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嫁到乱后宅》 序言 【序言 第二选择也是好选择】 那天的婚礼,我不太记得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听了什么,但我记得那段新娘二进时播的影片,不是做了什么特别出彩的设计,一样从新郎新娘的小时候介绍到生活照再到两人相恋,特别的是,我很少遇到新郎新娘能有小时候一同入镜的照片,原来,缘分能这么巧妙。 我们这些同学都跟新娘认识了好几年,也是看过她老公、八卦过他们恋情的,但从来没听他们提过,原来两人认识得这么早,那场婚礼后,大家纷纷都在line上问了起来,事实上啊,他们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也不知道彼此小时候就认识了。 说起来当年是邻居,父母双方熟稔还会相邀出去玩,这才有了两人的幼时合照,后来男方家搬家,两方家长虽说还有往来,孩子们却是再没见过了,各自经历几段感情,然后在工作场合认识交往,真真是到了要结婚见家长的时候,才惊觉这月老牵线可真会绕远路。 当然,谈起这缘分的奇妙,他们俩这恋情就特别的偶像剧,不过吧,现实人生很不偶像剧,我们几个相熟的女孩子是知道她这老公是她的第二选择,那第一选择才是真爱,偏偏跟真爱走了七八年,最终因对方惯性劈腿而分手,倒是跟第二选择没走两年就结婚了,新娘也坦白—— 我想结婚生小孩了,这人能凑合,知道他爸妈跟我爸妈是认识的,我没怎么想青梅竹马什么的,小时候的事我哪记得,我就是觉得有这缘分在,他爸他妈对我真的挺好的,那日子就能挺好的。 就这么过了几年,她日子是真的挺好的,公婆对她好,生了一双儿女也好,跟老公吵架也没什么,她有句名言我们都是笑笑着听——跟以前那个吵架,对跟不对我都觉得一股气,特别想哭,跟现在这个吵架,我常常睡个觉就忘记了。 看着她,我就觉得,凑合凑合,有时候就是这么懂得凑合,才能成就一段缘分的。 看看这故事里的女主,跟男主那也有一段当村姑时就有的奇遇缘分,可所谓的缘分不过让她知晓男主是个假傻子,又让男主觉得她是可以娶来合作当夫妻的对象,但若女主不懂凑合二字的精神,不是懂得珍惜所得、不问所求,那么最终也不过招惹得男主不喜,凑合不出一段姻缘,更凑合不出几年下来的日久生情。 所以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没有一定,性情坚韧的人呢,就能轰轰烈烈去选择不将就,要是像我跟女主这样其实爱自己多一点又分外懒散的,选择凑合凑合其实是很不错的,况且谁说凑合就不是真爱呢,我们共勉之吧。 第一章 【第一章 天字号房的贵客】 白苏芳提着铁制四层大食盒,敲了格扇,「几位大爷,饭来了。」 里头传出声音,「进来吧。」 这天字一号房因为贵,一个月都没两三次住宿,这几人一包就是十天,盛掌柜乐得嘴巴都歪了,吩咐她拿饭上来可要规规矩矩,别让财神不开心。 白苏芳立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懂懂懂,交给我,您放心。 为了让财神高兴一点,她还特别净了手脸把灰尘洗干净,这才进房。 她在这上品客栈已经当了多年招呼丫头,也看过无数客人,知道要上房的除了有钱,通常还喜欢清静,於是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没发出声音,进了屋子也不敢多看,直接走到黄花梨木桌边,把食盒放上桌,一层一层打开,姜丝炒鸡,鱼香肉丝,蒜香田鸡,烤羊膝,开阳白菜,菠菜豆腐,雪菜黄豆,什锦鲜笋,满满一桌,顿时菜香四溢。 四荤四素,是这间上品客栈最好的菜色。 说起这上品客栈,长年来往东瑞国跟南召国的商人应该都知道,虽然是在东瑞国的土地,但地理位置却是在东瑞国南县跟南召国北县之间一个叫做牛南村的地方,说好听是中界,说实话就是三不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里正都不住在这里,占着距离两国都远的小便宜,不少来往商人都会在这小街巷吃点东西,喂喂马,补充水袋,或者住上一宿,因此也就出现了两间酒楼跟几间小客栈。 上品客栈的历史很久,有七八十年,一刚开始是个京城人开的,听说还是个官儿,约莫三四十年前卖给了梅花府人,当然,对来往的旅客来说,什么人开的都没差,重点是能休息,吃饱上路也好,休息一晚也好,只要能提供个地方,价格又公道,谁管掌柜是来自京城还是梅花府。 这牛南村方圆三五十里,就只有一条小街热闹,叫做南口小街,说人多也不多,但该有的也少不了,吃的,喝的,卖针线的,就连大夫都有一个。 南口小街往外去就是农村景色,一户一户,种田养猪,只要能赚钱的活通通有,由於地理位置偏南,冬天也不下雪,一年四季都能种蔬菜、地瓜,所以虽然土壤贫瘠,但靠着冬天也能种植作物,勉强还能过得去。 说实话,会在牛南村居住的,都是在东瑞国过不下去的,穷,太穷了,所以只能住得远一点,把猪鸡都拿去南召国卖,这样东瑞国就扣不到税,也不是真的贪财,是日子真过不下去,东瑞国虽然国库充裕,却也还是有人几年都穿旧衣,连过年都吃不上肉——不只白家,每一家都一样。 上品客栈的掌柜姓盛,是个老好人,别人家不用丫头,嫌丫头拿一样的工钱却力气小,这样自己会吃亏,他却看到白苏芳家境困窘——上面有个长年生病的母亲柳氏,小两岁的弟弟又是长短脚,都无法下田耕作,一时心慈聘了她,那年白苏芳才七岁。 七岁的丫头,只能帮忙洗洗菜,洗洗碗,其他重活都做不来,为了怕被掌柜辞退,白苏芳洗菜洗碗比那些厨娘都快,下午也不敢休息,自发的顾着炉火,牛南村因为穷,人心朴实,店小二跟招呼娘子见她这样乖巧,客人要是剩的菜多,也会分她一些带回去,白家的饭桌,从只有青菜蕃薯,开始有了肉,虽然是客人吃剩的,但那也是招呼娘子挑过的,看起来都还干干净净,弟弟白苏鄞正在长身体,能够吃上肉后,也终於开始长个子,终於开始比较符合年龄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白苏芳这几年长大了些,便跟着到前头招呼客人,帮忙包打尖的粮食,喂马、补水,什么都做。 小姑娘手脚勤快,笑容可掬,有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客人要是没注意到的,她还会提个醒,所以每天都能拿到不少赏钱,靠着这些赏钱,白苏鄞也开始进学堂,现在一个月交一两银子束修,在梅花府的勤智书院寄读,两个月回家一趟,许是知道自己长短脚,无法干活,只能有读书这一途,白苏鄞念起书来可是比同学都认真三分,指导先生说虽然启蒙晚,但生性勤奋,还算孺子可教。 柳氏见儿子有书可念,又得先生夸奖,也许是想到将来的盼头,身体居然也好上了一些,即便还是无法下田务农,但处理鸡食,喂喂鸡只这些倒还办得到,要是谁家要出门不方便带孩子,帮忙照顾一下午,赚个一两文钱,或者拿两把菜来抵也行,白家就这样慢慢支撑下来,即便桌子上没有大鱼大肉,但也能开出一日三餐。 白苏芳记得以前在梅花府生活时,邻居多是欺善怕恶之人,还说弟弟的脚会这样,肯定是母亲造孽,让柳氏白天不准出门,省得把晦气带给大家。 可这牛南村的人却是个个朴实,这里有寡妇,有鳏夫,没人会说谁晦气,都是命不好的,大家既然有这个缘分认识,就互相照应,谁家要嫁女娶媳妇,都是合伙过去帮忙,有人盖房盖屋,那也是替他欢喜。 邻居看柳氏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儿子还是个跛的,觉得老天亏待她,但看看白苏芳跟白苏鄞,又觉老天好像也没那样绝情,孩子很听话,白苏芳都十七岁了,同年龄的女孩子早就吵着要成亲,她却还在上品客栈干活,为的就是供弟弟读书,真懂事。 正因为这份懂事,这两年陆续有人跟柳氏透露意思想结亲,知道白苏芳的责任还重也无妨,反正自己的儿子也才十一二岁,等儿子十五岁,白苏芳二十岁再来成亲,应该是可以的,到时候白苏鄞应该已经自立,白苏芳就可以一心为夫家,夫妻间女大男小也没什么,女人能干最重要,白苏芳个性勤劳又身体结实,绝对是媳妇的好人选。 柳氏虽然也知道女儿该说亲了,但又记得女儿交代的,别给她说。 老实讲吧,芳姐儿这样交代的时候,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不是没想过,万一芳姐儿说想成亲,自己该怎么回覆,说「好,娘给你找个媒婆谈谈」?可芳姐儿若是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赏银不能再拿回家,那鄞哥儿的束修怎么办,总不能让她这母亲上婆家讨,那不是给女儿添麻烦嘛。 可是若说「为了弟弟,晚点成亲」,她也说不出口,女人越晚嫁,那是嫁得越不好,年过二十那通常只能找个鳏夫当后娘,手背手心都是肉,她想要儿子的前程,却又不想委屈女儿,芳姐儿也是她的心肝,她舍不得。 所幸白苏芳懂事,她总是笑嘻嘻的说:「女儿这样很好,不委屈。」 白苏芳把八菜一汤放好,又放下三大碗白饭,「几位大爷,趁热吃。」 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看了看菜色,不太满意,「这就是最贵的?」 第二章 挑剔的客人她见得多了,也不怕,兵来将挡就是,「大爷您别看东西不多,但这八道的滋味很齐全的,有山珍,有海味,有长在土里头的笋子,长在土上面的白菜、菠菜,还有水养出来的豆芽,贵人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这雪菜可以治跌打损伤,关节疼痛,途中打尖吃这个,最好不过了,可是我们客栈的大厨跟个老大夫合计出来的菜色。」 雀斑脸没想到她会说出那么一大串,「我只讲了两句,你居然讲了这么多,不过这雪菜真这么好?」 「那是当然,这可是赵大厨的招牌菜呢,只有三两的席面才会有,连楼下的菜牌上都没有的。」 「好了,别只说吃的。」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们要的大夫,什么时候过来?」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欧阳大夫自己有匹驴子,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的。」 「你去给我催催。」 「是,马上去催,贵客稍待。」白苏芳倒着身子往后退,一直低着头,「贵客如果需要,拉这个铃就好,这拉线直接通到大堂的,听到铃响就会有人过来。」 合上格扇,白苏芳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的贵客,而是大有来头的那种,冷嗓子的牛皮靴上有着繁复的花纹,还隐隐有着金丝绣线,居然连鞋面也如此精致,可见绝对不是一般人,她要是服侍得好,退房时肯定会有重赏的,苏鄞的学费就会再一次的有着落,但他们到底是谁啊? 虽然一直没看过第三人,但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骗不了人,受伤的那个应该也是随侍,因为冷嗓子虽然担心,却不焦急,如果是身分比自己高的人受伤,绝对无法这样淡定,所以是一主二仆,仆人一个贪吃,一个受伤躺床,主人比起吃,更在意受伤的手下。 白苏芳下了楼,又穿过院子,这才到前堂——为了让上房的客人清静,都安排在离大堂最远的地方。 吃饭时间,上品客栈坐了八成满,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热闹到有点吵,也因为吵,怕别人听不清楚自己说话,每个人都扯着嗓子,这个说媳妇生了个胖小子,总算对祖宗有了交代,心里高兴,回头要打个金手环给媳妇,那个就说自己连续四个女儿了,这求神拜佛也没用,问他媳妇都吃了什么,怎么一举得男这样厉害,隔壁桌的连忙也转过头,想问问有什么求子秘方。 白苏芳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就往柜台冲去,「盛掌柜,客人在问大夫。」 盛掌柜眉毛一挑,「阿风还没把人带回来?」 「没,我就觉得应该差不多,欧阳大夫的驴子跑得多快,不应该耽搁这么久啊,这都去半个时辰了。」 正当盛掌柜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又眼尖看到一群人风尘仆仆进来,就把白苏芳扔一边了,连忙跑去招呼,「哎哟,哎哟,各位大爷,请请请。」 「来五碗大肉面,切一只鸡,再包三十个馒头,马匹上的水袋帮我们装好,马也喂一喂。」 白苏芳连忙往厨房去,一路扯嗓,「五碗大肉面,一只鸡。」 大厨没空理她,二厨应了后,她又迅速走出厨房,到了酒楼外系马匹的地方,倒了两桶草在饲栏中,五匹已经自行喝过水的马便凑过来大口嚼草,接着她解下羊皮水袋,打开水缸,一个一个装起水来。 酒楼人手不多,一个人得当好几个人用,忙归忙,但她是很感激盛掌柜的,在她最需要银子的时候给了她这份工作,让她可以养家活口。 刚刚把五个装满的水袋都系回马匹上,又听到盛掌柜大叫,「小白,铃响了,快上去看看。」 要说这盛掌柜有什么不好,就是喊她「小白」了,怎么听怎么怪,但也没办法,她再粗糙生活,那也是姑娘家,总不能在大堂上喊她的名字吧,她自己是不在意,但苏鄞在书院读书,最重规矩,姊姊的名字人尽皆知,对他来说会是困扰,所以她也只能让掌柜喊她小白了。 白苏芳把手擦干,这便穿过大堂往上房去。 阿风到底上哪去了,大夫早该到了怎么还不来? 正当这样想的时候,后面传来阿风的声音,「小白。」 「你总算回来了!」白苏芳欣喜的转过身,却发现居然只有阿风,欧阳大夫呢?没有?不在后面,那他手上提着欧阳大夫的药箱干么? 「欧阳大夫早上从楼梯跌了下来,现在还在头晕,无法出诊,我跟他大概讲了,他说外伤都差不多,先吃药顶着,等他明天不晕了再来看,你不知道我跑得多急,在路上还跌了一跤呢。」 一般人可能觉得那也没办法,但对於今天天字一号的贵客,白苏芳总觉得不太妙。 果然,那个冷嗓子一听大夫明天才能来,马上就不高兴了,声音都低了几分,「再给你半个时辰,把他扛过来。」 「不是啊,大爷。」阿风苦着脸,「那欧阳大夫不是普通的跌倒,他是头破血流,连路都没办法走,就算把他扛来了也没用的,他说晕得厉害,看什么诊都没办法,不如您先看看有没有什么伤药能吃,晚点我再让我婆娘去看看。」 「是啊,大爷,不如就先吃点伤药吧,晚点让阿风的娘子去瞧瞧,如果还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再去把他拖来。」白苏芳打开欧阳大夫的药箱,不得不说,还是很齐全的,「大爷您看,好多种伤药,伤浅用这个,伤深用这个,旁边有红肿要用这瓶,要是有脓了就用这瓶,这个去淤丸一次一颗化在水里,两个时辰吃一次,床上那位大爷不知道伤口怎么样,还是先看看,然后给他吃药吧。」 冷嗓子皱眉,终於还是挑了伤深的那瓶走。 雀斑脸很快双手拿过,「大爷,还是让属下来。」 白苏芳很自觉,连忙取了去淤丸放在水杯,倒了水,慢慢用签子化开。 绑布解开了,血腥味冲了出来,白苏芳是不怕,阿风却是晃了晃,然后摀住鼻子往外冲。 她前世是兽医助理,医生开刀时,她得在旁边递棉花、吸流液,所以这味道跟散落在床边的染血布巾她都不怕。 前世,好遥远呢,来到这个东瑞国都已经十七年了。 以前的事情别想了,想现在,振作! 冷嗓子看完雀斑脸替床上的人洒药,脸色还是黑如锅底,伤口绑起来后,他走到药箱旁,又稍微看了一下,突然拿起一个东西,「乡村野地,大夫居然也有圆针跟桑皮线?」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高兴。 白苏芳看了一眼,哦,就是古代的手术缝针跟手术线啦,想想还挺得意的,「欧阳大夫医术真的不错,我有个邻居打猎时被野兽咬伤了腿,伤口比碗大,欧阳大夫缝缝,一个多月就好了,只是这次不巧,他跌破头,不然肯定能施缝合之术。」古代也是有麻醉药的,只是效果没现代的好。 「怎么没镊子?」 「少了什么吗?阿风说他在路上跌了一跤,可能起来时急了,没把东西全部捡回来。」 「那就没办法了。」冷嗓子把东西往她手上一放,「你来缝。」 第三章 白苏芳一时傻眼,「我?」 「你。」 「我不会啊。」 「我教你。」 什么毛病,自己会还要她动手,「那,那不如贵人自己来?」 「没镊子就只能用手拿圆针,我手太大,又都是老茧,拿不住那么小又细的东西,女子手小,拿这刚好,不难,就跟绣花一样。」 大爷,差很多好呗,人肉跟绷子怎么比啊,而且万一她缝到一半,床上的人痛醒了,会吓死她的。 「事成之后给你十两。」 什么?十、十两!好,她干。 十两银子呢,这样苏鄞就可以去省城考举人了,还可以买个丫头去照顾他,帮忙煮饭洗衣服什么的,让他专心读书就好,陈先生去年就说过,苏鄞可以去试试考举人,可偏偏他们家真的穷,三年前苏鄞考秀才,已经把家中所有积蓄用完,而考举人得到省城,花费是考秀才的十几倍,连路费都凑不出来,十两银子是绝对够了,弟弟还能提早一个月出发,在省城定定心,十两! 白苏芳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又蔫了,「大、大爷,万一缝到一半,床上的大哥醒来了怎么办?」 冷嗓子哼了一声,「要真这样醒来,那我就给你二十两。」 嗷,虽然有点坏心,但床上的大爷拜托你痛醒。 利字当前,无所畏惧。 冷嗓子似乎训练有素,让她用烈酒消毒,虽然是说若床上人醒来就给她二十两,但雀斑脸还是上床压住了那人。 白苏芳解开了缠在那人手臂上的布,那伤口确实惊人,怕看不清楚,还未天黑的房间还是点起几根烛火,照得四周明晃晃。 把桑皮线穿过了圆针,天哪,前世看过无数次医生怎么帮猫猫狗狗缝合伤口,真没想过有一天会自己来。 白苏芳,加油,缝完就有十两。 时序是春天,并不热,但她就是觉得手指上都是汗。 幸好上辈子有几百台手术助理的经验,知道缝合伤口是怎么回事,虽然技术含量很低,但勉强也算完成任务。 床上的人只呻吟了几声,没醒。 知易行难,指的就是现在,以前看医生缝线超轻松,下针,勾起,拉线,一气呵成,自己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抖抖抖抖抖,全身抖个不停,但为了十两银子,再抖也得上。 太可怕了,就算看了几百次,自己来的时候还是很可怕。 剪断了桑皮线,一滴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浸入被子中。 「大爷。」雀斑脸笑着说:「这下朱贵肯定很快就能醒。」 「拿十两赏给她。」 雀斑脸翻身下床,打开包袱,取出一锭银子,「我家大爷赏你的。」 身为盛掌柜的左右手,白苏芳当然没有那么没眼力的拿了银子就走,她把内间打扫干净,打开梅花窗透气,吃过的饭菜撤下,又把床上的人晚上要吃的两次去淤丸都先用水化开,方便他们晚上喂食。 然后,她又得到了一两。 趁着天还没黑,白苏芳回到家。 白家位在南口小街外约莫两刻钟的路程,三间小瓦屋,左边是一棵大树,右边有个鸡寮,养着一百多只鸡,厨房就设在鸡寮旁边,水井有点距离,白家三口人都没拿水桶走路的力气,於是跟邻居周大壮说好,一个月给二十文,让他每天提三桶水给自家,提水对周大壮来说是轻松活,乐得拿这二十文。 进入瓦屋,白苏芳合上破烂的木门,又跑到后面窗子看一下,确定四周没人,这才从怀中拿出钱银,「娘,您看。」 柳氏看到女儿拿出十一两又两串钱,都呆了,这个家一天也不过十来文的开销,「芳姐儿,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白苏芳喜孜孜,「这两串钱是中午时收到的打赏,这十一两是申时一个贵客入住,他给的打赏。」 「你是说,光他一个人就给了十一两?」 「是啊。」 「他、他不会是对你胡来吧?!」柳氏一脸着急又生气,「芳姐儿,你?你可是吃了亏?」 「娘,我这性子能吃亏嘛。」说完替柳氏倒了水,「喝点水,我跟您说做了什么拿了十一两。」 白苏芳便话说从头,从贵人怎么入住,阿风怎么去请欧阳大夫,到那冷嗓子找不着镊子,所以让她拿圆针缝合伤口。 柳氏听了,整个人傻眼,「芳姐儿,你拿针缝个男人的伤口?你将来要嫁人的,怎可如此糊涂?」 「不要紧,就手臂而已,根本算不上失礼,别说啊,天气热的时候,饭馆大厨二厨都不穿上衣,看都看过了,不怕。」白苏芳笑嘻嘻的搂住柳氏,「娘,您想想,这十一两要怎么用?」 柳氏虽然高兴家里有收入,但想到女儿看过陌生男人的手臂,感觉又有点怪怪的,但这个家真的太穷了,苏鄞的束修一个月就要一两,那可是十口之家两个月的生活费,能有点银子缓缓,老实说,她也不是不高兴,「娘看啊,分两份,一半给鄞哥儿娶媳妇,一半给你当嫁妆,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我才不嫁,苏鄞也不用这么快娶,您忘啦,陈先生说苏鄞文章写得不错,可以去考考看,女儿打算今年秋天让苏鄞去省城考举人。」 柳氏一喜,但想想十两银子只用在同一件事情上,又觉得可惜,「我看,还是先给鄞哥儿娶媳妇吧,开枝散叶,娘想家里有小娃,热闹热闹。」 「唉喔,娘啊,我们这么穷,开什么枝,散什么叶,媳妇娶进来,搞不好奶水都不够孩子喝,这样孩子多可怜。」 「把卖鸡的钱拿去买东西给媳妇吃就行了。」 「不能。」白苏芳正色道:「卖鸡的钱要给娘买参用的,不能拿来买其他东西。」 柳氏生白苏鄞时大出血,后来又因为苦等丈夫不到,心情郁结,便落了一身病痛,原本生活优渥,即便身体不适也还过得去,后来经济上出问题,搬到牛南村后又病了一场,身体更加不行,於是白家虽然穷苦,却也要买人参这种高价的东西,切了片让柳氏含着,不然便是面色苍白,手脚发冷,严重的时候还下不了床。 白苏芳到东瑞国十七年了,她是被柳氏生出来一口一口奶大的,对她来说,柳氏就是自己的母亲,再怎么穷她都要保住母亲的命,白家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再没有母亲,不然,家就不是家。 她很喜欢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母亲在,小瓦屋才是家。 是,母亲是比较偏疼弟弟,但没办法,古代的女人中年靠丈夫,老年靠儿子,偏疼白苏鄞不妨碍柳氏宠爱她,她记得小时候发疹子,母亲都睡在她的床边,她要痒了,就给她轻拍,一拍就是一两个时辰,直到她的痒感消退,好多人发过疹子身上就有疤,因为痒,会抓,她却没有,因为她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宁愿累着自己,也不要女儿身上有疤。 白苏芳知道自己对母亲来说也是心肝,因此不会吃苏鄞的醋,母亲就是个古代女人,不偏疼儿子反而奇怪。 第四章 「娘,我知道邻家大婶们的儿子都是十五六岁就成亲,一两年就抱娃,可是他们都是田庄人,十五岁是农夫,二十是农夫,二十五岁也是农夫,所以早一点成亲反而好,可是鄞哥儿不是,他是读书人,他若是现在娶妻,不过是个秀才,秀才是什么呢,什么也不是,连减免赋税的资格都没有,又是长短腿的,哪个姑娘肯嫁,只能夫人那里买个丫头。可若是考中举人,就能娶上村长或者里正的女儿,要是万一两年后再考上贡士,那就能娶官家小姐了,早成亲跟晚成亲可差多了,晚点娶亲,让弟弟专心读书,才有前途可言。」 柳氏想想,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考贡士是好久以后,这样芳姐儿什么时候可以出嫁? 若不是生鄞哥儿时大血崩,搬到这里后又大病一场,她也不至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果自己身体强壮,能下地种菜,可不是给家里减少很多负担吗?还有她每天早上醒来含的那个人参片,人参的味道真好,可是,她心里苦,真苦。 小鸡三个月就能长大卖钱,这几年下来养了那么多,一批一批的养,一批一批的卖,但小瓦屋还是家徒四壁。 芳姐儿明明是白家小姐,却托生在她这个通房的肚子里,若是托生在正房太太那边,芳姐儿日子都不知道多好过,一定是丫头仆妇环绕,衣裳一年四裁,出入马车接送,白家小姐的用饭规格是四荤四素,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跟她住在这个小瓦屋,每天要走两刻钟去客栈上工,白家的小姐啊,得跟那些做粗活的下人混在一起,还吃客人吃剩的东西,父族不认,母亲又偏偏是个不敢去争的。 说来也真是自己太一厢情愿,跟着老爷出远门,好好当个通房就好,没想到信了老爷的话,没喝药,老爷在梅花府停了三个多月,她这便有了身孕,随行的嬷嬷劝她打掉,不然回去夫人饶不了她,可老爷说她可以怀孕的,她就相信老爷,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啊。 后来老爷说她既然怀孕,那就别跟他回京成,省得路途颠簸,她想想也有道理,就在梅花府住了下来。 白二老爷设想很周全了,买了一进院子,又买了几个仆妇,柳氏便在梅花府待产。 刚开始她也会担心,怕老爷忘了自己,但没有,老爷常常写信过来,还会派人送东西,知道生了个女儿,很高兴,给她命名白苏芳,孩子满月了,会翻身,会走路,等孩子都一岁了,老爷始终没有要接她回京。 邻居老夫人说这种人她看多了,那白二老爷不会回来的。 就在柳氏不安到极点的时候,白二老爷居然来了,这回也是上梅花府办事情,便住在她这里,这回停留了半年多,柳氏当然又怀孕了,也因为这样,还是不能跟白二老爷一起回京。 然后她生了个儿子,写信去京城通报,白二老爷很高兴,取名为白苏鄞,还派了自己的奶娘过来看,那奶娘一看鄞哥儿是长短腿,脸色便不好看,然后,来得很勤的信件跟礼物都慢慢不再出现,柳氏虽然不愿承认,但也知道白二老爷是嫌弃这儿子了。 她没有上京给儿子争的勇气,只能在梅花府待下来,刚开始,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送来,大概在鄞哥儿两岁多时,白家的下人再也没出现。 柳氏想,一定是二夫人知道了她的存在,生气了,白二老爷的前程还要靠岳父,自然不敢得罪妻子,所以只好把她抛弃了。 柳氏把下人都卖了,开始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所幸以前还小有存银,因此能支撑,她知道白二夫人很会吃醋,所以白二老爷肯定不会再跟她有所牵扯,只是,心中仍抱持一丝希望,希望他想起这个儿子,他虽然是长短腿,但长得真的很像白家人。 柳氏是白家的家生子,十三岁被提拔成大丫头,从此再也没有自己打扫过,没想到隔了十年,她连生火都要自己来,第一天生火,她呛得眼泪都流出来,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小小的白苏芳走到她身边,靠着她说:「娘不怕,苏芳来帮忙。」 抱着女儿小小软软的身子,柳氏止住了眼泪,儿女还在,她不能垮。 没有进项,存银一点一点用尽,后来她只好卖了那座小院子,往南搬到了牛南村,结果白苏鄞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几乎把卖小院子的钱用完了,这才留下一条命。 柳氏被击垮了,睁不开眼,下不了床,在欧阳大夫的建议下,白苏芳用了最后的五两银子买了一小截人参,切成薄薄一片,让柳氏含着。 小瓦屋真的什么都没了,好心的邻居送来一些青菜,还有几篮甘薯,这就是瓦屋的全部。 小小的白苏芳上最热闹的南口小街找活干,每一家都嫌她是个丫头,每一家都嫌她力气小,没想到上品客栈的盛掌柜用了她。 家里有个大病初癒的弟弟,还有个病中的母亲,七岁的白苏芳扛起了这个家。 【第二章 为弟弟买丫鬟】 卯正时分,白苏芳走出小瓦屋,深吸一口带着春天气息的微凉空气,朝南口小街行去。 清晨时分没什么人,连只狗都没有,四周很安静,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哼着还记得的几首歌,她最喜欢蔡依林,好想看她的演唱会,马德里不思议,看我七十二变…… 张大叔的馄饨摊照例已经在街口摆开了。 春天的天气就是舒服,不冷不热的,风吹在脸上都觉得有精神,只是春天不长久,夏天很快就来了,夏天太热,就算可以免费吃馄饨,她都吃不下,也幸亏有夏天的食欲不振,不然她冬天胖出来的肉要怎么消。 说来也奇怪,白家的桌子就只有甘薯跟青菜汤,偶而吃吃饭馆客人剩下的东西,这样也能发胖,不得不说这身体真的太好了,完全适合过苦日子,因为啊,一点热量都不浪费,有吃必长膘,回馈率百分百,幸好她每天要走一小时来回,还算有运动,不然都不知道要胖成什么样子。 馄饨拌着芹菜,嗯,真香。 然后走过赵大叔的馒头摊,馄饨一碗要十文,太贵了,还是馒头实际点,只要一文,喝水就能饱,啊啊,她真怀念麦当劳,还有她最爱的花生牛肉汉堡,柠檬咖啡,来到东瑞国的小时候,还过过好日子的,有仆妇,有丫鬟,三餐丰盛,没想到好景不长,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自称是「白二老爷的奶娘」的人,下巴很长,眼神不善,看着弟弟的神情透出满满的厌恶,真混帐。 可恶,算了,不想不想了,还是眼前的日子比较重要,老天保佑苏鄞一举考上举人,然后考上贡士,然后上殿让皇帝评进士等级,这样他们白家就发啦哈哈哈…… 白苏芳停在馒头摊前,「赵大叔,两个馒头。」 「好咧。」赵大叔快手的包了两个馒头给她,「还是你好咧,停了就买。」 白苏芳奇怪,「怎么,有人停下来却不买吗?」 第五章 刚刚看到几个人停在馒头摊前,还想说赵大叔真幸运,来了个开门红。 「就是,看样子是南召人咧,问俺有没有看到一个手受重伤的汉子,总共三个人,还问俺知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大夫,俺看他们不买还戳馒头,心里来气,想你们要请大夫,偏不让你们知道,就骗他们这小地方没大夫咧,哈哈。」 白苏芳差点叫出来,找手受伤的,不就是住上房那三个嘛。 这三人运气也不错,亏着那几个南召人没礼貌,赵大叔不跟他们说这里有大夫,不然去欧阳大夫那里一问,欧阳大夫那么贪财的人肯定一下就说出来。 东瑞国跟南召国数十年来都不太合,南召国人想揪出来的,那……那一定要跟他们捣蛋才行。 前生电影看很多的白苏芳已经迅速脑补出一个剧情,那三个人乃是大内高手,奉皇上之命到南召国查探敌情,没想到不小心受了伤,还暴露了行踪,南召人当然要追追追,还有,这三人身上一定刚好有什么证据,必须亲自呈给皇上。 要不要去通知一下?当然要,别的不说,人家可是给了自己十两银子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退一步说,万一两边人马真在上品客栈遇到,那对客栈肯定不会有好事,砸坏的桌子椅子都不会有人赔的,她不能让那几人继续在上品待着。 於是她提裙快跑,馒头当然得抱着。 一路冲进上品客栈,店小二大宝正在开门,见到她急匆匆跑来,奇怪道:「后面有狗?」 「没。」 上房虽然清静,但真的很远。 好不容易跑到上房,白苏芳也不敢大声,轻敲了格扇几下。 很快的,格扇从里面开了,出来的不是雀斑脸,看鞋子普通,也不是冷嗓子,看着他左手包了一圈,是昨天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眉毛好像蜡笔小新,雀斑脸说他叫做……叫做……对了,朱贵。 好得也太快了吧,这什么体质?是军人吗? 朱贵一脸防备,「我们没拉铃。」 白苏芳把他往内一推,自己也进门,然后关上,跟随侍讲话,等一下一定还要报告他主子一次,所以她直接就凭着穿着找出冷嗓子。 华服,有暗纹的牛皮靴。 今日状况不同,她也就不避讳的直接看着他了,「外面有南召人在找你们。」 那人扬眉,「确定是南召人?」 「不是我亲眼所见,不过我们长年住这,南召人跟东瑞人还是分得清楚的,大爷们若是觉得无妨,小店当然欢迎各位继续住,可若是不想与他们打照面,恐怕还是早点出发好。」 雀斑脸一惊,看着冷嗓子,「大爷!」 「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走。」 白苏芳心想,走了就好,总之,两边人马不要在客栈遇到,「我去给大爷收拾些干粮跟干净的水。」 她说完便立刻跑回大堂外,从系绳的牌子找出三人的马,把羊皮袋灌满水,又去厨房拿了十张大饼,也一并绑在马身上。 才刚刚打好最后一个结,三人便下来了。 「那群人往西边去了,往哪边都好,避开西边就行。」 三人翻身上马,那雀斑脸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们,你可知道怎么说?」 「请放心,就算我是乡村野妇,那也是东瑞人,自然是护着自己人了。」 就见那冷嗓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白苏芳心想,真好看哪,眼睛好像有宝石在闪烁一样,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这人富贵出身,还长得好看。 就见他从腰间解下东西,往她这边抛来,「赏你。」 白苏芳伸手接住。 马匹冲出马棚,在清晨的街道往北边奔去,直到看不到三人影子,白苏芳这才颤着手仔细看接到的东西,那冷嗓子居然给她一个钱袋子,好沉,就算都是铜钱,那也是不少了,战战兢兢打开,妈啊,一袋金珠子。 好、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白苏芳没出息的全身发抖,苏鄞到省城考举人的钱有了,到京城考贡士的钱也有了,苏鄞,你可千万要榜上有名。 还有,这么多钱放在身上不好,她得赶快回家,埋在灶下,这样才安全。 一路跑回家,柳氏当然被她今天的遭遇吓了一跳,看到那么多金珠子一下昏了过去,白苏芳又捏又掐的半天才把她弄醒,两母女一个出去看着有没有人经过,一个把钱袋子埋入灶灰里,已经放到最深处,白苏芳又丢了两把柴,这才放心。 柳氏想到自家家境可能好转,眼眶一红。 白苏芳笑着抱住母亲,「娘,别哭,女儿只说东西忘了拿,这还得回客栈上工,您在家里就休息休息,想一下怎么给鄞哥儿挑丫头的事情。」 柳氏含泪点点头,「你路上小心。」 「好。」 过了半个月,白苏鄞从书院休假回来,知道姊姊有这番奇遇,自己得以去考举人,莫不高兴万分。 老实说,他这长短腿下田是不行的,拼将来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这几年也读得不错,已经有了秀才资格,先生都说他文章四平八稳,比同侪优秀,可以更上层楼,但想起去省城考试得花路费、住宿费,一路吃喝,加上省城什么都贵,至少也得五两银子,姊姊为了他,一个月只休息一天,每天都在工作,这才能供他在勤智书院读书,他实在没脸再让姊姊想办法,可是不考功名,读书又有什么用,没想到老天对他们白家还真不薄。 白苏鄞十五岁的脸上既高兴又羞惭,「我是男子,本应该是我来照顾母亲跟姊姊,可今日却相反,都是我拖累了姊姊……」 白苏芳一个巴掌打在他的后脑杓,「说什么呢,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就是。」柳氏也很高兴,「鄞哥儿,你可得好好考试,你姊姊这好运气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你要把握机会。」 白苏鄞点点头,书院其他同侪家境都不错,落榜了一次,再考就是,可他不是,那十两银子跟那袋金珠子用完,他就再也没办法考试了,他得在这之前金榜题名。 「苏鄞,姊姊跟你说,你可要听进心里,你上场考试,不是为了娘跟我,是为了你自己,替自己争一口气。」 「我懂的。」 「鄞哥儿,你可得考出个前程来。」柳氏一脸企盼,「等你考上了进士,说不定你爹就会派人把我们接回去。」 白苏芳是穿越人,自然对那个相处了半年多的爹有印象,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一个典型的暴发户,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可惜是个丫头」,白苏芳就怒了,身为女子有什么好可惜的,女子可顶半边天呢,可惜个屁。 然后白二老爷完全就像他给她的印象一样,对这个女儿很淡薄,不讨厌,但也不喜欢,感觉来柳氏住的宅子也只是因为他要在梅花府办事情,住这里比住客栈舒服,虽然是父女,但两边都没什么感情,白二老爷回京后,白苏芳一次也没问起,她见过爹,可没好感,但白苏鄞却没见过白二老爷,小时候他总会问「爹爹在哪」,「爹爹是不是不喜欢鄞哥儿,娘,怎么柱子有爹,我没有,我要爹爹」。 第六章 柳氏什么都好,就是对白二老爷死心塌地这点不好。 白苏芳知道,柳氏还是爱着那个白二老爷的。 她会抱着儿子,跟他说爹是怎么样的人,写字多好看,谈生意多厉害,白家可大了,好几个院落呢,人也多,鄞哥儿若是回去,就有一堆兄弟姊妹,然后还有祖父祖母,他们见到鄞哥儿,肯定会喜欢的,鄞哥儿若见到人,可要乖乖喊人才好。 鄞哥儿就会吵着要回去,柳氏就会说快啦快啦,爹爹很快就会派人来接鄞哥儿。 然后咻的一下,十年过去了,白苏芳怀疑,白二老爷不是不管他们母子三人,而是根本忘了。 有钱人不会缺女人,更不会缺儿子女儿,白二老爷早忘了,纯情的母亲还在等。 相对於柳氏的企盼,白苏鄞却不是那么回事,一脸的不高兴,「娘,好端端的说起那人干么。」 小时候他很天真,等着爹爹来接,柱子每回笑他没爹,他就会大声回话「我爹就在路上了」,后来长大了,渐渐知道,这东瑞国没那么大,不可能几年都走不到,那人就是忘了他们。 他小时候会期待,然后失望,接着埋怨,可是进入勤智书院后,他把重心放在拼前程上,慢慢忘记「父亲」这两个字了,书院里比他更糟的人都有,有个师兄的束修是母亲辛苦卖菜存下来的,他爹老是到书院门口闹,要书院退钱,说儿子不读了,把钱退给他,书院禁不起他三番两次的吵闹,便把那学生给退学了。 白苏鄞心想,好吧,自己的爹是个混帐,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他伤害不了自己,他既然当自己不存在,自己又何必念着他,等将来自己考上个好前程,好好孝顺母亲,好好对待姊姊便是,父亲?不希罕。 白苏芳见母亲眼眶红了,马上把话题带开,「对了,苏鄞你秋天去省城考试,我要上工,娘身体不好,没人跟着你去煮饭洗衣,姊姊想,不如买个人伺候你,你好专心考试,你觉得是丫头好些,还是小厮好些?」 讲到儿子的前程,柳氏马上收住情绪,「当然是要丫头了。」 丫头现在帮忙洗衣煮饭,等儿子十五岁,这便先行收房当小妾,给家里开枝散叶,这样是最理想的了。 白苏鄞没那些弯弯绕绕,他单纯觉得等自己考完举人,还是要回书院继续读书,买来的下人便要跟母亲姊姊住在这小瓦屋,一个小厮怎么方便,当然是买个丫头,这样母亲跟姊姊也有伴,便道:「我也觉得丫头好些。」 白苏芳点点头,笑说:「那就买个丫头,姊姊会给你挑个会煮饭的,其他家事不会做没关系,煮饭肯定要好吃,还有,既然要考试,那你这几个月就住在书院,别浪费时间来回了,束修姊姊再托人给你带去,你专心读书。」 盛掌柜的两个儿子也在勤智书院,盛太太舍不得儿子,每半个月就去梅花府看人一次,到时候把银子托给她便好。 「好。」白苏鄞顿了顿,正色道:「母亲,姊姊,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考上举人,然后明年赴京考贡士、考进士,我会让我们家的桌子有鱼有肉,请得起下人,让母亲活得像个大太太,让姊姊活得像个大小姐。」 白苏芳一笑,「这才像话,男子就得有抱负,以后不许再自怨自艾,你的脚不好没关系,你脑子好,不怕。」 柳氏欣慰,「好了好了,吃饭时别说这些,趁热吃。」 白家虽然有了银子,但却不想用,桌子上依旧是青菜汤跟甘薯,数年来都这样生活,也都习惯了。 几人吃了晚饭,又到瓦屋外乘凉,听白苏鄞说他跟同侪打听要考试得准备那些事物,原来名目可真多,白苏芳拿炭条——写在木板上,等月上梢头,这就入屋睡觉。 隔天一大早,白苏鄞便出发回梅花府的勤智书院。 柳氏照样准备鸡食,喂鸡,白苏芳照样去上品客栈上工,母女俩有默契都不再提那银子的事情,只是再也不清灶下的灰了,除非满出来,这才扫掉一些。 白苏芳每次烧柴时心都想,人生的希望就在里面了。 希望苏鄞顺利靠中举人,考中贡士,进士,然后娶妻生子,她也不想出嫁,就跟母亲一起带小孩,一定很开心,哈。 日复一日。 春去,夏末。 牛南村是小地方,并没有牙行,牙婆每月三十才会来,收人,也卖人。 白苏芳特意挑七月三十这天休假,苏鄞再一个月就要去省城考举人,她得把人挑好了,训练几天,好替她们照顾白家的希望。 对於白苏鄞的事情,柳氏当然上心,所以也难得出门,跟着白苏芳一起到南口小街的牌坊下等牙婆,已经有一户人家牵着女儿在等,那女儿看起来才一岁多,父亲神情淡定,母亲眼眶却是红的。 白苏芳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她也不懂,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干么一定得生儿子,但古代人真的对传宗接代超执着,养不起也要生,生了女儿就再生,一定要儿子,可家里这么穷,养不起怎么办,卖女儿啊。 小女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靠在母亲腿边玩着一条小手绢,神情很开心。 白苏芳很矛盾,她觉得买卖人是不对的,但自己现在又正要做这件事情,可若是聘人,没有卖身契在手中,又怕对方不肯尽心,退一步说,除非开店,不然聘人真的很奇怪,她一直努力入乡随俗,不能让别人看出她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她是穿越过来的,搞不好会被拿去当祭品…… 脑子正在胡思乱想,一辆围了深色帐子的马车驶近了牌坊,一个中年妇人先行跳下来,穿着杏色秋袄,头上一支金簪,动作很是俐落。 牙婆看得也多了,直接就到那夫妇面前,「我姓孙,这是我的证明文书,是私牙,两位这丫头是要卖的吧?」 女人不答,男人却是一脸讨好,很快点头,「是,娃子的户籍纸在这边。」 「我看看,这才一岁半啊。」 「是,您发发好心,收了她。」 那孙牙婆便蹲下身子,跟小女娃说起话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些什么人,小娃口齿伶俐,一一回答,孙牙婆又跟她玩了一会,确定小女娃手脚健全,站起来时神情颇为满意。 孙牙婆是来做生意的,当然不会说废话,直接就讲了重点,「你这娃还挺不错的,不过实在太小了,还得吃我几年饭才卖得出去,半串钱卖不卖?」 那女人顿时流下眼泪,那男人啧了自己的女人一声,然后又腆着脸对孙牙婆道:「这半串钱还不够打一斤酒呢,一串吧,这丫头长得可水灵,等将来长大卖给大户人家当妾室,可以值好多钱。」 「好吧,那就一串。」孙牙婆往车子里大喊一声,「大丫,来把你的新妹妹抱上去。」 就见马车后跳出一个七八岁的青衫女童,熟门熟路的牵起那小女娃,小女娃当然不肯,马上躲到母亲背后,青衫女童却也是看多了,直接走过去,抱起人便往马车去。 第七章 小女娃的哭声传来,「不要,不要,招弟要娘……娘……」 那女人眼泪簌簌而下,但看男人一脸不耐烦,却也不敢哭出声。 孙牙婆让两人在女娃的户籍纸上盖上手印——那户籍纸从此不再是户籍纸,而是女娃的第一张卖身契。 一切手续完成,孙牙婆拿了一串钱给男人。 男人在手上抛了抛,「等会去打两斤酒,再买半斤肥肉,好吃点油,你啊,下回争气点,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却老生女儿,那不是触我霉头嘛,要是再生女儿,小心老子不要你。」 那女人满脸是泪,却不敢反抗。 白苏芳看得来气,但又不能说什么,卖女儿在东瑞国合法,骂老婆在东瑞国也合法,老婆生不出儿子被夫家休弃,在东瑞国更是合法,她就算气到爆炸,也没立场去指责一件合法的事情。 去追问男人「你不心疼孩子吗」,当然不啊,看样子他不是第一次卖女儿了,只可怜那女人,跟了这么一个人渣。 这种事孙牙婆看多了,根本不放心上,把新的户籍纸收好,这便转头对上柳氏跟白苏芳,「刚才待慢了,大姑娘是要卖了自己吗?」 这两母女长得有八分相似,穿着都是一身补丁,头发也只是以木簪束起,鞋子都脏污得发亮了,看样子是穷中之穷,这种多半是要卖女儿给儿子娶媳妇。 孙牙婆打量起来,大姑娘长得不错,眉毛浓,修一修眉形就出来了,鼻子长得巧,嘴角弯弯,不笑也像在笑,这种脸讨人喜欢,就是皮肤太差了,一点光泽都没有,这就是长年吃不好才会这样,整个人粗手粗脚的,优点是已经是大人了,是现成的人力,买给商户当丫头,或者养个半年,把头发养光泽,皮肤养好,再卖给富贵人家当妾室都不错。 柳氏听得孙牙婆问,连忙摇手,「我们不卖女儿,我们要买个丫头。」 孙牙婆心想,这肯定是倾全家之力来给儿子买媳妇吧,她车上倒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只不过以后要在这乡村野地生活,也不知道那些丫头怎么想,想想便朝马车喊,「凤子,招财,进财,大花,都给我出来。」 白苏芳就看四个丫头一个接着一个跳下车,穿得都很朴素,但却整理得十分干净,神情忐忑不安。 「大姑娘,我车上就这四个合适些。」孙牙婆介绍自己的几个人,「这个叫做凤子,哥哥要娶亲,爹娘为了凑聘金,便把她给我了,老家是种田的,别看她个子不小,务农却是一把好手,下田翻地都会,也不怕日头晒,夏天照样能做。 「这招财跟进财是姊妹,老家卖豆腐,因为她爹生病,她娘才把女儿让给我,虽然没下过田,但家里活计都能做,砍柴、提水这些重活也行。 「这个是大花,我孙牙婆讲的是信用,也不想骗人,这大花已经嫁过人,是让丈夫给卖出的,如果大姑娘只是要个帮手倒是不妨,大花能下田,能干家务,但若是要给兄弟当老婆,这大花是不行的。」 就见那大花低下头,一脸委屈又羞惭。 柳氏把白苏芳拉到一旁,「芳姐儿,你倒是瞧瞧,这凤子好,还是招财、进财好?」 「我瞧着大花好些。」 柳氏大惊失色,「你没听牙婆说那大花身子破了吗?」 「我们是给弟弟找人去照顾他的,又不是娶媳妇,身子破不破有什么关系。」也不过就是一张膜而已。 「娘这不是想着考完举人,就给你弟弟收房嘛,这样读书生娃两不耽误。」 「娘,我们家穷啊。」白苏芳哭笑不得,这问题她们明明讨论过了,「女儿算过,那些钱真的只够上省城跟上京,再多就没了,您若是觉得挪一些先娶媳妇无妨,那弟弟进了京就得住差一点的房子,女儿就在客栈工作,那贵的地方跟便宜的地方可是差太多了,上房安安静静,要什么有什么,一般房间就邻着大堂,从早上吵到深夜,饭菜味道还一直飘进来,这要怎么读书?我们家可没钱让弟弟再考一次。」 「那也不一定要大花,娘看凤子就不错,清清秀秀,看样子也规矩。」 「那凤子不想到我们家呢,您看,凤子跟那招财进财两姊妹,一看我们就马上别开眼,她们想的是到大户人家让少爷看上当姨娘,不是在我们牛南村当农妇,可这大花不同,她看着女儿的眼神是带着希望的,她想跟我们回家,这样的人安分多了,退一步说,大花嫁过人,自然不会对苏鄞起不该有的心思。」 柳氏一凛,这倒也是。 鄞哥儿年纪不小了,万一丫头不老实,诱得他纵情声色,忘了读书,那岂不是糟透了,这样她拿什么脸见老爷。 老爷一定还惦记着他们,只是他们搬了家,老爷自然找不到了,等鄞哥儿高中,她就让鄞哥儿大大方方回白家,认祖归宗。 是,什么都比不上鄞哥儿读书重要,丫头还是老实点好,这大花既然被丈夫卖出,想必不会计较自家的苦日子,於是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两人回到牌坊下,四个丫头都是十分紧张,凤子,招财,进财三人脸上写着抗拒,只有大花十分企盼。 白苏芳开口,「孙牙婆,我们就要大花。」 孙牙婆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当时看大花长得不错就买下,可没想到因为是被丈夫卖出的,人人都怕她品行不端,很难脱手,现在好不容易有一对农村母女要买,总算甩脱烫手山芋,有钱赚就好了,还问什么,马上堆满笑,「好了,你们三人回车上,大花,你给太太跟大小姐磕个头。」 白苏芳连忙说:「不用磕头。」 但大花还是很快跪下,额头叩地,「大花见过太太,见过小姐。」 白苏芳伸手扶,「快点起来。」 「谢谢小姐。」大花起来,一脸欢喜。 柳氏原本觉得大花不好,现在看她有规矩,知道自己的主人是穷人家,也不摆脸色,刚才还喊她「太太」,多久没人这样喊她了,在梅花府时,宅子的婆子丫头因为离京城远,白家管不着,都讨好的喊她太太,柳氏嘴巴上虽然说不好,但内心也乐了一番。 孙牙婆笑道:「这是大花的卖身契,四两银子。」 白苏芳给了银子,小心翼翼收起卖身契,「娘,我们回家吧,大花,跟上来。」 「是,太太,是,小姐。」 大花就这样在白家住下。 白家就两个房间,柳氏跟白苏芳母女一间,白苏鄞一间,现在大花来了,反正以后要服侍白苏鄞,就让她去睡那边的地上。 大花真能干,准备鸡食、喂鸡不用说,柳氏身子不好,还会给她松松肩颈,三餐当然也不用忙了,大花一手包办,煮起甘薯跟青菜汤真是又快又好。 八月底,白苏芳除了本来的一天假,又跟掌柜多告假一天,要带大花去梅花府找白苏鄞。 第八章 勤智书院的人见到白苏芳大小包袱又带了一个人的阵仗,就去把白苏鄞喊了出来——书院总共有九百多名学生,其中秀才五十几人,这次有十八人要去考举人,考试虽然只写一天文章,但前前后后却得待上半个月,不是家人陪着就是下人陪着,守门人这几日也看多来找人的,因此没多问。 白苏鄞出来,见到姊姊自然高兴,见到旁边一个脸生丫头,便知道这是买给自己的,他在省城备考时,这丫头就洗衣煮饭、打扫家务。 大花照例下跪见过少爷,白苏鄞见自己穿着补丁衣服,她也没有轻视,心里也有一点安慰,十几岁的年纪,说不爱面子是假的,这世间有谁不喜欢穿得体体面面。 大花拿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大的是白苏鄞的,这几日,柳氏裁了布,给儿子做了两件新秋衣,要入城考试,还得拜过试官,总不好还穿着补丁的衣服,人要衣装,平时在书院读书就算了,进省城见试官绝对不能失礼,小包袱放的则是大花的一套换洗衣物。 白苏芳把银子给了弟弟,又交代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住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三餐都吃好些,该花的钱不要省,把自己养好了,这才能应付考试。 白苏鄞知道姊姊不容易,认真点头应允。 见弟弟听话,白苏芳略觉安慰,又让大花好好伺候少爷,这便回头上了马车,赶在客栈关门前去投宿,隔天一大早,还是坐着马车出城门,黄昏时分才回到牛南村。 柳氏半年不见儿子,自然十分关心,问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气色可好,然后问起先生有没有说鄞哥儿文章哪里需要改进,白苏芳含笑一一回答。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只能看老天了。 大花跟着白苏鄞入省城,白家又恢复两个人,柳氏刚刚开始不习惯家里多一个人,现在又不习惯家里少一个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白苏芳每天都很紧张,每两三天就会梦见弟弟上榜或者落榜,不是兴奋过度醒来,就是失落过度睁眼,然后忍不住想,自己都这么紧张了,苏鄞不知道压力多大,可怜的孩子,等考完试让他跟朋友去游游湖,散散心。 九月底的时候,白苏鄞带着大花回牛南村了,说自己考得还不错,在家待了几天,又回书院去了。 然后那一天,白苏芳永远不会忘记,她在大堂招呼客人,正跟几个南召人介绍好菜,黄鱼锅子,纸包鸡,珊瑚金钩等等,大花飞快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姑娘,得快点回家。」 白苏芳背后一凉,大花跑得这么急,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好,「是不是我娘怎么了?」 「家里来了报喜的,少爷、少爷考上了。」 「考、考上了?」 「是啊。」大花一脸高兴,声音整个大起来,「少爷以后就是举人了。」 店小二跟四周客人一听,都吓了一跳,牛南村这小地方居然可以出举人? 举人那是什么,那可是准官爷的身分啊,不用交税不说,名下还可以挂一百亩地不用缴粮税,就算没派官,日子也是轻松很多。 大宝马上把她手中的菜牌拿过,「去去去,我来帮你点菜。」 白苏芳交过菜牌,内心还怦怦跳得厉害,「掌、掌柜,我回家一趟行不行?」 盛掌柜笑着说:「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快点回家,帮我跟你娘说一声恭喜。」 白苏芳走了几步,突然腿一软,眼前一片黑,晕了。 后来她在自己床铺上醒来,这才知道,是大花把她背回来的。 白苏鄞去省城考试,还剩了一两多银子回来,柳氏便把那当作谢银,给了报喜的人,又让大花去杀了鸡,邻居周大壮的娘知道这好消息,把前几年埋在土里等着娶儿媳妇的酒挖了出来,让报喜人饱足一餐。 报喜人见这房子家徒四壁,居然就在旁边养鸡,鸡屎味一阵一阵的,心里对赏银也不报多大期望,没想到还有,虽然少,但不枉他跑这一趟,午饭鸡肥酒香,也算不错。 白苏芳知道后,心想,娘,干得好! 这个钱不能省,省了就是苏鄞以后会丢人。 举人呢,哈哈哈,举人! 呼……不能激动,好晕,但是,她好高兴,好高兴! 【第三章 白家人找上门】 白苏鄞考中举人这件事情,在牛南村一下炸开锅,这穷乡僻壤的,连里正都不愿住的地方,也能出个准官爷? 乡里人心思纯朴,都真心为白家高兴,有几家有男孩子的更是盘算起来,白苏鄞也才念了几年书就考上举人,自家小子不知道现在努力一把来不来得及,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束修虽然贵,但孩子的前程可比什么都重要。 大花见柳氏体弱,白苏芳又晕了,不敢离开,直到白苏芳晚点醒来,这才放下心,隔日天未亮就坐着借来的牛车出发前往梅花府给少爷报喜,没想到黄昏的时候白苏鄞搭着马车回家了!原来发榜虽然只会派人到学子本家响锣通知,但也会在墙外张榜,书院前一天就派了人去守着,确定名字后立马快车回梅花府,所以白苏鄞当天下午就知道自己高中了。 高中,当然不能马上回家,首先要谢先生。 磕头,然后给先生洗脚,再次磕头,这一番忙碌下来,就是晚餐时分,只好在书院多睡一晚,隔天再出发。 既然考上了,待遇就好的多,以前来往要自己去租马车,这次书院把先生的马车借给两个考上举人的学生回家报喜,托好马的福,原本要一天半的路程,这回一天就到了。 柳氏见到儿子,自然是悲喜交集,「鄞哥儿,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千言万语说不出,便只能讲这简单的几个字,胸口太满,反而词穷。 白苏鄞把母亲扶坐至土床,跪下磕头,「儿子不幸,生得异常,这十五年来辛苦母亲了。」 柳氏红了眼眶,「说什么话,都是娘没把你生好,你不怪娘就了。」 「怎么能怪娘,母亲为了儿子吃了多少苦,儿子是知道的,这回高中,总算回报了母亲一次,母亲放心,以后肯定让您过好日子。」 「我也没想要过什么好日子,便是求你们姊弟平平安安,成亲生子,家庭和乐,这便什么都好。」 「儿子才十五,讲成亲还太早,不过母亲放心,儿子肯定会娶个孝顺的媳妇给家里开枝散叶,若是情况允许,再收几个姨娘,热热闹闹生一窝孩子,让母亲开心,小娃一个一个出生,那时恐怕母亲做小衣服都忙不过来。」 「要真那祥,就算针线不得闲,为娘也只有高兴的分。」柳氏欣慰,「娘就是想看你有个好前程,然后子孙满堂,对娘来说,那可比什么都好。」 「对了,姊姊呢?」姊姊就算没辞去上品客栈的活计,现在也是下工时间了。 「在后面烧菜。」 第九章 两人说话间,白苏芳已经捧着一盆甘薯跟一大碗菜汤过来,「娘,吃晚饭了。」及至看到弟弟,十分惊喜中又有着意外,连忙把吃食放在母亲的土床边,「怎么这么快回来?」大花现在应该只到半路。 白苏鄞把书院报榜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这样。」白苏芳想,那大花可真白跑一趟了,「这回勤智书院总共几个学子考上举人?」 「两人。」 「先生有没有交代什么?」 「先生便是问我们有没在打算要上京考贡士,另一人的表伯父在禹州当州官,说会替他打点,所以不打算考贡士,靠着表伯父帮忙,要直接当派官。」 柳氏不赞同,「这也太呆了,都有了资格还不上京一搏。」 白苏芳心想,不会啊,如果有人给她一千两,她肯定马上把客栈的活计辞掉,那人既然有个州官表伯父,又何必去跟天下学子争破头。 看白苏鄞的表情好像欲言又止,白苏芳觉得奇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讲?先生知道你要考贡士了? 没有别的交代?」 白苏鄞颇为难,但在姊姊的火眼金睛下,还是开口,「先生说,贡士考试在明年秋天,我们牛南村跟京城距离谣远,为了避免水土不服,最好是三月就出发,花一个月慢慢入京,然后在京城另外寻安静处读书,直到入围。」 白苏芳心想,这个朝代的贡试竟仍在秋天,不过这也不重要,重点是京城什么花费都高,安静住处更是 贵中之贵,但这钱绝对省不得,白家就赌这一把了,她原本是预计苏鄞带着大花五月出发,那冷嗓子给的金珠子除了路费外,大概可以在京城找个安静客栈吃住三四个月,但现在书院的先生建议三月出发,那至少得再多五十两才保险。 她是没五十两,不过,盛掌柜有,她签五十个月奴工的活契,预支五十两,然后让盛掌柜把田地挂在苏鄞名下免缴粮税,当作利息,这样应该可以。 她想想于是笑了,「这容易,姊姊有办法。」 「姊姊能有什么办法?」虽然考上了举人,但白苏鄞却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一个男子汉,却什么都要靠姊姊。 白苏芳笑着一把捏着他的脸颊,「从小到大姊姊可没骗过你,安心吧,既然先生说一月出发好,那就这么安排,这天下最企盼你能考上的,除了家人,就只有你的老师了,他说的话总不会错的,我们就听他的话。」 白苏鄞点点头,在心里暗暗了决定,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让娘过上好日子,要让姊姊不用再为了金银操心烦恼,他要考上贡生,还要进殿试,以前他靠姊姊养,以后,他要撑起这个家。 白苏鄞在家里住了几天,又回梅花府的书院去。 白家一切照常,柳氏跟大花看家,做点家务,白苏芳去客栈工作,想预支支是很好「想」,但真的要开口却是有点难,白苏芳磨蹭了一个月,这才红着脸开口。 盛掌柜一口就答应了,也没让她签奴工契,说就当借的,白家既然出了举人,也不用怕不还,连欠条都免了,是白苏芳觉得不妥,还是写了借据,这才千恩万谢的拿了那五十两的银票。 回到家,那银票总不能埋在灶灰里,想想,便让柳氏缝在自己的枕头里。 柳氏缝着银票,心里也不免感慨,芳姐儿明明是白家小姐,却要为了五十两去跟人低头,她自己不委屈,她这个娘的替她委屈,只希望鄞哥儿高中,这样芳姐儿的身分就能抬起来,即便年纪大些,进士的姊姊也还是很好嫁的。 「娘,可缝好了?」白苏芳一身鸡毛的进来。 「刚刚收了线。」 「女儿去后面洗洗手脸。」 柳氏一脸慈爱,「去吧。」 白家固定养鸡,三个月卖一次。 今天是鸡商来收鸡的日子,柳氏的身体不好到连扑腾的鸡都抓不住,于是每次跟鸡商约定的日子,总要挑女儿休假,不然就没人绑鸡,鸡商只负责买,是不会帮忙绑的。 白苏芳把手脸洗干净,这便到瓦屋前跟母亲一起摘菜。 屋前这一小方菜园,还是刚搬来时附近几个好心人见他们孤儿寡母帮忙翻的地,一年四季都能种植蔬菜,不然柳氏体弱,白苏芳白苏鄞当时年纪小,根本没人能拿锄头,乡下地方就这点好,什么都能互相帮忙。 跟柳氏摘了几把菜,又挖了几块蕃薯,这就是白家的晚餐。 这时跟他们收鸡的鸡商骆大叔赶着牛车过来,两边都买卖好几年了,熟门熟路的,客套话也免了,收了这家,还有下家,自然得快快快。 骆大叔跟着白苏芳到鸡棚点鸡,五只绑一起,一百零二只,共十两银子,然后又给了他们一百一十只小鸡,是三个月后要来收的,白苏芳千恩万谢的收下这些小鸡,幸好有这些鸡可以养,母亲的参片这才有着。 骆大叔的几辆牛车都还没走远,又有一辆青帐马车过来。 白苏芳觉得奇怪,牛南村通常只有在南口小街那边才会有马车,还是很偶而才会有,马车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种农地中? 难不成是来找苏鄞的? 这倒是可能,说不定苏鄞考中举人,朝廷发了些东西来呢。 是什么,布匹,还是吃的?希望是两袋上好的棉花,家里的被子实在太破旧了,眼见快过冬了,换上新的棉花,晚上才好睡暖。 那马车在泥土路上摇摇晃晃,然后还真的在白家前面停下来。 很快一个紫衣丫头下来,放好凳子,把车幔卷上,马车里慢慢下来个老妇人,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半白,但精神很好,衣服看起来是丝绸做的,上面还绣有花纹,头上插着比筷子还粗的纯金发钗,耳上大大的珍珠,两只手腕各戴玉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金钱堆砌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像会出现在这乡间的人物。 老妇人过来问道:「您是白家姑娘?」 白苏芳莫名,您?举人姊姊威名这么大吗?困惑之余还是点点头,「我是。」 老妇人屈睦行礼,规规矩矩的道:「老奴沐氏见过五小姐。」 蛤?五小姐?不是白苏鄞举人的姊姊?五小姐是什么鬼? 正在奇怪,却听得柳氏惊呼,「沈、沈嬷嬷?」 那沈嬷嬷抬起头,一脸堆笑,「画眉,好久不见了。」 柳氏快速走过来,满眼企盼,「沈嬷嬷,是二老爷派您来的吗?二老爷,是、是要来接我们母子回去的吗?」 沈嬷嬷含笑说:「正是。」 柳氏欣喜过度,正想说什么,眼前一黑,晕了。 白苏芳连忙把母亲拉起,紫衣丫头也过来搭把手,两人一人架一边,把柳氏扶回床上,探了探鼻息,呼吸还算稳定。 白苏芳见母亲昏迷,神色就不太好看,「母亲身体不舒服,沈嬷嬷还是请回吧。」白家的人真的是衰神,一出现母亲就晕了。 沈嬷嬷陪笑道:「老奴懂一点医理,不如让老奴帮忙松松手脚跟肩颈,也许很快就醒来。」 第十章 白苏芳虽然气这个沈嬷嬷,但也不想拿母亲的身体开玩笑,「那就有劳了。」 沈嬷嬷又福了福,这才进屋。 不得不说,沈嬷嬷还真有一手,又捏眉头,又掐人中的,床上的柳氏果然慢慢睁开眼睛。 白苏芳扑了上去,「娘,您醒了,先含个参片。」说完自床边摸出一个小瓶,从里面拿出一片薄薄的人 参片让柳氏含着。 「我、我这是怎么了,对了,我像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柳氏突然一惊,睁大眼睛,「沈嫉嫉?」 「老奴在。」 「真、真是你?」 「是,画眉,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柳姨娘了,老夫人说你生子有功,提为姨娘,以后便是二房的正经姨娘了。」 「老夫人提我为姨娘?」柳氏又惊又喜,然后眉头深锁,「二夫人能答应么?」 「二夫人不答应也不行,这可是老夫人亲口说的,二夫人哪能拗得过老夫人,老奴恭喜柳姨娘,以后您就是有名分的人了。」 柳氏听着高兴,呼吸又急促起来。 白苏芳连忙说:「娘,您别听了,休息休息,我跟嬷嬷去外头说话。」 柳氏点点头,芳姐儿虽然是女儿身,但这几年可是她撑起这个家,听她的不会有错。 白苏芳一边把人往外带,一边想,这是白家找人来着?什么时候不好找,偏偏苏鄞中了举人才来?这会不会太巧了? 卧室出来就是正厅,一张缺角的破桌子,两张板凳,除此之处什么也没有,地是泥地,屋顶是木头,雨 要是大一点,恐怕还会漏水——沈嬷嬷自然看在眼中,心想,这种困窘的情况下,居然还培养出一个举人儿子,举人哪,张大人的儿子都快五十了,还在考举人,六爷却十五岁就高中,这画眉也真不简单。 白苏芳替她用竹杯倒了水,沈嬷嬷连忙说不敢,但五小姐已经倒了,又不得不喝,只能喝了表示尊敬。 白苏芳虽然对白家不希罕,但还是很想知道白家的事情,「嬷嬷说的那个老夫人,就是我的祖母?」 嬷嬷回答,「是,老夫人是平阳国公府的小姐,直到现在都跟娘家关系紧密。」 哇哦,白家老夫人居然是国公府的小姐,那白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母亲绝口不提从前,我对幼时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你跟我说说白家事情。」 沈嬷嬷躬身道:「是。」接着便娓娓道来,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白苏芳听得超惊奇,原来白家还真有来头,赤马候府是也。 老候爷就是她的祖父,已经于年前过世,老候爷夫人就是刚才的白老夫人,两人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婚后却恩爱异常,老候爷有几个通房,却没人有生孩子,府中只有正妻所生的两男两女,两个女儿自然已经出嫁,长子白忠之,老候爷过世后袭爵,成为新的赤马候爷,正妻黄氏为候府夫人。 次子白忠良,娶妻赵氏,生有一子二女,另外有几个姨娘,嫡庶加起来共六名儿女。 大户人家,爵位只有一个,老二通常得自己找出路,白老候爷跟白老夫人给次子找的路是经商,对,没爵位,有钱也很好,靠着候府的名义,做什么生意都好赚,可是他们高估了儿子的智商,白忠良虽然不蠢, 但也不聪明,不会赔钱,要嫌大钱却也是万万不能。 为此,赵氏没一天不埋怨丈夫,一样是白家媳妇,怎么大嫂那里那样多好东西,自己却没有,让他去跟老夫人说。 白忠良怎么可能为了妻子就要母亲开库房,被念烦了,干脆外出做生意,数月不归,两个通房一起带出 门,一个画眉,一个心眉。 两个都是家生子,也都是温顺性子,白忠良在这两个通房之间,可是过得十分惬意,偶而才回家,却没想到在回家时,心眉有了,赵氏便理所当然把心眉留下,白忠良再次外出时,就只剩下画眉这丫头。 白忠良对画眉有几分真心喜爱,所以有孕后没把她带回家,赵氏善妒,他又不能时时看着,带回家不等于自己把孩子送给赵氏砍杀吗? 于是他就把画眉留在梅府,买了丫头仆妇照顾,想说生了儿子就接回来吧,却没想到生了个丫头,丫头也好,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几个月后他又到梅花府去,这回一住半年,画眉当然又有了,为了孩子,当然最好在外头生,只是这一胎虽然是男婴,却是个长短脚,老候爷听闻后很不喜,不准他把母子三人接回来,他 一向就是没什么用的人,父亲一生气,他也就怕了,没再提接人的事情。 沈嬷嬷说得很婉转,但白苏芳还是懂,这人就是没担当的,亲爹生气,就不管自己的女人跟孩子。 人不来就算了,连月银都不给,这就太烂了,凭着他候府二老爷的身分,一个月给个十两不算难啊,居然就放着不管。 「既然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怎么又想起我们母子三人?」白苏芳问,这很重要,她要问清楚,等母亲或者苏鄞问起,她才能回答。 沈嬷嬷弯着身子回答,老候爷过世后,老夫人开始吃素抄经,可还是睡得不太好,前阵子去请示国师,国师说一家子有人流落在外,气有个缺口,所以怎么吃素抄经都没用,让老夫人把人接回来,好好对待一家人。齐了,府里的气自然会不同了。 「这么说,白老夫人是想要一家团聚,这才接我们回去?」 沈嬷嬷陪笑,「那是自然,人年纪大了,就想子孙满堂,老夫人这阵子一直念着五小姐跟六爷,一心想家团圆。」 白苏芳一笑,「嬷嬷可知我今年几岁?」 「五小姐今年十七?」 「那你还拿这些话来诓我?」 「老奴怎敢骗五小姐。」沈嬷嬷惶恐。 「你既然知道我十七,想必也我们查询了一番,你真觉得一个七岁开始在客栈干活的人会相信你这番活?我可不是小核子,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 白苏芳看着沈嬷嬷那老脸闪过一丝尴尬,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沈嬷嬷若是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那就请回吧,我们家可不是一定要回白家才能活,我已经在这牛南村待了十年了,再继续待下去也没问题,地瓜好,菜叶香,剩饭剩菜我也吃得习惯,我可不求白家的富贵。」 她没说的是,现在是白家的富贵来求她。 这白家放任他们母子十几年自生自灭,现在没个道理,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接人回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嬷嬷苦着一张脸,「五小姐,这、这老奴说的是真话。」 「你就装吧,你不说实话就自己回京城去,我们母子三人,一个也不会跟你走。」 沈嬷嬷被白苏芳弄得没办法—— 出发前,老夫人可是三令五申要她务必把人接回,否则就打得她两个月 下不了床,她一定要完成任务才行。 第十一章 没办法,她只好压低声音道:「老奴这就说了,可五小姐听过就算,千万不要再跟人提起,不然老奴恐怕会被老夫人活活打死。」 然后便说了。 原来赤马候府只有五世爵位,白忠之就是最后一世,等他一死,白家就打回白身,不会有俸禄,宅子也要还给朝廷,人脉?有爵位才有人脉,当了普通人,谁管你有哪些姻亲呢,退一步说,那些姻亲恐怕也避之唯恐不及。 于是白家这二三十年很重读书,希望子孙能考个功名,把富贵延续下去,偏白忠之读书不行,就是一个 普通人,白忠良更糟,比普通人还笨。 实在没办法,只把希望放在下二代。 白忠之有三个儿子,白忠良有两个,这五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平庸,大爷白骢人生得伟岸,就是通过童生然后开始漫长的考秀才旅程,今年已经二十六了,还在考秀才,读书不行,孩子却生了一串。 两房后面的四个兄弟,白玒,白玢,白管,白珅,一个比一个普通。 白老候爷一直很烦忧,终于有一天,他听到一个好消息,他那个叫做白苏鄞的庶孙以十二岁的年纪考过 秀才——他其实一直有在留意柳氏母子的消息,只不过他心肠很硬,孩子不够出色,他绝对不出手帮忙,就这样看他们搬家,看他们吃苦,看着十八岁的庶孙女在客栈工作,他也没有感觉,直到白苏鄞考上举人,白 家两代共七个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个庶孙却做到了。 白老候爷走前告诉白老夫人,等自己过世,就把白苏鄞接回来,他们母子三人若是有埋怨,就怪到他身 上,白家的爵位没有下一代的,得有个功名当官,白家才能继续下去,白璁几个孙子若有个兄弟在朝堂,就 算平庸,人家也不会欺到头上来。 沈嬷嬷虽然压低声音,白苏芳可是是听得清清楚楚,对嘛,人绝对不会突然想起一个人,没好处,谁会 想起他三个。 不过这白家也好笑,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人回去,他们就得回去吗?苏鄞现在前程大好,何必回去白家看人脸色。 「沈嬷嬷来这里一趟辛苦了,不过你也看见了,我家穷,没赏钱给你,请回去转告白老夫人,我们一家三口以前在白家不存在,以后也不会存在。」 沈嬷嬷一脸恳求,「五小姐即使不替自己想,也得替六爷想,六爷就算考上贡士,进士,没人打点前程,那也是枉然,别的不说,十几年前有个进士第八名,因为没人打点,现在还在客栈等礼礼部发派,三天两 头去礼部转,但谁理他?」 「可是王丞相的孙子不过是个贡士,却已经拿到外放的肥缺,您说,这跟实力有关吗?没有,跟运气有 关吗?没有,跟背景有关吗?有,除非您有把握六爷能中状元,榜眼,探花,让皇上留下印象,不然进十几 名,皇上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六爷若是不认祖归宗,老奴刚刚说的那个第八名,就是六爷的将来。」 这沈嬷嬷厉害,白苏芳不稀罕白家,但稀罕弟弟的前程,她知道「关系」一向很有用,但居然这么有用? 若能助苏鄞轻易发派到官位,展开新人生,那还拒绝白家吗?当然不,傻子才拿弟弟的人生跟白家赌气,苏鄞吃的苦够多了,好不容易有条快捷方式可以走,她这个姊姊没资格替他说不需要。 他对自己的腿一直很自卑,早一天出仕,他的心病就能早一天治,不再是个跛子了,是个官老爷。 自尊?有,但不能用在这种时候。 白苏芳来到这里,好日子没过几年,然后便是无尽的苦日子,七岁开始洗碗洗菜,十岁开始端菜上桌, 被客人骂过嫌过,也被打翻的菜汤烫过,吃客人的剩菜早吃得没自尊,对她来说,能到手的好处比什么都重要。 沈嬷嬷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到点上了,于是再接再厉,「可若六爷回到白家,就算考不上贡士,那也是举人,能派官的,赤马候爷的亲侄子,还愁前程吗?科考不过是锦上添花,五小姐带着柳姨娘跟六爷回府一方面,府中库房好物甚多,柳姨娘可以调养调养身子,京城的好大夫多着呢,都能请来给柳姨娘看身子 看,再者,府中院子地多,安静又清幽,最适合准备科考,候爷认识不少名士,也能请过来给六爷当陪席,有老师指导,可比自己埋头苦读要快得多,书读得越透,考上贡士的机会也就越大了。」 白苏芳心一动,对了,京城还有好大夫。 母亲身子弱,若能得到好大夫跟好药调养,要恢复如常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别的不说,至少把手脚冰冷的毛病治好。 母亲的手脚冰冷太严重了,夏天勉强还行,冬天总被自己冷得睡不着,然后因为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就差,不是走路绊倒就是磕到桌子,手上腿上总是青青紫紫,可饶是身体疲倦,躺上床依然会因为手脚冰冷而睁着眼睛。 她别的也不求,把这个治好就行了,让母亲好好睡上一觉。 白苏芳要收回前言,她希罕白家了,因为希罕母亲的身体,希罕苏鄞的前程。 柳氏是一直想回白家的,白苏芳也赞成回白家,白苏鄞被大花从书院叫回家,不过十五的年纪,当然听母亲跟姊姊的话。 沈嬷嬷知道了十分高兴,要她说,牛南这小瓦屋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用收拾,三人跟着她上马车便是,能快一天是一天,没想到一家三口却不愿意,理由在她看来也不可思议,说要跟邻里——告别。 沈嬷嬷就不懂了,六爷现在已经是举人,准官爷的身分,白家怎么还跟那些乡下人来往,但跟五小姐过招后,知道五小姐脾气硬,因此也不好阻止,六爷脾气虽然没那样大,但除了柳姨娘跟五小姐的话,谁都不听。 唉,府内的人知道她要来牛南村时,还觉得是简单差事,是啊,她自己也觉得简单,这母子三人肯定痛哭流涕的感恩,马上收拾跟她回京,老夫人会奖赏她办事能干。 没想到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有柳姨娘高兴,五小姐那里她可是费了半天唇舌,搬出了替六爷求前程跟柳姨娘调养,这才说动五小姐点头。 原以为六爷十五岁懂得不多,没想到他问话也绝—— 「白二老爷跟白二夫人可有说什么,我娘回去是给白二夫人作伴,还是给她当下人使唤?」 沈嬷嬷再三保证,有白老夫人在,不会让柳姨娘受委屈,白苏鄞却是不信,后来她又说:「少爷是举人,二夫人就算不喜欢柳姨娘,也得看您的面子,不可能太过的。」 白苏鄞这才收起怀疑神色。 果然穷人家的儿女早当家,大爷二爷那几个,都年过二十了还一个比一个好哄,爷不过才十五,问话却是一针见血。 第十二章 沈嬷嬷虽然觉得五小姐跟六爷麻烦,但忍不住又想,这两个孩子真比白家那几个出色了,年纪小,当姊姊的想着母亲身体跟弟弟的前程,弟弟开口不是问自己,是怕回京城母亲会受委屈,这画眉真会教孩子,就算二夫人严厉,但她有这一双贴心儿女,以后肯定有好日子。 白家实在是穷得太窘迫了,于是每人只收拾了自己的衣服,白苏芳又去灶底把冷嗓子给的那包金珠子挖出来,柳氏也把缝在枕头里的五十两银票拿出来,还给了盛掌柜。 盛掌柜知道他们要回京投亲,看着白苏芳长大的他也替母子三人高兴,还让厨房炒了几个菜,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与乡亲们一一道别后,马车慢慢驶离牛南村。 白苏芳小时候过得还算可以,没想过自己后来会过得那样穷困,可当她穷困了十年,又没想过会回京,本家还是候府。 她怀里藏着那袋金珠子,心想,到了梅花府就给母亲、弟弟,还有自己买几套新衣服,既然要回本家,原不能穿得这一身补丁,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他们这半路认亲,跟半个外人也差不多,穿得干净整洁点,省得让人看不起。 虽然肉痛,但这钱不能省。 成衣可贵了,可又不能买布在马车上做衣服,贵也得买买买。 却没想到入住梅花客栈的第一天晚上,服侍沈嬷嬷的那个紫衣小婢来敲她跟柳氏的房门,说候爷夫人交 代,让带一张银票给柳姨娘。 白苏芳接过,居然是五百两。 紫衣小婢规规矩矩的行礼,「候夫人要婢女带话,这点零用让柳姨娘路上买点东西,都是自家人,请柳姨娘不用客气。」 白苏芳拿着银票,心想,这候爷夫人可是比白二夫人要实际多了,据沈嬷嬷说白家官路已经到了尽头, 现在苏鄞中举,前途大好,说不定白家以后就靠他了,这时候不跟母亲打交道,还等什么时候。 收不收?收! 老话一句,骨气不能当饭吃,银子可以。 候爷夫人既然送银子给她,那就不会有歹意,至少比起白二夫人,她更愿意让他们母子三人回家。 她打算花这笔钱请个随行嬷嬷,一路教会他们基本的生存法则,至少得知道衣料怎么分,菜要怎么点,顺便说一下官衔之间的关系,才不会一进府里就闹笑话。 【第四章 态度不一的亲人】 经过一个多月,马车总算进入京城,他们从南口进入,但赤马候府却在京城偏北,照沈嬷嬷说,得在城南客栈休息一天,明天再走一天才会到。 白苏芳心想也好,休息一天,让她们洗洗澡,明天进入赤马候府也有精神些。 沈嬷嬷老了,这长途奔波实在熬不住,晚饭也不吃,早早上床睡了。 柳氏有点晕车,也是早早躺下,白苏芳想着母亲既然休息,自己就不好在房内吃晚饭,于是留下大花看顾,扮了男装之后,到白苏鄞的房间,让弟弟陪自己在客栈大堂吃。 这一个多月,他们住了三十几个客栈驿馆,不得不说,那些都不能跟京城比。 上品客栈有十张桌子,已经是附近二三十里最大的客栈了,但他们今天住的这一间闻香下马楼,桌子只怕有五六十张,而且还两层楼,真不知道小二怎么分派的,忙归忙,却井井有条。 两人选了二楼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板栗烧鸡,醋溜黄瓜,一品豆腐,玉竹心子四道菜,甜点是红豆水晶饺,然后一壶云雾茶——她在梅花府聘了一个窦嬷嬷,窦嬷嬷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得多,白苏芳也从不问为什么,学就是了,于是一个教得快,一个学得快,一路行来,每天都有不同的客栈可以练习点菜,经过一个多月的特训,白苏芳也知道该怎么点肉,怎么点菜,要配什么茶跟点心,当然,跟那些直正的大户小姐不能比,但至少挑不出毛病。 至于最困难的口音反而不算什么,柳氏本就是京城人,姊弟俩跟着她进的自然是京城官话,是到了牛南村这才另外有了牛南口音,但只要是在家,说的就是官话。 吃饭时间,四周很是热闹,京城民区开放,牛南村的客人从来没有女人坐在大堂吃饭,但京城却有,还不少。 白苏芳吹着秋日凉风,内心道这是最后的自由日了,有一好没两好,她既然希罕大宅的医药跟西席,相对的就得符合大宅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姊姊,你对白二老爷还有印象吗?」白苏鄞问,表情很是复杂。 白苏芳也懂,孩子对父母有天生的孺慕之情,但他们日子过得太苦,又难免埋怨白家的不闻不问。 她给弟弟夹了一筷子豆腐,笑说:「都已经进京了,要改口喊了爹,苏鄞,姊姊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没让你真把他当爹看,就当成亲戚,白家供你好环境读书,然后赤马候府给你安排前程,还给娘治病,你呢,则回报以功名,以后白家有困难,便帮上一把,虽然谁也不碍谁,但谁也不就着谁,这样就好了,当然,如果父子天性,你能打从心里爱他敬他,姊姊也是替你高兴的。」 「姊姊呢?不恨他吗?」 「恨一个人太费事了,对方不痛不痒,却搞得自己不高兴,何必呢,有时间恨他,我宁愿拿一样的时间来孝顺母亲,慈爱弟弟。」 白苏鄞想了想,「是我魔怔了。」 「你不是魔怔,是太认真,姊姊不正经,看事情反而简单——你给我好处,我给你好处,大家不用当家人,就当合作伙伴就行,你明年考贡士,不管有没有考上,至少都是举人的身分,赤马候一定会替你安排出仕,母亲更简单了,一定是一入府就开始调养,我们已经把好处都先拿了,不用怕他们耍赖,反而是白家要怕我们翻脸不认人。」 她没说的是,窦嬷嬷跟她讲,举人的身分是真的很好用,到时候如果白家真处处刁难容不下他们,随便找个富户寄住,那富户都会高兴得上天,不少穷困的圣子入京准备考贡士,都是拿着身分投靠不认识的富户,可跟准官爷有交情,那些富户都求之不得,全家上下以礼待之。 白苏芳看得出来弟弟对亲情有期望,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不像她,她前世看得多,幼年也对白二老 爷有印象,知道他谁也不爱,爱的只有自己而已,可是若因为苏鄞的出色,让他开始像个父亲,圆了苏鄞的亲情梦,倒也是好事。 为了让苏鄞开心,她绝对不会去戳破现实。 给弟弟倒了茶,白苏芳笑说:「沈嬷嬷说,白家现在五个爷,读书最厉害的就是大爷白璁,但二十六岁了还只是个童生,但苏鄞你可是十五岁的举人,比那几个出色多了,能给二房争光,爹一定高兴的。」 白苏鄞低声说,「我可不希罕。」 白苏芳暗笑,这不是傲娇,什么是傲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对父亲的感觉本来就会复杂,不希罕是真的,但希罕也是真的。 第十三章 这时候店小二把板栗烧鸡,醋溜黄瓜送上,白苏芳给弟弟夹了鸡腿,然后另一只夹入自己碗里,这便开吃。 白苏鄞见姊姊吃饭,也觉得饥肠辘辘,拿起了筷子。 两人边吃边聊一些路上风光,读万卷书真的不如行万里路,诗词中的大山大水若没亲眼见过,真不知道磅礴至此,玉佛寺的诵经塔高耸入云,茶翠山的竹子温润如玉,席天江的夕阳飞鸟更是画卷传达不出的美景。 姊弟两人都没出过远门,说起风景,倒是把刚刚的烦闷忘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得正高兴,突然间底下街道传出锣声,几人一面敲打一面喝「安定郡王经过」、「安定郡王经过」。 摆摊的小贩好像听到阎王一样,连忙把摊子往后拉,有的甚至躲到大树后,一下让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大马路。 就见一顶皇家才能用的明黄八人大轿经过,奇怪的是轿子四周居然还有乐队,一路丝竹之声不断,几个歌女咿咿呀呀唱着,男腔女腔都有,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拍手,大赞好听,唱大声点。 那几个歌女一听,更加卖力了,帐中之人许是心情好,居然跟着唱了起来。 这是皇家人士吧,天子脚下怎么如此夸张,皇帝出巡都还没乐队呢,也不怕让人参上一本。 白苏芳跟白苏鄞没见过这阵仗,面面相觑,客栈其它人却是见怪不怪,自顾喝酒吃饭,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旁边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凑过来,「两位小兄弟第一次看到安定郡王吧?」 男装打扮的白苏芳点点头,「是,还请大爷跟我们兄弟说说。」 那商人就爱讲话,等的就是这句,于是把自己的茶杯拿过,倒了一杯云雾茶,这才说:「安定郡王是敬王爷的庶子,这敬王的生母是当年的萧嫔,萧嫁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给先皇生儿子这分上了,不是很受宠,却也怀上龙胎,敬王爷九岁出宫,十六岁成亲,共有三个儿子,嫡长子出生没多久就病故,嫡次子便是现在的世子,这位安定郡王是乔姨娘生下来的儿子,十分优秀聪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平时也爱骑马练剑,样样出色,五岁时便破格被皇上封为郡王,这可是百年来没有的待调,就连王妃对这庶子也另眼相看,疼爱一如亲生,当时不少王公贵族想给自家女儿定下这娃娃亲,说来也真风光,后来是王妃亲自把自己的侄女许给这庶子的。」 白苏芳点点头,这古代嫡母要是把娘家女许给庶子,那对庶子来说可是大大的肯定,庶子是要感恩戴德的。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状元候选人,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行事浮夸,轿子旁边要跟着乐队,这实在太荒谬的,引人注意也不是这样。 那胖大商人喝了半打茶,继续说:「但这安定郡王八岁时跌入水池,烧了一个多月,再醒来就成了半个傻子。」 「半个?」还有半个的? 「就是半个,说他傻嘛,偏偏还认得字,曾经绣娘见他不懂事,原本该绣五彩稚鸡的衫子改添了简单的白兔,他一状告到敬王妃那里,那绣姐被打了十个板子后赶出王府,小兄弟说说,他聪不聪明?」 这样说来,好像也挺聪明的啊。 「就是。」胖大商人一拍大腿,「可说他聪明嘛,这轿子旁边跟着乐队歌女,还一路跟着唱,这安定郡王越大越待不住府中,一年有七八个月在外游览名胜,歌女跟乐手是走到哪带到哪,去个茅房都要听曲,天子都没这等仪仗,正常人哪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皇上都不好意思跟这个侄子计较。」 白苏芳叹息,「不过他倒也无辜,原本好好的人有大好前程,却因为一场落水变成这样,他那姨娘呢? 可有其它的同母手足?」 「倒是有个同母妹妹,不过母亲是个姨娘,哥哥又那样,处境大概也是不好了,年纪都快到了,敬王妃 也不替她张罗婚事,敬王爷又忙于朝效,总不能拿这点小事情去烦他。」 白苏芳奇怪,「嫂嫂不护着她吗,好万是自己的亲小姑。」小姑娘不好跟嫡母提,安定郡王妃是敬王妃 的娘家人,跟自己的亲姑姑提一声总不难啊。 「嫂嫂?」胖大商人一脸奇怪,「安定郡王没成亲啊。」 「那你刚刚说王妃把自己的侄女许给了安定郡王?」 「安定郡王变成大孩子,婚事自然不成了,敬王妃可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几个兄弟最差的也是官拜七品,有品官家的嫡女,怎么肯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婚期将至,便开始生病,然后退了婚事,不过她既然跟安定郡王定过亲,朝堂上的人怕得罪敬王爷,自然不敢娶,后来是嫁一个民间富商,虽然跟她的出身不配,但只要丈夫知冷知热,总还能过上日子,不像嫁给安定郡王,那真一辈子毁了。」 两辆马车在一座碧瓦朱甍的大宅停下来,红门铜环,旁边两只石狮子,张着嘴巴十分威猛,那雌狮脚旁还雕了一只小的,模样可爱,围墙里的大树十分茂盛,不少树叶枝桠都长到围墙外,在白墙上留下影子。 沈嬷嬷拿出对牌,守门的便开了侧门,让马车进去。 白苏芳掀开帘子一角,心想,这门还真不是普通的大,侧门都这么夸张,正门不知道有多宽,这跟她去北京旅游时看到的那些王府也没差多少,十分宏伟。 就这样进候府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看母亲跟苏鄞都不安,她自然得装没事。马车进门后便停了下来,正觉得奇怪,沈嬷嬷过来掀起帘子,「五小姐,六爷,柳姨娘,可以下来了。」 柳氏深吸一口气,快二十年了,没想到自己还能回到这里,而且是以姨娘的身分,这些年不知道老爷过好不好,还有爹娘跟弟弟,弟弟一定娶亲了吧,日后有机会,她要回去看一看。 三人下了马车,沈嬷嬷道:「五小姐、六爷、柳姨娘跟老奴去松鹤堂拜见老夫人,窦嬷嬷与大花跟着小荷先下去吧。」 从梅花府到京城的路上,白苏芳跟窦嬷嬷相处得很好,眼见要进白家却没信任的人,更是一力挽留,窦嬷嬷一方面是喜欢白苏芳,另一方面自己也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的,要是能陪着这小姑娘,将来给她带娃娃,好像也不错,于是便答应留下来了。 于是紫衣小婢小荷把窦嬷嬷还有大花带往西侧,沈嬷嬷带着白苏芳等三人朝东侧去。 「柳姨娘,」沈嬷嬷开口,你许久没回来了吧? 「是啊,快二十年了。」柳氏语气满满的感慨。 「十几年虽然不短,可府里也没翻新过,你肯定不陌生。」 「是不陌生,一切好像是昨天一样,也不怕沈嬷嬷笑话,我真没想过有一天能回来,还是以姨娘的身分。」姨娘呢,二夫人善妒,她们几个通房从来不敢去妄想姨娘名分,都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十几年说起来那么长,但是转眼就过了。 第十四章 沈嬷嬷陪笑说:「六爷这么有出息,柳姨娘肯定是要享福的。」 此时几个仆妇伺候着一个锦衣小孩子跑过来,小孩约莫六七岁,头上扎了个冲天炮,手上拿着波浪鼓,为了不让大人抓,—下往左,—下往右,笑得可大声了,仆妇也不是真抓不着,逗那孩子开心呢,一个个的假装追不上,嘴巴喊着「少爷等等老奴」。 沈嬷嬷小声说:「那是二爷的长子。」 白苏芳迅速在脑海搜寻起来,二爷白玒是大房的庶子,生母姨娘,娶妻熊氏,熊氏所出三子一女,白玒读书没读出个名堂,但做生意却还不错,几座茶庄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时还会办赏诗会,让京城知名的诗人在茶庄墙上提字,增添风雅。 看看也真难为那些仆妇了,明明伸手就能把那熊孩子揪上,还要假装自己没办法,苦苦讨饶。 偌大的园子隐隐飘着秋桂的香味,混在空气中,那香味是得十分醒神,白苏芳觉得闻到那味道,熏了一天马车的烦闷也去了不少。 沈嬷嬷一路给他们说,这是菊园,这是梨园,这是梅园,有的赏花,有的品酒,有的宴客,功能各有不同。 这院子比白苏芳所能想象的都还要大,心想,白家这么有钱,白二老爷却断了他们母子三人的金援,也是够狠了。 不过算了,他们来这里是做利益交换,又不是求亲情,过去都过去了,不要想。 终于,在一座大院子前,沈嬷嬷停了来,守门婆子见是沈嬷嬷,也没阻拦。 前庭约莫有一箭之遥,左边是花圃,右边是凉亭小池,沿着白色墙壁种了一排粉红色的木芙蓉,深秋虽然萧瑟,因为那木芙蓉,园子显得十分缤纷,生气盎然。 几人走过雕着各种花的抄手游廊,然后在大厅的格扇前停下,沈嬷嬷对守门丫头说:「还请去禀告老夫人,柳姨娘、五小姐、六爷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那丫头开了格扇进去,不一会出来,把两侧都打开,「柳姨娘、五小姐、六爷,请进。」 白苏芳随着柳氏身后进入,老实说,她已经不紧张了,因为从下马车到现在,她已经想了好多,现在不只是他们有求于白家,白家也有求于他们,彼此的立场是一样的,她又没吃过白家一口饭,不用理亏,更不用害怕。 大堂居中而坐一个老妇人,头发银白,妆容整齐,黛眉红唇,无一不精致,滋头珠翠,锦衣富贵,脸上有些微笑意。 柳氏心神激动,—进去就跪下,「奴婢柳氏见过老夫人。」 「好好好,起来,这几年可吃苦了?」 「不苦的,奴婢见老夫人身体安康,比什么都高兴。」 「还是你乖。」白老夫人笑着说:「忠良那几个通房,我就说过你最听话,果然不错,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白苏芳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们姊弟了——路上两人自然也已经商量好,既然来投奔,那就不用客气。 骨气是什么?能吃吗? 不可以。 但前程能不能吃? 能。 他们来,是想依靠赤马候府的势力给个好安排,自然得好好相处,当然,哪怕日后白家没落,白苏鄞官路亨通,他们也会秉持着有来有往,拉他们一把。 两姊弟把柳氏扶起,然后行礼。 「孙女苏芳见过祖母。」 「孙儿苏鄞见过祖母。」 「好,好,好。」白老夫人笑咪咪的,亲自走下来把两人扶起,「祝遮嬷嬷,去把我准备好的那两匣子拿过来。」 一个胖嬷嬷去了一会,回来手上捧着两个匣子,一个紫檀,一个黑檀,外面都以镶金装饰花纹,光是匣 子恐怕就要上百两。 白老夫人说:「紫檀的给丫头,黑檀的给小子。」 白苏芳跟白苏鄞当然是收下了,异口同声,「谢射祖母。」 白老夫人脸上微笑,内心也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吧,虽然鄞哥儿是个举人,但如果对白家心有埋怨, 把他叫回来这步棋就不算好。 现在不管两姊弟是识时务还是贪富贵,结果都不坏,这人哪,只要面子上过得去,那日子就能过得去。 她给鄞哥儿,准备的是铺子十间,一间约莫有十两到十五两的进项,每个月百两以上,当一个举人的零用 钱,那是绰绰有余,等日后认识朋友,要出门交际,都能自行支出不用跟父母伸手,会方便许多。 给芳姐儿准备的是翡翠头面一副,金丝头面一副,凤衔珠钗,蝴蝶白玉钗,珍珠手串,另外有银子两百两,跟一般千金小姐能在生日时收到的东西差不多。 众人于是坐了下来,丫头上了三沸的太平猴魁,又上了樱桃蜜饯,藕粉圆子,桂花定胜糕,芸豆卷等四品甜点,椒盐饼,油酥猪丝,四喜饺子,菱角酱油等四品咸点。 白老夫人见白苏鄞相貌端正,举止大度,心里已经喜欢,虽然是跛子,不过那又怎么样,璁哥儿,玒哥儿,玢哥儿,管哥儿,坤哥儿,好手好脚就是不会读书,明明跟他们说了,现在的赤马候府就是最后一世富贵,若是没拼出个前程,将来日子就难过,可也奇怪,他们就是不怕。 但鄞哥儿不同,这举人就是准官爷,日后高升当上一品,谁还会嫌他是个跛子,只怕高门大户都想把嫡女塞给鄞哥儿当妾室,鄞哥儿的正妻嘛,当然是选她娘家人,弟弟的亲孙女今年十四,配鄞哥儿正好。 这考来的前程跟捐出来的前程可不能比,考来的能高升,要是有本事入了皇上的眼,要个品级不难,捐来的却是没有上殿的福分,一辈子只能是那样的取务,她虽然想过要给几个孙子指官,可毕竟是国公府的出身,心高气傲,实在不想做这种事情。 这鄞哥儿可是白家的希望,白家的面子都靠他了。 「老夫人。」一个丫头进来,「六小姐炖了梨子汤给老夫人。」 白老夫人笑说:「就是你们的嫡妹。青丫,让她进来,以后都是一家人,可得好好相处。」 不一会儿,一个少女走入大厅,上身一件云雁啄花锦衣,下身是八宝百褶裙,头上戴着翠鸟多宝,两手都是成色上好的玉手镯,见到白老夫人就扑了过来,「祖母好生偏心,有客人来了就不管孙女儿了。」 「这便是你五姊跟你六哥,过去见见他们。」 白苏芳快速回想起沈嬷嬷说过的话,白二夫人赵氏生有一男二女,儿子叫白管,今年二十岁,已经成亲,大女儿白织,已经出嫁,小女儿白芯,今年十五,女子中原本排行老五,但现在多了自己,变老六。 所以这不是她的六妹妹,还是她的嫡妹,虽然进来便无视他们母子三人,但白苏芳也不怕,这个家最大的就是白老夫人,只要她对他们好,他们就谁都不用怕。 白芯是嫡女,当然不会在意柳姨娘这个下人,可是对白苏芳跟白苏鄞都是知道的,母亲最近很恼怒,为的就是他们母子。 第十五章 爹爹的通房虽然不少,但只有姨娘因为生了儿子被提上来,二房向来都只有一个姨娘的,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祖母说新回来的哥哥是个举人,什么举人,还不就是个跛子嘛,以后谁嫁他谁倒霉。 「苏芳姊,苏鄞哥哥,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白苏芳跟白苏鄞站了起来,异口同声,「见过妹妹。」 「唉呀,鄞哥哥这是怎么了?」白芯故意大惊小怪,「怎么站得这样奇怪,这腿一长一短啊,唉哟,莫不是妖怪转世,不然怎么腿长成这样,真难看,要吓死人了。」 白苏鄞错愣,他从有印象以来就生活在牛南村,那里民风纯朴,众人见他腿不方便,只有怜惜,言谈说 话总是避开他的腿,从没人嘲笑过他。 到了梅花府的勤智书院,他又奋发读书,书院嘛,向来是文章说话,众人都知道读书不易,谁的文章得到先生赞赏,那说话便能大声,所以他在书院也没受过羞辱,白芯这样恶意的言语,是十五年来第一次听,一 时之间不知道这怎么反应。 白苏芳盈盈一笑,「出生时大夫说能治,只不过要一笔银子,白家当时不管我们母子三人,吃饭都有问题,当然不可能治病,这腿就不方便了,我有时候想起,都觉得可惜,要是爹当时管着我们吃喝就好了。」 白老夫人听了,脸色一沉,这不容易气氛不错,正想说起鄞哥儿明年考贡士的事情,白芯却是提醒了三人,白家负了他们——明明知道有孩子,连吃饭的银子都不给,看看白家有多狠,于是不悦道:「芯姐儿,喝你的茶,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芯却不知道白老夫人在生什么气,还想撒娇,「祖母,明明是芯儿吓到,您怎么还责备芯儿!您看鄞哥哥的脚,真的很吓人。」 真不知道哪来的乡下人,衣服布料比起她的丫头都不如,这个五姊姊头上的簪子,那玉的成色真的太差了,不知道是五两还是十两的便宜货色,给她身边的大丫头翡翠恐怕都嫌丢人不敢用,她居然就这样插在头上了,这样还敢称是她的哥哥姊姊,给她当下人,她都嫌他不体面。 白老夫人嘴角下垂,面如锅底,「这是你的五姊姊,那是你的五哥哥,还有,那是你爹的柳姨娘,不管你喜不喜欢,以后都要一起生活,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以后你再提鄞哥儿的腿,提一次我就罚你半年月银,要是你不怕没钱,那就给我上山念佛去。」 白苏芳在窦嬷嬷的教育下知道,京城大户的上山念佛,那就是逼女子出家,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山上可不是这些千金大小姐住得惯的地方,石床破被,夏热冬冷,三餐寡淡,若不是有定性的人,根本待不住,白老夫人这话可说得狠了。 白芯一惊,不敢再说,「孙女错了,祖母不要生气,芯儿刚刚炖了梨子汤,祖母喝喝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是不能跟芳姐儿跟鄞哥儿好好相处,天天给我炖梨子汤,你也是个不孝的。」 白芯咬咬嘴唇,实在是怕祖母生气,于是到了白苏鄞面前一礼,「哥哥,妹妹在这边给你赔不是,希 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 白苏鄞虽然生气,但心想自己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能跟女人计较,便道:「六妹妹不用在意。」 白芯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乡下人性子不大,不然自己这回就吃大亏了,想来讨好祖母还惹得祖母不高兴,「祖母,跟鄞哥哥道歉了,您也别生芯儿的气了,把梨子汤喝了吧,可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白老夫人这才拿起汤匙,喝了几口,再用绢子抿抿嘴,白芯见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更讨厌柳氏三人。 白芯的梨子汤其实还没好,会急着端来是因为听下人说柳氏母子三人入门了,白二夫人毕竟是正房,怎么能把一个姨娘放在眼中,于是便让女儿过来瞧瞧。 白老夫人虽然喝出味道不对,但想到白芯刚刚道过歉了,已经学到教训,也不想再下她面子,毕竟也是从小养在跟前长大的,如果不是事关白家前程,她刚才也不会对这个嫡亲孙女这么严厉。 青丫又进来道:「老夫人,到了。」 白老夫人听到,脸色总算好了些,点点头。 不一会,青丫就领着一个瘦小的婆子进来,灰白色头发用金钗盘住,耳上戴着金花耳环,衣服也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个体面的嬷嬷,柳氏一见,捂住嘴巴,眼泪便流了来,全身颤抖不已。 这是她的亲娘。 快二十年不见,娘的脸孔好像一点都没变,但又像老了很多,这么多年她都不能承欢膝下,连自己死活都不能告诉母亲一声,真不孝,直不孝,呜。 她还在白家二房当通房时,母亲是在候爷夫人黄氏那边做事,看母亲这身,候爷夫人这几年应该还是挺重用母亲的,总之,别吃苦就好。 柳嬷嬷见到十几年没见的闺女,眼睛也是红了,但老夫人在,不敢造次,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 白老夫人心想,幸好这么多年白家对柳嬷嬷都不差,不然这步亲情棋可就没办法走了,「柳姨娘,以后你就跟着王母赵氏在惠暄院过日子,我们候府里的哥儿姐儿多,大嬷嬷不够,就不给你派嬷嬷了,另外派四个丫头给你,姨娘的月银是一两,芳姐儿,你就住睛和院,院子都已经打扫妥当,这柳嬷嬷就是你的贴身嬷嬷,大小事情由她指派便是,另外我会再派个王嬷嬷给你,那是我的陪嫁丫鬟,会好好照顾你的,另有四个大丫头,八个粗使丫头,庶女的月银是三两,每个月会由你大伯母那边派出。」 白苏芳躬身,「谢谢祖母。」 看到母亲跟那同样姓柳的嬷嬷两人都在流眼泪,内心大抵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外婆了。 对,这才是见到亲人的反应,白老夫人见到他们始终笑吟吟的,但真正想念一个人,看到的时候是会哭泣的,像母亲那样忍得全身颤抖,像外婆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外婆眼泪流不停,可望着她跟弟弟的时候,泪眼又充满慈爱跟惊喜,白苏芳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喜欢上自己的外婆,那个瘦小老妇人的眼神就是很想冲过来抱一抱自己。 「至于鄞哥儿,就住在万书斋,那是你祖父以前的书房,除了藏书万卷,一进还有三间大屋,后头也有下人房,你还没成亲,三间大屋够住了,跟你姊姊一样,两个嬷嬷,四个大丫头,八个粗使丫头,现在离贡试也不到一年,就先别出门了,好好读书,祖母已经给你请到大儒贺贤之当西席,贺家已经住了进来,等你这两日缓过舟车劳顿的疲倦便开始上课。」 「谢谢祖母。」 白苏芳想起一件事情,「祖母,我们在牛南村还带来一个窦嬷嬷跟一个丫头大花,孙女想让窦嬷嬷去服侍姨娘,让大花去服侍鄞哥儿,鄞哥儿去考举人时就是大花跟在旁边的,她一直很妥当。」 第十六章 白老夫人实在是不喜欢那个什么牛南村带来的下人,但想想不过就是小事一件,如果这样能让鄞哥儿心理舒服点,她愿意让步,「那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 【第五章 学习生存技能】 白苏芳觉得她的人生有过两次大战斗,一是出生在这个东瑞国,一次是回到京城赤马候府。 她跟着窦嬷嬷已经学习了一路,原本想说考试不行,抱抱佛脚应该还成,不要出糗就好,没想到差得远了,白老夫人派下的王嬷嬷严厉,督促着她认珠宝,认衣料,弹琴没学个三五年不成曲子,那至少得知道一些经典曲目,若是哪日要点曲子,才不会出错,画画也得知道门派,齐派,吴派,豫派,笔法差在哪,茶水是三沸还是五沸也得喝得出来。 这些东西放在牛南村,她学十年也不会,但她知道这些学问都是生命攸关,她丢脸,母亲跟弟弟都丢脸,不想让至爱之人难堪,所以学得特别快。 其实她本来也就不笨,当初念的可是堂堂台大法律系呢,当年还是以榜首之姿进去的,入学那天风光了一把,大四就考到执照了,她也执业了一年多,真的很痛苦,每天接触到的不是诈骗就是家暴,因为一直感同身受,所以一直不开心,然后闺蜜劝她别干了,家里不缺钱就做点轻松的。 后来她看到有间动物医院在征助理,以为是帮挂号就可以,想说小动物好,小动物可爱,毛茸茸的最治愈了,没想到助理的工作包罗万象,从接电话到手术都要帮忙。 第一次站手术台,她只觉得头昏眼花,三十秒不到她就不行了,胃里翻江倒海,内心想着一辈子再也不要吃肉,同事安慰她,以后会好的,小动物们身体不舒服,它们虽然不会讲话,但有x光片可以帮助诊出问题,手术过后小动物就会恢复了,他们是在做好事哪。 她觉得怎么可能会好,那么可怕耶,虽然有麻醉,但感觉就是很痛,想起来就脖子凉,机器咻咻咻,她啊啊啊。 看到她瘫在墙边,医生跟同事都笑了。 她已经从律师事务所逃了一次,她不想再逃第二次,所以隔天她准备好又上台了,当然还是不到一二十秒又把东西交给同事下来。 接下来有一个多月她都只负责挂号。 然后有一次一只被紧急送来一直干呕的猫,检查过后发现抛吞了玩具球,迅速手术,猫咪也很快就退麻醉了,主人抱着猫哭哭啼啼,说真的很谢谢他们,这只老猫已经陪了他十几年,他们救了他的家人。 她突然找到这份工作的意义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知道怎么的,再也不怕上手术台。 虽然她递东西的手势还不熟练,跟医生之间也没有默契可言,医生不开口,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可 是,她不怕了,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回去考兽医。 慢慢的,她开始跟医生有了默契,手术不需多言,看的术越来越多,她甚至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怕血了。 不怕刀了。 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要是知道自己有天会穿越被生出来,她应该学做普拿疼才对,她要是能在东瑞国做出普拿疼,那就能当神医了。 古代医疗真的很不发达,一个发烧可能就要人命,如果古代有退烧止痛药,不知道可以改变多少人生。 然后她还要把所有的中外流行金曲都学起来,要是她真的记了上千首曲子,到了东瑞国就可以当名作曲家啦,她可以把蔡依林跟爱黛儿的歌都卖出去,人人看到她都尊称一句,白先生,哈哈哈。 兽医助理在古代用处真的不大,毕竟古代又不可能都猫猫狗狗动手术……啊,不对,她在上品客栈救过个人啊,靠的就是她无数台手术的磨练,冷静,沉着,虽然满头大汗但是没有晕倒。 给她银子跟金珠子的冷嗓子,雀斑脸,还有那个叫啥来着?朱贵! 冷嗓子真是好人,给她这么多钱,苏鄞能到省城考试,多亏了他,要是自己哪日学会画像,就把他的样子画下来,供个长生牌位,毕竟苏鄞再怎么会读书,古代科考虽然说是让天下学子翻身,但那也仅限有钱的学子,穷到寸步难行的那种,就只能像他们家一样,等偶然发生的好运。 这辈子作梦都没想过一天就能赚十一两,隔天报信就有金珠子。 是说那三人不知道什么来头,竟然引得南召人追杀。 不过也轮不到她这外人担心啦,凭冷嗓子的长相跟随手洒钱的豪迈,应该就是古代的人生胜利组了,根本不需要她的祈福…… 「五小姐专心些。」王嬷嬷的声音响起。 白苏芳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暗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她现在可得好好学会技能才好生存,于是定下心,专心在茶杯上,三沸?还是五沸?仔细品尝过后,她慢慢说出自己的答案,「四沸?」 王嬷嬷老脸露出欣慰,「五小姐学得真快。」 白苏芳心想,王嬷嬷也是老奸巨猾,茶不是三沸就是五沸,她居然拿了四沸的来考自己,幸好自己相信直觉,不然就要被骗了。 但退一步说,她是很感谢王嬷嬷的,她就是个中途认回的乡下庶女,这睛和院若是没有白老夫人信任的王嬷嬷坐镇,自己恐怕没这么舒适惬意。 赤马候府虽然只有两房人,但个个不简单。 大老爷白忠之,也就是她的伯父,现在的赤马候爷,候爷夫人黄氏因为相貌不佳,有孕交代后,白忠之就再也不进她的房,所以只得了一个儿子白璁。 白璁她见过,一个普通的好人,挺和善,但除了这个优点之处,其它大概都不值得一提,啊,有啦,生了一堆孩子,才二十六岁就已经生了八个,做生意不行,生孩子倒挺行,白忠之因为不喜欢黄氏,对这嫡子 颇为应付,对嫡子那个孩子感觉也颇为生疏。 然后是符姨娘生的白玒,这姨娘美貌过人,又会撒娇,年过四十还是肤色白皙细腻,宛如二十余岁,加之身段窈窕,很得白忠之喜欢,连带着对白玒也十分上心,这白玒的六个孩子在白忠之心中那才是亲孙, 不过也由于宠爱过度,六个排开都是一群熊孩子,要多熊,有多熊。 符姨娘还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然后是许姨娘的白玢,寄读在紫新书院,三个月才回一次家。 最后则是李姨娘的白静跟白雅,白静已经出嫁,白雅今年十五,正当说亲的年龄。 大房就这些人了,大房对他们母子三人的态度都是「哦」,真的,白苏芳想了很久该怎么形容,想到的就是这个字,哦。 知道了,随便,不介意,没关系等等等。 白苏芳觉得这样很好,也不用当家人,当亲戚,或者当室友就行,感情本来就不可能途中生出,真要说 的话,大伯父对他们还不错,感觉得出来有欢迎,不过她很明白,这当然也不是基于亲情的立场,而是基于互惠的立场,白家帮苏鄞,苏鄞将来有了好前程再扶白家,这样两方的富贵都稳了。 第十七章 然后就是二房了。 她爹白忠良,不是她在说,真是一脸的不忠不良,吊梢眼,薄嘴唇,一看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长相,真不知道娘亲喜欢他什么。 见到她跟苏鄞,也很直接的说「可得好好念书,将来给赤马候府争光」,母亲消瘦的身体,苏鄞不方便 的脚,好像都没看到,他们过去十几年过着怎么样的日子,连问都没问,只扬下那句话就说「你们要跟几个 兄弟姊妹好好相处」,好啦,看得出他很想逃避自己不负责任这件事情,她也就不戳破他了。 再来是她的嫡母赵氏,也就是白芯的生母,不得不说赵氏真的是很美,放在现代绝对可以当明星还大红的那种,但也许是善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愉快的气场,见到三人嘴角虽然弯起,脸上却是一层飞霜,「画眉啊,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一个女人也能把一儿一女拉扯长大。」 白苏芳还没反应过来,窦嬷嬷已经躬身,「老奴窦氏见过二夫人,柳姨娘是老夫人亲允的名分,老夫人点了头,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大丫头画眉,而是姨娘柳氏。」 窦嬷嬷,干得好! 真不愧是大家族待过的,她刚刚只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却无法反应,还是窦嬷嬷强,虽然实际经验比什么都重要。 赵氏虽然不悦,但下人都在,她若要发脾气,传到老夫人那里倒显得她理亏,哪有媳妇公然跟婆婆作对 的,于是只好忍气,「我给你在二进收拾了间屋子,母亲交代了,你跟裘姨娘以前就是好姊妹,以后就一块作伴,既然当了姨娘,自然是要立规钜,今天就免了明早开始吧。」 姨娘就是以前跟着白忠良出府的心眉,生了儿子白珅后,被提了做姨娘,然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白俪,今年十四岁。 此处二房还有一个姓万的通房,生了个女儿白蜜,今年十二,那通启房几年前病故,白蜜便由裘姨娘照料。 白苏芳觉得姨娘人也太好,主母这么厉害,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却还肯替人照顾女儿,除了自已的亲外婆柳嬷嬷之外,就只有在裘姨娘脸上看到欣喜,看得出来母亲跟这裘姨娘以前是真的很好了。 裘姨娘在赤马候府过得安稳,母亲却是每日青菜甘薯,然后两三天吃一次上品客栈的剩菜,这样过了十几年,母亲看起来活生生老裘姨娘一大截,不过裘姨娘虽然头发乌黑,身段丰腴,气色却不算太好,想必是赵氏厉害,压得她喘不过气,生活上又没什么可以抒发的地方——白珅今年十七,十五岁时已经订亲,不过那未婚妻的祖母过世了,身为嫡孙女得守孝三年,白珅也只好等了,老夫人便给了两个通房,但都喝着药,裘姨娘想抱孙子,却也不敢去跟老夫人提这件事情。 白苏芳入住睛和院后,在王嬷嬷的打理下,院子运作得相当好,四个大丫头服侍的妥妥当当,八个粗使丫头也都各尽本分,王嬷嬷管大事,她的外婆柳嬷嬷就管她吃吃喝喝。 入住第二天,有绣娘来量身,然后隔天一早就送了一套秋服过来,流彩云纹对领上衣,百蝶紫绡裙,宝 珠香鞋,大丫头很快给她打扮起来,梳妆,更衣,成色极好的玉簪把头发盘起,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就像以前看到的那些仕女图,不禁感叹,果然人要衣装,她穿起这身富贵,看起来就像个千金大小姐,如果不摸 她的手,不知道她手中长茧,会以为她就是在白家长大的。 绣房很给力,晚上又送了三套,之后陆续送来二十余套秋服,然后各色冬服开始进来,都是白苏芳从没见过的。 以前她在牛南村,那是一文一文算的,馒头一文,馄饨汤十文,最便宜的靛布,一尺二十文,现在这些,她估计一套衣裳至少都要三十两,她觉得很多了,抽斗都要放不下,因为像白芯那几个白家小姐,一天要换两套衣服,有时候三套。 白苏芳真不懂大户人家的逻辑,既然是最后一世富贵,又希望儿孙无忧,省点不好吗?做那么多衣服在府中换来换去,真的很有事,还有,光是她吃饭就是四荤四素,两汤两甜品,根本吃不完那么多,想到要倒 掉,她就觉得超浪费,好心痛。 然后她的外婆柳嬷嬷就跟她说,这就是门户。 门户需要派头,需要排场,一日开始省,下人嘴碎传出去,马上会变成赤马候府变穷了,他们在朝堂、 在京城的地位都会就得很尴尬,若已经娶妻嫁人的也就更累了,还等着谈婚事的,恐怕就谈不到什么好婚事了。 白苏芳心想,门角真的太多了,所幸王嫉嫉忠于白家,知道怎么做对白家最好,然后外婆疼她疼到心肝里,更不可能坑她了。 至于舅舅,母亲说过她有一个弟弟,这回路上都说着想见面,讲来讲去都是姊弟俩感情有多好,父亲早 早过世的家庭,他们怎么跟母亲相依为命,却没想到舅舅早就走了,十几年前外出办事时被暴走的马匹踏死,成亲不到一个月的妻子见要守寡,趁着府中宴客门松,收拾细软跑了。 外婆很可怜,女儿跟着二老爷外出做生意,刚开始还有讯息,后来没了,然后儿子又被马踏死,也没留下个血脉给她当寄托,槁本死灰的过了十几年,没想到居然让她等到女儿回来,还带回外孙跟外孙女,虽然她 是个下人,见到人也是规规矩矩喊着柳姨娘、五小姐、六爷,但谁不知道他们的血缘关系。 她总是让外婆炖汤,然后命她送去万书斋,这样外婆就能光明正大的去看苏鄞了。 白家虽然处处不单纯,可是想到外婆,她就觉得自己回来对了。 难怪母亲这么想回来,除了想念那个无良二老爷,应该也是想见见自己的母亲,母女天性,那不是时间跟距离可以拉远的。 京城的书馆茶楼,最近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赤马候府迎回失散的五小姐跟六爷的故事,说书人各个是讲得 口沫横飞,竟似人人亲眼目睹,白二老爷当初跟这柳姨娘如何因为误会而分开,如何又奇迹重逢,白二老爷如何不顾妻子反对,一定要把这受苦的母子三人带回白家云云。 然后这柳姨娘多么出色,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儿子居然在十五岁高中举人,这可真不得了,听 说这六爷最近在准备考贡士,若是能上,就有福气进大殿让皇上亲自考校了。 然后再说说这五小姐,哎呀,十七岁了,听说白老夫人下了命令,让白二夫人最近多带这庶女出去走走。不管是成亲这等大宴,还是吟诗这种小会,都带出门,让各家太太看一看,务必在六爷贡士科考前把她嫁 出去,为什么呢,因为万一六爷明年考上了贡士,却被人知道有个十七岁的姊姊尚未成亲,白家会被议论到死。 第十八章 女子大龄未嫁,肯定是老夫人刻薄,二夫人虐待,白家人见不得这庶女好,为了白家名声,五小姐一定 要在明年秋天前嫁出去。 所以白苏芳开始密集出现在京城各宴会上。 赵氏虽然不想替这庶女张罗,但老夫人都发话了,也不敢违拗,只好隔三差五的命人过来要她打扮打扮,陈大人家,薛大人家,金大人家,一户一户,一天赏菊,一天赏盆景,连赏字画这种事情她都带着白苏芳 去,就是要告诉京城的富贵太太,我家有个闺女十七岁,还未订亲,快来个人把她娶回家啦。 白苏芳已经给自己做过很强的心理准备了,穿越首要守则,入境随俗。 古代姑娘嫁不嫁?嫁,所以她得嫁。 古代姑娘能不能自己挑?不能,所以她也不能。 如果在牛南村,她可以不要成亲自己过日子,或者如果没回白家,她也能如此,可是她为了母亲的调养跟苏鄞的前程回来了,既然对白家有所求,他们也的确给母亲请了太医,每天熬药调养,给苏鄞一个安静的 院子读书,还请来大儒当西席,白家这么有诚意,她就不能做出让白家丢脸的事情。 她是赤马候府的五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有个举人弟弟,说不定还会有个贡士弟弟,进士弟弟,相信赵氏不会乱给她说亲,不然老夫人也饶不了她。 唉,今天是啥来着?敬王府的品茶会。 听说王府刚请来一个擅长笔茶艺的茶娘,敬王妃很是喜欢,所以邀请了十几位官夫人到王府品茶。 白苏芳现在已经很了解古代的贵人,不秀真的会很难过,买了名画,要秀,买了名琴,要秀,请到好厨子,要秀,对,就是要秀,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多有钱,跟现代人迷恋一模一样,只不过古代人比较麻烦,要舟车劳顿。 她觉得这些人应该开库房比一比就好了,一下茶会,一下花会,好累。 饶是如此,她还是在大丫头的协助下打扮起来,她的四个大丫头,湖云,湖柳,枕流,漱石,湖柳原本 叫湖芳,因为她这个五小姐也有个芳,所以就改名叫做湖柳,四个丫头中,头儿是湖云,她二十多岁了,说是不想嫁人,这才一直留在府里服侍。 四个大丫头一直服侍得她很妥当,在这点上她很感激白老夫人,她相信人都是仔细挑过的,不然她一个乡下人,嫡母又不喜欢她,要给她使绊子太容易了,只要少提醒她一点,她马上会出错。 穿起烟纹掐花锦衣,月白银线百褶裙,天气冷,另外加上兔毛披风,因为是敬王府,选了一套翡翠头面然后戴起手套,感谢她开始进出宴会场合时已经是深秋,大家都戴手套,要不然姑娘们都爱握手显亲热,一握手,她的茧子就藏不住,虽然外婆已经天天给她用牡丹油揉搓,手背皮肤是好了很多,但手心的茧子太厚,没恢复得这么快。 打扮妥当,王嬷嬷很满意,「湖云,把五小姐的包袱拿着,跟着出门。」 包袱装的是她的两套衣腿,虽然只是个品茶会,但一定会吃一顿饭,饭后要换一套衣服,再来小聊,至于另一套是预备的,预防有人打翻茶水溅到,有钱人家规矩多。 她是庶女,又是晚辈,在府里当然没轿子,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却只能撑把红伞,白苏芳一边抖一边走,忍不住加快脚步,到了惠暄院,婚母赵氏却还没好,白苏芳已经习惯了,她出门赴宴七八次,赵氏没有一次 不让她等,没关系,等是吗?那就等,反正迟到要跟敬王妃道歉,也是赵氏开口。 好不容易赵氏打扮妥当,两人便坐了赵氏的轿子一起到了车棚,上了外出的大车,这便出门了。 这是白苏芳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进入王府,赤马候府是够富贵了,但那富贵真的跟王府不能比,光是 前庭就有一个足球场大,雪色白得很磅礴。 没有哪一户的车棚可以同时容纳客人的马车,于是马车都是沿着外墙,按照官阶品级排好的,然后从侧 门进入,再由下人带入大厅。 冷! 一个足球场的花园是很有气势,很有派头,但也意味着她必须走过这么大的地方,她好想念睛和居,想念她的貂毛被,想念她的暖炉,想念她的汤婆子,她只想窝在被窝里听外婆唱小曲儿。 「白二夫人,白五小姐,请跟奴婢来。」一个青袄丫鬟确认过请束后,极为有礼的准备带路。 白苏芳心想,快,我一点都不想时间站在这里,我想进入烧有地龙的屋子。 正努力维持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听到乐声。 敬王妃除了秀茶娘,还要秀琴娘?不是啊,这声音不只琴娘,还有唢呐之类的各种乐器才能发出这么多声音。 幻听吗?她因为太冷出现耳鸣? 就见那青袄丫头脸色不太对,「白二夫人,白五小姐,还是跟奴婢走吧。」 白苏芳才听到有人大喊「安定郡王回来啦」,「安定郡王回来啦」,然后令人错愕的事情发生,敬王府的大门开了! 大门通常只有迎接圣旨以及官位比自己高的人才会开,安定郡王不是敬王爷的儿子吗?他怎么也走大门? 啊,差点忘了,他不是正常人。 傻子才跟傻子计较,安定郡王嚷着要开大门,那敬王跟敬王妃只能顺着他了,不然安定郡王肯定要闹的,她记得那个胖大商人跟她说,安定郡王现在什么都不太会,但就是会闹,呼拉一群人连皇宫都照样进,连皇上都拿这侄子没办法。 教又教不会,管也管不住,当然只能随他了。 就见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下人拆下坎子,一辆明色的马车慢慢驶进,乐队就跟在后面,天气虽冷,依然吹奏着曲子,调子分毫不差。 明黄色马车突然停住。 青袄丫头脸色都变了,「两位贵人请快点。」 赵氏却是没办法,她这阵子出门太多,双腿疼痛不已,加上今日大雪,实在寒冷,根本走不快,「还是慢慢走吧。」 「不是啊。」青袄丫头一脸为难,「郡王只要见着陌生人,脾气就特别大,奴婢怕等会郡王会扔东西过 来,扔着奴婢也就罢了,怕扔到贵人。」 话才刚说完,一个雪球就扔了过来,正中赵氏的脸。 白苏芳忍笑,连忙把手伸出兔毛披风去给她擦,「母亲,可有伤着?」 「没,没事。」赵氏恼怒,但对方是个呆子郡王,跟个呆子发脾气不智,跟个郡王发脾气也没立场。 白苏芳扶住赵氏的手,「母亲,我们还是快走吧。」 赵氏被扬了一脸,当然想:快点走了,却没想到第二个雪球又来,噗的一声又是砸在赵氏的脸上。 白苏芳超级想笑,但这时候真不能笑,嫡母丢脸,就是赤马候府丢脸,赤马候府丢脸,就是她丢脸,仗着自己不懂事胡作非为是吗?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敬王妃知道他们「玩雪球」,估计也不会说 啥,总不能让安定郡王一直打赵氏。 第十九章 于是她脱去手套,在地上地搓了一个雪球,朝着那马车旁边穿着狐裘的人扔过去。 她十几年的客栈跑堂生涯,那干劲跟准头可不是白练的,雪球笔直前进,没想到却在雪球快击上他时,他一闪,躲开了。 赵氏虽然不喜欢这庶女,但看到她打郡王,也有点着急,一笔可写不出西个白字,她若有事自己也倒霉。「芳姐儿,算了,我们快些进去便好。」 就见安定郡王大笑起来,又扔了个雪球过来,白苏芳已经不忍看了,因为赵氏才刚刚把脸擦干净。 如果在赤马候府内,她才不会管赵氏丢脸不丢脸,但现在在外头,他们就是一船上的人,是,她不喜欢赵氏,但也看不得人这样对她,丢一次就算,居然连三次,旁边还有其它夫人小姐在呢,再扔下去,赵氏的 脸往哪里摆,赤马候府的脸往哪里摆。 她又捏了一个雪球扬过去,再度被他闪掉。 白苏芳火大,又捏了一个,直接走过去,想往他领口里塞,却在举起手的时候突然呆了呆,安、安定郡王? 她见过! 她真的见过! 这眉毛,这眼睛,不是那个在上品客栈给了她十一两银子又一袋金珠子的人吗?就是他! 几个月以前见过一面,现在却还记得,说来不可思议,但她可是常常梦到这冷嗓子的——在她那么穷的时候给了她一大笔钱,那个幸福感,想忘都忘不掉,常常在梦中重温,每次醒来,都会把他再想一遍,心里默念,感谢恩公,所以她能一眼认出,看,他身边两个,一个是那个雀斑脸,另外一个就是她动手缝合伤口的那个,朱……朱贵,对,没错,是他,眉毛像蜡笔小新。 如果只有冷嗓子一个人,她可能还会觉得人有相似,但连雀斑脸跟蜡笔小新眉都出现了,不可能同时出现三个长一样的人吧。 所以她的恩公是安定郡王? 不对,她记得那个胖大商人明明说,安定郡王八岁落水,高烧导致他变傻的,但她记得冷嗓子很正常,他还能从欧阳大夫的药箱认出圆针跟桑皮线,雀斑脸跟小新眉对他也十分尊敬,这绝对不是一个傻子做得到的事情。 装的? 白苏芳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皇家密事多,还是别想了,反正他肯定不认得自己,只要她当作没事,他就一定也会当成没事。 白苏芳把雪球塞入他的衣领,这便反手往回走。 那青袄丫头见居然有人收拾了安定郡王,嘴角露出微笑,「两位贵人快些里面请,外头冷,小心别被冻坏了。」 白苏芳笑说:「还请姊姊带路。」 「五小姐客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他应该不认得自己吧。 她觉得白家已经很复杂了,看来王府更复杂,好好的人八岁开始装呆子,敬王妃也该不简单。 【第六章 王府侯府水都深】 敬王府的宴会自然没话说,众位太太奶奶知道赤马候府迎回了个庶女,也都很感兴趣,纷纷过来与她亲热 交谈,一个庶女是没什么,但弟弟可是在准备考贡士的举子呢,这几年京城勋贵家族能考上个秀才,家族都要开祠堂告慰祖先了,举子可是有七八年没人考上了吧,一个候府庶女一般来说只能低嫁,可把这弟弟的前程考虑进来,进入差不多的门户也是可以的,谁让她弟弟争气。 当然,宴会的重点就是拍王妃马屁,婆婆慈爱,儿子孝顺,王爷又尊重,王妃看起来好像二十几就能抱孙子,可有福气了。 当然,这种场合王妃一定会让自己两个女儿出来的。 敬王妃生有一个嫡女,齐若瑶,今年十四岁,庶女齐若雨,今年十二岁,都还没订亲,两姊妹一嫡一庶,但却是手牵手出来的,显得十分亲热,众位官太太纷纷称赞王妃仁慈大度,孩子之间才能相处和谐,难怪敬王爷这么受皇上信赖,原来就是王妃持家有道,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就见王妃领首接受此起彼落的赞美,态度坦然。 若是没刚刚那出,白苏芳一定也以为就是这样,堂堂一个王妃,敬王爷又是皇上的左右臂膀,她身分尊贵,不需要演戏——但白苏芳知道安定郡王不是傻子,所以现在怎么看王妃的笑容怎么怪。 安定郡王八岁落水,今年二十岁,装了十二年,真是厉害,凭着前世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她只能说王府肯定藏污纳垢严重,他为了保命,不得不如此。 这个美貌的女人到底对庶子做了什么? 就见王妃笑容可掬的拉过两个女儿,一个坐自己左边,一个坐自己右边,「这两丫头年纪没差多少,整日黏在一起玩,太嫔也说两人玩心太重,让她们放点心思在琴棋书画上,两人也不听,想到都头疼,偏生我又舍不得骂。」 毕国公府大夫人笑吟吟的说:「王妃太慈爱了。」 王妃一拉一个,「自己的女儿,我不疼,谁疼。」 众人都笑了,白苏芳只觉得诡异万分,赵氏那样偶而会酸她一两句的,她都觉得赵氏人挺不错了,只要不克扣东西就是好主母,像王妃那样庶女当成亲生女,除非神经真的很粗,不然怎么会在自己有女儿的情况下还疼庶女,可这王妃看来也不像粗线条。 王妃显然兴致很好,握着两个女儿的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一件如数家珍,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什么时候学会跑步,几岁启蒙,几岁开始读女诫,内容也很公平,说几件齐若瑶的,就会说几件齐若雨的,没有偏袒,脸上还带着慈祥光辉,若是不知道这两女孩一嫡一庶,肯定会以为两个都是她生的。 太古怪了,她真那么鉴爱孩子,安定郡王何必装?总不可能是装给敬王爷看的吧,那可是他亲爹。 想到刚入京时,那个胖大商人跟她说过,敬王妃不太搭理庶女,看来传言有误,敬王妃不仅搭理,还面面俱到呢。 虽然白苏芳不喜欢安定郡王刚才那样整赵氏,可是想到他这么艰难,又觉得他可怜,家是最舒服的地方,如果不是不舒服,谁想离家。 「对了,听说敬王府里最近来了个茶娘,茶艺很有一手,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张夫人识趣的提起这件事情。 王妃果然露出高兴的样子,「张夫人客气了,那茶娘也不到什么有一手,就是南方人,手法新鲜,因为没瞧过,觉得有趣罢了。」 汪夫人笑说:「王妃太客气了,您见过的好东西哪还少了,能入了您的眼,那想必就是好的。」 「就是,我们几人来到这里,不都想沾沾王妃的光,见识见识嘛,回头家人问起,好歹也能炫耀一番。」姚夫人跟着拍马屁,眼睛都不眨,还一脸真诚。 白苏芳错愕,姚夫人地位不低,姚大人可是正二品,这马屁拍得这祥厉害,感觉连脸面都不太要了。 第二十章 回过神来又想,自己当初真是把入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窦嬷嬷猛训一个月就成,没想到那些学习在王嬷嬷眼中都不算什么,好不容易王嬷嬷前些天说她「勉强还行」,但经过刚刚,她又觉得自己真不行了,姚夫人的段数太高,她骑马也追不上。 听了姚夫人那番诚恳言论,敬王妃脸上笑意更深,「杜嬷嬷,你去叫牛娘子准备准备,说这厅上都是贵客,可别失了本王妃的面子。」 不一会,就见几个丫头进来摆设东西,然后一个中年女子进来,给太太奶奶都行了礼,这便开始烧水。 京城的笔茶艺讲究的是华丽,手法越复杂越好,这牛娘子的却显得大开大阔,少了那些花招,十分利落,看起来赏心悦目。 不一会,茶香四溢。 丫头们端起茶盘——奉茶,白苏芳接过白玉茶杯,心里有事,品茶没品出个名堂,但她还是微笑,总之,微笑总不会错。 「这牛娘子果然了得,这好手艺跟王府的白玉杯真相得益彰,都不知道是茶衬了玉杯,还是玉杯衬了茶,这牛娘子就算给我们,库房里没这等好杯子,恐怕再好的手艺都是枉然。」姚夫人笑咪咪的说。 白苏芳只能敬佩了,白玉杯虽然好,但姚家库房也未必就没好东西,姚夫人需要这样说自己家吗。 众人凑趣中,敬王妃显得十分高兴,大家见了自然更加努力拍马屁,只有白苏芳一心想回家。 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在牛南村时,安定郡王一眼认出圆针跟桑皮线,还知道要用镊子下针,他怎么知道的?王府在他年幼时就给教了医术? 不可能,古代的大夫没啥地位,穷人家才让孩子学医换取一技之长,他堂堂郡王,怎么可能学医,所以这代表一件事情,他傻了之后,有人传授他其它本事。 这就可怕了。 他不只是自己装,还有人掩护,这王府到底是什么的鬼地方啊,想想还挺可怕的,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白苏芳心里有事,饭也没吃多少,敬王府是个富丽堂皇的恶灵古堡,她只想赶快离开,以后也不要遇到安定郡王,她怕自己的反应跟别人不一样,会被他看出端倪。 现在就是如坐针毡的最好解释。 一群人吹捧王妃到了申时,终于由张夫人率先提出告辞,有人起了头,后来就容易多了,王妃知道有人 住得远,因此也没留,吩咐下人好好把贵客带出去。 白苏芳松了一口气。 出了烧有地龙的大厅,空气袭来,她用披风掩住脸,打了一个喷嚏,冷,真冷,可是比在里面好,王妃总让她联想到白雪公主的后母。 赵氏因为连续被扔了三个雪球让人看到,心情也很不好,连说这庶女几句都懒了,上了马车之后两人一 路无话,就这样回到白家。 睡不着。 白苏芳已经不知道翻了几次身了,后来都不太敢翻,因为她只要一动,小榻上值夜的湖柳就会跳起来问小姐要什么? 天啊,太疲倦了,可是闭上眼就回想起牛南村那两天,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有点忐忑,睡不着,知道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久的,以后不只要避着定郡王,还要避着敬王府。 她侧躺着,姿势太久没换,现在左侧发麻,不得不翻一下。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声了,也很缓慢,但湖柳还是跳了起来。 「湖柳,我没事,就翻翻身,你继续回去睡。」白苏芳觉得很不好意思,湖柳一夜起来都有十次了吧。 「五小姐,奴婢瞧着这样不行,奴婢去跟王嬷嬷说,让她煮个安神汤。」 赤马候府的规矩是很严格的,丫鬟煮煮吃食可以,但医药一定得嬷嬷亲自看着熬。 「不用了,都这时辰了。」不远处才传来敲更,三更天,「让王嬷嬷睡吧。」 「王嬷嬷的睡眠哪有小姐的睡眠重要,小姐等等。」湖柳给她掖好锦被被角,「奴婢很快回来。」 她这晴和院是个一进院落,后排靠墙有一排下人房,嫉嫉跟丫头平时都住在那里,距离是不远,问题是现在下大雪,光是想到湖柳要在雪夜穿过后院,她就觉得发颤。 牛南村真的太温暖了,气候大概跟小琉球差不多,来到这个世果,第一次感觉到冷,而且是冷进骨的那种。 不一会儿,湖柳进房,迅速关上门,在格扇边解开披风,这才过来,「王嬷嬷去小厨房煮安神汤了,小姐再等等,安神汤喝下很快就能睡着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又有人进来,白苏芳就着烛火看出是王嬷嬷,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个瓷碗。 湖柳连忙让白苏芳坐起,又替她把枕头靠在背后,好舒服点。 「小姐睡不着喝点安神汤。」王嬷嬷把盘放在床上,端起瓷碗给她,「这是太医开的药,很好的,小姐喝了肯定很快能睡。」 「辛苦王嬷嬷了。」 「照顾小姐是老奴分内之事,哪说得上辛苦。」 王嬷嬷是白老夫人信赖之人,通常是跟着白老夫人,只是偶而会派去照顾其它小姐,像是大房符姨娘所出的大小姐白秀出嫁时,她便过去照顾了白秀几个月,二夫人赵氏所出的白织出嫁时,她也去照顾了几个月。 别的不说,这五小姐可真是太好伺候,两个月了都没见她发过脾气,白秀可是一天摔几个杯子,白织更是三天两头惩罚丫头,都要出嫁的姑娘了,还活活把人打死在院子,也不怕不吉利。 她越是照顾,越是喜欢这个五小姐。 说来也奇怪,许是候府的血脉吧,五小姐虽然在乡下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但却态度大方,不会显得畏缩,这倒是难得,二房庶女白蜜在候府出生成长,但就是一股小家子气,端不上台面,明明是小姐,却像个丫头似的,一点气势都没有,老夫人也说过二夫人几次,虽然是庶女还是得教,二夫人嘴上说好,但还是心只宠自己的白织跟白芯,放任这庶女越长越歪。 可是五小姐不同,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却是仪态大方,什么都不怕,就拿刚回家那日,六小姐讽刺六爷的腿这件事情来说好了,一般姑娘只怕当场会替弟弟委屈得哭出来,五小姐却是直接把二老爷的无情无义扯下水,逼得老妇人叫六小姐道歉。 王嬷嬷在白家很久了,服侍过白老夫人,服侍过白老夫人的女儿,服侍过白老夫人的孙女,她没见过哪个小姐这样的,平时温和不惹事,但也绝对不吃亏。 白苏芳把一碗安神汤喝得干净,「王嬷嬷,谢谢你了。」 「小姐不用跟老奴客气,老奴服侍小姐躺下,小姐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老奴自然会去老夫人那里禀告小姐晚睡所以不去请安之事。」 「不用不用,还是叫我起来,不过少睡点,我可没这娇气。」 王嬷嬷笑了,白家几个小姐若是这样,谁不偷不懒便不去请安了,这五小姐真的是不一样。 「王嬷嬷在候府很久了吧?」白苏芳问。 第二十一章 「老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老夫人嫁过来多久,老奴就在白家过了多久。」 「那嬷嬷对敬王府熟不熟?」 「敬王爷还在皇宫的事情不太清楚,出来自立府之后,萧太嫔跟老夫人因为是远房表姊妹关系,所以两家小有来往,小姐想知道什么事情? 白苏芳一惊,「祖母跟太嫔是表姊妹?」 「说是表姊妹,但隔得远了,还是有个穷亲戚上京,投靠萧太嫔不成,求萧太嫔写个信给老夫人,说萧太嫔不收留,候府夫人收留也好,萧太嫔觉得奇怪,让两家一对族谱,这才发现七八代前是同一个外祖父,这便走动起来,后来敬王妃的嫡长子病死,萧太嫔伤心之余开始吃斋念佛求家宅平安,除了入宫陪皇太后,都不出门,跟老夫人这才慢慢少了来往,不过逢年过节还是会派人送礼,六爷认祖归宗时,除了敬王府的贺礼,萧太嫔也另外送了一份文房四宝呢。」 「不瞒嬷嬷说,我今日去敬王府作客,见到安定郡王居然从正门进来,心里好奇,嬷嬷把知道关于王府的事情都跟我说一说吧。」 王嬷嬷大惊,「小姐以后看到安定郡王可要绕着走,他性子像个孩子似的,特爱恶作剧,偏又有爵位,被捉弄了也不好讨公道,小姐能绕多远是多远。」 「我知道的。」 然后王嬷嬷要她睡,她却不肯,王嬷嬷拗不过,只好话说从头。王府二十几年岁月,说来也不过一刻钟,白苏芳心想,原来是这样。 先皇早逝,太子十六岁即位,几个王爷都是很小就出皇宫另立府第,大小王爷因为年纪小,莫不跟皇帝哥哥恳请让生母出宫照顾,新皇帝不想为难几个弟弟,都允了,敬王爷九岁出宫,从萧嫔变成萧太嫔的母亲也跟着儿子出来。 对后宫的失宠女人来说,丈夫死了其实没什么感觉,儿子好才是真好。 敬王爷十五岁时,看中了敬王妃,对她一见钟清,年后两人成亲,敬王妃生得貌美温柔,知情知性,婚姻自然和谐,成亲后很快就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生下一个男婴。 敬王爷当然欣喜若狂,萧太嫔据说激动得当场晕了,亲自给这孙子取名为齐龙。 可惜嫡长子齐龙只活不到一年就夭折,齐龙,擒龙,国师说这名字太威武凌厉,孩子八字轻扛不住,这 才早早走了,于是王妃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齐余,余,便是取剩下的意思,说来也玄,齐余虽然身体也不好,但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的,居然也好好的活下来了。 齐龙病逝时,王妃正怀着齐余,女子有孕却又承受丧子之痛,所以生产时很是凶险,太医说恐怕是无法再怀孕了。 因为如此,王妃便停了一个通房丫头的药,这丫头也实在运气很好,没两个月就顺利怀孕,让萧太嫔高兴得把人接到自己的院落养胎,丫头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婴,敬王爷很喜欢,给这儿子取名行乐,便是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丫头自然母贫子贵,成为乔姨娘。 齐余体弱,屋子里总是熬着药,屋子怕进风,窗户只有夏天才开,齐行乐却相反的强壮,不但四岁能书,五岁能拉弓,敬王爷常常带他入宫,在御书房内听皇伯父跟父王谈论政事,也不显得迷茫不懂,小小年纪便已经看得出文武双全的影子,皇上很喜欢这聪颖的侄子,赐爵安定郡王,袭三世。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风光,敬王还没立嫡子为世子,这庶子倒是先成了郡王,还享有传家富贵,敬王妃很 是难堪,但也没办法,只能退一步想,丈夫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儿子,身为女子这以丈夫为重,丈夫高兴,她就该高兴。 以前,她是让齐行乐跟着乔姨娘住小跨院的,但既然封了郡王,即便年纪小,也该有自己的院落,再想想,弟弟有了,哥哥齐余当然也不应该再跟着她这个母亲住,于是选得一天好日子,两兄弟一起从生母身边搬出去。 齐余入住赏月阁,是个一进的小地方,院子不大,放个几盆花也就满了,准世子居然住这种地方,敬王妃也是没办法,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所以她只能给儿子不好的,这孩子跟他哥哥一样,八字很轻,便只能尽量让他平凡点,连丫头都不给太多,就怕太多人服侍,反而折了他的福气。 齐行乐住的是鸢飞院,他八字重,又是个健康的,自然没那样多问题,三进的院子,前庭宽广,方便他练习射箭,后庭还有水塘,养着一池花,另外给他一个嬷嬷,四个小厮,四个大丫头,十二个粗使丫头,一个管事娘子。 齐余七岁那年,没想到王妃又怀孕了,这可是王府大喜,王妃什么都不管了,就专心养胎,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娃,跟她哥哥一样很瘦弱,哭声像猫叫,气息也很浅,接生婆子连恭喜都讲得结结巴巴,不过敬王爷对王府终于来了个女娃,很是高兴,亲自取名叫他齐若瑶。 来年,乔姨娘也再度怀孕,这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孩,取名齐若雨,出生时七斤多,比她哥哥还要健壮几分。 敬王爷很得皇上信任,政务忙,对女色也不是很沉迷,于是敬王府中便就一个王妃,一个姨娘,虽然生母萧太嫔一直希望给他娶两个侧妃好开枝散叶,但王爷都说太忙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萧太嫔看儿子眼下的黑眼圈,也只能算了,一方面觉得皇上怎么不给这弟弟放几天假,一方面又觉得,能受到重用是好事,先皇留下的这些孩子,除爵的除爵,出京的出京,在京城还过得体面的,在皇上跟前能说上话的,就只有自己的儿子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虽然少,但小孩子长得快,到时候让余哥儿跟乐哥儿都娶上一大串妻妾,给府中添一堆小娃,热闹热闹。 敬王爷不好女色,对王妃来说当然是个大优点,身为主母最怕女人多,京城应酬往来,哪户太太不羡慕她后院清幽。 男人的权力跟拥有的女人通常是成正比的,号称对女人没兴趣的林大人都有七八房妾室、十几个孩子呢,何况堂堂一个王爷,大可收上二三十个,却没想到他是以政事为重,家为轻。 敬王府虽然高贵,但日子却跟一般人一样,一个老母亲,一个儿子,这儿子有一妻一妾,共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核,凑成两个好,就是好好。 王妃既然日子过得很好,自然而然成为大度主母,每天只立半个时辰规矩,吃饭穿衣梳洗什么的都不用乔姨娘来服侍,乔姨娘不过丫头出身,身分极低,自己这个堂堂王妃要是跟她计较,那就太失体面了,因为她过得很舒心,所以也对姨娘十分宽容,因为嫡子嫡女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所以对待庶子庶女也有几分疼爱,敬王爷见王妃持家有道,自然对她更好,日子和和美美,齐余跟齐若瑶有的,这齐行乐跟齐若雨也会有。 第二十二章 两个儿子差一岁,隔了六七年迎来两个妹妹,就别提有多热了,那真是不分庶,都是妹妹。 然后敬王府迎来了意外——行乐落水。 即便平时有在射箭骑马,但八岁仍是个孩子,虽然当下就让人去请太医,高烧还是止不住。 齐行乐身体很烫,开始梦呓,时睡,时醒,只能勉强喝点药,其它什么都没办法吃。 他小小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见儿子这样,姨娘也是憔悴万分,儿子病着,她吃不下,也睡不着。 一个多月后,行乐终于醒来,人却傻了,不再是那个早慧的郡王,而是一个上房揭瓦的熊孩子,没一刻安宁,射箭骑马都不爱了,就喜欢听小曲儿。 才八岁,嬷嬷跟婆子还能勉强管住他,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难管,他再怎么不懂事,那也是个郡王,小时候还能哄哄骗骗,长大后却是没办法,要是真什么都不懂,倒还好,偏偏他又懂一些,菜不够热,衣裳不够精致,这些都懂,还知道要告状,敬王爷知道儿子被怠慢,自然饶不了那些狗腿子。 等到行乐十二岁时,自己组了乐班,整天跟在他身边伺候,上街必定大呼小叫让闲人让开,只要出门,那乐声就响过几条大街,还会自己进宫呢——守门侍卫见是安定郡王,有令牌的,哪敢阻拦,就这样一路呼啦进了御书房,还在御书房睡了个午觉,晚饭时间才回敬王府。 然后安定郡王开始不受控了,王府的鸢飞院不住,去住京城的酒楼客栈,刚开始只会外出住一晚,后来变成住两晚,接着出城去住三五天,随着年纪逐渐长大,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就越久,现在已经一年八九个月都不在府中,问他去哪,也颠三倒四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敬王爷实在拿他没办法,心想他这辈子也难有成就,脑子烧坏了也不好耽误别人家的闺女,若是喜欢游览山水名胜,就随他去吧,反正银子王府有的是,于是只交代下人好好伺候,其余都随他了。 「母亲,这是大年初一、初三到十五会上门拜访的客人,媳妇已经回绝了一些,但有些却是门户相当,不好定夺,还请母亲决定。」黄氏说完,示意身边的嬷嬷把单子递上。 白老夫人却是摆摆手,「你也该学着自己衡量了,我年纪越来越大,是越来越不想管过年的琐事,你是我们白家的大媳妇,也是候府夫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下人们都只有跟随的分,放手去做吧。」 黄氏虽然有点错愣,但婆婆都说到这分上了,也不能回不好,只能恭恭敬敬说是,心里却是想,母亲既然这样讲,那她就能回绝的都回绝了,过年招待客人累得要死,她又不是很年轻,根本没有每天待客的体力。 「老二媳妇,过年衣衫准备得如何了?」 过年除了初二,都得待客,加上是节日,衣服更得华贵才行,但这老二媳妇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现在衣服都还没送来。 当初为了抢绣房权力跟老大媳妇吵得不可开交,真的给她管了又管不好,整天除了整治姨娘,也不见她真的做了什么,老二命苦,怎么就娶了这个小肚鸡肠的媳妇。 赵氏躬身道:「回母亲,这衣服都已经差不多了。」 白老夫人显得不太高兴,「差不多是差多少?每人不过十五套衣服,有这么难吗?」 「母亲,我们府里今年多了苏芳跟苏鄞,还有柳姨娘,这一下子就是三口人,四十五套衣服啊,总得让绣娘缓缓气吧。」 白苏芳听得来气,妈的,又想把脏水泼过来。 光是她大堂哥白璁的院子就有正妻姨娘四人,小少爷小小姐八人,共十三口人,二堂哥白玒虽然没那 样夸张,正妻姨娘共三人,小少爷小小姐六人,共十人,白家两房三代,加起来超过四十口人,哪会差到他们母子三人,一直要强调他们是多出来的,真是小鸡眼,她那个爹不疼她又不是因为疼姨娘,有本事去找老公 晦气啊,只会把气撒在姨娘庶子身上。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说:「我们姊弟不出来见客也是可的,反正以前在牛南村,没衣服没银子照样也是过年,我们习惯了。」 白老夫人嘴角下垂,这老二媳妇真是太蠢笨,白珅是庶子也就算了,白管总是她亲生的吧,白管做啥啥 不行,现在还能靠着伯父这个候爷,哪日候府没了,他想靠谁,不就只能靠鄞哥儿这官爷弟弟了吗,赵氏 现在不好好对待鄞哥儿,鄞哥儿就算将来可以扶这哥哥一把,恐怕都不想扶。 算了,蠢人她也懒得教,白珅聪明,懂得去跟鄞哥儿打交道,她最重视的嫡长孙对待鄞哥儿也挺好,颇 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两房都有人能维持着就好,到时候鄞哥儿拉拉提拔白璁跟白珅,白璁跟白珅帮帮其他几个兄弟,日字也不会太差了。 她实在懒得教赵氏了,直接对着黄氏说:「老大媳妇,你给我跑跑绣房,最晚三天,衣服一定要都送出 来。」 赵氏叫了起来,「婆婆,绣房说好给媳妇管的!」 「你管好了吗?」 赵氏噎住,其实三口人多四十五件衣服,在候府根本不算什么,是她要绣娘做慢点,就是要让柳氏母子三人知道,他们是多出来的。 白老夫人似笑非笑,「你管得好再来跟我要其它权力,现在连个绣房都一堆问题,还敢跟我提管园子。」 候府地大,光是管理各花园的人就超过百人,每个月都要修剪,给各院子花圃换,进出项都大,这要是 有本事,也是一条攒金路。 厨房太赚,赵氏不敢妄想插手,便想跟婆婆要管园子的权力,但她只在私下提起过,没想到婆婆会在请 安时当众捅出来,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出现一丝尴尬。 白苏芳心想,这赵氏虽然麻烦,但因为很笨,也构不成威胁,所以最多也只是讨厌,说不上恨。 白老夫人教训完赵氏,再度开口,「大孙媳妇。」 大房的长子白璁、次子白玒都是成亲了的,白璁娶妻宋氏,白玒娶妻熊氏,两个都生有儿子,因此两人总是 神采奕奕,尤其宋氏,因为她最近又怀孕了。 「药都有照时喝吧?」 宋氏恭恭敬敬,「回祖母,孙媳妇天天都喝,三餐也都照着医娘开的菜色吃,这回一定也会给你添个健康的曾孙。」 白老夫人闻言,不悦一扫而空,露出慈爱表情,「这才乖,如果缺了什么,就派人来跟祖母说。」 「母亲对孙媳妇很是照顾,孙媳妇什么都不缺了。」 「好好好,老大媳妇,又要辛苦你了。」 黄氏连忙回答,「不敢,这是媳妇分内之事。」 众人和乐之余,就只有白管的妻子毛氏一脸尴尬,她已经入门三年了,肚皮还是没动静,前后也给四个丫头开了脸,都没人怀上,可偏偏白管的外室一年生一个,连生三胎,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第二十三章 厅上老夫人高兴,当然没人去在意一个孙媳妇脸色如何了。 正当这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格扇,进门来拉着嗓子急急的禀报说:「安定郡王来了,闹着要跟五小姐玩雪球,吴嬷嬷安排人在厅喝茶稍候,郡王却是一刻也等不及,吵得厉害,吴嬷嬷招架不住,还请五小姐快点过去。」 众人的眼光刷的射向白苏芳,白苏芳自己都背后一凉——她记得他是因为常常梦见他,加上他身边还有个雀斑脸跟小新眉,帮助记忆,他总不会也认出她吧?自己跟在牛南村时可是太不相同了啊! 【第七章 各取所需的交易】 白苏芳一进花厅就见一片狼籍,装饰的小松盆跟花瓶都被拔得光秃,地上满是暖棚种出来的昂贵花朵跟盆景植裁,吴嬷嬷在旁边一脸心痛却又不敢说,只能陪笑。 齐行乐手上拿着一枝蜡梅戳桌子上的果子玩,见到她出来,笑得高兴,「小姊姊来得真晚,我都等好久了,走,我们去玩雪球,我今日可准备得妥当,载了整整一马车的雪球过来,不会再吃亏啦。」 「郡王都装了—车雪球了,我怎么赢得了,不如我们下下象棋吧。」外面那么冷,她才不想出去。 齐行乐露出不满的笑容,「象棋不好玩。」 「那听曲子好不好,郡王把乐队叫进花厅,让他们在这里弹奏唱歌,我们吃些东西,这样岂不是很好?」 「可是我装了一整车的雪球呢。」 「雪球又没脚,放着也不会跑啊,郡王别担心。」 「不是,我王府的雪球是有脚的,今日不用完,晚上他们就跑光了,找不着了,那我今儿岂不是白忙一 场。」 白苏芳只觉得嘴角抽筋,这人未免也装得太像了吧,讲话还都高八度,十足兴奋祥,想跟他说装啥装,老娘早认出你是假的傻,但想到嬷嬷丫头都在看着,等会一定也会有人把花厅的事情往松鹤堂报,于是笑吟吟的说,「还是我们来画画?郡王手上这枝蜡梅开得这么可人,我们把它画下来可好?」 齐行乐呵呵几声,「不行,我的雪球晚上会跑掉,小姊姊快点,我们出去玩。」说完蹦上来拉住她的袖子,往门外拖去,湖云跟漱石大惊,连忙跟上。 一出花厅格扇,白苏芳就觉得寒意袭来,今天真是坏日子,她一直在室内跟室外进进出出,一下寒一下 热,感觉好像回去要喝碗姜汤,不然怕晚上感冒。 她回到赤马候府已经两个多月,大门还没开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为了安定郡王开了,因为郡王的马车大,不开大门根本进不来,而此刻那辆明黄帐子的黑檀马车正停在前院,所以可见是了正门进来的。 明黄色马车后面还停了一辆深蓝色的,下人一见齐行乐出来,立刻把帐子掀开,满满一车子雪球。 白苏芳心想,真不知道敬王府的下人在做雪球时有何感想? 然后又同情起齐行乐,明明那样一个见识不凡的人要装成这副模样,也挺辛苦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都二十岁了,另置府第,离开敬王府,就不用装了啊,他怎么不离开呢?果然家家 有本难念的经。 是说,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真为了昨天塞他衣领报仇?把天下当成后院在走的人应该没这么小器,认出她这真的不太可能啦,他是对她有金银恩惠,她这才记得他,自己对他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他怎么可能记得几个月前在牛南村见过几面的客栈? 直接跟他说「我不认识你」,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跟他装?这很累但好像也没其它办法了,他要当人尽皆知的不懂事傻瓜,她只好当那个知心小姊姊了,希望今天他只是来做戏的,就当作是故意给京城人一个谈资,说这郡王心眼狭小,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好符合他现在的吵闹形象。 一次她还勉强奉陪,第二次她真的要打人,天实在太冷了,古代又没暖包,穿得多也没用,冷啊,钻心刺骨的冷…… 噗的一声,白苏芳的身体被一个雪球砸中了,不远处齐行乐笑得开心,「小姊姊,我得一分啦。」 得一分?本姑娘马上连得十分给你看。 虽然齐行乐有一整车备好的,但他的准头不是那样好,加上白苏芳手脚快,一时之间居然丢了个旗鼓相当。 没多久,白苏芳就开始流汗了,做雪球跟扔雪球都是体力活,但她在上品客栈锻炼出来的体力可不是说笑的,每天要忙活十个小时,爆猪汤品都得端,小小一颗雪球,难不倒她,她要打得他知难而退,以后再也不敢上候府。 就这样你来我往两刻钟,齐行乐突然往地上一坐,「本郡王累了,要休息。」 白苏芳知道下白老夫人身边的薛嬷嬷在看着,大房的白雅,二房的白芯,白俪,白蜜也都在看着,她若是礼仪不周,会害得母亲被骂,赵氏会说,看,芳姐儿就是被你教得这么没规矩,贵人上门也不好好招呼。 所以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郡王累了进屋里休息吧,今日府里有暖棚种出来的葡萄跟苹果,很甜,郡王不妨尝尝,再者,一直坐在雪地上,衣裳会湿的。」到时候就得湿着屁股回家了。 安定郡王往后一倒,闭上眼睛,笑嘻嘻的,「不怕,湿了衣裳母妃骂的是阿贵。」 白苏芳心想,阿贵就是那个在牛南村受伤的朱贵吧,这两人也是可怜,因为主子要诓世人,不知道挨了多少冤枉骂。 「郡王刚刚流了一身汗,不好躺这里,会伤风的,阿贵可没办法替您伤风,难受的还是自己。」 安定郡王不说话了。 白苏芳无奈,不能放着他躺在这里,只好陪着他,「湖云,去拿油纸伞过来。」 湖云匆匆忙忙去了,很快的拿了一把红色油纸伞,白苏芳撑开,放在齐行乐肩膀附近,他挡住脸,然后拿帕子,替他把脸擦干净。 安定郡王是上了玉牒的人,身分尊贵,下人都站得远远的,连抬头都不敢。 白苏芳一边给他擦脸上的落雪,一边心想,古代贵人难伺候,有地龙的屋子不去,偏偏要来躺雪地,湿着一身不难受嘛,真是什么怪癖喔…… 蓦地,齐行乐睁开眼睛,目光锐利,眼中若有一泓秋水,深不可测,白苏芳吓了一跳,因为这眼神不是对待小姊姊的,而是牛南村给她银子的那个大爷。 「你居然是白忠良的女儿。」声音稳定。 白苏芳不语,内心却开始不安起来,他装的时候,她虽然看得别扭,但好歹算自在,现在他不装了,她只觉得脑门一热。 他装,她跟他装。 他不装了,她、她怎么办? 这很可恶耶,玩雪球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这招,他就不能继续当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安定郡王吗? 「我来赤马候府,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牛南村那丫头,没想到还真是,这天下知道我在装的可没几个人,你说,我是杀了你好呢,还是留着你好呢?」 第二十四章 白苏芳觉得自己的预感太准了,他不装了就是没好事,于是陪笑,「郡王在说什么呢,我都不懂,牛南村那是什么地方,小姊姊我从来没听过。可休息够了,我们再来玩雪球好不好?」 「你觉得我会完全没调查就来吗?」齐行乐似笑非笑,「白忠良通房柳氏,随着白忠良外出做生意,定居在梅花府,生一女一子,一女白苏芳,一子白苏鄞,白忠良回京后遂不管母子三人,柳氏银钱用尽,卖房移居牛南村,白苏芳在上品客栈当丫头,白鄞在勤智书院读书,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两个月前,母子三人回白家认祖归宗,柳氏给了姨娘名分,白苏鄞住入老候爷的居所,正准备考明年的贡士,而你最近由嫡母频繁带出门,准备议亲——我说的没错吧?」 白苏芳默然,都对,只不过一天便都打听得完整,也太厉害了,当下不敢再耍赖,而是认真回话,「还请郡王留我一条命。」 齐行乐似乎也不意处她的回答,笑了笑,「留着你,你帮我做什么?」 「郡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都可以。」狗命很宝贵,一定要留着才行,死亡很可怕,她不想重来一次,从婴儿穿越超级累,她也不想重来一次。 「你也看到了,整个京城没有我的马车进不去的地方,连皇宫都进出自如,你想想,我去哪不方便?」 「郡王自然是方便,可是总有不方便出面的时候,譬如说,郡王想做生意,这时候我就能出面,郡王放心,我虽然是乡下人,可是话多死得快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白苏芳补充,「再者,郡王不用怕我说出去,我说了也没人信。」 「你倒是聪明。」 白苏芳心跳得厉害,皇家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杀人是不手软的,她也不过是个未代贵族的庶女,病死了,除了母亲跟弟弟,不会有谁替她讨公道。 可是一个姨娘跟一个举人放在京城勋贵中,那真的不算什么,公道是讨不到的,说不定还会惹得一身腥,「所以郡主还是别杀我,留着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齐行乐看着她,心想,这丫头真的很冷静,一般人听到要死,恐怕都要晕过去了,她还一脸镇定的给自已说话。 他对人向来过目不忘,只不过在牛南村她是素着脸穿着粗布衫,在王府是一身盛装打扮,所以他才没第 一眼认出来,其实她如果就这样走过,他根本不会发现,偏偏她看到自己,不是闪避。 他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安定郡王,而是露出诧异的样子,他才会想,自己莫非见过她?何时?何地? 后来越想越是奇怪,终于想起牛南村里有个客栈丫头不就长这样,对了,那丫头说的官话是京城口音,她一定有个京城出身的身分,派人去打听白家五小姐,果然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所以他今日—大早便到赤马候 府,就是想确认此事,说几句话之后他就完全想起来了,是她没错。 慢着,她刚刚说,有什么事情他不方便,她能出面。 有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但还真的一个人没办法,需要另一个人合作才能成。 若真能成,母亲会高兴的。 母亲为了他伤心这么久,应该要有件事情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他知道母亲企盼这件事情很久了。 白苏芳跟柳氏母女情深,跟白苏鄞姊弟友爱,有这两个软肋握在手上,也不用怕她不听话,或者背叛自己…… 「你今年十七岁,急着出嫁?」 白苏芳虽然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 「可有找到合适人家了?」 「还没。」 京城姑娘通常十五岁说亲,她今年已经十七,过了春节就是十八了,年纪太大,适合的都已经有妻子,还没妻子的又都已经当爹,去了就是当续弦,堂堂赤马候府小姐怎么可以续弦,饶是赵氏交际广阔,一时间也无法替她找个正常夫婿。 但若苏鄞中了贡士,又有幸进殿考中进士,他家中有个十八的未婚姊姊就会变成一个问题,而且不只是他的问题,也是姨娘的问题,是整个白家的问题,后面的妹妹说亲都会有困难,她是不想嫁,但不得不嫁。 「这样吧,你需要一个丈夫依靠,我需要孩子安慰我姨娘,等过了年我就请人下聘,让你当我的郡王妃。」 这是齐行乐刚刚想到的,白苏芳说他不方便的时候她可以出面,这不就是,他不娶妻生子是因为夫妻一起生活,怕相处久了会露出马,但如果是早知道他情况的人,就没这顾虑了,母亲因为他变成这样伤心了十多年,若能有个孙子,她会开心的。 他不方便去母亲那里尽孝,她可以。 如他能有个孩子,母亲脸上的笑容肯定会多很多。 白苏芳指着自己,「我、我、我当郡王妃?」 「是,你有什么不满意?反正你需要一个丈夫,我需要一个妻子,我们各取所需,这样不是挺好。」 白苏芳虽然很错愣,但快速打算起来,与其盲婚哑嫁,不知道丈夫啥模样,啥性情,嫁给他好像还可以,反正他一年八九个月不在王府,那就代表院子只会有她一个山大王,她也乐得轻松。 生孩子?小事啦,不是跟他生,也是要跟别人生的,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所以现在感觉也不会太冲击,真的,当了十七年古代人,想法真的会改变很多的,穿越第二守则,入境随俗。 别人生,她也生,这样就是入境随俗,赵氏给她挑的丈夫未必能看,但他是真的很好看,放在现代,绝对是大红明星的标准。 而且若成了郡王妃,母亲跟弟弟的生活也会多一层保障。 敬王爷就算拿他没办法,总不会不管自己的媳妇孙子,第儿子长大袭爵,她就是老郡王妃,那日子能过得挺美。 京城一向就是权势说话,郡王妃算是皇家人,能上玉牒,到时候连赵氏都要给她下跪,她就不信等她当了郡王妃,赵氏还敢每天让母亲立规矩,也不用被白老夫人掐着脖子了,白老夫人真的很可恶,只要她稍微有一点点不听话,就会暗示她,苏鄞的将来还得靠白家安排,她这个姊姊可不要给弟弟添麻烦云云。 若她当了郡王妃,就能自己张罗了,让吏部掌司夫人过来谈一谈,掌司夫人自然会把话带给掌司大人,原来某某某就是郡王妃的弟弟,前程? 一句话的事情。 想通了,白苏芳脸上露出笑容,「那郡王什么时候来提亲?」 「年后吧。」 「我等郡王好消息。」 「我规矩不多,唯独两件事情,一,不管对象是谁,都不准说出我的秘密。」 白苏芳点头如捣赫,「当然,郡王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管郡王做什么,我都不会多话的。」 齐行乐又接着说:「第二,多学习点孝道,替我孝顺母亲,只要你能做好这点,我还会有别的好处给你。」 第二十五章 「我定把郡王的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孝顺。」 「我便是看中你七岁开始当家,孝顺母亲,友爱弟弟,本性应该不会差,你别让我失望,我能给你好处,但你若做得不好,我一样能整治你。」说到最后,眼神已经十分凌厉。 白苏芳猛点头,「我懂,我会做好的,郡王真的可以放心,我的求生欲很强,为了活下去,我会把一切做好的。」 齐行乐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放心,你做得好,我就不会亏待你。」 天啊,中了一千万却不能跟人说的感觉就是这样吧,白苏芳心想,自己明年会成为郡王妃,安定郡王是正常人,脑子好得很,可是这秘密不能跟人讲。 老实说,这两个月频繁出门赴宴,她也不是不担心,毕竟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生男女就这样定下一辈子,简直是跟老天在赌,能凑合着过都算运气好,万一遇到一个暴力狂,也只能忍了,毕竟她只是个庶女,白家不会同意她和离的,就这样忐忑的过了两个月,居然会在敬王府遇见在牛南村给了她大笔银子的大爷! 安定郡王认出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但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住小命,还即将成为郡王妃。 一个需要有力的丈夫,一个需要知道内情的妻子,他们真的是太合适了,而且安定郡王长得太出色,跟帅哥一起过日子有啥难的? 一点都不难。 至于庶女的出身实在当不了郡王妃的事情,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等王府过来提亲,白家自然会把她过继到候爷夫人黄氏的名下,此后白忠之是父亲,黄氏是母亲,她的出身变成赤马候爷的嫡女,这样身分就配了。 真不懂古代人,真的很重视门当户对,明明是同一个人,转个出身,突然就从不行变成没问题,太奇怪,无法理解。 然后让她想想初进京城时,在酒楼那个胖大商人是怎么说安定郡王的,在家关不住,喜欢游山玩水,一年有八九个月都不在京城。 哇哦,丈夫不在家,那可是值得放鞭炮的喜事。 然后想到他往后一年八九个月不在王府,那就更爽啦,到时候她就买几箱书回来,过自己的好日子,当然,她会每天去跟他的生母乔姨娘尽孝后才开始懒散,人嘛,一定要守信,他既然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她就应该让他无所牵挂。 如果有了孩子,她就开始学习当母亲。 她前生几段感情都不顺,没当过妈妈,一直很遗憾,每次看到同事小孩的照片,都是满心羡慕,这回可好,她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跟安定郡王没爱情?没关系,还是老话一句,他长得好看啊,所以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想到困扰她两个月的事情然迎刃而解,感觉都快飞起来,太开心了。 阿嚏! 唉喔,天好冷喔,她是女子,不能住有地龙的屋子,该死的重男轻女,白家只有们能住有地龙的院子,女儿哪怕是嫡女,那也只有烧银雷炭的分。 漱石递过白丝巾,「小姐。」 白苏芳抚了抚鼻子,在屋里都成这样,那日进进出出屋里屋外,还玩雪球玩得流汗,居然没伤风感冒,真是老天保佑。 「小姐,时候差不多,该打扮起来了。」王嬷嬷进来说。 今日是除夕,要去大堂吃饭的。 就见王嬷嬷捧过一个乌丝盘进入百鸟朝屏风后面,那是早上就挑好的,今天年夜饭要穿的衣服。 牡丹琵琶礼小袄,烟云如意裙,双喜两色兔毛披风,翠玉香鞋,另外给她准备了一个手炉握着。 头发也梳了起来,过年是大日子,小姐们的首饰都是头面一套一套上,白苏芳当然也不例外,王嬷嬷给她挑了一套红宝头面,一套十二件,穿戴完毕,白苏芳照铜镜,早三个月前她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过年。 在牛南村,煮个白菜肉锅,加上三碗白饭,这就是他们的年夜饭了,客栈跟勤智书院都休息到元宵,苏鄞还是会在家读书,她则会趁着那十几天,给比较好过日子的邻居打零工,邻居很多都会在过年宴客,厨房忙不过来,她去帮忙生火,炒几个简单菜,或者主妇炒菜,她都帮忙带小孩。 苏鄞中举,她很高兴,但没想过白家人会因这样而来,不过短短几月,她从个客栈丫头变成候府五小姐,真是连说书人都不敢这样编。 「小姐真好看。」湖云由衷说。 她是白家家生子,今年二十五,爹娘怕她嫁人后不拿钱回家帮忙养弟弟,所以一直没谁她成亲,过了最想成亲的年纪,后来变得不好找对象,再后来就不想了,觉得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白家九个小姐她都见过,像姨娘的都美,不过五小姐是最好看的,五小姐虽然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庶女,但气质出众,落落大方,四小姐白织跟六姐白芯那种娇养的嫡女都比不上她。 白苏芳笑笑,「这话我爱听,再说一次。」 湖云遵命,「小姐真好看。」 一屋子大家都笑了。 柳嬷嬷笑说:「五小姐不要淘气,准备好了这便去惠暄院吧,二老爷跟二夫人大概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晚到了不好。」 大户人家规矩多,白苏芳得先去赵氏的惠暄院,二房人马以白忠良跟赵氏为首,等嬷嬷把大队人马数清,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便往大厅去。 白苏芳落后几步,白苏鄞也跟着落后。 为了让白苏鄞专心读书,白老夫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去万书斋打扰,谁要是擅闯了,不管嫡庶都跪祠堂,抄满孝经三十遍才能出来,白苏芳虽然想念弟弟,但也是不敢过去,因此姊弟已经两个月不见,见弟弟似乎胖了些,身为姊姊很安慰,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原本那样是真的太瘦了,现在才算有点青春颜色。 柳姨娘虽然想念儿子,但在赵氏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只能看了儿子几眼,乖乖跟在赵氏后面。 白苏芳见他气色好,心里也比较放心,「苏鄞,睡觉可睡得好?」 「好。」 「没胡乱作梦吧?」 「偶而会梦见考试,有时候梦见考上了,有时候又梦见落榜。」白苏鄞似乎也很困扰,「我平常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一睡着居然是一直作梦,有回我梦见自己上殿,皇上考校,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天醒来流了一身汗。」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们现在跟在牛南村不一样了,以前是只有那袋金珠子,要是你一次没考上,我们没办法凑出第二次路费,可现在住在白家,就算一次不上,三年后还能再来,过了年,你也才十六,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了,娘现在很好,姊姊也很好,你姓白,吃喝白家再理所当然不过,所以不一定要一次考上,懂吗?」 「姊姊吃喝白家没有不自在吗?」 第二十六章 「当然没有,不用把白家当家人,就当成亲戚,你不喜欢白忠良无情负心,把他当个远房伯父也行,白家现在提供我们优渥的生活,给你读书,给娘养身体,以后我们飞黄腾达,自然拉他们一把,当作回报。苏鄞,你可别钻牛角尖的跟自己过不去,你姓白,是白家的少爷,我们回京城是白家派人来让我们认祖归宗,可不是我们自己上门求来的,不用不自在,也不用不好意思。」 白苏鄞点点头,「我还是想早点考上,如果能有个功名,也能早些出去另立府第?」 「我不急,娘更不急了,所以你也不用急,记得姊姊的话,身体第一,学问第二,你要记得,娘跟姊姊最在意的是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而不是你能不能在明年考上,你是想太多了才会作那种梦,放轻松点,不要紧的。」 两姊弟就这边说,一边跟着二房的人朝大厅走。 白苏芳不断劝慰,白苏鄞连连点头。 赤马候府的大厅极为气派,处处雕梁画栋,就连一扇窗、一扇门,上面都有各色木雕,有的象征四季之景,有的象征平安长寿,廊下悬着一排红色的灯笼,显得十分喜气,也许是过年了老天爷赏脸,下了十几天的大雪总算停住。 一群人进了大厅,马上有丫头仆妇上来取下披风,今日没风,大厅的炭盆又烧得旺,因此就算不穿披风也不冷。 不一会,大房的人到了,大房小娃多,人没到,声音先到,小娃一个个穿着鲜红色,有的才一两岁,摇摇摆摆在地毯上走,鞋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奶娘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就怕小主子摔了,黄氏跟宋氏会责备。 「老夫人来了。」卓嬷嬷的声音响起。 大伙连忙站起来迎接。 白老夫人进房,看着满屋子人,祖孙四代枝叶茂盛,老脸露出笑容,「好好好,都入席吧。」 人多,开了四张大桌子,白苏芳跟大房二房共五个女孩子一桌,五个女孩,只有白芯一个是赵氏所出的嫡女,她理所当然坐主座。 白俪小声跟白苏芳说:「六姊姊总是这样,什么都要抢,上面四个姑姑都已经出嫁,照理说应该让五姊姊坐在主座的。」 白苏芳笑笑,「没关系,反正坐哪都样,主座也没吃得比较好。」 白俪一笑,「五姊姊说的也是。」 白俪是裘姨娘的女儿,柳姨娘跟裘姨娘以前当大丫头时就好,柳姨娘回到府中也有裘姨娘真心欢迎她,母亲走得近,当然,两人的女儿就走得近了。 白苏芳入住睛和院,也只有大堂哥白璁的妻子宋氏以及白俪会来看她,宋氏是替白璁来的,为的是是前程光明的苏鄞,但白俪却是不带目的的,白苏芳很喜欢这个妹妹,她很看得开,也很懂事。 白老夫人见儿孙都入座,点了点头。 卓嬷嬷喊着,「上菜。」 丫头们便忙碌起来。 首先上的是佛手海参,鸡汤煮干丝,菠菜烧百合,凤尾金鱼等四道,大厅一下菜香四溢,白苏芳举筷,给白俪接了海参,也给自己夹了海参。 赤马候府是富贵人家,食不言,寝不语,人口虽多,但也是十分安静,只有白璁膝下的幼子不断讲话,一岁多的年纪还不懂事,看到什么好奇的都开口问,奶娘也只能轻声哄着,让小娃小声点。 这么小的小孩子,哄也不住,讲也不会懂,饶是像白老夫人这么重视规矩的人也只能算了。 两刻钟后,厨房又上了玉兰片,红扒鱼翅,清汤菜,银耳川鸭四道。 白苏芳真的是很佩服古代农夫,青菜啊,这么冷的天,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难不成是南方快马直送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赤马候府的招牌在那,只要能吃,大概也没什么弄不到的。 吃了两筷子玉兰片,又给自己夹了鸭腿,这银耳川鸭还真好吃,肉熟却鲜嫩无比,她来到赤马候府有个感想就是:厨娘威武。 没进过富贵人家,真不知道富贵人家这样吃饭。 正觉得有点饱的时候,格扇哗啦一下打开,负责看门的小厮了进来,「老夫人,圣旨……旨来了!」 【第八章 钦此县主圣旨到】 圣旨到! 白家四十几口人顿时饭也不吃了,各自回院落去沐浴更衣,下人们开大门,摆起香案,为迎接圣旨作准备。 等白家大大小小在前庭聚齐,跪下,内侍这才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家有女苏芳,孝顺生母,慈旁幼弟,堪为表率,特封为文澜县主,赐金银,享俸田,钦此,谢恩。」 白家众人虽然很懵,但还是赶紧谢恩,不管皇上把富贵给谁,那都是给白家,就是对赤马候府的眷顾。 那内侍把圣旨卷起,捧在手上,「文澜县主是哪位?」 白苏芳刚刚回过神来,闻言,默默起身,心里又想,县主?什么是县主?但赐金银,享俸田这她是知道的,皇帝要赏她了,可皇帝怎么就突然赏她了呢,赤马候府都最后一世富贵了,皇帝最恨这种富贵几世的人家,怎么会突然给她当个县主? 内侍笑吟吟的把圣旨高举,白苏芳连忙行了礼,然后双手接过。 「咱家恭喜文澜县主,皇上可有五六年没给过县主名号了,上回有赐田的,还是十几年前给朝阳长公主的女儿呢。」 白苏芳双手举着圣旨,不敢放下——王嬷嬷虽然教了她很多大户礼仪,可没教过她怎么接圣旨,心想,恭敬点总不会错的,反正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乡下回来,真有什么错笑一笑也就算了,总不会罚她。 旁边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白苏芳知道那应该就是赐田的地契跟账本,王嬷嬷连忙伸手接了。 卓嬷嬷见圣旨易手,忙端过一个盘子走到领头的内侍面前,上面盛着五只大大的银元宝,「您辛苦了,天这么冷,这给你打点烧酒,暖暖手脚。」 那内侍也不客气,一个眼神,旁边的小太监便替师傅收下。 白老夫人拄着凤头拐杖走到内侍面前,一脸喜色,「请问公公,这皇上怎么会突然封我们家苏芳为县主,还给了赐田?」 白家已经是最后一世富贵,在这种时候多了一个有赐田的县主,可是增光不少,以后说起赤马候府,除了一个候爷,还有一个手握赐田的县主,当然,最好的意义就是,皇上对白家还是有恩宠,皇上的恩宠就是十足的依靠,大家都想求的。 那内侍收了五个元宝,心情很好,于是便透露些消息,「咱家只知道敬王爷进了御书房,后来皇上便宣曹大人拟旨了。咱家恭喜候府了,这文澜县主可不只是名声好听,还有赐田,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白老夫人困惑,「敬王爷?」 「是,老夫人跟萧太嫔不是表姊妹关系吗?」那内侍提醒。 白老夫人点点头,她们是远房亲戚,七八代前同一个外祖父,虽有些往来,可王府的两位小姐都没有县主封号,萧太嫔就算发话让敬王爷进宫求,也是给自己的孙女求啊,怎么会落在芳姐儿头上? 第二十七章 难不成是老二媳妇带芳姐儿去敬王府那天,让敬王妃给看中了,想给世子齐余收房?那也不成啊,芳姐一个堂堂候府小姐,总不能去当姨娘,这样白家脸面何在? 白老夫人虽然很奇怪,但又真的很高兴,她这么多年来就是为了白家盛衰烦恼,已经很么没这么开心了,芳姐儿果然是个有福的。 等那内侍走了,又开了祠堂,上香告慰祖先,家里的孩子得到圣眷,然后把圣旨供在堂上,又由白老夫人带头念了一刻佛经,感谢佛祖保佑,一阵进出忙碌,众人这才回到温暖的大厅。 白老夫人喝了热茶缓过气息,立刻转身,满脸慈爱的对白苏芳说:「你这孩子果然不同,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孙女惶恐。」 「圣旨都来了,这可是皇上金口御赐的,谁也没想到我白家会在除夜出一个县主。」白老夫人满脸堆 笑,高兴得不行,「不但出县主,还是有赐田的,有了这封赏,以后你外出看到谁家小姐都不用行礼,连带你的姊妹都能沾光。老二媳妇,你那天带芳姐儿上敬王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敬王爷怎么会进宫替我们家求富贵?」 赵氏很尴尬,因为她那天被安定郡王连砸三次雪球,狼狈得很,所以回来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却没想 到婆婆会在大年夜问。 老实说出,自己会丢脸,遮掩不讲,又会在白苏芳这庶女面前失了威信,真是两难。 白苏芳见状,想到柳氏还得在惠暄院跟赵氏生活,于是出面解围,「就是安定郡王调皮,孙女陪他玩了会场雪球,后来便进大厅跟几位夫人小姐聊天了。」 白老夫人点点头,「难怪郡王前些天又上府里来要跟你玩雪球,看来,敬王爷是感激你没看低安定郡王吧。」 安定郡王虽然这辈子都只会是个大孩子,但敬王对他的宠爱可没减少半分,朝堂上谁敢看轻他儿子,硬往死里整,可安定郡王的状态就是那样,骗也骗不了人,敬王爷为了这儿子,这几年白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 其中当然不乏有人想走快捷方式,借着讨好郡王好攀附敬王府,可堂堂王爷哪有这么好骗,一个一个的 目的都被识破,真没芳姐儿一个玩雪球就让敬王爷另眼相看,可见她真是与众不同。 眼睛看到柳姨娘,白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画眉一双儿女这样出色,芳姐儿当了县主,鄞哥儿是个举人,对白家的将来,她又可以稍稍安一点心。 对她来说,白家的富贵只剩这一世了,能跟任何贵人交好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她不只要儿子们过得好,希望白璁、白玒几个孙子们也都无优无虑,芳姐儿不但给自己挣来个县主,还给敬王爷留好印象,很好。 可见白老夫人心情好,宋氏连忙凑趣,「嫂嫂在这里恭喜小姑子了,今上不比先皇,郡主县主可是封得很少,可见皇上对我们白家还是很眷顾的,好今天又是大年夜,晚一点会放烟花,就当是给小姑子庆祝了。」 「是啊,听说章夫人进宫去求过章贵妃,想给自己女儿讨个县主,章贵妃开口了,可是皇上没准,谁也没想到这等好事居然发生在我们白家。」黄氏也笑着说,「芳姐儿不只是县主,还有赐田呢,说出去多有面子。」 赤马候府除了白老夫人,最有危机意识的就是候夫人黄氏、白璁跟宋氏了,所以他们都乐跟二房几个有出息的孩子来往,关系,关系,大家族中,血缘算什么关系,有来有往才叫关系。 白璁给白苏鄞送去名墨名砚,宋氏常常上晴和院教白苏芳做刺绣,都是想办法在血缘外更加紧稳固彼此的情谊,京城并不容易立定脚跟,同心协力可以让彼此都过得更好。 白老夫人笑容可掬,「芳姐儿,现在是县主了,以后赴宴场合可会多得多,总不能用来用去就那几套头面,卓嬷嬷,去给我收拾十套出来,都要最好的,王嬷嬷跟着去吧,直接拿回芳姐院子。」 白苏芳一听,发……发财了,一次给十套头面,一套头面就是十二样首饰啊,于是连忙行礼,孙女多谢祖母。 白俪拉着她的袖子,真心说:「恭喜五姊姊。」 白苏芳却心想,晚点不管今天拿到多少压岁钱,她都要原封不动给白俪添上,白俪是个庶女,没什么好东西,但她已经十四岁,可能今年春天就要开始在宴会上走动,总不能只戴着金子,人家一看明显知道是庶女,就不会有意思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白俪钱银顺手,也能买上好一点的首饰,打扮起来肯定好看。 如果不是人人都知道她的头面是哪来的,她还真想送两套给这个妹妹,这样最方便,可惜不行,因为她的东西都是白老夫人送的,她就这样转送了,是不孝。 「王嬷嬷明日也来我那里一趟吧。」黄氏笑说:「我也给文澜县主添个喜。」 大伯娘也要给?开心。 白苏芳来到这个世界有个很大的体悟,就是银子最棒,银子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白忠良干啥啥不行了一辈子,没想到会有个举子儿子,还有个县主女儿,心里得意的,笑得嘴巴快裂开,「王嬷嬷也到惠暄院来,爹没什么首饰,不过银子倒有,给你个大红包。」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把他们母女三人扔在乡下不管的事了,笑得很开心。 白苏芳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行了礼,「女儿谢谢爹。」 十五岁的白雅跟十二岁的白蜜都十分羡慕,她们都是庶女,可是五姊姊有这般际调,自己却没有,女人家啊,最重要的就是名分,五姊姊已经给自己挣来名分了,将来不管嫁给谁,都不会过得太差,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呢。 一片欢声中,就只有白芯垮着脸,她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一家人吃年夜饭吃得好好的,她还坐小姐们的主座,上菜都是她先夹,十分风光,圣旨突然来了,大家就都开始吹捧白苏芳。 白苏芳做了什么,不过就是陪着一个蠢货玩而已,皇上胡涂,居然这样就封了县主,母亲也真是的,要去敬王府,应该要带她啊,她也可以陪着蠢货玩,那今天的文澜县主就是自己了,真的很可恶! 好像,从柳姨娘那贱人回来起,家里的风向就变了。 祖母以前最重嫡庶,她这个嫡女过得可好了,二房的白俪跟白蜜就像她的跟班一样,自己不要的布料才轮得到她们拣,自己挑剩的首饰她们才能选,是啊,谁让她们是姨娘通房肚子出来的,怎么能跟她这个高贵的婢女比,她的母亲赵氏可是朝廷命官的嫡女,她的外公是三品大员。 就是从那母子三人回白家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连名字一看就知道是爹爹随便乱取,连字辈都没从的白苏鄞,居然入住祖父的书斋,还说是什么举人,笑死人了,不过就是个跛子,可是祖母跟大伯父却对他很重视,大伯娘跟大堂嫂也对那个白苏芳很好。 第二十八章 十一月的时候,她们一群女孩子去祖母房中挑首饰,她想选的时候祖母却说她行六,应让行五的姊姊先,就是让那个庶女先。 她居然要捡那个庶女挑的? 祖母是老糊涂了,她才是嫡女,她的母亲是大家千金,柳氏算什么,不过就是个家生丫头,丫头生的女儿也配比她先选首饰? 她几次跟母亲抱怨,母亲都说,白苏芳最晚明年秋天前就会出嫁,让她算了,祖母的意思,她是媳妇也不好违背。 她只好忍着气,却没想到白苏芳没成亲事,却先被封为县主。 凭什么啊,她白芯才是白家的嫡女,皇上就算要赏,也应该赏她,怎么会赏那个低贱的庶女? 祖母没有替她抱不平,反而那么高兴,一开口就是送十套头面,然后大伯娘也要送,居然连爹爹都要给她银子,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她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没人注意到吗?她的生日就在元宵过后,应该要准备给她过生日了吧,现在大家都围着白苏芳,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不行,她不能让那低践的庶女这样嚣张下去,这样她会忘了分寸。 在白家,最重要的就是嫡庶,就是分寸。 于是白芯笑咪咪的往前,「五姊姊可真厉害,陪玩个雪球就玩得县主的称号,这么得郡王的心意,说不定哪敬王爷会上门求亲呢,到时候就恭喜姊姊了。」 白苏芳心想,懂得理你。 白芯见她只是微笑,心里更来气,「五姊姊该不会真的这样想吧,郡王妃可不是个庶女可以高攀得起的位置,妹妹劝姊姊别奢想了,郡王就算病了,正妻也会是京中贵女,轮不到姊姊的。」 白苏芳只是浅浅一笑。 白芯见状,更是气炸,正要发作时,看到白老夫人下垂的嘴角,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不高兴了,于是勉强忍住一股气,心想,等会要去跟母亲说,把白苏芳许给鳏夫当续弦,最好是那种脾气很坏,相貌很丑,孩子还一大堆让人烦死的那种,到时候她就不信白苏芳还得意得起来,哼。 卓嬷嬷见大家说得差不多,提醒道:「老夫人,还有四道菜还没上,您看,要不要把菜送上来?」 「你不说我都忘记,这太高兴肚子都不饿了。」白老夫人在主桌的主座坐下,点点头。 卓嬷嬷便喊人,厨房很快端上果仁排骨,花菇田鸡,金鱼戏莲,姜丝白菜。 许是有喜事,虽然是最后四个菜,但动筷反而频繁,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丫鬟撤下席面,上了清茶,甜品是红豆松饼,荷花酥,水晶桂花糕,豌豆黄。 白苏芳觉得自己快吃撑了,但见那荷花酥一朵一朵实在可口,还是忍不住拿了一朵起来吃。 呃,饱。 白老夫人心情很好,「老二媳妇,之前你说芳姐儿因为年纪比较大,不好说亲,这下有了县主名分,还有赐田,年龄已经不算是什么问题,你可得好好挑挑,对方人品要端正,公婆也得好性子,门户不能太低,家中至少要有人是四品以上,重点是得快,鄞哥儿秋天应试,在那之前一定要把芳姐儿嫁出去。」 「是。」赵氏恭恭敬敬的,「媳妇一定会好好挑的,婆婆放心。」 白苏芳心想,不用替我费心啦,我已经有了一个互相帮助的小伙伴,小伙伴说年后就会来提亲,又想到不对,现在是在说她的亲事,她该害羞,于是低下头。 宋氏果然马上发现了,「哎哟,小姑子在害羞呢。」 白老夫人笑容可掬,「芳姐,厅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害羞。」 白忠之跟黄氏见老夫人高兴,都讲些喜庆话逗趣。 一厅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接着发红包,这就更热闹了。 直到玄时,白老夫人撑不住回去睡觉,这才各自散去,留下白璁、白玒、白管这三个超过二十岁的堂兄弟替大家守岁。 白苏芳回到睛和院,王嬷嬷已经从松鹤堂回来了,正在收放白老夫人赏赐的十套头面,她原本昏昏欲睡,这下突然精神大振,一套一套欣赏起来,突然间神色有点不太对,「王嬷嬷,我的金丝头面跟翡翠头面,似乎都没有这些成色好啊?」 金丝头面跟翡翠头面是她刚回白家时老夫人赏给她的,今日这套红宝的头面是搭配过年的衣裳一起下来。 王嬷嬷点头,「是,卓嬷嬷说,这些都是老夫人的压箱宝呢。」 可惜不能当了换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送人。 「啊,县主的账本拿来我瞧瞧。」地契这种东西她是看不懂的,在牛南村种的也只是一方小菜园,对地的大小没概念,看账本比较准。 瞧瞧,她的赐田种的是水稻,一年两收,年收益是……白苏芳揉揉眼睛,又看了一次,一千两! 一千两! 白苏芳感觉得到自己一颗心怦怦跳,一、一千两啊,一年就有千两,老天鹅啊,这这这,这是上天要补偿她这十几年来受的苦吧,一定是,她以前在上品客栈一天工作十小时,月休一天,月银也才一两,一年十二两,现在她一年可以有千两啊,以后就算白璁当家后把苏鄞分出来,那也不用怕了。 她实在想去跟母亲说,让母亲也高兴一下,但想到赵氏肯定已经关了院落大门,就算守门婆子放她进去,隔天也瞒不过赵氏,到时候反而给母亲添麻烦,想想还是算了。 这白家吃好,喝好,就一点不好,规矩太多了,她每回去惠暄院想见母亲,赵氏一定都在,她就得先去拜见赵氏,赵氏再喊母亲出来,然后开始客套。 赵氏这个人很有病,她讨厌她们母女,但却宁愿大家相处一室尴尬,也绝对不说「你们就回柳姨娘房内说话。」 不知道能不能治她这点,可恶。 「五小姐,该起床了。」柳嬷嬷的声音响起。 白苏芳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祖母说了,过年大伙事情多,不用去请安,今天才初儿,还没到元宵呢,让我多睡一点。」 「不是,敬王跟敬王妃来了。」柳嬷嬷焦急道。 「那也是祖母的事情。」 如果是安定王的亲姐姨娘来了,她自然马上梳妆打扮,但现在是他嫡母,这真轮不到她招呼。 柳嬷嬷连忙把她翻过来,「唉喔,我的好小姐,王爷跟王妃是来见小姐的,安定郡王也在,大伙都等着小姐出去呢。」 「什么?安定郡王也来了?」白苏芳一下从床上跳起,「嬷嬷快,我要洗脸漱口,湖柳快点替我把昨晚挑好的衣服拿过来。」 人多就是好,在四个大丫头巧手都忙下,白苏芳迅速穿好衣服,素绒月华袄,四喜清竹百水裙,穿戴的是白老夫人那日赐下的点翠头面,白家的女孩们都喜欢大红大橘的,她就来点小清新。 天冷,她又另外系上貂裘披风。 园子的梅花很美,但她却无心欣赏,她知道,自己今天就会订亲了。 走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到了大厅。 王嬷嬷开口,「是五小姐来了。」 第二十九章 守门丫头连忙从里面打开门,白苏芳跨过门坎,让丫鬟解了她的貂裘,迅速的看向了室内。 白老夫人在,白忠之,黄氏,白忠良,赵氏都在,这她理解,但白璁跟宋氏,白玒跟熊氏也在?居然连白芯跟白管都在,怎么搞的,明明可以睡得晚一点,大家都这么早起吗? 客席上坐着一对锦绣华服的夫妇,男的约莫四十岁,跟齐行乐有六七分像,一看就是好人爸爸,什么都好好的那种,老婆小孩只要撒撤娇,他就没办法,然后女子就是她见过一次的敬王妃,还是那么美,装扮高贵出众,十分符合皇家媳妇的身分,只是神情比她那日见到时要美多了,这她也可理解,哪个嫡母喜欢替庶子提亲,最好庶子都出家当和尚,这样最省心。 「苏芳见过敬王爷、敬王妃。」 「真乖,起来我瞧瞧。」王爷连声音都很和蔼,「果然是个端秀大方的孩子,王妃你看看,长得可真俊。」 王妃附和,「王爷说的是,这孩子我也是一见就喜欢的。」 白苏芳低头,「王爷过奖,王妃过奖。」 白老夫人笑意更甚,「好了,去你母亲身边坐下来。」 她见白芯旁边还有个座位,这便坐了下来,就看到坐在敬王妃身边的齐行乐一脸呆滞,心里赞佩这家伙真厉害,要是生在现代,影帝都大满贯了吧。 「小姊姊不要坐在这里。」行乐突然起身往她走了步,一把拉起她袖子,「小姊姊陪我去园子走走,让我看看是候府的园子好,还是王府的园子好。」 白苏芳连忙说:「自然是王府的园子好,候府不过几亩太小,哪里比得上。」 「我想也是。」齐行乐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王府有射箭骑马的地方,候府有没有?」 白苏芳哄道:「当然没有。」 「我们王府还有个大库房,候府的库房可有比较大?」 「自然是比不上的。」 齐行乐满意了,「这么说话还差不多。小姊姊,别在这里了,大人说话很无聊,我们出去拨花玩?」 「逛园子可以,拔花不行,冬天也就几株梅花,真被郡王拔了,大伙只能看枝了。」 「那好吧,不拔花,拔草总行。」 白苏芳见齐行乐小委屈的表情,差点笑出来,真能装,「就逛逛,我们候府厨娘的点心做得不错,姊姊点几样给你吃?」 「好啊。」行乐拍起手来,「点心我喜欢。」 敬王爷看着两人互动,一脸欣慰——乐哥儿说要娶雪球小姊姊时,他问了半天,乐哥儿却讲得不清不楚,叫下人一问,这才知道是赤马候府的五小姐。 他自然马上派人去打听了,结果满意,也不满意。 满意的是这白苏芳刻苦耐劳,对生母跟弟弟多有照顾,想必没有京城那些千金们的花花肠子。 不满意的是这出身实在太低,一个庶女怎么能成为乐哥儿的正妻,乐哥儿可是堂堂郡王,要娶也得娶嫡女。 后来他想想,还是进宫去求皇上吧,把这白苏芳的身分抬一抬,这样才不会委屈乐哥儿。 当然,他也跟王妃商量过,王妃不是那样赞成,万一白家不许婚,这可是丢了敬王府的颜面。 可是他总想,乐哥儿高兴的时候那么少,也没求过自己什么,难不成一个郡王想娶个庶女还不成了,他身为敬王爷,这点事情都办不到? 他也想过万一白家不肯怎么办,他还有一步,再去求皇上,只要皇上下了旨意,白家也只能认了,当然他是不想走到那一步的,最好大家在厅上就能谈妥,上朝当同僚,下朝当亲戚。 白苏芳真的觉得齐行乐很强,一出大厅,仆妇们跟在后面,他的神情就不一样了——她对他的同情可不是只有一点点,八岁落水,八岁耶,那么小的小孩就知道要装,他是狼吗,对危险的敏锐度那么高。 两人走到梅园,齐行乐看了看她,白苏芳觉得自己神了,居然懂他的意思,于是对跟着自己的仆妇们说: 「别跟得太紧。」 仆妇们连忙停住,直到隔了十几步,这才又继续跟上。 「我希望能快点娶你过门,好安慰我亲娘,所以准备时间不会太长,婚礼恐怕无法很盛大。」 「不要紧,我也不在乎那个。」 能嫁给他,她真的觉得挺好的,白家女孩中的长女叫做白秀,是大房姨娘的女儿,白玒的亲姊,听说婚后一直被丈夫打,因为一直挨打,所以始终怀不上孩子,在夫家很是被嫌弃,符姨娘又不敢去求黄氏给她作主,因为这婚事是她当初越过黄氏跟丈夫白忠之提的,去求不但求不到帮忙,还会被骂,连累白玒,因此就算心疼女儿也没有办法。 然后是白织,赵氏的嫡亲女儿,白芯的亲梓,丈夫宠爱一个表妹姨娘,那姨娘偏生肚子又争气,一个接着一个生男胎,把连生两女的白织气得要死,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求神拜佛,希望自己第三胎生个男的。 自己嫁给齐行乐会不会这样?不会,她觉得他不会打老婆,更不会有宠妾,至少在他「病好」之前,是不会有其它妾室的。 王府要面子,就算他跟常人不同,也不会乱娶,但名门淑女谁肯,又不是人人都像她是穿越来的,懂得丈夫不在家的好处。 至于生男生女,这更简单了,他都病了十二年,能有个孩子只怕王爷跟姨娘都要乐上天了,哪还会嫌弃性别。 对于未来,她是有点不安,但并不害怕,大概是前生恋爱都不太顺,所以对感情的要求自然很低。 白苏芳见他脸色尚好,大着胆子开口,「郡王,我们既然要变成夫妻,你介不介意说说你去牛南村干么?」 「问这做什么?」 「就算两人做不到心心相印,也不能对枕边人一问三不知啊,郡王不觉得连身边的人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挺可怕的。」 「不觉得。」 「其实……你们当时走了之后,那些南召人隔几天又带了更多人来找呢,还是个女子带头的,说有消息就给一百两金子,我忍住了没说。」 齐行乐停住脚步,「真的?」 「真的,那女子一身红色骑装,我们掌柜懂得一点南召话,说他们喊她是小姐,不过有个人说溜嘴,喊了公主。」 「一百两金子,你居然忍得住?」齐行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记得当初她说什么都不敢替朱贵缝针,他开口十两,她立刻点头上了,钱精一个。 「我穷归穷,还是有点原则的,所以郡王放心,我一定遵守游戏规则,我们都要一辈子绑在一起了,我希望能对郡王有一点点基本的了解,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要生孩子呢,万一孩子问她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难道只能呆笑? 齐行乐走了几步,这才开口,「我去南召做生意,没想到跟南召公主看上同一批货,对方想卖我,公主颜面受损,饶我不得,我虽然让出货物,公主却更不高兴,我见女子难缠,只好跑了,没想到公主出动一队人马,朱贵这才受了伤。」 第三十章 「这公主好麻烦,因为没买到货而生气,让给她又不要,那不然她想怎么样?」 「这我可不懂了,你也是女子,你说说?」 白苏芳一脸纳闷,「我也不懂,我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子,所以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因为面子这样生气,把货拿走不是挺好的。」 【第九章 成为人生小伙伴】 白苏芳跟安定郡王订亲的消息,一下在京城炸开锅。 要说京城过年的热议榜,肯定是这白家五小姐了,先是在大年夜被封了文澜县主,然后又在年初八定了亲事。 王府很急,怕白家反悔,希望越快完婚越好,最好夏天就成亲,白家也急,白苏鄞秋天考试,然后就是殿过,万一他有幸上贡士榜又进了殿试,家里有个十八岁的未出嫁姊姊,真会让他变成笑话的。 两边一拍即合,定了六月二十八的日子,虽然是大暑过后,天气闷热,新娘子会比较辛苦,但婚礼都在黄昏举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白老夫人简直喜出望外,安定郡王的富贵可是有三世,他还有个世子哥哥,可袭五世爵位,他是不正常,但又不是天生的,孩子肯定没问题,之后让芳姐儿常常带孩子回来走动,等孩子十六袭了爵,白家又会多一个郡王亲戚了,到时候就从白家适合的女孩子挑选出新的郡王妃,让这关系一直延续下去。 至于白忠之跟黄氏、白璁跟宋氏、白玒跟熊氏,三对夫妻的想法也都差不多,差别在于不是挑白家的女孩,而是挑大房的女孩,这未来的郡王妃之位,他们大房要了。 白玒的生母符姨娘知道后,便去缠着白忠之恳求,芳姐儿的儿媳妇一定要挑白玒的女儿。 符姨娘哭哭啼啼的泣诉,白璁是嫡长子,什么都有,老夫人跟大夫人也都偏心他,二十岁生辰得到的礼物是铺子这种好东西,自己的儿子白玒也是白家的子孙,拿到的却只有五百两红包,真是差太多了,求白忠之一定要让白玒的女儿当上未来的郡王妃,白玒有个郡王女婚,她就不用烦恼了。 白忠之就最疼爱符姨娘,被她这么一哭一求,见她一脸梨花带雨,骨头都软了,当下答应,但要她不准跟别人讲。 符姨娘见大老爷答应,白玒的将来有个保障,马上破涕为笑,说那是自然。 大房三对夫妻都瞄准了未来郡王妃的位置,二房照例过得松散,什么都不想。 赵氏本就讨厌庶女,庶女高嫁,当然不行,可是高嫁给一个众人皆知的呆子贵人,那当然行啊。 她心想,这柳姨娘也有糟心的时候了吧,去年十月底回到白家,当了姨娘,原先还以为这是老夫人安慰那母子三人才给的名分,没想到白忠良这该死的居然去了她房间几次,还会让她到书房伺候笔墨,真气死她了,儿在是举子,女儿又当了有赐田的县主,那贱人凭什么运气这么好? 现在可好了,女儿要嫁给安定郡王,就不信她还笑得出来。 白芯也是十分开心,她超讨厌白苏芳,自从她来白家,感觉祖母都不再那样重视嫡庶之别了,尤其是大年夜那天她差点就要气疯,县主,凭什么? 当然,如果这是凭她愿意嫁给一个傻子,那没问题,自己将来定是会嫁给一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和和美美,养儿育女,幸福过日子,至于她白苏芳就哭吧,想要有人温柔细语的时候,丈夫在拔花,想要有人轻声安慰的时候,丈夫在流口水,真希望到时候王妃跟世子妃都看她不顺眼,处处刁难她,最好王妃日日让她立规矩,让她想哭也没地方哭。 白俪,白蜜,人微言轻,自然不敢发表意见,但她们都对婚姻有向往,希望丈夫高大可以依靠,知道五姊姊要嫁给安定郡王,除了惊讶,也只能祝福,往好的方面想,郡王深受圣恩,又是富贵之家,嫁过去日子不会太差,白珅对白苏芳有几分手足之情,知道她的好消息后,去了一趟睛和院,兄妹俩聊了些,吃了些点心果子,然后白珅跟她说如果需要什么不方便出面,可以来找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一定会尽力,他们虽然没有从小一起生活,但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姓,这点不会改变。 白苏芳心里很感谢,白家两个老爷,六个爷,除了自己的亲弟弟,只有他这么跟她开口,白珅自己都是庶子,在赵氏的严厉管束下,庶子就算是儿子也有几分艰难,他能这样说,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妹妹来看了。 白苏鄞过年只除夕那一天体息了,大年初一又回万书斋闭门苦读,门房守得牢,消息可传不进去。 然后就是柳姨娘了,她是姨娘,当日大厅大事自然没她的份,可是谈成了,赵氏回到惠暄院,马上迫不及待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柳嫣娘不知道安定郡王是何人物,赵氏当然细细跟她说了,郡王呆傻,蛮不讲理,走到哪里都带着乐手,在家待不住,芳姐儿如果不跟他江南江北跑,那就只能守活守寡啦。 柳姨娘一听,急了,这便往外冲——回到白家以来,她一直恪守姨娘规矩,出院子得跟赵氏报告,赵氏通常会允,只不过会派嬷嬷跟着,只要她想去晴和院看芳姐儿,那就会说,「五小姐现在是二夫人的女儿,为了五小姐好,姨娘还是别去看了,免得二夫人知道了心里有疙瘩,反而对五小姐不好。」 为了女儿跟儿子,柳姨娘只能忍。至少每天早上去白老夫人那里尽老时,能让她看到白苏芳,看到宝贝女儿越来越好,她心里也安慰,然后告诉自己,饭要吃,药要喝,自己也得胖起来才行。 她很想念白苏芳跟白苏鄞,却碍于规矩再无法与他们说上几句体己话,但若问她后不后悔回京,她真不后悔,赤马候府能给儿女更好的将来,这是她在牛南村给不起的,她不后悔——可现在,她后悔了。 苏芳怎能嫁给一个那样的人,为了她这个没用的母亲,苏若已经够委屈了,谁家孩子十八岁就上工,苏芳那么乖巧,怎么就不能给她一个美满的婚姻?如果这是他们来到京城的结果,她宁愿回牛南村。 柳姨娘跑去了睛和院,没想到却扑了空,说五小姐去看白老夫人了。 稍晚,白老夫人便传话来,芳姐儿是县主,又即将成为安定郡王妃,生母是姨娘的身分太低,让白忠良把柳姨娘提为平妻,从此也是二房的夫人。 柳姨娘在惠暄院听闻这消息,却没有一点高兴,她知道,这是苏芳去跟老夫人求来的。 平妻哪,好的身分,以后她跟二夫人就是姊妹,平起平坐的关系了,二夫人再也不能骂她管她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她不要这个平妻,只想带苏鄞苏芳回牛南村,给苏芳挑个合适老实的丈夫,她想看苏芳幸福。 得知白老夫人的意思,赵氏自然气得跳脚,但这是婆婆吩咐,也不敢违拗。 第三十一章 过年期间日日是好日,白忠良这便开了祠堂跟祖宗报告,把柳氏的名字上了族谱,下人把柳氏的东西从二进厢房移到小跨院,白老夫人又派了四个丫头给她,白府从此没了柳姨娘,多了一个二房夫人。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锦绣车内坐着赵氏,白苏芳,白芯,三人的心情都很好。 王府跟赤马候府定了亲,按照常理,两边会开始频繁走动,让准新人多见几次面,这赵氏便是要带着白苏芳去拜见敬王妃,白芯知道要进王府,当然要跟。 赵氏心想,芯姐儿大了,今年已经十六,该多出来走动了,世子齐余现在不过一个正妃金氏,侧妃之位不悬着呢,若是芯姐儿入了王妃眼,那不就好事成双,到时候二房就不只柳氏那个贱人风光,敬王世子侧妃的母亲可没比郡王妃的母亲差,便也没拒绝,相反的,还让她好好打扮,王妃喜欢红色,便让她穿戴得喜气些。 王府的下人开了侧门迎接,王妃的心腹唐嬷嬷自然早在那边等了,两边寒暄了一番,这便朝王妃的住所正雅院过去。 白苏芳心想,这王府可真够大了,府内的客座马车都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进了大厅,脱掉披风,又等了一会,王妃这才从内堂走出来,三人连忙行屈膝礼。 不得不说,王妃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明明是庶子媳妇的亲家,脸上笑容一分不减,亲热得好像是自家媳妇一样,「白二夫人怎么现在才来,让本王妃好等。」 赵氏连忙解释,「路上积雪太深了,马车不好走,王妃见谅。」 「开玩笑呢,坐。」 三人依次在椅子上坐下,丫头奉上热茶点心。 王府端出来的东西当然精致,芝麻卷,雪花酥,杏仁豆腐,百花香糕四甜品,蜜饯葡萄,蜜饯水梨,蜜饯樱桃,蜜饯香瓜四蜜饯,柑橘泛着油亮的色,苹果有着甜香,还有应该是南方送上来的葡萄,以及冬梨等四品鲜果,看起来都让人食欲大动。 白苏芳只吃了一个蜜饯樱桃,其它的都不敢动,别说甜品不行,水果类更加不行,除非她疯了,因为吃那些真的太没规矩了,想象一下敬王妃在讲话,她在底下喀崩喀崩的咬苹果,真不象话。 王妃笑吟吟,「文澜县主之前是见过的,这位是?」 「小女子白芯,是文……」可恶,真不想叫白苏芳文澜县主,但在敬王妃面前又不能失礼,「是文澜县主的妹妹。」 「原来是白家小姐,长得真俊。」 白芯窃喜,「王妃谬赞了。」 「几岁了,订亲了没?」 这话白芯可不能自己回,于是赵氏笑着说:「今年十六,还没订亲,也不知道将来哪家要她。」 白芯撒娇,「娘怎么这么说。」 「你平常这么调皮,还怕娘说。」赵氏拍着女儿的手,「这孩子啊,喜欢琴棋书画,总是浸淫其中,花在别的项自上的时间就少了,女红虽然还拿得出手,但这双面绣总是学不会,真不知道要替她伤多少脑筋。」 白芯娇嗔,「娘,那双面绣本就没几个人会,教仪嬷嬷说女儿的刺绣可是很好的,还说女儿的琴好,就夏放眼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一的。」 敬王妃就在那边看她们上演母女情深,心想:真蠢。 今日她们能上王府拜访,是因为白苏芳即将成为安定郡王妃,王府才给白家这面子,让她们投帖上门。 没想到蠢蛋母女把主角放一边,开始自夸自赞,目的她还不清楚吗,她的儿子余哥儿今年二十一岁了,只有一个正妃,尚无侧妃,眼见皇上对敬王爷倚赖日深,谁不想把女儿送进门。 但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若是赤马候府的嫡女,还能考虑考虑,赤马候府的侄女,只配给余哥儿当姨娘罢了。 况且这小姑娘性子咋呼,对姊姊不尊敬,真收入府中也不安生,他们敬王府一向后院和谐,妻妾和睦,可不能出个会闹鸡飞狗跳的人。 看到白苏芳被晾着半日也不显急躁,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文澜县主可开始绣嫁衣了?」 「回王妃,我回白家不过几个月,只学会拿针,还绣不了图案,这嫁衣是房中的柳嬷嬷给我绣的。」 王妃点点头,这乐哥儿说要娶白家的小姊姊时,他们就打听过了,是刚刚认回来的儿子跟女儿,以前住在梅花府更南边的乡下,乡下农活繁重,不会刺绣也不奇怪。 「我记得你的生母也是姓柳?」 「王妃好记性,柳嬷嬷是我娘的母亲,我刚回白家,诸多不懂,祖母便派了柳嬷嬷给我作伴。」 王妃赞道:「老夫人真细心。」 老家伙厉害啊,这才是持家之道,给点小恩,无伤大雅,将来总会有好的反馈,可惜这赵氏没学到她婆婆半分。 大厅四人说说笑笑,格扇却突然被推开。 齐行乐手上拿着一枝梅花闯了进来,头发上还有几片竹叶子,「母亲,儿子听说白家的姊姊来了。」 他左顾右盼后看到人,一把抓起,喜孜孜的说:「走,我们出去玩,我元宵上街买了个小木偶、可好玩,我教小姊姊怎么玩,可以点兵,还可扮家家酒。」 王妃无奈,「乐哥儿,可不能这样没规矩,那是你未来的岳母,你未来的姨子,打声招呼。」 就见齐行乐走到赵氏前面,用那梅花打了赵氏的头,「岳母好。」接着用梅花打了白芯的头,「小姨子好,小姨子真丑,穿着红吱吱,像变戏法的猴子,哈哈。」 白芯气炸,但又不好发作,敬王妃在上面,总不能当王妃的面教训她儿子,可这股气又忍不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齐行乐见状,手一松,这梅花便掉在青砖地上,「母亲,小姨子好吓人啊,脸黑黑的,是不是病了?请太医来瞧瞧,不然让我的乐队进来奏个几曲,他们会奏仙乐,小姨子听到肯定马上好。」 王妃脸上笑意不减,内心却是不快起来,这白芯好大胆子,乐哥儿怎么说也是郡王,居然敢给郡王脸色看,这是不把敬王府放在眼里吗?这赵氏是怎么教孩子的,一个嫡女怎么像庶女一样上不了台面。 又见齐行乐还抓着白苏芳的袖子,于是道:「乐哥儿喜欢见着你,陪他去花园走走可好?顺便去看看乔姨娘,她甚少出门,看见你们俩,会很高兴的。」 白苏芳躬身,「是,那我便先下去了。母亲,六妹妹,我晚一点再过来。」 一出了王妃的正雅院,白苏芳就觉得自己好多了,大厅烧有地龙,温暖如春,但她就是觉得待不住。 笑吟吟的敬王妃总让她毛骨悚然,王妃太好了,太完美了,可是世界上有哪个女人真的喜欢跟人分享宠爱,还让他们去看看乔姨娘,这么大方耶,回来品茶的时候,她还把嫡女庶女一起叫出来,说起两女核的小时候,竟是丝毫不偏心,电视里都是只有最后的大反派才会在前面这样善良,为了就是让人卸下心防。 第三十二章 赵氏才是正常人,大伯娘那样已经算圣人,王妃这种等级的,肯定有古怪。 她觉得不自在,不想待在那。 齐行乐的出现简直赞赞赞,白苏芳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郡王来救我,大恩在上,小女子在心中一拜。」 齐行乐觉得她的用词有点荒谬,但他身边没这种人,听她说话莫名也觉得有点放松,「王府是我嫡母掌家,将来她让你好过,你才能好过,可懂?」 他去大厅,只不过有事情要吩咐她,没想到她居然跟自己一样不喜欢王妃,这倒是意处,王妃处处小心,很少有人不喜欢她。 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这白苏芳可能是第二个。 「王妃爱面子,是绝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苏芳胸有成竹。 「哦,你不过才见我嫡母三次,便知道她爱面子?」虽然的确是如此没错。 「王妃吩咐我去看乔姨娘呢,这肯定是很爱面子的人才会这样大方了,我大伯娘从来不阻止庶子女见姨娘,我嫡母就千方百计阻止,我大伯娘很大方,连对二房的孩子都不错,我嫡母很小器,除了自己亲生的,其它都是仇人。」 「你现在是县主,说起来,你嫡母还要跟你行礼呢,她还敢给你脸色看?」 「郡王不晓得,我嫡母就是把无知当勇气,欺负她我还觉得自己不厚道呢。」白苏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这县主之位是你给我求来的吧,谢谢郡王,身分很好用,我知道这是郡王的诚意,我也一定会拿出诚意的,郡王放心,我怎么孝顺自己的母亲,就会怎么孝顺郡王的母亲。」 齐行乐微笑,没错,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娶她最重要的就是替他尽孝,他要她记得,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她却先讲了,而且就是他想听的。 齐行乐心想,这丫头真不笨,虽然是乡下地方出来的,但脑子可比很多千金小姐好使得多。 当然,不是他直接求来的,但也用了点小方法,说要娶小姊姊,然后说那小姊姊出身很低,父王自然会想办法去抬她身分,意外的是皇上会赏下赐田,还是千两,这小钱精发财了啊。 「王妃刚刚问起我嫁衣绣了没。」 行乐觉得这问题有点无趣,对,无趣,因为他又不是喜欢她才娶她,他们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嫁衣,真不在他关心范围内,但想到她很尽力要跟自己相处,也不忍这点面子都不给,于是反问:「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会。」 行乐不是在做反应,而是真的笑出来。 母妃一定很错愕,没想到会有这种答案,白苏芳是个在客栈工作的丫头,刺绣这种功夫要是三个月能学会,绣娘都不用活的。 对了,她当初在牛南村给朱贵缝伤口时,拿圆针的样子也不像常拿,胆子是有的,但手是抖的。 两人在花园里边走边说,下人知道这是郡王跟未来的郡王妃,当然远远的跟着,省得郡王一个不高兴,遭殃的可是自己。 白苏芳心想,这王府真大。 王府的雪扫得很干净,小径都看得到路,不过冬天就是这样,万物萧瑟,除了几株梅花,也没什么其它景色,所以除了雾很大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感想。 白苏芳一面前讲一面说:「我知道郡王为什么娶我,但我也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更好一点,你可以把我当成小伙伴啊,人生很长,我们既然要作伴那么久,就想办法过得像朋友,不要像陌生人,你回到家,有个朋友在,会很开心,你回到家,有一个陌生人在,你不会不想回家?我不是要求宠爱,但我希望你见到我的时候,能觉得高兴。」 齐行乐愣了愣,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装多久,寂寞就有多久,朋友?他也渴望的,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正常的社交,自然不会有正常的朋友,在朱富、朱贵他们几个人面前,他是主子,不是朋友,他也想要有人一起把酒问青天。 「我叫白苏芳,今年十八,是赤马候府的五小姐,圣上软封的文澜县主,喜欢吃甜,不善刺绣,喜欢看书,不会弹琴,我娘姓柳,现在是二房的平妻,我有个亲弟弟,正在准备考科举。」 「我喜欢吃肉,鱼虾最好,牛羊鸡猪也行,甘薯跟青菜在乡下吃太多,现在不吃了,我每天早上起来,早点是三荤三素,吃完就去祖母那里尽孝,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就会练练字,我不喜写字,但字太丑,得练,不然以后没办法写信,每天十张大楷万张小楷,八妹妹白俪常过来我这边,她刺绣很好,我们有时会一起做些简单的东西,嫁衣是我的亲外婆给我绣的,外婆说会绣个龙凤呈祥给我,府中的人虽然各有心思,但没有什么真正的坏人,包括我的嫡母,我觉得她只是比较笨。」 说完,白苏芳看着他,眼神热切。 齐行乐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又觉得这没必要,但内心隐隐又觉得有点新鲜,眼角瞥到人都离得远,于是清清嗓子,「我叫齐行乐,今年二十一,是敬王府的庶子,圣封的安定郡王,父亲是当朝敬王爷,亲生母亲是乔姨娘,有个同母妹妹若雨,喜欢骑马,喜欢射箭,还有,喜欢赚钱,我出门在外虽然说是游历,其实都是在做生意,我对吃的一般般,菜色不要太差就行了,王府人少,不过你以后还是小心点,除了我母亲乔姨娘跟妹妹若雨,谁都别太信得过。」 「知道了,谢郡王提醒。」 看,友谊的桥梁这不就搭起了吗?一来一回,有来有往,他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他已经在提醒她,这是好现象。 乔姨娘住的院子叫做春凝院。 白苏芳心想,这名字不错,可以想见建园子时花的心力,只不过虽然叫做春凝,这大冬天的自然还是一片银装素裹。 守门嬷嬷见是郡王,其中一个很快进去通报。 人多了,齐行乐又变成奇怪的样子,嘴巴开开,眼神涣散,一路大叫大嚷——每看他装一次,白苏芳心里就替他难过一次。 直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在亲生母亲面前都得装,这姨娘看到幼时聪慧的儿子变成这样,该有多难受,而他看到母亲心疼的眼神,内心恐怕也不好过吧。 一个嬷嬷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老奴见过郡王,见过县主。」 齐行乐一边甩着梅花枝,边开口,「包嬷嬷,我要见我娘。」 「郡王快些进来,外面冷,县主也请移步。」 屋内烧有炭盆,比起外头温暖许多,两人解下披风,行乐便朝穿着紫色云雁袄的美妇走去,「娘,梅花送你。」 那中年美妇接过,大大的眼睛一弯,嘴角露出笑意,喜孜孜的说:「乐哥真孝顺,傅嬷嬷,把窗边那个花瓶里的剑兰拿掉,我要装我们乐哥儿摘的梅花。」 齐行乐嘴笑嘻嘻。 白苏芳知道,这便是姨娘,她未来的亲婆婆,于是大步向前,行了一个屈膝礼,「苏芳见过姨娘。」 第三十三章 「文澜县主千万别行礼。」乔姨娘连忙扶她起来,「应该是我跟文澜县主行礼才是。」 「您是长辈,两家婚约又已经定了,哪有长辈跟晚辈行礼的道理。」 「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白苏芳便任由乔姨娘拉到黑檀木桌边,姨娘的手真细,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出正雅院的大厅时太匆忙了,忘了把脱掉的手套拿上,现在握着姨娘白嫩嫩的双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实在太粗了,连忙缩回来想藏。 乔姨娘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能干活的姑娘才好。」 京城的小姐个个心高气傲,这乡下出身的姑娘性格朴实,才会好好对待乐哥儿。 这乐哥儿虽然是这样子,但还是有人想攀的,几乎都是想把庶女嫁过来生儿子,等儿子袭爵,再让他娶嫡兄的女儿,这样就多了一门皇家关系。 可是她不想这样。 她刚开始很天真,想说总会找到有姑娘真心待自己儿子的,就算门户低点也没关系,平民百姓也可以,却是没想到连个绣庄丫头都嫌他,从儿子十三四岁开始找,找到十七八岁,她终于放弃了,好吧,那就收几个丫头传宗接代,自己扶持着儿子等孙子长大便是,却没想到这回换乐哥儿不肯了,不是嫌这个臭脸,就是嫌那个不爱笑,嫌完后就转身出门,然后再回来又是两三个月之后。 到现在她已经不抱期望了,王爷说将来把余哥儿的一个庶子过继哥儿名下,这样就算有后,晚年有人照顾,死后有人祭拜,她想想,行吧,那就这样,不然怎么办呢,乐哥儿这么拗,他不肯收层,谁拿他有办法。 没想到柳暗花明,乐哥儿自己说想娶妻子了,打听了一下还是赤马候府的小姐,出身也算还行。 很快的,包嬷嬷便把那五小姐打听清楚了,她听了很满意,在乡下能当家的姑娘,在京城一定地可以,过过苦日子的人才会知道,情情爱爱那些算什么,吃饱穿暖最重要,当郡王妃,未来肯定都不用愁。 知道今天白二夫人要带着五小姐过府拜访,想求王妃让自己也去正雅院瞧睢未来媳妇,却又觉得不太好,敬王妃待对她已经够亲切,自己可不能这么不象话,郡王娶妻,那是王妃这个嫡母的喜事,她这个姨娘不该去凑那个热闹,没想到五小姐居然来了。 五小姐皮肤有点黑,大概是乡下晒的,一时还白不回来,这不要紧,反正过个半年一年的总会白回来,最重要的是眼神很明亮,气质沉稳,她一见就喜欢,乐哥儿真行,给自己挑了这个好媳妇。 于是姨娘拉了白苏芳到美人榻边坐下,细细问她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又问了不少牛南村的事情,百苏芳——回答。 姨娘看媳妇,那是越看越满意,这姑娘懂事又坚忍,太适合乐哥儿了,想送点什么给她,但自己的身分只是姨娘,对方已经是县主,怎么样都不合适,唉,真想送啊,她有几支内造的钗子,年轻姑娘戴起来肯定好看…… 「娘,您喜不喜欢儿子的媳妇?」齐行乐嘴巴塞满包嬷嬷给他剥的橘子,一边问,「她是不是棒棒哒?」 「喜欢。」乔姨娘拿出手绢,替儿子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橘子汁,「乐哥儿,以后可要好好听媳妇的话,天大地大,媳妇最大,你好好听媳妇的话,就是孝顺,知道吗?」 「儿子知道,娘,那您送点东西给她呗,我看他们家那个老妖婆对她没有很好,头上一支钗子怎么够,要插上五支这才好着。」 于是当天白苏芳回到王妃的正雅院,所有人都看到她头上多了四支钗子,每一支都很精巧,一问之下是安定郡王打开乔姨娘的抽斗给她插上的,于是就算是最注重礼仪规矩的唐嬷嬷也不好说什么了,跟安定郡王是说不通的,不如不说。 白苏芳不得不称替齐行乐真的厉害,他怎么看得出乔姨娘想送她东西的?她原本还担心乔姨娘会因为大失血肉痛,没想到透过铜镜反射,竟看到乔姨娘一脸慈母微笑,还指导儿子说:「第二格的抽斗还有,乐哥慢慢选,选好的。」 这一趟出门虽然坐马车坐得很累,但她放心了很多,王妃爱面子,爱装,以后肯定会演个好婆婆,姨娘就真的是真心喜欢她了,成了亲以后她去看她,今天没见到若雨,不过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的。 【第十章 热热闹闹成亲了】 安定郡王要娶文澜县主不是小事,准备的时间又不长,一月说亲,六月就要过门,于是不管是王府还是赤马候府,这几个月都忙得不可开交。 侯府这边还好,只要准备嫁妆就行,王府那边却是急着要把齐行乐住的鸢飞院重新装修,大雪天的不好动工,直到雪化了后,五十几个工人分成两班,十二个时辰都在敲打,一定要赶在六月中前整修完毕。 皇上知道侄子要大婚,也很高兴,让贾皇后开库房选了不少家具送过来,大床,小撮,小几,书桌,多宝格,无一不精致,有皇上送的家具,王府更不敢掉以轻心了,大管家是一天看两次,就连王爷王妃也是三天两头过来瞧,这漏窗的位置正不正,这凉亮的飞檐够不够华丽等等。 敬王爷还带着王妃到赤马候府喝了春酒,当然,世子齐余、世子妃金氏,金氏膝下的两个儿子以及齐行乐都来了。 这对于最后一世富贵的候府来说,简直是一剂强心针,整个府里喜气洋洋,就连年纪一把的白老夫人看起来都健步如飞。 白苏鄞还在闭门苦读,并不知道今日贵客上门,白雅十六,已经订亲,白家除了这两人之外,全部出席,包括白璁那个才刚会走路的儿子。 齐行乐照例十分不受控,一下折桃花,一下挖湿土,华贵的郡王服饰马上一身泥巴,但两家人都有默契,哄着就是,吃完年饭,他便吵着要睡,白珅连忙引他到客房去。 接来品茶时间,就见一个蒙面女子捧着琴出来,白苏芳正在想这谁啊,家里没请琴娘啊,等走近一看,这不是白芯吗,她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不当,跑去扮琴娘做啥? 就见白芯把琴放在石桌上抚了起来,琴声悠扬,一曲既毕,众人鼓起掌来,然后她把面纱拿下,对着众人的方向微微屈膝。 赵氏假装惊讶,「芯姐儿,怎么是你,这么顽皮做什么?」 白苏芳心想,再装,连她这个道行浅的都看出来了是早安排好的,她不信白老夫人跟敬王妃看不出来。 白芯却是一脸羞涩,她今年已经十六,也该说亲了,她想入高门当大户奶奶,可是她只是赤马候的侄女,而且这赤马侯府已经是最后一世,要嫁真正的大户是很困难的,但门户低的她又不想要,她是候府千金,年轻貌美,应该嫁得好,例如当齐余的侧妃就很不错。 虽然是侧妃,但过门只要受宠,那金氏都得让她三分。 第三十四章 就像大伯父吧,娶了大伯娘,却偏爱姨娘,连带偏爱符姨娘生的白玒,过年时间总也只抱着白玒的儿子玩,谁能拿他怎么样,那是大伯父没爵位可以传了,要是有,那肯定是给二堂哥白玒,而不是给大伯娘嫡出的白璁。 齐余对自己肯定有意思,一整个午宴都偷看她好几次了,看,现在一脸不敢置信,眼睛睁得那么大,一定是没想过有千金小姐琴艺如此出众吧。 就见金氏微微一笑,「原来是白家小姐。」 「是。」 「琴艺可真好。」 「世子妃谬赞。」 金氏转向王妃,「母妃,我们过几天要宴请章大人跟刘大人,不如就请白小姐过来替我们弹琴吧,媳妇瞧着,竟然比花娘子那几个琴娘手法还熟练呢。」 白芯一怔,一下涨红了脸,「世子妃怎好如此说,我又不是琴娘。」 金氏似笑非笑,「你不是琴娘,那穿着琴娘的衣服做什么?」 这种想勾引齐余的小贱人她看多了,用来用去都是那几招,也没点新意,王府哪有这么好进,弹琴?琴娘才需要用琴艺谋生,王府的女人可不用。 敬王妃见状,连忙打圆场,「老二媳妇,别开玩笑了,白家小姐是侯门闺女,没有母亲陪同,怎么自便出门。」 白老夫人见王妃帮腔开口,连忙使眼色,身边的卓嬷嬷赶紧把白芯请下去。 然后大家继续喝茶,赏景,聊着转暖的天气,说起春猎的苏芳心想,大户人家这点真的很强,刚刚齐行乐把桂花鱼翅打翻,淋了一桌子装没看见,现在白芯闹这一回,她下去,又装没事。 两边各有一个不受控的,谁都不吃亏。 到了申时,王爷说差不多了,白家众人马上全部站起来送客。 齐行乐出来时,脸上还有枕头印子。 白苏芳心想,你还睡得真香啊,连印子都睡出来了。 那天白老夫人大致上还是是高兴的,晚上把白苏芳叫进松鹤堂,给她数嫁妆:药材,珍玩,古董,布匹,总三十六拾,另外给了她一座茶园,一座棉田,十间铺子,三千两现银,交代她一定要跟王爷王妃打好关系,也要好好素顺萧太嫔,最重要的是赶紧生儿子,而且一生就要跟王府要求立郡王世子。 对下人好一点,银子不够就回家说,尽量拉拢人心,以便将来作主儿子的亲事,一定要让她儿子娶白璁或者白玒的女儿。 白苏芳只觉得满头黑线,她是觉得人自私是当然的,但不要这么明显,白老夫人只差没跟她说「你一定要牺牲自己,照亮白家,我不在乎你过得幸不幸福,但我的孙儿必须过得幸福。」不能关心她一下吗?做做样子也好啊! 她就这样很无奈的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母亲正在房中等她,心里马上高兴起来,扑了上去,「娘。」 柳氏笑着点点她的鼻子,「淘气。」 成为平妻后,赵氏无权约束她,柳氏常常会在下午过来跟着柳嬷嬷一起帮她绣嫁衣,白苏芳喜欢看她们在窗下绣龙凤的样子,阳光中,侧脸上满满的慈爱。 柳氏原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呆子,但见女儿心平气和,也不好说什么了,心想,在牛南村十年,家里吃的都是甘薯青菜跟客人的剩饭,衣服也是捡邻居不要的重新裁过,一件裙子好几个颜色满满满补丁,苦啊,真是苦,如果女儿以后能过得安稳,三餐温饱,不用自己操劳,好像也没那么坏。 安定郡王只是孩子心性,但至少不打人,听说大房的大小姐在去家天天挨打,四小姐白织又连生两女,很被夫家嫌弃,日子也不好过,芳姐儿若是嫁给郡王,这些都不会发生,即便没孩子,错的也不会是她。 虽然丈夫无法靠,但大树底下好乘凉,身在敬王府,自然有王爷王妃作主,就算王爷王妃走了,哥哥齐余还在,总会照拂这个生病的弟弟,芳姐儿都想得开,娘亲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担忧只会折损了芳姐儿的福气,见女儿开心,于是也振作起精神。 祖孙三人就着嫁衣说了起来,晴和院一时间气氛融融,笑声不断。 夏至过,小暑到。 没几天呢,大暑也到了,转眼便是六月二十八,白苏芳出嫁的日子。 她就不懂了,婚礼明明在黄昏举行,一大早把她挖起来做啥,王嬷嬷说要祭祖,新娘子今天是很辛苦的,不能体贴体贴新娘子吗? 这些话她当然只能在心里想,饶是万分想睡,还是乖乖梳洗,喝了两杯浓茶,湖云端上半碗清粥,两片醋溜黄瓜,看得白苏芳又想叹气,为了预防新娘子跑厕所,干脆不给吃的,这简直是虐待。 画好妆,梳好头,穿戴妥当后,这便到了寓暄院。 柳氏自然早就在厅上等,见到自家丫头,心想今天就是她大喜之日,一时百感交集。 白苏芳过去,笑着握了握母亲的手,「娘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你苦不好,便回家说,母亲无论如何会给你想办法。」白苏芳心中一阵温暖,「好。」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白珅与白俪两兄妹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白俪见她一身精致,忍不住说:「五姊姊真好看。」 刚回白家时五姊姊皮肤还黑,现在过了七八个月,已经白得差不多,在她看来,五姊姊的容貌可不比二姊姊差。 白蜜也出来了。 最后当然是赵氏带着嫡子白管,白管的妻子毛氏,毛氏膝下的凤姐儿,鹅姐儿,然后是白芯。 白芯见白苏芳一脸平心静气,就忍不住来气。 嫁给一个像子,她应该要哭泣啊,要抱怨,要跟祖母吵才对,然而她都不,好像自己要嫁的是一般人一样,虽然母亲已经提醒她白苏芳即将成为郡王妃是皇室中人,不要轻易招惹,但她就是忍不住,「妹妹恭喜五姊姊,从此就要夫唱妇随了,安定郡王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五姊姊跟夫婿肯定能成为京城第一佳偶。」 要是任她挖苦,白苏芳当然就不是白苏芳了,「妹妹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白芯想了一下,今天又不是她的日子,她能忘了什么? 白苏芳笑笑,「妹妹忘了跟我行礼啊,姊姊可是圣上钦封的文澜县主,妹妹理当要跟我行礼的。」 白芯嘴一扁,「母亲,您听五姊姊说这什么话!」 白苏芳装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我东瑞国先论朝王,才论父子,说来母亲……」 她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听明白了,赵氏也该跟她这个文澜县主行礼。 赵氏一脸尴尬,连忙对女儿使眼色,「芯姐儿,还不快些跟你县主姊姊问安。」 白芯虽然不甘愿,也只能屈膝行礼,「见过文澜县主。」 赵氏怕白苏芳端着县主的身分,这白珅,白俪,白蜜几个庶子女还在边呢,她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信,于是赶紧道:「快点都到祠堂去吧,莫让你们祖母久等。」 第三十五章 一行人便朝祠堂移动,白老夫人跟大房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过幸好今天是跟王府结亲的好日子,白老夫人对二房的晚到并没有不高兴,见到白苏芳还和蔼的问昨天睡得好不好,白苏芳含笑说好。 祭祖是大事,姨娘的身分没资格见祖先,于是两房都只有正妻进了祠堂,比较特别的就是柳氏了,她不是正妻,但平妻也是可以进祠堂拿香的。 由白老夫人领头,一大群人拿香祭拜,白老夫人也许是高兴,口中默念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吩咐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都去大厅招呼今天上门恭喜的客人,小姐们回自己房间,白苏芳也是,白老夫人展现难得的慈爱,让她再睡一下。 白苏芳心想,这真是好主意,王嬷嬷已经给了她完整的古人婚礼教学,新娘子会很辛苦,她还是睡一觉吧,反正中午也只会有半碗粥,吃了更饿,干脆不要吃。 她回到晴和院,拨下珠钗,换过衣服,鞋子一脱,这便往床上倒,天气热,湖允在旁边给她搧扇子,她觉得很舒服,一下就睡了。 梦境很跳跃,一下梦到牛南村初见,一下又梦见行乐跟她说,自己不用再装了,可以跟她当一般夫妻,她问他有什么苦衷,他嘴巴动了,可自己却听不见,实在太好奇,让他讲大声点,他口形是更明显了,但还是听不见哪…… 「小姐,该起来沐浴了。」 白苏芳睁开眼睛,还很懵,「什么?」 湖云笑说:「柚子叶水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沐浴完,这便可以开始梳妆准备。」 白苏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进入澡间,一闻到清新的柚子水香味,马上睁两眼睛,嗷,柚子叶晒干熬水居然这么香,等进了敬王府,天天用柚子水洗澡。 湖柳跟漱石拿着布巾在她身上用力的擦来擦去,直到加了两次热水,王嬷嬷点头,这才扶她起来。 擦干后穿上简单的衣衫,屋子里一堆人。 柳氏嘴巴向上弯着,但眼睛有点红,高兴,但又舍不得,觉得女儿嫁给傻子委屈了,可又想,女儿一向聪明,也许能活出一条没人想得到的康庄路。 白苏芳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今日女儿大喜,进入高门,母亲要高兴才是。」 「是,娘高兴着呢。」 「女儿肯定会好好过日子,母亲的叮咛,女儿也不会忘,母亲放心,今日就看女儿美美的出嫁便行。」 见女儿懂事,柳氏眼眶一红,笑着说:「你乖。」 一屋子丫头嬷嬷,白俪跟白密也来凑热闹,还有一个陌生胖妇人,满脸堆笑,正想问是谁,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全福太太,户部赖大人的妻子赖夫人,赖夫人父母在,公婆在,夫妻恩爱,兄友弟恭,儿女双全,放在古今中外都是美满人生,古代婚礼要全福太太帮忙,大概是沾喜气的意思。 赖夫人拿起沾了油的木梳,替她梳起头发,开始念了起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然后王嬷嬷手,替她梳了个繁复的发髻,接着便是化妆。 一层一层的,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最后则是穿嫁衣,内里是丝,外表是绸,上面是外婆跟母亲一针一线绣出的龙凤呈祥,点缀以祥云、喜雀,白苏芳觉得「不怕」——这是她看过的书上写的,被爱的孩子会有种不怕的特质,因为心灵有依靠,所以无所畏恨。 穿着这件嫁衣,她觉得不用怕,她可是被外婆跟母亲深深爱着的白苏芳,她会过得很好的。 然后白管跟毛氏进来,「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 白苏芳急着问:「马车还是轿子?」 拜托,千万是马车,侯府到王府太远了,真要坐轿子,到那边都快半夜十二点了吧,大家吃个晚饭,闹个洞房,行个周公之礼,然后洗澡,大概也就天亮了,不用睡就要去奉茶,要认下人,给红包,熟悉院子等等,下午才能补一下眠,她受不了。 毛氏笑说:「当然是马车啦,瞧小姑子紧张的。」 万岁! 「我便是怕太晚,穿着这一身不舒服。」 毛氏初二回娘家,跟母亲讲起王府跟侯府这桩婚事,母亲便要她跟小姑子打好关系,将来等弟弟要捐官,或许能找敬王爷帮忙,毛家当然自己也能说,但毛家去说怎么比得上王府媳妇去说,王氏一想对啊,于是从初二开始便对白苏芳时时示好,她虽然搞不懂这小姑子脑子在想什么,但也不难讨好,姑嫂关系十分和睦。 外头起鞭炮的声音,白珅连忙低下身子,白苏芳便跳了上去,新娘出门,脚尽量不要沾地。 候府大,白珅当然不可能真背着她从晴和院走到大门,出了晴和院的垂花门,这便上了马车,到了侯府正门,这才由他再把她背下来。 盖上红头巾,只能看得到地面了,但还是可以看到很多脚,听到一堆声音,那些声音毫不掩饰,都说果然是中途回家的小姐,白家丝毫不疼情,好好的姑娘就这样嫁给安定郡王,可惜了。 当然不乏有人羡慕,一个庶女能进王府高门,那以后可是吃香喝辣啦,还能提拔弟弟的前程,怎么想都很划算,丈夫傻又怎么了,傻子才好伺候呢,何况又不是天生那样,等生了孩子就有依靠,这辈子不用愁。 白苏芳心想,自己的夫君是正常人,但这秘密又不能说,搞得旁人不是同情她就是笑话她,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爱面子的人,牛南村十几年的生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现实,别人怎么说无所谓,里子比面子重要,关上门来,两人能相处就行,她这几个月常常送点小东西给他,都是跟王嬷嬷学的点心,做好一样便 快马送过去,王府的回话总是「郡王很喜欢」,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至少他没拒吃就好。 鞭炮声中,全福太太拿着系着红线的扫帚那红绣金丝的双头马车扫过,又拿熏香熏了一次,再用镜子里里外外照了一遍,众人鼓掌,白珅才把白苏芳放在地垫上,丫头已经放好梯子,王嬷嬷正准备扶她上轿子。 白苏芳看着地面,低声说:「四哥哥,我母亲还请四哥哥多多照顾。」 白珅应允,「那是自然。」 「我怕母亲报喜不报忧,真有什么事,还请四哥哥传个口信给我,我虽然即将成亲,但我永远是白家的女儿。」 「妹妹放心,你过门后就是敬王爷的媳妇,安定郡王的妻子,真有什么事,看在你的分上,祖母也不会为难二娘的。」 白苏芳心想也是,略微放心,这便上了马车。 四周响起一串鞭炮声,车子往前移动,然后听到泼水的声音。 赤马候府她也只住了八个月,最有感情的就是母亲,苏鄞,还有外婆,然后跟白珅白俪感情也好,对其他人真的就是一般般,表面上过得去就行。 第三十六章 即便是自己的爹感觉也是一般般,比起父女,更像亲戚,可是朝夕相处了八个月,现在离开,居然也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想念,但她真的开始回想起尽孝的时候,初一十五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连想起白芯,都觉得她可爱了几分。 原来她没自己想象的那硬心肠,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白家。 好累。 捧着红苹果坐在大红喜床上,白苏芳心想,还好她祭祖回晴和居后又睡了五六个小时,不然现在肯定撑不住。 百子绣被上散着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意喻早生贵子,但现在是夏天,她看了只觉得会长蚂蚁。 「五小姐。」柳嬷嬷的声音传来,接着她就从红盖头下看到一块花饼,「先吃点。」 白苏芳大喜,「柳嬷嬷怎么有这个?」 「老奴刚去小厨房去拿的,慢点吃,小心别噎着,我让漱石在外面看着,不用怕郡王突然进来。」 白苏芳放下苹果,这便拿过来咬了一口,啊啊啊啊啊,人间美味,她上次吃固体盒物还是昨天晚餐,都已经是二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今天她只吃了早餐的半粥。 外婆这个传统妇女为自己破了规矩,真的是很疼爱自己。 白苏芳吃到一半,柳嬷嬷又给她端来一杯茶,一口饼,几口茶,吃完觉得意犹未尽,柳嬷嬷又塞给她一颗糖果,白苏芳放进嘴巴里,甜。 她的陪嫁不多,就柳嬷嬷、王嬷嬷、湖云、湖柳、沈流、漱石,另处睛和院那八个粗使丫头也是带过来的,白老夫人本来要再给她两人,她说不用了,人多她不知道怎么管,没想到王府这边知道了也很高兴,说这样正好,因为齐行乐的鸢飞院人本来就只有十个不到,如果白家带了十四个人又再加两房,王府好歹也得再加上二十个,人这么多,怕吵到齐行乐休息。 「嬷嬷,现在什么时候了?」 柳嬷嬷出去看了一下,回来说:「大概是戍正。」 戌正,那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耶,这酒要吃到什么时候,话说回来,婚礼为什么要在黄昏举行啊,不能早一点吗,一切都提早三四小时,这她好歹能睡上一觉。 正在心里嘀咕,外头传来一阵丝竹乐声,有人大喊,「安定郡王来啦」、「安定郡王来啦」,声音此起彼落。 白苏芳觉得有点熟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刚入京时,在那客栈见到的安定郡王阵仗吗,一路奏乐,还要有人帮忙嚷嚷……他还真是把人物设定贯彻到底啊。 格扇砰的一声被踢开,齐行乐三步并作两步蹦跳到床边。 柳嬷嬷跟王嬷嬷连忙躬身,「老奴见过郡王,恭喜郡王。」 正想把放着喜枰的盘子捧上,却没想到齐行乐一把将红头巾掀起,拍手大笑,「新娘子,掀盖头,小兔小兔蹦蹦来。」 柳嬷嬷跟王嬷嬷虽然错愣,但好歹在侯府后宅也待了三四十年,于是面不改色,「祝郡王与郡王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这时候一个胖嬷嬷进来,「郡王您怎么走得这样快,唉呀,盖头都掀了,这酒还没喝,还好,还好。」 她是鸢飞院的管事嬷嬷,谁也没想到等了一晚没等到人,去了趟茅房,郡王居然就在这时候回了,也真太不巧。 匆匆忙忙倒好酒,笑吟吟的说:「请郡王跟郡王妃过来喝合合卺酒。」 「不喝不喝,通通出去,出去。」齐行乐跳起来赶人,「这是我的洞房花烛夜,通通给郡王出去。」 姜嬷嬷苦着脸,「郡王,王妃让老奴在这里帮忙了,晚一点还得拿元帕过去。」 原来敬王妃知道这庶子不懂事,怕万一新娘子又害羞,不好圆房,于是让姜嬷嬷在床边指导,这也没什么,多的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嬷嬷帮着主子人家尽兴。 白苏芳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她会因为尴尬过度而昏厥的,本来就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还有个人在旁边看,她、她真没办法。 于是连忙揪住齐行乐的领子,用眼睛示意: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齐行乐眼神有着一闪而逝的错愣,大概是没想过这种吩咐。 白苏芳继续用眼睛说话:让这嬷嬷出去。 齐行乐回:你别太明显,小心被看出破绽。 接着他跳起来,拿起喜秤往姜嬷嬷头上一敲,「敲元宝,元宝掉,掉满地,银照耀,姜嬷嬷你怎么不掉元宝?」 姜嬷嬷苦着脸,「老奴不会掉。」 「不会掉元宝还待我屋子里,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本郡王打得你屁股开花。」 这柳嬷嬷跟王嬷嬷也很为难,郡王这样能行吗? 虽然请来专门的嬷嬷教过五小姐了,可郡王不太懂人事这万一不顺利可怎么办才好,大喜之日,总得把元帕交出去呵。 就见安定郡王开始闹起脾气,白苏芳小声说:「三位嬷嬷都出去吧,郡王这边我再慢慢哄就好。」 柳嬷嬷还在犹豫,「可是郡干妃……」 「柳嬷嬷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三个嬷嬷你看我,我看你,终于由王嬷嬷带头,「那老奴出去了,就在门口等着,郡王妃要是要人帮忙,喊声便是。」 「好。」 见到郡王妃沉稳的笑容,三人这才告退。 白苏芳的肩膀这时候才一轻的松下,这以后就得开启演戏模式啦,早知道当年大学就参加话剧社了。 就见齐行乐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白苏芳突然有点紧张。 对啦,他是很帅没错,身材也一级棒,可是才见过几次就滚床单,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挑战的。 但如果跟他说不要,那也不成,因为元帕很重要,一定要在今晚送去给王妃,王妃会写一封信称赞白家女儿好教养,送回给白家,到此,婚礼才算真的结,两家的关系也才正式建立。 此刻,王妃没睡,在等帕子,白家的人肯定也没睡,在等信,简单来说,他们今天不滚床单,王府跟候府的人都不用睡了。 想听一些话,「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以后有我,不用怕」,想当然了,都没有,他又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嫁他,他们是合作伙伴,婚姻,只是联系彼此的一种关系,滚床单算是关系中的义务之一。 齐行乐脱得只剩下裤子,白苏芳心想,好,自己也脱。 就见齐行乐笑了出来,「你怎么自己动手了,应该要我来。」 大抵是怕门外的嬷嬷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烛火通明的房间听起来,十分诱人,白苏芳只听得膝盖一软。 「可可可,」连续三个可,「可你没姨娘,行吗?」 「你看不起我?」 「不是的,我的衣服很难穿,我自己都不会穿,你能解?」 「当然能,我可是从小聪慧过人,解衣服不过小事一桩。」 齐行乐果然是小神童,繁复的新娘礼服轻易的除下了,然后是中衣,里衣。 第三十七章 也不知道是六月天气热,还是白苏芳自己害羞,觉得整个人臊得不行,好呗,脱了就快上床,这样站着好尴尬。 就齐行乐拉起红色百子绣被一抖,绣被上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洒了满地,滚来滚去,白苏芳心想,这很重要,不然倒下去会被戳到黑青的,这王府的也真缺心眼,四个角落各放一个就她了,放得满床是想痛死她。 齐行乐见床干净了,把她往绣床一带。 虽然不是喜欢的媳妇,但是能生孩子的媳妇,白家的医娘已经被他收买了,五十两银子就乖乖把白苏芳的癸水日期都交了出来,这几天刚好是她易受孕的日子,他已经二十一了,母亲也已经四十岁,他想快点有孩子,让母亲抱孙子。 【第十一章 郡王府有喜】 白苏芳照着镜子心想,可以。 红缎金丝掐纹礼服,上面有葡萄图案,象征多子多孙,配上整套翡翠头面,绿色象征开技散叶,长辈看到她这么懂事,肯定开心。 王府的早饭是清粥碗,六个素菜,分别是桂花辣酱芥,红烧玉笋,糖渍姜片,芙蓉豆腐,菠菜花菇,醋莲藕片。 为啥吃素呢,因为萧太嫔吃早斋,为了显示孝顺传家,整个王府早餐是不准有肉的,包括下人都被迫吃素。 齐行乐跟她一起吃了早饭,这便走了,她要一个人去敬茶,柳嬷嬷一脸心疼,姜嬷嬷却是毫不意外。 她是上了玉牒的郡王妃,府中当然有轿子,王妃跟郡王妃用的,很淡的一种黄色,帘子绣着喜雀迎春,白苏芳很开心,轿子好,轿子妙,轿子呱呱叫,虽然是早晨,但太阳还是很大,她好不容易才白回来一点,才不想晒黑。 她在心里把爱黛儿的成名曲唱了第三遍的时候,轿子停了。 「请郡王妃下轿。」 帘子从外面撤开,白苏芳下了轿子,这前庭她也不陌生,在这里齐行乐丢了赵氏三个雪球,然后她在这里认出他。 真是世事多变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有一天会成为夫妻,别的不说,床单还滚得挺和谐,怎么说呢,他也不像没碰过女人,但好拼命啊,她都想跟他说「身体要紧」了……慢着,这么严肃的场合她是在乱想什么,正经点。 大厅的格扇大开,白苏芳跨过门坎,居中而坐一对锦衣夫妻,是见过一次的敬王爷,跟见过三次的敬王妃。 元帕昨晚已经收走了,想必两人是高兴的,但齐行乐一早出门,肯定也有人报告了,王爷脸上就写着恨铁不成钢。 蒲团已经放好,白苏芳往前走了几步,在王爷前面跪下,端起茶盘高过顶,「媳妇给父王请安。」 敬王爷不是很愉快的脸总算透出些许缓和,「你乖。」 旁边的丫头便捧过一个大匣子,嬷嬷连忙接过。 「谢父王。」然后她起身,在王妃面前那个蒲团跪下,「儿媳妇给母妃请安。」 王妃照例笑吟吟接过来,「快点起来。」 白苏芳起身,王妃身边的嬷嬷也捧过个大匣子,王嬷嬷接下。 王妃笑着说:「我们王府人少,对你也没什么特别要求,乐哥儿性子与人不同,你能陪着让他开心就好,乔姨娘那里常去也无妨,我不计较那些小事情,便是只有一点,我们这敬王府一向以和睦着称,你可得跟嫂嫂好好相处。」 「是,媳妇一定跟世子妃好相处。」 「下人若是欺你或者不听话,尽管来正雅院说,乐哥儿就算身体不好,那也是安定郡王,你是堂堂郡王妃,上了玉牒的人,可要拿出主子的态度,别让那些奴大欺主的家伙给制住了。」 「谢谢母妃。」 就见敬王爷在旁边一脸笑意,传说敬王爷钟情敬王妃果然不假,年纪都一把了,还能露出那种表情。 虽然自己不喜欢敬王妃,但也不得不说,这番话已经十分大方,没什么好抱怨了,说穿了,不过个庶子媳妇,她不管都可以的。 接下来便由嬷嬷指引,——见过其他人。 世子齐余,世子妃金氏,金氏膝下有两个男孩,齐进,齐步,没有庶子女,白苏芳有听说,齐余的身体没有很好,或许是因为这样,并没有多纳妻妾,看这世子妃,眉舒眼展,一点都不像受过宅斗洗礼。 一家四口现在住在赏月阁,是个一进小院子,齐余命格单薄,虽然是世子,不管吃住行,都只是一般富户待遇,不敢给他太好的东西,怕折了寿,这点从他的名字叫做「余」就知道。 接来是小姑子齐若瑶,这是敬王妃所出嫡女,今年十五岁,住清芬院,已经订亲,要嫁给镇国大将军的嫡孙,算起来是她的表哥。 齐若瑶长得很像敬王爷,一看就是父女,一般的大方国字脸,这齐余却像母亲,长得秀气文雅。 然后就是乔姨娘所出的齐若雨了,小姑娘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嫂子,很是热情,拉着她的手一直说「什么时候嫂子得空了,来我的清越院玩。」 白苏芳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自己的手还粗着,小姑娘也没露出吓到的样子。 ——与众人见过,送上柳嬷嬷代绣的帕子跟鞋面,这礼就算完成了。 敬王爷还有事,交代几句便走,满厅女人,齐余也待不住,说要回院子读书,金氏当然带着孩子跟着丈夫走。 敬王妃问起两个女儿新的琴谱可会了,两人都没学会,在母亲的眼光下,回院子练习去了。 大厅便只剩下敬王妃跟白苏芳。 敬王妃喝了口茶,「老三媳妇,这里就只有我们婆媳,讲话嘛也能直接一些,乐哥儿虽然病了,但王爷他还是有很深的企望,昨日元帕送来,我也终于能松了一口气,身体没坏就好,等孩子生出来,日子就会子起来的,你可得快些怀上,我们府里的风水不错,女人都是进府半年内就有,多去佛堂烧烧香,佛相便会佑你,你二嫂也是天天去的,三年抱两,王爷跟世子都很开心,你也得加油,最好也来个三年抱两,让王府热闹热闹。」 「是,媳妇知道了,以后一定天天去。」 三年抱两?金氏这么猛的吗?都不用休息,怀得这么密集太累了,不过若让丈夫娶姨娘,那女人真宁愿自己生了。 其实王妃是个好王妃,就是因为太好了,不符合人性,才总觉得她奇怪,齐行乐若有一天「病好」肯定也会收姨娘,到时候她才懒得管庶子庶女呢,银子给下去,让他们的母亲自己张罗。 「说白了,这府里现在有我,将来有世子妃,你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只有一点,一定要生孩子,安定郡王是袭三世,我的意思你懂吗?」 「媳妇懂。」 东瑞国制,若是没生儿子,那爵位朝廷会收回,不可能让人收个侄子当儿子继续繁荣家业,朝廷没那么多银子。 朝廷财务吃紧,皇上对安定郡王是真的很疼爱了,直不知道他小时候聪明成什么样子,让皇上五岁就封爵,嗯,不对啊,他又不是小时候聪朗而已,现在也很聪明,都已经隔几个月,她的样貌也大不相同,居然可以认出她,太厉害了。 第三十八章 她认出他,是因为感谢他,常常想起他,加上他旁边还有个雀斑脸跟小新眉,有加强记忆效果,如果当天他只有自己一个,自己恐怕是很难认出来的…… 「老二媳妇生进哥儿跟步哥儿的时候都有得到铺子,你若能生儿子,也会有,王府的好东西不少,你多生就能多拿。」 白苏芳连忙躬身,「媳妇不敢,传宗接代乃是媳妇的本分,不敢以此拿赏。」 敬王妃微微一笑,挺好的,她不喜欢蠢蛋,白苏芳还算有点脑子。 后院哪会有真的和睦,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白苏芳看来还算安分,安分就好,她这辈子最讨厌人不安分。 于是她微笑,「好了,你也应该累了,回去小睡一下,乐哥儿白天常常不在,但吃晚饭就会回来,你多多跟他相处就知道,他虽然需要人哄,但不难伺候,我们王府家大业大,也不需要你们夫妻张罗生计,好好过日子就行。」 「是,母妃。」 齐行乐果然吃晚饭的时间就回来了,照例很招摇,一路丝竹奏乐,一路有人大喊「郡王回府啦。」 郡王的分例晚上是八个菜,吃完后,又是一阵激烈的滚床单,齐行乐体力惊人,沐浴完后,白苏芳都觉脸还热着。 明明是古代人,怎么花样这么多…… 想问他哪里学的,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把薄被拉上,睡了。 隔天早上醒来,齐行乐陪她起吃了早饭,丫头撤下桌子,他人又走了。 白苏芳嫁给他不是因为爱,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失落的,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到正雅院去伺候王妃,王妃规矩不多,通常只会说个半个时辰就放大家散了,白苏芳便陪着乔姨娘回她住的小跨院,她不善刺绣,乔姨娘刚好有一双巧手,一个教,一个学,打发时间倒也挺快的。 她听了好多齐行乐小时候的故事,不到一岁就能讲很多话,两岁背书,三岁启蒙开始学写字,过目不忘,四书五经一本也没落,重点是能融会贯通不是死读书,那时王府常宴客,齐行乐的聪敏机智给王爷挣了好大的面子,真是聪明得孔融都要让三分,五岁的孩子居然能跟状元爷聊天呢。 乔姨娘对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一件一件都能说,因为太聪明,西席已经教不来,五岁就进宫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手太小,王爷还特意给他订做小毛笔,不过别看他人小,写出来的大字可是力透纸背…… 白苏芳陪着乔姨娘说着过往,心也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会对齐行乐这样偏爱,如果苏鄞生出一个超能小孩,自己也会偏心的。 处暑过,白露来,转眼到了秋分。 夏花凋谢,秋花待放。 八月中的天气总算凉爽了些,不再动不动就出汗,加上鸢飞院只有她,日子真过得很舒服——是的,齐行乐只有成亲后十天在家,后来又出门了。 人们见怪不怪,但看她的神色难免有情,哟,才成亲十几天呢,郡王就跑了,郡王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喔…… 她一方面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在,她过得比较轻松,一方面又想,不对啊,她得赶紧怀孕耶,他不在她一个人怎么生? 穿越到这个东瑞国十八年,她已经非常入境随俗了,别人如何,她也如何,这样才能保命,她前阵子才听说有个大龄女子做起刺绣生意,生意非常好,还请了二十几个绣娘帮手,家里一直要她成亲,她不肯,后来娘家人就说她疯了,把她关了起来,然后把她的绣坊给卖了,直到她愿意嫁人,这才宣布她病好。 看,想跟别人不一样,就会被当成是异类,下场会很惨,她才不要,她要随波逐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白苏芳咬了一口丫头送上的菊花酥,心想,这王府的厨娘就是好,酥而不油,菊香清甜,渐层的淡黄色看了就有食欲,配着茶品,真是秋天午后的小确幸,大概也只有皇宫跟王府有这种享受了。 无聊到不行,要不要她也叫个戏班子进来唱歌给她听,反正人家只会说是郡王带坏她,不会说她规矩差的…… 「郡王妃。」鸢飞院的丫头立春进来,「苗太医来了。」 白苏芳知道,上了玉牒的身分就不是普通人,男子每月一诊,女子两月一诊,反正也就是把把脉,开开补药,大家走个过场而已。 柳嬷嬷赶说:「快请。」 苗太医进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头发花白,精神饱满,带着一个年轻医女跟小药童,三人一起跟她行礼。 白苏芳在美人榻的小几旁坐下,药童已经放腕枕,医女给她的手腕盖上丝帕,苗太医这便诊了起来。 就见苗太医按了按她的腕,然后又换了位置,接着站起来露出笑容,双手一拱,「恭喜郡王妃,阴搏阳别,是喜脉。」 白苏芳张大嘴巴,苗太医说什么她都不意外,但就是这个,她真的超意外,算算齐行乐待在王府也没几天啊,居然就成功送娃,效率会不会太好,但若问苗太医是不是诊错了,好像很没礼貌,太医院诊王府女眷,肯定是派出妇科专家的大夫,这喜脉算是妇科基本,又怎么会诊错。 柳嬷嬷一脸笑容,「苗太医,这、这是真的吗?我的……我们郡王妃真有了?」她太过高兴,驼背好像都直了几分。 苗太医笑了,「自然是,这喜脉最简单不过,老夫在太医院四十年,不会诊错的。」 几个丫头都跪了下来,齐声说:「奴婢恭喜郡王妃。」 人人都是真心高兴,郡王妃有喜可是大事,萧太嫔跟敬王妃肯定会有赏的,最少也是一两银子的赏赐,怎么能不开心。 白苏芳还在惊讶,有了? 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里面有个小小孩?她要当娘了?她是很想当娘很想要孩子,可没想到这么顺利,简直像是在游戏中开了外挂一样,也才过门多久啊。 说来,也是自己有问题,王嬷嬷虽然有提醒她上个月癸水没来,但大家都以为是新媳妇紧张,毕竟安定郡王才在家待了十天左右,哪有人运气这么好…… 苗太医笑着说:「郡王妃的身子底虽好,但气不稳,不宜太补,老夫开些温补方,一天服用一服,十天后再来回诊。」 王嬷嬷笑容满面,「是,那劳烦苗太医了,郡王妃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 「天气渐凉,这时候最易感染风寒,早晚注意保暖,不宜过度劳动,但可以到园子里散散步,至于三餐吃什么嘛,我明天会派医女送十天份的菜单过来,郡王妃以后就照着我开的菜单吃。」 「苗太医,王府都跟着萧太嫔早上吃素,这菜单……」 「好,我理解的。」 「辛苦苗太医了。」 柳嬷嬷抹了抹眼泪,她真是太高兴了,芳姐儿苦命了这么多年,嫁的又是个不知道怜惜人的傻子,现在有了孩子,日子肯定好过很多,不然这深宅大院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三十九章 苗太医开了药方,姜嬷嬷早准备好一个大金元宝奉上,连带那医女跟小药童都给了一锭金子。 白苏芳直到这时候才稍微回过神,内心有种喜悦慢慢散开,有孩子了,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劳顺姜嬷嬷去妙语堂跟萧太嫔报喜,王嬷嬷跟王妃报喜,然后去小跨院跟乔姨娘说一声,柳嬷嬷,你替我回白家一趟,跟祖母还有我娘说我有喜了。」 三个嬷嬷躬身说是。 萧太嫔身边的槿嬷嬷来得最快,说萧太嫔很高兴,白苏芳得到了一个匣子,槿嬷嬷离去后她才打开,居然是五间铺子的地契跟账本,另外还有一本萧太嫔手抄佛经,好像是药师如来方面的经文,护佑的是平安健康,白苏芳心想,这齐行乐真不知道要装到何时,萧太嫔这经文肯定是替他抄写的,知道他有后,转送给他的孩子。 王妃身边的唐嬷嬷也来了,也说王妃很高兴,开了库房给她两支百年大参,另外给了一座茶园跟一厘子金元宝,吩咐她好好养身体,万事听苗太医的话,接着宣布鸢飞院的人这个月都多拿一个月的例银。 然后乔姨娘是自己跑来的,满脸喜色,「听说郡王妃怀孕了?」 白苏芳含笑,「是。」 乔姨娘眼眶一红,念了声佛,「真是佛祖保佑。」 白苏芳心想,萧太嫔都日日念经了,这乔姨娘恐怕也没少念,齐行乐不知道有什么苦衷,害得两位至亲这样难过。 「乔姨娘。」白苏芳拉着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热茶,「姨娘也知道我女红差,大人的帕子鞋面都会掉针,何况小孩子的东西那样小,我真做不来,请姨娘有空时帮我做几件孩子的衣服跟鞋子可好?」 乔姨娘连忙点头,「那当然好。」她求之不得。 郡王妃怀的可是安定郡王的孩子,名字能上玉的,若是男孩,就是世子,身分尊贵,自己居然能给他亲手做衣服,真是太好了,等一下她就要跟王妃请求出门,她要亲自去布庄给未来的小世子挑布,绵纱衣、手套、袜子都得做起来,还有包娃娃用的布巾,她也要亲手缝制。 真是太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自从乐哥儿落水后,她没这样高兴过,她以前总担心乐哥儿这样,晚年怎么办,现在可好,他不但娶妻,还有儿子,她就算死,那也是瞑目了,只要她的乐哥儿有后就好。 乔姨娘直到快晚饭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正雅院的小跨院,白苏芳虽然觉得两人一起吃晚餐不要紧,但按照规矩,姨娘不能上桌吃饭,她如果留乔姨娘,说不定会害乔姨娘落下话柄,只能让乔姨娘去了。 柳嬷嬷直到亥正这才回来,说自己是在晚饭时间到白家的,白老夫人听了大喜,让她带话要白苏芳好好保重,定要生出个胖儿子。 柳氏自然很高兴,问得十分仔细,苗太医说了什么话都想知道,柳嬷嬷——回答,然后到厨房匆匆吃了点东西,这便又坐车回来。 晚上白苏芳躺在床上,心想,孩子,宝宝,娃儿,她要当娘啦。 真开心! 女人真神奇,就算她不爱齐行乐,但她现在依然十分开心,而且已经开始想到小孩子的启蒙问题,她现在非常想要一套巧连智。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生不出来的,毕竟青春期操劳过度,又只吃甘薯青菜跟客人吃剩的剩菜,十几岁的身体长期营养不良,但众所周知,健康是一切的基础,没想到她基础不好,运气倒是很好,拜托老天让她一举得男。 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东瑞国重男轻女。 当她生出一个世子,就不会有人一直盯着她的肚子,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再生等等,她可以好好的养育宝宝,等孩子三四岁了,再次怀孕,可万一她生的是女儿,从萧太嫔开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管她的身体恢复与否,只会一直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再怀,还是要个儿子才是正经,好像她的肚皮不需要休息一样。 老天爷啊,为了让大家都好过一点,请给我一个儿子吧。 【第十二章 被迫装傻的真相】 白苏芳喝了口茶水,摸了摸肚子——自从知道在孩子后,她就很喜欢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 有孕真的很神奇,她以为齐行乐只是回来看看,马上又要出门,没想到他这次回来已经十几天了,也没有要出门的迹象,她总感觉他是要留下来陪她的。 被重视的感觉真好。 这阵子两人的关系大幅跃进,原本只想把对方当成人生小伙伴,但现在她觉得那是她孩子的爹,他们不只是伙伴了,而是家人,而且她有把握这绝对不是她单方面臭美,因为她能感觉到齐行乐态度的转变,他对她也不一样了,刚成亲那阵子,都是她扮命找话,可现在他也会主动搭话。 他都二十一岁了,想必很希望能有个孩子,而自己不但孝顺了乔姨娘,还能替他完成心愿,他当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啦,嘿。 「郡王妃,唐嬷嬷来了。」湖云道。 「请她进来。」 唐嬷嬷一身杏黄色秋袄,笑咪咪的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老奴见过郡王妃,这是王妃交代厨房做的点心,栗仁奶糕,还请你尝尝。」 她说着打开食盒盖子,拿出青花纹白底瓷盘,两小块白色的奶糕嵌着黄色的碎栗子,上面点缀了一颗红色枸杞,看起来十分诱人。 白苏芳拿起一块便吃,奶香栗香一下在口中散出来,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便把剩下那块也吃了,「替我谢谢母妃。」 唐嬷嬷见状笑说:「是,老奴告退。」 唐嬷嬷走后,白苏芳打了一个饱嗝,唐嬷嬷来之前,她刚喝完一碗桂花粥,又是两块甜点下肚,还真有点撑。 呃,隔,呕——白苏芳吐了。 湖柳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轻轻拍抚她的背,见她好些了,赶紧拿苗太医开的茶水给她漱口。 湖云道:「郡王妃,奴婢去请苗太医过府瞧瞧可好?」 白苏芳摇摇手,「不用,就吃太多而已。」 「可是您的身子现在可是有小主子的,轻忽不得。」 「那万一苗太医问我怎么吐了,我难不成还跟他说吃太多吗,这样多丢人。」白苏芳是现代人,自问怀孕后处处小心,现在这只不过吃多吐了,真不用请太医,太医院到王府的路可不短呢,万一苗太医嘴巴不紧说了出去,她以后就不用见人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快点收拾。」 几个丫头给她换衣服的换衣服,擦地的擦地,没人注意到齐行乐进来,还是他哇了一声,众人才纷纷行礼。 他后头跟着一个约五十岁的嬷嬷,—进屋立刻皱眉。 齐行乐见状,大声呼叱,「下去,下去,本郡王要跟王妃说悄悄话。」 丫头不敢违拗,只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地板,躬身退了出去。 白苏芳刚刚换衣服,见有外人在,便行了礼,「妾身见过郡王。」 第四十章 那嬷嬷把格扇关上,回头屈膝,「奴婢见过郡王妃,敢问郡王妃刚吃了什么?」 白苏芳莫名其妙,见行乐跟她点点头,这便老实回答,「吃了一碗桂花粥,两块栗仁奶糕。」 「可吐干净了?」 「干净了。」现在肚子空得很。 就见那嬷嬷也不怕脏,蹲在地上便用手指沾了她吐出来的东西,拨拨弄弄,放到鼻间闻闻,然后才拿出手帕把手擦干净。 「回郡王,这栗仁奶糕的栗子泡过红花桃仁水,幸得郡王妃已经吐了出来,看样吃进去也没多久,应该没大碍。」 齐行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白苏芳抓到话尾,「红花桃仁水,那是什么?」 那嬷嬷回答,「红花,桃仁,是活血化瘀之用,只不过有孕的女子吃了,容易小产。」 白苏芳很难形容当下的感觉,脑口很热,但背很凉,内心有无数问号,有人想弄掉她的孩子? 为什么? 她进到这府中一向低调,没跟任何人起争执,对待下人也和善,现在居然有人在甜点里加了活血化瘀的东西?栗子蒸泡都得要不少时间,这中间多少人进出过厨房,怎么查? 是她碍着别人了吗? 有人想成为郡王妃,可是这位置却被她夺走了?所以心有不甘,不想看到她顺利生下孩子?可是这鸢飞 院一个通房姨娘都没有,谁会嫉妒她? 不是,不是她,是齐行乐,齐行乐就算成了这样,还是挡了别人的路,所以那个人要让他无后。 想到那个红花桃仁水,白苏芳只觉得站都站不稳,行乐连忙把她扶坐到美人榻上,一个眼神,那嬷嬷出去了,就站在门囗守着。 过了一阵子,白苏芳这才回过神,看到齐行乐,突然来气,一把撇住他,「这是针对你对不对?」 齐行乐脸上藏不住的怒气,但听到她这样问,眼神一瞬间过愧疚,「是。」 「你到底为什么要装像,你得跟我说清楚,不然我一个人呆呆的在这大宅,都不知道要防谁?今天是运气好,我刚好吃多了这才吐出来,可万一我没喝那碗粥,现在那个什么红花桃仁水就慢慢进入我的身体了,我可能连孩子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我给你请来姚嬷嬷,她是宫中出来的,是葛淑妃身边的能人,葛淑妃两次怀孕都是靠她才顺利生产——」 「你以为给我一个嬷嬷就好了吗?」白苏芳打断他,后怕让她气得全身发抖,「我禁起任何万一,齐 行乐,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现在是一个母亲,我想保护我们的孩子,这孩子不是我个人的,是我们的!」 齐行乐在她对面小几坐了下来,拳头握得死,指节泛白。 白苏芳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关系到她的孩子,她绝对不会退让,她要知道一切,才能知道谁是这大宅 的鬼,即便做不到回击,但至少要知道防范,这红花桃仁水只能出现这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不愿意讲?没关系,她会逼他讲的。 她早觉得这敬王府很恶心了,妻妾和睦?呸! 半晌,行乐才开口,「这事情,连我父王都不知道。」 好,愿意开口是好事,她可以等。 「从我有印象以来,孙玉琴就一直对我们母子很好。」 白苏芳知道,孙玉琴是敬王妃的本名,所以他装傻跟敬王妃有关。 「你看过她怎么对待若瑶跟若雨,她以前也是这样对待我跟二哥,我是庶子,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 一等,从小到大,二哥有的我都有,下人只要对我露出轻贱的意思,马上会被赶出府,她对我母亲也很好, 允许她自己养儿子,我是在母亲的小跨院长大的,母亲因为这样非常感谢她,总是教导我要好好敬兄长,孝顺嫡母,我虽然自诩聪明,可是能读的也只有四书五经,读不懂人心。」 「因为二哥身体不好,读书也不行,所以父王对我十分偏爱,我小时候不懂事,还因为这样得意洋洋,父王还没立世子,皇伯父已经先封我为安定郡王,一个月有四五天会随着父王进宫,跟着皇子们骑马射箭,读诗书,你大概很难想象当时府中的气氛,人人吹捧我跟母亲,有些人甚至会在跨院给母亲行大礼,对母亲比对孙玉琴还恭敬。」 讲到这里,白苏芳稍微能懂了。 敬王妃应该很恨吧,自己的儿子病弱不善读书,这庶子却是身强体健,又聪敏万分,王爷没立齐余为世子,皇上先封齐行乐为郡王,对敬王妃来说是大大的打脸,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她教子不善。 况且这东瑞国也没有一定要立嫡子的规矩,如果庶子优秀出众,嫡子蠢钝不堪,让庶子掌家也不会有人 反对。 一身两爵也不是没有过,若敬王爷真的立安定郡王齐行乐为世子,那他将来就会有两个儿子可以继承爵位。 「我十岁时母亲又怀孕了,来年生下若雨,母亲有点失落,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小妹妹,有一次要上射箭课时,老师让下人来传话,他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上课了,我提早回院子,这便去若雨的房间,奶娘刚好不在,我拿布老虎逗若雨玩,那缝在布老虎眼睛处的珠子却突然掉下来,滚进床下,我便爬了进去,捡到想出来,却听得孙玉琴跟奶娘的声音,我怕弄脏衣服被骂,干脆不出声,就这样伏在床底。」 齐行乐顿了顿,「我记得很清楚,她坐在床沿边,先是问奶娘「雨姐儿身体可好,吃得可多」,等奶娘回说了「雨姐儿身体好,吃多拉多,长得很快」,孙玉琴却道「怎么那贱人生出来的贱货都这般健康,我的余哥儿跟瑶姐儿却是三天一病,五天一痛,老天真是不开眼」,我在床底下,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一向慈祥有加的母妃居然这样说我们?我一时想冲出去问她为什么这样讲,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白苏芳替他难过,当时他才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发现嫡母的真面目,除了僵住,还能做什么?不要说是个孩子,就算是个大人,也会很难面对。 想想,如果牛南村对她很好的盛掌柜跟盛大娘在背后叫她贱蹄子,她一定会三天都没法上工,何况是当年的他。 「她说,这样下去只怕王爷会把世子之位传给齐行乐那贼贱的,不行,我过几天要回家去跟爹说,让爹催促着众大人上书,我东瑞国应该重嫡轻庶,王公爵位更该以嫡子为先,我爹可是堂堂镇国大将军,我是将军府的小姐,我明明有生嫡子,结果世子之位却让一个贱货生的贼贱的拿去了,这样我以后那还有脸见人。」 「这太过分了,就算你是庶子,那也是敬王爷的儿子,她一口一个……」白苏芳实在说不出「贼贱」两不字,「也不怕口业造太多报应在自己身上。」 齐行乐继续说:「过一阵子,镇国大将军真的联合几个大臣上书,说我朝应该重嫡庶规矩,嫡庶规矩立起来,家里才和谐,没想到被皇上骂了顿,说他正事不干,其他的管太宽。」 第四十一章 「再后来有次我骑马射箭,那张十斤的弓我已经用很久了,没想到那日拉开,弓还没拉满,弦却断了,断弦打到我的脸,我整个人从马上摔落,虽然没有大碍,父王还是很生气,下令彻查,这便查出有人把弦的一段磨细了些,细弦禁不起大力拉拽,就在这时候,替我整理弓箭的小厮一头撞死,他家人说他几日才拿 —千两回家,说是主子赏的,要用那些钱给文亲治病。」 所以有人买通那小厮想让他坠马,是谁也不用问了,王府恨他的只有一个人,「你在若雨房中听到的那些话,怎不跟你父王说?」 只要敬王爷知道敬王妃的真面目,那到底是谁买通整理弓箭的小厮断磨弦,这就很好判断了。 敬王爷虽然与敬王妃恩爱,但老婆拿儿子的命来玩,总不可能装死吧? 面对她的问题,齐行乐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我跟父王说,父王虽然会惩罚孙玉琴,但因为我无恙,所以不可能废妃,最多也就是禁足几个月,然后呢,她解禁了之后会当成没事吗?不会,既然脸都撕破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我的母亲跟妹妹的好日子就结束了,我总不能为了出一口气而让母亲妹妹受委屈。」 白苏芳默然,一个主母要整姨娘跟庶女,有一千种方法。 孙玉琴可以要乔姨娘从起床梳头开始伺候,梳洗更衣,布早饭,然后按摩捶背,布中饭,然后按摩捶背,服侍沐浴,布晚饭,主母上床了,终于能睡了?不,在脚踏上睡,晚上主母要是想上厕所还是喝茶,也得起来伺候,等于二十四小时都不能休息,就算是敬王爷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些都是姨娘的本分。 至于齐若雨更简单了,让她不断抄写佛经跟女诚就成了,抄佛经送给太嫔,那是孝顺,抄女诫修养自己那是自省,就算庶女抄得手断,也不能有怨言,因为这些都是正当管教,放眼京城,谁家庶女不抄经。 齐若雨要说亲了?说个门当户对又品行不好的少爷,门当户对可以跟敬王爷交代,品行不好可以让齐若雨受罪,然后乔姨娘也难过。 对,撕破脸就是这样,如果敬王爷因为齐行乐而惩罚孙玉琴,孙玉琴会用接下来的时间惩罚乔姨娘跟齐 若雨,然后就是比比看谁活得久,乔姨娘要忍到孙玉琴死,才能过上像人的日子。 白苏芳难过起来,一个八岁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为了母亲跟妹妹忍下来,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能怎么办,只能让对方打消念头,那就是毁掉自己。 「皇伯父一向很疼我,于是我趁着有次父王带我进宫,偷偷塞了纸条给皇伯父,皇伯父果然把父王支开。我把一切都跟皇伯父说了,皇伯父给我想了这办法,当时我会发热不退,也是太医用药的关系,我其实很清醒,就是身体热,要改变总得有个过程才像,所以我在床上了一个多月。」 「皇上怎么不直接下旨让王爷跟孙氏和离,那不是省事得多?」想到王府有个两面人就不舒服,想想她的嫡母赵氏真是可爱多了,表里如一。 齐行乐摇了摇头,「不能那样,孙玉琴可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皇上如果这么做了,无异是打大将军的脸,我们跟西瑶边境始终不和平,每隔几年就会有战事,还要孙家军出力镇守,皇上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就牺牲边境安宁,我只好装傻让孙王琴卸下心防,那可是最快的方式了。」 白苏芳沉默,那时他几岁,八岁! 她是很不容易了,从小就在上品客栈当丫头,吃了好多苦,但比起来好像他更不容易,八岁就开始演戏。 她只是身体苦,他是心里苦,家里居然是个豺狼窝,这是要怎么过啊。 齐行乐继续说:「我成了这样之后,世子之位自然没什么好说,父王立了二哥为世子,其中孙玉琴虽然几次试探,但都被我躲过了,后来她真的相信我是病了——皇伯父给了我对牌,让我十二后可以进宫找他,我熬了四年,不容易等到十二岁,为了入宫,考虑了不少法子,后来想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大张旗鼓,便叫了一个丝竹乐团,再叫上几个说书人吃喝,这样一路进宫。」 白苏芳想起刚回白家时,让王嬷嬷跟她讲齐行乐的事情。 王嬷嬷是这样形容的,「自己组了乐班,整天跟在他身边伺候,上街必定大呼小叫让闲人让开,只要一出门,那乐声就响过几条大街,还会自己进宫呢。」 当时还觉得很荒谬,现在想来原来是各种有苦说不出。 她现在对行乐有种说不出的怜惜,很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揉,然后跟他说,不要觉得孤单,以后我会陪着你。 「皇伯父给我看了几封信,又给我一个令牌,他让我当钦差去替他走天下,调查大臣们说的是否属实,我开始慢慢不住在王府,刚开始只是一两天不回来,后来五六天不回,然后我就到隔壁的永州去了。」 「永州是个好地方,就是州官太贪,河道除了朝廷扣税,他居然还强迫船只捐善款,那些善款只有十分之一用来建设善粥棚,其他都被他私吞了,商人敢怒不敢言,我回京后便直接入宫跟皇伯文父报告,皇伯文便拨了他的官。」 白苏芳脑子闪过一些什么东西,「你就是这几年替皇上走天下的钦差?」 她在上品客栈听来往的客人说过,皇上这几年大力整肃地方官员,拔掉不少贪官,地方百姓好过很多,据说有个秘密钦差,他四处走天下,成为皇上的眼睛。 都说因为贪官被拔除,百姓生活安定,因此皇上在民间声望很好,境内也太平。 钦差啊,之前还跟她说是做生意,她就说嘛,哪有生意人身上铜臭味这么淡,他一副皇家清高样,哪像生意人,原来是个专业软差然后兼职生意人。 知道他的苦衷,虽然替他不好受,但现在可不是同情的时候,孙玉琴想要她的孩子死,她必须要他想出方法应对,不然她会自己吓出病。 白苏芳拉起齐行乐的手,「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也不愿意,可我还是要一个说法,我总不能这样战战兢兢几个月,如果要早晚担心孩子的安危,不用孙玉琴出手,我自己就会先病倒的。」 「我会给你交代的,这几天让姚嬷嬷跟着你,她没看过的东西都别吃,你也不用太担心,姚嬷嬷在后宫那样危险的地方都替葛淑妃保住了两胎,孙玉琴厉害,也不会比贾皇后更厉害。」 数日后,正雅院。 白苏芳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十八岁,而是两世为人,不然她都不知道晨昏定省时要怎么面对敬王妃。 虽然真想冲上去抽她两个耳光,但表面还是温文的屈膝,「见示母妃。」 王妃笑吟吟,一脸心情畅快的样子,白苏芳心想,唐嬷嬷一定跟她说了,亲眼看着郡王妃把栗仁奶糕吃得干净,很好,就让她误会吧,现在是敌在明,自己在暗,还能防上一防。 第四十二章 几个女人在厅里闲聊,白苏芳见着敬王妃的笑便十分来气,心想,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吗? 我也会!于是她悄悄握紧拳头,言笑是晏晏的和敬王妃说着话。 没多久,宋嬷嬷进来,「回王妃,世子妃,德高师太已经帮二少爷看过了。」 王妃一下坐直身体,眼神中有着企盼,「快请。」 金氏也是同样迫切。 白苏芳知道齐步这阵子吃睡都不太好,一直在吃药,这几天甚至连早上都不来正雅院了,但德高师太是什么? 一听就很像神棍的名字。 就见一个肥胖的老尼姑进来,「贫尼德高见过诸位。」 白苏芳心想,这肯定不是真的尼姑,她在庙见过真的清修之人,那是一脸的溢然正气,哪像这个,獐头鼠目,贼头贼脑。 金氏最是心急,「德高师太,我儿子是怎么了?」 德高念了一声佛,「二少爷是梦魇了。」 「梦魇?」 「是,有脏东西进来,二少爷八字轻,这便被吓着,才会茶饭不思,夜不成眠,日渐消瘦。」 敬王妃身子微微前倾,显得十分关心,「那可怎办?」 「贫尼诵了经,那脏东西现在已经不在了。」 金氏捂着胸口,「那就好,多谢德高师太。」 「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下次再有脏东西,恐怕二少爷又要梦魇。」 金氏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脸焦急的握住德高的手,「师太可要救我,那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千万不能有事。」 「世子妃放心,方法是有的,只不过不知道世子妃愿意与否。」 「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怎么都是愿意的。」 「便是把二少过继给一对福泽深厚的夫妻,让他们来庇荫二少爷平安长大。」 白苏芳吃惊,这德高师太真的是神棍啊,小孩子只不过是几天睡不好,可能中暑,可能装病撒娇,可能是苦夏体质,还未转好,怎么就让人家把子给别人,金氏膝下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在古代来说,两个只是保险名额,真的也不算多,再者步哥儿才几岁,他肯定听不懂这道理,小孩子会以为是爹娘不要自己了。 金氏一怔,「那是让我把儿子给人吗?」 德高点头,「是。」 金氏望向王妃,一脸无助,「母妃,媳妇……」 王妃沉吟。 半晌,王妃终于开口,「老二媳妇,我知道你舍不得步哥儿,可是我们为人母亲,总是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你跟世子既然无法庇荫步哥儿,那就给他找一对新父母,步哥儿能平安长大最重要,在这个前提下,什么都可以妥协,可懂?」 金氏神色一暗,「是,媳妇知道怎么做了。」 继而转向德高一揖,「还请师太指点。」 就见德高师太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新的爹娘,八字要各六两重以上,生肖嘛,最好要有属虎,属龙,属马这三种,八字重,生肖精神,这样脏东西不敢轻易靠近,二少爷便能不再梦魇,平安长大。」 金氏皱眉,「这生肖还好打听,可这八字几两除了家人知道,总不能敲锣打鼓着找人哪。」 德高师太双堂合十,「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子妃慢慢打听便是。」 白苏芳听到这边觉得奇怪,这么巧,她属虎,行乐属龙,下聘时两人合过八字,齐行乐七两足,是金龙命,她有六两九,也没差多少,那媒婆说在女子中这算很罕见了,姑娘命很厚。 就见唐嬷嬷一拍额头,「大喜啊,王妃。」 敬王妃怒目,「本王妃现在为了步哥儿在恼,你这死奴才跟我说大喜,你等会将出来的话如果不是喜事就等着挨板子。」 「老奴不敢造次,可德高师太说的人,老奴知道哪里有。」 王妃跟金氏一下子来了精神,同时开口,「快说!」 「便是安定郡王跟郡王妃。」 白苏芳只觉得整个大厅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间懂了,这是一场戏,演给她看的。 对嘛,步哥儿不舒服,金氏大可说要照顾儿子不来尽孝请安,讲一声就好,王妃是她的嫡亲婆婆,当然儿子重要,哪会在意她一天不来正雅院,可金氏偏偏来了,赏月阁没主人,那个神棍婆婆便可以理所当然大放厥词,说给谁听呢,给她白苏芳听的。 兄弟之间过继个儿子,在古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现在王妃跟金氏是想把步哥儿塞入她的膝下,变成的儿子,她是正妻,她的儿子就会是嫡子了。 养一个孩子没什么,但问题是真养了步哥儿,这以后的安定郡王爵位就会是步哥儿的了——除非嫡长蠢钝或者病弱,不然东瑞国通常还是会把家传给嫡长。 虽然东瑞国制是若是没生儿子,那爵位朝廷便会收回,但凡事总有例外,齐行乐是皇上宠爱的侄子,若他真的生不出儿子,皇上想来也不会太绝情的硬要收回爵位。 这出戏的目的很简单,王妃跟金氏连想要安定郡王的爵位,日后齐进是王,齐步是郡王,金氏两个孩子都有爵位,都有荣华富贵。 想得美,郡王爵位是她儿子的,谁也别想抢! 就见唐嬷嬷一脸喜气,「老奴若没记错,郡王属龙,郡王妃属虎,郡王七两重,郡王妃六两九,这可不刚好符合德高师太说的人吗,况且养在王府中,也只不过换个院子罢了,王妃跟世子妃还是能天天见到二少爷,又能保住二少爷的命,又不用骨肉分离,可真是两全其美。」 他妈的两全其美!白苏芳暗骂。 王妃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了,是这样没错,我刚刚太惊慌,居然没想起来,还真亏你这老东西,待会来我房中领赏。」 「老奴贪财,谢过王妃。」 王妃接着看向白苏芳,「老三媳妇,刚刚德高师太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便只是收个孩子,鸢飞院应该不差那一口饭,就当是同情同情你二嫂的为母之心,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步哥儿一命。」 「是啊,弟妹,你得救救我。」金氏一下拉住她的手,一脸恳切,「我跟你二哥都是命薄之人,无法护佑自己儿子,这才想借你跟三弟的福气,好让他不再梦魇,平安长大,咱们都是一家人,弟妹千万不能见死不救。」 现在就是逼她交出爵位,不然她就是见死不救,这对婆媳真的很可恶,敬王爷真瞎了眼,怎么就这么喜欢敬王妃呢。 白苏芳忍住打金氏一巴掌的冲动,静说道:「嫂嫂的意思是,只要夫妻命重都六两,便能给步哥儿挡灾积福是吗?」 「是是是。」金氏连连点头,「刚才德高师太这样说,弟妹你也亲耳听见了,我不是贪心郡王爵位,我只贪儿子的命。」 「不管是谁,只要生肖跟命重对就行,是吗?」 「是这样的没错,弟妹,嫂嫂也是没办法才求你,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应该明白我。」 是啊,很明白,当了母亲为了孩子无所畏惧。 第四十三章 就像她昨天揪住齐行乐的领子,逼他把事情都说出来一祥,为了孩子,母亲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肯做。 只要演一出戏,就能替步哥儿争来郡王之位,太划算了。 白苏芳朗声,「湖云,你过来跪下。」 湖云一下便跪在白苏芳面前。 「我现在收你为姨娘,从此你就是云姨娘。」 厅上众人错愣,这湖云都二十五六了吧,听说是不想出嫁,所以一直在白老夫人身边服侍,白苏芳回京城后,白老夫人爱惜这孙女,才把自己的得力丫头遣了过去,白苏芳怎么突然收了这老丫头当姨娘? 湖柳反应很快,马上端了茶水过来,湖云给白苏芳敬茶,磕头,起来时湖柳笑说:「奴婢恭喜云姨娘。」 白苏芳褪下一个镯子给湖云戴上,「从此以后你就是郡王的妾室,也是我们一房的人,可懂?」 湖云躬身,「奴婢懂。」 白苏芳很满意,看来白老夫人说把自己的好丫头都给了她,这话不假,湖云肯定明白她要做什么。 白苏芳笑着说:「母妃,嫂子,我回京时祖母爱惜我,给我挑了四个丫头,这四个丫头命格都好,尤其 湖云,是六两命,她又属马,也符合德高师太说的生肖,就让她收了步哥儿,这样步哥儿就有一个七两属龙爹,六两属马姨娘,肯定护佑得他好好的,嫂嫂放心,云姨娘一向耐性十足,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敬王妃一时失神,杯子掉落地上,金氏更是睁大眼睛,十分错愣。 怎么会这祥,原本想逼得她收了步哥当嫡子,就不用步哥儿秘将来了,没想到她居然有个六两重的丫头,生肖还属马。 步哥儿若是给一个姨娘当儿子,那不就是庶子了吗?郡王庶子,那还不如继续当她金宝珠的儿子。 都是母妃,她早觉得这主意不妥,也太贪心,可偏偏母妃一直跟她说没问题,很简单,只要成了,步哥将来就是安定郡王,她真是猪油蒙了心,现在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让给一个丫头姨娘。 白苏芳见王妃似乎想说什么,赶抢先开口,「刚才可是嫂子亲口说的,只要步哥儿平安就好,现在弟妹想出这两全其美的方法,嫂子可别不愿意,除非,嫂子打一始就是奔着郡王爵位去的,嫂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金氏惨白了脸,可刚才话说得太满,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否认到底,「当、当然不是。」 「那就好,云姨娘,等下你就跟着世子妃回赏月阁,把步哥儿带过来鸢飞院。」 「是。」 据说那天晚上齐余回到王府,把金氏大骂了一顿,还让她跪在前庭,跪得全府皆知,跪得她脸面皆无, 隔天齐余才带着金氏到鸢飞院想接回齐步。 白苏芳当然没再挖苦了,把孩子还了回去,金氏贪婪,但齐余是个好人。 是,他是有个坏母亲,但没妨碍他当个好哥哥。 也不知道是齐余跟王妃说了,还是齐行乐用了什么手段,总之,风浪总算暂时消停。 【第十三章 阴毒王妃泼脏水】 立冬,照例要全家一起吃晚饭。 王府扣除进宫陪皇太后的萧太嫔和两个小的,共八个主子,刚好一桌,孙字辈就齐进、齐步,两人由奶娘伺候,坐在侧桌。 晚饭的菜色自然十分丰富,共有片皮乳猪,佛手金卷,莲蓬豆腐,红嘴绿莺歌,八宝兔丁,油闷草菇,金腿圆鱼,水晶梅花包,烧鹧鸪,五宝鲜蔬,绣球干贝,凤尾鱼翅等,十二道菜。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除了奶娃娃步哥儿有时发出的声音之外,再无人说话。 直到十二道大菜吃完,丫头撤下席面,端上信阳毛尖,四鲜果跟四蜜饯,众人才开始话家常。 敬王爷环顾四周,虽然不算儿孙满堂,但有儿有女,余哥儿生了两个儿子,乐哥儿也即将为人父亲,他很满意,拿起茶盏脸上笑容藏不住,「平时朝务繁忙,也甚少时间跟你们说些家常话,本王对这个家很满意,大房有进哥儿、步哥儿,老三媳妇,你二嫂连生两子,你啊,一定也要给我生个子,让乐哥儿有后。」 白苏芳心想,是否是儿子得看染色体哪。 但这种话她竟不敢说,只微笑,「媳妇一定会努力。」 「我们王府人口简单,余哥儿是世子,乐哥儿是郡王,富贵都已经定好了,没其他王府兄弟争爵位的糟事,你们可都得好好相处,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这道理可知道?」说到后来,语气已经有点严厉。 前阵子金氏装神弄鬼想夺爵位之事,他自然是知道了,一时之间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因为余哥儿已经惩罚过金氏,他不好再罚,便只能趁着今天大家吃饭敲打一番,如此贪梦荒谬之事,绝不可再出现第二次。 金氏闻言知道是在说自己,脸上一阵羞愧,然后又是忿忿。都是母妃,她早说了不要,是母妃跟她说没关系,一定能成,她这才配合演戏,没想到失败之后唐嬷嬷却来跟她讲,母妃要她一口认下此事,她身为媳妇,自然只能听话,要是她真咬出婆婆来,虽然自己的责任会比较小,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敬王妃见状,笑说:「对了,有件喜事一直忘了跟王爷说,老三媳妇提了一个丫头当姨娘,肯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敬王爷一喜,这老三媳妇不只好孕,心还宽,白家教女有方,「挺好,乐哥儿以后就好好听媳妇的话,知不知道?」 齐行乐「嗯」的一声,又低下头玩玩具了。 敬王爷见状,露出欣慰的笑容,以往吃饭总会闹得鸡飞狗跳,今日倒是沉稳不少,媳妇夹什么给他他都吃,没闹脾气,也没打翻菜肴,看来这媳妇是娶对了。 乐哥儿大概是知道自己要当爹,所以没再胡闹。 想到这里,更加和颜悦色,是个庶女又怎样,重要的是乐哥儿听她的话,找对了妻子,他以后也能放心。 「对了,王爷。」敬王妃笑吟吟的,「我前几天不是回将军府看我娘了嘛。」 「嗯?岳母可好?」 「就是入秋了,有些咳,精神倒还不错,母亲倒是跟我讲起一件事情,说最近媒婆走后宅的时候——」 齐行乐打断她,「爹,乐哥儿喜欢小姊姊。」 敬王爷知道小姊姊说的便是白苏芳,于是笑说:「你的小姊姊自然是好的,等七巧节的时候,父王亲自带你们去拜红娘,感谢这个好缘分,好不好?」 「好啊。」齐行乐拍起手来,「母妃跟姨娘也去吗?」 敬王爷哄道:「—起去。」 虽然白苏芳已经见过好多次,但还是很佩服齐行乐装傻的功力,在牛南村那一跃而上马,张扬而去,那在是他本来的样子,可在最应该放松的家里,他却只能装傻。 每看他装一次,她的心就软上几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荷尔蒙变化,她现在对齐行乐有点由怜生爱,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自己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改变,不再只当他是人生小伙伴,而是想要跟他一起并肩作战,不再只是自己一人,而是想当贴心人。 第四十四章 对,作战,他已经出招了——今天在鸢飞院准备的时候,齐行乐已经跟她说过,敬王妃准备今天发作。 然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不只在鸢飞院有眼线,在正雅院也有。 能知道敬王妃要发作,不是嬷嬷也是大丫头了,居然有办法收买,齐行乐不去当情搜官真是太可惜,人才啊。 他要她帮忙,若是孙玉琴讲到听说什么关于后宅的事情,他会开口打断,她就负责把话题拉开,要讲什么他也都想好了,就问问王爷跟王妃当年的事情。 白苏芳曾经提议,不如提齐进跟齐步,对祖父母来说,聊当年不如聊孙子,何况步哥儿最近在长牙,好多事情可以说。 没想到齐行乐却回不行,一定要提当年。 好呗,他这么坚持,她也只能配合了。 白苏芳见敬王爷的思绪已经被齐行乐引开,连忙接口,「父王跟母妃也是好缘分呢,朝廷十一位王爷,就只有父王跟母妃恩爱如少年夫人,好生令人羡慕,不如父王跟我们说说当年和母妃的事情,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好。」齐行乐大声说好,「乐哥儿要听。」 齐余见弟弟有兴趣,看了金氏一眼。 金氏知道丈夫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开口附和这个,于是笑说:「是啊,母妃也说说,好让媳妇学上一学。」 就见敬王妃脸上出现柔和神情,却是没说话。 敬王爷摸须一笑,「我是在皇宫春宴上第一次看见你们母妃的,当时她站在桃林下,一身杏黄色的春装,风吹来,衣衫飘起,像个仙子一样,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好看,当时就想这是哪家姑娘,我要请母亲去求皇后替我说亲。」 敬王妃脸上微红,「孩子都在,你也不怕羞。」 「京城人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有什么好怕人知道。」敬王爷一脸得意,「然后我便过去问她是哪家姑娘,没想到她却是被我吓了一跳,跑了,我知道自己吓着她,也不敢再追,后来几经打听,那日有三位穿杏黄的姑娘,分别是将军府的孙小姐,赵大人家的赵小姐,岑人家的岑小姐,赵大人家的小姐个子高,岑大人家的小姐是个胖姑娘,这都不是,所以我知道,那日在桃花树下的是孙小姐。」 白苏芳心想,哇喔,这两人居然是这样认识的,敬王妃现在虽然不年轻了,但仍然倾国倾城,更不用说当年了,肯定美得让—票人一见钟情。 敬王爷这么得意也真可爱,透过言语形容,她彷佛看到当时那个皇家少年是怎么在春宴上对个陌生姑娘一见倾心,然后千方百过的打听,想娶她为妻。 「到春猎的时候,我特意去将军府的帐子,果然又看到她,这下确定了,我便再无犹豫,母亲见我想成亲,也很高兴,当下便去打听她订亲没,知道待字闺中,马上去求皇后作主了,母亲一向尊敬皇后,皇后自然会给这面子,下了旨意,却没想到大将军说,怕我只是一时冲动,让我等一年,若是一年后我还坚持要娶,将军府便欢迎我去提亲,不过区区一年,有什么问题,我便等了。」敬王爷笑着说:「从对你们母妃一见钟情到把她娶过门,总花了快两年时间。」 金氏凑趣说:「母妃真是好福气,得到父王这样倾心相爱。」 白苏芳心想,你也不差啊,王爷还有个乔姨娘,齐余可是连个通房都没有啊。 只是要说到「爱」的话,王爷肯定还爱着王妃,从眼神就看得出来,他看王妃的时候总是在笑,齐余对金氏比较像亲人,有感情,但没爱情,该给的脸面会给,但要是不得他的心,惩罚也是会有的,就像上次的步哥儿事件,齐余让金氏在庭院跪了一晚。 不过也轮不到她替金氏惋惜,扣除那次替敬王妃顶罪,金氏过得可不差,日子清静,又有两个儿子,放在同一辈的夫人奶奶中,一堆人都羡慕她。 但王府要说到好命,最好命的还是敬王妃。 想到这里,白苏芳好像有点懂齐行乐要她提当年的意思了—— 他要让孙玉琴想起这男人对她有多好。 多少王妃跟侧妃妾室斗得死去活来,她不用。 多少王妃现在年华老去得不到丈夫的关心,她没有。 她的儿子就是世子,庶子已经「病了」,不用担心王爷改变主意,府里只有一个乔姨娘,安安静静的, 也不做妖,她只要别跟自己过不去,她其实很幸福。 丈夫对她仁至义尽,看在丈夫的分上,她是不是应该专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不要去管这个庶子了,让庶子活着真的不妨碍她什么——齐行乐真的出事,王爷也会难过的。 厅上一阵和乐。 后来奶娘说步哥儿在打呵欠,敬王妃连忙让两个奶娘把孩子都抱去睡,对大人说时间还早,可小孩子不能熬。 众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白苏芳就见敬王妃脸上的温柔逐渐退去,心想,她说不定还是要发作,她知道丈夫对她很好,毁了庶子也会让丈夫伤心,但她就是不能忍。 「王爷,明年我们也办春宴吧。」敬王妃提议,「明年雨姐儿也要十四岁了,正该是多跟夫人小姐来往 的年纪,办个宴会也好有个由头,让各家夫人多看看她。」 「也好,那就请王妃操劳了。」 「自己的女儿,哪有什么操劳不操劳。」 乔姨娘脸上出现喜色,大小姐已经订亲,她生的若雨今年十三,这是走动的年纪了。 若雨闻言连忙说:「若雨谢谢母妃。」 「到时候春宴办起来,媒人也走动起来,不过说到媒人,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了几天都不明白。」 敬王爷不疑有他,王妃既然如此说,这便接口,「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想一想,或许就通透了。」 「是。」敬王妃脸上露出困惑的样子,「王爷也知道,我家兄弟多,侄子侄女也多,每年都在讲亲事,媒婆来往频繁,王爷也知道,这媒婆可不只讲亲,还会讲起家族之事,毕竟成亲是两姓之好,不是夫妇和睦就可,还要两家人能当亲戚,这才是完美的婚事。」 敬王爷点头,「是这样没错。」 「我前些天回家看母亲,岁好余媒婆来讨论我侄子的婚事,几人便在房中闲聊,余媒婆说,城南有个丝雷绸商,妻妾七八人,生了十八个女儿,只有一个独子,自然是爱逾性命,没想到那独子因为父母宠爱过度变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有天上街跟人起冲突,被对方狠狠揍一顿,回到家躺了几个月,请了无数大夫,好不容易才清醒,眼睛睁是睁开了,却连爹娘都不认得,原本很会看账本的人变成迷迷糊糊的,连吃饭都要人家喂,那丝绸商便想,不如给儿子娶个妻,传个后,给家里添喜,说不定这喜事一冲,人就好了呢。」 第四十五章 敬王妃顿了顿,「那儿子笨归笨,但家里却有钱,因此还是说上一户人家的姑娘,结果大婚之夜元帕却是拿不出来,原来那姑娘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那少爷只不过是个大孩子,更加不懂,主母也没想过要让嬷嬷帮忙,两人就在床上躺了一夜,直到隔日那主母问起,那姑娘才支支吾吾将昨晚的事情说了,隔天派了嬷嬷去指导,两人这才顺和圆房。」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是错愕万分,这么隐私之事,在房中讲讲也就算了,怎么好拿来大厅上说。 只有齐行乐跟白苏芳明白,敬王妃是不惜丢了自己的脸面,也要让他们下地狱就对了,什么城南的丝绸商,影射的不就是他们俩嘛。 白苏芳心想,若是关上门来跟王爷讲谗言,王爷爱子心切,不忍心孩子失望,说不定会抹过去,还要她不准再提,可现在一家子都知道,连伺候的小仆妇丫鬟都听到了,王爷就定要做出回应。 敬王妃假装没注意到众人脸色,继续说:「我便想起乐哥儿跟老三媳妇,那日原本要派唐嬷嬷帮忙,乐 哥儿却说不用,又打又踢的把唐嬷嬷赶出来了,只不过后来有送来元帕,我心想既然顺利也就罢了,那日回去听说这事才觉得奇怪,乐哥儿没有通房姨娘,什么也不懂,老三媳妇又是个闺女,理应也不明白,那怎么会有元帕出现?」 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在大厅上,一口一个圆房,一口一个元帕,直指孩子们的房事,实在是很诡异的场景。 只能说敬王妃对齐行乐太恨了,恨到不惜丢了自己的脸面也要搞死白苏芳,让他没了孩子。 齐余皱起眉头,「母妃,这事怎好在这里说。」 敬王妃却是不理他,「我心里怀疑,隔天便请了太医院的医女来看,那医女说帕子上的东西不是真的,是造假,青楼的女子都是这么欺骗客人的,王爷,这正常来说两人都不懂,应该没有元帕给我,但给了,就应该同房过,可既然同房,又何必给个假的,您说,这不奇怪吗?」 敬王爷脸色铁青,「这事情到我书房再说。」 「妾身偏不,这可是大事,白家女欺负我们儿子,我们何必还给她留脸面?」敬王妃装出一副爱子心切的表情,「王爷,前些日子总有个男人在王府里走来走去,妾身把他抓来一问,王爷要不要猜猜这男人是谁?」 齐行乐却在这时候喊了出来,「是谁?」 「王爷您看,连乐哥儿都想知道呢。」敬王妃一笑,「他说是白苏芳在乡下的丈夫,原来老三媳妇早在乡下成过亲了,后来知道可以入京攀富贵,便舍了丈夫孩子北上认亲,没想到那丈夫这么痴情,为寻这不守妇道的妻子上京城来了,说孩子想娘呢,王爷,那孩子快足岁,说是上京的前一个月生下的。」 敬王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庶女可以,但嫁过人生过孩子的肯定不行,这白苏芳连自己的丈夫孩子都能抛弃,算什么好东西,将来还会好好照顾乐哥儿吗? 是不是看到哪个男人更好,马上又扑上去了? 乐哥儿就算病了,那也是堂堂郡王,配个千金小姐都绰绰有余,白苏芳都破了身子,还敢嫁进来? 「还站在那边看什么?」敬王爷怒吼,这么肮脏又贪婪的女人没资格站在王府的大厅,「把人拉下去,关到柴房去!」 眼见柴房等着自己,白苏芳连忙出声,「等等,父王单凭母妃一面之词就信了?」 敬王爷怒目相向,「我不信王妃,难道还信你?」 「媳妇要看证据,看证人,看帕子,看哪个人敢冒充我的丈夫跟孩子。」 「好。」敬王妃点点头,她就等这一句,这次非死她不可!「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成全你。唐嬷嬷、阮嬷嬷,把人带上来。」 大厅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金氏数次拉齐余的袖子,暗他回院子,他却是不为所动,这白苏芳即便成过亲,但现在有了乐哥儿的孩子,如果父王要行死她,他要开口替她求情。 不一会,唐嬷嬷带进一个男人,男人手上抱着一个小婴儿,进门便对着白苏芳说:「芳姐儿,我总算见着你了,你真舍得,壮哥儿还这么小……」神色又是激动又是高兴。 白苏芳傻眼,出来谁她都不会惊讶,出来的居然是阿风,上品客栈的店小二。 敬王妃是真的想弄死她,顺便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居然千里迢迢弄来牛南村的人扮演她丈夫。 阿风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知道她很多事情,是扮演丈夫的好人选。 「芳姐儿,跟咱回家吧。」阿风上来一脸恳切,「咱们是乡下人,种田操劳才是咱们应该过的日子,这京城不适合你,我娘说了,只要你诚心认错,就不会计较,壮哥儿真不能没有母亲。」 敬王爷咬牙切齿,王妃脸带微笑,齐余一脸惋惜,金氏却是面带不齿。 然后阮嬷嬷也来了,带来一个医女,医女手上拿着个盒子。 敬王妃开口,「杜医女,你便跟王爷说说那盒子里是什么。」 「是,禀告王爷,盒子里虽然是元帕,但帕子上的东西却不对,是假的。」 厅上有男有女,杜医女也不方便说得太清楚,只能笼统带过,「青楼女子擅长以此等方式欺骗客人,有些大户小姐成亲前破过身子,也会在大喜之日用上这法子,若不是擅长妇科医理,是看不出来的。」 敬王爷拍桌子,一脸怒气攻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你如此不知羞耻,就算怀有孩子,我也容你不得,来人,拖下去打死!」 「等等。」齐余开口,「父王,她还着乐哥儿的孩子,不如先打发到乡下吧,大人是错了,孩子总是乐哥儿的骨肉。」 「余哥儿,就你好心,这女人如此,肚子的孩子也未必是乐哥儿的,不如打死来个清静。」敬王妃一脸云淡风轻,「我们乐哥儿可是堂堂郡王,要个妻子还不容易,将来母妃再给他娶个名门淑女便是。」 「然后你再把她弄死吗?好让我永远无后,你就高兴了?」 厅上众人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因为这是齐行乐的声音,但他怎么懂大人在说什么,太医说过,他的智力永远只会是四五岁的孩子。 人人错愣,尤其是敬王爷。 这小儿子跟平常不太一样,那句话也很有条理,实在不像高烧变傻之人说得出来的,还有他讲话的样子怎么说,就是不同。 敬王爷忍着喜意,走到他身边问:「乐哥儿,你刚刚说什么,再讲一次?」 「儿子说,然后你再把她弄死吗?好让我永远无后?你就高兴了?」 敬王爷松开握紧的拳头,也不管这话是在针对王妃,他现在最在意的是:小儿子好像恢复正常了! 那几句话太有条理了,太医当年也没把话说死,说不定儿子就是好了呢? 震怒的表情转为喜色,「乐哥儿,你怎么说话如此流畅了?是不是开始转好了?来人,去请太医,快!」 第四十六章 「父王不用太医,儿子很好。」齐行乐顿了顿,「儿子没病。」 敬王爷先是大喜,然后眉头很快皱在一起,儿子没病? 乐哥儿今天看来跟平常不同,以前总是吵吵闹闹没半点安静,一顿饭能吃得鸡飞狗跳,满桌子汤汤水水,今日却是能好好的说话,虽然只是几眼,但他很清楚,乐哥儿跟之前的确不一样。 他看着这儿子这么年,不会错的,现在乐哥儿的神情,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是一种游刃有余。 可问题来了,儿子没病,那就是装的,为什么要装? 敬王爷这时候才细细品起齐行乐那几句话,「然后你再把她弄死吗?好让我永远无后?你就高兴了」,他怎么这样说王妃? 厅上人人眼光诧异,尤其是敬王妃,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嘴巴永远闭不起来,时不时会流口水的呆子,这时候居然对她笑了,不是蠢笑,而是胸有成竹的那种,好像他小时候她最讨厌的那个样子,他怎么不去死! 齐余一下替弟弟高兴,但想到弟弟那几句话,又觉得有点不安。 金氏是最惊讶的,因为她没看过齐行乐聪明的样子,虽然是一样的脸,但表情完全不同,杀气腾腾的,有点吓人。 齐行乐走到阿风面前,冷笑,「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冒充郡王妃的昔日丈夫?」 阿风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他只知道把戏演完,他就能有五十两,到时候能把茅草底改成砖房,能买几个漂亮的丫头生小娃,玉娘那个生了娃就跟人跑的贱货,肯定有老天收拾她。 想到美好的将来,他不能怕,于是了吞口水给自己壮胆,然后大声说:「咱不是冒充的,咱就是,这娃娃就是证据,去年八月才生下来的。」 齐行乐一步步逼近,眼神锐利的像要看透他,「我记得你,你是上品客栈店小二,不过你大概不记得我,去年夏天有间上房要大夫,让你去请,你说欧阳大夫跌倒了,于是只拿着药箱回来。」 阿风听了,不禁瞪大了眼。 「看你的样子想起来了吧,那个人就是我,你当时说了什么?「先看看有没有什么伤药能吃,晚点我再让我婆娘去看看,然后白苏芳是怎么讲的,她如果是你的妻子,她应该说是,不过她讲的是「不如就先吃点伤药吧,晚点让阿风的娘子去瞧瞧」,你是有娘子,不过另有其人。」 阿风吓了一跳,欧阳大夫跌倒之事他记得,但那个客人居然是眼前这个贵人?不会吧,怎么会这凑巧,「咱、唯不知道你在说啥,咱只知道芳姐儿是咱的妻子,咱要她一起回牛南村。」 齐行乐不想跟他继续纠缠,这乡下人嘴硬没关系,父王听得懂就好。 于是转向敬王妃,「母妃刚才斩钉截铁的说这孩子是苏芳上京前一个才月生下的,那就是八月,不过儿子六月才去过牛南村,在客栈见过苏芳,当时她的肚子可是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照母妃的说法,那时应该七八个月大了吧,又是夏天,怎么藏都不可能藏得住,儿子虽然是个男人,但女子有孕没孕是看得出来的。」 厅上的气氛很诡异,对王府的人来说,齐行乐「病愈」虽然是喜事,但想想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装病。 理由就很值得推敲了,肯定不会是一时好玩。 敬王爷欣喜,但隐隐又有点不安,乐哥说话有条有理有凭有据,儿子跟这个乡下人,他当然相信儿子,可一旦相信儿子,那就代表一件事情:王妃蓄意诬陷老三媳妇。 为什么? 真的是「然后你再把她弄死吗?好让我永远无后?你就高兴了」这样吗? 敬王妃敛去笑容,但却还是十分镇定,「乐哥儿好了?母妃真高兴,母妃知道你对白苏芳钟情,不过二度嫁人生子乃是失德,怎么好连这等大事都替她瞒?去年夏天哪,让母妃想想,你不是嫌热跑去北边了吗?而目母妃亲自盘问过这人,他可是知道苏芳的大小事情,不是丈夫,哪会如此清楚。」 阿风见状,想着那五十两,连忙说:「咱知道的,芳姐儿,最爱吃肉,不喜欢吃青菜,不会刺绣,但生水煮饭却很快。」 齐行乐懒得理他,要人把他带下去,直接看着敬王妃,「儿子确实经过牛南村,而且时间也的确是去年夏天,儿子有个证人可以证明。」 「哦?是谁?」 「是皇上。」 敬王妃笑了出来,「皇上?」 以为抬出皇上她就会怕了,她才不信,就算这贼贱的真跑去牛南村那个乡下地方,皇上也不可能替他作证。 「是,父王,儿子从十二岁开始便替皇伯父担任钦差走天下,去哪里,是皇伯父指派的,回来也得向皇伯父报告,儿子去年六月是否经过牛南村,皇伯父可以替我证明,至于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想父王跟母妃应该都是清楚的。」 齐行乐说到这边,没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想,父王应该很明白,皇上不可能替他作假,而自己也的确能多过目不忘。 「至于这帕子,母妃虽然让唐嬷嬷铺了贾皇后赐下的宫中织物,但儿子熟悉母妃做事方式,自己又换过了,我换的是江南锦织白绫,儿子想请父王把这盒子即刻送入宫中,请贾皇后下旨让尚服局打开相验,看这帕子到底是儿子房中上去的江南锦织白绫,还是其他的东西。」 敬王妃拳头握得死紧,这贼贱的居然换过帕子? 她拿给唐嬷嬷造假的帕子是宫中织物,怎么办,尚服局的人一看材质便会知道不对,王爷要是知道她故意换了元帕好陷害白苏芳,就算两人二十余年一直恩爱,一定也会生气的。 敬王爷却是没管其他,对他来说只有一件事情最重要:儿子好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乐哥儿,今日虽然有槽心事,但什么都比不上你好了,父王为了你担心了十几年,作梦都梦到你病好,今天真像梦,真像梦。」 齐行乐看到父亲眼中隐含泪水,忍不住眼眶也红了,「是儿子不孝。」 「你不是好了,你是不装了,皇上派你当钦差,皇上都知道你没病,我却不知道,小子,你要给我一个好理由。」 于是齐行乐便开始说起,自已怎么到齐若雨的房中玩,怎么听到敬王妃的狠心跟咒骂,如何从弦断落马后知道孙玉琴想取他性命,为了保护母亲跟妹妹,他又怎么样的跟皇上商量,皇上如何给八岁的他出装病的主意。 乔姨娘知道儿子是为了保住自己跟女儿这才装病装傻,当场掩面痛哭,都是她太没用了,保护不了儿子,还拖累了他的人生,他小时候明明很聪明的,还曾跟她说过,皇上很喜欢乐哥儿,为了王府好,他想把世子之位传给他。 齐若雨从没看过自己的三哥如此正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敬王妃几次想打断,都被敬王爷阻止了。 第四十七章 朝堂关系他当然清楚,王妃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几个兄弟叔伯都是武将,东瑞国边境不安,皇上当然只能委屈侄子,而不是去惩罚这个王妃,打孙家的脸。 如果自己当时就知道指使断弦之人就是王妃,会休了她吗? 不会,因为乐哥儿只是受到惊吓,没有受伤,家和万事兴,最多也就是骂骂她,再让她抄几卷经书。 逼得乐哥儿八岁开始装傻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这个父亲。 【第十四章 郡王爷病愈分家】 对敬王爷来说,此刻很煎熬,一个是相守二十余年的妻子,一个是自己亲生儿子,他不管信了谁,那都代表另一人存心陷害。 可是他内心已经相信乐哥儿了。 乐哥儿有皇上作证,他去年夏天经过牛南村,乐哥儿小时候也的确过目不忘。 没人会为了陷害缩母,花了十几年装傻,应该怒马鲜衣的十几岁,他却是在被嘲笑中度过,京城人提起齐行乐,都是一脸讪笑的说:「啊,那个傻子」。 何况对妻子他还是很了解的,乐哥儿「病愈」的那个瞬间,她虽然在微笑,但笑意却没到眼底。 可他也不能说他信了,他是王爷,总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眼前一片混乱,却是有一个证物可以马上知道谁说谎,就是白苏芳的元帕——王妃说那是假东西,已经嫁过人的白苏芳用来骗人的,但乐哥儿却说他换过帕子,应该是江南锦织的料子,若验出来是宫中织物,那就是王妃存心陷害,换过帕子。 若验出来是乐哥儿呈上去的江南锦织,郡王妃就没错,是白苏芳说了谎。 虽然不象话,但事关这个家,他也只能选择丢脸了。 于是他开口,「来人,取本王的令牌进宫,去跟皇后娘娘求个尚服局的老嬷嬷来。」 敬王妃露出诧异的表情,「王爷这是不信我了?」 她敢这么大胆,就是凭着王爷对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喜爱,可没想到王爷现在谁也不信,就信那帕子。 敬王爷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王妃如此狠心,面对她的疑问,依旧温和,「既然王妃说法跟乐哥儿不一样,那就看证据吧,让证据证明是王妃错了,还是乐哥错了。」 敬王妃捏紧拳头,紧得指尖泛白,心思飞快转了起来,这帕子她的确换过,当时只想着王爷不胡涂,肯定会让嬷嬷来验上面的东西,只要证明上面的东西是造假的,白苏芳就算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这样乐哥儿就没后了,可没想到现在要验的是帕子的料子,尚服局的嬷嬷一眼就会看出材质不是乐哥儿换上的江南锦织,到时候她要面对的不只是王爷的责骂,还有皇后。 若现在打住,还能勉强算家事,一日惊扰皇后,那就是王妃陷害郡王妃,就算有孙家当倚靠,皇后也得对白家有个交代,可是她孙玉琴怎么能在晚辈面前承认自己蓄意陷害? 厅上静无人声,安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见。 许久后,敬王妃下定决心开口了,「王爷既然不信我,那我无话可说,算我错了。」 白苏芳心想,哟,好个赖皮说法,现在是事情快要揭穿,干是讲「算我错了」,「算」耶,本来就是她错了。 齐行乐往前一步,「母妃这话不对,事情将直相大白,那让直相说话便是,不是母妃错了,就是儿子错了,绝对不能算谁错了,让事情到此为止,苏芳是安定郡王妃,也是圣上封的文澜县主,怎能让人污蔑一番,然后当什么事情都没有。」 敬王妃闻言,气得全身发抖。 她就知道,这贼贱的不会让她好过,从他出生开始就处处克着她,她已经拉下脸面了,依照她对王爷的了解,王爷会替她打圆场的,到时候大家装作误会一场,事情就能揭过去,没想到贼贱抓住她一点小失误,就这揪着不放。 敬王爷见状,内心已经有数,一个想逃避,一个揪着不放,谁对谁错很好分,王府已经派人入宫,尚服局的嬷嬷很快会来,王妃这是眼见事迹快要败露才退让的。 是,他可以替王妃打圆场,毕竟家和万事兴,可是,乐哥儿是他亲儿子,他这么多年的委屈退让,又该怎么算? 断弦落马是运气好才小伤,落马死亡的可大有人在,王妃居然这样狠心? 想到夫妻两人二十几年恩爱,敬王爷只觉得很难过,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和万事兴,没想到只是表面假象,他的王府只是人比较少,并没有比较好,「王妃,乔姨娘是你的丫头,给她开脸是你同意的,你亲自把她带到我面前下跪喝茶,乐哥儿当时也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就容不下他?」 敬王妃抿抿嘴唇,「妾身不懂王爷说什么。」 「王妃——」 齐余却突然开口,「母妃,是不是因为儿子?」 敬王妃怒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因为儿子不争气,不够优秀,所以母妃这才生乐哥儿的气?」 齐余记得,小时候睡的半梦半醒间,总会听到母妃的声音,她说「余哥儿不用怕,母妃一定会让父王立你为世子,那贼贱的别想跟你争」,一次又一次,当时他不明白的是谁,直到大了,有次偶然回想起,他才惊觉母妃恨他的庶弟。 他当然感受得出来父王比较疼爱庶弟,可自己真的不够好,常常生病,读书也不行,乐哥儿五六岁就可以骑上小马射箭,自己却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当时他总想,还好有乐哥儿够出色,不然学这些的就会是自己了,自己怎么学得来。 今晚看了一出又一出,齐余突然惊觉,母妃是不是因为他而犯下大错? 他敬爱母妃,但乐哥儿是他亲弟弟,只为了想活命就装傻了十几年,他无法想象乐哥儿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敬王爷不笨,他只是相信敬王妃,然后没朝这方面想,可齐余捣开了直相,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一 切都是因为世子之位?」 敬王妃不说话,算默认了,反正等尚服局的嬷嬷来,她也逃不过,不如早早认下,省得在宫里嬷嬷面前丢脸。 敬王爷脸色凝重,「王妃怎能如此做,乐哥儿还那么小,那是运气好才躲过一劫,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运气不好呢?」 「他现在不是没事吗?既然没死也没病,王爷又何必多说。」 白苏芳真佩服敬王妃的逻辑,照她的说法,打人没打死,就不准对方提告了,反正活得好好的,告啥? 「王妃——」 「王爷不该怪妾身狠心,很心的是王爷,余哥儿是你的嫡子,你却对庶子更好,总是夸奖他、褒扬他,还带他进宫,余哥儿长这么大,每次进宫不是皇太后设宴,就是皇后设宴,什么时候去过御书房了?可是齐行乐呢?他却隔三差五的去给皇上磕头,年纪小小就成了安定郡王,凭什么,我的余哥儿都还没有封号,姨娘生的庶子却已经可以有三世的富贵。」 想到委屈处,敬王妃流下眼泪,「王爷不疼余哥儿,还不准妾身疼了?」 第四十八章 敬王虽然生气,但夫妻恩爱二十余年,又见不得王妃哭,语气也放缓了,「本王哪里有不疼他,本王不是每天都督促他读书吗?朝中王爷谁这样天天看儿子的功课?」 「余哥儿明明读书不行,您还这样逼他,好不容易背下的经书,一紧张又忘了,怕您失望,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你又舍不得逼儿子读书,又要我立世子,这世子可不是只有享受富贵,是要扛起这个家,我要他读书,也是希望他能力好点。」 「可您还不是要把世子之位传给庶子,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得很,您就是偏爱乐哥儿,不疼余哥儿。」 敬王爷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他知道王妃当年想杀庶子,可是王妃一口咬定是因为他偏心,他突然又有点没辙的反省起来,原因是不是真的出在自己身上,是自己逼得王妃不得不出手,是自己逼得王妃成为一个坏人? 白苏芳有点傻眼,敬王爷原来是这种个性,难怪当年行乐是跟皇上商量,不是跟自家的爹商量,大抵也是早知道不会有期望的结果,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敬王爷果然是对王妃一见钟情,就吃那一套。 「父王。」齐行乐见状开口,「既然王妃已经承认当年想杀我,父王是不是应该做出惩戒?」 已经撕破脸,他就不叫母妃了,直接称呼王妃,这已经是看在二哥的分上,不然他还想直接叫孙玉琴。 孙玉琴是错了,但二哥一直对自己很好,他「病」了后,二哥跟他说,不用怕,以后二哥会保护你,永远也不会把你分出去,那时二哥也很小,是个小孩子而已。 二哥权力越大,对他照顾越多,这几年对姨娘跟若雨也挺好,他一直很感谢,自己不方便出面照顾姨娘跟妹妹,二哥都替他做了,因为这样,他愿意在下人面前给孙玉琴最后一点尊重。 眼见父王为难,齐行乐也不意外,「父王,我想分家。」 「分、分家?」 「是,这是最好的方法,王妃想害死儿子在先,诬陷苏芳贞洁在后,这样让儿子怎么安心住在王府,何兄苏芳现在怀孕,禁不起折腾,儿子也不想她天天去正雅院晨昏定省的尽孝,有件事情儿子刚刚没说,正雅院送过泡过红花桃仁水的栗仁奶糕过来,苏芳运气好,身体不舒服吐了,这才没把那害人的东西真的吃下去。」 厅上男人是不明白,但金氏跟几个嬷嬷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怀过孕的女人都知道那红花桃仁水喝不得活血化瘀的东西啊,怀孕怎能吃。 王爷虽然不明白红花桃仁水是什么,但却是有听出那是害人的东西,脸色又是一变,「王妃,可有此事?」 「反正王爷您现在不信我,什么脏水都泼来吧,我认了便是。」 齐行乐却道:「那是葛淑妃身边的姚嬷嬷验出来的,姚嬷嬷总不可能为了害王妃而这么说,当然王妃不认也行,毕竟苏芳就跟我一样,都大难不死,依照王妃的想法,只要人没死,那就是没事,对吗?」 敬王爷觉得有点窘迫,乐哥儿这是在逼他了,而自己刚才也的确想,反正老三媳妇逃过一劫,他教训教训王妃那也便是了。 「父王,儿子现在是没办法跟王妃住在一个屋檐下了,王妃不替你想,三番两次想丢王府的脸面,所以儿子替您想,这府里不能没有王妃,因为父王跟二哥都还要做人,若是让人知道敬王妃如此阴蠢,对父王跟二哥都不好,祖母知道也会生气,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不好再替晚辈忧虑,若是惩罚王妃,将来进哥跟步哥儿也不好说亲,有这么狠辣的长辈在,谁家敢把女儿嫁过来,对若瑶跟若雨也是,若是王妇受惩,她要怎么在夫家自处,恐怕是要没脸一辈子。」 「儿子说分家是最好的方法,只有她手够不到,才会没办法加害,况且儿子有爵位,既然病好了,另外立府也是理所当然,当然,儿子要把乔姨娘跟若雨带走,免得王妃见不到我,把气都出在乔姨娘跟若雨身上。」 敬王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病了十几年的儿子好了,他当然很高兴,可是相守二十几年的妻子居然如此,他又觉得很失望。 留下乐哥儿,父子是可以相处了,可是自己能保障乐哥儿跟老三媳妇的安全吗? 他每日朝务繁忙,真的没空管理家中大小事。 乐哥儿说的没错,王府不能没有王妃,就算王妃千错万错,但他们一家子还要人,既然是玉牒上的人,那就没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了,他可以惩罚王妃,但惩罚王妃的同时也是惩罚孩子们,若是人人知道王妃如没有妇德又阴毒,余哥儿跟若瑶以后只能任人嘲笑,谁让他们的母妃犯下如大错。 乐哥儿另外立府,就不用担心王妃再次陷害的问题,要带走乔姨娘跟若雨,也是情理之中。 敬王爷虽然是个男人,但也是在后宫长大的,萧太嫔当年不过是萧嫔,位分不高不低的夹在众人之中,他不是没看过当年的皇后怎么整治妃嫔,正妻要整治妾室,方法太多了,每种都让人有苦说不出。 至于带走若雨,他也懂,当年林贤妃得罪皇后,仗着皇上宠爱又不认错,皇后便把林贤妃的朝翼公主嫁给一个状元爷,看之下是好亲事,但谁想得到那状元金的乡下妻子上京击鼓鸣冤,先娶为妻,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律法,即便是皇室,那也是不能违拗,于是朝翼公主只能降为平妻,跟个乡下粗妇姊妹相称,面子尽失,从此郁郁寡欢。 若雨留在家里,王妃心里怀着对乐哥儿的恨,只怕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敬王爷闭上眼睛,沉重的说:「好吧。」 齐行乐双手一揖,「谢父王。」 茶楼内,说书人一脸得意,「嘿,这各位可不知道吧,小老儿也是几经打听,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快说,快说。」 「听说那安定郡王上回去西瑶国游玩,遇上了云游四海的高师傅,安定郡王的下人忠心,特意带着郡王去求那高僧见面,原本也只想让高僧诵诵经,让郡王晚上好安睡,却没想到高僧一眼看出郡王的魂魄不全,原来是当年落水,吃惊过甚,魂魄一半游离在身外,这才与常人不同,这便施法将魂引回身上,又洒了圣水封上天灵盖,说也奇怪,一场法事做完,安定郡王人就大好,双目清明,人也不胡涂了,众人谢了高僧这便回家,王爷王妃见到自然大喜过望了。」 众人吃惊,「居然是这样!」 「是啊,要不是遇到那高僧,谁会想到一个孩子吃惊过甚,会把魂魄都吓出来,只能说安定郡王命还是不错的,这高僧游遍天下,行踪不定,居然也能让他遇上了,还有也是下人忠心,据说敬王爷很高兴,赏赐了不少人呢。」 「这是自然。」 第四十九章 「安定郡王既然好了,自然是得分家,不然一门两爵,也是奇怪,将来要算敬王府还是郡王府,再说了,郡王妃也是上了玉牒的身分,不分家就不凡事要听别人的,这郡王妃未免就有点委屈了——也只能说王爷是真心医爱郡王,虽然当年知道他自立无望,还是给准备了郡王府,这不,没想到人好了,府第家具都是现成的,据说连被褥都每年换过,人过去便能住,_二十—岁的郡王在我们京城可没几人。」 一个胖大的西瑶商人听得有趣,便点了一壶昂贵的金岚茶送给那说书人解渴,又赏了一锭银子。 说书人见调到一个大方的,连忙道谢,又讲了起来,「然后就得说说这萧太嫔了,萧太嫔本就吃早斋,每日抄经,一心向佛,得知道孙儿因为佛法慈悲而病愈,自然更诚了,居然要带发出家,好感谢老天爷开眼,将安定郡王还给她,王爷王妃怎么阻止都没用,后来是王妃自告奋勇替萧太嫔出家,王妃这个孝顺啊!即便是带发出家,那也是苦,地点还是北方的全尧山上,一年到头都是冬天,每天早晚一碗清粥,几根咸菜,按照萧太嫔跟佛陀许下的誓言,得待上好几年呢。」 众人称赞中又带着疑问,「敬王妃真孝顺,不过这样王府就没人打理了,难不成是世子妃掌中馈?」 「当然是没有,世子妃又有了身孕,世子妃身子单薄,没有什么比好好养孩子重要的了,贾皇后见敬王府无人打理,便将自己的庶妹贾十三娘嫁给了敬王爷当妾室,那贾姨娘虽然年纪轻,但打理起家务也是井井有条,又天天去萧太嫔那里抄经,萧太嫔很是喜欢,现在贾姨娘也怀了孩子,萧太嫔说,等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提为侧妃,侧妃可以操持宴会,到时候家里也办办春宴、秋宴,热闹热闹。」 一个瘦子奇怪,「不过王妃替萧太嫔出家,王爷娶了个美娇娘,王妃回来可不会吃醋吗?」 说书人知道瘦子只是听白书,但因为刚刚拿了那胖大商人的银锭子,心情很好,所以也就没计较,跟瘦子解释起来,「哎,你懂什么,王妃孝顺萧太嫔,代为出家,那是给王爷分忧,贾姨娘操持家务,也是替王爷分忧,两人是姊妹,不是仇人,况且王妃向来大度,若是在全尧山上知道王爷身边有人照顾,也会比较放心,自己出家期间,王府一样运作,那不是挺安慰的嘛。」 这倒是没错。 「要小老儿说啊,这郡王妃真是命中带福,订亲后郡王便调上那高僧,治好了病,你们不知道吧,去年秋天贡士发榜,郡王妃那弟弟可是榜上有名,虽然是倒数几名上的,但那也是大大的光荣,前途无量,谁能知道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小姑娘能有这般机运呢,大伙说是不是?」 说完,众人鼓掌。 这二楼靠窗的地方,有一男一女,两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行乐与白苏芳。 分家已经是去年十月的事情了。 中间历经分家、过年,各种忙碌不堪,元宵过后,齐行乐正式上朝,多年来他行遍天下,说得一口流利的南召话、西瑶话,于是皇上便让他处理他国商务这块,最好能做到以商代战,这样双边都有利。 时序入春,天气转暖,白苏芳这便待不住了,各种恳求哀求,在床铺上打滚拜托,齐行乐见今日的确温暖,这便带她出来透透气,只不过怕她着凉,不准换上春袄,还是得穿冬袄,这才放行,却没想到在茶楼听到自家的事情。 那魂魄游离之说是萧太嫔想出来的——众人虽然想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王妃的诸多作恶,好让她清静点,但对于一个在后宫生活多年,还一手养大儿子的女人来说,又有什么可以瞒得住? 对萧太嫔来说,首要的便是齐行乐的病愈,她念佛多年,相信鬼神轮回,便编了这魂魄游离的说法。 白苏芳一听就想拍手,太妙了,又能解释齐行乐怎么突然好了,又不用交代治过程,因为那可是云游高僧,想遇都遇不到的,现在去哪啦?不知道。 敬王妃出家,当然也是萧太嫔出手整治。 敬王还要做人,齐余还要做人,万万不能和离,敬王妃做的破事,一项都不能传出去,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哪这么好的事?让她去苦寒之地出家已经算便宜她了。 齐行乐觉得这样也挺好,顶着代母出家的孝顺好名声,保住父王跟二哥的面子,然后保住孙玉琴的命,他们也不至于太难受。 白苏芳就更没意见了,齐行乐能接爱,她就没问题。 齐行乐是一般人,如果报仇的代价是伤害自己深爱的人,那他会选择自己忍耐,孙玉琴不正常,伤害齐行乐的代价是伤害敬王爷、伤害齐余,她还是要这么做,因为她觉得那样很爽,即使敬王爷跟齐余痛心疾首,她也不在乎。 白苏芳后来常想,孙玉琴会不会谁都不爱,只爱她自己?丈夫是用来炫耀的,儿子是用来固宠的,谁会难过她都不在乎,只要自己好过就好? 但这些都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萧太嫔曾经亲口对他们夫妻说,没个十年八年,她不会派人接孙玉琴回来,而十年八年后,齐行乐肯定壮大到孙玉琴不敢惹,而且到时候孙玉琴的首要目标不会是他们夫妻,而是贾侧妃,贾侧妃饱读诗书,青春貌美,才刚刚进府就有了孩子,受宠可见一般,贾家能教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庶女也不会太差的。 贾皇后是真的很厉害,不是随便挑个人就送上来,她这庶妹跟王妃是同一型的,无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神情,像一朵雨中娇花,等人呵护,敬王爷原本说不要,一看到人就说任由皇后作主,男人喔…… 齐行乐现在还对别的女人没兴趣,这是个良好的习惯,希望他一直保持下去。 郡王府里现在只有一个大龄云姨娘,可她并不是一般人,在白家不想嫁人,到了王府自然也不想,外人只知道有个云姨娘,但关上门,白苏芳跟湖云两人还是像在白家一样相处,湖云的理想就是攒银子,等四十多请个伴游女先生,游山玩水去。 当然,白苏鄞能高中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虽然腿跛了,但老天却补偿他读书的本事,现在高中贡士,那真是前途都稳了,齐行乐已经替他打点好,八月便前往许州朝福府当知府,现在白家大伯娘黄氏、嫡母赵氏都抢着要把娘家侄女嫁给白苏鄞当正妻。 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白苏芳也不用替柳氏发愁了,现在赤马侯府肯定把柳氏当祖宗一样供着。 真没想到入京能有这些际遇,说来还都要感谢齐行乐最一开始给了她十一两银子,多亏那十一两,白苏鄞才能入省城考人,也才有资格考贡士,改变人生。 看来,他们的命运是早就连在一起了,只是当时不知道罢了。 第五十章 白苏芳的肚子在立夏那天发动,她一早醒来就觉得不太对,直觉告诉她,小人儿要来了,但她知道生孩子没那么快,所以也没说,跟往常一样替齐行乐更衣,两人一起用过早饭,他出门上朝,她这才把柳嬷嬷叫过来,说肚子开始隐隐疼痛,柳嬷嬷一听,顿时忙了起来,产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用香再熏一次,趁着有太阳,被裤枕头都拿出来再晒过,产婆跟医女当然是早就在郡王府里等着的了。 厨房开始大火蒸鸡汤,中午开出八菜两汤,白苏芳虽然有点疼,但还是吃了整整一碗饭,因为柳嬷嬷说不吃饱,生孩子会没力气。 身为女人,当然知道生孩子没力气多危险,为了不让自己该出力的时候没力气,她可是吃得很饱,末了还把蒸出来炖鸡汤一口气喝干净。 下午,齐行乐还没回来,最近有西瑶大商队进京,他忙得很。 白苏芳心想那也好,不然他急,然后也帮不上忙,这样感觉也挺可怜的。 不过现在不是可怜他的时候,自己肚子疼得要死,她已经没力气走来走去了,直接躺在床上。 柳嬷嬷换过感觉的衣服,坐在床头给她擦汗。 白苏芳拉住处婆的袖子,「嬷嬷当年生母亲,痛得可久?」 「久了,你母亲不听话,嬷嬷疼了三天这才生下来。」柳嬷嬷见孙女面如土色,连忙又说:「不过那是嬷嬷力气不够,这力气够的,一天就行了。」 外婆,来不及了,她已经听清楚了,疼三天! 她会是晕过去的,没生过孩子真不知道宫缩这么疼,像有人掐着她的肚子使命揉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十级疼痛,这应该是二十级才对,嗷……这波好大。 白苏芳眼泪都出来了,真的好痛! 正痛苦不堪的时候,外头一阵吵杂,隐隐听到湖云说「请郡王更衣。」 所以齐行乐回来了? 、 早上她是想,生孩子她自己来就好,最近他事情多,操烦得厉害,这种帮不上忙的事情也不用烦他。 现在经过一波波的痛击,她觉得不行,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痛,她生的时候他要在床边,让他看看女人有多辛苦,这样以后他要是想花心,才会克制下。 「嬷嬷,让郡王……」让郡王进来,啊,痛痛痛痛痛。 说不出话来了,她只能喘气,背后一片汗湿。 正当这时候,见到行乐换了熏过的衣服,进到产房坐在她身边,接过柳嬷嬷上的帕子给她擦汗,眼中有着关心,「苏芳,可还好?」 白苏芳心想,这个表现还行,于是喘着气点点头。 接下来她就是在越来越大的一波波宫缩中度过,酉时,厨房又端来人参鸡汤,她太痛了,真的喝不下,齐行乐拿过鸡汤盅,一口一口吹凉喂她,有些溢出嘴角的,也是他拿帕子给她擦了。 嗷——嘶啊。 产婆看了看,陪笑说:「差不多可以了,请郡王出去等着吧。」 「我在这里陪郡王妃。」 「可是,这、这样不吉利……」产婆已经五十几了,第一次听到男人要在产房陪妻子,而且还是身分尊贵的郡王。 齐行乐却是毫不在意吉利与否的问题,「你接生便是。」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天色渐暗,烛火掌起,一声一声的出力,一次一次的用力,电视上都是骗人,生孩子真没那样快。 齐行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握着她的手,然后给她擦汗,换口中的参片。 白苏芳觉得自己都脱力了,全身汗湿,肚子收缩得超厉害,超痛,好痛,她不行了,生小孩居然这样傲嗷嗷嗷,突然间下身一阵湿热…… 哇——婴儿啼哭。 白苏芳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快晕了,但在之前她要看看孩子,「孩……」好喘,说不上话。 齐行乐连忙把她散乱的头发往后拨,见她眼神换散,连忙喊,「苏芳?医女,过来看看郡王妃,快点!」 医女过去,手抹药油,在她太阳穴跟人中轮流推拿捏拉,白苏芳只觉得看东西又能聚焦了,视线逐渐清楚,齐行乐的脸那样焦急…… 白苏芳心里一软,「我、我没事。」 齐行乐也不管医女跟产房婆嬷嬷都在,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来人,给郡王妃换衣服。」 「等、等等,我要看孩子,孩子呢?」 产婆已经把孩子洗干净了,包了布递过来,笑咪咪的说:「恭喜郡王、郡王妃,是小世子呢,足足有七斤重。」 七斤,难怪她生得这么痛,臭小子,让她看看长什么样……喔,这臭小子…… 哎,真可爱哪,这么软,这么小,是天使没错了。 等她的衣服床裤换了干净,小娃喝完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来到这个人世间,对小宝宝来说也不容易,喝完奶便睡了。 白苏芳只觉得心满意足。 她有个宝宝,还有个丈夫——她对齐行乐刚刚的表现简直太满意了,古代视女子生产为污秽,他居然一路陪着她,几百昏啦! 她伸手握住齐行乐,就见他一笑。 白苏芳说:「我的手要是再细一点就好了。」 手好得太慢,她劳动十几年的手比几个贴身大丫头的还要粗。 「没关系,这样挺好,我喜欢。」他的人生跟别人不一样,比起千金小姐,他更喜欢苏芳这种踏实在生活的人。 柳嬷嬷进来说,「夜深了,郡王妃应该要安歇了。」 齐行乐扶着她躺下,替她盖上百子被,「睡吧。」 「嗯。」 「闭上眼睛,我等你睡着再回房间。」 白苏芳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一亲,然后闭上眼睛。 想想,真的好不可思议,就在两年多前,也差不多是这时候,他到牛南村,她端菜去上房,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是这样的缘分。 成了亲,建立家庭,然后有了一个孩子,未来还会一直走下去。 齐行乐虽然都不说,可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看来,她是在牛南村把这辈子要吃的苦先吃完了,入京之后就开始享福。 他们从王府分家已经半年多,现在这郡王中还是只有她一个女人,虽然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 他病好了,又有爵位,当然成了炙手可热的丈夫人选,东瑞国制,郡王也能有两个侧妃,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多少人扑上来想当她的后宅妹妹,她大年初二回白家,赵氏一改往常,十分热络,后来她才知道,白芯年纪到了,她想把白芯嫁入安定郡王府当侧妃,想得美,她绝对不允许。 真的要收,他只能收姨娘,这是身为现代人最大的让步,侧妃绝对不行,他想收侧妃,他们就和离,孩子归她,她可是堂堂文澜县主,年收入超过一千两,和离也不怕。 每次当她讲得恶狠狠,齐行乐就会一脸无辜的说,他又没干么。 然后想想好像也是,他既然病好,她又怀孕,他大可大娶特娶,可是他都没有,她在想,这个古代人说不定真的挺喜欢自己的——他既然遭遇不同一般世家少爷,喜欢的也不会是那种闺阁千金,也许自己很对他口味,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 没关系,岁月幽长,他们可以慢慢来。 睡意来袭,白苏芳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真的困了,就在那轻柔的额吻之中,沉沉睡去。 后记 【后记 最近二三事 简薰】 大家好,我是简薰。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期待已久的「进击的巨人」第三季终于开始了,兵长真的超威武霸气,薰超喜欢看他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简直就是为了他发明的一样,身材一米六,气场一米八。 第一季猎杀女巨人的那集超经典,第二季几乎没啥戏分(失落),第三季一开始就戏分超多,而且感觉 第三季要以兵长为主了,超开心的, 他是「进击的巨人」中,薰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另外一个是汉吉,第三季才开始没多久,汉吉就在任务中重伤坠地,一般来说,主角会有主角光环, 但谏山创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们真的下手满狠的,看到艾尔文断臀那边我都啊出来了,他是团长啊,手臂就这样没了,那调查兵团以后要怎么办, 所以汉吉接下来会怎么样,也真的很让人担心——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可以忍不住不去看漫画,坚持等最新一集。 最后说一下,薰知道「进击的巨人」人名翻译没有很统一,因为薰是看动画,所以就采用动画人名了。 接下来谈谈「工作细胞」。 薰直的觉得日本的动漫市场太包罗万象了,什么都可以拟人化,工作细胞讲的就是细胞们的拟人化。 红血球是搬送氧气箱的少女,白血球是拿着刀刃的少年,血小板的形象是幼稚园生,作者把身体模拟成一 个世果,而细胞则是在里面工作的工人,很多的红血球,白血球们,血小板们。 有一集讲到擦伤,细菌侵入,白血球们忙着杀细菌,血小板忙着把伤口补起来。 薰一个朋友跟我说,原本他都很手贱,喜欢去抠身上的疤,看了那集后,想到白血球跟血小板要这么辛 苦的工作,他抠个疤会给自己的细胞们带来很大的麻烦,于是就忍住了。 动画中红血球跟白血球的情愫也很可爱,然后有人说「当你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细胞已经默默谈起 恋爱」,想想还真的是耶,好想看到男女主角,不,是男女细胞谈个恋爱啊,一定很可爱。 然后要来粉丝报告。 薰很喜欢一个日团,看着他们从小孩子出道,心态一直是妈妈粉,什么是妈妈粉呢,就是我们说起爱豆 的时候,会说,「儿子萌」,「儿子可爱」,「儿子表现突破天际」,以妈妈的心态来喜欢偶像,对偶像的支持度很高, 出什么都买买买,对偶像的要求很低,什么都没关系……的一个族群。 然后这群可爱的小朋友最近换了风格,开始跳起凌厉的刀群舞,利落度跟帅气度都是前所未有,感觉贺尔蒙都要冲破荧幕,光是短版pv就看得心跳不已,妈妈粉已经开始有人变成女友粉了,然后薰也很动摇…… 嘿,如果薰真的变成女友粉,会在下一本书跟大家报告的。 最后就是这本书啦。 半本农村,半本京城,不知道大家对这样的组合还喜欢吗? 女主角白苏芳看似随遇而安,但其实都有 自己的打算,就算是随波逐流,那也是好的波,好的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才不枉走这一趟。 每一书对作者来说都是孩子,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孩子。 那我们下次再见啦!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