,老夫待她十分亲近,她对老夫的感情已如亲母,可是如今…… 「混账!」谢长宁拧眉,她脱口而出,即使知道那是自己的长辈,可此时此刻她的眼里,也与禽兽无异。 「如此说来,祖父和大哥都还未曾回府了?」如今朝廷的事情正紧张着,却不知道是为了哪般,多半是为了外交之事,她却不关心。 「老太爷和大少爷还未回来。大夫已经过去了,请了大夫,奴婢便赶来请大小姐了。」听画哽咽着,眼圈依旧红红。 说话间,已经到了谢府。谢长宁下了马车,也顾不得惯来保持的仪态,拎起衣摆便向清微居跑去,听画与浅碧、绛朱一路跟着,气喘吁吁。面上俱是焦急之色,其余下见了,纷纷让路,这关头,若是不小心挡了路,怕是就遭灾了。 谢长宁到了清微居,便看到外间聚了一群,四房能到的,全都到了。 「谢大小姐真是姗姗来迟,此时还沉得住气真是让佩服。」说话的是一名杏黄衣衫的少妇,眉眼含春,一字一句皆是娇嗔,是三房的正室宋氏。 「闭嘴!」谢长宁怒极,原本不常见到还好,如今这种关头见到了,她却还能说出这般薄凉刻苦的话,真是让生气。 「宁儿,怎么和长辈说话呢。」王氏坐正位,端庄得体,看着谢长宁,隐隐威慑,原本以为她懂事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孩子气。 谢长宁努力压了压怒气,低头冲那宋氏谦卑行礼道:「长宁刚刚心急口快,冲撞了三婶,望三婶见谅。」 「起来吧,」香帕一挥,她看也不看,继续道,「可受不了谢大小姐的礼,怕是要……」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就看到谢长宁已经无视她站直了,快步走到王氏身边。 「祖母是怎样了?」 王氏抬眼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默默摇头。 谢长宁见状,心里一沉:「大夫怎么说的?」 「先熬了一副安神药给祖母喝,但是大夫说……」王氏说到这里,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谢长宁这个残忍的消息。 谢长宁吸了一口气,觉得肺都疼了:「大夫说了什么?」 「说老夫是气血攻心,头部血液外溢,怕是……」她语气一沉,「怕是熬不过去了。」 谢长宁忽然红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双手握拳,这就熬不过去了?她明明记得祖母还有很久的时间啊。 都是他们……她忽而转头,双目充血,死死地瞪着三房:「都是们!都是们害死了祖母!们还祖母命来!」口中喊着,她便扑了上去,一双拳头雨点般砸宋氏的身上。 「这丫头疯了,来啊,快来拉开她!」宋氏吃痛,喊了出来。而这外间里,谁还敢帮他们三房。 老三谢恒冷眼看着,忽然伸手使劲推了一把谢长宁:「别这里发疯。」 谢长宁稳不住,跌倒地,呆呆地看着写文,双目空洞,谢恒心里发毛。 「疯丫头看什么!」他没有底气地喊了一声。 谢长宁忽然跃起,扑过去咬了谢恒的手,谢惟吃痛,顿时呲牙咧嘴,伸手意图扯开她,却没想到她却越咬越紧,恨不得将他一块肉咬下来一样。 见状,他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微拢:「松不松嘴。」 谢长宁此时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即使这样,她依旧不撒嘴,喉咙发出呜咽声。 终于有这场令震惊的闹剧中反应了过来。 谢惟慌张上去掰开了谢恒的手:「三哥干什么!宁丫头还是个孩子!」 谢长宁忽然松嘴,一头扎了谢惟的怀里,大哭:「四叔怕!」 「不怕不怕,四叔这里。」谢惟鼻子一酸,一下一下拍着谢长宁的后背,恨恨地看着谢恒,外间所有都用憎恨地目光看着谢恒,他这里,格格不入。 谢恒冷冷扫视一圈,轻哼一声:「说的,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可不陪们闹了!」 「还没有好好陪着祖母,好恨自己啊!」谢长宁此时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趴谢惟的怀里,泣不成声。 第二十三章 「祖母那么疼爱……可是还没有好好孝顺她……每天每天都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前还有夸孝顺,要是真的孝顺,就应该好好陪祖母的身边,怎么能给别这么气到她!」 谢长宁一想起来这些,泪不能止。 「祖母一心想让找个如意郎君,可是她还没有看到出嫁,怎么可以……」她咬着牙,如果她今天没有突发奇想去端王府多好,这样,三房来了祖母这边,她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心中悔恨不已。 「祖母那么疼爱,不会怪的。」谢惟压抑住哭声,声音低沉嘶哑,他拍着侄女的后背,更反省自己。母亲素来疼他,不忍他为官场所累,每每遭受父亲的责怪,他便刻意躲到母亲身后,任母亲挡住那些狂风暴雨,久而久之,父亲便也放弃教养他。都说他天性风流不喜官场,其实是母亲的庇护下,一意孤行,懒散成性。 其实,他知道,母亲一心为他担忧,大哥已经不,二哥又远边疆。若是有一日,老俩都不了,便再也没有能护住他如此逍遥了,可是他仍旧熟视无睹,若是母亲能好起来……他愿意……他愿意立刻就去入仕! 叔侄两个这里相对哭泣,就连侍女见了,也尤为不忍,忍不住嚎啕大哭。王氏伏桌子上,身形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谢长宁才逐渐平复了下来。她从四叔的怀中挣扎出来,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强自冷静道:「去……去看看祖母……们先不要进去了,免得打扰到祖母。」刚说了两句话,声音又哽咽起来。 她低下头,脚步匆匆便往后面走。 谢长宁跪倒林氏的床边,那头发花白的老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平躺床上,眼睛紧闭,眼皮微动,似乎不安。 她的心好似被揪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将老垂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这双手已经干巴巴的,布满了褶皱。曾经不止一次,这双手爱抚着她的脸蛋,拉着她的小手,温暖得好似就要到心里去。 可是,如今,这手却是凉凉的,没有祖母特有的温暖。将手放好,刚要挪开,那只手却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祖母?」谢长宁惊喜地抬头,却发现林氏依旧昏迷着,没有清醒之的半点征兆。心尖颤了颤,眼泪又止不住留了下来,祖母这是不想让她走啊。 「祖母别担心,宁儿就这里陪着您。」她安抚似的反握回去,再也不将手抽开。 好像能将谢长宁的话听进去一样,林氏的呼吸都变得平稳了许多。她就一直跪地上,双手握着祖母的手,目光痴痴地看着祖母慈祥的容颜。不珍惜,就真的快要失去了。 祖母的病来得十分急,能否熬过去尚是未知,可是谢长宁也知道,老到了这么一把岁数,就算熬过去了,怕也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如同……废了。 「大小姐,」听棋眼眶红红的,「大夫为老夫施了针,说已是尽力,能否熬过去,就看老夫的意志了。」 谢长宁低叹了一声:「祖母,您可不能抛下宁儿啊,宁儿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拿主意呢。您要是去了,宁儿该怎么办才是?」 林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谢长宁呼吸急促了起来,祖母能听到她的话,她正要再接再厉。 匆匆脚步声传来,谢熙年与谢长君惊慌失措地进了屋。谢长宁愕然回头,发现就连一向刚毅果断的祖父都红了眼圈。 「们两个先出去,这里陪陪们祖母。」谢熙年缓慢地坐到了床边,目光便放老妻身上,再也移不开。 谢长宁张了张嘴,最终咬唇,缓慢站了起来,却还舍不得抽出自己的手。又深深地看了祖母一眼,将手抽了出来,为祖母将被子噎好。和谢长君一起,从屋中退了出去。 「的脖子是怎么了?」谢长君不过一瞟,就看到了妹妹白皙修长脖子上的掐痕。 谢长宁摸了摸脖子,忽然想起来前面外间发生的一切,不由面露凶狠,将事情道给了谢长君听,没有半分遗漏。 「谢恒。」说起三房的名字来,谢长君也是咬牙切齿,再也顾不得平日的礼让与尊卑,「早就晓得他对祖母太多不满,却不想竟然禽兽至此!」 原本,谢恒还是个礼敬长辈,才学出众的好后生,祖父也还算看重他。虽比不上文武双全的父亲和二叔,但说起来也还是个有为青年。可是自从他京中谋了职,这底气是越来越足,越来越不将其余放眼中。大有想自立门户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庶子,祖父略有后悔,想将他打压下来,却不想谢恒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政绩更是中规中矩,令挑不出错处。原想着他资质不过中上,却没想到他行为处事如此聪明。尤其是善于伪装,竟然骗了祖父的眼睛那多年,也欺骗了那许多外。若是强行打压,只怕要让众笑话谢氏大族欺负庶子。 「他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分家出去单过么。他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谢长君一个气不顺,拳头狠狠地砸了旁边的树干上。 谢长宁默然,若是再早些,他打这个主意,祖母怕是巴不得。而今,谢家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却是如履薄冰,若是这个时候庶子分家出去单过了,难免不会让多想什么。以往看不过谢家的,偏偏与谢恒还算交好,恐怕也不会动他。 这个时候,他下了一手好棋。如此一来,谢家纵然算不上内外交困,也要费上一番心力。只是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可以煽动。 「大哥,别气了。如今不是生这个狼心狗肺的气时候。」谢长宁干脆连名字都懒得称呼。 「早知道,当初便早早将他轰出家门,没想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她亦是看错了谢恒,原本想着前世之时,谢恒不过就是谢家快要不行的时候,想尽办法将自己摘了出去,他们本来就无甚亲情,他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却没曾想,今生竟捅了这样一个大篓子,是她害了祖母。 「多说无益,如今谢家是再也留不得他,只是还要等祖父亲自定夺。」谢长宁回望一眼,只怕祖父现也是伤心难耐不能自已吧,又哪里顾得上那个混帐呢。 王氏依然坐前面,震着一群丫鬟仆妇不敢乱动,卫氏见惯了大风大浪,坐旁边更是不言不语。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己坐大大的椅子上,表情严肃,另外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就站一边。 谢长安见到谢长宁出来了,眼睛一亮:「大姐,祖母怎么样了。」 见到小大一样,依旧冷静的谢长安,谢长宁心中忽然十分平静,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万分放心,弟弟都比她靠谱了许多,不是么? 谢长宁走过去,谢长安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将他抱住:「长安,告诉姐姐,怕么?」 「姐姐,不怕。」谢长安一本正经,说得格外坚定。 「好孩子,」谢长宁后退了一步,捧起谢长安的小脸,手指摩挲着他的眉眼,「记住今天的话,也记住姐姐的话,无论今后如何,都不要害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好娘和亲,知道么?」 第二十四章 如果上天终要降下对她的磨难,她并不惧怕,她亦希望,谢家子弟都不会惧怕。 「长安知道!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帮助大哥,为谢家增光添彩!」谢家芝兰玉树,便是如此长成。 谢长宁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扭头去看眼眶依旧红着的母亲,心下难过:「您身子一直不太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大嫂,这里还有呢。」卫氏叹了一口气,仔细劝道。 王氏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夫重病,身为主母,怎可不这里伺候。」她本应侍奉婆婆窗前,却接二连三绊住了脚。等公公离开了,她还是要进去的。 谢长宁噎了噎,也沉默地坐到了旁边。忽然,她便想起了柳风絮,若是柳风絮的话,祖母此时便不会这样危险了。想着,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王氏晓得自家女儿心中忧虑,便忍不住时时看向女儿,一下子又想起来了三房的那一闹,瞅向女儿脖子的时候,眼中更是带着心疼:「要不先让浅碧给上些药吧,都淤血了。」那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样的印儿还没下去。三房是忒的狠心,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不用了。」谢长宁摆摆手,摸了摸脖子,眼睛眯了眯,「母亲放心,女儿总会还回去的。」今日所受之痛,必然百倍千倍加还与他。 谢长君看了,默然摇头,久久才道出一句:「这些事情便不要管了,没得让不开心。」 场之心里都憋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让一个庶子,翻出来了这么大的浪。谢长宁不由心想,果真谢家数百年来都太宽容了,对待子弟一视同仁,不然怎会接连两代都出了如此心大,妄想取而代之的货色。 只是谢恒却不同于谢长蕴,谢长蕴平时便不太惹眼,谢恒却是朝廷命官,处理起来,太过麻烦。可是对付这种,不过就一种方法:他意什么,就夺他什么。若是他分家出去了,谢家也无须顾忌。纵然他身边有帮忙又怎样,百密之下尚有一疏。 王氏沉沉叹息一声,这些孩子,心思都太重了,大家族,竟然是这样的残忍。想到这一点,她不无艳羡地看了一眼卫氏,还是谢长生那个孩子无忧无虑。可怜自己,竟没有给女儿那样的环境。 想到这里,她心里蓦然一惊:「这里乱糟糟的,竟然忘记了,那几个孩子呢?」 经王氏一提,谢长宁才想起来,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到孪生兄弟和谢长生,连母亲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么。 提到这个,卫氏有些担忧了:「早上长明说要带着长生去看看那个都统,应是去京郊大营了。可是早早就派去叫他们了,怎么竟是现了都没有回来。」 王氏以帕掩口,尽是担心,如今老夫正病着,若再出了什么别的乱子,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谢长宁顿时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来回溜达了几次,忽然道:「去找他们!」京郊大营是什么地方,尤其是将世家子弟扔里面训练以后,管得是相当严格。谢长生去了,别是扰乱军纪,被施用了军法。 「大夫、二夫、大少爷、大小姐。」一名小厮苦着脸进来,行了礼。 「长生她们呢?」卫氏一见,便认出这是自己派出去的那个小厮。 「四小姐她……被打了。」小厮一脸苦相,「已经被二少爷和三少爷扶回房里了。」 「真是胡闹。」卫氏有了几分恼意,一个姑娘家,不成体统。犹豫了一下,一甩袖子,就要走。 「二婶,跟您一起去吧。」谢长宁给自家母亲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决定去看一眼谢长生。 谢长宁随着卫氏到了谢长生那里的时候,谢长生正趴床上哀嚎着,见到自家母亲过来,却突然噤了声,就连谢长庚谢长明这对孪生兄弟都紧张了起来,不敢乱动。 「到底怎么回事?」卫氏扫了一眼,看向那兄弟俩便没好气,「不就是说就去看看么,怎么还挨打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长生便是气呼呼的:「还不是那个苏彻,那么教条做什么!」 「好妹妹,可别再说了!」谢长明忽然苦了脸,一个劲给自家妹妹使眼色,仍是没能阻挡住她的话头,心中一声嚎叫,这下惨了。 「苏彻?」卫氏目光一转,「苏白将军的侄子?」 「对啊,」谢长生哼哼着,「明明就是个副官,偏偏还这么多的事,真是个老古董,不近情!」 谢长明顿时一脸绝望,连谢长庚都忍不住扭了头,看不下去了。 「还有理了,苏彻做事素来有凭有据,必然是冒犯了军规,来,把藤条拿来!」卫氏沉下脸,她原本就是出身将门,对这些将门子弟的脾性了解地很是清楚。 谢长庚与谢长明相视一望,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谢长宁见状,都不禁苦笑,如今谢长生刚挨了几记军棍,哪里还能受得了这惩罚。 「二婶,祖母哪里还病着,长生这里若是再卧床不起,总归是不好的,您还是饶了她吧,早些让她好了,也可早些去祖母那里。」谢长宁甩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过去。 「祖母病了?」兄妹三异口同声。 卫氏蓦然将手中的藤条一扔:「先饶过了,等事情了了后,再将这一顿家法补回来。」 谢长宁认真看着谢长生的眼睛:「对,祖母那里……快些好起来……」说着,又红了眼眶。 「们两个跟去见们祖母。」卫氏扫了孪生兄弟一眼,又冲谢长宁点点头,「长宁便先陪陪她吧。」 卫氏方一离开,谢长生便焦急地拽住了谢长宁的衣袖:「祖母到底怎么了?」 谢长宁却向她的臀部看去,衣服是干净崭新的,没有半点血渍,显然是上过药了:「怎么就被打了?」 「大姐别岔开话题!」谢长生急红了眼。 谢长宁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告诉,是怕冲动。」她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谢长生的身边。 「……是那种么……」谢长生噎了一下,喏喏道。 「那这伤是怎么来的?」谢长宁反问。 「路见不平!」谢长生明显还是底气十足,吼了一嗓子。 「路见不平?」谢长宁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 「是苏彻欺太甚!」 「欺太甚?」谢长宁又问了一声。 「那个……」谢长生底气不足了,「其实是他责罚王家表弟,看不过去,就夺了他的军棍,把他骂了一顿……」 「哦,扰乱军纪,难怪要挨打了。」谢长宁肯定地点点头,谢长生脸颊都红了,直把头埋到枕头间。 「反正,反正……」谢长生无力哼哼了一声,「都是苏彻的错,死木头,老古董!」 蓦然,她又抬起了头,看着谢长宁,「大姐快说啊,祖母到底怎么了。」忽然之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姐,的脖子怎么了!」 谢长宁目光沉了沉,握住谢长生的手,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真是太过分了,去找他去!」谢长生听完,抹了抹眼泪,就要从床上起来。 第二十五章 「给好好待着!」谢长宁将她猛地按下,咬唇道,「祖母都这样了,还让她担心么,还不赶紧养好了伤,去看祖母。」 「三叔他们是混蛋,不对,再也不承认那是三叔了!」谢长生激动挣扎着,「凭什么谢家对他们这么好,他们还要气祖母!」 谢长宁小心地不碰到谢长生的伤处:「以为现打抱不平有用么!恶终将有恶报,看谁饶得过谁!」她低吼出声。 谢长生忽然老实了下来,趴床上呜咽出声:「祖母,祖母……怎么办啊……」她迷茫又难过,如果祖母还能和她插科打诨,她什么都愿意做,只是不想失去祖母。 「知晓难过,」谢长宁眼睛都哭肿了,可是眼泪还是没绝,「同的心情是一样的。如今们能做的,就是多陪陪祖母。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哪怕以后祖母不能动弹了,只要她还就好,那就好……」多给一些时间,服侍床前。 「大小姐,四小姐,刚刚老夫那里来通传,道是老夫醒了。」进来一名侍女,明显是谢长生身边的。 谢长宁猛然站起来,见谢长生也着急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谢长生的胳膊:「去了没得让祖母担心,先过去看看。」 虽说林氏是醒了,可是并不代表就好了。谢长宁到的时候,一大家子围床边,一名太医将手指搭林氏的手腕上,拧着眉,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捋着胡须。 许久,他才将手缩了回来,抖了抖袖子。 「太医,怎样了?」见太医起身,众皆围了过去。 谢长宁却绕到了林氏的床边,林氏眼睛微睁着,双目无神,看到谢长宁来,动了动手指,嘴中吐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谢长宁连忙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祖母。」 「谢老夫如今已经脱离险情,只是以后恐怕都不能言语,行动也会不方便,调养好的话,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年也不一定。」太医尽量压低了声音,以免病听到,却还是钻进了谢长宁的耳朵。 虽说以后是瘫了,可是她却庆幸,总比没了强。想着,她竟是情难自禁,又落下了泪。 「啊……」林氏张了张嘴,努力抬起手。 谢长宁执起林氏的手,贴自己脸颊上,模样很是亲昵:「没事的,祖母,好好的。」心中酸涩,那只收她脸上摩挲着,似乎努力为她擦拭着眼泪。 「祖母,真的没事……」谢长宁哽咽着,「这是高兴的。」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地笑着。 「啊……啊……」 谢熙年沉沉叹了一口气,努力分辨着老妻意味不明的字眼:「祖母,要现就把婚事定下来,虽然离及笄还有半年多,但是,想让及笄之后立刻出嫁。」 谢长宁呜咽地看着林氏:「可是,还想多陪祖母身边待段时间啊。」 林氏目光温柔,轻轻摇了摇头:「啊……喔……」 「嫁出去了,她才能安心。」谢熙年目光沉沉,老妻这是担心自己会耽误了孙女,会担心孙女以后会不如意。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默默不说。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会尽快的。」 林氏满意地扯了下嘴角,又艰难扭动了下头,视线群里搜索着,似乎有点失望。 谢长宁会意,声音柔柔安慰:「祖母,长生不是故意不来的,她很是伤心,不过有些热伤风,不敢过来,怕过给了您病气。」 「呜啊……」急促地几声,似乎很是着急。 「她真的没事的,多喝两服药好好发发汗就会好的,您可不用为她担心,她的身子骨您还不清楚么。」谢长宁急忙劝道。 林氏渐渐平静下来,又看向谢长君,这个孙子,家里一直报以希望,是谢家的顶梁柱,却有着最艰难的使命,谢家的好儿郎,原本不必如此。 她又将视线转向孪生兄弟,谢长明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却事事有谢长庚看护着,两的性格正是互补。 至于谢长安,她面上泛起了笑意,玲珑剔透的小娃娃,性格作风都颇似他的父亲,从小就是个小大。 想起来不幸命陨的长子,她咳了两声,看向与她相伴多年的夫君。这一辈子,她怨过、恨过、念过也恋过。可是从未像现一样厌弃过,谢家的家主,他的一举一动便处处以谢家为先,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女。家族重任,是一个磨的利器,压一代又一代的肩上。 谢熙年看出了老妻的不满,他不忍心地别过了头。 「娘,您可要好好养着,明年春季科举,儿子就去参加。」谢惟语调带着一些涩意。 林氏欣慰地勾了勾唇角,缓慢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极为费力地想要让他们都走一样。 「祖母,您想休息了?」谢长宁会意,「祖父、四叔、母亲、二婶,还有各位哥哥,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陪着祖母。」 林氏已经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趋向于平稳。 谢熙年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一起离开了,临走之前,仔细地看了谢长宁一眼,她已经找了一条纱巾围脖子上,看不到那些淤痕,这才放心地离开。 林氏已卧床七日。 谢长宁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递到祖母的唇边:「祖母,喝药了。啊……张嘴……」 林氏掀起了唇瓣,谢长宁格外小心地将药送入了祖母的嘴中,眼见林氏喉咙动了一下,才又重新舀了一小勺,重复起之前的动作。一来一往,一小碗药喝了足足有一刻钟。她将碗放到旁边的花架上,抽出一条帕子,为祖母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药液。 「小姐,端王爷来了。」浅碧伏谢长宁的耳边,轻声道。 谢长宁怔了怔:「他怎么来了?」自从上次林氏一再要求她早些将亲事定下来,她已书信告知萧衍。萧衍第二日便上门提亲,双方动作也是快。仅仅几日,就敲定了她及笄之后半月的一个好日子。 自此,因为照顾祖母,她再也无暇去看萧衍,如今他上门来找她,她多少是愧疚的。想了想,缓慢起身,扶着祖母躺下,为祖母掖了掖被子。 「您再眯会儿,去去就来。」 林氏似乎是知道谢长宁所为何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眸光中还有几分催促之意。 谢长宁随着浅碧去了后花园,却见萧衍握着一小撮鱼食,正池塘边喂锦鲤。 「今天怎的过来了。」她与萧衍坐回了亭子里,她方才张口。 萧衍仔细打量了谢长宁,这几日她都没有出面,乍一看,脸色苍白了很多,眼圈乌青。又将视线扫向她的脖子,听说她还被掐了。这一下,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不由心疼。 「准备离京一趟,临行前来看看。」他掐指算了算,不晓得下一次再见到自己的小姑娘要何时了。 「去哪里?」谢长宁有些惊讶,萧衍这二十多年,都没有离盛京超过三百里。 「按照日程来算,柳风絮这几日应该到了,可是他还没有到,不仅没有到,连一封书信都没有,担心别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萧衍不无担忧的想,柳风絮虽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但若是遇到有心加害的,也颇为棘手。 第二十六章 「那去了岂不是更危险。」谢长宁坚决反对。 「是皇亲国戚,柳风絮却是区区太医。对,他们不会下手的,一旦被查出来,将是灭顶之灾。柳风絮比危险的多。」 「可是……」谢长宁犹豫了下,「他们为什么要对柳风絮下手呢,仅仅为了不让治好病?」谢长宁心中盘算着,并不是不可能。萧衍若是治好病,完全可以身居要职,到时三皇子一脉只会更加艰难。 「谁知道呢。」萧衍伸手摸了摸谢长宁的发顶,「也许找到柳风絮就直接去拜会神医了。」 「不行,不允许去。」谢长宁抓住了他的手,坚决拦下,「柳风絮那里派凤字属玄衣卫去救,神医那里……让别去求。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冒不起这个险。」她目光坚定,大有要仔细看住萧衍的架势。 「宁儿……」萧衍低声叫道,「若不亲自去,怎么请得动神医。」他知晓,他的小姑娘原本想自己去的,可是她祖母这里,必然也是舍不得离开。既然如此,倒不如他亲自去。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她脑中过了几个选,最后坚定道,「直接将这件事报给圣上,究竟该谁去,让圣上决断。」不是说当年之事,圣上有所放纵么,若是有医好萧衍的机会,他却不肯,必然为诟病。也更能体现出他心里有鬼,这一次必会让他进退两难,日后有了机会,会报复也不一定。可若此事拖住了他,尚可给谢家一线喘息的机会。 「宁儿……」萧衍惊讶,他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样子,低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怕了她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等消息吧。」她面前,他总要服输。 消息来的十分快,却是安阳长公主与准驸马李正清自请去解决这件事情,原定的婚宴取消,回来再宴请亲友。 盛京南城门。 「们不必忧虑,这么久时间,也算是憋坏了,刚好,去找一下那个,顺便为们把神医请回来,自己也可以玩得痛快些。」安阳长公主全然不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谢长宁。 谢长宁这个小姑娘是真心对她的弟弟好,她也不介意多做些什么。同胞姐弟,本就是应当相互扶持。当年父皇的病床前,父皇握着她的手,一定要她答应会好好照顾母后和皇弟。她亲口答应,自然会去履行。前路坎坷,他们自求多福就是了。 谢长宁将萧玫的话咀嚼了好久,才明白,她指的是曾经与小姑姑谢灵昭那个共同的好友。那个立誓此生不再踏入盛京的。 萧衍拉着谢长宁的手:「替向她问好。」那个时候,他年岁并不算大,可是与几个姐姐一样的少女也是当真亲近的。 「她曾许愿,鲜衣怒马,笑傲江湖。如今她过得肆意逍遥,盛京之中却是尔虞诈,她的选择才是对的。」安阳长公主嗤笑了一声,似是自嘲,「若是外面的世界快活,请到神医之后,们也不会回来了!」步步为营,步步惊心,皇兄心思缜密,生性多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容不下他们。何苦,何苦…… 谢长宁手微微握紧萧衍的手,平静之下,风起云涌,可笑的是,她还被谢家当成外一样,不肯吐露半分。只能尽心外围谋略,为所意之,谋得半分生存之地。 如此一想,她恨不得立刻跑回谢家,去质问祖父,去质问大哥,到底是为了什么。谢家千辛万苦到了田地,却偏偏要剑走偏锋。 萧衍回握,手心带着暖意:「皇姐,姐夫,一路保重。」 安阳长公主与李正清上了马车,马车逐渐行远,萧衍方才拉着谢长宁往回走。 「到底……有什么心事呢……」他看的出来,她如今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兀自挣扎,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从下手。 这一问,谢长宁心中的抑郁之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点,她拉住了萧衍的手:「全都告诉,……千万不要告诉圣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和萧衍是否被监视了,想起来,便是毛骨悚里。 「先同去一个地方。」萧衍目光沉了沉,拉着谢长宁便走了。 却是谢长宁与萧衍多次会面的那家茶楼,这次,两没有找临街位置,而是到了三层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包间,谢长宁狐疑地看着萧衍。 「盛京之中,也就这点产业拿得出手了。」 谢长宁心中一暖,难怪每次拿给她的小点心,他都说得出耗材与步骤,果然是极其用心的,如此一想,不由红了眼眶。 「到底怎么了……」惯来清冷,他的声音柔和起来也是十分动。 「爹……他不是病死的。」谢长宁长长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了这样一句。 萧衍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明明有意外,却对外报重病不治而亡,可见其中有许多的弯弯绕绕。 「处死李姨娘的时候……她告诉……」想起来,谢长宁便有些局促,「当年去西北,她同父亲一起去的……她偶然听到……」她说得断断续续,可是一闭眼,就能想起李姨娘那惊恐的样子。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能描述起那时的场景。 「江阳王不知为何竟然会出现那里,父亲和二叔,亲口承诺,必会助江阳王荣登九鼎!」她极力压制着声音之中的恐慌,可还是忍不住尖利。她知道,一旦有任何知道她知道这件事,她都难逃一死,所以才抱着这个秘密,残喘了这么久。 「的父亲,也是一次久出不归之后,才渐渐有了生病征兆,不得已才回京中疗养。」 谢长宁捂住脸,她不敢直视萧衍:「谢家是要助江阳王造反。」所有都知道,可是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她日日被这个消息折磨的寝食难安,日日担心,有一天醒来,谢家就不了。 前世之时,为何谢家最终会接二连三有战死沙场,因为……崇德帝必然已经知晓,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能对谢家直接颠覆,只得任小侵蚀,任谢家男丁战场之上遭遇劫难。 萧衍呼吸一滞:「可还有别知道,知道这个消息?」 谢长宁无力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谢家究竟哪里来的那般依仗,竟敢有这般决断。若是被他抓到把柄,定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吃的连骨头也不剩。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谢恒执意分家,是不是就知道了这件事,不想今后被牵连。前世他参奏四叔,置身事外,是不是更是有暗示,能将他保住。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寒凉。如此,谢恒十有八九是崇德帝的。 「别担心,有,这件事情,会为探听清楚。」萧衍将谢长宁搂怀中,如此小小的身躯,却背负了那么多。 他将下巴抵她的发顶,谢家是纯臣,从大昭开国之时便是。谢家原本为华国首富,后来华国女皇嫁与东越,两国合并,又吞并燕国,这才有了大昭,大昭首位太子的名字便唤戚昭。 谢家嫡女是华国女皇即大昭元皇后的义妹,后嫁世袭江阳王。而谢家曾长期战争之中大量提供粮草。于是四大世家重新洗牌,谢家挤入。而谢家能昌盛至今数百年,不会是没有头脑的。 第二十七章 「他都这么过分了,祖父您竟然还要放纵他?」 谢长宁走到了书房门口,还没有敲门,便听到了这样一句,来自于谢长明。很显然,他是愤怒而且不满的。 「冷静一下,那毕竟是圣上的,不管谢家怎么动,他都不会有大损伤。」谢长君冷静阻止。 谢长宁的心沉了沉,果然如她所想,谢恒当真是崇德帝的,若要将谢家顶替,再也没有比嫡系庶子更好的选了,更何况,这个还有足够的野心与耐力。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忽然摸了摸眉心,四叔的那个孩子,也一定被谢恒以看护为名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堂堂正正的做起了谢家家主。当真是……好大的心。 「那们觉得宁丫头会怎么想!祖母都被气成这样了,差点……」谢长明声音哽咽了下,「反正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宁丫头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闷闷说道。 「宁丫头那里,们不用操心。老三要分家便分家,既然动不了他,那也不要动。」谢熙年依旧沉得住气。 谢长宁忽然忍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推开了门:「祖父,您到底还要瞒到什么时候?」祖父不愿为祖母出这口气,可以,她也识抬举,知道应该以大局为重。可是,总不能一直无作为,还将她蒙鼓里,好似还是什么都不懂一样。他们,真的还将她当成是谢家的一份子么? 昨日萧衍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她明白,萧衍是真心实意地站她的角度,愿意帮助她,可是她的家都干什么呢?瞒着她,甚至想她不知道的时候,榨干她的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她悲哀地看着满屋的男,忍不住捂住了眼。若她这一双眼眸只有黑暗,便可以不看多,不想多,只接触到心的光明,而无忧成长。可她明明长了一双能观察万物的眼,却偏偏要有给她蒙上。让她彷徨无措,让她焦急烦闷。 「宁丫头。」谢熙年依然稳如泰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谢长明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扭头局促。谢长庚手握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掌心,看着谢长宁抿唇不语。谢长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看向祖父。 突然之间,她直身跪下:「祖父,谢长宁虽是女儿,却未有一日娇生惯养不通情世故。所思所谋所虑,皆是为谢家。祖父为何不肯告诉。」谢家,嫡女受着如同男儿一样的教育,她自认不是会坏事。 「祖父所虑,皆是因为会嫁给端王。」端王,那是萧家。 谢长宁咬唇,蓦然笑了,唇边绽放出一朵花:「祖父,您是担心终有一日,会出卖谢家。」心底满是悲凉,竟然因为所嫁之是他们一心提防之,便这样小心谨慎。 「宁丫头!」谢长君蓦然出声,喝止住谢长宁,不想让她说出诛心之言。 谢长宁笑着笑着,忽然就掉下了眼泪:「父亲母亲对有养育之恩,谢家辛勤教导十三年。原来,竟会认为谢长宁是会出卖家族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 「宁丫头别多想,祖父是怕立场难堪!」谢长明连忙解释。 「立场难堪?」谢长宁颤声问,显然是伤心透了,「倒是不知祖父和各位哥哥是准备将萧家怎样,竟会让立场难堪。若是谢家当真行得端坐得正,师出有名。又何惧无立身之地。」 谢长君闭了闭眼睛,不忍再看。 谢长庚终于开口:「萧家的皇位得的不正,谢家此举是为恢复正统。」 「不意什么正统不正统,只问一句,柳风絮,是不是们派拦下的,不想萧衍治病?」她不愿承认祖父兄弟都是这种薄凉的。 「不是。」谢熙年沉沉道了一声。 「那便好。」谢长宁忽然冲着谢熙年叩了下去,三跪九叩,每一下都是沉重无比,最后跪行到谢熙年身前,「来,本只想向祖父和各位哥哥要一个答案,如今,却不需要了。祖父交代的,一直谨记心。祖父不必担心疑虑,从此以后,长宁必不会再踏入这书房。只侍奉祖母窗前,待及笄后出嫁。」满肚子的话,都无从再说,只好行了这大礼,以此明心。 而后缓慢站起,不再看他们的脸色,转身出了书房,安静决然。 她会为谢家尽最后一份力,但不会再为谢家去死。莫道她薄凉,谢家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要做好不能善终的准备。维护正统……她扶额轻笑。她总算明白了,前世,她心劫难过,做了谢长乐,离富贵荣极,贵不可言不过一步之遥。若她没有重生,那轨道最后,会嫁与戚洵,仍是贵不可言。可她重生了,命格已变。 谢氏家族数百年,已是世家大族登峰造极,所谓维护正统,不是为了名与利,仅是执着。对待戚氏王朝的执着…… 谢熙年看着谢长宁一步一步,步伐坚定,越走越远。忽而叹了一声:「太像了。」 他的女儿谢灵昭,也曾跪他的身前,坚定无畏:「女儿不能嫁与所爱之,宁愿身死。女儿对谢氏家族尽忠尽孝,谢氏家族却视女儿如无心之,随意调遣。父亲要女儿嫁,女儿便嫁,只当,再为谢氏尽最后一份力。」 后来啊,他宝贝的小女儿,当真没了。 「祖父……」看着祖父伤感的样子,谢长君忍不住出声,祖父的年纪大了,总会想起来小姑姑,他的心中定然也是有悔意的。可是这样一条道路,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的。 谢熙年呼出了一口气,又背过身去:「宁丫头那里是瞒不住了,那今后,们也无须顾忌她了。只是,她和萧衍的接触,还是要多留心一些。萧衍此,比如今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心思缜密,布局谋划,都略微精通。」 兄弟三点头应下,心中却是不由苦笑。若是让谢长宁知道,今后不知是否还会如现一样敬重爱护兄长。想到这些,又记起了刚刚她的那副样子,不由心疼。 谢家女,哪怕出嫁之后,都要尽心为谢家思谋,而谢家,却从未将谢家女真正当儿郎看待过。她心里定然是通透非常。 谢长宁一身凛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瘫软了床上。她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 「小姐到底怎么了。」绛朱好像吓到了一样,就傻傻地看着谢长宁,然后拽了拽浅碧的衣袖。 浅碧默默摇头,拉住了绛朱的手:「走吧,让小姐一个静一静。」最近事情多,小姐会心里烦闷,再正常不过,她只是想,若是端王爷能时时陪着小姐就好了,还能为小姐宽宽心。 两出去,默默将门合上。俱是叹了一口气。 谢长宁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缓慢的起身。 虽然谢家要帮助戚洵有谋反之心已是事实,她却还有一事不明。圣上必然早就清楚,可是为何不肯对谢家下手,甚至不动江阳王府。这是谋逆大罪,一旦降到头上,便是满门覆灭。到底是什么,会让崇德帝也如此畏手畏脚。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翻起自己屋里书架上一本《前昭史》,是戚氏王朝历史。着书之时,列为了前昭。 第二十八章 谢长宁从未仔细品读过史书,只去记其中经典的部分,从而忽略了很多细节。如今谢家要维护戚氏正统,她再翻开来看,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比如有很多开明的政策,因为世代的保守,都已经弃用。比如曾经有那么多不让须眉的巾帼,而今女子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于谢长宁来说,那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今,谢家却想要将这些复位。她不知道这是数代积攒下来的宏愿,还是一时之间天真的以为。可是,太子庸碌,三皇子阴毒,四皇子又偏温柔和睦,确实无一皇子能担下下面一段时间恐有外患的大昭。 江阳王是一名铁血王爷,常年驻守边疆,三年年末方回一次,为大昭鞠躬尽瘁,他手持重兵,面对如今的朝堂,若要武力夺位轻而易举,却未有半分妄动。戚洵少年英雄,文才武略皆是出色,早已是同龄之间的佼佼者,令倾羡。 可是……她将书合上。是否这父子两个也是善于隐忍呢?若有一日登上皇位,可会容下萧氏。纵然同出一脉,也不尽然会留下祸患吧。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尔虞诈了这么久,哪里会甘心将眼看就要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能安息。 谢长宁心思转了好几遍,只觉得疲惫不堪:「浅碧。」她出声叫道,声音略微沙哑。 「奴婢。」浅碧应声进了门,见谢长宁精神状态不太好,心中忧虑,「小姐,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语调低低的,劝慰又凄哀。 谢长宁闻言,走到了铜镜前,果然,气色十分差劲,她抿唇坐下,脊背挺直,坚定道:「为掩饰下,不能叫祖母担心。」无论她心中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也都是要去林氏那里服侍的。唯有祖母和母亲的身边,才觉得这谢家,待得安稳放心。 这是……她从小到大依赖眷恋的谢家啊……为什么,就觉得好似龙潭虎穴一样了呢? 谢恒执意分家,这一日,谢家众全被召集起来。 许久没有露面的谢恒一出现了正堂上,就遭到众视线的围剿,每个眼里表述的不是仇恨便是鄙夷,就连宋氏都略有不自,然而,谢恒本却无动于衷,岿然不动安如山。他站正堂中央,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谢熙年,心中五味繁杂,小时候,他也曾敬过爱过,可是那种孺慕之情终究消耗殆尽。如今,他也做不到和谢家共存亡。所谓百年遗训,还是让谢家正经的嫡子嫡孙们去传承吧,与他何干? 「父亲,您终于下决心了?不要谢家的房子和铺子,只要把母亲的嫁妆让带走就好。」他为官多年,自己也攒了些积蓄,早已外面置了宅子,而谢家的东西,他并不是很稀罕,他母亲的嫁妆已是不菲。贪多嚼不烂,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安然朝堂上杵了这么多年,还得了崇德帝的青眼。 想着那一位的许诺,他心里更是踏实了许多,无论如何,无论早晚,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有何畏惧? 「执意要离开谢家,那今后,这谢家种种就再与无关了。」谢熙年沉默了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 「无论成败,无论荣辱。」谢恒心中不无嗤笑,那位运筹帷幄,怎会真让谢家讨了便宜去。 「既然如此,」谢熙年使了一个眼色,王氏将一个匣子拿出来,他缓缓道,「当年母亲嫁入谢府,虽是妾室,却过得丝毫不必主母差,并不是谢家扶持,皆是她从自己嫁妆中开销。剩下的这些,便是全部了。库房里还有些器件,可叫宋氏去领。」 王氏将匣子妥帖放桌子上,向后退了一步。谢恒走上前去,打开,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皆是房契地契,与他心中的概数相差不多,最终点点头:「这些已是不少了。」母亲是商户家的女儿,嫁来之时陪嫁多是商铺,如今这些,也够他阖家上下的开销。 「且立下个字据,既离开谢家,从此,决不可再以世家谢家的子弟自居。」谢熙年面无表情,此时此刻,这个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外。 谢恒怔愣了下,旋即笑了笑,这是要将他谢氏家族除名了,也罢,若他日谢家株连九族,他尚存一线生机,随即大小,提笔研墨,纸上游龙走凤,不带一丝的迟疑。离开这个吃的谢家,这一刻,他期盼了很久。 他将那张纸晾了晾,递给谢熙年。谢熙年仔细看过,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恒忽然哈哈大笑:「这谢家,终于离开了!们这些小辈,谢家即将大祸临头,们就陪着谢家一起死吧!哈哈!」薄凉地看了谢长宁一眼,这个小辈重情重义,可是谢家却不见得会同样的情义回报于她。他捧起匣子,转身潇洒离开。 从始至终,别都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谢长宁看着谢恒的背影,个有个的选择,若是她谢长宁不是谢家嫡长女,而是庶女,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说白了,不过是命……她唯一恨的,就是这个既然有自己的选择,何苦再去将祖母气成那样。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她转头看着谢家的男们,心中不无悲凉,他们无动于衷。甚至接下来,都不会为了祖母讨一个说法。只是紧锣密鼓,谋取他们的目标。 「大姐,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谢长生忽然凑了过来,拉住了谢长宁的手,有些胆小,她看来,那个,是癫狂了。 谢长宁摇摇头:「世家大族,,多有不得已之事,今日安稳合乐,过些时日,或许又是一个模样。哪里就晓得那么多的意思了。」谢家图谋,她不会掰开说给谢长生听。她已是如此,又何苦再让妹妹也担惊受怕。转头看向卫氏,发现她正若有所思。面上带了薄薄的愠色,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 「有大姐,什么也不怕。」谢长生抱住了谢长宁的胳膊,整个都赖到了她身上。 谢长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哪里顾得上他们呢。她掐着手指算了算,距离那场艰难持久的战争,还有两年的样子。只是这两年之间还不知道要出现什么变故。她现就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原本以为会看上一场争执好戏,不料却是风平浪静的解决。有些看热闹的,直接早早散了。后来,王氏也拉着卫氏,带着庶女们一起走了。偌大的正堂只剩下了嫡系子弟。而谢长宁一直杵原地,和谢长生一起,看着祖父背对着众,久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谢家自步入官场,已有数百年。若非祖宗拂照,早已大厦倾塌。先祖恩德不能不顾,若有违背,当不是谢家子弟。们……记住了?」 「记住了……可是……不明白。」谢长生抬头,看着高高上的牌匾,铁笔银钩的四个大字:忠正纯实。世世代代,谢家都秉承着这四个字,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 谢长宁却是明白了,祖训此,时代谢家只忠于戚氏皇朝。王朝姓氏置换百年以来,谢家的不作为,不过养精蓄锐,为的就是这一天。她低头轻笑了一声,纵然戚氏王朝繁荣昌盛,也不代表现状就不好。 第二十九章 「无须明白,只要记住。」谢熙年看了一眼姐妹两个,又看向谢长安,那个小仍旧是一本正经,哪怕听不懂,也点着头。 谢长宁偏头:「只要记住,终有一日能够明白。」 「祖父,带着妹妹去看望祖母了。」眼见祖父和哥哥们似乎有要事相商,她直接拉住了谢长生的手告辞,不容她有半点反抗,将她扯了出去。 「大姐,手疼,轻点。」出了正堂,谢长生轻呼着抽出了自己的手,「最近到底怎么了?」她不是没有脑子的,明显察觉到最近家里气氛不大对劲,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尤其是大姐,竟不想以往那样同祖父哥哥们亲近了。 「管好自己。」谢长宁冷着脸打击了一句,谢长生立刻噤了声。 天空蓦然阴沉了下来,一大片乌云笼罩,隐隐,似乎有倾盆大雨之势。谢长宁回廊之中走得飞快,谢长生后面迈着步子,要使劲才能跟上。这种认知简直让她痛不欲生,她以前也没觉得就比大姐腿短啊? 到了清微居门口,谢长宁急急停住脚步,身后的谢长生没有留意,险些撞了上去。她捂着自己的鼻子,看着谢长宁调整着表情,不过一会儿,便变了一副模样,简直是叹为观止。 「大小姐,四小姐。」听画面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今儿老夫状态不错,而且还惦记着您怎么还没过来呢。」 谢长宁熏了熏衣服上的湿气,才带着谢长生走向了里屋,见到林氏靠坐着,见她进来,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她自己都不由得心情愉快了起来。 「祖母,可是等急了?」她眯着眼睛,笑眯眯地拉过谢长生,「和长生去查看长安的功课了,这才来的晚了些。」 林氏听闻,向谢长宁的身后搜寻起来:「啊?」 「您说长安啊,祖父说要考校他一番,所以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谢长生看着,不由叹服,大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难怪娘亲总说要多和大姐学着点,脑子学不到,学学说话也是可以的。 「啊……」林氏伸手,让谢长宁和谢长生都坐到她的床边,眉眼温柔和蔼。 谢长宁抬头问听画:「祖母可喝药了?」如今,只能用药温养着了。 「您来之前,老夫刚喝了药。」 谢长宁点点头:「祖母,您可别操心那许多了,自己安心养病是要紧。您要是整天为们操心,们怕是要惭愧死了。」她心里满满的愧疚。不将三叔已经离开谢府的事情告诉祖母,就是担心祖母又受刺激,病情恶化。 林氏点点头,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下谢长宁垂下的发梢。意思很明显,们家的宁丫头,已经长大了,祖母不会再操心了。 谢长生见了,红了眼眶:「祖母,还有呢,就算姐姐出嫁了,也能陪祖母的身边。」 林氏摆了摆手,别哭,祖母好着呢,不需要们和耗着时间。 「祖母……」谢长宁一头扎进了林氏的怀里,想要和她多亲近。 林氏柔下了目光,一下一下拍着孙女的后背,这么乖巧优秀的孙女,她还真是舍不得。可惜啊,她老了,再也不能将她护膝下了。谢家的男们,恨不得将她推到最前面的位置,她如何忍心看到啊。 「祖母,您放心,一定会好好的。」 「小姐,端王府送来了信。」浅碧不太忍心打断这一温情时刻,但是她还是拿着信进来了。 谢长宁抹了抹眼泪,缓慢地打开信,面上表情陡然一变,满是惊喜。林氏看眼里,觉得甚是欣慰。端王虽是皇家的,却不是那等利欲熏心,薄情之,将宁丫头托付给他,定是没错的。 当萧衍拉着谢长宁的手走街道上的时候,谢长宁心里塞满了幸福。两侧是川流不息的,萧衍小心地护住谢长宁,凌云与浅碧依然远远地跟身后,时不时捂下眼睛,哎呀,这种时候还要跟主子们后面,实是太扫兴了。 因为七夕还算是个喜庆的节日,出游的少男少女也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侧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谢长宁东看看,西望望,翻着这些她平日看不到的东西,平日就算上街,也不会东张西望,哪里有机会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搜寻宝物似的。 「谨之,看这个面具好不好看?」谢长宁眼睛亮亮的,拎起一个面具,挡了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凤眼。 萧衍笑着点点头,谢长宁却又将那面具放了回去。 「怎么?不喜欢了?」萧衍见她将面具挂上,免不了开口要问。 谢长宁却抱住了萧衍的胳膊:「不喜欢了,这里多,如果咱们走散了,就找不到了。」她摇着头,哼唧道。 「傻瓜,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他见谢长宁是当真不留恋那面具了,也不会张罗着为她买下来,任她去看别的东西。 「诶,前面是做什么?」谢长宁看着前面聚了一圈儿的,显然是热闹得紧,不由得也好奇了起来。 萧衍拉紧了谢长宁的手:「走,过去看看。」而后,陪着谢长宁挤进了群中。 原来这里搭了一个台子,台上已经坐了几个少女,三一桌,现还有一桌是空着的。而台上站着两个,其中一拎着一盏花灯,吆喝着:「最后三位了,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啊?」 「这里是做什么?」谢长宁狐疑问出了声,原本没想过会听到答案,不想那主事的耳尖,还真听到了。 「这位姑娘,们需要十五个姑娘来上来品尝下家的馄饨,每桌姑娘只有一个会吃到一枚铜板,这吃到铜板的五个姑娘将参与们的猜谜活动。猜谜优胜者将得到……」他伸手指了下旁边的,旁边的亮出了一件瓷器。 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相依一起,一男一女,模样亲密,应当是牛郎织女。那主事解释道:「这仅仅是一个样品,是对面铺子的手艺。这次活动们联合举办,最后优胜者将获得对面铺子为其与心上亲塑这栩栩如生的瓷器。等到若干年后,们拿出来看,也是相当不错的回忆哟。」 听到这话,谢长宁有几分迟疑,就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两个少女上去了,也就是说,还剩下最后一个位置。 「去吧,这里等着。」萧衍松开谢长宁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她想要,就让她玩一玩就是了。谢长宁眯起眼睛笑了笑,举起手来,绕到旁边上了台子。 她刚刚坐好,一碗碗馄饨就端了上来。碗里撒了香菜,闻起来还有一股醋味,但是并不浓,不知道放了什么,嗅着还带着一股鲜香的气息。她执起筷子,看了萧衍一眼,萧衍冲她笑了笑,她会意地点了下头,夹起一颗馄饨送入口中。 咀嚼了两下,不由眉头微皱,没有。但是味道确实不错,尝起来是羊肉的,但是没有丝毫膻味。想着,又仔细咀嚼了下一个,还是没有。一连吃了好几个,都没有吃到带铜板的,碗里已经剩下最后一个馄饨了,看来也没有了,不由有些失望。倒不是说这次非要不可,只是多半想讨个好彩头,这是两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 第三十章 扭头,看到萧衍台下,温和地看着她,她嘟起了嘴,漫不经心地将最后一个馄饨咬了嘴里。 ‘咯嘣’一声,谢长宁心里惊了一下,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不由庆幸,刚刚幸好没用太大力气,不然牙指不定就要被咯掉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心里多半是庆幸的。然后捏着那枚铜板向萧衍的方向摇了摇。笑得眯起了眼。 萧衍肯定地点了点头,旁边的主事眼尖,连忙将谢长宁请到了中间:「这位姑娘,请稍等。」 这几个姑娘里,谢长宁吃的算是比较快的,她孤零零地站这里,观察着这个台子。台子上方挂了一圈灯笼,各式各样,不知道是不是上元节办活动时候剩下来的。这样的亮堂,也难怪走来走去的行们先注意到这里了。她还记得,上元节的时候,曾挑了一盏花灯着送到了端王府上。想到这里,她去看萧衍。萧衍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处,也看着她。 就两默默相视的时候,其余几桌的优胜者也出来了,五名少女齐齐站了一排。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应俱全,主事问过这几位都会写字,安排她们面前摆了一溜桌子。铺好宣纸,放好了笔墨。谢长宁漫不经心地执起狼毫,砚台上点了一下又一下,将多余的墨汁滤出。 「各位姑娘,下要说题了,请听好。」 「什么动物,早上是四条腿走路,中午是两条腿走路,晚上是三条腿走路。」 谢长宁蓦然愣了一下,她是听过这道谜题的,一本很偏门的书里,写的是另一个国度的文化,会印象深刻是因为大昭,应该很少有会这样去思考问题。她不过犹豫了片刻,就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没错,正常情况下,谁会把也算作那种只会吃会睡任驱使的动物的一种。 谢长宁是第一个写完的,而时间到了,剩下的姑娘面前的宣纸上滴了一块墨渍,还是没能想出答案。结果,不言而喻。 她兴奋地向台下看去,忽然愣了。仔细搜寻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清冷的身影。 「姑娘,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是这个谜底么?大家都很好奇呢。」 耳边的话恍若未闻,她孤零零地站原地,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就好像只剩下她一个,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怎么……不见了? 「看到了和一起来的那个公子了么?」谢长宁忽然拽住了主事的衣袖。 那主事显然也是愣了,很快摇了摇头:「姑娘,留一下姓名吧,随时都可以去对面铺子画像,塑造瓷。」 「谢长宁。」谢长宁急急地丢下了自己的名字,匆匆下了台,拨开群,反复找着,快要急出了眼泪。 「谢家大小姐?」那主事很快反应了过来,那和她一起的公子岂不就是端王,哎哟,办个活动,这可算是捡了馅饼了,多大的一块招牌。 「浅碧,怎么这里?不是和凌云一起么?怎么凌云也不见了?」谢长宁忽然看到了站街边迷茫无错的浅碧,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小姐。」浅碧快要哭出来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刚刚涌来了一群,把们冲散了,也许端王也被流挤过去了也不一定。」 谢长宁却未思及,她从未提到萧衍,怎么浅碧就知道她找萧衍,一心一意只想着将他找到,拉着浅碧的手,顺着们行走的方向,往那里走去。不知道那边是有什么事情,们都朝那个方向前行。因为群拥挤,动起来实太慢,谢长宁急不可耐,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一条河边,流散开,才有所好转。谢长宁忽然被眼前的情景震住,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又是什么活动?」 她以往也参加过乞巧节,但是从未看到过有放河灯。河中央漂泊着一盏盏各式各样的河灯,整条河都被这种温馨的光芒照耀的美轮美奂,她几乎就要忘了自己走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好像是南方流入的新习俗,姑娘河灯上写下心愿,放河中,她的心上就会将河灯捡起。听说,东边还新修了一座桥,叫七夕桥。」浅碧小声说着,掏出了碎银子,买下一盏莲花灯,「要不,小姐您也放上一盏,也许就找到端王爷了呢。」 谢长宁恍然醒过了神,她接过那盏莲花灯,默然站了一会儿,却没看到浅碧眼中一闪而过的焦急。 她向摊主借了笔,蝇头小楷,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与君安康,一世长宁’,而后,将这一张小纸条卷了卷,放入莲花灯之中。浅碧见状,连忙取出火折子将莲花灯的灯芯燃起。 「小姐小心些,别烫着。」 谢长宁双手捧着莲花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河边,缓缓蹲下,将莲花灯轻轻送到了河中。如果真的有灵气,就带找到他吧。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想着。 缓缓睁开眼,她扶着浅碧站了起来,莲花灯缓缓漂向河中央,又向下游漂去,浅碧轻微地‘呀’了一声,谢长宁正狐疑着这丫头怎么了。忽然之间,一根长竿出现了她的视线之中勾住了莲花灯的边缘,将莲花灯向对岸勾去。她心里一惊,蓦然抬头。只见对岸站了一,那一身青衣,负手而立,面容清俊无双。看着谢长宁,唇角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她觉得她呆了,大脑已经不能思考。为什么这么巧合,他就对面。天地之间,只能看到他一。 凌云费劲千辛万苦,将那一盏莲花灯勾到了岸边,气喘吁吁地将竿子扔到一边。萧衍缓缓蹲下身,单手将莲花灯捡起,目光专注地看着那河灯。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提起裙摆就向东面跑去,浅碧那个时候说,东侧修了一座七夕桥。一边跑,她还不忘了看着萧衍,此时萧衍也站了起来,合着她的节拍疾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小姐,您慢着点,端王会跟不上您的。」浅碧身后柔声道,她扶了扶额头,这次助纣为虐,会不会挨罚?不过,小姐看起来,似乎没有生气…… 谢长宁果然缓下了步子,她与萧衍隔着一条河互相望着。最后,一同踏上了七夕桥。 桥中央,她猛然搂住了萧衍的腰,委屈道:「以为……不要了……」一时之间,找到了安全感,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全是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这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多么的满足。只要他还,这个世界就还。 「傻丫头。」萧衍一声低叹,腾出了一只手揉了揉谢长宁的头发。 凌云站后面捂住了脸,这主意是他出的,不会被罚吧。 忽然,河两岸所有的灯火灭掉,仅仅剩下河中央还漂着一盏盏泛着暖黄色的河灯。谢长宁惊讶地抬起了头。 一朵红色的烟花伴着‘砰’一声响,就她的视线上方绽开。好似接到了信号一样,紧接着,东方黑暗的空中绽放起五颜六色的烟花,美不胜收。 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谢长宁的心神都被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吸引,远远看着,许久,她才颤声开口:「这些……都是准备的?」 第三十一章 萧衍一个吻落了她的额头:「喜欢么?」温言软语,满是浓浓情意。 「很喜欢……」她轻声应道,她应当感激,会有这样一个,肯为她用心至此。 八月初,天气渐凉。 清晨,雾气刚刚消散。谢长宁拽着萧衍的袖口等了城南门,她踮着脚尖。远远看着,期望那一辆马车早早出现。他们这里等,等的,正是传说之中的那位老神医。 「怎么还没有来。」她恨不得踏上城楼远眺,可惜城楼并不是她可以上去的,就算是萧衍,也不能轻易上去。 心灰意冷地叹了一口气,她来回渡了两步,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样的心急,不由弯弯唇角笑了一下。 萧衍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别着急,柳风絮昨日传信回来说今日会到,那一定会到。」他侧头,隐去了双眸之中的一点忧虑,有些事情,一旦被诊治了,她就该知道了。不晓得,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谢长宁沉住气,乖巧地站到萧衍的身边,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自从昨日听说今天神医会到,她就没有睡好觉,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把萧衍堵端王府门口,执意要和他一起接神医。对她这一番幼稚的举动,众都是哭笑不得。 慢慢的,隐隐有马蹄声伴着车轮声行近。谢长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想要看清楚。 前后共两辆马车,行驶缓慢。前面还有两个骑马并行,其中一便是柳风絮。而另外一,皮肤黝黑,一副英武之状,但是看面相,十分憨厚,傻傻地笑着,让好感倍增,想来一定是一个老好。 柳风絮率先从马上跃下,那黝黑的汉子也下了马。 「端王,这就是的师兄王武。师兄,这是端王。」 谢长宁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个黝黑的汉子竟然是个会医术的,她本以为应当是个莽汉,果然,不可貌相。 「草民见过端王。」王武双手抱拳,爽快行礼。 「王武兄弟无须多礼。」萧衍虚浮了一下。 「这位是王妃?」王武看着谢长宁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师弟没告诉他端王娶妻了啊。 柳风絮轻咳了一下,面无表情道:「这是谢府的大小姐。」 「王谢世家的谢府?」王武惊讶道,见谢长宁轻轻一笑点了头,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谢大小姐可真好看。」 谢长宁被这么直接的夸赞,不由愣了愣,随而道了谢:「不知神医何处?」她看着前后两辆马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安阳长公主和李正清都没有回来嘛,就老神医一,怎么两辆马车。 「师父这辆马车。」王武指了指后面的马车,然后跑到了马车前,「师父,盛京到了,端王爷亲自迎出来了。」 然而,马车纹丝不动,车中也没有丝毫声音。 原本以为老神医有些怪癖,不肯轻易露面,哪知王武忽然跑回来,挠了挠头:「师父应当是睡着了,等他醒了大家再见面吧。」 萧衍与谢长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萧衍疑惑道:「那这位是?」他看向第一辆马车,到底是什么物,让神医都要把这辆舒适安稳的马车让出来。他刚一开口,谢长宁也好奇地探过头去。 「这个啊,」王武黝黑的脸上忽然泛起了可疑的红光,似乎有些尴尬的模样,而柳风絮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面色惨白,他还向后退了两步,王武走到马车旁,「这里面是阿花。」 谢长宁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王武猛然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血盆大口,尖利的长牙让心底发寒。马车中赫然盘着一条大腿粗的花斑蟒蛇,最恐怖的是,它没有被圈起来。 萧衍不做声地将谢长宁掩护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而后冷清道:「这是神医的爱宠?」 「对啊。」王武显然对自家师父的爱好也有些难以接受,他放下车帘压低声音,「阿花看上了这辆马车,师父就挤不下了,所以只能坐到后面,把马车让给阿花。」 高果然都有那么点特殊癖好。谢长宁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粗的一条蟒蛇,让她看了就觉得遍体生寒。神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啊。 「们回王府吧。」谢长宁拽了拽萧衍的袖子,她半刻都不想城门口多待了,万一那条蟒蛇钻了出来,吓到别怎么办,到了王府得想办法给它找个地方玩,还得考虑会不会吓到下们,得安排不怕蛇的下去伺候。不对,这条蟒蛇应该不会吃吧?她打了一个寒颤。 萧衍默然点了点头。 神医其实就是一个怪老头,他长得不高,有些佝偻。胡子长长的,都已经能触到地。一双眼睛倒是泛着精光,步伐也格外稳健。身上的粗布衣裳虽然简陋了些,但是非常干净清爽,甚至灰色的布料已经洗的发白了。他手拄着拐杖,轻轻敲了下蟒蛇的头。蟒蛇乖乖地找了一个无的墙角趴着去了。 「神医贵姓?」萧衍恭敬问道。 「老夫无名无姓。」神医敲着拐杖,瞅了一起跟进屋子的谢长宁一眼,「们到底是谁要治病?」 「当然是他。」谢长宁想也不想,就指向了萧衍。 「那出去。」神医不假辞色,对谢长宁丝毫不客气。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最后看了一眼萧衍,点了点头,随着凌云一起出了房间。 「这神医真怪,给王爷看病都不让跟着。」凌云嘴中嘀咕着,看着谢长宁,便觉得她实有些可怜,不过,好像自己更可怜吧,谢家大小姐有王爷哄着,自己可是要上赶着伺候这两位。 「神医总归是要有点将就的。」谢长宁勾了勾唇角,满眼期待地看着房门。 柳风絮就站门口,抿着唇角不发一言。王武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谢长宁长舒了一口气,准备找点话题说,但是她看着这两位,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搭不上话。 「听闻失踪那次格外惊险,没什么事吧?」她首先看向柳风絮,这位好歹也有过交流了。 「看这样像有事?」 一句话就把谢长宁噎了原地,还是王武嘿嘿一笑:「柳师弟的轻功可好了,师妹都追不上他。」 柳风絮忽然不自起来,冷冷看了一眼。 谢长宁忽然感兴趣起来:「师妹?」她心知,王武口中的师妹必然不是他新拜的神医师父门下弟子,那定然是他与柳风絮共同的师妹了,说不准还是从小到大都一起。 「对啊……柳师弟能练出这身轻功,还有师妹的功劳,师妹天天陪着柳师弟练轻功。」王武丝毫不意柳风絮的目光,憨厚地答着谢长宁的话。 谢长宁笑了笑,看着柳风絮拧起眉头,想来,这个师妹一定十分难缠了,天天追着柳风絮四处跑,才让柳风絮练出了这一身轻功,还听到她的名字就皱眉头。 她摇了摇头,又开口问道:「原本想着们半个多月就回来了,怎么生生拖了一个月。」当着神医的面,这些话并不好说出口,如今既然神医不场,她也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权当消遣,消除一下心中的紧张。 第三十二章 「师父看柳师弟资质不错,也想收为弟子,只不过师弟不想拜第二个师父,两个就耗着啊,然后柳师弟答应帮师父找个徒弟,这才动身。」柳风絮眉头刚刚皱了下,王武就立刻脱口而出。 谢长宁哑然失笑,这神医莫不是有收徒弟的瘾,抢了家一个徒弟,还想抢第二个,难道王武还不能让他满意不成。 「都怪太笨了,让师父失望。」王武忽然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师父常说,最后悔的就是答应收下。」 「也不见得,」谢长宁出声安慰道,「神医若是真嫌弃,就不会随时把带身边了。」 「哼,小女娃说话还算中听。」老态龙钟的一声,谢长宁抬头看去,却发现神医脸色不好地走了出来,淡淡瞥了一眼王武,又看向柳风絮,颇有几分严肃。 「神医,他怎么样?」谢长宁赶忙迎了上去,余光一扫,看到萧衍苦笑着跟了出来。 神医却不正面回答问题,眼睛一直盯着柳风絮:「他的病,一直是跟?」 「是。」柳风絮淡漠应道,显然,神医已经看出了什么,而他,也没有准备掩饰。 「那问,他原本有彻底根治的好时机,为何给耽误了?」他原本想着,这是个资质上佳的后生,没想到,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神医不要误会,当时是……」萧衍连忙站出来解释。 「不用替他说话,身为医者,就算是病患强烈要求,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就那一年,足足耽误了一年,才使如今药石无医!」 他们说的,谢长宁都听不懂,她只听到了四个字,药石无医。缓慢的,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神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的声音有些涩然。 「曾经不愿治,如今治不好。若他一直坚持用药,必不会如今日这般,大约四五年前,他应当是停了一年的药。」 谢长宁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衍,她一直以为他是坚持、充满希望的,可是,为什么曾经会忽然放弃。 蓦然,她跪了下来:「神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声音发颤,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明明寄希望于请到神医,萧衍的病就会好,可是,现,她的希望却被残忍的打破。 神医捋着长长的胡子,看着跪地上的谢长宁,久久,才道了一声:「虽说药石无医,但是,也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神医所说的办法,实是个旁门左道。不用药,不施针,用的是南蜀盛行的蛊。而且是同命蛊。 身体内种上同命蛊,不管有多大的损伤,都会恢复如初,健健康康。但是,同命蛊如其名一样,需要有同命。即将母蛊寄主的寿命分给子蛊寄主,两同命同生。等到母蛊寄主死亡之时,亦是子蛊寄主离去之日。 「来。」谢长宁不假思索开口,她看着萧衍,目光坚定。 神医却捋着胡子笑了:「小姑娘,可要想清楚。看身体健康,想来还有六七十年好活,真分给他一半,也许四十余岁就要命陨了。」 萧衍呼吸一滞:「宁儿……」 「想清楚了,绝不后悔。」事实上,除了心甘情愿将寿命分给萧衍一半,她还有私心,原本应承了祖父若有一日萧衍不,自己便要改嫁,可如果她与萧衍一起死了,这种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如此,她的信念更加坚定。 「宁儿,」萧衍低低一叹,「若正当风华正茂之时,却……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自己说了算。」谢长宁又转头看向神医,「同命蛊是否真的就会让他如同正常一般,无半点不妥。」 「全无不妥。」神医捋着胡子,点头应道,「曾有心脉受损,所余时日不多之种上同命蛊,心脉奇迹般的修复,全然如正常一般。」同命蛊珍贵,能用上之也是不同凡响,可惜,那将自己寿命分了一半,却还是未能得到那女子回顾。 「哪怕他是寒毒入骨,也会好?」谢长宁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迫切问道。 「会好。」神医格外耐心的回答。 「如此,便请神医施蛊。」谢长宁喜道,萧衍轻轻别过了头,他的固执与自弃,终究是牵连到了她。此情难负。 「不急,」神医执起谢长宁的手腕把脉,随后道,「同命蛊子母蛊都需要体内滋养七七四十九日,四十九日之后,再将子蛊引到他的体内。而且,这四十九日,需要日日放血做药引,需要配一副药给他吃,引蛊之时,子蛊才不会排斥他。」 「这……」萧衍忽然开口,「宁儿,还是算了吧。」这样一番折腾,她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楚,他怎么忍心。 「如果能治好他的病,放血又算得了什么。」谢长宁直接无视了萧衍。 浅碧后面轻轻捂住了嘴,小姐这是……下定决心了。可是,她要不要汇报给夫。 谢长宁似有所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要让祖母和母亲知道,别让她们担心。」 「小姑娘,子母蛊体内的这段时间,每到子时,可是很疼的。」神医捋着胡子,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若她对端王真心,自然也不会当一回事。 谢长宁却笑了:「如今有了刻骨铭心之痛,才会记得清楚,日后倍加珍惜,不敢忘怀。」 如今使她有刻骨铭心之痛,日后他必会万般小心,再也不敢让她有半分不妥。萧衍双拳紧握,暗地里将此事铭记心。 种蛊之事,做起来也算是简单,不过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两只蛊虫顺着伤口,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场景看起来十分可怖,蛊虫还血管里钻,隐隐有小包鼓起。然而,这个过程中,谢长宁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痒痒的。 为谢长宁止了血,神医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她的手里:「若夜间实疼得受不了了,这种药可以麻痹痛感,但是,并不宜多用。」 「神医,的祖母如今瘫痪床,是头部血液外溢,不知您是否有办法。」谢长宁将袖子撸下,遮住受伤的手腕,将镇痛的药交给了浅碧保管。 「需要看上一眼。」 谢长宁蓦然松了一口气:「那明日,派来接神医。」神医这意思,竟是答应了。 神医抬眼看了一下:「今日随走一趟也是无妨。」 她闻言一喜:「神医,请。」 还好,那条花斑蟒蛇并没有跟随。到了谢府,谢长宁着通禀了祖父,便带着神医前去祖母的清微居。此时,谢长安正带着萧齐陪伴祖母的身边。谢长生学着平日里谢长宁的样子喂祖母药,几见这阵仗,不由怔愣。 「这位是神医,今日来为祖母瞧病。」 几听闻,连忙起身向神医行礼。 神医却仅仅瞟了萧齐一眼,走到了林氏的床前掀开她的眼皮仔细端详,而后又把脉。久久,才放下了手。 「她能醒来已是奇迹,如今,若要治也不是不行,却要开颅,她一把年纪了,怕是挨不过去。现两种选择,要么能让她开口说话,要么能让她行动自如,只能选择一样。」不等谢长宁发问,他先回答道。 第三十三章 谢长宁顿时哑然,只能选择一种么。她无力地看向祖母,不知道祖母会做何选择。 林氏眼神黯淡了片刻,而后看向神医:「啊……」 谢长宁立刻会意:「祖母想说话。」可是,如果是她的话,宁愿祖母会动,这样,她就能陪着祖母多出去看看,祖母的心里或许会更舒坦一点。但是祖母的选择,竟是能与他们这些小辈,多说说话么。 神医听闻,从匣子中拿出了一排金针,示意林氏闭上眼睛。而后挑了几个穴位,仔细扎好。 「开一服药,们去熬上。」谢长宁听闻,连忙送上了笔墨。 神医的字迹并不算潦草,几都能辨的清楚,上面的几味药材谢府也有备着。如此,谢长宁便要安排去将药煎上。 「慢着,让这个小童去。」神医忽然停顿,指了指萧齐。 谢长宁神情错愕,但也坦然应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萧齐将药煎好端来。神医首先接过,放到鼻端嗅了嗅,然后递给谢长宁,又走到林氏的床边,将金针拔下。示意谢长宁可以喂药了。 谢长宁先是舀了一小勺,试了试温度,吹了吹。然后慢慢地送入了林氏的口中。 神医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会天天来施针,不出七日,她便能开口说话。」 「谢谢神医,报酬……」谢长宁将药碗放到了谢长生的手中,扭头看向神医,有些纠结,神医所意之物,必然不会寻常。 「只要这个小童,离开盛京之日,需要将他带走。」他忽然指了指萧齐。 谢长宁诧异:「这个……」萧齐的身份毕竟不一般,神医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竟是让她难以招架。 「先考虑着,若实不妥,再向索要其他。」神医收拾了自己的家伙,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谢姐姐,愿意。」萧齐忽然出声,「谢姐姐,让跟着神医吧,想……想学点东西。」他拽住了谢长宁的衣袖,可怜巴巴的。 谢长宁怔了怔,如果是他自己的意愿的话:「可是明尘大师那里……」她神色有些纠结。 「师父他一定会体谅的。」 「好吧……」谢长宁看向已经停下来的神医,「这个孩子,就有劳您了。」说起来,她还需要告知萧衍,但愿,这并不妨碍什么。毕竟他曾经说过萧齐会是下一任凤字属玄衣卫的接手。 「谢小姐,……」老神医忽然转身,深深看了谢长宁一眼,「若当真能熬过,实大才。必然再无不能忍之事。」而后,悠哉悠哉离开了。 到了夜晚,谢长宁终于知道神医所指究竟为何。她是被疼醒的。 原本洗漱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了,然而,等到了子时,她忽然感到万蚁钻心之痛,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浅碧原本就床边守着,怕谢长宁晚上真的会疼得厉害。猛然见到小姐蜷缩了身体,脸色苍白,不由害怕起来,眼眶都红了。 「小姐……」她紧张地看着谢长宁,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谢长宁猛然拉住了浅碧的手:「嗯……」难以抑制地一声痛苦低吟。死死咬着嘴唇,浅碧见状,连忙拿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这样咬着唇怎么是好,让谢长宁张开了嘴,将帕子塞入她的嘴中。 谢长宁捂着胸口,那是难以言语的疼痛,说是刻骨折磨当真一点也不为过,就好像体内的血肉被吸取啃噬,不多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嗯……」好痛……她双目瞪圆,眼中布满血丝,这一刻,她甚至想,若是能一了百了就好了。若是……不行,她一定要熬过去。不过四十九天…… 「小姐……」浅碧哭泣着趴了谢长宁的床边,而后,忽然想起来神医给的那一小瓶药,「小姐,要不您还是喝药吧。」 谢长宁逐渐听力模糊,可还是隐隐分辨出来浅碧的意思,她艰难地摇摇头。那种麻痹痛感的药物很难说会有什么样子的副作用。如果能不用,她定然要拒绝。 只要……坚持过去就好了……视线逐渐被汗水模糊。她眨了眨眼睛。约莫过了一刻钟,不知是痛感真的减小了,还是她已经麻痹了。竟然再也感觉不到什么。满身疲惫,终究如同烂泥一般瘫软。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才是第一日。后面仍有四十八日。神医却没有告诉她,疼痛的时间会一日比一日长,痛感也会一日比一日更为强烈。 谢长宁并不知道自己这四十九天是怎么熬过去的,日日放血,她脸又白了一层,手臂上交错着许多的伤痕。狰狞,让不敢直视。浅碧看眼里,满是心疼。她的小姐,就这样付出,原本光洁如玉的手臂,如今,又成了什么样子呢? 呼吸滞了滞,浅碧为谢长宁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汉服,这样,庄重大气。 「好了,看这模样,就好似被欺负了一样。」谢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刚刚往外走了两步,却是一阵晕眩。 「小姐……」浅碧连忙扶住谢长宁,「要不,坐着软轿到门口吧。」 「不用,」谢长宁伸手推开了浅碧,「哪里就那么虚弱了,让祖母和母亲知道一定会多想的。」她扯了扯嘴角,祖母神医的治疗下已经能说话。神医还赠了一副方子,让祖母好生调养。 谢长宁努力稳住步伐,款款走到门口,上了马车。 「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从此以后也不用放血。他也可以好起来了。」她靠着后面,淡淡开口。 浅碧为谢长宁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等这几日结束,一定要给您好好补一补才是。」因为持续放血入药,一干药材谢长宁并不敢多用,甚至一些食物也忌了口。 「如果不好吃,而是要罚的。」谢长宁笑了笑,眼帘垂下。 一日又一日,她等待这一日不知道该有多心急。所幸,竟没有波澜再起,说来也可以是安心了。 「跟来吧。」神医淡淡看了一眼谢长宁与萧衍,带着他们二去了一间偏僻的屋子。不知他是如何从端王府内找到这种地方的。屋子内仅有两张石床,中间仅有一空隙。 阿花盘旋墙角,是不是吐着信子,想要吓到新进来的谢长宁和萧衍,奈何这两个都不愿意搭理它。它有些蔫了,又换了个角落待着。 屋子有些阴凉,刚进来的时候,谢长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疾病缠身已久,想来将子蛊引入体内的时候,会万分疼痛,切记千万不要抗拒。」神医转头看向萧衍。 萧衍格外心平气和,拉了拉谢长宁的手:「她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唯一担心的,便是她承受了四十九日之痛后,还要再忍受疼痛。 「不会,就如同一开始将母子蛊种入她体内之时一样,不会有别的感觉。 萧衍长舒了一口气,与谢长宁分别躺到了一张石床之上。 神医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系列的家伙。他将萧衍的手拉来,然后割破了他的手腕,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知道他伤口周围涂抹了一些什么,一时间异香充盈了满屋。谢长宁忽觉自己体内的蛊虫有些躁动。 第三十四章 神医又割破了谢长宁的手腕,一枚金针扎了她小臂上一处穴位,接连又是几针,连续向上扎去。而后将谢长宁手腕上的伤口贴住萧衍手上的伤口。 谢长宁扭头看着,蛊虫似乎果真从皮肤下面缓缓移动,慢慢到了伤口的地方。她忽然想起来了神医的话,不由扭头去看萧衍,不知道会不会很疼。蛊虫顺着两伤口接的地方,进入了萧衍的身体。萧衍呼吸逐渐放缓,却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神医将二的手臂放回原位。最后捋了捋胡子,男女之间最为不可思议。竟让真能坚持至此,只是不知道,他们二是否会走到最后了。 他祖父年轻之时,亦曾为一对看起来甚为和谐的男女种过同命蛊,可惜,最后真相大白,那男子对女子欺骗太多。女子最后终于看明自己的心意,再也不肯回到那男子身边。 谢长宁长呼了一口气,却忽然看到神医手上动作迅速,将她身上的金针取下之后,一根一根扎到了萧衍的几处穴位,而萧衍,竟是闭上眼睛,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神医,这是……」谢长宁坐了起来,满面不解。 「之后蛊虫需要他周身游走,其中疼痛大约是四十九日之痛相加一般,若不让他昏睡过去,恐怕难忍。」 谢长宁慢慢看着萧衍,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也好。等他睡醒,一切都好了。他今后,便能如同正常一般,再也不惧寒,也不会每逢冬日就腿脚隐隐作痛。 「会开下一副药,之后再好好调养一番,他就如正常一般。只是,要格外留心的性命,一旦有所受伤,他必然有同感。身上有钻心之痛,他亦会有。」 谢长宁摸了摸鼻尖,为了他,应当好好珍惜自己。她恋恋不舍看了萧衍一眼。 神医离开盛京之日,当真带走了萧齐。萧齐恋恋不舍地拉着萧衍和谢长宁的衣袖,有些纠结:「谢姐姐,和萧叔叔一定要好好的,等过两年,会回来看们。」 谢长宁摸了摸萧齐的头,不想去纠正他的称呼。反而是谢长安,摆出了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可一定要回来啊,盛京等着。」 萧衍勾了勾唇角:「好好跟神医学,不用挂念们,待真正长大成,送一份礼物给。」 「神医,多谢您了,千里迢迢赶来……」谢长宁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感激。 老神医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老夫一生就好收徒,如今来盛京一趟捡了个好苗子,也不算白来。这个孩子,老夫定会好好教导。不出五年,他便会超过柳风絮那小子。」而后,慢悠悠转身,身手敏捷地跳上了马车。 五年,那时候萧齐应当也不过十三岁,神医这番话说得,便是有些重了。 「神医,一路保重。」萧衍缓慢开口。 王武跳上马车,拿起马鞭,准备赶车。 「唯一庆幸的是,阿花终于要走了。」谢长宁轻轻笑了,仿佛真是长舒了一口气一般。然而,一颗硕大的蛇头从车帘内钻了出来,冲谢长宁嘶嘶吐着蛇信子。 「呀,它还不服气。」谢长宁拉了拉萧衍的衣袖,一脸惊奇。 「好了,和它计较什么。」萧衍拍了拍谢长宁的头。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 谢长宁忽然围着萧衍蹦跶了起来:「谨之,谨之,好高兴,好了,是真的好了!」她满面红光,神情愉悦,再多的词汇都不能诉说她此时激动的心情。那些尔虞诈都不算什么,关键于,她意的,是真的好起来了。 「知道开心,慢着点。」萧衍嘴角泛着笑容,看着她天真无邪蹦来蹦去。 「哇哈哈!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谢长宁一头扎进了萧衍的怀中,抱住他的腰。她眼中泛着泪光,她要嫁给他,那这一生一世便只属于他。什么改嫁,她才不管。什么阴谋诡计,与她何干?到时候,他们两个一起死。 「谨之,虽未同生。可若干年后,谢长宁与君共死!」 「身子还虚,乖……」看谢长宁这么激动,萧衍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小心哄着。 久久,他才再次开了口:「宁儿,何其有幸……」 萧衍久病得愈,迅速传遍了全朝。但是,却无知道这病能好究竟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们只知道,原本因为病患缠身的闲王萧衍,从此便能担任一些要职了。然而,崇德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不甚清楚。 「九弟。」崇德帝站御书房内,背对着萧衍,他眉头紧皱,不知道到底思索些什么。 「皇兄。」萧衍云淡风轻,因为寒气驱除,面色终于红润起来,也不似往日单薄苍白。 「可决定了,真的不踏入朝堂。」崇德帝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机会,九弟竟然就真的放弃了。他转着玉扳指,这之后,莫非有些别的什么。 不怪他疑虑。他原本对萧衍格外愧疚,甘愿养着这样半残废的萧衍一辈子,然而他突然好了。原本想着他会朝自己要上个一官半职才对,哪知竟然全然不管,还要做一个闲散王爷。 「皇兄不必多虑。从未奢想过那些,更何况,这么多年都不做实事,若要做起来恐怕也是乱七八糟。皇兄多年拂照,臣弟更不该让皇帝操心。」他意有所指。 崇德帝自然是听出来了,久久,他方叹了一口气,缓慢转身:「如今身体好了,可还要娶谢家那丫头。」 萧衍手指微动,忽然想起来了谢长宁与他说过的那些话,如今皇兄这般问,可见是当真晓得谢家有所图了。他担心娶了谢长宁后最终会牵连到自己。可是,哪怕是牵连,他也心甘情愿。 「从始至终,心从未变过。」萧衍坦然一笑。无论疾病缠身还是健康无虞,无论她是世家嫡女还是有性命之危,他心意不会变化。 「如此,便自求多福吧。」 萧衍顿了顿,他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皇兄到现还不会动谢家和戚氏。他既然有所肯定,那必然有证据。偏偏……他早便怀疑戚氏有所倚仗,然而,他亦是皇室中,竟然猜不透。 戚氏……他咀嚼着这个姓氏。曾经最辉煌的年代,除了西凉,大陆统一。然而,等到了萧氏,却让南蜀分裂了出去。难道,此今的大昭,真的到了让戚氏不肯袖手旁观,决心复辟的地步了。 谢长宁的生辰是三月里。春季风光正好,她迎来自己第十四个生辰的同时,南蜀的使臣忽然递了国书,上京拜访。 南蜀于百年前独立出去,甚少与大昭交流。然而,此次上京,却是为了联盟。西凉入侵南蜀,如若不请求大昭的支援,他们将是孤立无援,终将被吞并。 她是谢府嫡长女,身份贵重。谢长宁及笄之日,举办的十分隆重,亦是十分顺利,惹得无数少女倾羡。 不过就是一个仪式,谢长宁自己却不是很意,仪式之后,少女们兀自玩耍,她被秦霜叫到了一边。 「谢长宁。」秦霜如今的脸色看起来倒是好了很多,她身穿一身水红色的曲裾,面前看着玄色衣衫的少女,神色莫辨。到底是多久,她都没有再和谢长宁说话了。 第三十五章 「嗯?」谢长宁难得愿意与秦霜多耗些时间。 「明日……」秦霜有些迟疑,「明日南蜀使团就要到了。」 「知道,怎么?」对于秦霜忽然提到南蜀使团之事,谢长宁自己倍感奇怪。 秦霜猛然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谢长宁,秦家是太子外家,却从未做过无恶不赦之事。如若有一日,不了,秦家若是有难,请不要落井下石。」她不奢求谢长宁肯救助秦家,可是…… 「为何?这要求提的好没道理。」谢长宁嗤笑,秦家虽然未曾妨碍谢家什么,可是秦家若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谢家也没有道理放纵,更何况…… 「说有一日不了,是怎么回事?」谢长宁猛然一顿。 秦霜猛然拉住了谢长宁的手腕,将她的衣袖撸起,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谢长宁,甘愿为了萧衍做这许多,为了要萧正琦死,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秦霜笑出了眼泪,模样癫狂。 谢长宁默默抽回手,如果最终江阳王登上宝座,那太子也落不到什么好。 「谢长宁,告诉……」秦霜咬了咬牙,「司马颖就此次的使团之中,她一定会报复谢家的,告诉这一点,当欠了个情,日后不要为难秦家,好不好?」 谢长宁睁大了眼睛,这才一年的时间,司马颖竟然已经准备好卷土重来了。她沉沉看了秦霜一眼:「再议。」而后转身离开。 对于谢长宁来说,司马颖并不算可怕,只是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因为秦霜的一句提示,谢长宁开始留意使团之中到底都有什么。甚至悄悄躲了使团必经之路的一间酒楼里,仔细审度都没有看到疑似司马颖的。 「到底找什么?」还有半月即将成婚,他的小姑娘不家里准备,却跑来看南蜀使团,萧衍很是不解。 谢长宁随口应道:「司马颖。秦霜告诉司马颖会跟随这次使团回到盛京。」 「如若真有这个可能的话,倒是听说,南蜀的公主此次也来了。」 「南蜀公主?」谢长宁转头疑惑地看着萧衍,「司马颖应该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吧,按理说,她如果真出现了,圣上应该很有警惕心啊。」没道理会放任司马颖回来。 「等到晚上宴请使团,不就知道了?」萧衍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使团,什么司马颖,他一点都不意,小姑娘即将嫁给他才是真的需要意的。 谢长宁拽了拽萧衍的手,表示明白了。往窗外一望,却看到了一抹杏黄色的身影,安静地立街道旁边,远远看着使团的队伍。其实秦霜也挺可怜,谢长宁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她眯了眯眼睛,刚想转移视线。却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接近了秦霜。 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一脸阴险狡诈的模样,不是三皇子萧正琦又是哪个。之间两还没有说几句话,秦霜就扭过了头去,萧正琦勃然大怒,扬手就抽了一巴掌。 「萧正琦单子也真大,这样对待秦霜,就不怕秦家找他麻烦。」谢长宁冷眼看着。 「秦霜除了萧正琦,却不能嫁给别了。」 眼见秦霜似乎反驳了几句什么。萧正琦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随从迅速上前,扯住了秦霜的头发,就要把她往一边的小巷拉去。 谢长宁心里揪了一下:「他要干什么?」那可是他未来的妻子。 「不知道,们不要多管闲事。」萧衍拉住了谢长宁的手,现谢家立场特殊,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出现差错。 谢长宁微微闭了下眼睛,秦霜只能自求多福了。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忽然看到了路边缩着的乞丐,忽然心生一计。叫来了酒楼的小二。 「去把这锭银子给那个乞丐,交代他去做这件事,做完了,就赶快离开盛京。」谢长宁将一锭足够大的银子放到了小二的手中,这足够一家吃喝上一年,指使一个小乞丐足够了。 小二听清了谢长宁的吩咐,拿着银子去找了乞丐。 萧衍与谢长宁楼上看着,见到那乞丐进了巷子。 「们走吧。」萧衍拉住了谢长宁的手。 谢长宁点点头,抬脚就和萧衍一起下了楼。刚刚走出酒楼的时候,就看到那名乞丐惊慌地从巷子里跑出来。 「哎哟,大家快跑啊,出命了,有杀啊!快去找京兆尹大啊!」乞丐边跑边喊。 紧跟着出来了一个萧正琦的随从:「个臭乞丐,乱喊什么呢,给站住!」哪知,那乞丐跑得贼快,一溜烟愣是没影了。 谢长宁暗地里笑了笑。秦霜,能帮的,也就只能到这里了。剩下的,自己保重吧。 「咳咳。这年头,心不古啊。」一个老太太路过,嘴里嘀嘀咕咕,「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老婆子就没看出来。」 谢长宁与萧衍对视一眼,眼里是深深的无奈。 「别管了,今天就当好好出来散心。」萧衍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弹了一下谢长宁的脑门,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爱操心呢。 「好。」谢长宁忽然眉开眼笑。 萧衍带着谢长宁到了一家玉饰店:「一直以来,都没能送些什么东西,今日却想送给一根簪子。」 谢长宁心微微一动,发簪,为卿绾发娶做妻。她抬眼看着萧衍的神情,只觉得他认真的眉眼那样好看。忽然就想起来去年七夕之时,他给了她一个惊喜,抱着她,说他绝对不会离开。 忽然间,便是满心欢喜,不能自已。 萧衍牵着她的手,专注地审视着店内摆出来的这些发簪。忽的,他取下一根梅花簪子,羊脂玉温润的颜色,梅花中心一点却是殷红。他拿着簪子谢长宁的发间比划了下,温柔道:「喜欢么?」 「不喜欢梅花。」谢长宁无比坚定地说道。 萧衍却轻轻笑了:「也对。」他将簪子放回了原处,他的小姑娘是花中之王,是牡丹,哪里是一株梅花能配得上的。 他又取来一根青玉簪子,上面倒是简单的流云形状,通透翠绿,比划谢长宁的青丝间倒是格外好看:「这根呢?」 「挺好啊……」只要是萧衍送的,她都很喜欢来着。 萧衍却皱了皱眉:「太素了。」 「这位公子,您刚刚看的这两根簪子已经是本店最好的了,这您都看不上……」旁边的掌柜一直瞅着,这两位一看就是有钱的,然而却一根都没看上,这让他有些苦恼。 「真的没有别的了?」萧衍将簪子放下,他倒是晓得,这种店铺总要有一两件镇店之宝的,掌柜说没了,他却不怎么信。 「有倒是有……」掌柜的思忖了一下,决定交代家底了,「两位随小的来吧。」 那掌柜将萧衍与谢长宁带到了二层。二层宛如一间招待贵客的小包间。掌柜从一处架子上,小心捧下了一个匣子。 他将匣子放到了两的面前:「这根簪子小店也有些年头了,奈何因为价格,所以一直卖不出去,很少有愿意买这样一根簪子送给心上。」 第三十六章 如此一说,萧衍和谢长宁倒是有些期待了。掌柜缓缓打开了匣子,黑色的衬布上面安安稳稳地躺着一根紫色的簪子。不如其他紫翡那样流光溢彩,反而有些古朴。簪子上的雕花是一朵蔷薇,含苞待放。 谢长宁却被这隐隐的神秘感摄住心神,她缓缓将手伸向了那根簪子,陡然一惊:「暖玉?」她原本以为是翡翠,然而竟然是一根紫玉簪子,也难怪会这样古朴,不若翡翠通透。 「是了,正是紫色暖玉。曾经北燕栖霞山特产的烟霞玉,如今应当更加稀少了。」那掌柜感慨了一声,「老掌柜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那么一小块,也只够做一枚簪子的。」 「多少钱?」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更何况是烟霞紫玉,萧衍直接开了口。 谢长宁却拽了拽萧衍的袖子:「要不……」 萧衍默然摇头,与他而言,多贵的簪子都配不上他的小姑娘,不过就是烟霞紫玉。 「白银一千两。」这果真是一个大额度了,十两便够一家生活一年,而一千两则是百户一年的口粮。很少有会用这一千两去买一根只是用来装饰的簪子。 而萧衍,却将一千两银票直接拍到了桌子上,为谢长宁戴上了簪子。 「今晚宴请使臣,便带着它吧。」 「要一直带着,想要回去都休想!」谢长宁正了正簪子,巧言笑道。 宴请使团定了傍晚,谢长宁作为谢家嫡长女,端王的准王妃,盛装出席。她头上的一根紫玉簪吸引了众贵女的注意,作为盛京第一贵的簪子,不少贵女都是见过的。猛然一见,眼里满是艳羡。除了端王会有这么大手笔,愿意花大价钱去讨佳欢心,谁还会去花这笔闲钱。想到这里,贵女们不由哀叹了一声。 谢长宁的注意力却放了那位临川公主身上。她仔细打量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临川公主与使臣同坐。一直面无表情,满是冰冷。一张脸蛋,却很是艳丽。活脱脱的一枚冷美,看来看去,都不似司马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 许是感觉到了谢长宁的视线,她猛然转头,便看到谢长宁正端详她。忽的,就挑了一个笑容,眼中满是讽刺与挑衅。 就这一瞬,谢长宁几乎顷刻断定,这的确是司马颖,只是竟然不知司马颖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才使得自己的模样大变,令绝对看不出来半分。 看到这里,她不由好笑。司马颖,以南蜀公主的身份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大昭皇帝陛下。国愿以第一美临川公主换得大昭相助,一万精兵即可。」使臣终于按捺不住。 「以临川公主想换?」崇德帝挑了挑眉头,不由好奇道。 司马颖扮作的临川公主忽然开口:「听闻大昭优秀儿郎甚多,临川甘心嫁到大昭。」 「只是不知,临川公主究竟看上了何?」一名大臣眉头微皱,这些皇子们,与临川公主适龄的,要么已经成婚,要么就是已经定下,马上成婚。如此,倒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儿郎与身份才能娶得临川公主了。 那临川公主殿内扫视了一圈,视线掠过谢长宁之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谢长宁心头一跳,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这位玉树临风,翩翩若谪仙,倒是不知是何等物?」她说话并未有语调的起伏,偏偏让他听来竟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谢长宁呼吸一滞,司马颖视线停顿的地方,恰巧是萧衍所。 崇德帝抿了一口酒:「那是朕的九皇弟,端王。」开口间,竟没有解释萧衍已经订亲的意思。萧衍眉头微皱,皇兄这是还没有死心。 司马颖顿了顿,缓缓开口:「临川,心许的,便是这般男儿。」 众臣愕然,这位这是要和谢家的大小姐抢啊。 谢长宁眯了眯眼睛,正待开口,萧衍却忽然出声:「临川公主厚爱,将成婚,临川公主还是另选佳婿吧。」 「将成婚,那还不是还没有成婚的意思,把婚退了,娶,也一样的。」司马颖冷眼看着萧衍,语气竟有些许不屑一顾。 「的妻子比临川公主好上百倍不止,为何要退婚。」 「端王太过分了!」随行使臣愣了愣,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要说过分,临川公主好像更过分一些。」谢长宁蓦然开口,两配合,颇有咄咄逼的意思。 「哦?」临川公主挑眉冷笑,「就是端王的未婚妻。」满是肯定的意味。 谢长宁唇角微勾:「临川公主眼神还算好使。」 「宁丫头。」谢熙年忽然冷了脸,斥道,「谁教这般没大没小。」 谢长宁低下头,不再出声,司马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崇德帝却是忽然笑了,扭头冲着萧衍点头道:「临川公主好性格,九皇弟不考虑一下?」 「臣弟无须考虑,今生今世仅娶一妻,非谢长宁不可。」语气坚定,全无考虑之意。萧衍会这么说,谢长宁没有半分意外,倘若他真的迟疑,那便不是她看上的了。 「端王情深意重还真是令钦佩,只是,端王还需好好考虑一番。」临川公主冷然坐下。不再多发一言。 宴会中间虽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到底还是安然结束。 宴会结束之后,谢长宁有些疲惫地往外走着。 「谢长宁。」忽然,有叫住了她,她堪堪扭头,便看到司马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借一步说话。」 谢长宁点了点头,两一起走了从御花园出来的小路上,都没有带半个随从。 「临川公主,若是有事,还是要快些说才好,再过一会儿,宫门落栓,就出不去了。」谢长宁垂下眼帘,只是轻轻道了这样一句。 「明知道是谁,又何必装蒜。」司马颖冷笑道。 谢长宁默然,不肯搭话。 「谢长宁,可真是羡慕。」司马颖忽然开口,仰头看天,星子璀璨,可她心中却再也起不了半分波澜。 「有什么好羡慕的?」谢长宁唇角勾了勾。 「出身谢家,令羡慕。」司马颖如此一句。 「曾经是司马家嫡女,可亲手毁了它,现,是临川公主。」谢长宁不慌不忙回道。 「受家族看待,一句命格的批示,便成了谢家的福星。」司马颖不服,辩驳道。 「据所知,司马言更是格外宠爱看重与,不然也不会任为非作歹,拖累了家族。甚至到了最后,还为了保下……坦然牺牲自己。」谢长宁黯然叹道。 「有疼爱的母亲。」 「虽然司马夫早逝,可是司马言对如父如母地照顾。」司马颖说一句,谢长宁便应上一句。 司马颖默然,是她……是她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不,她此次回来,就是为了父亲复仇而来。 「还有萧衍,他对很好。」 「所以就要抢走?」谢长宁反问道。 司马颖咬了咬牙:「谢长宁,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谢长宁挑眉问道。 「萧衍和谢家,只能选择一个。要么放开萧衍,要么,就看着谢家永世不得翻身!」那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狠劲儿。 第三十七章 谢长宁却笑了:「就算嫁给萧衍,谢家也不会被拖垮。司马颖,司马言曾经只要牺牲了就可以保得司马家安稳。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对于谢家,也是如此,谢家不会牺牲一个,选择苟且。」虽然,谢家确实做事不大地道,让她失望,可是外面前,谢家的面子还是要保住。 司马颖忽然停住了脚步,眼中闪着泪光,她看着谢长宁,忽然哭出了声:「都是对不起爹,以为一切都会好,所以不乎他。以为和萧正琦是一样的,必会彼此相惜,可是他不但不管司马家,还亲手将司马家送入了地狱。好恨……要他生死不能!要他为司马家偿命!」 谢长宁轻轻闭了下眼睛:「司马颖,司马言一定不会希望满心仇恨活下去,这样,就对得起他?」她能明白司马颖的感受,可是明白不代表就要支持。还是牺牲别的基础上。 「谢长宁,一直活幸福之中,到底明白什么!」 「难道的幸福不是亲手毁掉的?有什么资格这里自怨自艾!能有今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司马颖,看得太浅薄!」谢长宁后退了一步,冷冷看着司马颖。 「对,没有错,都是自找的。」司马颖咬着嘴唇,「想复仇有错么,就是想看不痛快!」 「是让沦落到如今地步的么?」谢长宁淡漠问道。 「司马颖,睁大眼睛看一看,还有多少会看的笑话。以临川公主的身份回到大昭,南蜀难道就会任为所欲为?他们舍不得真正的临川公主,却一定会舍得!」谢长宁以为,司马颖应当是被当做替代品送来的。 「错了,」司马颖却是蓦然冷静下来,「就是临川公主,临川公主就是,他们谁都不知道是个冒牌货,除了私奔的临川公主本,可是她不会说。」 「他们是想用一个公主换取大昭的支持,攻打西凉,而是想回来报复,还真是……」互相利用,狼狈为奸,谢长宁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剩下的话。 「不会要求做什么,谢家,暂时也不会动手,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被揭穿了是活该。若真该死,是第一个要死的。可是萧正琦,他必须死。」司马颖咬牙切齿道。 「那可想好,到底要嫁给谁?」 「当然,」司马颖唇角微勾,「戚洵,妹妹曾经的未婚夫。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如何?」 谢长宁心头一跳,眉头挑了一下,若司马颖真能嫁给戚洵,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她缓缓开口:「那好自为之。」 而后,转身先行离开。司马颖要嫁给谁,她一点也不意,只要别把主意打到萧衍头上。那她便不会揭穿,反而看个热闹。倘若司马颖真的嫁给了戚洵,反而就成了与谢家拴一根绳上的蚂蚱。由她出手将萧正琦拉下马,最合适不过。 宫门口,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她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蓦然平静安稳。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提起裙摆,喘着气,跑到了他的身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谨之……」 「嗯……」 「谨之……」 「嗯……」 「谨之谨之……」 「。」 「真好,。」 谢长宁对着铜镜,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 「小姐,快醒醒啦,难道一会儿上花轿,就这么出现。」绛朱谢长宁的耳边聒噪地很。 谢长宁兀自打了一个哈欠,就着浅碧的手喝了一口水,醒了醒神,而后看向绛朱,笑道:「倒是比还着急。」而后眼神错开,落了铜镜上,眉眼弯弯。今日之后,就要嫁给她心上之。脱落了少女的模样,挽起妇的发髻。 「奴婢倒是不急,只怕端王心里现是急得很。」绛朱没大没小地调笑着,匀了些许的胭脂涂抹谢长宁的脸上。几有一个共同点,倒是都带着喜气。 谢长宁垂下眉眼,掩下眸中忧色。 就前一日,祖父将她叫到了书房之中,她终于明白,为何江阳王可以有恃无恐。 「一度疑惑,江阳王为何要夺这萧氏江山?」谢熙年的声音更显苍老。 「是。」 「当年萧氏换姓,并不是那么简单。」他低叹了一声,而后缓缓开口,「戚氏太子放手江山,留下了妻儿自己去肆意逍遥,幼子被过继到江阳王府,成为了世子。萧氏皇子得了皇位,执意不肯改姓,年迈之后却日日活惶恐之中,唯恐祖宗会怪罪。而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心怀叵测,恐会如他一样,不肯改姓。于是大行之前留下遗诏,愿禅位于江阳王世子。」 「所以,如今的江阳王一脉,应是戚氏太子的后?」谢长宁垂下眼帘。 「是,」谢熙年点头应道,「应当晓得,这禅位于外,必会引起不满,所以,几位皇子联合矫诏,推选了当时的嫡出皇子即位,说白了,这之后的萧氏,是篡位而来。」 缓了口气,他又继续道:「原本江阳王不欲争夺这些,毕竟是一脉之后。可是当年,却意外发生了一件事。」谢熙年眼神暗了暗。 「边疆?」 「对,那年西北与西凉酣战,太子却为了一己之私,克扣了饷粮。应当知道,那个时候的太子,还是个十余岁的孩子,竟然就有那样的心思。而四皇子的手腕又素来软弱,全靠幕僚支持。近年战争频繁,有这样的太子皇子即位,大昭将绝。」谢熙年感慨了一声,「谢家自诩纯臣,纯的是大昭,亦是血脉中含有正气的戚氏一族。」 谢长宁却笑了笑:「都说,世上没有皇帝不知晓的事情,更何况江阳王竟然抱有了这样的心思,那皇帝为何不动他呢。」 「圣上必然知晓,不然也不会偏宠太子的情况下,还为三皇子与四皇子保存实力。太子若即位,凭他一之力定然敌不过江阳王,可若是兄弟齐心,却不见得了。」谢熙年转身,背对着谢长宁,「至于……可知道。江阳王一脉最早与开国皇帝及元皇后是自幼一起长大,之后又有元后义妹嫁与江阳王。对江阳王倚重甚佳。」 「是。」 「所以,历代皇帝所传密诏铁律。皇家死训,对于江阳王一脉当世代传承,不可夺爵,不可灭门,若江阳王府子嗣绝当以皇家子过继。如有违背,死不入皇陵,为后世子孙所唾。」一句一顿,语气极为凝重,带着不可逆改的气势。 谢长宁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那是江阳王,不是谢家。为何就要谢家冒这个险。万一……」 「谢府与江阳王府生死与共,江阳王府还,谢府就还。凭借谢家数百年来根深蒂固,也不会一朝绝嗣。」 的确,不会一朝绝嗣,最后还剩下了个婴儿谢长平!谢长宁向呼喊出心中所想,最终勉强压下,她死死咬着牙齿。哪怕太子难堪大任,其余皇子更是软弱无能,想拯救大昭,可却不能拿谢家去添这无底洞。为何,偏偏就要做这种选择。帝王之心莫测,谢家众竟是就这样死了战场上!让她如何甘心。 「若后悔,现还来得及啊。」谢熙年沉沉道了一句。 谢长宁又后退一步,声调颤抖道:「,绝对不会后悔,祖父多虑了。」 第三十八章 最后江阳王也会死,成就霸业的就剩了一个戚洵。戚洵,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多自私的。 「小姐,小姐,又走什么神啊?」绛朱的声音耳边响起。 谢长宁缓缓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绛朱一眼,浅薄地笑了一下:「想一些事情。」哪怕今日踏出了谢家的门,却还是要尽力为谢家奉献自己,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小姐,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浅碧执起谢长宁的一缕头发,想了想,最终放下,「夫就要过来了,您可千万不要再走神了。」 例行的规矩,要由娘亲为女儿梳发。 王氏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梳子,怔怔地站女儿身后,似乎是感慨。她将手搭谢长宁的肩膀上,缓缓开口:「若是妹妹还,今日也应当是她的好日子。」原本与江阳王府订亲,便有选择这一日的意思。她握住如瀑青丝,眸中的光一点点柔和下来,看着镜子中的女儿,心中滋味莫辨。 「若是……可要好好的。」她低头,俯女儿的耳边,「这谢家,女儿算是脱离苦海了。」 谢长宁心中却是一凛,母亲为何总是与她说这些:「娘,您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谢家到底还做了什么让娘讳莫如深的事情。 「好孩子,娘什么都不知道。」王氏为谢长宁绾好发,「谢家是大族,他们的眼中定有比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情。而对于娘来说,却没有比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了。」她端来凤冠,为女儿戴上,又取来一方金丝红色面纱,蒙住了女儿姣好的面容。 谢长宁透过红色的面纱,看到母亲眸中有眼泪打着转儿,心下不由难过。她离开了谢家,母亲便一个苦苦支撑了。大哥与长安到底是男儿。 「娘,端王已经到了,不若叫妹妹上轿吧。」王晗微微捂住小腹,一脸笑意看着母女二。 谢长宁扶住王氏的手,缓缓起身,慢慢向外面走着,到了王晗身边时,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嫂嫂多保重身体。」此次,她那个矫情的庶妹并没有跟来,却不知会不会有其他的烦心事,只盼这个孩子能保住。 谢长君已经等了庭院之中,他看着妹妹。转眼,那个小姑娘就要嫁了。他缓慢蹲下身:「上来吧。」家有兄长,便需要将新娘子背出去。谢长宁乖巧地趴到了兄长的背上。 「大哥。」谢长宁缓缓叫了一声。 「嗯?」谢长君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们都要好好的,千万别……」千万别一着不慎丢了性命才是。面纱背后表情并不甚清楚,她却是极为担忧的。 谢长君稳了稳步伐,柔和了嗓音,恰如春风:「妹妹知道关心哥哥了,哥哥便高兴的。今后好好与端王过日子,谢府的事情,不用操心。谢家还不用一个出嫁的女儿帮衬着。」祖父的心思,才叫莫测,他不能忤逆,却也要极力护好自己的妹妹,不能让她轻易出了差错。心中叹息一声,终是默然无语。 萧衍一身喜庆的红袍,站门口望眼欲穿。直到谢长君将谢长宁背了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谢长君却直接绕过他,将谢长宁送上了花轿。谢长君转身,正对着萧衍,面上带着笑意,开口却是:「一定要好好待她,不然,即便是脱离谢家,也一定会把她从端王府接出来。」 「萧衍此时定不负长宁。」萧衍低声应道,极为郑重。 谢长君终于让开,萧衍冲着他点了下头,翻身上马。喜乐不止中,浩大的队伍开始前行。 这一场婚仪毕竟比不上太子大婚之时,但亦是十里红妆,连绵不断。艳羡了数家女儿,惊艳满盛京。 谢长宁坐轿子里,入目皆是大红,如此浓烈鲜艳的颜色,她的指尖却有着微微的凉意。她有些紧张,今日之后,过着的就是另外一种生活,与以往谢府接触到的一切几乎完全不同。她成为了萧衍名正言顺的妻子,与他朝朝暮暮。窗外声音躁动,她知道,那是喝彩与议论声。大户家娶妻总会有这些许的围观。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有了嫁作他妇的感觉。 不知队伍行进了多久,最终缓缓停下。一只手伸进了轿子,她认得出来,那是萧衍的手。她小心地将手搭了上去,慢吞吞钻出了轿子,还不等看清眼前的景色,霎时间天旋地转,耳边唏嘘声渐起。萧衍将她抱了怀里,稳健地迈进了端王府的大门。 两各执红绸一端,若不是谢长宁面上蒙着面纱,恐怕此时面红耳赤之态已被他看去。一直走到了细心布置的正堂,萧衍才将谢长宁放下。看到正中端坐的,谢长宁心中一凛,竟是太后。她慌忙低下了头,不再直视。 直到主婚开了口。 「一拜天地。」愿天地相佑,与君永好。 「二拜高堂。」愿高堂明鉴,与君不离。 「夫妻对拜。」愿安乐,相扶相依。 「礼成!」一声唱和。 君心若磐石,妾心如蒲苇。蒲苇不断,磐石不转。 「前面还有很多应酬,你若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我从茶馆要了点心送来,就在那边的桌子上。」萧衍体贴地一一交代给谢长宁。 谢长宁端坐在床边,使劲点了点头,等到萧衍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怔了怔,她抬头看向浅碧:「我能不能把凤冠取下了。」这么沉,实在有些受不了。 浅碧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端王爷的意思,似乎是可以的。」 谢长宁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示意浅碧为她将凤冠取下,又将红色面纱揭开放到了一边。穿着繁重的大红色礼服,她来回走了几步,最终决定将衣服也换掉。穿上了最为舒适的罗裙,捧了一小碟点心,倚在床边。 「小姐,您还真是不讲究。」绛朱端来了一杯茶。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讲究不讲究的,都这样了。」谢长宁全不在意,既然萧衍都无所谓,她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萧衍回来的时候,谢长宁靠在床边已经快睡着了,他轻声地走到她的身边,摸了摸她散下的长发,动作小心地想让她躺平在床上。谢长宁猛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着萧衍。 「你回来了啊。」她拽住了萧衍的衣袖,嘟着嘴,模样可爱。 「好好睡吧。」萧衍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将她的鞋脱下,为她盖好被子。 谢长宁却拉着萧衍不放手:「不行,一起睡。」 萧衍的面上浮起了可疑的红色,他轻咳了一声。谢长宁手上猛一用力,将萧衍拽倒在床,她一个翻身压了上去,两人四目相对,谢长宁眼中尽是清明。 「夫君……」她伏在他的耳边,热气呼在他的脸上,更是燥热万分。 第二日清晨,谢长宁率先睁开了眼睛,带着些许的疲惫,她扭了下头,萧衍在身边熟睡,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屏住呼吸,嘴角也带着笑意,脸慢慢凑近,一个轻描淡写的吻落在了他的眼角。 第三十九章 刚要离开,她的头被猛然捧住,萧衍笑盈盈地睁开了眼睛,吻住她的嘴唇,舌尖勾勒着她唇的形状,吮吸着甜软的口舌:「该起床了。」许久,他才将她放开,她却一头扎在了被子里。他喑哑着声音开了口。 谢长宁只听到耳边一阵窸窣声,萧衍似乎是下了床。她送了一口气,微微露出了眼睛,想要看看情况怎么样,哪知,一下就看到他光洁的后背上几道抓痕,想起来昨夜的种种,脸顿时又红了。萧衍轻轻笑着,故作不知,自顾自地穿好了衣服。 他转身看到谢长宁露出了一双眼睛,才凑过了脸,缓缓开口道:「夫人,可是要为夫为夫人更衣?」说着,就要去掀被子。 谢长宁连忙抓紧了被子,脸红道:「你……你出去。」 「夫人不用害羞,昨晚都看过了。」萧衍再接再厉。 谢长宁顿时瞠目结舌,这个萧衍,真是……她别过了头,气呼呼地看着一边。 「今天还要进宫,你这么磨蹭可不行,我去叫浅碧她们进来。」萧衍终于收起了逗弄谢长宁的心思。大步迈出了屋子。 浅碧和绛朱捂着嘴进来,谢长宁长舒一口气,终于从床上摸了下来。身上还有几处吻痕,在她的肌肤上格外显眼,更是惹人遐思。浅碧轻咳了一声,连忙服侍着谢长宁穿上衣服,以免冻到。 因为还要进宫,谢长宁穿了一件红黑相间的曲裾,端庄大方,又不失喜气。绛朱执了梳子,为她拢发,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最后将暖玉蔷薇簪别到了发间。 谢长宁观察了一下,确定并无不妥。萧衍已经进了屋,从背后握住谢长宁的肩膀。 「饿不饿?」她昨晚吃的也不多,晚上又进行了一番运动,恐怕此时消耗也是极大的。 谢长宁摸了摸肚子,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早饭的味道,才开口道:「还真是饿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萧衍,果然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小巧诱人的水晶包,甜糯的枣糕,一小碟酱菜,还有皮蛋瘦肉粥,虽然不算丰富,但是作为早点却是极为诱人。让谢长宁看了一眼,便觉腹中空空,食欲更甚。 她坐到桌边,也顾不得斯文,先夹了一个水晶包,刚入嘴就被烫到,不由嘶嘶呼痛。萧衍见状,赶忙倒了一杯凉茶,喂到谢长宁的嘴边。 「慢点吃,不急不急。」 谢长宁捧着茶杯,带着几分泪眼汪汪。她看着萧衍,吸了吸鼻子,舌尖的痛劲儿终于下去了。才犹豫了一下,挑了块枣糕吃。这次她涨了记性,慢条斯理的,也省得再出什么别的意外。 谢长宁最终吃好喝好,才可怜巴巴地看着萧衍。 萧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走吧,凌云把马车都备好了。」 她慢吞吞地拽着萧衍的衣袖,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明明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感觉到他的身边之后就变得格外娇气,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真是小孩子作风。 坐在马车里,谢长宁冷静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成婚的前一日,祖父同我说了些事情。」而后,她将谢熙年说与她听的那些事情尽数告知了萧衍。 萧衍略微一思忖才道:「皇家死训,我略有耳闻,确实先祖留有一道有关江阳王的遗训,可是究竟是什么内容,几位皇子谁都不曾知晓,或许,只有继位者才能知道。只是……谢太傅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带着些许的迟疑。 「或许是江阳王说的?」既然是有关江阳王的,那应当不仅仅是皇家世代传承,江阳王府应当也有消息。 「也许是吧……」谢长宁也并不是很肯定,「我更加奇怪的是四皇子,作为一个唯一有力与太子竞争的皇子,他所做也确实有仁厚之心,只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多大争位的意思?一直是他底下的幕僚在做主张,他为了不让幕僚白费心思,才……」一个皇子,还是现任皇后嫡子,怎么也不可能心思简单,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岔子了?谢长宁有些费解。 萧衍蓦然开口:「也许……他也有不得已也不一定。」当初王祥问他,想不想取而代之,他坚决拒绝,之后却一直强迫他治病,只有治好了病才……还是他自己断了药,才断了王祥的心思。说来,王祥是真心为他好,因为王祥真心对待先帝。只是他无法领情。 若是皇后坚决让四皇子竞争,四皇子那个人,也未必就肯反驳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吧。 谢长宁咀嚼着这件事,总觉得有些蹊跷。却又谈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样想着就又到了皇宫。 谢长宁前世曾在这宁安宫待了六个月,最终命陨此地,如今,看着熟悉的一切,竟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看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最终也仅仅化为了叹息。 萧衍带着谢长宁进去的时候,崇德帝并没有在,太后看到了两人进来,便是满心欢喜。 偶遇 江阳王走了半月有余,盛京因为西北突如其来的一场暴动而喧嚣了很久,盛京的每一处都是议论纷纷。 「江阳王手中握有军权,在西北就是一方霸主,你说,他还会回来么?」醉仙楼之中,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口齿不清,显然已经分不清什么该说,而什么不该说。 另外一人应当也是迷糊了,含糊着声音道:「王妃与世子都还在盛京,就是人质,江阳王敢不回来?」他嘿嘿一笑,说得倒是很肯定。 谢长宁站在二层回字形走廊上,很是厌烦。自从江阳王离开,这大街小巷一轮的话题无非就是这几种,江阳王还回不回来,西北会怎么样,暴民会不会平息等等。哪怕酒楼之内贴了勿议国事,也不能压下这股热潮,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要数这些最为上口。 她随口叫来了掌柜:「这些时日,全是这些?」 「是,女客还好些,所说的无非是江阳王府中的一些琐事,到了男客嘴中,从边疆到盛京,果真是无一不谈。」那掌柜八字胡撇了一撇,见到自家的大小姐,如今的端王妃,还是诚惶诚恐。 谢长宁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江阳王府的琐事?」自从嫁到端王府,她很是清闲了一段时间,之前的嫡女贵妇还一概都没有见过,是以,别的府中有什么琐事,还真是没有听闻。 「江阳王走之前并未顾忌江阳王妃,反而要带走一名妾室,结果那妾室却诊出了有孕,此时这才搁下。而世子那里,三皇子送了舞姬到江阳王府,那舞姬想爬上世子的床,被世子妃好好治了一顿。世子与世子妃相看两厌好几日了。」 谢长宁怔了怔,忽然就笑了,还真是司马颖的作风,只是,三皇子送给戚洵舞姬?她手指不自觉得敲了敲栏杆,这玩意儿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再去别家转转,醉仙楼你好好照料着,若是再有此等口出妄言的,就请出去吧,我没有那个底气摆平醉仙楼的麻烦。」所谓酒家,人多嘴杂,可是一些小麻烦却还是能够摆平,毕竟能在盛京之中做下生意的人,都极有背景,可若真是涉及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是萧衍出马,都不见得能过得好。 第四十章 掌柜惶恐应下,目送谢长宁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浅碧跟在她的身后,有点摸不着自家小姐的心思。这几家店铺,都是小姐的嫁妆,原本端王清闲,愿意帮小姐一起打理着,小姐以往也放任端王去巡查店铺,然而,今日却亲自出来了。 谢长宁漫无目的地走在喧哗的街道上,忽然就感觉到了那么点物是人非。前世种种仿若晃在眼前,可是今日种种却与前世无了半分关联。盛京之中表面平静,暗地里皆是风起云涌,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忧心着。江阳王走之前,肯定将照顾戚洵的事宜托给了祖父,倘若戚洵出了什么事情,谢府定然难逃干系。 「长宁表妹。」忽然一声,她被叫住,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忽觉这个声音果真许久都不曾听到,一时之间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缓缓扭头,便看到那人英气勃发的身姿,立在穿梭不断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两人找了一处酒楼小憩,却是相对无语,想来,时至今日竟然没有了再交流的欲望。任酒楼之中喧哗声不断,两人也仅仅是静默无言。 「你……」 「你……」沉默了半晌,两人竟是同时开口,谢长宁蓦然一笑,「你先说吧。」 「你嫁与了端王,我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声恭喜。」戚洵沉沉道了一声,「看你如今模样,想来,他对你应当是算不错。」 「自然算是不错。」谢长宁点点头,萧衍恨不得将所有力所能及能给予的,全部都给自己,或许,放眼全大昭,都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真心对自己好,又让自己甘心倾心相许的儿郎了。 戚洵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隐隐有几分无力,缓缓才道:「你刚刚是要说什么?」 谢长宁的语气却是十分正中:「江阳王此去西北,你无须有太多忧心,谢家定会倾力护你安稳。」 戚洵蓦然一怔,眼里露出些许的傲然,他缓缓开口道:「我无须任何人忧心,戚洵并不依赖谢家的保护。」如此一言,已是竭力证明自己还算清醒。 谢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若是真的清醒,因为一个舞姬,和世子妃闹气是怎么回事?」 戚洵怔了一下,唇角勾了勾:「我以为你并不关心这样的事情。」 「今日略有耳闻,不得不对世子您大为激赏,看来仅是忘记了,那是三皇子送过去的。」谢长宁不知是不是该气,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气,最终仅仅是化为了两声冷笑。 「没错,那是三皇子的人,素晗却不分青红皂白的下了手。」想起来,戚洵还有几分懊恼。 谢长宁听到素晗这个名字,愣了愣,最终抿了下唇,素晗是临川公主的闺名,如今司马颖所用之名:「莫非,你还想顺藤摸瓜?」 「嗯。」 「幼稚,」谢长宁咬了咬牙,「你的世子妃是南蜀公主,不管你纳妾还是宠姬,都事关南蜀脸面,你觉得临川公主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戚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这样自以为是。」从小到大,因为他自以为是,不知道惹了多少小麻烦,从来不顾及后果,以为自己能做好,最后不但没有做好,还牵连了别人。 戚洵却呵呵笑了:「好久没有见到你这副样子了,自从长乐出了事情之后,你一直那么冷静,就再也没有训过我,哪怕我一定要……你也没有过。」转眼之间,竟然已经有了两年之余。他似有感怀,垂下眼帘,满是怔意。 「好好对待临川公主,她若是与你合心,必然会是一大助力。」谢长宁顿了顿,别过了头,蓦然开口。 「宴请使臣的宴会上,她曾经好不犹豫的表露出让萧衍退亲再娶之意,你竟然不讨厌她?」戚洵面上含笑,有几分兴味。 谢长宁勾了勾唇角,似乎是不屑一顾:「她有心,萧衍却坚决不肯,不过无用之功,更何况,她不过玩笑之语。」俨然一副还分得清好坏的架势。 戚洵垂下眉眼,不知心中该作何滋味。 「戚洵,你真正要注意的是太子,而不是三皇子。」谢长宁眉头一皱,提醒道。三皇子那边有秦霜处心积虑,他必然蹦跶不了太久,更何况,三皇子送女人,岂不就是想引戚洵上钩,然后再反咬一口。 戚洵却摇了摇头:「太子那里,我心里有数。」 这句话在谢长宁的心中转了一转,她恍然知道了什么,开口一笑:「墨静兰原来是你的人。」可是,当初调查这个人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痕迹,可见,戚洵这件事做得实在漂亮,隐藏够深。 「嗯。」想起来那个宛若君子的女孩子,戚洵面上露出一分赞赏,「她实在是很有趣。」一板一眼,谨慎自律,一点也不像应当娇气的女孩子。和谢长宁很像,却又有很多的不一样,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选择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谢长宁点了点头,墨静兰的确是一个好苗子:「倒是不知,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你许诺了什么,让她甘心为你卖命。」荣华富贵?墨静兰不像是喜欢这些的人。 戚洵却自豪了起来:「我戚氏皇朝,最引以为傲的鼎盛时期,女子可以登入朝堂。」 回到端王府,谢长宁看到了一个人迎面走来,不由愣了。 「九婶。」那人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又一下,不是萧正琦,又是哪个。 谢长宁连笑脸都懒得摆,直接无视了他,慢慢向书房的方向走去。萧正琦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真不知道这个女人知道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足够期待啊。 「萧正琦来做什么?」谢长宁刚推开门,便看到萧衍的身边站着一名素衣女子,模样说不上多好看,却是格外清秀,小家碧玉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的书香气。 此时,两人几乎是依偎在了一起,那女子原本在看着萧衍的字,唇角含笑,看到谢长宁进来,忽然面露惊慌,她连忙从书案后走出,到了谢长宁面前款款行下一礼:「奴婢见过王妃。」 萧衍将手中的狼毫放下,看向那女子:「玉可,你先出去吧。」 「可是……」那女子显然慌了神,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退出了书房。 谢长宁冷冷地看着,立在原地,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了过去,萧衍见状,走过来就要拉她的手,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倔脾气,猛地甩开,退到了一边:「你别碰我!」 「宁儿,那是老宰辅的女儿,后来老宰辅辞官回西北,老宰辅去世之后,家中又没个男丁,此番西北又是大乱,她这才上京寻求庇护。老三遇见了,就把她送了过来。」萧衍沉声解释道。 「直接送到你这里来,还真是热心肠啊。」谢长宁勾着嘴角,笑意十分凉薄,说出来的话更是讽意十足。 「我与老宰辅是忘年交,与玉可也熟悉一些,他送到我这里来也没有什么,权当有个客人了。宁儿你别这样。」萧衍有些苦恼,他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四十一章 「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嫁人,眼巴巴地上京来找你,你是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不见得她也没有。」谢长宁又后退了一步,胸中怒气满满。 「你怎么……」萧衍忍了忍,还是没敢说她无理取闹。 「我怎么?萧正琦就是不怀好心,先是往戚洵的府上送舞姬,现在又给你送青梅竹马。他怎么这么热心啊。」想起来之前戚洵说的话,谢长宁便是咬牙切齿,萧正琦,到底安得什么心思,非得搞得别人都家宅不宁。 「你今天一个人出去,就是去见戚洵了?」萧衍眸色忽然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悦。她说是去巡查铺子,可是竟然见了戚洵。想起来他们两人在灵音山见面之事,心中多少不太自在。 「你……」谢长宁气结,他到底在听什么在注意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咬了咬嘴唇,气道:「我就是见他了,怎么了!」而后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大步离开。 萧衍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要追过去的意思,反而又端详起自己的字来。最后越看越烦躁,他猛地将字抽出,随手甩在地上,最后飘落到一袭素色裙摆的旁边。 沈玉可将脚边的字捡起,走到书案旁,将它铺平,一点一点压下褶子:「写得好好的,扔了做什么。」 萧衍却沉着脸没有说话。 沈玉可试探地问道:「谨之,和王妃吵架了?如果不合适,我可以离开的。」 萧衍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沈玉可,这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老宰辅将她教育得很好,他摇了摇头:「不用,她还小,带了几分孩子气。」这话说出来,倒是不知道是在宽慰沈玉可,还是在为谢长宁开脱。 沈玉可温婉地笑了一笑,又端详起萧衍的字来:「谨之,你写的字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你父亲教得好。」萧衍随意敷衍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挂念,她那样不开心地走了,会不会干脆晚膳也不吃了? 谢长宁却没有亏待自己的意思,她坐在房间里,怔怔待了一会儿,抬头吩咐道:「浅碧,绛朱,去把院子门锁了,今晚小厨房做饭,你们主厨。」 浅碧与绛朱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浅碧硬着头皮开口道:「小姐,不等王爷回来吗?」 「等他?」谢长宁冷笑一声,「他现在有人陪呢,可顾不上咱们。让你们去,还不赶紧去,莫非到了端王府,我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了?」满腔怨气无处释放,谢长宁说话也带着股冲劲儿。 浅碧与绛朱连忙应声下去,浅碧拽了拽绛朱的袖子:「你快去打听一下,今儿究竟怎么了。我去给小姐做些吃的。」绛朱也正有此意,一溜烟地跑了。 浅碧叹了一口气,摸到了小厨房。所幸,平日里小姐就爱开些小灶,小厨房中的材料一应俱全,她一面摘洗着菜,一面将粥熬上,准备简单做四个可口的菜,小姐必然是不让准备王爷那份的。 等最后一道菜出锅的时候,绛朱气呼呼地回来了,还没忘记给院门上了三道大锁。 「浅碧,你猜怎么了。」绛朱双手叉腰,一脸的愤慨,显然只要一刺激到她,她就恨不得张牙舞爪了。 「怎么?」浅碧将粥盛好,又码了一小碟三色的咸菜,配上彩色的馒头,准备随时端进房里面。 「今天三皇子来了,还送来了一个女人,据说和王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以前那个沈宰辅的女儿,沈宰辅你知道吧,就是教王爷习字的那个。她到了以后,除了小姐回来的时候,她离开了一会儿,就一直和王爷在书房里。哼哼,难怪小姐会这样生气了。把他关在门外面,果然是活该。」想起来自己挂上的三道锁,她尤觉不够,「就算今天王爷来了,我也得把他轰回去。」 浅碧端起了托盘,面上有些担忧的神色,这个关头,竟然送个女人过来,这不是成心添堵么。更何况,还是旧友的女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还不能轻易轰出去,不然倒是显得自家小姐不大贤惠。 她皱着眉头,将饭菜端进了屋。 饭菜的确可口,可是一间屋子里三个人都沉着脸不说话,谢长宁也没什么胃口,她随意吃了两口菜,又将粥喝下去,便不肯再吃。 「小姐,再吃些吧,身体是自己的。」浅碧忍不住劝道。 绛朱更是在心中埋怨起来,真是的,偏偏要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本嫁过来后小姐挺清闲挺开心的,一下子又沉了脸。这会儿功夫,她连通敌卖国将消息告诉她的凌云也埋怨上了。又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随从,凌云也没有什么好心眼。 这一日,天才刚刚擦黑,谢长宁便命浅碧与绛朱将灯熄了,准备睡下。 萧衍踱步到院落外面,就看到里面的灯忽然熄灭,他推了推院子门,纹丝不动,心中顿时好笑,他的小姑娘这是生他的气呢。他给凌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凌云叫门。 凌云却假装没有看到,他家王爷造的孽,却要自己顶在前线,现在去抠门,应声的一定是绛朱,他可不干。 萧衍无奈,只得自己叩门。‘咚咚咚,咚咚咚’。 「谁呀。」里面传来了‘吱呀’的推门声,果然是绛朱应声。 「我。」萧衍压着声音道。 谢长宁与萧衍僵持着。 最后萧衍叹了一声,定定地看着谢长宁:「我知道。可是毕竟是旧友之女,我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她不在端王府住着,难道会死么?」谢长宁冷冷道,不知道为何,今日竟有些尖酸刻薄,她还是比想象中更要在意。 「宁儿,如果她不完成任务,你想想她面对的会是什么。」萧衍柔和着语气,慢慢接近谢长宁,想将她拥入怀中小心安抚。 没错,萧正琦那种阴毒之人,如果没有做到他的要求,结果会是什么呢?她忍不住抿了唇:「完成任务,你知道萧正琦的目的是什么?」谈何容易,先不说让她完成任务的前提是把自己老底端了,就算有所设计,还是要冒着一定失算的危险。 「你说……他还给戚洵送了舞姬。」萧衍恍然问道,然后抱着自己的小妻子,企图给她一点安全感。 谢长宁抿了抿嘴唇,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点点头:「难道萧正琦已经有所怀疑,想要……」 萧衍忽然捂住了谢长宁的嘴,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没错,萧正琦一边往江阳王府送舞姬,一边往端王府送青梅竹马,恐怕就是想混淆视线,然后打探到有关戚氏的信息,他大约是真的怀疑了。如果是为了这一点……谢长宁眨了眨眼睛,心生一计。她抬起头来,看着萧衍,眸中露出精光,萧衍顿时扶额,他的小姑娘不知道又想出来了什么鬼点子。 「我可以让她完成任务,但是在萧正琦倒台之后,你必须把她送走。」谢长宁思虑片刻,终于做了一点的退让。 萧衍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么有信心?」 谢长宁唇角微微一勾,眼中闪烁着自信:「有些人,总归是有逆鳞的。」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第四十二章 第二日,沈玉可又准时出现在了萧衍的书房,萧衍抬起头沉沉看了她一眼,她心里慌了一下,抿抿唇走到了萧衍的身边:「谨之,听说你昨夜就是在书房歇的。」她颇为关心地问道。 「嗯。」萧衍面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显然心不在焉。 「王妃还在生气?」沈玉可试探性问道。 「嗯。」萧衍又应了一声。 「谨之,你对她真好。」沈玉可似乎格外感慨。 「她……」萧衍抬眼看了沈玉可一眼,踟蹰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欠她良多,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沈玉可眼中一亮:「只是……这样么?」 谢长宁躲在窗户外面,心里冷哼了一声,美男计使得可真顺手,她看了一眼冷汗嗖嗖流的凌云,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谨之,你在写什么?」沈玉可没有主动凑过去看,有些东西,她动得,有些东西,多看一眼都会惹来麻烦,在父亲身边多年,她深有所感。 「一封信,给四皇子的。」 沈玉可心中一动,本来想忍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谨之和四皇子更亲近么?」 萧衍抬起头来,将手中写了一半的信折起来放到一边:「说起来,和谢家也有些关系。」这个话题,他并没有继续下去,反而拿出了一幅画给沈玉可鉴赏。 沈玉可的心却没有放在画上面,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封信。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弄到手。那个人承诺,只要扳倒了谢家,就会让她做端王妃。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才不相信能有多大本事。不过就是谢家捧出来的罢了。想到这一点,她坚定了信念,扭头看着萧衍,有些入迷。 「谨之,我……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她试探性地问道。 「这……」萧衍眸中露出些许挣扎的意味,「你多走动走动,也省得她看你不满。她最是护犊子,与她交心了当然最好。」 如此一说沈玉可满是雀跃,她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辉:「我……一定会的!」一瞬间,萧衍似乎就成了她整个依靠。 又是一日过去,萧衍收拾了东西。 「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我再去看看她,小孩子脾气,总是要多哄着一些的。」萧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沈玉可的注视下离开了。沈玉可见萧衍离开,下一个举动就是将那封信取出,一行行看下去,将信的内容记在心里,这些都是她要报给三皇子的。可惜,只有半封,看样子,是在提醒四皇子想办法拿到那样东西。 三皇子曾说,端王手里握着凤字属玄衣卫,又深得皇帝的信任,想来,这信上的消息,多半也假不了。心中有数,她又将信笺放回原处,看不出半点痕迹。而后,泰然自若地走出了书房。 「怎么样?」萧衍找到谢长宁的时候,她正在池塘边喂鱼,见到他走过来,多余的一眼都没有,显然心里还在膈应着。 萧衍站在她的身旁,眸子里都是体贴:「嗯,保证完成任务。」他表面上很信任沈玉可,可心里却已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想到已故去的沈宰辅,他沉沉叹了口气,沈宰辅将女儿教导的十分好,可惜,心思却没有用在正途上,还没有他的小姑娘吸引人。 谢长宁掸了掸手上最后的鱼食:「那么,现在就拎着鱼竿等鱼上钩咯?」 仅靠一封信当然是不行,三皇子性情中便带着几分多疑,很难让他轻易相信,这个时候,就要谢长宁出马了。 司马颖的茶会,谢长宁准时到了。虽然她是司马颖,但是她还是临川公主,在盛京贵妇之中的号召力可见一斑。几乎诸多贵人尽数到了。 「端王妃。」司马颖迎了过来,显然,对谢长宁的到来心里有数。 谢长宁环视一圈:「临川公主这里果然热闹,全然不似端王府,冷冷清清的,让人待时间长了心里发寒。」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跟着司马颖到了花厅。 「端王与王妃都是喜好清净的人,想必对王妃来说,清净未必不好,不像这江阳王府,总要有人来凑热闹,烦心的很。」司马颖随口应了一声。 谢长宁悠然笑了:「我听说了,三皇子可真是锲而不舍,还给我家王爷送了个青梅竹马来。我但凡有一点小脾气,都要成了小心眼,这才是真正烦人的。」 贵妇们都竖着耳朵听着,原本谢长宁嫁到端王府的那一日,她们就有等着看热闹的,却没有想到,这热闹来得这样早。都忍不住唏嘘感慨了起来,还以为她谢长宁真能恒宠不断呢。谢长宁将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好笑,这些人就是半点也看不得别人好。 「说起来,大家倒有同样的苦恼。」 「谢长宁。」忽然有人又出了声。 谢长宁挑眉回看,竟然又是秦霜,她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抿了下唇:「我们三人,换个地方说话吧。」她冲司马颖挑了下眉,三个人换了地方。 当秦霜、司马颖与谢长宁相对而坐之时,几人都有几分唏嘘之感。纷纷觉得造化弄人,以前势不两立的人,如今却为了不同的目的站在了一条战线上。所以,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物种。 萧正琦是一个很懂得抓住时机的人。在他面对困境的时候,江阳王的战死,是他最好的机会。所以他愿意主动请缨,将功赎罪,一定会为大昭为崇德帝为太子效力。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别人站出来,那么必然是萧正琦无疑。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推选了戚洵。可是皇帝却犹豫了,说实话,江阳王并不是他下手的,但是,戚洵如果远赴边关,不但不好控制,还会有危险。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江阳王府的世子去面对这种危险。 所以,他暂时压了下来,希望再考虑一番。戚洵自然比萧正琦更为合适,可是,合适并不代表他一定需要去。 这样的犹豫就给了谢长宁等人机会。 谢长宁的确准备进宫,可是在进宫之前,她需要先解决一件麻烦。 「宁儿,玉可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萧衍自然听到别的丫鬟所传,可是他不会相信。所以亲自来问谢长宁。 谢长宁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怎么,都听说什么了?」 「她们说,是你冲动之下推了沈玉可。」萧衍轻轻摇头,在两人已经商量好的情况下,谢长宁应该不会冲动成这个样子。 谢长宁轻轻笑了一声:「她和我说你们两个青梅竹马,曾经一起对弈谈心,她还给我看了你刻在石桌上的名字。哦,对了,她还说沈宰辅曾经有意撮合你们两个。你一直也在等着她,所以才没有娶亲。你说,我会不会激动呢?」她反问道。 萧衍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你不会相信。」 「对啊,我没有信,所以,她急了。」眉眼之中带了几分玩味,「原来你桃花这么重。」摇头轻叹着。 「现在她受伤了,还有可能破相,你就不表示表示?万一……」传出去,对谢长宁的名声终究是不好的。 第四十三章 「无所谓啊,你相信我就好了。」谢长宁将册子合上,「陪我进宫。」她无比笃定地说着。 萧衍拍了拍她的头,沉住了气。 「你还想我怎么表示?给她请了最好的大夫,就差没把御医叫来了。给她用了最好的药,放心,绝对不会留疤。你不用内疚。」知道萧衍是什么心理,到底还是担心自己,谢长宁还是故意出言误解。 萧衍轻轻摇了摇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当然心里有数了,我心里没数,难道你就心里有数?」谢长宁又是无比小孩气地反驳道,扯了扯萧衍的衣袖,「走啦,太后知道咱们今天进宫,莫要让太后久等。」 谢长宁进宫的理由不外乎去觐见太后。儿子儿媳来,难道还有不给进的道理? 「宁丫头上次来看我这老婆子可是有二十多天了。」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谢长宁。 谢长宁报以同样的笑容:「母后您一贯喜欢清静,媳妇哪里敢日日来叨扰您。」太后一直都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所以,前世之时,太后这里是个绝妙的躲避是非好场所。太后不喜欢秦霜,可是对待谢家的谢长乐却是极为宠爱,因为谢长乐的性子符合她老人家的胃口。一看就是贤惠文静。 可惜,这一世,自己再也不想如同妹妹一样。自己的性子保持地很好,太后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很喜爱她,却不赞同这种强势的女子嫁给她的儿子吧。她面上维持着微笑。沈玉可那样的女孩子,对于太后来说刚刚好。 太后不知谢长宁的心思,依旧含笑:「若是你来,老婆子哪里会嫌烦,喜欢都来不及。」 「那日后媳妇一定常常来叨扰母后。」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罢了,谁也当不得真。 「最近端王府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话锋一转,竟然提起了这个。谢长宁怔了怔,嘴角始终勾着笑,却不知道太后用意何在。 「沈宰辅为我大昭尽心尽力多年,玉可是他的独女,应当是要好生照顾。」 谢长宁心里一沉。 「等她彻底好了,哀家会亲自为她挑选适龄的青年,宁丫头你不必忧心。暂且,就当是个妹妹,让她在端王府安生着吧。你若是不喜,送进宫里也是好的。服侍我一阵,也有人愿意娶她不是?」 这句话,彻底宽了谢长宁的心,不管怎么说,太后的意思还是向着自己的不是?也对,萧衍若是不喜欢,太后也不会强加在他的身上。果真是极好的。 她与萧衍对视了一眼,眸中都带着几分笑意。 谢长宁却在盘算着,秦霜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入宫了。她进宫应当也是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借口,如此一来,倒是赶紧让太后与崇德帝见上面,秦霜才好将那些东西提交给崇德帝。 谢长宁心中过了几个主意,缓缓开口道:「母后,今儿天气不错,不若臣媳扶着您去御花园小歇一下?」 「不必了,再坐一会儿啊,哀家又该去念经了。」太后摆摆手。 谢长宁正准备进行再次劝说,忽然有人闯进。 「太后娘娘不好了!」那是命宫女,额头全是汗珠,谢长宁心中一紧。该不会是秦霜直接找了皇帝去吧?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太后眉眼一肃,还是拿出了十足的威望出来。 那宫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九皇子落水了,怕是不行了。」 太后猛然站起来。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几乎又想起来了那一年,但是,转瞬她就被拉回了现实。如今所说的九皇子不是她的儿子,而落水的,也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如今好好地坐在这里。但是敏感,依然让她精神紧绷。 「到底怎么回事?」咄咄逼人。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再看见过这般气势。 谢长宁心中有几分讶异,这……究竟是谁算计的,恰巧触及了太后敏感的神经。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该不会……她暗地里笑了,真是狠啊。 「九皇子原本在喂鱼,可是八皇子在附近跑跑跳跳的时候,把九皇子一起撞进了水中。因为八皇子学习过凫水,所以除了受惊并无事。九皇子已经找太医看了,说是……说是恐怕救不回来了。」 谢长宁神经绷紧,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她掩住了不忍。 「救不回来了?」太后冷笑,「都是一群庸医,口口声声说救不回来了,不过就是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太后扫了萧衍与谢长宁一眼:「走吧,和哀家一起去看看小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是秦霜进宫了,那也应当直接去看望九皇子了。谢长宁轻轻摇了摇头。司马颖,果然比自己要狠得多,为了达到目的……如果不是两人如今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恐怕她谢长宁也招架不住了。 司马颖,谢长宁咬了咬嘴唇,难道她还有人手留在三皇子的麾下没有被挖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这一次,可谓是一箭双雕。 崇德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因为老三的事情,他现在看着秦霜都略有不顺眼。 秦霜咬了咬嘴唇,狠狠地叩下了头:「父皇,事关萧正琦有谋逆之心,请父皇明察。」 谢长宁心里抖了一下,这个秦霜,为了扳倒萧正琦胆子可真大,这种话都敢拿出来说,也不怕万一证据被推翻,自己要遭受无妄之灾。 「陛下,皇子妃既然如此笃定地状告自己夫君,想来确实有证据在手。」司马颖不得不替秦霜多说一句。她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秦霜,两人似友非友这么多年。 崇德帝定定地看着秦霜,眯了眯眼睛,随后又看向谢长宁和萧衍:「你们,都来御书房。」 谢长宁摸了摸鼻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扭头去看萧衍。你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要一起被叫过去。 萧衍无奈摇了摇头。 「去把太子、老三、老四都叫来。」崇德帝话音刚落,又看向秦霜,「你如果还执意状告老三,那么,朕就亲审。但是如果没有此事,你应当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哪怕秦霜是三皇子妃,她也要受那残忍至极的刑罚,那是秦家救不了她的。 谢长宁低叹了一声。 秦霜坚定地点头:「确定万分,绝对不会有半点虚假。」 三皇子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设计娶到的妻子跪在地上,江阳王世子妃,不,戚洵将承王位,临川公主将会是江阳王妃,还有端王妃垂手而立。九皇叔端王淡漠地看着自己。 紧接着,太子萧正珞与太子妃墨静兰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怔了怔。 「萧正琦,跪下。」崇德帝忽然开口,连昵称都不再称呼。 谢长宁面无表情,她就不信,就这样,萧正琦还能逃出生天。以前的账,是该讨回了,为了谢家,也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死不瞑目的前世! 萧正琦蓦然跪下,不明白眼看就要定下来他出征西北,怎么又突然间要承受帝王之怒。 四皇子来得最晚,他发丝有些凌乱。 第四十四章 谢长宁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四皇子了,只觉得这位皇子的身体看起来也很是单薄,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无欲。 「呈上来吧。」崇德帝这句话自然是对秦霜说的。秦霜一鼓作气,从袖口之中掏出了一沓信笺,交给了崇德帝。 崇德帝一张一张翻了起来,上面的字迹,他都格外熟悉,除了自己儿子的字迹,还有那个已经处死的司马言的字迹。 「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来的?」崇德帝阴沉着脸看着秦霜,秦霜抿唇不语,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再把司马颖弄进去。不成功便成仁。 崇德帝忽然将信笺甩在三皇子萧正琦的身上:「你自己看看,要不要给朕解释解释,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可以将功赎罪?」 上面的罪名,比挑唆太子还要严重得多。萧正琦原本以为,这些东西都不在了。可是它们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忽然扭头看向秦霜,司马颖,一定是司马颖,她还活着,没有死在流放的路上,他派出的人,弄死的那个,是个假货! 「结党营私,谋害兄弟长辈,意图篡位。萧正琦,你这些年果然是打得好算盘。」崇德帝难掩失望与怒意,更失望的是,他居然还能让人抓住把柄。此子,野心不会退去,自己一时的宽容,并不会得到回报。 「父皇……」萧正琦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些东西来路不明,是伪造的,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信这贱妇的话!」 谢长宁冷眼看着,萧正琦怀疑一切人,可是他太相信自己,以为能将秦霜降服地服服帖帖,却没有想到,终究被她反咬一口。秦家,也不会帮助他。 「哦,如果这些是假的。那么西北粮草一事呢?」崇德帝蓦然开口,西北暴动一事本就已成定局,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调查西北粮草被贪一事。抽丝剥茧下去,竟然是他的儿子,在积攒储备粮草。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萧正琦心里一凉,原来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说出来,不肯直接治了罪,还要掩饰下去。非要等到别人揭穿他的时候,一并拿出来提。 「儿臣……」萧正琦咬了咬牙,「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崇德帝摇了摇头:「屡教不改,不外乎如此。」他叹了一口气。 「秦霜愿用性命保证,这些证据都是真的,请陛下严惩三皇子萧正琦,以安民心。」秦霜忽然回过了味儿来,无比坚定道。 崇德帝叹了一口气:「琦儿,你还是不认?」 「父皇,我……」 谢长宁忽然站了出来:「请陛下彻查三皇子,还百姓一个真相。」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站出来,就是为了落井下石。 「父皇,是这个贱妇设计陷害我!」萧正琦决定咬死了牙关不承认。他没有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错,他只是想拿回来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三皇子,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做的。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呢?」司马颖悠悠然开口。 萧正琦顿时哑口无言,他甚至不明白,他思虑周全,怎么会突然行至今天这个地步。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若是父皇不肯相信儿臣,儿臣愿意一死表明清白。」忽然之间,萧正琦抬头向着茶几撞了过去。 几人心中皆是一凛,但是若要拦下已经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萧正琦满面血红。 「还不快请太医。」 谢长宁扶了扶额头,这几天是怎么了,老看到别人破相。 「不舒服?」萧衍见她的样子,不由关心道。 谢长宁摇了摇头:「没有。」她看得出来,三皇子这一撞,十分有技巧,虽然看着血多,但是却没有伤到要害,绝对仅仅是个昏迷的事情。 这是一个敢于对自己狠的人。她闭上眼睛想了想。 「怎么办?」萧正琦躺在了病床上,看起来面色苍白。秦霜一击不成,蹭到了谢长宁和司马颖的身边,有些忧郁。 谢长宁瞟了一眼司马颖,淡淡开口:「语气问我怎么办,不如去问一问她。她必然是有后招的。」 「谢大小姐过奖。」司马颖摇摇头,心中掐算着时间。 谢长宁轻轻摇了摇头:「并非过奖,而是事实。」 萧正琦醒来地十分快,第一眼就见到了崇德帝,眼泪刷刷流了下来:「父皇,儿臣是清白的。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如今,还是抵死不认。可是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相信他。 萧正琦的案子,连续三日开堂审理。一桩桩,一件件,被剖析地清清楚楚。他无处遁形。最后,崇德帝朱笔一挥。定下了萧正琦的罪名,最终判为斩首。 听到消息,谢长宁顿时唏嘘不已。天家无情,崇德帝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旦儿子的所作所为触碰了他的逆鳞与底线,他也不会放过。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谢长宁和萧衍一起到天牢看望了萧正琦。 天牢之中潮湿阴暗,黑乎乎的有些吓人。就这样天牢,不知道逼疯过多少人。 谢长宁眼帘垂下,小心看着脚下,以免被绊倒。 「就是这里了。」牢头恭敬让开,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挂着三道锁的牢门。想来,是担心有人劫狱。 萧正琦手中正把玩着一枚蓝色水滴状吊坠,目光恍惚,整个人落魄无比。听到动静,他缓缓抬眼,入目便是谢长宁与萧衍并肩而立。 「哈……哈哈……」他无力的笑了几声,声音嘶哑,「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既是早晚都要处斩,我们当然要来送你一程。」谢长宁难以相信,所以她一定要亲自看到,前世将谢家害到那番田地的人,真的倒下了。筹谋多年,竟敌不过的是君心。 不知道是不是应当说,这太可笑?他们这群人斗来斗去,尔虞我诈,一切都没有逃得过那人的手掌心。不过,以后不会了。谢长宁发誓,她的命运,应当是自己掌握,不为他人所控。 萧正琦收拢五指,将吊坠握在掌心:「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终究是没有心的。」所有的关爱,都只不过是假象,所有的……都是假的。他只有对前皇后,对太子,才会有柔情。 「老三。」萧衍沉下了脸,冷冷地看着萧正琦,「是你自招祸事,就不要怨别人了。」 「我自招祸事?」萧正琦呼吸一滞,满面不可置信,「九皇叔,你明明知道……」他说话的语气间带着凄哀。 「我的母妃是怎么丢的性命!原本……原本如今太子和老四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九皇叔,你就不恨么?原本也都该是你的!」 谢长宁眼皮一跳,她立刻观察了四周,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人。 「不要再胡说了!」萧衍沉着脸,「慧妃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你怨不得任何人。」 「意外?她明明就是被陷害致死!而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也不肯为她辩白一分!为什么我还要听天由命?早晚有一天也会死在太子手里!」萧正琦声嘶力竭,声音悲恸。 第四十五章 「九皇叔,我不甘心……我不能为母妃报仇!」他跪在地上,双拳猛地捶打着地面,留下了几块暗红的血渍。 「报仇?」谢长宁忽然开了口,「你已经不仅仅是在报仇了,你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 她一个个的数着:「我的庶妹长蕴是受你教唆,司马家是在你的放任下,丢了几十条人命,哦,还有平阳公主驸马。甚至,你还想夺取太后的性命。萧正琦,你所谓的报仇,不过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自己想要得到那个位置。所以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懂什么!」萧正琦狠狠地瞪着谢长宁,「不过是妇人之见!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好一个不拘小节!」谢长宁冷笑,「所以你就送命去吧!」 原本就是想再看一眼萧正琦是不是老老实实的,见他如此,谢长宁扯了扯嘴角,直接拉着萧衍的手往外走。 走得太过着急,她脚绊在了什么东西上,打了个踉跄,萧衍将她扶住。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过道上横着一根白骨,她不由面色一白。 「瞧你被吓得。」蓦然一道女声。 谢长宁抬头,就看到了暗处,司马颖顶着临川公主的脸站在那里。谢长宁无端松了一口气。 「你也来了。」 「不仅我来了,秦霜也来了。」司马颖幽幽道。 谢长宁轻轻点了下头,拉着萧衍出去了。 司马颖淡淡看了谢长宁的背影一眼,扭头看着秦霜:「我们走吧。」 萧正琦原本就没有平复下来,看到这两个人,更是双目通红,他死死地盯着秦霜:「你这个贱妇!」叫喊着,他就要扑了过来,奈何栅栏并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举动。 「萧正琦,你算计了我的清白,你还有什么资格骂我?」秦霜冷笑着,全然没有了以往娇蛮的样子,这段时间,她也成长了不少。 「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嫁给太子!」萧正琦恶狠狠地说着,带着阴毒。 秦霜轻描淡写地看了萧正琦一眼:「只要是你死,嫁不嫁给他,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当然知道。 「司马颖,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司马颖?」萧正琦看着那张临川公主的脸,忽然就笑了,「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证据,哈……」他失神地向后退了两步。 「害人终害己。萧正琦,你对司马家做那些事情,还坐视不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司马颖的声音清灵冷漠,一丝丝寒意渗透了他的骨骼。 萧正琦坐在地上:「司马颖,我原本以为,你是懂我的。」 「原本我也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满心信任你,就算是扳倒司马言,我也没有想过会动你。」萧正琦缓下了声音,带着一丝丝不寻常的意味。 「没想过?那我那个替身怎么死在流放的路上的?萧正琦,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欺骗我利用我。」司马颖冷然道。 「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们市一样的,你待我终究是不同的。可是你恨所有的世家,我又有什么不同。就算你唯独会留下我,那又怎么样?司马家不在,你说这些都是枉然。」司马颖如今将他看得透透的,再也不信一个字。 「司马颖。」萧正琦忽然沉默了。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牢门边,蹲下,一只手伸了出来。秦霜连忙拽着司马颖后退,生怕萧正琦一时想不开制住了她们二人。然而,萧正琦却是将那枚蓝色吊坠放在了牢门边上,轻轻往前一推,吊坠滑到了司马颖的脚边。 「你曾经问我这个吊坠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也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萧正琦黯然开口,「这是我母妃生前视若珍宝之物,你与我一样幼年失母,可是你比我幸运。司马言很疼爱你。我想,请你好好替我保管这样东西。若是能为我收尸。那便与我葬在一起。」他不能保证这样东西能留在他手里,一直上了刑场还在。 司马颖默然,她蹲下身将那枚蓝色吊坠捡起来:「这件东西,我暂且拿着,日后若是能够葬你,我必然会将它与你同葬,最后劝你一句,莫要再耍什么心思了。」 然后,她拉住秦霜的手腕,两人也离开了天牢。 江阳王府皆是缟素,凄哀之景随处可见。 戚洵接任江阳王爵位,再次自请前去西北镇压暴动,寻回父亲尸身。崇德帝终于首肯。与此同时,将司马颖接入皇宫之中与太后作伴。 知道这个消息,谢长宁忽然就笑了。前世之时,好歹还要等到戚洵离开的那一天,才被接入宫中,看起来,崇德帝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王妃,沈小姐求见。」在浅碧的一再强调下,绛朱终于改了口,提到那位沈家小姐,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怨愤。 谢长宁恍然想起来府中还有这么个人。 「让她进来吧。」自己摇着头,似笑非笑。 沈玉可款款走进来,面上尤带泪痕,一见到谢长宁,她蓦然跪下:「王妃,请不要赶我走。」 谢长宁愣了一下,即刻知道,萧衍这是准备让她离开了,但是她居然还不想离开。思忖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你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无事的话,就离开吧。三皇子已经威胁不到你了……」 「你……你们都知道……」沈玉可立刻带了几分惶然,想起之前的行动那样顺利,更是心有戚戚。 「嗯。」谢长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不……离开了端王府我无处可去。王妃,请……请不要赶走我……我愿意为奴为婢。」 「堂堂沈宰辅家的小姐,我怎么敢让你为奴为婢呢。」谢长宁摇着头,算是拒绝了。 「王妃……」沈玉可无力叫了一声,企图打动谢长宁。 「你起来吧,在这里跪着也是无用,没人会为你主持公道。」显而易见,沈玉可还是想耍一些什么花招,比如让外人看起来为难了她啊,等等。 「王妃……」浅碧忽然沉着一张脸进来,有些厌弃地看着沈玉可。 「怎么了?」谢长宁随意翻开一本书,「绛朱,快扶着沈小姐回去收拾收拾,若是晕倒在我这里便不好了。」 绛朱应了声,立刻去了。 沈玉可还想再说些什么,见谢长宁毫无反应,心知这一关是过不了了,讪讪离开。 「说罢,到底怎么了。」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您心肠歹毒,为难沈小姐,甚至将沈小姐推倒磕了头。」浅碧徐徐说道,「甚至还有沈宰辅的门生,就是那些翰林院的书生,义愤填膺想找您讨要个公道。」 「哦,他们这么喜欢沈小姐啊,那干脆让她挑一个嫁了好了。」谢长宁全然不当回事。 「可是您的名声……」 「名声?我名声好了十年,也没见多些什么,名声被败坏了,也不见得就少点什么,你倒是知道操心。」谢长宁摇了摇头。 「听起来也不舒服啊。」 「这种东西,你越理会它,反而传得越快,你要是不理睬它了,它反而觉得没有意思,自己就销声匿迹了也不一定。」谢长宁看得开,翻过来安慰浅碧。 第四十六章 「这……」浅碧面上还是有些许愤懑。 「不过,」谢长宁忽然笑了,「沈玉可当真不能留在端王府了,若是再出什么事情,谨之也难做。」随意扯了扯嘴角。 「小姐。」绛朱匆匆进来,忽然顿住,「王妃。」 「怎么了?」 「奴婢刚刚去送沈小姐,便遇到了宫里来的人,说是江阳王妃想请您入宫一叙。」 谢长宁眉头一挑,扭头对绛朱道:「刚刚还在发愁该把沈小姐怎么办,这不就有人提供地方了。」 谢长宁带着沈玉可到了宁安宫。 「王妃,这是……」沈玉可对于谢长宁忽然带她进皇宫有些小小的窃喜,毕竟太后还是很喜欢她的,如果…… 「安阳长公主不在,太后平日里难免有几分孤寂,你好好陪陪太后,缺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会命人送来。」谢长宁说得十分淡定,仿佛不是在甩脱一个包袱。 沈玉可却在脑中遐想起来如何讨得太后欢心,然后一举嫁给端王,最后拉下谢长宁,登上王妃的位置了。 「母后。」谢长宁温婉行礼。 沈玉可张了张嘴,原本想顺着谢长宁一般叫,却忽然哽住,最后极为不甘地叫了一声:「太后娘娘。」 「玉可今日怎么来了。」话虽这样说着,太后却拉过了谢长宁的手,摸一摸,暖和得很,确定没有冻着,这才放心下来,「转眼就要入秋,宁安宫有些清冷,下次来多穿点。」她对谢长宁仔细吩咐道。 谢长宁却款款笑道:「沈小姐思念母后,这才央着儿媳想进宫陪母后一段时间。」 太后忽然就笑了,轻轻点了一下谢长宁的鼻尖:「你和皇帝都往我这里送人,哪里还寂寞哟。」 谢长宁眸光闪烁了一下:「沈小姐知书达理,陪伴在母后身边儿媳也是极为放心的。」 「你就不怕哀家以后宠爱她,不喜欢你了?」 「怕啊。」谢长宁顿时苦了脸,「这可怎么办呢。」 「你这丫头,心思贼多。」太后又轻轻点了一下谢长宁的额头。 谢长宁低下头,淡薄地笑了起来。 很快她又露出灿烂的笑颜:「说起来,这次进宫,还是要陪陪素晗呢,母后,她在哪里?我去找她。」 太后挑着眉看了谢长宁一会儿,才扭头吩咐道:「你带着端王妃去江阳王妃那里。」 司马颖住在前世她谢长宁住的地方。谢长宁恍然看着殿中的摆设,以往种种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在这殿中画了六个多月的梅花,然后,等来的却是一杯毒酒。戳了戳眉心,黯然地摇了摇头。如今,承担这一切的,却换成了司马颖。 「你来我这里,莫非就是为了参观的?」司马颖挑着眉,似乎不大高兴。 「还习惯么?」 「一切都还好,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身后还有一个南蜀。」司马颖看出谢长宁有几分担心,不由多道了一句。 是啊,她司马颖的背后还有一个南蜀。而因为骄纵而行凶的秦霜,已经出家为尼。一切全都变化了。 「我还以为,没有秦霜陪你,你这里要寂寥许多。」 「所以才找了你来啊。」司马颖笑意微凉,「怎么样,把那个女人搞进皇宫了?」 「嗯。」谢长宁点头应道。 「说起来,我现在在宁安宫也说得上话,要不要帮你做点什么?」 谢长宁却是摇头:「不用了,你是不知道外面我的名声传成了什么样。现在众人都知道你与我似乎关系不错,若是她在皇宫出点事儿,我可洗不清了。」 「将这话告诉我,就不怕我可以害你。」司马颖语调微挑,显然有些意外。 「你不会。」谢长宁无比笃定。 「有件事情……也许应该共享一下。」司马颖沉默了一下,忽然就笑了,「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谢长宁起身跟着司马颖出去,两人聊起来了最近的事情。 「说起来,这确实算作一个机会。」谢长宁与司马颖并肩行在御花园中,并无忌讳,她来,也不过就是偶尔与司马颖谈谈心。戚洵还没有离开盛京,但是他们见面已经不方便了。 「还有什么,比在太后身边更安全的。」司马颖轻轻摇头,「太后有心维持平衡,可见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能年轻受重宠,最后一登太后宝座,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谢长宁缓缓开口。 司马颖却是低头抿唇思考:「先帝……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用意?」 谢长宁蓦然一愣,忽然就想起来了之前萧衍种种不对头。 「难道……」司马颖看到谢长宁的样子,忽然开口,「先帝曾有旨意要陛下立太弟。」 谢长宁浑身一震,品燕阁里……她原本误打误撞,还有王祥的态度……难道果真其中有什么问题。 司马颖却忽然又道:「不管是不是有这样一回事,今后,都将是戚氏的天下,你们多保重。」这一来,也算是善意的提醒。 谢长宁缓缓点头。 「你跟我来。」司马颖眸光一闪,带着谢长宁躲到了一座假山之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已经决定赶赴西北了?」谢长宁能够分辨,这是四皇子的声音。 「是,父王的死因我要调查。还有要寻回尸身,以及……」戚洵之后收了声,显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戚氏一族的事情告知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 「我知道,你未免军权旁落他人手中,一定要亲赴西北,掌控局势。」四皇子萧正瑜说得十分安稳,仿佛并无什么不应该。可是,那明明是皇家需要忌讳的事情啊。 「我……」戚洵见好友如此坦然,到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了。 「戚洵。」萧正瑜郑重地念着这个名字,「我知道,这江山这天下原本就是戚氏的。我也知道二皇兄难堪大任,大昭将格外艰难,如果,你能保全我与母后,我愿祝你一臂之力。」 在假山后面,谢长宁猛然抬头,不可思议。 而戚洵,似乎也被这一句话震住,忽然笑了一声:「为什么你自己就不想登上这皇位呢。」 「因为……」一阵窸窣之声,便传来了戚洵讶异之声。 谢长宁忽然心里痒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意图从假山后面悄悄观望,却被司马颖捂住眼睛,悄悄拉走。 「怎么了?」谢长宁眉头微皱。 司马颖耸了耸肩:「那样你是看不到的,反而会暴露自己。刚刚的窸窣声,是萧正瑜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了。」 「嗯?」谢长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司马颖这才继续说道:「我们的四皇子,其实……是一位公主。」 「什么?」谢长宁诧异扭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堂堂皇子会放弃几乎唾手可得的皇位,转而扶持别人。因为……她根本无心以一个男子的身份一直下去,「你怎么知道?」 而司马颖回应的,却是沉默。 三皇子倒台,四皇子是女儿身已投靠戚洵,如今就差太子了。究竟应该如何做,要看墨静兰…… 第四十七章 对于谢长宁来说,对四皇子萧正珞其实是女儿身的认知,最多不过就是了解了一部分的真相。然而,还远远不够。西北暴乱未曾解决。很快,南蜀也要受到西凉的骚扰,到时,西凉也会对大昭的南部地区产生威胁。 大昭处于被动局面,不胜烦忧。 命运注定要行至的轨迹,就算谢长宁是变数,亦无可避免。 「京中就还剩下一个苏白,如果西凉真的在南部地区进行突袭,那么,京中将再无人可用。」谢长宁看着萧衍书房中挂着的地图,随意道了一句。 「还有太子啊。」萧衍神色上带了几分悲悯。 谢长宁猛然回头,似乎不可置信:「太子?他明明……」 「诸多皇子之中,唯有太子是皇兄一手栽培,文武骑射无一不精。可惜心性却……」萧衍无奈摇了摇头。 谢长宁默然,萧衍能想到,那么别人应当更能想到,如此,西北应当是一步棋。如果是为了这步棋,那……会是谁一手促成呢? 萧正琦起了催化作用,然而,西北真正的统帅却是江阳王一脉。还有参与暴动的池广王,那是…… 心里一点点剖析开,血淋淋的真相让她难以言语。这实在是太过残忍,有那么多的性命搭在了里面,竟然仅仅是蝼蚁一般的付出。 「戚洵回了西北,应当如鱼得水了。」谢长宁沉吟道,「也许……江阳王不过诈死。」 她在临行前,明明已经提醒,要注意身边的人,那么……江阳王或许只是顺藤摸瓜,通过假死来达到目的。果然心机了得,难怪谢府没有给她传达任何指令。 「和你我有关系么?」萧衍一副作壁上观之态。 谢长宁默然:「那些都是你的亲人,你偏偏不在意?」 「这是,即使在意也难以阻止的步伐。」 「是啊,难以阻止的轨迹……」谢长宁低叹了一声。 「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如一起研究一下,你猜他们会怎么把太子搞下台。」 「不过栽赃陷害,那些手段罢了。只不过,太子恩宠厚重,想要让陛下起了废太子的心思,恐怕不易。」如果是太子的话,哪怕会强取皇位都会拱手相让。所以,栽赃太子有谋反之意,根本行不通。 唯有…… 谢长宁心中惊了一下,扭头看着萧衍,略有恐慌,他们会不会…… 太子擅闯品燕阁,仅仅是棋行一招的前奏。想起司马颖说的那些,谢长宁阴沉了脸。 「你……」谢长宁咬了咬嘴唇。 「怎么了?」萧衍刚刚看完了一幅画,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没事……」 看到小妻子忧心忡忡的模样,萧衍忽然就笑了,他将她拉入怀中,在眉心眼角都烙下一吻:「别苦着脸了,快成老太婆了。」言语间都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意。 谢长宁别过头,显然还是不大高兴。 萧衍深深看了她一眼,缓慢低下头吮住她的唇瓣,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走着,所到之处,好像能点起一簇火花。 「唔……不要……」这还是在书房。 萧衍忽然停了下来:「笑一笑。」 谢长宁专注地看了萧衍一会儿,忽然就笑了,靠在萧衍的怀中,模样娇艳:「我其实有点担心你。」其中内容,不言而喻。 「我知道。」萧衍点了点头,「没关系。我这几日都不出门。」 谢长宁缓缓松了一口气,用脸颊蹭了蹭萧衍的下巴。 墨静兰最近日日往皇宫走动,来往的宫女都十分好奇,这太子妃是怎么了,好像在太子府待不下去一般,日日都往皇宫走,不到晚上绝对不回去。而且,看起来面色也不太好。 墨静兰的确有几分愁绪,所以每日都顶着一副苍白的面容找到太后。 就连只是偶尔来看望太后的皇后都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静兰,你这是怎么了……」皇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没……没什么。」强作泰然自若,让人一看便能分辨。太后与皇后更加确定太子府中出了事情。 出于对太子的关心,在墨静兰走后,太后终于打发了宫女:「去查查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肃然。 太后却不知,这番举动,正中墨静兰下怀。 墨静兰走在皇宫回到太子府的路上,蓦然松了一口气。她的性格并不适合哭诉,只能这样日日装作没精打采,才能换来太后与皇后的疑虑与担心。如此一来,就能趁机揭开了。 虽然完成了任务,墨静兰还是日日往皇宫之中跑,不让太后有所怀疑。于是,便撞上了来宁安宫请安的谢长宁。 谢长宁看着面前神色憔悴的墨静兰,心里觉得十分不对劲,墨静兰绝对不可能会是这种状态,所以,一定是别有意图。想到这里,谢长宁也是肃了神色。 「宁丫头。」太后看了墨静兰一眼,又去看谢长宁,一个是孙媳,一个是儿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亲孙子。 「母后。」谢长宁应声十分自然。 「差不多,是不是该给哀家添个孙子了?」 谢长宁愣了愣,蓦然就脸红了。这段时间一直思虑过多,她也没想到孩子的问题上,萧衍也说过不急,现在事物繁多,她这关头有孕对自己对孩子也是不好的。 谢长宁正待回答,便看到一名宫女将一幅画交到了太后的手中,俯在太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谢长宁观察到墨静兰的表情似乎有些许的松动。 原来问题出在这样的一幅画卷之上。谢长宁如此想。 之间太后微微一挑眉,慢条斯理地将画展开,面色似乎有些许的诧异与愤怒,却还是忍住,将画慢慢卷起。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哀家有事去找下皇帝,你们这些小年轻先玩着吧。」说完,便匆匆离开。 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公开,又无法容忍。 「那是我太子府上姬妾的画像。」墨静兰似乎看穿了谢长宁的心思,说得格外自然,她眉眼弯弯,似有惬意。 「怎么?」谢长宁挑眉问了一声。 「也没怎么,只不过和先皇后有九分相似,太子日日 宠爱她。」 谢长宁心里哆嗦了一下,找了个女子,竟和生母十分相像,竟是不知道崇德帝知道之后,会作何反应。她压住了隐隐的不适,看向墨静兰的目光便有几分深邃。 「我提醒你,不要动端王府。」谢长宁说话带着些许的威胁。 「谢大小姐,请一切均以大局为重。」墨静兰没有正面回复,这一句话,也足够谢长宁寒了心。他们,果然没有准备放过利用端王府的机会。 「你猜,现在皇帝陛下会是什么状态?」墨静兰吐气如兰,说话依旧那么翩翩有礼。 崇德帝比她们想象的,反应还要激烈。第二日,干脆就没有上早朝。据说是得了风寒,可是究竟是不是被气病的,谁知道呢? 有心之人心里有数,看向太子的目光都带了异样。 太子有苦难言,只能在下朝之后默默到了崇德帝的寝殿请安。 「你这逆子!」崇德帝咳嗽着,随手掷出一个杯子,直接砸到了萧正瑜的额头上。 第四十八章 而萧正瑜却是跪在地上,躲也不躲。 「父皇请息怒,儿臣与素素确实情投意合,并不是……」太子说得格外艰难。 崇德帝缓了口气:「情投意合……你明明知道……」九分像的脸,就算是性格举止,也有其中韵味。他不是气太子找了一个如生母一样的女人不知轻重,而是气他这么明显的陷阱,竟然还毫不犹豫的就踏进去。 这样的儿子,他真的敢把江山交出去么?他的臣子们,会辅佐这样一个君主么? 闭了闭眼睛,深觉悲哀。 一次也就算了,偏偏次次如此:「瑜儿,父皇不能永远在你的面前为你挡住那些算计,你能明白么?」 「儿臣明白。」 「你既然明白,为何偏偏……」如此不争气。 「父皇……因为您是天下之主,所以母后并不开心,因为母后,儿臣才是太子。儿臣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母后,儿臣其实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您一心为儿臣好,儿臣受着。可是儿臣竟然不知道,您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萧正瑜显然倍受打击。 崇德帝的目光瞬间犀利:「你都知道了什么?」 「父皇……为什么要放任九皇叔受伤,从而他受了这么多年的病痛之苦,明明那么聪慧的人,却一事无成。为什么?」 崇德帝忽然就沉默了。 萧正瑜哽住喉咙,噎声道:「所有的骂名,都让三皇弟背了。可是儿臣却知道一样,原本不该是他的。谢家双姝之一,谢长乐的死,其实是您的手笔吧……就为了断了儿臣执着的念头,竟然下如此狠手,她明明……只是一个无辜的少女。」 「谁告诉你的……」 「父皇……如今……您是不是还要取了素素的性命?」太子颤着语调,带了几分凄然。 「江山与那个女人,你择其一吧。」 崇德帝不知心里应当是何滋味,他为儿子做了许多,如今,儿子却来质问自己。他自问,对儿子从未亏过良心。 「儿子……不争气,让父皇失望了……」太子眼神暗了暗,皇位,他自然是欢喜的,可是他终于意识到,除了至高的权利,竟然还要抹杀掉自己一切在意的东西。这样换来的皇位,他真的踏实么? 那些真正在意的东西,如果能放弃,就不是真心所求了啊…… 「你……」崇德帝胸一闷,喉咙滑过腥甜,忽然就喷出了一口血。俨然是怒极攻心。 崇德帝的确很爱儿子,步步为营,甚至权衡全朝,就为了儿子上位时有能掌控的局面,可惜,却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于是,只需要一个他执着到病态的女人,就可以让帝王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这就是……心理战术? 太医匆匆赶来时候,在皇宫里萧衍与谢长宁也到了。 「陛下怒极攻心,这才有了吐血之兆。需要平和心气,好生静养。」太医们个个为崇德帝看了病,却都不肯说话,还是柳风絮淡然开口。 谢长宁拧眉看着,将视线落在了太子身上。他依然跪在地上,似是忏悔,又是无悔。父子二人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静养……」崇德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围在他床边每个人,带着不明意味,「他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朕早死!」一句极怒的话,又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父皇,儿臣不孝,请父皇成全。」太子戚戚然跪在床前,不肯挪动。 「成全……」崇德帝猛地僵住身体,目光直直看着谢长宁,谢长宁顿觉毛骨悚然。 久久,他低笑了一声:「好……朕不为难你,你想要的,全都捧给你。」他目光之中露出怀念,所有想要的。 「着朕旨意。朕年愈老矣,甘颐养天年,禅位于太子,自尊太上皇。」 众人眉头一跳,这种情况,是万分想不到的。 太子惶惶然:「父皇……」 「天下都是你的了,一个女子自然不在话下。瑜儿,我累了……」不能再遮风挡雨,更不能再……算计许多。 墨静兰却镇定无比。 谢长宁这样看着,忽然觉得墨静兰确实有皇后风度,只是可惜了。 「恳请父皇收回旨意!」太子俯身拜下。久久不起。 就连四皇子萧正珞都寒着一张脸,不知作何反应。与意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半月之后,朕去明和园静养,这朝中内外,你自己掂量吧。」他半闭上眼睛。 俨然一副袖手旁观之态。太子咬着牙,站了起来。 众人便要告退,崇德帝忽然又开了口:「宁丫头留下。」 谢长宁心头一跳,与萧衍对视一眼,不明意味。 萧衍最终抿了抿嘴,也跟着谢长宁一起站住。 「怎么?怕我害了她?」崇德帝似乎有些苍老。 「皇兄,有些事情,就没必要闭着我了。」萧衍坚决不动。 「呵,果然夫妻一心啊。」他笑了笑,「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如此呢?」 谢长宁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手中的江山交给戚氏吧。 「你们算计的好哇,谢家算计的好哇,想把朕的儿子一个个斗败,然后辅佐戚氏上位。可是……朕……绝对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崇德帝说到激动之处。又猛咳出声。 谢长宁心中打着小算盘,这崇德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好九弟也在。」崇德帝死死地看着萧衍,「如果瑜儿看到了那道圣旨,九弟,你说会怎么样?」 「臣弟难得太平。」萧衍说得格外郑重。 「朕要你发誓,绝不让戚氏夺了我萧氏的江山,否则端王府世世代代不得安宁,你与谢长宁生难长安,死不入轮回!」 果然狠毒! 「陛下,你还是高估了太子。」谢长宁心中揣摩了番,忽然勾起了嘴角,那道所谓圣旨,说不准就与萧衍有关,若是个有猜忌之心皇帝,看到那道圣旨,定然不会让萧衍有所安稳。可是,萧正瑜…… 「太子若是肯为了个女子求陛下成全,那也会为了那个女子,护住端王府。」有些事情,不介意卑鄙。 崇德帝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目光恍惚,是啊,只要那个女子还活着,那就是太子辈子死穴。有……就能有二…… 「陛下……」 太子继位诏书还未曾正式颁下,萧福似有惶恐地走了进来,想向崇德帝禀明。 「有事情,找太子。」崇德帝摆了摆手。 「陛下,江阳王诱敌深入,攘除内奸,西北大捷!」 江阳王……可是,戚洵现在还在路上。 谢长宁了然,果然,只是个假象。 崇德帝愣了下,不由也大笑起来:「哈哈哈……江阳王……好个江阳王,连朕也瞒过去了……不仅把世子救出了盛京,还拔掉了身边奸细。哈哈哈……」他大笑声回荡在空旷大殿之内,不知为何,竟然苍凉。 谢长宁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在这盘棋中,谁不是样呢。忽然只温暖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小手,她诧异抬头,就撞进了萧衍安然目光中。显然是想安慰她。 第四十九章 崇德帝收住了笑声,面色阴沉看着两个人:「民心所向,你们满意了?不出十日,大街小巷都会传遍,戚氏才是天命所归,萧氏不过乱臣贼子,所以大昭不若以往昌盛,你们,满意了?」 谢长宁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布局,可是当崇德帝点出来的时候,她却恍然了。没错,以身为诱饵,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而且,是为了护佑百姓,相信,西北暴民,江阳王也会妥帖安排。到时,便是真的民心所向。 不知为何,她看向崇德帝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怜悯,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运筹帷幄,不过,还是要输给命运。 崇德帝丢下了一块牌子到萧衍的脚边:「现在,立刻让萧福收回那道圣旨,你去品燕阁。」那道圣旨,指的是禅位圣旨。 谢长宁心中一根弦绷了起来,她看到萧衍缓慢弯下腰,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那块牌子,又闲适地直起腰。 那道诏书自然还来得及收回,甚至及时通知到了每一个在场的人止语不谈。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又或是表示一下难过。权当皇帝陛下一时恼怒的结果。然而,他们不知道,萧衍正准备去品燕阁。 品燕阁是皇宫内第二高阁,第一是揽月台 谢长宁被拦在了外面。 「只有端王一人可以入内。」拦下她的人,衣襟处绣着金色的龙。 萧衍扭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缓慢地走进了那栋高阁。 谢长宁忽然捂住了心脏的位置,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是满满地紧张。 品燕阁最高层,放着的,是历代皇帝传位诏书以及铁律死诏。 她知道,崇德帝是让萧衍进来取东西。可是,她担心,出来之后的萧衍,就不是她的萧衍了。 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呆呆地看着门。 萧衍出来的很快,然而,他却是捧着两卷圣旨出来的。 「走吧。」萧衍腾出手拍了拍谢长宁的头。 谢长宁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 萧衍的目光在自己手捧的两道圣旨上扫了扫:「皇兄让我拿这个。」一道看起来已经有了些许的年头,黄色的丝绸泛着古旧的气息,另外一道看起来就新了许多。 谢长宁心中有数,又和萧衍回到了崇德帝的寝宫。 崇德帝早就等着,他将两道圣旨摆了出来:「萧氏一族,至今百余年,终于到了今日……果然是难逃诅咒。」他双眸中泛着晦暗的光。 他看着萧衍,定定出神:「这两道圣旨,你选一道吧。」 谢长宁紧张地捏出了萧衍的袖子,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先帝遗旨,果然与萧衍有关。 「你若选这道,那从今以后,你便要站在宁丫头的对立面。为扞卫萧氏一族的荣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长宁仓皇去看萧衍的神色,不知道究竟在担心什么。在皇位面前,哪个人不心动,更何况,名正言顺。 「你若是选了这道,你便是我萧氏一族的罪人……」崇德帝压低声音,缓缓开口,「从此以后,萧氏荣辱皆与你无关,不得再冠以萧姓。」 「凭什么!」谢长宁陡然拔高了声音,愤恨地看着崇德帝,「萧氏首位皇帝本就传位与戚太子之子,是那些皇子们篡位!」现在,把皇位还回去,就要多了萧衍的姓氏,这是……这是在逼迫萧衍…… 萧衍安抚着拍了拍谢长宁的肩膀。 「凭什么?朕偏偏就不相信,这大昭的江山不姓戚就会断绝!」 谢长宁别扭地扭过头去,崇德帝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 「外面已经有龙字属玄衣卫等候,如若你不做出个决定,就休想安然离开。尤其是她」崇德帝直指谢长宁。 谢长宁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崇德帝,又转头看着萧衍。他在对着两道圣旨沉思。 「究竟是要祖宗,还是要妻子,你可要想好了。」崇德帝火上加了一把油。 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谢长宁的心凉透了。如果萧衍当真选择了那道古旧的圣旨,那么,他就要背上个骂名。 「谨之……」谢长宁紧张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衍忽而一笑:「要说祖宗,臣弟今日所为。不过就是为了让我萧氏,让我大昭认祖归宗!」他直接将桌上那道新的圣旨丢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火盆中。 先帝的传位诏书霎时化为灰烬。 而萧衍执起古旧的圣旨,缓缓铺开:「敬文皇帝临终遗命,萧氏子孙当禅位于戚氏子孙。请皇兄遵从祖先遗命!」 一字一句,清晰坚定。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谢长宁的眼眶蓦然湿润了。她没有选错人,这个人,才是她的萧衍…… 「你……」崇德帝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在他的心里,九弟一直都是淡薄坚韧,唯皇兄之命是从,不会抛下责任。 「皇兄,事已至此。请着苏白前往西北,召回江阳王,以谋传位之事。」语调格外坚定。 崇德帝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全部化作了一声悲叹。如今,算不算得上是众叛亲离呢? 「你们……」 满是悲愤。 是年九月,崇德帝移驾明和园养病。太子监国,端王辅政。 十月,西北形势大定。太子一道旨意召回了原本诈死的江阳王与江阳王世子戚洵。而后,派遣苏白赴往西北前线。 十一月,江阳王抵达盛京。太子携端王赶赴明和园请诏 诏书方下,举朝皆惊。 萧氏第五代玄孙尊敬文帝遗命,禅位于戚氏子孙。 同月,端王自请从皇家玉牒除名。削除爵位,放弃姓氏,携王妃谢氏隐退。 三月之内,竟然就这样尘埃落定。 而谢长宁,还带着些许的不真实感。 「江阳王即位之后,会善待萧氏一族么?」她始终迟疑着。 「江阳王铁血手段,而萧氏一族,如今……待皇兄去世之后,便再无挣扎之力。可是,若干年后谁知道呢?也许再过百年,萧氏便又会卷土重来,被驱逐的便成了戚氏。」 「说来,冤冤相报何时了。」 「有因有果才是命,若非戚氏太子袖手江山,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争。」 「纷纷扰扰,竟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谢长宁拽过来萧衍的一缕头发,而萧衍则收拾着自己的书籍。 「我们要去哪里?」谢长宁斜着眼睛看他。 「江南,风景秀丽。我与你长宁。」 真好,谢长宁看着窗外,雪花纷飞。这一世,她终究长宁于世,而非枉死。 透过白雪皑皑,一直红梅傲雪而立,一名素衣少女立于树下,哼着温婉的小调,脚下配合着转着圈儿。笑意浅浅,温柔羞涩。 默哀逝,默哀逝,许你长相思。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一世长宁 上》作者:花笙绦 02、《一世长宁 下》作者:花笙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