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 下》 第一章 在回大院的路上,车窗半开着,如刀的寒风,刮着他的脸,却能让他更冷静、更清醒,母亲要跟他说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他一边想着应对之策,一边放缓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路边的一家连锁花店;再出来时,他手里捧着一束母亲最喜欢的百合,他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又重新驶回路上。 吃过晚饭,侄女蓓蓓一直在闹,不得已,徐慧早早地回了房间哄她睡觉,客厅就剩下傅夫人和傅希尧两母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束清香淡雅的百合插在白玉花瓶里,相得益彰,难得他有这份心,傅夫人是很高兴的,可高兴归高兴,正经事还是要说。 傅夫人给傅希尧盛了碗莲子百合甜汤,他安静地喝着,不动声色,静听下文。 傅夫人看了他一眼,说:「前两天,我遇见了你李伯伯,他刚回国,女儿也跟着回来了,长得很漂亮,学识好、脾气也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小时候还常把人家小女孩逗哭。」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傅希尧漫不经心地回道,碗里的糖水被他搅得荡出一圈圈漩涡,迷了人的眼。 傅夫人也不着急,拿出一张合照,指着上面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子说:「你看,就是她,叫作婷婷,女大十八变,很漂亮吧?」 傅希尧把碗放下,意思、意思地接过来看了几眼,人的确长得很娇俏,只是这样的女人多得是,也不见得有多出色,又或者说,已经有一个人占据了他的眼、他的心,别人已没有插足的余地了。 他还是不冷不热地回应:「嗯,是很漂亮。」 「你李伯伯说,改天要请我们吃饭,到时候你也一起去,认识一下,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如果能跟婷婷看对眼更好,正好给我带个媳妇回来。」 傅希尧开始不耐烦了,沉着声说:「妈,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得看缘份。」 「你还要什么样的缘份?是想跟邵家那孩子一样,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吗?」傅夫人见不得他这样敷衍搪塞,总觉得要将事情防范于未然,她语重心长地说:「妈也不是想管你,可是婚姻大事关系着傅家的名声,那个女孩子未必适合你,存了什么心思,我们也不清楚,听妈一句劝,早早断了,什么好女孩没有?别最后闹到你爸那里去,谁也不好看,况且,他最近太累了,身体也不好。」 傅夫人见过夏小冉这个女孩子的照片,人长得水灵漂亮,听说是出身书香寒门,可是她弄得王家跟邵家的婚事吹了,还跟自家的么子不清不楚,王家是她娘家,先不说不好向那边交代,也不说什么门当户对,就凭着这么坏的名声影响,她也不愿这样的女孩子,当自己的儿媳。 傅希尧知道母亲是在提醒他,如果他答应了,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他不肯,或许还有后招;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岔开话题,问道:「妈,我好像很久都没见到二姐了,您怎么不叫她回来吃饭?还有啊,三哥外调五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阿尧!」傅夫人不悦地拧起眉,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想起许久未见的儿子、女儿,心里就一阵心疼,难道她不想儿女绕膝?可是除了逢年过节回来问候,他们何曾主动回来? 傅希尧知道适可而止,起身依着他母亲身边坐下,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讨好着:「妈,是我不好,说错话了,您打我吧!」说着,还真拿起她的手敲自己的头。 傅夫人又气又笑,瞪着他说:「打你做什么?真是没一个让我安心的!」 他嘿嘿傻笑着,见目的达到,站起来说:「妈,我开了一天的会,有些累了,先去休息,晚安。」他刚走了两步,就停顿下来,没有回头,又接着说:「妈,我们家门坎看起来,好像是比别人家高一些,可是人家未必稀罕这些,说不定,还看不上您儿子呢!所以您啊,别多虑了。」 这话,着实让傅夫人难以置信地怔了怔,儿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家还被嫌弃了? 事实当真如此。 傅希尧又一夜失眠,翻来覆去,其实困扰他的,还不是家里的压力,最主要的是夏小冉的态度,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冷冷地拒绝,很明显是铁了心,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他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来了,刚下楼就听见芳姨的声音:「小小姐乖,妳别哭了,哭得教人心疼啊……」 他细细听,果然听见呜呜的哭声,下了楼梯进饭厅,原来是小侄女蓓蓓在哭,他皱起眉,抱起她亲了亲,然后问芳姨:「怎么回事?」 芳姨还没回答,蓓蓓就扁着嘴说:「妈妈骗人,说要带我去动物园的,又不去!」稚嫩的童音,可爱得让人疼到心坎里,两条小辫子晃啊晃的,哪里舍得让她难过? 「我大嫂呢?」他一边细心地替蓓蓓擦眼泪,一边问。 芳姨说:「快过年了,一大早就被叫去文工团,好像有演出安排。」 傅希尧了然地点点头,芳姨这才心疼地摸摸蓓蓓的头,回厨房做事了。 餐桌上的小米粥还温温的,傅希尧想哄着侄女吃饭,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有些抓不到诀窍,蓓蓓又是孩子心性,跟大人的约定,得不到兑现就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肯吃一口,黑溜溜的小眼睛还挂着泪水,怪可怜的。 傅希尧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哄着:「蓓蓓乖,听叔叔的话,先吃早餐,动物园下次再去。」 蓓蓓仰起小脸,委屈地瞅着傅希尧,固执地说:「叔叔,我不想吃早餐,我想去动物园,别的小朋友都去过了,来了一头很大、很白的熊,我想看。」她似乎怕傅希尧不知道,还伸出手在空气里大大地比划了一番。 不会是北极熊吧?不过,那不是很常见?算了,她还是个小孩子。 傅希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又不能丢着她不管。 傅蓓蓓人小鬼大,眼睛骨碌一转,拉着小叔叔的手撒娇,「叔叔,你带我去,好不好?」 傅希尧立刻僵住,面露难色,让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去动物园,不是很奇怪吗?他正头疼地想方设法拒绝,一瞬间,忽然有个好主意跃上心头。 他一弹指,朗朗地笑出声,低头亲了亲蓓蓓的脸颊,说:「好,要叔叔带妳去也行,不过妳要听话哦!」 ◎◎◎ 夏小冉最近都起得很晚,像得了嗜睡症似的,不过她并不在意,以为是自己太累;早上接到傅希尧的电话时,她刚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他已经打来好几通,只是她都没接;又过了一会儿,是一通无来电显示的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大概还是傅希尧,看来不接电话他是不会罢休的。 哪知…… 「婶婶!您好,我是蓓蓓!」一个清亮稚嫩的小女孩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夏小冉的耳朵里,她立刻傻眼了,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又重新放回耳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不会是打错了吧?她什么时候成了婶婶? 蓓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机灵地继续问着:「婶婶,妳带我去动物园,好不好?」 夏小冉没遇过这样的事,犹豫着是不是该挂了电话,却又听见那边有人说:「蓓蓓,把电话给叔叔听。」 这低沉的声音她倒是相当熟悉,不是傅希尧,还会是谁? 傅希尧微笑着说:「蓓蓓是我的侄女。」 换成他,夏小冉可没有好心情应付,淡淡地说:「哦,请问你有什么事?」 电话的一边许久没有声音,半晌,傅希尧才解释:「蓓蓓今天没人照顾,吵着要去动物园,我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想请妳一起去,帮忙照顾她一下。」明明是请求的话,他却习惯了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知道她会拒绝,他又赶紧补了一句:「看在我帮妳父亲请来医生的份上,今天……就当是妳还我这个人情,好吗?」 他话音刚落,蓓蓓小女孩又开始撒娇:「婶婶,一起去嘛!好不好?好不好?」一连两个甜腻的「好不好」,听得人的心都酥了,况且那人都开口说了,是当还他一个人情。 她终于败下阵来,叹口气说:「好吧。」 「耶!叔叔、叔叔,婶婶答应我了耶!」傅蓓蓓欢呼雀跃着。 只有她郁闷地想着,为什么他的侄女要喊她婶婶?那她跟他的关系不就乱了? ◎◎◎ 因为要照顾傅蓓蓓,傅希尧没有亲自开车,而是让司机将轿车直接开到夏小冉的学校,抵达时,她已经站在校门口等着了;傅希尧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她也没有矫情,爽快地坐到了后座,这才看到了和她讲电话的那个小女孩。 傅蓓蓓坐在傅希尧的大腿上,穿着大红色的灯芯绒外套,领子上别着蝴蝶结,两条小腿蹬着黑色小皮鞋,晃来晃去,鹅蛋的脸庞上,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正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夏小冉看,里面写满了好奇。 夏小冉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孩子,还友好地摸摸她的头,说:「妳就是蓓蓓吧?今年几岁了?」 傅蓓蓓伸出四只胖胖短短的手指,靠在叔叔的肩膀上,乖巧地说:「婶婶,蓓蓓今年四岁。」 「婶婶」这个容易让人误会的词,实在让夏小冉很头疼,她轻声纠正小女孩:「蓓蓓乖,叫我阿姨就好。」说着,有些气恼地瞪了傅希尧一眼,发现对方正抿着唇,笑意盈盈,又偏着头不知道在蓓蓓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傅蓓蓓黑眼睛机灵一转,可怜巴巴地朝夏小冉伸出手来,小声说:「婶婶,抱我。」 夏小冉的大脑停顿了几秒钟,双手已经下意识地从傅希尧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 随即,耳畔听到傅希尧愉悦的笑声,她斜眼瞥过去,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的v领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大衣,配上同色系的休闲长裤,脖子上还围了围巾;此时,他脸上带着笑意,表情也比平日温和,也许是因为有孩子在吧!她收回打量的视线,转而看向窗外。 因此她并没有看到,傅希尧也在看她,而且他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旖旎的梦,深邃的眼里染上灼灼的火光,最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十分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只是唇角的笑意不减。 动物园位于西城区,西直门的外大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翻修的复古外墙,正大门有一大两小,三个拱形门,因为是周六,此处又是旅游景点,所以人也不少。 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些份量,傅希尧怕夏小冉太累,早已把蓓蓓抱回来,三个人一起排队买票,乍看之下就像一家三口出游一样,温馨和乐;夏小冉本来就有些不自在了,偏偏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位女士,还一脸羡慕地笑着说:「爸爸、妈妈长得好看,小女孩也遗传了好基因,长得好漂亮喔!」 闻言,傅希尧的眉角愉悦一扬,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而夏小冉则窘得无地自容,狠狠地横了他一眼,谁要跟他是爸爸、妈妈?他脸上的笑容真是刺眼! 他们顺利买了票,一进门就直奔傅蓓蓓想看的,又大、又白的熊而去,可没想到,到了熊山却只看到了又大、又黑的黑熊,也不知道是被谁骗了,傅蓓蓓这下又水漫金山,哭得哇哇乱叫,扁着小嘴不肯走;傅希尧也只能干瞪眼,这小宝贝是他们全家人的心肝,所以打不得也骂不得,他是没辙了,转而求救似地看向夏小冉。 偏偏夏小冉也没带孩子的经验,蓓蓓一哭,她的心就慌了,抓着包包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打开包包乱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盒糖果;她像看到救星似的,蹲下来与小蓓蓓平视,掏出卫生纸帮她擦眼泪,然后温言温语地哄着:「蓓蓓乖,不哭的话,阿姨请妳吃糖,好不好?」她摇摇手上的糖果盒子。 傅蓓蓓毕竟是小孩子,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给转移了注意力,盈着泪珠的小眼睛,巴巴地盯着夏小冉手上的糖,天真地说:「婶婶,我喜欢吃橘子口味的。」 好吧,总算是不哭了……夏小冉大大松了口气,点点头说:「有橘子口味的。」 蓓蓓破涕为笑,吃了糖果就不哭了,可是过了一阵子,又闹起别扭来,她拉着夏小冉的手,细声说:「婶婶,我还是想看白熊……」 这下,傅希尧真的火了,严肃地板着脸,「傅蓓蓓!」 傅蓓蓓立刻机灵地缩到夏小冉身边,夏小冉朝傅希尧摇摇头,把孩子拉到怀里,想了想才对她说:「蓓蓓,白熊在睡觉,牠这么懒惰,我们不要喜欢牠!走,阿姨带妳去看熊猫,好不好?」 小蓓蓓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听到有熊猫看,最后还是兴奋地拉着夏小冉的手往前走;傅希尧跟在她们身后,瞇着眼睛看夏小冉脸上温柔的笑容,表情若有所思,他在想,如果将来他们也有了孩子,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 后来,他们不但去了熊猫馆,还去了长颈鹿馆、河马馆、狮虎山等等,把整个动物园都逛遍了,不知不觉,竟然逛到下午。 傅希尧觉得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抱着傅蓓蓓,看了眼手表,对夏小冉说:「我们先去吃饭吧?蓓蓓早上闹别扭,不肯吃早餐,现在应该已经饿坏了。」 天公作美,今天出了大大的太阳,给严寒的冬日添了几分温暖,照在夏小冉脸上,白皙的脸蛋透出一层蜜桃的红;她犹豫了一下,本来打算要先走,可是看蓓蓓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打出了孩子这张必胜牌,料定夏小冉不会拒绝,果然如此!傅希尧又笑瞇了眼,眼角还带着浅浅的细纹,今天大概是他这段日子以来,过得最顺心的一天了。 到了动物园附近的一家餐厅,刚入座,傅蓓蓓就扭着有些胖圆的小身子,嚷嚷着要喝可乐、吃炸鸡。 「不行!」 「不可以。」 傅希尧和夏小冉皆是一愣,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她尴尬地避开他略带深意的目光,他的眉宇一扬,转头一脸无辜地对傅蓓蓓说:「炸鸡不营养,叔叔帮妳点一份好吃的儿童餐,还有送绒毛娃娃,想不想要?」 「要、要!」傅蓓蓓乐得蹦蹦跳跳起来。 傅希尧知道,她的房间里全是绒毛娃娃,那是她最喜欢的;果然,傅蓓蓓很快放弃了炸鸡,心满意足地抱着娃娃,开心得呵呵直笑;事实上,那是傅希尧特地请服务生到纪念品店买的。 夏小冉怔忡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霸道的男人,还有这种温情、好脾气的一面,唔……看起来,还蛮细心的! 因为有个小朋友在场,这顿饭也吃得特别艰辛,好不容易等小蓓蓓吃饱喝足,他们两个大人才快快地吃了几口炒饭填肚子,末了,傅希尧不免腹诽,带孩子比谈一桩生意要难多了! 结帐后,傅希尧说要去趟洗手间,夏小冉就抱着蓓蓓在出口附近等着他,可是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出来,再瞄一眼怀里的小女孩,小脸蛋软软地贴在她的脖子上,似乎是累得睡着了,这么冷的天气,她怕孩子睡久了,容易感冒,想了想又抱着她慢慢走回去,想找傅希尧。 她才走到转角处,就听见了他的声音,似乎是正在跟谁讲电话,而且是有些暴躁的口吻。 「你的脑袋有洞啊!她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吗?说不定,是找你当冤大头的吧!」 「什么?她保证?她拿什么保证?那种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我看,她无非是想趁机捞点钱,你要嘛大方一点,给点钱打发她;要嘛等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到时候一验dna,就知道是不是你的种了……」全然不屑又无情的语气。 夏小冉脸上淡淡的笑容一下子隐没了,她没有再听下去,也怕把小蓓蓓吵醒,僵直着背脊又重新走到门口等着;等傅希尧出现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冷淡,难得的融洽气氛也一下子没了踪影,后来回去的路上,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下车时,傅希尧抱着熟睡的小侄女,本想再跟她说些什么的,最后只是轻声说:「谢谢妳。」 夏小冉垂下眼眸,掩去所有的情绪,有些冷淡地回答他:「不谢,我只是还你的一个人情。」然后她看到傅希尧的脸色骤然绷紧,眼里有失落也有恼怒,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漠然地转身离开他的视线;这个男人太过危险、太过无情,真的不适合她。 傅希尧当时万万没有想到,一通事不关己的电话,竟然破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形象,让他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他先把小侄女送回大院,也没心情去公司,便直接回公寓;也许是累了一天,加上前两晚又没睡好,所以他回到家,鞋一脱,直直往床铺上一躺,没多久就睡着了,睡梦里,浮浮沉沉的,有小冉、有自己,还有些模糊得记不清楚的影像。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他叫外卖送来披萨,一边吃、一边把白天拍的照片,从记忆卡里上传到计算机;半天的工夫,竟然也照了一百多张,多半是小蓓蓓的,当然,也有他们的;蓦地,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他单手抱着蓓蓓,而小冉微笑着站在自己身边,画面温馨极了……要是……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傅希尧自以为,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好,后来又约了夏小冉好几次,谁知道都被她用「要照顾父母」的理由拒绝了,还让他以后别再来找她。 本来他的脾气就很大,又难以接受别人忤逆他的心意,听了她的拒绝后,又恼又气,恨不得把她抓到自己面前,狠狠修理一顿,让她乖乖听话,可他又不希望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简直一筹莫展,何时他傅四少追一个女人,追得这么辛苦的? 恰好,这天在书局有个儿童画展,傅蓓蓓得了幼儿组的优秀奖,他自告奋勇要带她去领奖,还先让蓓蓓打了通电话给夏小冉。 蓓蓓在电话里,稚嫩地撒着娇:「婶婶,我好想妳喔,妳怎么都不来看我?」 夏小冉只得投降,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说:「唔,蓓蓓乖,阿姨最近有点忙。」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忙着避开妳叔叔!等傅希尧接过电话的时候,她没好气地问:「傅希尧,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希尧装无辜,带着得逞的笑,「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蓓蓓画画得了奖,想请妳一起去参观而已。」这人不依不饶、没脸没皮到了一种境界。 傅希尧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拒绝」两个字。 第二章 画展设在书局的六楼,他们是直接约在那里见面的,到那里的时候,会场里面已经站了满满的家长和小朋友了。 傅希尧怕蓓蓓走丢,不肯让她在地上走,便直接抱在怀里,而且他还单手拉着夏小冉的手,沉声说:「跟着我,小心别走散。」 夏小冉甩也甩不开,深呼吸一口气以后,才小声而坚决地说:「你快放手!」 傅希尧彷佛听不见她的话,牢牢地牵着她,往幼儿组的区域走去,一幅、一幅慢慢地找侄女的画作。 小孩子眼力好,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画,蹦蹦跳跳的蹦跶着,「叔叔快看,那是我画的,好不好看?」两只小手雀跃地挥舞。 傅希尧赞赏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鼓励地说:「当然好看啦!我们家蓓蓓画什么都好看。」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 苏晓沐见到夏小冉的时候,也觉得惊讶,不露声色地打量了傅希尧好一阵子,才拉着小冉到一个人少一点的角落嘀咕:「小冉,妳怎么跟他在一起了?」 夏小冉长叹了一口气,吶吶道:「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所以这辈子才被他纠缠不休!好在我爸的病也稳定下来了,我们打算春节前就回老家,正好也能避开这里的事情。」 苏晓沐了然地颔首,「也是,我看妳最近的气色也不太好,回到家就好好休养吧!」 夏小冉又想起来,抬眼问她:「对了,妳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是评审之一。」苏晓沐晃了晃胸前戴着的工作证,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来找她,她笑了笑,说:「好了,我还有点事,待会有空再来找妳。」 「婶婶!」 夏小冉回头一看,傅希尧和蓓蓓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真是冤家、冤家! 她跟自己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等回了老家,就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断了,就当是作了一场梦,一场很长的,有悲、有喜的梦。 画展人太多,空气不是很流通,才逛了一圈就闷出汗来,傅希尧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人挤人的地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提议先离开;夏小冉更是巴不得早点离开,跟在他身边,她总是觉得不自在,怕他的温情是假象、怕他又突然发狂,要将自己怎么样。 到了一楼休闲区附设的甜点屋,傅蓓蓓又耍赖不肯走了,跟傅希尧撒娇,吵着想吃甜食,傅希尧板着脸,很严肃地教育她:「吃太多甜腻的东西,牙齿会掉光光的!」 这话有没有起到教育作用,不得而知,倒是逗笑了夏小冉,这里还有谁比傅四少更爱甜食的?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一边浅浅的笑着,一边回想起,当初傅希尧吃甜糯米团子的样子,笑容渐渐扩大;很快,就被他灼灼的目光逮到了,她来不及遮掩思绪,脸上染满红霞,诱得他移不开眼。 蓓蓓眼见在叔叔这里行不通,又鬼灵精地黏到夏小冉身上,拉着她的衣角,央求道:「婶婶……」 夏小冉宠溺地拧拧她的鼻尖,拉着她的手往甜点屋走去,「说好了,只能选一样,不然吃太多甜食,蛀牙就不漂亮了。」 「嗯!」傅蓓蓓乖巧地点了点头,得意地回头给自己叔叔比了一个「v」。 傅四少只能瞪着这两个不听话的人,气着、气着,最后自己也笑出来。 他们一人点了一份蛋糕,小蓓蓓孩子心性,要喂夏小冉吃自己的,挖了一匙奶油说:「婶婶,分妳吃一口!」 夏小冉有些困窘地看了看傅希尧,发现他除了笑,一点都没有要解围的意思,她只得吃了满嘴甜腻的奶油;蓦地,一张面纸送到她面前,她还没会过意来,傅希尧已经细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痕迹,修长的手指似乎还若有似无的,碰触了她的皮肤,她一时慌了神,立刻把脸挪开,耳根子火辣辣的一片红。 小蓓蓓「咯咯」地笑,点着脸颊说:「羞羞脸,婶婶是大花猫!」 这下俩叔侄笑得极开怀,夏小冉更是羞赧地红了脸,像涂了胭脂般,乌亮的眼睛直瞪着傅希尧。 吃完甜点,傅希尧去停车场开车,让小冉带着蓓蓓在大厅等着;司机早早被他打发回去了,他打定主意,等送了侄女回去后,要跟夏小冉好好谈一谈,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壳里不出来,他自问,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无论如何,他想要她,而且要定了。 「小冉。」夏小冉拉着蓓蓓,回过头来,看见是苏晓沐,浅浅地一笑,正想朝她走过去,却被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男人撞了一下,险些被绊倒。 她还没喊疼,就不明所以地被人掐住脖子,那一瞬间,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察觉到了危险,心想,一定不能让孩子出事! 她第一时间抓住机会,将蓓蓓往苏晓沐的方向用力推去,等看见苏晓沐接住了蓓蓓,她才回过神来,自己被歹徒挟持了! 那掐在脖颈的力道,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且她还不能动半分,这男人的另一只手上,挥舞着闪着寒光的小刀,如果激得他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蓓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直在哭,苏晓沐紧紧抱着她,一边安慰她、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人马上就报了警,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没几秒钟,书局的保全也追了过来;原来这个人偷了别人的钱包,失手被发现,保全一追赶他,他便慌乱地逃了出来,又自知逃不掉,所以便抓了人当作人质。 那歹徒举着刀,一面往后退、一面大声嚷嚷着:「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随着时间流逝,那男人越来越激动,也更用力地掐着夏小冉的脖子。 保全们严阵以待,周围的人也都紧张得屏住呼吸,可在警察赶来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苏晓沐更是急红了眼,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护着孩子,心里面念了一千遍、一万遍,小冉,妳千万不能有事! 夏小冉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觉得进入胸腔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减少,她脸色煞白,微张着嘴喘气,渐渐地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彷佛是混混杂杂的,乱成一片。 她只是感觉很累、很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 在昏迷前,她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在怒吼咆哮,好像是傅希尧,又好像是别人;不过,她已经没力气管那些,沉沉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白色的病床上,夏小冉昏昏沉沉地睡着,感觉喉咙有把火在灼烧着,还有个东西箍得自己受不了,迷糊中,抬起已经软得没有力气的手,想扯开那种束缚,可才稍稍移动,手背就传来针扎的痛,然后被人握住;再也睡不着,她缓缓睁开眼睛,苏晓沐正担心地看着自己,恍恍惚惚,盯着打点滴的手看很久,才记起来昏迷前发生什么事。 「妳终于醒了!」苏晓沐大大地松了口气,先按呼叫铃让医生来检查,见她想坐起来,又按下另一个按钮,让床头自动升到一个位置,还贴心地为她垫个靠枕在背上。 「晓沐……」夏小冉全身都无力,出口的话,更是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苏晓沐替她把被子掖好,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轻柔地道:「妳的脖子受伤,声带有点受到影响,还是暂时别说话了。」苏晓沐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夏小冉张张嘴,便知道她想问什么,眼睛里凝起一丝忧虑,想了想,说:「别担心孩子,只是年纪小,受了点惊吓,已经被家里的人接回去了;至于那个挟持你的人,听说是个有案底的窃盗惯犯,已经被扭送到警察局……」 夏小冉听了以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接着还想问下去,碰巧主治医生来帮她作检查;他穿着白袍、戴着无框的眼镜,是个长得很斯文秀气的人。 苏晓沐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笑容,「子奇。」 凌子奇笑着点了点头,碍于有护士在场,便没多说什么,直接帮夏小冉检查;过了一会儿,他拉下听诊器,神色温和地说:「没什么问题,留院观察几天就好;不过,有些贫血的症状,必须好好注意补充营养……」他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看了苏晓沐一眼,继续说:「自己的身体,以后要多多注意。」 夏小冉艰涩地开口:「谢谢。」 凌子奇又细心地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跟护士离开病房。 等人都走了之后,苏晓沐才走到小茶几旁,将保温瓶里的汤倒在白色的小瓷碗里,汤的味道瞬间飘满整间病房,香香郁郁,她舀了一匙喂夏小冉,边说道:「这是我让家里的阿姨,帮忙熬的大骨汤,先喝一点,暖暖胃;我还帮妳带了燕窝粥,待会再吃,妳看看妳,都比林黛玉还瘦了。」苏晓沐的语气里,透着难言的心疼,看着夏小冉,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更添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温柔。 夏小冉不禁微笑,乖乖把汤喝完,感激地看着苏晓沐,「这次又麻烦妳了。」 「欸,真当我是朋友,就别再说这种客气话,我可要生气了!」苏晓沐佯装恼怒,见夏小冉有点紧张,又重新展颜,「好啦,来,再喝碗粥吧。」 哪知,汤匙才靠近夏小冉,一闻那味道,她就控制不住地捂着嘴,扭头朝另一边干呕,如此几次后,她对苏晓沐感到不好意思,扯着苍白的唇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吃不下……」受伤的嗓子才说完一句话,便已经刺刺地疼着。 「没关系。」苏晓沐笑笑,利落地把东西收好,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冉,可不可以告诉我,妳对傅希尧是什么感觉?」 昨天发生的事,至今她仍心有余悸。 那歹徒被逼到绝路,朝警察挥舞着刀子要挟,不自觉地手劲也加大了,夏小冉被他掐得失去意识;而后赶到的傅希尧,那双眼冷得跟冰川似的,他拜托她照顾孩子,不知道跟警察说了些什么,警察边疏散人群,边稳住歹徒的情绪,伺机而动,也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傅希尧从他身后扑上去,扣住他的手,一扭,她彷佛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的脸也疼得扭曲,鬼吼鬼叫;这还不够,傅希尧仍压着他,死命地挥拳,两眼猩红得活像从地狱来的撒旦,幸好有人拦着他,要不然,那人恐怕要被活活打死。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傅希尧也抱着孩子跟去,可孩子一直在哭闹,等到了医院,医生帮孩子检查过后,只是受惊吓,而夏小冉则是伤了喉咙;见小冉脖子上一圈青黑,他那张脸紧绷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想想,还是忍不住跟他说,应该先把事情处理好,至少也要先安顿好孩子,小冉有她照顾,不会有事的;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又在病房坐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傅家遣人来请,他才肯带着孩子离开,临走前又再三拜托,要她好好照顾小冉。 她敢肯定,傅希尧对小冉,肯定有感情!而且不是一星半点的,而是那种在所不惜的占有、毁天灭地的感情,强烈得让人躲不得,也逃不开;被这样霸道的人爱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夏小冉的母亲也闻讯赶来,见她还是昏迷着,哭得很伤心,想起小冉跟她提过家里和父亲的事,就安慰着夏母,让她别担心、先回去照顾伯父,等小冉醒了之后再过来。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正要松口气,护士却跟她说,小冉有出血症状,刚安下的心,又被提起来;正巧,小冉的主治医师是她的好朋友,她拜托他帮小冉作全身检查,早上结果就出来了,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小冉,依然是一副胡涂的样子,似乎还不知情,不禁叹气一声。 夏小冉的手紧紧揪住被角,病房里开着暖气,可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琉璃般清亮的眼睛,此时一丁点的元气都没有,半晌都不说话,彷佛是在思考,又彷佛不愿意回答。 看她满脸的不知所措,苏晓沐又觉得,自己不该问得这般唐突,就讪笑着说:「是我太八卦了,就当我没问吧!」 墙上的时钟,「滴答嘀答」地响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 夏小冉垂着眼,看着自己泛白的指甲,指尖轻颤,插着点滴针头那冰凉的手,已经没有知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咬唇,「妳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很细,却带着从心底透出的酸楚与无奈,就连呼吸也开始深浅不一地混杂着。 对他的感觉……是恨吗?可没有爱,怎么会有恨?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就闯进自己的生命里,用他与生俱来的霸道,禁锢索取她的一切,那半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她也知道,他在背后为她做了许多的事情,张开他的羽翼对她好,也许是弥补,又或者是他口中的爱,她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剧痛已经在心里生根,她和他的过去太过沉重,她没有能力背负,唯有放下。 苏晓沐眉间轻蹙,思绪几度翻飞,表情极为犹豫地说:「小冉……」 「什么?」等了一会不见有后话,夏小冉愣愣地望着她。 苏晓沐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说出口:「小冉,妳怀孕了!」 好比平地惊雷。 听了苏晓沐的话,夏小冉顿时僵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瘦削的脸,比雪还要白、还要透明;病房里很安静、很安静,玻璃窗外,云层像烧尽的灰烬,灰灰的一片,挡住所有的阳光,空气是冷的;夏小冉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化不开的无力。 「不会的……」颤抖地低喃着,似乎是想否定苏晓沐的话。 怀孕……怎么可能? ◎◎◎ 夏小冉倚靠在软枕上,病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她低着头,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纤瘦的手,缓缓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这里,竟然有一个孩子了? 她的经期一直不太顺,时常两个月才来一次,每次来的时候,都痛得死去活来,听说跟生孩子的痛差不多;她也去医院检查过,吃药的时候,经期会准时一些,不吃药又恢复常态,连中药调理都是治标不治本,据说这样的情况很难受孕,妈妈安慰自己说,她像自己这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等结婚以后,当了母亲就自然会好了;这两三个月也没来,她初时以为,是经历了那些事,紧张过度才导致不正常,并不太在意,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可明明后来…… 她的呼吸紧了一下,心脏彷佛被沉重的石头压住,抬头看向苏晓沐,「不会的,是不是医生搞错了?我上个月明明还有来……」也正是那样,她才打消了怀疑的。 苏晓沐沉默了许久,再三思量后才说:「怀孕前三个月最危险,医生说,这是因为妳有轻微流产现象,而不是月经来了,可能是妳这段时间太劳累,身体还不适应。」 轻轻一句话,打碎了夏小冉所有的希冀,她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窟里,寒意从毛孔一点一点地渗进身体,冷到心窝里,手无力地滑到身侧,又被苏晓沐小心地握着,耳畔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小冉,妳别怕,有我在。」她原先就猜测,这孩子是傅希尧的,现在看她失神的样子,更是确定了她的猜测;她叹了口气,真不知这是缘还是孽。 夏小冉的眸色,像被入目的白吞噬,她凝视着空白的墙壁,沉思了很久,才对苏晓沐说:「孩子……多、多大了?」她尖细的下巴微颤,僵直的身体动弹不得。 苏晓沐几乎不忍看她的样子,那种对现实、对未来的仓皇,她何其熟悉?当年她也是这样,一个人拿着怀孕的检查报告,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子奇,恐怕这个世上再无苏晓沐这个人,所以她了解夏小冉,也同情她,没有相似经历的人,是不能体会这种感受的。 她告诉夏小冉:「十一周,还有,傅希尧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还来得及作决定,虽然对谁来说,那都是件很残忍的事,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十、一、周。」夏小冉一字一顿缓缓地重复着。 他们一直都有作避孕措施,只除了那一夜,她生日,第二天是邵峰的订婚仪式,她喝了很多酒,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醒来时,只有她一个人,还没缓过神来,邵峰就找上门来,拉着她要逃开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殊不知,原来都是上天注定好了的。 苏晓沐有些担心,「小冉?」 夏小冉闭上眼睛,低声说:「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好。」苏晓沐知道她心情很乱,也不再多说什么,把东西收拾一下就离开了,留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毕竟有很多事情,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中午的时候温淑芳来了,买了小冉喜欢吃的水果,还带了小米粥拌腌萝卜,夏小冉只能吃流食,所以开胃地吃了两大碗;温淑芳搓搓冻僵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儿:「妳看看妳,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昨天真是吓死我和妳爸爸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个老人怎么办?」 夏小冉眼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妈,是我不好……爸爸,没事吧?」 温淑芳答:「他呀,好很多了,就是手脚不太利落,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他身体不方便,我就没让他来;本来我们商量过,再过几天就回家,不过妳现在这样,恐怕也回不去了。」 「只是小伤而已,很快就能出院了。」她哑哑地说,想了想,还是隐瞒了怀孕的事,她真的无法开口。 「唉……」温淑芳长叹一声,这段日子的奔波,让她的两鬓迅速变白,丈夫和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陪夏小冉坐了一会儿,又怕夏之年一个人行动不便,嘱咐了女儿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夏小冉思来想去,还是推着点滴架,去了一趟主治医师,凌子奇的办公室。 凌子奇彷佛料到她会出现,没有惊讶,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夏小姐,依妳身体现在的情况,不宜走动,应该躺着比较好。」 夏小冉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凌医生,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您能帮我安排一下手术的时间吗?越快越好。」 「妳考虑清楚了?」凌子奇怔了怔,若有所思地走了神,不过很快又看着她说:「十一周的胎儿,已经能听见胎儿的心跳声了,况且,妳的身体不好,若是作流产手术的话,可能会减低日后受孕的机率,甚至有可能会造成不孕,这些后果,妳想过了吗?」 听了他的话,夏小冉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惶地望着墙上贴的宣传海报,一个白白胖胖的宝宝趴在那里,旁边写着一些育婴的注意事项,还有计划生育的宣传语,她好像不会思考了;有了心跳就是一个生命,一时之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分不清了。 来时的勇气瞬间被吹走,她没敢再问下去,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病房以后,夏小冉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可是一沾枕,又沉沉地睡着了,没有梦,也没有痛,医学上说,每个人都有自我防御功能,所以她把自己藏了起来。 可是,人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第三章 「冉冉……冉冉……」 睁开眼,窗外已经夜幕低垂,如黑天鹅般沉得深邃,傅希尧坐在她身边,只穿了件黑色的毛衣,灰色长版大衣搭在椅背上,那双深刻的眼里,带着温柔的关心,「妳睡了很久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大手还伸到她的病服里探了探,她身体一震,想拉开他的手,却见他拿着毛巾帮她擦背上的汗,动作很轻柔,脸上还有淡淡的笑,那种莫名的情感,揪住了她的心,弄得她有些恍惚。 「傅希尧。」她唤了他一声。 傅希尧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看她,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邵峰追我的时候,我一开始也不答应,毕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身分差距太大,这段感情很难走下去;后来,我痴心妄想,天真的以为会有奇迹,才弄成今天这般支离破碎的局面,如果我没有跟邵峰在一起,你和我也不会认识,或许我们……」 没有相遇,就不会痛苦。 「妳闭嘴!」傅希尧倏地把手里的毛巾用力一甩,挥倒了茶几上的保温瓶,「砰」的一声,碎了一地,空气中还飘着粥的味道;护士听见声响,不识趣地开门进来,又立刻被他吼了出去:「滚开!」他那狰狞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落荒而逃,夏小冉也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掩饰自己的紧张。 傅希尧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是浑然天成的怒意,可是当他看到她脖子上裹着的纱布,想起了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的心又柔软了,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这才放轻语气地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相遇的最初,谁都不知道,一场占有的游戏,不知不觉地失去初衷,她居然就是他想安定下来的那个人,她柔弱、他霸道,正好互补,谁敢说他们不合适? 「听我的话,妳先养好身体,其它的都不要想,我会安排好的。」傅希尧的声音很沉,极深的轮廓,再看不出些什么情绪,定定地望着她。 可她怎么能不想?听从他的安排,会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他们之间,早已立了一道心墙,她一直在防守,他一直不肯放手,在防守和放手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放弃,才能打破僵局,更何况,还有一个不在预期中来临的孩子,晓沐说,他还不知道,她也没打算告诉他,可是依他的人脉手段,知道,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到那时……更加的难以收拾。 她不敢想象。 她被子下的手,放在肚子上摩挲着,脸上极力维持着平静,缓慢说出自己的打算:「不用你费心安排,出院以后,我就和我爸妈回老家,再也不回北京了。」他的安排,无非是让她当他的金丝雀、笼中鸟,何必呢? 话音刚落,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响声,傅希尧怒腾腾地踢翻了茶几,一地狼籍,他的黑眸里生出两簇火,绷着脸狠狠地睨着夏小冉,本来握紧隐忍的拳头,蓦地放开,捏紧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夏小冉忽略骨头传来的疼痛,勇敢地望着他,白得剔透的脸蛋,被捏得泛起了红痕。 彼此僵持了很久。 他先慢慢闭上眼睛,又渐渐打开,阴沉的眼神像负伤的野兽,犀利与脆弱互相交迭挣扎着,没人能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他们这样的人,最不该遇到什么命定的人,或许一辈子玩世不恭、潇潇洒洒的放纵,才是最幸福的;可是他不幸遇上了,想忘也忘不掉,想舍又舍不了,好像注定了非她不可;而她呢?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也不肯给他一丁点的机会,一味地拒绝、拒绝,还是拒绝。 「夏小冉,妳没有心!」或许有,却不肯向着他。 傅希尧的眼睛比雪还冷,他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手指温柔地拨弄着她额前的浏海,一边轻声问;「刚才妳说什么?要离开北京?」 强大的压迫感,让夏小冉几乎不能呼吸,她紧紧揪住被褥,一边不停地抖着,一边又暗示自己,不能认命,不能向他低头! 她不畏惧地回答他:「对!」 傅希尧忽然笑了,俯身在她耳边吻了一下,不屑地揶揄:「都怀了我的孩子,还想跑去哪?又能跑去哪,嗯?」那个若有似无的尾音,看似轻柔,却让人感到一股危险来临前的战栗。 夏小冉猛然抬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颤抖着,落入他炙热的怀抱里,然后听见他对自己的宣判:「妳休想离开我!」 夏小冉想,果然没什么能瞒住他。 这个姿势,刚好让她听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傅希尧无疑是强势的,他时而霸道、时而温柔,轻易能掳获许多女人的心,他们朝夕相处了将近半年,说对自己没有半分影响,那是假话;可他说爱她,又有几分真心、几分比较、几分不服?而要她也爱上他,却难上加难。 夏小冉抬起头,他的嘴唇刚好掠过她的脸庞,拨开云雾露脸的暖阳,落在他略显僵硬的背脊上,蒙上一层淡影,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转开目光,看向那一室的凌乱,破破碎碎,如同她这一年走过的艰辛,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怎么知道,这孩子一定是你的?」 「妳前一秒知道这件事,后一秒就要求打掉他,不是我的,难道会是邵峰的?」傅希尧放开她,阴沉的脸上带着寒意,幽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 几乎在检查结果出来的同时,他就知道了,只是她们以为能瞒下来;他形容不出当时是什么感觉,有些迷茫、有些期许、有些兴奋,更有种冲动,想要马上飞到她面前,只是抱一抱她也好;但家里正一团乱,蓓蓓受了惊,被吓得一直哭,回到家也没有好转,他被母亲和大嫂狠狠地骂了一顿,怪他没有照顾好孩子,幸好父亲、大哥他们都不在,不然更加难收拾;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人也冷静了,又忍不住思量,孩子会不会是邵峰的?从时间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些可笑的是,他却在第一时间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惯性思维认定了,夏小冉是他的女人,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出于男人的嫉妒心,他拨了一通电话到美国给邵峰。 他问邵峰:「你还是不肯动手术?」他跟他闹翻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他的情况,大脑瘀血,即使他不懂医学,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邵峰淡淡地反问:「我想你打来并不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吧?」 他想了想,还是告知:「疯子,她怀孕了……」 大洋的那一边,是长久的沉默。 「原来你是来试探我。」邵峰忍不住反击他:「孩子是我的。」 他终于安心地笑了,「兄弟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这时候不会跟我闲扯,而是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有了孩子这么大的变量,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我最佩服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目中无人的自信,要真是我的孩子的话,你会放弃吗?」 他收敛起笑容,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想的竟然是,如果孩子是邵峰的,他还是会跟他一较高下,反而没有想过要放手,不知不觉中,对她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就算这样,他刚才还是屏着一口气,得到了邵峰的答案才松懈下来,背上全湿透了,其实邵峰说错了,他没有百分百的自信,他也在害怕,小冉的心本就与他背离,若孩子不是他的,那他们之间更加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小冉……为了我,吃了很多苦。」邵峰顿了顿,「我希望她过得好。」 他听出兄弟语气里的心酸,跳开话题劝说道:「你别那么固执了,那手术听说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对你还是有利的。」 邵峰「嗯」了一声,让人猜不出他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 傅希尧吃了定心丸,满心欢喜地往医院赶去,路上还想着她身体虚,要给她补补,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还考虑要不要买些育婴指南、考虑要不要戒烟,这一切都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像到了天堂,上天给他一个跟她维系感情的机会;还没兴奋多久,却收到了林进带来的消息,他说,夏小姐说,不要这个孩子。 他惊得手一拐,撞到路边的安全护栏上,好在他命大没伤到,却造成交通堵塞,他随手就把车丢在那里,盲目地在街上走着,这两天,他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似的高低起伏,却远远没有这个消息来得更让他无所适从,她要恨他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说出「不要」两个字?他和她的孩子,他这个当爸爸的欣喜若狂,偏偏她却不屑一顾。 周跃民那小子说,像他们这样家世背景的人,什么都能有、什么都学了,独独不能有感情,不知如何学习怎样爱一个人,注定情路坎坷;所以遇到爱情要躲开,一旦陷了进去就没救了,这下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 最后,他还是去了医院,她娇娇弱弱地躺在那里,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的位置,那里怀了他的骨血,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爱他,他爱她就够了,她不要孩子,他要,是强求、是奢求、是祈求;他肯定是疯了,从第一次见她就疯了,做了很多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情;他想,也许夏小冉是他荒唐人生中的劫数,是来渡他的。 夏小冉自然不知道,傅希尧冷硬底下的千回百转,只觉得她跟他完全沟通不了,他的语气肯定是百分百有把握,这个孩子是他的,她叹了口气,这个羁绊让事情变得更加地复杂,他不准她拿掉孩子,然后呢,他们结婚吗? 「傅希尧,我……」话才出口,就被他的手指堵住。 「冉冉。」傅希尧的声音带着颓败的沙哑:「妳知不知道,昨天看到妳被人挟持住,我在想什么?如果妳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夏小冉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隐隐带着脆弱,这并不是她熟悉的傅希尧;就在她分神的瞬间,傅希尧已经脱了鞋,钻到她的被窝里,带着灼热的体温,像暖炉一样抱着她,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想躲,他却握得更紧。 傅希尧绷紧的嘴唇苦涩地微勾,许久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妳不能出事,要是出事的话,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外面的人说我狠,说我是无往不利的傅希尧、京城里目中无人的傅四少,却不知,其实妳更狠,简直跟冰做的一样,轻易就能激怒我、让我难受。」他的眸子深沉如墨,低下头便能看见夏小冉微动的眼睫,抿紧唇又说了一句:「妳永远都看不见,我在痛。」 夏小冉身体一震,又想起那一日他在餐厅里说的话,心里沉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不是认为,孩子是个束缚吗?你也说了,有了孩子并不代表就会有感情。」 傅希尧怔了怔,目光落在她白瓷般光洁的额头上,皱着眉,阳光减了他几分冷意,了然地说:「我才觉得奇怪,本来妳的态度已经软了一点,后来怎么突然又变了,妳是听到我那天讲电话的内容了,对不对?」 「我朋友是私生子,他的身分除了几个要好的哥们,一直没有对外张扬;他读大学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感情好得几乎要论及婚嫁,后来那女的,为了实习单位的太子爷,一脚把他踹开,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没高攀成,不知道从哪知道他的身世,又想重新来过,妳说,这样的人,还能要她?她的孩子,说不定也只是要挟他的手段。」 「冉冉,不要把我们想得太坏,也许在妳眼里,我们这些人都过得太荒唐,但这并不是全部;妳能不能……试着接受我?」这已经是傅希尧最卑微的语气了。 可夏小冉半天都没有回一个字,他松开手,放软声音说:「算了,妳再睡一会儿,我让人收拾一下,再送点吃的来,妳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他说最多话的一次,他不可能让她拿掉孩子,除非他死。 夏小冉知道他还没放弃,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人比较贪睡,她只是想逃避他,却真的睡着了。 一阵手机铃声让她醒了过来,她挪起身,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显示着「大哥」的字样,她想,应该是傅希尧的大哥,傅希城,虽然没见过面,不过在公寓那里,放着傅家的全家福,第一眼就觉得,傅希城是个很冷毅的人。 她喊了一声,傅希尧却不在病房里,她也没接,觉得没立场也没有必要;电话响了好几次,好像有急事,碰巧她口渴,想避开手机想拿杯水喝,手肘不慎碰到了扩音键,意外接了起来。 傅希城冰冷严肃的声音,在偌大的病房里环绕:「终于肯接电话了?以为躲着我就没事?蓓蓓这件事,我回来再跟你算帐!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爸前阵子检查出有高血压,你在外头做什么蠢事,我管不着,别像邵峰一样,闹到家里去就好;你别指望着爷爷会帮你,让他老人家为你担心的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知道厉害的话,就快点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断了……」后面傅希城还说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 邵家、傅家,其实这些有背景的家庭都是一样的,有门第之见、有云泥之别,何况正如王岚所说的,她夏小冉的名字,在她们圈子如雷贯耳,却是臭名声,甚至传到了她的老家,即使她没亲耳听到,也能想象得到那些话会有多难听。 即使傅希尧再强势、再得长辈的纵容,又能为了她离开这个圈子?说白了,他在感情上只是个任性的孩子,因为没得到手,所以执着,或许也对她有几分感情,却难保长久,她是被伤怕了,也不再敢相信什么、坚持什么、争取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她跟邵峰不合适,跟傅希尧更加不合适,她甚至还没爱上他,为什么要当那强扭的瓜? 过了一会儿,传来开门的声音,傅希尧见她起了床,绷着的脸带着笑,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晃晃手上的保温瓶,说:「来得正好,新鲜的小米粥,没加别的料,怕妳闻到味道会反胃,妳先填饱肚子再说。」他还真的什么都考虑周全了。 夏小冉踟蹰了许久,望着他细心地把粥舀到小碗里,散散热气,清澄的眸色褪去了躲避,好像作了什么决定,等他捧着碗走到她跟前,她才缓缓地开口:「傅希尧,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 两个人僵持着不动,过了很久,傅希尧才用极慢的语速说:「我不赌。」冷冷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他习惯了掌控所有事情的走向,不可能让意外的状况发生。 夏小冉疲惫地靠在软枕上,有些无力又有些讽喻地说:「没想到无所不能的傅四少,竟然也会害怕。」 傅希尧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又突然俯身跟她亲昵地脸贴着脸,低喃承认:「是啊,我害怕,我害怕失去妳。」 夏小冉的心「怦怦」直跳,满脸通红地别开眼,对他总是不按理出牌的行为,一点办法都没有。 傅希尧却若无其事地起身,用汤匙搅了搅小米粥,又自己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这才送到她面前,语气软了下来:「来,吃两口垫垫胃,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等我让人带来,光是喝粥没营养。」 夏小冉抿唇不说话,也不领情,气氛又僵了起来,傅希尧也不急,极为有耐性地捧着粥,跟她耗着,心想,那些人说得没错,有了身孕的女人,脾气会变大,却也更娇贵,一定得好好哄,像他们之前冷硬的相处方式是不行的,对大人、小孩都不好,即使他是男人,先服软也没什么丢脸的,毕竟她是他的女人,还是怀着他骨肉的女人,不宠着她,还能宠谁? 期间,护士来了一次,看到他们这样,不免多瞧了两眼,夏小冉觉得丢脸,终于敌不过傅希尧的厚脸皮,顺着他的意思把粥喝完了;一下子就入了夜,夏小冉要洗澡,傅希尧如临大敌,在心里完全将她当成一个即将临产的女人看待,怕她摔了、滑了,硬是说要帮她洗,夏小冉死活不同意,最后僵持不下,还是请了位护士帮他「看」着才安心。 夏小冉这下更是对傅希尧没有好脸色,整个晚上没说话,他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摸上了床,非得跟她挤一起;虽然有暖气,可是她身体偏寒,手脚都不暖和,他就帮她焐着,夏小冉觉得不自在,东扭西躲地避着他,他眼一瞇,恶声恶气地说:「别乱动!」 他身上的某处,已经燃起了非比寻常的火焰,叫嚣着要发泄,他们贴得那样紧密,她自然也感受得到,吓得脖子一缩,再也不敢乱动。 傅希尧的手,一直在她的后背来回游移,深呼吸了几下,还是认命地往洗手间踱去;很快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过了十来分钟,他又灰头土脸地爬上床,看夏小冉的眼睛闭着,不过呼吸很乱,明显是装睡,他也不戳破她,把手臂放到她脖子下面,让她枕在自己怀里,也跟着闭上眼睛。 病房一下子静谧下来,冬夜的月光好像特别冷,冷冷地透过玻璃窗进来,添了几分寒意。 傅希尧拢紧被子,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想管妳,只是医生说了,妳的身体底子差,有了孩子更是加重了负担,要更加注意,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 夏小冉没理他,他也没想过她会有反应。 他忽然想起,林进已经把自己的车牵回来,后车厢放的那几大盒东西,脸庞的表情更加柔和,嘴角往右边轻微上扬,又说道:「今天下午来医院的时候,路过一家婴儿用品连锁店。」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她还算平坦的肚子,放轻了声音:「也不知道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看那些小衣服、小玩具都做得很精致,就每种都买了一些。」 夏小冉的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沉默着。 傅希尧叹了口气,「冉冉,我们就这样过吧,好不好?」 今夜,无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