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天命束缚的女孩(网络版)》 第五章 上路 1 林白桦用几天的时间将积压的工作处理完后,在一个周日的早晨,驾车去陈水莲的家乡。 早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太阳像一个火球从东方冉冉升起,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桔红色。在桔红色的晨光下,林白桦驾驶着轿车穿越高楼林立的城市,奔驶在有银灰色护栏的高速公路上。 随着太阳的不断升高,轿车由高速公路驶入丛林间的柏油国道——再驶入深山里的盘山公路——再驶入野林中泥泞的山路——最后到达一处甘蔗林地。甘蔗林地中间有条路,坑坑洼洼的印着两条深深的车轮痕迹,是条运载甘蔗的道路。 当轿车行至泥泞积水的甘蔗林道时,车轮打滑了,凭林白桦的力量怎么也不能将车推出那个打滑的泥坑。这时后面来了几个人帮着将车推了出来。林白桦正要感谢这群人,可是当他的眼睛投向他们时,他震惊了。他们中,有的手指弯曲变形,有的脚趾不全,有的鼻梁塌陷,有的一只眼睛是一个塌陷的眼窝。他觉得自己仿佛到了一个奇幻的世界,遇见了不同于地球人的族群。 这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几天前的那个梦,于是,他想,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梦呢?他的脑际被眼前的情景和那个奇怪的梦搅和得混乱如麻,越想,就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就在他为自己的迷乱而苦恼之时,他想起了朋友曾经说过的高招,即:用劲掐自己的胳膊,如果感觉痛,那就不是梦。于是,他照招做了。啊,有痛感! 林白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就对这群人说:“大叔大伯们,谢谢你们!” 一位头戴草帽鼻梁塌陷的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说:“不客气。”接着问:“年青人,你是去我们村的么?” “哦,我是去新风村的,还有多远呀!” “不远,一直往前开然后向右拐个弯就到了。” 林白桦再次向这群人致谢后便启动了车。到达村口,他看到了若干栋旧平房,最前面的那幢房的门前悬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风村医疗所”字样。医疗所前面有一棵大榕树,树下有两个妇人坐在一高一矮的小板凳上。坐高板凳的妇人咬着交叉的线绳,手嘴并举地对坐矮板凳妇人的满是白粉的脸,来回移动。有几个小孩在旁边玩耍,还有几只鸡在觅食。 林白桦将车泊在榕树荫下。 “阿姨,你们做什么呀?”从车上下来的林白桦好奇地问两位妇人。 “绞面呀,没见过么?”操作线绳的妇人停下活儿应道。 “是呀,没见过。” “城里人不是都喜欢整容么,怎么没见过呢?” “什么整容呀,是美容。”那位被人在脸上操作的妇人笑着纠正。 “把脸面修整的干干净净的,不就是整容吗。”操作线绳的妇人争辩地说。 “你们这里就是这样清洁脸部吗?”林白桦好奇地问。 “是呀!” “男人也是这样吗?” “不,男人是用刀片刮啦。”那位操作线绳的妇人说,“青年哥,听口音你不是我们海南人吧。” “对,我是大陆人,来找人的。” “找谁家呢?” “找陈向东家。” “你找对人啦,”操作线绳的妇人指着她面前的那位妇人说“她就是村长陈向东的老婆。” “你是……”被指的妇人问。 “阿姨,您好,我是陈水杨的朋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您和叔叔。” “喔,那到家里坐,到家里坐!”陈水莲的母亲高兴地收起了小板凳,引领林白桦上自家去。 这时,林白桦才发现她的左手掌上的指头是弯曲的,右脚是跛的。他心里纳闷:这是一个怎样的村,为什么所看到的人的肢体大都是残缺不全的呢?难道这里的生存环境受到了污染?或者是近亲联姻? 2 “阿姨,阿叔是村长,那一定很忙碌吧?”林白桦问。 “是啊,村里大事小事红事白事都找他,他这个村长啊,当三十年了,一年到头都没闲过几天。” “那您得劝他,要注意身体,不能过于劳累。” “没用的,他不听。” 绕过医疗所,水莲母亲就指着一幢破旧的砖瓦房的头一间,说那是他们家。挨着那间房的是一间油毡房。水莲母亲说:“我们的房子不够住,盖这间油毡房是给水杨和他妹妹住的。水杨住这头,妹妹住那头。” “可以参观一下吗?”林白桦问。 “可以,你随便看吧。”陈水莲母亲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陈水杨的房门。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木箱,一张小书桌,书桌上有一瓶墨水、一个竹制笔筒、一排书,一张立着的镶着边框的相片。是陈水杨穿戴学士服的照片。墙的四面(一面砖墙、三面泥墙)糊上了白纸,白纸上贴着两张从挂历上撕下来的画,一张是罗纳尔多踢足球的画面,另一张是刘德华扮酷的服装秀。墙上还挂着一把吉他。 “阿姨,水杨很讲究,房间收拾的很简洁。”林白桦说。 “妹才讲究呢!”水莲母亲说:“来,去看看妹妹的房间。” 水莲母亲领着林白桦从水杨的房间出来绕到后面。她打开水莲房间的门锁,说:“妹妹爱干净,爱漂亮,喜欢把自己画的编的各种东西挂在房子里。” 果然,水莲的房间比哥哥的房间布置的更有个性。贴满白纸的墙上错落无序的挂着精美别致的手工艺品,有野生干花,有草编虾,还有几幅大小不一的素描画,整个房间透出一股青春女孩的灵气。虽然房子很简陋,但在房子主人的精心布置下却显得格外的雅致。 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林白桦的眼睛,他向它走过去。这是一位男子英俊的侧面素描,乍一看去似曾相识。画的左上角用英文写上:“忘不了你的脸、忘不了你的痛,更忘不了你爱意浓浓的眼神!”。 陈水莲的母亲见林白桦对画感兴趣就说:“画得很好吧,妹妹本来想报考美术学院的,但是我们怕毕业后难找工作,就让她报考师范院校,就在广州,读的是幼儿教育专业,毕业后就在朋友办的幼儿园里工作。” “阿姨,这幅画是妹妹上大学时画的吗?” “不是,是前几天她休假回来时画的,她是流着泪画的,可能在外头遇到不高兴的事了吧。” 听了水莲母亲的话,林白桦意识到了这幅画里似曾相识的男子原来就是他,可以断定陈水莲是爱他的。 “阿姨,妹妹有绘画天赋,不读美术学院真是可惜了!”林白桦这样说着,可是他的心,已被那幅画以及画中的话,冲击得心潮澎湃了。 “可不是吗,许多人都这么说,可是我们有我们的想法,美术这东西玩玩可以,要当生存的饭碗是不容易的。”水莲母亲说。 “妹妹就那么听话,你们让她放弃就放弃吗?” “是呀,她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也很聪明、很懂事,不会惹我们生气。” 林白桦拿起桌上立着的相片,看着那里面的人头像说:“妹妹长得好漂亮。” “是呀,村里人都这么夸,可惜她生不对地方,屈呀!”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孩子娘,你跟客人说什么呀!” “哦,孩子爸,你回来啦,”水莲母亲指着林白桦说:“这是阿杨的朋友,出差顺路来看我们。” 林白桦看见立于门口的男人,吃惊地说:“您……您就是陈叔叔。” 水莲父亲点点头。 “你们……”陈水莲母亲露出诧异的表情。 “哦,我来时车陷入烂泥里,是叔叔帮了我的忙。” 一番寒暄后,水莲的母亲便张罗吃午饭。她已经洗去了残留在脸上的白粉,露出了岁月烙下的风霜。从五官上看,年轻时一定是很漂亮的,从她女儿的脸上多少也能看得出她当年的一些影子。水莲的父亲因鼻梁有些塌陷而略显丑陋。林白桦想,莫非水莲就是因为这个而拒绝他?真傻呀,有什么关系呢,恋爱结婚的对象是女儿,又不是父亲。 “叔叔,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这个村的生存环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 “你指的是……” “我想知道,这个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有生理缺陷呢?” 陈水莲父亲突然表情凝重地看了看他的妻子,然后说:“村里的情况,阿杨没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呀,情况很严重吗?。” “也许吧。” “什么情况呢?” “我怕说出来会吓着你,这样吧,吃了饭,你到医疗所去问医生,他会比较专业的告诉你的。不过,孩子你别怕,吃这顿饭对你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第六章 谜底 1 饭后,林白桦去了村医疗所。 医疗所的外墙有着许多墨绿色的青苔,屋顶的瓦垄也呈墨绿色,一看便知道这所房子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医疗所里,一位身穿白大褂戴着老花镜的老者,坐在办公桌下的木制靠背椅上,捧着一本又厚又旧的医书在认真的看。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旧的有点发黄了。 “医生,您好!”林白桦上前打招呼。 老者抬起头来,从眼镜框的上面露出两只苍老的眼睛瞄了一下林白桦,然后放下书,慢吞吞地说:“你是来治病的?” “哦,不,我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朋友的父母。”林白桦指着旁边专门给病人坐的一张椅子说:“我可以坐下来和您聊聊吗?” “可以,你请坐。” 林白桦说声谢谢便坐了下去。 “敢坐这椅子的外来人不多。”老者一边说一边把眼镜摘下来。 “为什么?” “你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 “麻疯村,你知道吗? “什么?”林白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里是麻疯村?” “年青人,别紧张,没那么可怕。”老者笑着说;“你看我,在这里呆了近四十年,不是好好的么。告诉你吧,现在村里已没人再患这种病了,消灭了,不传染了。” 老者让林白桦再次坐下来后,从桌上的一包香烟中取出一支递给林白桦,林白桦摆手说不会抽。老者点燃那支香烟,抽了一口,说:“实际上,麻疯病是一种极不容易传染也不会遗传的疾病。根据现代医学研究显示,95%以上的人,天生就对麻疯具有免疫力,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会被感染,但通常是与病人长时间的皮肤接触或伤口直接接触被感染的,就算被感染了,现代医学也能有效的控制,让人终生不发病。所以,你今天坐在这个椅子上不要有任何的担心。” “医生,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当然是真的。” 在与老者接下来的交谈中,林白桦对这个村、对水莲以及她的家世有了一些了解。 这个村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当时有一百多号病人。后来,陆陆续续的有治好的出去,又有新的进来。到了八十年代末,这里的病人已全部治愈。有的回到了自己家,与家人一起生活;有的却遭到家人、亲戚朋友或同事的嫌弃,回去后又回来了,并留下来生活至今。几十年过去了,由于政府的重视,防治工作的到位,村里没人再发过病,他们的后代更是零发病率。可是社会上对这种病的了解太少,许多人仍然歧视或嫌弃从这里出去的人。而水莲一家所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况的一个缩影。 2 水莲的父母原本是公职人员。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是国有企业会计。七十年代初他们因先后发病而住进了这个村子。治愈后,他们曾经返回原单位,但由于同事的歧视,无法溶入到正常人的世界中,于是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来。由于他们有文化,就以做农活和兼村小学代课教师为生计。后来,他们在相互关心中产生了爱情并结为伉俪,婚后相继生育了一对儿女——水杨和水莲。 水杨和水莲这对兄妹,聪明、美丽、乖巧,非常惹人怜爱。每当村里正月十五闹元宵时,都喜欢请他们当金童玉女,以求吉利。水杨七岁那年上学,四岁的水莲也哭着要上学,于是水杨坐的那张长板凳上便多了一个“陪读生”。到了水杨读三年级的那年,水莲便正式成为了水杨的同班同学。虽然,在年龄上水莲比哥哥小3岁,但学习成绩并不比哥哥差多少。 在这里当医生的吴春梅和水莲的父母除了医患关系外,还是交情很深的朋友。她很喜欢他们这对儿女,于是就充当他们的干妈。每次回老家探父母回来,她总给他们带上吃的、穿的和一些书籍、玩具。虽然她不曾做过母亲,但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令她不忍心让这对出类拔萃的干儿女,埋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麻疯村里。于是,当她辞职到海口创业取得成功之后,就将这对干儿女接出了大山,让他们就读海口市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 水杨、水莲都很争气,于1997年双双考上了广州的重点大学。毕业后在吴春梅的公司里任职,表现十分出色,不负吴春梅之所望。可是,这样一对优秀青年在恋爱问题上却双双遭到了恋人的嫌弃。主要是害怕传染和遗传。而这样的打击对于水杨和水莲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心理创伤。在伤痛中,他们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命,凭他们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命的。于是,他们发誓,从今往后不娶不嫁,最大的心愿,就是攒钱为父亲整容,还父亲一个完整的鼻子,然后在海口买一套房子,把父母接到身边,服侍父母到老到终。 老者说完上述情况后,叹了一口气,说:“提到这些事,总是让人很伤感!” 了解了真相的林白桦心情很沉重。他环视了一下这所房子。这是一栋很简陋的砖瓦房,房子为三节式结构,根据标识牌可知中间是诊室、左侧是药房,右侧是注射换药室。诊所里共有四张办公桌,除了一张坐着老者外,其余三张都无人坐,而且那些桌子已经很破旧了。墙上,依稀可见退了色的红油漆书写的毛主席语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把医疗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凸出墙面的部份柱子上也分别写上了“消除歧视”、“积极防治”、“控制传染”、“巩固效果”等十六字工作方针。看着这些陈年的痕迹,林白桦想象着那个年代,那些医生们为那些面貌怪异的患者治病的情形;想象着年青漂亮的吴春梅戴着白帽、穿着白大褂在那些患者中来回忙碌的样子。面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病人,这是一群怎样的年青人,以一种怎样的精神,在这里拯救那些苦难中的人!又是怎样的一种意志让吴春梅舍去个人的婚恋幸福,在这里坚持到最后?林白桦想,也许这是医生的天职之使然,也许是那代人的某种追求,总之恐怕是他这代年青人无从知晓或缺乏的精神境界。想着这些,不免对老者敬慕三分。 “医生,现在这里还有多少医护人员呢?” “你说呢?”老者笑着反问道。 “不会是只有您一个吧!”林白桦看了一下那些没人坐的桌子说。 “没错,就只有我一个。既是医生也是护士。” “那……” “原来这里有十几位医护人员,后来随着患者的逐步减少,医护人员也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里。有的到了省级医院,有的到了县级医院,也有些到了乡镇卫生所,留下来的,后来也辞职离开了这里。” “那您为什么不走?”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啊。那些已经治好的患者还需要服药,以防复发,当然也还需要有人为村民们医治一些常见病,因为,对于外界来说,他们是被歧视和拒绝的特殊群体。” “您真是一位伟大的医生!”林白桦赞扬地说。 “哈哈,伟大不敢当,称职就是了。” 第九章 定终身 情人节这天,林白桦打电话给陈水莲,告诉她,他要在家里亲自做烛光晚餐,让她下班后过去。 这天傍晚,下班后的陈水莲回住所洗澡、梳理后,套上一件米黄色风衣就赶往林白桦居住的公寓。 上了电梯,按了门铃,进到屋里,客厅中央一个大花篮即刻映入了她的眼帘。花篮里面是堆成心形的红玫瑰,边沿是一圈清雅洁白的满天星。花篮前面系着一张卡片,上面有一行字——“九十九朵玫瑰献给我心中的莲”。 水莲的眼睛潮湿了。这是一个温柔又浪漫的男人。看着花篮里的红玫瑰,她仿佛看见了他那一颗写满了爱字的火红的心。 “谢谢你,白桦!”水莲动情地说。 林白桦微笑着不语,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进餐厅。 这里又让水莲感动一番。 椭圆形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桌的一端立着两支插在乳白色烛座里的蜡烛,另一端摆着一个水晶花盆栽植的并蒂莲花。桌的中间,有盛着水果的小篮子,和盛着巧克力的小草框,还有文昌白切鸡,大龙虾,清蒸蔬菜,花生米,两盅鸽子汤,还有高脚杯等餐具。桌的上空是一盏推拉灯。桌的外围有几个松柏盆景,松柏树上是闪烁轮回的小彩灯。 柔和的烛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浪漫温馨。 “怎么样,喜欢吗?”林白桦问。 “嗯,喜欢。”水莲脱下风衣说:“没想到你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那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喔!接下来还要让你看到我更浪漫的表现。”林白桦兴奋地说,并接过水莲的风衣挂在餐厅一角的衣架上。 接着,林白桦绅士般地将椅子往后轻轻拉一下,让水莲入座,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他拧开一瓶红酒,将红酒分别倒进水莲和自己面前的高脚杯里,然后举起杯:“来,这第一杯酒,为我们相识而干!” 干下酒后,林白桦深情而长久地望着水莲。水莲被他看得眼睛不知往哪里望才好,脸颊也热烘烘的泛起了红潮。 “水莲,你知道吗?与你相识是我最大的幸运!真感谢上苍,它让我遇见了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敢想象我后面的人生将是怎样的。” “我也是。” “真的吗?” “嗯。” “真高兴你的感觉和我一样。” 接下来,林白桦又给水莲和自己斟酒:“来,这第二杯酒,为我们相爱而干!” 干完了杯中酒后,林白桦温情地说:“与你相爱是我最大的幸福。知道吗?我曾一度以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谈恋爱只是浪费时间和感情而已。”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因为,我的同学中,已有近一半的人结婚后又离了婚,他们生下的孩子很可怜。因为这个原因,我害怕结婚,不想恋爱,拒绝了不少女孩子的追求,有人开玩笑地说,我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更好笑的是,竟然有人说我有生理缺陷。是你,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你的美丽,你的善良,燃起了我心中的爱火,你让我相信,人间是有真爱的,并感受到,爱一个人是多么的幸福和甜蜜。有了爱的体验,我才认识到,没有爱情的人生,是残缺的人生、遗憾的人生。为了让这份爱能够长长久久,我会用心去呵护它,直到生命的尽头。”说到此,林白桦望着水莲:“你呢?水莲,你愿意永远地守护着我们的爱吗?” “愿意,我愿意一生一世、来生来世,都守护着我们的爱。”水莲的眼睛噙着泪。 “谢谢你,水莲。”林白桦从裤兜里取出首饰盒,“现在我要让我们的爱开出美丽的花朵。”他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对亮晶晶的白金订婚钻戒。 “来,水莲,把左手伸过来。”林白桦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枚戒指戴在水莲伸过来的左手的无名指上。 水莲将另一枚戒指也戴在林白桦左手的无名指上。 接着,林白桦又在双方的酒杯里斟酒。“来,这第三杯酒,为我们一定终身而干!” 水莲缓缓地咽着杯中甜甜的红酒,泪水也缓缓地顺着脸颊滴到了酒里。 “怎么了,水莲?有什么不妥吗?” “哦,不是,是幸福,因为幸福所以流泪。”水莲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谢谢你,白桦,谢谢你爱我,谢谢你为这份爱所做的一切。” 林白桦爱怜地握着陈水莲的手:“以后我会带给你更多的幸福。”他抚摸她的手,“这段时间我要为我们的婚姻做一些准备,到了五一节放长假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你说好吗?” “好。”水莲轻声应道。 “那明天我就回一趟北京,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的家人,到时,请他们来参加婚礼。我想,他们听到我要结婚了,一定是既惊讶又高兴,因为他们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另外,我还要办一件事作为结婚礼物献给你,我要让我们婚礼的那天锦上添花。”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不行,现在不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林白桦笑着卖关子。 这晚,告辞前,水莲送给林白桦一条金利来领带。 第十六章 履行一个诺言 一个多月后。 在林白桦与陈水莲常去的那间咖啡屋的一个角落里,坐着林白桦和陈水杨。林白桦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原来一头浓浓的西装发已经理去,展现在陈水杨面前的是一幅留着半寸毛发的陆军头。虽然少了一份儒雅,却多了一份干练。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里,虽然还闪烁着健康的光芒,但那里面分明还藏匿着一份去不掉的忧伤。 “水杨,我找你来,主要是请求你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是这样的,之前,我曾经去过你的家乡,并冒充你的同事到你家见了你父母,也见了那里的医生。” “听我父母说过这事,可就是问遍了所有的同事,他们都说没去过我家。” “在那里,我了解到你和水莲最大的心愿是攒钱为父亲再造鼻子。也知道了你们为了凭自己的努力做到这一点,并没有将这个计划告诉你们的干妈。这让我很感动,当时就记在了心上。在我和水莲定终身的那个情人节之夜,我对水莲说,我要办一件事作为结婚礼物献给她。她说,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为了结婚那天给她一个大惊喜,我说,不行,不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其实,这个秘密就是为你父亲做鼻子再造术。我想让你的父亲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为我们祝福。虽然,现在没有了婚礼,但是我还是要履行这个诺言。” “现在你可以不必履行这个诺言,不会有人怪你的。” “并不是怕别人怪我才要履行这个诺言,其实,我不说出来也就没人知道,我之所以要继续做这件事,是要把我的爱献给水莲,以慰藉她的在天之灵。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它。” “我怎么帮你呢?” 林白桦从皮夹中取出一个信用卡:“这里是十万元,请你替我带你父亲到北京医科大学整形外科去做鼻子再造术。前段时间,我曾回过一趟北京,专门去这家医院咨询过,得知那里的手术水平比较高,用自体材料实施的移植手术安全、可靠。”林白桦说完就将信用卡递给陈水杨,“密码,我会通过手机发给你。” 陈水杨将信用卡推过去:“白杨,你真让我感动。这样吧,你的心意我领了,钱你收起来,等以后我攒够了钱,我会实现我和妹妹的心愿的。” 林白桦将信用卡放在陈水杨面前的桌面上:“不,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然,你不只是伤害了我,也伤害了你妹妹,因为我和你妹妹已经溶为一体,我的心愿就是她的心愿,她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跟随一个宗教协会组织的志愿者队伍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工作,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什么?怎么回事?” “两个星期前,我在网上看到国外的一个宗教慈善机构招慕志愿者到国内边远山区支教和扶贫的信息,就报了名,并且已经完成了有关的培训。” “能告诉我,你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云南,云南偏远山区的一个麻疯寨。” “那里的麻疯病还没有消除吗?” “是的,还没有,目前我国麻疯病的病区主要分布在云南、贵州和四川一带。” “你怎么知道?” “是在志愿者培训班上知道的。” 陈水杨听罢林白桦的话,既惊讶又感动。他心里明白,林白桦之所以会选择去这样的地方当志愿者,这无非是想通过为麻疯村的人们做点什么来向水莲赎罪,以减轻心中的内疚,同时也医治自己心灵深处的创伤。看着林白桦一幅真诚的表情,他不禁又想,这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九泉之下的妹妹若有知,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欣慰。虽然,他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恨他开启了妹妹关闭的爱情之门,恨他没能保护好她那颗纯洁的心,更恨他夺去了她鲜活的生命。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不被林白桦对妹妹的那番荡气回肠的爱情而感动不已。他不得不承认,妹妹拥有这份爱是值得的。原来“真爱不在于天长地久,只在于曾经拥有”这句话的内涵是多么的饱满和深刻。想到这些,陈水杨的心房溢满了对林白桦产生的好感,并禁不住关心起他的事情来:“白桦,我知道你做这个事与水莲有关,那么,你母亲她能同意你去吗?” “哦,这事我还没告诉家里,不过,会告诉他们的,但不是现在。就算是母亲反对,我也会去的。只有去做这件事,我的心才会找到一些平衡。同样的,请你帮助我履行对水莲的承诺,也是我……” “你真让我感动,好吧,我答应帮你履行对水莲的承诺,你就放心的去吧!” “谢谢你,水杨。” 第十七章 真相 1 广州火车站。 站内大厅里,闪烁着红色的电子字幕:2003年5月28日14:00时。 林白桦和其他志愿者一行四人挤在熙熙攘攘的客流里,经过检票大厅、站台通道,登上开往西南方向的364次列车的第十六节卧铺车厢。 把行李放进行李架后,林白桦的几位男女同伴便张罗着玩牌,玩一种叫着“拖拉机”的版术。林白桦说他不会玩,就一个人坐在走廊窗口下的椅子上。列车启动了,那三位同伴也玩开了。 林白桦望着窗外。列车在前行,沿途的城区风景,就像一幅长长的画卷连绵不断地映入他的眼帘。他一支胳膊弯曲着置于窗台的茶几上,另一支胳膊与茶几垂直,手掌托着下巴。虽然他的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可其实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即他和水莲从相识、相爱到永别的情景,就像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里播放。他的表情随着脑海里变幻的影像而变幻着。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愁云密布、一会儿泪流满面。 由于他的魂已游走在昔日的回忆中,以至于当餐车推到他跟前时一点反应也没有。同伴们见餐车来了便停止玩牌买盒饭。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位长着一幅瓜子脸蛋儿的女同伴就喊他:“喂!组长,吃饭了!” 他的思绪被女伴的喊声打断了。转过身来接了一盒饭菜。 “咦!组长,你怎么啦!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一位圆脸儿的女同伴惊奇地说。 “哦,没什么,家里一位亲戚去了天国,所以心里难过。” “哦,那节哀顺便喔。” “是呀!节哀顺便吧!”一名男伙伴附和着说。 大家的表情凝固了起来,都在静静地吃着饭,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肃穆。而刚才那位打断他思绪的瓜子脸女同伴,时不时的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不经意间碰上这双蕴含着别样内容的眼神,林白桦只好坦然回避。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故作放开地说:“同志们,不要受我的情绪影响,该干嘛干嘛,别憋出病来,我这里可没有治病的药喔!” 他的一句话便把整个气氛给调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调侃的话。虽然这样,林白桦的内心深处却依然被思念的情愫塞的满满的。 而此时此刻,林白桦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趟列车的另一节车厢里,竟然会有一个与他同病相怜的人,也在脑海深处播放着心中的电影。 2 这趟列车上的第十一节卧铺车厢里,一位年轻貌美的短发女青年手捧一本《天涯》杂志靠窗而坐。楼房、树木、田野在她背后的窗口不断闪过。 她貌似看杂志,其实脑海里的东西却与这本杂志风马年不相干。那些曾经的浪漫,曾经的甜蜜、曾经的痛苦,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里闪现着。像一部电影,一部自己充当女主角的电影。电影演绎着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爱情故事,浪漫、凄美、荡气回肠。 在她对面的铺位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年龄与她相仿的脑后扎着马尾巴的女同伴。她在看书——看她脑海中的电影,而她的这位同伴却在看着她,在欣赏她的美丽。 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漂亮?脸上没有瑕疵,五官端正的就像是上帝之手创造的杰作。作为女人她都为这一美貌而心动,不知男人对此会是怎样的神魂颠倒。那些自以为是的大排明星们简直是没得比了。她的同伴边看着她边这样想着。看着、想着,突然间同伴发现她有点怪。那本杂志,她好长时间都没再翻动,但是视线却仍然停留在那上面。慢慢的她发现她的眼睛渐渐地变红了,泪水溢满了眼眶,接着滴落到书页上。 才认识她一个多月的同伴,不是很了解她,见她这样,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中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包餐巾纸,抽出其中的一张递给她:“思桦——” 同伴的呼唤,打断了思桦的思绪。 思桦接过同伴递过来的纸巾边擦眼泪边说:“不好意思,我想家了。” “你……你是不是后悔来当志愿者啊!” “哦,不是这样的,你别误会。” “可是,自从在培训班里认识你到现在,都没见过你笑。” “我……” “知道吗?因为……因为你不会笑,培训班的学员给你起了个外号……” “什么外号?” “冰美人。” “还有吗?” “外号就这个,不过还说了一些无聊的话。” “说什么呢?” “说……”同伴似乎想起了什么,话头一转说:“我真蠢,怎么没想到——你一定是知道了那些女生说的话,所以委屈、伤心,是吗?” “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你这么难过,是不是因为有人怀疑你的美丽与整容有关?” 同伴的话,又勾起了思桦的心事,于是鼻子一酸,泪水就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同伴自责地说。 “兰芝,这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她哽咽地说:“是我有心事,我有很重的心事……” 是呀!她有很重的心事,这是兰芝无法知道的。 是的,她不会笑,那是因为她没有笑的心情,有的只是悲痛。一个多月来,她就是在悲痛中度过每一天的。白天,她毫无表情地听课、记录、整理资料;夜晚,她躲在蚊帐里悄悄地落泪,为自己残忍的谋划而痛苦。她知道,她单方面 “谋杀”他们的爱情,这似乎是不公平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依照他母亲的态度,她永远都不可能融入他的家庭,为了不让这个好端端的家庭因为她的介入而鸡犬不宁,她也只好长痛不如短痛了。本来也曾经想过提出分手,可是凭他的执着,那是不可能的;也曾想过不辞而别,而依他的秉性,他会排山倒海满世界找她的。有一样可以做,那就是借助那封绝笔信和那个手电筒来制造投海自尽的假象,只有这样,才能结束那本不该发生的一切,一切又才会归于平静。可是他会怎样呢?她好担心他啊!担心他会因此而生病,担心他会因为忘不了她而影响将来的婚姻……想着这一切,她的心就像利剑穿心似的好痛! 此外,她还觉得很对不起哥哥。是她把哥哥蒙在鼓里,让哥哥背负着失去妹妹的痛苦。 “思桦,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沉默了好久、不知所措的兰芝突然问道。 思桦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哦,没什么,只是想家而已,真不好意思,我的情绪影响了你的心情,抱歉了。” “哦,没事的。”同伴看着她,神情好像是在揣摸她的心事似的。 接下来,思桦从挂包里取出一支水笔和一叠信笺纸。穿着牛仔裤的两条修长的腿并拢地弯曲在卧铺上,信笺纸垫着双膝盖。她写起信来: 哥: 你好吗?我好想好想你! 看到这封信,不要以为是妹妹的鬼魂给你写信,也不要以为是别人在搞恶作剧,一定要耐心地看下去。 哥,我并没有投海自尽。那封绝笔信和海堤上的那个手电筒是我谋划的投海自尽的假象。对不起,哥, 是我把你蒙在鼓里,是我让爸妈对你封锁真相,是我伤害了你,带给你不可名状的痛苦。 其实,我选择走这步棋,是不得已的。当时,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真相败露,否则残局不可收拾。之所以瞒着你,就是害怕你在知情的状态下,面对白桦时情感不自然、不真实,露出破绽。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残酷,但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想必白桦与哥哥不会有什么联系了,是该让哥哥知道真相的时候了,于是就提笔写这封信。不尽仁义之处,还请哥哥见谅。 哥,我现在很好,加入了基督教会慈善项目的志愿者行列,起了一个别名叫陈思桦,想必你也猜得到我起这个名字的用意了。说实话,我忘不了他,永远忘不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还好吧!希望哥哥来信时谈谈他的情况。 我参加的慈善项目在深圳办了一个月的培训班,我既是学员也是工作人员。培训班结束后,我被派往贵州边远山区的麻疯寨工作。现在我就在广州开往西南方向的火车上。本来想给你打手机的,但是怕在手机里表达不清楚。据说我们去的那个地方还没通电话,手机也没信号,看来以后联系就只有通信这种方式了。 干妈好吗?为了不露破绽,在离开海口的这些日子里,我除了向爸妈报告平安外,一直没和干妈联系,心里怪想念她的。在信封里,我会附上一封写给干妈的信,就有劳你转交了…… 妹妹:水莲 2003.5.28 第十八章 擦肩而过 1 列车到达昆明火车站了,旅客们纷纷下车。 林白桦一行从2 号站台出站,陈思桦和她的同伴从4号站台出站。在车站广场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擦肩而过。 这次志愿者行动,是由世界基督教协会组织的对中国边远山区的麻风村实施支教、帮困的一项慈善活动。林白桦和陈思桦参加的是由该协会统筹下的两个宗教团体的志愿者队伍。 ********* 出了火车站,林白桦一行便到省汽车总站乘坐公共汽车去a县。到了a县县城,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商场采购了面粉、大米、方便面、干面条、萝卜干、梅菜干、鱼干、腊肉、香肠等一批副食品,并在旅馆过了一夜,之后又乘公共汽车,再换乘马车等交通工具,最后爬山涉水,辗转了五六天后,终于在一个正午时分到达了目标所在地——蔻林寨。 蔻林寨的村长领着全寨的群众在村口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时看见背着大行李包的林白桦一行人正从山间小道走来,于是敲响了铜锣。 一群儿童欢呼雀跃,高喊着:“喔——我们有老师了——有老师了——” 到了村口,林白桦主动伸出手来要和村长握手,村长迟疑了一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伸出来。林白桦心里明白,村长之所以迟疑,是因为自卑心理在作祟,他没有想到自己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地和别人握手。握手间,村长满是皱褶的古铜色的脸上绽开的是感动的笑容。林白桦感觉到村长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欢迎你们!”村长感激地说。 “谢谢!——希望我们不会给寨里添麻烦。” 林白桦谦恭地说。 “怎么会添麻烦呢,你们带来的是希望,是我们全寨人的希望!” 村长一边说,一边领着林白桦一行向安排他们的住宿走去。林白桦微笑着向那些围着他们看的小孩以及家长们招手致意。 在一所破旧的欧式教堂前,村长说:“你们就住在这座教堂的楼阁里吧。这是咱们这个寨子里唯一的一所砖墙结构的房子。” 据村长介绍,这座教堂是20世纪初法国的基督教会所建。当时用于医治患者和做礼拜。解放后,神职人员撤走,这里就成了专门的医院,后来成了学校——一所没有教师的学校。由于没有教师愿意来这里教书,一直以来都由历代村长兼任老师。而村长是从到这里来治病的读过几年书的患者中挑选出来的。由于村长是业余授课,加上文化程度的局限,孩子们所接受的教育很零碎、很有限。 林白桦一行人随着村长的介绍抬头观望着这座教堂。这是一座尖顶的塔式教堂,包顶层共有四层高,门窗均为拱形。虽然门窗很破旧了,但整座教堂看上去依然很庄重、很稳固。 ********* 经过两天的休整、摸底、筹备,蔻林寨小学正式开学了。学生的年龄从五岁至十五岁不等。同时也开办了夜校,组织成年人学文化、学种养技术,帮助村民们提高生存技能。 这支由四个人组成的志愿者队伍中,林白桦是负责全面工作的组长,此外还和瓜子脸女伴负责支教方面的工作;另一位男伴和圆脸女伴主要负责种养技术的培训工作。瓜子脸女伴,名叫张玲,来自台湾大学;圆脸女伴名叫李爱霞,来自香港大学;那名男伴名叫刘中华,来自华南农业大学。根据宗教协会的协定,志愿者实行替换制,每两年替换一次,接任者从志原者后备队伍中选取。 开学这天,蔻林寨的孩子们高兴的就像是过年似的,穿着自认为最好的衣服,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教堂。通过测试,林白桦把这些孩子分成两个班,一个初级班,一个高级班。初级班从一年级课程教起,高级班从三年级课程教起。由于只有一间教室,就采取轮着上课的办法,当一个班上课时,另一个班就做作业,或者开展课外活动,或者在教堂外的大树下授课。 2 初级班上第二节课时,前排的一张长板凳上出现了一个空位,而后排的一张长板凳上却坐着三个孩子,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夹在两名男孩中间。林白桦看了一下座位号上的名单问:“谁是春妮?” 后排座位上的一名男孩答:“我妹妹是春妮。” 林白桦走过去对着该男孩身边的小女孩问:“你叫春妮是吗?” 那小女孩点点头。 “几岁了?” “五岁。” “你为什么不坐前面的座位呢?”林白桦温和地问。 “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小女孩答。 “你这样会影响哥哥写字的,也会影响你写字,还会影响旁边这位小哥哥写字,来,听老师的话,到前面去坐。” 春妮听话地站了起来,林白桦牵着她的小手走到前排的空座位那里便将她抱起来置于板凳上。 上课了。小女孩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投入地听课。 站在讲台上的林白桦俯视着静静听课的孩子们,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着小女孩,他仿佛看到了水莲当年的影子。 那位老医生说过水莲小时候是哥哥的“陪读生”。此时,“陪读生”这个词不断地在他耳旁响起。心在说,眼前的这一幕不就是当年水莲和水杨那一幕情景的再现么?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女孩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亲近感。 下课的时候,林白桦定定地看着小女孩被她哥哥牵着一蹦一跳的离开教室。他知道,那小女孩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是献爱心的热心人士捐赠的,虽然不再洁白,但在一群身着黑灰红诸多色彩的服饰的孩子们中,她的白色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单纯。 ******** 由于天气闷热,吃中饭的时候,林白桦脱去了外衣,只见一件灰白色的宽带背心,紧裹着他宽阔发达的胸膛,那裸露的臂膀彰显着结实的肌腱。张玲的目光向他投去,两只黑眼睛在他的臂膀和胸膛间来回扫视着。这是一个有力量有港湾的男人,要是能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那一定是幸福的!张玲心里这样想着,表情痴痴的,像吃了迷魂药。 林白桦埋头吃着饭,突然,他发现饭里多了一块腊肉。按规定每人每顿只能配一块腊肉。于是说:“错了,肉分错了,我这里多了一块。你们看一下,是谁少了?” 李爱霞和刘中华都说没缺,这时张玲说:“不是肉分错,是我要减肥不想吃肉,看组长牛高马大的,肉吃少了营养跟不上,所以,就把我的那份给组长大人了。” 刘中华开玩笑地说:“我也长得牛高马大呀,为什么不给我呢?怕是心术不正吧!” “去去去……”张玲的脸涨得通红。 林白桦明白张玲的心思,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对张玲说什么。 第十九章 一双异样的目光 1 陈思桦和兰芝由于要换乘晚上20点17分的2080次列车到贵阳,只好在昆明火车站附近的街道瞎逛几个小时打发时间,然后才登上列车,继续她们的旅程。 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过了一宿之后,列车于早晨七点多钟进入了贵阳站。站台上有不少接站的人。兰芝的头颅探出窗口,她朝着站台上的人群中一位头顶上盘着蓄发、身穿灰色职业套装的中年女士招手喊:“妈!妈!” 妈?陈思桦有些惊诧。一路上,兰芝并没有谈及她的家人,更没有透露出一顶点有人要来接站的信息。呵,这兰芝的嘴也真够紧密的。陈思桦心里这样想。 由于人多混杂,列车也还没有停稳,兰芝母亲听声后在第一时间里眼睛寻不对地方,错过了那个窗口。 车缓缓地停稳后,兰芝母亲便小跑了数十步,跟上第十一号车厢的位置。兰芝下了车,冲着迎上来的母亲叫一声“妈!”,就上前与母亲拥抱。 她母亲微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兰芝,你总算来了。” “嗯。”兰芝指着陈思桦说:“妈,跟您介绍一下,她叫陈思桦,是和我同一个自愿者小组的同事。” “欢迎你!”兰芝母亲伸出手来和陈思桦握手:“上星期接到电涵,看到了你的名字,没想到你是这么的漂亮!” 陈思桦微笑着说:“阿姨,你也很漂亮啊!” “唔——老了。”兰芝母亲微笑着摆了一下手说。 “思桦,你知道吗,我妈年青的时候是有名的校花。” “现在,风韵也还在啊!” 兰芝母亲笑出声来说:“好了,就别夸我这个老太婆了,饿了吧,我们先去吃早餐。”走了几步,突然问:“咦,不是还有一位同志吗?” “哦,是的,他家里临时出状况,暂时来不了了。”陈思桦应道。 出了车站,兰芝母亲领着她们向停车场里的一辆车身上贴有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标志的越野车走去。 开越野车的是一位男青年,看到她们一行人过来,就开车门出来迎接。经过一番简短的介绍和握手后,男青年便接过她们的行囊放进车的后盖中。这位名叫刘源的年青人,话不多,从介绍到握手,他对陈思桦和兰芝除了说“你好!”这个词,就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双眼睛有点不安份地在陈思桦的脸上定格了几秒种。 陈思桦看着车身上的联合国人口基金会的标志,心想,兰芝母亲很可能肩负着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某个实施项目的工作。 车将她们拉到附近一酒家门前停了下来。也许早了一些,顾客稀稀拉拉的很少。在吃早点的餐桌上,经刘源介绍,陈思桦才知道,原来兰芝的母亲,是她们这个自愿者行动小组的直接上司,叫着范帼樱。她是一名基督徒,九三学社社员,早年毕业于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公共卫生研究院,现在是中国某医学研究院研究员、皮防研究室主任,世界卫生组织麻疯病专家委员会成员,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成员,同时还肩负着这次世界宗教协会关于中国群居麻风人口“支教帮困”计划的项目实施负责人。 其实,范帼樱前天刚从北京开会回来,本来想昨天就赶赴梅岭村的,但考虑到陈思桦和兰芝这两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社会上的事情又很复杂,不太放心,于是就在贵阳多呆了两天,等等她们。刘源是她的助手,是专门来贵阳接她的。 ******** 坐在越野车上,经过十四个小时的旅途颠波,陈思桦一行人总算到达梅岭村了。梅岭村是西南地区尚未消除麻疯病的村庄之一。其实,目前国外对于麻疯病患者已经不实行隔离治疗了,但是对于在老百姓中还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歧视麻疯病的思想观念的中国来说,麻疯村这种隔离方式的存在却有着它合理的地方。 2 天很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下了车的刘源,打着手电筒照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陈思桦和兰芝跟着范帼樱走进了一幢茅草屋里。这是一间厨房,当然也是饭厅。房间里点着一盏汽灯,两个面目异样的妇女在炉灶处忙乎着。看见范帼樱一行进来,便高兴地端来凉水,招呼她们洗脸。接着摆开餐桌,端上冒着热气的菜肴。这时,刚放下行李的陈思桦发现其中的一位妇女端着炒锅的手“哧”地在冒烟,还闻到了一股焦灼味。原来她的手被烧红的铁锅耳灼伤了。 陈思桦快步走上去说:“大婶,锅灼手了,快放下!”那位大婶就地放下炒锅后,看了看手,那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已被烧灼得血肉模糊了。陈思桦抓着她那麻木的手,心疼地说:“大婶,你没感觉到那锅耳烧得正热着吗?” “没感觉到啊!”那大婶说。 是呀,陈思桦想,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痛苦,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麻风病人的躯体才会由正常发展至畸形。 范帼樱和兰芝围了过来。范帼樱看了那位大婶的手后,责怪地说:“桂嫂,你怎么就不小心呢,我经常嘱咐你,端热东西时一定要用布团垫手才行,你就是不听,你看,上次烫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愈痊,这次又来了,你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这时刘源拿来了药膏和纱布。陈思桦说:“让我来。” 她小心翼翼地包扎着那位大婶的手。刘源默默地看着她。而一旁的兰芝却看着刘源痴痴的观看陈思桦的样子。 当陈思桦包扎完那位大婶的手抬起头来的时候,刘源的眼睛却来不及闪开了。他只好对着她说:“你的动作好熟练。” 陈思桦微笑着说:“这是我在医疗所充当义务护士时练出来的本事。” “哦,是这样……”刘源的目光充满着温情。 洗过脸,吃罢饭,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陈思桦和兰芝被范帼樱安排在她的隔壁间住宿。两人打开行囊,取出铺盖铺床。铺好了床,下好了蚊帐,兰芝就钻进去躺下了,陈思桦将汽灯熄灭后才躺下。本来旅途劳顿,应该躺下就睡了,可是住慣了城市的兰芝一下子到这样一个新的环境未免有些不适应,于是便说起话来:“思桦,你有没有发现刘源看你的样子有点特别呀。” “有什么特别啊,没注意。” “我在他看你的那种眼神里看到了某种内容。” “什么内容。” “就是那种说不出的内容。” “什么说不出的内容,看你平时不怎么说话,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的。” “不是我不爱说话,而是看和什么样的人说话,说得来的就多说,说不来的就少说。” “那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说话呢?” “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那我又是怎样的人呢?” “嗯——你是让人感到很亲切很舒服的那种人。” “你这话真有艺术。” “是吗?” “是。好了,不说话了,睡觉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睡不着。” “那就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就睡着了,很灵的。” 不一会,兰芝就发出了轻轻的鼻息声。而陈思桦还盯着蚊帐顶,她在想,不知道在列车上发的那些信,哥哥有没有收到,如果收到了,他会怎么想呢,还有干妈,他们会责怪她吗?白桦——她日夜思念的爱人,是否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呢…… 第二十章 动员 1 晚上,成人夜校开学仪式暨第一堂文化课结束后,奔波忙碌了几天的林白桦和他的同事们终于可以歇下来睡个好觉了。可是这天晚上林白桦却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思考着蔻林寨的未来。 和他睡一屋的刘中华已经响起了呼噜声。辗转难眠的他,索性坐了起来,从枕头旁边拿起手电筒走出了房间。 隔壁房子里睡的是张玲和李爱霞。里面没有灯光,静静的。他想,她们沉入梦乡了。 他沿着楼梯向三楼走去。三楼是仓库,有两间房,一间是存放药品的,现在还在用,不定期的有医生来发药给需要的人服用,以防复发。另一间是存放粮食的,现在存放的是他们这个志愿者工作组的粮食、副食品和瓜菜。他越过三楼,向顶楼走去。 打开顶楼的一扇拱形窗户的窗门。他站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然后望向月光下的村寨。 这是一个去年底才成为实现中国乃至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消除麻风病目标的达标村。该村七十多户人家,近三百人,耕地面积二百亩左右,有一大片未开垦的荒坡地。前几天在村长的陪同下,他察看了该村的耕地和坡地,并对该村的全劳力和半劳力(肢体残缺者)作了大致的调查,同时走访了若干家庭,看望了老村长——石花婆婆。 石花婆婆高中文化程度,是解放前就治好了病的麻风病人,不仅学历最高,任村长一职也最长,达三十年之久,六十岁的时候因为身体不适才卸任,现在已经是七十五高龄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她五官端正、肢体健全,没有一般麻风病人留下的残缺特征,只是年老体弱,精神不大好而已。像这样的五官和四肢都健全的人,年轻的时候是完全可以走出大山过正常人的生活的,可为什么她会留下来呢?他问过她这个问题,而她只是笑着说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人生中的重大转折,往往就在于那关键的一步。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留下来,但他能想象到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择抉。 谁不希望享有人的尊严?谁不希望享有人的自由和平等?可是由于歧视,这些麻风村的村民们做为特殊人群,他们长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丧失了做为社会人应该享有的基本权利,在生存、教育、就业、婚姻以及精神生活等方面存在重重困难,而成为贫困人口中最贫困的人群。像石花婆婆这样的老人已经这样的度过了半个世纪,难道还要让健康的下一代人延续他们那样的日子吗?不,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他们改变命运。不但要靠政府、靠慈善机构,还要主动出击,找企业、企业家,找他们投资建炼油厂,解决麻风树产供销一条龙的生产经营链的问题,同时还要解决青年劳力的就业问题。相信一些有爱心的的企业、企业家会来的,在政府和社会力量的共同作用下,一定会在这里开辟出一条通向文明富裕的康庄大道。 林白桦想着、思考着、憧憬着,不知不觉的,已经是公鸡啼叫的时辰了。他用电筒照了一下手表,啊,三点了。于是回房睡觉了。 醒来后,林白桦召集小组成员和村干部一起勘查了蔻林寨所辖的山地情况。午饭后,又马不停蹄的召开四人小组的专门会议,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我们的教学工作已经顺利进行。五十多名学生经过一周的磨合,基本能够按各自具备的条件重新进行了班级的调整。课程的设置和安排既灵活又科学,既有速度也有质量。教学秩序算是步入正轨了。接下来该是着手抓帮困的工作了。根据教会的‘支教帮困’计划大纲,我已经草拟了一份关于扶持蔻林寨种植发展麻疯树的实施方案。”说到此,他的目光转向李爱霞:“爱霞,这里不通电,没法用电脑。等一下我把方案交给你,你用复写纸抄写一式三分,字体要工整,最好是仿宋体。” “好的。”李爱霞应道。 “中华,你负责麻疯树栽培技术的培训以及种苗的落实。” “是”刘中华应道。 “产销方面的事情,由我来负责。” 张玲见没安排她的任务,就急着问。“我呢?” “教学的任务就交给你和爱霞了,你们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学工作上,包括夜校的成人扫盲教育。当然我和中华也兼做一些夜校的教学工作,但主要精力是抓技术培训、发展生产、增加村民经济收入这些方面的事情。”交待完,林白桦用询问的目光扫向他们仨:“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都明白了。”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2 晚上八时。在村长的配合下,林白桦组织召开了“种植麻疯树动员大会”。 会上,林白桦告诉寨民们:麻疯树是一种神奇的树,它能产出供汽车和机车燃烧的生物油,是一次种植三十年都可以收获的树种。这种树种植三年就挂果,一年一熟。在投资和收益上,每亩投入540元,种植110棵,亩产干果可达500公斤、树叶900公斤, 经济收益570元,一年就可收回成本。如果我们每户种十亩,第四年以后,每户每年就可获纯收入5700元。由于麻疯树经济价值高、成本底,容易成活和管理,因此联合国将开发此树种列为生态建设和扶贫项目。目前世界上已经有二十多个国家开发种植。我国也将麻疯树提取生物柴油项目列入了国家“十一五”西部开发科技行动专项计划,云南、贵州、四川等省亦已着手制定了开发规划,一个麻疯树生产的基地化、产业化、规模化的明天即将到来。 说到动情处,林白桦向乡亲们宣布了四人行动小组到蔻林寨来所肩负的使命,以及扶持蔻林寨发展经济提高村民生活水平的宏伟蓝图。最后,他发出了振奋人心的声音:“乡亲们!有国家的支持,有产业链的依托,有慈善机构的资金扶持,这对于我们这个刚刚达到消除麻疯病标准的山寨来说,正是求富、求发展的天时地利人和的良好时机和条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力种植麻疯树,蔻林寨摆脱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宏伟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乡亲们,让我们行动起来,同心同德,励精图治,为创造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 台下的张玲被林白桦精彩的演讲吸引住了,她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她觉得他的声音好有磁力,他的举止好有气魄,总之他有着一种无法阻挡的魅力在牵制着她的魂魄。坐在一旁的李爱霞看她一幅失魂的样子就用肩膀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转过脸来,也用肩膀碰了一下李爱霞的胳膊。 那些坐在孩子们的课桌下的椅子上静静地聆听着林白桦作动员报告的人们中,有面目异样、身体残缺的中老年人,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还有坐在父母大腿上的学生们。一双双黯淡的眼神随着林白桦的演讲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饱经风霜的脸、木讷的脸、稚嫩的脸,都露出了 “家逢喜事”似的兴奋的笑容。 散会后,看着那些怀着美好憧憬的心情姗姗离去的人们,林白桦的心情舒坦了许多。他觉得他所从事的志愿者工作是多么的有意义啊!突然间他发现在一群残缺的躯体中有两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春妮和她的哥哥,他们被一对跛脚的中年夫妇牵着手一步一步地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出去。那个春妮几步一回头地看着还在讲台上站着的她的老师林白桦。林白桦微笑着向她挥手致意。 人们散去后,教堂安静了起来。林白桦向着射进教堂大门的一束月光走去,走出了大门,走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河边。微风轻拂,树影摇曳,河水波光粼粼,月牙水中荡漾,好美的夜色!他抬头望月亮。那月亮躲在云层后露着半个脸。这一景象使他想起了和水莲在万绿园时的情景…… “组长!” 一女声在他身后传来。 是张玲,可是他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背对着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你不也还没睡吗?”“我不同,还要思考一些问题。” “可现在是作息时间。你不是老说有位伟人这样说,不懂得休息就不懂得工作的吗?” 林白桦转过身来笑着说:“好吧,听你的。” “这就对了。”张玲得意地说,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林白桦避开她的眼神,一边往教堂走去,一边找轻松的话说:“看来上帝不公平啊,怎么就赋予女孩子这么灵利的口齿呢?” 张玲一听这句话就更来劲了:“再灵利也没有你那个水准,你知道吗?刚才,我都被你的演讲灌醉了。” “你太夸张了吧!” “不是夸张,是真的。你想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林白桦想,糟了,本以为找一些轻松的话来说,可以避免尴尬的,没想到会被动地要回答她的问题。怎么办呢?难道他所担心的问题就要在今晚摊牌了吗?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快言快语的张玲又发话了:“告诉你吧,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有像你这样出色的男朋友,就是死也瞑目了。”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没……没发烧吧!” “嘻嘻——吓着你了吧!瞧你,说话都结巴了。算了,你就全当是一个傻瓜说傻话吧!” 张玲的这种表达方式让他觉得好难应付。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才不至于伤害她。尴尬之中,张玲又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女子的矜持,像个疯丫头呀。” “没……没有,我怎么会那样想呢?” “那就好!”张玲吁了一口气说:“好了,疯够了,该睡觉了。”说完就跑进教堂里快步地登上了阁楼。 跟随其后的林白桦,望着张玲苗条的背影,摇了摇头:“这种个性的女孩还是头一回见识啊!和水莲相比简直是完全不同的另类。” 林白桦从教堂墙壁上的灯座上拿下还亮着的一盏汽灯,沿着楼梯上了阁楼。熄灭了汽灯,躺在床上,当脑袋睡到枕头上时却听到沙沙的纸响声。于是,将手伸进脑袋后面摸出了一张信纸。打开手电筒往纸上一照,只见那上面写着:别想那么多,做个好梦。——疯丫头。抓着这张信纸,不免使他想起了抓着水莲那封绝笔信时的情景…… 第二十二章 错位 继续赶了一个多小时的夜路后,陈思桦和刘源终于回到了梅岭村。而此时已是零时了,村庄安静得只听见蟋蟀的声音。 那辆货车已经停在一幢瓦房前了,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幢瓦房,是麻防工作的专用房。这幢瓦房共有六个房间,从左边数起,第一间是诊室,第二间是试验室,刘源住第三间,范帼英住第四间,陈思桦和兰芝住第五间,最后一间是机动间——客房。 许多年前,这里就驻扎着一批麻防工作者,随着麻疯患者痊愈人数的逐步增加,麻防工作者人数也就逐步减少了。现在麻防人员已经不需要固定住在这里了,但会不定期的来一阵。 货车司机就睡在那间客房里,也许正在做梦呢。 黑夜中有一盏灯亮着,那是陈思桦和兰芝宿舍里的灯。陈思桦心里想,人们都已随着沉沉的雨夜进入梦乡了,兰芝怎么还没睡呢? 听到汽车的声音,兰芝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兰芝,你怎么还没睡?”从车上下来的陈思桦问道。 “我睡不着。” “怎么就睡不着了呢?往常你都是一倒下就睡得很香的呀!” “担心你呗。”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和刘源在一起,又不是一个人。” 兰芝冲刘源瞟了一眼。刘源冲她笑了笑,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兰芝拉着陈思桦走进房里,然后悄声说:“就是你和刘源在一起我才担心。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哎,你想到哪去了。”陈思桦笑着说:“干麻总想那些歪歪的事啊。——好了,不理你了,打水洗脸去。” 陈思桦说着,就取下身上的挂包往墙上挂。 “水早就替你打好了。” “那就谢谢了!” 陈思桦看了一下脸盆架,那里确实有满满的一脸盆水,甚至脸盆架旁也还有满满的一桶水。兰芝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细心,往常像这样琐碎的事情,她是几乎不放在心上的,只要看到盆里或桶里有水,用了就是了。和她在一起,她总是像大姐姐那样去关照她,而实际上她也确实比她小一岁。 “兰芝!” “嗯!” “你变了。” “哪变了?” “心变了,变得会关心人了。” “是吗?”兰芝的脸一阵炽热,红了起来。 陈思桦只顾着洗脸,没有注意她这一微妙的变化。而兰芝则为灰暗的灯光掩饰着她那窘迫的表情而感到庆幸。 洗脸、洗脚、更完衣,陈思桦就下蚊帐准备熄灯睡觉了。躺在床上隔着蚊帐一直看着陈思桦做着这一切的兰芝,这时撩开蚊帐钻出头来说:“看看蚊帐里有没有蚊子。” 陈思桦借助汽灯的光将头伸进蚊帐里看了看说“没有”,便熄灯上床了。 “思桦,刘源有没有对你……” “又来了。看来不满足你的好奇心,你是不会睡觉了,那好吧,告诉你吧,他很尊重我,一路上很关照我,是同事间的那种关照。” “就这些?” “对,就这些。” “那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陈思桦翻了一下身说:“兰芝,你这么关心他,对他是不是有意思呀!要是的话,他这种内敛的性格恐怕就只有你主动才行了。” 兰芝心想,坏了坏了!陈思桦误会她了。于是说:“哪有呀,人家是关心你嘛!” “你找借口也要找得合理才行。有意思就有意思嘛,这很正常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该恋爱就恋爱,该结婚就结婚。” 兰芝自知,不能就此话题再说下去了,不然将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于是说:“好了,不和你说了,睡觉!” 陈思桦太疲劳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可是兰芝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想像着陈思桦和刘源在一起的情形,想像着刘源看她的目光,想像着刘源会对她说的话。她越想心就越乱,头脑就越兴奋,醋意也就越浓。她是在吃刘源的醋。她知道她的这种心态不应是女孩子该有的,可是她却不能控制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离不开她。而这种感觉在昨天那个荒坡上,听妈妈分派他们两人到县城执行任务的那一刻,来的是那么的强烈。难道是自己的性取向出了问题?可是在遇到她之前,自己对同性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啊!为什么这种异样的感觉只对她一个人而有呢?兰芝对自己在心理甚至生理上所产生的异样的需求无法释怀,也没有办法泯灭心中隐藏着的对陈思桦的深深的爱恋。 兰芝不能自拔了。她坐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点开桌上的汽灯,将火势调小,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陈思桦的床前。她撩开蚊帐将半个身子钻进去坐在床沿上,然后将帐子拉好。她静静地看着陈思桦。陈思桦侧着身睡,那睡姿的曲线是那么的优美,还有恬静的面容,端正的五观,那五观上两条弯弯的眼帘,那眼帘处翘起的睫毛,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诱人。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帘,陈思桦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挥了一下,却因碰到兰芝的脸而睁开了眼睛。“兰芝?你……” “哦,蚊子太多了,跑到蚊帐里咬得我都睡不着,我想你这里也一定会有的,就来看看,果真不少,打了好几只了。”她拉了拉陈思桦的毯子说:“好了,没蚊了,睡吧!” “谢你了,兰芝。”陈思桦揉着朦胧的眼睛 第二天,陈思桦醒来,天色已发白了。她发现兰芝的床上已无人影,床上用品出乎意料地叠得很整齐。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六点05分。兰芝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呢,今天值日做饭的是自己,不是她呀,是不是闹肚子上侧所了。陈思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收蚊帐叠毯子。收拾好床铺,陈思桦就在水桶里舀上一杯水走到门廊处刷牙漱口,而门廊外却是细雨霏霏。洗漱完后,随意地梳了梳头上的短发,就打伞到厨房去了。 厨房,就是一个多月前陈思桦和兰芝刚到时去的那间茅屋。墙是用泥巴糊的,很厚很结实,看得出当时糊墙的人是用心在糊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村民们的杰作。 自从陈思桦和兰芝来后,范帼英就决定在日常生活上不再麻烦村里的热心人——桂嫂和田嫂了,由项目组成员轮流值日做饭。而陈思桦则认为范帼英和刘源担负着极其重要的任务,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用在试验室的工作和项目的扶贫工作上,就自告奋勇地提出由她和兰芝两人负责做饭就可以了,兰芝也高兴地同意。范帼英采纳了这个意见,为了更简化更有效率,就指定两人采取轮流值日的方法,即按日历上的单双日,分为一人值单日,一人值双日。今天是单日,该是陈思桦值日。 走进厨房,只见兰芝已将早餐做好摆上桌了,于是问:“兰芝你有没有搞错啊,今天是我值日喔。” “没搞错,是我睡不着,所以就起来做早餐。” “是因为蚊子吗?” “嗯。” “那辛苦你了。” “没什么啦!” 陈思桦收拾整理厨房里的东西,做一些清洁卫生工作。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平时兰芝是不怎么做的,她只顾把饭菜做好了就行了,陈思桦每次都得替她做些收尾的工作。 刘源进来了。看见陈思桦就问:“睡得好吗?” “嗯,很好。”陈思桦笑着说:“可是有人没睡好喔。” 刘源的脸红了。她怎么知道他没睡好呢?难道她是他肚子里的回虫? “我说她,你怎么脸红啊?”陈思桦拿刘源和兰芝逗乐,当然她是想点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让他们的关系走得更近一些。 她哪里知道,她是在乱点鸳鸯谱。弄得刘源和兰芝不知所措,尴尬得只有底头喝粥的招了。而他俩内心都觉得幸好范帼英还没来,没听到这些话。 第二十三章 洪灾 几天来连降大雨,河床上的水位日益高涨。 这天中午,水位已经涨到了历史最高点,蔻林寨村民的生命财产面临着百年不遇的威胁。穿着绿色军用雨衣的志愿者行动小组成员和身着各种雨具的村干部,站在河岸上忧心地观望着奔湍的洪流。 “河的上游有没有水库?”林白桦问村长。 “有,距这里二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水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村长答道。 “这个水库是什么时候建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当时我也参加了投劳,那个时候我还没患这种病,身强力壮,是乡里抽调去的青年突击队的队员。如果没记错的话,具体年份应该是1965年。” “那也有三十八年了。以前有没有出现过渗漏现象?” “前几年也泛过一次比较大的洪水,听说堤坝上有几处渗漏,但都被防讯指挥部派去的队伍及时处理了。” “这样看来,不排除水库存在着渗漏甚至崩堤的隐患。”林白桦分析地说:“我们山寨的地势虽然高一些,但是万一水库决堤或因压力而人为开闸泄洪,那么这里将是一片汪洋。” “是啊。”村长附和着说。 “根据电台的预告,明天这一地区仍然有雨。”林白桦说:“这里山高黄帝远,又不通电讯,即使有险情也不能在第一时间里接到通知。为防万一,我看咱们还是组织群众撤离寨子,往高处转移。您看如何?” “行,就这样办。”村长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到各家各户去动员。” “好。” 大家刚转身。就听到李爱霞的惊叫声:“组长,快来看呀!那边的水突然拱的好高啊!” 林白桦急忙转过身去,看见上游有一轮高出水面的洪波正在往下游滚来。 “没想到来得如此快,”林白桦说:“马上组织群众转移。”话音刚落,林白桦又觉得这样挨家挨户去动员群众撤离,速度太慢,于是问:“村里有没有警报信号?” “有,敲钟,急敲,一直敲。”村长一边答一边拖着一支瘸腿向教堂门前的那棵树走去。 林白桦见状冲过去:“村长,我来敲钟。您去组织群众转移。”他一边向挂在树上的那个钟跑去,一边发布命令:“中华、张玲、爱霞,快,快协助村长带领群众向山顶转移,快!” “组长,让我来敲钟,你去指挥。”刘中华觉得林白桦应该充当组织群众撤退的总指挥。 “不行,这里危险,快走。快,快去协助村长。”林白桦抄起钟锤“噹噹噹噹噹噹噹……”地敲响了急促的警钟信号。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张玲跑到林白桦身边。 “现在群众的生命已危在旦夕,没有时间争执了。时间就是生命,快,快去!这是命令!”林白桦边急促地敲钟边高声说。 刘中华、张玲、李爱英向林白桦投去无奈、难舍的目光,然后转身迅速向寨民的住宅区冲去。 这时,听到警报声后,寨民们携老带幼地陆陆续续的跑出了家门。而水已经冲向蔻林寨附近的植被林漫了上来。由于寨民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因病留下了腿脚不便的后遗症,所以行动比较缓慢。刘中华和村里的一些健全人背起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就往山坡上跑去,村长、张玲,李爱霞和那些家长们将那些较小的儿童背的背、抱的抱,拖的拖,也跟着人流向山坡上奔去。 教堂距离寨民们的住宅区约一百多米,地势比寨民的住宅区要低的多,这时来势凶猛的洪水冲了过来拍打在挂钟的大树上。要走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中,林白桦爬上了这棵挂着铁钟的百年大树。这是一棵非常牢固坚韧的酸豆树,其树围的直径约有一米宽,树腰以下的分支主干有四五十厘米粗,树腰以上的支杆也有二三十厘米粗。 在树上,看着寨民们向高处奔跑,看着洪水向那些低矮的茅舍冲去。林白桦的心阵阵发紧。 这时他看见一个小女孩甩开她母亲的手突然转身往回跑。林白桦认出了她——春妮?天啊!她要做什么? 等春妮的母亲反应过来时,春妮已经跑出了一段路了,她母亲一瘸一瘸地边喊边追她,张玲转过头来见状立即放下背上的一个孩子也跟着追了过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洪峰将春妮席卷而去。林白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春妮——”春妮母亲声斯力竭地呼喊着赴过去,却被张玲强行拖住。 湍急的洪水在继续上涨。张玲拖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春妮的母亲向山坡上奔去,途中又背起那个刚才放下的两岁孩童。 林白桦睁开眼睛,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滴落了下来。春妮啊!你不该啊!这是为什么啊!春妮!林白桦为春妮的突然失去而悲痛不已。 寨民们安全了,可是林白桦的处境却越来越危险。 水势越涨越高,林白桦也越爬越高。 站在远处山岗上的刘中华、张玲和李爱霞一个劲地冲着林白桦大声喊“组长!坚持!一定要坚持啊!” 张玲边喊边哭,泪流满面。 到了傍晚,雨停了,水势也基本稳定了。 由于出走时十分仓促,没有一个人想到带上手电筒。晚上八九点钟,天黑得已看不见彼此的脸。黑夜中,虽然看不到彼此的面孔,但是却听到各种声音--水声、人声,蛙声、蟋蟀声,除此之外,有一种让人听了会跟着流泪的声音,那就是空阔的山野上飘荡着的春妮母亲悲凉的哭泣声。还有一种只有心才能听到的声音,那就是人们为他们的恩人林白桦祈祷的心声。 这天晚上,树上的林白桦没敢合眼,他怕一不小心打个盹就会掉到洪水里去。为了预防万一,他把身旁数条柔韧的树枝拉至腰间与树杆围成一圈,将树枝的末稍缚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洪峰过去了,水流也不那么急了。 林白桦想,如果他会游泳,这个时候游上岸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谁叫他是个旱鸭子呢。关于旱鸭子之事,现在想来还得要怪母亲。小时候,有一天邻家的小伙伴邀他到泳池去游泳,他说不会游,小伙伴说他们会教他的。于是就去了,没想到那天由于泳池管理人员的渎职,一小伙伴因溺水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死亡。母亲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生平第一次打了他,说:量山不量水,山高可以爬,水深则无辙。然后叫他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无论是泳池、江河还是大海,都不下水游泳。否则就是要妈的命。从此,他便循规蹈矩地做一个让妈妈放心的儿子,再也没下过水学游泳了。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偶尔犯一下规,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游上岸,而不必困在这棵树上不知后事如何。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张玲从山岗上向距离水边约五十米的下坡走去,而且是向上游的方向走去。 “张玲!你要做什么?”刘中华和李爱霞异口同声地问。 “没事,我下去看看。” 张玲走着斜线下坡,到了水边,她向处于下游的林白桦招手:“组长,水不急了,游过来。”她做着游泳的动作。 林白桦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但是从她所做的动作中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向她招招手,然后指着自己,然后举起手左右摆动了一下,说:“不会。” 张玲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以为他说,我没事,不要担心。怎么会不担心呢?从昨天到现在,她的心一直系着他的安危,每时每刻都在为他默默地祈祷。现在,她的心已经被煎熬得受不了了。于是,她要到他的身边去,是死是活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卟咚”一声,张玲跳入了水中,向着她心中爱的那个男人游去。 树上的林白桦被她的举动惊住了。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他的心酸酸的好难过。 不用多久,张玲就游到了林白桦那里,林白桦一边伸手拉她一边说:“你不该来。” 张玲没回答她,一爬上树,就拦腰抱住林白桦哽咽着说:“组长!你知道吗?人家的心已经为你碎了!” 林白桦没有动,他静静地让她抱着,倒不是他接受了她的爱,而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还没有排除险情的状况下,她敢于冒着生命危险游到他的身边,可见她的心是多么的真,多么的痴,对于这样的女孩,他怎么能够在这种境况下拒绝她的拥抱呢…… 第二十四章 心弦 洪灾过后,蔻林寨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片苍凉的景象。那些赖于生存的茅舍和茅舍里的全部家当已被无情的洪水一扫而光。寨民们面露愁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一些妇女抬袖拭泪,发出悲怆的声音:“苍天啊!你好狠啊!” 春妮的父母和哥哥则顾不了这些,他们一心要寻找春妮的尸体。她母亲边找边哭边喊:“春妮啊!春妮!你在哪啊!春妮——” 寨民们受她的感染,也一起帮着寻找。人们沿着河岸寻去,见到河岸的树丛里挂着一些茅舍框架的残骸,河滩上有死鸡死猪死羊等上游冲下来的家禽家畜,还有一些铁锹铁锄伐刀之类的金属用具以及一些破坛碎碗,但却没有看到春妮的尸体。 林白桦带着他的组员一直找下去。找了十多里路后,终于在河道下游拐弯的窝口处找到了春妮。她的尸体是被洪水冲进树丛中卡住的,模样已经变得目不忍睹。林白桦脱下外衣流着泪将她裹住。大家在河滩上拾一些木棍,在灌木丛中抽一些野滕,绑成一个简易担架,将她抬回了山寨。 春妮在众人的送葬下入土安息了。可是她留给她的家人和林白桦的却是抹不去的悲伤。 “她为什么往回跑?”悲痛中的林白桦象是问自己又象是问旁人。 “我听到她边跑边闹着说,我要课本!我要课本!”张玲回答。 一个五岁的生命,为了要她心爱的课本,就这样去了,这是什么逻辑?上苍啊!你还有眼吗!林白桦的心在哭泣。 没有人能理会林白桦的心情。早在到这里来为孩子们上第一堂课时,看到春妮挤在她哥哥的板登上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春妮与陈水莲之间好象有着某种联系。每当在课堂上看到春妮睁大着眼睛看着黑板前的他,认真地听,认真地写,他就会联想到水莲,他把她当做小水莲来看,他想水莲小的时候一定就是这样的。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就会掠过一股暖流,仿佛是看到了水莲生命的延续。 现在春妮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这个让他有着联想,寄托着他对水莲思念的小小的生命都要夺去。难道是他前世做错了什么,所以要给予他惩罚吗?上苍啊!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因为一个成年人前世的罪过而迁怒于一个幼小的生命啊!林白桦的心在痛苦地呐喊着。 “组长,安葬仪式结束了,接下来怎么做?”刘中华在一旁提醒地说。 林白桦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说:“让群众振作起来,重建家园。” 在林白桦的组织动员和操持下,蔻林寨一场重建家园的奋战打响了。人们伐木、割茅、搭架、盖顶,大家互帮互助,干热火朝天。 乡政府领导慰问来了,带来了一些救挤的粮食和衣物,并对林白桦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英勇行为,以及灾后重建家园的组织工作给予高度的赞扬。 教堂的门窗虽然破旧,但是教堂的结构却很坚固。这样的质量看上去即使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次水灾只是冲坏了它的门和窗,灌进了一些泥沙。通过清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教堂,在人们重建家园的日子里便有了一个可以暂时集中栖身的地方,虽然拥挤,但总比露营强。 经过约两个多星期的奋战,蔻林寨的面目终于换然一新。一间间崭新的茅舍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原先那些哭丧着的脸现在终于眉开眼笑了。 学校复课了,寨民们的生产和生活也都步入了正轨。林白桦也得以松口气了。 这天晚上,为了放松多日来紧张的心情,林白桦站在河岸上拉起了小提琴经典名曲《梁祝》。他已经好久没拉琴了,今天是来到蔻林寨后的第一次。还好,这把小提琴和副食品一起放在教堂阁楼尖顶的储藏室里,而堂教没有完全被洪水淹没,露于洪水水面上的恰恰就是这一顶部,因此这把小提琴侥幸没有遭到任何损坏。 悠扬的琴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吸引着住进新房里的寨民们。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聆听着这美妙的天籁之声。 孩子们不满足于站在家门口听这种奇妙的声音,于是就跑了下来,他们将林白桦团团围住,好奇地看着他拉琴的动作。张玲、李爱霞、刘中华也来了。他们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琴声在诉说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它感染着张玲,触动了张玲那颗敏感的心弦。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动,她的魂在围绕着他转。啊!这个男人实在太有魅力了,人品、相貌、魄力、才华,样样都优秀,都说没有完人,可是她觉得他就是完人,实在是太完美了。这样的男人怎么还是单身呢?真是不可思议啊!这琴声凄凄切切的,仿佛他有着一个难以忘怀的过去。他是不是为了那难忘的过去而做单身男人呢? 琴声停了,刘中华和李爱霞鼓起了掌,孩子们受他们的影响也鼓起了掌。 “组长,你的琴拉的太好了,与专业水准没什么两样。”李爱霞称赞地说。 “是呀,没想到你还有这一特长。”刘中华说。 他俩的话,打断了张玲的迷情,她回过神来,看着林白桦说:“组长,你是不是在怀念一个女人?” “是呀!你的琴声中流露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和深深的悲悲的怀念。”李爱霞说。 “是的,我在怀念一个人,一个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人。” “那这个人是谁呢?”张玲和李爱霞同声问。 “我的爱人。” “你结过婚?” “没有?” “那她……” “她已经离开我去了天堂。” 听了这话,周围一片肃穆。可是张玲的心却像潮水般涌动,那涌动着的水有点酸、有点苦还有点涩。 为了打破这沉寂的气氛,林白桦指着他手上的小提琴,问那些围着他的孩子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孩子们摇摇头说。 “这是手提琴,是一种乐器。它能拉出许多好听的乐曲。”林白桦说:“你们刚才听老师拉的曲子好不好听啊?” “好听!” “有谁想学拉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春妮的哥哥春生说:“老师,我想学。” “好的,老师有空就教你。你一定要好好学喔!”林白桦模模他的头说。 “嗯。”春生点头答。 “好了,孩子们,回去睡觉了!” 孩子们听话地走了,林白桦对他的组员说:“你们也回去早点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 刘中华、李爱霞、张玲也听话地走了。他们不想打扰他,让他独自一人安静地和天堂上的爱人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张玲上了阁楼,躺在床上想着刚才林白桦拉琴的那一幕,想着林白桦说的那些话,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打着这样的问号:那个女人是谁?她长的啥样?她为什么去了天堂?想着想着,心里憋得慌,就起来走下阁楼,走到林白桦的身旁。 坐在河岸上的林白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着月光下渐渐移近的拉长的身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于是问:“张玲,你怎么又来了?” “我睡不着。老是想着你刚才的话。”张玲说着就在林白桦身旁的沙地上坐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你的爱人。——能说说吗?” “你真想听?” “嗯。” 好吧,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吧:“她叫陈水莲,是一名幼师。她非常漂亮、非常善良。我们彼此深深地爱着对方。就在我们准备要结婚的时候,突然遭到我母亲的反对……” “为什么?你母亲为什么反对。”张玲插话。 “就因为她出身于麻疯病家庭。” “她是麻疯患者吗?”“不是。她的父母也早已痊愈。” “那你母亲为什么要反对呢?” “观念,根深蒂固的对麻疯病歧视的观念在作怪。” “后来呢?” “后来在我母亲的威逼下她走向了天堂。”林白桦望着天空说。 “天啊,好可怜啊!”张玲含着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林白桦说:“组长,你也好可怜啊!” 林白桦的眼睛潮湿了。月光下,张玲看到了他眼睛里闪动着的泪光。她好感动,仿佛她就是那个被思念的爱人。 “组长,我想把她对你的那份爱传递下去,可以吗?”她说这话时,眼睛盯着他不放。 林白桦想该是挑明态度的时候了。于是婉转地说:“谢谢你,张玲,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相信你能够将水莲的那份爱传递下去。可是我的心已经给了水莲,不能再接受第二个女人的爱。你是一个好女孩,也还年轻,好男人很多,有一天,你会找到称心如意的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不,再多再好的好男人,也没有你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可是,这种事情是双方的。” “我知道,我可以等,等到你可以接受我的那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这个我心里清楚。”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因为时间会让你淡忘,我对你的爱也会帮助你忘记她的。你只有忘记她,才能回到现实中来理智的面对新的感情生活。” “不会的,我不会回到现实中来的,实际上,我是身在人间,而魂早已在天堂了。” “组长,你别说了,你越说,你的完美就越突出,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要冒犯你了。” 面对这样一个又直爽又痴心的女孩,林白桦真是没辙了。于是,无奈地笑了笑,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月下 月亮从远处的山峰上徐徐升起,圆圆的,亮亮的,里面那棵桂花树好高好大好清楚啊!可就是不见吴刚和嫦娥,也许他们在月宫里正喝着桂花酒,品尝着人间供奉的月饼呢!陈思桦站在梅岭村小学一棵高大的相思树下,望着那颗初升的月亮展开她的想象力,不觉思念之情由然而生。这是一个花好月圆的中秋之夜,本应该和那个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起沐浴柔和温馨的月光,一起品尝醇香的桂花酒和可口的月饼,一起祈求月下老人的祝福。可是,现在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只是在梦里了。 她突然想起哥哥的信,于是从牛子裤的口袋里取出信来,打开手电筒默默地读着。其实,这封信已经读了无数遍了,每读一遍都很伤感。她边读边想象着信中所描述的林白桦在她“跳海”的日子里悲痛欲绝的情形,一股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滋味在心中翻涌,好痛楚,好悲切,泪水象涌泉似地涌了出来,落在信纸上,信纸上又多了几处被泪水弄模糊了的字迹。 片刻后,她关了手电筒,一边缓缓地折叠着信,一边在心里说:“白桦!你过的好不好,我好想你,好想飞到你的身边,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了,可是我还是千次万次的这么想,你听到我说的话吗?白桦!”她抬起头来对着月亮:“月亮娘娘,拜托您了!请把我的话捎给白桦吧!虽然现在我没有月饼供奉您,但是以后我会加倍供奉您的!” 陈思桦将折叠好的信放回到口袋里,以一种相思伤感的情怀,举手拉下头顶上悬着的相思树树枝,摘了几瓣豆儿置于掌心轻轻地碾了碾,一颗颗红红的豆粒象滚珠似地滚了出来。她抚摸着手心上的相思豆,脸上写满了忧伤。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伫立于陈思桦左后侧的刘源轻吟王维的著名诗句。 陈思桦侧过身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觉察到?” “我在这站一会儿了,看你象有心事的样子,不想打扰你。” “哦……” 她泪水盈盈的样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刘源心头窜起了一股浓浓的怜爱情素。 “你……你在思念什么人吗?” “哦,是的,我思念亲人。”陈思桦一边擦着湿润的眼睛一边说:“你呢,不想家吗?” “偶尔也想想父母,但是不会象你这样想得热泪盈眶。” “那是男人有泪不轻弹。”陈思桦微笑着说。 刘源笑了笑:“每逢佳节倍思亲,人之常情也。含泪思亲,说明你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好女孩。”“刘源,看你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说起话来总有一股子书卷气。” “是吗?” “嗯。” 沉默了一会,刘源昂首望月,然后转过头来深情地注视着陈思桦:“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哦,不,怎么会呢?” “真的?” “当然啰。” “那……” “哦,兰芝她也不会不喜欢的。”陈思桦害怕听到他说下去的话,于是赶紧岔开话题,以提示他往兰芝那里想。 “思桦,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和兰芝栓在一起呢?”刘源伤感地说:“你知道吗?人与其它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人有情爱和理智,而其它动物没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没有情爱而结合,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答案我就不说了,也许实际上你比我更清楚。” “对不起,刘源,没想到会伤害了你。以后不会再提及这事了。” “哦,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不在兰芝那里,而是在你这里,我对你有着无法克制的爱,你……你没有感觉吗?可是,我觉得你是有感觉的,只是故意回避而已。为什么要回避呢,告诉我好吗?” 陈思桦想,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好让他了解她为什么要回避他的原因了。于是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递给刘源说:“这是我哥哥的来信,你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真的可以看吗?” “嗯。” 陈思桦打开手电筒并将它交给刘源。刘源借着手电筒暗淡的光线认真地看着那封信: 妹妹: 你好!哥好想念你啊! 你从火车上寄来的和从梅岭村寄来的两封信哥都收到了。刚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时,着实让哥吓了一大跳。知道你还活着,哥真是太高兴了,哥不怪你,哥能理解你当时的苦衷。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知道你好好的,哥也就放心了。家里一切都好,爸、妈和干妈都很挂念你,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当你看到这里时,哥知道,你一定是很想知道白桦现在的情况的,那哥就满足你的心愿,简单地说说吧。在你所谓出事的那天,他象丢了魂似的不是竭斯底里地叫喊,就是木木讷讷的不言不语,一连几天都在那个海堤上徘徊、巡回,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一身酸臭味,象个流浪街头的精神病患者。是我强行将他拖进车里送回了家。他大病了一场,痊愈后,加入志愿者行列到云南去了。临走前,他约我见了一面,给了我七万快钱,拜托我带爸到北京去做鼻子再造术,他说这是情人节的那天晚上他对你的一个许诺,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那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他曾经对你说过要办一件事做为结婚礼物送给你的,那个礼物指的就是这个。对此,我曾经推辞,可是他的态度很真诚、很坚决,他说这是他献给你的爱,如果我不接受就是对他的伤害,也是对你的伤害,因为他和你已经成为一体,你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我被他对你的爱和痴深深地感动了,当即接下了那笔钱,两个星期后带着爸和爸珍藏着的年青时五观健全的像片去了北京。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爸的面目换然一新,原来我们的爸爸长得好帅啊! 那天,摘下缠在脸上的纱布,看着镜子里的面孔,爸哭了,我也哭了,那一刻的心情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即使是中了全世界的彩票大奖也比不上那一刻激动。 妹妹,你知道吗,哥真为你叫值啊!你拥有了最值得骄傲、最值得安慰、最值得追忆的爱情,虽然你和白桦是有情人未成眷属,但拥有着这段美好的爱情也不枉此生了。哥希望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好好体会“真爱不在于天长地久而在于曾经拥有”这句格言,相信它会带给你全新的感受的。现在,哥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们还是不能接受白桦这笔钱,他买房又买车,手头不会有很多钱,而且他和你又没有婚姻上的关系,待他有了家庭,我们就把这笔钱还给他,你看如何? 好了,有关白桦的事,就说到这里了,有空多给家里写信,给哥写信,有什么难处跟哥说,哥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祝心情愉快!身体安康!工作顺利! 哥:水杨 2003.9.2 看罢信,刘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于是问:“你父亲是怎么回事,你与那个叫着白桦的恋人又是怎么回事?” 陈思桦看着远处的群山说:“你是麻防工作者,我想,说给你听也无妨了。其实我出身于一个麻疯病患者的家庭,在我和白桦将要结婚的时候,遭到了她母亲的强烈反对,就因为我来自于麻疯村,有着麻疯病人的基因。开始,我还坚持着我们的关系,我以为通过努力会改变她母亲的观念,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后来在她母亲以死的要挟下,我选择了放弃,也就是以结束生命的假象了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事情就是这样。其它的你刚才看了信也已经知道了。关于父亲鼻子的问题,作为麻防工作者,想必你现在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是的,我全都明白了。”刘源说:“从你哥哥的信中,看得出你和那个叫白桦的人爱得很深。” “是的。”“刚才你凝望着月亮,抚摸着掌心的相思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怀着一种深深的相思情怀在想念着远方的他。” “是的。” “思桦,既然你们已经不可能了,那你就应该学会忘记,只有忘记过去,你才能面对新的感情。” “忘记过去,我做不到。就算是忘记了,那又能怎样,别忘了我来自麻疯村,是麻疯病人的后代,是受歧视的另类,这是我无法改变的命。现在你知道了吧,恋爱婚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品,我不奢望能再次拥有。” “思桦,你不要这样的自卑,不是人人都会恐惧和歧视麻疯病患者的,你知道,我是麻防工作者,有这方面的科学知识,对于我来说,麻疯病患者和其它患者没什么两样。勇敢地接受我,好吗?思桦!我会带给你幸福的。况且我的父母都是麻防工作者,她们不会嫌弃你的出身的。好吗?思桦!忘记他,选择新的开始,选择一份永永远远属于你的实实在在的婚姻和幸福。” 陈思桦没想到今天晚上会这样的弄巧成拙。怎么办呢,该如何收场呢?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兰芝出现了。 “思桦,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呀!”兰芝从教舍的一角冒了出来,“怎么你们在这里赏月也不叫我?” “哦,我们也是偶然在这里相遇的。”陈思桦解释说。 兰芝无视刘源的存在,拉着陈思桦的胳膊说:“走,回房间去,那里有惊喜在等着你呢。” 就这样,兰芝为陈思桦的尴尬处境解了围。 第二十六章 别样心酸 其实,兰芝躲在教舍的转角处已经好一阵了,看着刘源和陈思桦在一起,一股醋劲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陈思桦拉走。可是,她又怕冒犯陈思桦。 由于她过度地关注陈思桦,所以常常有意地从侧面提及刘源,想试探陈思桦对刘源的反应,没想到却让陈思桦对她产生了误会,以为她对刘源有意思,总把她和刘源扯在一起。其实她心里清楚,那是陈思桦大度、善良,为她着想,未必她心里就没有刘源。如果陈思桦心里真的有刘源,那么被她这么一搅和,那陈思桦岂不是把她看成是没有教养的卑鄙小人。想着这些,她也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可是要走开嘛她又不甘心,于是就在转角处走来走去,越走越烦躁。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她想,他们的话题八九离不开月亮或借月亮诉说着有感而发的心情。她担心的是他们会发展到在月下互吐衷情的程度,这是她最揪心的、最不能接受的。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阻止他们,她对着天空学着电影里基督徒的动作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心里念道:上帝啊,求求你保佑保佑我吧,千万不能让他们相互示爱啊! 后来,看到刘源在看信,她想,那信上写什么呢?难道是……天啊!她不敢往下想了,她必须阻止他们。于是就冲了上去,于是就歪打正着的为不知所措的陈思桦解了围。 陈思桦被兰芝拽着走回了宿舍,一进门,就看到了兰芝所说的等着她的惊喜。原来兰芝布置了一个中秋小宴。她摘了许多漂亮的野花扎成一束,放在用可口可乐塑料瓶制成的花瓶里,置于靠窗的桌子上,桌子上还摆放着她从山上摘来的野果——油甘子、无花果。为了制造浪漫的光,她不点亮日常用的汽灯,而是将绳子穿过房梁,系着手电筒,吊在桌子的上空。手电筒放射性的光线也真的有种别于烛光的浪漫情调。这令陈思桦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平时头脑简简单单的兰芝,竟然也有着如此精细的构思。原来人是有多面性的,平时看到的表象并不是一个人真实的本质。 “兰芝,真的是好惊喜喔,你是怎么想出这一招的。”陈思桦赞赏地说。 “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想出来了。”兰芝得意地说。 “要是范教授在就好了,今天是中秋节,大家一起聚聚那该多好啊!”陈思桦接着又说:“干脆叫刘源过来吧,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多郁闷呀。” “叫他干嘛,我们女人家的事,不让他分享。”兰芝反对地说。 陈思桦觉得兰芝有点反常,既然她那么的在意刘源,为什么会拒绝呢?一般来说,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她会巴不得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虽然自己刚才对刘源说过,不再将他和兰芝扯在一起,但是今天是中秋节,大家聚一聚也无妨。再说了,现在不想见刘源的人嘛,那应该是自己,因为刚才刘源向自己示了爱,弄得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好怕面对他。可是,作为兰芝,她没有理由拒绝刘源加入这个中秋小宴啊! “思桦,你尝尝这个,好甜。”兰芝从桌上的草编蓝里拿起一个无花果递给陈思桦。 陈思桦咬一口:“嗯,真得好甜!” “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吗?”兰芝问。 “当然知道啦!无花果,我小时候经常吃的,不过并不是每一棵的果实都是甜的。” “那你知道这又是什么果吗?”兰芝指着油甘子问。 “油甘子呀,这个你还考我啊,我可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人喔!” “那你猜一下这是啥滋味。” “我猜不着,因为油甘子有酸的也有甜的。” “好吧,告诉你吧,这是酸的。”兰芝说着便咬了一口。那个酸啊!真是酸到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里了。这滋味和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是何等的相似啊!她好想哭,但却不能。 看着陈思桦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甜甜的无花果, 兰芝在想,她今天晚上的心境会不会也象无花果那样是甜的呢?如果她爱刘源,那应该就是甜的。兰芝的心情好茅盾啊,她爱陈思桦,她希望她的生活象蜜一样的甜,她到山里去摘这些野花野果回来,就是想让她在这个中秋节的山村里,也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和温暖。可是如果陈思桦的甜蜜是因为刘源,那她就觉得自己如同戴上了绿帽子,心中未免不是滋味。 “唔——好酸!真是酸到牙都要掉了!”陈思桦拿起一个油甘子咬了一口后,皱起眉头说。 看着陈思桦因为酸而叭嗒着嘴巴的样子,兰芝忍不住笑了起来:“嘻嘻嘻嘻——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牙都要掉了你还笑。”陈思桦笑着说。 这一笑,将兰芝那些不痛快的思想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边吃边闲聊。兰芝说,我们唱歌吧!陈思桦附和着说,好呀! 于是兰芝便唱起了毛阿敏演唱的《思念》:“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她看着陈思桦唱 ,眼睛含情脉脉,弄得陈思桦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怪不自在的。 接着陈思桦望着窗外唱起了春节晚会上祖海演唱的《爱在天地间》:“情未了,像春风走来,爱无言,像雪花悄悄离去。彼此间我们也许不曾相识,爱的呼唤让我们在一起……冬去春来爱的脚步走了一程又一程,走到何方我也不忘记。情未了,像春风走来,爱无言,像雪花悄悄离去,彼此间都把真情埋在心底,爱的故事才这样美丽!”那歌声委婉动听,渗透着浓浓的情思。 兰芝被陈思桦的歌声深深地感染了,她幽幽的目光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听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地侧过身去闪电式地在陈思桦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哎,你疯了!” “谁叫你唱得这么好啊, 我都成了你的歌迷了。”兰芝自我解围地说。 “可我是女的吔!有女的亲女的吗?”陈思桦笑着说。 “女的亲女的又怎么啦!” “感觉不好,像同性恋似的。” “同性恋就同性恋嘛!” “你神经病啊!”陈思桦笑着说。 陈思桦的这句话,令兰芝觉得好剌耳,于是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幅苦瓜脸,心脏也好象被针剌了一样,痛极了。 陈思桦看她变了脸色,就说:“怎么了,不高兴呀,我只是就事论事,又不是说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呀,玩笑都开不得了,这可不象你喔!” 陈思桦说着就将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并拢起来,去捏她的脸颊:“好啦!笑一个嘛!” 兰芝推开她的手,生气地说,“不要你管!”说完就站起身来跑到床前下起蚊帐睡到床上去了。 陈思桦跟过去,拉开蚊帐,见兰芝背过身去,于是推了推她说:“真生气啦!” “去去去去去!”兰芝将陈思桦推出了蚊帐外。 “看你,耍小姐皮气了吧!” “……” 陈思桦见兰芝不吭声了,就抿嘴笑着摇了摇头,说:“兰芝小姐,晚安!” 兰芝怎么可能晚安呢?她在蚊帐里悄悄地流泪,她的心好痛——为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爱一个人而痛,为自己的性别而痛。她的心好像要裂开了似的,简直无法忍受。于是,在陈思桦睡后,她爬起来,来到了刚才陈思桦和刘源站立的地方。她对着悬在头顶上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疾呼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女的!你们说呀!为什么!!妈,还有你,为什么不生我是男的,为什么!” 她哭泣着,呼喊着,低下头来时,看见自己一对丰满的乳房,她恨不得将它们拔掉,于是用力地往外抓,仿佛要将它们从身上拔出去似的,她对它们厌恶极了。她哭累了,抓累了,无力地靠在那棵相思树上,软绵绵地滑向地上,坐在了树头粗大的浮根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鸡啼了,她才回到房间里。 她轻轻地打开陈思桦的蚊帐,看到陈思桦睡得很安静,心里说:“亲爱的,你是不是在做着美梦呢?” 第二十七章 奇遇 清晨,太阳躲在山峦后绽放着金色的霞光,那霞光将飘浮在蓝蓝天际中的云层染得绚烂多彩,那绚烂多彩的云倒映在波动的河流中,那河流便有了梦幻般的色彩,便有了诗的意境。 林白桦站在河岸边,望着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觉心清气爽,精力充沛。他向着临河的山坡走去。那里,整个山坡都已经种满了麻疯树苗。那些树苗才种植两个多月,就已经长到齐腰高了,那些靠岸边的遭受洪灾洗劫过后补种的树苗也都成活了下来。 他走到一棵树苗前蹲下来,随手拔了拔周围新冒出来的几棵杂草,然后站起来一边搓了搓被杂草上的露水弄湿了的双手,一边辽望着满山坡的麻疯树,那些树被山风吹得绿叶翻飞,翘首哈腰,好象是兴高采烈地欢迎他似的。 看着这昔日的荒坡就要成为明日的银山了,林白桦心中涌起了诸多的感慨。他遐想着寨民们三年后第一次收获的喜悦,五年后茅屋变瓦屋的迁喜之乐,六七年后与全国人民一道奔小康奔富裕的美好前景,心中充满了激动。 他在树苗中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春妮的坟前。春妮的坟墓就座落在岸边,这里是蔻林寨的公共坟地,这里的坟墓都没有石碑,但每个坟前有着一个刻着死者名子的石头。林白桦在附近摘了一些野花野草编成圈,套在那块刻着春妮名子的石头上,然后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两本课本放在坟前,他对着坟墓说:“春妮,老师看你来了!老师知道,你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所以给你带来了课本。在天堂,有一位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善良的女老师,她姓陈,叫水莲,你见到她时,就称呼她陈老师,她会收下你这个好学生的,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老师去了那里,要检查你的作业喔!” “组长,该出发了。”刘中华提着简易行李从河岸的上头向林白桦走来,在距离二三十米的地方喊他。 林白桦转过头去看了看刘中华,又看了看表,于是就告别了春妮的坟墓,向刘中华走去。此时,太阳已跃出山峦,象一个圆滚滚的火球气势昂昂地向空中升腾,光芒四射。 今天,他俩要到县里办三件事。一是寻找工程队,二是采购粮油和副食品,三是迎接世界宗教协会支教帮困实施计划的西南区项目负责人范帼英教授。 他俩要行走三十多里的羊肠小道,中间还要涉过两条小溪,才能出山口乘坐过路的公共汽车到乡政府驻地,然后再换乘另外一辆车去县城。 走在羊肠小道上,林白桦想,政府对应于宗教协会帮困基金而下拔的配套款项已经到位,四人行动小组接下来的任务,除了继续抓扩大麻疯树种植面积的工作外,就是抓修路的工作了。路通则财通,眼前的这条山间小路,就要被修造成运送生物柴油原料的汽车通道了,而这一汽车通道带给蔻林寨寨民的将是源源不断的财运和幸福。想到这些,林白桦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一条又直又宽的大通道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到了县城,天色已晚,林白桦和刘中华便在县政府招待所登记住宿。第二天上午,办完了与工程队的恰谈事宜后,就雇了一辆三菱工具车到超市去采购粮油、副食品和土豆、洋葱之类的耐储蔬菜。由于林白桦要和县政府官员一起迎接范帼英教授,还要汇报工作,估计还要多呆一两天,因此这批物品就由刘中华一人跟随工具车运送回去。而这批物品到了山口处还要换雇马帮驿站的马车才能到达蔻林寨。 ******* 送刘中华启程后,林白桦就到县政府接待办报到去了。 中午约十一时,省政府接待办的车将范帼英送到了县政府招待所。由于范帼英的多重身份,到招待所来迎接她的除了一名副县长外,还有计划、卫生、人口、宗教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场面充满着热情洋溢的气氛。安顿好住宿后,范帼英便被迎接的人们簇拥着走进招待所的餐厅赴午宴。 午宴后,因为范帼英执意要在次日赶赴蔻林寨,于是就在下午召开了会议。会上,副县长发表热情洋溢的欢迎词,范帼英通报西南区其它地方的项目实施进程,林白桦则汇报进寨以来的工作情况。范帼英看着汇报中的林白桦,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听完了林白桦的汇报,副县长和范帼英对林白桦这个四人工作小组所取得的成就,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 次日,范帼英一行在副县长和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坐着县政府的中巴接待车奔赴蔻林寨了。在车上,对林白桦的相貌耿耿于怀的范帼英,总是侧过脸去看着坐在右边前排坐位上的林白桦,从她的视角看去只看到他的侧脸。哦,她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象极了曾两度闯入她生活中的那个男人,那个二十二年前就在她眼前消失了的男人,那个她这一生中爱得最深也是被伤得最深的男人。她想,要不是那个女人的插足,要不是那个男人受迂腐的师道观的左右,那么她今天的生活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会有一个美满的婚姻,一个停靠的港湾。现在想着这一切,范帼英的心酸酸的,人们常说,爱得越深的人,恨起来也恨得越深,是的,要说范帼英恨那个插足的女人,还不如说她更恨那个迂腐的男人。她曾经是那样地哀求他,将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可是他给予她的却是相聚过后的离别、幸福过后的痛苦。还算苍天有眼,给了她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一个与她相依为命走过二十二个春秋的女儿。 “范教授!”坐在范帼英身旁的副县长与她说话。 “嗯——”范帼英中断了心中所思,侧过头去谦恭地聆听对方说话。 “我刚上任一个多月,对这一块的工作还不太熟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力去解决,我不能解决的,会提交县政府办公会议作诀议。” “县长啊,有您这句话,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我看这样吧,这次到了蔻林寨,我要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到时视情况如何回到县里再与您汇报,您看……” “也好!” 一路上,范帼英和副县长断断续续地聊着中国麻疯病的现状,国际卫生组织、世界宗教协会等机构在中国麻疯病村寨实施系列项目的情况。不知不觉中,汽车已经在公路上行驶四个多小时了,中途停下来在路边的客栈吃饭后便又继续赶路,到达乡政府时已经是下午六时许。由于蔻林寨没有地方住宿,这队人马只能在乡政府招待所过上一夜,第二天早上才继续上路。 这天在晚餐的餐桌上,范帼英看着林白桦,心想,这个年轻人怎么长得和那个男人如此想象,他们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范帼英忍不住了,就问:“林先生,我觉得你好面熟啊!” “是吗?”林白桦笑着说:“有一个和我很象的人,那就是我父亲,人家都说我是父亲的复制品,由于父亲显得年轻,不少人还以为我们是亲兄弟,不知您是不是见过我的父亲。” “你父亲?” “对,我父亲?” “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林孝天。” 天啊,眼前这位年轻人果然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要说世界很大,而在这一刻却又显得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在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13亿中国人中,竟然有一个飘泊了二十多年的人,和她爱悠悠又恨切切的人的儿子在地球的这个点上相遇。真是太不可思义了。 “教授,怎么样?还是没想起来吗?”林白桦见范帼英没有反应就问道。 “哦,是的,也许时间太久了,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听你这么说,那就肯定是见过你父亲的。”范帼英应付着说。 当然,林白桦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与自己的父亲曾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三十章 理智 在梅岭村的校舍里,陈思桦和兰芝在各自的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陈思桦上的是算术课,兰芝上的是音乐课。 实验室里的刘源,完成了最后一道工作程序后,看了看桌上的闹钟——是下课的时间了。于是脱下白大挂将之挂在墙上,就走出实验室。他向学校走去,在那棵高大的相思树前拿起吊在上面的一个棒槌敲起钟来。 听到钟声,陈思桦和兰芝都在各自的课堂上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今天做饭值日的是兰芝。钟声一响,兰芝就下课到厨房去做晚饭了。陈思桦在黑板上刚演算完一道算术题。虽然下课了,可是有的孩子还在做笔记,有的孩子在举手提问。于是陈思桦便走到提问的孩子跟前耐心地进行辅导。 敲完钟的刘源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陈思桦、等着陈思桦。 一刻钟后,孩子们陆续离去,陈思桦终于从教室里出来了。 “思桦,我们去散散步,好吗?” “好吧!”陈思桦没有理由拒绝。 两人迈着缓慢的步履向村口走去。斜阳透过树丛的空隙射到路上,路上便洒满了斑驳的光影。陈思桦和刘源踩着那些光影默默地走着。气氛沉沉的、僵僵的。 “思桦!”刘源终于打破了沉默。“你……你看那些麻疯树长得多好呀!”刘源望着远处一座山包说。 “是呀,才种一个多月,长高了好多!”陈思桦也望向那里说。 “这里面有你不小的功劳啊!” “何止我有,大家都有啊!” “是的,大家都有,可是你不一样,你比别人更上心。” “哪有啊,你抬举我了。” “不是我抬举你,这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在这些树苗种下去的十多天里,你每天都去看三趟——早上一趟,中午一趟,傍晚一趟。那些半死不活的,在你的照料下终于成活了下来;那些不成活的也被你重新换种;那些漏种的树坑也被你补种了下去。正因为有你的拾遗补漏,才有如此整齐壮观的面貌。”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那些换种和补种的树苗,接连数天都有人在我之前去浇水,而且也有人做和我一样的工作,原来是你啊!” “是的,是我。”刘源微笑着说。 “你也很上心啊!还说我呢!”陈思桦喜悦地说。 “那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 “不敢当啦!” 刘源看着陈思桦,他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世以及和那个男人的那一段痛苦的经历,她应该是一个多么活泼、单纯、阳光的女孩,而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充满着自卑、忧郁和深沉。 “思桦!” “嗯!” “我……我上次提的事,你……你考虑了吗!”刘源壮着胆子问。 陈思桦就知道,她是无法逃避了。怎么办呢?要是出口就是拒绝,那也太伤他了。她不想伤害他。其实,刘源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性格沉稳,做事踏实,作风正派,具备正人君子的素养,虽然没有林白桦那么英俊潇洒,但也算是一表人才。如果说,之前没有林白桦,也许她会考虑接受他的爱,况且,他父母都是麻防工作者,可能不会有阻力,即使有阻力解决起来也应该比林白桦的母亲容易一些。可是,这只是如果而已,现实就是现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曾经发生的是抹也抹不去的。林白桦就象是她自己的影子,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他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占据着她的脑她的心、控制着她的灵魂,致使她无法去想另一个男人,无法装下另一个男人,无法跟着另一个男人的感觉走。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爱,她只能带着完完整整的爱去赴那个天堂之约。陈思桦这样想着。 为了不至于给刘源带来伤害和尴尬,陈思桦思索片刻后,平和地说:“作为女人,被人爱是十分荣幸的事。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能得到你的爱是我的福气,可是,刘源,我需要时间,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他,如果带着他的影子和你在一起,我会非常的痛苦,你也会很痛苦的。我想,你想要的不该是这样子的。你说过,人与其它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人有情爱和理智,而其它动物没有……下面的话我就不重复了,你明白的。” 刘源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陈思桦:“我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地回答我,可以吗?” “可以的!” “假设,你不曾遇到林白桦,会接受我的爱吗?” “我想,会的。” “现在,我把你这句话深深地记在心里,我也希望你记住我的一句话。”刘源望着陈思桦的眼神深幽而凄苦,他把一只手贴着胸堂:“我的心永远为你敞开,假如有一天,你需要避风躲雨、去寒取暖,不要忘记还有这样一个属于你的地方。” 陈思桦被刘源的一席话感动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嗯!我记住了,谢谢你,刘源!” 刘源看到陈思桦这个样子,心中的痛楚更加强烈,爱欲也更加强烈。他有些冲动,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克制地转过身去缓和自己的情绪。 陈思桦理解刘源此时的心情。她不再说话,不去打扰他,而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逐个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甲。 片刻后,刘源转过身来:“该回去吃饭了。” 厨房里,兰芝不在,但饭菜已经做好摆上了桌。 刘源在饭桌前坐了下来。陈思桦转身出去找兰芝,她先在厨房外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心想,她可能到校舍去找自己了。于是就朝校舍走去,可是教室里空荡荡的。她上哪去了呢?陈思桦有点纳闷,现在是吃饭时间,不会去家访的,会不会在宿舍里呢?要不然就是村里发生什么事了?陈思桦依据这一思维先向宿舍走去。果然是在宿舍里,只见兰芝俯卧在床上,两只手臂交叉着垫着额头,双肩在颤动。陈思桦走向她,“兰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听到陈思桦的声音,兰芝便哭出声来,“走开,不要你管。” “到底怎么了嘛,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你没有不对……是我不对。”兰芝抽泣着说。 “我真是被你弄糊涂了,兰芝!” “是的……你就是糊涂……你糊涂极了。” “好了,先去吃饭吧,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等吃完了饭再说。”陈思桦将兰芝拉起来,替她拭去眼泪,“你看你,像个受委屈的公主。” 兰芝抓住陈思桦替她拭泪的手紧贴在自己的一侧面颊上:“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谁说我要离开你的?我可是订了两年的志愿者工作协议,现在还不到半年呢!” 兰芝知道陈思桦并不理解她话中所指。她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刚才做好饭后,见她和刘源还没来,于是就去找他们,看见他们在一起散步说话好像很亲热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好像就要失去她了似的,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我……我……”兰芝语塞了。 “好了,吃饭去吧!啊?”陈思桦一边拉她离床,一边开玩笑地说:“我发现你最近神经兮兮的,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坏了,陈思桦的这句玩笑话真的是触动了兰芝的那根敏感的神经了,刚才已经收声的她,突然间又倒回床上揽着枕头哭了起来。 “又怎么了,兰芝?”陈思桦像哄小妹妹似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啦,以后不和你开玩笑就是了。” “我……不是不能开玩笑……是不喜欢你这句话……”兰芝哽咽着说。 “好好好,以后不说这句话就是了!”陈思桦又将兰芝拉将起来,把她推到脸盆架上笑着说:“像个泪人似的,洗把脸吧!” 兰芝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带泪的笑颜。 洗罢脸,兰芝便跟着陈思桦向厨房走去。厨房里的刘源见她们久不来,心想,不知出啥事了,于是走出厨房欲寻找她们,见她们迎面走来,就问:“发生什么事吗?” “哦,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陈思桦笑着说。 “那为什么这么久呢?” “久吗?不觉得呀!可能是你肚子饿了吧!”陈思桦找轻松的话说。 吃饭的时候,兰芝的眼睛一会看看刘源,一会看看陈思桦。她发现刘源与往常有所不同。往常吃饭的时候,刘源时不时的总向陈思桦投去一暼深情的目光。而今天,他却是耷拉着头,只顾将饭扒到嘴吧里,菜都很少挟。扒完碗中的饭,他才抬头望向陈思桦,那眼神定定的,两只眼睛就像是两口黑幽幽的深井,深不可测。陈思桦的目光偶尔与之相遇,却游移地闪开。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难道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已经捅破?所以才会有这样怪怪的表情?兰芝这样想着,心里就堵得慌。 吃罢饭。陈思桦和兰芝就去打水洗澡。洗完澡,晾好衣服,梳理一下,便坐到桌子那里开始批阅学生作业。兰芝心很烦,于是就站起身来踱步。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弄得陈思桦的心也烦了起来:“哎,你怎么像个幽灵似的,悠来悠去的,能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呀!” “是的,我是个幽灵,我就是个幽灵。”兰芝怒气地回应。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嘛,真弄不懂你吔!” “你当然是弄不懂了,因为你是个糊涂人,根本就不懂得人家的心。” “你说什么?我不懂得人家的心,你是指刘源吗?”陈思桦以为兰芝知道了她和刘源的事情,于是微笑着说:“我怎么不懂他的心了,我懂,懂得很多,也懂得很深,就是……” “天啊,是真的,真的……”兰芝突然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陈思桦觉得兰芝怪怪的,语无论次,有点不正常:“兰芝,你好像病了,我去叫刘源来看看,他是医生。” 陈思桦说着就转身欲离去,却被兰芝抓住她的衣角:“不,不要叫他,不要叫他,他治不了我的病,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医生。” “兰芝,你真的病了,病得很重。” “是的,我有病,病得很重,你救救我,救救我好吗?”兰芝眼睛流着泪痴痴地望着陈思桦。 看着兰芝的这幅样子,陈思桦的眼睛热热的,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兰芝有精神方面的病。要是教授在就好了。她这样想着,就怜惜地将兰芝搂在怀里:“兰芝,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兰芝紧紧地抱着陈思桦:“不,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 “真的吗,你真的不离开我吗?” “嗯,真的,我不离开你。” “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吗?” “嗯,一辈子都不离开你。”陈思桦当她是精神病人来哄。 “哦,思桦,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心病,我好爱你好爱你,要是失去你,我就不想活了。” 陈思桦一下将兰芝推离自己一公尺,抓住兰芝的两边肩膀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原来是这样,陈思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离开兰芝,走回桌子那里坐下来。陈思桦舜间的表现,让兰芝感觉到了她的这种爱并不博得陈思桦的认同,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觉得天好象要塌下来了。坐在床上的兰芝茫然地看着陈思桦,仿佛在等待着天崩地裂的那一刻。 陈思桦想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兰芝的问题。于是问:“兰芝,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陈思桦温和的语气,使兰芝那恐慌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宁,“因为你人好,像大姐姐、像妈妈,还很漂亮,我喜欢你的好、更喜欢你的漂亮。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坐在床沿上的兰芝开诚布公地说。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男人,你还会爱上我吗?” “当然,如果你是男人,我就不会痛恨我是个女的了,非你莫嫁。” 陈思桦得出了一个结论:兰芝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同性恋者。也许是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在家里,在幼儿园,在女子学校,所接触的大都是青一色的大女人,是在充满着女人味的温馨平和的环境中熏陶长大的,所以养成了她对大女人的依赖,对大女人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另外,又因为她是学美术的,对美的东西有着执迷般的追求。因此,在和自己一起工作和生活的这几个月里,由于自己对她的照顾和迁就,由于自己美丽的相貌达到她心目中的完美标准,所以导致了她对爱的错位。 “兰芝,人人都喜欢美好和美丽的东西,我也一样。其实你爱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女的,你只是追求一种母爱和完美。所以你不是同性恋者。让我来帮助你摆脱这种痛苦,好吗?”陈思桦平静温和地说,目光中流露着一份期盼。 “你要改造我,是吗?”兰芝呆呆地说。 “是的。可以吗?” “嗯,试试吧!”兰芝发出低低的声音说。 “兰芝,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男的,身上流的是麻疯病患者的血液,你还会爱我吗?甚至嫁给我?” “当然,不要说是麻疯病,就算是艾滋病患者,我都会爱你和嫁给你的。你没有听说过有的恋人为爱旬情的故事吗,死的心都有了,还怕什么麻疯病呀!”兰芝用诧异的眼神望着陈思桦,“你怎么提这种怪怪的问题呢?” 陈思桦面露笑容。 “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样吧,在这两年里,我们保持着姐妹的关系,两年后,我去做变性手术,变成一个一米八高的英俊男人,然后来追求你。你看怎么样,行吗?”陈思桦笑着说。 兰芝破啼为笑了。“你别拿我寻开心了,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到时你别说不认识我喔。”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干么要愚弄我呀!” 根据兰芝爱美的心态,陈思桦胸有成竹地相信她会爱上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一米八高的英俊男子的。 第三十一章 意外 范帼英在离开梅岭村时,将该小组的领导工作暂时交由刘源代理。这天,在吃午饭的餐桌上,刘源对陈思桦和兰芝说:“明天是星期天,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采购一批食物和药物,二是清洗客房被褥,清洁房间,迎接三日后莅临的项目视察工作组。我看这样吧,兰芝上次想进城但没去成,明天就跟我去一趟。思桦留下来搞清洁卫生。你们两个有没有不同意见。” “哦,我有点晕车,换思桦和你去吧,我留下来。” 兰芝那天把心底的话向陈思桦亮出来后,没有获得陈思桦对她的那种情感的认同,也没有受到陈思桦对她的那种情感的鄙视,得到的是陈思桦善解人意的同情。对于陈思桦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温良的品质,兰芝十分的感动。对此,她想了几天几夜,觉得自己的爱太自私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思桦的感受。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一直以来都是思桦在为她的情感归宿着想,而在这方面她却从来都未曾为思桦想过。思桦说过,她懂刘源的心,而且懂得很深,这样看来思桦是爱刘源的。既然自己和思桦是不可能的了,何不将爱埋藏于心底,去为思桦的爱做点事呢,虽然这样很痛苦,那就让自己一个人痛苦好了!如果不是这样,发展下去三个人都会痛苦的。明天进城办事是他们单独在一起的好机会,就让思桦去吧!兰芝为自己的这一决定感到些许的欣慰。 “兰芝你真的晕车么?我看你是想挑苦力活干吧!”陈思桦怀疑地说。 “你看我像喜欢做洗洗刷刷那种活的人吗?要不是怕晕车,我才不干呢。”兰芝强装着笑脸说。 “真的?” “那还有假!”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吧!” 兰芝在出城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转变,令刘源感到不解,不过既然她提出来换思桦去,他也不好说什么,默认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陈思桦和刘源迎着晨曦上路了。兰芝挥着手送他俩离村,眼里滚动着泪花。 一路上,刘源和陈思桦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马达的声音和车轮将土路上的沙卷起来飞打在车身上发出的沙沙声。 到了县城,两人先到县疾病防控中心,进了氯法齐明等一批治疗麻疯病的药品和一些实验用的药剂和容器。然后到商场采购粮油等一批食物。装完车,两人便在商场附近的一家饭馆坐下来准备吃饭。 “思桦,我来点菜,你先去洗个手吧。”刘源说。 “好吧!”陈思桦转身去洗手间。 片刻后,陈思桦回到坐位上来,刘源才去洗手间。 刘源刚离开,就上来了两个溜里溜气的男子,他们围住陈思桦,一个冲着陈思桦说:“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害我们找了半天。”一个迅速拉起陈思桦的手臂说:“老婆,走,我们在那边订了包厢。” “放开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陈思桦生气地甩掉那只拉她的手说。 “妹子,你怎说这种话,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怎么就不认识啦!”那男子说着就又去拉陈思桦。另外一名男子也冲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拽。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陈思桦一边争扎一边喊:“流氓!他们是流氓!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们,救我啊!救我啊!” 周围的顾客弄不清他们的关系,不敢冒然插手。只是观望着。 “刘源!刘源!快出来呀!快来救我呀!”陈思桦拼命地喊着。 刘源正从洗手间出来,听到陈思桦的叫喊声,举目望去,看见陈思桦被两男人拽着拥着往门外走去。 他箭步跑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那两个男子转头过来看见刘源一个人,便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管不着。” “刘源,他们是流氓,他们用语言骗局迷惑人!” 刘源用力将一名男子的手反转过来:“你们跟我到派出所去,是不是你们的家事,到了那里就清楚了。走!” 另一名男子见刘源反扭着那名同伙的手,于是松开陈思桦的手,冲上来,刘源一脚将那人踢趴在地上,那人恼羞成怒,爬起来后,就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躬着腰摆着决斗的架势。刘源将那名被他反扭着手的男子挡在胸前,那名拿匕首的男子围着他转,他就扭着手上的这名男子顶着他转。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陈思桦跑到饭馆里打电话向110报警。这时,那两个流氓的一个同伙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三比一的形势对刘源及其不利,前后都受敌。围观的群众中有些害怕的就离场了,而有些新来的又围了上来。陈思桦很担忧刘源的安全,心里在紧张地祈祷着:“警察,快点来,快点来啊!” 这时,作为柔道爱好者的刘源,凭借他那高大的身材和柔道术,将扭着的那名男子的双手抓起来,转着圈横扫那两名持刀的流氓。那两个流氓一进一退地闪着。刘源这样甩着也不是办法,总有累的时候,于是转了十多圈后就将那人甩了出去,那人被摔的很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赤手空拳的刘源紧握着两个拳头站着马步,迎接那两名持刀者。这时人群中加进来了一个打抱不平的小伙子。两个赤手空拳的正义之士对两个邪恶之徒的格斗令陈思桦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格斗中刘源的一只胳膊被一流氓的匕首划破了,鲜血象涌泉似地往外流,他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就在这一刹那间一名流氓的匕首剌中了他的腹部。听到110警车的鸣声,两个流氓丢下那个躺在地上的同伙拔腿便跑,五六个警察从警车上下来立即追上去将他们拘捕。 刘源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陈思桦跑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刘源冒血的手臂包扎止血。 “刘源……你……你一定要挺住啊!”陈思桦流着泪说。 在110的呼叫下,120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护人员将刘源抬上车,并为他的伤口采取了止血措施。 救护车到了医院后,立即将刘源送进急救室进行抢救。 陈思桦在急救室门口的走廊上紧张地徘徊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刘源祈祷,祈求上帝保佑他平安无事。她的心充满着茅盾、充满着痛楚,就象千万只蚂蚁咬着她的心,难受极了。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内疚。心里念着:“对不起,刘源,实在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第三十二章 沉重 警察来做笔录了。做完了笔录,警察告诉陈思桦,那伙人是警察正在追踪的一个流氓团伙案中漏网的案犯,他们这邦人专门找漂亮女孩下手,没想到这次追捕行动中这几个案犯轻而易举的就被一网打尽了。最后警察对陈思桦的及时报警表示了感谢。陈思桦说,应该感谢的是警察,是警察的快速行动及时解救了他们。 警察走后约一个小时,刘源被医护人员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 “医生,他情况怎样啊,有危险吗?”陈思桦焦急地问。 “嗯,好险,差点伤到肝脏。虽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但由于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中。假如对输血的反应不那么大的话,挺过今晚,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您,医生!” 刘源被推进了观察室。这是一个单间。 病床上的刘源,双眼闭着,面无血色。看着血袋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通过输液管流入刘源的体内,陈思桦的心仿佛也在滴着血。他是为她受的伤,没有她,他就不会遭遇今天这个劫难。这个爱她的人,用生命去实践他的爱,世界上有哪一种爱比用生命去呵护一个人的爱更令人感动呢?她欠他的这个情实在是太重太重了。两股泪注从陈思桦的眼中倾泻了下来。 护士送来了棉签和毛巾等日用品。她用棉签沾水轻轻地润抹着刘源干燥的嘴唇。然后从水壶中倒些水到脸盆里,将毛巾弄湿后为他擦脸。她轻柔地擦着他的脸,心里念着:“刘源,你不要这个样子,一定要挺过来呀!如果你不想让我成为千古罪人,不想让我一辈子都生活在内疚中。你就必须挺过来!你听到我的话吗,听到吗?”她的泪滴落在洁白的被面上,被面上便出现了被泪滴染湿的点点斑痕。 刘源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刘源!”陈思桦停住了为刘源擦脸的动作,激动地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这个样子,吓住你了是吗?”刘源发出弱弱的声音说。 “嗯。”陈思桦热泪盈眶地点点头。 “我的体质很好,没事的,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的灵魂将永世不得安宁。” “哦,不,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同事,又是我的部下,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刘源不想让陈思桦有任何的思想负担。 是的,陈思桦相信,凭他的人格,换成是兰芝,他也会义不容辞地去解救的。可是如果换成是兰芝,未必就会发生这类事。她心里清楚,其实惹事生非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那招人青睐的容貌。 刘源觉得他那样解释还不够,于是又说: “思桦,你不要给自己套上沉重的精神枷锁。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这个而失去本该纯洁的东西。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嗯。”陈思桦被刘源的高尚情怀所感动,眼睛里全是感激的泪水。 “思桦!” “嗯!” “给兰芝发电报,省得她不见我们回去,心里焦急。”刘源说完立即意识到陈思桦的安全,于是又急促地改口说:“哦,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发电报。” “你就放心吧,这里是人民医院,邮局就在附近,况且旁边就有一个110警岗,不会有事的。再说,同样的事同一天在同一个人身上再次发生的概率是极小极小的。” “那好吧,快去快回。别让我揪心。” “好。” 陈思桦发了电报,就在医院门口旁的商店里买了一些水果、牛奶等营养品,然后到医院饭堂开了个小灶,为刘源弄了一份生鱼片粥,也给自己打了一份盒饭。 陈思桦拎着这些东西回到病房里,便听到刘源轻轻的责怪声:“思桦,你怎么去那么久,让我好担心。” “哦,据说吃生鱼粥伤口愈合的快,我去饭堂弄了一份给你。” “谢谢你,思桦!”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刘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思桦放好手中的东西,就一勺一勺的将生鱼粥喂到刘源的嘴里。刘源望着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好吃吗?腥不腥?” “不腥,味道好极了!”刘源套用了一句广告词。 “刘源,伤口一定很疼是吗?” “不是很疼,不要担心。”刘源说:“明天,你回去吧!我担心兰芝一人应付不了那么多的工作。” “不,我不能丢下你回去。就这么几天,对工作不会有太大影响的。我相信兰芝能够应付得了。再说,三天后教授就领着视察组来了,有教授在,我们还担心什么呢。” ************** 正常情况下,陈思桦和刘源应该在下午七点钟左右返回梅岭村的。可是已经九点钟了,仍没见回来。对此,兰芝心里好紧张。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又不通电话,她无法和他们联系,心里干焦急。她想,一定是出事了,要么是途中车坏,要么是车祸,车祸这个词在她脑中一闪,她马上就避忌地“呸呸呸呸——”。她好担心他们,心中频频地为他们祈求平安。 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兰芝的心则是一小时比一小时紧张。她在紧张中等待、煎熬。夜很黑,若大的一栋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门外秋风瑟瑟,莹火幽幽闪闪,蟋蟀声凄凄切切。这样的现象,陈思桦在的时候,从未引起她的注意,可是今晚不同,孤独的她觉得这夜是多么的恐怖。紧张加上恐惧,使得兰芝抱着双腿卷缩成一团靠在床头上,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下午,心情沉重、面露愁云的兰芝正在给孩子们上课。一辆邮局的墨绿色摩托车来到了教室门口。邮递员交给了兰芝一封电报。电报写着:“刘源救我受伤,一星期后出院,家里事你多担待。” 天啊!真的出事了。是思桦先出的事,然后才是刘源。什么事呢?干吗发个报都这么吝啬,不多写几个字说清楚。真急死人了。兰芝这样念叨着,心好疼好焦急,恨不得马上就飞到陈思桦和刘源的身旁探个究竟。 第三十三章 一桩心愿 蔻林寨修路工程的开工和另一座山坡的开垦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范帼英和林白桦十分繁忙,不是在修路现场,就是在新开垦的荒坡上。 周六和周日这两天,范帼英以及林白桦属下的所有成员全部出动,与寨民们一起在新开垦的山坡上平整地势、挖坑填肥。而在周日的这天下午,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时,突然听到春妮的哥哥春生远远传来的喊声:“爹!爹!石奶奶跌倒起不来了!” 所有人听到喊声都停下了活儿。住房与石奶奶相邻的春生的父母拖着一跛一跛的步子向春生奔去。 范帼英、林白桦和村长尾随春生父母急匆匆地向寨子走去。刘中华、张玲和李爱霞留下来负责工地上的组织、指挥工作。 走进石奶奶住的茅舍里,只见老人直挺挺地躺在灶台旁,左手在舞动着,就是起不来。大伙将她抬起来平放到床上。 “老村长,您感觉哪不舒服?”范帼英温和地问。 老人家用左手指指她的右半身。 范帼英检查了一下说:“是左脑梗塞引起的右半身不遂,因为是左脑,所以不能说话了。” “老村长,会好起来的。”范帼英安慰地说。 老人指着柱子上挂着的一个袋子,发着口齿不清的声音。 春生的父亲把那个袋子取下来拿到床前。 老人翕动着嘴巴,困难地发出似是“开”字的声音。春生的父亲打开袋子,里面有一包用旧方巾裹着的东西。打开方巾,里面有一封信、一条金项链、一对绿宝石耳环、一只通透的淡绿色玉手蜀、十几块光银、一张旧相片,相片中是旧时模样的两个女生的半身合影。 老人看着那包东西打开后,就闭上了眼睛,眼泪从她满是皱折的眼角流了出来。 范帼英取出那封信交给林白桦念。 林白桦接过信念道: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应该是我即将离开人世或者已经离开人世之时。之所以预先写下这封信,是因为近来身体明显不适。我写这封信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们看完信后,能够帮助我了却一桩心愿。 其实,石花不是我的原名,我真正的名字是陈丽雅。 1928年,我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大户人家,排行第五,上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16岁那年,我染上了这种病。一天夜里,无意间听到祖公在家族会议上说:“陈氏家族世代经商,名扬京城,不能因为丽雅而毁掉祖先创下的基业。为了家族名声,为了子孙后代的生计和福祉,必须舍卒保车。大家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处置这件事。既不能太残忍,又不能留下风口。”听到这些话,我冒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听下去了。我跑回闺房伤心地抱枕痛哭。我知道,人们对待这种病,往往不是打死,就是活埋或者纵火烧死。当时,我只是认为那都是别人家太残忍,我的家人是爱我的,不会对我那样的。没有想到,我的家人也和所有的家人一样不能容下我。 就在我准备上梁自尽的时候,我母亲来到了我的闺房。她制止了我。我们母女俩抱头痛哭,哭罢,母亲给我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首饰和银两。母亲哭着说:“这是盘缠,我苦命的孩子,逃命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母亲又说:“人常说,赖着活总比死了好,娘希望你活下去,去教堂找主吧!主会拯救你的。可是你要记住娘的话,不要记恨这个家族,这是不得已的事,你是陈氏家族的血脉,你有义务维护陈氏家族的名声,如果换成有人来侵犯陈氏家族,家族中的人也会挺身而出用生命来保卫它的,只是牺牲的方式不同而已。所以娘希望你,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家族。” 那天晚上我带着母亲给的盘缠连夜逃离了家门。我坐着黄包车去了教堂。我在教堂里面跪着,教堂里空无一人。一个修女过来询问我:“孩子,你需要帮助吗?”我流着泪向那位修女诉说我的苦难。修女听后说:“苦命的孩子,让主来拯救你吧!”修女收留了我。 从此我掩名埋姓,跟着修女来到了蔻林寨的教会医院,接受由联合国救济总署提供给教会的免费药物化疗。在这里,我和其他人一样,既接受治疗,又接受牧师的传教,还要做农活,以满足生活上的自给自足。由于我的病属于早期,病症较轻,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就痊愈了。痊愈后的我,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回家,于是就留了下来。由于我是高中女生,修女教给我的一些护理常识,我很快就学到手。这样我就成了在医院打杂的一名帮工。 后来解放了,这里的牧师和修女全部撤回他们的国家。一些治愈的病人也尝试着回家去,可是不久就又回来了,原因是遭到家人和街坊邻舍的歧视和嫌弃。本来,我也打算回家的,看到这种情况就打住了回家的念头。不久来了一批医生,医生们的头上戴着双屋隔离帽、手上戴着两层手套、身上穿着两层隔离服、脸上戴着十八层的隔离大口罩、脚上穿着长筒雨靴,从头到脚全副隔离武装。看见医生都这样的惧怕麻疯病,我想寻常百姓就不用说了。这让我又一次堵死了回家的心。我认命了,我意识到,我将在这里孤独的度过我的余生。是的,我在这里度过了五十七个春秋。 随着医疗科学的发展,麻疯病神秘而又恐怖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事实上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恐怖,它比起艾滋病和癌症来要好得多,是一种有特效药治愈的疾病。 以范帼英教授为首的新的一批麻防工作者来了,他们不再穿隔离服了,他们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手触摸着病人的肌肤,尤其是破损溃疡的伤口。他们的举止,使麻疯病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温暖,感觉到自己由鬼又变回了人。 世道变了,一切都在变化中,我想我的家人也应该有所变化。有一句话叫着“叶落归根”。是的,我好想回家。虽然回家成了我永远的梦,但是我希望死后,我的灵魂能够回家。在此,拜托公家人帮助我了却这一桩心愿:把我的这包遗物送回我梦回了五十七载的家。我在此谢谢你们了!谢谢了! 石花(原名陈丽雅) 2003年中秋节 在场听信的人悄然落泪。 念完信,范帼英俯下身去对老人家说:“老村长,我们会替您完成这桩心愿的,你就放心吧!” 听了范帼英的话,老人脸上露出了安祥的神情。 接着,范帼英从春生父亲手上接过那包东西对林白桦说:“白桦,你是北京人,你的父辈祖辈们对北京旧时的大户人家应该有所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好吗?” “好!我一定想方设法找到老村长的家人,把这些遗物交到他们的手上。”林白桦表态地说。接着问:“教授,你怎么知道我是北京人?” 范帼英知道自己说话闪失了,于是自我解围地说:“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北京人。” “可是我说话并不带京腔啊!”林白桦面露疑虑的样子。 “多少带一点,不然我怎么听出来呢?”范帼英故作放松。 两天后, 73岁的石奶奶带着五十七年的回家梦离开了这个世界,结束了她不堪回首的苦难人生。 这天晚上,林白桦站在教堂前的那棵高大的酸豆树下,又拉起了他的小提琴。他拉的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虽然是小提琴拉的,却也奏出了悲愤激昂的别样风格。寨子的人又一次地走出家门聆听他的琴声。本来孩子们欲跑下来近距离的看他拉琴的,可是却被大人们拦住了,因为这是一个悲凉的夜晚,人们听出了拉琴者沉重悲切的心声。 范帼英、张玲、李爱霞、刘中华静静地向林白桦走来。 看着林白桦拉琴的姿势,范帼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林孝天。那个时候,她和他除了约会,还时常到音乐厅去练琴。她喜欢看他拉琴的姿势。他穿着白衬衣,衣脚束到裤腰里,那流畅的腰线和腹线与束在裤腰上逢逢松松的衣服浑然一体,飘逸、潇洒,这让她好生陶醉。 一曲拉完,范帼英在林白桦身后说:“你的琴拉得很好。” 林白桦转过身来:“教授,您要不要也拉一曲?” 范帼英接过小提琴,很熟练地架在脖子处试了试琴弦,便拉起了贝多芬的名曲《悲怆》。她拉出自己的旋律,诠释着自己的情感。她的琴声,把人不由自主地带入了联想之门。随着旋律的流动,浮现在听者脑子里的是温柔的河流、沸腾的涌泉、干涸的河道、咆哮的大海。那里面有憧憬、有激情、有悲怆、有争扎。它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人饱含沧桑的人生经历。 “教授,没想到你的情感世界如此丰富、如此深沉。”林白桦说。 “嗯,慢慢的你会发现你没想到的东西是何其的多。”范帼英若有所思地说。 “教授,您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张玲冷不丁地转移话题。 “是呀,根据您现在端正的五观和优雅的气质,就能想象出您年青时的模样。我猜你年青时一定是许多男生追断腿的校花。”李爱霞调笑地说。 “你们这两个精灵鬼,拿我这老太太寻开心也不看时候。” “我们只想活跃一下这沉闷的气氛。”张玲和李爱霞异口同声地说。 “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和白桦还要谈一下关于项目视察的事。”范帼英说。 张玲他们走后,范帼英说:“我们到贵阳后,与项目官员和其他组的同志会合,然后才一起下去。你的主要任务是掌握第一手资料,为总结西南片半年的工作做好准备。这次行动的第一站是贵州的梅岭村。明天上午走之前,你要安排好这里的工作。” “是。”林白桦问:“那么,这次视察行动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二十天左右吧!” 第三十四章 临行前 老村长虽然走了,但是她留在这世上的不仅仅是一桩未了的心愿,她还留下了对良知的考问、对世俗的悲愤、对文明的思考。而对于林白桦来说,他的心境就更为复杂了。这一切勾起了他对陈水莲的追念。追念中的悲伤、痛恨、自责、愧疚在深深地折磨着他,心头郁闷得就像有座山压着一样,沉沉的窒息感令他透不过气来。他无法入睡。于是,就起床到教堂前的广场去透透气。 漆黑的广场上看不到一点亮光。天空中,月亮和星星都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一片片的黑云在深灰色的天幕中快速地漂移,有如乌云压顶之势。风一阵一阵的席地而起。林白桦想,这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看这架势,倾盆大雨是肯定的了。于是,就跑到厨房后面去将晾着的衣服收起来,连衣架一块儿收。当他的手触到女人的那些胸罩和裤衩时,不禁犹豫了一下,这时天上的雨点开始滴落到他的脸上和手上,唉呀,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这样说着,就三下五除二地将女人的那些贴身衣物统统收了下来。他把这些衣物拿到厨房里挂在晾着抹布的铁线上。然后就依次关好厨房的门窗、教堂的门窗、阁楼上男人这边的窗。可是女人那边的窗怎么办?这会儿雨开始下大了。就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下大雨了!”“快关窗!”“点灯啊!”随即听到了起床的声音、看到了灯的亮光从门缝中射出来,接着听到了“兵乓”的关窗声。 听到里面朝门口走来的脚步声,林白桦立即退到阁楼的楼梯口处,门“吱”的一声开了,张玲提着汽灯迈出门口,李爱霞、范帼英跟随其后。林白桦见她们走来就缓缓地迎上前去:“该关的都关好了,该收的也都收了,回房去睡吧!”三个女人面面相视,忽地露出了神叨叨的笑容。 看到她们的这种反应,林白桦有点不好意思,脸热热的,他想他的脸一定红了。 “教授,明……明天恐怕走不成了。” 林白桦支支吾吾地说。 “是呀!下这么大的雨,那几条小溪显然是过不去了。” “那……那岂不是影响整个工作的计划了。” “随机调整吧!”范帼英说。 其实,今晚和林白桦一样睡不着的还有范帼英。她想,林白桦这次到梅岭村去,就要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相遇了,一点也不知情的两个孩子之间千万别发生什么啊!唉,这种可能性也真让人担心啊!这丫头从小就崇尚美,上了美术学院后,对美的追求更是达到了极致。画的人体画总是比模特儿要美丽的多,画的风景画虽是来源于大自然却又总是多了些神来之笔。她不仅仅是在绘画艺术上追求完美,在爱情上也不例外。上大学那会儿,有不少男生对她有意思,可是她说人家不是长相像恐龙就是性格像糥米。不同于那些追求者的白桦就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他太出色了,无论是相貌、品性,还是才华、能力,都十分优秀,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地步。凡是对爱情充满着幻想的青春女孩,都有可能会爱上他的。因此很难说兰芝对白桦会无动于衷。如果,兰芝对林白桦真的来电了,那可怎么办呢?如果真的那样,自己的那段隐私不就被迫曝光了吗?这样的话,势必对有关联的人产生连锁伤害。这样的结果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恐怕也是林孝天和白丹婷都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呢,有什么办法可以防范以未然呢? 范帼英想了一个晚上,除了下雨关窗这一小插曲外。她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办法--那就是给林白桦介绍对像。虽然这招不一定管用,但总比被动地接受那个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要好。可是谁和白桦比较相配呢?想来想去,她想到了思桦,她觉得周围的这几个女孩子中就数思桦最配他。嗯,就是她了,非她莫属。这样,就算兰芝对白桦有非份之想,也会顾及思桦的感受的。那么白桦能接受思桦吗?他的心能从怀念那位远在天堂的恋人中回到现实中来吗? 范帼英围绕着这些问题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试一试,当一回林白桦和陈思桦的红娘。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白天还在下,不过没下那么大了。 傍晚时分,吃罢饭,林白桦便召开小组会议,他对他的组员说:“……在我走后的这段时间里,由中华同志负责抓全面工作。主要抓三件事:一,监督修路工程的施工质量;二,抓好树苗的订购、运载和种植工作;第三,冬天即将来临,寨民们的冬季用品已被洪水卷走,为了解决寨民们过冬的御寒问题,必须进一批冬衣和棉被,这项工作一定要抓落实。”林白桦说完就转向张玲和李爱霞:“你们两个在不影响教学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协助中华工作。” “放心吧,组长,我们会齐心协力地配合中华同志做好工作的。”张玲和李爱霞表态地说。 林白桦接着对教学和培训工作提了一些要求后,就转向范帼英:“下面,请西南片项目组组长范帼英教授作指示!” 大家鼓掌欢迎后,范帼英说:“林白桦同志把下一步的工作用最简明扼要的语言做了交待,既全面又突出重点。我非常满意。重复的内容我就不多说了,在此我特别要告诉大家的是,蔻林寨将被定为西南片项目实施工作的示范点,因此,我希望在林白桦同志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做好所布置的工作,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尤其是修路工程的质量,一定要监督好,把好关,绝对不能出现豆腐渣工程这种问题。这关系到蔻林寨项目组的声誉,更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这笔来之不易的援助资金……” 听完范帼英的指示,李爱霞高兴地说:“真的吗?教授,我们这里是示范点?” “当然。不过得通过一个正式的会议宣布方能成为事实。” “哇,好高兴喔,说真的,这都是因为我们有一个魄力超强的组长。” 张玲深情地看着林白桦:“组长,是你取得了这份荣誉,我们为有你这样的组长而骄傲、自豪!” “怎么是我,应该是大家,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哎,没有火车头的带动,火车厢怎么会动呢,所以,火车头的作用是功不可没的。”刘中华说。 看着听着大家对林白桦的赞誉,范帼英真有点忌妒白丹婷了。她真行啊,生养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 雨后的早晨,天空格外的蓝,那蓝蓝的天幕中有一条弯得几乎成圆的七色彩虹,好美,好奇,就像是画家画在天幕中的一幅抽象画。 林白桦和范帼英在部下的恭送下走出教堂。 “哇,你们看,那彩虹是圆的,好美喔!从来都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彩虹!”张玲惊奇地用手指向天说。 “不能用手指彩虹,不然你的手指会断的。”李爱霞笑着说。 “胡扯!” “信不信由你。” “我就不信,就指给你看。”张玲又举手指向彩虹。 “你们这两个精灵,说你们聪明吗,你们还很傻,而且是一个比一个傻。”范帼英说:“不过,白桦,就因为有这两个活宝,这里才充满着朝气。”又说,“在我那里,也有两个丫头,她们一个娇、一个柔,再加上一个学究味十足的大男孩,倒也有着一种别样的清静。有时也因为太清静了,反而觉得有点沉闷。” “那需不需要优化组合啊!我这边去一个活宝,您那边来一个闷葫芦,这样就可以性格互补,相得益彰了。”林白桦笑着说。 林白桦这么一说,可把张玲和李爱霞惹急了。 “哎,组长大人,你就是嫌弃我们,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啊!不过,我告诉你哟,打死我也不离开你!” 张玲用责怪的眼神望着林白桦说。 “是呀,组长,你不能功成名就了就不要我们了。我也和张玲一样喔,打死也不离开你!”李爱霞语速急急地说。 范帼英想,看来这两个女孩是被白桦的魅力迷住了,从她们看他的眼神中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是啊,女孩子都喜欢和心仪的男孩在一起。自己是过来人,能理解她们的心情。“白桦,看来你的凝聚力好强啊,这两个活宝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呢!” “教授,冤枉啊,我们只是习惯了和组长在一起,舍不得离开而已啦。”张玲辩解地说。 “是呀是呀,仅此而已。”李爱霞附和着说。 “看你这两个宝贝,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范帼英笑着说。 张玲笑了,可是李爱霞的脸却红到了耳根。 这时村长和村干部们也来了,一行人边说边聊,不觉中便到了村口,可是大家还是舍不得就此止步,于是又送了一程。 “好了,大家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后会有期。”范帼英说。 林白桦和范帼英在一片“再见”的告别声中离开了蔻林寨。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林白桦和范帼英顺利地到达了贵阳。与其他组来的同志会合后,于第二天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前往县城。没想到一抵达县城就被告知,刘源为解救思桦而被流氓刺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这天,吃过中饭,范帼英就迫不急待的带着她的随从们赶往医院看望她的那两个部下。 第三十五章 苦楚 窗外的天空一片灰白,云很淡,淡得散散的,没有一点诗意。而窗外的槐树却是黄叶飘零,有着晚秋凄凉的意境。这情致让躺在床上的刘源倍感忧伤。他知道,由于他的受伤,给思桦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也因为有恩于她,他对她的追求又多了一道障碍。为此,他觉得好别扭、好惆怅、好痛苦。 看着伏在床沿上睡着了的陈思桦,刘源想,这几天她因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也熬出了黑圈,想到这些,他爱怜的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又怕惊醒她,更怕醒后的尴尬,于是将那停滞的手缓缓地收回身边。 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掀开被子,轻轻地下地,轻轻地将被单披在她身上,轻轻地离开病房。 陈思桦醒来时,不见了刘源,她看了看表,时间是10点45分。 就在她走出门口欲找刘源时,却看到刘源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拎着盒装的饭菜正向她走来。于是迎上前去接应,并责怪地说:“你还没康复,怎么就去打饭了呢。” “哦,没事的,我已经好了许多,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这点苦算不了什么,只是给你造成伤害,我很难过。” “思桦,别这么想,谁也不愿意发生那种事,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放在心上了,让我们一起走出那个阴影,好吗?” “好吧!”陈思桦为了安慰刘源就违心地应道。又说:“我让食堂为你做了个汤,先等一会儿,我去拿来。” 不一会,陈思桦就端来了一小沙锅的甲鱼汤。 “思桦,你每天都给我做一样汤,劳神又费心!真是谢谢你了。不过今天这汤我不喝了。” “为什么,不喜欢这种汤吗?” “是的,不喜欢。” “哦,那你喜欢喝什么样的汤,我去让食堂再做一个。” “哦,不不不,不要做了,这些日子里,你天天给我灌营养汤,腻了不说,都灌出膘来了。”刘源笑着说,“我可不想被你灌得膀大腰圆的像个大肥猪。” “原来你是要身材不要健康啊!看来你也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喝甲鱼汤,只是怕长膘而已。” “你真是一针见血啊!” “那这汤怎么办啊!” “你喝吧,看你这身子弱兮兮的,就是喝上十锅八锅,都不会见膘的。” “好吧,我喝,要是长膘,就拿你试问。” “好!” 看着陈思桦一匙一匙的将汤送到嘴里,刘源心里有了一丝的欣慰。“刘源,你的衣服被刺破了,我想吃完饭就到商场去替你买一套衣服,出院时好穿回去。”喝着汤的陈思桦突然停下手中的汤匙说。 “那谢谢你了,思桦!” “你以后能不能不说谢谢两字啊,听着怪难受的。”陈思桦笑着说。 “是吗?那好吧,以后不说了。”刘源明白了,他的“谢谢”会唤起她的负疚感。 “你穿多大码的衣服啊?” “加大。” “加大,好的,我记住了。” 吃了饭,收拾了餐具,陈思桦便要到商场去了。 看着就要走出房门的陈思桦,刘源喊了一句:“思桦!” 陈思桦转回身来:“还需要买什么吗?” “哦,不,不需要买什么了,只是……只是你别去太久。” 虽然那个流氓团伙已经被公安部门一网打尽了,但是,刘源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街上走。 “好!”陈思桦笑答。 望着陈思桦带上门的身影,刘源想,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细心、多么可爱的女孩啊!那个被她深深爱着的男人真有福气。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有着什么样的魅力,竟让一个被他的家庭拒绝的女孩,死心踏地的为他守节而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一定要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个不能成为她生命中的那一半,却又能让她为他燃烧生命的男人。只有见他知他,才有方略、有信心去战胜他。 一个多小时后,不见陈思桦回来,刘源的心好不安,正准备下地到门口去张望,这时外面敲门了。 “请进!” 范帼英一行在院长的陪同下,进到病房中来了。 嘘寒问暖过后,范帼英问:“咦,思桦呢,她上哪去了?” “哦,她替我买衣服去了。” “去多久了。” “有好一阵了。” 范帼英指着她身旁的林白桦说:“刘源,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南项目小组的林白桦同志。” 林白桦伸出手去与刘源握手:“你好!” “你好!”刘源回应。 “你的事迹很感人。大家都为我们这支队伍里有你这样的同志感到骄傲和自豪。”林白桦称赞地说。 “是啊!我们都为有你这样的同志感到骄傲和自豪。”其余的人都一一上前去和刘源握手问候,并自我介绍。 问候过后,大家坐下来聊话。 陈思桦回来了。正要推门进去时,听到了房里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于是就从门上的玻璃窥窗中往里张望,这一望,让她看到了范帼英身旁的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大惊:“白桦?他怎么会来,难道他是视察组的吗?天啊,怎么办啊!” 陈思桦想立马逃离,可是她的腿却迈不动,眼睛也移不开,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他吸去了。她是多么地想见他啊!而现在他就在她眼前,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她要好好地、仔细地看看他。喔,他瘦了,黑了,眉宇间多了两道愁纹,老成了许多,天啊,一定是那场撕心裂肺的情感刼难把他摧残成这个样子的。啊,白桦,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的无奈、原谅我的残忍、原谅我对承诺的背弃……浓浓的悲情从陈思桦的心中升起,自责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看到里面的人和刘源握手告别,陈思桦迅速地跑进了隔壁尚无病人的抢救室里。听着从门前经过的脚步声,她的心好紧张。 刘源与范帼英对话的声音从走廊传进了抢救室、传进了陈思桦的耳朵里: “教授,我想明天出院和您一起回去。” “不行,你还没完全康复,得继续治疗。” “那就让思桦回去,这些日子来,她照顾我好辛苦,人都瘦了。” “她必须留下来继续照顾你,就再辛苦几天吧。几天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的。” “那好吧。”刘源说:“车上装有储备的食物,您视力不好,不方便开车,请一位会开车的同志把车开回去吧。” 林白桦听后说:“教授,我来开吧。” “我也会开车,让我开吧。”另一位男士也主动请求。 “路很远,你们两个就轮着开吧!” 最后一番辞别后,脚步声远去了,刘源也进房里了。于是陈思桦从抢救室里跑了出来,她沿着墙角悄悄地、远距离地跟在这群人的后面,追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他走进医院门口的停车场里把那辆车开走。 那辆车尾随县政府接待办的中巴车,在她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地逝去。 目送了林白桦,陈思桦的心好乱。她迈着沉沉的步子向刘源的病房走去。推开门就听到刘源说:“思桦,你怎么去那么久啊!” “久吗?不觉得啊!” “真得很久啊,刚才教授带着视察组的同志来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你回来。” “哦,是吗?”陈思桦不在意地应道。 刘源觉得她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无精打采的呢?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于是紧张地问:“思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哭呢?” “我哪有哭啊!”“眼睛都哭红了,还不承认。” “没有啦,那是风吹沙子进去,揉红的。” “真得?” “嗯。” 陈思桦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刘源,于是,就假做愉快起来:“哎,刘源,视察组有多少人来呀?” “云南、四川、西藏各有一人,还有一个项目官员,包括范教授,共是五个人。” “他们肯定夸你了,是吗?” “是的。云南那个姓白的说,为队伍里有我这样的同志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嘿嘿,你让我成了英雄,真不好意思。”刘源想活跃一下气氛,就幽默地说。可是他突然觉得这个地名和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或见过似的,就说“咦,我怎么觉得这地名、这人名有点耳熟啊!” 陈思桦心里说,你当然耳熟啦,因为你看过了我哥的那封信啊! 刘源重复地念着、回忆着:“云南……白……云南……白……啊!白桦!原来是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那封信里提到的那个人,就是她为他守节的那个人,就是他想见他并要战胜他的那个人。凭直觉,这是一个直得信赖的人。因为在这短短的接触中,他给了他干练、稳重、大度的印象。哦,明白了,她的眼睛并不是进沙子,而是她看到他了,泪是因他而流的。 “思桦,你看到他了,对吧?”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面对他呢?”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心好乱喔!”陈思桦请求地说:“刘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什么忙?说吧,我会帮助你的。” “我要你帮我隐满身份,可以吗?” “行,没问题!”刘源怀疑地说:“可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虽然刘源嘴里答应了陈思桦,可实际上他的心却很茅盾、很痛苦…… 第三十六章 介绍对象 蓝天白云下,蜿蜒的盘山公路上一辆越野车和一辆中巴车在缓慢地行驶着,像是两个移动的盒子。 范帼英坐在林白桦开的越野车里。视察组的其他成员以及县宗教、教育、扶贫等部门的陪同人员坐在中巴车里。 范帼英就坐在林白桦身旁的副驾驶位上。上路后,范帼英就思量着如何对林白桦提及介绍对象的事。她想,这事必须做得顺其自然,只有顺其自然,林白桦才不会觉得奇怪和唐突。可是,一个上午,她都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提出那个话题。 中午时分,车开到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吃罢午饭,又继续前行。 路的前方是一个羌族村寨,寨子里的民居是用风化的石片砌成的,其建筑风格有着浓郁的乡土特色。当车正要路过村寨时,一队送亲的队伍正吹着唢呐、背着箱子、抬着柜子热热闹闹的从邻村相向而来。由于路窄人多,车不得不停下来一会儿。队伍中有三匹高大的马,每匹马上坐着一位羌族姑娘,每位姑娘都是新娘子打扮:身穿绣花红衣裳、头盖绣花红头巾、脚穿绣花红布鞋。 村口聚集着迎亲的人们。一阵鞭炮声响后,只见一位新郎打扮的羌族小伙子围着马背上的三位姑娘转来转去。 “白桦,你知道新郎为什么围着三位姑娘转吗?” 范帼英望着车窗外问。 “不知道。为什么呢?”林白桦应道。 “因为这三位姑娘中有两位是伴娘,他必须认出真正的新娘,然后把她抱下来。” “是吗?真有意思!那如果认错了怎么办?” “不会认错的。他通过送给新娘的戒指、手镯等信物把新娘认出来。” 范帼英觉得此时正是对白桦提那事的好时机,于是故意问:“白桦,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了。” “三十而立。你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龄了。白桦,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位远在天国的女友,可是,人总不能活在回忆中啊!她已经去了,再也不会回来,而你是活生生的,况且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它还属于你的父母。是他们给予你生命。所以退一步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他们着想。对于父母来说,最大的心愿,莫非是子女的成家立业。” “可是,教授,我要是带着她的影子成家,会给对方造成伤害的。” “这世上善解人意的女孩有的是,只要她是爱你的,我想她会接受这样的你。只要她认为和你一起就是幸福的,那就没问题。我那里有一个女孩,叫着陈思桦。她天生丽质、温柔善良。如果你们在一起那真是天生的一对。可惜昨天去医院时,她出去为刘源买衣服了,你没看到她。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只要你看到她,一定会爱上她的。怎么样,让我来做你们的红娘好吗?” “哦,不不,我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林白桦紧张地说。又说:“不过,教授,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关心。” “你先不要拒绝那么快,等见了她再拒绝也不迟。这样可以吧?” 林白桦心里想,教授如此热心,总不能扫她的兴吧,于是就说:“好吧!” ***************** 到达梅岭村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范帼英从车里出来。兰芝迎上前喊了一声“妈”。这时,林白桦也从车里出来了。 “白桦,这是我女儿兰芝。”范帼英介绍说。 “你好!兰芝小姐。”林白桦上前和兰芝握手。 “都是志愿者,叫我兰芝吧!”兰芝一边和林白桦握手一边说。她觉得他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好吧,客随主便。就叫你兰芝吧!” 林白桦笑着说。 接着,范帼英就向随从人员介绍兰芝的志愿者身份。一番问候后,范帼英就吩咐将越野车上的食品卸下来搬到储藏室里。 由于旅途劳顿,大家吃罢兰芝做的晚饭后,就洗脸洗脚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县里来的陪同人员,参观了教学情况和麻疯树的种植情况,看望了尚未痊愈的麻疯病患者,听取了范帼英教授的工作通报之后,就往回赶了。 留下来的视察组成员将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主要对梅岭村项目实施的进度和实效做出评估,同时交流各组的工作情况和研究来年西南片的工作任务。 一天下午,林白桦在走廊上无意中看到兰芝房间里的墙上挂着的草编虾,不由想起了海南岛新风村的陈水莲房间里的那些草编制品。于是有一种想进去看的冲动。但是又觉得走进刚认识的女孩的房间似乎有点唐突。于是就站在门外思忖着,忽然间觉得,自然教授把他介绍给别的女孩,那就说明他不够优秀,不够格做她的女婿,再就是也许她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了。既然这样,那也就不必忌讳什么了。 房间里,兰芝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梳头发。 “兰芝,下午好!”林白桦打招呼。 “哦,林先生啊!”兰芝转过身来说。 “你都免称小姐了,怎么还称我先生呢?叫我白桦吧,要不就叫林大哥。” “好呀好呀,就叫你林大哥。”兰芝兴奋地说:“喔,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你面熟,原来你有点像我哥。” “真的吗,没想到你还有哥哥。”林白桦微笑着说。 “为什么会没想到呢?很多人都有哥哥呀!” “是的,很多人都有哥哥,可是这年代知识分子大都只生一个孩子。” “说的也是啦,不过我哥哥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长这么大,我也只见过他三次。说真的,你长得有点像他哩。” “是吗?那我真有福气啊,白捡了个妹妹。”林白桦笑着说。 “这么说,我也有福气呀,又多了个哥哥。” 是的,兰芝一见到林白桦,就觉得有一种亲近感,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神秘感应和不可思议之处吧。 “兰芝妹妹,哥哥我可以进去吗?”林白桦笑着问。 “当然可以了,进来吧!” 林白桦进去后,就走到草编虾的跟前:“这是你编的吗?” “不是,是思桦编的。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 这时,范帼英打开房门出来,听到隔壁间兰芝的说话声,就侧过头去往房里张望了一下,看到里面的林白桦和兰芝,便像触电似的转身缩了回去。不是吧,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快就粘到一起了呢,天啊,难道真的要报应吗?她想,不行,不能让他们之间有任何的亲密交往,必须趁他们还没有撞出爱情的火花之前尽快地让林白桦见到思桦。这几天,刘源的身体应该康复了,倒不如让白桦开车去将刘源和思桦接回来。这样,来回需要两天,起码在两天的时间里能够杜绝兰芝和白桦见面。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只要她认定了自己的感情归宿,那么就会很执着地去追求的。两天虽然短,但对于兰芝这样的具有神经质艺术细胞的女孩来说,也许两天的时间就足以完成了爱一个人的心里历程。所以能避两天是两天,以后的事就再做计议了。范帼英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14时20分。就要开会了,于是就退回了房里。 林白桦看了看草编虾后又看了看草编鸟。这些对于林白桦来说是多么的亲切,他仿佛置身于陈水莲那间既简陋又雅致的房间。 “兰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位室友一定是位幼师。” “哇,你好厉害喔,怎么猜得这么准。” “糼师大都有这方面的才艺。” “你真聪明。”兰芝看了看表:“哦,要到时间上课了,林大哥你也到时间开会了吧。” 林白桦看了一下表:“哦,是的。” 林白桦从兰芝的房间里出来后便走进了范帼英的房间。兰芝从桌上拿起课本就向校舍走去了。其他同志也陆续走进了范帼英的房间。该房间带会客厅,也算是个小型会议室。 在会议的最后一刻,范帼英交给林白桦一项任务,即明天开车去县城,将在县医院的刘源和思桦接回梅岭村。 ***************** 兰芝房间里的草编艺术品,勾起了林白桦对水莲的怀念。开会的时候,他几次因此而走神。这天晚上,睡在床上的林白桦又沉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头脑里的电影在不断的变换着镜头──兰芝房间里的草编艺术品和水莲家乡闺房里的草编艺术品,不断地闪现着、交替着、重叠着;水莲喜乐悲愁的特写镜头,忽而定格拉近、忽而闪烁飘渺,清晰──朦胧,朦胧──清晰;那些爱的情景,时儿浪漫,时儿悲切,时儿慢镜头地移动着,时儿快镜头的跳跃着。就这样,他在蒙太奇中进入了梦乡。 他又路过兰芝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女孩在梳头。他喊了一声:“兰芝!” 女孩转过头来:“你叫我吗?” 兰芝怎么会变成水莲了呢?肯定是眼睛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可是那女孩还是水莲的模样。是做梦吧,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有点麻麻,啊!不是梦。 “水莲!天啊,真的是你吗?水莲!”他激动地呼唤着。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思桦,不是什么水莲。”那女孩说。 “你不是思桦,你是水莲,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弄错了呢?” “先生,是你弄错了,我确实是思桦,不是水莲。” “不,水莲,你不要骗我,我的心很脆弱,再也受不了刺激了。” “我没骗你,我干吗要骗你呢,有这个必要吗?” “你若不是水莲,怎么会有水莲的才艺呢?而且长得又这么像。你分明就是水莲!”他说着就去抓那女孩的双肩,“水莲,让我看看你,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那女孩站起来转身挣脱他的手,生气地说:“这位先生,我都说了,我不是水莲,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不,你就是水莲!”他又伸手去抓住她的双肩:“你骗不了我的,你就是水莲。” 那女孩在抗拒中“叭”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将他打醒了。 醒来的林白桦,对他所做的这个梦揺了揺头,心里在说,这就是梦,没有逻辑、不可思议、无法解析的梦。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自己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 第三十七章 惊 愕 医院的夜晚,是肃静的,然而护士的脚步声、病人有规律的打鼾声和患者低低的呻吟声,使得这肃静的夜晚变得诡秘、不安。平日,刘源对这些声音并不怎么在意,可是这个夜晚则不同,他觉得这些声音好怪异、好刺耳、好烦人。 陈思桦斜躺在一张买来的伸缩式塑料椅上,身上盖着医院的白色被单,那闭着的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着身旁的陈思桦,刘源心里在想,她是在假睡,此时此刻,她的心一定很苦。这女孩太可怜了。看着她如此的煎熬而帮不上忙,他的心也被煎熬着。 为什么第一个认识她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人。如果是他,这一切的烦恼都不会发生。现在,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她的角度来想,他是不能出卖她的。可以想象得出她当时迈出那一步是多么的艰难。如果暴露了她真实的身份,那么她又要回到那痛苦的起点,等待她的必将是更为痛苦的折磨。而从他的角度来想,他是不想出卖她的。因为他爱她,爱是自私的,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她又回到那个人的怀抱中。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太阴了,像个盗贼似的。 刘源越想心越烦,于是就下床来,从床头柜里取出包装袋,那里面装的是陈思桦为他买来的衣服──一件乳白色针织高领套头薄毛衣和一套黑色西服。这套衣服上午已经试过了,就像是量身做的,挺合身。 他取出针织的套头薄毛衣穿上身后就步出了病房,沿着走廊走到了一个亭子里。 灯光从病房里射出来,使得医院周围的夜色并不那么的黑暗。并不那么黑暗的夜色下可见亭子旁的秋菊开着黄色的花朵。那黄色的花瓣弯弯曲曲的向上伸展,看上去仿佛伸得好费劲、好辛苦。刘源想,此意境不就是他此时的心境吗?他何尝不也是在祈求一种不可能的东西而感到好费劲、好辛苦、好迷茫呢。 “刘源!”陈思桦在他身后轻声地呼唤。 刘源转过身来。他望着她的眼神深情而忧伤。 陈思桦将那套西服的上衣披在他身上:“天好凉,回房去吧!” “思桦!” “唔!” “你……你的心一定很苦。”他望着她因流泪多而有些浮肿的眼睛关切地说。 听到刘源这句知己的、温暖的话语,陈思桦有些感动,眼睛一热,泪水就溢出了眼眶。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思桦,别难过,不要忘记这世上还有我这个朋友,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你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只是作为朋友的立场而已。”“谢谢你,刘源!”陈思桦背对着刘源低声说:“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了。” “思桦,你又说傻话了。知道吗?每当你说这些傻话的时候,我都会很难过。真的,我不需要你还什么,我只希望看到一个充满朝气的你、快乐的你。” 刘源说着就站到陈思桦的面前,带着恳求的语气说:“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想、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嗯,好!”陈思桦眼里噙着泪。 *************************** 四天后的一个晚上,9点钟左右,刘源斜靠在床头上正在看一本医学杂志,这时林白桦叩门而入。刘源见来人是林白桦,就起身相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教授派来接我们的。”与林白桦握手的刘源礼貌地微笑着说。 “是的。”林白桦关心地说:“你身体感觉如何?” “嗯,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教授交待院长硬是留我多住了一些日子罢了。” “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很挂念你,都盼望你早日康复。” “真不好意思,大家正忙的时候,我却在这里闲着。” “不,你不是闲着,你是在为一个受人敬爱的生命体做着康复的工作。” 两人聊了约半个小时,林白桦想起了还有一位陪护刘源的同事,就问:“你救的那个女孩呢?她晚上不在这里吗?” “哦,她洗澡去了,人多浴室少,要排队的。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林白桦看了一下表说:“哦,快10点了,这样吧,我就不等她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们!” “好吧!那就明天见!”刘源说罢,又问:“是住在县府招待所吗?” “是的。”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 这天晚上,刘源没有告诉陈思桦林白桦来过。只告诉她明天早上办理出院手续,有车来接他们回去。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林白桦就到了医院。找位置停好车后,就向刘源的病房走去。病房的门开着,只见一位背朝门口的全身牛仔装束、身材修长的短发女孩站在刘源的面前,好像在为刘源扣西服的扭扣,接着从裤后袋中拿出一把小梳子为刘源梳头。看上去,他们好像很亲密。林白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那女孩利索地为刘源梳理完后,就在门板上“咚、咚、咚”地轻敲了几下:“两位早上好!” “早上好,白桦!”刘源回应道。 陈思桦缓缓地转过身来。 就在陈思桦转过身来的一刹那,林白桦惊呆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和水莲长得很像的女孩,先是愕然,继而怀疑这是梦中的幻觉。他还想起了梦中的那一记耳光。于是他眨了眨眼睛,想分清是梦或非梦,可是他依然无法分清,因为那面孔始终如一,再眨一眨眼,还是那个面孔 。 这时刘源说:“哦,思桦,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南项目组的林白桦先生。” “林先生,你好!”陈思桦表现出淡定的样子伸出手来和林白桦握手。 林白桦握住陈思桦的手。他盯着她看的眼神忧郁而茫然:“你好,能……能告诉我,我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吗?” “林先生,你怎么白天说梦话呀!”陈思桦强装微笑着说。 这口音怎么这么熟悉啊!难不成,自己的听觉也出了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听说这种病人由于视觉和听觉中的现象都是一种幻觉,所以在正常人面前,他们往往是语无伦次的。原来是这样。啊!不,我不能变成这样,我不要变成这样!上帝,救救我吧!,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这三个字从林白桦的嘴里竭斯底里地叫出来,把陈思桦吓蒙了,她睁着眼睛愣在那里看着仰着头抱着脑袋吼叫的林白桦而不知所措。 作为医生的刘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拍了拍林白桦的脸 :“白桦,你不是在梦中,是在现实里,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女士是贵州项目组的组员陈思桦小姐。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你一定是觉得她长得和你认识的某个熟人十分相象。其实,若大的一个世界,长得相象的人也并不是没有,这种现象一点也不奇怪。要不,怎么会有古月、王铁成、卢奇等一批饰演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的特型演员呢?对吧!” “你说什么?”林白桦抓住刘源的肩膀,激昂的情绪突然变得木然起来。 “我是说,从你看见思桦所表现出来的吃惊样,就断定你一定是觉得她和你熟悉的某个人长得很像。”刘源接着又说:“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像你们家的什么人?” “等等,你让我想想,”林白桦停顿了一下,就解开他外衣的内口袋扭扣,从里面取出一个皮夹子,然后打开皮夹子,只见皮夹子里的透明薄膜里夹着一张相片。 林白桦将皮夹子递给刘源,激动的说:“你看看,是不是很像。” 刘源将相片接过来,原来这是穿着婚纱的陈思桦,确切地说应该是穿着婚纱的陈水莲与穿着西服的林白桦合影的一张准结婚照。里面的那个准新娘,是个长发披肩、留海齐眉、眼睛清澈明亮、嘴露白齿微笑的美丽清纯的女孩。 “是的,很像,真的很像。”刘源说。 “真的吗?你是说她们真的很像?” “嗯,真得很像。” “那么我所看到的并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林白桦的眼睛盯着陈思桦的脸。 “是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的陈思桦故作镇定地说。 “看吧!你是多么的像她啊!”林白桦望着接过皮夹子的陈思桦,心中百感交集。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除了发型的长短不同外,简直是同一个人。那五观、那身材,就连那举止、那口音、那神态都是那么的相似。难道是水莲复活了吗?他的眼睛在思桦的脸上审视着、辨认着。 “林先生,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好吗?我好不自在呢!”陈思桦被林白桦看得心好疼,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于是想避开他的目光就找话这样说。 “水莲,你是水莲,是吗?”林白桦悲切地说,眼睛里充满着忧伤。 “不,我不是,我怎么会是水莲呢?我是思桦,这你知道!”陈思桦故作镇定地说。 “我……我知道你是思桦,”林白桦眼里噙着泪悲兮兮的看着陈思桦,“可是……可是你让我觉得水莲复活了,在我眼里,你就是水莲。你也看到相片了,难道……难道你不认为你就是水莲吗?” “不,先生,你的水莲她已经去了,而我是活着的思桦,你要认清这一点。”陈思桦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鼻子一酸,眼睛一热,泪水便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看到陈思桦流泪,林白桦好诧异:“你,你流泪了,你同情我,是吗?” 陈思桦点点头:“是的,你的痴心令我感动。” 陈思桦用手左一下右一下地擦了擦眼泪,心里在说,对不起,白桦,原谅我的狠心,原谅我的欺骗,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吧…… 第三十八章 横祸(1) “白桦,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刘源说。 林白桦看了看表:“好吧!” 到了停车场,刘源心里琢磨着,林白桦的精神受到了刺激,整个人恍恍忽忽的,能开车吗?不行,为了大家的安全,不能让他开车。于是说:“白桦,我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车就让我来开吧!” 拿着车钥匙正在开车门的林白桦明白刘源的担心,就说:“放心吧,刘源,我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去年秋天,我从未婚妻的家乡驾车返回海口时,由于想着心事,差点撞上了一辆迎面而来的摩托车。现在,你们的生命掌握在我手里,我会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绝不会想与开车无关的事,这点我保证。再说,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开车。” 林白桦把车门打开后眼睛注视着陈思桦。而陈思桦的眼睛却游移躲闪。 不过陈思桦并不为了避开林白桦那灼灼逼人的目光而快快的躲进车里,她觉得刘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于是说: “林先生,你……” “叫我白桦吧!大家都是志愿者,叫名子比较亲切自然。” “好吧,白桦。”陈思桦目光温婉地看着林白桦:“你……哦,我……恕我冒昧的说一句,你……你的心情很不好,由你开车我不放心。我想,由我来开比较好。” “你?”林白桦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陈思桦。 “对,我,我开车,有什么不妥吗?” 林白桦把目光转向刘源:“她车开的怎样?行吗?” 听到陈思桦说要开车,刘源也惊异:“思桦,怎么没听你说过会开车?” “你并没问过我啊!再说,你爱车如命,我怕你不愿意别人开你的车。今天提出来要开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你有驾照吗?”林白桦问。 “当然有,不然,怎敢为你们的生命负责呢?” “这样啊?”刘源转向林白桦:“白桦,希望你能够理解思桦的担心,你看这样行不行?嗯……你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为了大家的安全,车就由思桦开吧!不过,要让思桦开一天的车是很疲劳的,不如就由思桦开上午,你开下午。因为到了下午车就进入了山路,山路上的过往车辆很少,安全系数会大一些。” “既然你们这么想,那好吧,我接受这个建议,免得你们提心吊胆。”林白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于是,站在左车门的林白桦和站在右车门的陈思桦就绕着车头相向地行至对方的位置。林白桦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陈思桦的那张脸。 刘源坐进了后排的长皮垫上。在这排坐位上,坐累了可以屈腿躺下休息。 关好了车门,陈思桦便启动了车子。 看着前面两位似是很远却又很近的旧情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刘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毫无疑问,林白桦是优秀的,在刚才这件事上,如果换是别人,未必能放下架子,不管怎么说,那必竟有着一个面子的问题。看得出,林白桦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男儿。他举止自然潇洒,是个性修养之使然。陈思桦是感性和理性的统一体,她忠贞不渝的爱着林白桦,说明她在林白桦身上一定看到了许多他刘源还没有看到的优点。可是他刘源也是一个铿锵男儿,凭什么就输给他呢?长这么大,今天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着“吃醋”。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林白桦,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思桦的脸,心里的声音在喊: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水莲,上苍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女孩有着水莲的模样,却没有水莲的灵魂?泪水溢满了林白桦的眼眶,从他那满是悲伤的脸上缓缓地滑落下来。他对自己的失态有点难为情,于是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陈思桦在车镜里看到林白桦悲伤的情形,她的心也在隐隐作痛。可是为了开车安全,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林白桦,突然有所感悟。他转过头来,凝视着操纵方向盘的陈思桦,啊!她怎么会是水莲呢,他的水莲已经去了天堂,她在那里等着他啊!再说,她们之间也有所不同。这女孩会开车而水莲不会。水莲纯真、文雅、柔弱,而这女孩则成熟、深沉、端庄、果敢。水莲好裙装不好裤装,而这女孩则一身牛仔打扮。还有那发型,水莲是多么地爱她的长发,记得有一次,他拿起剪刀开玩笑地吓她说要将她的长发剪成短发,她说,你要是把我的长发剪成短发,那我就不是水莲了。他问,不是水莲那是谁呢?她说只是一个长得像水莲的女孩。也就是说,长发是水莲美若天仙的整体特征和清纯气质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这女孩她又是谁呢?除了孪生姐妹,不可能有人长得如此相像。难道水莲的身世,还有着未解的谜?从那熟悉的口音来判断,这女孩一定是海南人,哦,不,广西南宁人说普通话的口音也是这样的。啊,不管怎样,这女孩和水莲一定有着某种必然联系,说不定就是孪生姐妹,要不就是同胞姐妹,或许水莲是领养的,或许这女孩是领养的,总之其中必定有一个是领养的。想到这里,他想问她一些事,可是又怕影响她开车,于是就想,到了梅岭村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在林白桦和刘源想着各自心事的不知不觉中,车已经开出了县城。国道上,车水马龙,只见陈思桦稳操方向盘,而车速比马车快不了多少。 “小姐,你这是开汽车还是开牛车啊!”林白桦打破沉默。 “怎么?嫌慢啊?”陈思桦说。 林白桦突然觉得不该说那句话。因为他悟到了她之所以开慢车,是因为她小心谨慎,确保行车安全。于是说:“不,不是嫌慢,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那我就保持这个车速!” “好!其实坐慢车可以很好的观赏沿途风景。” 陈思桦明白林白桦说这话的用心。她朝他笑了笑。 啊!这笑容,分明是水莲的笑容啊!天啊,这女孩虽然和水莲有着一些区别,可是那一眸、一笑是多么的相似啊!如果不是怕影响她开车,他是多么地想和她聊下去啊! 为了让陈思桦全神贯注地开车,林白桦不再说话了。 刘源被刚才林白桦那句“……是开汽车还是开牛车”的话语警醒了。他虽然同意陈思桦开车,可是从车速来看,他断定陈思桦应该是好久没摸车了。她之所以自告奋勇的要开车,一定是觉得他和林白桦现在的状况是不适合开车的。而对于陈思桦的开车技术到底如何,他心里真是一点底也没有。他想,把车交给思桦开是否过于草率了呢?林白桦是教授派来接他们回去的,自己这样擅自作主张,万一出事怎么办?那不是在害她吗?说是随机应变,可是谁又能说得清这随机应变--变得对呢?想着这些,刘源的心便忐忑不安起来。心想,其实,抱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当中,由哪一个开车都是不合适的…… 为了调和车内沉闷的气氛,陈思桦按开了车里的音响。一首蔡琴唱的《你的眼神》的歌曲从音箱里飘了出来:“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林白桦听着这首歌,思绪渐渐地进入了和水莲相识、相恋的美好回忆中。而这首歌何尝不也是刘源心情的写照呢! 蔡琴的歌一首接一首的唱着,放完一个专辑又换一个专辑。那深情温婉的歌声以及那绵绵的音律,在刘源的耳畔慢慢的变得飘渺起来,就像是一首首催眠曲催得他昏昏欲睡,慢慢的他也就躺下睡着了。 在往事的回忆中神游了近两个小时的林白桦,此时的思绪亦已回到了眼前。他看看陈思桦,又看看路面。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危险的迹象──前面五六米远的左侧拐弯道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型装载车上的圆筒式液化罐倾斜了,于是急急地向陈思桦发出了一句:“那车危险,快往右闪!” 陈思桦立马旋转方向盘,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三十九章 横祸(2) 就在十几秒钟的时间里,横祸发生了──装载车因重心偏移而在惯性的作用下歪斜着向越野车滑过来。越野车在陈思桦急促旋转了方向盘的作用下,转向冲上了路旁的陡坡,就是这样也没能逃脱厄运的降临。装载车连同巨大的油罐翻倒了下来,油罐的一部分压在了来不及全身闪开的越野车的后半截上,车头因车后被压而翘起。故事现场惨不忍睹…… 林白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医院里了。见到身旁的医护人员,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刘源和思桦的安危,“护士,我的两个同事情况怎样?” “先生,你总算醒来了!”护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请你告诉我,他们怎样了!” “这起车祸一共送来五个人,你的伤势比他们相对轻一点。有两名男性已经不治身亡,其中一位是今天才从我们这里出院的刘医生。其余两位正在手术室里抢救。不知道哪两位是你的同事。” 啊!刘源!林白桦悲痛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哀号着──为什么不是我!上苍,难道你不知道水莲她在那里等着我吗?刘源他应该活着,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为什么你要夺去他的生命。眼泪从林白桦的眼角缓缓的流了出来。 林白桦既为失去刘源而悲痛,又为陈思桦的伤势而担忧。他想去看刘源的遗体和受伤的思桦,于是做着起床的动作,没想到这一动却全身都疼痛,象散了架似的,尤其是头部疼得厉害。他用手摸了一下头,摸到的却是厚厚的纱布,那纱布一直缠到脖子底下,还盖住了半边脸。 “护士,请你帮忙发个电报,好吗?” 林白桦忍着头的疼痛对正在替他量血压的护士说。声音低沉而无力。 “好,我们也正要问及你的单位或家人呢!” 护士量完血压,又把温度计插入他的腋下,然后说:“你说吧,电报发去哪?说什么?” “发去梅岭村麻防工作站。就说……” “哦,我知道了,你和刘医生还有那个曾经在这里陪护他的女子是一起的,其实,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是院长交待发的。” “哦!” “要不要发给你的家人呢?” “哦,不用了,那女孩手术出来时,麻烦你及时告诉我,可以吗?” “嗯,可以。” 四个小时过后。那个小护士进来说:“先生,你的那个女同事出来了。” “情况怎样?” “她头部也受伤了,还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还在昏迷中。” “有生命危险吗?” “正在观察中。”“护士,我想看看她,你能不能帮一下忙,把我的床推到她的房间里。” “好吧。” 床头t型铁架的一端吊着输液瓶,药液一滴一滴的通过输液管注入躺在床上的林白桦的血管里。护士就推着这样一张有轮子的床,进入到隔壁间水莲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的林白桦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伸出手去整理陈思桦额头上的几丝乱发。他的手及手臂因被车上的玻璃刮伤而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陈思桦的头上也缠着绷带,脸上戴着氧气罩,额头和脸颊上均有擦伤和瘀血的痕迹,白色的被子盖着她脖子以下的身体。林白桦望着这张酷似水莲的、苍白的、缺乏生机的脸,心中涌起诸多说不出的辛酸苦楚。 思桦,你不能走,绝对不能走啊!村里的孩子们需要你,村民们需要你,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你说,所以你必须挺过来,听到吗?你必须挺过来啊!林白桦的心在呼唤着…… ******************** 晚上八时许,范帼英和她的同事们正在会客室讨论一些工作事项,听到门外一声喇叭响,就知道有信件来了。邮递员送来了一封电报。范帼英签收后就将电报举到眼前,忽地,她那拿着电报的手颤抖了起来。天啊!他的得意门生,社会的好青年,一个顽强而绚丽的生命,被飞来的横祸夺走了,不!不该是这样的!范帼英无法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她捂着心口,脸色发青。 “妈!你怎么了?”坐在会客室一角的兰芝见状立马起身跑到范帼英的身旁,一边扶着范帼英,一边轻揉着她的胸口。 “教授,出什么事了?”其余同志都起身向她围拢过来。 “出车祸了──”范帼英悲痛地说。 一位同志从范帼英的手上接过那封电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传阅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凝重肃穆的神情。 看到大家的表情如此严肃,兰芝的心房“咯噔咯噔”地跳着。她向拿着那封电报的志愿者伸出手,语气急速地说:“给我!” 看了电报,兰芝双眼发愣,悲痛无语。 “休会──”范帼英捂着胸口情绪低落地说。说完就转身走向她的卧室。兰芝挽随着,溢出的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要紧吗,教授?”与会同志跟上关切地问。 范帼英朝他们摆了摆手:“不要紧的,大家都回房去休息吧!” 躺下后,范帼英就吩咐兰芝从她的药箱里取“丹参滴丸”,这是医治心脏不适的速效药。从兰芝手中接过药服下后,范帼英说:“兰芝,你也回房去休息吧!” “不,妈,我不放心你。” 兰芝不情愿地说。 “去吧,没事的,妈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兰芝不好再坚持就走出了卧室。其他同志也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范帼英的心很乱,她在悲痛中自责,在自责中哭泣。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私心,去接刘源的日子就不会是那一天,不是那一天,就不会遇上那辆车,不遇上那辆车,惨状就不会发生。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罪孽深重,灵魂深处的负疚感折磨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揉着胸口,泪水流湿了头下的枕巾。 回到房里的兰芝,悲痛不已。她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的角落里,泪水唰唰地流。对不起,刘源!对不起,思桦! 都是因为我的自私,阻碍了你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早已是一对恩爱鸳鸯,早已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受着爱情的滋润。是我剥夺了你们有限的幸福,我……天啊!惩罚我吧!……我是小人,我…… 第二天早上,范帼英做出了一个决定,将安排在梅岭村的工作议项中尚未完成的部分调整到下一站进行,这样,一来不影响工作的进程,二来可以尽快的到医院看望受伤的白桦和思桦以及处理刘源的后事。可是车没了,队伍怎么出村呢?情急之中,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即给县政府接待办发电报要求出车。可是,县政府的车一来一去的就要耗去两天的时间,而她挂念着那两个孩子,不能干焦急地耗着。于是她决定独自一人先搭坐邮递员的摩托车到镇上乘班车,其余人员等县政府的接待车。 第四十章 转 院 睁开眼睛的林白桦,迎着射进病房的晨光望着窗外的景物,顿觉这景致竟然是如此的熟悉。啊!原来这是刘源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这使他想起了思桦体贴入微地为刘源系扣扭、梳理头发的那一幕,以及自己当时见到思桦而失态的情景,心中自觉好惭愧。对不起啊!刘源,原谅我的冒犯,宽恕我的灵魂吧!林白桦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这时小护士进来了,又是挂输液瓶打点滴,又是量血压和体温。待小护士做完最后一道程序后,林白桦就又要求将他推到思桦的房间。他要看看她。护士却说现在不行,医生马上就要来查房了。护士的话音刚落,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进来了。院长和范帼英并肩而入。 看到范帼英,林白桦有如看到母亲的感觉,心头一阵发热,眼睛便红了起来。“教授!” “白桦,你受苦了──”范帼英说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对不起,教授,我没能把车安全的开回去。刘源和思桦……” “别说了,白桦,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林白桦眼里含着泪。 院长在一旁说:“林先生,不是你的错,据处理交通事故的同志说,在这起事故中装载方负有完全责任。” 林白桦无言以对,心里在说,不,院长,教授,那是你们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如果,那天开车的是我,以我的车速就不可能在那个拐弯处与那辆装载车相遇。是我失态的表现失信于刘源和思桦,才造成这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白桦,刘源已经走了,你和思桦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所以,不要自责,好好养伤。我已经通知刘源的父母,他们很快就会到来,也要通知你和思桦的父母,作为家长他们有知情权。待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叫总部把你们的家庭联系方式传真过来。” “不,教授,不要通知我的父母,免得他们担心。其实,我的伤势没那么重,我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林白桦接着又说:“院长,教授,思桦怎么还没醒来,我好担心她。” “她的情况很不好,主要是脑损伤比较严重。一个月内,如果能醒过来,那预期就很好,如果醒不过来,那还有三个月的观察期,如果三个月内都还没有反应,那将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不,不能让她成为植物人,院长!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啊!”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水平都很有限。” “那就转去北京协和医院。那里的脑神经外科是中国最权威的。” “是的,刚才和教授研究了一下,我们已有此意向。” “还有你,你的右臂伤得很厉害,肌肉、神经、静脉已被粉碎的玻璃全部切断。所以你也一起去。”范帼英说。 ********************************* 刘源的父母来了,项目视察组成员也到了,县卫生防疫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来了。 殡仪馆内,一场肃穆哀伤的遗体告别和追悼仪式举行过后,刘源的遗体被送进了火化室。在等待骨灰的时间里,哀乐一直播放着。人们听着这悲怆的音乐不断地流着泪,为失去一个好同仁、好青年而悲伤难过。 火化完后,范帼英手捧刘源的骨灰盒移交给刘源的父母,她含着泪哽咽的说:“老刘,林梅,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们的儿子……” 刘源的父亲滴着泪接过骨灰盒:“帼英,别这么说,这不怪你。” 刘源的母亲泪如泉涌,从丈夫手里接过骨灰盒,悲伤的说:“孩子,咱们回家!” 原来,刘源的父母和范帼英在同一所研究院工作。刘源从小受父母的影响,立志要当一名麻防工作者,于是考大学时选择了预防学。读硕士阶段,有幸成为闻名国内外的著名专家学者--范帼英的得意门生,毕业后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斜阳下,载着刘源父母和骨灰盒的轿车徐徐离去。站在殡仪馆门口的人们久久地注视着离去的车影…… ****************************** 北京机场上空一架直升机正在下降。一辆救护车缓缓的驶向直升机,停稳后,从救护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穿着西服套装的林孝天和白丹婷也从车上下来了。机舱打开后,医护人员将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陈思桦抬出来放进救护车里。随后抬出来的是林白桦的担架。 “白桦!”白丹婷喊着迎上前去。 林孝天拉住她:“别喊,不要影响医护人员的工作,有什么话上车再说。” 一切都打点完后,所有人员都上了救护车。一位医护人员将悬在车上的氧气罩拉下来套在陈思桦的口鼻上。 林孝天和白丹婷就坐在林白桦的担架旁。白丹婷抚摸着林白桦祼露在纱布外的半边脸:“儿子,你……你吓坏妈妈了!” “妈!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 “儿子,很疼是吗?”林孝天关心地问。 “嗯,好一些了。”林白桦说:“爸,妈,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个受伤的女孩长得和水莲好像啊!” “哦?是吗?” 林孝天和白丹婷侧过身去看了看陈思桦,可是由于戴着氧气罩,还缠着绷带,额头和脸上均有擦伤,看上去并不觉着与水莲相似。 “不像啊!”白丹婷说。 听母亲这么说,林白桦这才想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她的父母都未必能认出她来啊!他的父母又怎能看得出她像水莲呢? 这孩子竟然说这个女孩像水莲,其实并不像啊,可见这孩子对水莲是多么的痴,心里是多么的苦啊!林孝天这样想着。 ********************************* 北京协和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上,一个身穿西服的青年男子和一个身穿茄克衫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向医生办公室走去。片刻后,在一位青年医生的引领下走进了陈思桦的病房。 “阿莲,爸和哥看你来了!”陈向东扑到病床前,低首呼唤着他的女儿,两行眼泪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滴落下来。 “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啊!妹妹!”陈水杨握着水莲的手,眼睛噙着泪。 “孩子,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爸!” “是啊!妹妹,你还没看过爸爸现在的样子呢!”陈水杨泪光闪烁,“你醒来吧,醒来看看爸,你要是看到爸现在的样子,你一定好高兴,因为我们的爸爸原来是多么的帅气!” 可是任凭他们如何说如何叫,陈水莲都没有一丝的反应。 水杨禁不住扑在水莲的身上,痛哭起来。 这时,白丹婷进来了,她带来了熬好的鸽子汤。她之所以会带来鸽子汤,是因为林白桦告诉她,陈思桦是他的同事,叫她像关照他那样关照思桦。 白丹婷看到病房里来了陌生人,就问:“你们是……” “哦,我是这女孩的父亲。”陈向东说,“请问,您是……” “哦,我儿子和你女儿是同事,他们是一起遭遇车祸的。我儿子的病房就在斜对门。”白丹婷指着保温瓶说,“这是鸽子汤,给你女儿补补身子。”说着就向水莲走去。 “谢谢您,让您费心了。”陈向东感激地说。 “哦,不客气,我们家住北京,很方便的。”白丹婷看见有个青年趴在女孩的身上抽泣,就问:“他是……” “他是我儿子,看见她妹妹变成这样很伤心。”陈向东说着,就喊水杨:“阿杨,别哭了,和这位好心的阿姨打个招呼吧!” 陈水杨抬起头来,看见白丹婷不觉一愣,接着站起来抹了一下泪说。“您……您不是白桦的母亲吗?怎么……”“你……你是……”白丹婷觉得水杨有点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是水莲的哥哥──水杨,水莲出事的那天我们见过的。” “啊,想起来了,是的,你是水莲的哥哥。”白丹婷继而转向陈向东,内疚地说:“陈先生,水莲的死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水莲,对不起你们呀!”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林白桦的母亲。看来她还不知道躺在这张床上的就是水莲本人。既然她不知道,既然水莲不想让她和她儿子知道陈思桦就是陈水莲,既然她是那样的惧怕和歧视麻疯村的人,那就没有必要说出事实的真相,就让水莲这个符号成为历史吧!陈向东心里这样想,于是就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 “陈先生,谢谢您的谅解!可是,我还是很内疚。”白丹婷说着就打开保温瓶的盖子,以管饲的方法为水莲喂鸽子汤。白丹婷一边喂汤一边想,这个男人真的是麻疯病人吗?怎么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呢?都说麻疯病人面目丑陋无比,不堪入目,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另外,说是农民,可是除了脸上那些饱经风霜的皱折外,气质上一点也不像农民,倒象是文革结束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回城的干部。虽说上了些年纪,可是看上去依然气度不凡。难怪他的子女们男的英俊女的秀气了。 站在一旁的陈向东和陈水杨,看着白丹婷如此细心的照顾水莲,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白桦妈妈,这几天让您分心照顾我女儿,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没关系,煮一个人的汤也是煮,煮两个人的汤也是煮,只是顺便而已。”白丹婷接着又说:“怪不得我儿子说,这个女孩像水莲,原来是水莲的……哦,忘记问了,是姐姐还是妹妹呢?” “嗯……是姐姐。”陈向东生平第一次说谎。 陈水杨不解地看着父亲。心想,父亲为什么要说谎呢?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过来,原来父亲是在为妹妹着想继续隐满真相。可是又如何面对白桦呢?白桦只要知道陈思桦的父亲是陈向东,哥哥是陈水杨,不就露陷了吗?父亲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呢? 白丹婷说:“刚从贵州转院过来的那天,并不觉得姐姐和妹妹相像,这几天才看出是有点像呢!” “哦嗬,也许是因为受伤使得脸有些变形。” 喂完了鸽子汤,白丹婷收拾好保温瓶,就说:“好好照顾你女儿,我要过去儿子那边了。” “哦,白桦妈妈,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随你去看看白桦。”陈向东说。 “看您说的,我怎么会介意呢?来吧,跟我来! 看着父亲跟着林白桦母亲走出房间,陈水杨心里嘀咕着:爸,你怎么少了一根弦呢!你这去了,不就等于告诉白桦,思桦就是水莲,水莲就是思桦吗?真是的,糊涂啊!陈水杨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又想,父亲也是没办法,人家这么尽心地照顾他女儿,他怎么可能不去看人家的儿子呢,不管是人之常情,还是礼尚往来,他都必须去啊!不然他就不是我们那个骨子里原本就具有儒德品质的父亲了。 第四十一章 恍然大悟 一走进林白桦的病房,白丹婷就张大嗓门:“白桦,你看谁来了!” 林白桦见进来的人有点面熟,可是记不起在何时何地曾经认识。“大叔,您是……” “我是思桦的爸爸。”陈向东问:“你好点吗?” “哦,好多了!”林白桦见思桦的爸爸满脸的悲伤,就安慰着说:“大叔,别难过,思桦会好起来的。” “咦,你们不认识啊?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白丹婷微笑着说。 “哦,我跟思桦是出事的那天才认识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叔!” “啊?我说儿子啊,你也真怪的,和水莲都谈婚论嫁了,怎么连她姐姐和爸爸都没见过啊?”白丹婷说。 “什么?妈,您说什么?”林白桦着急地问。 “什么?告诉你吧,思桦是水莲的姐姐,这位大叔呢,是水莲的爸爸!”白丹婷说。 “这是真的吗,大叔?” “嗯。”陈向东点了点头。 “那么说,您是水莲的生父?” “嗯……是……” 林白桦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大叔,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可以。” “您是在什么情况下把水莲送给别人领养的呢?” “啊?”陈向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心理准备,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这……” 原来这人不是麻疯病人,怪不得眉清目秀的。看见陈向东被白桦问得支支吾吾的一脸难为情的样子,白丹婷不觉同情起他来,于是就解围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问话呀,谁愿意将亲生骨肉送人养呢,那肯定是有不得已之处。好了,别问那些事了,先喝汤吧,不然就凉了。”白丹婷说着就摇着床尾的曲杆将床头升高,接着拧开放在床头柜上的另一个装着鸽子汤的保温瓶的盖子。 白丹婷虽然那样说,可心里也在嘀咕着:这人怎么搞的,孩子送什么人不好,怎么就送到麻疯村去给麻疯病人养呢?这不是坑了孩子吗?难道……难道是那孩子染上了麻疯病,所以才……不,也不对,白桦说过,水莲并没有患此病,患此病的是她的父母。那么……唉,算了算了,水莲都已经不在了,弄清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向东看到白丹婷先服侍水莲喝汤,然后才是白桦,就想,这个女人其实也挺好的,怎么就不能容纳来自麻疯村的水莲呢?如果不是她把水莲逼得走上了这条路,就不会有这起车祸的发生。可是能责怪这个女人吗?又有什么理由责怪她呢?要怪也只能怪水莲的命不好,谁让她是我的女儿呢! “大叔,不好意思,您先坐一会儿,喝完汤咱们接着聊。”林白桦歉意的说。 陈向东明白,林白桦之所以没能认出他来,是因为他的自体移植鼻子再造手术十分成功,这使得他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想到,林白桦为他做的这一切,却成为今天他欺骗他的资本,这样做真是太不尽人情、太卑鄙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两个孩子不能走到一起,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出戏演下去了。唉!还是回去好好考虑该如何回答白桦所提的问题吧!于是说:“白桦,你先喝汤,我过去看思桦,一会儿再来。” “好!”林白桦应道。 虽然白丹婷不想去弄清楚那些事情,可是她还是管不了她那个思维的大脑。 陈向东一离开,白丹婷就说:“白桦,本来呢,妈是不想你过问人家的隐私,因为那样会显得你没有涵养。可是刚才想了想,也真是觉得有点奇怪。记得你曾经说过,水莲并没有麻疯病,那为什么思桦的爸爸会把她送去麻疯村呢,而且连她的哥哥也一快儿送去。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送就送了吧,可是为什么送的是妹妹水莲和哥哥水杨,而不是姐姐思桦?我看啊,水莲和水杨一定是染上了麻疯病,不然,怎么会送……” “什么?等等等等!”林白桦立马将白丹婷移近他嘴巴的汤匙挡住,“妈,您说水杨和水莲是思桦的爸爸送去麻疯村给人养的?” “是呀,思桦的爸爸说,水杨是他儿子。” 听了白丹婷的话,林白桦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他的样子吓着了白丹婷:“儿子,你怎么了?”她着急地拍拍他那祼露的半边脸,又伸开五指在他眼前晃着。 林白桦一下子抓住白丹婷的手,激动的说:“明白了,全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你这个样子吓死妈了!” “妈,劳驾您找张轮椅来,我要去看水莲!” “看水莲?天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啊!”白丹婷以为儿子的脑子出了问题,紧张地说:“儿子呀,你别动,别动,妈去找轮椅来!” 白丹婷急匆匆地跑去找医生。 是的,林白桦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毫无疑问,陈思桦就是陈水莲。啊!早就应该想到的,好糊涂啊!“思桦”,一个多么明了的刻骨铭心的名字,一个凝聚着她全部的爱的名字!白桦啊白桦,你聪明的天分哪去了,怎么就那么蠢呢!啊!还有大叔──水莲的爸爸,自体移植鼻子再造手术做得是多么的成功啊!判若两人呢!怪不得面熟,原来和水杨是那样的相像。林白桦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含泪的笑容。 白丹婷把医生叫来了。 看见林白桦异样的表情,着实让医生惊诧。医生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看看他的眼睛,不痴、不狂,而是悲喜交加。 “没事,正常。”医生拍了拍林白桦的肩,“想心事了吧!” 林白桦一下子用左手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醒陈思桦,一定要救醒她!” “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我们会尽力的。放心吧!她很年青,生命力很强,如果不出意外,治疗和护理得好,应该会醒过来。” “真的吗?她有希望醒过来。” “是的。” 医生走后,林白桦问:“妈,轮椅呢?” “哦,轮椅啊?这就去,这就去找。” 第四十二章 心 切 水莲的病房里── 陈水杨见父亲走进房来,就问:“爸,白桦怎样啊?” “还好,没阿莲伤得重。” “能说话走路不?” “能说话,能不能走路不清楚。” 陈向东说着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阿杨,爸把事情弄得好复杂、好糟糕,现在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因为说谎,爸现在是你的爸、思桦的爸、阿莲的爸,结果呢,阿莲就变成送人领养的了。刚才白桦问我在什么情况下把水莲送人的?你说,我该如何回答?” “爸,没辙了,只能把谎撒到底了,就说我和妹妹都患上……” “都患上了麻疯病,所以送人养,是吗?” 坐在轮椅上被白丹婷推进房来的林白桦接上话茬说。 “白桦!”陈水杨吃惊地喊一声就站了起来。眼前的白桦,头至右脸、右手、右腿都缠着绷带,样子就像在战场上挂彩后送到后方医院的重伤员。“对不起,白桦,我没去看你。” “我能理解。”林白桦说着就让白丹婷推至水莲的床前。 其实林白桦每天都来看思桦,可是他看思桦和看水莲的内心世界是有所不同的。看思桦的时候,既想到水莲又想到刘源,心情好复杂、好矛盾,既揪心又惭愧。可是看水莲,他的心情却很单纯、很专一,因为这是他的水莲,是她永远的爱人。 林白桦伸出手去握着水莲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那昏睡的脸庞。心在说:“水莲,我的爱人,我知道你的心好苦、我何尝不也是呢,可是你那样的离开我,好傻啊!真的好傻啊!知道吗?没有了你,我的心也死了。那些走过的日子是多么的寂寞和难过。为了向你忏悔,慰藉你的在天之灵,我来到了云南山区的麻疯村。看到春妮,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你,可是就连这一丝心灵的慰藉也被上苍夺去,心是多么的凄凉酸楚。后来, 看到思桦,我以为你复活了,我那死去的心也跟着复活了。可是你的发型、成熟、端庄和冷漠误导了我,让我坚信你还在天堂等着我。你好残忍啊!真的好残忍啊!” 两行热泪不断地从林白桦的眼睛里溢出、滚落。“水莲,你已经残忍了一次,不能再残忍了,绝对不能!我说过,没有你,我的生命就会枯竭。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生命在等待中枯竭逝去,你就醒过来吧! 听到吗?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啊!” 房间里静静的。看着林白桦那样,白丹婷也在流着泪。陈向东、陈水杨也都泪眼朦胧。 “白桦,别太难过,有你的爱、有我们大家的爱陪伴着她、呼唤着她,我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陈水杨安慰着林白桦。 “阿莲会醒过来的。因为她放不下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白桦,你对阿莲的爱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想也会打动阿莲的。我相信,为了亲人,为了你的爱,她一定会醒过来。好了,你的伤也不轻,回房去休息吧,我们会照顾好阿莲的。”陈向东说。 “是呀,儿子,回房去休息吧,啊?”白丹婷也劝着说,并动了一下轮椅。 林白桦突然高声喊起来:“不───”。他伏在水莲的身上,左臂环抱着她:“水莲,你不能再丢下我不管!不能丢下我不管啊!”他的身体在颤抖,眼睛在流泪,心在流血。 白丹婷不敢再推动轮椅了。其实,此时的白丹婷是很焦躁的。看着白桦如此悲痛不已,她痛苦的自责道:“儿子呀,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妈妈造成的。”说着,就在水莲的床头前跪了下来:“水莲,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以死来威逼你,我错了,看在我认错的份上,你就不要再折磨白桦了,他再也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要怪就怪我吧,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只要你醒来……” “白桦妈妈,不要这样!”陈向东扶着白丹婷的臂肘说。 “阿姨,水莲她承受不了您这样,您还是起来吧!”陈水杨没好气地说。 听了陈水杨不冷不热的话语,更让白丹婷觉得无地自容。是呀,一个大学院办风风火火的办公室副主任,怎么会给一个小女子下跪呢,要不是看不得儿子痛不欲生的样子,说什么也不会沦落到下跪的地步,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为了儿子向这个女孩子下跪了。白桦呀,妈为了你脸面都不要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妈啊! 林白桦见白丹婷这个样子心里像刀割似的疼痛。“妈!您知道吗?水莲是多么的善良,您这样,她真的承受不了,妈!” “白桦妈妈,水莲没有记恨你,我想她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陈向东说着就将白丹婷扶了起来。 ***************** 在这以后的每一天里,林白桦都要来看望陈水莲好几次。白丹婷也依旧天天送来鸡汤、鸽汤、排骨汤。突然有一天,奇迹出现了。就在水杨给水莲喂着白丹婷送来的排骨汤时,她举起手要将饲管拔掉。 “爸! 动了!动了!”陈水杨惊叫。 站在窗户前的陈向东立即转过身来,看见这惊喜的一幕,高兴地冲到床头按了一个按钮。医生很快地就赶来了。看到这一情形,医生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下来,他拔出那根饲管,舀了一匙汤一点点的缓缓地灌进水莲的嘴中,水莲的咽喉出现了吞咽的反应,医生木刻般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有希望了,没想到她恢复的那么快。”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陈水杨高兴地抱着他父亲,眼里流出喜悦的泪。 陈向东热泪盈眶,拍着他儿子的肩:“真的是太高兴了!”又说:“你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桦吧!” 陈水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林白桦的病房:“白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水莲能吞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正在喝汤的林白桦惊愕地说。 “水莲能用嘴喝汤了。” “啊!太好了!”林白桦高兴地从床上下来, “妈,我去看水莲,回头再喝。” 此时的林白桦头上和腿上的绷带全都卸了。头上的伤口留下二块用胶布固定的白纱布;右脸上有一道紫红色的伤痕;右手还吊着绷带;右腿虽然已经去掉了绷带,但行走起来仍然有些疼痛。他一跛一跛的跟在陈水杨的后面向水莲的病房走去。白丹婷跟随其后。 林白桦坐在水莲的床前。此时的水莲,头上缠的绷带已经不是厚厚的严严实实的那个样子了,只是绕成一个带状圆圈。脸上的那些擦伤和瘀血也已变得淡淡的了。没有了氧气罩和饲管,这张脸又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虽然很苍白,但是安宁祥和的脸上却有着另样的美丽──病态之美。 林白桦用那只能动的手怜爱地抚摸着水莲的脸颊:“水莲,听到你能吞咽了,我是多么的高兴啊!我知道你很努力了,可是你的进步还是好慢啊!不是我要逼你,是因为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急着对你说,现在就先说最最重要的吧!还记得我们一起挑选的那套婚纱吗?它好寂寞喔,每天都在梦想着它的主人穿着它穿过教堂长长的走廊,向世人展示它的美丽。所以,你要加油!要快快的好起来! 带着婚纱的梦想和我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 “白桦,你真让我感动,可是她能听到吗?”陈水杨说。 “能,我相信,她能听到。” 第四十三章 奇 迹 2003年11月6日,夜。 陈向东坐在水莲的病床旁看报纸,水杨为水莲按摩腿脚。突然“噼—啪—”的一声,一条形似树根的电光划破了黑色的天幕,接踵而来的是弧光闪烁中的雷声暴响。陈向东和陈水杨不约而同地向窗户走去,以为要下暴雨了。然而窗外的景色让他们睁大了双眼。原来雷鸣闪电的天空下是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那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大地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那些黄绿相间的树叶上也披上了蓬松的雪衣,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从未见过下雪的父子俩第一次领略到了与海南岛的雷雨天气和台风天气截然不同的奇特景观,沉重的心情也因这场大雪而变得轻松起来。 “爸,原来雪天是这样的美丽。” “是呀!要是阿莲醒过来,看到这奇妙的景象,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一定会高兴的喊起来的。” 这时林白桦走了进来,看到这父子俩倚窗看雪,就说:“大叔,是第一次看下雪吧,这可是北京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嗯,下雪好美!好壮观!”陈向东说。 说话间,天空中又暴出了雷鸣闪电。 “按一般规律,北京的初雷是在四月,终雷是在十月,今天这场雷雪可谓是历史罕见啊!”林白桦说。 “哦?是吗?”陈向东觉得冥冥之中似乎会有与这天象相生的奇迹发生。 “是的,北京的冬季是不打雷的。” 又是一声巨雷暴响。 陈水莲在这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睁开了眼睛。当她的眼睛移向窗口处的三人时,看到了面朝她这个方向的陈水杨,于是张开嘴弱弱的喊了一声:“哥!”可是巨雷后的余雷声盖过了她微弱的声音。三人依然在说着话。雷声过后,她又喊了一声。这时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向她。 “哥!”陈水莲喊。 三人同时激动地奔向陈水莲:“妹妹!”“水莲!”“阿莲!”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孩子!”陈向东抚摸着女儿的脸,热泪盈眶。 陈水莲望着陈向东:这张脸和哥哥的脸是多么的相似啊!一定是整形后的爸爸。“爸……您是爸……”陈水莲抬起手拭了拭父亲的眼泪,自己的眼睛也溢出了泪水。 “是!是爸爸!”陈向东点头应道。 “水莲!”林白桦握着水莲的手温柔的唤她。 “白桦,你……你的手……” “哦,没事,很快就会好的。”林白桦望着水莲深情地说:“真高兴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我躺在这里,是因为……因为车祸吗?” “嗯!你伤得好重。” “这里是……” “北京协和医院。” 陈水莲扫了一下眼前的人:“刘……刘源呢?” “刘源他……” “他……他怎么了?” 林白桦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妹妹,他……他在云南的医院,不能来看你。”陈向东为了不让水莲受到刺激急中生智地说。 “为……为什么他不……不来这家医院?”水莲的声音变得好弱。 “因为……因为他的神经受损不是那么严重。”水杨谎说。 水莲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到雪白的枕头上。 为了不打扰水莲,三人都不在说话了。林白桦按了一下呼叫按钮。医生来了。了解情况后,医生说,像她这种脑损伤重症病人在短短的二十天内就苏醒了,这真是一个奇迹。当然这得益于高压氧、针灸、针剂等多管齐下的综合治疗,更得益于送来的及时,同时也得益于她年青健康的体质。不过,还要观察一下,看看她的记忆有无缺失。 ************** 水莲苏醒了,水杨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于是第二天早晨,就对父亲说:“爸,妹妹已经苏醒了,这里有我就行,您回家吧,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可是……” “爸!”水莲低声的唤了一声。 “阿莲!你醒了!” “嗯!”陈水莲望着父亲的脸庞,抚摸着父亲的鼻子,眼睛一热,泪水便溢了出来。“爸,你好帅喔!原来……哥哥的帅气……都是从您这继承的。” “是的,你哥像爸,你是像爸也像妈。”陈向东说:“爸的这个面貌,是医生按照爸相片中年青时的样子做的,这一切应该归功于白桦!可是爸也不知怎么了,面对白桦却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爸,没关系,我和妹妹会想办法偿还他的。”水杨说。 “爸不是这个意思,爸只是觉得没有底气说出口,也许爸的脸皮太薄了。”陈向东看到女儿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多了,说话也利索了,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就说:“好了,不说爸的事了,阿莲,你想吃什么,告诉爸,爸去买来。” “巧克力,我想吃巧克力。” “好!好!爸就去买来。” 陈向东前脚走,白丹婷后脚进。看到说话的水莲,白丹婷煞是高兴。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儿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昨晚儿子往家里打电话告知水莲醒过来这个好消息时,那高兴劲啊,就像是失明的汉子又见到了光明。想起这些,她的心中充满着喜悦。 “水莲,真是太好了!你总算熬过来了!”白丹婷拎着装粥的保温瓶高兴的朝水莲的病床急步走去。 看到林白桦的母亲,水莲心头一阵刺痛。悲怆凄凛的那一幕立即浮上了她的脑际,头部顿然痛发开来。 “啊!头好痛啊!”水莲双手抱着头。 “妹妹!你怎么了?”水杨的心紧张起来。 “刚才看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唉!快叫医生吧!”白丹婷说。 水杨按了呼叫按钮。 医生来了,听了水杨的陈述后,摸了摸水莲的额头,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她的心脏,又去拿来量压器量了量血压。说:“没发烧,但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不过脉象还算均匀。好象是受到了刺激。你们家属要切记,现在是康复期,不要和她说有关车祸的事以及影响她情绪的话。” 水杨和白丹婷相互对视了一下,彼此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其实经医生一点拨,他们各自的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医生走后,护士很快就进来为水莲扎了一剂臀针。水莲慢慢的便安静了下来,又睡了。 坐在床前的水杨无语的看着输液瓶的药液一滴一滴的滴着。白丹婷表情尴尬地说:“我知道,她不想看到我。可是……” “阿姨,那些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妹妹的气量不会那么小的,她也许是想到了车祸的事了。”水杨看到白丹婷的样子,又觉得她好可怜,虽然她在他心中曾经是那么的可恶。可是这些天来,他也感受到她真心实意的以实际行动在忏悔,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不被打动呢,可是一想起水莲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林林总总,心中就充满着茅盾。 “哦,嗯 ……”白丹婷明白水杨是在安慰她,此时此刻也找不到适合的话说,于是就指着保温瓶说:“里面是红枣、百合和肉沫熬的粥,待会儿她醒来,你就喂她吃。” “哦,好!——阿姨,这些天来因为有您的照顾,水莲才好得这么快,辛苦您了!” “别这么说,只要水莲康复了,阿姨就是再辛苦也值。”白丹婷边转身边说:“我去看白桦。” 白丹婷走后不久,陈向东回来了。他买来了十几种不同包装的巧克力,鼓鼓的装满了一大袋。 “爸,您怎买这么多呢?”水杨说。 “不多。阿莲喜欢吃。”陈向东兴奋地说。 水杨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还不多,我看呀,半年都吃不完。” “你不吃么!真是半脑啊!” “呵呵!吃,我当然吃了!” 陈向东看见水莲闭眼睡了,就问:“阿莲怎么又睡了?” “哦,她说头疼,打了一针就睡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 一个小时后,水莲醒了。 “好点吗?”水杨问。 “嗯。” 水杨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瓶的盖子,从里面盛出一小碗粥,舀一匙送到水莲的嘴前:“来,先吃点粥,待会儿再吃爸给你买的巧克力。” 水莲缓缓地咽下水杨喂给她的粥。“爸呢?” “到食堂去吃早餐了。”水杨问:“这粥怎样?好吃吗?” “好吃。” “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是厨师做的么。” “是的,不是厨师做的,是白桦的妈妈做的。自从你住进了这家医院,她就每天给你做营养汤,还亲自喂你。你好的这么快,她有很大的功劳。” 听水杨这么说,陈水莲真是受宠若惊,当然也是好感动。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她会接受自己吗?不!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是多么地固执啊!她之所以这么做,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出于良知,也许是白桦让她这么做的。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已经走出了不堪回首的那一步,那就不该再回头。否则只能是重蹈覆辙,痛上加痛。可是,又怎样面对白桦呢?陈水莲这样想着,一股浓浓的愁绪填满了她的心房,酸楚而悲凄。她一边木木地吞咽着送入嘴巴的粥,一边想着如何应对白桦和他母亲的办法,泪水在她眼眶里闪动着。她终于想起了医生说的记忆缺失的话,决定用这招对她和白桦的关系再做一次了断。 第四十四章 刻 意 吃罢粥后的陈水莲听到了窗外说话和铲东西的混杂声,就问:“哥,外面干嘛这么吵啊?” “不知道,哥去看看。”陈水杨走到窗前往窗下望去:“哦,有好多人在清雪。” “啊?下雪啦?” “嗯,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雪。” “真的?可也没觉得有多冷啊!” “那是因为房间里有供暖设施。” 陈水莲指着窗户下的暖气瓶说:“你说的是那个东西么?” “嗯。” “哥,我想看雪。” “可你还吊着点滴。 “剩下一点没关系啦,去叫护士拔出来!” “好吧!哥就去!” 陈水杨叫护士来拔出针头后。陈水莲就掀开被子要下地。 “哎!等等!哥找件衣服给你穿上。” 陈水杨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件白色的毛衣从水莲的头上套下去后,就扶着她下地。没想到,水莲的脚一着地就痉挛了。“哎哟!我的腿抽筋了,好疼啊!” 陈水杨立即为水莲按摩小腿:“对不起,是哥忘了为你做好下地的准备。医生说了,你久不走路了,行走前得先活动活动筋骨。” “哦,这样啊!” 陈水杨为水莲做了按摩、揉捏、牵拉、摇动等一系列活动筋骨的动作后,就又扶着水莲再次下地。 水莲在哥哥的搀扶下一蹭一蹭地向窗户走去。虽然人们在热火朝天地铲着雪,但由于清理积雪的工作才刚刚开始,窗外的雪景并未遭到破坏,所以映入水莲眼帘的景色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壮观。 “哇!好美喔!以前只能在电影电视里看雪景,没想到今天竟能亲眼看到!真是好高兴喔!” “是呀!昨晚哥和爸看到下雪,也是好高兴!” “哥,我想出去抓一把感觉感觉。” “不行,不能出去,感冒了不好办。这样吧,哥出去弄些来给你感觉感觉。” “好吧!” “你站好了,哥很快就回来。” 陈水杨看着她扶着窗户下的暖气设施,就松开了扶着她的手。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穿上,又从床头柜上拿了一只杯子就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陈水杨回来了,他把装着雪粉的杯子伸到水莲的眼前:“看吧,这就是雪。” 看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雪粒,陈水莲甚是好奇。她伸手抓一把于手上:“啊!湿湿的,好凉喔!”她看了看,哇!好美喔!嗅了嗅,嗯,没什么味道;捏了捏,咦,发出咝咝的响声,还成了团。“哥,大自然也真是奇啊!怎么就创造出这么美妙的东西呢!”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捏着那团雪的手冻极了,一声“哎呀!受不了了!”就将那团雪放回了杯中,接着身体靠着暖气设施搓了搓双手。 这时,林白桦进来了,他的右臂已经去掉了吊带,整个手臂贴着右身无力地下垂着。看到陈水莲靠着暖气设施站在窗口前,就兴奋地说:“水莲!你能站了?” “何止能站啊!还能走呢!”陈水杨高兴地说。 “真的?走几步看看。”林白桦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陈水莲在林白桦的搀扶下一蹭一蹭地走了几步。林白桦高兴的难以自制,一把将水莲拥入怀中:“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知道吗?水莲,这些天里,我是多么的担心你,每天都在为你的康复祈祷,还乞求上苍可怜可怜我们,不要天上人间各自一方地把我们分开,因为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能再分离了。上苍有眼,你终于康复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陈水莲将林白桦缓缓地推开,眼里噙着泪,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白桦,你的话让我好感动,我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关系吗?” “水莲!你……你怎么啦?”林白桦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 陈水莲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 “妹妹?”陈水杨惊讶地喊了一声。随即想起了医生说的话:“像她这种脑损伤重症病人在短短的二十天内就苏醒了,这真是一个奇迹。当然这得益于高压氧、针灸、针剂等多管齐下的综合治疗,更得益于送来的及时,同时也得益于她年青健康的体质。不过,还要观察一下,看看她的记忆有无缺失。”天啊!难道是脑损伤后遗症——记忆缺失?陈水杨心想。 林白桦的左手抓住陈水莲的肩:“你说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怎么可能?”林白桦说着就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夹子打开来伸给陈水莲:“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照。那时……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甜蜜和幸福!你不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啊! ” 陈水莲强忍着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说:“这张照片在刘源的病房里已经看过了。可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我!天啊!太残忍了!”林白桦闭上了双眼,泪水从他的眼里倾泻而出。 陈水杨见林白桦如此痛苦,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就安慰着说:“白桦,别太难过,水莲可能患了记忆缺失症,不过,我相信,会恢复的。不要急,慢慢来。” “我的未婚妻不认识我了,叫我怎能不急呢?”林白桦望着陈水莲痛苦地说。 陈水杨一边扶着水莲向病床走去,一边说:“白桦,你要冷静,要有耐心,我会和你一起帮助她恢复那段缺失的记忆的,现在你回房去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吧!” 林白桦泪眼模糊地痛苦地望着躺回床上的陈水莲,身体一步一步地后退至门口处,突然喊道:“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喊罢就一个急转身跑了出去。 目睹林白桦的痛苦,陈水莲也很痛苦。林白桦一跑出她的视线,两行眼泪便从她的眼睛里簌簌地流了下来。胸中那颗悲酸的心在自语道:白桦,别怪我,为了你的家人,为了你未来的幸福,我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虽然你现在很痛苦,不过,一个把你当作陌路人的人会让你死了这条心的,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我的,那时你就不会再有痛苦了。但愿你现在不要太悲伤,因为我好担心你的身体。自从离开你的那天起,我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干一番事业,好好的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第四十五章 不听命 林白桦沿着医院的走廊一路狂奔。 出了医院的侧门,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踉跄着向一棵白杨树扑过去。树上的雪粉因他的碰撞而纷纷落下,有些洒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左手抱着树杆急促地喘着气,面部表情极度痛苦,脸颊上显现着两条发亮的泪痕。 一阵喘气后,他仰起头对着天空呐喊起来:“苍天啊!你为什么要抹去她的那段记忆!你知道的,那是爱的记忆。你抹去它,就等于扼杀了我们的爱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你回答我!回答我!!” 林白桦在冲出陈水莲的病房时,白丹婷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儿子的异常举止,就在后面跟着。这会儿就站在他身后。 “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水莲——她不认识我了!不认识我了!”林白桦痛苦地说。 “她不是康复了吗?怎么说不认识你呢?” “她认识的是现在的我,不是曾经作为恋人、未婚夫的我!妈,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么说,她丧失了部分记忆?” “人生有许多记忆,为什么她丧失的偏偏是这一部分?为什么啊?妈!”他眼神暗淡地望着母亲,仿佛答案就在母亲那里。 白丹婷望着白茫茫的雪景,若有所思地说:“这是命。命里注定你们不能在一起。” “不!我不信!我不信!!”林白桦声嘶力竭。 白丹婷理解儿子的痛苦。看见儿子在痛苦中煎熬,她的心也像刀割般的痛。但是她的心理活动却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她不忍心看到儿子被这段情缘深深地折磨着,她希望儿子重新找回他的幸福;而另一方面,她又很不情愿水莲做她的儿媳,虽然她也觉得水莲是个好女孩,也会是一个好媳妇,但她骨子里始终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来自麻疯村这样一个事实。就算为了儿子而同意他们结为伉俪,这也会是她永远的一个心结。现在水莲丧失了与白桦的那段感情经历的记忆,这意味着白桦对水莲而言只是一个陌路相逢的志同道合的同事而已。难道这真是天意?白丹婷心里这样想,就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说: “儿子,别太难过了,既然这样,就听命吧!” “听什么命?不,我不要,我不要听命!妈,你帮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妈?”林白桦在近乎绝望的心态中寻找着希望。 “儿子,想办法也不能呆在这地冻三尺的地方想啊!回房去,回房去慢慢想!”白丹婷说着就拉着林白桦往回走。 ******************陈水杨见水莲为白桦落泪,以为那是因为怜悯而流的泪。 “妹妹,你可怜他,是吗?” “嗯。他真的好可怜啊!” “哥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你要如实地回答哥,好吗?” “哥,你问吧!” “你和白桦确实是未婚妻和未婚夫的关系。不过,哥很在乎你现在的感受。白桦是个很不错的青年,现在他母亲对你也挺好的,如果你对他有意思,你们可以重新来过。你觉得怎样,可以吗?” “不,哥,我对他没有意思。” “真的吗?” “嗯!” “那哥知道怎么做了。” 陈水杨说完就拿着装粥的保温瓶到洗涮间去了。陈向东回房来看见斜靠着床头的水莲就问:“阿莲,你醒啦!” “嗯,已经醒好久了。早餐也吃了。”水莲关心地问:“爸,你吃北京的早餐习惯吗?” “没问题,挺好的。”陈向东见水杨不在房里,就问:“你哥呢?” “拿瓶子去洗了。” 陈向东把手上拎着的两个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给你哥带的早餐。”接着就弯腰打开床头柜门,从放在里面的袋子里取出一把巧克力放在床沿上。他拿起其中一个长条形的剥开包装纸就递给水莲。“来,尝尝爸买的巧克力。” 水莲接过去咬了一口,嚼了嚼:“唔!好吃!”水莲边吃边拿起一个递给父亲:“爸,你也尝尝,听人说啊,中老年人吃巧克力可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爸这个年龄,不喜欢吃甜食。”陈向东将水莲递过来的巧克力接下后放回了床沿上。 看着女儿津津有味的吃相,陈向东心里头乐滋滋的。想到要离开女儿回家了,心中未免难以割舍。可是她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也着实让他不放心。因为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之前,只是告诉她要去海口看望儿子。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不见他回去,她一定会心生疑虑的。就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听到水莲说: “爸,我好想妈啊!” “你妈她也好想你。” “可是我还不能回去看妈!” “爸知道。” “爸,谢谢你和哥来照顾我。” “傻孩子,照顾你是爸的责任,也是哥的责任,说什么谢啊!” “爸,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的。”陈水莲笑容可掬的说:“现在我没事了,您和哥回去吧,别让妈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会寂寞的,我也不放心。” 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陈向东深感欣慰。心想,我陈向东何能何德,上苍竟然如此眷顾我,给了我一双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女。 两天后,陈向东决定留下水杨继续照顾水莲,自己只身返回海南。临走前他约林白桦进行了一次交谈。 “白桦,当我听阿杨说阿莲丧失了你和她感情经历的那段记忆时,感到很意外,也很遗憾。今天下午我就要回海南了,所以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青年,把阿莲的一生托付给你,我很放心。可是阿莲没有这个福气。作为父亲,我尊重阿莲的选择,如果她能重新接受你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你也不要太难过,常言道,天涯处处无芳草?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要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找个好女孩结婚吧!另外,我还想对你说一句藏在心里好久的话——谢谢你,白桦!你给了我正常人的面貌,实际上就是给了我走出麻疯村融入大社会的勇气和信心,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毫无疑问,它将极大地改变我的后半生。可是,除了道一声‘谢谢’,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为此,我感到很惭愧。” “陈叔叔,我为您做的只是一点微溥的心意,不足挂齿。至于水莲,我不会放弃她的。虽然这件事让我很痛苦,但是这两天冷静下来想想,就觉得那也不是最坏的打击。庆幸的是水莲——她醒过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想办法唤起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算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也有决心让她重新接受我。” “白桦,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陈叔叔,我相信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的。” 这天下午,陈向东依依不舍的告别心爱的女儿,在儿子陈水杨的送行下前往北京机场搭机返回海南。 ************* 病房里一下子没有了父亲和哥哥的身影,水莲觉得好不习惯,仿佛房子里突然少了许多东西,空空荡荡的,好萧然。 她嘴里嚼着父亲买的巧克力, 眼睛看着药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掉进输液管里,淡淡的眼神中流露着深深的眷恋。 恭送陈向东出了医院大门的林白桦返回病房中看到陈水莲这副模样,脑子里立马闪出了一句词条:“可怜的小羊羔”。 “水莲,别难过,你父亲虽然回去了,但还有我,还有你哥,我们会陪着你度过在医院这里的寂寞时光的。现在医院主要是以针疚和按摩来全面恢复我们的神经系统。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出院的。”林白桦说着,就抬起他的右手:“你看,我的右手已经能抬起来了。你的脑神经系统也会在康复计划中得到进一步改善的。” “你说的是‘进一步’”水莲质疑地问。 “是的,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康复,但是会在日后的生活中慢慢康复的。到那时,你就会恢复全部的记忆了。”林白桦深情地望着水莲,温和地说。 陈水莲确实丧失了部分记忆,但所丧失的并不是与林白桦的那段感情经历的记忆,而是童年的记忆。这个秘密只属于她自己。 林白桦今天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温文,令陈水莲颇感意外。她思忖着是什么力量让他这么快的就从极度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就在她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白桦的话却飘进了她的耳朵里:“水莲,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想妈妈!” “这是女孩子的通病。” “难道男孩子就不想妈妈么?” “唉约,一不留神就被你将了一军,不好意思。” 陈水莲见林白桦难堪的窘样,禁不住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自从认识陈水莲以来,林白桦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的开怀大笑。这笑声感染了他,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看上去好傻。 笑过后,陈水莲说:“我好想教授、兰芝和刘源,还有我的那些学生。尤其是刘源,不知道他现在康复了没有?” 提起刘源,林白桦立即收起了停留在脸上的笑容。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明智的话题。他想,就用这个话题引开她关心的话题吧!于是,就说:“范教授来电话了,她说要来看我们,是明天下午贵阳到北京的飞机。” “真的?太好了!” “我父亲明天也从日本讲学回来。” “你父亲?” “是的,你见过的。想起来了吗?” 陈水莲摇了摇头。 “没关系!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陈水莲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她在思考着一个令她不知所措的问题:林白桦的父亲是一位多么可亲可谒的长辈啊!难道还要以欺骗的手段去面对他、蒙蔽他吗?这也太不道德、太卑鄙了。可是又该怎么办呢?啊!头好疼啊!她抱着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水莲,你怎么啦!头不舒服吗?” “嗯,好疼啊!” “对不起,也许是我打扰你休息造成的。”林白桦安顿她躺下后,就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开了止痛药给她服下后,她就睡了。林白桦坐在她的床边,默默地守望着她。 第四十六章 情感碎片(1) 天高云淡。高空中一架民航客机飞越大西南绵延的山脉向北京飞来,另一架国航客机却越过日本领空也向北京飞来。两架飞机上分别坐着范帼英和林孝天。 范帼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虽然,已经通过电话从协和医院的老同学那里得知了白桦和思桦的医治和康复情况,但是她心里还是很担心他们会留下难以承受的后遗症。此外,她还担心这场横祸会导致她费尽心思为他们牵线的那点私心难以得成。在这段时间里,兰芝除了经常询问思桦的情况外,还特别关心白桦的情况,对白桦好象是动了感情。如果白桦和思桦这条线牵不成,那就真的是要出事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就又恨起那个负她的林孝天。因为他,她从丈夫那里感受不到床箦间的愉悦;因为他,她由一个传统女人变成了世俗的坏女人;因为他,她将无法面对她的两个孩子。本来,在儿子和女儿的心目中,她只是一个为了个人的前途和事业抛家弃子留洋海外的自私的母亲。儿子虽然知道有个妹妹,女儿也知道有个哥哥,但也只是以为他们是她的前婚和再婚所生。可是如果因为白桦和兰芝的事情而不得不暴出那段隐私的话,那么她在儿子和女儿的心目中就不仅仅是一个自私的母亲,而同时还是一个放荡无羁的女人。天啊!太残酷了!我范帼英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林孝天,你为什么一次次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一次次地向我施展你温柔又炽热的爱,可却又一次次的狠心离我而去?你滋润了我如饥似渴的肌体,却种下了不能见光的苦果,那苦果是多么多么的苦啊……她定定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空姐送来温热的盒饭,她全然不知。身旁的一位青年人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帮她把前面的托板放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就从空姐手中接过盒饭放在托板上。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继续想着心事。思绪又回到了那些刻着痛苦记忆的流光岁月之中。 1982年8月的一天,范帼英挺着大肚子握着吸尘器在客厅的地毯上除尘,电视机里播报着天气预告。突然一句广播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活儿,注意聆听。原来广播的是预计明晚有一飓风在美国东部登陆,马里兰州、华盛顿州、佛罗里达州等若干地区均受影响,政府通知居民要做好防风和食物准备,沿岸附近的居民必须于明天中午前进行安全疏散。 胎儿调皮地踢着她的肚子,她底下头来抚摸胎儿踢的部位,就又抬起头来向天花板望去,忧郁的眼神里充满着坚强。她一边手撑着腰,双腿拖着笨重的身体向冰箱走去。她打开冰箱门,检查一下里面储藏的食物,并从冰箱门内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把需要添加的食物记在小本本上。做完这些事,收拾了房间,就把应急灯的插头插入插座进行充电,然后就到卧室里换上外出的衣服。 走出房门,下了电梯,她缓缓地坐进了公寓门旁的一辆轿车里。这是一辆二手车。车虽然旧了些,但车内宽敞舒适。 由于怀有身孕行动不方便,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向导师请了三个月假在家休息,同时也为研究的课题做些资料性的工作。 她攻读博士学位的霍普金斯大学,就着落在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市。 轿车沿着这个城市的街道拐了两道弯开进了一个超市的停车场。在超市里,她先在食品区挑选了一些罐头、面包、蔬菜、矿泉水之类的东西,然后就到婴儿用品区买了一些婴儿需要的奶瓶、奶嘴、衣物、被褥和尿巾等用品。她的周围有不少孕妇,她们的身边都有一个丈夫陪着,每对夫妇的脸上都洋溢着为人父母的幸福和喜悦。对比之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凄楚。她的心好凉,好苦,就草草地将装着物品的手推车推去出口处刷卡结账了。 路上,她一直闷闷不乐,回到家里,也没什么味口吃晚饭,糊乱冲些麦品吃后就躺下了。 眼看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临盆生产了,这个时候的她是多么地需要一个丈夫啊!而他需要的这个丈夫不是别人,是他,一个唯一能唤起她的爱欲和性欲的那个男人——林孝天!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了。这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关于她和他之间的事。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第二天晚上,飓风真的来了。风在窗外呼啸吼叫,玻璃窗被刮得噼噼作响,好象要裂开似的。半个小时后,停电了,整个城市一片漆黑。三十四岁的她头一回感受到台风是如此的恐惧。 她的心随着一阵阵怪异的风声紧缩着,她的腹部也和着那一阵阵的风声在收缩着。天啊!这是临盆的症兆啊!她预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提前出世了。怎么办?这样的风灾下,她是出不去了,医护人员从医院赶来也不大可能,即使可能也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忍着肚子的阵痛,摸索着打开应急灯,然后借助应急灯的灯光把药箱里的手术包取出来放在床头上。躺在床上的她,由于疼痛而呻吟、喊叫,头在痛苦地摆动着,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泪水和汗水把她额前的发丝和耳旁的鬓发浸得湿漉漉的。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呼喊:“孝天,你在哪,快来帮帮我啊,帮帮我啊!”在狂野的风声中,她的喊叫声听起来是那样的孱弱、无力。半小时后,一声“喔哇”的啼哭声宣告了婴儿的出世。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来。啊!是一个女婴,一个好漂亮的女婴,像他也像她,是他和她的爱的结晶。 作为学医的她,对生孩子这种事一点也不陌生。她撑着产后虚弱的躯体,料理着产后的一切事宜。这时,她才感觉到肚子是多么的饥饿!可是她再也没有精力去给自己弄吃的了。躺在床上望着身旁的婴儿,想着自己无助的境地,委屈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涌出来。思前想后,她决定永远也不让那个负心的男人知道他这一生中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十三岁那年,她准备回国服务,却突然接到了儿子来美国留学的电话。原来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被她的母校——美国著名的霍普金斯大学录取了。之所以事先没有对她透露一顶点信息,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惊喜却让她的心感到很不安。如果能早点知道儿子的想法,她就会对回国服务的时间另做打算,至少也应和儿子在一起生活两年,以便好好的补偿对儿子这些年来的愧疚。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已经应承祖国的邀请回国服务,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妥。以她的人格和作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这一行程了。她将又一次弃儿子而去,心中的苦楚真是苦若黄莲。 儿子来的那天,她领着兰芝到机场去接机。 儿子从机场大厅出口处出来见到她就喊了一声:“妈!” 自从离开儿子以后,她和儿子之间是通过信函和电话的方式保持联系的。这些年来,她只是在儿子寄来的相片中看到儿子各个年龄段的模样,也只有在电话中感受着儿子的声音由幼稚的童声渐渐的变成成熟之声的过程。今天,她终于看到儿子真实的样子、听到儿子真实的声音了。儿子长得好帅,声音很浑厚,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他父亲林泽元,相貌平平,声音却很洪亮。细看起来,儿子倒和兰芝有点像。没想到,同母异父的兄妹也能长得这么像。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儿子,她鼻子酸酸的,眼睛一热,泪水便夺眶而出。 “永东,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这些年来妈都没有照顾你,你却能长得这么好,真是难为你爸爸了,说来是妈对不起你啊!” “妈!别这么说,我已经长大了,能理解您的选择。” 看到兰芝,儿子显得很大方:“这是兰芝妹妹吧!” “是的,她是你妹妹兰芝。” 儿子看了看周围,然后问:“兰芝的爸爸呢?没来吗?” “他逝世了。” “哦。” 那一年,她把房子和一些美金留给儿子就带着兰芝回国了。起程的那天,她含泪和儿子相拥而别,儿子也许从小就习惯了没有母爱的生活,养成了坚强独立的个性,告别之际竟然硬得看不出一点儿伤感的表情。那以后,儿子在那里读了硕士读博士,现在已经是博士后了。这些年里,儿子曾两次回国探亲,每次都到她的家去探望她和兰芝,但是话却很少。 她的回忆是痛苦的。孩子们是多么的单纯啊!她怎能在他们单纯的心灵上注入那些污浊的不堪承受的东西呢?天啊!前世造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把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抛给她去背负? 下了飞机,回到家门口,她打开信箱。几个月了,寄来的邮件把信箱塞得满满的,有信件,有刊物,有留言条。她取出邮件后,就打开房门进屋。因无人居家,客厅里的沙发包括卧室里的床均盖上了蓝色的防尘布罩。她掀开布罩就坐了下来。邮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她一一打开那些信件阅读着。茶几上一张叠成燕子形的纸条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起来展开来看,啊,是儿子的留言:“妈,我回国了,可是联系不上您, 如果您回来,就给我电话。手机号是:13976602095。儿子永东。2003年12月3日留言。” 看了儿子的留言,她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就拨起来。 “喂!”儿子的声音。 “永东啊!妈回来啦!” “妈,您回来啦,太好了,您等着,我现在就去见您。” 第四十七章 情感碎片(2) 林孝天在儿子转院到协和医院的第三天就应邀赴日本了。二十多天来,他隔三差五的就会通过电话向妻子询问儿子的康复情况。这会儿坐在飞机上,心里也在挂念着儿子。 儿子是他的骄傲。自从儿子生下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他。休息日,别人家的孩子大都是爸爸和妈妈陪着上公园玩,而他的时间大都放在了课题的研究上,儿子基本上是由他妈妈陪着的。可是儿子很乖,从不闹他,也许是妻子教子有方的缘故吧。再说,儿子在小学、中学、大学乃至硕士研究生的读书生涯中,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从不让他操心。唯一感到些许遗憾的是,儿子没有继承父业走上从医的道路,而是选择了经济管理方向。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支持儿子的选择。这几年,儿子在公司的经营方略上献计献策,为公司的赢利做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赢得了公司领导层的一片赞誉,如果儿子不是为了水莲的事而加入志愿者行列,现在就已经被公司聘为总经理了。儿子不喜好报功,从未和他说起这些事,是他从自己的一个病人也是儿子所在公司的人事主管那里获悉的。他为儿子如此出色的表现而感到骄傲。 儿子的学业、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可是儿子的情感生活却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坎,这让他好挂心。可是这件事能怪妻子吗?她为儿子的成长付出了许多,对儿子的前途和婚姻寄予了一个母亲的厚望,不同意这门婚事也是无可厚非的,要怪就怪我们的社会对麻疯病的宣传太少了,以至于妻子包括社会上的人们对这种病的认识还停留在医药科学非常落后的既封闭又愚昧的时代。再说,妻子也很可怜,在儿子的婚事上,她希望儿子幸福,可是她又不能接受这桩对于她来说是不理想、不完美的婚姻。就因为这样,她却成了妨碍儿子婚姻幸福的绊脚石。儿子的心是苦的,妻子的心何尝不也是苦的呢。想到这里,林孝天又想了许多。 是啊!说妻子可怜,不仅仅是在儿子婚事这一处境上显得可怜,而是她和自己的丈夫生活的这几十年中也是可怜的。几十年来她不曾真正地了解和拥有自己的丈夫。除了他的躯体,他的灵魂不属于她,而属于另一个女人--他的初恋情人--范帼英。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对不起妻子。因为妻子无论是为人妻、为人母,都是称职的。在生活上,就是因为有她的照顾,他才会有健康的体魄;在工作上,也因为有她的支持,他才会有辉煌的成就。在儿子的管教上,也因为有她的悉心照料和调教,儿子才会如此出色。说来自己对妻子实在有太多的愧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忘不了范帼英,每年的中秋节、七夕节、春节这样的日子里,他都会思念她,尤其是当妻子怀疑、指责他有外遇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全是她的影子。夫妻间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彼知此知。妻子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是啊!每当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总是被动地敷衍了事,那是他在妻子那里怎么都不会有与范帼英在一起的那种心旗荡漾的激情。而妻子是一个精明细心的女人,也难怪她会把他的女同事和他带的女研究生都视为他的情人,以至于很狂躁的动不动就挖苦他、刺激他、警告他。他之所以不辩解,并不是他与她怀疑的那些女人们有染,只是因为他确实是有愧于她。也正是因为这样,使得他在她面前总是唯唯诺诺,最多也只能是用调侃的语气,引用“君子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的古语来搪塞她对他的质疑。 他也知道,妻子是爱他的,他能感受到妻子体贴入微的爱,醋意浓浓的爱,甚至是神经质的变态的爱。可是,男女之爱是自私的,付出的和得到的并不是一个恒等式。说来,他对妻子也不是没有感情,可是那种感情不是爱情。虽然妻子在他身上付出很多,但是他对她所具有的始终是兄妹之情。这种兄妹之情在他的教父、恩师把她托付给他之前就已经定性了。本来,林、白两家是世交,他俩从小又是兄妹相称,完全具备产生爱情的条件,可是他对她却始终没有那种男女之爱的感觉。可见爱情这种东西是多么的不可思义。 他也知道,自己婚后还深深地爱着初恋情人,并且还出现了越轨行为,这是不道德的,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她,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情欲。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会有一种冲动,那种欲火中烧的激情就会回到他的身上。他爱她,他这一生都爱她,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为她而沸腾、而燃烧。也只有她才能给予他快感和幸福。 想着这些,他不知道该怎样来评价他这一生。除了事业上的成就,对于感情生活而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还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啊!站在妻子的角度看 ,他是个伪君子;站在帼英的角度看,他也是伪君子。作为一个男人,他伤害了两个深爱他的女人,自己也因此而生活在自责和内疚的痛苦之中。不过在道义上,他履行了对恩师的承诺,因而心灵上不至于太灰暗。 飞机由于遇到强气流而激烈地抖动。林孝天的思绪也随着飞机的抖动从那些零散的遐想中抽了回来。 不一会儿,飞机就穿过了强气流层,恢复了平稳的飞行。慢慢的,林孝天又沉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校园里的爱情,恩师的托付、美国的马里兰州之夜…… ****************** 林孝天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出口处,就看见身穿黑色尼大衣围着白色围巾的白丹婷在向他招手。 她是开车来接他的。回到家中,放下行李,林孝天就到洗手间去。路过餐厅时,他看见餐桌上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孝天啊,你先洗把脸,我热一热饭菜。”白丹婷说。 “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已经吃过点心了,还不饿。我想先去医院看看儿子。” “你是不饿,可我饿了。”白丹婷不高兴地说。 “哦,那就陪你一快儿吃吧!虽然不饿但也不是那么饱呢。”他意识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很妥当。人家一门心思在为他接风洗尘,他却不知领情。再说了,人家是饿着肚子去接机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啊!他太忽略她了。 白丹婷没有回应他,转过身去把饭菜一样样地放进微波炉里做热。她一边热菜一边擦眼睛。他想她一定是在擦泪。 “对不起,丹婷!我光急着要去看儿子,没注意你还没吃饭。” 他的话音刚落。白丹婷就停下微波炉的操作跑进卧室痛哭起来。他觉得妻子今天的举止有点反常,就他今天的这种表现,放在以往,她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他寻思着,妻子心里一定还有其他苦衷,百感交集才会如此悲伤。于是就走过去安慰着说:“丹婷!是我不好,忽略了对你的关心。”他拉着她的手腕:“好了,我已经说对不起了,吃饭去吧!” 白丹婷听他这么一劝就越加哭得厉害了。 “怎么了,丹婷?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孝天心中一颤,仿佛一阵电流掠过心房。不会是儿子出了什么事吧?他心想。 “……呜呜……呜呜……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丈夫就已经够倒霉了,就连儿子也和我作对。我的人生就该如此糟糕、如此酸涩吗?” “你说什么啊?儿子和你作对?” “他非要那女孩不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儿子非要那女孩不可,什么意思啊!” “本来我以为她死了,我也很内疚,可是起码我不会有来自麻疯村的儿媳。可是她却复活了,为了儿子的幸福我却再也不能反对他们在一起了,可是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啊!” “你说水莲她没死?” “是的,她没死,那个受伤的女孩就是她!” “她没死,是件好事啊!你忘了?你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重来,你不会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怎么现在反悔了呢?” “那是以为她死了,说给儿子听的,不能当真。” “你真是顽固不化。那你现在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白丹婷说着就又哭起来,她侧卧在床上,攝紧拳头捶打着枕头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丹婷!你知道吗?过去,人们也很惧怕肺结核这种传染病,因为没有特效药,人一旦染上了这种病就被赶上山,在山上自生自灭。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可是自从这种病有了克星“利福平”等特效药后,这种病就不可怕了,和其他常见病一样,打针吃药就好。其实麻疯病也一样,到了八十年代 ,随着 “氨苯砜”、“氯苯吩嗪”等一批治疗麻疯病的特效药问世后,麻疯病也和肺结核一样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了。现在国外许多国家对麻疯病人已经不隔离了。由于中国人受传统观念的影响比较深,所以 “麻疯村”这种隔离形式还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不过,已经有许多人文环境比较成熟的地区,那里的与世隔绝的村庄已经回到了人间,融入了社会。实际上现在威胁人们生命的传染疾病已经不是肺结核和麻疯病了,而是艾滋病和乙型肝炎。如果你能够这样去想问题,我想你就不会因为那女孩来自于‘麻疯村’而嫌弃她了。” 听了林孝天这番话,白丹婷似乎有所感触,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林孝天见她不再哭泣,就说:“去吃饭吧!菜凉了。”说着,就去把餐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一遍。 白丹婷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整理一下弄乱的头发,就走出卧室。走到餐桌前,她拿起一碟菜说:“还是我来弄吧!” “我弄,你休息吧!这些日子里,你照顾白桦和水莲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白丹婷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几十年来,像这种热心头的话 都是她对他说的。因为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回到家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她不忍心再让他做家务活,他稍动手,她就会对他说,你辛苦一天了,不嫌累啊,呆一边去。 现在反过来听他对自己说类似的话,顿觉心里酸酸的,却又仿佛这酸中还带着些许甜味。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林孝天见状不解地问。 第四十九章 尴尬(2) 范帼英这才发现,永东是多么像站在那女人背后的那个男人啊! 那下巴 的一竖浅沟、那立体感很强的雕塑般的脸型、那挺拔的希腊鼻,简直就是那男人的复制品。三十年来,这些特征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怎么会有如此的忽略?天呀,现在怎么办? 一想到身后那些年轻的、困惑的、审视的目光,她就心颤,身体也抖了起来,脊梁骨麻苏苏的,一直麻到头顶上。她捂着头,踉跄地向门口赴去。当大家反映过来并围拢过去时,她已经扶着门框徐徐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一番抢救后,范帼英终于苏醒了。围在床前的人们对着她喊着不同的称谓,说着暖心窝的话语。而躺在病床上的范帼英,却木木的盯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回应。 林孝天轻轻地呼唤她:“帼英!” 范帼英的眼睛缓缓地转向林孝天,并在林孝天的脸上定格了两秒钟,即而转到站在林孝天右侧的永东的脸上。她的眼睛在这两者之间游移着,那淡淡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猜不透的爱与恨的神情。 白桦的眼睛也顺着范帼英的视线在他父亲和永东之间游动。而水莲、水杨的目光则在林孝天、永东和白桦这三人的脸上梭巡着。 在水莲的眼中,永东和白桦长得都很像林伯伯,虽然很像但也有各自的特点,区别就在那双眼睛上。永东的眼睛很像范教授的,是有双眼皮的大眼睛,可谓是浓眉大眼;而白桦与林伯伯简直可用“克隆”两字来形容,除了脸型,鼻子、嘴和下巴相像,那双眼睛也很像,是单眼皮的眼睛,虽是单眼皮,可并不显小,配着那双又浓又黑的眉毛,却也英气十足。以前她总觉得他像一个人,但就是想不起像谁,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的相貌是多么像日本连续剧《血疑》中的男主角“光夫”,甚至比“光夫”还要英俊些许。一切都明白了,范教授和林伯伯肯定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当然,在场的人也都看明白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接下来范帼英的目光从林孝天和永东的脸上移到了白丹婷的脸上。白丹婷就站在林孝天的左侧,她显得很不自然,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就这一瞬间,范帼英闭上了双眼,并将头别向了一边。泪水从她的眼中缓缓溢出。 “妈……”永东呼唤着范帼英。 林孝天知道范帼英此时的心情很痛苦,于是就解围地说: “范教授需要休息,大家都回房去吧!”说完就转过头来对永东说:“好好照顾你妈妈!” 其实此时此刻,林孝天和白丹婷的心情何尝不也是痛苦的呢! ****************** 从范帼英的病房出来,大家都不说话,只是在走廊上默默地走着,气氛异常沉闷。 “爸,妈,你们认识范教授?”林白桦打破了沉寂。 “嗯,我们是校友。”林孝天应道。他不想就此话题说下去,就说: “白桦、水莲,真高兴看到你们俩康复的如此好。这些日子,我在日本一直挂念着你们。” “林伯伯,不好意思,让您劳神了。”水莲说。 “水莲?——你还认得我爸爸?”白桦既惊奇又兴奋地抢着问。 “我……你……你叫‘爸’,所以……”水莲语无伦次。 “哎,白桦,你怎么问得这么‘小儿科’啊!”水杨在一旁调侃说。 林孝天这才注意到水杨。于是问:“小伙子,你是……” “我是水莲的哥哥。” “哦,想起来了,在椰城的海堤上,是你把伤心欲绝的白桦拽上车的。” “是的,林伯伯,您的记性真好。” 听到这些话,水莲的脸一阵发热,面颊上出现了两片红云,头也低了下来。水莲的这些细微的变化,林孝天都看在了眼里。 大家边走边聊着很快就走到了水莲病房的门口。 “林伯伯,要不要进去坐坐?”水莲站在门边礼貌的说。 其实她心里是多么害怕林伯伯进去坐啊!因为面对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和学者,她实在是无法再装失忆了。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是多么的希望林伯伯说:不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们的。可是,老天爷并没有眷顾她的心情。 “好!”林孝天顺着说。 于是,大家便又走进了水莲的病房。 为了不使水莲尴尬,林孝天避而不提水莲死而复生的事,也不提她和白桦的事,接下来聊的只是一些关于康复的话题。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唯有白丹婷始终未讲一句话。她阴着脸,头脑里不断浮现刚才那一幕情景。尤其是范帼英那个儿子的相貌更是让她感到吃惊。 *************** 白桦的父母走了,白桦也回自己的病房了,水莲那颗紧张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刚才,面对白桦的父亲,她的手心和足心都在冒汗,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幸好那个让她难堪的话题没在继续,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她也知道,白桦的父亲还会再来,她假装的失忆症是满得过初一满不过十五的。想到这些,她好恨自己,恨自己的弄巧成拙,恨自己给自己制造了尴尬。而尴尬这一词,使她的脑子里很快的就闪出了今晚发生的那一幕情景。她想,白桦的父母事先知道永东的存在吗?如果不知道,那么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呢?啊!她不敢往下想了。看到哥哥在一旁的简易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想,哥哥或许也想着同样的问题吧! 和水莲一样也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的,还有白桦。今晚的事,对于白桦来说,也是一个意外的尴尬。他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和永东与父亲之间,不可能只是形貌相似这么简单,个中原由一定与血脉有关联。他知道,父亲没有兄弟姐妹,自己和永东是完全可以排除堂表兄弟这一层关系的,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只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父亲与范教授之间就必定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感经历。而这些事情,母亲是否知道呢?难道说这几十年来母亲对父亲的近乎病态的猜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母亲事先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今晚家里必定会发生一场“战争”。而结局又是怎样的呢?自己又如何去应对如此复杂的关系呢?诸多的问题困扰着躺在床上的林白桦,他无法入眠,于是便起来披上一件羽绒衣就走出了病房。他沿着走廊向夜色走去。啊!又下雪了,天空飘着白花花的小雪。朦胧中,他看到门口远处有两个人影正踏着地下的白雪向医院的停车场走去。他认出了他们,是范教授和她的儿子永东。看着教授蹒跚而去的背影,他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第五十章 尴尬(3) 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林孝天无语地开着车。 为了行车安全,白丹婷也一声不哼。 虽然这段路程行车只须20分钟左右,可是白丹婷却觉得今晚的路途是何等的遥远。好不容易总算到家了,可是一进家门,林孝天脱下尼大衣往衣架上一挂,就径直向书房走去,对今晚的事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对此,白丹婷十分气恼。 “你给我站住。”白丹婷冲林孝天喊。 “又怎么了!我还有一些资料需要整理呢!”林孝天转过头来说。 “哼!整理资料?怕是整理思绪吧!”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林孝天说着就又向书房走去。 这更让白丹婷气愤不已。她冲上前去抓住林孝天的胳膊,硬是将他的身体给扳过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和她是不是藕断丝连。” “你是说帼英吗?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你以为我想提她吗?你也太欺负人了,既然你选择了我,就不该发生那种事。” 那种事?这话林孝天听了心中不免一颤,心想,她怎么会知道发生在他和帼英之间的那些事呢?那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只有天知、地知啊! 林孝天不想白丹婷纠缠不休,就拽着她的手臂边走边哄着说:“好了,老夫老妻的,还吃什么醋嘛,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吧!今天你也够累的了。” 白丹婷甩开他的手愤怒地说:“别来这一套!你说,那个儿子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那个儿子?”林孝天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哼!别装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可笑?你……你今晚是怎么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为。你看看你,偷吃也不会抹嘴巴,还留下个如此刺眼的孽种。” 这回林孝天终于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一股火气从心中窜了起来:“你……你的醋也吃得太多了!你知道吗?那孩子是帼英的前夫也就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林泽元的儿子。你这样疑神疑鬼的乱说一通,让人听到了找上门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哼!说错了林孝天,不是我怎么收场,而是你怎么收场!”白丹婷怒气冲冲。 “真是不可理喻!”林孝天没好气地说。 “什么?我不可理喻?林天孝,难道你想让我忍气吞生,任凭你们将婚外情进行到底吗?” “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尽说胡话!” “呵!吃错药?我还真想吃错药呢,死了算了,省得无脸见人。” “简直是无可救药!”林孝天生气地进了书房并将房门给反锁了。往常碰到她因吃醋而发飙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她在门外叫嚣。而她吵累了,自然就会平静下来。 果然,书房外响起了粗暴的拍门声和叫嚣声:“林孝天!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傻瓜,看看你和那个孽种的面孔吧,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还想抵赖?你……你太不象话了……你……你气死我了!”白丹婷觉得自己太委屈了,突然放声哭了起来:“呜……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你欺人太盛,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随即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书房里的林孝天用手捂着两只耳朵,他不想听她那高分贝的噪音。可是有一句话却像风钻似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深深地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什么?那孩子长得像自己?林孝天紧锁眉头,回想着刚才医院里的那些情景,眼神忧郁而迷茫。然而不断涌现在他脑海中的范帼英在病床上向他和那个孩子投来的那种异样的目光,则令他茅塞顿开。他从那微妙而复杂的目光中,看到了爱与恨的忧伤,同时也看到了一层浓浓的迷雾。啊!明白了!原来她在用一中特殊的方式向他表达难以启齿的隐情。 他的思绪很快的回到了一九七三年初的那个难忘的夜晚--教学楼偏僻昏暗的楼道里,一对旧恋人忘记了世俗、忘记了自我,灵与肉在激情燃烧的性欲中碰撞、交合。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那情那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啊!那孩子像我,那就是我的,是我的儿子。三十年了,我本该怀疑的,我的脑袋怎么就少了一根弦呢?惭愧啊!帼英,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啊!可是,又怎么办呢?突如其来的尴尬局面着实令林孝天一筹莫展。 门外依然是阵阵哭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林孝天自知对不起白丹婷,于是,打开书房门走了出来。没想到客厅被白丹婷弄的狼藉不堪。沙发垫被甩在了地板上;电视机旁的大花瓶也变成了一堆碎片。 站在花瓶碎片中的白丹婷,看见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林孝天,就冲着他吼叫:“我……我要和你离婚!”她的两只眼睛像两把剑似的灼灼逼人。 林孝天十分理解白丹婷此时的痛苦心情。“丹婷,其实那孩子的事,我并不知道,是你提醒我想起了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如果离婚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解脱,那就离吧!” “什么?”满脸泪痕的白丹婷没想到林孝天会如此轻快的、不假思索的就答应和她离婚。一种被骗被休被欺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对她来说更是火上加油。“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没良心的家伙,我……我告诉你,我不离了,我要让你这个对我父亲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得好过,我要惩罚你们,我要让你们陪着我在痛苦中煎熬。”白丹婷边骂边哭,她咽不下这口气。 “丹婷,我是做错了事,可是那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产生过与你离婚的念头。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只要你不计前嫌,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一起生活下去。”林孝天平静地说。 听林孝天这么说,白丹婷有了些许的安慰,委屈的心情就像堤埧决了口似的要泄洪。于是她冲向沙发重重地坐下去,随手抓过一个幸免于甩到地板上的揽枕抱在胸前嚎哭起来。 林孝天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说:“好了,别难过了,进房去休息吧!” 白丹婷甩开他的手:“走开……呜……不要你管!” 林孝天看着可怜的白丹婷不知如何是好,一副内疚、尴尬的表情布满了他的脸庞。 第五十一章 尴尬(4) 永东是个孝顺的儿子。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感到突然和困惑,但是他并不想追问,不想去捅破那层纸而令母亲难堪。回到家中,他体贴地将精神状态极差的母亲扶进卧室里,为她脱下尼大衣挂在衣架上,服侍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范帼英知道,儿子很聪明,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可能没有感觉,可是儿子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儿子越是这样,她就越感到羞愧。 接下来怎么办?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于是说:“永东,去睡吧!” 她的眼睛不敢对视儿子,而是木木地对着天花板。 “不要! 我不放心您。”永东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她依然对着天花板声音微弱地说:“不要担心妈,妈的身体妈清楚。况且,你在这里守着妈,妈也过意不去,这样反而会影响妈休息。” 既然这样,永东只好依了母亲:“那好吧!有事您叫我。” “嗯!去吧!” 永东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一九九三年,范帼英从美国回来时,国家在专家楼里给她安排了这套房子,当时他就给儿子和女儿各布置了一间卧室。儿子每次回国探亲都会来她这里小住几日,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他和爸爸的那个家里度过的。 看着儿子步出卧室的背影,她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波澜。原来儿子不只是面孔和他的生父相像,就连身材、背影、举止都是那么的相似。如果不是单纯的水莲说儿子和白桦长得相,恐怕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的,那样的话,儿子的另一半血缘,也就成为永远的秘密封存在他生命的旅程中了。可是现在又怎么办呢?就算是吃豹子胆,她也没勇气向儿子说出真相的。天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她的命运!太残酷了!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啊!她坐起半个身子往床头那里靠了靠,然后用手在胸前顺一顺憋得慌的胸口。可是这样也不能缓解胸口的郁闷,于是她起床去打开窗门。窗门一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迎着寒风,仰起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的气顺了许多。 然而寒气逼人,她不得不走到衣架那儿取下尼大衣披在身上,然后才又回到窗前。窗外,天拉着阴沉沉的脸不断的撒下漫天飞雪;风却把树上残存的可怜巴巴的枯叶来个一扫而光。低空中,雪粉和树叶在风的淫威下神经质地乱舞,而赤裸裸的树杆却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无助地颤栗。此景此境,让伫立窗前的范帼英思绪万千,泪流满面。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对子女竟然都来自同一个父亲,按理他们本该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成长,本该和天下双亲家庭里的孩子一样享受父爱和母爱。可是他们却分别在两个单亲家庭里成长着。啊!孩子们太可怜了! 而造成这一残局的人恰恰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她真不该越过雷池,真不该生下他们,不该啊!…… **************** 室外北风呼啸,而室内的永东此时的心境也并不平静。脑海中不时的浮现白桦和他父亲的面孔,还有与自己相依为命生活了几十年的父亲的脸庞,母亲的失态以及游移而忧伤的目光,也一闪一闪的跃进了他的脑海中。他们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放大、重叠。水莲也进到他脑海里来了,而且她那轻柔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缭绕着:“我怎么觉得你和白桦长得有点像啊?”那声音忽近忽远,那容貌忽现忽隐。生父,兄弟、倾心女孩,这些元素交合在一起,令他心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惆怅。他的心很乱,心里在想,母亲和那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吗?母亲和父亲离婚是否与那个人有关呢?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又会怎样呢?他还会认这个儿子吗?还有水莲,那个像莲花一样清新、纯洁 、美丽的女孩,不知怎么的,他一见到她,魂魄就被她给吸去了,他觉得,她就是他生命中追寻的那一半。可是,她却是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白桦的未婚妻。想着这些林林总总,一肚子的苦水、酸水就像翻江倒海似的折磨着他貌似坚强但却脆弱的心…… ****************** 范帼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负罪感促使她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转变。她离开窗口,轻轻地走进儿子的卧室,轻轻地拧开儿子的床头灯,轻轻地将灯光调得淡淡的。她坐在儿子的床前,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脸庞。灯光下只见儿子闭合的眼帘上闪着晶莹的泪珠。她用手轻柔地揩去那些泪珠。突然,她的手被儿子缓缓地抓住了。 “妈!”永东睁开眼睛忧伤地望着她。 “永东,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她声音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永东从床上坐起来:“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长辈们之间发生的事,可是我能感觉出您内心的痛苦。您一定有苦衷,所以我不会怪您的。”他清澈的眼睛里闪着善良的光芒。 然而范帼英不敢面对儿子的眼睛,她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儿子声音悲凉的说:“是的,妈有苦衷。今晚对妈来说,仿佛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妈觉得好羞愧、好尴尬,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和兰芝。为此,妈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妈不能,因为妈身上压着多个科研项目,妈不能辜负国家对妈的期望。所以,刚才妈想了许多,也想通了,有些事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妈,您……” “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血缘来自何方。” “妈,您别说了,我已经有判断了。”永东不忍心让母亲说出让她难堪的事。 “不,你只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白桦的父亲是你的亲生父亲 ,也是兰芝的亲生父亲。” “什么?兰芝也……”永东惊愕地睁大双眼。 “是的,你和兰芝同一个父亲,你们是同胞兄妹。”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一家人会生活在不同的三个家庭里?”永东再也沉不住了,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这事说来话长。六十年代,我和你们的父亲同在一所大学念书,在那里我们相识相爱,我们也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用生命的激情去编织爱情的梦想,没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举粉碎了我们的梦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一九六六年8 月24日这一天, 这一天对于我和你父亲来说实在是太残酷。” “发生了什么?”永东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面的情况。 “学校有个教授叫白世宇,他和你们的祖父是挚友。你祖父早年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学生运动不幸英勇就义,弃下你年轻的祖母和你年幼的父亲,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一度陷入了困境,是这位教授接济了他们,他不但是你父亲的教父,也是你父亲后来的导师,从道义上说,他是你祖母和你父亲的恩人。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百分之八十的教授均遭受噩运的洗劫,白世宇也不例外。他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天天被红卫兵揪斗,为了抗卫人格的尊严,他选择了自杀。在他自杀的前一天晚上,他将爱女白丹婷托付给你父亲,他对你父亲说,在这场运动中他恐怕是凶多吉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爱女丹婷,他认为你父亲是革命烈士的后代,有着很好的政治保护伞,只有把爱女托付给你父亲,他才放心,才可以瞑目。你父亲受不了恩师哀求的目光,也念他的恩情,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承诺假如有那么一天,他会照顾好丹婷的。没想到第二天睡在床上的恩师再也没有起来,他服安眠药自杀了。你父亲料理完后事就去找我,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那天晚上,我们抱头痛哭,并结束了我们的恋爱关系。” “也就是说,那位教授的爱女就是现在的白桦的母亲?是这样吗?”永东问。 “是的,就是她。”范帼英接着说:“一九六八年所有的高校毕业生都下到部队或地方进行锻炼改造,我和你父亲各在一方。那时所有的高校都停止了招生。到了一九七二年才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由于当时有许多教授还在“牛棚”里接受改造,学校紧缺教师,于是我和你父亲被招回学校任教。可是我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回到了学校。几个月后,也就是一九七三年的春节来临之际,我们在全校教职员工大会上看到了对方,这才知道原来我们近在咫尺。虽然五年不见了,可是我们的心始终未变,当我知道你父亲结婚了,当了别人的新郎,我就一肚子的醋意和愤恨,没几天就堵气和你爸爸结了婚。由于我们还深深的爱着对方,眷恋着对方,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以前常常约会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触犯了道德底线,同时也了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年的年底你出生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林孝天的儿子。如果今天不是水莲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恐怕这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这么说,三十年来,他并不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我现在的爸爸也并不知道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永东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是的。不仅如此,他也并不知道兰芝是他的亲生女儿。本来我们已经断绝了往来,没想到,和你爸爸离婚后到了美国的第三年,他以访问学者的身份也来到了美国,在一次中国留学生的聚会上,我们再次重逢。在那里,我们找回了初恋时的感觉,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我要求他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我对他说,她占有了你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你陪她那么多年也不欠她什么了。况且时代也不同了,你的政治保护伞已经没有意义了。留下来吧,留下来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可是他说,他无法改变对恩师的承诺。我说,你可以改变的,因为现在是崇尚人权自由的时代,她应该有这个觉悟的。他却说,那样的话,他会内疚一辈子,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我无法说服他,无论我怎样苦苦的哀求,都留不下他。后来他回国了,十个月后,兰芝出生了。小时候的兰芝看到别人有爸爸,就问,为什么她没有爸爸,我就告诉她,你有爸爸,不过你爸爸已经患病去逝了。直到现在,她都还以为她的爸爸已经死了。” “妈!”永东脸上流淌着两行泪水:“妈,您……您太可怜了,很难想象,这些年您是怎样熬过来的!”永东说着就向母亲走去,他从背后怜爱地拥抱母亲,并弯下他那高大的身躯上的头颅温暖地偎贴在母亲的头上:“妈,您让我感动,在我的心目中你不仅是一位杰出的专家、学者,还是一位杰出的母亲,所以,不要羞愧,不要自责,有你这样的母亲,我好自豪、好骄傲。” 儿子的一番话,让范帼英感到无比的温暖。她情不自禁的转过身来,扑在儿子宽阔的怀中哽咽地说:“儿子……妈的心好苦啊!” “我知道。妈!您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一些。” 范帼英真的哭出声了。她的头低垂着靠在儿子的胸廓里,边哭边用手拍打着、摇曳着儿子的手臂,仿佛儿子这肉身就是她发泄怨气的出气筒。“我……我恨你们的父亲,恨他的懦弱,恨他的迂腐,更恨他……” 永东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颤抖。他泪眼模糊地默默地站立着,任凭母亲的拍打和摇曳。 第五十二章 想法(1) 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间,辞旧迎新的2004年春节就要到来了。一些康复的差不多的患者陆陆续续地办理了出院手续,病房里出现了多日来少见的空病床。整座医院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上午十时许,白桦在理疗室做完了右臂的理疗后,就向医生办公室走去。他向医生询问,他和水莲目前的情况能否出院过年,能否不用再回到医院而在家中疗养就可以了。医生告诉他,可以的,不过一个月内,必须每周回医院做一次康复检查。听医生这么说,他欣喜若狂地连声道谢。出了医生办公室,他急不可待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他告诉母亲,他想接水莲和水杨一起回家过年。没想到母亲说,她还没过门就住到家里来,会让人说闲话的。他说,别人爱怎么说由别人说去,他一点也不忌讳。可是母亲则说,你不忌讳我忌讳,还是不要来的好。母亲这种没有人情味的态度让他好懊恼。他觉得在电话里无法和母亲沟通,于是决定回家一趟。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想,不能不和水莲兄妹俩打一声招呼就走,于是就向水莲的病房走去,可是病房里空无一人。唔?是不是去楼后的院子里了?自从她能够站起来行走的那天起,每天都要到这幢病房楼的后面去做行走锻炼的。那里地面平坦,树木林立,是很不错的园林式活动场所。他这样想着,腿不由自主的就向那里走去。果然,他们就在那里。 水莲在哥哥的的陪护下,一摇一摆的踏着地上的积雪向前走着,还时不时的弯下身来抓起一把雪粉向哥哥撒去,看着哥哥被掉进领子里的雪粉冻得打寒战并拼命用手掏出来的样子,就乐得“格格”笑。 水杨掏出雪粉后并没有还击,只是微笑着走上前去用手刮一下她的鼻子说:“快嫁人了,还欺负哥哥!” “谁说我要嫁人了,不嫁啦!”水莲害羞地说。 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头戴白色绒帽、身着红色羽绒服的水莲,显得格外耀眼。几位柱着拐杖在一旁度着步子的男病号,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着这个美丽俏皮的女孩,病态的容颜上竟然也会露出淡淡的笑容。 白桦站在一棵挂着冰凌的白杨树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嘴巴微笑着,唇中露出整洁的牙齿。原来妹妹在哥哥面前是可以这样撒娇的,心中那个娴雅恬静的女孩原来也有活泼俏皮的一面,简直是太可爱了。在他的眼中,健康开朗美丽的水莲似乎完全复活了。他高兴的向这对兄妹走去。 “水莲!水杨!” “哎!白桦,做完理疗了么?”水杨问。 水莲转过身来望向他,嘴里呵着气。 “是的,做完了。”白桦对着水杨说,眼睛却望着水莲,目光充满着温情。 “我有事回一趟家,可能下午才能回来。” “哦,去吧,住院几个月了你都没回过家。”水莲说。她望着他的眼神自然、纯朴。 ************** 回到家中的白桦,见父母亲都还没下班,就先洗了个热水澡。好几个月没有如此痛快淋漓地洗澡了,洗完澡的身体既舒畅又清爽。他对着镜子梳理一下湿润的头发,却被镜子里的男子给吸引住了,嗯,这是自己吗?浓浓的头发下是一张酷似“三甫友和”的脸,宽阔的双肩下依然有着强壮的胸大肌,好帅气的男子汉嘛!他抚摸着右脸颧骨下方靠耳处一条淡淡的伤痕,眼睛和嘴角露出了浓浓的笑象。他对自己的长相和体魄很满意,庆幸没被这起车祸毁掉。突然,镜子里的面孔让他想起了另一张面孔--永东的面孔,就在这一瞬间,他嘴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起来。镜子里魔幻般地出现着两张面孔,他们重叠又分开,不断地变幻着。是的,这两张面孔太相似了,唯有一双眼睛略有不同,可就是那双不同的两只眼睛让他感到很不安,说实话,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水莲看的样子。他有一种预感,在水莲的问题上他将遇到一个强劲的情敌。想着这些,他的心情好沉重,恨不得立即将水莲接到家中来。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和冲动,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他觉得在水莲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不该有竞争,否则对他或对水莲都是不公平的。 他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急忙套上浴衣,走出浴室,到卧室去换上保暖内衣。穿衣镜前一身肉色保暖内衣的他更显得体态健美、魅力四射。可是此时的他已无心欣赏自己的体魄了,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改变母亲头脑中顽固的观念,让母亲高高兴兴的把水莲、水杨接到家中来。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便衣穿上,就向客厅走去。客厅因暖气的缘故,暖烘烘的很舒服。在沙发上坐下来后,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手指跳动着快速地按下通向母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妈,我回家了,您快点回来吧!” “你怎么回家了,还没到出院的时候呢!” “我胃口不好,想吃家里做的泡菜。” “好好好,妈这就回去。” “还有爸爸,你给他也打个电话吧,让他也快点回家,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在一起吃饭了,我好想享受一下家的温暖。记住喔,无论如何都要推掉一切应酬回家来,我等着你们。” “好啦!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 放下电话,林白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仰起头来闭上双眼,酝酿着要对母亲说的话。 第五十三章 想法(2) 范帼英起床的时候,听到厨房里有响声,于是就向厨房走去。走近厨房,她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原来儿子正在做早餐呢。她想。 听到脚步声,永东转过头来微笑着喊了一声“妈!”然后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妈已经睡得够多了。”范帼英走近儿子:“让妈来做吧!” “别别别,儿子我呀,做早餐是很拿手的,不信,待会儿您尝尝就知道了。”永东说着就将一些肉松撒在煎好的鸡蛋上,然后将切好的黄瓜片和鸡蛋一起放入面包里,做成了两份三明治。 儿子的动作如此熟练,让范帼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些的?” “上小学的时候就会了,是爸教的。”永东说:“那个时候,爸爸说外面的早餐不卫生,还是吃自己做的比较放心。每当爸爸出国或出差的时候,我都自己做早餐吃。” “在美国的这些年里也都这样吗?” “嗯,习惯成自然了。” 范帼英有些心痛,有些内疚,有些感动。心里的声音在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母爱的年龄,妈妈本该在你的身边做这一切的,可是妈妈却让你幼小的年龄过早的肩负起生活自理的担子,是妈妈不好,妈妈是个很差劲的妈妈,妈妈这辈子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她的眼睛噙着泪,心里的声音继续说:泽元,我也对不起你,这些年来你既当爹又当娘,难为你了,感谢你把永东调教的如此出色,可是我该如何面对你呢?你知道吗?你养育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然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知道你是多么的爱他啊…… 永东看见母亲两眼噙着泪木木的看着餐桌上的早点,就问:“妈!您怎么了?” 范帼英回过神来说:“哦,没什么。妈是被你的厨艺给迷住了。” 永东从母亲的异常中,感觉到母亲有心事。 洗漱完后,范帼英和儿子共进早餐。餐桌上,范帼英说:“永东啊,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妈想将水莲和水杨兄妹俩接到家里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你看怎样?” 母亲的提议,让林永东极为高兴:“好啊!妈想得真周到。” “妈昨天已经跟院方通了气,根据水莲目前的情况是可以出院疗养的,只要开些药回来吃,每周去两趟医院做做理疗,检查一下康复情况就可以了。今天,妈要开一天的会,恐怕是没空去医院了,你要是有空,下午就去医院把他们接回来。” “有空,我有空,”永东兴奋的说:“您就安心的开会吧,我去接他们。”“嗯,会议结束后,妈就到超市去买一些熟食回来,再炒几个菜,聚聚餐。” “气氛一定很好,要是兰芝也回来那该多好!” “没错,兰芝就要乘今晚的飞机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永东高兴地问:“几点,我去接机。” “九点。你吃了晚饭去正好。”范帼英接着说:“永东啊,妈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哦,妈,您说吧!” “关于你们生父的事情,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想让兰芝知道。希望你能体谅妈妈的难处,不要告诉兰芝。” “好的。妈,我答应您。”永东深沉的说:“您知道吗?妈,当我听到您说兰芝和我是同一个父亲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吃惊,同时又是多么的兴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又多了两个亲人。放心吧,妈,只要您认为有必要这样做,我就不会违背您的意愿。同时,我还会负起哥哥的责任照顾好兰芝。” “儿子,谢谢你,你能这么想,妈真的很高兴。”范帼英被儿子的真诚和善解人意所感动,眼睛热乎乎的,闪着泪光。 永东的眼睛也潮湿了。自从知道兰芝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后,他就觉得和兰芝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那种曾经有的同母异父子女之间的生疏感一下子变得荡然无存了,只要听到或想到兰芝这个名子,他就觉得好亲切。而相比之下,一想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白桦,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水莲是白桦的未婚妻这个事实,更是让他如吃酸葡萄,很不是滋味。他觉得他的世界变了,变得让他措手不及,变得让他的情感丰富又脆弱,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吃完早餐,范帼英拿上她的手提包,临出门前还忘不了再次叮嘱儿子:“永东,去医院接水莲兄妹俩的事,可不能忘啊!” “放心吧!不会忘的!”永东应道。 是的,怎么会忘记呢?在人的头脑中,有许多东西会忘记,可是要去见自己倾心的女孩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这天上午,永东不管是做什么,他的脑子里都在想着水莲,以至于在图书馆里查资料的时候总是重重复复的看那几页纸。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而抿嘴地笑了…… 第五十四章 破灭 林白桦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回家的父母。可是父母阴沉沉的脸令他的心像是灌了冷气似的发寒。难道他们之间产生的“地震”还余波未平吗?又想,不会是因为他要将水莲和水杨接回家这事而拌嘴闹的吧。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今天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于是,他站起来提着胆子向父母走去:“爸!妈!” 母亲没吭声。 父亲肃穆的脸庞有所舒展,声音平和地问:“怎么还没出院就跑回家来了。” 好像母亲并没有将这事与父亲说。白桦想。他左手接过父亲的公文包笑着说:“回来看望您老人家。怎么?不欢迎吗?” “没那么简单吧!”父亲边说边脱下尼大衣。 “嘿嘿,是不那么简单。”白桦挠了一下脑壳笑着说。接着将母亲的手提包也拎到了左手上。 “与水莲有关,对吧!”父亲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些笑容。 “对。”白桦点点头。 “想把她接回家来过年,是吗?”父亲边脱皮鞋边说。 “对!”白桦兴奋地说:“爸,您怎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当然,你是我儿子嘛!” “那您不反对吧!” “嗯,不反对。” “太好了,爸,谢谢您!”白桦说着就高兴地将父母的包包送进他们的卧室里。 母亲仍然一声不吭。 脱了皮鞋后换上棉拖鞋的父母,一个静静的向厅堂走去,一个则默默的向厨房走去。 从父母卧室里出来的白桦,感觉家里的气氛不大对劲。他觉得母亲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以前遇到不合意的事,她所表现出来的气势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盛气凌人。如今母亲的沉默寡言,非常反常,这种反常现象对于这个家来说,不知道是破坏性的还是补救性的。他想起了一句名言:“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在这样一种氛围下把水莲和水杨接过来行吗?那样的话,岂不是将大家置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想着这些,他的心好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父亲在厅堂的沙发上坐下来,他想走过去,可是他的心情又很矛盾。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不适合的时机提出了不适合的问题。于是,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他的卧室走去。他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心情异常沉重。他想,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更近更体贴地帮助水莲恢复那段刻骨铭心的爱的记忆,让他们的关系在温暖的家中复苏、延续。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美好期待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是这么的难。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吗?不,好不甘心啊…… 林孝天坐在厅堂里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看了一会儿,不见儿子过来与他坐坐聊聊天,觉得不对劲,于是就放下手中的报纸,向儿子的卧室走去。看见儿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还闪着泪光,就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爸,你和妈之间……”白桦伤感的问。 听儿子这么一问,林孝天的脸即刻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声音还是很温和:“是的,你看出来了,我和你妈之间确实有些问题。不过,我想,这不应该成为你接水莲回家的阻力。你妈即使不是那么乐意接受水莲,但是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为了你的幸福,她会照顾好水莲的。因为她就你这么个命根子,而你又不能没有水莲,所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妈阴沉沉的神态会让水莲和水杨有所顾忌的。怎样才能让妈高兴大度的把水莲和水杨接回家来呢?” “这就要看你说服你妈的功夫是否到家了!” 林白桦皱起眉头想了想,觉得父母回来前他所酝酿的那些话,因欠周到而不适用了。就在他思考着新的对策的时候。听到了母亲招呼吃饭的声音:“白桦,吃饭了!” “哦,来了!” 餐桌上,确实摆上了母亲亲自做的泡菜。三人默默地吃着饭。母亲不时地挟泡菜放进他的碗里。 “妈!”林白桦憋不住了。 “唔?” “嗯,上午我……我在电话里对您说的话,您看……”白桦吞吞吐叶地说。 “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妈,这是我帮助水莲恢复记忆的好机会,您应该支持我。” “什么?水莲失去记忆?”林孝天以惊奇的目光望着白桦。 “是的。怎么?妈没告诉您吗?”白桦对此也感到吃惊。 “没有。”林孝天转向白丹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压根儿就不想她恢复记忆?”白丹婷没好气地说。 “你……你真是顽固不化。”林孝天瞪着她说。 “妈,我总算明白了,其实,你不同意接水莲到家里来,并不是因为你害怕别人说闲话,而是你到现在都还在歧视她、嫌弃她。妈,您让我太失望了!我想您并没有把我说过的话当一回事。现在,让我再次告诉你吧,我爱水莲,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林白桦的眼睛里溢出了泪,他说不下去了,饭也不吃了,站起来一转身就向他的卧室走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如此糟糕。 白丹婷不吭声了,她沉默地将饭往嘴里灌,菜也不挟,两只眼睛里的泪水簌簌地流经脸颊滴落在饭碗里、餐桌上。 林孝天见此情景也没了胃口,撂下筷子也径直地向书房走去了。他很难理解妻子在水莲这件事情上的反复无常。 林白桦企盼的一个美好的愿望就这样破灭了。 第五十五章 心痛(1) 下午3点钟多,水莲在理疗室里治疗。坐在理疗室外的水杨时不时的看手表。他觉得水莲这次理疗的时间较往常长,心里有些担心,害怕会有什么不测。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医生,有病号,水杨吊起来的心也随着这人来人往的节奏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安。 耗时约一个小时,水莲终于从理疗室里走出来了。水杨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问:“妹妹,怎这么久?有问题吗?” “没问题。只不过是做了头部的理疗后,又对全身的神经系统做了一次复查。” “没问题就好。”水杨紧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两人离开理疗室的走廊,返回病房。一进门就听到室内墙上的电话机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水莲走向电话机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水莲吗?” “是我,教授!” “水莲啊,我跟神经外科的主任通过电话了,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可以出院疗养的,当然一个月内还要每周去两趟医院做理疗和康复检查。我想你在医院呆的太久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这样吧,下午永东去医院接你和你哥哥到我家里来,我们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个年。” “可是……” “可是什么啊?” “嗯……教授,我们住您家,会给您添麻烦的。” “说什么呢,傻丫头,你们到我家来,给我带来的只能是青春的气息和节日的欢乐,怎么是添麻烦呢?哦,差点忘了告诉你,兰芝也回来,今天晚上就到。” “真的吗?兰芝也回来,那太好了,我好想念她呢!”水莲高兴地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高兴了吧!” “嗯!” “那就这么定了,啊?” “好的,教授,谢谢您!” “不过,水莲啊,我想事先告诉你我的一个决定,就是过完年,我和兰芝、永东就先回梅岭村了,你呢就在家里继续疗养,直到完全康复。有你哥陪你呀,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哦!” ************ 放下电话,水莲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拢了起来,神态愣愣的,仿佛心事重重。 “怎么啦,妹妹?”水杨问。 水莲把教授的意思传达给哥哥。水杨听后,笑着说:“这可是好事啊!你怎么神色怪怪的?” “哥,我是想,如果我们到教授家去住,不知道白桦会怎样?” 水杨觉得妹妹对白桦的感觉好像有所改变了,就说:“妹妹,这段时间以来白桦对你的好,对你的期待,哥都看在眼里,哥想你也不会没有感觉的,虽然你失去了你们那段经历的记忆,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从你问的这句话来看,说明你对白桦有了依恋感,甚至这种依恋感正在升华。告诉哥,是这样吗?” “你胡说什么呀,哥!”水莲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背对哥哥。 “你就别瞒哥了,说真的,哥也希望你和白桦的关系能恢复到从前。” “哥,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呵,害羞了,是吧!” “哎呀,哥,我真的不理你了。”水莲说着就跑到床那里,一躺下就拉起被子把头给蒙了起来。 看着妹妹的表现,水杨觉得白桦有希望了。通过这段时间近距离的接触,白桦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形成了理想的准妹夫形象。他不仅有涵养、有气质、有谋生的能力,最主要的是他对妹妹的爱始终如一。在妹妹生命垂危、面目全非,不知后果如何的情况下,他的爱依然是那么的真、那么的深、那么的痴。假如,妹妹没有醒来,是个植物人,凭他的直觉,他相信,这个准妹夫一定会守着她一辈子的。如果妹妹因记忆的问题而无法恢复与白桦的关系,那将是一大憾事。也正由于白桦对失忆的妹妹的那份纯真的爱的缘故,引发了他对白桦的深深的同情,他觉得白桦太可怜了。现在,妹妹对白桦有了感觉,有了不舍,意味着白桦和妹妹的关系有希望回到从前。为此,他感到有些欣慰,希望看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蒙在被子里的水莲,一想到就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白桦,心就很疼。虽然自己不会恢复和白桦的关系了,可是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对白桦的爱却在痛苦的煎熬中有增无减,而白桦对自己的爱,更是深得无法形容。见不到他,她的心会碎,而见不到她,他的心也一样会碎,而且他会疯的。可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的命,也是他的命。也许这就是真正结束她和他的关系的时候了。她的心在流泪,低泣的声音穿越厚厚的棉被在病房中飘荡…… 第五十六章 心痛(2) 陈水杨听到被子里的低泣声,就走过去掀开蒙在水莲脸上的被子:“妹妹,看来哥没猜错,你真的重新爱上白桦了,不然你不会因为离开他而难过。” 被哥哥猜中了心思,水莲既诧异又不好意思,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水杨说:“哥,你别自作聪明了,其实人家是因为不能和教授她们一起回梅岭村才难过的啦!” “回梅岭村?” “是呀! 过了春节,教授和兰芝就返回梅岭村了。” “哦,这样啊!不过……” “不过什么呀,别给我乱扣蝐子啦!” 见妹妹这么说,水杨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他还是认为妹妹对白桦是有感觉的,只不过正好有这一档子借口罢了。 的确,水莲也为不能和教授以及兰芝一起返回梅岭村而难过,不过, 这与要和白桦分开的感受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那是两种不同的情感。而她的这种情感是不能向任何人坦白的,就连哥哥也不例外。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水杨朝着门口走去。 门开了,进来的是林永东。 “是你呀,还以为是白桦呢!”水杨有点吃惊。 “怎么,我让你们失望了吗?”林永东微笑着说。 水杨急忙解释说:“哦,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哦?那是不是你们没接到我母亲的电话?” 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水莲赶忙说:“哦,有的,教授有来过电话通知我,是我没对哥哥说清楚,我只说教授要接我们到她家去。不好意思啊!” 说完,流露出一脸的愧色。 “呵!原来是你这丫头贪污了教授的话!”水杨转向水莲风趣地说。 永东向水莲走去。他面带笑容,眼睛含情脉脉:“怎么称呼你,我不想叫你陈小姐,只叫你的名字--水莲,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呢?如果你叫我陈小姐那该多别扭啊!”水莲强迫自己露出从容的笑脸。然而,她的眼睑因刚才的哭泣还在泛着淡淡的红晕。 “是啊,不只是别扭,还有距离感,对吧!只是我怕直呼你的名字又显得不太礼貌,因为我们才刚认识。” “有人说,太拘泥于小节的人,会活的好累。”水莲依然微笑着说。 “是吗?难怪我活得并不轻松。”永东的眼睛一直盯住水莲,热辣辣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忧愁。 水莲似乎感觉到了这双眼睛所传达的某种信息。于是害怕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别处。她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是滋生这种眼神的主要因素。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嘛 ,她能理解的。可是理解归理解,而如何应对却是一大难题。白桦、刘源,已经够她烦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林永东,而且还要住到他家去,而且他又是教授的儿子、兰芝的哥哥,还有啊,他恐怕还是白桦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呢,这叫她怎么招架得了?真希望她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唉!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呢?就在她想着这些心事的时候,林永东的一句话把她的思绪打断了。 “水莲,我看你活得也并不轻松。” “什么?”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刚哭过。” “那有呀! 是沙子进去揉的。” “你的回答好经典啊!” 水莲被永东将得满脸发热,两朵红云爬上了她的脸颊。 永东见她被他窘得满脸羞色,就笑着说:“想活跃一下气氛,所以开个玩笑,请你别放在心上。” 她的心在流泪,他却在开玩笑,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水莲觉得面前的永东,在性格上与白桦和刘源是截然不同的,她想,她有可能遇到了一个最难应对的追求者。可怜的白桦,他该怎么办呢?一想到他的处境,她的心就隐隐作痛,仿佛看到了他那颗流血的心似的。 一旁的水杨,从林永东那双传达着强烈的情感的眼神中也看出了端倪。直觉告诉他,白桦遇到情敌了。而这个情敌对于白桦来说是多么的特殊,他想,他能坚持住对妹妹的爱吗?就白桦和永东来说,他还是希望,妹妹和白桦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最终能走到一起。他看着永东,心里却在说:白桦,你知道吗?你的情敌正在以他那热辣辣的眼睛向你的恋人示爱呢,我想,你们之间一场残酷的争夺战就要拉开帷幕了,真替你担心。你得加油啊,白桦,别让我失望! 第五十七章 转变 心中窝着一肚子气的白丹婷,呆若木鸡地看着儿子和丈夫撂下的碗筷。她两边的腮帮被白饭塞得鼓鼓的,唇边粘着些许饭粒,脸颊上全是湿湿的泪痕,样子就跟痴呆患者似的。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前约十多二十分钟。 书房里的林孝天见长时间没动静,就担心地走出书房想看个究竟。当他走进餐厅看到白丹婷的样子时,不禁吓了一跳。医生的直觉告诉他,她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 “丹婷!”他摇着她的肩,“丹婷!你怎么啦!” 她没理会他,依然是呆呆的样子。 “丹婷!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会吓着我的!”林孝天边说边从餐桌上的餐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为她抹去唇边的饭粒。“丹婷,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一路走来的几十年中,我已经习惯了你的讽刺和挖苦,习惯了你高分贝的嗓门,而这些也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你一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多么的不习惯,多么的害怕!” 听了林孝天的这番话,白丹婷将脸转过来呆望着他几秒钟,然后站起来跑进洗手间将门反锁了起来。 林孝天追过去紧张地敲着洗手间的门:“丹婷,丹婷!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听我说,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们管不了他一辈子的,而我们只要管好我们这辈子的婚姻,唇齿相依地过好我们的每一天就足够了。这样不好吗?丹婷?” 洗手间里回应他的只有水龙头哗哗的出水声。任凭门外的他怎么叫,里面的她却是一声不吭。她在里面做什么呢?她会用里面的剃须刀割腕自杀吗?想到这一层,林孝天浑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丹婷!丹婷!你快开门,再不开我就撞门了!” 就在林孝天聚蓄全身的力气准备撞门的那一刻,门开了。 看得出,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白丹婷洗了脸,整理了容颜,再也不是几分钟前那个令人担心的样子了。她像个害羞的少女似的站在他面前低下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顺的样子。他怜悯地将她拥入怀中:“丹婷,你以后,想骂就骂,想吵就吵,不要像刚才那个样子,好吗?” “嗯!”白丹婷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心中升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 结婚以来,丈夫从来就没有亲呢地拥抱过她,也从来没有和她接过吻。这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然而,丈夫刚才的那一席话和那种紧张的心情,让她感到十分的震撼,原来丈夫是那么的在乎她。于是她动情的提出一个要求:“孝天,吻我一下好吗?” 她的这句话也同样让林孝天感到震撼。是啊!几十年来,他都不曾和她接过吻。这是他的问题,是他伤害了她,是他把她变成了一个疑心很重的既尖刻又泼辣的女人。现在看着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的心很不是滋味。内疚使他不得不捧起她的脸。她的眼里噙着泪。当他低下头来要吻她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泪水被眼睑挤了出来。 他认真地吻了她的唇。原来丈夫的吻是那么的轻柔、温暖。她感动的有些晕眩、有些颤抖。突然“呜”的一声哭泣就扑在丈夫的怀里,几十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怀。 “好了,让儿子看见多不好意思!” 听到父亲紧张的喊声而从卧室里赶出来的白桦,这会儿就站在餐厅的斜角处,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表情凝重地欲返回卧室,却在转身之间看到了餐桌上的碗筷还没人收拾,就顺手收拾起来。他边收边流泪,为父母流泪,也为自己流泪。 白桦收拾碗筷的声音惊动了白丹婷。于是她离开丈夫的怀抱走向餐厅。 “白桦,你的那边手还未完全康复,休息去吧,让妈来收。”白丹婷温和地说。 白桦用手背擦了一下流泪的眼睛,无声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就径直向卧室走去。 白丹婷望着儿子的背影,神情淡定地继续收拾餐桌上的东西。林孝天也走过来帮手。 “你就甭管了,去书房忙你的事吧!”白丹婷心境平和地说。 女人生来就是情感饥饿的动物。作为女人的白丹婷,和成千上万的女人一样渴望丈夫的温存,渴望耳鬓厮磨似的抚慰。就在刚才那一刻,丈夫的几句顺耳话和一个轻轻的吻,就足以让她渴望了几十年的欲望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林孝天见白丹婷的心情好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趁势说:“丹婷,白桦是个孝顺的儿子,在他和水莲的问题上,你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都将影响他这一生的幸福,我看,你就承全我们的儿子吧,好吗?” “好吧!就让他把水莲兄妹俩接来吧!”白丹婷低声说。 “你答应了,太好了!你知道吗?你的这句话,给我们这个家带来的将是无限的生机。” “有那么夸张吗?”白丹婷故意说。 “当然!”林孝天高兴地说:“快去告诉儿子吧,这里我来收拾。” 白丹婷淡淡地笑了笑,就转身向儿子的卧室走去。 半躺着的白桦,见母亲进来就背过身去,不想面对她。 白丹婷将儿子的身体扳过来,说:“还生妈的气呀!其实,妈也是很喜欢水莲这孩子的,就是无论如何妈都无法接受她来自于麻疯村这样一个事实,这是妈的真心话,所以你不要幻想改变妈,但是,妈可以妥协,不再干涉你的婚姻,真的,再也不会了,妈明白,你有你的人生,妈不能把妈的意志强加给你,你想把水莲兄妹俩接回家来,那就去接吧。既然妈同意了,妈就会尊重你的选择,不会为难他们的。你也知道爱屋及乌嘛,妈会好好地照顾她的。” “妈,真的吗?我能相信您的话吗?。”白桦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母亲的手激动地说。 “嗯!”白丹婷点了一下头,平静地说:“以前是妈不好,现在你就信妈一回吧!” 林白桦热泪盈眶地张开双臂拥抱着母亲:“妈,谢谢您!” 第五十八章 失望 林白桦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地嚷着要布置水莲和水杨的睡房。 自从失去水莲后,白丹婷就没见过儿子笑过,今天看到儿子这幅高兴劲,心里酸酸的,眼睛一热,泪水便滑落了下来。她擦了一下眼睛,就说:“白桦,你想怎么安排呢?” 林白桦愉快地把他的想法亮了出来:“嗯,把我的卧室让给水莲睡,我和水杨睡客房。在客房内再添加一张沙发床就行了。” 白丹婷觉得不太妥,就说:“依妈看啊,还是你和水杨睡你房间,让水莲睡客房比较好。” “为什么?”林白桦不解地问。 “一般来说,还没嫁人的女孩,是不愿意住进男人的房间里的。” “哦,这样啊,那就按妈说的安排吧。” 林白桦说着,就动手掀起自己床上的床罩,想换上新的。白丹婷制止了他:“布置房间的事,就交给妈好了,你去医院吧,还要办理出院手续呢,别太晚了。” 听母亲这么说,白桦心里好温暖,也很感激。“妈,那就有劳您了。” “好了,跟妈还客气什么呀,快去吧!” 这时忙完了洗刷碗筷活儿的林孝天从厨房出来正步入林白桦卧室,听到母子俩的对话,就说:“白桦,爸和你一块去。” “爸,您下午不上班吗?” “嗯,爸爸要在家里修改这次到日本进行学术访问的总结性报告。” “那您就别去了,我不想影响您的工作。” “没关系的,可以放到晚上才做的。” “爸,那倒不如您下午就忙您的工作,晚上的时候和水莲水杨聊聊天,这样更好。” “爸爸只是想和你一起去接他们,以表示我们家长的诚心。而你这样想,也不是没道理。”林孝天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吧,爸爸就不去了,现在就抓紧时间去整理那间客房吧!” “好啊,我穿好衣服就走。” 林白桦打开衣柜。 林孝天转身走进了与林白桦的卧室相邻的客房里了。 林白桦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米黄色的套头毛衣穿上,再拿出一套海蓝色羽绒服穿上,照照镜子,整理一下领子,就转身对着正在铺新床单的母亲说:“妈,我去了,晚餐要做好吃的菜肴喔!” “去吧,别婆婆妈妈啦!” 林白桦走出卧室,站在客房的门口对父亲说:“爸,我想用一下您的车子。” “你的右手还未完全康复,不能开车,打的去吧。” “我想没问题。” “不行,不安全,不然还是我和你一块去好了。” “哦,不,还是我打的去吧。” ************ 到了医院,见林永东在水莲的病房里,林白桦感到有些纳闷,心想,他来做什么? 林永东看到走进病房的林白桦就和他打招呼:“白桦,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呢。” “等我?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你们的上司说,你们在医院熬好几个月了,现在快过年了,该出去透透气了。根据院方的说法,你们现在的情况是可以回家去疗养的,只要一个月内每周到医院来做两到三次理疗就可以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所以,她让我来医院办理你们的相关手续,并将水莲和水杨接到家中和她一起过这个年。刚才,我已经把相关的手续都办好了。” 什么?要把水莲接到她家去。这不该是范教授的主意,她明明知道水莲是我白桦的未婚妻,怎么可以这样安排呢?这一定是永东出的主意。哼,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林白桦这样想,心里很不痛快。他看看水莲又看看水杨,发现他们都怪怪的。一个低着头,像一朵蔫了的莲花; 一个却愣着双眼无语地看着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似的。为什么是这种表情?难道他们已经答应了人家的邀请吗?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向兄妹俩走去:“水莲、水杨,其实,我就是为了接你们回家过年,才回的这一趟家。现在,我的父母正在家里布置房间,准备晚餐,就等着我接你们回家呢。”说着又转向林永东:“水莲是我的未婚妻,她应该到我家去才对,你说是吧?” “道理上应该是这样,可是你母亲不是反对你们的婚事吗?这样住进你们家恐怕不太自然吧。”永东说。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母亲不但不反对,而且还热情主动地为水莲布置房间。” 坐在床沿上一直低着头的水莲这时抬起头来,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白桦,声音有些颤颤的说:“白桦,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母亲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也正是因为有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才有我今天的康复。我想她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连累她了。再说,我已经接受教授的邀请,总不能食言对吧,你就代我向你父母说声谢谢,改天我会到你家去登门拜访的。就这么定了,好吗?” “不,水莲,你是我的未婚妻,理应到我家去的,教授那里我会解释的。”林白桦紧张地说。 水杨在一旁插话说:“是呀,妹妹,你是白桦的未婚妻,应该到白桦家去才合情理。” 水莲不敢看白桦了,她低下头来吞吞吐吐的说:“嗯……虽然是未婚妻,可是……可是我还没有找回那种……那种感觉,总觉得好……好别扭,所以……所以我好害怕到你家去,请原谅我。” “水莲……你……哦,不,不要如此残忍地叫我原谅你。水莲,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到我家去,在那里,有我、你哥以及我的父母这些熟悉的面孔,会帮助你恢复那些失去的记忆的,到时你就会找回那种感觉了。知道吗,水莲,我们曾经是多么的相爱,记得在一个赏月的夜晚,你对我说,如果到了天堂也要娶你为妻,当时我说,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不管天上人间,我都会娶你为妻的。水莲, 这是多么感人的爱的誓言啊,你就看在我们曾经拥有的那份爱的缘分上,跟我回家吧!”林白桦眼里闪着泪光。 林永东听着白桦的这番话,眼睛也潮湿了。 “答应他吧,妹妹!”水杨也噙着泪催促着说。 水莲望着白桦摇摇头悲伤地说:“对不起,白桦,你所说的熟悉的面孔,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夹生,虽然我天天都见着你母亲,但是总觉得心与心的距离挺远的,所以到你家去,我会很不自在。而到教授家去就不同了,除了有熟悉的范教授,还有熟悉的兰芝,她们对我来说,亲近又亲切。在那里,我不会有拘束,说话做事都可以随意一些。所以,你不要再动员我了,因为面对你的动员我好为难、好痛苦,支持我吧,支持我去教授家吧,好吗?白桦!” “如果到我家去,真的让你那么为难、那么痛苦,那就随你吧……我……我没话可说……” 林白桦失望而痛苦地甩出这句话后就扭头冲出了房间…… 第五十九章 柳暗花明(1) “白桦--”陈水杨追出病房。 林白桦一路跑,跑下楼梯,跑出大楼,跑向医院大门 。一辆从大门外面驶进来的“的士”,危急关头紧急刹车。林白桦因跑速的惯性扑向了“的士”车头。 陈水杨追上去,心跳地喊着白桦的名字,紧张地扳动他的身体。 尾随而来的陈水莲看到这胆战心惊的一幕,心象撕裂似地喊了一声“白桦--”,便晕了过去。身旁的林永东扶住她瘫软下来的身体,并将她抱起来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他紧紧的按住她的人中。 林白桦用手撑着车头缓缓地抬起身体。 “白桦,你怎样?伤着没有?”陈水杨焦急地问。 “我没事……没事……”林白桦神情颓丧地应道。 在车子里吓傻了眼的“的士”司机这才回过神来摇下车窗,伸出头来骂了一句:“他妈的,找死啊你1 “水莲,水莲!白桦没事了,他没事了,你醒醒碍…”林永东呼唤着。 听到林永东急促地喊着水莲的名字,林白桦和陈水杨都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到水莲瘫在永东的怀中,就呼喊着她的名字跑过去。 “水莲,水莲!你怎么了?怎么了?是我吓着你吗?”林白桦惊惶失措地拍着水莲的脸颊,摇着她的身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水莲,我好好的,好好的……” 也许是心灵的感应,陈水莲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看到了眼前一个朦胧又熟悉的轮廓,那轮廓随着眼缝的逐渐张大而变得清晰起来。 “白桦……你是白桦,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吗?”陈水莲怀疑自己眼前的白桦是个幻影。 林白桦急促地应道:“是的是的,我是白桦,我没死,我没死1 “那你抱抱我,我要感觉你是不是真的存在。”陈水莲泪眼涟涟地说。 “好!我抱你,这就抱你1半跪着的林白桦起身在石凳子上坐下来,把水莲从林永东的怀里移到他的怀中。他搂着她说:“水莲,你已经在我的怀里了。”他把她的手贴着他的肩、他的脸来回移动着:“这是我的肩、我的脸,你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吗?” 陈水莲的手颤抖着抚摸白桦的脸,哽咽着说:“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你真的没死,没死……” “水莲,原来你是那么的在乎我……”林白桦的脸紧贴着水莲的脸。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流着激动的泪。 陈水莲啜泣的说:“是的,我在乎你,我一直都在乎你。所以,所以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她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似的。 “哦!水莲,你……你找回感觉了!你想起我们的过去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激动的捧起她的脸,紧迫地问道。 “是的是的,我记得所有的事情,所有关于我们的事情1 “哦!水莲,你让我震惊,让我激动,你驱散了我所有的烦恼。虽然这一天我等得好苦、好苦,但是我终于熬过来了,我终于等来了这幸福的时刻,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刻是真实的!啊,一定是上苍在帮我,一定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帝1林白桦把水莲搂得紧紧的,动情的亲吻着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颊。 一旁的林永东不愿也不敢看这一对惊天地泣鬼神的恋人互吐衷肠的场面了。他转过身去,神情漠然地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木。 陈水杨擦了擦潮湿的眼睛,拍了一下林永东的肩膀说:“我们走吧1 于是两人悄悄的离开了这对旁若无人的恋人。 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2) 三三两两的路人以好奇的目光在扫视着这对恋人。 林白桦不经意间发现了那些目光,于是贴着水莲的耳朵说:“别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水莲举目望去,哎呀!大庭广众的,羞死了!她这样想着,就不好意思的离开了林白桦的怀抱。 “我们去楼后的林苑里走走好吗?那里安静。”林白桦建议。 “好。” 楼后本是院内一处有着一排排白桦树的绿化带。然而冬季的白桦树已经没有了绿的色彩,但在银装素裹的庄严里有的是伟岸、圣洁、坦荡。雪地被清洁工清出了原有的曲径,而一排排的树下依然是厚厚的积雪。林白桦和水莲手牵着手从曲径的路面走进厚厚的积雪里,身影越过一棵棵挂着冰凌的树杆。 “这是什么树?”水莲揽着一棵白色的参天大树问。 “白桦树呀!” “原来这就是你呀!”水莲笑着说。 “你说什么啊, 我可是人,不是树。”林白桦笑着轻轻地刮了一下水莲漂亮的鼻子。 “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一棵树,”水莲笑着反过来刮了一下白桦的鼻子:“一棵我想停靠的树。” 林白桦一把将水莲拉入怀中,笑着说:“是的,我就是一棵树,一棵让你这个可爱的鸟儿永远停靠的树。让我们的爱在这棵树上筑起一个美丽温馨的鸟巢吧!” 水莲的双臂紧紧的揽着白桦的腰际,脸紧紧地靠着白桦伟岸的胸廓。她觉得靠着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安全、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幸福,真想就这样一直的靠下去,永不分离。 “水莲,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找不着话了。” “那我替你说吧,好吗?” “好。” “嗯,你说,我们还要在这个鸟巢里生儿育女,儿子像爸爸,女儿像妈妈。” “不对,你没听说过吗,俗话说,女儿像父,儿子像娘。” 水莲红着脸说。 “好吧,就依你,女儿像我,儿子像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都不肯跟我回家,又怎么生儿育女呢?”他抚摸着她的发说。 陈水莲知道自己已经把那个失忆症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也回不去那个刻意伪装的状态中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白桦!” “嗯。”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先说来听听。” “嗯,是这样的,我还是想住在范教授家。” “为什么?你现在不是已经……”“你别急,听我说完啊!” “好,你说!” “我们不是还没结婚吗?我是一个传统的人,不想在结婚前住到男方家去。我想把所有的新鲜感觉,当然也包括与你父母的家庭式相处,都留到结婚的那个时候,这点希望你能理解。” “我……” “你不要担心,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你可以到教授家去找我,我也可以到你家去坐坐,这样不是很好吗?答应我,就这么办吧,好吗?” 林白桦明白了,如果他再坚持,那真的就是为难她了,于是说:“既然你一定要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了,不过,今天你和水杨必须到我家去吃晚饭,否则我无法向父母交待,怎么样,可以吗?” “嗯,好的。” 林白桦捧起水莲的脸,深情地说:“我虽然答应你,可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因为我会担心,会妒忌,会郁闷,会痛苦,你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吗?”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请你原谅我吧!” “我不原谅你都不行,因为我是多么的爱你。”林白桦说着就低下头来亲吻她的额、她的眼、她的唇。他的吻是那么的深长、那么的炽热。 第六十一章 永东的心思 林永东跟着陈水杨返回水莲的病房后,就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像个木头人似的。陈水杨见他心情不好,也就不想打扰他,只顾着收拾行李。 目睹水莲和白桦之间的荡气回肠的那一幕,林永东既感动又妒忌。他很清楚,那是惺惺相惜的真爱,那爱是多么的浓烈、多么的凄美。在他感动的那个舜间,他善良的血脉里也在涌动一份祝福。可是爱是多么的自私,以至于他的心胸狭隘的塞着一万个不甘心。 多年来,他仪表堂堂的外貌和出众的才华曾经引来不少国内外女孩的青睐。她们主动地接近他、诱惑他,可是,他不是嫌弃她们的奴相、媚俗或虚伪,就是嫌弃她们的古板或性开放。他虽然接受西洋教育这么多年,但是他骨子里却保留着东方人的审美意识。他心中所梦想的女孩,是那种具有传统女孩的典雅又有现代女孩的时尚这样一种气质的东方女性,而水莲正是他寻觅已久的这么一个女孩,这叫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呢?他的心在斗争着、扭曲着,为追求心仪的女孩,他替自己找一百个理由、一千个理由。而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水莲恢复了记忆,这就意味着上苍给了他与白桦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在这个理由让他有了一丝自我慰藉的时候,窗外的一个画面却让他像吃了酸葡萄涩葡萄似的难受。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于是痛苦地闭上眼睛背转过身来。收拾行李的陈水杨,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想,他一定是看到水莲和白桦在亲热,不然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于是向窗口走去。他们果然在那里,正在接吻呢。 “永东,你是不是爱上我妹妹了。” 林永东仰头叹了一口气说:“是的,我已经不能自拔了。” “可是,她是白桦的未婚妻。” “所以我很痛苦。” “其实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不,好女孩有好多,可是要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却很难。” “那你……” “我想,只要他们还没有走进婚姻的殿堂,我还是有机会的。” “不,你不能插足他们,他们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我有追求爱的权利,不是吗?再说了,他们的不容易,预示了他们在一起是不会获得幸福的。” “你说他们不会获得幸福?凭什么?” “就凭白桦母亲的歧视。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阴影吗?你想想,如果他母亲那方面没问题的话,他打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了,用得着亲自跑回家一趟吗?很清楚,其实他是回家去做思想工作的。” 陈水杨沉默了,他觉得林永东说的不无道理。可怜的妹妹,你为什么要恢复记忆呢?你知道吗,恢复了记忆,你就又回到残酷的现实中了,而且你还要面对另一个坚定不渝的追求者,唉!哥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陈水杨伤神的望着窗外的水莲自语。 这会儿,窗外的水莲和白桦结束了亲吻的举止,相拥着踏着积雪步入了弯弯曲曲的小道。看样子他们是要返回病房了。 七八分钟后,他们果然上来了。也许是爱的滋润,他们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跟先前的那两幅苦瓜相相比真是判若两人。而对比之下,林永东的脸色反而失去了光彩,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想,她不会去他母亲那里了。 水莲走近永东,有点难为情的说:“永东!林伯母正在为我和哥哥张罗晚餐,我想我们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所以我和哥哥待会儿先去白桦家进餐,然后,才去教授家。你就先帮我们把行李带回去吧,还麻烦你跟教授说一声。你看这样行不?” 林永东真没想到水莲的安排会是这样的出乎意料。心想,吃饭就吃饭吧,只要住进母亲的家就好。心里有了平衡,他那愁云深锁的眉心也舒展了起来: “行!没问题。” 第六十二章 出院 “永东,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林白桦礼貌的邀请。他知道永东去了父母会尴尬,但是此时不邀请永东似乎不近人情。 “哦,不了,”永东知趣地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这样啊,那就不勉强你了。” “嗯……那我先走一步了。” “好的。我们还要咨询一下医生,晚一点才能走。” 房里有两件行李,一件是水杨的黑灰色手提式行李箱,一件是范帼英从梅岭村带来的水莲的可拉可背的两用行李包,包的色彩为红黑相间。 永东一手提起水莲的行李包,一手提起水杨的行李箱。 “我跟你一起下去。” 水杨一边把自己的行李箱拿过来一边说。 水杨和永东下楼之际,白桦和水莲也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坐着两位正在病历上写字的男医生。其他的办公桌上无人。打招呼后,其中一位主任医师就让他们坐了下来。 医师伸手抓起白桦的右手,用器皿敲了敲关节部位,然后让他用力捏医师的手。白桦照做后,医师说恢复的不错,不过回去后还要加强锻炼。 医师摸了一下水莲的脉搏,告诉她身体还虚弱,要注意补充营养,同时还要做一些轻微的体育运动,如散步、做操、打太极拳等等。 除了这些,医生还要求他们继续到医院来做理疗,时间大约一个月,每周两至三次。还开了一些拿回家服用的药物。 两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时,送走永东的水杨已经在病房里了。 “白桦,你那边的东西我替你收拾了,”坐在椅子上的水杨指着身边的行李说。“你检查一下看落下什么没有?” “哦,谢你了,”白桦说:“我过去看一下就过来。” 几分钟后,林白桦从他的病房那边过来了:“你真细心,该带走的一件也没拉下。” 水杨提着白桦的行李,白桦提着药物,三人一起下楼向院门走去。 “我父亲认为我的手还没完全康复 不让我开车,只好委屈你们坐‘的士’了。”林白桦边走边说。 “什么 ,你想亲自开车来接我们?难道你想再来第二次车祸不成?”水杨笑着说。 “是呀,这次车祸你还嫌不够惨吗?怎么能不顾安全要开车来呢?你真让人担心。”水莲严肃地说。 “我的手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开车不会有问题的。” “你爸爸是医生 ,他说不行自有不行的道理,在你的手还没彻底康复之前,你可不能乱来喔!”水莲担心地说。“好好好,听你的,在手还没彻底康复之前绝对不开车。这样行了吧!” “希望你牢牢的记住。”水莲认真地说。 水莲的关心,让白桦感到好温暖,于是含情脉脉地向水莲送去一个开心的微笑。 这时一辆“的士”向院前楼开来,在门口处下客。三人便坐了进去。 虽然几个月来,白桦的母亲一直在饮食上不间断地照顾水莲,但是想到要到他家去面对他的母亲,水莲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其实,每次见到他母亲,脑子里都会浮现她向她下跪的那一幕令人心碎的情景。现在坐在“的士”上想到这些,她的心都还会发颤。 车行驶在长安街上。 天安门广场上,人流穿梭。有人观景,有人拍照,有人放风筝。 “妹妹,你看,这是天安门广场。” 听到哥哥的提示,水莲向右侧的车窗望去。从来没有见过天安门广场的她,此时十分的震撼:“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天安门广场吗?哇!好宽阔喔,在周围建筑群的辉映下,是那么的宏伟、壮观,简直就是一幅巨画!” “你往左边看,这是天安门城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白桦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说。 水莲转向左侧:“天安门城楼?天啊,这是我小时候在梦中来过千百次的地方。真的是很庄严、恢宏的一座古迹!如果不是改朝换代,很难想象我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帝皇将相出没的地方。历史真的是不可思议!” 听到水莲的这番感慨,林白桦越发觉得她可爱极了。“哎,水莲,你真是与众不同啊!别人第一眼看天安门城楼,只是对它的建筑加以赞赏,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把它与历史和政治联系起来。依我看啊,你就不该读幼儿教育专业,而是去功读历史或政治比较好。说不定啊,会成为中国的撒彻尔夫人呢!” “嘻嘻……没想到你嘲笑人都那么有水平。”水莲笑着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嘲笑。” “好了好了,不理你了。” 水杨看着两人在愉快的斗嘴,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脸上流露的是欣喜的微笑。心里默默地说:哥希望你们天天都这样快快乐乐的,不再有烦恼和忧愁。 车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说笑笑,半个小时的光景,就到了一幢西式风格的住宅楼下。 “我们家在九楼。”交完了车钱的白桦说。 “我还以为你们家住的是四合院呢。小说和影视片中的北京人大都住四合院。”水莲说。 “没错,我们家原来就住在四合院里。这是后来搬过来的。” “是吗?” “嗯。” 出了电梯,林白桦按了一下自家的门铃,不一会门便开了,开门的是林孝天,跟随他后面的是白丹婷。 “伯父!伯母!”水莲、水杨打招呼。 “哦,来啦!”林孝天看见水杨手上提的是白桦的行李,就问:“你们的行李呢?” 水莲正想解释。林白桦就抢着说:“哦,爸,是这样的,水莲事先已经应承范教授的邀请。我们慢了一步,所以不住我们家了。”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林孝天内疚地说。说完用一种只有白丹婷才能意会的目光瞟了她一眼。 “没什么的,您别放在心上。”水莲应道。 “快进来吧,饭菜都做好了,等着你们上桌呢。”白丹婷热情的招呼着。其实她自己心里最明白,她这是为水莲兄妹俩不到家里来住而高兴。 白丹婷也真能干,烹饪了一桌色味俱全的好菜。当然有些是买来的熟食,如北京全聚德烤鸭、烧鸡等。 为了避免不和协的尴尬,这顿饭大家都很少说话。水莲的心里更是怦怦地跳…… 第六十三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1) 餐后大家坐在客厅里闲聊了一个时辰左右,水莲、水杨便起身告辞了。 想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住进范帼英家里,林孝天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这是生活对他的讽刺。虽然有些失意、有些内疚、有些惆怅,但外表上林孝天还是显得非常的热情,他嘱咐他们要多来家里坐坐,如果有可能就回家来住。白丹婷在心里庆幸的同时,表面上也显示出十分亲热的样子,她对水莲说这里是你的家,如果那边住的不如意随时都欢迎回家来。一番礼节性的告别和送别后,水莲和水杨在林白桦的陪送下离开了林家。 “的士”上,林白桦把范帼英的名片递给司机看,让司机开往那上面注明的地址。 夜幕下的京城,灯如繁星。 霓虹闪烁的街道,虽然车水马龙,但行人却很少。淡淡的月光下披着雪衣的银色世界,与天空中银色的星辰遥相辉映,有如谜一样的幻境和诗一样的画意。水莲被这座城市的夜景迷醉了,她静静的看、静静的想,脸上流露着兴奋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在爱心中的白马王子的同时,也深深地爱上他出生的这座美丽、博大、宁静的城市了。 遐想中不知不觉的,“的士”已在一处楼宇的院落前停止了它飞转的两只轮子。 下了车后,林白桦拿着名片对照了一下门牌,确定后说:“就是这里。” “好漂亮的别墅!”水杨说。 “是的,这是一种带楼的四合院。” “这也叫四合院?”水莲惊奇地说。 “是的,这种类型的四合院,一般建于民国初期,是中国古典建筑和西洋古典建筑两种风格的结合体。” 林白桦介绍说。 “真是太漂亮了!”水莲接着问:“你们家原来住的四合院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我们家是不带楼的,那是另一种风格的建筑。改天我带你们去看看。” “好呀!”水莲高兴的说。 林白桦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门吱的一声开了,是兰芝。她的身后是范帼英和永东。 “兰芝!” “思桦!” 两人紧紧的拥抱着。 “思桦,我想死你了!在你出车祸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以泪洗面,天天带着学生们站在那棵相思树下乞求上苍保佑你,全村的人都在为你祈祷。你总算活过来了,思桦,你相信吗?那是全村二百多颗跳动的心把你从死神那儿抢回来的。”兰芝泪流满面。 “我信!我全信!”水莲也泪如泉涌。 “好了好了,天寒地冻的,先进屋吧!”跟在兰芝身后的范帼英边说边相拥着将她们拽往院里。 离开水莲的怀抱,兰芝看到了一旁的白桦,就叫了一声:“白桦大哥,还有你,我也很担心呢。” “谢谢你的关心。” 当看到永东身边的水杨时,水杨向她点了点头。兰芝觉得挺面熟的,于是问:“你是……” “他是水莲的哥哥,叫水杨。”永东介绍说。 “哦,你好!不过,水莲是谁啊?” “兰芝,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的原名叫水莲。” “啊?这名字好土喔。” “是很土,不过它是有来历的。以后我慢慢的告诉你。” “哦,好。”兰芝说着就向水杨瞥了一眼。心想,怪不得面熟呢,原来和思桦是那么的相像。 大家向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有三幢二层小洋楼,正北面一幢,东西面各一幢。三幢小洋楼的屋顶都是尖塔型四角上翘的青色琉璃瓦顶。灰色的墙体上也都开着拱圆形的门窗。院中间,有一青色琉璃瓦的尖顶翘角小凉亭,亭子中有石桌石凳,好雅致;还有一些梅花树、桃树和一棵高大的枣树。虽然冬天的季节没有绿的盎然,没有花的点缀,但庭院里依然有着一种古朴的幽雅。 走进北面的那幢洋楼,一进会客厅,映入眼帘的便是简洁典雅的室内陈设。如,银光闪闪的水晶吊灯,干净整洁的灰色沙发,淡雅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精美的油画,古色古香的古董架里放着光彩夺目的精致瓷器,旁边还有一架乌黑发亮的钢琴。里里外外彰显的都是中西结合的高贵气质。水莲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格林笔下的灰姑娘。 “好漂亮的钢琴!” 水莲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过钢琴了,真想弹上一曲。 “会弹吗?思桦!”兰芝问。 “嗯,会一点。” “那你弹弹!” “可以吗?” “当然。”兰芝说着就把水莲按到坐位上了。 范帼英招呼大家坐下来后,永东便热情地为大家斟茶。 “我们一起弹吧!”水莲对兰芝说。 “那好吧,弹什么呢!” “蓝色多瑙河,怎么样?” “好呀!” 乐曲从两位女孩的指间弹出,时儿柔情似水,时儿欢快热烈。婉转又明快、美妙而动听的旋律, 深深地吸引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弹的人全神贯注,听的人鸦雀无声。尤其是白桦和永东,两人的眼睛都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水莲,那专注的眼神里充满着无限的爱慕。曲声一结束,大家便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范帼英高兴的说:“水莲,真没想到,你的钢琴弹得这么好。” “哪呀,向大家献丑了。”水莲说着就和兰芝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们不知道吧,人家曾经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赴香港参加全国少年钢琴大赛,获得冠军呢。”水杨笑着说。 “真的?怪不得呢。”兰芝说。 “好了,别说我了,说说梅岭村吧,”水莲岔开话题说:“兰芝,那些孩子们还好吧?” “好,她们可想念你了,为你叠了一大堆的千纸鹤。可惜我拿不了这么多回来给你,只是象征性的带了一些来。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看。”兰芝说着就站了起来,向楼上跑去。很快就又跑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拧开盖子后交给水莲。 水莲拿着盒子,看着里面装得满满的千纸鹤,眼睛潮湿了。缓了一下情绪,就问:“哎,兰芝,刘源呢,他跟你一起回北京,还是留在村里?” “什么?刘……刘源?”兰芝语塞了,她没想到水莲竟然一点也不知情。 “难道他也还没出院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范帼英打破了沉寂:“对不起,水莲,为了你能安心的治疗,我们对你隐满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其实刘源他……他已经离我们而去了……”范帼英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什么?教授,你说刘源他……他死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是那么的好,他怎么会死……”水莲神情木木的说。 “我们也和你一样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他真的离我们而去了……水莲,就让我们为天堂的他祝福吧!”范帼英抚摸着水莲的头热泪盈眶的说。 水莲极度痛苦地说:“不,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接着发出一声长号:“不--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就跑出了客厅…… 第六十四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2) 大家也跟着跑了出去。 水莲抱住院子里的那棵高大的枣树伤心地哭泣。对于刘源的死,她不能原谅自己,如果没有她,刘源就不会被歹徒刺伤,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问题的发生,是她夺去了刘源的生命,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真的跳进大海里一了百了? 她在自责中哭着说:“刘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一次又一次……我应该死的……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大家站在一旁,默默无语。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一个极度伤心的人是需要宣泄内心的痛苦的。 看到水莲如此伤心的痛哭,白桦也很痛苦,他想,在自己母亲的威逼下,水莲弃他而去选择了刘源,这也是情有可缘的,或许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因为刘源的父母都是麻防工作者,他们的结合估计不会有阻力。是他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想着这些,他的心很不坦荡, 总觉得是自己杀害了刘源。于是他怀着一颗难受的心情向水莲走去,他搂着她的肩,忧伤地说:“水莲,别自责了,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刘源,也不是你,如果我不在你们的面前出现,刘源就不会死,是我杀了他,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幸福,你就把一切的恨都发泄在我身上吧!” 水莲反转身体扑在白桦的怀里,抽泣着说:“你……你不要这么说……也不要误会……刘源……他爱我,呵护我,舍身救我……我不但没有报答他……还害他失去了生命,我……欠他很多很多……现在我好内疚,好难过……” 白桦搂紧水莲,两行泪水溢出了眼眶:“水莲!我……” 兰芝也自责地向水莲走去,她流着泪水张开双臂从背后拦腰抱着水莲:“思桦,去县城的那天,我真不该让给你去,因为你太美丽,你的美貌足以让人心生邪念,只要被坏人看上一眼,你就会惹祸上身。如果那天去的是我,这不幸的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对不起啊,思桦,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任性和自私阻碍和破坏了你和刘源的幸福。” 水莲从白桦的怀抱中转过身来和兰芝相拥,脸上满是泪痕:“不,兰芝,这与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水莲泣不成声。 眼前这三人悲痛地相拥自责的情形,让范帼英浑身颤栗。她背过身去心在颤抖着自语:孩子们,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自私的思想在作怪,就不会派遣有任务在身的白桦开车去接刘源和水莲,而是派别人去,那样就不会有这起车祸了,是我不好,我才是该死的人。她的心在忏悔,但是表面上却还要摆出长者的坚强,为了劝慰水莲,她抹了一下眼泪就向水莲和兰芝走去,她把她们拥在怀里:“水莲,刘源虽然走了,但他依然活在我们心中。他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消除麻风病,帮助麻风村的人们走出困境、溶入社会。就让我们继承他的遗志,好好工作,早日实现他的愿望,以安慰他的在天之灵吧!” 水莲松开了与兰芝相拥的手臂,擦了擦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哽咽着说:“教授……我……我想和你们一块返回梅岭村,请……请你答应我。” “你还没有完全康复,身体还很弱,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范帼英没想到,她的话会激起水莲提出回梅岭村的要求。 范帼英的拒绝,让水莲的情绪又变得十分的低落。她转过身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滾落:“刘源的墓碑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就在北京。改天,我们一起去祭奠。”范帼英继续说:“好了,别难过了,进屋吧,外面冷。”范帼英说着就手挽着水莲的胳膊走回客厅。 大家也跟着向客厅走去。 第六十六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4) 林永东回到家里,看到父亲在沙发上看凤凰资讯台,就喊了一声“爸”,然后弯下腰来脱鞋、换鞋。 “回来了,你妈……她还好吧!” 林泽元问。 “嗯,还好。”永东走向父亲说:“爸,我先洗澡,回头再和您聊。” “嗯,好。” 林泽元和范帼英离婚后就再也没有结婚。不少朋友都曾劝过他再婚,也介绍过本校和外校的教师给他,但都被他回绝。他带的研究生中也不乏漂亮、主动的追求者,可是都未能打动他的心。他鳏夫带子,洁身自好,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对儿子的培养和对事业的进取上。生活中,他虽然没有红颜相伴,但仕途却蒸蒸日上。他从一名系主任、到院长、到副校长,一步一个脚印地坐上了学校的第二把交椅。而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其实最让他感到高兴和自豪的是儿子,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他预感到儿子将来在医学界会有所建树的,他这一生最为欣慰的莫过于此。当然,他是人,不是神,人有的七情六欲,他也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念自己离婚的妻子。当年,之所以阻拦她出国,是因为他不舍得她;后来放手让她走,那也是因为爱而放弃。他知道自己好傻,但也觉得自己好高尚,因为他知道他的爱是单向的,她并不爱他,以其大家都痛苦,倒不如还她自由,让痛苦留给自己。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她,都有股热热的暖流刺激他敏感的神经,而他的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她离开时的年轻漂亮的模样。他从来也不曾想像她红颜老去的样子。 “爸!”洗完澡的永东,脸颊红扑扑的,紧身的针织衣衫彰显着结实的胸肌。他一边用手梳理着未干的头发,一边向父亲走去。 “永东啊,你兰芝妹妹有没有回来过年啊。” “回来了,其实她早就回来了。只是去西南地区的麻风村当志愿者去了。” “哦?看来你妈妈做的慈善工作对她产生的影响不小啊。” “是啊,对我也产生了影响,我也要跟妈妈一起去。” “什么?你也要去?” “是呀,爸,我不仅需要在图书馆和档案馆里搜集相关资料,也需要下到基层去做一次社会调研,同时还需要借助妈妈实验基地的科研成果,才能高质量的完成我要撰写的论文。” “什么时候去?” “年后。” “去多久。” “两三个月吧!” “时间是不是长了点啊。” “爸, 不长,我还嫌短呢?” “儿子啊,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是不是想跟你妈多呆一些时间?” “爸,您以为我有恋母情结啊,告诉您吧,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就在那儿当志愿者。要不是时间有限,我还想呆久一些呢” “原来这样,怪不得了。那么,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能告诉爸爸吗?” “当然。” 永东眉飞色舞地对水莲做了一番描述后,就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令我不安的是,她是白桦……”白桦两字一出口,永东的脑里马上就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想到了生父和非生父的问题,于是立即打住了话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有什么问题吗?”林泽元问道。 “哦,没……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爱自己的男朋友吗?” “爱。” “那你最好别去干扰他们。爸爸是过来人,知道感情的问题是怎么一回事,听爸爸的话吧,不会错的。”林泽元温和的表情里带着淡淡的忧愁。 永东突然间觉得父亲好可怜。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一路走来是多么的不容易。现在他对异性有了情感上的需求,才会以此类推地去感受和体谅父亲的不易。父亲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在他的心里,父亲永远都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而那个亲生父亲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陌生、多么的遥远。至于和父亲的非血缘关系这个秘密,他会把它深藏于心底的。 “爸!” “嗯。” “我已经自立了,您的年纪也一年比一年大,身边没一个人,我很不放心。找个伴吧,好吗?” “说什么呢,儿子,要找早就找了,现在都老成这样了还找什么啊。” “爸,您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显老。” “好了,别拿你爸寻开心了。” “我说的是真的。” “好了,说点最现实的吧,嗯……爸现在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了,你呢也都三十了,还是快点给爸带回一个儿媳吧,有了儿媳,爸才能享受到逗孙子的天伦之乐!”林泽元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爸,您别转移目标。”永东笑着说。看着父亲慈祥的带着些许忧伤的眼神,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父亲不再婚,是不是还惦记着母亲呢?啊,是,一定是的,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就说:“爸,要不你就和妈复婚吧,妈到现在也都还一个人呢。” 听到儿子这么说,林泽元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他当然想与范帼英复婚,可是这可能吗? 儿子的话,让林泽元一个晚上都没睡好,那些往事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着…… 第六十七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5) 1973年初的一天下午,其他教师都陆续下班回家了,而林泽元还在办公室里批阅学生作业。窗外雪花纷飞。室内空气因开暖气的缘故变得十分的干燥。林泽元觉得口渴就起身拿起桌上的茶杯向茶几走去,正准备拿起水壶倒水的时候,听到了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年轻貌美的范帼英。她一进来就反手将门关上。 他觉得她的举止有些反常:“帼英,你……” “老师,我……我答应你……”范帼英身体靠着门,脸色十分苍白。 林泽元受宠若惊:“你……你是说……答应发展我们的关系吗?” “是的。” “啊,真不敢相信,我终于赢得了你的芳心!”林泽元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兴奋地走向范帼英。 其实在她还是他的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了。他觉得,她不仅漂亮,而且还很聪明,专业学得好,演技也很好,是个活泼可爱的多才多艺的优秀女生。虽然不是什么专业演员,却能将话剧中的人物刻画的入木三分,每次学校的庆典晚会上,她的表演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总能在谢幕时听到经久不息的掌声。他虽然喜欢她,但却不能对他有所表露,因为学校禁止师生恋。当然她能留校任教,这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但主要的是她优秀的特质赢得校长的赞赏。 他走近她,捧起她的脸深情地说:“帼英,你知道吗?我好想马上就结婚。” “那就结吧!”她避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声音很底,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真的吗?帼英,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抓住她的肩激动的说。 “嗯,真的。”她还是低声说。 他将她拥入怀中:“帼英,我爱你,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对你的这份爱。我会好好珍惜的。” 听着他的这番话,靠在他肩上的范帼英的那张苍白的脸上两行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移开她的身体,想亲吻她,却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以为她被感动,于是,擦去她的泪水,动情的说:“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我一刻也不想等了,我想要你,天啊,我是多么的想要你啊……” 他吻她,热烈地吻她。她像俱僵尸似的任由他吻、任由他爱抚。激动的他毫无察觉她的木然,在他的眼中她是矜持的。 婚后不久,她怀孕了,他是多么的高兴。他喜欢男孩,他认为男孩子在事业上做出成就的机率要比女孩子多。那年年底,她真的就为他生了个男孩。 后来他渐渐地发现他们之间并不协调,每次和她那个,她都不那么情愿,只是在被动中尽一个妻子的义务而已。起初,他以为,那也许是当了母亲,把过多的精力转移到儿子身上的缘故。后来无意中看了她的一篇日记后,才知道原来她心里爱着别人。思前想后,他终于明白了她嫁给他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他依然爱着她,他不愿捅开这层薄薄的纸,因为他害怕他们的关系会因为这层纸的捅破而发生不可挽回的变化。于是,为了守着她、呵护她,他把知道的深深地埋在心里,虽然痛苦,但是知足。 没想到,在一九七八年的那场出国热的浪潮中,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第六十八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6) 范帼英领着她的志愿者--白桦、水莲、兰芝,以及编外志愿者——永东、水杨,来到坐落于北京昌平区的一座安灵园里。园里寰宇宁静,绿树成荫,溪水潺潺,风景十分优美。他们在一片苍松翠柏下一排排黑色花岗石的墓碑中找到了刘源的墓碑。每人都在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鞠三鞠躬。水莲有所不同,她放下鲜花后,跪地三拜,并在心里忏悔和许愿。 大家十分理解她对刘源的愧疚,于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一语不发。 “刘源,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今生是不能报答你了,唯一能做的只是为你行孝。”泪水从水莲的眼中溢出、滴落。“现在我当作大家的面对你说,我要为你戴孝两年不谈情说爱,把精力完完全全的投入到梅岭村的志愿者行动中。请你不要对我说‘不’。只有这样,我的心才得以安宁……” 说完这番话,水莲回眸望了望白桦。白桦望着泪水涟涟的水莲点了点头。 而永东就不同,他觉得都什么年代了,还如此迂腐。“水莲,你不能这么做,这很荒唐。” 范帼英觉得这个场合不宜说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话语。就说:“东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在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好沉闷。而这天是年三十,本该好心情。 车开到市中心后,就在一家超市的停车场里泊车。范帼英说:“进超市去买些年货。” 下了车,水莲说:“教授,我有话要单独对白桦说,就不和大家一起进去了。” 范帼英理解地说:“好吧,一小时后回到这里集中上车。” “好的。” 大家都进了超市后,水莲让白桦先陪她进去买一样东西。 进到一楼,水莲就到卖发饰的柜台买了一件银白色水晶发夹,她脱下绒帽,把发夹别在自己参差不齐的透着一股时尚气质的头发上。然后把帽子戴上。 白桦明白她这样做的意思,但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出了超市,他们漫步在光秃秃的挂着冰凌的街树下。两人都无语地走着。还是水莲先打开话匣子:“白桦--” “嗯。” “我知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理解我的人,但是支持我的决定并不是你所愿意的,只是为了尊重我。不管怎样,得到你的支持,我很感激。” “是的,水莲,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对于你的这种做法,我确实不赞成。不过,面对这样的你,我没有理由反对,不是吗?” “嗯,谢谢你的善解人意,两年后,我会主动找你的。” “好,我等待你的到来,不过,可别让我等的太久,那样我会老的,老了就不帅了。” 本来很伤感的话题,被白桦诙谐的语言给冲淡了许多。 水莲心里很清楚,白桦的心何尝不是痛苦的呢,她望着白桦,眼里噙着泪,说:“白桦,对不起,我又带给你痛苦了。” “没有,我很坚强, 不要担心我。” 此时正好走近一条胡同口处,水莲就将白桦拉进了胡同口里,她张开双臂拦腰环抱他:“白桦,你一定要从心里原谅我。我想,待会儿我们分开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打电话 ,不要通信,直到两年后。所以,现在,我要在你的怀里感觉你的体温,听你的心跳,还要 ……” “别说了,水莲……”心有灵犀一点通,白桦知道此时的水莲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于是,将水莲紧紧地搂着,片刻后,他捧起她的脸,深情地望着她说:“我要给你留下一个特别的吻,那是我的心、我的爱。它会让你记一辈子的。” 他低下头吻她的唇,由温柔到热烈,由浅至深,缠绵辗转,有如吞山,有如吸海,仿佛就要将她吸到肚子里了。她静静的一动不动的享受着他给予她的爱的滋润。 第六十九章 除夕之夜(1) 不能与水莲见面的白桦想起了一件该办的事。那就是为蔻林寨的石花婆婆完成一桩未了的心愿。他想,应该利用在家疗养的这段时间走访一些北京旧时小有名气的陈姓人家。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春晚节目,当零点电视节目里敲响除旧迎新的钟声时,白桦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机,向远在美国的外婆送去节日的祝福。 白桦的外婆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离开女儿和丈夫去了美国后,在美国的一家物理研究所工作,并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中国改革开放后,表舅到美国留学,后来就留在那里工作并成家,他们住在她那里。外婆退休后,由表舅一家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母亲几次请她回国养老,她都没有答应,倒是有几次回国与女儿、女婿和外孙见见面。白桦和父母久不久也去美国看望她老人家。 接到白桦的越洋电话,外婆十分高兴,问长问短的,聊了好长时间,重点不外乎有没有女朋友啦,什么时候结婚啦,等等等等。其实,外婆并不知道他出车祸之事。他在电话里告诉外婆说,他不但有了女朋友,而且他的女朋友是多么多么的漂亮,心地是多么多么的善良,等等等等。外婆在电话那头大笑地说,那我得回国去看看,要是你骗外婆,外婆可要修理你喔。 结束了与外婆的通话后,白桦将电话交给了母亲,说外婆要和她说话。 白桦一边看电视,一边听母亲与外婆的通话,突然想起了母亲的外家是陈姓人家。等母亲通完电话,白桦就问:“妈,解放前外婆家算不算是大户人家?” “当然算了,你问这个干吗?” “我在做一个调查,看看旧时的北京城到底有多少陈姓的大户人家。” “嘿,你吃饱撑着啊!” “什么吃饱撑着啊,我是在办一件正经事。”白桦说着,就把蔻林寨石花婆婆的事告诉了父母。 据母亲所知,在王府井、东单、西单这一带,当时包括自己母亲的外家在内颇有名望的就有四家。白桦问是哪一家有这么个女孩失踪了。白丹婷摇了摇头说不清楚,自从她记事起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白桦想,既然母亲不知道这回事,那这桩事显然与外婆家没有关系,要着手的就是先从那三家开始,以此来扩展调查的范围。 大年初二的那天上午,家里突然接到外婆的电话,说是要在正月十五那天回国来看看未来的孙媳妇。电话是母亲接的。当母亲告诉白桦这个消息时,白桦万分高兴,这样他就有借口再见到水莲了。他了解水莲,像这样的事,她是不会不来见外婆的。因为这是特殊情况。白桦这样想着,心里甜滋滋的。 过了初八,各单位都开始正常上班了,白桦也开始着手进行了关于陈姓人家的调查。他先将此事向街道派出所反映,然后在街道派出所民警的协助下,对北京地区的陈姓人家来一个内部网的户籍档案大搜索,终于搜索到了二三十户当时在京城各区较有名望的陈姓人家。谢过了派出所的民警,白桦就拿着他们提供的名单开始了一家一户的登门拜访。 第七十章 除夕之夜(2) 范帼英的家,楼前屋檐的两处尖尖翘角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屋里挂着大小不一的红色和金黄色的连心结,里里外外洋溢着十分浓厚的中国年味。 今晚的年夜饭吃的是大家一起动手包的饺子。虽然样子各不相同,甚至有些都不成样子,当然,这不成样子的是水杨的杰作。永东因为要陪父亲一起吃年夜饭,所以没来母亲这里。 范帼英见水杨挟一个饺子放到嘴里慢嚼细品的样子,就问:“水杨啊,味道如何啊?” 水杨缓缓地咽下饺子后说:“嗯,味道好极了,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听人说最好吃的饺子是东北饺,可是在海南吃到的东北饺也不怎滴,还是教授您的饺子好吃,主要是里面的馅做得好。我想,这样的饺子我能吃下三十个。” “不是吧,三十个?”兰芝看着水杨怀疑地说。 “你不信?”水杨说。 “是的,我不信,你如果能吃下三十个,那我就不看今晚的春节联欢晚会。”兰芝打赌地说。 水杨看着兰芝笑了笑说:“你可别后悔喔。” “兰芝别赌了,你会输掉春节晚会的,一点也不值。”水莲笑着说。 范帼英也在一旁发笑。 “怎么,你们都相信他能吃下三十个饺子吗?”兰芝说。 “当然,我哥他牛高马大的,别说三十个饺子,就是六十个都不成问题。”水莲夸张地说。 “不信,不信,绝不可能。”兰芝坚决的说。 “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吧,你可要数清楚哦。”水杨说着就把筷子伸到餐桌上的大盘子里挟起饺子放入口中。他慢悠悠地一口一个地吃,兰芝却一个一个地数。当数到三十的时候,兰芝笑了:“呵呵!我输了。水杨,你真行啊!我哥也挺能吃的,不过最多也只能吃到二十个。” “你哥斯文,不像我大老粗的,就是吃饭也都比别人多吃一碗。”水杨自嘲地说。 “你才不是大老粗呢,你的气质不是用斯文这两个字能概括的,你有着明星的帅气、模特的酷气、读书人的书卷气。你太特别、太完美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特质的男生,真是稀有人类。”兰芝一口气说出这一串话,这令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水杨被兰芝说得怪不好意思的,结巴的说:“你……你是在笑我吧。” “哦,不,我不是在笑你。”兰芝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看着脸红到耳根的水杨,兰芝有些得意。她的眼睛打量着他,也打量着水莲。她发现,水杨和水莲虽然相像,但还是有别的,是两种不同的美丽。水杨的脸型有着立体感很强的雕刻般的轮廓,配上一双浓浓的剑眉和深邃智慧的眼睛,彰显的是典型的男性阳刚之美。而水莲的脸型是柔顺的鹅蛋脸,加上一双弯弯的枊眉和水灵灵的眼睛,彰显的却是女性的阴柔之美。 水杨被兰芝看得浑身发热,就又低头吃起饺子来。 兰芝的异常,范帼英看在眼里,心想这丫头莫非对水杨有意思。水莲也看出了端倪。在梅岭村的时候,她曾经试探兰芝,知道兰芝不排斥所爱的人是麻风病患者的后代,所以当时她就有一种预感,她觉得兰芝是一个追求美丽的女孩,只要她见到哥哥就一定会爱上他的,果然不出所料,兰芝已经开始对哥哥感兴趣了。为此,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第七十三章 走访(2) 白桦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走到了一拐角处,看到背朝他的舅爷在一棵掉光了叶的树下看着挂在树枝上的鸟笼,同时也听到了舅爷与鸟儿说话的声音。舅爷说一句“姑奶奶”,那鸟儿操着口齿不清的音调也说一句“姑奶奶”。原来舅爷是为了迎接外婆回国而训练八哥说话呢。 “二舅爷!”白桦走向前去打招呼。 二舅爷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到白桦就说:“白桦,你二舅爷训练这只八哥可算是大功告成喽!你外婆听到啊,准乐得合不拢嘴。” “嘿嘿!这个啊连我都乐了,外婆还不乐掉了牙。” “呵呵呵!你外婆还有没掉的牙吗?”二舅爷指着自己口中的牙风趣地说:“你看看二舅爷这口牙,假的,你外婆的牙啊也真不了。所以啊,哪还有牙掉啊。哈哈哈!” 二舅爷说话的时候满口的假牙都在颤动,白桦觉得挺有趣的,也就跟着“嘿嘿嘿!”地笑开了怀。 在白桦的眼中,二舅爷是个风趣、健谈、硬朗的老人。近九十高龄了,并不像其他老人那样发胖或驼背,瘦高的身板直直的,耳聪目明,脸色红润,虽然也有一些老人斑,但色素较浅。这也许是得益于打太极拳吧。记得二舅爷说过,他从年青时候起就练习打太极拳了,早晚两次,无论是雨天或雪天都不曾间断,到现在已经有七十年的太极拳龄了。面对鹤发童颜的二舅爷这般悠哉悠哉的生活情态,白桦原本因找不到线索而沉闷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二舅爷,怎么院里静静的,就您一人在家吗?” “是啊,他们都到秦皇岛玩去了,明天才回来呢。” “那您怎么不去啊?” “唉!人老了,还是呆在家里的好啊,再说了,那地方又不是没去过,有啥好玩的,还不如呆在家里和八哥说说话那才有乐趣。” “呵呵,二舅爷,原来你是舍不得离开这只亲爱的八哥!” “哈哈哈!让你这小子说中了。”二舅爷爽朗地开怀大笑。然后说:“白桦啊,你既然来了,就陪二舅爷吃个便饭,喝上两盅。自从接到你外婆要回国的电话,你二舅爷我啊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要知道你外婆可是二舅爷最疼爱的妹妹。” “好吧,就陪您喝两盅,不过您只能喝两盅,多了我可不答应。” “好好好,就两盅。唉,你怎么也学你过世的舅婆管起我的酒量了。”二舅爷说着就拉着白桦向膳房走去。看到保姆在擦拭桌椅就说:“姑娘,去做几个下酒菜,咱爷孙俩要喝上两盅。” “好咧,大爷,掩这就去做。”操着外地口音的年青保姆轻快地应道。 “姑娘,你先冲壶茶来。” “哎,好咧。” 二舅爷吩咐完了,就说:“咱爷俩坐下来先喝口热茶聊聊天吧。”说着就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好啊。我有话要问二舅爷您呢。”白桦说着也坐了下来。 “呃呵,问什么呢?” “嗯,您刚才说,我外婆是你最疼爱的妹妹,那三舅爷、四舅爷他们呢,他们是不是也和您一样疼爱我外婆?” “这话啊,说起来就长了,其实啊,小时候,我们兄弟四人对两个妹妹都有不同的偏爱……” “什么?两个妹妹?”白桦听到“两个妹妹”这四个字眼时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是的,我们本来是兄妹六人,小时候我和大哥比较偏爱大妹,因为大妹特别聪明,功课很好,尤其是数理化成绩门门优秀。我和大哥虽然是高年级,可还常常受益于她的指导。小妹长得很漂亮也很乖,三弟、四弟比较偏爱小妹,出门常带上她,以显耀她的美貌为荣。当然了两个妹妹我们都喜欢,只是有所偏爱而已。” 保姆端来了茶壶和茶杯,并把茶水倒进茶杯里。 “那么,那个小妹呢,她……她死了吗?还是失踪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就连妈妈也不知道还有一个姨妈。”白桦迫不及待地问。 二舅爷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茶水,就说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七十四章 往事(1) “三弟和四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俩不但外貌相似,就连性格也非常相似,属于活泼、刚直的阳光男孩,可以说是家里的一对活宝贝。除了爱读书,爱运动,他俩还爱交朋友。1944年的那个夏季,大学三年级的三弟和四弟和几个男同学发起了一次骑自行车郊游的活动。去时他俩带上了小妹以及和小妹要好的几个高一女生。这支郊游队伍每人骑一辆自行车由东城区向通县方向前进。那天,天空飘着雨雾,地面湿渌渌的。市郊的土路粘性很大,一遇上水那就是滑溜溜的,人走在路上一不小心,也会摔个四脚朝天,何况是骑车呢。在路过一低洼地时,小妹就连人带车滑倒在地上了,当时她穿着过膝的冬裙,裸露的双膝被地面上的石子划破了皮,皮下渗出了血液。三弟和四弟用手帕替她包扎后,就又载上她继续前行。看到路旁的清真寺前有一郎中在兜售跌打止血药,就停下来买了两张止血膏贴在小妹双膝的伤口上,然后又买了一些绷带缠上。回来后,小妹半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双膝又红又肿。母亲差管家去药店买了一些中药煎水给她服下,几天后高烧退了,双膝也消肿了。可是两个月后,小妹的双腿上却长出了几块红斑点。母亲带她去看中医,煎服了十几付中药,可是治疗了一个月还是不见好转。于是建议去看西医。看了西医回来,母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并且总是偷偷的流泪。后来才知道,原来小妹患的是不治之症──红斑狼疮。于是父亲就托人将小妹送到了上海一个专门医治疑难杂症的名医世家的诊所里治疗。三个月后,有人送来了音讯,说小妹因医治无效逝世了。在旧社会,人都比较迷信,说死去的未婚小伙和姑娘有很重的晦气,未婚小伙和姑娘是不能去见的。所以在安葬小妹的时候,父母为了不让我们参加,就和管家悄悄的去了一趟上海处理善后事宜。就这样,在小妹病重的时候,甚至于她离世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都没有与她见上最后一面。每当想起这些,心情总是很沉重,尤其是三弟和四弟,总觉得小妹的病与那次出游摔伤有关,于是内疚和自责了好几个月,茶饭不思,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平日里,只是埋头读书,再也不爱出门,不喜欢运动了。而母亲因悲伤过度得了忧郁症,第二年也逝世了。这个家一下子变得好沉闷,谁也不愿再提起小妹这事。三弟和四弟始终不能释怀,他们觉得这个宅院里到处都是小妹的声音和影子,这令他们有种很沉闷的窒息感。于是就双双出国留学,没想到,因乱世的缘故,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直到中国改革开放后才得以回家看看。”二舅爷又抿了一口茶,然后一声叹息,说:“咳!事情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现在提起这事,心里还是很难过啊!” 原来这么回事!还以为找到了线索,唉!空惊喜一场。白桦想。看来要找到石花婆婆的家人得另想办法了。 第七十五章 往事(2) 走访了七八天,石花婆婆之事毫无进展,这令白桦很不甘心。经分析,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那些人家的老一辈人活下来的已经没几个了,和他交谈的大都是一些中年人或者年青人。觉得石花婆婆的家人如果不是对家族的往事有所不知,就是有意隐满真相。这些天来,为了避免出现贪心之人乱认亲的情况,他没有拿出石花婆婆的那些遗物,只是询问是否有这么个人。现在看来,不得不出示那些遗物中的金银首饰让他们辨认了,大不了多做一些排除工作。 坐在书房里的白桦有了上述想法后,就打开桌子下的抽屉,拿出石花婆婆的那包遗物。他把它放在桌面上,轻轻的打开包着遗物的手绢,仔细地查看里面的东西,一条带坠子的金项链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翻来转去地看了看这个好精致的心型坠子,然后打开坠心,原来里面嵌着一张两个女孩的上半身合影。 “白桦!”母亲在叫他。“快到时间去接你外婆了。” “哦,知道了。”白桦应了一声,看了一下手表,就把项链放回了手绢上。 他站起来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车钥匙放到口袋里就出了房间。 父亲和母亲也从他们的房间出来。父亲温和地说:“白桦啊,今天下午你去一趟范教授家,把水莲、水杨接过来一起共进晚餐,也好让外婆见一见你的未婚妻。”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桦高兴的说。 白丹婷的脸上毫无表情。 下了楼,三人坐进轿车,白桦就起动了车开往机场。 一架飞机在空中徐徐下降。机场大厅内在播放着中国民航由美国到达北京的航班及时间。 机场大厅乘客出口处,白桦和父母亲在众多接机的人群中面向出口长廊翘首顾盼。终于在人流中看到外婆了。在外婆的身边陪着一个空姐在帮着推外婆的行李车。 外婆虽然坐了一天的飞机,但精神面貌还不错。 “外婆!”白桦向长廊那头走来的外婆招手。 本来北京人是称呼外婆为姥姥的,可是外婆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打小就称呼外婆。 外婆微笑着举手晃了晃。走近出口处就张开双臂和白桦拥抱,“白桦啊,几年不见,怎么变黑啦。” “是吗?”白桦离开外婆的身体下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外婆看着他笑着说:“再黑一点就变成非洲小伙了。” 外婆说着就转过身去和女儿、女婿相拥问候。 白桦朝站在一旁看着这一温馨场面的空姐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就接过外婆的行李,然后对空姐周到的服务态度表示感谢。 一番寒喧后,外婆突然问:“白桦啊,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带上她?外婆好想在第一时间里看到你说的那个漂亮又善良的女孩。” “外婆,不急,您会看到的,待会我会请她来我们家和外婆共进晚餐。不过,您可别吓到她哦。” 外婆笑着说:“呵,看你,还没过门呢,就知道护着她了。” “嘿嘿!” 大家边走边说笑,直到坐进轿车里。 回到家里,母亲对外婆说:“妈,您坐一天的飞机也累了,时差也还没倒过来,先洗洗脸,好好睡一觉,等做好了晚饭才叫醒您。” “好吧!时差确实没倒过来。”外婆如实地说。 在母亲的招呼下,外婆到洗手间洗了脸,就到为她布置好的客房去睡觉了。 外婆这一觉睡得真久,一觉醒来就已经是晚上7点了。外婆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就走出房间,看到客厅里坐满了人,就说:“哎,你们怎不叫醒我,看我睡得天都黑了。” “外婆,您太累了,让您多睡一会儿,是为了让您精神抖擞地欣赏我的未婚妻。”白桦站起来笑迎外婆。 坐在白桦身旁的水莲和水杨也跟着白桦站了起来,叫一声:“外婆。” “你们是……”外婆觉得这一男一女长得好相似、好漂亮、好有气质。 “哦,外婆,这位就是您想见的美丽善良的未来孙媳水莲,这位是哥哥水杨。”白桦笑着伸手指向水莲和水杨介绍说。 水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喔!果真好漂亮!”外婆高兴地说,并热情地招呼水莲和水杨:“坐!坐!你们坐!” 大家聊了一会儿,白丹婷就张锣开饭了。饭桌上外婆热情地给水莲和水杨兄妹俩挟菜,询问他们的工作和家庭情况。没想到,当问及他们的家庭情况时,却让原本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第七十六章 往事(3) 外婆吃饱了,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问道:“水莲啊,我非常喜欢你们兄妹俩的气质,从你们的言谈举止中,就看得出,你们不仅受过高等教育,还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我想你们的父母应该是很有涵养的人。” 水莲想,白桦的外婆还不知道她的身世,说明他的家人对她的身世还是有所顾忌的。她该如何回答这位热情慈祥的老人呢?如果说实话,也许今天这个愉快的晚餐就可能会变味,而说假话又说不出口。 “我们……” 就在水莲左右为难的时候,白桦帮她解了围。 “外婆,您好像在拐弯末角地查人家的祖宗八代哦!”白桦笑着说。 “呵呵!你这小子反应还挺快的。”外婆爽朗地笑了。 “当然啰,外婆,你有所不知,你外孙我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这么个媳妇,可不能让您见上一面就给吓跑喽。” “哈哈哈!”外婆开怀大笑。然后说:“水莲啊,我这个外孙,虽然三十了,可在我眼里呀,还没长大呢,不过他是个可以信赖的男孩,他对你的爱呀,就连外婆我呀,都妒忌了。真希望,这次回国,能看到你们结婚,那样外婆就可以享受一次很有意义的天伦之乐。”接着又说:“外婆老了,没有多少时日了,还望有生之年啊,抱上曾外孙。” 又是一个难题。水莲有些害羞,有些不知所措。脸热热的,红红的。支支吾吾:“我……我们……” “外婆,您又吓着我媳妇了!您看她的脸多红啊!”白桦调侃地说。 水莲的脸更红了。垂下眼帘,搓着双手。然后望着老人家鼓足勇气说:“外婆,不好意思啊,我们有个约定,两年后才在一起。” “为什么要两年后呢?白桦已经不小了,够晚婚的了。”外婆不解地说。 白桦害怕水莲太直会说出为刘源戴孝两年的事,于是抢着说:“外婆,是这样的,我们两人现在都是世界宗教协会帮贫支教项目的志愿者,分别在云南和贵州两省的麻风村工作,期限是两年。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但是那里的基础很差,恐怕两年的时间还太短,有可能还要延长一些时间。” “哦,原来这样。”外婆理解地说:“你们做得好,好青年就该有所担当。外婆支持你们。” “谢谢外婆!”水莲和白桦异口同声地说。 “谢什么呀,要是现在外婆也和你们一样年青的话,外婆也会去的。” 难题终于有了合理的说法,水莲揪着的心也终于松了下来。 林孝天和白丹婷刚才听白桦提到麻风村,两人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了,心想,这小子干吗提麻风村的事啊,弄不好会捅出水莲的身世的。而这会儿两人的神态也变的柔和了。 水杨也为妹妹揑了一把汗,心里时刻准备着,一旦说话出话引起不快,就立即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容不下她的家族。幸好一切应对都还园满。 水莲和水杨告辞后,外婆似乎平静了下来。脸上的喜悦也渐渐地退去,眼里露出了淡淡的忧愁。 “白桦啊,你刚才说,你们去的是麻风村?”外婆问。 “是呀!” 外婆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自语:“啊!几十年了,想起来心还在痛!” “外婆,你说什么啊?”白桦追问道。 “以后才告诉你吧!现在外婆困了,想睡了。” 第七十七章 往事(4) 外婆喝了一口茶后就进房去睡了。 白桦觉得外婆的情绪变化似乎与麻风村有关。到底是什么事让外婆几十年来还会为之而心痛呢?外婆所说的痛与二舅爷所说的痛是一回事吗?似乎又不是,姨婆是患红斑狼疮逝世的,与麻风病并没有关系!会不会是与外婆最要好的朋友有关呢?如果是的话,那么外婆的这个朋友和石花婆婆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寻思中,白桦又想起了石花婆婆的那些遗物,于是就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向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他坐在书桌前,端详着桌面上手绢里的东西。而引起他注意的仍然是那条带坠的金项链。他打开坠心看着相片里的两个女生。看上去,她们眉目有些相似,都是柳眉杏眼,但年龄、脸型和衣着打扮却有所不同。左边的那个,长脸型,身穿泡泡袖西式连衣裙,梳着童花发,大概是十来岁的样子;而右边的那个,则是圆脸型,身穿中式斜襟学生服,梳着两条齐胸长的辫子,约模二十岁。两人都很漂亮,一个美得稚秀,一个美得大方。他想,美得稚秀的那位可能就是年青时的石花婆婆。由于时代已经久远,石花婆婆历尽沧桑的老去的容颜已经无法从中辨认或复原了。 合上坠心,他眼睛落在了手绢上的那封遗书上。他拿起遗书,打开它阅读了一遍,心想,石花婆婆是个高中女生,按理说,她不应该遗漏关于家庭地址和家人名字的注明,没有了这些,寻找她的家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石花婆婆出于保护家族的名声而有意不写的,也许她只是希望家人主动而不是被动的认她和接纳她的遗物。 起风了,窗被风打得嗵嗵作响,白桦觉得好烦,就起身去关窗。窗外飘着雪花。今年的雪天也太长了,断断续续的下了一月有余。关好了窗户,正要转身去关外婆房间的窗时,却见外婆走进书房来了。 “外婆?您怎么起来了?” “唉!那风声怪闹人的。”外婆说:“白桦!你在书房里都做些啥呢?” “哦,我在看麻风村一位老奶奶的遗物。” “能给外婆看吗?”外婆边说边向他走来。 “看吧,外婆,我还指望您能帮我解决这道难题呢。”白桦说着就扶外婆坐在椅子上。他站在一旁,指着桌面上的遗物向外婆介绍来龙去脉。介绍完,他拿起那个项链打开来交给外婆。外婆接过项链咪起眼睛看了看,说:“白桦,你上外婆房里去拿眼镜来,外婆眼花看不清。” “好的。” 白桦拿来了外婆的眼镜。挂上眼镜的外婆,看清了坠心里的相片后,惊住了。“天呀,是丽雅的,是丽雅的啊!” 白桦见状激动地问道:“外婆,你认识相片里的人?” 外婆盯着相片声音颤颤地说:“她是你姨婆。” “外婆,您确定吗,不会弄错吧,听二舅爷说,姨婆是患红斑狼疮逝世的。” “不,”外婆摇摇头:“那不是真相。” 外婆的声音很低,鼻子眼睛也红了,眼眶里渐渐地溢出了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外婆!”白桦追问道。 外婆望着相片说起了家族那段不为人知的惨烈事件。 第七十九章 外婆的态度 外婆一边看信一边拭泪。站在一旁一起看信的白丹婷也在流泪。 外婆看完信领悟地说:“原来这样,父亲和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啊!丽雅她……太可怜了!” “是呀……姨妈太可怜了。”白丹婷抹着眼泪说。 “姨妈虽然很可怜,但比起那些被烧死和活埋的患者来说,还算幸运。最起码,她有一双爱她的父母,能够在教会的麻风病医院里治疗和生活。虽然生活很苦,但必竟活着,后来还当上了村长,也许她的物质生活很贫乏,但她的精神生活不见得是贫乏的。我相信,她在为村民服务的时候,一定会感受到自己生命存在的价值。所以,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林孝天在一旁说着化解悲伤的话。 “爸说的对,外婆,妈,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成为历史,我们还是向前看吧!”白桦附和着说。 林孝天眄视了一下白丹婷,故意说:“是呀,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愿向前看。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同样,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麻风病的根治问题也已经被攻克,麻风村这种隔离形式也将随着人们观念的逐渐转变而消除。可是那些人的思想啊,总是停留在旧时代的观念中,让人不可理喻。” 白丹婷听出话中之音,脸露愧色,低头不语。 白桦也明白父亲所指。心想,不如趁机也试探一下外婆的态度,如果外婆在对于与麻风病患者的后代结亲的问题上,其态度是支持的,那就将水莲的身世说出来,借外婆的影响彻底解决母亲的思想问题。于是就问:“外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问吧。” “如果是现在,您的女儿要嫁给一个麻风病患者的后代,您能接受他吗?” “当然,你爸不是说了吗,这种病已经可以根治了,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和治疗其他病一样吗?退一步说,就是他患有不治之症,只要他们相爱,从道德上讲也是可以接受的。你说呢?” “外婆,您真是通情达理,可是我们家里就有人不象您,思想可陈旧啦。” 外婆觉得这两父子的话中有话,就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外婆说呀!别看外婆老了,可是外婆的思想可还是很新锐的喔。” “外婆,是这样的……”白桦把如何认识水莲以及水莲的身世一五一十的向外婆说了个明白,还说了母亲对水莲的所作所为。 外婆听后很生气地说:“丹婷,你怎么能那样做呢?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呀。看得出,她是多么爱白桦、爱你们这个家。可以想像,她离开白桦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现在,她们虽然又走在一起,可是她却住在别人家里,我看,一定是因为你的原因,你,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外婆教训了她女儿一通。 白丹婷低搭着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惭愧。 第八十章 母亲的转变 外婆知道了白桦和水莲的坎坷经历后,对水莲怜爱有加,觉得那起车祸,追究起来应该归罪于自己的女儿,假如没有自己女儿的威逼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问题。 吃早餐的时候,外婆就说:“丹婷啊,吃完早餐,你最好是去把水莲兄妹俩请到咱们家来住,你想想,让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准儿媳住在别人家里,这像什么话。她本该住在自己未婚夫的家里,感受到家的温暖才是。” “妈,我……我……”白丹婷有些为难。 “怎么啦,还没想通吗?” “不,不是的。” “那就去吧,别放不下架子,有个好媳妇总比端着个架子来的值。” “好吧,我去就是了。”白丹婷低声说。 其实,昨天晚上,白丹婷一夜没睡好,她想了许多,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进行了反省。在反省中,她想象着姨妈的悲惨遭遇,回忆着水莲下跪求她、她又下跪反求水莲并以死相要挟的一幕幕不堪回首的情景。醒悟的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太硬了,太卑鄙、太没人性了,怎么会那样做,那样去伤害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子,在她原有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现在母亲让她把水莲接回家来住,这也是她心里所想的。可是她总觉得拉不下这张脸。再说,她也不愿意到范帼英那里,因为她不想看到那对母子。怎么办呢?她一边吃着三明治、喝着牛奶,一边寻思着既不尴尬又得体的方式方法。 白桦见母亲说话低气不足,就说:“妈,您有什么不方便吗?” “哦,没,没有什么不方便。我……在想,你,你已经不小了,不如你们结婚吧!”这话一出口,白丹婷自己都大为吃惊,这并不是她要说的,因为她还没有作好准备。 “啊,结婚?真的吗,您要我们结婚?” “是呀!外婆老了,回国一趟不容易,我看就办了吧!”白丹婷顺势而说。 “丹婷啊,昨天水莲不是说过吗,他们现在是志愿者,有许多工作要做,两年后才在一起,你就不要为难那孩子了。只要请她到咱家来住,好好照顾她,让她早日康复就可以了。”外婆站在水莲的立场上说。 白桦想起了水莲为刘源行孝两年的事,于是说:“是呀,妈,就听外婆的吧,别让水莲感到为难。不过,我觉得水莲在范教授家住得好好的,我们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其实,水莲在某些方面是很传统的。她不愿意未过门就住到男方家。” “真的?现在还有这样的女孩,真是稀有啊!不过,别看外婆在国外生活大半辈子了,可是外婆骨子里头啊,还保留着中国传统的东西呢,嗯,喜欢,外婆喜欢这样的女孩。”外婆说着就转向她女儿说:“丹婷啊,那就算了,就由着水莲那孩子吧!” “好吧!”白丹婷应道。不过她并没有因为不去接水莲而感到轻松。相反,她又想起了一些令她感到不安的事情。即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她担心会夜长梦多。因为在范帼英那里,那个儿子让她很不放心。似乎他对水莲有意思,这点在医院里她就从他看水莲的目光中看出来了,但是那时由于思想上抵制水莲,所以就由它去。可是现在想起来,他在威胁着白桦的婚事,可不能让水莲这么好的女孩给他俘虏了去。她这样想,于是就决定还是要去请水莲和水杨过来住,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第八十一章 母与子的担心 林白桦决定几天后就回去蔻林寨。虽然他的右手还有一点点麻麻的感觉,但是他相信回到蔻林寨后,自己加以按摩,再参加一些劳动锻练,慢慢的就会完全康复的。离开蔻林寨至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虽然四人行动小组久不久的给他来信报告那里的工作进展情况,但是那必竟是纸上的东西,并不是亲眼所见,他还是很想回去看看。现在路已经修建好,树也种了不少,剩下的就是如何打开销路的问题了,如果能够在该县建一家以麻枫树为原料的炼油厂,那么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村庄都可受益。这就涉及到招商引资的问题了。看来得去做那些有实力又有远见的企业家的工作才行。怎么做呢?坐在书桌前的林白桦锁紧一双浓眉思考着,突然被走进书房来的白丹婷打断了他的思路:“白桦啊,这几天我看你都呆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啊?” “休养啊,怎么啦。” “你怎么就放心水莲呆在范帼英的家里呢?你没看到她那个儿子看水莲的痴样吗?” “有什么办法啊,那会儿,你要是早点同意水莲住进我们家,不就没这份担心了吗?” “妈知道错了,现在改正还不晚,你起来,跟妈去一趟。” “去哪啊?” “去约水莲出来谈谈。” “不是说好由她了吗?” “那可不能由着她,人家那边啊,是博士,学历比你高,父亲又是大学校长,有地位、有名望,家庭条件比你优越,弄不好啊,到手的凤凰也会飞走的。” “哧,妈,你也把水莲看得太那个了,放心吧,水莲和我啊,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的,在人间是夫妻,到地府是夫妻,上天堂也是夫妻。再说了,不就是个博士吗,我也可以去弄个博士来呀,这有什么难的。” “好了,别说傻话了,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 “嘿,你这孩子怎么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妈,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没用的,过几天我就要回蔻林寨了,你想啊,我不在这里,你让她来住,那该多别扭啊,对吧?” “呵,你这小子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到时凤凰飞走了,我看你哭都没眼泪。”白丹婷无奈地说:“好了,你不去,那给个电话号码来,我去。” “妈,你别去。” “你不见她也罢了,难道我也不许见吗?” “见她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得提来咱家住的事,不然,我可不给你电话号码。” “好好好,就依你。” 白桦写下了水莲的手机号码和范帼英家的电话号码交给了母亲。 白丹婷走后,白桦的心情十分烦躁。他何尝不担心呢?他当然担心,虽然相信水莲对她的爱是不变的,可是那个永东着实让他感到很不爽。他害怕他会纠缠水莲,会给善良的水莲带来烦恼,更害怕他为了得到水莲而不择手段。想着这些,他心烦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对了,不是还有水杨吗,水杨是倾向于自己的,不如约水杨出来聊聊,委托他保护好水莲。 第八十五章 意想不到(4) 走进校园的林孝天正向阶梯教室走去,准备向来自各国医学界的访问学者做学术报告,却被迎面走来的校办主任截住,说刚接到通知,国家卫生部的领导今天要接见这批访问学者,活动安排临时有变,学术报告改到明天举行。 作不成报告,林孝天只好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进办公室刚放下文件包,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喂!” “林孝天吗?” “是的,我是林孝天,你是……” “老同学,赵明。” “哦,赵明啊,什么时候回国的?” “春节前回来的,在老家呆了一段时日,今天到的北京。哎,有空吗?出来聊聊。”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你的电话来得也真是时候,本来今天上午是要作一个学术报告的,突然临时改变了。现在有的是时间,你说,在哪见吧?” “我看就在老舍茶馆吧!我还约了几个同学,帼英也来。” “好啊,见面聊。” 放下电话,林孝天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为见老同学而高兴,更是为见帼英而高兴。 与帼英美国一别,光阴已流逝了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来,他对她的思念从来就没有中断过。虽然后来他再次到美国去,虽然他并没有去找她,但是他去了那间舞厅,在那里他坐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回忆着那个销魂的重逢之夜。回忆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残酷的,无奈的。他想,这辈子他和她都不可能再相见了。然而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令他感到大为吃惊的是,她竟然会在二十二年后突然出现在北京协和医院里。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比起同龄人来,她还是显得很年轻,加上身材保养的好,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就像四十来岁的样子。在他的心目中,她仍然是那么的美丽和端庄。 由于场合不宜,他和她没有做进一步的交谈。但是从她的失态和她的眼神中,他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情。那里面有爱,有恨、有忧伤,还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朦胧的意蕴。后来从丹婷的嘲讽漫骂中才明白过来,原来她那忧伤的游离的眼神所传达的是一个令她感到尴尬的信息。那就是永东这孩子是他俩的亲生儿子。是呀,那孩子像他也像她,但是像他多一些。他能认那个孩子吗?换一个角度看,那孩子会认他这个父亲吗?还有林副校长若是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会有什么反映呢?自从帼英离开了他,他可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把那孩子拉扯大的,还把他培养成了医学界未来的精英。如果与那孩子相认,那对他的打击将是非同小可,还可能会掀起一场不可估量的绯闻风波。如果是那样的话,对自己,对林副校长,对帼英和孩子们都是不利的。还不如保持现状,让那一切深埋心底。 也许白桦也看出来了。那天在医院里他的眼神就怪怪的,不时地盯住自己老子和永东的脸看。自从知道了永东的身份,就想找他好好谈谈,可是就是开不了口。唉!不说也罢了,沉默是金嘛。林孝天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 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就出门了。 第八十六章 意想不到(5) 老舍茶馆内。 白丹婷从晃动的人流中寻觅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由于前面 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得不左右摆动着头来变换视角。前面的人坐下后,她终于看清了那几个身影,原来是二舅一家人,还有母亲和白桦。他们在靠前的正中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水莲,你看,白桦和外婆也来了。”白丹婷手指前面说。 水莲顺着白丹婷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白桦和外婆,同时还有与他们一起相互说话的人。 “哦,看到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是亲戚吧!” “是的,是白桦二舅爷一家人。” 又有一群人进场了,有些人往左边的位置走去,有些人往右边的位置走去,有四个男的往正中的位置走去,白丹婷又在这四个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那人不是孝天吗? 林孝天一行四人围着八仙卓的三面坐了下来,林孝天和其中一人坐右侧。她认出来了,那人是留美并在美国工作的赵明。另外两名坐正中面朝戏台背朝她,她认不出他们是谁。孝天他怎么也来了?今天不是作报告吗?白丹婷想。这时,一身材高窕的盘发女人和一矮个子的短发女人向林孝天那桌走去,在八仙桌的左侧坐了下来,与林孝天面对面。嗯,那个高个子女人分明是范帼英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说作报告是假,聚会才是真的。 水莲也看到了。但是没敢吭声,因为她知道,这对于白丹婷来说是很尴尬的。她只能装着没看见,装着对范教授和白桦父母之间的三角关系无察觉、不在意。 白桦和永东的长相是多么的像,这一点在医院的时候,恐怕水莲都已经看出来这其中的关联了,只不过不点破而已已。天啊,现在水莲一定看到孝天和帼英了,与儿媳一起看着丈夫与他的旧情人约会,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想到这些,白丹婷又羞又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水莲见她这个样子,眼睛都不敢往教授那边看去。为了让白丹婷以为她并没有看到这些,就故意拿起桌上的“老舍茶馆简介”翻开来看。 范帼英并没有和林孝天打招呼,林孝天在这种场合也知趣的没表现出任何殷勤的举止,只是朝她点了一下头。虽然两人并没有直接交流,但林孝天的眼睛老是往范帼英那里看,那眼神定定的,仿佛魂魄已经被范帼英给吸去了。白丹婷忍不住怒火中烧,举起拳头正要砸桌子,突然却在半拉收住,就在那一瞬间,理智战胜了鲁莽。她总算在大厅广众之下保持了一份清醒,没有做出不得体的事来。但是因为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并不时地长吁粗气。 水莲见她这样,心想,她一定很想离开这里。为了帮助她体面地离场,就说:“伯母,我肚子有点疼,不好意思,我先走不能陪您了。” “疼得厉害吗?” “嗯,很不舒服。” “那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回去吃保济丸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哦,好吧,给您添麻烦了。” “用不着客气的。” 两人起身离场。 第八十七章 意想不到(6) 戏台上正在表演传统戏曲节目“霸王别姬”。 观众静静地边品茶边观赏演员精湛的表演,服务员不时穿梭在一排排的八仙桌间为客人斟茶。斟茶的动作挺有趣,约有一米长的壶嘴,左甩、右甩、前甩、后甩,不管怎么甩,那茶都准确无误地斟入盖碗里,不会溅出来。外婆对这种斟茶的动作很感兴趣,每次有服务员来斟茶,她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用物理学家的目光和思维来揣摩这种有趣的现象。 看了三四个节目后,服务员便端来了特色菜肴和包点。白桦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这时坐于后两排位置的林孝天和范帼英都同时看到了白桦。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心里都在想,若是白桦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想。范帼英心里更是责怪赵明,他到底要搞什么鬼,通知她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告诉她孝天也来。如果知道孝天来,她就不会来了。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想了一下,还是找个借口离开的好,否则让白桦看到了会产生误会的。于是就借口说:“各位,对不起了,刚想起有个重要的客人要去接机,先走一步了,改天再聚。”范帼英说着就起身。 “好吧,下次再会。”赵明说着,就转向那位短发女人说:“你可不能也像帼英那样冒出个什么事来。”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象帼英,人家是一身兼几职,多种要务缠身,都快成国务院总理啰。” “去去去,干嘛笑话我啊!”范帼英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这帮朋友。出了西厅沿着阶梯下楼,身后却听到一声呼喊:“英!等我!” 范帼英听声后回过头来,见林孝天跟其后,就转过头去不理他继续下楼梯。 “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有接机那回事。”林孝天边说边下楼梯。 “你别自做聪明。是真是假这不关你事。”范帼英走出了茶馆门口,正向停车场走去。心想,他是找啥理由跟出来的呢? 跟出门口的林孝天追上前去拦住范帼英说:“英,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已经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总不能像仇人那样吧,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看来他还很敏感,能从那天她在医院的尴尬中觉察出一个不该知晓的秘密。可是我们何止只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呢,不过你这个负心人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这个秘密。范帼英心里这样想,可是嘴里却说:“我警告你,不准你去认他,不准你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再说,你也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林泽元。是他把他抚育成人,培养成才,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父子。你也不许伤害到林泽元,对于林泽元,你心里理应存有一份感激之情。” “你说这么多,我记不住,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把一些该理清楚的事情理一理。要不然,我恐怕又会再犯错的。”林孝天找了一个理由。虽说几十年过去了,但是他的老毛病一点也没改变,只要见到她,他就控制不住来自于体内的激情和冲动。他想拥抱她,想吻她,甚至想…… 范帼英想,气归气,有些话确实需要坐下来正儿八经地说清楚。于是便答应了他。 在林孝天的提议下,他们向附近一家比较幽雅的书吧走去。那里的特色是边看书边品茶,书吧内设大厅式和包厢式两种服务。 第八十九章 意想不到(8) 蔻林寨修路工程的开工和另一座山坡的开垦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范帼英和林白桦十分繁忙,不是在修路现场,就是在新开垦的荒坡上。 周六和周日的这两天,范帼英以及林白桦属下的所有成员全部出动,和寨民们一起在新开垦的山坡上平整地势、挖坑填肥。而在周日的这天下午,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时,突然听到春妮的哥哥春生远远传来的喊声:“爹!爹!石奶奶跌倒起不来了!” 所有人听到喊声都停下了活儿。住房与石奶奶相邻的春生的父母拖着一跛一跛的步子向春生奔去。 范帼英、林白桦和村长尾随春生父母急匆匆地向寨子走去。刘中华、张玲和李爱霞留下来负责完成工地上的组织指挥工作。 走进石奶奶住的茅舍里,只见老人直挺挺地躺在灶台旁,左手在舞动着,就是起不来。大伙将她抬起来平放到床上。 “老村长,您感觉哪不舒服?”范帼英温和地问。 老人家用左手指指她的右半身。 范帼英检查了一下说:“是左脑梗塞引起的右半身不遂,因为是左脑,所以不能说话了。” “老村长,会好起来的。”范帼英安慰地说。 老人指着柱子上挂着的一个袋子,发着口齿不清的声音。 春生的父亲把那个袋子取下来拿到床前。 老人翕动着嘴巴,困难地发出似是“开”字的声音。春生的父亲打开袋子,里面有一包用旧方巾裹着的东西。打开方巾,里面有一封信、一条金项链、一对绿宝石耳环、一只通透的淡绿色玉手蜀、十几块光银、一张旧相片,相片中是旧时模样的两个女生的半身合影。 老人看着那包东西打开后,就闭上了眼睛,眼泪从她满是皱折的眼角流了出来。 范帼英取出那封信交给林白桦念。 林白桦接过信念道: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我即将离开人世或者已经离开人世的时候。之所以预先写下这封信,是因为近来身体明显不适。我写这封信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们看完信后,能够帮助我了却一桩心愿。 其实,石花不是我的原名,我真正的名字是陈丽雅。 1928年,我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大户人家,排行第五,上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16岁那年,我染上了这种病。一天夜里,无意间听到祖公在家族会议上说:“陈氏家族世代经商,名扬京城,不能因为丽雅而毁掉祖先创下的基业。为了家族名声,为了子孙后代的生计和福祉,必须舍卒保车。大家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处置这件事。既不能太残忍,又不能留下风口。”听到这些话,我冒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听下去了。我跑回闺房伤心地抱枕痛哭。我知道,人们对待这种病,往往不是打死,就是活埋或者纵火烧死。当时,我只是认为那都是别人家太残忍,我的家人是爱我的,不会对我那样的。没有想到,我的家人也和所有的家人一样不能容下我。 就在我准备上梁自尽的时候,我母亲来到了我的闺房。她制止了我。我们母女俩抱头痛哭,哭罢,母亲给我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首饰和银两。母亲哭着说:“这是盘缠,我苦命的孩子,逃命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母亲又说:“人常说,赖着活总比死了好,娘希望你活下去,去教堂找主吧!主会拯救你的。可是你要记住娘的话,不要记恨这个家族,这是不得已的事,你是陈氏家族的血脉,你有义务维护陈氏家族的名声,如果换成有人来侵犯陈氏家族,家族中的人也会挺身而出用生命来搞卫它的,只是牺牲的方式不同而已。所以娘希望你,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家族。” 那天晚上我带着母亲给的盘缠连夜逃离了家门。我坐着黄包车去了教堂。我在教堂里面跪着,教堂里空无一人。一个修女过来询问我:“孩子,你需要帮助吗?”我流着泪向那位修女诉说我的苦难。修女听后说:“苦命的孩子,让上帝拯救你吧!”修女收留了我。 从此我掩名埋姓,跟着修女来到了蔻林寨的教会医院,接受由联合国救济总署提供给教会的免费药物化疗。在这里,我和其他人一样,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接受牧师的传教,一边做农活,以满足生活上的自给自足。由于我的病属于早期,病症较轻,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就痊愈了。痊愈后的我,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回家,于是就留了下来。由于我是高中女生,修女教给我的一些护理常识,我很快就学到手。这样我就成了在医院打杂的一名帮工。 后来解放了,这里的牧师和修女全部撤走——回他们的国家去了。一些治愈的病人也尝试着回家去,可是不久就又回来了,原因是遭到家人和街坊邻舍的歧视和嫌弃。本来,我也打算回家的,看到这种情况就打住了回家的念头。不久来了一批医生,医生们的头上戴着双屋隔离帽、脸上戴着十几层的隔离大口罩、手上戴着两层手套、身上穿着两层隔离服、脚上穿着长筒雨靴,从头到脚全副隔离武装。看见医生都这样的惧怕麻疯病,我想寻常百姓就不用说了。这让我又一次的堵死了回家的心。我认命了,我意识到,我将在这里孤独的度过我的余生。是的,我在这里度过了五十七个春秋。 随着医疗科学的发展,麻疯病神秘而又恐怖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事实上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恐怖,它比起艾滋病和癌症来要好得多,是一种有特效药治愈的疾病。以范帼英教授为首的新的一批麻防工作者,不再穿隔离服了,他们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手触摸着病人的肌肤,尤其是破损溃疡的伤口。他们的举止,使麻疯病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温暖,感觉到自己由鬼又变回了人。世道变了,一切都在变化中,我想我的家人也应该有所变化。有一句话叫着“叶落归根”。是的,我好想回家。虽然回家成了我永远的梦,但是我希望死后,我的灵魂能够回家。在此,拜托公家人帮助我了却这一心愿——把我的这包遗物送回我梦回了五十七年的家。我在此谢谢你们了!谢谢了! 石花(原名陈丽雅) 2003年中秋节 第九十章 顺其自然 一阵默然后,还是永东先叫了一声:“妈!” 范帼英想,既然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吧。于是,就招呼永东说:“东儿,过来坐下吧,妈有话要对你说。” 永东与林孝天对视了一下,林孝天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坐下。 永东向他们走去,在他俩身旁的位置上盘腿而坐。 “永东,不用妈介绍,你也知道了,坐在你旁边的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林孝天。”范帼英表面平静地说。其实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总觉得,不管怎么说,与情人相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永东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的亲生父亲。这个父亲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知道你是我儿子,我感到好高兴。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叫我爸爸,那就叫我叔叔吧。”林孝天为永东解围。 “好吧,那我就叫您叔叔。” 永东终于抬起头与林孝天进行了眼神上的交流。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这个父亲身上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那种陌生的距离感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许多。甚至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位置也坐了兰芝,岂不是一家人大团圆了吗?如果这样那该多好呀!可是,那样的话,抚育了自己三十年的父亲不就太可怜了吗?可是不那样,母亲却很可怜。永东自问自答地问了自己许多无法圆满解决的问题…… 就在永东想东想西的时候,手机响了。永东从衣兜里取出手机打开盖,是妈妈家里打来的。可是家里无人啊,他有些纳闷地将手机置于耳边:“喂!” 对方是水莲的声音:“永东,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了,是白桦他母亲送我回来的。不好意思,现在才告诉你。” “那你现在感觉怎样,要紧吗?” “哦,已经没事了,不要担心。我挂了。” 永东接手机时,林孝天和范帼英静静地听着。当永东木然地将手机盖合上时,范帼英问:“谁怎样了?是水莲吗?” “嗯,她说不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回事?她出来啦?” “是的,她被人约去老舍茶馆。” “是白桦吗?” 永东摇了一下头,看了一下身旁的林孝天,然后说:“不是。” “是不是白桦他母亲。”林孝天若有所悟地问。 “嗯。” “今天早上说好不去找水莲的,她……她怎么就去了呢?简直是不讲信用。”林孝天动气地说。说完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心想,糟了,丹婷会不会看见自己和帼英在一起呢?范帼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律一下子跳得好快。但面对儿子却表现出镇静的样子,问孝天:“那么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去找水莲?” “嗯。” “难道她又要伤害水莲吗?”范帼英质问。 “哦,不是的,她只是想请水莲去那边住。对于这事,全家四个人中就有三个人认为应该尊重水莲的意见,不要为难她。她要住在你那里自有她的理由。尤其是白桦的外婆,非常通情达理。最后,丹婷也同意不再找水莲了,不知为何又变挂了。” 永东想,莫非是白桦私下里求他母亲之所为。 “她总算想通了。”范帼英说。 “是呀,要不是白桦查出她自己的亲姨妈也是麻风病患者,恐怕很难做通她的工作。” “哦!难道蔻林寨那位石花婆婆就是她的亲姨妈?” “正是。”林孝天说:“这件事说来也够巧的,起初白桦做了许多调查都没有找到线索,他外婆正好从美国回来,看了那些遗物,就认定那是自己亲妹妹的。” 总算了却了一位老人的遗愿。看来把这个任务交给白桦是交对人了。范帼英心里说。 听了亲生父母的对话,永东心里有些不安,心想,原来不是白桦的主意,这么说来,也就等于水莲和白桦在走向婚姻殿堂的通道上全是绿灯了。这样一来自己对水莲的追求不就更困难了吗?水莲是否答应了呢?她会答应吗?那天在刘源的墓碑前她曾表过态,要为刘源戴孝两年不谈情说爱的,既然不谈情说爱,也就不会和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她会反悔吗?会改变初衷吗?其实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康复的不错,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呢?是不是白桦母亲说什么刺激到她了?永东越想心就越不安,好想回去看个究竟。于是就对亲生父母说:“妈,叔叔,我担心水莲的身体,先回去看看,你们接着聊吧!” “也好,我也担心那丫头,回去后若有事就打我手机。”范帼英说。 “好的。” 第九十一章 一吐为快 (对不起各位读者,昨天更新的章节内容是另一部小说的,弄错了,现更正。) 离开了品茶书吧,永东就驾车返回母亲的家。 回到家中,看到客厅无人,就跑上楼去,看到水莲的房间半掩着,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喊了一声:“水莲!” 正在半躺着看一本青年杂志的水莲听声音就一边起身一边说:“永东,你回来啦?” 她放下手中的书向门口走去,拉开门。永东一见到她就问:“你……你哪不舒服?。” 水莲觉得在男生面前说肚子疼好像不怎么文雅,要是说头晕什么的,又怕届时范帼英认为她康复得不理想,不允许和他们一起归队,于是说:“哦,都过去了,现在没事啦!” “是不是白桦他母亲说了什么话让你难堪而感到不舒服。” “不是。她没有说什么令我难堪的话,她只是请我住进她们家而已。” “你……答应啦?” “没有,过两天就要归队了,怎么能答应她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永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水莲心里明白,永东不舍得她离开这个家。其实从今天白桦母亲的表现来看,估计他们家在对于她的问题上是达成共识了,不然白桦母亲是不会来请她去那边住的,看得出,白桦母亲的邀请是真诚的,她好像已经接受她了,如果不是为刘源的事,她倒是真的想过去那边住呢。这样就不会存在接受永东的关怀而感到有心里压力这样的负担了。住在教授家的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在情感上保持与永东的距离,她常常避开永东带暗示性的话题,活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孩,觉得心好累。 这会儿,永东的眼睛在定定地看着水莲,那目光温柔、含情、神情却是忧郁、凄然,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男人最深情的爱和最脆弱的心。 水莲看见他这样,又觉得他好可怜,正要找话说时,永东却抓住了她的双肩动情地说:“水莲,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不情愿你过去那边住,虽然,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甚至很无赖,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其实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已经不能自拨了。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在一起,假如有一天改变了这一切,我想,我会疯的,怎么办?怎么办啊?水莲!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天啊!最担心的时刻终于来了,怎么办啊?水莲心里连连叫苦。情急中,她转过身去背对永东,永东的双手也随即从她肩上滑了下来。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后说:“永东,你是医学界的精英,能得到你的爱是我最大的荣幸,也令我受宠若惊,但是,我的心已经给了白桦,给不了你了。这些天来,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很感激,也铭记于心,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也许永远都欠你的。对不起了,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永东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给水莲出了一道难题,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太不冷静、太冲动了。不过又觉得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心中倒是痛快了许多。又想,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吗?况且就要一起去梅岭村了,只要论文一完稿,今年中旬就可以完成博士后的学业。剩下一年半的时间,还可以开设一个新的研究课题,以梅岭村作为实验基地,这样不就又可以与她在一起了吗?他相信,时间是一把双刃剑,即可以磨去爱的棱角,也可以凝聚爱的结晶。想到这些,永东的心里顺畅了许多。然而,考虑到水莲现在的感受,他不得不圆这个场。于是说:“对不起,我太冲动,给你出难题了。请你原谅!” 水莲见他这样说,就趁势转移话题:“好吧,我原谅你了。”说完,就转身面对永东说:“嗯,肚子好饿,这顿饭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吃了,这些天来几乎是你做饭给我吃,今天就让我来做给你吃,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厨艺。” 是呀!是该吃饭的时候了。永东想。但是怎么可能让她做饭呢,于是说:“这哪成啊!” “怎么不成?在这里,我都被你们惯成公主了,而实际上我只是一草民。”水莲故意打趣地说。 “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公主,一位非常可爱的受伤的公主。看着你孱弱的身体,我怎能舍得让你辛苦、让你劳累。” 水莲想,糟了,话题又转回去了。 第九十三章 心乱如麻(1) 爱一个人是自私的、排他的。本来水莲住进范教授的家时,白桦就很不乐意,只不过那是水莲的选择,他只能无奈地接受。今晚听了母亲的挑唆,心中就象有蚂蚁在叮咬似的很不舒服。虽然相信水莲对自己的爱是坚贞不渝的,可是不能忽视的是时间、距离和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信是一回事,而事实又是一回事。不可否认,在现实生活中,有许多恋人就是在一方的相信中走向背叛的。两年啊,两年的时间,足以令一个家庭、一个国家乃至一个世界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何况是一对两年不能见面、不能通讯的恋人,这其中的未知数是多么的令人忧心忡忡。别说不担心,别说不在乎,只要不是圣人、不是神仙,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凡人之俗想。是的,作为一个男人,作为水莲的未婚夫,他忌妒永东和水莲在一起,讨厌永东看水莲的眼神,害怕永东向水莲示爱,担心永东会向水莲耍手段。水莲太单纯太善良了,从最坏的方面去想,如果永东真的对她发起求爱的攻势或者耍什么手段的话,她能摆脱他吗?能抵挡他吗?想着这些揪心的事,白桦的心很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他想,以其睡不着,不如到书房去整理一下从同学那里弄来的关于招商引资的资料。于是,就起床套上一件薄毛衣向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灯亮时却看到父亲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睁着一双眼睛,身上盖着张棉被。 “爸,您怎么睡这里?” 林孝天坐了起来,用食指挡在嘴唇中间发出一声“嘘”,示意声音轻点,不要惊醒外婆。 白桦向父亲走去。 “你妈又发飙了。”林孝天低声说。 “怎么了?睡前还好好的。” 林孝天叹了一口气后说:“唉!你妈这个人啊,疑心太重。今天有个从国外回来的同学约我去老舍茶馆见面聊聊,也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去,其中就有你的领导范帼英,可能被你妈看到了,一回来,就冲我发飙。” “爸,您和范教授是不是……” “嗯,是的,年轻时,我们曾经是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因为那场史无前列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分手了。后来,我和你妈结婚,她就和她当时的系主任林泽元也结了婚。因感情不合,几年后她就离婚出国深造了。实际上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这次见面也纯属偶然,你妈也太敏感了、太神经质了。” 白桦想,非常相爱的恋人,就因一场文化大革命而分手,说得轻描淡写,而实际原因是什么呢? “爸,能说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吗?”“这事说来话长,这么跟你说吧,你外公和你爷爷是挚友,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你爷爷英勇就义后,你奶奶带着我孤儿寡母的,生活一度出现了拮据的状况,是你外公接济了我们,他还当了我的教父。后来上了大学,他又是我的导师。在文化大革命那场政治运动中,你外公受到了冲击,他受不了人格上的侮辱,选择了自杀。自杀前,他把你妈妈托付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这样,为了报答你外公,我们分手了。” “爸,听了您这些话,我真替您难过。不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母亲,在这些事上我不能评判你们孰对孰错、谁有理谁无理,但我希望你们好好的过完后半生。” “白桦啊,爸知道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话说到这份上了,有一件事,爸觉得必须告诉你。嗯……就是关于永东的身世……” “爸,您不要说了,我早已经看出来了,不过还是非常感谢您能亲口告诉我。” 林孝天低着头说:“你是不是鄙视爸恨爸啊?” “怎么会呢,爸,我能理解你,真的,我能理解。” 沉默一了会儿,白桦说:“爸,您到我房间去睡吧,我要整理一些资料。” “都这么晚了,还整理资料,很要紧吗?” “是的,我后天就要归队了,这些资料是开发植物炼油一条龙服务项目的有关信息,对于我们那个村寨的发展很有利用价值。我已经研究了一段日子了,想整理出一份适合我们那个地方的可行性报告。” “哦!这很好啊,那我就不防碍你了,你忙吧,我去你那里睡了。”林孝天站起来指着那张棉被说:“这被子留在这里,你要是睏了,就睡这里吧。” “好。” 望着父亲离开书房的背影,白桦的眼里流露着淡淡的忧伤。心想,父亲心里一定很苦。联想到自己情感上面临的问题,就自问:两年后,自己和水莲的关系又会是怎样的呢?他不敢也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了。于是就走到书桌那里坐下来,拉开一侧抽屉,取出一叠资料放在书桌上,然后摊开来,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稿纸…… 这天晚上,他干得很晚,黎明时才躺在沙发上盖上父亲留下的被子睡上一觉。早晨八时许醒来,洗漱、穿戴,吃完早餐后,就打水杨的手机,约他出来见面聊聊。 第九十四章 谈话(1) 一酒吧内的角落里,林白桦和陈水杨相对而坐于一方桌的两侧。两人一边喝着香槟酒,一边聊着话。 “听说你明天也去梅岭村当编外志愿者。”白桦问。 “是啊,我主要是去协助永东工作,同时也可以照顾我妹妹,还可以做一些支教的事。” “有你照顾水莲,我就放心了。不过在个人的问题上我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是不是担心水莲会被永东抢走?” “你真是知我者也!” “这倒是一个令人担心的问题啊!” “这么说,真的有这回事了?” “嗯。现在,我也该告诉你了,就在我妹妹恢复记忆的那天,永东说他爱上她了,而且已经不能自拔。我说,她是白桦的未婚妻。他说,所以他很痛苦。我又说,你不能插足他们,他们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他却说,他有追求爱的权利,你们的不容易,预示着你们在一起是不会获得幸福的。他要和你展开公平的竞争。” “我果真没猜错。”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啊?又不在她身边。看来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我?我想,这种事很难帮的。” 水杨这么一说,白桦有许多要说的话这会儿却说不出口了。整个人像蔫了的秧苗似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沉默不语了。 水杨见他这样,就安慰地说:“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以我对妹妹的了解,她对你的爱是专一的,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退一步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会提醒她,也会告诉你的。我希望你们最终能走到一起。” “谢谢你,水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请你好好的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会的,我会的,你就放心吧。” “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白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打开盖来听,原来是永东打来的。 在对话中,水杨只听到白桦说的“嗯。”“在那里?”“好!” 接完电话,白桦说:“是永东打来的,他说有话要跟我说,约我和他见面。” “什么时候?” “半小时以后。” “一定是关于我妹妹的事,他可能要向你‘宣战’了。” 白桦举起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望着杯里的红色香槟酒说:“要来的终于来了!”说完就将杯中的香槟酒一口气干了下去。 水杨看着他,心里想,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了心爱的女人要开战了。希望他们只是开明的情敌,而不要成为骨肉相残的仇敌。可是事情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吗?应该会吧,两人都是有教养的人,既然是公平竞争,就应该是和平的、文明的,而不应该是暴力的、下三赖似的。还是相信他们吧,相信他们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白桦干了一杯又一杯,一连干了三四杯香槟。水杨制止地说:“别喝了,带着一身的酒气,怎么谈话啊,到时说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白桦也觉得不妥,就说:“好吧,听你的,不喝了。” “你还是抓紧时间想想该怎么应对吧。” “那你说该怎么应对呢?” “你要是男子汉就说愿意奉陪。” “当然,我当然是男子汉。在气慨上、信心上,都不会输给他的。” 第一00章 归队前(5) 范帼英办家宴的特别做法是:每个人都要动手包饺子,而且在兰芝和水杨采购来的备料上,自报做一样拿手好菜。 兰之自报油炸排骨,永东自报微波炉烤鸭,水莲自报葱肉蛋卷,水杨自报炒青椒牛肉片,白桦自报炒虾仁腰果萝卜丁,冯吉自报清蒸鱼,范帼英自报炒青菜和熘茄子。大家忙着、聊着、乐着,大约一个时钟的光景,一桌美味佳肴就做好了。 大家围着餐桌,喝着饺子汤,品着香槟酒,吃着亲手做的菜肴,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白桦看着餐桌上的菜肴说:“范教授,您的这种方法真好,把做饭做菜这种枯燥的活儿变成了一种娱乐,而且做出来的菜肴也不亚于酒家的。” “是吗?那你和水莲结婚的时候,也这样做婚宴怎么样!”范帼英笑着说。 “好呀,那你们得把手艺再练练,到时候再露一手。”白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转向水莲,再转向永东。 水莲的眼睛躲闪地望向哥哥,永东却勇敢地迎接白桦瞟来的目光。那神情仿佛在说,恐怕到时候,你的新娘并不是水莲。 “真的吗?白桦大哥,你真得这样办婚宴吗?”兰芝问。 “那是,不过这是两个人的事,还得问我那一半?”白桦的眼睛望向水莲。 大家的眼睛也望向了水莲。水莲的脸唰地红了起来。 兰芝紧追着问:“水莲,你不会反对吧?” “我……嗯……只要大家高兴,哪样都行。”由于话题是范教授提起的,水莲只好顺从地回答。如果不是碍于范教授的面子,她会搬出向刘源许愿的事情来阻止谈论他俩的婚事的。 “那就是应承啦!太好了。大家记住了,到时候每个人都要拿出比现在更高一筹的烹调手艺才行喔!”兰芝高兴地说。 每个人都面露笑容,只有永东的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极为不爽。 范帼英拿起酒杯站起来说:“你们两人记住了,我们大家都期待着那一天。现在,让我们举起酒杯!” 大家都跟着站了起来,举起了盛有红色香槟酒的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范帼英继续说:“这第一杯酒,让我们为白桦和水莲的康复而干!干杯!”大家在“干杯”的贺声中干下了第一杯酒。 待斟了第二杯酒时,范帼英接着说:“冯吉同志是研究院给我新配的助手,同时也是编外志愿者,来,让我们为迎接冯吉,还有永东、水杨这三位新加入的编外志愿者干杯!” “干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并干下了第二杯酒。 大家坐下来后,边吃边聊。范帼英也在轻松的气氛中交待了志愿者工作的新方向。 她指出,在志愿者行动方面,教学工作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了,最主要的是在如何用好宗教协会的扶持基金,以及政府的配套资金的同时,把有实力有爱心的企业家引导到那里去投资建厂,形成麻疯树的种植、供销、炼油一条龙的生产经营链。如果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带动那里的经济发展,造福于那里的民众,特别是麻风村的村民,他们仅仅依靠种植麻疯树就可以解决生计问题。在那里办厂还可以解决麻风村子女的就业问题。她号召大家,有口才的发挥口才的攻势,有手腕的发挥手腕的力量,有人脉的发挥人脉的关系,在招商引资上争取有所突破。 听了范帼英的话,大家的思维都朝着同一目标去想,脑子里都对熟悉的企业家进行搜索。而白桦的心中早已有了初步的设想。 第一0三章 离别(3)[上集完] 为了节省时间和经费,范帼英一行六人全买夜间的打折机票。 吃过晚饭后,沙尘天气有了一些好转,就是不知道机场是否正常营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范帼英打电话向机场进行了咨询,得到的答复是机场照常营运,航班正点起飞。 晚上七时许,研究院的面包车载着冯吉驶进了专家楼宅院,就在范帼英居住的小楼前停了下来。司机和冯吉都下了车。司机打开车后盖,冯吉进客厅和大家一起将若干纸箱等行李搬出来放进车后位。 就在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坐进车里,等着范帼英出来上车的时候,白桦开着轿车来了。他是来送他们的。他和表哥要到明天上午才驾车赶赴云南。 白桦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上了面包车的兰芝冲他喊了一声:“白桦大哥!” 水杨也叫了他一声。冯吉向他点了一下头。 他微笑着对他们说:“我来送你们。”并望了一下坐在兰芝身边的水莲和坐在水杨身边的永东。 这时,从屋里出来的范帼英锁了门后,向他走来说:“白桦啊,风沙那么大,你就不要送了,回去吧!” “没关系,车开慢些就行。您就坐我的车吧。” “既然你一定要送,那就送吧,这也是你和水莲的一次告别。要不要把水莲叫下来坐你的车呀!” “哦,不用了,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您知道的,她向刘源许过愿,两年内不能和我在一起。” “这孩子,我还以为那是一时伤心过度而随口说的话,没想到她真的要那样做。” “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子。” 范帼英向司机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开车启程。然后坐进了白桦的轿车里。就坐在副驾驶位上。 面包车启动了。白桦也启动了车,并紧随其后。 “白桦啊,你和水莲重新走到一起不容易,我看也不能由着水莲的性子,回去后,把你那边的一个女孩和水莲调换一下,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恐怕水莲不会同意的。” “我试试看。” “那就劳您费心了。” “客气什么呀,我是长辈,应该关心你们年青人的。” 白桦看了范帼英一下,笑了笑。心想,难怪父亲那么爱她,原来她不只是有一个漂亮的外表,最主要的是她还是一个非常体贴入微的通情达理的人,而母亲在这方面却有所欠缺。 ********** 北京机场大厅内。 范帼英一行人把行李托运等手续办完后,在进入安检通道前,一一和白桦握手言“再见!” 永东和白桦握手的时候,两人的举止是大方的,然而又是耐人寻味的。永东那双大而深邃的眼睛看着白桦时,射出的目光犀利、冷峻、坚定,仿佛向白桦这个情敌发出必胜的誓言。而白桦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里所透出的目光,却是柔和的、淡定的,似乎并不把永东这个情敌放在眼里。 两人的这种微妙的反应,只有水莲和水杨兄妹俩才能看得明白。 当轮到水莲和白桦握手时,白桦真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水莲对刘源许下的心愿是真诚的,他不忍心在众人面前破坏她的诚信形象。 握住水莲的手,白桦发现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而且还有一些虚汗。 “水莲,你的手好凉啊!你应该多穿些衣服,要懂得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他抓起水莲的另一只手,把她的两只手握在他宽大的温暖的手心里。 “其实,我已经穿得很多了,身体并不觉得冷,只是手凉而已。”水莲望着他,眼里露出一丝淡淡的离别之愁。 “那是你身体的精气神还没有完全复原。”白桦从尼大衣的内口袋里拿出一盒人参交到她手里说:“这是外婆给你的上等人参,回去后要记得泡水喝。” “外婆好体贴,你代我谢谢她老人家。”水莲接过盒子,眼睛热热的含着泪。接着说:“白桦,我走了,你也要保重。”说完,就从白桦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嗯。”白桦深情地望着她点了一下头。 “再见了!白桦!”水莲不舍地转过身去跟上队伍。白桦目送她经过安检通道。 “白桦,再见!”安检通道那头,大家转过身来向站在通道口外的白桦挥手。 “再见!”白桦也向他们挥手。 的视线追随着水莲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人流中。 (上集完) [在以后的两年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麻风村的扶贫支教工作取得了哪些成就?社会歧视和社会文明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白桦和永东的公平竞争到底谁胜谁负?范帼英、林孝天、白丹婷三者的关系是否也会改变呢?要知后事如何,敬请继续关注本书网络版下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