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探案:命案第一现场》 第一章 陈子明早晨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极为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伸了一下懒腰,四肢全都自由地舒展开来。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舒服极了。他就喜欢在清晨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头脑才是最清醒的,思维才是最活跃的。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在社会上活动了一天之后,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件必然会在大脑中留下印迹,这就比如是在高速公路上堆放了许多零零落落的杂物,必然会妨碍思维的顺畅。经过充分的睡眠之后,大脑经过了清理,思维才得以重新恢复自由而通畅。对于一个优秀的犯罪心理学和犯罪行为学专家,要将一系列繁杂的事件加以综合而从中理出头绪,最重要的不外乎两条,其一是严密的推理分析,其二是灵感。而只有在清晨,灵感才是最丰富的。十几年来,他协助各地刑警部门侦破了多少疑难案件,其中有许多案件都是他在清晨独自静思时悟出了端倪。有的同事在开玩笑时曾笑他懒惰,其实这并不是懒惰。身体虽然躺着不动,精神却在激烈地工作着。法国著名的大哲学家笛卡尔不就是喜欢睡懒觉吗?或许正是由于睡懒觉时的静思,灵感喷涌而出,才得以做出那许多重大的创造性贡献呢!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是哪个冒失鬼呢?一清早就来敲门,烦死了!可是,当他听到敲门者的说话声时,便立即转嗔为喜,一丝不可言喻的快慰掠过心头。那是柔和而悦耳的女声,那是李毅然! 李毅然今年24岁,两年前由警察学院毕业。由于成绩优异,所以被留在本院担任助教。在学生时代,她就特别崇拜教授犯罪心理学与犯罪行为学的老师陈子明,所以毕业后就主动要求给他当助手。在近两年的过程中,教学之余,她跟随子明老师参加了许多疑难案件的侦破工作,并且正在着手编辑一部探案录。随着对子明老师的日益了解,她对这位比自己年长14岁的前辈更加尊敬、更加崇拜了。 李毅然拿着早点进了房间。她身材修长而纤细,但却体现着女性青春之丰满;容貌端庄而娴雅,但却散发着妩媚动人之风韵。她上身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开司米羊毛套衫,下面是一条米黄色呢裙,裙下那一双雪白而修长的双腿走起路来轻盈而稳重。那光亮而长长的秀发被一条天蓝色的花手绢束在脑后,显得素洁而利索。每当陈子明与她在一起时,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再摸摸自己那略略膨起的腹部,不免会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见陈子明仍穿着睡衣,便嫣然笑道: “子明老师,你又在睡懒觉吧?”陈子明一看钟,原来已经是上午8点多了。 陈子明在漱洗,李毅然则帮他准备早点,把刚买来的烧饼掰开,夹进油条,因为这是老师最爱吃的。然后,再把一碗豆浆在微波炉中转了一下,端到桌子上。 趁着陈子明吃早餐,李毅然从提包中拿出一份早报,摊开并摆到老师面前。那报纸上的一行粗体字立刻吸引了陈子明的注意:《 本市郊区昨晚发生抢劫杀人案》,再看具体报道如下: 位于本市北郊兴农路72号的一家私营便利店昨晚10时30分左右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110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后,发现两人已死,一人受伤。受伤者为店主曹某,被立即送往北城区医院救治,目前已无生命危险。死者为曹妻与劫匪,均为利刃捅入胸部流血而死。据店主曹某供述,当晚10时30分左右,他们夫妇二人正收拾货架准备回家,突然从门口窜进一名男子,不容分说,就一刀刺向曹妻胸部,曹妻立即倒地。那男子紧接着又向曹某攻击,曹某顺手抓起一把餐刀自卫。在一场搏斗之后,那劫匪被餐刀刺中流血身亡,而曹某亦受重伤…… 看完那报道后,陈子明喝了一口豆浆,微笑着问道: “这案件,你有什么想法呢?” “这案件非常简单,凶手已死,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李毅然反问道,目光中蕴含着疑虑。 陈子明笑道:“在我看来,或许那曹某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怎么回事呢?”李毅然露出惊异的神色。 陈子明站起身,用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嘴唇,一面在房间里悠闲地来回踱着步,一面说道: “像这种夫妻店,每天的收入也就不过几百元,至多一、两千元,你说,劫匪愿意为了区区这点儿钱而担负着杀人的罪责吗?如果真的是劫匪,那么他理应用匕首架着那女人的脖子,威胁那店主交出现金。而即使他真的想杀人,他也理应首先杀死那店主,因为大凡在类似的案件中,杀人者都是首先杀死对他威胁最大的对手。如果那店主先被他杀死,那女人还能构成什么威胁呢?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那劫匪身上的致命伤大概是从背后捅入的。” 李毅然简直是目瞪口呆了,因为,为了给正在编写的探案录准备素材,她早晨已经打电话向有关派出所询问过细节,那一刀的确是从背后捅入的。 看着李毅然那迷惑不解的眼神,陈子明微笑着继续说道: “那所谓的劫匪,大概是店主曹某以重金雇佣的杀手吧。只不过店主比那杀手棋高一着,在杀手杀死曹妻后,正准备离去,店主又从背后给了他一刀。想必那店主另有一位红颜知己正等着与他结婚呢!” 李毅然双眼睁得老大,她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还没说完呢!那店主曹某想必是有前科的,不知在哪儿服过刑。而那劫匪或许就是在他服刑时期同一个监狱的犯人。” “您是怎么能够立即就能推测出这许多细节的呢?”李毅然敬畏地问道。 “这就是犯罪心理学与犯罪行为学的魅力了……” 陈子明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高论,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慌慌张张的声音: “叔叔,我的一个中学同学遇到麻烦了,想请你帮帮她,好吗?” 原来,是陈子明的侄女小兰。 15分钟后,小兰带着她的同学急匆匆地来了。那同学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姑娘,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腿部有伤。她脸色苍白,从她那一双明亮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极度惊恐的目光。 她叫刘丽萍,是淮海路上一家酒店的服务员,她讲述了最近两天来惊心动魄的亲身经历。 第二章 刘丽萍是淮海路上《富丽华》大酒店的服务员,每天上午10时至晚上10时为上班时间。虽说是时间长了一些,但下午2点到4点可以在店里的长沙发上休息,况且中餐和晚餐都由酒店提供,而且工资与其它福利都比其他酒店略高一些,所以也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两天前,也就是10月13号的晚上,由于当晚客人特别多,所以当刘丽萍收拾好一切而下班后,已经是10点20分了。她赶忙奔向24路公交车站,因为最后一辆公交车的时间是10点30分。还算好,当她到达车站时,正好公交车来了。20分钟后,公交车到达高庆路,刘丽萍下了车。从这儿到她位于百花园小区45号楼的公寓还要步行15分钟左右。因为她一天忙碌之后有些劳累,所以就慢悠悠地走着。那是一条不宽的马路,现在是晚上11点左右,路上已经看不到其他行人了。 就在她迈着疲惫的步伐前行时,突然,她仿佛感到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自己。她猛地回头一看,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而无声地向自己驶来,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了。她惊叫着向路边跑去,可是那车仍然撞到了她的大腿,她被撞倒在路边的大树旁。她大呼求救,路边的公寓楼里有一个小个子老头跑了出来,那黑色轿车须臾之间就失去了踪影。那小个子老头连忙打120求救,几分钟之后,她被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骨伤科。经x拍片及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诊断,还算好,左大腿部位的股骨仅仅发生较轻的骨裂而已。但当晚已不能回家了,须住院观察。她感觉自己勉强支撑着还能走路,所以她想,幸亏自己反应灵敏,避让及时,否则就麻烦了。 事后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道,那位该死的轿车司机肯定是喝醉酒了,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开车撞人呢?当时只顾着喊救命,也没有看到那汽车的型号和牌照。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遇见了那个醉鬼! 第二天早晨,医生来查病房。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后,医生说,幸而骨裂的程度不严重,不需要打石膏,但要留院观察几天。 刘丽萍的病房只有两个病人,另一位是一个11岁的女孩儿,她叫小莉,因为在玩耍时跌断了胳膊而在此住院。那小莉伶俐可爱,她见来了一位病友,非常高兴,小嘴巴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因此,刘丽萍倒也不感到寂寞。 到了上午10点半左右,只见来了一位护士,她在刘丽萍床头柜上的小药杯里放了两粒白色的小胶囊,并且吩咐她马上吃掉,然后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小莉开口问道: “护士阿姨,还有我的药呢?”那护士道: “你的药等会儿再发。”说毕,便离开了。 刘丽萍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倒了一杯开水,但那开水太烫,必须冷一下才能吃药。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位护士,给她们量体温。小莉问道: “护士阿姨,刘姐姐的药发了,为什么我的药还没发呢?” “胡说!你们的药都还不曾发呢,等会儿再发。”那护士一边将体温表插到小莉的腋下,一边说道。 “可是,刚才确实来了一个护士,给刘姐姐发了两粒药,她还没吃呢!” 那护士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刘丽萍,刘丽萍点了一下头,并把那小药杯给她看了一下。那护士感到诧异,她拿起那个小药杯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间病房是我负责的,今天的药都还没有发,谁给你发的药呢?难道是其他病房的护士发错了?不大可能吧。或者是什么人和你开玩笑?把那药扔了吧,我一会儿就给你们发药。”说毕,她将那两个胶囊倒在门口的废物桶里,就离开病房回护士站去了。 刘丽萍想了一下,感到有些蹊跷,就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又将那两个胶囊从废物桶里拾了出来。她把那两粒小胶囊放在手掌上看了看,这到底是什么药呢?那送药的护士又是什么人呢?自己在人民医院并无熟人,又有谁会和自己开玩笑呢?后来她又想道,小莉在这儿住院已经很多天了,不知道是否认识那送药的护士呢?于是问道: “小莉,刚才给我送药的护士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小莉的回答非常干脆。 “可是,她戴着大口罩,你又看不清她的脸,你能肯定不曾见过她吗?”刘丽萍的眸子中闪现出疑虑的目光。 可是,小莉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地坚定: “这个病区的护士我全都认识,但我肯定没见过她,因为她的双耳戴着两个非常闪亮的耳环,那耳环我从来不曾见过。我特别喜欢耳环,只要是见过的,就不会忘记。”停了一会儿,小莉又说道:“噢,对了,她左边耳后有一颗较大的黑痣。” 刘丽萍想把那两粒胶囊扔掉,但后来一想,还是暂且收起来吧。于是用一张白纸包好,藏在枕头下面。 她又想起来送药的那位护士,她戴着个大口罩,所以面容根本看不清,只是记得在透顶的护士帽后梳着高高的发髻。另外,还觉得她的目光阴冷阴冷的,令人感到有些儿不寒而栗。自己又不认识她,她给自己送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她想找什么人商量一下。可是,她在本市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已于上个月赴上海照顾即将临产的嫂嫂去了。如果找别人商量,说不定会笑话自己无事生非、大惊小怪。算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吧。 虽说是决定不再考虑那事情,但是那位戴耳环护士的身影却始终萦绕在自己的脑际。每当想起她那一双阴冷阴冷的眼睛,刘丽萍甚至于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由于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所以刘丽萍午餐只吃了一半便把饭盒搁下了。午饭后,小莉睡得很熟,然而刘丽萍翻来覆去一点儿也不曾睡着。 后来她又想,那两粒胶囊到底是什么药呢?有很多药都是装在胶囊中供病人口服的,可是要想判断某种胶囊到底是装了什么药,绝非易事,恐怕只有大学里的实验室或者是研究所之类的专业机构才能做到吧。 难道是有什么人想害我性命?我又从来没有得罪什么人,人家为什么要害我性命呢?想着想着,她不由得觉着身上突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就更加心慌意乱起来了。此事马虎不得,必须立即搞清楚才行。她忽然看见阳台上有几个小麻雀在觅食,于是立刻有了主意。她从枕下的纸包中取出一个胶囊,稍微拧了一下,就把那胶囊拧开了,只见那里面装的是一种白色的粉末。她将一些粉末倒在另一张纸上,再取出一点儿中午的剩饭搅拌均匀,然后撒到阳台的地上。她把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关上,就静静地躺在床上隔着那玻璃门观看。 过了一会儿,麻雀又飞过来了,先是一只,后来又过来两只。那麻雀先是停在阳台的栏杆上,警惕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又落到阳台的地面上,又张望了片刻,就开始吃食了。 刘丽萍看着看着,只见有一只麻雀似乎是站立不稳,晃了两晃,突然倒下了。一分钟之内,那三只麻雀居然全都躺下了! 刘丽萍惊呆了,她感到浑身战栗着,冷汗顺着脊梁骨淌了下来。 她又观察了一会儿,那三只麻雀就像死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阳台的地上。她忍着腿痛,硬撑着走到阳台上,用一根竹筷子拨动那几只麻雀,但是它们动也不动,全都死得透透的了。 刘丽萍的面孔刷的一下变成青白色。倘若保温瓶的开水不是太烫,倘若不是小莉问那量体温的护士关于发药的事情,那么……。只差那么一点点,死掉的就不是麻雀,而是自己的小命了! 她胆颤心惊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对策。不好!昨晚的撞车事故肯定也不是偶然,更不是醉鬼,而是有人蓄意想除掉自己。如果是醉鬼开车,怎么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呢?那车是悄悄地向自己开过来的,肯定是杀手无疑!既然撞车不成,今日上午便假冒护士下毒!想想自己,也真是太大意了!昨晚被车撞了,就应该加强警惕,怎么能认为是醉鬼干的呢?若非小莉快嘴快舌地问那量体温的护士,自己现在已经是命丧黄泉了! 那位女杀手已经知道自己躺在这间病房里,她随时可能再度出现。那杀手既然已经两次失手,她下一次的行动必然是出手必杀!以前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情节现在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了!自己不能在这儿等死!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就更加危险了,必须立即离开这儿! 可是,到哪儿去呢?杀手既然能够找到医院里来,想必自己家的地址她也知道。医院里这么多人,杀手尚且敢于下手;如果回家,只有自己一个人,杀手就更容易得手了。况且,至今为止,还不知道那女杀手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组织。如果是一个组织,就更危险了。所以,绝对不能回家! 猛然,她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她的密友、中学同学陈小兰,今晚就住到小兰家里去。以前曾听说她的叔叔是一位刑侦专家,破了许多疑难案件,明天一早去找她叔叔,他一定有办法!但是,从医院到小兰家的途中自己也必须小心,要避免被杀手跟踪,否则就会连累小兰了,还是叫一辆出租车,在路上多绕几个圈吧! 第三章 说完了她那惊心动魄的可怕经历,刘丽萍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纸包,一粒白色的小胶囊呈现在大家眼前。陈子明发现,她的双手仍在轻轻地颤抖。 陈子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皿,然后用手慢慢地拧开那胶囊,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那玻璃皿里。他仔细看了一下,又用鼻子闻了闻,说道: “根据你刚说的情况,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可能是剧毒化学物质氰化钾。这种毒物只要0。1克就可致命。而且作用时间极快,几十秒钟就能致人死亡。但是必须要送到有关部门进行检验才能最后确定,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想杀掉你?”陈子明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小玻璃皿盖上盖,并在那盖上贴了一个标签。 刘丽萍双眼噙着泪花沮丧地说道: “我没有任何仇人,真想不出有什么人想杀我。” 看到她泪水涟涟的模样,陈子明连忙安慰道: “初步看来,那个杀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你。但是你不必害怕,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要切实保护好你自己的安全。既然至今还不知道那杀手是谁,以及他为什么要杀你。因此,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你必须立即从他的可视范围内失踪。也就是说,你不能再回到你以前上班与生活过的场所,与亲友及同事至多也只能电话联系一下,但是你必须记住一个原则:对任何人,即使是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透露你现在在哪儿。这样,那杀手便无法发现你的行踪。而我们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查找关于那杀手的信息。”说到这儿,陈子明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眼李毅然说道:“她可以临时在你那儿住几天吗?” 李毅然看看刘丽萍那惊魂未定而又怯生生的眼睛,笑着答道: “好吧,就暂时住我那儿吧。”她转过头又看着刘丽萍安慰道:“这院子是警察学院的宿舍,那杀手即使知道你在这儿,也肯定不敢轻易来的。” 陈子明又接着说道: “第二,要尽快查明那杀手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你。你说你从来就没有什么仇家,那么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呢?你的工作单位是一个大酒店,而那种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场所,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这几天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而你是否遇到过或是得罪过什么特别的客人呢?” 刘丽萍皱紧了眉头,努力思索着,但她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得罪了谁。她是《富丽华》大酒店《翠微阁》包厢的服务员。她清楚地记得,10月13日晚上来到她包厢吃饭的是工业大学的一位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他们举止文雅而礼貌,而自己的服务也是非常周到的,怎么会有问题呢?10月12日晚上来吃饭的是本市兴科电子公司的老总和他的几个客户,席间也都是和颜悦色,客人们对自己的服务也都很满意。而再前一天,那是10月11号,来就餐的是一群中年人,好像是开同学会什么的,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总而言之,她怎么也想不出最近到底得罪了谁。 陈子明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而那三位女孩儿全都静静地看着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考。他面色凝重,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深邃而沉稳。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向刘丽萍问道: “现在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近几天,你是否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你本不该看到的。” 刘丽萍更加惶惑了,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她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曾看到,怎么就遭遇到杀手呢? 陈子明望着她那现出血丝的眼睛,笑道:“你虽然不曾看到,但那并不代表你不曾遇到。或许你遇到什么事情而不自知呢!但是对方却认为你已经看到了。好了,你和小兰现在到毅然的房间去休息一下吧,看样子你们昨晚肯定为这件事情折腾了一夜而不曾睡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 李毅然带着小兰和刘丽萍离开了。临出门前,陈子明在后面又说了一句: “毅然,等会儿你再来一趟,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第四章 10月18日,也就是三天之后的早晨,李毅然对刘丽萍说: “今天我们有事情要做,你准备一下吧,等会儿与我一起出门。” “到哪儿去呢?”刘丽萍面露疑虑的目光。 “子明老师对你的遭遇进行了初步分析,建议我们今天到殡仪馆去碰碰运气,到那儿看了就明白了。” 吃过早餐,李毅然带着刘丽萍上了一辆米白色的马自达,缓缓驶出了警察学院宿舍大院。那车窗玻璃是茶色的,从车窗外面看不到里面。刘丽萍已经一连三天不曾出来了,见到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心中想道,平时每日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不但不知道珍惜,有时还抱怨生活中缺乏激情。现在突然间大祸临头才知道,惟有那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最珍贵的啊!正如古话所说,无祸便是福! 她们在繁忙的马路上左拐右绕,最后出了城北门。又行驶了20分钟左右,她们来到了殡仪馆。因为现在刚刚过了七点钟,所以殡仪馆里的人还不多,停车场里也是空落落的。李毅然把车停在停车场的东北角附近,从这儿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对面的一排建筑物。那是一排礼堂,所有的遗体告别仪式都在那儿举行。一共有六个厅,其中的一号厅是个大厅,二号与三号厅是中厅,其他的三个厅都是小厅。李毅然从提包里取出望远镜朝那边看了看,礼堂门口的几个人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 停车场里的车辆越来越多了,她们周围已经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但由于她们的车辆位于东北角,所以其他的车辆并不影响她们的视线。对面那几个礼堂门口的人们也越来越多了,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一批人进去了,等一会儿又哭哭啼啼地出来了。刘丽萍突然感到人生的无常和无谓,但人生就是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毅然和刘丽萍就这样坐在马自达车里观察着从那些礼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直到九点一刻左右,有几个人出现在五号厅的门口。这时,李毅然立刻拿起望远镜,聚精会神地朝那几个人看去。那儿一共有九个人,其中有四个男人,五个女人。看了几分钟之后,李毅然把望远镜交给刘丽萍,她自己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长焦距照相机,咔嚓咔嚓地将那几个人拍了下来。 刘丽萍接过望远镜逐一观察着五号厅门口的那四男五女。她想,既然是子明老师让自己来观察,必定是有道理的吧。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那五个女人中,有一个女人的头发绕成了高高的发髻,她猛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发给自己毒药的那个假护士不也是绕着高高的发髻吗?可惜那天那位假护士戴着个大口罩,不曾看到她的面容。她再仔细看看,那女人居然也戴着亮闪闪的耳环!然而,她到底是不是小莉所说的那个假护士呢?现在只能看到她的右侧,而小莉说,她左耳的后面有一颗黑痣,必须等她转过身来才能确定。过了一会儿,那女人似乎要转身,但是不巧得很,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挡住了刘丽萍的视线。那一男一女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笑着。刘丽萍心想,既然来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大概是死者的亲友,理应悲哀才是,怎么还这样开心呢?那两人没完没了地继续说笑着,那男人怎么还不快些走开呢?刘丽萍急都急死了。终于,那男人走开了,而那戴着闪亮耳环的女人一面和他说着话一面转过身来。这时,刘丽萍总算看到了她的左耳后侧。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差点儿就叫了出来!在那女人的左耳后面居然有一颗大大的黑痣!是她,就是她,那身材也像。她就是小莉所说的假护士,也就是意图杀死自己的女杀手! 刘丽萍放下了望远镜,她面色苍白,她几乎要窒息了。杀手就在眼前,就在距离自己仅仅几十米的地方! 李毅然见她面色大变,拿过望远镜说: “发现了目标?” 刘丽萍默默地点点头,她觉得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喉头的肌肉也紧绷着,几乎梗塞着说不出话来。 李毅然通过望远镜也看到了那个左耳后有黑痣的女人,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瓜子脸,鼻子又小又尖。 那群人在乐队演奏的哀乐声中逐一走进了礼堂,此刻大约是在向遗体告别。大约15分钟后,他们又鱼贯而出了。那左耳后有黑痣的女人现在正挽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男人的胳膊往停车场这儿走过来,他们越来越近了,就要到达停车场了,现在连说话声都能依稀听得见了。刘丽萍的心脏怦怦地跳着,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随着距离的接近,刘丽萍愈益感觉到她就是那个假护士。虽然刘丽萍不曾看到过她的面容,但是她走路的身姿、她的声音,全像!而且她的一双眸子阴冷阴冷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刘丽萍眼看着那一男一女走向一辆黑色轿车,现在看清楚了,那是一辆黑色桑塔纳。天呀!不就是10月13日晚上企图撞死自己的那辆车吗?虽然当时由于事发突然,且又极度恐惧,不曾注意到那车的型号和车牌。可是从主观直觉而言,就像那晚的谋杀未遂车辆! 黑色桑塔纳离开了殡仪馆,缓缓向市内驶去,李毅然驾驶着马自达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由于此时马路上的车辆已经较多,车辆行驶速度较慢,李毅然让刘丽萍记下了黑色桑塔纳的车号。不久,令刘丽萍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那辆黑色桑塔纳居然开到了位于高庆路南端百花园小区附近,那不正是刘丽萍所居住的小区吗? 黑色桑塔纳在小区大门东边十几米处停了下来,那男子下了车,黑色桑塔纳继续往前驶去,而那男人向车中的女人挥了挥手后就拐进了小区,莫非他就住在这个小区内?但是刘丽萍好像从来不曾见过这个人。李毅然驾着马自达远远地跟在那男子后面。很快,那男子来到了23号楼,转弯进入了第四单元的楼道。这儿是刘丽萍每天进出小区的必经之路。可是,刘丽萍无论怎么回忆,也记不起什么时候曾见过这一男一女。这也难怪,整个小区共有几千人口,又岂能一一认识呢?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她望着23号楼第四单元的楼道静静地发呆,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她似乎见过这两个人的身影!刹那间,她浑身上下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第五章 李毅然和刘丽萍来到了陈子明的单身宿舍。陈子明看了一眼她俩的神色,立即就猜测到她们今天的行动已经有所收获。他起身到厨房里泡了两杯茶,摆在两位姑娘旁边的茶几上。他一面将手中的烟蒂揿灭在烟灰缸中,一面春风满面地笑道: “怎么样,今天不虚此行吧?” 刘丽萍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恢复过来,她面色苍白,双眼中充满了疑虑和恐惧,一只手不断地搓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头,显示出惶惑和不知所措。 李毅然将今天观察到的一切向老师作了汇报,特别是关于那左耳后有黑痣的女人。李毅然说完后,陈子明将眼光转向刘丽萍问道: “或许,你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吧?” 刘丽萍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终于将她刚才想起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是10月12日的晚上下班后,她依旧照常乘坐24路公交车回家。当她在高庆路下车后,已经是10点45分左右了。这时候,马路上静悄悄的,几乎没有行人。不过,这条马路的治安一向很好,她又比较劳累,所以就慢悠悠地走着。大约10分钟后,她进入了百花园小区。百花园小区是一个南北走向、呈长方形的住宅区,小区大门位于最南端,由南到北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她的公寓是45号楼,接近于小区的尽北头。这时,已经接近晚上11点了,小区里的居民大多已经入睡,只有少数几个窗口闪烁着零星的灯光,而室外则看不到一个人影。周围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自己走路的脚步声。正当她在那水泥路上独自前行时,忽然好像听到右侧有什么人走路的声音。她转过头一看,只见右侧一栋楼的楼道门口仿佛有两个人正抬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从身姿看来,像是一男一女。刘丽萍感到有些儿奇怪,怎么这样晚了还在抬东西呢?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可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手机在衣袋内振动了起来。她停住了脚步,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原来是一个朋友的短信,她立即回了一个短信。就在她把手机重新装入衣袋时,又往右侧方向看了一眼,可是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她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加快脚步回家了。 可是,当前几天陈子明问她近期是否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时,她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而刚才当她看到那名男子进入23号楼第四单元时,才猛然想起,那晚抬东西出来的不正是那个单元吗? 陈子明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说道: “毅然,你现在必须立即到西城区公安分局去一趟,详细了解10月12日西郊外桃花镇谋杀案的详细情况。然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李毅然离开后,刘丽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子明老师,您对于那左耳后有黑痣的女人应当是一无所知,又是怎么知道她今天上午会去殡仪馆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陈子明笑盈盈地答道: “其实,这也不难。你还记得前几天你刚来时,我曾问过你的几个问题吗?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仇人。第二个问题是,你在近几日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你对于这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既然如此,我就想到了第三个可能:近日内,你可能在不经意之间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许,你根本不曾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对方却以为你看到了。倘若那是一件非常危险并且见不得人的事情,对方就有可能狠下杀手而灭口了。根据这样的思路,我让李毅然初步调查了一下,近几天本市是否发生过什么严重的刑事案件。她很快就查明白,10月12日晚上,本市西郊外35公里处的桃花镇别墅区第17栋别墅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死者为女性,名叫林玉荣,今年56岁,是一位快餐店的店主。通过进一步的调查又了解到,林玉荣的一个侄子林进才就住在百花园小区。我的直觉立即告诉我,那侄子可能与其姑母之死有关,而你又在无意之间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到了威胁,因此决意除掉你。至于那位左耳后有黑痣的女人,或许是林进才的未婚妻或是关系密切的女友。当然,可以初步推测他们俩是犯罪同伙。你刚才说,你在看到他们抬着什么东西的同时,又拿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这也许要花费一、两分钟时间。可是,那两个人见你在那儿停留了一、两分钟,还以为你是特地停下来观察他们呢!既然你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又是致命的,他们就必须杀死你。李毅然又查到,死者林玉荣的遗体今日上午9时左右火化,其亲属已经预订了五号厅进行遗体告别。林进才是肯定会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而其女友既然与他的关系极为密切,就很可能也会陪同参加,所以我让李毅然带着你一同前往,主要是想让你确认一下那女友是否就是那位意图杀死你的假护士。现在你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吧?” “当我在殡仪馆通过望远镜看到那个女杀手时,我感到无比的震惊!我简直无法想象您是如何从芸芸众生之中找出那女杀手的,这真是太神奇了!可是,刚才听您这样一解释,这又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刘丽萍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可是,问题才刚刚有了点眉目。我们需要的不光是推理,还要有足够的证据。要想将他们的秘密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需要巨大的努力呢!”陈子明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又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 第六章 李毅然到西城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找到了刑警大队长秦亦虎,向他详细了解了10月12日西郊外桃花镇谋杀案的具体案情。秦亦虎是她的学长,9年前由警察学院毕业。当李毅然进校时,他已经毕业了;但是由于秦亦虎每当遇到疑难案件时,总是去向子明老师请教,所以在老师家里也见过她几次。 秦亦虎见李毅然来访,知道是奉了子明老师之命,于是不敢怠慢,立刻取出所有案卷,并将当时赴桃花镇勘查现场的详细经过向李毅然作了介绍: 本市西郊外35公里处有一座不大的山丘,因为山上种满了桃花,故名桃花山。沿着山的南麓有一个小镇,名为桃花镇。每年春天,整个镇子掩映在漫山的桃花之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如此美丽的景色,倘若不加以开发,岂不是可惜?两年前,当地政府终于下了决心,向银行贷款,在镇西头的桃花溪畔建筑了一片别墅群。今年春天,别墅群已经全部完工,并已陆续售出。但是至今为止,或许是由于交通不太便利的关系,真正入住的新居民仍然不多。 10月13日上午8点半左右,桃花溪别墅群的一名物业管理人员在附近巡视时,偶然发现第17号别墅客厅的北边窗户开着,便走近察看。因为他知道这个别墅刚刚装修完毕,尚未住人,窗户怎么会开着呢?到窗外往里一看,只见那客厅的东北角有一把藤椅,那椅子上仿佛坐着一个人。再走到窗口边仔细一看,直吓得他心惊肉跳,那人好像已经死了,被捆绑在一把藤椅上,脑袋向后耷拉着,而且在脑袋下的地面上还有一滩血迹!那物管岂敢怠慢?立即报告别墅群的物管部经理,经理立即打电话报警。很快,镇派出所的戴所长带领两名警员就赶到现场。一见事态严重,又立刻打电话向西市区公安分局报告。于是,秦亦虎率领一干人等以最快速度来到桃花镇。 那桃花镇距离城市西郊仅有35公里,按理说最多只需半小时就应该可以到达了。可是由于那条柏油路已经年久失修,路上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根本无法快速行驶,所以居然花费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桃花镇的东头入口处。 案发地点位于桃花镇西端桃花溪畔的一所别墅里。从桃花镇的东头到西头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经过镇子的主街,那路比较好走,但是车辆与行人较多;还有一条路是绕过镇子的北边沿着山麓的一条土路,行程较远,况且前几日刚刚下过雨,非常泥泞。于是秦亦虎决定走主街。 桃花镇的主要建筑物沿着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街分布。主街用大块的青石板铺成,据说还是在清初建成的。前几年曾有人提出要改铺成水泥路,以免汽车颠簸。但是又有人说,原先的青石板路是古代文化的遗迹,岂是可以轻易破坏的?镇政府讨论了几次,最后决定保持原貌。镇里人口虽然不多,但主街两侧的各种店面倒也齐全。秦亦虎等人的汽车沿着主街穿过镇子,终于到达位于镇子西端的桃花溪别墅群。秦亦虎下车后朝四周看了一下,只见那别墅群北边背靠桃花山,南边沿着桃花溪一字儿排开。呼吸着山野里的清新空气,再听那桃花溪的汨汨流水声,确有世外桃源之感。 听跟随在旁边的物管介绍,17号别墅前一阵子一直在搞装修,10月上旬才装修完毕。说话间,秦亦虎等人已经到达17号别墅门口。那是一个由青砖花墙围成的院落,大门已经打开,本镇派出所的戴所长和两名警员正在门口候着。进了院门,就是一个大约60平米的院子,水泥地面。院子的东侧有一个葡萄架,但尚未种植葡萄。西侧是一个花圃,里面什么花草也没有。那别墅是一个二层楼的建筑,墙面呈奶黄色,屋顶的瓦呈砖红色,十分洋气。派出所的警员担心破坏了现场,所以在确认房主人已经死亡后,便立即退了出来。戴所长向秦亦虎报告说,当他们刚来到现场,推门进入室内时,发现那门原来是虚掩着的。一进门便是客厅,客厅的东边是餐厅和厨房,西边则是一小套房间和一个储藏室,那小房间是可以当作保姆室的。餐厅里有一个巨大的餐桌,可供十人用餐。主卧室、起居室、客房等则位于二楼。客厅大约有四、五十平米,地面上铺着80厘米见方的灰白色大地砖,天花板上挂着巨大而典雅的支形吊灯,其它装修与布置都显得豪华而讲究。客厅的东侧摆着一大溜的环形皮沙发,客厅西侧是一排家庭影院设备,包括巨大的液晶电视与组合音响。北边有一个塑钢大窗,那窗半开着,死者坐的藤椅就位于窗西边大约2米左右,离西墙较近。在木椅附近还有一个巨大的花盆,其中种着一颗硕大的万年青。 秦亦虎仔细观察那死者,她被一根细麻绳绑在一把藤椅上,那藤椅较矮,是由大约拇指粗细的藤条编成的,圈形扶手,靠背向后倾。死者的脑袋向后耷拉着,嘴上贴着一块宽胶带。藤椅后的地面瓷砖上聚集着一小摊血泊,那血泊已经凝结。初步判断,那血是从死者头顶部流出来的,并顺着向下垂落的头发而流到地面上。头顶部的颅骨已经有一小块凹陷,可能是受到了重物的击打,可是现场并未发现可能的凶器。 据物管部经理介绍,死者叫林玉荣,今年56岁,是本市三家快餐连锁店的老板娘。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听说有一个侄儿和一个侄女。前些时这儿的房屋装修就是那侄儿来张罗的。 秦亦虎又观察那北窗,见窗台上有脚印的痕迹,而窗下的地板上也有同样脚印的痕迹,他伸头向窗外的花圃看了一眼,发现那花圃的泥土地上也有同样的脚印。那脚印在屋内分布的范围很广,在楼梯上及二楼也有分布,最后延伸到客厅门口。初步判断,凶徒是翻窗而入,作案后由大门离去了。 进行细致的勘查、照相、提取指纹等一系列工作之后,秦亦虎等人回到了西市区公安分局。而死者尸体当然也被带回警局进行进一步法医学检查。 10月13日下午五点,刑警大队召开了桃花镇命案的案情分析会议。首先由法医及刑侦实验室的技术人员报告了有关检查结果,继而大家进行了充分的讨论,最后达成以下共识: 根据尸体体表尸斑分布及特征、眼角膜变化情形、肛门温度等因素加以综合考虑,死亡时间推定为10月12日下午7时至8时。 死亡原因为重物击打头顶部致使颅骨顶端下陷、流血致死。对伤口情况进行仔细的观察之后,初步认为凶犯对受害人的头顶进行了至少三次击打。这也同时说明,每次击打的力量并不是很大。这就令人联想到,凶手会不会是力气较小的男性,或者干脆就是一位女性。 从死者静脉内抽取的血样与案发现场地面上血泊取样已经进行了同一性认证,因此,案发现场地面上的血泊应该是由死者体内流出而形成的。对该血泊的仔细观察表明,该血泊呈椭圆形态,具有明显的中间厚、边缘薄的特征。在那椭圆型血泊的四周,还有一些点状血渍,那应当是在血液从死者头部流下时,落在地面上而溅开的痕迹。而且,由于重力和沉析的作用,可见到血泊中血清和有形成分分离所形成的中间暗红、边缘淡黄的特点。根据以上种种情况,基本可以断定,该别墅的案发现场就是杀人第一现场。 鉴于前些时某城市曾发生的‘元青花窃案’中,犯罪嫌疑人曾狡猾地使用抗凝剂来伪造杀人第一现场,法医对本案中地面上的血泊也进行了抗凝剂的检查,断定该血泊中不存在任何种类的抗凝剂。此一结果也支持该别墅就是杀人第一现场的结论。 根据客厅北边窗台上的脚印以及室内广泛分布的脚印,基本可以断定,凶徒是由北窗翻窗入室,行凶之后又由大门逃出。 室内有些橱柜的柜门及抽屉已被打开,但是,由于房主尚未正式入住,所以那些橱柜及抽屉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然而死者随身带的手提包、手机等物品皆不见踪影。根据这些情况,判断为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较大。凶犯也许只抢得死者随身的一些钱物等等。当然,至今为止尚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比如:情杀、仇杀或是为夺取遗产而杀人等等因素。 由于房屋刚刚装修完毕不久,所以屋内的指纹分布比较杂乱,大多数应为装修工人所留下的指纹。但是,在几个关键部位,比如说客厅北窗的窗框上以及大门的把手上,可以看出指纹被抹去的痕迹。有可能是凶犯故意抹去了自己的指纹,也可能是凶犯作案时一直戴着手套。对死者嘴上的宽胶带也进行了详细检查,但也不曾发现任何指纹。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秦亦虎手下的刑警们围绕林玉荣的各个方面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 死者林玉荣是本地人氏,其夫已死,一生无子女。自十几年前与其夫经营了一家《惠而康》快餐店,由于夫妻二人诚信待客,以薄利多销为原则,所以在附近居民中声誉甚佳,生意一直很好,不久就发展为两家,成为连锁企业。其夫于8年前患癌症后死亡,此后她就独自继续经营那两家快餐店。由于她经营有方,她的快餐店生意越发红火,到去年已经扩展成三家。但是,考虑到自己年岁渐高,精力日渐减退,她近年来逐渐有了退隐的想法,所以在桃花镇买了一栋别墅,打算退隐之后便在那儿养老。 根据《惠而康》快餐店珠江路分店的刘经理介绍,10月12日下午3时,老板娘离开了该分店,说是找侄儿林进才有什么事情,后来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据调查,林玉荣本人姊妹三人,其兄林玉伟原系本市工商银行的职工,已于三年前因病亡故。林玉伟之子林进才今年29岁,六年前由河西大学金融专业毕业,一直在本市的宏大公司财务部工作,两年前升为科长。林进才至今尚未结婚,但有一个女友,名叫吴逸萍,是本市济阴路街道医院的护士,听说他们打算明年结婚。林玉荣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林玉英,原系本市第二中学的会计。在5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林玉英夫妻二人双双殒命,只留下一个女儿吴玉亭,今年25岁,现在在市第二中学担任生物学教师,至今未婚。 根据《惠而康》三个连锁店里员工们以及与林玉荣有生意来往的业内人士的反映,林玉荣与她的丈夫感情极好,在丈夫去世后,她根本不打算再婚。所以就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到快餐店的经营之中,在男女关系方面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绯闻,这就基本上排除了情杀的可能性。 林玉荣在生意场上始终贯彻‘和为贵’的原则,因此,在本行业内的口碑甚佳。而在她经营的三个快餐店内,虽然在工作上她对手下职工要求严格,强调要严守店内规章,但是在生活上以及工资待遇上,她对待员工一向是宽厚有加,与大家都能和睦相处。所有与她相识的人都一致认为,她不会有什么仇家,更不会因仇杀而殒命。 既然排除了情杀与仇杀的可能,下一项需要考虑的可能性就是会不会有什么人因为想要夺取遗产而杀人了。据调查,林玉荣生前不曾留下遗嘱。根据我国的继承法,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因为林玉荣本人没有直系亲属,她的遗产理应由她已去世的兄妹的子女继承。因此,其兄之子林进才与其妹之女吴玉亭可以各自分得一半的遗产。根据有关人士的初步估算,林玉荣的财产包括三个快餐店、位于黄浦路22号的一套公寓、以及位于桃花镇的一个别墅,总计大约五百多万元。这是一笔不菲的财产,会不会是某一个可能的继承人觊觎这财产而起了杀机?秦亦虎当然不敢轻易排除这种可能性,他安排手下对林进才与吴玉亭10月12日晚上7点至8点的活动分别进行了调查。10月12日晚,吴玉亭在《金鲤鱼》大酒店参加了某个大学同学的生日聚会,该聚会从下午6时一直到晚上11时左右。据同时参加聚会的同学们所述,吴玉亭在那段时间内一直不曾离开过聚会地点。况且,《金鲤鱼》大酒店位于本市东市区,从那儿到桃花镇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因此,这就排除了吴玉亭为了得到遗产而杀人的可能性。 对于另一位继承人林进才也进行了相关调查。据林进才所说,其姑母林玉荣10月12日下午三点半左右曾来到他位于百花园小区23号楼的公寓,主要是来取桃花镇别墅的钥匙。因为前一段时期那别墅在进行装修,由于姑母快餐店的事务繁忙,所以一切装修事宜都是由林进才负责的。本月上旬,装修全部结束,林玉荣打算今天下午过去看看。由于10月12日是礼拜六,林进才没有上班,在家等她。林进才说,姑母在他那儿略坐了一会儿,只喝了杯茶,拿了钥匙就离开了,时间大约是下午4点钟左右。 在被问及他本人当晚7时至8时在哪儿时,林进才回答说,他女友吴逸萍的桑塔纳车前灯坏了,他正陪她在《大富》汽车修理店换新的车灯呢。经过对该修理店的调查,林进才与吴逸萍二人从7点20分至8点十分的确逗留在该店。当警方拿出那二人的照片让店里的师傅们辨认时,有两位师傅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此,林进才杀人的可能性也应排除。 既然排除了仇杀、情杀以及为了夺取遗产而杀人的可能性,那么剩下来的就是抢劫杀人了。 说完这些,秦亦虎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李毅然,心中想道,“自己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可谓是详细而全面了吧!好好向你大师哥学学吧!” “可是……”李毅然望着秦亦虎那得意劲儿,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难道我的思路还有什么问题?”秦亦虎立即坐直了身子。 “可是,子明老师认为,对林进才似乎需要进行进一步调查……” 秦亦虎从他的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想不通为什么子明老师会怀疑林进才。既然林玉荣的死亡时间是下午7点到8点,而林进才7点20分至8点10分明明在汽车修理店里,况且从那个修理店到桃花镇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他又怎么可能去杀人呢?除非他长了翅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子明老师虽然聪慧绝顶,自己对老师也是无限崇拜,但是眼下的这个案子是自己通过了缜密思考又进行了详细调查的,决不会有错! 可是他转而又想道,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有多少疑难案件曾经一度无从着手,却被子明老师轻易地一一破解;又有多少案件的侦破工作误入歧途,经老师从容剖析之后才得以柳暗花明!难道这次…… “能够将子明老师的想法告诉我吗?”秦亦虎问道,他的眼神有些茫茫然。 于是,李毅然将刘丽萍前几日的遭遇以及子明老师的怀疑全都说了出来。秦亦虎听完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他长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 “在这次破案过程中,我自以为现场勘查细致,逻辑推理严密,怎么也想不到其中另有玄机!幸亏子明老师参与了此案,否则我又将被引入歧途!” 第七章 10月19日早晨,虽然陈子明当天上午没有课,但他7点半钟就起来了。因为昨晚秦亦虎打电话说今天要上门请教,而他知道,秦亦虎是个急性子,说是8点钟来,肯定7点40就会来敲门。果不其然,陈子明才穿好衣服就听到了敲门声。 秦亦虎进来后,向老师行了礼,满面的羞愧之色。 陈子明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慰他道: “你调查的思路基本上还是对的,不必气馁。我们所面对的犯罪分子五花八门,又岂能全都立即识破他们的阴谋诡计呢?我也是恰好遇到了刘丽萍,才能够迅速将焦点聚集在林进才身上的。现在看来,最值得怀疑的人应当就是林进才与他的女友吴逸萍,而犯罪动机便是企图夺取其姑母的遗产。可是,他们的犯罪方式及过程我们至今仍未掌握。下一步,我们来讨论一下如何寻找有关证据。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个犯罪嫌疑人的智商非同小可,所以这次调查恐怕是对我们的一次重大考验呢!” 听子明老师这样一说,秦亦虎的沮丧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本是一个豪爽之人。秦亦虎拿出所有案卷,与子明老师一起埋头研究起来。 当李毅然8点半拿着早点进来时,陈子明已经大致看完了案卷的主要内容,并且在脑海中初步形成了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秦亦虎因为性急,一早起来就立即过来了,现在正好和子明老师一起吃烧饼夹油条。早餐之后,陈子明说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既然刘丽萍在殡仪馆已经大体上确认吴逸萍就是企图杀害自己的假护士,这就说明在10月12日晚上11点钟左右,刘丽萍在无意之间看到了什么本不该看到的东西。林进才与吴逸萍那晚在楼道门口抬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使得他们胆敢连续两次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企图杀人灭口呢?他们抬着的,除了是尸体,还能是别的什么呢?根据这样的推理,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那晚在百花园小区23号楼四单元楼道门口抬着的应该是一具尸体。 那么,他们抬着的到底是谁的尸体呢?仔细分析一下,大致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那是其姑母林玉荣的尸体。这就意味着,杀人第一现场位于百花园小区,而非桃花镇。另一种可能是,那是另一具尸体。但到底是谁的尸体呢?为什么在林玉荣被杀的当晚会同时出现另一具尸体呢? 先来看看第一种可能性:如果他们抬着的确是林玉荣的尸体,那么他们就是在百花园小区23号楼207室将林玉荣杀死的,并于当晚11点左右再移尸于桃花镇别墅。可是,根据至今为止的已知证据,林玉荣被杀案的第一现场似乎是位于桃花镇17号别墅,死亡时间是7时至8时,为何其尸体在晚上11时又会出现在百花园小区?这一点似乎说不通。 既然初步否定了他们所抬的是林玉荣的尸体,那么再来看看第二种可能性。陈子明一贯的破案思路可以归结为三句话:细致勘查,大胆想象,严密推理。现在,陈子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林进才雇佣了一个杀手,12日下午4点钟左右,当林玉荣驾着她的黑色奥迪车离开百花园小区而来到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时,应该是将近6点钟了。此时,暮霭降临,天色已暗。那位被雇佣的杀手由北窗悄悄进入客厅,迅速控制了林玉荣,并将她捆在藤椅上,在她嘴上贴了宽胶带以防她喊叫。然后就翻找值钱的物品,打开了几个抽屉都是空空如也,结果只拿到了林玉荣随身携带的一些钱物。最后,他用一根木棒或是类似的东西击打林玉荣头部,致使其死亡,那杀手自己则由大门离开了别墅。至于他为什么不是一进门就处死林玉荣,而是先将其捆绑起来,或许是想逼迫她说出她随身携带的银行卡的密码。事后,警方对林玉荣的银行账户进行了调查,在林玉荣死后并未发现资金提取,这就说明林玉荣不曾说出密码。 在那被雇佣的杀手杀死林玉荣后,便到百花园小区找林进才去要赏金。由于他疏于防范,所以被林进才伺机杀死灭口。可是,就在林进才与其女友企图抛尸之时,又被路过的刘丽萍发现,因此他们就不得不铤而走险、企图再次杀人灭口。 可是,这一种假设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根据陈子明多年的经验,雇佣杀手大体上可归结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黑社会杀手;对于林进才而言,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根据调查,他一贯与黑社会没有任何联系。而一旦涉足黑社会,势必将终生受其威胁。他是一个极聪明之人,估计他不会如此愚蠢。第二种是与事主关系极好的密友,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铤而走险;可是,根据李毅然近日对林进才的外围调查,他母亲在他三岁时就因病死去,其父属于一种花花公子类型的人物,妻子生前他就喜欢寻花问柳,妻子死后他又岂能守得住寂寞?不到一年就又娶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而那继母还带来了一个女儿。自此以后,小林进才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畸形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他孤僻、寡言、自私的性格。根据陈子明多年的经验,像这种性格的人,有时候会把对自己家庭的不满投射至社会。因此,这种人是很难与别人成为至交的。李毅然的调查表明,林进才平时在公司里几乎没有朋友,就更谈不上知己了。因此,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朋友愿意为他承担巨大的风险而杀人。第三种是社会上的亡命之徒,并且多半为外地人;这一类型的人物多半是在监狱中与事主认识的。据调查,林进才自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本市的宏大公司工作,除短期出差外,基本上也不曾在外地居住,更不曾进过监狱,因此,他认识亡命徒的机会很小。 既然如此,林进才雇佣杀手杀死姑母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既然以上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说不通的地方,那就说明警方至今为止所掌握的情况或许还有漏洞。因此,有必要对案发现场进行再次调查。陈子明当即与秦亦虎商定,今日下午再赴桃花镇现场进行进一步勘查。 第八章 午饭之后,陈子明、李毅然、秦亦虎、以及西市区公安分局的两名刑警乘着警车来到了桃花镇。桃花镇派出所的戴所长和两名警员听说赫赫有名的子明老师今日亲自前来勘查案情,早已在镇子外恭候多时。原来,戴所长也曾是陈子明的学生,只不过许多年来学生太多,陈子明无法一一记住而已。戴所长与老师相见之后,回忆起当初在警察学院读书时的情景,自有一番亲热。 警车在镇子主街的青石板上颠簸前行,速度较慢,陈子明则悠闲地观察着街两边的风土人情。很快,就到达了镇子西头的别墅群,陈子明建议下车步行,以便可以充分欣赏四周那美妙的景色。陈子明眯着眼睛,贪婪地深深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心中不由得想道,如能在此处有一套别墅养老,该是何等惬意之事! 他们一行人一边观赏着那青翠的山色,一边倾听着由桃花溪传过来的汨汨流水声,很快就来到了第17号别墅的院子门口。戴所长拿出钥匙打开院门,一行人步入院内。陈子明先行,其他人则蹑手蹑脚地轻轻跟在后面。能够跟随子明老师一起勘查现场,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陈子明首先在院子里仔细勘查,他甚至于不放过每一寸地面。院子的地面是用水泥铺成的,虽说整个别墅刚刚装修完毕不久,但是那地面却显得十分清洁。陈子明想道,或许是由于10月10日、11日接连下了两天雨的缘故吧。陈子明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向戴所长详细询问他们10月13日来现场勘查的具体情况。西侧靠墙处有一个石棉瓦的小棚,其中堆放着一些用剩了的装修材料,比如一些板材、细木条,瓷砖之类。 勘查过了院子,陈子明进入客厅。死者曾被捆绑坐过的藤椅还在原地放着,藤椅背后地面上的那滩血泊还未清理。陈子明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那血泊,然后又站起来,立在客厅中央,眉头紧皱着,打量着那藤椅和旁边的一盆万年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摇了摇头。 室内勘查完毕后,一行人又来到了院子里。陈子明看了看别墅西侧的车库,那车库门是锁着的。他向秦亦虎问道: “车库里面查过了吗?” 秦亦虎立刻回答道: “车库里有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据说是死者林玉荣的。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车门及方向盘上的指纹检查了吗?” “当我们10月13日来勘查时,车库的门是锁着的,并没有被撬坏的痕迹。况且根据那凶徒的脚印,他似乎不曾进入车库,因此我们就没有检查车中的指纹……”秦亦虎似乎已经发觉自己工作上有漏洞,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于是立即命令手下的刑警赶快进入车库进行有关检查。 陈子明跟在那两名刑警的后面也进了车库。一会儿,大家都出来了,那两名警员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原来,那车门及方向盘上根本没有指纹! 李毅然注意到,在整个勘查过程中,子明老师始终是紧蹙着眉头。可是现在,他的眉头却舒展开了,面孔上也出现了笑容。 这时,陈子明笑嘻嘻地对秦亦虎说道: “现在是下午5点多钟了,我想今晚就住在这镇子上,你看如何呢?” “既然老师想住下,我当然奉陪了。”秦亦虎感到有些诧异,该勘查的全都勘查过了,还住在这儿干什么呢?但是他又想,既然老师说要住下,想必有他的道理吧。 戴所长听说老师准备在本镇住一晚,当然非常高兴,赶忙到镇政府招待所里安排床位去了。 晚上戴所长本想设宴请客,但子明老师坚持要吃工作餐,戴所长只好服从。晚饭后,陈子明与戴所长他们随便聊了一会儿天,大多是关于当初警察学院的一些事情,只字未提桃花镇杀人案。秦亦虎感到有些纳闷,他心想,我们老远跑来,目的就是要查清案情,现在案情毫无进展,自己急都急死了,子明老师怎么好像是完全不关心了呢?可是见子明老师聊天聊得正高兴,他也不敢插嘴。李毅然见子明老师这样,反倒是心中没有了疑虑。她知道,子明老师对于破案大概已有了几成把握,他之所以不曾说出来,只不过还未到时机而已。 已是晚上11点钟了,秦亦虎早已回房睡觉,只有戴所长和李毅然还陪着子明老师坐着聊天。戴所长似乎已经有了些倦意,然而他见子明老师却好像谈兴正浓,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告辞。李毅然深知老师的脾气,心想,说不定等会儿老师还有什么安排呢! 果不其然,不知不觉已经是12点多了,陈子明站起来说: “二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于是,三人一起出门向镇子上走去。乡间小镇的晚上显得更为宁静,周围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三人走路的脚步声。陈子明一边漫步走着,一边进行着深呼吸。镇上主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街两边的商铺也已经漆黑一片,只有电线杆上的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戴所长轻声问道: “老师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陈子明微笑着答道: “我下午经过主街时看到,路边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现在想去看看。” “老师是想买什么东西?”“也不是,只是去看看……” 须臾,就来到了那家便利店。三人走了进去,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板娘迎了出来,她见是本镇的派出所长,连忙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陈子明在货架上挑了一包鸡蛋糕,又拿了一包中华牌香烟。在付钱时,他漫不经心地向那老板娘问道: “每晚都是你在这店里守着吗?怪辛苦的呢。” “习惯了,也无所谓辛苦了。每天的上半夜大多数都是我在守着,除非我身体不舒服。老头子值下半夜,他就睡在上面的阁楼里,2点钟下来换我。” “10月13日凌晨1点左右,你听到过两辆自行车由西往东经过这儿吗?自行车骑在这高高低低的青石板上理应会发出较响的声音。” 那老板娘以一种诧异的眼光看了看陈子明,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那晚1点钟左右,我正在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自行车的声音,以为是什么人来买东西,于是立即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原来是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从我店门口经过,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因为半夜里来买东西的大多是本镇上的人,都是步行,很少有人骑自行车,所以我印象很深。我当时还感到纳闷,这深更半夜里,什么人还在骑自行车呢?” “你看那身影,是否是一男一女呢?” “哎呀!正是!难道那晚你也看到了不成?”那老板娘凝视着陈子明,她的面孔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陈子明哈哈大笑起来,谢过老板娘,三人回到了招待所。戴所长还茫然不知道所以然,而李毅然却已经知道,老师对案情肯定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今晚必定能睡个好觉了。 第九章 翌日早晨,陈子明睡到9点钟还没有起来。秦亦虎、李毅然与戴所长早就起来了,可是他们都知道子明老师喜欢睡懒觉,谁也不敢轻易打扰。秦亦虎已经从戴所长那儿知道了昨晚子明老师与便利店老板娘的对话,心中正感到纳闷:子明老师是怎么知道10月13日凌晨有两个人骑自行车从那便利店门口经过呢?而且还准确地知道是由西向东。难道他曾秘密来到过这镇子上?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曾说过呢?那骑自行车的人与现在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陈子明早已醒来,他正躺在床上进行静静的思考,他必须将与案情有关的许多碎片以合理的逻辑串连起来。当某些碎片之间的空隙太大而无法连接时,他就要进行跳跃性的思维而寻找符合逻辑的最接近通路。而这种跳跃性的思维是需要灵感的。 当昨日下午在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进行现场勘查时,陈子明发现在别墅院子里的地面上有两辆自行车停放的印迹。由于10月10日、11日刚刚下过雨,因此那印迹必然是12日留下的。12日,天气刚晴,外面的地面还有些泥泞,但院子里的水泥地面已经干了,所以自行车如果是从外面进来,就很容易留下车轮的印迹。陈子明已经问过戴所长,当警方10月13日来现场勘查时,没有任何警员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将自行车推进这院子里。既然林玉荣和林进才都远在城内,别墅的院门又理应锁着,又有什么人能够进入院子而留下印迹呢?况且,是两辆自行车!倘若那假想中的雇佣杀手由北窗而入,又缘何会在前院留下自行车印迹?这是根本说不通的。即使说是雇佣杀手留下的,那么,既然有两辆自行车,就说明雇佣杀手是两个人。倘若的确是两个人,林进才就不可能将两个雇佣杀手同时杀死。也就是说,10月12日晚上11时,林进才在百花园小区23号楼道门口抬着的并非是雇佣杀手的尸体!此时,陈子明的心中对案情已经有了几分明白。 紧接着,一进入车库,陈子明立即注意到,那四个车轮上满是泥浆。如果10月12日下午林玉荣自己驾车来到桃花溪畔的别墅,她必定会经过镇子中铺着青石板的主街,而那条街是非常洁净的。可是,这四个车轮却提示,这车子是经过镇外泥泞的土路来到17号别墅的。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不敢经由镇上的主街!这就意味着,驾驶奥迪车来此的并不是林玉荣。此时,陈子明对于案情又多了几分明白。 后来,那两名刑警对车辆的勘查表明,林玉荣的黑色奥迪车的车门把手及方向盘上观察到指纹被抹去的痕迹。如果林玉荣是自己驾车到达桃花镇别墅,然后被杀,那杀手为什么又要进入车库去抹去车上的指纹?既然车上的指纹被抹,就说明驾车去桃花镇的人并非林玉荣本人。这时,一个崭新的思路出现在陈子明的脑海中,凶犯的杀人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林进才与其女友吴逸萍于10月12日上午骑两辆自行车来到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将自行车停在院内,然后可能是乘出租车回到城内。下午4点前,当林玉荣到百花园小区找林进才取钥匙时,他设法把姑母留住或是控制住。到晚上7时左右,林进才与吴逸萍二人联手将林玉荣杀害,然后立即驱车前往附近的《大富》汽车修理铺,并在那儿逗留了几十分钟,借此来证明7时至8时他们不可能在桃花镇出现。晚上11点左右,他们用林玉荣的黑色奥迪车将尸体运往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由于担心在镇上被人发现,他们由镇外的土路绕行至别墅。在将尸体安顿好之后,有意做出似乎是劫匪翻窗入室的假象,企图误导警方。又将车中的指纹抹去,然后两人骑自行车离开。由于镇外的土路泥泞难走,在黑夜里骑自行车几乎不可能,所以他们不得不通过镇子主街而回到城里。 然而,这一思路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如果果真如此,则杀人第一现场就应该位于百花园小区23号楼的207室,而不是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可是,案发现场的勘查结果表明,桃花溪畔17号别墅就是命案第一现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昨天在案发现场的客厅里,陈子明曾站在那儿怔怔地观察着现场的布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那捆绑林玉荣的藤椅为什么会摆在客厅的墙角处?看上去总觉得不顺眼。凶犯为什么要把林玉荣绑在那儿?还有,那盆万年青的摆放位置也似乎有点儿别扭。从多年的侦查工作中,陈子明得出了一条经验:任何看起来不自然的现象都可能隐含着破案的线索。 现在,各项调查都已将矛头指向了林进才与吴逸萍二人。但是,他们二人又有一个最有利的武器:既然现场勘查结果表明桃花溪畔的17号别墅为第一现场,林玉荣死亡时间又确定为晚上7点至8点,而他们二人当时正在《大富》修车铺,那么就百分之百地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 这里面肯定有错,并且理应是第一现场的判断有错!但是,地面上的血泊状态又表明那儿的确就是第一现场,因为倘若第一现场在别处,将已经凝固了的血液再移到别墅客厅里肯定不能形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可是,陈子明的直觉告诉自己,第一现场肯定不在桃花镇!但是,罪犯到底是采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法呢?怎么能够在别处杀人而又将现场布置在桃花镇呢?除非…… 猛然,陈子明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除非他们能够把地面移过来! 是的,他们的确是把地面移了过来!他们调换了一块地砖,那是一块80厘米见方的大地砖! 这就是今日清晨陈子明在床上思考的结果。陈子明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吃早餐,便向大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闻听此言,大吃一惊!这在世界犯罪史上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创举!正如子明老师先前所估计的那样,这两个罪犯的智商非同小可!若非子明老师非凡的想象力,此案又如何能够破解呢? 第十章 陈子明率领大家再次来到17号别墅。 在客厅里,大家仔细观察那块被血泊浸染的地砖,那是靠墙边的一块地砖。那地砖长宽各80厘米,是家庭装修中所使用的最大型号的地砖。那椭圆状血泊位于那块地砖正中略为偏东一些,但是大家在先前的勘查中都不曾注意到的一点是,所有的血渍全都位于那一块地砖之内,周围的三块地砖连一滴血渍也没有。 秦亦虎让手下的刑警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地砖与其周围的三块地砖之间缝隙中的填充物剔除,有许多白色粉末状物质被挑了出来。陈子明用手指仔细揉搓着,那粉末不像是白水泥,而像是石膏。这就对了,因为石膏的凝结时间比白水泥要快得多,如果是夜里1点钟在地砖的缝隙里填上石膏,天亮时早已干固,而白水泥的干固速度则慢得多。 两名刑警继续清理着那块地砖周围的缝隙,已经基本上清理干净了。他们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军刀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地砖。若是那地砖底部当初是用水泥粘结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撬不动的。可是,那地砖却被慢慢撬了起来,地砖背面出现一丝丝的白色粘胶状物质。陈子明想道,或许是白乳胶吧。一会儿,整个地砖都被撬起来了,果然如同陈子明所猜测的,那地砖是从别处移过来的! 陈子明迅速走出客厅,他在院子西侧的石棉瓦小棚里寻找着什么。很快,他从一叠地砖中找到了一块,他把那地砖拿进客厅内。 陈子明将那地砖轻轻地放在原先带血地砖所占据的凹槽内,大家立刻看到,这块地砖的表面有一个圆圈形的泥浆印迹。陈子明命一个刑警将那万年青的花盆搬到这地砖上,正好与那圆圈印迹相吻合。 大家立刻明白了!那带血地砖的位置原先是摆放万年青花盆的! 陈子明将林进才的犯罪过程又重新叙述了一遍: 在别墅装修之时,林进才已经决定杀死姑母。因此,在客厅的地面刚刚装修完成的当晚,在工人们离开之后,他趁着地砖下的水泥尚未干固,将紧靠着墙角的那块地砖撬了起来。然后,他可能在那下面的水泥表面上铺了一块报纸,这样,再将那地砖照原样安放上去,就不会再与地面相粘结。至于地砖间的缝隙,他只要涂抹些石膏糊就可以了。为了预防第二天工人们偶尔踩在那块地砖上面可能会发现,他又将一盆万年青放在那块地砖上,就万无一失了。 10月12日晚上7时左右,林进才在百花园小区将其姑母捆绑于一把木椅之上,在其身后的地面上可能铺了几张大报纸或是一大块塑料布,然后在那上面再摆放一块大地砖,那地砖就是他事先从桃花溪畔的别墅里取来的,那是装修完毕后多余的,与别墅客厅里所有的地砖属于同一型号、同一尺寸。待一切安排好之后,他们用重物击打林玉荣的头顶,并使其脑袋向后耷拉着,他们两人则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姑母的血流到那下面的地砖之上。由于死者呈坐姿,因此从头部流出的血液不是很多,在地砖上所形成血泊的范围完全可以控制在一块地砖之内。由此可知,罪犯对于犯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都曾进行了周密的计划。 为了证明自己当晚7点钟左右不在桃花镇,他们立即出门,到《大富》修车铺呆了几十分钟。到晚上11点左右,那地砖上的血早已凝固。在将那地砖运往桃花镇的途中,为了防止那血泊形态受到损坏,他们可能进行了适当的包装。比如说,将地砖放在一个大纸箱当中。然后他们将死者的绳索解开,适当包裹之后,搬运到姑母的黑色奥迪车之上。但是在楼道门口发现有一个路过人注意到他们的行动,其实那人就是刘丽萍。由于做贼心虚,他们必须知道那路过人是谁。在悄悄跟踪刘丽萍之后,得知她就住在同一个小区第45号楼。由于尸体还在奥迪车上,他们不敢立即对刘丽萍采取行动,而是首先将林玉荣的尸体运往桃花镇。在到达桃花镇之后,由于担心被人发现,他们不敢从镇子中的主街通过,而是经由镇外的土路,这就在车轮上沾染上了大量的泥污。到达17号别墅后,他们首先将万年青花盆搬开,撬起其下的地砖,继而在裸露的水泥表面涂抹了一些白乳胶,再将那块带血的地砖安放在那儿,在地砖间的缝隙中涂抹了石膏。然后,又将尸体捆绑在一把藤椅上,依然使其脑袋向后耷拉着。他们之所以选择那把藤椅,是因为那藤椅较矮,而且其靠背是明显向后倾斜的,这样,死者那向后耷拉的脑袋就正好位于那带血地砖的上端。待一切安排好之后,便双双骑自行车离开了别墅。第二天,他们通过某种途径了解了刘丽萍的大致情况,知道她在《富丽华》大酒店上班,并且晚上10点下班。他们并不知道刘丽萍10月12日晚上是否看到了尸体,但在他们心里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她肯定已经对他们的行动有所怀疑。否则,为什么她当时会站在那儿,居然停留了大约一分钟呢?即使她不曾看清楚,万一将来警方到小区里来调查有关林玉荣的事情,她可能会联想起什么。她会不会将她那晚所见到的情况说出来呢?她可能向警方报告,也可能悄悄地向他们俩进行敲诈。林进才是一个聪敏人,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开始敲诈,就会没完没了。总而言之,刘丽萍的存在将成为他们的麻烦,必须除掉她。他们研究了从《富丽华》大酒店到百花园小区所经路途每一处的周围环境,注意到高庆路每晚11点钟左右的过往车辆与行人都很少,因此在那儿下手比较安全,这样就可以一举而免除无穷的后患。可是,由于刘丽萍比较机敏,只受了轻伤而住进了医院。于是才有了第二天假护士企图投毒杀人的故事。 现在,案情已经完全清晰,但是陈子明认为暂时仍然不能对林进才与吴逸萍采取行动,因为尚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是他们两人在百花园小区里杀害了其姑母。 至今为止,怀疑林进才与吴逸萍杀死林玉荣的主要依据是: 刘丽萍在10月12日晚上11时左右曾看到他们在楼道门口抬着某重物,经过一系列的调查以及推理之后,现在怀疑该重物就是林玉荣的尸体。但是当时刘丽萍并没有看清是什么,因此无法在法庭上作证。 虽然可以推断林玉荣并非是自己驾车到桃花镇的,但是仍无法证明是林进才与吴逸萍将她的尸体运往桃花镇的。镇上24小时便利店的老板娘在10月13日凌晨1点仅仅是看到一男一女骑自行车经过她门口,但是仅仅是在昏暗的路灯下所看到的背影,并不能证明那两人就是林进才与吴逸萍。 尽管有足够证据可以证明,别墅客厅里承载血泊的那块地砖是由别处移过来的,但是,谁又能证明那是由林进才与吴逸萍从百花园小区里移过来的呢? 虽然刘丽萍的直觉认定,吴逸萍的黑色桑塔纳就是10月13日晚企图撞死自己的车辆,可是当时由于自己惊慌失措,根本没有看清车牌,仅凭直觉又怎么能令人信服呢? 市第一人民医院骨伤科病房里的病人小莉在10月14日上午曾看到企图杀死刘丽萍的假护士戴着一对亮晶晶的耳环,并且左耳后有一颗痣。但是,因为那假护士戴着一个巨大的口罩,小莉并不曾看到她的面孔,又怎么能仅凭那耳环和痣就认定她就是杀手呢? 综上所述,至今为止的一切证据都不足以对林进才与吴逸萍实施抓捕,甚至连搜查住宅也缺乏依据。 此时,陈子明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林玉荣并无子女,百年之后其财产必定是由林进才与吴玉亭二人继承,林进才又为什么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铤而走险杀死自己的姑母呢?其中必有缘由!查清此缘由,或许就是本案的突破口。 陈子明告诉秦亦虎,立即与税务机关相配合,对林进才所属公司的帐目进行秘密调查。同时,对吴逸萍最近一段时间的活动进行外围调查。 第十一章 陈子明的推测果然不错。两天之后,秦亦虎兴致勃勃地来到子明老师的宿舍,他的手下已经分别查清林进才与吴逸萍可能具有的杀人动机。 首先,对吴逸萍的外围调查表明,她近几年一直在炒股票。据她周围的人们介绍,她早已是负债累累,但具体欠了多少债却不清楚。对有关证券公司股票历史交割记录的调查表明,四年来,她的亏损居然已经将近200万元左右! 她只是某街道医院的一名护士,月工资是非常有限的,又没有其他方面的任何收入,而其父母又都是西郊金矿厂的普通工人,家境一向贫寒,哪儿来的这一大笔钱?即使是向亲友们借,也绝对借不到这许多钱。 经过与税务机关的配合,对宏大公司的调查也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最近一年多来,林进才先后从公司里挪用了170万元! 既然时机已到,秦亦虎在与陈子明商量后决定,立即抓捕林进才与吴逸萍,并对其住宅进行搜查。 10月22日上午,秦亦虎率领一干人等对百花园小区23号楼207室进行了全面搜索。然而,他们的搜查结果却令人沮丧。虽然搜查非常仔细,没放过每一寸地面与墙面,却未曾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由于子明老师坚信那儿必定是杀人第一现场,当天下午秦亦虎又带人进行了第二次搜索。在两个多小时的搜索之后,仍未发现新的证据。秦亦虎站在207室卧室的窗前,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出神。难道是子明老师的推理判断有误?或者是自己的搜索不够细致与彻底?就在这时,一阵轻风吹来,将旁边的窗帘吹拂在他的脸上。他顺手整理了一下窗帘,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想道,罪犯10月12日晚上7时就是在这套公寓里将林玉荣打死,由于当时已经天黑,窗帘理应是拉成平面状态。凶犯多次击打林玉荣头部时,会不会将血渍溅到某一块窗帘上呢?于是他马上兴奋起来,立即命手下将各个房间的窗帘展平进行仔细检查,果然发现了关键性的证据:在客厅朝北窗户的窗帘上发现了两小滴血渍!秦亦虎估计,那两滴血渍应当是罪犯在对林玉荣的头顶进行第二次或是第三次击打时所形成的。因为当第一次击打后,受害者的头部就可能出血。而再次击打就可能将那表面上的血液溅向别处。虽然罪犯在事后(理应是第二天早晨)肯定对地面与墙面进行了全面的清理,但那窗帘是紫色与粉红色相间的花窗帘,也许正是由于是花的,所以罪犯在事后清理现场时不曾发现那两滴小小的血渍,而那却是致命的证据!现在正当刑警们为寻找证据而烦恼时,一阵轻风帮助他们发现了证据!这莫非是天意?或者是林玉荣的冤魂所为?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市公安局刑侦实验室进行的dna检测,那正是林玉荣的血液。 第十二章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林进才与吴逸萍无可抵赖,他们分别交待了自己的血腥罪行。 原来,四年以前,在一个朋友的劝诱下,吴逸萍开始向股市投资。一开始她仅仅是尝试性地小量投资,居然取得了丰厚的回报。于是她的胆量越来越大,投入的资金日益增多。当时,市场追捧科技股,她听朋友说,软件概念的股票理应是最有前途的,于是经过千挑万选,她选中了一只软件类的股票。当时该股股价从最高位四十几元跌下来,跌到三十五元时,她认为已经跌到底了,应该上涨了,于是开始买进,将自己所有的钱全部投进去,一下子买了5000股。原以为这次可以大赚一把,谁知道该股股价不涨反跌,居然跌到三十一元左右。然后,股价开始企稳反弹。从三十一元逐步涨至三十三元。这时,那位朋友劝她斩仓出局,以减少损失。可是她不服气,不但不肯出局,反而听从一位股评黑嘴的建议进行补仓,东挪西借了一些资金,又买了6000股。她算了一下,如果股价能够上涨4元,自己不但不赔,反而能赚了。然而那股票就好像是专门和她开玩笑,一个劲儿地向下跌,居然一口气跌到二十元左右。这下子可把吴逸萍急坏了,因为她投进去的钱有一半是借来的,债主们已经开始向她讨债了。如果她此时全部斩仓出局,完全可以还清欠债。但是,她不甘心,她不能忍受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都打了水漂。她不知道多少次坐在电脑前反复研究那股票的走势,从四十多元跌到现在,已经缩水一半以上了,该止跌反弹了吧?在二十元附近缩量震荡了两个月左右,该股票果然开始反弹了!从二十元居然涨到了二十三元!一些股评人士估计,按照技术分析的理论,横有多长,竖有多高。因此,这次的上涨并不是反弹,而是反转,该股股价理应可以创新高!也就是说,可能超过四十五元!吴逸萍兴奋起来了,她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既然遇到机会就要紧紧抓住,多少成功人士不都是拼搏过来的吗?人生难得一回搏!可是,亲友之间,她已经借不到钱了,因此,她开始鼓动林进才挪用公款给她补仓。 林进才是宏大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科长,手中掌握着不少现金。一开始他根本不同意挪用公司的钱,因为那毕竟太危险。但是后来经不住吴逸萍的软缠硬泡,最后只好同意挪用少量现金。一开始是20万,后来又是20万、30万,在短短两个星期之内,他居然挪用了70万元! 他们的股票在二十三元附近横盘了大约两个多星期,吴逸萍满心以为是在横盘蓄势,一旦上冲起来,其第一目标位必能一举突破三十元!然而,正如俗话所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那股票果然启动了,但不是向上,而是向下。“或许是上攻前的最后一次震仓吧?”吴逸萍暗自思量道。可是,那股票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路往下跌,没有丝毫反弹的迹象,就更不必说反转了。不到一个月,那股价已经是十四元左右了。 从四十几元跌到十几元,应该是跌无可跌了,这儿总该是底了吧!吴逸萍又向林进才开口借钱了。林进才虽然心存疑虑,但他又想道,倘若不设法扳本,欠的一屁股债如何能够还清?那股价即使再跌,最多只能跌二、三元,总不能跌破十元吧?但如果涨起来,空间是无限的。不如再赌一次!于是又从公司里挪用了100万元。 什么是风险?预测不到的情况才是风险。如果你能够预测到,那还叫什么风险呢?结果又是出乎吴逸萍与林进才的意外,虽然大盘已经止跌反弹了,但是他们的股票竟然不理睬大盘,自顾自地一路狂泻下去,居然一口气跌到了五元多!这时候,从报纸上看到了有关消息,说是该上市公司面临巨额亏损,已经是资不抵债了!好好一只股票,后来变成了st,再后来居然又变成了pt!怎么会这样呢?当初那股评人士介绍该股时,不是吹捧得天花乱坠吗?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们这才意识到,指望那股票再涨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他们已经欠下将近200万元的债务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林进才每日是如坐针毡。他所欠下的资金缺口只好在公司的许多客户之间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临时遮掩一下,但这总不是长久之道呀!纸是包不住火的,倘若他挪用公司巨额资金的事情败露,必将身陷囹圄,说不定会判个20年、30年,这一辈子算是完了。怎么办呢?他开始将怒火发到吴逸萍的身上,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从她身上也逼不出钱来。他也曾想过向姑母借钱,他鼓足了勇气仅仅是试探性地开口借30万,就遭到了姑母的拒绝,而且还唠唠叨叨地教训他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梦想通过股市一夜暴富。所有借钱的路全都断了,怎么办呢?最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其姑母林玉荣。 这就是他们的杀人动机! 为了逃避杀人罪责,他们进行了极其周密的计划。他们这一计划的关键点可以称之为:命案第一现场移位。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杀人计划,他们在杀人的同时,可以给自己提供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 在审问中,他们如实交待了杀人的全过程。当林玉荣来到百花园小区侄子的公寓内取桃花镇别墅的钥匙时,林进才与吴逸萍趁其不备,将她控制住,并捆绑在椅子上,嘴上贴了一块宽胶带,以防她喊叫。晚上7时左右,他们在姑母被绑的椅子后面的地面上铺了一块大塑料布,上面再放一块从桃花镇别墅取来的大地转。在一切准备好之后就开始动手杀人了。林进才拿起大木棒,正准备动手时,他看了一眼姑母那惨兮兮的眼神,感到有些儿心软,毕竟从小到大,姑母对他不薄。吴逸萍见状,担心他改变主意,于是她一把抢过木棒,对准林玉荣的脑袋就是一棒。可是,女人的力气毕竟有限,虽然有一些鲜血冒了出来,但是林玉荣仍然睁着流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俩,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于是吴逸萍继续朝她头顶又打了几棒,直至看到林玉荣闭起了双眼,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她将木棒放在那塑料布上,将姑母的头扭向身后,做出脑袋向后耷拉的状态,眼看着鲜血逐渐流到地上的那块大地转上。十分钟后,血已经不流了,他们试了一下姑母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亡,这才慌慌张张地出门,将那黑色桑塔纳开到《大富》修车铺去,为自己制造不在桃花镇的证据。此后的行踪,则完全如同陈子明所推定的那样,没有丝毫差异。 当警方问及作为凶器的那根大木棒在哪儿时,他们交待说,在10月12日晚上11点之后将尸体运往桃花镇的途中,见到路边有许多灌木丛,就将那大木棒连同那块带血的塑料布全都扔到灌木丛中去了。后来警方让他们指认具体地点,很快就找到了被塑料布包裹的那根木棒。由于近几日不曾下雨,所以木棒上及塑料布上仍保留有血渍。经刑侦实验室的检验,那血渍正是林玉荣的血液。 而至于吴逸萍于10月14日上午假扮护士给刘丽萍下毒,她也供认不讳。那些氰化钾是她从其父工作的西郊金矿厂向熟人要来的。因为她自小在矿区长大,知道金矿厂在提炼黄金时要用到氰化物。 第十三章 陈子明今日起得很早,7点不到就已经漱洗已毕,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门是虚掩着的。陈子明说了一声请进,两位神采焕发的美丽姑娘出现在门前,那是李毅然和刘丽萍。 林玉荣的案子已经成功侦破,两名犯罪嫌疑人正在等待着正义的审判。刘丽萍的危险已经完全消除,前几日她面孔上的惊恐和惶惑亦已荡然无存。此刻,她像是换了一个人,满含笑容的面孔犹如盛开的桃花一般,显得活泼而娇媚。从她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对子明老师无限的崇敬和感激。 告别了子明老师,刘丽萍远去了。她将恢复到自己以前那种平淡但却是值得珍惜的日常生活。望着她那袅袅婷婷的背影,陈子明不由得发出感叹。 倘若10月12日晚上,刘丽萍不曾碰巧看到林进才与吴逸萍抬着什么东西;倘若10月13日晚上刘丽萍被那辆桑塔纳车撞死;倘若10月14日在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刘丽萍死于那位假护士之手;倘若刘丽萍发现她正面临生命危险后,立即不声不响地逃往外地;倘若自己不曾参与这一起案件的侦破;倘若自己即使参与了侦破但却没有想到罪犯可能移动地转……。这许许多多的假设之中,如果有一项能够成立,犯罪嫌疑人就有可能逃脱法网!现在想起这许多的可能性,陈子明不免有些后怕。如此说来,这次案件的侦破在某种程度上是建立在许多偶然性的基础上的,这将是多么的危险啊!作为一个完美的侦破程序,侦破工作理应是建立在逻辑的必然性上的,这样才有安全感,才有保障。可是,这次的案件告诉陈子明,虽然案件最终被侦破了,但其成功却是偶然的!这就意味着,现在的侦破逻辑尚存在某些盲点。对于本案而言,盲点是什么呢? 陈子明猛然醒悟到,这次的盲点是:涉案证据的可移动性!倘若我们的逻辑推理已经预先考虑到任何一项涉案证据的可移动性,即使以上的几个假设都能成立,但只要我们能够检查一下那块地砖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被罪犯从别处移过来的,就可以立刻发现那儿并非命案第一现场! 他想起了几句古老的格言: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作为一个合格的警务人员,身负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重责,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自满、不可骄惰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