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倾天下：王夫，宠上瘾》 第1章 厌弃 羲和十八年春大良王朝 阴霾的天空如浓墨晕染过的水墨画，饱含着淋漓的雨意，一丝丝浸润了青灰色的地砖。 顾惜夕茫然地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正侧卧在潮湿的地上。 一身红色的长裙迤逦地铺开，仿佛盛开到微残的花朵，带着点颓废的凄美。 细密的雨丝飘落在脸上，是清冽而缠绵的冰凉滋味，一直沁到了心尖上。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浓密的睫毛如展翅欲飞的蝶翼，微微抖动着。 “既然没死，那就一起带走吧。” 冷冽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强大的压迫感逼得她不得不仰起了头。 却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一丝温度，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清透犀利，直指人心。 顿时，她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脑中更是混乱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疯狂诘问着，为什么她明明重活一世，却仍然回到了这一天？ 难道，命运的洪流终是无法逆转？ “哼！” 一声冷哼，肃杀、不屑，让顾惜夕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她怕他，怕到了极点。 前世炼狱般的经历，让她的这份畏惧已经刻入了骨髓，无处不在。 不等她从懵懂中醒过神来，便被一名兵士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推了一把。 “快走。” 一个踉跄，顾惜夕险些摔倒，两手胡乱地一挥，抓住了一片衣角，险险稳住了身形。 大红色的云锦布料，精致的缂丝鱼鳞纹，看上去眼熟无比。 顾惜夕宛如被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丢开，脸色煞白如纸，仓惶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冷硬如山的男人。 令全天下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沐晔。 冷哼一声，沐晔连眼角也欠奉一丝，昂然向门外大踏步而去，身后簇拥着一群鲜衣怒马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冷酷肃杀的强大气场立刻消失了，顾惜夕偷偷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家人。 她记得，前世从这一天之后，终其一生，她再也没能见到他们，所以，她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地看上一眼。 然而，只一眼，她便呆住了。 那个满眼仇恨地瞪着她的……是她的大哥顾明远？ 这绝不可能。 顾明远是这世上最称职的兄长，从小到大，都无条件地疼着她、宠着她。 无论何时，都纵容着她的刁蛮任性。 可现在……顾惜夕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惊惶四顾，却发现一向疼爱她的父亲，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那眼中的不忍和厌憎，如此明显，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为什么？ 感觉脑中一片空白，顾惜夕神情恍惚地一个个看过去。 祖母、阿娘都是如出一辙的厌弃，唯有小她几岁的庶妹顾惜月，娇怯怯地倚在林姨娘身边，眼神中一片茫然。 这就是前世她心心念念，思念了一辈子的家人？ 顾惜夕只觉得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浑身上下都浸透着彻骨的寒意。 前世，当这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冲进家门，她惊惧害怕得只知道哀哀哭泣，根本没有抬头哪怕是看上一眼。 所以，她完全没有发现，疼她宠她到了骨子里的家人，一夕之间全都变了脸色，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妖魔鬼怪。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身为兵部员外郎的父亲，顾忘知，不是受成王谋逆案牵连，而被诬陷下狱的吗？ 她一个长于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弱女子，何德何能，能连累到整个家族？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父亲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愧疚之色，转瞬即逝。 若不是她一直在盯着他看，恐怕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等她理清思绪，便被一名锦衣卫粗暴地推搡着向前走去。 她知道，他们即将被关入北镇抚司阴森可怖的诏狱，这一去，前途叵测暗无天日。 第2章 他说杀了 昏暗潮湿的狭窄牢房里，纤弱娇小的身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对着摇曳不定的如豆灯火发着呆。 前世，她连惊带吓，一入大狱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什么也不知道。 如今，她再次入狱，头脑却奇异地冷静无比。 白天时的震惊早已过去，现在，她只想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理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顾家人口简单，但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七八位主子。 而她却是被单独关押的，这一点，很是不同寻常。 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三面皆是坚硬黝黑的厚重石壁，上面还遗留着明显的开凿痕迹。 监舍虽然不大，但也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腐臭霉乱的味道。一床、一桌、角落里还有一只清洁的便桶。 床上的被褥半新不旧，洗得已经发白，垫的干草却是新的，还带着股阳光的清新味道。 她瞬间便明白过来，这里是北镇抚司大名鼎鼎的地牢，专门关押皇亲国戚，显贵高官的地方。 脸上不由得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她凭什么，有此待遇？ 就算是她的父亲顾忘知，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中层官员，何况罪名还只是贪腐，根本不够格下地牢。 联想起白天时，他们愤恨的目光，心中立时沉重起来，这其中绝对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什么呢？ 顾惜夕极力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前世的她，就是个睁眼的瞎子，许多事情摆在眼前，她却偏偏看不到。 想了半天，却徒劳无功，顾惜夕渐渐地困倦起来，倒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沉沉睡去。 子夜时分，一群人无声无息地进了地牢。 为首一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连帽斗篷，整个头脸都藏在了阴影里，完全看不清面目。 但依然能感觉到，他格外的清瘦，步履间，带着种养尊处优的颐指气使。 身后跟着四名身形彪悍魁梧的大汉，全都是黑衣重刀，面无表情，如同几尊行动的铁塔。 一路畅通无阻，地牢里的守卫个个都视若不见，显然事先就被人知会过。 很快，他们就停在了顾惜夕的牢门外，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眼床上那个娇小的身影。 一阵窒息般的寂静之后。 斗篷下终于传来低沉冷冽的声音，“你肯定这是她的女儿？” “是的，肯定。” 山壁下的阴影里，凭空响起一声回答，也不知是何时藏在那里的。 沉默了许久，空旷寂静的地牢里，无声伫立的这一群人，看起来宛若黄泉恶鬼。 一丝轻得仿佛出口即灭的叹息，萦绕在狭窄的空间里。 黑衣斗篷人突然转身离去，只留下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杀了。” 阴影中依然有声音机械地回答。 “是。” 就在这一刻，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顾惜夕，眼皮微微一跳，差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前世漫长的囚禁生涯，令得她神经紧张，十分的浅眠。 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她就会马上清醒过来。 那几个人的脚步虽然轻，但在寂静无比的夜里，依旧非常清晰。 来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来看她？ 他口中说的她的女儿，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阴影里那个人，一开口她就已经听出来了，那竟然是沐晔。 一个能直接向沐晔下命令的人，又会是谁？ 顾惜夕不寒而栗，他说，“杀了”自己。 可是前世，她这时候明明没有死，只是一直被秘密囚禁。 难道这一世，会有不同？ 她竟然会丧命于此？ 心中一紧，蓦地睁开眼。 愣愣地望着山岩下那片阴影，仿佛里面潜伏着一只噬人的怪兽，随时都会蹦出来…… 第3章 我的梦境我做主 紧张地瞪了许久，久到她的眼睛都开始酸涩起来，阴影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下来，顾惜夕突然自嘲地一笑。 怕什么，她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吗？而且，还是那样惨烈的死法。 这一世，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也绝不愿意再死一次，可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她根本无能为力。 就像现在，身陷囹圄，只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完全由不得她的意志。 重新闭上眼，顾惜夕继续开始睡觉，不一会儿，便传来轻柔而平缓的呼吸声。 阴影里，沐晔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也跟这石壁一样，冷硬如刀削。 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他还以为她肯定会惊慌失措，痛哭流涕。 没想到，她只是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有趣。 密探呈上来的资料显示：顾惜夕，十六岁，娇宠无度，任性娇憨天真烂漫，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针线女红全部……不会。 总的来说，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娇女。 可看她今天的反应，却着实不像。 单独被关在地牢里，哪怕是个大男人都会恐惧害怕，甚至崩溃癫狂，可她却若无其事。 听到有人要杀她，居然还能倒头睡大觉。 当然，也不排除她没心没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恐惧。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床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睡颜甜美而宁静，仿佛不知人间疾苦。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受尽了磨难，孤身一人挣扎着一步步走在刀尖上，双手沾满了血腥。而她，却受尽家人宠爱，过得幸福快乐。 他的脸开始扭曲起来，眼神嫉恨地紧盯着她的脸。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她，杀了她，一了百了，她的人生永远都是幸福快乐的。 所以，他要亲手一点点撕碎她脸上的笑容，让她也尝一尝他受过的苦，捱过的痛。 睡梦中，顾惜夕似乎又陷入了那不见天日的囚笼中，阴森、黑暗……和能让人发疯的孤独…… 她知道自己是梦魇了，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醒过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窒息了一般。 蓦然，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紧地锁定了她，在黑暗中散发着暗红的幽光，仿佛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 “啊！” 顾惜夕突然短促地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恶魔般的眸子却并没有消失，她忍不住浑身颤栗，眼神空洞地紧紧盯着那双眸子。 哈…… 她终于知道害怕啦？ 这，才刚刚开始呢。 她极度恐惧的神情，成功地取悦了沐晔，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咦？！ 会笑的，她没看错吧，记忆里，她可从来没有看见他对自己笑过。 不会还是在梦里吧？顾惜夕忍不住伸出手，想把他那抹可恶的笑容直接掐灭。 这女人在干什么？ 一个愣神，差点就被她摸到脸上去了，指尖轻轻地擦过他的腮，暖暖的，有一丝柔滑，带着若有若无的馨香。 好像很好闻。 莫名地就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婴儿，嫩嫩的小手胡乱地摸着他的脸，笑得满嘴都是泡泡。 还会躲？ 顾惜夕跳起来，两只爪子目标明确，直奔那张冰山脸。 哼！醒着我怕你，梦里我也要怕你吗？不行，这可是我的梦境。 第4章 喂，你的脸好滑 “啪嗒！” 顾惜夕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摔倒在地上，张牙舞爪，看起来活像一只挥舞着大刀的螳螂。 “好痛……” 龇牙咧嘴地爬起来，顾惜夕只觉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一阵风声，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灯光，给彻底扑灭了。 “哈哈哈……” 沐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吓得隐藏在地牢各处的锦衣卫一个个噤若寒蝉。 遭了，老大这是疯了吗？ 有谁听见他笑过？ 而且还是这样肆意张扬的笑。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是石像…… 一个个恐惧地闭上眼，拼命催眠自己。 哟呵~ 居然还敢嘲笑本小姐。 顾惜夕怒火冲天，骨子里的任性娇蛮霎那间被唤醒，无声无息地伸出手。 一点点在浓重的夜色中，缓慢地向他接近。 她知道沐晔的武功很高，而且五感敏锐，即使靠着本能，也能轻易地躲过攻击。 所以，她改变方式，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伸出了魔爪……不，纤纤玉手。 “哈，我捏到了。” 踮起脚尖，就在手指碰到他的那一瞬间，非常迅速地捏了一把，然后灵巧地向后一跳，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啪嗒！” 几乎就在同时，清脆的人体撞击地板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顾惜夕被摔了个狗吃屎，头晕眼花，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的手捏到沐晔的一瞬间，身为武者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地将她摔了出去。 而他的身形则顺势后滑，转眼间已经退到牢门边，走廊里的火把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温暖的，充满弹性，仿佛儿时捏过的糯米丸子…… 顾惜夕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真的不怕死的捏了大魔王。 完蛋了，他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大卸八块吧，整个大良王朝，谁敢撸他的虎须啊。 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 暖橙色的火光下，平时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可疑的潮红…… 不会吧，大魔王也有尴尬的时候？ 原来，他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大笑，会脸红…… 不对啊，他脸红什么？ 不就是被她给捏了一下吗。 别说，手感还真不错，不像看上去那样又臭又硬的。 好整以暇躺在地上的少女，发丝凌乱，两只乌黑的圆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嘴角还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沐晔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都是个什么女人哪。 冷哼一声，转过头大踏步离开。 唔，真可惜，她还想多欣赏一会儿他的精彩脸色呢，上辈子，她可从来不敢正眼瞧他。 呃，为什么，他明明坚定挺拔的背影，硬是被她看出了一丝狼狈，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顾惜夕突然来了句：“喂，你的脸挺滑的。” 清脆娇甜的少女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某男脚下一个踉跄，然后身形一晃，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哈哈哈……” 顾惜夕乐不可支，笑得伏在地上起不来，太好笑了，原来传闻中残暴冷酷的沐大指挥使，居然这么好玩。 误打误撞地，沐晔在她心中的魔性地位，轰然倒塌。 第5章 陆嬷嬷的芙蓉糕 一夜好眠，等顾惜夕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 唔，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连被人带上了马车都不知道。 不过，她一点都不着急，懒洋洋地蹭了蹭温暖柔滑的丝被，顾惜夕左右打量了一番，马车里很宽敞。 陈设虽然简洁，但却件件都是精品，只是这色调，低沉暗哑，感觉有些压抑。 刚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却惊讶地发现，整个窗子居然都是用细密的铁丝网制作的，外面还罩着一层薄纱窗帘。 好奇地敲了敲车身，叮咚作响，原来竟然是厚厚的精铁所铸，里面包着一层棉垫而已。 这还真是锦衣卫的作风，整个马车就是个移动的豪华囚笼。 “咕噜噜……” 正在此时，顾惜夕的肚子发出一阵清晰的肠鸣声。 “好饿。”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她从小就是个吃货，有名的馋丫头，家里人也都惯着她。 幸好，她怎么吃也吃不胖，要不然，照她那样的吃法，早就胖得走不动路了。 左右摸了摸，果然找到一个暗橱，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各色点心，香气四溢。 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来尝了尝，香甜软糯，余香满口，好吃得恨不得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 不过，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即使饿坏了，吃相也不会粗鲁难看。 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姿态秀雅，赏心悦目，然而速度却出人意料地飞快。 这些点心色香味俱佳，以顾惜夕吃遍京城的挑剔眼光来看，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但很明显，这并不是京城各大点心铺子的手笔，而是私人订制的。 忽然，她的眼光定在一款芙蓉糕上，造型别致，尤其是颜色层层渐变，浅红，嫩粉，大红，深红，栩栩如生。 看起来……似乎很眼熟。 顾惜夕心中一跳，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里面还夹杂着淡淡的茶香，清新爽口。 这是陆嬷嬷的手艺，绝对错不了。 要说前世，仔细想想，大魔王对她也算不上多坏。 红叶山庄面积不小，而且风景殊丽，只要不出庄门，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里面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藏书楼，可惜伺候的人全都是非聋即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惜夕刚送进去的时候，病了整整半年，后来又整日以泪洗面。 再后来，就变得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呆呆的，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陆嬷嬷就是那个时候来的，贴身伺候，从此之后，她才算有了个说话的人，人也渐渐地有了丝生气。 平日里陆嬷嬷并不下厨，唯有每年秋日里的某一天，会亲手为她做这款芙蓉糕。 那一天，既非节日，也不是她的生日，但陆嬷嬷却年年如此。 她也曾好奇地问过，不过陆嬷嬷却含糊其辞，只说是纪念一位逝去的朋友。 那时，她了无生趣，对什么都淡淡的，也没有追问，每日不是发呆，便是看书。 大魔王偶尔也会来看她，不过，她一看见他那张冷硬霸道的脸，就吓得瑟瑟发抖，两人几乎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最后一次，她终于逃了出来，却是利用了陆嬷嬷的疼爱。 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她走后，陆嬷嬷有没有受牵连，说起来，还真是对不住她。 第6章 窥探 京城东郊，太青山脉，红叶山庄。 太青山脉与九莲山脉一东一西拱卫着大良国都，远远望去，犹如两条苍翠遒劲的巨龙。 巍峨山岭间，隐藏着一座精美别致的园林，上书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红叶山庄。 透过若隐若现的车帘，顾惜夕有些怅惘地看着红底金字的华贵匾额。 这里，曾经锁断了她所有的青春年华。 车马粼粼，一路直接驶进了山庄二门，顾惜夕闭着眼睛也知道，马车停在了惜红斋前。 惜红斋不是一座书斋，而是囚禁她的院子，里面陈设精美绝伦，华丽而不失雅致。 不过，前世的她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每日里都在自怨自艾，完全活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很久以后，她才从陆嬷嬷口中得知，红叶山庄原本是一座皇庄，属于已逝的大长公主。 后来被元庆帝赐给了大良第一权臣沐晔，于她而言，却是一座华丽的巨大囚笼。 车门哗啦啦打开，刺眼的眼光照进来，顾惜夕久处昏暗之中，顿觉不适，禁不住用手遮挡了一下。 两名身强力壮的健妇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伸手将她搀扶下车，这二人皆是又聋又哑，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其余一概不管。 像这样的仆妇，山庄中还有许多，都是各司其职。 而侍卫们则都分布在外围，或者隐藏在暗处，总之，根本就见不着半点人影。 整个山庄中，除了鸟鸣虫吟，便寂静得可怕，仿佛一潭死水，溅不起一点波澜。 曾经，这一点差点儿就逼疯了她。 深吸一口气，顾惜夕轻轻摆脱哑仆的手臂，熟门熟路地向前行去。 院门边的西府海棠还没开，亭亭如盖，欣欣向荣。 拐角处的李花却早就开败了，硕果累累，珍珠般翠绿讨喜。 顾惜夕一路脚下生风，心里竟然升起一股久别重逢的淡淡喜悦。 一口气走进房中，紧张地环视了一圈，还好，还是老样子，莫名其妙地居然松了一口气。 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很自如地走到窗边，那里是她最爱的位置。 常常在这里捧着一本书，便能消磨整整一天。 茜红色的窗纱让她皱了皱眉头，她记得自己后来使人换了浅绿色的，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嗯，这事不急，过两天再说吧。 顾惜夕推开窗子，一株碧绿可爱的美人蕉映入眼帘，火红的花朵洋溢着勃勃生机。 大良朝重文风，世人大多都喜欢叶片舒展的芭蕉，文人墨客也多有吟咏。 而与它外表相似的美人蕉，却被认为是俗艳品种，很少有人栽种。 可顾惜夕却很偏爱这株美人蕉，艳红碧绿相映成趣，既有芭蕉的清雅隽永，又有花朵的艳丽多姿。 仿佛怒放到极致的生命，热烈奔放，一往无前。 也许，这株花也预示了她悲剧的命运，所以，她后来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样惨烈偏激的死法。 宁愿在最好的年华死去，也胜过在寂寞中默默枯萎。 忽然，她感到一股明显的窥视，蓦然回首，除了那两名哑妇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发现。 会是谁呢？ 沐晔？ 不可能，以大魔王飞扬跋扈的性子，要看，也是正大光明的看，绝不会躲躲闪闪，暗中窥探。 也许，红叶山庄，并不是看上去那么铁板一块…… 第7章 利用 顾惜夕熟练地给两名哑仆打了个手势，示意要沐浴更衣。 前世漫长的相处，即使毫不在意，可为了生活方便，耳熏目染之下，她还是学会了用手语交流。 很明显地，她看到其中一名圆脸哑仆惊讶地望着她，而另一名长脸的妇人，则拿警惕的目光审视着。 心中一动，顾惜夕指定让那名长脸哑仆去准备，待她走远了，这才微笑着用手势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圆脸哑仆只呆了一瞬间，然后迟疑地回答。 “你叫我吴嬷嬷吧。” 嗯，能回答就是好事，前世她与这些哑仆毫无交集，现在想来，实在是大错特错。 她们之所以又聋又哑，绝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迫害至此，不想让她们听见，也不想让她们说话罢了。 有人从此噤若寒蝉，但也同样会有人心怀仇恨…… 所以，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不过，她不会急着利用她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她会慢慢打开她们的心防，然后各个击破。 顾惜夕继续面含微笑，纤纤玉手上下翻飞，灵巧地打着手语。 “吴嬷嬷看着很面善，我以前也有位贴身嬷嬷，跟你一样，所以我才学会了用手语。” 找了个借口，顾惜夕解释了她会手语的原因，然后继续套着交情。 “她与你长得很像，所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 这本来就是顾惜夕信口编造的借口，所谓的贴身嬷嬷，纯属子虚乌有，谁知吴嬷嬷听了却似乎有些激动。 急急地用手语问道。 “小姐，你的那位贴身嬷嬷，是不是姓苏？” 顾惜夕心中暗暗吃惊，这是怎么回事？但脸上却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故意惊讶地回答。 “是呀，吴嬷嬷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认识苏嬷嬷么？” 谁知吴嬷嬷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泪水，连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当然认识，我和她曾经是最好的姐妹，后来她带着你不见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她了。” 短短几句话，却让顾惜夕大吃一惊，听她的意思，居然真的认识自己。 可自己并不认识什么苏嬷嬷，会不会她其实是弄错了？ 忽然想起在地牢中，那名神秘的斗篷人，他问沐晔：确定是她的女儿吗？ 虽然不明觉厉，但顾惜夕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口中所说的这个“她”，绝不是自己的母亲叶氏。 叶氏性子温和，寡言少语，对几个孩子都很温柔体贴，尤其是对她，更是十分溺爱。 不过自从看到她眼中的厌弃之后，顾惜夕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不是溺爱，而是放纵。 世人皆知，顾家有个娇宠无度的掌上明珠，顾家小七，全家上下都捧着她。 但却很少有人见过她，尽管名声在外，但顾家人却以她身体娇弱为名，从来也没有让她见过外人。 现在想来，大概是故意的吧，似乎是害怕她被人看到一般。 可她却沉溺于那份爱里，从来也没有怀疑过。 说来也是可悲，她的一生，其实不过是从一个囚笼逃到另一个囚笼，永远的不见天日。 只是从前，她却单纯地丝毫也没有发现，反而还无比怀念顾家，也是够讽刺的了。 认真算起来，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最自由的日子，竟然是那段短暂的逃亡岁月。 第8章 试探 “苏嬷嬷，她……现在何处？身体可还好？” 顾惜夕怕她寻根究底，于是一脸惋惜地比划道。 “苏嬷嬷她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我一直很想她，可惜那时候我还小，有关她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吴嬷嬷讨喜的圆脸上，顿时一片黯然，连手势都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她之前伤了元气，大夫早有断言，她活不过四十岁，唉……” 顾惜夕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疑心这个凭空捏造的苏嬷嬷，果然跟自己有关系。 正准备乘胜追击，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谁知吴嬷嬷突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手里却在飞快地给她打手势，“严嬷嬷来了，她是专门来派过来监视我们的，所以小姐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你的事情。” 顾惜夕惊奇地发现，屋外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那名长脸嬷嬷正在迅速接近。 当下不由万分好奇，吴嬷嬷明明又聋又哑，她是怎么提前“听到”脚步声的。 “小姐，今日由老奴值夜，晚上再与你详谈。” 匆匆打完这个手势，严嬷嬷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丝毫也没有犹豫地推门而入。 一双锐利的三角眼警惕地左右巡视了片刻，这才满面堆笑地朝顾惜夕打了个手势。 “小姐，衣裳和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移步浣玉阁那边。” 刚刚吴嬷嬷才点拨过她，顾惜夕自然知道了该装糊涂，于是故意一脸懵懂地看着她，愣愣地问道。 “这位嬷嬷，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呢？” 严嬷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难道刚才只是巧合？ 按压住满腔疑问，严嬷嬷随即放慢了动作，几乎是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为她讲解。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洗澡水准备好了？” 见对方并不回答，便自顾自地抬脚往外走，嘴里还很生气地嘀咕着。 “真是莫名其妙，一个两个的都像哑巴一样，问话也不答，一点规矩都没有……” 直到此时，她才突然发现，之前的她表现得太过淡定了，还有，她绝对不该对此地如此熟悉。 心念一动，故意选择了错误的方向，昂首挺胸地一路向前行去。 果不其然，严嬷嬷并没有马上纠正她，而是等她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这才上前阻拦。 不过，她似乎也不敢得罪自己，满面堆笑地指着浣玉阁的方向，又故意张开嘴，“啊啊啊”地叫了几声。 “你的舌头？” 顾惜夕掩唇惊呼，仿佛才突然发现她短缺了一截的舌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同时，她心里也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严嬷嬷，只是不会说话而已，耳朵绝对没问题。 刚才她声音那么低，她却听见了，还故意告诉她，她们都是哑巴。 惊魂甫定的被严嬷嬷直接搀扶着来到浣玉阁，顾惜夕似乎这才醒过神来，生气地甩开她的胳膊，径直走了进去。 浣玉阁里有从山上接下来的温泉，到了这里温度刚刚好。 一个巨大的白玉池子里，铺满了洁白无瑕的鹅卵石，放满了水也不过才半人深，躺在里面十分舒适。 第9章 就问你惊不惊喜 伺候她沐浴的，是另外两名哑仆，其中一名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 顾惜夕猜测，这里的下人大概都是犯过错，被绞了舌头罚过来的。 看这丫头生得眉清目秀的，花一样的年华，却不知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 闭着眼睛靠在池子边上，任由二人为她搓洗，顾惜夕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选择吴嬷嬷试探，看似莽撞，其实她是有的放矢。 前世漫长的岁月里，谁对她好，谁是敷衍，谁态度恶劣，她早已心中有数。 无论如何，她也不甘心再被囚禁一辈子。 那样，她重生回来，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上辈子老老实实在这里待到老死。 前世，她花费了十数年的时间，才发现了防守上的小小漏洞，又耐心地等待良机。 终于，她抓住一次机会，逃出了这座精致的樊笼。 也不知道，那些漏洞还在不在，这辈子，她可不能再莽撞，只要计划周祥，从此，她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沐浴完毕，侍女捧来衣裳，顾惜夕万分嫌弃地发现，几乎全都是些鹅黄柳绿或者粉红之类的鲜嫩颜色。 好吧，她现在才十六岁，确实是鲜嫩的年纪，只是，她的心境却已经苍老不堪。 挑拣了好半天，好容易找出一件纯白色的罗裳，镜子里映出一张明媚鲜妍的面孔。 小巧而大气的菱形脸，眼角微微上挑的水杏眼，配合着浓密的小山眉，明**人中多了几分英气。 紧抿的唇角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倔强，仔细分析，她确实生得不像顾忘知和叶氏夫妇。 从小，她就是顾家小字辈里生得最漂亮的，曾经，她以为这也是她最得宠的原因。 现在看来，她应该根本不是顾家的女儿，甚至，顾忘知被人陷害下狱，很可能还是她连累的。 那么，她到底是谁？ 正心烦意乱，想得出神，忽然感到冰寒的气息笼罩了自己，呆呆地回头一看。 大魔王沐晔站在门口，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高大的身型投下一片阴影，给人以无限压迫之感。 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深藏在灵魂里的恐惧，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完全驱除掉。 不过，她瞬间回想起昨夜他的尴尬神情，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促狭的微笑。 忽然之间，就起了逗弄之心，也许，只有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她才不会继续害怕。 “沐大人，我打扮成这样漂亮吗？” 少女笑靥如花，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雪白的纱裙称得小脸越发的红润可爱。 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期待地望着他，俨然一个天真无忧的小仙子。 沐晔的眼波闪了闪，冷厉之色明显消退了不少。 不过，他只是略显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她的问题。 优雅地牵起裙角，顾惜夕踮起脚尖轻盈地转了个圈。 层层叠叠的雪色裙摆宛如随风起伏的浪花，晃花了沐晔的眼。 顾惜夕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很认真地扬起小脸，娇滴滴地唤道。 “沐郎~” “这可是我为了答谢你金屋藏娇的深情厚意，特别妆扮的哦，你喜不喜欢，惊不惊喜？” 第10章 禄山之爪 这声千回百转的沐郎，叫得沐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沐晔目光一沉，这丫头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居然还以为他要金屋藏娇。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家……到底怎么教女儿的？ 嗯哼，该死的顾忘知，明天应该在折子上再改改，贬到惠州会不会还是太近了？ 好了，那就选琼州吧。 听说已经是天涯海角，远的不能再远了，最好这辈子都回不来。 此时，北镇抚司的监牢里，顾忘知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一脸幽怨地仰面望天。 这是谁在念叨他啊？ “沐郎~” “女为悦己者容，你不会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见他脸色不好，顾惜夕心中暗爽，再接再厉，本姑娘别的本事都没有，就是要恶心死你。 本来满脸不悦的沐晔，闻言脸上的青筋直跳，张了张嘴，蓦然一摔门帘，大步而去。 “喂喂喂，别走呀，陪我说说话，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长舌头的，居然也是个哑巴……” 长舌头？！ 她居然说他是个长舌头。 沐晔忍无可忍，怒吼了一声：“住口！” 世界果然安静了，沐晔满意地回过头来，准备欣赏一下某人的诚惶诚恐。 谁知，顾惜夕正好奇地瞪着圆溜溜的杏眼，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你不是个哑巴呀。” 沐晔的优越感顿时崩溃，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对她发脾气，简直就是浪费精力。 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他是脑子抽了要来看看她，明知道她是个疯疯癫癫缺心眼的小丫头。 怎么可能还担心她哭天抹地痛不欲生？ “喂，你慢点，我跟你说真的，再没人陪我说话，我会疯的，真的，你也不想看见个疯女人吧？” 顾惜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不怕死地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 沐晔听得好笑，斜睨了她一眼，他现在看到的，不就是个疯丫头吗？ 哪家的淑女会披头散发，提着裙子跟着男人满院子乱跑？ 顾惜夕却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见他越走越快，急得伸手来抓他的胳膊。 不过，却落了个空。 眼前人影一花，沐晔已经在一丈开外。 看来，他对她的禄山之爪，已经有了警惕性了。 哟呵，会轻功了不起啊？ 顾惜夕一脸的羡慕嫉妒恨，要是她也有这么牛皮的轻功，小小的红叶山庄又怎么能困得住她。 其实顾忘知是武将出身，家里的孩子也大多都练武，小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要学。 可惜，却被顾忘知拒绝了，还哄她说练武太苦太累，舍不得她辛苦。 虽然她后来也悄悄地跟着兄长学了一点儿，可到底基础不牢，完全是花拳绣腿，起不了半点作用。 话说，她是不是该悄悄的把功夫捡起来，将来若是成功出逃，她最大的渴望就是四处游历，看尽天下风景。 也好弥补上辈子的缺憾。 一个愣神间，沐晔却已经走远了，顾惜夕也懒得再理会。 本来就是一时兴起逗着他玩儿，替自己找找乐子罢了。 走了就走了吧，相信他还会来的。 前世时，记得他好像每隔十来天，就会过来看她一次，风雨无阻。 只不过，她避他如蛇蝎，十几年间，两个人居然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第11章 坏东西 是夜，果然是吴嬷嬷守夜。 顾惜夕一直佯装睡觉，等着她来找自己。 可直到天色微明，也没见她过来，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待到她一觉醒来，早已日上三竿，估计都快到午时了。 反正闲着无事，顾惜夕也懒得动弹，拥着锦被斜倚在床头，看着窗外的美人蕉发呆。 这样穷极无聊的漫长岁月，她早就过惯了，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过了一会儿，吴嬷嬷进来伺候她更衣，却面无表情，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联想到昨夜她的失约，顾惜夕突然明白了。 看来自己怪异的行为，还是让严嬷嬷起了疑心，估计暗地里派了人来监视着。 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她有的是时间等待。 梳洗罢，刚踏出房门，一眼便望见廊下吊着只金色的华丽鸟笼。 一只翠羽红嘴的鹦哥，正歪着小小的头，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骨碌碌地上下打量着，看起来颇有几分机灵。 “早安！早安！” 忽然，那只鹦鹉毫无预兆地扑扇着翅膀大叫起来，声音清脆，宛如几岁的孩童。 顾惜夕不禁失笑，这不会就是他派来陪自己聊天的吧？ 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昨日她故意胡搅蛮缠，既是出气，也是在试探沐晔的底限。 现在看来，事情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眼底泛起一丝玩味，顾惜夕慢慢地走过去，拿手撩了撩它的羽毛，笑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那鹦鹉居然反应相当激烈，一爪子就挥了过来。 要不是她躲得快，相信这会儿手背上已经有几条血痕了。 “死丫头，拿开你的臭手，本公子可是个男的。” 这货居然还一脸嫌弃地看着她，顾惜夕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天哪，沐晔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极品，故意借着一只鸟儿的嘴，表达对她的不满吗？ 顾惜夕玩心大起，干脆后退一步，双臂环抱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故意逗着那只鹦鹉说话。 “我说鸟公子，你今年多大啦？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那只鹦鹉闻言，很傲娇地昂起了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哼，本公子才不告诉你呢。” 半响，忽然回过味来，一下子炸了毛。 “你才是鸟公子呢，你全家都是鸟公子……” 看着它气急败坏的样子，顾惜夕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笑声。 太好玩了，也不知道它原来的主人到底什么样子，竟然能教出这么搞笑的鹦鹉来。 笑够了，顾惜夕又接着逗弄它。 “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以后就偏要叫你鸟公子。” 小鹦鹉迟疑了一会儿，歪头瞅着她，仿佛在衡量她话里的意思，突然，它开口骂道。 “坏东西。” 顾惜夕一呆，这货居然还骂人了，学着它刚才的语气，笑骂道。 “你才是坏东西，你全家都是坏东西。” 那鹦鹉明显有些懵了，愣愣地回答道。 “对啊，我就是坏东西。” 这下，轮到顾惜夕汗颜了，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只鹦鹉的名字，就叫“坏东西”。 一时不由对它的旧主人感到十分好奇，什么人这么古怪，居然给鹦鹉起了个如此刁钻的名字。 第12章 昭毅大长公主 逗了会儿坏东西，顾惜夕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地去吃了午餐。 然后，她便要求看书，这次她学乖了，不敢再用哑语，故意比划了半天。 红叶山庄的藏书阁名叫瀚海楼，名字起得大气磅礴，里面的藏书也确实当得起瀚海二字。 三层的小楼，地下甚至还有一层藏书室，里面全是一排排整齐的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瀚海楼所藏书籍十分博杂，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琴棋诗画……甚至是话本传奇，格物手工…… 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从中也可以窥见，它原来的主人绝对是个博闻强记，兴趣广泛之人。 红叶山庄的旧主昭毅大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长姐，也是大良皇朝最具传奇性的公主。 先帝的成皇后贤惠高贵，帝后鹣鲽情深，可惜自从生下长公主之后，便缠绵病榻，再无所出。 后来不得已，先帝便从庶出的儿子中，抱了一名给她，那就是现在的元庆帝。 成皇后常年生病，幼小的元庆帝便由大他十岁的长公主，一手抚养长大。 两人名为姐弟，实则情同母子。 后来成皇后早逝，先帝后宫争夺激烈，长公主为了护佑元庆帝周全，一直留到二十七岁才出嫁。 硬是凭着一己女儿之身，一路腥风血雨，将他送上了九龙之尊。 在元庆帝站稳脚跟之后，这才风光出嫁。 可惜天妒红颜，新婚不到一年，驸马秦茗为国出征，战死沙场。 青春守寡的长公主，从此便隐居不出，最后郁郁而终。 元庆帝悲痛欲绝，赐号昭毅，以国礼葬于凤陵，之后更是一病不起，罢朝三月。 据说，红叶山庄，就是大长公主最后的隐居之所。 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听闻元庆帝病好之后，便绝口不提昭毅长公主。 坊间流传，陛下是因为哀拗过度，不忍听闻。 因此，昭毅长公主的事迹，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很少有人再提起。 而顾惜夕还是很小的时候，听大堂姐顾惜缘说的。 那时坊间很多说书人都在津津乐道着大长公主的传奇事迹。 不过，他们关注的重点，当然不是她如何杀伐果断，谋略过人，助当今天子登上帝位的事情。 那是皇朝辛密，涉及到夺嫡之战，谁敢胡说？ 所以，外面流传的，都是她与驸马爷如何情深义重，痴情不悔的爱情故事。 顾惜缘那时正是半大不小的懵懂年华，感动得不得了，回来后便悄悄讲给出不了门的顾惜夕听。 从此之后，这位为情所困，爱人身死却不愿独活的大长公主，便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记忆里。 没想到，时隔多年，陛下竟然将这座山庄赏给了沐晔，难怪朝野上下，都说他是皇朝第一权臣，果然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座华美精致的园林，却便宜了她这个阶下囚。 随手翻了翻，这些书里面很多都有大长公主留下的笔记。 她的字俊秀飘逸，风骨铮然，字里行间，点评得宜，语气平静，倒是丝毫看不出郁郁不乐的感觉。 想来长公主最后的岁月，并不若世人所说的心碎而亡。 通过这些笔记，顾惜夕与这位名动天下的传奇公主，神交已久。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正是有了她的陪伴，自己才能熬过那些漫长的囚禁岁月。 第13章 猜想 看似随意地抽了几本书，顾惜夕便一摇三摆地往回走了。 她的个子高挑，身量却十分纤细，走起路来姿态袅娜，如风摆杨柳。 悠悠然穿行于繁花绿草间，远远看去，绝对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顾惜夕的眼睛不经意般地扫过几处围墙，那里，都有暗卫把守，时刻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她知道，在山庄的外围，还有数百兵士，日夜交替巡逻。 这样严密的守卫，别说是个弱女子，就是个江湖大侠，恐怕也飞不出去吧。 不止一次的，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一个从五品兵部员外郎的女儿，为什么会被囚禁于此？ 当然，她现在非常怀疑，她只是顾忘知的养女，那么问题来了，她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十恶不赦的罪犯吗？ 也说不通啊，如果真是如此，何不干脆直接杀了她，却偏偏花费这么巨大的精力，只为囚她一生。 那晚，神秘斗篷人明明下令杀了她，沐晔却偏偏将她送到这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变故？ 她不相信，无亲无故的，以沐晔冷酷绝情的性子，会违抗命令？ 说到沐晔，认真算起来，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只知道他是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当今天子的心腹近臣。 人人都说他是陛下的一把刀，指向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他的名字，在京城，绝对是能让小儿止涕的恐怖存在。 至于其他的，连门都没有出过的顾惜夕，便一无所知了。 但她猜想得到，能够向沐晔直接发号施令的，身份何等尊贵。 不是朝廷一等大员，就是皇族贵胄，那么她父母的地位也不会低。 顾惜夕脑中转得飞快，回忆着十几年前，都有些什么惊天大案。 曾经，她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女，对这些朝堂之事，根本不感兴趣。 可后来岁月漫长，为了打发时间，她把瀚海楼里的书，几乎看了个遍。 昭毅长公主虽然兴趣广泛，但最爱的还是史书和时政策论。 所以，被逼无奈，她也看了不少，许多书上都有长公主的批文，大多一针见血，辞锋犀利。 她的政治才华，从中也可见一斑。 因此，顾惜夕对倒回去几十年间的那段朝政，颇为熟悉。 从先帝末年五子夺嫡，到新帝登基大开杀戒，清除异己，可谓是血流成河。 在此期间倒下的王侯将相、凤子龙孙至少也有几十人，要想从中找出线索，无异于海底捞针。 算了，与其这样无头无脑地瞎琢磨，还不如找点儿靠谱的。 那位言之凿凿的吴嬷嬷，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还有她的好父亲顾忘知，看他最后的表情，也多半知情。 不过，据她前世所知，自己被关进来不久，顾忘知贪污罪名成立，被贬官惠州。 从此以后宦海沉浮，再也没能回过京城。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剩下吴嬷嬷了。 顾惜夕努力地回想了一番，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没有个苏嬷嬷。 不对，正确的说，她根本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任何事情。 而且，还有一个反常的现象，她没有奶娘，身边只有一名叶氏派来的陪嫁李嬷嬷，外加两名从外面买回来的小丫头。 小时候，看见大哥顾明远的奶娘各种唠叨，她还曾暗自庆幸，李嬷嬷就从来不管她。 只要她不出大门，就是上房揭瓦，整个顾家也没人会吭一声。 第14章 逃跑计划 拿回来的三本书，看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是胡乱选择的，其实却不然。 其中一本《大良风物志》里，夹着一张特殊的地图：一张精细明确的红叶山庄全景图。 正是因为有了这张图，前世的她，才能顺利地逃出去，而今生，她更不可能乖乖地在这里坐以待毙。 所以，她必须确认，这张地图是否还存在。 回到院子里，她并没有急着去看书，反而站在廊下，逗弄了一会儿鹦鹉。 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回房，借口要睡下午觉，将跟着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谨慎地关紧门窗，顾惜夕将三本书一起带进了罗帐中，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百五十五页，那里，有一个夹层，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两页书不小心粘在了一起。 前世时，若不是那一页刚好有她喜欢的内容，也不会想着去把它裁开。 夹层果然存在，顾惜夕紧张得心跳如鼓，小心地用手捻开书页，另一只手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淡金色的纸来。 就是它了。 顾惜夕欣喜若狂，有了它，固若金汤的红叶山庄，便再也困不住她自由的脚步。 这张地图的材质非常奇怪，薄如蝉翼却牢固无比，而且还水火不侵。 里面不仅详细精准地绘制了红叶山庄所有的建筑布局，更重要的是，标明了三条地下暗道。 而惜红斋中，恰好就有这么一条，直接通往前院的车马棚，出口巧妙地藏在马槽之下。 红叶山庄最大的漏洞，就是外紧内松，所有进来的车马人员，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而出去的，却相当宽松。 只是，除了沐晔，也很少有人出入红叶山庄。 前世，她便是利用了陆嬷嬷，提前躲在马车中，然后用一根锋利的簪子逼迫她带自己走出了山庄。 可这一世，陆嬷嬷并没有到自己身边来。 而且据她观察，红叶山庄的补给都是有专人送上山来的，进门后便卸了货，并不会停在车马棚里。 所以，前世的法子，她暂时无法复制。 这一次，她把目光投向了另外几条地道，其中一条的入口在书房，那里常年都挂着一把锁，并不允许她进入。 记得前世她曾经无意中接近过一次，立刻就有陌生的哑仆出来，将她拦住了，看起来应该是有人常年看守。 最后一条的入口，就藏在花园的假山中，而且还直通庄外的后山，只是按照地图所示，那里应该是一片断崖，并没有任何出路。 这也太奇怪了，专门修了一条地道，难道就为了去跳悬崖？ 好像怎么都说不通吧？ 看来，她得想办法实地考察一番，然后再做决定。 这一回，她要准备得周全妥帖，决不能出一点意外。 至于地图，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素手翻飞，将它搓成一条细细的金色绳索，替换掉了自己玉佩上原来的一根金色挂绳。 这块玉佩是她从小便戴在身上的，颜色洁白无瑕，玉质细腻通透，只是形状有些奇怪，是个半圆，上面还刻着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兽头。 第15章 刁蛮大小姐 这兽头似狼非狼，似虎非虎，仰天做长啸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股苍凉霸气油然而生。 看起来怪怪的，不像是大良的工匠铸造，顾惜夕心里嘀咕着。 大良人偏爱华丽精致的饰品，无论男女老幼都戴着花式繁复精美的配饰。 小时候她还嫌弃过这个简单得过份的奇怪玉佩，但叶氏却说是外祖母送给她的礼物。 叶氏祖籍西北，那里离草原上的大魏国很近，有这种粗犷不羁的东西，倒也不奇怪。 叹了口气，顾惜夕将东西收好，靠在床上假寐，脑中却思潮翻涌。 就算出去了，天下之大，她已经孑然一身，要往哪里去呢？ 前世她一出了红叶山庄，便傻乎乎地往京城赶，谁知别人告诉她，顾家小七早在多年前就病死在牢里了。 然后，她疯了一样想去惠州找家人，当然，到最后她也没能找到。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了，先别说顾家人天遥地远的她找不找得到，就是找到了，恐怕也吓得赶紧将她交出去吧。 有沐晔这个大魔王在，大良她是不敢待的了，早晚有一天会被抓回来。 眼光不知不觉地落到了玉佩上，心中一动，对啊，她可以去大魏，据说那里的人生性豪放，女子也可以顶门立户。 身世什么的都是浮云，她可不想为了这些没影的事，再搭上一辈子。 现在，她只想站在阳光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自由自在地过一生。 从那天开始，顾惜夕有意识地做出一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姿态，每天日上三竿了还赖在床上。 有时候大半夜了还在花园里瞎逛，有时候又一看书就是一天，毫无规律，一点不顺心就大发雷霆，将跟随的哑仆全部赶走。 如此几天下来，那些哑仆都摸准了她的脾气，没事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触她的霉头。 又是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一袭白衣的顾惜夕，披散着一把长发，晃晃悠悠地在花园里游荡。 远远看去，像个孤魂野鬼。 女鬼脚步飘忽地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前进，仿佛毫无目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湖畔的假山丛中。 远远地，两名哑仆互相看了一眼，眼底都是无奈。 这位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小姐了，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折腾人。 算了，反正她们也汇报过的，上头的命令是随她去，只要不逃出去，就是把红叶山庄翻过来，也不用干涉。 笑话，外面层层把守，围得铁桶一般，就是只苍蝇，它也休想飞出去。 想到这里，两人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天知道这丫头要玩到什么时候，谁像她那么闲，想什么时候睡觉都成。 顾惜夕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关注着她们俩，见她们不再跟过来，松了一口气。 内院并没有守卫，她得抓紧时间探一探密道。 白天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好了位置，此时毫不迟疑直奔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锥形湖石而去。 伸手摸索到湖石背后一块圆形的凸起，按了三下，一轻两重，回首，身后的那面巨形假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扇门。 月色下，仿佛一头洪荒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看起来黑洞洞的，阴森可怖。 顾惜夕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黝黑的未知之中。 第16章 滚开 刚一进去，石门便在后面无声地关上了，洞中一片漆黑。 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阴测测的，让顾惜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太可怕了。 急忙从怀中取出打火石和半只蜡烛，这是她之前偷偷藏在身上的。 暖橙色的烛光摇曳着，石洞中立刻明亮起来，不再显得阴森可怖。 顾惜夕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密道并不宽敞，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里面干燥平整，完全没有一般地道湿哒哒的感觉。 只是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凉飕飕的，顾惜夕生怕吹熄了蜡烛，一直侧着身子，用一只手遮挡。 密道似乎挺长的，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风忽然就变大了，“噗”地一下吹灭了蜡烛。 吓得顾惜夕心脏“蹦蹦蹦”地跳，差点转身就逃。 站了一会儿，风声越来越大，已经走了这么远，眼看就快到出口了，没理由放弃吧。 前方传来微弱的光芒，顾惜夕用手摸着石壁，一点点往前挪。 忽然间，头顶洒落如水清辉，原来她已经走出了地道。 明亮的月色下，顾惜夕好奇地四面张望，却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片悬崖峭壁上，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惊非同小可，顾惜夕只觉得头皮发炸，惊出一身冷汗。 按照地图所示，这里应该是红叶山庄后山的一处断崖，地道口居然直接开在半山腰，也是够出人意料了。 只是……这上不挨天下不沾地的，她要怎么离开呢？ 再说了，花那么大精力造了条地道，总不可能专门用来吹风的吧。 仔细地寻找了一会儿，还真让她发现了一条隐蔽的路线。 洞口边的一片灌木丛中，隐藏着一条粗大的铁链，顾惜夕抓住摇了摇，非常沉重，一眼看不到头，很可能直接通到崖底了。 确定了路线之后，顾惜夕不敢再多做停留，耽误的时间太久，那两名哑仆恐怕会起疑心。 来时情况不熟，花了不少时间，回去时便快多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门边，紧张地靠在上面听了一下。 感觉外面很安静，急忙打开石门，闪身走了出去。 刚转过那片假山，冷不防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你在干什么？” 吓得顾惜夕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抬头却见沐晔正堵住了去路，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望着她。 顾惜夕心跳如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看见什么了吧？ 一时心中发虚，为了壮胆，大眼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道。 “大半夜的，你突然跑出来，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原来你也知道是大半夜？” 沐晔高大健硕的身影，将顾惜夕整个笼罩在阴影之中，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 脸上一红，顾惜夕恼羞成怒，硬着头皮回怼了过去。 “本小姐我就喜欢月下游园，你管的着吗？” 说着便准备从他身边绕过去，谁知这条石径很窄，竟然被他挡得死死的，气得顾惜夕头也不抬就厉声喝道。 “滚开！” 话音刚落，顾惜夕便知道遭了。 果然，周遭的温度瞬间便低了几度，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浑身冰冷，很没骨气地连退了几步。 第17章 记住，你只是个阶下囚 她怎么忘了，对面这个人可是以杀戮闻名，冷酷残暴，手底下亡魂无数。 上一世，她就曾亲眼目睹，有人冒犯他之后，立刻被大卸八块，鲜血内脏流了满地。 从此之后，那个恐怖如地狱般的场景，便成了她一生的噩梦，只要一看见他，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额，不是说的你，刚才有只蚊子叮了我一口，真的……” 顾惜夕讪讪一笑，吞了吞口水，悄悄地又退了几步，眼睛四处乱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此地三面环水，退无可退。 “哼！” 沐晔冷哼一声，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沉暴戾的气息。 “砰！” “哎哟~” 一不小心，顾惜夕便撞上了假山，痛呼一声，抱着后脑勺蹲到了地上，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流。 “记住，你只是个阶下囚。” 毫无温度的声音硬邦邦地砸下来，顾惜夕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对，她只是个阶下囚，难道那是她自己愿意的吗？ 莫名其妙地就被抓进来，有时候，她宁愿自己死得痛快点，也胜过这样无望的日夜煎熬。 前世无数个凄风苦雨的孤独夜晚，她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眼看着华发早生，日子却永远没有尽头。 一时间悲从中来，鼻头一酸，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重生以来，她一直表现得很淡定，一副没心没肺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却一反常态，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仿佛积攒了满腹的辛酸，一次性发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哭了多久，顾惜夕终于收了声，胡乱地抹了把泪水，眼皮肿肿的痛。 心里头却觉得舒服多了，有种发泄过后的敞亮。 蹲了半天，却不防腿已经麻木了，突然间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 下意识地道了声谢，一抬头却愣住了，这人怎么还没走？ 难道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她哭？ 少女洁白如玉的脸庞被月光照得透亮，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清澈无暇，茫然地望着他，仿佛一只无辜单纯的小鹿。 沐晔的手触电般急忙缩回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夜半凉风习习，脸上竟然莫名的有些热。 顾惜夕哭了半晌，此时脑袋空空的，也跟着机械地向前走。 两人一路无语，不过沐晔罕见地走得很慢，似乎是在照顾她的脚程。 一直把她送到惜红斋，两名哑仆无声地出现，将她迎了进去。 顾惜夕也懒得理他，看也不看一眼，便径直回房去了。 看着她孤单孱弱的背影，沐晔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有些事情，原本也是无辜。 眼前忽然浮起一张美丽端庄的脸庞，温柔地笑着，离去的背影亦是一样的单薄柔弱。 这世上的事情，从无道理可讲，有些人，比她更无辜。 想到这里，眼神突然又冷厉起来，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又被冰封。 身上散发出滔天的怒意和凶煞之气，仿佛一头欲急于噬人的猛兽。 足尖一点，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闺房里，忙活了大半夜的顾惜夕，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似乎也不安生，拧起秀致的眉头，满脸痛苦地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 第18章 居然被只鸟给调戏了 被沐晔吓了这一遭，顾惜夕很是老实了几天，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看书。 没事时，也只是在廊下逗一逗鹦鹉。 “坏东西，念首诗来听听。” 坏东西理了理漂亮的羽毛，不屑地一撇头。 “那种酸文假醋的诗文，爷才懒得念呢。” “嗤~” 顾惜夕嘲笑一声，“明明就是不会吧。” “谁说的？本公子就是不喜欢而已。” 伶牙利嘴的小鹦鹉很能瞎掰，而且嘴壳子硬得很。 “那你会什么？” 估计它的前主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什么也不会，好好的一只鹦鹉跟着他，尽学些油腔滑调。 “我会唱歌呀，来，爷给你唱一个。” 坏东西双眼发亮，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来。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怪腔怪调的唱完，还语气轻佻地问道。 “美人，爷唱得怎么样，喜欢吗？” 想必他是模仿的原主人，惟妙惟肖，十足的风流不羁花花公子模样。 顾惜夕先还愣愣地听着，越听越不对劲，这家伙居然唱的淫词浪曲。 “呸！果然是个坏东西。” 两辈子加起来，顾惜夕也是个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什么时候听过这样露骨的艳诗。 脸上一红，啐了它一口，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它“嘎嘎嘎”得意的笑声。 真是的，她居然被一只扁毛畜生给调戏了。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顾惜夕穿着一袭深紫色的衣裳，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房间。 门口到花园假山这条路，她早已走过无数遍。 即使光线昏暗，她也有把握找得到。 外间值夜的哑仆是吴嬷嬷，自从初见面时她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交流。 她晚上从来不惊动值夜的哑仆，也从不允许她们擅自进入房间，所以她们已经习惯了睡自己的。 尽管知道她们是聋子，但顾惜夕也不敢掉以轻心，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根摸了出去。 红叶山庄的内院十分安全，所以晚上并没有锁院门，顾惜夕很轻易地就出了院子。 却并没有直奔假山，而是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监视自己之后，这才悄悄地摸到密道旁。 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顾惜夕打开石门，飞快地闪身进去。 这一次她学乖了，藏了颗夜明珠在身上，这样就不怕大风吹熄蜡烛了。 说起来，惜红斋中的首饰非常多，而且件件都是精品。 每一样拿出去，都是可以让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嫉妒到发疯。 顾惜夕猜测这些都是昭毅长公主的旧物，也不知为何没有收起来，倒是便宜了她。 今夜，她主要的任务就是探明崖下的道路，为下一次正式逃走做准备，什么也看不到也就罢了，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 若是白天，看着那么高的山崖，她还真不一定有勇气爬下去。 将夜明珠直接佩戴在胸前照明，顾惜夕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了能早日获得自由，她豁出去了。 小心翼翼地踏上铁链，身子立马左右一荡，仿佛坐秋千一样。 顾惜夕吓得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锁链。 第19章 为什么要回来 今夜风大，山谷中尤其凛冽，吹得体型纤瘦的她摇晃不止，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被摔下去。 顾惜夕紧紧地贴在锁链上，等到身体稍微适应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也幸好她从小到大都是个爬墙上树的野丫头，又练过武，身手敏捷，平衡感也很不错。 爬了一段路之后，她慢慢地找到了诀窍，山风虽然猛烈，却是一阵阵的。 每次她都是等风小的时候赶快爬几步，风大时便抱着锁链暂时停止不动。 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触到了底，一时之间只觉得十分愕然。 原来从洞口到崖底，总共不过两丈来高，只是她每次看到都是晚上，光线昏暗，云雾缭绕。 下意识地以为深不见底，结果，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崖底明显有条小路，虽然被枯枝败叶覆盖，却很平坦，顾惜夕沿着山崖走了大约一里，最后钻过一条狭窄的石缝。 却发现她已经来到了一条大路附近，只是出口被一片爬满山壁的藤条掩盖，没人注意到。 打量了四周一遍，顾惜夕不敢多做停留，转身又钻了回去。 一路小跑，沿着原路返回，等她回到惜红斋时，天色依旧黑沉沉的，看起来也一切正常。 匆忙换了下衣服，刚准备躺下去，却突然发现吴嬷嬷闪身出现在床前，双眼灼灼地望着她。 “你刚才去哪里了？” 顾惜夕吓了一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地比划道。 “睡不着，去花园里走了走。” 所幸吴嬷嬷似乎也并不想追究此事，沉默了一会儿，才打着手势问道。 “小姐，我想问问你，苏嬷嬷她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终于来了，顾惜夕心中激动不已，也许，她可以套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说是说过一些，可我年纪小，也听不懂，后来就忘了。”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半遮半露的，想看看她怎么说。 “小姐是在京城长大的吗？” 顾惜夕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问题来了，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小时候是在西北长大的，后来才来到京城的，不过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这话却是真的，顾忘知原本在西北任职，在她五岁时，才调入京城，而五岁前的记忆，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 谁知吴嬷嬷听了却眼眶一红，“苏嬷嬷她是怎么啦，为什么要回京城，这不是害了小姐你吗？” “你……认识我爹娘？” 顾惜夕迟疑地打出了这句话。 吴嬷嬷却似乎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摇了摇头。 “小姐，你就别再问这件事情了。” 那就是真的知道啦，顾惜夕瞬间心跳如鼓，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些悲凉激愤。 “问了又如何？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惨，大不了一死罢了，也胜过这样不明不白地关一辈子。” 看着她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吴嬷嬷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其实，老奴并不知道你的身世，只是你长得太像你娘，又是关在这里，所以我才猜测罢了。” “我长得像谁？告诉我。” 顾惜夕激动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连忙放开，紧张地盯着她的手，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20章 成功第一步 吴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缓缓举起手，顾惜夕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下来了。 忽然，门口一声轻响，宛如一颗惊雷炸在头顶，顾惜夕霍然回首，却看见严嬷嬷站在门口，一脸阴冷地盯着吴嬷嬷。 眼看答案就在眼前，却又这么飞了，顾惜夕心中很不是滋味，知道今夜再也没有机会。 吴嬷嬷却似乎很怕她，急忙低着头逃也似的出去了。 严嬷嬷这才似笑非笑地过来准备服侍她入寝，却被她一把推开，径直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第二天，她突然发现，吴嬷嬷不见了，换了一名看起来胆小老实的哑婆子。 想来是严嬷嬷起了疑心，将她调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好在，就这寥寥数语，她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吴嬷嬷与苏嬷嬷，应该都是她母亲的旧仆，后来她母亲犯了事，由苏嬷嬷带着她逃到了西北。 也不知什么原因，她后来成了顾家的养***差阳错又回到了京城。 而她母亲的真实身份，也初露端倪，既然吴嬷嬷能被贬来皇庄，之前就绝对是宫中旧奴。 那么，她母亲的身份，自然也与皇族脱不了关系。 只是十几年前，与皇族有关的案子，实在是太多，如果没有更加有利的证据，根本无法追查。 看来，到她走之前，是不可能有机会弄明白了。 本来，按照顾惜夕的计划，既然已经探明了道路，就要尽快逃走，免得夜长梦多。 可谁知出了吴嬷嬷这件意外之后，那几个哑仆都提高了警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了。 心中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自忍耐，等待时机。 一连半个月过去，都没有找到任何机会，不过这段日子沐晔并没有出现，顾惜夕也乐得自在。 这晚本该严嬷嬷值夜，谁知她竟然染了风寒，临时调了名之前在浴室伺候的婆子过来。 躺下没多久，那婆子便发出了细细的鼾声，似乎睡得很香。 顾惜夕本就来辗转反侧睡不着，心中一动，悄悄起床，走到外间她床前站了会儿，她却丝毫也没有察觉。 好机会，顾惜夕大喜过望，回身来到梳妆台前，拿出手帕，草草包了几样首饰，揣在怀中。 仔细听了听，那婆子鼾声依旧，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用最快的速度直奔假山。 她只有一夜的时间，最多能熬到第二天巳时，光靠两只脚，能走多远？ 所以，她只能争分夺秒，一刻也不敢耽误，只要快一分，她就多出一分逃生的希望。 一切都很顺利，当她从密道里出来，这才发觉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今晚无风，而且她已经知道崖下并不高，所以身手敏捷，“蹭蹭蹭”几下子就滑了下去。 然后一路急走，不出一刻钟，就已经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红叶山庄，顾惜夕深吸一口气，心中雀跃不已，第一步，她已经成功了。 不过，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逃亡之路。 根据她的判断，这里应该是红叶山庄的后山，那条路则是通往附近镇子的大路。 而且这个方向，正好是往西北而去。 正准备提脚上路，忽然听得远处传来疾速的马蹄声，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21章 送给你了 一时心乱如麻，急忙钻到树丛中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从山上冲下来一骑，黑夜里也瞧不清是什么人，只觉得块头似乎很大。 来人速度很快，风驰电闪，刹那间便一晃而过。 除了感觉那匹马异常神俊之外，连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分不清楚。 顾惜夕一直等到听不见马蹄声了，这才钻出来，她对道路完全不熟，又是晚上，只能走这条大路。 等到了天亮以后再另想办法。 一连走了几个时辰，顾惜夕脚都肿了，却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天色微微发白之时，路边已经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人家。 顾惜夕有些担心地站住，天亮之后，她一个穿着打扮完全不像山民的单身女子，实在是太打眼了。 可在惜红斋，她根本没办法做任何准备。 正在担忧，却见路旁一户人家“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一名中年农妇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子衣服。 显然是天刚蒙蒙亮就打算去河边洗衣。 “大嫂，你等等，我想买你两身旧衣服。” 顾惜夕也管不了自己的样子有多奇怪了，跳出来拦住了她。 那农妇先是吃了一惊，可听了她的话，又两眼放光，“行，不过，你能出多少钱？” 顾惜夕也不敢露出手帕里藏的首饰，假装身无分文，取下耳朵上的点翠金耳环。 “我这耳环是点翠真金的，买你两件干净衣服。” 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是男装。” 那农妇就着天边的霞光看了两眼，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连声道：“有有有，我去拿两身我儿子的衣裳过来，他同你差不多高。” 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跑进去拿了两套灰蓝色的旧衣塞给她。 然后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耳环，喜滋滋地对着光亮看了又看，还不放心地用嘴咬了两下。 那农妇回头看着她手里的另一只耳环，眼睛里都快冒出只勾子来了。 顾惜夕想了想，对她说道：“大嫂，要不，你给我一些干粮和几十个铜钱，再给我拿双鞋子，我把这只耳环也给你。” 她本来就在眼馋顾惜夕的耳环，遗憾不能得全了，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将她请了进来。 “我男人出门做工去了，只有儿子女儿在家，你进来坐坐，我马上帮你准备好。” 听她这样一说，顾惜夕便跟她走了进去，向她借房间换了衣服，果然长短差不多，虽说宽了点，拦腰系个汗巾也就行了。 又匆匆打散头发，梳了个男子发髻，顺手从桌子上拿了那农妇的一支荆钗别上。 出去后，见那农妇已经拿了个布包袱，装了些干馍和酱菜，又拿了双自己的新鞋给她换上。 顾惜夕将换下来的衣服鞋子递给她，“这身衣服就送给你了，请问你们村有没有赶车的？” 那农妇又额外得了套绫罗的华丽衣服，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有啊，我隔壁的李老头就有驴车，你可以租他的。” 顾惜夕身材纤瘦，本来就没什么胸，如今又穿着宽大的衣服，更加看不出身材了。 只是皮肤过于白皙细嫩，跟衣裳十分不搭配，于是又找那农妇讨了点黄姜粉，再加上些锅灰调匀。 将手脸脖子等露出来的地方，都仔细地抹了一遍。 就连耳后这样的隐蔽之处也不放过，耳朵眼用灰糊了一下之后，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第22章 傅小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曦，宁静的乡村山路上，一辆简陋的驴车缓缓驶来。 顾惜夕躺在铺满干草的板车上，上面用竹竿搭了个架子，绑着几块破旧的草席遮风挡雨。 辛苦奔波了一夜，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酸软无力，一躺下去便立刻睡着了。 这个时候，连逃命都顾不上了，管它的，哪怕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先睡饱了再说。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老实巴交的李老头不好意思叫醒她，便一直没有停下来歇息。 幸好，山里人为了节省钱财，平日里出门都是自备干粮和饮水，这才没有被饿着。 “李大爷，到镇上还有多远？” 顾惜夕睡得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到了哪儿。 “哦，早过了，你不是说要去风凌城吗？我干脆送你到那儿得了。” 听得她一阵汗颜，“那我再给你加钱吧。” “不急，到了再说吧。不过今天恐怕是赶不到了，路上要住宿，最多明日未时，就可以赶到风凌城了。” 之前那农妇谎称顾惜夕是她的远房亲戚，所以身为邻居的李大爷，对她很放心。 日落时分，两人终于停在了一处路边小店前。 小店很简陋，连名字都没有，前面是个大厅兼饭厅，后面四五间客房，大部分都是大通铺。 过往的客人也大多数都是些普通百姓，图的就是个便宜。 顾惜夕心中过意不去，便请李大爷吃了碗面条。 到了睡觉的时候，顾惜夕心中打鼓，有心再去要个单间，后来想想也就算了。 一路上，这才刚开始呢，后面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艰难，如果连这都不能适应，那她还不如待在红叶山庄养老。 幸好那间大通铺人不多，除了他们俩外，就一个老大爷，人也显得很和蔼。 三人在灯下闲聊了一会儿，那名老人很热心，不停地追问顾惜夕的情况。 “我姓傅，叫傅小七，家中生计艰难，想到风凌城去找点事做。” 这些情况她早就已经想到了，所以眼也不眨地张嘴就来。 “哟，看你这孩子顶多十三岁，真是不容易啊。” 顾惜夕生得纤弱，扮成男孩子便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 几人聊了一会儿，顾惜夕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干脆借口累坏了，脸也不洗，便和衣倒在角落里睡下了。 初次睡在这样的环境里，顾惜夕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睛盘算着。 最多拖到中午，红叶山庄应该就能发现她不见了，但她估计那些人最开始肯定没想到她已经逃走了。 起码会在花园里找上好几圈，实在找不到了，才会向上面报告。 沐晔平时并不在山庄，消息一来一去也要耽误些时间，那么等到他出动人马追捕，差不多也要到黄昏了。 而且，沐晔应该决计想不到，她不去京城，反而往西北方向跑，所以，最近几天，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安全到达，那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想着心事，硬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抵不过困意，睡着了。 下半夜，无名脚店外，跃进来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上了房顶，揭开瓦片每个房间都看了看。 当然，主要看的都是单间。 顾惜夕此时睡得正熟，蜷缩在大通铺的一角，完全不知道，刚刚，她已经与危险擦肩而过。 第23章 你说谁是小乞丐呢 茫然无知的顾惜夕，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赶到了风凌城。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行踪，她并没有让李大爷送进城，低着头夹在一群百姓中间，混了进去。 进门前，她还特意看了看那些通缉告示，好像并没有自己，看来，沐晔并没有搜查到这边来。 进城之后她却犯了难，手上就只有向那农妇换的几十枚大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此时当铺都关门了，难道今晚她只能露宿街头？ 无意识地在城内瞎逛了一会儿，顾惜夕脚酸腿软，蹲在一个街角处，看着不远处辉煌的灯火发呆。 忽然，一阵诱人的香风吹来，顾惜夕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地叫起来。 “好饿。” 摸了摸包袱，还有最后半块干馍，又硬又难吃，此时闻着美妙的饭菜香味，吃惯了珍馐美味的顾惜夕，更加觉得难以下咽。 “唉~要是能有碗银丝燕窝汤喝就好了。” 口干舌燥，顾惜夕不禁念叨起平时喝厌了的夜宵。 “嗤……” 清越而明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嘲讽。 “你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居然还想喝银丝燕窝汤了？” 顾惜夕正饿得发慌，闻言满肚子都是气，跳起来怼道。 “谁是乞丐了？莫说是一碗燕窝汤，本姑……我还想喝七宝鱼翅羹呢” “哟，是吗？连乞丐都知道七宝鱼翅羹了，不错，哈哈……” 她的话显然成功地逗乐了对方，语气戏谑。 “都说了我不是乞丐……” 顾惜夕低头看了看，声音越来越小，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旧衣裳，还有好几个补丁。 至于脸上，她抹了姜黄和灶灰，两天没洗，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肯定脏得像只花猫。 再加上眼巴巴地蹲在别人屋檐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里都像个……乞丐。 好吧，就算她看起来确实像个乞丐，这人也太闲了吧，哪有人大晚上的闲着无聊，跑到街角来看乞丐笑话的人。 转头找了一圈，却半个人影也没有，正自惊疑不定，忽然头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喂，小乞丐，要不要我请你喝一碗银丝燕窝汤？” 树上跳下来的，是名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眉色乌黑，一双眼澄澈生辉，嘴角却勾起一丝不羁的笑意。 一看就是个跳脱的主。 顾惜夕被他调侃了一顿，心里本来就窝着一团火，闻言没好气地回道。 “那你倒是请啊，光说有什么用。” 少年哈哈一笑，“行，那你等我一下。” 说罢双足轻轻一点，便跃上墙头不见了，原来还是个武林高手啊，看这轻功，虽然比大魔王差了那么一点儿，但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再一次的，顾惜夕红着眼羡慕嫉妒恨，要是她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正在发呆，忽然那少年又从墙头翻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口热腾腾的白底兰花的炖锅。 这家伙，不会是跑进别人家厨房，连锅一起偷走了吧？ “快走快走，不然等主人家追出来，咱们就完蛋了。” 少年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跑，嘴里还急三火四地催促着。 “喂……你干什么……” 顾惜夕身子单薄，那少年的手劲又出奇的大，身不由己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第24章 被抓包了 一直跑过了两条街，那少年还是不停，顾惜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顿时大怒，用力地挣扎了几下，大声道。 “放手……我不跑了……我又没偷，为什么……要跑……” 那少年果然听话地放开了她，打开锅盖，笑嘻嘻地低头嗅了嗅，作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好香啊，这可是专门从京城一品楼请的大师傅炖的，寻常人想喝也喝不到。” 一品楼是京城最顶尖的酒楼没有之一，顾惜夕虽然在家里备受宠爱，但父亲毕竟只是个从五品的普通官员。 所以，她还真没有吃过一品楼的招牌汤品，银丝燕窝汤。 只是，小小的风凌城，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能直接请动里面的大师傅，只为了炖一碗汤？ 还有，面前的这个少年更是天不起地不怕，明知道对方有钱有势背景吓人，却还是偷了这锅汤，真是……让人无语。 “来来来，咱们趁热喝。” 少年笑得坦荡无邪，漆黑的瞳仁放着光，热情地招呼着她。 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两只精致的小碗，玉色的釉彩，通透莹润。 诱人的香味就在眼皮子底下，顾惜夕早就饿晕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接过他递来的燕窝汤，换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毕竟她也是大家闺秀，吃饭的礼仪深入骨髓，姿态秀雅娴静，明明喝得很快，偏偏就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第一碗顾惜夕其实根本没尝出味来，饿得太狠了，舌头都已经麻木了。 不过第二碗她就放慢了速度，感觉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软糯清爽，吃完只觉回味无穷。 果然不愧是一品楼大厨的手艺。 不知不觉，顾惜夕已经吃完了第三碗，摸摸肚子，差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急忙用手掩住了嘴。 “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哼，想得美，你就是想吃也没有了，看你又瘦又小，倒是挺能吃的。” 少年开玩笑似的瞪了她一眼，说出来的话，却让顾惜夕红了脸。 “额，谢谢你请我喝汤……” 话犹未落，少年便促狭地眨眨眼睛，“不用谢我，你谢他吧，这可是他家的汤。” 顾惜夕闻言一惊，急忙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一名儒雅清俊的中年男子，正含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额……这是做贼被主人抓包啦？ 一时间顾惜夕尴尬不已，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是头回做贼，还是偷的一锅汤，也是够丢人了。 “秦川，这锅汤本来就是为你炖的，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只是，你既然喝了我的汤，就不打算进去打个招呼吗？” 咦咦咦？听这口气，这个叫秦川的少年，并不算偷啊，只是，听着好像信息量很大的样子。 “你也说了，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现在就高兴站在街上和一个小乞丐一起分享，怎么啦，你有意见啊？” 秦川微微抬起下巴，有些任性地呛道。 顾惜夕一双妙目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听得兴致盎然。 “行，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不过，我那里还有几坛子上好的碧雕酒，你要不要来尝尝？” 儒雅男子似乎对他很容忍，仿佛是个长辈般包容着自家顽劣调皮的孩子，语气间总是带着点不自觉的宠溺。 “那……” 秦川乌黑的眼珠一转，狡黠地一指顾惜夕，“你得问问我的朋友了，她要是愿意，我就跟你去喝这顿酒，如何？” 第25章 再来一次好不好 正在看戏的顾惜夕，冷不防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错愕地看向秦川。 关她什么事，明明是神仙打架，为什么却是她这个小鬼遭殃。 谁知那儒雅大叔听了，居然一本正经地对她行了个礼。 “我叫李豫，小兄弟贵姓？” 人家以礼相待，顾惜夕自然也不好无理，只得点头还礼。 “我姓傅，排行小七。” 李豫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很诚恳地看着她。 “不知道小七兄弟是否愿意去我家，赏脸吃顿饭？” 明着是问她，其实却是在询问秦川，可他温文尔雅，偏偏还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顾惜夕眼珠一转，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乌龙，她正好无处可去，现在白捡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傻子才不愿意去呢。 当下也不看秦川，笑眯眯地道：“长者盛情相邀，小七却之便为不恭了。” 李豫微笑着看向秦川，摊摊手道：“你看，你的小朋友已经同意了。” 秦川看了看顾惜夕，一脸的遗憾和无奈。 “既然如此，我也只有舍命陪朋友了。” “哈哈……没那么严重，命是用不着舍的，只不过我恐怕就要舍几坛子好酒了。” “哼，就你那点儿酒量，我还真看不上眼呢。” 秦川不屑地哼了一声，突然一手抄起顾惜夕的胳膊，顿时，她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 顾惜夕短促地惊叫一声，随即便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天哪，她在飞呢，是真的在飞，不是在秋千架上的假象。 只是，还没等她过足瘾，秦川便带着她落到了一处花园中，顾惜夕双眼发亮，无限期待地望着他。 “真好玩，再来一次好不好？” 秦川：……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居然把他妙到毫巅的轻功飞花渡叶，当成带她游乐的工具了。 园中的凉亭里，早已摆上了一桌精美的宴席，菜不多，不过五六样，却全是平常人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精品。 明珠豆腐，百花雀舌，佛手金卷，红梅珠香，白凤鱼翅，外加一个汤膳，龙井竹荪。 这些菜，也每一样都是一品楼的招牌菜，无论是色、香、味都是上上佳品。 看来，这个李豫不光请来了一品楼炖甜汤的师傅，还请来了烧菜的大厨。 刚刚喝汤时，顾惜夕觉得她已经饱了，可是看到这一桌子好菜，她突然发现，她好像又饿了。 几名姿容俏丽的小婢，端来了盥洗的用具，顾惜夕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脏污，确实配不上这样精致优雅的酒宴。 于是硬着头皮洗脸净手，又簌了下口，话说，这个儒雅大叔真的是豪气冲天，就连簌口水，都是极品的信阳毛尖。 顾惜夕心中隐约有个猜想，日子能过到如此优雅精致的份上，绝不是单单有钱就能做到了。 唯有百年以上积淀的世家大族，才有可能办到，而他偏偏又姓李。 这是大良朝的国姓，如此做派由不得顾惜夕不产生联想，莫非此人竟然是皇族中人？ 据说一品楼后台逆天，背景高深，就连那些王公大臣都不得不赏脸。 而能直接将里面的大厨接到风凌城来的，权势必然滔天。 想到此处，顾惜夕心中一紧，她可没忘了，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朝廷逃犯。 第26章 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咦，原来你还真不是个小乞丐啊。” 秦川看着洗干净脸的顾惜夕惊叹不已。 “喂，你不会是翘家跑出来的吧？” 她这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穷苦人家绝对养不出这样精致的孩子。 李豫却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的顾惜夕心惊胆战。 顾惜夕虽然没什么生活经验，但胜在看的书多，前世她几乎看遍了瀚海楼的藏书。 尤其是那些传奇话本，她看的是津津有味，自然也就学了不少。 此时眼珠一转，便想起了话本中的一套说辞，故意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而是被人卖进小倌馆里的，这次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说着抬起头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俩。 “你们……会不会瞧不起我？” 秦川呆了一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恍然大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很坚定地说道。 “绝对不会，你放心吧，既然已经逃出来了，我是绝不会让你再被抓进去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来保护你。” “唔，太好了，秦川哥哥，小七以后就跟定你啦。” 话音刚落，便觉得对面刮来一股寒风，一抬头，却发现李豫正冷冷地看着她。 之前他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似乎很好说话，此时面色一寒，竟让人觉得威严无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怎么啦？” 秦川见她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 “哦，没事，只是有些冷……” 瞧着李豫那要吃人的目光，她可没胆子说实话，那样，估计会死得很难看吧。 “你看你，非要附庸风雅，摆在凉亭里，看把小七冷的。” 秦川毫不客气地指责，完全是无理取闹。 不过，李豫对着他又是另外一副脸面，简直就是无底线的包容。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说着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数名青衣小厮进来，立刻便给凉亭加上了一道天青色的帷幕。 也不知道这帷幕是什么质地的，滑顺柔软，密不透风，却偏偏还是半透明，隐约可见外面的景致。 而且隔着这样一层纱，反而更有种朦胧之美。 终于可以开始吃饭了，顾惜夕不敢喝酒，怕自己醉后误事，暴露了身份。 李豫也不勉强，让人给她换了一杯白玉奶茶，浓香扑鼻，带着淡淡的奶味和甜味，却一丝儿腥气也没有。 顾惜夕心里明白，她不过是这二人斗气的挡箭牌而已，所以很识趣地不多说话。 悠闲自在地边吃边喝，并不参与他二人的互动。 秦川一开始还各种别扭，不过三杯酒下肚之后，便渐渐地放开了，与李豫有说有笑起来。 他们所聊的内容，却涉猎极广，天文地理、奇风异俗，诗词歌赋乃至于各国形势，居然都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这让顾惜夕惊叹不已，难怪李豫要对秦川如此看重了，年纪轻轻，不仅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见解独到，常有惊人之语。 第27章 高处不胜寒 这顿饭气氛极佳，直喝到月上中天，秦川明显有了醉意，用筷子敲击着饭碗，放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歌声豪迈不羁，肆意飞扬，充满了快意恩仇的洒脱和向往。 一曲歌罢，秦川将筷子随意地一抛，哈哈大笑道。 “我欲醉眠君且去，小七，咱们走。”站起来拉着顾惜夕的手便走。 不是吧，这么晚了，还要走？顾惜夕哀嚎一声，她真的好想睡觉了，有木有？ 于是，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秦川，却带着她又一次腾云驾雾，顾惜夕超级担心，会不会飞到半路掉下来啊…… 仓惶间回头看了李豫一眼，却见他含笑立在廊下，轻飘飘地向她挥了挥手。 果然，喝醉了的人就是不靠谱，秦川一路飞檐走壁，飞着飞着突然嘀咕了一句，“好困呀。”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秦川直接飞到一株枝桠纵横的大树上，趴在树干上倒头就睡。 顾惜夕还没回过神来，他便已经鼾声四起，任她怎么拍打都不醒。 “喂喂喂，秦川，你不能把我扔树上不管吧，这么高，怎么睡啊，翻个身就掉下去了……” 是真的好高啊，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一定会摔死的吧，啊啊啊…… 可怜的顾惜夕，一直抱着树杈瑟瑟发抖，倒也不全是因为害怕，还有冷，一阵凉风吹来，简直是无限清凉。 “唉，真是高处不胜寒哪，嘤嘤嘤……” 她真的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从红叶山庄逃出来，却遇到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人。 想着想着，困得实在是不行了，突然灵机一动，抽出腰带来，将自己紧紧地绑在了树枝上。 这下，她总算是可以放心地睡了。 月色如水，静静地倾泻而下，照耀着他们恬然的睡颜。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无名别院里，李豫一脸阴沉，“去，给本王查清楚，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王爷。” 两名黑衣人垂首跪在他脚下，大气也不敢出，恭谨无比地答应一声，然后如两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枝头，顾惜夕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 睁开迷蒙的翦水双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j， 这是哪里？ 正在发呆，两只小鸟居然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大啦啦地直接停在了c《她的脸上。 一声惊叫，顾惜夕终于想起来了，她还在树上呢，这下子，她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一个不好，自己就真的摔下去了。 一回头，这才发现，始作俑者秦川，却早就不见了踪影，气得她大叫一声。 “秦川，你给我滚出来。” “嘻嘻，我来了。” 忽然间秦川如一只蝴蝶般悄然而至，在她耳边嬉笑道。 “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早点，怎么样，感动吧？” 看着他献宝一般举到面前的小笼包，顾惜夕有些哭笑不得，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感动……得想哭。” 第28章 我像个大侠吗 “好了，别生气了，我昨天是真的喝多了，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川略有些讨好地一笑，初生的阳光照耀在他脸上，清澈的双眼熠熠生辉。 顾惜夕忽然间就觉得气不起来了，算了，这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一把年纪了，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干脆也别下树了，这地方空气新鲜，视野开阔，还能吹吹小风，倒也蛮惬意的。 两人坐在树干上，吃着热腾腾的小笼包，也不知是不是饿了，都吃得格外香甜。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陆，陆秦川，江南楚州人。” 原来他姓陆啊，她一直以为就姓秦呢。 “你好，陆秦川。” 顾惜夕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也开玩笑地说道。 “喂，傅小七，你真是逃出来的？” “是啊，有个客人看我可怜，就悄悄地让我换了他小厮的衣服，跟在他后面混出来了。” 顾惜夕眼也不眨地瞎掰，其实说的全是话本里的故事，听得陆秦川一愣一愣的。 “唉~逃出来就好了，那你这是打算回家去吗？” “我是个孤儿，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了，不过，我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西北那边的人。” 既然打算去西北，干脆就把谎话扯圆了。 “所以呢，我就想过去找找，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两个亲人。” 顾惜夕怕他追问，于是反问道：“那你呢，是做什么的，打算去哪儿？” “我啊，我想做个大侠，劫富济贫，笑傲江湖，嘻嘻，你看我像不像？” 陆秦川嘻嘻一笑，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条玉带，手一抖真气灌注，瞬间便成了一柄锋利无匹寒光闪烁的宝剑。 唰唰唰在树枝上舞了几个剑花，摆了个帅气的姿势问道。 顾惜夕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很像。喂，陆大侠，你都干了些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情，说来听听。” 本来只是普通的调侃，谁知陆秦川听了竟然脸上一红，支吾道：“也没什么，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事情。” 生怕顾惜夕继续问下去，急忙道：“眼下不就遇着一桩行侠仗义的大事，我可以护送你去西北寻亲啊。” “啊？！” 惊得顾惜夕半天合不拢嘴，这人怕不是在开玩笑吧，从这里到西北，少说也有两三千里路。 而他们两个不过是萍水相逢，说穿了，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可他却张口就要护送她前去，叫她如何敢相信。 “真的，再说我本来就打算去一趟西北，据说我祖籍便是凉州那边的，所以我一直想过去看一看。” 这么说，他是认真的？ 顾惜夕脑中转得飞快，在盘算着这件事情是否可行，陆秦川习过武，厉不厉害不知道，轻功绝对不错。 相当于请了个免费的保镖，何乐而不为？何况此人言谈风趣，性格开朗，路上绝对不会无聊。 “好，那我就先行谢过了。” 顾惜夕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 “不过，可能会有些危险，那个小倌馆可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开的，肯定不会放过我。” 说着认真地望着他，“如果跟我在一起，恐怕会连累你也说不定。” 第29章 这舞跳得真好 “是吗？” 陆秦川调皮地眨眨眼睛，“正合我意，要是一路平安，怎么能显出我陆大侠的绝世风采？”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顾惜夕心说，这可怪不得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非要护送的。 陆秦川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不到半个时辰，居然就买好了一辆半旧的马车，准备好了干粮用水。 甚至还给她重新买了几套衣服，顾惜夕心中过意不去，总不可能让他出了力还倒贴钱吧。 拿出自己偷藏的首饰要去当了，谁知陆秦川只是看了看，便大摇其头。 “不行不行，你这一看就是精品，在这个鬼地方卖不到几个钱不说，立马就能暴露你的行踪。” 顾惜夕也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除了这些，她真的就是身无分文了。 见她迟疑不决，陆秦川眼珠一转，随手抽了一支样式简单大方的白玉簪子，放入怀中。 “好了，你干脆就直接卖给我吧，等回家时，也好拿去哄我娘开心一下。” 这样也行？ 一路上山高水长，花销也不少，一只簪子会不会太占便宜了。 可看他的架势，是决计不会再收什么东西了，只得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是注定了要亏欠他。 于是，风和日丽，两人悠闲上路，一路向西。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陆秦川同意给她化了个妆：一顶宽大得能遮住半边脸的旧草帽。 算了，沐晔应该绝对想不到，自己既没有去京城，也没有南下去追顾家人，而是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西北。 哈哈……大魔王，再见了，不，是再也不见！ 本姑娘从此之后，就是鱼归大海鸟回丛林，自由啦！ 悠闲自在地躺在马车里，吃着陆秦川贴心准备的零嘴，听他时不时的说一些江南风物，江湖趣事，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中原地带都十分富庶，路上也平安，除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危险。 这日中午，两人停在一片野地里休息，闲得无聊，顾惜夕试探着问陆秦川。 “我说秦川哥哥，你这么厉害，能不能也教教我武功？” 每次她一叫秦川做哥哥时，准没什么好事，所以，他一脸警惕地望过来。 “嘿嘿……” 顾惜夕干笑两声，心虚地道：“我小时候也练过几天的哦，绝对有基础。” “是吗？那你练两招我看看？” 陆秦川斜眼看她，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一咬牙，顾惜夕硬着头皮耍了一套拳法，这还是大哥顾明远偷偷教的。 一套打完，气喘吁吁地望向陆秦川，脸上满是期待。 “不错不错。” 陆秦川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懒洋洋地拍着手道。 “这舞跳得真好看，回风舞雪，腰肢轻软，呀，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啧啧啧……” 顾惜夕脸上一红，横了他一眼，见他还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 “你到底教不教？” “噗~哈哈哈……” 陆秦川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气得顾惜夕一跺脚，干脆扭过头不理他了。 “对不起……哈哈哈……我真的忍不住，哈哈……” 第30章 脸皮厚 “你还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人如此笑话，换成谁也受不了，顾惜夕气得脸都涨得通红。 “好好好，是我不对，不笑了。” 陆秦川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妥协。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教我武功……最起码，要教一下轻功，用来逃命不是。” 顾惜夕得理不饶人，趁机死缠乱打，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份，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他教自己最羡慕的轻功。 “说真的，其实你资质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实在要学，也不是不可以，但只能学内功，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凑效的。” 听见有门，顾惜夕惊喜不已，她的要求并不高，不求能成为像他那样的高手，只希望在普通人中能自保而已。 不然，塞外之人全都是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自己到了那里，根本无法生存。 “这样吧，我家有套家传的兰若经，最适合你这样没基础，身姿纤弱的……人练习，我把它传授给你，至于能不能练出来，就要看你的天赋了。” “兰若经？” 光听名字就好厉害的样子，顾惜夕双眼放光，“师父，你赶快教教我吧。” 吓得陆秦川连退三步，双手乱摇，“别别别……你还是直接叫我秦川吧，我可不敢做你的师父。” 顾惜夕有些遗憾地嘟起了嘴，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这家伙不会是敷衍自己的吧。 “真的，我几个姐姐妹妹都是练的兰若经，效果非常好，我姐姐可是武林中有名的美女大侠哦。” 看着陆秦川信誓旦旦，顾惜夕勉强相信了他，“好吧，那就兰若经吧。” 心急如焚的顾惜夕，立马就揪着陆秦川要学，弄得他没办法，只好先将兰若经的口诀教给她。 “你把口诀先背熟，我再指点你打坐调息，什么时候能感应到气息，就成功了，只要坚持不懈地练下去，必有所成。” “嗯嗯嗯，我一定努力练习。” 顾惜夕满脸堆笑，点头如捣蒜，心中却不由得乐开了花，对于练武她可是向往了好久，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果然，陆秦川信守诺言，当场便将口诀教给了她。 顾惜夕虽然看书涉猎极广，但对经脉穴位之类的，却偏偏没有接触过，一窍不通。 她记忆力惊人，听了两遍就能背诵，只是背起来容易，想要理解却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可难不到她，没关系，脸皮厚点就行了。 笑靥如花地凑过去，一口一个秦川哥哥，叫得陆秦川心惊胆战，只好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给她解释。 只是往往为了解释一个名词，却要牵连出一大堆问题来，越讲越多。 无奈之下，陆秦川干脆把人体经脉和穴位的知识，系统地讲述了一遍。 两人一路走一路学，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中原，路边的风物景致都已经大不相同，民风淳朴，却也彪悍得多。 顾惜夕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生，而且聪明绝顶，举一反三。 陆秦川也渐渐地喜欢上这个聪慧的学生，每日里耐心地为她讲解。 这天，陆秦川赶车，顾惜夕在车里复习着功课，忽然听得后面传来暴风疾雨般的马蹄声。 第31章 对不起 一行十余骑风驰电闪狂奔而来，卷起漫天黄沙。 陆秦川急忙将马车避让到路旁，浑身紧绷，警惕地望着他们。 “吁~” 那十多骑在擦身而过之时，突然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干什么的？” 陆秦川手心一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这十几人都穿着便装，肌肉遒劲有力，腰上清一色悬着弯刀。 胯下的马也都是大宛良种，膘肥体壮，毛色顺滑，最难得的是训练有素，在疾驰之中突然停下，居然丝毫不乱。 这些人，绝不简单，身上甚至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沉暴戾气息。 “我们兄弟俩是去凉州寻亲的。” 陆秦川权衡轻重，凭感觉他便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弱，自己一个人的话不要紧，可车上还有个不会武功的顾惜夕。 所以，他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希望他们的目的与自己无关。 为首的一名大汉满脸虬髯，一双豹眼十分犀利，只见他偏了偏头，便立刻有人上前撩开了车帘。 马车里，顾惜夕一脸害怕，怯怯地望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的，再加上顾惜夕有意将皮肤晒黑，在气质上与红叶山庄时已经大相庭径。 尤其妙的是，顾惜夕还在自己的右脸上贴了一个指甲盖大的黑色痦子，直接破坏了她脸部的清秀感觉，令人不忍直视。 那大汉皱眉打量了她两眼，又拿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下，然后一挥手。 一群人又打马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 ”刚才那人拿的画像，你看清了吗？” 顾惜夕若有所思地看向陆秦川。 “没有，隐隐约约看着好像是个女子。” 会是沐晔手下的人吗？ 仔细想想，她最大的破绽就是在山脚下找那名农妇换了些东西，只要她敢拿去出手，肯定会被发现。 那么，她去了风凌城的消息也自然就暴露了，虽然后面她一直很小心谨慎，但锦衣卫缇骑遍天下，而且无孔不入，迟早都会查到些蛛丝马迹。 “秦川，你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人？” 陆秦川摇摇头，“不好说，看起来有些像军人，但气质阴沉，又不太像。” 锦衣卫办案向来鲜衣怒马耀武扬威，这些人虽说也很嚣张，但却身着便衣，倒让顾惜夕一时拿不准。 不管怎么说，后面的路，她都要小心行事了。 “秦川，要不我们暂时不去凉州了，拐个弯到幽州那边看看，怎么样？” “怎么啦？你担心他们是来抓你的？” 陆秦川一脸坦荡地望着她，眼神清澈，看得顾惜夕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想想人家素不相识，却仗义疏财千里相送。 而自己呢，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实话，现在，还很可能会把他拖入危险之中。 “对不起，秦川哥哥，其实……我是个女子。” “我知道啊。” 陆秦川一脸的淡定。 “啊？” 反倒是顾惜夕惊讶地抬起头来，瞪圆了黑黝黝的眼睛，愣愣地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秦川哈哈一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啊，哪有男孩子那么蛮不讲理，还满身香味的。” 说着还一脸戏谑地补充道，“不然，你以为我闲得发慌要送你，还不是看你一个小姑娘，怕路上被人给卖了。” 第32章 荣幸之至 顾惜夕顿时说不出话来，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天真爽朗的大男孩，谁知单纯幼稚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想想也是，他小小年纪却单人独骑闯荡江湖，怎么会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自己前世不过是空长如许多岁月罢了，长年累月被锁在红叶山庄，与世隔绝，根本毫无生活经验。 “你不会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吧？哈哈……不用谢我，我可是高风亮节的陆大侠哦。” 陆秦川一句玩笑，便破解了顾惜夕心中的尴尬，也忍不住回他一笑，气氛顿时便自然起来。 顾惜夕暗笑自己小心眼，虽然相识不过大半个月，但陆秦川绝对是个光风霁月心胸磊落的好男儿。 “是啊，陆大侠，小妹我可是对你崇拜得无以复加呢。” 心中的石头一放下，顾惜夕也恢复了爱玩爱笑的本性，与他相互调侃起来。 “那是，我陆秦川可是将来威震武林的江南第一奇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荣幸之至？”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荣幸呢。” 顾惜夕笑得开怀，脸上那颗漆黑的大痦子一抖一抖的，看得陆秦川眼睛都疼。 “喂，小七，追你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你还是给我交个底，我也好有点准备。” 玩笑归玩笑，但这句正经话陆秦川不得不问，原以为她最多也就是哪家高官的逃奴，但她身上却处处透出诡异。 尤其今日这些人，让他心生警惕。 顾惜夕沉默了半响，这才低声说道：“是锦衣卫。” “原来是锦衣卫啊，难怪如此阴沉彪悍了。” 陆秦川的反应还是让顾惜夕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害怕，甚至放弃自己，没想到他却如此淡然处之。 “咦？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怎么惹上那班恶鬼的？” 陆秦川是真的纯粹好奇，并没有故意打听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出身吧，我一直怀疑自己是某个朝廷要犯的女儿。” 今日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顾惜夕索性选择了全部说实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事实如此，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原来你真的是个孤儿，之前我还以为你瞎编出来骗我的呢。” 陆秦川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让顾惜夕很无语，这人，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啊。 难道他该关注的，不是她朝廷钦犯的身份吗？结果，他却在这里怜悯她的身世。 “好了，别这样看着我，锦衣卫再可怕，也难不倒我陆秦川。” 嘻嘻一笑，陆秦川没心没肺地安慰着她，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似乎毫不在意，却让顾惜夕心中更为沉重。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顾惜夕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去大魏，听说那里民风淳朴，女子也可以单独立户，而且，大良的锦衣卫应该也管不到那里去吧。” “听起来相当不错。” 陆秦川点点头，继续替她分析，“难怪你之前要去凉州了，从那里一过去，就到大魏国的叶朗城了。 不过，如果选择幽州的话，却是茫茫草原，可能要危险得多了。” 第33章 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是呀，可我担心凉州城已经被这些锦衣卫控制了。” 陆秦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曾经听父辈们说过，在幽州和凉州之间，有一条隐蔽的商路，通往大魏国，我们可以走那边。” “真的吗？” 顾惜夕又惊又喜，“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不知道。” 陆秦川很干脆地摇摇头，气得顾惜夕柳眉倒竖。 “不知道你还说什么说，这不是存心耍我吗？” “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走。”陆秦川狡黠地一笑，“不过，我知道该向谁问路。” “你……” 顾惜夕明媚的大眼一瞪，本来想怼他两句，可看着他笑嘻嘻的脸，忽然就没气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坐稳啦。” 陆秦川甩了个漂亮的鞭花，马车一拐，偏离了去凉州城的驿道。 这条路明显比较狭窄，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而且一直都是山路。 半天下来，顾惜夕便大呼受不了了，整个人都被颠簸得快散了架，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爽。 “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这路简直没法走。” 娇娇大小姐顾惜夕，身娇体弱，哪怕是坐牢都没吃过什么苦，哪里忍受得了这般苦楚。 “你确定？” 陆秦川扬起眉毛，指了指路边，顾惜夕四面望了望，才发现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的荒凉偏僻。 极目远眺，除了重重叠叠的山峦，一点人烟都没有，顾惜夕拧起眉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算了，露宿也比赶路强，大不了，我就睡在马车里。” “行，大小姐都发了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秦川无所谓地耸耸肩，自从离开家，风餐露宿对他来说都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担心顾惜夕自己适应不了罢了。 天色还早，一轮红日坠落在远山之间，漫天红霞如火如荼，映红了整个天地。 顾惜夕安静地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陆秦川不停地忙碌着，就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砍来了一堆柴火，还顺带着猎了两只异常肥美的野兔。 相识以来，顾惜夕从未打听过陆秦川的家世，即使二人孤男寡女共走天涯。 但无疑的，无论是风度还是气质学识，陆秦川都决不可能出身平凡。 顾惜夕想象不到，这样的贵公子，居然厨艺非常好，看他剥皮剖腹清理一气呵成，动作娴熟无比。 夕阳下，他俊朗的容颜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顾惜夕定定地看了半响，心神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唉，将来，她若顺利地去了大魏国，是不是也要赶快学学厨艺，不然，一个人生活会被饿死的吧？ “喂，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顾惜夕脸一红，“呸”了一声扭过头去，“自作多情，谁喜欢你了。” 两世为人，她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却从未经历过情事，如今能被一个美少年调戏，真是……老怀宽慰。 陆秦川微笑着低头继续处理兔肉，这小丫头，还知道害羞了，说真的，他总觉得她有些像自己的小妹，所以初见时便忍不住出言调侃。 也因为这份莫名的亲切感，才一个冲动之下，承诺千里相送。 只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也不那么简单。 第34章 羡慕吗，嫉妒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亮的篝火上，两只兔子被烤得金黄油亮，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焦香。 顾惜夕偷偷咽了咽口水，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 她还从来没有这种在野外烧烤的经历，感觉十分新奇。 “来，这条兔腿已经烤好了，你先尝尝我的手艺。” 虽然只是简单地料理了一下，但吃起来感觉竟然十分鲜美，顾惜夕不由得边吃边点头赞叹。 “很好吃啊，都说君子远鲍厨，想不到秦川居然擅长厨艺。” “那是，我可是无所不能，这天下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情。” 陆秦川夸张地作出傲娇模样，仰头向天，斜眼看着她道。 “怎么样？羡慕吗，嫉妒吗？哈哈哈……” 他的滑稽样子成功地逗笑了顾惜夕，也学他仰首挺胸做高傲状。 “是啊，我好羡慕好嫉妒呢，为了奖赏你，就让你做本小姐的专属厨师吧。” “噗~” 陆秦川正在喝水，闻言笑得一口给喷了出来，吓得顾惜夕一下子跳开了老远，回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秦川，你故意的吧。” “没有没有，真不是故意的。” 陆秦川家中姐姐妹妹一大堆，对于女孩子的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可是深有感触。 见她柳眉倒竖，显然在发飙的边缘，急忙忍着笑连连解释。 “哼！没有最好，否则……” 顾惜夕哼了一声，故意拖长了尾音，后面半截意犹未尽，让你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好了，都是我的错，来，再给你一条兔腿压压惊。” 陆秦川乱没诚意地敷衍了一句，赶紧用美食堵住她的嘴。 本来顾惜夕也没打算找他的麻烦，见他有意讨好，自然借着这个台阶顺势而下，一脸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 “看在你帮我烤兔子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你啦。” 两人一路上都是这样打打闹闹，早已经习惯了，也都知道对方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辈。 吃过兔肉，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闲话，陆秦川照例又考了她一些与兰若经相关的知识。 顾惜夕对答如流，她记忆力一向很好，又不耻下问，躲在马车里整日无事，便专门琢磨这些。 “好，不错，基础知识已经很牢靠了，从今天开始，可以练习打坐调息了。” 随着陆秦川的肯定，顾惜夕又惊又喜，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我也可以学武功啦。”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修炼出气感还不一定呢。” 陆秦川有意泼她的冷水，毕竟修炼内功与背背经书不同，不仅需要天份，更需要耐心和毅力。 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顾惜夕能坚持下去的，要不是她死缠烂打，他又不忍心拒绝，根本不会去教。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会做一个合格的老师。 “嗯，我知道，小七一定会努力，坚持不懈的。” 顾惜夕郑重其事地点头，开玩笑，这可是她梦想已久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 第35章 他来了 接着，陆秦川详尽地指点她如何打坐，如何冥想。 “最难的便是第一步，关键要做到心无杂念，灵台空明，只要修炼出了气感，以后便会容易得多。” “到底什么是气感？” 顾惜夕不明所以。 “咳，我也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一旦你感到冥想时体内生出一股气流，就要及时地引导它按照运功路线循环。” “好吧。”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 今夜月色如水，清凌凌地洒满大地，顾惜夕盘腿坐在清风明月之间，按照陆秦川的指点，开始尝试融入自然。 一个时辰之后，顾惜夕不安地挪了下位置，两条腿早就已经麻木了，可那个什么该死的气感，她还是一丝一毫也没有感觉到。 “好了，这件事情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何况越是年龄大就越难修出气感，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慢慢来吧。” 有些丧气地干脆坐在了地上，顾惜夕抬头问他，“秦川，你第一次修炼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捕捉到气感的？” 陆秦川默了默，他怕说实话会打击到她。 “半个时辰吧。不过我可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天才，其他人一般都是几天到几个月不等，也有几年时间才成功的。” “半个时辰？” 顾惜夕简直要无语了，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个武学天才呢。 “那……有没有一辈子都修不出气感的人呢？” “额~一般人超过三年就自动放弃了，应该没有人会浪费一辈子的时间吧。” 对于这个问题，陆秦川其实也没有答案，只能随便猜测一下了。 “好吧，那我进去睡觉了。” 满心郁闷的顾惜夕爬进马车里睡大觉去了，而陆秦川则直接躺在火堆旁，只拿了一张小毯子盖了一下。 下半夜，顾惜夕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有余悸地用手掌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前世自己死亡的情景了，那些狰狞的面孔，侵染了大地的鲜血，和血泊之中凄厉无比的自己…… 车窗外透过朦胧的月光，顾惜夕惊惧地颤抖着，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总觉得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你怎么啦？” 马车外响起陆秦川关切的声音，虽然听见她动静不对，但毕竟孤男寡女的，他再随性，也不会冒昧地直接闯进来。 “血……好多的血……他来了，他追过来了……” 顾惜夕似乎还沉浸在噩梦的氛围内，连神智都有些昏沉沉的，语气尖锐急促，暗夜里听来无比诡异。 沉默了一下，陆秦川轻轻掀开车帘，快若闪电地在她背上点了一下，顾惜夕立刻双眼发直，缓缓地倒在车上睡着了。 陆秦川摇摇头，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被子。也不知这丫头曾经经历过些什么事情，连梦中都这么血腥。 刚转过头来，他忽然头皮发麻，浑身绷紧，一脸戒备地盯着山石的阴影处。 那里，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但凭着他远超旁人的敏锐感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死死地锁定了他。 第36章 我偏要管 陆秦川没有动，这种时候敌暗我明，自然是以不动应万变。 “呵呵~” 伴随着一声轻笑，一人缓缓地走了出来，只一眼，便给人极不舒服的感觉。 仿佛一条正欲择人而噬的毒蛇，阴森恶毒。 如果顾惜夕此时还醒着，一定能认出来，此人正是沐晔最得力的属下之一，蝮蛇王逵。 他擅长追踪和暗杀，性情残暴冷血，奢杀成性。 陆秦川全神戒备，他并不认识王逵，但他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小子，把那个女人交出来，我可以让你选择怎么去死。” 王逵阴冷的目光锁定了陆秦川，三角眼中闪烁着奢血的兴奋光芒，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是吗？” 陆秦川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可我选择让你去死，如何？”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狂妄之极。”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人已经如闪电般冲了出去，明明就是一副轻蔑的嘴脸，却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偷袭。 可惜，他的对手是陆秦川，轻功独步天下的陆秦川。 以快制快，刹那间只见刀光剑影，快得连人都分不清楚。 半柱香过后，忽听得“呛”的一声，两条人影骤然分开。 王逵的身影踉跄而退，嘴角喷出一蓬血花，一脸震惊地望着对面气定神闲的陆秦川。 “你是谁？” 如此年纪便功力非凡之人，这天下屈指可数，每一个都是轰轰烈烈的人物。 但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对上号。 “你想知道？” 陆秦川一如既往地笑得阳光开朗，说出来的话却霸气十足。 “那就去问阎王爷吧。” 手中寒光乍现，惊得王逵亡魂直冒。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叮当~” 一声脆响，陆秦川的剑居然被震开，而袭击他的，却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子。 “陆公子，我家主子让我向你问好。” 一名青衣中年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他面前，面含微笑。 陆秦川认识他，这是李豫身后的一名护卫。浓眉一挑，笑着问道。 “你为何要救他？” “因为你若是杀了这个人，以后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青衣人一脸的认真。 陆秦川大笑，“你若不来，谁知道是我杀的？” “唉~”那青衣人也是个妙人，居然一脸愁眉苦脸地答道：“可我偏偏不幸看到了。” “好吧，人你带走。” 陆秦川还剑入鞘，一脸随意地向他挥挥手，“慢走不送！” 青衣人无奈地摇摇头，很不客气地一把提起地上的王逵，走了两步，又回身认真地说道。 “我建议你还是别再管这个女人的事情了，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我还是建议你赶快消失，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谁知刚才还一脸笑容的陆秦川，忽然间就变了脸。 青衣人叹息一声，摇摇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秦川站立良久，脸上的神情几番变换，看着马车亦是轻轻一叹，“小七，不管你是谁，我愿意相信你。” 第37章 你敢 天还蒙蒙亮，顾惜夕便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却发现四处都找不到陆秦川的身影。 “咦，跑哪儿去了？” 顾惜夕嘀咕着，一边用手指随便地梳了梳头发，麻利地挽成男子发髻。 “你就不怕我已经扔下你跑了？” 身后传来陆秦川的声音，顾惜夕回过头来，半明半暗的晨光里，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模糊，不同于往日的明晰清朗。 “你会吗？” 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顾惜夕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俏皮地反问道。 陆秦川别开脸，“那可说不好。” “要跑你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两人向来玩笑惯了，顾惜夕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又在逗自己呢。 “身上还酸疼吗？” 听了她的话，陆秦川眼光闪了闪，换了个话题。 “嗯，不过已经好多了。” 其实顾惜夕也不是那么的娇气，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不能适应罢了。 “我刚才到前面去探了下路，发现越来越不好走，要不我们还是弃车骑马吧。” “可我不会骑……” 顾惜夕顺嘴回答了一半，突然一皱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对，秦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女孩子家的就喜欢疑神疑鬼。” 陆秦川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然而顾惜夕却没有如他所愿不再追问，反而面色一沉，“是他们追过来了，对不对？” 本来不想对她说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敏锐，陆秦川有些意外，顾惜夕虽然聪慧，可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天真娇俏的。 “是的。” 顾惜夕想起了昨夜的噩梦，难道那是一种警示？ 不过，来的肯定不是大魔王本人，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闲聊。 “好，那我们就骑马，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一并说吧。” 顾惜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他的安排，这份果断让人有些吃惊。 “锦衣卫对地方刑狱有绝对指挥权，所以我们不能再走城镇，只能改为走小道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越往西北方向，就越是荒凉，不仅道路崎岖不平，还有盗匪横行，对于身娇体弱的顾惜夕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 “我不怕，只是担心连累了你。” 这一次，顾惜夕终于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你要答应我，一旦你实在应付不来，就一个人赶紧走，说不定还能回头救我，总比两个人一起死的强。” 陆秦川忍不住失笑，“好好好，我答应，要是来了一群狼，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好不好？” “你敢！” 顾惜夕佯装发怒，一手叉腰，一手霸气十足地指着他的鼻子，做茶壶状。 “哎呀，我好怕，七小姐饶命啊。” 看着秦川夸张到爆的表情，顾惜夕被逗得咯咯直笑。刚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沉重气氛，突然就烟消云散。 “好啦，来，吃点早餐，我们准备出发了。” 秦川递过来一些红彤彤的野果，珊瑚珠一样很可爱，光是看着颜色就很诱人，顾惜夕接过来左看右看，一脸好奇。 “这是什么果子，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快吃吧，就是野果，哪有什么名字啊。” 第38章 你还真吃啊 “这么可爱，没名字怎么行，就叫珊瑚果吧。” 取完名字，顾惜夕满意地将这些漂亮的果子丢进了口中。 早就在一旁拭目以待的秦川，成功地看到她原本清秀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哈哈哈……你还真吃啊。” 珊瑚果一入口，便瞬间化开，酸、涩、麻、辣……那滋味呯地在舌尖爆开，真是一言难尽。 可怜顾惜夕直接塞了一大口，这会儿想吐也吐不出来，只得一把抢过水囊，“咕噜咕噜”地大口灌下去。 “陆，秦，川！” 想她顾惜夕可是个无美食不欢的超级吃货，几曾尝过这样难吃的味道，气得她眼睛都红了，跺着脚连名带姓地大叫一声。 “别生气，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一见她要发飙，陆秦川赶紧解释。 “我偏不听。” 女人惹恼了，谁跟你讲道理啊，可惜陆秦川偏偏没有悟到这个真理。此时再来亡羊补牢，却晚了。 愤怒的顾惜夕直接一把果子全照他脸上扔了过来，当然，以秦川的身手，她依然碰不到。 “陆秦川，你敢整我，今天我就要叫你见识本小姐的厉害。” 于是，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从气势汹汹变成了嬉笑打闹，顾惜夕的怒气不知不觉早就烟消云散。 “喂，别跑了，我可跑不动了。” 身负绝顶轻功的陆秦川，完全是在逗着她玩，顾惜夕玩闹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跌坐在大石头上再也不想动弹。 “小七，这个果子其实是一种药，能够缓解你身上的酸痛，就是味道不太好，我怕你不愿意吃，所以就小小地骗了你一下。” 陆秦川坐在她身边，耐心地解释着。 “唔，你要说是药，我还真不会吃呢。” 顾惜夕点点头，看来他早把她吃货的本质给看穿了，所以才明目张胆地挖个坑，让她自己往里跳。 “咯，这才是早餐。” 陆秦川递过来一些胡饼，这是之前两人在上一个集市买的，闻起来很香，味道也还过得去。 更重要的是，据说很容易保存，适合长途旅行当干粮，所以陆秦川便准备了不少。 两人就着水吃了一些，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日头还没有升起来，趁着天气凉快，两人赶紧上路了。 这一段路还算勉强过得去，所以暂时没有放弃马车，顾惜夕今天已经适应了一些，再加上吃了点药，感觉还能撑下去。 临近中午，烈日高悬，西北的沙地被晒得滚烫，此时小路也越发难行，到处都是石头，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车。 于是只能弃了马车，将拉车的马匹解下来，收拾了一些必需品，两人在路边树荫下休息了一个时辰。 用过午饭，又小息了一会儿，下午，两人骑马继续出发。 陆秦川将装衣服的包袱捆在马背上，用手轻轻一托，顾惜夕便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上面。 两人共乘一骑，陆秦川从后面控制着缰绳，他平时虽然嘻嘻哈哈的，其实却是个君子。 与她保持了足有一掌的距离，双手尽量伸直，远远看去，似乎是将她搂在怀中，其实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擦到。 尽管如此，顾惜夕依然心如鹿撞，整个身体都绷得僵直，一阵阵浓烈的男子气息冲入她鼻中，熏得她脸红耳热。 第39章 有间客栈 天可怜见，她顾惜夕两世为人，加起来都几十岁了，却还是地道的个老姑娘。 从没有和男人靠的这么近，而且还是个长相清俊不凡的阳光少年。 感觉到了她的紧张，陆秦川哈哈一笑，“喂，小七，你不会是怕掉下来吧，看你吓得都面无人色了。” “呸，会不会说话呢，我怎么就面无人色啦？” 这一番胡说，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啐了他一口，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也是啊，她有什么好紧张的，陆秦川就是个大男孩，而自己，却有一颗苍老的心，就当他是自己的弟弟好了。 这样一想，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又开始和他东拉西扯，有说有笑了。之前尴尬的气氛，顿时不翼而飞。 当天晚上，他们终于赶到一个小山村，里面只有稀稀落落的二三十户人家，清一色的黄土胚房，低矮狭窄。 村口居然还有一家小小的客栈，门口悬挂着一面破旧的旗子，书着个大大的酒字。 里面连小二都没有，只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靠在柜台前发呆。看见他们进来，急忙站起来招呼。 “老人家，我们住店，先给我们上点吃的。” “好的好的。” 老人笑眯眯地答应着，又扬起嗓子冲里面喊：“老婆子，整两个好菜，有客人来了。” 顾惜夕好奇地询问：“老人家，这么小的村子，你开店有生意吗？”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不过那名老人并没有生气，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小兄弟是不知道，从这里进山，里面还有好几个村子呢，他们去赶集要走近百里，一般都会在我这里歇歇脚。” 说着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接着唠叨，“赚钱谈不上，糊个口还是可以的。” 顾惜夕心中一动，“山里人家多吗，从那边能去哪里？” “哟，小兄弟想进山啊，从那边翻过去，倒是可以去黄沙城，只是太难走，隔着大余岭，山里又有虎豹豺狼。” 听他这么一说，陆秦川也来了兴趣，“老人家，从那边去黄沙城，有多远？” “小二百多里地吧，除了山里的猎户，没人敢走。” 他们原定的目的地，正是黄沙城，按照现在的路线，必须绕过大余岭，路程几乎多了一半。 走山路还有一个优势，锦衣卫无法调动地方势力，而在山里，他们的长处都荡然无存。 可惜顾惜夕一个娇弱女子，身体肯定吃不消，所以优势再多也没办法。 顾惜夕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甜甜一笑故作憧憬状。 “哎呀，听说大余岭中风光无限好，我还真想去领略一番，大哥，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陆秦川无奈地用手摸摸她的头，“你呀，就是淘气，那样的路不是你能走的。” 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顾惜夕心领神会，这意思是让她别轻易暴露行踪，有话私下里商量。 不一会儿，这位杜老爹的老伴便端上来两菜一汤，都是些农家日常菜，整治得还算清爽。 说不上多么美味，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吃了一天的冷硬胡饼，此时吃些热汤热菜，自然觉得顺口多了。 “杜老爹，给我们开两间房吧。” 吃罢饭，陆秦川考虑到顾惜夕初次骑马，自然累惨了，急着要早点休息。 谁知他闻言却一脸的为难，歉意地说道。 “额，对不起，总共就两间客房，已经被别人住了一间，小哥你们两兄弟挤挤成吗？” 第41章 还能走吗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睡好，天色没亮陆秦川就起来了，虎着脸院子里练剑。 顾惜夕其实也只是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他一动身就醒了。可因为昨晚的事情，心里有些尴尬，所以闭着眼睛装睡。 趁着他不在赶快起床，刚刚穿戴整齐，陆秦川又回来了。 “这几天有点热，我们还是早点出门，中午再休息一会儿。” 顾惜夕一听便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不想撞见隔壁那两个小夫妻，于是满口答应。 杜老爹起来帮他们包了些干粮，又送他们出了村口，踏上了西去的大道。 两人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回首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小村子，顾惜夕终于开口。口 “我们还是走山路吧，虽然道路难行，却近了很多，早点去了大魏，我也好安心。” 她没说出口的担忧，还是锦衣卫阴魂不散的追杀。 没想到昨天晚上还直言反对的陆秦川，此时却爽快地点头应允。 “好吧，就走大余岭。” 经过了昨晚的尴尬之后，秦川的心里一直有股难言的燥热，还是赶紧将她送到地方，他还要去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呢。 两人绕道插入山里的道路，还好，感觉也不是很难行，只是要窄一些，对于骑马并没有什么障碍。 沿途果然有几个小村子，但二人不想暴露行踪，都是绕路避开了。到了中午，他们已经渐渐进入深山。 “歇一下吧，你没骑惯马，时间太久会吃不消的。” 对于他的体贴，顾惜夕并没有拒绝，因为她是真的受不住了。 昨天路况要好一些，她是侧坐的，大不了屁股颠簸得有些痛，可今日全是山路，侧坐很容易摔下来。 所以，尽管马背上垫了厚厚的包袱，她的大腿内侧还是磨破了皮，现在已经是鲜血淋漓，连中裤都粘在腿上了。 刚一下来，她便感觉双腿发软，痛得钻心，差点儿一屁股摔到地上。幸亏秦川扶了她一把。 “怎么样，还能走吗？” 顾惜夕一张小脸痛得雪白，头上冷汗直冒，哆嗦着嘴唇道。 “你扶着我一点。” 秦川见着她隐忍的样子，心头有些不忍，暗暗后悔自己冲动之下，选择了走山路。 顾惜夕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虽然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咬着牙吃了大半块胡饼，喝了半壶水。 后面的路还很长，如果体力跟不上，她只会成为秦川的拖累。虽然她一直都在麻烦他，但她依然希望尽量地少些。 饭后，顾惜夕半躺在石头上小憩，可能是昨夜没睡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顾惜夕好不容易醒过来时，天边的太阳都已经西沉了，晚风习习，漫天红霞犹如火烧一般热烈奔放。 “呀，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怎么没有叫醒我。” 被无故埋怨了的秦川，脾气却好的不得了，温和一笑道：“其实我也才刚刚醒，今晚我们就到旁边那个村子去借宿。” 顾惜夕自然明白，他这是照顾自己的面子，心中暗暗记下这份人情。 虽然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但她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不能因为对方的好，就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第42章 事关人命 村子离得不远，陆秦川让她横坐在马背上，他牵着缰绳慢慢走过去。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村中处处都是炊烟袅袅，几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在村口追打玩耍。 看见有陌生人过来，吓得一哄而散，躲在墙角好奇而胆怯地张望着。 秦川到底出行经验要丰富些，随便看了一眼，便选择了一户看起来比较富裕点的人家，敲响了厚实的木门。 不多时，一名打扮利落的中年妇人开了门，诧异地看着他们，“请问两位找谁？” “大嫂，我们两兄弟要进山，路过这里想来借借宿，不知道大嫂方不方便。”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家里简陋，两位贵客要是不嫌弃，将就一晚上吧。” 都说山里人实诚，十分好客，看来果真不假，连问都没有问一下，便答应下来。 陆秦川将她扶下马，掺着她走了两步，见她痛得腿在发抖，一皱眉，干脆一把将她甩到背上。 顾惜夕吓得“啊”了一声，见那妇人朝她看过来，急忙闭嘴。 “这位小兄弟怎么啦，要不要紧？” “没事，就是骑马磨破了皮，没别的。” 妇人一听也笑了，“头回骑马都那样，回头磨出老茧就好了。” 进了堂屋，里面还有个老人，正坐在桌边独酌，见他们进来也是一脸惊讶。 想来这个山村如此偏僻，平时恐怕很少有人来，所以突然看见两个生人，大家都很意外吧。 “爹，这两兄弟是过路的，想要借宿。” “大爷，我叫秦川，这是我兄弟秦小七，我们想进山去，今儿天晚了，想来叨扰一夜。” 陆秦川给两人都用了化名。 “行，没问题，桂花，你再去整治两个菜，我和他们兄弟俩喝一盅。” 秦川连忙客气了一下，那名叫桂花的妇人到灶间忙活去了，两人便坐在那里陪老人聊天。 “大爷贵姓？” “哦，我姓吴，你就叫我吴大爷吧，两位小兄弟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们有急事想去黄沙城，听说从这边翻山去很近，所以想抄抄近路。” 秦川对这条路一无所知，也想借这个机会打听一下。 “哟，你们两个孩子，胆子可真大，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就撞进来了。” 吴大爷听了一阵惊叹，“秦兄弟，你们还是听我一句劝，赶快回去吧，走大路要保险些。” “为什么呢？不就是路难走点儿吗，应该难不倒我们的。” 秦川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懵懂，看得顾惜夕在一旁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 “唉，年轻人啊，就是鲁莽，那山里过去，要走一线天和鹰愁涧不说，还有老虎和豺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人家心肠不错，立刻劝诫。 “没事，我练过武呢，还带着剑，寻常三五个大汉近不了我的身。” 秦川拍着胸脯笑道，转而又长叹一声，“而且我们确实有很要紧的事，晚了事关人命，所以不得已才冒这个风险的。” “事关人命？” 吴大爷皱眉点点头，“一听你们就是讲义气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猎户，他的本事可是远近闻名的，对这山里熟得跟自家一样。” 第43章 这点痛算什么 “哦，不知老丈介绍的何人，离此地有多远？” 秦川心中暗喜，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此人名叫吴源，住在离此四十多里地的柴弯村，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儿，他家世代都是猎户，一身的本事远近闻名。” 三人正说着话，桂花嫂端了酒菜上来，秦川善饮，立刻陪着吴老爹喝了起来。 顾惜夕见那农家米酒有些浑浊，只觉得毫无胃口。因此便推说不会饮酒，吃了点菜，然后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秦川才施施然的走进来，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她。 “这里面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先抹点药再睡吧。” 等到抹药的时候顾惜夕才发现，由于腿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中裤都贴在腿上了，要想撕下来抹药就得重新将伤口揭开。 自己试了几下，只觉得疼痛难当。本想就这样算了，可想到后面的路还很长，若是被沐晔抓住，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罢了，前辈子那样的痛苦都忍受下来了，这点痛算什么？ 顾惜夕摸出自己的手帕咬在嘴里，狠心猛力一扯，伤口连着鲜血喷洒而出，痛得她额头直冒冷汗，闷哼了两声，强行忍住了。 颤抖着手赶紧止血上药，那条中裤已经坏了，干脆扯成一条条的拿来包扎伤口。 等到一切忙完，顾惜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感觉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虚软。 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擦了汗，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顾惜夕才悠悠醒转，却发现陆秦川和吴老爹都已经不在家里了。 桂花嫂给她端来了早餐，告诉她两人赶到柴弯村去找吴源了。 顾惜夕心里知道，这是陆秦川体量她，让她多休息两天再走。 吃过饭，她和桂花嫂闲聊了一会儿，原来她丈夫和儿子都到城里做工去了，每月才回来一次，家里就她公公两人。 山里人实诚，桂花嫂也好奇的问了一些她的情况，顾惜夕本就古灵精怪，谎话张嘴就来，自然滴水不漏。 当天晚上，入夜之后陆秦川二人才赶回来，说是事情已经搞定了，明天就可以出发。 想着又要骑马，顾惜夕腿都打颤，再颠簸一天，刚刚结疤的伤口肯定又会磨破了。 谁知第二天，陆秦川执意要抱着她骑马，顾惜夕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伤口继续恶化下去，也只会拖累于他。 柴弯村离得并不远，两人走得虽然很慢，中午以前却还是赶到了吴源家中。 相必之前二人就已经谈好了价钱，再加上吴老爹的面子，吴源一家人都很热情。 只是，吴源说后面道路艰险，已经不适合骑马前行，所以秦川便将马匹寄放在他家。 吃过午饭，秦川便用一根汗巾将顾惜夕绑在他背上，干脆背着她出发了。 果然没走多远，便是深山老林，山势十分险峻，除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几乎便无路可行。 吴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长相非常憨厚，但行动起来却身姿矫健，动作十分敏捷。 第44章 一线天 “秦兄弟，累了吧？要不让我来背一会儿吧。” 一个时辰之后，吴源见秦川一直背着顾惜夕，便好心的提出要帮忙。 “不用，她轻得很。再说我练过武的，就是背上几天几夜也没事。” 陆秦川笑着拒绝。 心中却道，小七毕竟是个女孩子，自己把她当妹妹看。背上一截路也就算了，怎么能让陌生的男人再来背呢。 当天晚上，吴源带着他们赶到了一处茅草屋。这里是上山采药和打猎的人，经常休息的地方，里面备有基本的生活用具。 晚上顾惜夕再次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陆秦川的金疮药非常有效，就这么两天时间，伤口已经不再红肿。 茅草屋周围，有猎户下的许多陷阱，不用担心有野兽随时闯入。 “明天就要过一线天了。秦兄弟你可要多注意点。” 陆秦川好奇的问道，“这个一线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吴源憨憨笑道：“是个很长很窄的峡谷，从里面抬头望天，只能看到一线天空，所以才叫一线天。”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陆秦川当然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里面有什么危险的吗？” “其实那里面根本没有路，有很多地方都只能侧着身子勉强爬过去，而且里面有很多毒蛇，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也确实是很危险了。 见他们两人面色凝重，都不吭声，吴源还以为他们被吓到了，急忙出言安慰。 “秦兄弟，你既然练过武，想来带着小兄弟通过是没问题的，至于毒蛇，我这里准备了很多蛇药，应该没有问题的。” 山里的猎户经常与虫蛇之类的打交道，一般都会采些草药，这一点秦川自然无需担心。 一夜无话，第二他们大清早便出发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传说中的一线天。 这是个根本不像峡谷的峡谷，看起来仿佛一座完整的石头大山，被巨大的斧头从中劈成了两段，中间露出来一条大大的裂缝而已。 “秦兄弟，你要注意着点，这上面经常有石头掉下来，莫被打着了。” 吴源出言提醒，带头向峡谷里走过去。 两边的山壁陡峭笔直，去如刀削的一般，峡谷里光线昏暗，吴源早有准备，打了一个松枝火把在前面带路。 开始那段路走的还算顺利，陆秦川轻功绝顶，这点山路自然难不倒他。 只是越往里走，山谷却越发狭窄，有的地方几乎就只有半尺宽裂缝，也难为吴源那样魁梧的身躯，也能一点一点的挤过去。 如此狭窄的通道，陆秦川自然无法将她背过去，顾惜夕便只有自己下来走动。 也幸亏她身材纤瘦，贴着山壁，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动，竟然比他们两个走的都还要轻松。 下过峡谷里的毒蛇似乎确实比别处要多，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最适合蛇类居住了。 不管有多厉害的女孩子，见到毒蛇都只会花容失色，顾惜夕平生最怕的就是蛇了。 这种冷冰冰滑腻腻，看着就恶心得要死的生物，顾惜夕向来避之不及。 第45章 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刚刚通过最窄的地方，一瘸一拐的顾惜夕忽然间莫名其妙的觉得头皮发麻，抬起的脚竟然僵在半空中。 一条筷子粗细的小花蛇，一动不动地横在脚下，仿佛没有生命一般。 “怎么啦？” 秦川在她身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见她突然浑身僵硬，关切地问道。 “蛇，有条长得很奇怪的蛇。” 前面的吴源闻言回过头来，也是大吃一惊，立刻变了脸色。 “别动，那是血蛇，剧毒无比，无药可治，一旦被咬只有死路一条。” “血蛇？” 这名字听着就十分怪异，仔细一看，发现这条蛇竟然没有尾巴，墨绿色的蛇背上，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红丝线。 “这种蛇很稀少，我在山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是头次遇见，幸亏你没有踩下去。” 吴源从背篓里抽出一个捕蛇夹子，手脚麻利地一把将小蛇夹起，扔进了特制的布袋之中。 顾惜夕只觉自己一头冷汗，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这条蛇看上去不是很危险呀？应该不会主动咬人吧。” “小兄弟你不懂，别看这蛇木呆呆的很不灵活，嘴里却能吐出一种肉眼很难看到的丝线，谁要是无意中触动了，他就会立马攻击。” 吴源摇摇头笑着向她解释，指着布袋里的蛇笑道：“这次就是不要你们的报酬，我也赚了。” “这么多的蛇，也会有人要吗？” 顾惜夕很惊奇地问道。 “我也不懂，据说是一味非常罕见的药材，山下药铺里一直有人高价收购，只是很难遇到而已。” 顾惜夕听了咋舌道，“那我到底是算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太差？” 陆秦川被她的自我调侃给逗乐了，“当然是运气差啦，算了，还是我来背你吧，别等一下再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蛇来。” 本来，对于让陆秦川背，她一直觉得有些尴尬，但此时双腿发软，一想到后面还可能有更多的蛇，感觉都走不动路了。 乖乖地爬上了陆秦川的背，看着不时地从眼前爬过的各种各样的毒蛇，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秦川手里拿着剑，直接一条一条地挑飞。 这条峡谷又窄又长，好不容易才通过，吴源笑道：“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过去没多远，就是鹰愁涧了，那里可是更难行。” 顾惜夕好奇地问道：“那鹰愁涧有什么特殊的呢？” “那地方连老鹰都难以飞过去，我也不太会说，走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吴源憨厚的一笑，用手挠了挠头。 三人在此休息了一会儿，便接着上路，走了不过一二十里路，耳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咦，那是什么声音？” 听起来如狂怒的风声吹过松林，又仿佛无边的怒涛卷过大海，声势吓人。 “是鹰愁涧的水声。” “水声？” 顾惜夕不禁咋舌，听起来也太可怕了，叫人难以想象。 转过一道弯，巍峨壮丽的峡谷，蓦然呈现在眼前。 两山壁立千仞，如刀砍斧削，一道巨大的瀑布，从断崖上垂直落下，溅起千万片水花。 第46章 就当我们从来不识 这瀑布顺着山涧一路狂泻而下，如万马奔腾，一往无前。 顾惜夕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这要怎么过？” 吴源苦笑道：“从瀑布后面过去呀，那山壁上千百年来，被代代山民凿了一条勉强能通过的路，只是又滑又湿非常危险。” 几人走近之后才发现，瀑布后面果然有一条羊肠小道。无数水花飞溅，不停的洒落其上，仿佛在下着大雨一般。 吴源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拴在腰间，另一头打了个活套，套在前方不远处一块向上突起的尖石上。 这样万一脚滑掉下去，有绳子拴着，也不至于被瀑布狂怒的水流冲走。 这种地方，再加上背上还有个顾惜夕，即使轻功不错的陆秦川也不敢大意，有样学样地也用绳子套上，再用一条绳子将她固定在背上。 开始的那段路还算好走，越往后越难，已经看不出明显的道路，只是用凿子凿出来的一些浅坑。 滑不溜丢的，很难下脚。 即使像吴源这种走过多次的人，依然也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背着顾惜夕的秦川，重心后移，攀爬起来更加困难，也幸好他武功不弱，否则便只有望洋兴叹，走回头路了。 正在全神贯注，陆秦川忽然听到呼啸的水声中，有异样的声音传来，身为武者的敏锐，让他本能地一偏身子。 “笃”地一声，一支铁羽箭没入石壁，只留下箭尾依旧颤动不休，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是如何惊人。 陆秦川大吃一惊，猛地回过头来，却见鹰愁涧外五个身影一字排开。 隔着水帘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打扮，但光是从他们傲然屹立的姿势，便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其中一名高大魁梧的人影，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手中巨大的铁弓拉得笔直，箭头上一点寒光，牢牢地锁定了他的眉心。 第一次，强烈的死亡气息笼罩了他，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他都不用怀疑，刚才那一箭，其实只是给他个警告。 此时他身处鹰愁涧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背上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惜夕，完全无路可逃。 怎么看，这都是个必死之局。 顾惜夕只觉得心头如被冰封，即使被厚重的水雾遮挡了视线，她也一眼就认出来，拿箭对着他们的，正是沐晔本人。 涩着嗓子低声道：“秦川，是他来了，他来了……” 这声音里浸透了浓浓的惊惧和绝望，就像某天晚上，他听到她在梦中惊叫的一样。 “秦川，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丢下我赶快走吧，只要过了鹰愁涧，他们就再也拿你没办法。” 一旦说出口，顾惜夕接下来的话，就变得流畅了许多。 “直接把我朝水里扔，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放心，他们是不会让我死的。” “还有……以后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前方的弓箭拉的得越来越满，无言地逼迫着，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已经静止。 秦川紧紧地盯着那人的手，能够穿透水帘再直接插入坚硬的山石，这份功力，他自认还做不到。 当沐晔手中的弓箭终于拉满，短暂的静止之后，便将是死亡的呼啸。 顾惜夕甚至能猜想到，他唇边已经泛起一丝冷酷奢血的笑容。 第47章 你等着我 忽然间，秦川在她耳边急促地低声道：“准备好了，我要跳下去啦。”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一轻，在她的惊呼声中，两人一头栽倒在轰鸣的瀑布中。 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抹寒光闪电般奔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耳边传来一声金石相击的巨响，隐约看到有火花四射。 光听这响动，便可以断定，这一箭绝对是势如雷霆，毫不留情。 其实，顾惜夕从来没有怀疑过，沐晔会眼都不眨地对她下手，能够一箭穿心，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然而这思绪也只是一闪而过，无可抗拒的冲击力，瞬间便已经将二人冲出很远。 这溪水中乱石林立，怪石嶙峋犬牙交错，而且曲折蜿蜒，在这样的高速之下，带着一个人的陆秦川根本方向。 迷糊中，顾惜夕感觉两人不停的撞击在各种石头上，去他的，反正你让她气血翻涌，但身上却并没有传来疼痛。 尽管两人间有绳索相连，秦川依旧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用两条健壮而有力的臂膀，和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了她。 奔腾怒吼的波涛中，两人载沉载浮，顾惜夕并不会水，即使有陆秦川的全力相护，依然不可避免的喝了几口水。 头脑顿时昏昏沉沉起来，后面的事，她渐渐地记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悠悠醒转，依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倒伏在一片松软的沙砾河滩上，双脚还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不远处便是茂密的丛林。 愣怔了足有几秒钟，顾惜夕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秦川……” 声音有些干涩低哑，顾惜夕僵硬的转动头颅，缓缓的用手撑着地，慢慢的坐了起来，转头四望，周围却空无一人。 “秦川，秦川！” 顾惜夕提高了嗓音，放声大叫，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和林间呼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恐惧顿时笼罩了她，她绝不相信陆秦川会丢下她自己逃生，否则在鹰愁涧，他早就放弃自己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川出事了。 一想到这儿，她便觉得浑身颤抖，整颗心都如浸在冰水中一样，这比她自己被沐晔抓回去，更让她心惊胆寒。 从那么高的地方冲下来，路上又全是巨大的石头，而自己却毫发无伤，那么所有的伤害，都是秦川默默地承受了。 即使他身强体壮，功力高超，可也架不住这样密集的撞击，除非他丧失意识，不然，是不可能放开自己的。 想到这里心中又升腾起一丝希望，以他的武功护住心脉应该没有问题那么它最多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只要顺着这条河流走下去应该就能遇到秦川。 顾惜夕艰难的站起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腿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许多擦伤。 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树林边，用尽力气折了一根粗点的树枝当成拐杖。 望着滔滔无尽的河水，坚定的说道，“秦川，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第48章 无中生有 艰难地沿着河流往下走了好几里，河岸边崎岖难行，根本就没有路。 顾惜夕本就腿脚不便，披荆斩棘，越发的踉跄不稳，好几次都跌倒在灌木丛中，身上脸上都划出了许多血痕。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漫天火烧般的云霞映照在粼粼波光之中，整个天地仿佛都成了血红色。 顾惜夕的心也随着那轮红日，一点点地沉下去，荒郊野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恐怕等不到有人来杀她，自己就已经先吓死了吧。 岸边的树林变得稀稀落落起来，也许，出了树林就会有人家也说不定。 就在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消失之前，她终于从纷乱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心中不由得一喜，只要有路，说明人烟就离得不远了，顿时，本来已经疲乏得快抬不起来的腿脚，似乎又有了力气。 树林外，是一片茫茫荒野，而荒野中的路也越来越多，但顾惜夕却坚定地选择了沿河而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寻找秦川。 今夜是十九，尽管天气晴朗，却也要下半夜才能有月光，满天繁星点点，却只能洒落一丝微弱的清光，根本无法行路。 顾惜夕叹了口气，她已经实在走不动了，看见不远处有棵枝干虬劲的大树，于是决定在树上先将就一晚。 等她休息好了，明天再走不迟。 还好，她不是个贤淑文雅的大家闺秀，爬个树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难事。 大树枝桠纵横，顾惜夕选择了一处比较密集的地方，解开汗巾将自己捆在树干上，免得半夜里摔下来。 抬头透过浓密的枝叶，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点点星光，顾惜夕只觉一阵凄凉，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一阵凉风从水面上吹过来，顾惜夕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双臂，好冷啊。 虽然半天也没吃了，但她却并不觉得饿，反而只是觉得冷，而且越来越冷！ 突然，顾惜夕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发烧了，虽然是初夏，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了一下午，单薄的身子，又怎么可能扛得住呢。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她还没有找到秦川，还没有得到努力了两辈子的自由，上一世宁愿舍弃生命才得到转世重生的机会。 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默默无闻地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河岸边。 求生的欲望让她的脑袋突然变得灵光起来，蓦然想到了兰若经。 对了，据说那些身怀武功的人，是不怕冷的，只可惜她还没有练出气感来。 无奈之下，她干脆按照秦川的指点努力地放空思想，感受起灵台空明的境界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了，大脑都已经变得麻木，居然很快的进入了忘我境界。 虚无中，她忽然觉得在身体的某一处部位，感受到一丝微微的灼热感，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身体深处自动滋生出来。 莫非，这就是秦川所说的气感？ 早已滚瓜烂熟深入骨髓的兰若经运行方法，开始自动的浮现在脑海。 顾惜夕努力用意念控制着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一碰就会消失的微弱气流，按照既定的线路运行起来。 第49章 你真命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惜夕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暖和起来。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昨晚头晕眼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周身都觉得神清气爽。 解开汗巾在树杈上极目远望，却意外地发现远处有炊烟袅袅飘扬，原来她离村庄已经不远了。 顾惜夕心中一阵高兴，赶紧走到河边喝了一点水，又对着清粼粼的河水整理了一下容颜，这才拄着拐杖，加快脚步沿岸走过去。 刚进村落，便有一群玩耍的孩子发现了她，好奇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咦，这个小哥哥好奇怪哟。” “就是，他好像是个瘸子呢。” “糟了，二蛋，他在朝你看呢。” ……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一哄而散，这时路边有个老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开口问道。 “小哥儿，你是从哪里来的？” “老丈，我是从这河里冲下来的，劳驾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谁在河里发现我兄长？” 老人惊奇的看着她，“你是从河里冲下来的，是从大余岭里面冲下来的吗？” “对呀，我们兄弟俩从鹰愁涧摔了下来，我被冲到了前面的河湾里。” “哎哟，那你可真够命大，鹰愁涧每年都要摔死几个人呢。” 听罢顾惜夕的话，老人失声惊呼，接着又摇摇头道：“我们村真没人看见河里有人，也许冲到下游去了。” 瞧他一脸的怜悯，很明显，根本就不认为陆秦川还活着。 听到这个答案，顾惜夕很失望，不过她依然坚信，陆秦川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多谢老丈，请问这条河一直通往哪里？” “这条河叫石滩河，再往前不远，便流进了黑水，沿着黑水一直往下几十里，就可以到黄沙城。” 黄沙城？想不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到达，只是没有了陆秦川，她还能找到那条通往大魏的秘密商道吗？ “小哥儿，看你这又饿又累的，要不先到我家里休息一下吧。” 也许是出于同情，老人好心的开口相邀。 不过她也确实是饿了，闻着村子里不时飘荡起的饭菜香味，更加觉得饥肠辘辘。 “多谢，我姓傅，家里排行小七，您就叫我小七吧。” 老丈的家就在附近，老人家本是大清早出来散散步，两人一路聊着过去，顾惜夕这才知道了老人姓黄。 面对老人的询问，顾惜夕把当初向吴老爹说的那一套说辞，又拿出来讲了一遍。 “你们兄弟俩真是鲁莽，天大的事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那鹰愁涧哪是那么好过的。” 听罢她的话，老人再次叹息了一番。 黄老丈家中早已做好了饭菜，只等着他回来，看见他带着顾惜夕进来，也并没有表现出惊奇的样子。 打过招呼，从后面钻出一个表情讪讪的孩子，顾惜夕一看，这不就是刚才说她是瘸子的二蛋吗？难怪他家里人都知道了。 饭菜很简单，一锅金黄的小米粥，几个颜色黄黑的馍馍，还有一些咸菜、萝卜干之类的。 不过对于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顾惜夕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第50章 绝不放弃 一口气喝完了两碗小米粥，温热滑爽的粥液入腹，立刻烫平了作乱的胃。 抬眼，却发现黄老丈一家子都停了下来，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不由得面上一红。 “呵呵……没事，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老人家看她尴尬，立刻笑着安慰。 顾惜夕定了定神，没事，反正他脸皮厚着呢。他还是改为了细嚼慢咽。 撕了两个馍馍，小口小口的吃了，再吃了点咸菜，顾惜夕终于觉得有些饱了。 “孩子，你真打算去找你兄长呀？” 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老人家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 “嗯，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找到他。还有兄长未完成的事，我也会继续去做的。” 顾惜夕非常坚定的点点头，陆秦川与她原本素不相识，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可是在沐晔的利箭面前，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全她。 这样的深情厚谊，她如果就此置之不理，只管自己逃命，那么她还算是个人吗？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你这样身无分文，又还是个孩子，要怎么去找？” 老人家一脸慈悲，不停的摇头叹息。 “这……我没有想那么多，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必须要找到他。” 听了他的话，顾惜夕自己也有些黯然，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会打消她的决心。 “你能遇见我，也算是缘分。从前年轻的时候，我也曾跟人跑过黄沙城，对那边的路都很熟悉。” 老人低头思考了一下，继续道。 “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人，他们经常去黄沙城那边跑买卖。你跟着他做个小伙计，既可以找你哥哥，也能解决了生计问题。” 绝处逢生，顾惜夕大喜过望，站起来倒头就拜，“老人家，您的大恩大德小七记在心里了，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还。” “哈哈哈……说这些做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指望你报答什么呀，你还是自己过好就行了。” 听了顾惜夕的话，老人家哈哈大笑，一手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施恩不望报，这样的老人来日定会长命百岁，顾惜夕点点头道。 “记住了，我会活的很好的，您放心。以后凡是遇到庙宇，我就进去上柱香，保佑你长命百岁。” “行，就这样吧。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老人乐了，捻着自己雪白的胡须笑了起来。 吃过饭，老人叫过自己的儿子，对着他交代了一番，又给顾惜夕包了几个馍馍，还找出一套大孙子的旧衣服送给她。 顾惜夕红着眼眶给老人磕了一个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黄家大郎走了。 路上，顾惜夕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在河里扫来扫去，生怕一个疏忽就会漏过了陆秦川。 黄大郎见她忧心忡忡，便出言安慰道。 “咱们就沿着河岸一直走，要是有你哥哥的消息，肯定不会错过的。” “最多中午我们就可以到左岸村，那位李家二郎人很好，从前跟着我爹跑过几天，一直都很尊重他。” 转身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所以你不用担心，阿爹介绍的人他肯定会答应的。” 第51章 对不起，我不会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左岸村，这个村子的规模要稍大一些，有百来户人家。 李家是村里的大户，修建了两进的青砖瓦房，外面围着整齐的木篱笆，看起来比较清爽干净。 黄大郎显然与他家很熟，径直带着她走进去，在院子里扬声喊道：“弟妹，二郎在家吗？” 一名容颜俊秀的年轻媳妇走出来，笑道，“原来是黄大哥呀，二郎他在家呢，咦，旁边这位是谁？” 顾惜夕立刻乖巧的上前喊了一声，“李嫂子。” “哟，小嘴还挺甜的，快进来吧。” 李二郎闻讯走出来，是个三十来岁浓眉大眼，一脸精明的年轻男人。 “黄大哥来了，大叔身体最近还好吗？” 一见面就询问黄老丈的身体，可见确实对他很关心。 “我爹身体还好，今天我来是因为小七的事。” 说罢指着顾惜夕介绍道，“这是傅小七，阿爹见他一个人孤苦无依，便想着介绍到你这里来，当个临时有事伙计，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一次的货很多，我正缺个机灵点的小伙计呢。” 李家二郎丝毫也没有考虑，立刻笑着连声答应了下来。 顾惜夕立刻上前表示感谢，李二郎点点头道，“嗯，不错，看着有股机灵劲儿。” 转头又对他媳妇道：“秀莲，你带小七先下去吧，我跟黄大哥两个人叙叙旧。” 谁知秀莲直接把她领到了厨房里，“小七，要不你帮我烧火，我来做饭吧。” 对于农家人来说，这本是很简单的事情，可顾惜夕却立刻就傻了眼，天知道，前后两辈子加起，她可从来没有烧过火。 一时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李家不会因为这样就不要她了吧？ 秀莲嫂一边忙着切菜，回头见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奇怪的询问道，“小七，怎么了？” 顾惜夕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秀莲嫂，我不会烧火，你能教教我吗？” 见她一脸的羞愧，秀莲嫂禁不住笑了起来，“没什么，不会就不会吧，我来教你，很简单的。” 说着便走过来，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样用打火石，怎么样点燃柴火，她为人细致，说话温柔，而且教得十分的仔细。 顾惜夕学得非常认真，还从她手里接过来，自己试验了几次，一边调整姿势，一边询问是否正确。 她本就天性聪慧，几下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技巧，然后按照秀莲嫂所说，开始生火加柴。 “嗯，不错，很聪明。” 秀莲嫂一边夸赞，一边继续告诉她怎样调整火力大小，这一顿饭顾惜夕虽然多少有点手忙脚乱，但还算勉强应付下来了。 午餐做的很丰盛，烧了一只鸡，炖了一条鱼，然后炒了几个农家小菜，闻着便香喷喷的。 “好了，准备吃饭了。” 一切准备妥当，等秀莲嫂抬起头来，却“噗”的一声笑开了，指着顾惜夕道，“快去洗把脸吧。” 看着自己满手的黑灰，顾惜夕心里知道，肯定脸上也沾了不少，样子绝对十分滑稽。 顿时大感难为情，连忙跑到水缸边，舀了一盆水。 照了照，发现脸和手上全部都是黑黑的手指印，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52章 来得巧 午饭过后，黄大郎便起身告辞了，顾惜夕将他送到村口。 “你的情况我都跟李二郎说了，他人脉广，你哥哥的事，他会帮你打听的。” 顾惜夕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多谢。” 黄大郎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笑道。 “回吧，回吧。记得好好跟着二郎做事，他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的。” 回去的时候，李二郎正做在案前写信，看见她过来便问道：“小七，你认识字吗？” “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些许认得几个字。” 顾惜夕很谨慎的答道，她知道自己身体纤弱，干不了粗活，既然李二郎这样问，肯定是需要会写字的。 “那好，你帮我把这封信抄成五份。要快点了哦，等一下我要发出去。” “是。” 顾惜夕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走到桌案边，拿起那封信看了看。内容竟然是拜托别人帮她寻找哥哥的踪迹。 心中不由有些感动，这些人一个个都出自偏僻的乡村，却朴实无华，急人所难，大有侠义之风。 李二郎站在旁边不放心的看她写了几个字，却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字。” 顾惜夕幼时原本习得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后来在红叶山庄中，整日无所事事，每天看着长公主的各种眉批，非常羡慕她那一手神采飞扬，风骨分明的字迹。 从此以后，便经常临摹，虽然无法写出那一份顾盼飞扬的神采，但是也习得四五分形似。 所以她的字并不会纤巧秀丽，反而像男子的字一样清朗峻峭。 顾惜夕闻言微微一笑，对自己的字，她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这么一笔好字，当个小伙计确实埋没了，要不这样吧，你帮着管管帐，写写文书之类的。等到了黄沙城，我推荐你去个店里当账房先生。” 虽然顾惜夕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长期留在黄沙城，但还是真诚的对他表示了感谢。 认真地抄好信，李二郎拿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拿着便出门去了。 顾惜夕看着左右无事，怕被李家人嫌弃，便主动跑去打扫院子。 这活儿虽然她也没干过，但毕竟不是什么很需要技巧的活计，只要细心就够了。 扫完了院子，便听见秀莲嫂在旁边叫她：“小七，过来喝口水吧。” “秀莲嫂，李二哥他们什么时候去黄沙城？” 顾惜夕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可不敢一直呆在这里，万一沐晔的人找过来，岂不是要给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你来得巧，明天就会出发。” “秀莲嫂，我听黄大哥说，你们还跑西北那边，是吗？” 听到她的问话，秀莲谨慎的朝旁边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道。 “这话以后别在外面说，官府抓到是要杀头的，知道吗？” 顾惜夕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对不起，只是我大哥原本是要出关去送信的，如今我想帮他把这个愿望完成，所以才想着问一问。” 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哥哥，秀莲脸上现出怜悯的神色，低声安慰道。 “没事，到时候我跟你二哥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带你一起过去。” 第53章 肯定是他 “嗯，谢谢秀莲嫂。” 提起陆秦川，顾惜夕忍不住眼眶微红。 那样阳光开朗的人，武功又如此厉害，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相信，他会轻易的离开。 所以，她不能放弃。 晚上李二郎回来，给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有个刚从外面跑货回来的船工说，前天他看见有艘官船从黑水河上救了个男人。看时间和样貌应该都差不多。” 顾惜夕大喜过望，“没错了，肯定是我哥哥。” 见她一口认定，李二郎迟疑了一下才道，“可惜他当时也没在意，又忙着赶路，只知道那艘船往黄沙城方向去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多谢多谢，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到时候总会遇到的。” 顾惜夕开心的连声道谢，自己刚到这儿，就得到了陆秦川的消息，看来真是走运了。 这一趟出来，先是遇到了侠肝义胆的陆秦川，侠肝义胆千里迢迢送她去西北。接着遇到的黄老爹和李二郎也都是义气为先的好人。 李二郎还有些不敢确定，只是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只得换了个话题。 “刚才跟几个掌柜的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儿一早就走，你先做个准备。” “是，李二哥。” 顾惜夕开心地答应着，夜长梦多，只有越早离开这里，她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第二天，才到卯时李二郎就带着她出发了，天色还没亮，两人提着盏带罩子的马灯，向村口走去。 在那里，还有六七个伙计等着他们，赶着三辆骡车。 由于车上没有货物，所以大家便全部上了车，一路有说有笑地向前进。 他们做的都是些掉脑袋的营生，彼此间都是把命交到了对方手里，所以十分谨慎。 不过，听说她是黄老丈介绍来的，大伙儿便没再多说什么，反而一个个都照顾起她来。 顾惜夕晚上心情激动没睡好，与他们说笑了几句之后，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李二郎见了，干脆让她躺下，拿了件厚衣服给她盖上，“反正没事，你先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嗯嗯。” 胡乱地答应了两声，顾惜夕便蜷缩在骡车上睡着了。 等她被叫醒时，发现大家伙儿都已经下车了，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眼前似乎是个很大的村子。 只是他们并没有进村，而是停在了边缘处的一栋土房子前。 那几名中年大叔也都是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从屋里抬了些货物出来，放在车上，最后，还用一些草帘子盖好。 “小七，先吃点东西再走吧。” 李二郎笑着招呼她，转身又同一名五十来岁的老人俯首低语去了。 顾惜夕的目的，只不过是借助他们去往黄沙城，甚至是去大魏，所以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对于他们神神秘秘的行为，一点好奇也没有表现出来，直接跟着他们进屋，吃了点馍馍，再喝了一碗糊糊汤。 “走了。” 一切准备停当，大伙儿又出发了，这一次还多了两辆骡车，和三四个人。 不过，出村之后，他们便开始分开，差不多分成了三四组，互相之间作出毫不相干的样子，朝着传说中的黄沙城一路进发。 第54章 无牵无挂 两天后，黑水河边黄沙城。 这是一座古朴的边城，大多都是土坯房，与京城的雕栏玉砌相比，少了份清雅华丽，多了份粗犷简单。 但那份热闹却不遑多让，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林立，一派繁荣景象。 西北民风彪悍，而且男女大防要弱得多，顾惜夕观察了一下，许多店铺都是女掌柜，或者是夫妻共同出面做买卖。 若不是沐晔的势力实在太大，其实黄沙城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李二郎带着她直奔南城的一家货栈，见他们过来，立刻就有小二帮着把骡车牵了进去，一行三人直接进了店铺。 “哟，二郎来了，我算着时间也是该到了。” 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掌柜，从柜台边抬起头来，爽朗地笑着打招呼。 “货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叫人去清点一下。” 李二郎笑着回答，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很不错。 “你的货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别的都好说，来来来，咱们先去喝一杯才是正经。” 说着便过来揽着李二郎的肩，转头看到顾惜夕笑道，“这是你新找的小伙计？” 李二郎笑了笑，对顾惜夕道，“快来见过王掌柜。” “王掌柜好。” 一路上顾惜夕都表现的很乖巧，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他叫傅小七，是黄大叔介绍来的，读过书，还写得一笔好字呢。” 顾惜夕有点怀疑，他之前说过的想介绍她去做账房的地方，就是这儿，所以才会一见面就不遗余力的推荐。 “是吗？这可真是难得，小七啊，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量。” 顾惜夕虽然做过普通人，但从书中也知道，老百姓很少有读书识字的，所以读书人都很受尊重。 故意腼腆地笑了笑，反正仗着年纪小，很容易糊弄过去。 王掌柜果然没再说什么，与李二郎勾肩搭背的喝酒去了。 虽然他们也邀请了顾惜夕，但没有跟过去，反而与其他伙计一起去吃饭。 西北人爱吃馍馍，大多数时候都是各种杂粮做的馍，再搭配一碗菜汤。 不过王掌柜的显然很大方，给他们做了一大锅羊肉汤，浓香扑鼻，和京城里精心烹调的比，别有一种原汁原味的感觉。 自从逃亡以来，顾惜夕迅速地融入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而且还乐在其中。 除了这单薄的身子不太争气，其余的她都觉得很满意，红尘烟火气，百样人生味，于她而言，都是新奇而美好的体验。 由于不打算长待，所以她尽量地不去窥探他们的秘密。 关于陆秦川的事情，王掌柜也很尽力，很快就帮她打听到，之前救了人的官船，并未在黄沙城停留。 当时就已经返航走了，至于所救的人也没有留下。 不过对他的外貌特征打听得却更详细，这一回，不再是顾惜夕单方面的猜测，而是确凿无疑了。 知道他无事，顾惜夕总算放了心，现在，她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李二郎问她，“既然你兄长没事，那你怎么打算？” “兄长想必是受了重伤，所以我更要替他走这一趟。李二哥，你们能带我去大魏吗？” 第55章 涉世未深 李二郎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 “你这孩子，真是倔强。可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说罢怕她不懂，又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过命的交情。” 余下的话，不用说，就连顾惜夕这样缺乏人情世故的人，都已经明白了。 “李二哥，我知道会让你为难，但我只是想借这条道过去，并不会泄露秘密。” 看着李二郎无奈地摇摇头，顾惜夕心下一片冰凉，神色顿时黯淡起来，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 勉强对着他笑了笑，道：“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李二郎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摇摇头走开了。 顾惜夕担心沐晔已经追过来，留在这里迟早会连累这些人，有心想离开，便着意打听有什么去往大魏的门路。 店里一名小二告诉她，边城有一种专门送人往返两地的游侠，收取一定费用之后，便负责将人送到指定地点。 “游侠？” 顾惜夕不解地问道：“是江湖侠客吗？” “额……不是，其实就是本地的一些泼皮地痞，专干这个营生而已。” 小二哪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懂，尴尬地摸摸脑袋解释。 “地痞？那他们会不会不讲信用，收了钱不做事呢？” 听闻只是些泼皮无赖，顾惜夕很是担心。 “这个你放心，人家专靠着这个为生的，怎么会自黑门面。” 小二闻言正色道。 知道有门路，顾惜夕便央求她帮自己打听一下行情，手上还有几件首饰，一直贴身收着，没有再水中遗落。 之前一直担心会因此暴露行踪，所以不敢出手，如今反正要去大魏了，沐晔就算知道了也不怕。 到时候她往大魏都城去，沐晔鞭长莫及，自然难奈她何。 当天旁晚，焦急万分地等待消息的顾惜夕，却等来了李二郎。 “你呀，还是涉世未深，怎么可以去找那种浪荡子呢，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还常和那边的人贩子相勾结。” 顾惜夕大吃一惊，顿时脸色煞白，“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唉，我跟王掌柜商量过了，若你肯出钱，也可以雇我们商队送你过去。” “真的？” 闻言顾惜夕喜出望外，随即又担忧地问道：“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 “有啥意见？以前也收钱带过人，难道偏偏就不能带你过去啦？” 李二郎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那就好。”顾惜夕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我手上没有现钱，只有几样母亲留下来的首饰，可以到那边换成钱了再付吗？” “没事，我相信你。”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顾惜夕一直担心，在这边典当会暴露自己，如今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之所以没问他价钱，是因为她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怕自己一开口，李二郎不好意思要这么多，反而让他们吃亏了。 很快李二郎便通知她，当天半夜里就启程。 因为顾惜夕所说的目的地是魏国都城，所以李二郎他们只负责到时候，帮她找一个大魏的商队即可。 第56章 自由的感觉 夜半时分，商队便出发了，连同王掌柜的人，一共二十多名，赶着十多辆骡车，大部分的车上都盖得严严实实。 虽然是初夏，但边城的夜晚，依旧凉风习习，顾惜夕沉默地缩在车辕上，听着纷乱的蹄声，从青石长街上渐渐远去。 今夜是一轮弯月，光线昏暗，但他们却没有举灯，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显然他们都是训练有素，并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没有从城门出去，而是来到一处偏僻的城墙边，几声夜猫子的鸣叫过后，墙上便传来微弱的哗啦声。 不一会儿，顾惜夕惊奇地发现，城墙上居然被人打开了一扇门，这扇门看起来与周围毫无二致，根本就瞧不出来。 原来，这就是他们出城的秘密。 想必是与城中守卫相勾结，生生在城墙上造出了这么一扇隐形门，方便他们捞金。 若是这个秘密泄露出去……那么大魏的军队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 想到这里，顾惜夕不寒而栗，这些城守也太大胆了，居然敢监守自盗。 看着车队快速地通过城墙，顾惜夕心里忽然醒悟，关她什么事，泥菩萨过河，自身还难保呢。 再说，大良又给过她什么？何必替他们操心呢。 直到出城，一切都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任何盘查，顾惜夕始终提心吊胆，生怕遇到沐晔的追捕。 黑暗中，巍峨的城楼暗影一点点远去，她的心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升起一丝窃喜。 就这样离开啦，如此简单容易？ 为何心中仍然有隐隐的不安感，而且还越来越强烈。 黄沙城，顾名思义，城外便是漫漫黄沙，只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草。 据说，出城只有五十多里地，便能进入大魏境内。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想必沐晔还没有那么大胆，敢跑到魏国去放肆吧，那不是等同于挑起战争吗。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离开黄沙城已经很远了，顾惜夕暗自估量，应该差不多要进入魏国的领地了吧。 看来，自己这一路上是白担心了，也许，沐晔早以为自己自己死在了河中。 商队的气氛也渐渐松快了一些，开始有人低声的谈笑，顾惜夕见此情景，便悄悄问李二郎。 “咱们是不是快到大魏国了？” “嗯，马上就要到界碑那里了，你放心，那边都是打点好了的，不会有人来抓你。” 李二郎以为她害怕魏国军队，于是出言安慰。 那就好，顾惜夕心中一阵雀跃，想不到，她真的就要获得自由了。数不清多少个漫漫长夜，她睁眼到天明，想象着自由飞翔的日子。 感觉眼角有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空气中传来野花的芬芳，抬首，满天璀璨夺目的星星，近得仿佛伸手可摘。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真好！ 蓦然，身后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让她的心顿时缩紧，就好像被人一把揪在了半空中。 整个商队顿时就被惊动了，李二郎与另一名负责人急忙跳下骡车，朝着惊惶不已的伙计们安慰道。 “大家莫慌，城守早就打点过的，可能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等我们过去问清楚。” 话未落音，便听到一枝响箭，挟带着风雷之音，呼啸而来。 第57章 你这个恶魔 “吁……” 车队最末尾的那匹骡子发出惨烈的悲鸣，轰然翻倒在黄沙上。 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它的颈上一支羽箭对穿而过，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这血腥而直观的一幕，刺激得所有的人都魂飞魄散，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随便乱动。 生怕一个不好，就惹来杀身之祸。 “轰隆隆……” 马蹄声瞬息便至，呼啦啦地将他们圈在了中间，马匹上的骑士们全都是重装铁甲，手中锋利的长朔闪烁着幽暗的红光。 这是一群百战之师，绝不是那些平时懒洋洋站在城门口搜刮民脂民膏的兵痞。 隔着几步远，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腾腾杀气。 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马越众而出，暗黑色的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寒光湛湛的眼睛。 锐利的光芒直接锁定了顾惜夕，就仿佛一头正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是沐晔。 顾惜夕从头至尾如坠冰窟，就在她自以为逃脱了樊笼，从此后海阔天空的时候，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一群败类，全部格杀勿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直接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 人群中发出凄惨至极的哭嚎声，“长官，我们只是想贩点私货，混口饭吃啊……” 那是李二郎的声音，在生死面前，谁都不会再淡定，他已经比那些瑟瑟发抖连申辩都不会的人强多了。 顾惜夕蓦然惊醒过来，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地狱般的血腥场景，不，她不能让这一幕重演。 尤其，这些人全都是受了她的牵连。 眼看着沉默的骑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朔，恶魔般的幽光耀红了她的双眼。 “不！” 顾惜夕突然爆发出不似正常人类的大喊声，眼中充血，一步窜下骡车，直接用手抓住了最近的一把朔锋。 刹那间锋利的刃口便割开了她的手掌，但顾惜夕的心间却喷薄着熊熊烈焰，完全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 “住手！住手！你这个恶魔，沐晔，你今天要是敢杀了他们，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 此时的顾惜夕，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她只是急切地想阻止将要发生的屠戮。 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或者说，此时的她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突然间万念皆空。 既然，她还是逃不出囚禁的命运，那么，不如就此死去吧。 埋在这莽莽黄沙之中，陪伴着连天衰草，大漠孤烟，也好过一天天老死在红叶山庄。 “呵呵……” 沐晔蓦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一双淬了冰的眸子，不屑地望着她。 “你以为你是谁，杀了你，不过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顾惜夕冷笑连连，“来啊，杀了我，你以为我会怕吗？” “想死？” 沐晔瞳孔轻缩，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仿佛正欲择人而噬的巨兽。 “没那么容易。” 他忽而狷狂地纵声大笑，“那就让我看一看，连死都不怕的你，要怎么活下去。哈哈哈……” 第58章 噩梦 肆意狂妄的笑声中，沐晔突然纵马扬鞭向她冲了过来。 顾惜夕惊得差点忘记了呼吸，瞳孔中蓦然放大的人影，黑甲黑马，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一柄长枪蓦然出现，枪尖闪耀着暗红色的幽光，电光火石之间直刺向她的眉心。 恐惧让她头脑中一片空白，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甚至忘了眨眼。 闪电而来的枪尖毫无预兆地停顿在她眼前，几乎就要碰到她长长的睫毛。 由极动到极静，收发自如，宛若天成，如一条矫健灵动的游龙。 这一刻，死里逃生的顾惜夕，居然莫名其妙地在想，好惊艳的一枪。 还不等她清醒过来，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下一秒，她被粗暴地扔在了马背上，痛得眼泪顿时就飚了出来。 “没收财物，所有人等戍边服苦役三年。” 冷冰冰的一句话，却令顾惜夕愣住了，一时心中无比庆幸，还好，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到底还是受了牵连。 顾惜夕唇角漫起一丝悲哀，三年苦役，也不是谁都能挨过去的。 “驾~” 大黑马腾空而起，如风一般疾驰而去。 顾惜夕面朝地上横卧在马背上，两只铁铸一样的胳膊，紧紧的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动弹不得。 急速的奔跑和颠簸，让她的胃被顶得缩成一团，“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一路狂吐，到最后顾惜夕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把苦胆都给吐出来了，满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整个胃部不停的痉挛抽搐着，顾惜夕痛得整个人都已经昏沉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这样的酷刑永无止尽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啪”的一声，扔进了一团柔软之中，心神一松，顿时晕了过去。 顾惜夕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前生今世混杂在一起，令她分不明白。 无忧无虑的童年，父母痛恨的眼神，还有无边无尽的囚禁生涯，沐晔双手染血的狞笑。 最后浑身浴血走在刀尖之上，悲凉地放声大笑的情景…… 全部糅杂在一起，让她的心时刻都像有火焰在炙烤。 “魔鬼，你这个恶魔……” 顾惜夕忽然大叫着惊醒过来，愣怔地看着头上雪白的纱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一名小丫鬟闻声走了过来，惊喜的看着她。 “宋大夫，小姐醒了，你快来看看吧。” “来啦，来啦，我看看。” 一名须发半白的老大夫立刻走了进来，伸手为她把脉。 “嗯，脉象还有些虚滑，但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宋大夫笑呵呵的看着她，“丫头，你可真是命大，烧了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撑不过去了呢。” 顾惜夕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丫鬟十分机灵，立刻为她倒来了半杯温水，用勺子服侍着喝了下去。 “请问，这是哪里？” 尽管声音还是有些干涩，顾惜夕还是迫不及待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儿是黄沙城呀，姑娘你烧糊涂了吧？” 宋大夫呵呵一笑，又安慰道，“不要紧，你再养几天，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多谢。” 第59章 死也要给我死在路上 “谢什么，要不是被人用刀逼着来的，我能守你这么多天？” 宋大夫嘴上怨怪着，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多少不悦，一本正经地对着小丫鬟道。 “小芽儿，药煎好了吗，快给她喝一碗，不许放糖。” 这番话将神色恍惚的顾惜夕也逗笑了，说实话，没有女孩子不怕喝药的。 但她却不是真正的少女顾惜夕了，心里的沧桑苦闷，早已将她那仅剩的矫情，磨得点滴不剩。 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怎及得上她心里的苦涩？ 也不知道李二郎他们都怎么样了，这一次她的任性，却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实在是她始料未及。 当沐晔冷静地下令全部杀掉之时，那一刻，她害怕得浑身发抖。 如果这么多人因为她而身首异处，无辜而亡，那往后的岁月里，她还能走出这个噩梦吗？ 正想着，小芽儿果然端了一碗色泽浓黑的药汁过来，背着宋大夫对她眨眨眼。 “小姐，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说着举起一颗糖浸梅子，得意地一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顾惜夕不禁莞尔而笑，端过药汁一饮而尽。 小芽儿惊讶地张大嘴，万分佩服地看着她，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这么苦的药，居然面不改色。 突然醒悟过来，赶紧将蜜饯塞进她口中，“快甜甜嘴儿吧。” 其实顾惜夕真的觉得没什么，不过不想拒绝她的好意，默默地吃了那块梅子。 又酸又甜的滋味，让她想起了久远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千娇百宠的小女孩儿。 怀里便常常揣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蜜饯，没事便扔一块到嘴里，嚼得满口都是甜味儿。 那时的日子，也像蜜一样甜，可谁又知道，那样的蜜糖背后，却掩藏着怎样不堪的真相？ 此时屋外传来威严而冰冷的声音，“醒啦？既然死不了，那就立刻出发。” “这……这怎么能行呢，她才刚刚醒，你这不是不顾她的死活吗？” 宋大夫耿直的争辩着，看来，他是个尽职尽责的老医师。 “一个囚犯而已，难道还要我们大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耀武扬威的呵斥声响起，夹杂着宋大夫恼怒的吼声。 “我不管，现在她是我的病人，就不能让你们乱来……” “呯！” 似乎是有人被推得摔倒了，顾惜夕脸色一白，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小芽儿看见急忙过来服侍她穿衣穿鞋。 外屋里固执的宋大夫即使倒在地上，也一把抱住了那个锦衣卫的腿，顾惜夕眼见得他的钢刀都已经亮了出来，急忙大叫一声。 “住手！我跟你们走，现在就出发。”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门口，那个颤颤巍巍倚门而立的少女，纤瘦的身姿，苍白而瘦小的脸颊。 一双秋水一样明亮的眼睛，正坚定地望着沐晔。 “宋大夫是你拿刀架在脖子上请来的，他不过尽责而已，你凭什么这样对他？” 这番胆大包天的质问，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出人意料地，沐晔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天，到时候你就是要死，也得给我死在路上。” 第60章 努力活下去 说罢沐晔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顾惜夕。 “丫头，你跑出来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躺回去。”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宋大夫，却把脸一虎，很不悦地训斥着她。 “啊？额……” 顾惜夕一脸懵，本来还打算让他赶紧回家避难的，现在却被堵得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灰溜溜地让小芽儿搀扶着回了房，躺在床上她才发觉浑身脱力，双脚都在打颤。 “小姐，我去给你端碗热粥来。” 几天几夜没吃了，身上自然是没力气，但她偏偏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想到后天就得上路了，如果不赶快恢复体力，恐怕很难撑过去。 无论如何，咬牙她也得多吃点，至少，她不能再连累无辜的人。 虽然，她从不自认是个良善之辈，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坏人，有些底线，永远不容触犯。 小芽儿看着天真烂漫，做事却很细心，一碗白粥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 顾惜夕坐靠在床上，慢慢的吃完了一碗，这才半躺着休息。 宋大夫早就整理好了仪表，过来再次为她把脉。 “嗯，不错，照这样下去，后天应该能上路了。” “谢谢。” 顾惜夕抬眼，正色看着他，她谢的何止是看病守护之情，更有刚才的冒死直言。 “不过是当大夫的本份，老头子我一世行医，要说医术还真不怎么样，不过是认真细致罢了。” 宋大夫说得也很认真，顾惜夕听了却颇有感慨，能一辈子这样认真活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还有李二郎他们，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同样都在认真而努力的活着。 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呢？ 即使是被终生监禁，她的待遇也比很多普通人好得太多。 大良国礼教森严，许多贵族女子，更是一辈子呆在后院的方寸之间，相夫教子。 与她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反而还不如她随意自在呢。 只不过，这次逃跑之后，沐晔会不会把她直接扔到牢里去，还有待商榷呢。 两天的时间里，顾惜夕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与小芽儿闲聊几句。 这丫头是沐晔从黄沙城守备家中，随便指过来的，活波开朗，爱说爱笑的，倒是枚可以解闷的开心果。 顾惜夕因为前世的监禁，向来对普通人的生活很有兴趣，闲来无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天。 小芽儿无名无姓，是守备家的厨娘在外面捡回来的，因为是春天草发芽的时节，便顺口取了这么个名字。 老厨娘一生没嫁人，对她视如己出，虽然只是个奴仆，却也对她疼爱有加。 直到去年老厨娘走后，她才做了个专门跑腿的使唤小丫头。 唉，也是个苦命人，只是她自己一点也不觉得，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笑语嫣然。 有这么个话多的小丫头相陪，倒是驱散了不少病中的寂寥落寞。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原以为会看到一副狰狞的囚笼，没成想到居然还是辆青蓬马车。 顾惜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人暂时还没打算让自己死在路上。 第61章 总有一天…… 更让她意外的是，沐晔居然让小芽儿和她一起上路。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红叶山庄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何况这一路上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 她不想连累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是吗？也就是说这丫头没用喽？” 对于她的任性抗议，沐晔不为所动，眼神一冷，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 “来人，拖下去杀了。” 这家伙向来草菅人命，顾惜夕可不敢和他赌。 连忙扬声喊道，“有用有用，就让她陪着吧。” 沐晔讥诮的看了她一眼，跃马扬鞭，疾驰而去，腾起滚滚灰尘，呛得顾惜夕咳嗽不止。 气得顾惜夕咬牙切齿，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背后剜出一个洞来。 这一次逃跑未遂，让她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沐晔也似乎找到了她的弱点所在，总是拿身边的人来威胁她。 这个恶魔，顾惜夕不甘心的上了马车，有些挫败的松开捏紧的拳头。随即又眼神坚定地抿了抿唇。 别以为这样本姑娘就妥协了，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京城吗？” 尚不知前路艰险的小芽儿，兴奋不已的问道。 “是去京城，不过……” 顾惜夕决定对她说出实情，相信就算这丫头神经大条，也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处境不妙。 “其实我只是个逃犯，这次回去就要被重新收押，极有可能会直接送到监牢里去。” “小芽儿，这一路上，如果有机会，你就想办法自己走吧。” 原以为天真未凿的小芽儿，听了之后会被吓到，谁知她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呀，一开始我们夫人就告诉我了。” “再说我只是个奴婢，到了哪里都是一样。能和小姐一路相伴，其实我也很开心呢。” 没想到小丫头的心境这么豁达，看来，是自己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微微一笑，顾惜夕点点头，“好，那这一路上，我们就尽量过得开心点。” 人生路上本就是孤独无依，能有人陪自己走一段，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应当珍惜。 就像……陆秦川。 想起这个名字，顾惜夕心里依然会有隐隐的疼痛。 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磊落潇洒的少年，与自己素不相识，只因为一个承诺，便拼死相护。 幸好他为人所救，远离了自己这个霉运缠身之人，只希望他从此一生顺遂，再也不要遇到像她这样的人。 “小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小芽儿期期艾艾的声音，将她从游离的神思中拉了回来。 看着小丫头惴惴不安的小脸，顾惜夕不禁有些好奇，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什么事情？你先说来听听。” “你能教我写我自己的名字吗？” 小芽儿期待的看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样子很是可爱。 顾惜夕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写名字呀，很难的哦。你为什么要学呢？” “是这样的，这次出门我家夫人放了我的奴籍。” “我想以后到京城去做工，可是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到时候没法签字画押，会很吃亏的。” 第62章 要你管? “嗯，有志气，必须支持。” 顾惜夕很赞赏地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拉长了声音，一脸的疑惑。 “不过……” 小芽儿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道。 “不过什么？” 顾惜夕眨眨眼，努力掩住眼中的促狭。 “你光会签字画押，万一人家骗你，写张卖身契，你还不喜滋滋地帮着数钱？” 小芽儿一呆，愣愣地道，“是哦，那怎么办？” 随即又苦着脸，为难地问道，“京城坏人很多吗？那我怎么办？” 眼看着面前好好的一张苹果脸，皱成了十八个褶子的大肉包，顾惜夕不由得心下不忍。 “坏人哪里都有，你不会因为这样就打退堂鼓了吧？” 小芽儿受了这一激，立刻握着两只拳头，斗志昂扬地说道。 “当然不会，阿娘说了，我可是一颗踩不死踏不烂的小草，天不怕地不怕……” 没等她说完，顾惜夕便好笑地接过了话头。 “就怕大风一来，马上就低头，是不是呀？” ”噗嗤~” 小芽儿忍不住笑起来，拍着手笑道，“果然还是小姐了解我。” 被小芽儿这一搅和，顾惜夕之前的愤懑不甘，很快就烟消云散，小小的马车里，不时地传来愉悦的笑声。 惹得随车监守的几名锦衣卫，纷纷侧目，哭天抹地的囚犯看得多了，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开心得不得了似的。 “等等等等，停车。” 忽然听得车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喊大叫，小芽儿撩开车帘，果然见到宋大夫一路狂奔而来。 几名锦衣卫立刻警惕地拔刀拦住了他。 “药……药，我……给她……送点药过来，路上再吃几副。” 宋大夫跑得气喘吁吁，努力地递过来手中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一串药包。 按照锦衣卫一贯的作风，自然毫不客气地给他扔掉，说不定就连宋大夫本人都要关押审查。 可车中这位囚犯却不同寻常，缇帅亲自千里追击，还以礼相待，就连他们都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来历。 所以一时之间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赶紧去向沐晔报告。 “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管我了吗，怎么又来了？” 顾惜夕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不悦地看着他。 “你快走吧，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吃什么药。” 谁知宋大夫也是一瞪眼，没好气地说道。 “要你管，我是怕你死在路上，坏了我的名声，以后我还怎么行医？” 真是个坏脾气又固执的老头，顾惜夕瞟了一眼正在凝神听属下汇报的沐晔。 虽然背对着自己，看不清他的脸色，但看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凝气息，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很快，那名锦衣卫便回转过来，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留下药包，赶快滚蛋。” 所幸宋大夫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直接将药包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一名锦衣卫谨慎地将药包逐一拆开，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然后胡乱地包了一下，扔进车厢中。 “哎呀，小心点儿，别摔坏了。” 小芽儿见了，立刻竖起眉毛，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第63章 故意的吧? 那锦衣卫几曾受过这样的排喧，眉毛一挑就准备发火，却被另外一名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人拉住了。 “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这一路上，能平安到家，就算烧高香了。” “呸，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马车继续开始前行。 小芽儿很不高兴地重新整理着药包，突然间她一愣，将手中的药包递给顾惜夕，示意她看看。 顾惜夕不解地接过来，发现上面用很工整的字迹，整整齐齐地写着药方的成分和服用方法。 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宋大夫，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头子。 明明平时写字龙飞凤舞的，还被她嘲笑过谁都看不懂。 闲来无事，顾惜夕干脆拿着这张纸教小芽儿认起字来。 “来，小芽儿，你跟着我念，黄连，八钱……” 咦？ 不对吧，虽然她是不懂药理，但也没听说过哪个药方一上来就是黄连的吧？ 莫非这倔老头子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吧，还放了八钱，纯粹是想苦死她，亏得她刚才还感动得很。 唉，她可不可以不喝？ “不行，必须喝，宋大夫那么着急的送过来，肯定是因为你病得很严重。” 旁晚宿在驿站里，小芽儿第一件事情就是忙着替她煎药，看着一满碗黄橙橙的药汁。 顾惜夕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她不怕苦，但也不能这么整她吧。 “你看，我身强体壮，能打死一头老虎，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说着还亮出了自己的拳头，用力地挥了挥，表示确实生龙活虎。 “嗤~是纸老虎吧？” 小芽儿嗤之以鼻，淡定地轻轻一拨，便将她推得差点一个踉跄。 顾惜夕顿时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实在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力气如此大。 乖乖听话地接过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顿时鼻子眼睛都苦得皱成了一团。 小芽儿转身就走，顾惜夕急忙在后面喊道，“小芽儿，蜜饯呢？” “忘了。” 忘了？ 顾惜夕顿时觉得欲哭无泪，这丫头，难道想上天不成？ 晚饭是直接送到房里来的，门口守着的锦衣卫很谨慎，接过来检查了一番，这才送进去。 虽然只是清粥小菜，倒也整治得很清爽，那掌柜娘子还隔着门讨好地问道。 “穷乡僻野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小姐若是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他们一行人都是化了妆的，并没有亮出锦衣卫的身份，估计那掌柜的误把她当成什么千金大小姐了。 “去去去，有什么事自会找你们，以后不准在这里探头探脑的。” 连个奴仆都这么大口大气，只怕是豪门巨富，掌柜娘子吓得一缩头，急急忙忙地下去了。 西北这边地广人稀，这驿站很是偏僻，沐晔这次因为要轻装追击，所以出门时带的人并不多。 算上顾惜夕主仆，也才不过二十七人。不过，能跟着他这个锦衣卫缇帅的，恐怕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是夜，万籁俱寂，向来浅眠的顾惜夕，突然被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惊醒。 推开窗子，但见人影瞳瞳，尽在仓惶奔逃。 不由得大为吃惊，这是怎么啦？ 第64章 一个不留! “快跑啊，沙匪来了……” 在无数乱哄哄的惊叫声中，顾惜夕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声音。 “沙匪？” 顾惜夕眼前一亮，也许，这是个机会，从现在开始，她得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一旦出现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震天的马蹄声瞬间狂奔而来，直接撞入了驿站之中，无数明晃晃的火把瞬间燃起。 看这情形，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呀。 顾惜夕居高临下，隐藏在窗棂之后，密切地注视着局势的变化。 跳跃的火光下，是一群恶行恶状的悍匪，个个膀大腰圆，满脸狠厉之色。 “里面的人听着，给老子通通滚出来，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半边耳朵的粗莽汉子打马上前，破锣般的嗓子在暗夜中听起来，更显诡异。 一支黑色的羽箭带着隐隐的呼啸之声，破空而至，流星般一闪而没，缺耳朵的胸前爆出一大团血花。 整个身躯都被冲击得从马上直飞了出去，撞在一丈开外的墙上，双眼暴凸，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惊艳一箭直接震惊全场，嘈杂喧嚣的驿站中，突然被人掐断了一般，寂静无声。 “哟呵，遇到硬茬了啊，这位朋友，如果是道上的，就吭一声，我半天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阴影里，一个豪迈的嗓音响起，只是被藏在一群悍匪之后，完全看不清一丝一毫。 平白让他的气势矮了几分。 回答他的，是一阵如蝗箭雨，从二楼的一排窗户里，激射而下，顿时场面大乱。 那些沙匪都是些亡命之徒，在此地横行霸道惯了，根本料不到有人比他们更嚣张。 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沙匪损失惨重，惨叫声此起彼伏。 至少有四五人受伤落马，余下的人惊马叫，四处乱窜。 “啊，好可怕。” 终于被惊醒的小芽儿，从顾惜夕身后探出头来，正好看见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失声惊呼。 “嘘，别做声，小心引起那些盗匪的注意。” 顾惜夕伸手捂住她的嘴，小芽儿雪白着一张小脸，不停地点头。 “慌什么，他们没几个人，随我直接冲进去，今儿老子许你们大开杀戒，给老子血洗驿站，一个不留！” 混乱中那名沙匪头领半天云大声呵斥着，带着一群人纵马扬鞭，直接撞入了大门之内。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木制的大门四分五裂，木屑四处飞溅。 沙匪们兴奋无比地嚎叫着，纷纷跃下马，举刀冲向楼梯。 锦衣卫们层层设防，堵在楼梯口，手上的钢刀闪烁着幽暗的寒光，居高临下，冷静无比地等待着。 顾惜夕脸色苍白，心跳如雷，眼见着一场大战在即，她是否该抓住这个机会？ 感觉身上的血突然都涌上了头部，脑中一片空白，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 “走吧，快点走，走出去你就自由了……” 鬼使神差一般，脚下才刚刚一动，却感觉身后有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衣襟。 回头一看，却发现小芽儿浑身颤抖，一脸无助地看着她。 “小姐……我们……会不会被杀了……” 第65章 别怕 因为这小小的羁绊，顾惜夕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不会骑马，即使是从这里逃出去，也走不了多远，无论是沐晔还是沙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命。 甚至，可能有比死亡更残酷的命运等着她。 “小芽儿，别怕，我们先藏起来，好不好？” 顾惜夕牵着脚下发软的小芽儿，将她藏在了衣柜后面，叮嘱道。 “你在这里别出声，我过去看看情况。” “小姐……别走，很危险的。” 小芽儿紧张地拉住她的手，担忧地望着她。 “放心吧，我就看一看，马上就过来。” 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顾惜夕绽放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捅破门格上糊着的白纸，顾惜夕紧张的望过去。 走廊里，沐晔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央，而堵在楼梯口的三名锦衣卫，已经和冲上来的沙匪短兵相接。 站在后面的锦衣卫则轮番射箭，那些沙匪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学乖了，顶着桌子和拆下来的门板猛冲。 楼梯狭窄又占着上风，三名锦衣卫都是身材魁梧武功高强之辈，刀风霍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儿郎们，跟老子一起冲上去。” 随着一声大吼，一名彪形大汉从桌子上跃起来，大鹏展翅一般，直接飞上了二楼。 手中一柄巨大的九环弯刀，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直向人群之后的沐晔劈过去，简直势不可挡。 紧随他之后，七、八名功夫高超的沙匪相继跃上了二楼，形势顿时逆转。 三名锦衣卫立刻挥刀拦住了那名沙匪头目，谁知那半天云臂力惊人，以一敌三，居然不落下风。 一柄厚背弯刀耍得虎虎生风，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耳中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刀剑相击之声。 顾惜夕好奇的打量着这名沙匪头领，满脸络腮胡子，乱糟糟的，叫人看不清长相。 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闪耀着兴奋奢血的光芒。 赤着上身穿着一件敞开的皮马甲，露出胸口猛虎下山的大片刺青。 整个走廊里都已经沦为战场，但见刀光剑影，杀声整天。 顾惜夕忍不住看向沐晔，这人倒是真的沉得住气，半天云都已经杀到他面前来了，他却仍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沐晔忽然回头，眼神凌厉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招手叫过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二人立刻快步向她这边走过来。 吓得顾惜夕立刻退回到房间中央，刚刚站稳，那两人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两人迅速地将整个房间搜查了一遍，小芽儿也被带了出来。 “你们老实点，不要添乱。” 其中一人手握刀柄站在身侧，瞪眼警告道，而另一人则撩开窗帘，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不好，快禀报老大，有匪徒在爬墙。” 忽然那人回头急促地大叫一声，说罢从背后掏出弓箭，开始不停地攒射。 眼见着另一人火速出去报告了，顾惜夕的心怦怦直跳，暗暗庆幸刚才没有昏了头，从窗户里逃出去。 否则，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66章 果然痛快 窗外发出连续不断的惨叫之声，听得顾惜夕二人心惊胆战。 还不等她们定下神来，忽然窗外被扔进来一只火把，窗帘顿时便燃烧起来。 小芽儿赫然失色，发出一声惊叫，却被顾惜夕一把捂住了嘴，那名锦衣卫一边扑打着火焰，一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没事儿，小孩子吓着了而已。” 顾惜夕朝他勉强一笑，急忙解释，她可不想因此让他分神。 正在此时，刚才出去报告的锦衣卫也回来了，两人合作，一个灭火，一个赶紧对付再次爬上来的匪徒。 “不好了，起火啦，沙匪放火啦……” 此时驿站中响起此起披伏的尖叫声，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躲进驿站的那些人群哭爹喊娘，开始不顾一切拼命地往外冲。 然而头一批冲出去的人，却被守在外面的沙匪通通砍翻，一个个狞笑着犹如地狱恶鬼。 将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切瓜砍菜一般大肆屠杀，甚至将他们的头砍下来，扔进了院子中。 从火海中冲出的人顿时吓破了胆，过于血腥的场面刺激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那根绷紧的弦一旦断裂便失去了理智，有人痛哭流涕跪下不停地磕头求饶，更有人疯了般狂呼乱窜…… 若不是顾惜夕两世为人，也曾经历过一些惨烈景象，恐怕此时也一样方寸大乱。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双腿发软，心跳都仿佛停顿了一般。 小芽儿浑身哆嗦，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闭着眼睛不停地流泪。 可怜的孩子，只怕是吓坏了，顾惜夕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沐晔在眼前杀人，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陪伴和安慰自己，醒来后呆呆傻傻神情恍惚了好多天。 甚至成为了她一生的噩梦。 在这一片火海地狱之中，半天云发出了兴奋的嚎叫。 “小子，拿命来。” 九环大刀突然发力撞开了挡在面前的三人，对着沐晔拦腰斩去。 一直端坐不动的沐晔，终于动了。 脚下轻轻一点，手中大刀并未出鞘，直接磕了上去。 “呛啷……” 一声巨响，半天云震得倒飞出去，撞到墙上才止住了身形，嘴角已经流出一丝鲜血。 “好，果然痛快，再来！” 但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放到嘴里舔了舔，双眼爆出饿狼般嗜血的光芒，狂笑着挥刀再战。 沐晔冷凝如山，他的动作从容自若，如行云流水，与对方的粗狂暴力形成鲜明的反差，竟然充满莫名的美感。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昏暗中但见刀光霍霍，根本无法看清楚动作。 忽然听得“呛~”的一声大刀出鞘，紧接着便传来半天云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啊……” 但见大蓬的血花漫天飞溅，半天云捂着断臂狂退。 此人倒也是个狠角色，如此剧痛之下，竟然一跃而下，在一众残兵护卫下，打马狂飙而去。 形势即刻倒转，剩下的沙匪无心恋战，立刻开始撤退，锦衣卫们穷追猛打，霎时间又砍翻了好几个。 短短半刻钟，那些沙匪便如突然出现时一般，跑得一个不剩，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首。 第67章 管好你的嘴 劫后余生，整个驿站里哭声震天，到处都还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常春，指挥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沐晔招手将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十分精明强干的锦衣卫叫过来，沉声吩咐。 “是，二爷。” 这些人都是乔装改扮，所以并不敢以官职称呼，至于为什么称呼二爷，而不是大爷，顾惜夕也有些不明白。 常春立刻组织人手，这一轮冲杀中，锦衣卫重伤了5、6个，但却并没有人员死亡。 很快，在明晃晃的大刀威胁下，幸存者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被聚拢起来，分工合作。 救的救火，埋的埋尸，剩下的人清理废墟一样的驿站。 沐晔大踏步走进顾惜夕房中，冷眼打量了她两下。 “呵，今儿怎么没跑呀？” 那阴森森的语气，仿佛在说，爷我就等着你跑呢。 顾惜夕打了个冷颤，这家伙明明一开始就有实力灭了这些沙匪。 却偏偏不动，等着他们大肆屠杀，死了那么多人，却原来，只是要看她会不会再次逃跑。 冷血至此，让人不寒而栗。 想起刚才那些血腥至极的画面，顾惜夕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顿时双眼通红，瞪着他嘶吼道。 “你是朝廷一品大员，却坐在那里，看着你的子民被盗匪屠杀，你还是人吗？” 沐晔顿时脸色一沉，刷的抬起手掌便劈了下去，吓得顾惜夕立刻闭上了眼睛。 只听“哐”的一声，旁边厚实的木桌子被他用手掌整齐的削下一角。 “臭丫头，管好你的嘴，我可不敢保证，下一次削下来的是不是你的人头。” 说罢黑着一张脸，直接从窗户里一跃而下。 负责看守顾惜夕的两名锦衣卫面面相觑，心中都十分奇怪。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缇帅，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实在有些反常。 “小姐，你以后还是别和那位二爷顶嘴了，他真的会杀人的。” 小芽儿胆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襟，担忧地劝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顾惜夕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被吓坏了吧？要不你在床上躺一会儿。” 小芽儿惊魂甫定地摇摇头，“我没事，还是小姐去躺着吧。” “算了，要不我陪你说说话。” 这个时候，最怕没事情做，只要一停下来，就忍不住会浮想联翩。 “说……说什么？” 估计这丫头还没回魂呢，脑袋里恐怕空空如也。 “要不，我还是教你认字吧。”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惜夕只能没话找话。 掏出之前宋大夫的药方，顾惜夕很认真地开始教授起来。 “当归，这两个字是当归，跟我念，当……归。” 小芽儿此时头脑混乱，机械地跟着她开始念了起来。 “白芷。” …… 渐渐地，小芽儿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跟着她很投入地认真学习起来。 那两名锦衣卫像看怪物一样，斜眼看着她们，心里说道，这两个女人怕不是脑袋有问题吧。 正常女人突然遭遇这样的大事，难道不是应该六神无主，哭嚎不止吗。 莫非，她们是被吓傻啦？ 第68章 就地处决 当天晚上，本地的官兵终于得到了消息，姗姗来迟。 看到驿站的惨状，领头的骁骑尉阴沉着一张脸，阴测测地看着里面的人。 一名锦衣卫走出来，正准备开口，不料那名骁骑尉猛地指着他大喝一声。 “来人，给我把这群杀人放火的恶贼统统拿下。” 不容分说，身后的官兵便一拥而上，将他给擒拿了下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想找死吗？” 那名锦衣卫是沐晔的亲信，即便是在京城，也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几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顿时勃然大怒，挣扎着仰起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那名骁骑尉。 “哟呵，居然还敢威胁朝廷命官，给我打，狠狠地打。” 虽然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小武官，可也是地方一霸，平日里谁不是巴结奉承。 哪个敢这样大呼小叫，当面谩骂？ 眼看着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屋内响起威严的声音，“住手！” 众官兵抬眼看时，不禁一呆，两排手按刀柄的大汉雁翅排开，簇拥着中间高高端坐的一名玄衣青年。 此人容颜硬朗，五官深刻，眉宇间不怒自威，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就是他，吴大人，就是这个恶匪在驿站里烧杀掳抢，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斜刺里突然冒出一名瘦小枯干的中年男子，指着沐晔，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那名骁骑尉终于醒过神来，扬声厉喝一声，“大胆匪徒，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面对他穷凶极恶的指控，沐晔居然毫不动怒，微微一挑眉毛，颇有兴味的问道。 “哦？你是如何认定我就是匪徒的呢？” 那骁骑尉一愣，随即恼怒地呵斥道，“现有驿丞举报，难道还有错吗？” 沐晔斜睨了那名驿丞一眼，笑道，“我还在奇怪是谁向沙匪走漏的风声，没想到他自己就跳了出来。” 什么意思？ 驿丞与吴骁骑尉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问号。 “身为地方武官，居然勾结沙匪，监守自盗。” 沐晔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无端端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就地处决。” 轻描淡写地四个字，直接就决定了那人的命运。 “大胆，给我立刻拿下！不不不，是杀了！” 姓吴的骁骑尉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冷笑一声，面对着正准备冲上来的官兵，沐晔的手中扬声一块金色的令牌。 常春立刻朗声喝到，“陛下钦赐金牌，所到处，替天巡狩。” 一众小兵哪里见过什么世面，顿时便被唬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胆怯地往后退去。 “什么东西，假的，快给老子冲上去抓人……” 那武官也不知这令牌是真是假，只是如今势成骑虎，为了保命把心一横，直着嗓子吼道。 “唰。” 一人高高跃起，快得犹如残影，刀光一闪，那人一句话还没吼完，头颅却已经飞了出去。 顿时血如泉涌，那具庞大的尸身“砰”然砸落马下。 一人面容阴骘地立于沐晔身侧，手中的刀锋犹在滴血，正是蝮蛇王逵。 此人一出手，便以诡异的轻功直接将那武官斩于马下。 这一手顿时震慑了所有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饶命啊，大人饶命，都是这个人逼得我……” 蓦然，驿丞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嚎叫。 第69章 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沐晔只不过一个嫌弃的眼神飘过去，世界瞬间便安静了。 王逵再次出手，身法诡异飘忽，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滚落尘埃。 这人似乎很享受枭人首级的恶趣味，每次唇边都会勾起一抹阴冷陶醉的狞笑，看得人心头发毛。 “锦衣卫指挥使沐大人替天行令，此贼恶行累累，已就地正法，余下除从犯外一律不予追究。” 常春走上前，威严地大声宣布，惊呆了的一众小兵顿时感激涕零，一窝蜂地跪下磕头。 “好了，将吴贼的尸首带回去，晓谕凉州知州董誉昌，守备莫亭钧，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一名副尉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一行人来时趾高气昂，去时垂头丧气。 顾惜夕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早就知道沐晔很得元庆帝宠爱，没想到居然还有御赐金牌，可代天子巡狩天下。 也就是说，他拥有了遇事自专，直接处决朝廷命官的权力。 同样是一品大员，锦衣卫直接受命于天子，不受六部制约，名义上不能直接参与朝政。 而实际上，谁都知道，他能直接御前奏对，并不需要通过内阁。 就是这样一位权势滔天、凶名满天下的指挥使，为何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官的女儿，以身犯险，千里追击？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除非……她的身世另有隐情。 再一次的，顾惜夕开始怀疑，她是谁？或者说……她的父母是谁？ 谁有如此重要的份量，能够劳动沐大指挥使亲自出手？ 顾惜夕的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却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 正在此时，长身而立的沐晔，似乎感受到了她窥视的目光，犀利无匹的目光扫了过来。 如针一般扎得她心头一痛，但这一次，她竟然忍住了往后退缩的本能反应，挑衅地回望过去。 针锋相对，尽管气势上差了一大截，但她却毫不避让。 她想试一试，他对她看似冷酷残忍的背后，那不经意间的隐忍，到底有多少？ 然而沐晔的眼光只不过停留了刹那，便大步而去，徒留下她僵硬地立在那里，连心跳都仿佛已经停顿了一般。 良久之后，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顾惜夕自嘲地一笑。 她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究根追底，不管她身世如何，也改不掉她是个囚犯的事实。 抬眼，满天星光熠熠，如冰冷的眼睛，无情地俯瞰人间。顾惜夕想起了那一夜，与陆秦川露宿荒野。 也是这样一个漫天星光的夜晚，但那份宁静温馨，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千里逃亡，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有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过脸庞，滴落在月色映照不到的漆黑角落。 陆秦川，你……现在还好吗？ 祝愿没有了我的日子里，你平安喜乐，早日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客。 正自伤感莫名，无以排遣之时，忽听得小芽儿在身后发出凄厉的呓语。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顾惜夕急忙回头，却见小丫头缩在床角，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脸上的神情十分惊骇。 第70章 美人 看来，小丫头是做噩梦了，唉，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 顾惜夕想起当年的自己，感同身受，收拾起满腹心思，走到床沿坐下，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儿，小芽儿皱紧的眉头放开了，又沉沉地睡去。 经过了这么多事，顾惜夕原以为自己肯定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没想到却很快就疲惫地睡着了，而且，这一晚上居然还奇迹般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顾惜夕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醒转，茫然地睁开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 小芽儿仿若没事人一般，依然叽叽喳喳地为她忙前忙后，一边为她简单地梳妆，一边告诉她今晨发生的事情。 原来凉州的知州董誉昌，守备莫亭钧两人，一大清早便赶了过来，现在外面热闹的不得了。 难怪早上没喊她起床了，原来如此。 “哎哟，小姐，你是没看见，知州大人耶，还有守备老爷，那可是咱们凉州最大的官了。” 小芽儿边说边比划。 “他们两个巴结讨好磕头作揖的那样子，简直笑死我了，哈哈哈……” 这丫头今日有些反常，看来还是被吓到了，所以顾惜夕只是微笑听着，并没有出言打断她。 其实昨天她就已经猜到了，只要沐晔亮出身份，董誉昌第一个就会赶过来。 她曾经在昭毅长公主的政论上，看到董誉昌其人。 十几年前的董誉昌，还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七品的闲职，却也算得上清贵。 但此人善于逢迎，彼时元庆帝初登大宝，百废待兴。 内阁大臣欺负他与长公主两人，一个年幼，一个女流之辈，常常怠慢，甚至于政令不通。 这董誉昌却看到了机会，几次跳出来为陛下摇旗呐喊，也因此得罪了当时的宰相杜彦，被诬陷下狱。 她还清楚地记得，昭毅长公主评价此人，虽为小人，然立场坚定，不做墙头之草，多加调教历练，可为一方知州。 没想到多年之后，此人居然真的做了凉州的知州，若是元庆帝与昭毅长公主想法一样。 恐怕此人升迁无望，只能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了，或者逢迎得当，还可以平调入哪个繁华富庶的州府。 喝过药，顾惜夕又与小芽儿一起用了些早餐，幸好今日只是些清粥小菜，两人勉强用了些。 若是肉糜之类的话，恐怕两人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看了昨日的残肢断臂，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谁能做到若无其事？ 那两名锦衣卫退回了走廊里，像两尊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顾惜夕知道不可能让她自由活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凭窗而立，远远地看一看下面的动静。 驿站昨日被沙匪一番摧残，早已残破不堪，根本容纳不下多少人。 赶来的各位大人外面，便只能自行在门外搭了帐篷。一时间，外面冒出来许多华丽的蘑菇包，看起来很是好玩。 顾惜夕一手托腮，干脆搬了把凳子坐在窗前，还让小芽儿去向锦衣卫要了些点心茶水之类的。 悠闲自得地在那里看起热闹来了。 下面熙熙攘攘，简直比集市还热闹。 忽然，顾惜夕眼尖地看到一队衣衫艳丽身姿婀娜的舞女，正排队等候沐晔的召见。 不由得大感兴趣，仔细地欣赏起这些边城美人来。 第71章 杀无赦 西北民风彪悍，男子大多健壮粗犷，女子也多是健美婀娜。 与京城美人的袅娜纤弱，淑雅文静相比，完全是两种风格。 这些女子大多长相偏明艳，身材丰满，个子也比较高挑。 啧啧，看来大魔王有艳福了，这下可不止是左拥右抱，简直就是珠围翠绕了。 估计今儿是走不了了吧。 酒色财气，不就是这些官场的爱物吗？ 顾惜夕鄙夷地一撇嘴，拈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在嘴里。 还别说，这西北别的都不行，可这葡萄却清甜爽口，比京城的好吃多了。 凭高远眺，似乎还有绵延不绝的队伍在向这边赶过来。 大约都是些来送礼讨好的吧，顾惜夕安安猜测。 嘻嘻，来吧来吧，多多益善，说不定她都能跟着混两顿美味佳肴。 正在此时，常春大步走了出来，外面等候多时的官员们，立刻蜂拥而上。 七嘴八舌地献媚讨好。 “常千户，大人有何吩咐，可是要召见我等？” “常千户，下官欲进献些美人，歌舞娱乐，不知可否通报……” 不等他们说完，常春便摆摆手，示意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作出洗耳聆听的恭谨姿态。 “大人有令，除相关此案的军政要员，其余人等立刻返回，各司其职。若有违令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让所有人皆目瞪口呆，沐晔年少成名，之前的经历更是神秘无比。 而且他久居京城，虽然凶名远播，但其他品行性格爱好方面，那些地方官员却知之甚少。 别说他们了，顾惜夕也是大为意外，她虽然认识了沐晔几十年，但若要认真算起来，对他也是一无所知。 原以为他身居高位，定然也是个贪官污吏，谁知却是如此结果，简直就是让她跌破眼镜。 哼！ 说不定是没有瞧得上眼的，也未可知。 顾惜夕在心里冷哼一声，本来想看一场大戏的，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 沐晔为官别的名声不显，但杀人无算心狠手辣的名声，却是尽人皆知。 一声令下，那些低级官员哪里敢违抗，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打包回去了。 临走还贴心地将院子里打扫干净。 不过半个时辰，刚才还人头攒动的驿站，此刻已经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唯有黄沙漫漫。 顾惜夕双手托腮坐在窗前，无比郁闷地数着对面院墙上的几根草茎。 也不知道那家伙和凉州知州等人关着门密谈些什么，半天都没有动静。 这还不如赶路呢，起码还有不同的风景可以观赏。 小芽儿受了昨夜的刺激，要么叽叽喳喳词不达意，要么便坐在那里发呆。 顾惜夕也不打算烦她，虽然她可以适时地给她一些安慰，但有些心结，必须要自己才能解开。 否则，她一辈子都会依赖别人，无法真正地自立起来。 像她这样的孤女，无依无靠，若是自己不争气，就算去了京城，只怕也是命运悲惨。 午饭过后，董誉昌终于匆匆离去，唯有守备莫亭钧依然还在。 不过沐晔并未再做停留，一行人继续出发，他与莫亭钧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一直在低声交谈些什么。 第72章 项上人头 行至半途，莫亭钧也带着人匆匆告辞，不过却留下了一些人马护送他们。 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赶到驿站，却进入了一个边陲小镇。 镇上唯一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客栈，自然便被清理出来，供他们歇息。 这次沐晔破天荒地允许她到外面用餐，顾惜夕和小芽儿单独享用了一个包间。 包间的陈设虽然算不上精美，但也干净利落，门口只是挂着一道纱帘。 外面大厅里的情形，隐约可见。 西北地带并不看重饮食，所以菜色并不合顾惜夕的胃口，大部分的菜在她看来，都过于肥腻厚重。 经过了昨夜的血腥杀戮，她们两个看见肉都有些反胃，只想吃一些清淡开胃的小菜。 奈何桌上尽是些大鱼大肉，顾惜夕扒拉了两下，十分嫌弃地推到了一边。 “小芽儿，你给我倒杯茶来，我就着吃点胡饼就行了。” 两人勉强吃了一些，顾惜夕见桌上的菜一丝没动，干脆让店家撤下来，送到外面大厅里去了。 那些个锦衣卫三五成群地坐在桌前，谈笑风生，顾惜夕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发现他们谈论的都是昨晚的战事，甚至还在夸耀着谁多杀了几个人。 顾惜夕摇摇头，将杀人放火看作家常便饭，可见这些锦衣卫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饭后顾惜夕又被“请”进了房，只是她路过另一个包间时，瞥见沐晔正与常春等人在喝酒。 沐晔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张地图之类的纸张，大约是在谈事情。 暴露了身份，后面的路上，他恐怕难得安生了。 顾惜夕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他估计要被那些逢迎拍马的地方官员给烦死。 晚上，顾惜夕无所事事，对着窗外的月色出了半天神，便早早地睡下了。 半夜里，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想道。 “难道今天晚上还有沙匪来攻击不成？” 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随行有莫亭钧的精兵护卫，到了镇上还立刻调来了当地游勇，在外围巡逻，以确保沐晔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人能长驱直入，肯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顾惜夕披衣而起，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长街上一行人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地直向这边而来。 待到他们来到店门前，顾惜夕才发现一个个都是重装铁甲，只是有些凌乱。 仿佛全都经历过了一场恶战一般。 借着明亮的灯光，顾惜夕惊讶地发现，进门的那人似乎正是与他们下午才分开的凉州守备莫亭钧。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圆形的布包，看那颜色有些奇怪，带着一种莫名眼熟的紫黑色。 沐晔也已经起来了，立刻便召见了他。 等他进去之后，顾惜夕打量着那几个随从，他们脸上还有明显的血迹。 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刚才莫亭钧手里提着的圆形布包，分明就是个人头。 顿时不由得滴溜溜打了个寒战。 莫亭钧与他们分手不过数个时辰，不可能去了边关。 看他那样急着来献媚，连天亮也等不及，连夜奔波。 顾惜夕的脑中此时格外清明，前后一联想，立刻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第73章 不能放弃 那人头，想必便是沙匪头领半天云的。 昨夜锦衣卫遭到突袭，猝不及防之下，重伤了几名，这个仇，估计沐晔不会久等。 否则传扬出去，只怕有损他残暴不仁的凶名。 顾惜夕嘲讽地一笑，她倒不是同情沙匪，那些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早就该千刀万剐了。 认真说起来，这次沐晔还算是为民除害了，虽然他的初衷可能与民无关。 至此，顾惜夕也完全歇了半路出逃的心思。 她还是等回到红叶山庄再说吧，虽然她也不能断定，这次还能不能回到那里。 顾惜夕无声地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微微有些残缺的明月，愣愣地出神。 前世今生，她的身世反而越来越扑朔迷离，从前她还有父母亲人可以思念。 现在，她已经是孑然一身，除了心心念念的自由，她早已别无所求。 只是这自由，也似乎离她越来越遥远。 深吸了一口气，顾惜夕暗暗为自己加油，不能放弃，任何时候，任何境地之下，她都不可以放弃自己。 否则，她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默默地赏了一会儿月色，顾惜夕便回到床上，盘腿坐下开始修炼起兰若经来。 自从上次误打误撞有了气感之后，她已经越来越熟练。 不过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 她也还是那个纤纤弱弱的顾惜夕，别说武林高手了，病愈之后，她还越发娇弱不堪。 现在稍微吹点儿冷风，便会打喷嚏，马车走快点，就会浑身酸疼，难怪宋大夫会追着给她送药了。 现在她每天都会在深夜偷偷修炼，江湖侠女什么的，她知道不可能，早就不做这种白日梦了。 只希望能强身健体，否则，将来若是有一天她成功出逃，又怎么独自生活呢。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有没有大亮，顾惜夕便被锦衣卫给叫醒了。在他们一叠声的催促下。 连早餐也没吃，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匆忙上车了。 顾惜夕没睡好，精神自然也就差劲，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只觉得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 “小姐，你没事吧？” 小芽儿关心地问着，又贴心地将一个靠枕给她垫在背后。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吧，有点头疼。” 顾惜夕慵懒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天还没亮呢，就催着上路。” 小芽儿忿忿不平地嘀咕着，“他们都是大男人，自然没什么，也不想想，小姐病还没好呢。” 顾惜夕听得有些好笑，很想提醒这丫头一下，自己只不过是个囚犯，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半个多时辰，感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小姐，醒醒，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小芽儿端着一碗热汤，在她耳边轻轻的呼唤着。 顾惜夕只觉得这声音很遥远，想答应一声，却总是睁不开眼睛。 “小姐，你怎么啦？” 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她的额头，随即传来小芽儿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小姐病了，在发高烧呢，你们快去告诉二爷，让他赶快请个大夫来。” 第74章 真是个麻烦 顾惜夕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有京都烟雨，红叶满山…… 到最后，只剩下她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 天地间静寂无声，唯有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如鼓声敲在心头…… 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颇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真是个麻烦！” 声音很熟悉，顾惜夕努力地想了又想，就是想不起来。 接着似乎嘴里被灌进了苦涩的汁水，苦得她整个脸庞都皱成了一团。 “好苦。” 忍不住呢喃了一句，这苦味，感觉是从她的心里一直苦出来，弥漫了整个天地。 “小姐，你醒醒，快醒醒……” 这一次，顾惜夕清晰地分辨出来，是小芽儿焦急万分的声音。 努力了许久，顾惜夕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小芽儿激动不已的脸庞。 ”小姐，你终于醒了……我真担心，你就这样……” 说到这里，哽咽地捂住了嘴，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蜜饯……” 顾惜夕吃力地张开嘴，喉咙里干涩无比，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小芽儿一呆，赶忙问道，“什么？” “我要……蜜饯……”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一些，小芽儿总算是听见了，急忙跑了出去。 很快，她又“噔噔噔”地快步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个天青色的陶罐。 气喘吁吁地跑到她床前，摸出一块糖浸梅子塞进了她口中，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真是个傻丫头。 顾惜夕暗叹一声，经过她这一打岔，小芽儿之前的伤感早就烟消云散了。 “小姐，你不知道，你这一病来势汹汹，人都烧得像块火炭一样，我都害怕你会醒不过来了。” “对了，我去叫大夫来给你再看看。” 说着便又飞快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拉来一名胡子雪白的老大夫。 这名老大夫显然此宋大夫的性格温和多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老大夫很仔细地替她检查一番，这才缓缓开口。 “已经没大碍了，这位姑娘之前病还没好，又连日奔波，再加上受了风寒，所以才会病势沉重。” “哼！就知道是如此，那小姐的身体要不要紧？” 小芽儿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又关心地问道。 “不要紧，这次散发出来，虽然看似凶猛，反而借机把病根除掉了，以后只要好生修养些日子，就没有问题了。” 看来是没事了，顾惜夕点头微笑表示感谢，却并不愿意与他多做交往。 经过了宋大夫的事情，顾惜夕现在尽量少和其他人接触，免得牵连了无辜之人。 送走了大夫，顾惜夕这才哑着嗓子向小芽儿询问情况。 “你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害得我担心死了，生怕你有个什么好歹……” 说着又自责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失魂落魄地，没有把你照顾好。” “好了好了，说什么傻话呢，我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也要怪我自己太大意了。” 怕她继续胡思乱想，急忙岔开了话题，“这是哪里？” “这里是凉州城，你不知道，那天发现你病了以后，二爷便吩咐直接拐到凉州城这边来了。” 第75章 哭笑不得 顾惜夕一窒，他……真的会在乎她的死活？ 忽然间想起她被关进北镇抚司地牢的那一晚，那个神秘而冷酷的黑衣人。 当时，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为什么，沐晔会违反他的命令，会这么坚持让她活下去呢？ 从他的眼里，自己看不到一丝的怜悯，再说了，像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同情她。 归根结底，这个答案还是要落在她的身世之谜上。 这一趟回去，无论如何，她都要解开这个谜团。 否则，恐怕不管她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只是这一次打草惊蛇，沐晔已经对她有了防范之心，再想逃出去，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反正，她最多的也就是时间了。 只要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她也毫不在乎。 令顾惜夕十分意外的是，先前一副匆忙上路，急着回京都的沐晔，突然就不着急了。 在凉州城一停就是半个月，顾惜夕被他关在一所偏僻的庄园中，每日都有大夫为她问诊，细心调养身体。 甚至还帮她请了一个京都的厨娘，每天变着花样地为她烹饪各种精致清爽的羹汤。 就连她大叫无聊，要求给她送点书来解闷，也都很快就满足了。 只是，这些书当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顾惜夕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一大叠乱七八糟的书籍。 什么《玉娘传奇》，《吴祖秘史》，《诗词精选》…… 这些也就罢了，顾惜夕嫌弃地从中间扒拉出一本《蒙学描红》，看了看。 这是当她刚三岁吗？ 好吧，另外一本《元庆历书》和那本《种田要略》又算怎么回事？ 顾惜夕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估计这是哪个不识字的锦衣卫，跑到书店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扫了一排货架打包带回来的吧？ 好吧，杂也有杂的好处，顾惜夕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最后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些所谓的杂书，静下心来细看的话，也蛮有意思的。 那里面，浓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感觉滚滚红尘，百味人生，在她面前展开了一副全新的画卷。 原来，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生动，有声有色，充满了温馨愉快的人情味。 可爱又可叹。 而且小芽儿也迅速地恢复过来，重新变得爱说爱笑，这让顾惜夕有些吃惊。 难道是她当年太矫情啦？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情，用不着她再安慰，说实在的，她也不擅长安慰别人。 从前那个刁蛮任性，从不顾别人感受的顾惜夕，真的已经像前世一样遥远。 “来，把昨天那几个字再温习一下。” 看着伏在案前，认真地跟一只狼毫笔奋战的小芽儿，顾惜夕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这丫头有股犟劲，虽然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 也不过短短十多天，便从顾惜夕调侃的蚯蚓跳舞，变成了小木棍，至少，变端正了不是？ 小芽儿自己却很满意，“关键能认出来就行了，反正我又不考官老爷，这样就很好了，是不是？” 第76章 管好你自己 听她振振有词，顾惜夕觉得很好玩儿，闲闲地靠在芙蓉软榻上，又逗弄了她几句。 托腮看着她俏丽的侧颜，这样聪慧可爱的姑娘，心中暗道真是可惜了。 “小芽儿，你姓什么？” “我呀，姓赵，跟我阿娘姓的。” 赵是西北大姓，小芽儿所说的阿娘，便是那个城守家的厨娘。 “小芽儿只是个小名，要不我给你起个正式的名字吧，以后出去做事也体面一些。” “好呀好呀，那真是太好了。” 在大良国，门第阶级森严，普通百姓一般都没有大号，男子多半都叫大郎、二郎什么的。 女子更惨，基本上都是某氏，或者大娘、二娘之类的。 有名字的大多数都是官宦家族，最不济也是个书香门第，即使是败落了，别人依然高看你一眼。 所以小芽儿听了，才这么开心雀跃。 “嗯，让我想想。” 顾惜夕凝神细思，第一次帮别人取名字，她可不想太随意，让人落个笑话。 “你常说自己是颗草芽，古诗云：风吹新绿草芽坼，雨洒轻黄柳条湿。你就叫赵新绿吧。” “赵新绿？” 小芽儿轻声地念了一遍，一脸的欣喜，“很好听啊，嘻嘻，我也有名字了，赵新绿。” “来，我教你写你的新名字。” 顾惜夕一笔一划细心地教起来，小芽儿也学得格外的认真。 刚写了一遍，便听到外间里伺候的小丫鬟在轻声的问好。 “二爷好。” 顾惜夕一愣，这是沐晔过来啦？ 自从醒来以后，她还一次都没见过他，据说是与她同住这座庄园里，只是一直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这人都在忙些什么。 果然，随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沐晔大步走了进来。 一段日子不见，他似乎是晒黑了一些，不过，这并不会有损他俊朗的容颜。 反而更有一种成熟阳刚的感觉。 只见他径直走过来看了她两眼，“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那就明天早上出发。” 当然，这只是个决定，而不是和她商量或者询问，顾惜夕自己也很知趣，从来没有表示过自己的意见。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到了京城，你打算把小芽儿怎么办？”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尤其是与她的感情越来越深，不得不问。 “管好你自己。” 果然，向来对她不苟言笑的沐晔，闻言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气得顾惜夕直磨牙，这家伙就是个暴君，跟他将礼数，纯粹就是个笑话。 “小姐，我现在可是自由身了，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家夫人早就跟他说好了，等到了京城就放我自行离去。” 真是个傻丫头，她大概还不明白沐晔多么有权势，也不明白他的残暴酷虐。 自己的身份是个秘密，相处这么久，顾惜夕都没有透露一丝一毫，包括自己的姓名。 就是担心她知道得太多，到时候沐晔不会放过她。 只是，她很担心，以锦衣卫向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变态宗旨来看。 沐晔绝对不会放过小芽儿的。 她要不要想点办法，帮小芽儿一把呢？ 只是，她现在自身难保，又该如何来救她？ 第77章 没听懂? 清晨的阳光透过菱花格的窗棂照进来，斑斑点点洒落满身。 顾惜夕一身浅绿薄纱中衣，搭配葱黄色长裙，因为大病初愈，外面又罩了件雪青比甲，系着浅蓝色的如意丝绦。 头上只简单地挽了个斜髻，插着一朵淡蓝色的小绒花，一支小巧的白色珠钗，耳边两点水蓝滴珠，玲珑可爱。 此行沐晔依旧秘密出发，扮做一行普通官宦人家，这些服饰也都是在凉州城置办的。 顾惜夕原本就生得清秀，这般装扮之后，更加雅致幽淑，风姿楚楚。 只是很可惜，此时的她正捧着一本《笑林广记》，笑得花枝乱颤，与她这浑身淡雅宜人的装扮，极其不符。 “喂，小姐，你到底在笑什么呀？有那么好笑吗？” 小芽儿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实在忍不住追问起来。 “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啊，怎么有人会写出这样的书来。” 顾惜夕以书掩口，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红叶山庄的藏书阁藏书数量非常丰富，涉猎极广，可也都是些正经书籍，哪里会有民间的笑话集。 “我说小姐，你给我说一说吧，你这样听得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顾惜夕可是在无意中吊足了她的胃口，弄得小芽儿心如猫抓。 “好呀好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给你念一个吧。” 顾惜夕兴致勃勃地念了起来。 “一武官出征将败，忽有神兵助阵，反大胜。官叩头请神姓名，神曰：‘我是垛子。’” “官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尊神见救？’答曰：‘感汝平昔在教场，从不曾有一箭伤我。’” “哈哈哈……太好笑了……” 笑得在车壁上伏了好半天的顾惜夕终于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一脸懵的小芽儿。 “咦？你觉得不好笑吗？” 小芽儿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小姐，我一句也没听懂。” “没听懂？” 这下轮到顾惜夕张口结舌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小芽儿会听不懂的问题。 心中顿时有些歉意，小芽儿只是个孤女，从来没有读过书，又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文绉绉的语言呢？ 从前的她，被家人放纵娇宠，完全不知道还要为别人考虑，后来又幽居十多年。 她其实，只是白活了两世罢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书上学来的那点知识，生搬硬套，难免磕磕碰碰。 难怪古人云：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了。 只可惜，这一趟之后，恐怕她再难有机会四处游历。 静下心来，顾惜夕将这些笑话用平白的语言，绘声绘色地再讲了一遍，果然小芽儿听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车厢里飘荡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引得那些锦衣卫人人侧目而视，可惜没有老大发话，谁也不敢开口。 很快，顾惜夕便乐极生悲了，午饭时，他们清空了一家路边的小客栈。 小芽儿扶着顾惜夕下来用餐，却见沐晔一脸寒霜地堵在门前。 两人脚下一顿，预感到风暴将要来临。 果然，沐晔目光犀利地看着她，冷声道，“精神这么好，要不要我找副囚笼住着？” 第78章 吃错药了? 顾惜夕顿时语塞，说起来，这段日子以来，她吃好喝好每日过得无比惬意。 让她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心虚地别过头，顾惜夕打定主意准备装鹌鹑，不和这个家伙讲道理。 “来人，把她车上的书全部给我扔了。” 没想到沐晔紧接着的这道命令，却令她顿时勃然大怒，脱口而出，“不可以。” 可惜沐晔对她的抗议根本不屑一顾，径直甩手就走了。 顾惜夕气得小脸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襟。 “放手！” 沐晔的脸上能刮掉三层冰霜，眸光冷厉，吓得顾惜夕手一抖，差点便下意识地放了。 “不放，你必须收回刚才的命令。” 骨子里的倔犟被彻底激发出来，顾惜夕咬紧牙关，勇敢地抬眼直视着他。 “哼！” 对于她的抗议沐晔完全无动于衷，丝毫也没有放在眼里，忽然手起掌落。 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襟断裂，使出全身力气在和他抗争的顾惜夕，猝不及防之下。 “噔噔噔……” 顾惜夕收力不住，连退几步，若不是小芽儿抢过来一把扶住了她，只怕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去了。 看着手里断裂的一小块宝蓝色布料，顾惜夕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 可事实告诉她，胳膊拧不过大腿，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她。 一阵凉风吹来，让她突然间清醒过来，仰头望了望天空，刚才还白云朵朵，现在却已经乌云密布了。 “小姐，快下雨了……” 小芽儿低声劝慰，对于小姐和二爷之间的事情，她并不了解，自然也就没法子开口。 只能用这样婉转的方式相劝。 “是啊，快下雨了…… 顾惜夕的情绪因为这一打岔，渐渐地冷静下来。 这样下去，她实在是太被动了，哪怕是幽禁，她也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 那样如一团古井无波的孤寂荒凉，实在是比死还难受。 一边随着小芽儿进入客栈，顾惜夕的手里依然无意识地揉捏着那片衣角。 “小姐……扔了吧，那毕竟是男子之物……” 小芽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小脸都红了。 大良国礼教森严，即使是民间，也一样很注意男女大防，否则，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的。 顾惜夕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里的布条，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作死调戏沐晔的情景。 那几回，沐晔好像都是落荒而逃吧？ 眼珠一转，顾惜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心里有个猜测，需要再试一试，才能得出结论。 想到这里，顾惜夕笑了，这一笑直如春花盛开，让人目眩神迷。 款款地走进客栈，一眼便瞥见沐晔正独坐一张八仙桌上，岳峙渊渟，气势如虹。 顾惜夕款款走过去，非常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作出一脸深情的柔弱样子。 “二爷~” 千娇百媚的一声呼唤，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二爷对我很好，可你又没时间陪我，我…好无聊啊……” “噗……” 正在喝茶的沐晔一口给喷了出来，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这女人刚才还暴跳如雷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张脸，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第79章 难道他是那个…… “哎呀，二爷，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帮你擦一擦吧。” 见他惊得将茶水喷得到处都是，顾惜夕心中爆笑不已，可脸上却还要努力维持着娇柔夸张的表情。 真的是……很辛苦啊。 嘴上说着，手中的一方洁白丝帕已经直接向他身上挥过去。 这一次沐晔早有防备，脚下一跺，连同凳子一起平平地滑了一丈多远。 然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连饭都懒得吃了。 顾惜夕很自然地一回手，用丝帕掩住了脸上的笑意，哈哈，终于搞清楚他的弱点了。 原来他怕女人发嗲。 仔细想想，虽然他恶名满天下，倒确实未曾听闻有好色的名声，而且，前世他似乎一直没娶亲。 联想起路上那些拼命送美人的官员，无一不是被严厉呵斥。 到底他是不近女色呢，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都说他来历不明，过往神秘，最开始出现在众人眼中时，便是陛下的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 这个职位可大有文章可做啊，据说陛下对他恩宠到可以随便出入后庭。 难道他是那个……啥？所以陛下才对他放心得很？ 顾惜夕顿时产生了无限联想，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 “小姐，你……你……同二爷……是那个啥吗？” 小芽儿在旁边惊得目瞪口呆，被顾惜夕风格突变的大胆作风吓到了，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顾惜夕正想得入神，漫不经心地接口，“什么那个啥？” “就是那个啥……嗯嗯，你知道的吧。” 看她挤眉弄眼的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顾惜夕终于恍然大悟。 “你不会以为我跟他乱来吧？” 小芽儿急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所有的锦衣卫都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其实背地里一个个都伸长了耳朵，他们也很好奇啊，老大从来都是对女人不假辞色。 可独独对这个女人有些特别，莫非……真有点什么？ 顾惜夕眼珠一转，故意含羞敛眉点点头，含糊其辞地道。 “嗯，我和二郎确实是……那个啥，只不过之前我们吵架了，我一气之下就跑了。” 说着又低声叹口气，“你看，他现在虽然把我追了回来，可却对我这个态度，唉……”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二爷其实对你挺不错的，估计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拉不下脸来，阿娘说男人都这样。” 小芽儿一副我懂了的架势，还贴心地劝慰起来。 顾惜夕瞟了她一眼，心中暗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们自己自动总结的。 旁边的锦衣卫一个个都低着头，互相拼命打眼色。 看吧，我早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还真是老大的女人。 幸好我们没对这女人怎么样，不然还不被老大给废了…… 可怜落荒而逃的沐晔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一脸楚楚可怜的顾惜夕给彻底的坑了。 这顿饭顾惜夕是吃得神清气爽，胃口大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一直嫌弃她饭量小，每天都想尽办法致力于怎么多喂食的小芽儿，十分欣慰。 “小姐，你想通了就好，养好了身体，二爷总会回心转意的。” 第80章 这事你管不了 闻言顾惜夕差点呛住，这丫头，还真给操心上了。 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她是不是演过头了，难道这丫头相当红娘？ 可惜她不是倾国倾城的崔莺莺，沐晔更不是那个多愁多病的张生。 吃过饭稍微活动了一下，奇怪的是，那些平日里跟的很紧，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锦衣卫们。 今天却缀得远远的，好像生怕被人误会了一样。 顾惜夕心中暗笑，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就让她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这难得的轻松吧。 等会儿沐晔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恐怕她就得打回原形了。 本来打算多走两步的，可惜初夏的阳光实在是过于灿烂了，小芽儿生怕她被晒黑了。 不停地唠叨着劝她回车上，真是有点煞风景啊。 实在是烦了，没办法，顾惜夕只得又慢悠悠地拐了回去。 刚掀开车帘，却惊喜地发现，刚刚被沐晔下令扔掉了的书籍，又一本不拉地回来了。 啊哈哈…… 这是哪个揣摩上意却走偏了的属下，简直是太贴心。 顾惜夕眉开眼笑，乐开了花。 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敢再得意忘形了，今天这一闹已经够了，见好就收。 若是太得寸进尺，只怕惹恼了沐晔，得不偿失。 马车继续上路，小芽儿偷偷地看了她好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惜夕知道她的心思，干脆装作没看见，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终于，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蹭到她身边，一脸好奇地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小心翼翼地问道。 “喂，小姐，你……和二爷，到底怎么回事啊？” 叹了口气，顾惜夕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将小芽儿扯进来。 “什么怎么回事啊，不该问的别问，这事儿你管不了，也没办法管的，知道吗？” 这是顾惜夕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同她说话，小芽儿显然很不适应。 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是，我知道了。” 顾惜夕其实很明白她此时的感受，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亲如姐妹，小芽儿是真心的为她着想。 谁知顾惜夕却突然摆起了小姐架子，这让她很是失落。 别过头，顾惜夕没有试图安慰她，别的事情都罢了，可唯独这件事情，她不能心软。 知道得越多，小芽儿就越是危险，她是真的不想害了她。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这个意外，变得沉闷起来，委屈巴巴的小芽儿，抱住膝盖靠在旁边生了会儿闷气。 不知不觉，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着了。 顾惜夕看了会儿书，也觉得情绪有些低落，有些蔫蔫的无趣，便也丢下书本，看着窗外的天空发起呆来。 忽然感觉车队停了下来，不由觉得十分奇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没到晚饭时间。 怎么无缘无故地就停了呢？于是掀开车帘望了一眼。 原来这里刚好是个三岔路口，左边一队旌旗招展，鲜衣怒马的兵士突然拐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 一名小头目挥舞着鞭子，气焰十分之嚣张。 第81章 莫管闲事 顾惜夕心中暗笑，这又是那路不长眼睛的小鬼，可算是冲撞到大神了。 哎呀，正无聊呢，马上又有好戏看了。 微微一笑，顾惜夕立马来了精神，斜倚在车壁上，悠闲自在地看了起来。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在一名个子稍矮的锦衣卫身上，那人脸色阴沉，不屑地哼了一声。 直接出刀斩断了他的鞭子。 “小子，你找死吗？知道我们爷是谁吗？耽误了我们大爷的正事，你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小头目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他就开始叫骂。 此时常春已经骑着马缓缓越众而出，似笑非笑的望着对方说道。 “哦？不知你们主子是那位大爷？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做？” 小头目听了立马耻高气昂地抬起头来，傲慢无礼地说道。 “小子，你听好了，我们大爷可是渭州刺史的大公子。” “现赶着去凉州迎接锦衣卫指挥使沐大人，怎么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求饶？哈哈哈……” 说罢与身后一班官兵一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记得渭州刺史高缜的大公子高进，还像还是白身吧，怎么就敢驱使着官兵出行？” 常春表情平静无波，顾惜夕却听得十分惊讶，他居然连这么一个偏远州府刺史的公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份可怕的记忆力，再加上事无巨细的了解，不亏是沐晔的左膀右臂。 果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大良朝法度森严，哪怕是豪门贵族，若无官职在身，也不能轻易让兵吏随行。 只不过西北之地天高皇帝远，平时横行霸道惯了，谁会注意这些。 那小头目听了，正要高声叫嚣，却听见身后的车轿中，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一名看起来白白胖胖，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含笑走了出来。 “看诸位的样子，应该也是哪路官眷，不知可否是从凉州而来？” 这人倒不似那小头目般狂妄自大，反而显得彬彬有礼，和蔼可亲。 “我家二爷姓苏，是从东京那边过来的，陪着夫人回了趟娘家而已。” 常春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探不出一点口风。 “哦，原来是苏大人。今天这事原本就是个误会，本人只是代替父亲前往凉州迎接沐大人，并不敢擅自驱使官吏。” 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也冷了三分，带着浓浓的告诫之意。 “西北这边民风彪悍，苏大人远道而来，可千万莫多管闲事，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呀。”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不过听起来这个高进高公子，倒不像是个草包衙内。 反而是精明能干，看这短短几句话之间，便恩威并施，连打带消。 若是沐晔这一行人当真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官宦，自然是屏气息声，再也不敢多言。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权势滔天的沐晔沐大人。 “是吗？听高公子这话的意思，你们这渭州境内不太平呀，随便走个路都有危险。” 此话一出，高进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仔细的打量了常春几眼，眼中渐渐露出狐疑的神色。 然后，眼光越过他，看向了后面一直不动声色的沐晔身上，看了又看。 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第82章 替罪羊 “你……你……” 高进张口结舌，恐惧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高进见过沐大人，小子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求大人饶恕。” 这小子也还算不是太笨，在没有人指点的情况下，这么快便弄清楚了沐晔的身份。 顾惜夕撇了撇嘴，没意思，原本她还打算多看一会儿戏呢，结果这么快就完了。 “大人，小人罪该万死。” 那高进也是个心狠之辈，立刻抬起手来，左右开弓，一连扇了自己十七八个耳光。 “啪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不绝于耳，光是听声音，顾惜夕都替他感觉到疼，果然，他的脸没几下就高高地肿了起来。 原本就圆圆的大饼脸，这会儿像一个充了气的球一样，整个五官都被挤得缩在了一块儿，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这人还真下得去手，自己的脸居然打的这么用力，一点儿也没有留手。 高进身后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那群官兵，早就被自家小主人的反应给吓傻了。 尤其是那名狐假虎威的小头目，更是面无人色，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抖成了一摊烂泥。 沐晔高高的坐在马上，冷眼看着高进狂扇自己的耳光。 脸上的表情一直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的起伏，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进这一番表演，简直是骑虎难下，偏偏又不敢停下来，只能一直这么扇下去，到最后自己的手都打软了。 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沐晔，那模样简直是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顾惜夕看得差一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一不小心破坏了气氛。 此时，虽然阳光无比炙热，但三岔路口的气氛却仿佛寒冬一般，冷到了极点，所有的人都静止不动，周遭寂静无声。 唯有高进有气无力的巴掌声，一直响个不停。 就在高进绝望得要哭出来了的时刻，沐晔终于懒洋洋地说话了。 “我说高大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替你爹来迎接本座的吗？还不替我带路？” 这声音对高进来说，简直是如同天籁之音，立刻感激涕零地趴在地上连连叩头表示感谢。 当然，他是决计不敢再走在前面的了，非常殷勤地跑到沐晔身后，像个奴才一样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顶着这样一张猪头一样红光程亮的大头，还一脸献媚讨好的笑容，看得人无奈又好笑。 但不得不说，此人也真是个人物，顾惜夕倒是很佩服他的这股狠劲儿。 而且果断凌厉，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手软，也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吧。 其他人见主子如此，更是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立刻下马跟在了队伍后面。 唯有刚才骂了常春的小头目，体如筛糠，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高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头使了个眼色。 果然，当整个队伍缓缓走过去之后，两名高进的属下落在最后，直接手起刀落，了结了那名小头目的性命。 这也算是高进给了沐晔一个交代，那小头目虽然罪有应得，但也只是一只替罪羊而已。 第83章 冷眼旁观 顾惜夕冷眼看着这一幕，淡定地放下了车帘，将这血腥杀戮挡在了帘幕之外。 小芽儿丝毫也没有察觉，笑嘻嘻地向她模仿着高进滑稽又可怜的样子，乐不可支。 虽然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顾惜夕心中却一片冰凉。 那名小头目的下场，她早已猜到，让她心惊的是自己的无动于衷。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冷血旁观，也许，这不是冷血，只是对悲凉浮世的一种漠视。 她的一生从入狱开始，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就像是一本书。 上半部有多么幸福甜蜜，下半部就有多么悲惨无望。 而她，从来都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只是命运夹缝中的一缕飘絮，随风游荡，无根无蒂。 却又永远挣不开这囚笼。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同情别人？ 一个下午，顾惜夕的情绪都有些低落，直到傍晚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 有了高进这个急欲戴罪立功的马屁精跟随左右，他们的行程也变得热闹起来。 幸好常春早早地警告过他，沐大人喜欢低调行事，不愿意被太多人打扰。 而且，有美同行，就不用再操心暖床的问题了。 这个借口直接提高了顾惜夕的生活待遇，也让那些锦衣卫们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晚饭时，高进替她点了一整桌的上等席面，直接送进了房里。据说是提前快马加鞭从渭州请来的大厨。 不愧是大家公子，点的菜还是精细多了，清淡而不失滋味，特别适合女子食用。 尤其是一道雪月平洋，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汤色雪白清爽，让她很是喜爱。 其实，这道菜不过是药膳羊肉汤而已，难得的是一点腥味没有，还滋补可口。 这一大桌子菜顾惜夕两人根本吃不完，许多菜色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想想实在是可惜了。 便唤过掌柜娘子，将那些菜端给了外面的锦衣卫们。 刚吃过饭，从渭州城送过来的胭脂香粉、华衣美服和珠宝首饰就络绎不绝地抬了进来。 一会儿功夫，房间里便成了个百货铺子，琳琅满目。 顾惜夕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捏着一把寒梅轻纨小扇，微笑着看那些人忙进忙出。 “哇……小姐，好漂亮呀，你看这件紫色的衣服，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穿的……” 小芽儿之前不过是个边荒小城的烧火丫头，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 顿时被这些五光十色的东西晃花了眼，不停地惊叹着。 顾惜夕幼时虽然只是个中层官员家的千金，但毕竟是在京城，后来虽然被幽禁一生，吃穿用度却也是极好的。 区区西北之地的东西，她还真的未必看得上眼，而且她心里明镜似的。 这些东西都是因为高进误会了她的身份，拿来讨好沐晔的。 所以，东西再好，也不是她想收就能收的，一切都取决于沐晔的态度。 有了这样的认知，自然也就失去了鉴赏的兴致，万一她刚好看上了，却得不到，岂不是自找没趣。 兴奋地逛了一圈，小芽儿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小姐兴致缺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正准备开口询问，忽然听得高进在门外求见，口口声声唤着沐夫人。 第84章 挑花了眼 顾惜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想必以为她是沐晔的如夫人。 为了上赶着拍马屁，居然明知沐晔没有成亲，就敢乱称呼。 “沐夫人，这只是小子的一片仰慕之心，渭州穷乡僻壤的，没有什么好东西，夫人若是不喜欢的话，便留着赏给丫头们玩。” 瞧这话说得，多么动听，若顾惜夕当真是他的如夫人，恐怕早就欣然笑纳了。 可惜她顾惜夕，真实的身份只是一个阶下囚，根本没有资格收取任何的东西。 “高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只是二爷为官清廉，向来不收受任何贿赂，我怎敢坏了他的规矩。” 顾惜夕拿扇子轻轻掩住唇，笑得意味深长。 “夫人就莫要笑话我了，这点小玩意儿，怎配得上说是贿赂呢？” 高林一脸的夸张表情，他的脸尚未消肿，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再说此事我已经通报过沐大人了，不敢让夫人为难。” 这话倒是让顾惜夕很意外，“噢，二爷怎么说？” “大人说了，既然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要是喜欢，就留这好了。” 沐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让她把这些东西收下来。或者，这里面他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官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顾惜夕是一窍不通，不过她也用不着明白，横竖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既然是二爷发话了，那我哪敢不收呀？我先多谢高公子的美意了。” 顾惜夕巧笑倩兮，优雅的轻轻挥动扇子，意思很明显，这是女眷住房，高公子你可以出去了。 高进本就是有名的纨绔公子，常年在风月场上打滚的，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哇，小姐，这么多漂亮的东西，真的都是你的了吗？二爷也真够大方的。” 待所有的人都出去以后，小芽儿忍不住两眼放光，惊叹起来。 顾惜夕听得好笑，这些东西都是高进自作主张送过来的，关沐晔什么事情呀？ 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 “漂亮吗？那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一些自己用。” 明面上，顾茜茜虽然只是一名二八少女，但她历经两世，心境早已经苍老无比。 对这些鲜艳娇嫩的少女脂粉首饰，根本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 “不行，小姐，这些都是二爷送给你的贵重东西，我怎么可以自己挑呢？” 小芽儿毕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一听这话，立刻不停的摆手，一脸的诚惶诚恐。 顾惜夕无奈地叹息一声，“叫你选就选吧，作为我的贴身丫头，若是穿戴得太寒酸，岂不是丢了我的脸面。” 小芽儿一愣，歪头想了想，一脸疑惑地问道，“是这样吗？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什么好像，本来就是，再说了，我作主子的让你挑选，你还敢抗命不成？” 顾惜夕见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干脆下了点猛药，小芽儿从小到大就是个丫鬟，有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好好好，我马上就挑。” 果然，这丫头就是要直接命令，口气太软了她根本听不进去。 “可是，这么多好东西，我眼都花了，完全不知道该挑哪一个啊？” 第85章 袅袅婷婷十三余 “这有什么难的，你看着觉得好看就成了。” 顾惜夕好笑地摇摇头，葱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吧。” 小芽儿转了一圈，左看右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迟疑地拿起一串木质的珠子。 “这个木珠做的手串挺好看的，还很香呢，就这个吧。” 顾惜夕接过来看了看，原来竟然是沉香串，雕工精美，香味纯正，也算得上是个精品吧。 心中暗暗好笑，知道那丫头误会了，以为这个比较便宜，所以特地挑选出来的。 “嗯，不错，很配你的肌肤，再挑点衣裳脂粉什么的搭配一下吧。” 淡然地点点头，顾惜夕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小芽儿受了鼓舞，连忙点头。 谁知这一挑拣便停不下来，顾惜夕也来了兴致，忙着打扮小芽儿。 小姑娘正是十三岁，豆蔻梢头二月初的鲜嫩年龄，虽然算不上袅袅婷婷，至少也是圆润白皙。 之前一直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穿着一身暗沉的深青色比甲，显得有些土气。 顾惜夕见她皮肤白，便挑了件鹅黄的中衣，再配上一件石青比甲，下面的选了又选，试了好几套。 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嗯，这条石榴红的太鲜艳了，跟衣裳不搭。” “这一条绫白的又太素淡了，不适合你这个年纪。” 小芽儿一连换了几条都被顾惜夕给否决了，于是灵机一动，干脆选了件跟上衣同色的鹅黄马面裙。 顾惜夕认真地左看右看，拿手指挥着她，“转个圈看看。” 托腮想了想，仍然摇头道，“看起来也还勉强，就是单调了些。” 小芽儿顿时有些泄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真是不会挑了，小姐，要不就这样得了，我觉得很好看啊。” 顾惜夕亲自出马翻了翻，终于眼前一亮，“对了，就是这个，肯定好看。” 果然，小芽儿换上这一件葱绿的皱绸裙子，鲜嫩水灵，仿佛枝头新开的一抹迎春花，娇俏可爱。 小芽儿也开心地转了几个圈圈，裙摆轻盈地飞起，乐得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哎呀，好看是好看了，可惜这发式不好……” 于是，两人又是一番折腾，挑挑拣拣，乐在其中。 清脆的笑声不时地飘荡在小小的客栈之中。 沐晔正在灯下看着暗探飞鸽传书送来的各种信息，虽然他身在边城，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一样逃不过他的耳目。 大良朝表面上欣欣向荣，可背地里早就暗潮汹涌，西北大魏国这些年来秣兵厉马，大有南下之志。 这一趟他千里追击，明面上是为了抓捕重犯，实际上是以身犯险，借机考察西北边防。 无数的探子撒下去，反馈回来的消息纷乱如麻，情况却不容乐观。 渭州周边凉州、甘州、幽州、云州四大边城，构成了全部的西北防线，多年太平之下，早已腐朽不堪。 贪污受贿，拥兵自重，瞒报空晌……种种问题层出不穷。 若是大魏真的打过来，只怕战力堪忧啊…… 看来，他得尽快将所有的问题都查清楚，整理上奏陛下，至于该怎么整治，却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毕竟，他只是陛下的耳目和刀剑，不是那些整天高居庙堂之上夸夸其谈的文臣。 正掩卷沉思，忽听得耳边传来欢快的女子笑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厌恶地推开窗子。 第86章 非礼勿视 不远处的窗棂上，跳跃不定的温暖烛光，映出两道曼妙的身影。 一个纤细一个圆润。 沐晔心头的烦躁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 曾几何时，也有一道这样纤细的身影，让他一看便觉得幸福满足。 如今都已经湮灭在尘封的记忆之中，不敢开启。 无意识地叹息了一声，沐晔又缓缓地关上了窗子。 那边顾惜夕却毫无所知，兀自与小芽儿嬉笑打闹，又欣赏了一下她的新装扮，这才意犹未尽地准备睡觉了。 两人闹得太晚，很快便沉沉睡去。 窗外一泓明月如水般清澈，默默地陪伴着她。 第二日，高进仿佛终于找准了方向，几乎缠上了顾惜夕，鞍前马后地嘘寒问暖，搞得小芽儿很是失落。 她的事情都快被可恶的高进抢光了，实在是太过份了，好好的公子哥儿，干什么跟她一个小丫鬟抢事做。 “夫人不愧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要不我再让人给你找些书来？” 顾惜夕眼前一亮，这个建议很合她的心意，只是她也不好意思狐假虎威。 悄悄看了一眼远处宽敞的玄色马车，心中却有些奇怪。 今日一早她就发现，沐晔居然改改弦易辙，不再骑马，反而躲进了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马车内。 真是怪了，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队伍中间的？ 沐晔一反常态不说，还纵容默许了高进向她献媚。 顾惜夕直觉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也不知道他葫芦卖的什么药。 好吧，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弄不好后面还有许多磨难等着自己呢。 “好啊，高公子真是有心了。” 顾惜夕轻轻一笑，顿时让过于素净的脸庞显得容光焕发，艳丽不可方物。 看得高进心头一阵乱跳，急忙垂下眼帘，心中暗道，难怪这女人能够得到沐晔的青睐，果然容色殊丽。 “夫人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们渭州有的，我一定都能办到。” “唔，高公子既然不拿自己当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嗯，有什么需要我都会跟你开口说的。” 顾惜夕轻描淡写，巧笑倩兮，高进一时看得呆住了，定定地望着她忘了收回目光。 小芽儿见了，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急忙帮顾惜夕放下车帘。 “小姐，这个高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以后别和他说话了。” 车内小芽儿犹自愤愤不平地说着。 “二爷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着什么急呀？他最多也不过就是看两眼而已，还敢怎么样不成？” 顾惜夕从小到大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任性千金，虽然没见过什么外人，但也同样没受过礼教的束缚。 于是，素手拿纨扇遮去嘴角玩味的笑意，一边漫不经心开玩笑地逗弄着小芽儿。 “不是，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是外男，与你见面本来就于礼不合，你……你你……” 估计后面的话不太好听，小芽儿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所以强行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以后有什么话，我不见他，由你隔着窗子代劳如何？” 顾惜夕知道她是真的急了，也不想逗得太狠，于是敷衍了几句。 心中却觉得索然无味，将来她若是能逃出去，绝对不想再生活在大良。 第87章 悠然自得 幸好那高进之后也没再亲自前来，都是打发底下人过来传话。 小芽儿自然也就担负起贴身丫鬟的职责，全部由她代劳。 顾惜夕静下心来，慢慢地看着一本《五国志》。 之前她对于史书从来不感兴趣，前世百无聊赖之下，虽然也看过几本，却都是一目十行，从没有认真看过。 如今从头再看，竟然别有一番感受。 其间波诡云谲，纵横捭阖，却也引人入胜。 《五国志》讲的便是整个大陆是五个最大的国家，大良，大魏，以及东边的大褚，南边的大厉，以及西边的大肃国。 数百年来，五国之间征战不休，从未有过太平之时。 自从五十年前一场席卷了大陆的庞大战争之后，各国元气大伤，签订了盟约。 五国百姓也才过上了一点好日子。 顾惜夕记得，再过十来年，五国之间似乎又陷入了混战之中，甚至其中三国联合起来，围攻大良。 当时的大良国战火连天，已经是岌岌可危，至于后来如何，她却不得而知了。 如今的大良国，表面上是五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其实内里早已经腐朽没落，底下处处民怨沸腾。 当年她看昭毅长公主的时政点评之时，便已经察觉出来，元庆帝性格刚愎自用，好大喜功。 只是那时候有长公主这个雄才大略，胸襟开阔的奇女子撑着，大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如今…… 哼哼，她还是懒得评论了，反正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逃出这座囚笼。 此后的路程晓行夜宿，没几天便赶到了渭州城。 在沐晔的要求下，低调地一路驶进了城中的一座华丽府第。 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惜夕被直接抬进了后院，关在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之中。 看这情形，又要停留一些日子了，天天赶路，日日颠簸，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休息一下。 沐晔自有他的事情要忙，无事不可能来见她，顾惜夕每日睡到自然醒。 想吃什么便大方地提出来，无聊了便看看书，和小芽儿一起打打秋千，钓钓鱼…… 由于沐晔的沉默，那些锦衣卫大多数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顾惜夕乐得趁机占点儿便宜，更加不可能出面澄清了。 唔，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满不错的，吃好喝好，悠然自得。 这天刚吃过午饭，院门却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一名中年美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两三名小丫头，手里捧着许多衣裳首饰之类的。 那美妇妆容精致，笑容得体，身上的衣衫鲜艳而不花哨，看起来精明能干。 款款地行了个礼，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道。 “傅小姐，奴家王氏，是云霓坊的掌柜，沐大人令我来为您梳妆打扮。” 顾惜夕与小芽儿惊奇地户望了一眼，沐晔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梳妆打扮呢？ 不过，这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自己倒不好为难她。 于是微笑着点点头，“有劳王掌柜了。” “不敢当，能为傅小姐梳妆，是奴家的福气。” 王掌柜显然是那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应对如流。 “来，傅小姐请先看看这几套衣裳，都是我们店中最好的绣娘制作的，不知能否入得了您的眼？” 第88章 明目张胆 顾惜夕摇着团扇，矜持地一笑。 看着王掌柜一件件地让那些小丫头展开给她看。 她早已发现，西北之地的人喜欢鲜艳热烈的颜色。 这几套衣裳也不例外，不是鹅黄柳绿，就是桃粉艳紫，款式也大多繁复华丽。 其上的刺绣也大多数精美绝伦。 按理说顾惜夕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鲜嫩的颜色，可惜她却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了。 见她秀致的眉头微微皱起，精明如王掌柜立即知道她不满意。 “这边还有两套庄重雅致的，您再看看。” 这两套果然要顺眼得多，裁剪简单，配色明快，看着大方素雅。 尤其是一套白底秀枫叶的罩衣，明**人而又书卷气十足，顾惜夕一眼便喜欢上了。 王掌柜察言观色，立马劝说她试一试。 “傅小姐若是喜欢便试一试吧，因为没能为您亲自量尺寸，只是用旧衣服照做的。” 歉意地一笑，王掌柜低眉笑道。 “所以很可能还需要再修改一下。” 小芽儿接过衣裳，两人躲入屏风之后，伺候她更换。 这是一整套，里面是一件立领的白绫中衣，下面一条雪白的百褶裙，只在裙摆绣了几片零星的火红枫叶。 与罩衣两相呼应，风雅宜人。 款款走出来，在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王掌柜惊叹着睁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略有些夸张地感叹道。 “哎呀，傅小姐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大家千金，这件衣服也只有您穿上才会这么高贵典雅。” 说着又围着她转了几圈，“啧啧啧，这通身的气派，便是个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就有些夸张过头了，顾惜夕虽然没与这种人打过交道，却也知道是些虚话，当不得真的。 “嗯，腰身这里肥了一点儿，还要再改改才妥帖。” 看过大小，顾惜夕便换了下来，让王掌柜的好去修改。 两人又挑了些配套的首饰，因着衣裳上的枫叶刺绣，顾惜夕觉得很别致。 所以便挑了一枚枫叶纹的珊瑚头钗，两枚红宝石的滴珠耳环。 手上选了一串红玛瑙的手珠，另加一枚和田白玉的如意玉佩。 “傅小姐，头上的首饰是不是太少了点儿？明日的晚宴渭州各界的千金和贵夫人们，可都会来呢。” 见她头上只选了一支头钗，王掌柜有些迟疑地劝道。 明晚的宴会？ 顾惜夕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也是啊，那样确实太简单了些，看着不够尊重。” “是啊是啊，傅小姐再选选吧。” 王掌柜听了心中一喜，忙不迭达地点头如捣蒜。 顾惜夕想了想，便再挑了一支白色的珠花。 “应该够了，这衣服不适合太浓艳的装扮，就这样吧。” “那好，我们会连夜将衣裳改好，还会请一名最好的梳头娘子，明日午饭后一起过来。” “绝对会让您在晚宴上艳惊四座，独一无二的。” 王掌柜一再保证，让顾惜夕更加明确了，沐晔想让她出席明晚的一场宴会。 很可能是以他未婚妻，或者是暗示别人她是未婚妻的身份出现。 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竟然敢将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昭示在人前？ 第89章 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由于前世长达一生的幽禁岁月，她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份不能见光。 可现在，他为何会让她公开出现？ 沐晔这一趟边城之旅，目的自然不会单纯，想必又是要利用她达到什么特别的目的吧？ 反正，她就是个阶下囚，能够出去看看热闹，也是好的，管他要干什么呢。 如此一想，顾惜夕立刻便放平了心态，继续愉快的玩耍起来。 当天晚上，刚用过晚饭，顾惜夕正惬意地在院子中散步消食，欣赏着漫天红霞下的旖旎风光。 一名锦衣卫很客气地过来请她去见沐晔。 小芽儿习惯性地跟随在她身后，却被他很坚决地阻止了。 “你先回去练会儿字吧，我去去就来。” 顾惜夕估计是为了明晚的宴会，沐晔肯定还有些话要交代，不方便让小芽儿听到。 小芽儿很不放心地送到院门口，顾惜夕走出去没几步，却听到那丫头在背后嘀嘀咕咕。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这不合规矩吧。” 顾惜夕脚下一滞，差点滑了一下，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小丫头，一天到晚还真是个操心的命啊。 外院的书房里，沐晔正在灯下伏案疾书，一身玄色镶朱红宽边的常服。 火光照耀下，侧影宛如刀削一般俊美。 那名带路的锦衣卫将她送到门口，便悄悄地隐退到黑暗之中。 顾惜夕只得自己跨进去，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沐晔头也没抬地说了声。 “坐吧。” 顾惜夕看了看，见墙边有一溜红木椅子，便走过去坐下，双手交叠，一副规规矩矩洗耳恭听的贤淑模样。 沐晔并没有理她，手下不停，继续奋笔疾书，表情有些凝重。 看这样子，估计还有一会儿，顾惜夕无聊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这间书房里还有一张简陋的床榻，莫非他平时就睡在这里？ 说是书房，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书籍，反倒有很多公文之类的，顾惜夕好奇地瞄了两眼。 似乎很多上面都有个大大的“密”字，想必是锦衣卫的秘密卷宗。 “衣裳都选好了吗？” 正在走神，冷不防沐晔已经停了下来，语气平和地问道。 “噢，选好了。” 顾惜夕点点头，黑黝黝的眼睛直视着他。 “明晚的宴会，我自有用意，你去了之后不论有人跟你说什么，只管一问三不知就是了。” 沐晔的目光闪了闪，别开了头。 “好。” 顾惜夕依然很乖巧地回答着。 “如果有人给你送礼，推脱不过的话，就先收下。” “我想问一问，我是以什么身份出席的呢？”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沐晔也没有多想，难得耐心地给她解释。 “名义上你是我京城来的未婚妻，傅七小姐。” 傅小七？ 那不是她逃跑期间用的化名吗？ 顾惜夕嫣然一笑，明亮的双眸间闪过一丝狡黠。 “我想知道，这么做的话，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 沐晔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气势陡然攀升，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顾惜夕，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第90章 找死! 顾惜夕本能地瑟缩了一些，随即又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是啊，你也知道我是个阶下囚，想杀想打都随意，就是没有义务帮你演戏。” 说罢还一脸倔强地望着他，菱形的唇角抿得紧紧的。 “你……找死！” 沐晔拍案而起，感觉体内的熊熊怒火怎么也按耐不住。 大手一张，直接滑到了她面前，在自己还没察觉之前，就已经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顾惜夕只觉得眼前一花，喉咙瞬间便已经被卡住，顿时就感觉呼吸不畅。 然而她的眼睛依旧愤怒地瞪着对方，一张小脸很快就已经憋得通红。 “我，是真的要死了吗？” 不知为何，上次面对死亡时的强烈恐怖，这一次却不翼而飞，心内居然平静无波。 甚至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奇妙冷漠，审视着沐晔脸上的表情。 两人的距离第一次这么近，几乎是脸碰着脸，纤毫毕现，呼吸可闻，任何细微的情绪都一览无余。 他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光芒，似乎是失去了理智，表情却有些茫然，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神情就好像一个被激怒的孩子，拼命地发泄着怒火，却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顾惜夕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气，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的时候，沐晔一个激灵。 突然有些恐惧地松开了手。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沐晔脑中一片混乱。 他在干什么？ 刚才，他似乎……差一点儿就杀了她。 看着顾惜夕痛苦地捂着嘴弯腰咳嗽，红润的小脸此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为什么？他引以为傲的超人自制力，只要一遇到她，就分崩离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沐晔脸色铁青，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挫败。 突然认清了一个现实，他……对她下不了手。 曾经，记忆中的她为了护着她，倾尽所有，包括他，包括自己的生命。 而今，若是眼前这个女子一死，那么，他和她最后的联系，也便烟消云散。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顾惜夕终于缓过气来，挺直了腰身，漠然地望着他。 雪白纤细的颈项间，紫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 沐晔别过头，冷声道，“只要你明天乖乖听话，不搞出事情来，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提出来。”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当然，放了你是不可能的，其他的你自己看着考虑吧。” 顾惜夕很意外，看他刚才的表现，还以为绝对不可能答应她的无理要求了，没想到…… “我要你到了京城以后，就放了小芽儿，并且保证绝不会伤害她。” 想也没想，顾惜夕便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确定？” 沐晔眼神一缩，不屑地想道，真是个蠢女人，难得他今日心生愧疚，明摆着给她放水。 而她却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可平时看她张牙舞爪的，也不像这么乱好心的样子啊？ “是的，我确定。” 耳边传来顾惜夕平静而坚定的声音，雪白的小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沐晔一愣，眼神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她的脸上。 第91章 不是故意的 很快，沐晔就撇开了目光，冷淡地说道。 “随你。”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顾惜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还痛疼不止的脖子。 “真是个疯子。” 喃喃自语了两句，顾惜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想了想，又将丝帕小心地系在颈上。 遮掩住明显的勒痕。 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刚才那个带路的锦衣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默默无言地走在前面。 顾惜夕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脑海中却仍然在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沐晔像看傻瓜一样的表情，她不是没看见，而是懒得理会。 她自认不是一个坏人，可也决不是一个不顾自身的乱好人。 沐晔那少的可怜的愧疚之心，也只是在有限条件之下的施舍罢了。 若自己信以为真，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自认为合理的条件来。 此时倒也还还罢了，可过后他一定会认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不识抬举。 还不如趁此机会为小芽儿求得一线生机，也让沐晔留下错误的结论，对自己疏于防范。 经过这一次的逃跑失败，顾惜夕知道，下一次再想逃走只会更加艰难。 可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必须要做到，这样囚禁一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从现在起，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深谋远虑，不可以再任意妄为。 那名锦衣卫只是将她送到院子门口，看着她走了进去，这才回去复命。 屋子里灯火通明，小芽儿心中焦急，根本无心练字，一直站在台阶上翘首以盼。 看到顾惜夕走进来，顿时双眼一亮，飞快地跑下来伸手搀住了她的胳膊。 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关心的问道。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顾惜夕摇摇头，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不急不徐的走了进去。 明亮的灯光下，小芽儿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狐疑地看着她。 “不对，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不等顾惜夕回答，又指着着她颈间的丝帕问道，“这是什么？” “啊，我随便系的，好看吗？” 顾惜夕立刻转过身，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想拿话敷衍过去。 “给我看看。” 小芽儿手疾眼快，不等她注意便动作飞快地扯下了那方丝帕。 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紫红色印痕，在雪白纤细的颈项间，无比骇人。 “天呐，这是怎么啦？” 小芽儿万万没有料到，居然会看到这样的伤势，吓的连退了几步，瞪圆了眼睛。 随即又怒火中烧，“他打你？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打自己的未婚妻？” 顾惜夕吓得急忙捂住她了的嘴，“你别嚷嚷了，他不是故意的，真的，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不可能，这明显是掐的。” 可小芽儿的力气比她大多了，非常轻松地便挣脱了她的手，非常气愤的看着她。 顾惜夕是真的不希望小芽儿卷入自己的事情中来，即使有自己求情，到时候她恐怕也逃不过惩罚。 急切之间，只能信口开河。 “好吧，就算他是故意的，只是他误会了，以为我这次是跟着别的男人私奔的，所以一怒之下才失去了理智。” 第92章 无语 小芽儿，顿时有些无语了，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私奔？ 何况还是像沐晔这样人才出众，有权有势的男子。 半晌才喃喃地道，“就算是误会了，也不能把你往死里掐呀。” “好了没事了，我跟他都已经说清楚了。” 顾惜夕安慰地笑了笑，小丫头是真的担心她，连眼眶都已经红了。 “让我看看。” 心疼的仔细给她检查了一番，小芽儿这才皱着眉头道。 “不行，得去叫个大夫来，或者是抹点药膏，不然明天肯定会肿得见不了人了。” 闻言顾惜夕也是一愣，自己还忘了这一茬呢，明天还要去参加晚宴，到时候肿着个脖子，根本没法见人。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傅小姐，二爷让我给你送药过来了。” 两人都有些意外，对视了一眼，小芽儿这才走出门去。 听声音就是刚才为自己领路的那一名锦衣卫。 不一会儿，小芽儿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小包袱。 打开来，里面有几个精致小巧的白瓷小瓶子。 小芽儿一边检查，一边愤愤不平的嘀咕道，“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你送些药过来。” “刚才那人说了，这两种药膏换着涂抹，那个药丸每隔两个时辰吃一丸，还说很快就应该没有事了。” 小芽儿打开其中一个红色塞子的瓷瓶，里面是一些淡淡粉红色的药膏，闻起来有一股草药味，但并不难闻。 细心的为她涂抹了一层，感觉凉丝丝的，颈间火辣辣的感觉，立刻便减轻了一些。 又从另外一个黑色塞子的瓷瓶里，拿出几粒乌黑的小药丸，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盯着她吃下去，这才放心。 因为这一番折腾，顾惜夕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早早的便洗漱睡下了。 半夜里小芽儿又将她叫醒，逼着她再服了一次药，重新换了一瓶淡绿色的药膏涂抹了一遍。 还细心的，用白色的丝娟给她包扎了起来。 第二天顾惜夕起得很晚，用手摸了摸脖子，感觉并没有肿的很高。 又拿镜子照了照，昨天那显眼的勒痕已经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粉红色，脖子微微肿胀。 但总的来说，比她预料的要好多了。 原来天色微明的时候，小芽儿又为她涂过一次药膏，当时她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在意。 吃过药，小芽儿帮她挑选了一件立领的白绫中衣，将脖子遮掩起来。 这一日厨房送过来的食物都是些汤水米粥之类的，比较好下咽。 看来沐晔已经特地交代过。 这让小芽儿心里总算又平衡了一些，虽然并没有原谅他，最起码不像之前那样，提起来就有气了。 到了下午，经过了几次换药，勒痕消退得很快，已经只有一片浅浅的印子。 再刻意遮掩一下，扑点香粉，不仔细注意的话，都看不出来了。 顾惜夕总算是放了点心，若是顶着个明显的勒痕，在晚宴上晃荡，岂不是要被人给笑死。 过了一会儿，王掌柜如约而至，带着已经为她改好的衣服，一进门就喜笑颜开。 “傅小姐，今日二爷又为你追订了一套极品的首饰，那可是我们店中的镇店之宝呢。” 第93章 陌上人如玉 顾惜夕心中一惊，到底涵养不到家，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一些出来。 王掌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刻殷勤的亲自为她献上一个精致华美的首饰盒。 西北多产玉，这件首饰盒便是用一整块的蓝田白玉雕琢而成，雕刻着精美大气的云龙纹。 光是这盒子，就已经价值不菲了。 王掌柜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入目是一支小小的白玉衔珠凤钗。 “傅小姐你看看，是不是精美绝伦？” 只见那玉色乳白，晶莹剔透，雕工精细流畅，造型优美而生动，垂珠却是殷红如血。 托在手中，小巧玲珑，正是适合这个年纪的妙龄少女佩戴。 顾惜夕仔细鉴赏了一下，心中却觉得奇怪，这样式倒不像是西北的风格。 因为之前在瀚海楼见过一些宫内御制首饰的图鉴，感觉反倒是很像内造的精品。 不过她可不会说破，只是矜持地含笑点点头。 “二爷可真是疼宠您，如此价值连城之物，眼也不眨一下，真真是让人羡慕之极。” 耳边听得王掌柜不住的感慨，就连小芽儿也惊叹不已。 顾惜夕面上含笑不语，心中却不由得思索起来。 沐晔这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怕她丢了面子，还是给她的赔礼？或者两样都有？ 王掌柜献宝完毕，便忙着服侍她更衣，一名容貌温婉的妇人上来为她梳头。 那妇人手艺不错，动作娴熟轻巧，很快就为她挽了一个精致的望仙髻。 这种高髻端庄华贵，那妇人又精心地为她在两鬓各留出一缕头发，梳成两只小辫子。 看起来便多了份少女的灵动。 微微倾斜地插上那支白玉凤钗，果然与服饰相得益彰，端庄高雅。 顾惜夕又选了只小小的白色珍珠簪子点缀了一下，看起来简洁大方，而又不显得单调。 耳边为了配合那支凤钗上的红宝石垂珠，也改用了两粒红宝石的滴珠耳环。 原本王掌柜建议她戴上一串红宝石项链的，但被顾惜夕拒绝了，她可不想让人把目光聚焦到自己的脖子上。 脸上的妆容顾惜夕让她们画得比较清淡，只是稍微描了下眉毛，薄薄的涂了一层胭脂。 唇脂也涂得不浓，只是娇艳欲滴的玫红色。 她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脂粉不施，再加上喜欢穿颜色素淡的衣服，虽然清纯淡雅，却稍嫌寡淡了一些。 今日这样盛装打扮，却让她一下子明艳动人，容色如玉，看得人目眩神迷。 “难怪二爷这般疼你，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王掌柜啧啧称赞，顾惜夕自己也忍不住盈盈一笑，她还从来没有这样隆重地妆扮过呢。 正对着菱花镜左右顾盼生姿，忽听得耳边传来清润的笑声。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众人立刻屈膝行礼，“二爷。” 顾惜夕闻声回头，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今日的沐晔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的云纹簪子。 淡淡含笑而立，显得丰神如玉，清俊飘逸。 顾惜夕只觉得一阵恍惚，这还是那个阴骘狂傲的锦衣卫指挥使沐晔吗？ 分明就是一个从书中走出来的翩翩绝世佳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第94章 倾城佳人 一直以来，沐晔都是以玄色服装为主，偶尔身着大红斗鱼官服。 或阴骘，或霸气……总之，就是没有这样的明朗清雅，仿佛身上还带着阳光的明媚。 顾惜夕感觉呼吸一窒，急忙低下头，作出娇羞不堪的模样。 “小七这样子盛装华服，容色娇艳，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沐晔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眼光在她身上流连，然后在她颈边停顿了一下。 “二爷来了。” 顾惜夕大方地让他打量，非常得体地行礼，脸上挂着完美的矜持笑容。 一副标准的端庄贤淑大家闺秀风范。 “时间快到了，我送你过去。” 沐晔浅笑安然，一脸的人畜无害。 “等会儿我会介绍刺史夫人与你认识，晚宴过后再过来接你。” 殷殷嘱咐，款款深情，看得周围的人全都羡慕不已。 顾惜夕心中冷笑连连，嘴上却温柔如水，“多谢二爷。” 两人并肩前行，一个俊逸一个明艳，好一对无双璧人，羡煞旁人。 沐晔果然将她送上织金软轿，并且亲自为她打起轿帘，伸手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背跨进去。 丰神俊雅的翩翩公子，骑着一匹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雄健宝马，随行在轿子一侧，殷勤护卫。 这一路招摇过市，引起渭州城内无数人倚栏争相目睹。 有妇人躲在帘幕之后，轻声笑语，指点不休，更有大胆的青楼女子频频向他挥动手中的锦帕。 顾惜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会装，连她这个认识了一辈子的都差点被骗了。 看来，她的段数和他比起来，还差得远了，以后可要向他多学着点儿了。 宴会正是在刺史府举行，因为是今日最贵重的客人，顾惜夕的软轿直接抬了进去。 停在了花厅门口，高刺史的夫人带领着一群花红柳绿的官夫人和千金，在门口亲自相迎。 看到如此俊雅清贵的沐晔，都是暗自赞叹不已，更有些千金小姐，心如鹿撞，羞涩地红了脸庞。 沐晔回身走到轿子前，在众人好奇和艳羡的目光中，温柔地撩开淡绿色的纱帘。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艳红的玛瑙珠串将她的手腕映得更加的白皙如雪。 光是这只手，便已经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人人都很期待，这帘幕后的神秘美人。 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轻盈地弯腰走下来，素雅纯白的罗裳上，片片枫叶翩翩飞舞。 极雅与极艳的组合，却奇异地融洽无比，高贵典雅，气质如兰。 如云发髻间一支乳白的小小凤凰，展翅欲飞，艳红如血的垂珠在白嫩光洁的额头轻轻晃动不休。 美人站稳脚跟，缓缓抬头展颜微微一笑，如冰雪初溶，明月当空。 那样清绝而明雅的容颜，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 仿佛自己只是那皎洁明月旁的黯淡星辰，只配默默地仰望。 全场一时寂静无声，被这稀世容颜所震撼。 两人款款行来，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刚才还倾慕沐晔的那些千金小姐们，此时心里个个都满是苦涩。 世上也只有这样的绝色佳人，才配得上那样的如玉公子。 第95章 温柔体贴 两人含笑立于阶前，刺史夫人急忙笑吟吟地迎上来。 “沐公子，傅小姐，多谢前来赏光，今日真真是蓬荜生辉呀。” 顾惜夕心中一动，看来沐晔依然没有公开身份。 “小七，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高刺史的夫人张夫人。” 沐晔语气亲昵。 顾惜夕轻轻一侧身，如行云流水般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她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然而毕竟出身大家，该优雅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只是一个礼仪便能明显的看出，京城大家闺秀的与众不同。 “见过张夫人。” 顾惜夕樱唇轻启，态度不卑不亢。 “好啦，张夫人，小七就交给你了，宴会完了我亲自来接。” 沐晔彬彬有礼地告辞，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众千金妒红了眼睛，好一个温存体贴的翩翩少年郎。 顾惜夕却没有说话，只是矜持的含笑点点头算是告别。 “好啦好啦，我全程亲自护卫，保证到时候完璧归赵，如何？” 张夫人半开玩笑地说着，然后走过来亲热的挽起顾惜夕的手臂。 “傅小姐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张夫人过奖了。” 顾惜夕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浅微笑，明媚大方。 “来，我们进去说话，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渭州的各位小夫人姐。” 张夫人挽着她的手臂，两人并肩进了花厅。 估计沐晔是故意踩着点来的，此时里面的宾客，早已经到齐。 见到她进来，立刻变得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身上。 顾惜夕这辈子虽然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但她生性洒脱不羁，并不惧怕别人的打量。 与张夫人浅笑盈盈，表现的落落大方，丝毫也没有拘谨羞涩的样子。 在座的几乎囊括了渭州高层所有的夫人千金。张夫人只挑拣了几位地位比较高的介绍给她。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何总兵家的费夫人。” “这位是陈知府家的罗夫人。” …… 一圈转下来，顾惜夕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 原来参加宴会也是这般的累人，可惜今日自己是贵宾，想躲都躲不掉。 介绍完那些官夫人，张夫人这才把她带到一群妙龄女子桌前。 “你们都是同龄的小姐，在一起肯定有不少话说，我就不为你们一一介绍了。” 虽然她是贵宾，但张夫人身为主人，必须各处都要照顾到，所以将她送到这里，自己再去招呼一遍。 一名个子高挑婀娜，端正的鹅蛋脸，长着两条浓黑剑眉，颇有几分英气的女子站起来，大方的与她打招呼。 “你好，傅小姐，我是何明歆。” 顾惜夕见她坐在首位，又姓何，心里猜测肯定是何总兵的千金。 不过她向来喜欢性格爽利的女子，顿时心生好感，立刻绽开笑容与她点头见礼。 何明歆充当起半个主人的角色，为她一一介绍在场的各位千金。 顾惜夕皆是微微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西北女子大部分都性格明快利落，很少有像京城一样温柔文静的。 第96章 击鼓传花 所以就算其中有人嫉妒她，但大部分千金还是表现得坦荡大方。 这其中有一名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渭州城的千金小姐们，大多数穿着鲜艳，多半都是些品红，嫩绿、鹅黄艳紫等比较醒目的颜色。 而那名女子却独树一帜，只穿着素蓝色的衣衫，配着雪白的裙子，上面挑绣着一枝瘦劲的寒梅，容貌亦是楚楚动人。 默默无言地坐在那里，峨眉轻轻皱起，如一株空谷幽兰。 何明歆介绍她的时候，似乎也十分的推崇，夸她是渭州城第一才女，能诗工画，还精通音律。 这位名唤关月蓉的女子，出身并不是很高贵，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从八品文书。 全是凭着出众的容貌和过人的才情，才赢得了其他人的尊重，得以跻身于渭州顶尖的淑女圈中。 介绍完彼此，何明歆便将主位让给了顾惜夕。 此时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桌上只有一些干果和小点心，再加上几杯清茶而已。 众人围坐闲话，焦点自然在在顾惜夕身上。 这些千金大多都没有出过渭州城，对于大良的国都十分的好奇，不停的向她打听那里的各种风物人情。 顾惜夕从小生活在都城，虽然也很少出门，但也知道一些，何况她还看过很多游记。 因此娓娓道来，说话风趣而生动，听得一众闺秀如痴如醉，一个个都羡慕不已。 “京城竟然这般繁华，真想去看看，若是我阿爹也能升任京官就好了。” 一名年纪二八的红衣女子，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这话算是道出了大家的普遍心态，随即便有闺秀调笑道。 “用不着等你父亲升官，你只要想办法嫁到京城去，还不是一样？” 众人听了皆是掩口而笑，羞得那女子满脸通红，跳起来非要去撕那说话女子的嘴。 吓得大家急忙拉住，不过她也只是作势吓唬对方而已，并没有真的生气。 一个个嘻嘻哈哈笑闹了一番便作罢了。 很快，张夫人又走了过来，向顾惜夕嘘寒问暖，此时大家又移到外面花园的水榭之中。 正式的宴会在此举行。 西北之地水很少，湖泊更是稀罕，高刺史府上这个池塘明显是人造的。 面积若是放在京城，肯定算不上什么，但是在缺水严重的渭州城来说，简直就已经是奢侈了。 水榭四周都围着薄如蝉翼的雪白纱帘，既能阻挡蚊子飞虫，又能防止有人掉下去。 可谓是一举两得。 宴会一开始，按照西北的传统习俗，便来了个击鼓传花。 一名女子被挑选出来，蒙住眼睛负责击鼓，又剪了一枝水上的淡紫色睡莲来传递。 何明歆亲自做令官，当场宣布了游戏规则。 “以鼓声为号，鼓声停时花在谁手里，就必须展现一份才艺，作诗，画画，唱歌起舞，不拘哪一样，只要大家觉得好就可以了。” “若是有人实在没有才艺，或是不过关，便要罚酒三杯。” 顾惜夕除了顾家的家宴，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外面的宴会，即使是常见的击鼓传花，她也从未见过。 一时之间十分感兴趣。 鼓声响起，一会儿如疾风劲雨，一会儿轻缓平和，顾惜夕有趣地看着那朵睡莲不停地在人群间传递不歇。 忽然间，鼓声骤然停歇，那花却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手里。 第97章 刁难 顾惜夕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看来这鼓声是可以控制的。 作为今日宴会上最尊贵的客人，让她拿到头花，想必是宴会常见的伎俩吧。 微微一笑，顾惜夕将那朵幽香四溢的睡莲，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 “傅小姐真是运气好，拿到了第一朵花，不知要为我们表演些什么才艺呢？” 何明歆笑着请她履行约定。 若是在前世，二八芳龄的顾惜夕，简直就是娇宠任性，不学无术的代表。 经过了十多年瀚海楼中墨香的侵染，如今的她早就脱胎换骨，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我就赋诗一首吧。” 朱唇微启，还一个字都没有念出来，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 “久闻京城的大家闺秀，个个都才情出众，不似我等边城小民。” 顾惜夕循声看过去，却是一位鹅黄衫子的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相貌娇艳，表情却有些凌厉张扬。 “若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赋诗一首，岂不是太过没意思。” 因为顾惜夕的身份原因，在场的夫人小姐，基本上都对她表现的很亲近。 这女子之前便很冷淡，只是顾惜夕从来也没有在意而已。 听她这意思，明显就是有些针对了。 顾惜夕自诩与她们素不相识，不可能有任何得罪之处，莫非只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 不过，向来任性胆大的顾惜夕，也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 秀眉微挑，看着她淡淡一笑，“噢？那你说说，该怎么办呢？” “若是依我说，即便是咏诗，也该有些限制，这样才有趣。” 鹅黄衫子的女子带着点挑衅地看着她，可顾惜夕却不动声色，静待她的下文。 “不如即兴赋诗一首，既要写出当庭景致，里面又必须带着一样这席面上的东西，如何？” 话音才落，何明歆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那女子说道。 “陶燕芸，这本来就只是个游戏，咱们也只是些闺阁千金，何必如此认真？” 言下之意，是警告她收敛一点，不要故意针对顾惜夕。 谁知那位陶燕芸并不领情，扬眉冷笑道，“对呀，反正就是一个游戏嘛，做不出来，也没有人会笑话她。” 一众千金听了，纷纷出声指责，先前那位说想去京城的红衣女子，也站起来说道。 “陶姐姐，你说的这么轻巧，那你自己能做出来吗？” 说罢掩口娇笑，这一句反将，可谓切中要害，在座的个个都跟着嬉笑起来。 那陶燕芸却一点也不尴尬，“我是做不出来，但在座的却有人能做出来。” 说罢还特意用眼瞟了关月蓉一眼。 众女顿时笑不出来了，总不能说顾惜夕不如关月蓉吧？ 可万一顾惜夕真的做不出来，让她丢了面子，那今日的宴会还有何意义呢？ 正在何明歆气得柳眉倒竖，想发作又拼命忍着的时候，顾惜夕微微一笑。 款款站了起来，淡定地朝大家一点头，“无妨，既然是游戏，自然是越有趣越好了。” 既然她自己都说了，这下大家更没话说了，不过，这也勾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顾惜夕轻轻端起一杯酒，曼声吟道。 “锦障华庭画图中，庭花水榭坠绮红。诗成别有微凉处，且共东风醉从容。” 第98章 玩味 满座皆惊，一时之间人人都在咀嚼着这首七绝。 “妙极，果然是好诗，才思敏捷意境深远，真真是耐人寻味。” 何明歆刚才受了陶燕芸的闲气，此时只觉得扬眉吐气，立刻站出来大加赞赏。 “傅小姐不愧是京都才女，真是妙笔生花呀。” “太妙了，尤其是最后两句，简直是令人回味无穷。” …… 一帮千金小姐莺声燕语，个个都大加吹捧，听得顾惜夕自己都汗颜不已。 说实话，这首诗最多也就算是个中上，那些人如此卖力的赞美，还不是看在沐晔的面子上。 “陶姐姐，怎么样？现在你可服气了？” 那名牙尖嘴利的红衣女子，立马就笑吟吟地望着陶燕芸，故意让她难堪。 陶燕芸也没有想到，顾惜夕还真的有几分本事，竟然出口成章。 忽然，她眼睛一亮，激动不已地站起来，指着顾惜夕叫道。 “她明明没有过关，应该罚酒三杯，你们就不要在这里瞎起哄了。”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这人居然还是冥顽不灵，简直是愚不可及。 “陶燕芸，你可不要太过份。 “我没有胡闹，她确实是没有过关。” 谁知陶燕芸不但不怕，还理直气壮地与她对峙起来。 “我刚才的题目里面，明明就说了，除了要应景之外，还要有一样席面上的东西。” 说到这里，对着顾惜夕冷笑一声，“傅小姐，请你说一说，到底有哪一样？” 此言一出，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立刻都开始反复吟诵着那几句诗，眼睛却在席面上不停地搜寻着。 很可惜，无论她们怎么努力，瞪大了眼睛，也没有找到一样合乎条件的。 何明歆也呆住了，望向顾惜夕欲言又止。 此时的顾惜夕，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不疾不徐。 轻轻一笑，在无数双不解的目光之中，从面前的那一碗雪月平洋里面，夹起了一片羊肉。 动作极其优雅地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味起来。 什么意思啊？ 众人都愣住了，被她的悠闲自得给震撼到。 “傅姐姐，你快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急得那名红衣女子忍不住开口催促。 “诗成别有微凉处，且共东风醉从容。” 一个温柔的声音曼声吟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关月蓉袅袅婷婷地站起来，向顾惜夕友善地笑了笑。 “傅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样东西就在她面前的雪月平洋之中。” 说罢也伸出筷子，只是却没有夹羊肉，而是里面的一味用来搭配的药材。 “这是苁蓉，雪月平洋以前的名字，就叫苁蓉羊肉羹。”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下子大家都是恍然大悟，不由得全都夸赞顾惜夕心思巧妙绝伦。 陶燕芸惊愕地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看着关月蓉，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看她之前就在有意无意地抬举关月蓉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十分亲密。 可万万没想到，关月蓉却会亲自拆她的台。 顾惜夕双眼雪亮，早已将她二人的情形都看在眼里，不禁以手掩唇，玩味地一笑。 看来这个关月蓉，不简单啊。 第99章 是个人材 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以至于后面的游戏中，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鼓声依旧时急时缓，而花朵却没有再次传到顾惜夕手中过。 拿到过的几个仕女或唱或跳，或挥毫泼墨，甚至有个女孩子还讲个笑话。 总之大家都避开了作诗这个常见的环节。 顾惜夕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这场宴会，她名为主角，其实就是一个旁观者。 冷眼看着她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淋漓地展示着自己的人生。 原来这些闺阁千金们的宴会，就是这般模样，忽然之间，顾惜夕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直到关月蓉拿到了传花，才微笑着站起来，莺声呖呖道。 “刚才傅小姐大作清雅隽永，月蓉不才，也胡诌了几句，献丑了。” 对这个名为渭州第一才女的关月蓉，顾惜夕觉得有点意思，这女子看来是个聪明的，颇识时务，也很有手段心机。 关月蓉取过一支狼毫笔，取过一张薛涛笺，姿态秀雅地挥笔成书。 顾惜夕好奇地看着，不管诗作如何，这一笔娟秀雅致的簪花小楷，自己够让人赏心悦目。 众人细看时却是首七律。 葡萄酒绿沾春宴，环佩声清向晚岚。 翠袖罗裳书婉转，清歌妙舞斗嫣妍。 楼台水榭日日宴，璧月流光夜夜圆。 烂漫三春成锦绣，繁华佳丽乐无边。 这明显是一首歌舞升平之作，婉丽纤浓，中正平和。 虽然没有顾惜夕的意味深长，但也是一首应景的佳作，比之一些附庸风雅的士子，要强多了。 但顾惜夕却怀疑她并没有完全展示出自己的才华。 这女子最厉害之处反而不是诗词歌赋，而是明明精通世故，人情练达，却不觉得虚伪做作。 让人觉得十分自然，并不容易意识到的刻意为之。 是个人材。 顾惜夕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击节赞叹。 关月蓉在渭州城的人缘显然非常好，赞美之声络绎不绝。 但关月蓉却毫无骄矜之色，一直显得谦逊有礼，恰到好处。 甚至不动声色地将言论引导到顾惜夕的身上，夸得不留痕迹。 这是在向她释放善意，顾惜夕虽然与人打交道少，但毕竟活了两世。 自然心领神会，向她微笑着点点头，领了她这份情。 这么通透冷静的女子，绝对很会经营自己的人生。 从她以一名书吏之女，却得到几乎所有渭州千金的喜爱来看，她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世，还有两世为人的经历。 顾惜夕对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女孩子，都抱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天真烂漫，文静优雅，刁蛮任性……她都抱着宽容甚至欣赏的态度。 就像她在书里，领略着无数种不同的喜怒哀乐，别样人生。 击鼓传花一轮完毕，宴席也已经过了大半，顾惜夕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和小芽儿一起出去散一散。 何明歆立刻打算前来陪伴，顾惜夕微笑道，“我只是喝多了点酒，有点头晕，出去走一走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见她婉转推辞，何明歆也不好强求，只得派了一名刺史府的小丫头跟随着。 刚走进花园中的拐角处，顾惜夕便站住了，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尾随而来的关月蓉。 第100章 说来听听 关月蓉似乎很出乎意料之外，微微一愕，脚下顿了顿。 随即又带着轻柔的微笑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来。 “傅小姐，可以陪你一起走走吗？”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既没有尴尬慌乱，也没有装作偶遇什么的，而是避重就轻。 “好啊。” 顾惜夕平静的微笑，然后接着向前走去。 关月蓉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一路引着她不着痕迹地向僻静处走过去。 两人随意的闲聊了几句风花雪月，风土人情之类的。 “傅小姐，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坐一坐吧。” 顾惜夕看了眼，那亭子坐落在一片草地上，四周视野开阔。 立刻便明白，她可能有什么机密话要对自己说。 不过她也是真的好奇，她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能有什么事需要如此慎重呢？ 顾惜夕刚刚坐下，关月蓉便走到她面前郑重的行了一个礼。 “关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顾惜夕顺着她的意思问了出来。 “傅小姐初次相见，本不该麻烦你，可我有一事，十分要紧，却又无人可托，只能厚颜相求了。” 这番话，倒是说得十分诚恳，不过顾惜夕可没有那么容易动容，微笑道，“那你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叔父，在京城户部库房里做了一名小吏。” 虽然是有求于她，但关月蓉的神色间却丝毫不见窘迫，娓娓道来。 “前些日子叔父突然来信，说是帮我在京城寻了一门好亲事，把对方夸得才貌无双，家世贵重。” 顾惜夕笑道，“这不是好事情吗？” 关月蓉娥眉微蹙，轻轻叹息一声，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不瞒傅小姐，说句对长辈不敬的话，我这位叔父功利心比较重，所以我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奈何我父母深信不疑，眼看着就要下定了。” 说罢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哦？既然如此，那我又能帮什么忙呢？” 顾惜夕知道她在等自己先开口，但她并不计较，反而觉得有趣。 “我已经劝说父母答应，上京城去亲眼看一看，只是父亲公职繁忙脱不开身，母亲与我又是弱质女流。” 说到这里，关月蓉抬起头来，恳切地望着顾惜夕说道。 “听闻你们即日便要启程回京城，因此月蓉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可不可以跟随在你们的车队后面，一起前去？” 见顾惜夕沉吟不语，脸上又十分平淡，叫人逐磨不透，急忙又补充道。 “当然，路上如果有什么变故之类的，一律不会麻烦你们，只是希望能借个势。” 顾惜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上下打量着她，莫非她也在打沐晔的主意？ “傅小姐大方高贵，沐公子又对你情深义重，旁人哪能及你之万分。” 关月蓉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傲然道，“月蓉自知出身低微，此生宁为良家妇，也绝不会做贵人妾。” 这女子也确实算得上冰雪聪明，只是她还是年轻了一些，不明白这世上许多人做事都是宁枉勿纵。 如果顾惜夕真的是沐晔的未婚妻，无论她关月蓉怎么说，也不可能放这么一个才貌俱佳的妙龄女子在自己身边。 第101章 不甘心啊 “嗯，要求确实不高。” 顾惜夕的一只手在栏杆上轻轻地拍着，唇边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闻言关月蓉的双眼微微一亮，但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神情，静静地望着她。 “其实吧，我觉得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托个可靠的人打听一下不就行了。” 顾惜夕微笑着看着她，一副帮她出主意的样子。 “千里奔波，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一个纤弱女子，实在没有必要吃这份苦楚。” 关月蓉一愣，脸上完美的表情几乎都快绷不住了。 不是啊，她的目的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去京城，像她这样的才情容貌，怎么能就这样埋没在这个边荒小城呢。 她，不甘心啊。 如今，只是一名京城贵女，她就已经有些应付不来，何谈将来呢？ 静下心来，关月蓉轻轻一叹，“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只是一来没有可靠的人选，二来就算是有，我父母也不会相信的。” 顾惜夕都快忍不住要替她鼓掌了，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这么好玩的女子，若是有可能，她还真想将她带到京城去，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 可惜呀，这件事情她完全做不了主。 “有道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婚姻大事，关系到女子一辈子的命运，马虎不得。” 顾惜夕一副心有所感的样子，让关月蓉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只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一句话，又将她从天堂打落到地狱，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 顾惜夕暗自好笑，小姑娘，你还嫩着呢，我可是人老成精，凭你精似鬼，也能将你的情绪掌控在五指之间。 “不过，我对你的情况很是同情，等我回去，就跟二爷商量一下，至于行不行，就在他一念之间了。” 这话的暗示意味很浓，就看她怎么理解了。 关月蓉的格局心胸如何，从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就能可见一斑。 “如此，月蓉就多谢傅小姐了，不管成与不成，月蓉都会铭感于心。” 话说到了这份上，聪明人自然是点到即止，见好就收，再纠缠下去，只会弄巧成拙。 接下来，两人适时地改变了话题，关月蓉还一脸好奇地向她打听了许多京城的风俗人情。 顾惜夕与她闲聊了一会儿，估计着宴会也该到尾声了，便起身往回走去。 等她们一前一后回到水榭，果然宴会已经要结束，张夫人和何明歆，正在焦急地派人寻找她的踪迹。 看见她进来，都是出了口长气，“傅小姐，刚才沐公子已经派人来知会过了，很快就会过来接你。” “是吗？” 顾惜夕盈盈一笑，“不好意思，刚才和月蓉两个谈诗论道，差点儿就忘了时间，让你们好等了。” 张夫人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身后的关月蓉一眼，笑道。 “傅小姐说哪里话，月蓉能入了你的眼，是她的福气。” 又说了几句寒暄客套的话之后，顾惜夕便正式起身告辞了。 “今日承蒙厚爱，多有打扰，来日再行叨扰。” 张夫人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亲自相送，何明歆等人也跟着一起将她送到二门之前。 门外，沐晔早已昂然卓立。 第102章 真是个妖孽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颊更显得如玉一般莹莹发亮，朝她微微一笑，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顾惜夕明显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真是个妖孽，随便一个笑容，便把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 “好了，沐公子，我可是完璧归赵啦。” 张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段数要高得多，很快就开口笑道。 “多谢夫人替我照顾小七，来日必当重谢。” 沐晔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拱手告别，亲自打着灯笼，一手扶着顾惜夕上轿。 看得后面那群小姑娘，一个个羡慕不已。 这位傅小姐，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能遇到这样一位完美无缺的未婚夫。 摇摇晃晃的软轿里，稍稍喝多了点的顾惜夕，头晕耳热，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迷糊间，似乎觉得轿子落了下来，小芽儿掀开轿帘，轻轻地呼唤着她。 “小姐，醒醒，我们已经到了。” 顾惜夕睁开困倦的眼睛，一脸惺忪地望着她，“到了吗？” “是啊，二爷怕你冷，直接让人给抬进来了。” 小芽儿一边扶着她下来，一边笑道。 顾惜夕左右看了看，果然是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不觉失笑，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她可不会就此觉得，沐晔是喜欢上她了，这个人，心思比海底还要深，妄自揣测，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累了一晚上，顾惜夕也只是草草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按照老规矩，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梳洗打扮完，直接就吃午饭了。 下午，顾惜夕觉得还是有些懒懒的，便干脆倚在贵妃榻上看书。 没过一会儿，感觉眼皮又有些睁不开了，便扔了书卷，准备开始睡午觉。 此时小芽儿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问道。 “外面有个何小姐求见，小姐你见不见？” 何小姐？估计是何明歆吧，作为渭州城身份最尊贵的千金小姐，她来拜访顾惜夕，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她却不是自由身。 不对，外面都是沐晔的人，他若不想让自己见客，至少有一万种方法把人打发走。 断断不会闹到自己面前来。 “唔，二爷怎么说？” “二爷说，这是女眷之间的交往，见与不见，都随你的意思。” 小芽儿轻声笑语。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莫非昨晚的宴会还只是个前奏，他还有更多的计划需要她的配合？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她见呗，否则，他何必让人来问她的意思，岂不是多此一举？ 说到底，还是在提醒她而已。 “嗯，好吧，那就见一见。” 顾惜夕慵懒地爬起来，坐在菱花镜前，让小芽儿给她整理了一下妆容。 因为是在屋里，顾惜夕只穿着家常的衣服，这样松散一些，此时要见客，却不怎么合适了。 只得又换了件正式点的衣裳出去，此时何明歆与昨晚那个一直帮她说话的红衣女子，正在客厅里喝茶等候。 见到她进来，立刻笑吟吟地站起来。 “傅小姐，明歆今日来叨扰了。” 第103章 痴人说梦 顾惜夕展开一个完美的微笑，“何姐姐说哪里话，昨日与你一见如故，正盼着和你多多亲近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 何明歆靡然一笑，明眸皓齿，英气逼人。 随她前来的那名女子，今日依然穿着一身红衣，显得明艳动人。 “小妹陈菲嫣，不请自来，还望傅姐姐担待。” 顾惜夕一听便知道她是陈知府家的千金，难怪会与何明歆结伴同行了。 这女子年纪虽然不大，却伶牙俐齿，顾惜夕对她的印象深刻。 “既然都叫我傅姐姐了，如何还这么生分？” 虽然顾惜夕平时很少与旁人打交道，但却应付自如，仿佛天生便擅长交际。 这话说得两位女郎都笑了，三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 “那我也叫傅妹妹吧，不然就剩我一个是外人了。” 何明歆也跟着开玩笑。 “好啊，这样才显得亲热嘛。” 三人重新分宾主坐下，何明歆是个直爽性子，立刻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傅妹妹，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你难得来一趟渭州，也该出来逛一逛，看看我们渭州的风景名胜。” “所以，想邀你明日去白云寺进香，顺便也游玩一番。” “白云寺？” 顾惜夕轻笑道，“听名字就是个好地方。” “白云寺是我们渭州城最有名的地方了，虽然是个佛家圣地，然而风景却是绝佳，颇有几分可玩之处。” 陈菲嫣也在一旁补充，看来她们二人都是非常希望自己答应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十分心动了，只是不知道二爷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可能要待我问过他才能决定。” 出门在外，没有父母长辈随行，凡事自然都是这位未婚夫做主了，问一问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如何安排，我都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在何明歆两人的心中，那位沐公子如此疼爱傅小七，自然不可能阻拦了。 所以只以为她是尊重自己的未婚夫，特此一问，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遂开开心心地跟她介绍起白云寺的风景来。 “白云寺中有一池活水，常年不干，里面种满了白莲，如今正是花开之时。” 陈菲嫣口齿伶俐，叙述得栩栩如生。 “远远望去，犹如朵朵白云，我很疑心这才是白云寺名字的真实来历。” 何明歆也补充到，“那里面的佛像也与众不同，据说还是前朝时候的，含笑婀娜，各具妙态。” 莲花对于从京都来的顾惜夕没有任何特别的吸引力，倒是前朝佛寺有趣得多。 大良朝重礼教，就是佛像都大多庄严肃穆，难免流于呆板，千佛一面，没什么欣赏价值。 她也曾经在书中看到，之前的大凤朝，风气开化，且重视艺术，喜欢烂漫绚丽的风格。 瀚海楼中还收藏了几副大凤朝的画，里面的人物生动活泼，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惜红轩还有个小儿扑蝶的瓷器摆件，也是大凤朝的，憨态可掬，让顾惜夕爱不释手。 因此听了很是动心，可惜，她一介囚犯，要想出去游山玩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第104章 冤枉他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热烈，只是眼看着天色渐晚，何明歆遂起身告辞。 顾惜夕假意挽留二人吃了晚饭再回去，两人均笑着推辞。 “傅妹妹可能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是边城，屯兵要塞，所以一到晚上就要宵禁的。” “宵禁？” 这可是个新鲜事，在京城，街上通宵达旦都有人在饮酒作乐，可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难怪一到了晚上，整个渭州城都如此安静，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附近被沐晔给清场了呢。 看来是冤枉他了。 “是啊，渭州城常年宵禁，唯有过年的时候，会放宽些日子，普天同庆。” 顾惜夕好奇地问道，“那中秋节时，岂不是只能在家里赏月？” “那天倒是特殊一点，可以上街游玩，只是会派大量军士巡逻而已。”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二门口，按照惯例，顾惜夕便可以止步了。 “两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傅妹妹请回吧，期待明日能一起出游。” 何明歆与陈菲嫣上了轿子，挥手作别。 两辈子加起来，顾惜夕还是第一次与闺阁女儿日常往来，倒是颇觉新鲜。 站了一会儿，目送她二人远去，便与小芽儿慢慢地走回去。 忽然后面一位锦衣卫赶过来笑道，“傅小姐，二爷请你过去共进晚餐。” 顾惜夕认识他，上次带她去沐晔书房的，也是此人，一看就是个机灵懂事的主。 想必沐晔是有什么话要问她吧，不过，她倒是头回与他一起吃饭呢。 只希望他那张冰山脸，不要影响了她的胃口。 “你叫什么名字？” 一路上无聊，顾惜夕便没话找话。 “属下名叫成宁，专门在二爷手下跑腿的。” 那人的态度很恭谨，完全不像是同一名囚犯说话，倒好像她真是个千金小姐一般。 顾惜夕心内暗笑，她的身份特殊，就连这些沐晔的心腹属下，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 又见沐晔对她有些特别，大概是都误会了吧。 “你们二爷他，平时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什么的？” 一时之间，顾惜夕也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含酸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成宁立刻条件反射一般，急忙帮沐晔撇清。 至此顾惜夕已经十分肯定，他们都把自己当成沐晔的女人了。 嗯，这个误会好哇，反正她就是个囚犯，又不讲究什么名节之类的。 将来就是逃出去，也不可能继续待在大良，怕什么。 巴不得现在趁此机会，为自己争取一点舒适些的生活。 试想想，若是当初高进没有误会她和沐晔的关系，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晚宴了。 至少，这些本来穷凶极恶的锦衣卫，不会再对她粗鲁凶狠了，何乐而不为呢？ 饭厅里，已经摆好了菜肴，很简单，只有三菜一汤，而且都是些日常菜。 一盘青菜，一碟豆腐，一份小炒肉，唯有汤还算是精致，是老火满熬的虫草淮山鸽子汤。 沐晔却还没有到，作为客人，顾惜夕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得在一旁静静等候。 无聊的左右看了看，却见墙上有一幅画，画上一名小童，正趴在地上斗蛐蛐。 寥寥数笔，生动形象，逸趣横生，顿时便被吸引住了，忍不住走上前去细细欣赏。 第105章 你想去吗 这幅画很有些大凤朝的生动风格，深得其神髓，但笔力却稍嫌稚嫩。 顾惜夕凑过去看了一下落款，发现居然是两个人，一个号钓叟，一个号渔童。 正在记忆里搜寻是否有印象时，却听见背后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知道肯定是沐晔来了，于是又退回到座位前，作出一副贤淑乖巧的模样。 “等很久了吧？” 沐晔一身浅蓝色的常服，让他稍嫌硬朗的眉目，看起来柔和了几分，态度也出乎意料的温和。 “还好，没多久。” 顾惜夕站起来微笑着答道。 “坐吧，刚刚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耽误了。”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顾惜夕有些不敢相信，这可不像是沐晔的一贯风格。 弄得都有些不适应了好不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好在沐晔也不打算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来，顾惜夕自然也随着落座。 旁边的婢女立刻用铜盆端来水，给他们净过手，两人这才开始吃起来。 沐晔吃饭很快，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动作舒展而训练有素，带着明显的军人作风。 顾惜夕亦默默无言地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品尝着，味道还不错，很见火候。 “今日何总兵的千金找你什么事？” 正低头慢品，耳边传来沐晔平和的声音，顾惜夕早知道会问这件事情，遂淡定地答道。 “哦，没什么，她想邀约我一起去白云寺进香。” 这种小事情，以他的耳目，随随便便就能知道，没必要瞒着他。 “那你想去吗？” 顾惜夕一呆，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平淡的回望着她，眼光幽深，让人看不出情绪。 废话，当然想去啦，还用的着问吗？顾惜夕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嘴上却不答反问道，“那你希望我去吗？” 沐晔一笑，神色却缓和了一些，“想去就去吧。” 嗤~ 顾惜夕在心里鄙夷地嗤了一声，说得好像很关心她一样，不知道的人，只怕就当真了。 “好，就听你的。” 乖巧地应了一声，顾惜夕的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欢快的弧度。 管他有什么目的呢，只要自己能出去玩就行了。 白云寺，我来了。 心情大好的顾惜夕，吃得心不在焉，心思早就飞到外面去了。 原以为他还会交代几句，没想到一直到吃完饭，他也没再说什么。 也好，带着任务出去的话，她还玩得不尽兴呢。 一回到内院，顾惜夕便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芽儿，两个人都是兴奋不已。 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明天穿什么，戴什么，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忙了半晌，顾惜夕忽然想起来，应该打发人先告诉何明歆一声，顺便问一下出发的时间。 要想找人很容易，院子门口长期立着两尊门神，让小芽儿随便叫一个来就行了。 很快，一名面目端正，身材魁梧的青年便随小芽儿走了进来，态度恭谨地问道。 “不知道傅小姐有什么吩咐？” 顾惜夕一笑。 “是这样的，二爷允我明天和何总兵的千金何明歆，去白云寺进香，你去回复一声，再问问明日何时出门。” “是。” 那人行了个礼，立刻退了出去，一刻也没有多待。 顾惜夕悄悄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刚走，门口便又补充了一名守卫。 看来沐晔还是很谨慎的，只是他明日又该如何笃定她不会逃跑呢？ 第106章 哪有这么娇弱 卯时刚过，兴奋不已的小芽儿，便将她硬是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顾惜夕几乎是闭着眼睛让她服侍自己洗漱，嘴里还不满地嘀咕着。 “小芽儿，辰时三刻才出门呢，没必要这么早吧？” 小芽儿之前只是个粗使丫头，并不擅长梳妆打扮，跟了顾惜夕之后，这才慢慢地学起来。 好在她心灵手巧，学得又很用心，很快就上手了，最近还专门找王掌柜请教了一番。 只是手脚到底比不得别人熟练轻快，尤其是梳头的时候，至少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出趟门，难道你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芽儿一边忙碌，一边抽空跟她说话。 “随便打扮一下就行了，本小姐天生丽质，怎么样都好看，何况只是去进香，穿给谁看呀。” 说了会儿话，顾惜夕总算清醒了一些，半睁着眼看着她笑道。 小芽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三分，惹得顾惜夕立刻吸着凉气叫道。 “我的姑奶奶，你手下留点情，好痛啊……” 说得小芽儿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夸张，一点点痛而已。” 嘴上说着，手上却放松了力道，还贴心的替她轻轻揉了两下发根。 衣服首饰都是昨夜就挑好的，一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剪裁合身，素白优雅不染纤尘。 头上梳着端雅高耸的飞燕髻，两缕垂下的发丝又增添了些许飘逸。 戴着一顶小巧精致的赤金攒珍珠缕空缠莲枝冠，小小一朵蓝宝石串米珠头花，耳边是青曦幻幽穆耳坠。 越发衬得眉如翠黛，唇若红菱，杏仁眼水光滟滟，肤白体端，骨骼蕴秀。 直忙到辰时二刻才一切妥帖，小芽儿不放心，又赶着给她系了件薄纱白底绣幽兰的披风。 顾惜夕忍不住笑了，“如今都已经初夏了，我哪有这么娇弱。” 不过，在小芽儿威逼的眼神下，也只好屈服了。 何明歆与陈菲嫣说好了在门口等她，忙乱了一早上的主仆二人，踩着点出现在侧门边。 结果外面一溜软蓬马车停得整整齐齐的，渭州城有头有脸的千金闺秀，几乎全都到齐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渭州府衙直接派出了一队军士保护她们的安全，沐晔还另外遣了两名便装的锦衣卫跟在她身后。 顾惜夕心里冷笑，防得像贼一样，干嘛还放她出去呢？ 岂不是自寻烦恼。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可不就是个贼吗？说不定还是个反贼之后呢。 如此之多的闺阁千金同时出游，浩浩荡荡，顿时便成了渭州最绮丽的风景。 无数人躲在窗子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待到出了城，眼前是蓝得透亮的高远天空，一望无际的碧色平原上，一座巍峨雄峻的山峰拔地而起。 白云寺其实离得并不远，也就二十多里地，若不是因为山上的盘山道，还要更近一些。 顾惜夕撩开碧纱车帘，好奇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致。 果然绿树成荫，山花烂漫，鸟声婉转清唱，不时地便有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阳光下翩跹起舞。 忽然，顾惜夕眼尖地发现，远处半山亭中，有几人正在悠闲品茗。 不由得十分奇怪，按理说今日肯定是清过场的，不得有闲杂人等出没。 这些人又是何等身份呢？ 第107章 提醒 可惜由于离的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就在马车转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一点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顾惜夕狐疑地回头去看时，却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光芒，很像是某种金属在阳光下的反射。 心里一个激灵，顾惜夕瞬间明白过来，有人埋伏在那里。 难怪沐晔让她应约了，原来是趁机有什么计划，而她不过是一枚迷惑人心的棋子罢了。 此人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海如渊，深得让人不寒而栗。 想他从一名陛下的贴身侍卫，短短数年就爬到这样的高位，若是没有一点过人之处，谁也不会相信。 虽然她并不关心大良的国运如何，但一路走来，也发现了不少事情。 边防松懈，贪腐成风，任人唯亲…… 沐晔固然为人冷酷无情，手段毒辣，但为官倒也还称得上是清正廉明。 莫非，他会针对西北官场来一个大换血？ 罢了，不关她的事，还是小心一点，免得殃及鱼池，丢了小命，连替她哭一声的人都没有。 这样一想，顾惜夕立刻打定了主意，不管什么事情都绝不往前凑。 等到车队上到山顶，为表示对佛门的尊重，所有人都在山门前下了车。 白云寺的庙宇果然很有前朝特色，优雅大方，设色清淡，于庄重肃穆之中，多了份典雅韵致。 “傅妹妹，我们一起进去吧。” 何明歆一身品蓝色的正装，看起来素雅端庄，含笑过来执起她的手，当先向暗红色的大门内走去。 早有知客僧殷勤地迎到门口，“阿弥陀佛，女施主们请。” 一进大门，最惹眼的果然还是那一池白莲，雪白的花朵姿态娉婷，清雅如玉。 一阵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 一众千金顾不上礼佛，全部都涌向了莲池。 池子不大，围着淡青色的石栏杆，顾惜夕注意到，池中还伫立着一尊形态优美的天女塑像。 只是在半人高的莲叶莲花掩映间，并不怎么醒目。 “傅妹妹，若是不急着走，过两天倒是可以邀你一起去诗社，就以这佛门白莲为题，如何？” 不知什么时候，关月蓉来到了她身旁，含笑看着她。 “好呀，倒的确是一个好题目。” 顾惜夕回以淡淡一笑。 “今日人多，关妹妹身体娇弱，可要当心着点。” 这个关月蓉，顾惜夕对她倒是很有几分好感，所以很隐晦地提醒了她一句。 至于能不能体会到，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这无缘无故的一句话，让关月蓉一呆，顾惜夕笑了笑，和陈菲嫣等人提步向大殿中走过去。 看着她有些清隽的背影，关月蓉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白云寺供奉的是千手观音，慈眉善目之间，又见婀娜妩媚，确实与大良朝风格迥异。 大家纷纷上香，由于人太多，只能一个个来了，一时间殿中衣香鬓影，倒是增添了许多绮丽之色。 两边的墙上，绘制着满满的壁画，全部都是观音大士的往生故事。 何明歆带着她一幅幅参观鉴赏，相对于故事来说，这些绘画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几乎都是以纯墨线描绘，很见功底，却只上了很浅淡的颜色。 线条流畅，衣带当风，人物形象生动传神，一个个神态宛然如生。 “这是前朝大师顾改之的手笔，当年他为亡妻祈福，发誓画遍天下佛寺。” 第108章 附庸风雅 何明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的种种典故，早已烂熟于心，张嘴就来。 “据说当时他总共才画了三座寺庙，便呕心沥血，劳累而逝。历经沧桑之后，如今据说白云寺已经是仅存的了。” 这样浪漫深情而又有些凄美的故事，果然很能吸引小姑娘的眼球。 不过，她对大凤末年的绘画大师顾改之，也印象深刻。 主要是因为昭毅长公主对他推崇备至，收藏了许多有关他的画集。 瀚海楼中，还有三副他中期的作品，那时他还没有皈依佛门，只是一名宫廷画师。 所画的也大多都是应制之作，风格要比这些壁画华丽多了，但他在绘画史上的成就之高，却无人撼动。 “几位女施主，请到禅房喝杯清茶。” 知客僧自然知道这几位都是身份尊贵，特意小心招待。 “请问今日玄明大师可有空？” 何明歆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与那知客僧十分熟悉。 “何施主，不巧得很，玄明大师今日受人之托，有一场小型的法事要做，恐怕无暇分身。” 顾惜夕却心中一动，今日明知渭州城的女眷们要来进香，却能让白云寺替他专门做法事的。 估计也只有沐晔能做到了，想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无缘无故的，他能有什么法事要做？何况他杀人如麻，两手血腥，只怕根本就不信佛吧。 顾惜夕忍不住暗自腹诽。 几人跟着那名知客僧来到禅房休息，一名小沙弥已经用泥炉煮好了热水。 “这是莲池之心的活泉之水，用来泡茶最适宜不过。” 何明歆笑着向她介绍，并且亲自动手为她冲泡。 此女虽然面带英气，性格也比较爽利，但对茶道似乎十分精通。 但见她分茶、洗杯、点茶、冲泡……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宁静优雅，不带一丝烟火气。 最后用一个小小的乌木填漆盘子为顾惜夕奉上一杯清茶。 “你尝尝，这是白云寺特有的白云茶，就长在这后山的山巅之上。” 何明歆极力推崇。 “只有一株上百年的老树，每年所得的好茶，不过数斤而已，当真是价值千金了。” 顾惜夕听了，也很有兴趣，接过来看了看，只见汤色碧绿，嫩芽如针，在雪白的瓷杯里载浮载沉。 轻轻嗅了嗅，果然清香袅袅，沁人心扉。 顾惜夕浅尝了一口，入口先是微微的苦，然后又在舌尖泛起一丝淡淡的甜，有股芝兰般的芬芳，从口中一直沁入心脾。 于是点点称赞道，“确实是难得的好茶，清心涤尘，令人齿颊留香。” 大良朝重文风，喜爱茶道，从上至下，哪怕是乡村野老，也能随时来上两盏。 当然，其中大多数都是附庸风雅之辈，真正喜爱品茶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就像顾惜夕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喝茶，前世无数孤独的夜晚，她一个人对月独饮。 即使是绝世的好茶，她也只能品出苦涩和寂寞。 三杯茶尽，几人便告辞出来，准备到寺中各处转一转。 “白云寺的碑林很不错，有许多历代佳作，寺中还允许随意拓印。” 顾惜夕微笑应允，心不在焉地走在院子中，眼风则在四处搜寻。 可惜，却一无所获。 心中不由得暗暗揣度，也不知道他今日会如何行动？ 第109章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一路悠闲地走来，刚走到碑林附近，冷不防两名黑衣带刀的侍卫走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有贵人在此，闲杂人等请回避。” “什么，你说我们是闲杂人等？”脾气火爆的陈菲嫣第一个跳了出来，纤纤玉手怒指着他们。 “贵人？我倒要见识见识，在这渭州城里，还有什么样的贵人是我没见过的。” 嘴里说着，人便想往里面闯。 “呛……” 一声清越的刀鸣声，其中一名侍卫闪电般出刀，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退回去，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陈菲嫣再大胆，也只是个闺阁女儿，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双腿发软，颤抖着退了回来，只是她贵为知府千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犹自双目喷火，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这两人。 “好，我记住你们了，以后，别叫本小姐再碰到你们，要不然……” 狠话还没说完，刚才拿刀对着她的那名侍卫便冷哼一声，手腕紧了紧刀柄。 陈菲嫣顿时怂了，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目光躲闪着退到了人群之中。 刚才，她感觉得到，那人浑身的戾气和血腥味，冰冷的刀锋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 那是死亡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她相信，刚才若是反抗，他一定会真的杀了她。 看见形势不对，何明歆勉强笑了笑，“既然这里有人，那我们就先去别处转一转吧。” 十几名闺阁千金，再加上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一大堆，狼狈地匆匆离去。 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到碑林，一直憋着一口气的陈菲嫣，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何明歆平时与她关系不错，此时只得搂着她轻声安慰。 “好了，等会回去就告诉我爹，让他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出了这口恶气。” 其实何明歆心里有数，敢在渭州城这样嚣张的，绝对来历不凡，受了气也等于是白受。 此时不过说两句空话，安慰她的情绪罢了。 陈菲嫣再刁蛮，毕竟也是个闺阁千金，教养还是有的，刚才只不过实在太憋屈了。 此时自然是见好就收，何况她发泄了这么一下，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让旁边的丫鬟帮她整理妆容，不一会儿又是个明艳动人的小美人。 从头到底，顾惜夕都沉默不语，冷眼旁观。 那两个侍卫她并不认识，绝对不是平时追随着沐晔身边的人。 而且他们身上那股骄悍铁血的气息，也与锦衣卫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们的气质，更像是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百战之士，有种内敛的彪悍之气。 因为出了这番不愉快的插曲，众人一时间都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而且白云寺虽然风景绝佳，她们却都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吸引力。 没有来过的，唯有顾惜夕一人，这次进香原本就是打着陪她游山玩水的借口。 此时要想回去，一个个都不好意思张嘴。 顾惜夕根本就不想满山瞎逛，弄不好小命都搭上去了。 微微一笑，很善解人意地提议。 “这么热的天，实在是乏了，要不我们回禅房歇下脚，听说这里的斋菜很有名，还真想品尝一下呢。” 第11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所有的闺秀都热烈响应，何明歆有些愧疚地看着她。 “对不起啦，傅妹妹，本来想带你四处游玩一下的，可现在……唉……” 顾惜夕笑得温婉大方。 “何姐姐说这些就见外了，我们闺阁女子能出来一趟就已经不错了，何必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也是啊，还是妹妹看得通透。” 何明歆挽起她的手，一路又回到了刚才休息的禅房。 大家心不在焉地闲聊喝茶，等着午饭一过，即刻下山。 忽然白白胖胖的知客僧出现在门口，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斋饭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女施主请去斋堂用餐。” 何明歆有些诧异，“这么快？不是还要半个时辰么？” 知客僧头也不抬地低声回答，“因为怕女施主们久等，所以吩咐厨房特地早点准备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多谢大师父了，傅妹妹，咱们走吧。” 何明歆释然一笑，有礼地邀请顾惜夕。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惜夕虽然很少来寺庙进香，却也从书中了解过。 佛门讲究清规戒律，一饮一啄皆有定时，绝不会轻易乱了规矩。 当下留了个心眼，暗中观察，发现这知客僧一直都是低头说话，一次也没有抬头。 心中疑窦丛生，故意笑了笑，“大师父，之前我曾特意嘱咐过的两个菜，不知道做了没有？” 那知客僧一呆，差点儿抬起头来，却硬生生地又压了下去，“做了做了，女施主吩咐的菜品，怎敢忘记。” 说着又连声催促，“女施主们快点儿吧，若是斋菜冷了便失了味道。” 何明歆挽起她的手正准备往外走，顾惜夕忽然间“哎哟”一声，便蹲了下去。 吓得何明歆连声问道，“傅妹妹，你怎么啦？” “我……我突然肚子好疼……” 顾惜夕两手捂着肚子，满脸的痛苦之色。 这状况来得太突然，何明歆也措手不及，顿时急了，“不知道玄明大师法事做完没有，能不能过来给傅小姐看看。” “这个……” 知客僧也愣住了，万万料不到，只是来骗一群小姑娘，怎么这么多事。 “没事，可能就是茶喝多了，我向来脾胃弱，去方便一下应该就好了。” 现在情况紧急，顾惜夕虽然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但趋吉避凶的本能让她立刻打算躲避。 何明歆起先还以为她真的病了，吓了一大跳，如今听说只是要去趟茅房，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我陪你去吧。” 忽然关月蓉上前一步扶住了顾惜夕，微笑着对她说道。 “何姐姐还是带她们去斋堂吧，正好我也想去方便了，等会儿和傅小姐一起过去。” 既然有人主动相陪，何明歆自然也不强求，于是关心地嘱咐了两句，便带着众人去了。 趁着她们都堵在门口，顾惜夕悄悄给关月蓉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丫鬟立刻从后门匆匆溜了。 一出门，顾惜夕便拉着小芽儿拔足狂奔，“快走，刚才那个知客僧是假的。” 关月蓉之前受过她的点拨，早就留了心，刚才顾惜夕明显就是装的，所以她才借机相扶。 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脸色大变，她毕竟对这里要熟悉得多，指着一个方向叫道。 “往这边走。” 第111章 神乎其技 关月蓉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体力居然不错，带着她一路狂奔，东弯西拐，十分熟练。 顾惜夕憋足了劲才能勉强跟上，也幸亏了还有小芽儿拉着她，否则只怕早就摔了几跤了。 一路上虽然尽是偏僻地段，然而一个人影都没有遇到，也确实够反常了。 毕竟白云寺是数百年的古刹，寺中僧人众多。 就在顾惜夕转得头晕脑胀，双腿发软，完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关月蓉指着一片绿萝藤兴奋不已。 “就在那里，我们快钻进去。” 此时的顾惜夕脑袋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机械地跟着她钻进了茂密的绿萝中。 绿萝后面赫然便是一堵墙，关月蓉猫着腰，一双手毫不顾惜地胡乱拉扯着布满墙壁的藤条。 她的小丫头篆儿也在一旁帮忙，顾惜夕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了，便挥挥手，让小芽儿也过去。 那些藤条很结实，又东缠西绕的纠结成一片，撕扯起来十分麻烦。 三人合作，也扯了一刻钟，顾惜夕看到关月蓉的两根长指甲都掰断了。 可她却毫不在意，几下清理完墙上的细碎叶子，满是青苔的砖墙上，露出一扇窄小的门。 顾惜夕不由一愣，看周围的环境，这扇门应该多年未打开过了，而关月蓉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令人失望的是，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粗，但对于几个小姑娘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 “退开点，让我来。” 关月蓉让跃跃欲试准备徒手劈锁的小芽儿让开点，淡定地从头上取下一根锋利的鎏金紫铜合欢簪。 顾惜夕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开锁神技？ 她曾在一本市井杂谈里见过，说有种窃贼能用一切锋利尖细的东西开锁，比用钥匙还快，真是神乎其神。 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动作，却见关月蓉熟练地将簪子插入了锁芯之中。 小心翼翼地不停拨弄着，很快，只听一声清脆的“吧嗒”声，铜锁应声而开。 “天哪，太神奇了。” 小芽儿忍不住失声惊呼，顾惜夕立刻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吓得她缩了缩脖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都红了。 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里面光线昏暗，似乎是个很窄的走廊，一直延伸到地下去。 关月蓉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把簪子插好，慢慢地走了进去。 小芽儿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了几根枯枝，扶着顾惜夕跟着进去了。 尽管看不清楚，由于空间狭窄，扶着墙壁小心一点，倒也还不至于摔倒。 顾惜夕猜测这里是个夹层，利用里外院墙的视觉差异而修建，十分隐蔽。 因该是白云寺修建之初，就已经存在了。 看来关月蓉确实不简单啊，自己没有了看走眼。 走了一段路之后，顾惜夕感觉前面的关月蓉已经停了下来。 黑暗中响起她微微有些紧张的声音。 “你们有带打火石吗？” “我有。” 小芽儿立即开口，她是个行动派，直接掏出打火石来，这么暗的地方，只一下，便顺利地打燃了。 一丛橙色的火苗蓦然飘起，照亮了小芽儿脸上的得意之色。 “哈，怎么样？我打火的技术不错吧？” 第112章 是真的 这丫头，生怕谁还不知道她是个烧火丫头出身似的。 “啊，那是什么？” 篆儿忽然惊叫一声，立刻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转头望过去。 摇曳不定的灯火之下，居然是一片林立的牌位。 灵牌谁都见过，可却发现得太突兀，又在这样一个隐秘无比的环境中。 何况黑压压的一大片，也确实是太瘆人了。 “噗……” 小芽儿惊愕过度，忘了自己还拿着火引，此时已经迅速燃尽，密室里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啊……” 顾惜夕纵然胆子比一般的闺阁女子打得多，也实在经不起这样一惊一乍的折腾。 “小芽儿，再打火。” 此时，她必须强势，才能控制住混乱的局面。 刚才那匆匆一瞥，她已经看到，灵牌前尚有两个燃烧了半截的巨大蜡烛。 只要有了光亮，恐惧自然就会消退一些。 这一次，向来手脚麻利的小芽儿，颤颤巍巍的打了好几次，结果越急越打不来，一时之间急得都快哭起来了。 “不会……是有鬼……吧？” 篆儿本来就是她们四人中最胆小的一个，此时更是被这种反常的状况吓得魂不附体。 “胡说，你们都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难道你们刚才没看见？那些牌子上都是空的。” 顾惜夕好气又好笑，本来她也有点儿心头发毛，被她们这一闹，反而不怕了。 “是吗？” 小芽儿半信半疑，“刚才就那么一眼，小姐你确定看清楚了啦？” 一直没吭声的关月蓉，这会总算是开口了。 “是真的，我也看到了。” “哦，这样啊。” 小芽儿也没多想，只是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心里稳定了些，何况她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刚才只是太意外的而已。 “咔哒” 打火石终于又打燃了，小芽儿立刻点亮了蜡烛。 暖橙色的光线照亮了屋里的一切，面前的桌子上，确实放着很多空空如也的黑色灵牌。 顾惜夕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应该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摆放的循序也很整齐，并不像是随意乱放的，中间两块高的，后面的雁翅排开。 竟然莫名的感觉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回头看了一眼关月蓉，才发现其实她也吓得不清，强自镇定地站在那里。 只是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 “月蓉，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想了想，关月蓉迟疑地答道。 “我小时候有次随父母来进香，结果和堂姐吵了架，于是一个人藏到树丛中生闷气。” “后来不小心睡着了，醒的时候正好看到绿萝藤里走出一个和尚，于是我就好奇地过来查看。” 说到这里，关月蓉勉强笑了笑。 “结果就发现了这个暗门，因为那天还出了点别的事情，所以一直印象深刻。”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的，并不像是胡编乱造。 “那个和尚你还认识吗？” 关月蓉摇摇头，“说来也怪，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好吧，看来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了，顾惜夕就着烛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密室。 忽然，一个奇怪的现象吸引了她的目光。 第1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角落里，用一块红布罩着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布已经褪色，并不那么显眼了。 顾惜夕走过去，好奇地揭开看了看，里面果然也是一块灵牌，却比其他的精致得多。 是用上等的檀香木所制，天然的纹路就已经非常美丽，阴刻着如意云纹，底座雕成了莲花状，也算是很特别了。 上面还刻着两行字，最奇怪的是，居然不是人名，而是两句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两句诗顾惜夕当然知道，只是她虽然活了两世，却从未经历过缠绵悱恻的情爱之事。 所以并不是很理解诗句中的沉郁怅惘。 这间密室，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早已经随着岁月的更迭淹没。 如今，她们的闯入却无意间又将这一切唤醒，顾惜夕轻轻叹息一声。 重新将它放好，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亡者为大，是她们惊扰了栖息的灵魂。 见了她的举动，关月蓉和小芽儿还有篆儿也有样学样，一起给案上的牌位行礼。 篆儿还口中念念有词，“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求你们保佑我们遇难成祥。” 她这一念，大家终于想起了刚才的危险，关月蓉脸色黯然。 “也不知道何姐姐她们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们毕竟都是些官家千金，就算是有人想要造反，也必然是想让她们做人质。” 其实，顾惜夕很怀疑是沐晔想动西北官场，自然会有人不甘心，狗急跳墙，险中求生。 可惜她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当然，沐晔的计划里除了利用一下她，也绝不会考虑她的安全。 “希望她们都没事才好。” 关月蓉低低的呢喃细语，只是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她也并没有追问顾惜夕其他的话，这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该问的，绝对不会多嘴。 “小姐，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小芽儿担心地问道，顾惜夕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她相信，手握皇帝金牌的沐晔，具有临时调动天下兵马的特权，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即使是有一些小的纰漏，也不会影响大局，最多到晚上，估计就没事了。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多藏一会儿，危险也会降低一分。 “咕噜噜……” 忽然一阵清晰的肠鸣声响起，小芽儿尴尬的捧起了肚子，“可是我现在已经很饿了。” 顾惜夕这才想起来，由于主仆两个并没有出游的经验，虽然一大早就起来忙碌，结果却弄得小芽儿连早餐也没吃上。 更是忘了在在马车上准备一些吃食，原本想着是白云寺有斋饭吃，弄得喝了一肚子茶水，到现在更加饿的难受了。 “我这里还有一些点心，你们要不要先拿来垫一垫？” 篆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些芙蓉糕。 闻起来香喷喷的，只是卖相却并不怎么好，看起来微微有些焦了，而且还有点零碎。 “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昨晚上就给我准备好了。” 关月蓉微笑着对她们解释。 “大家一起都吃点儿吧，至少也得坚持到晚上才可以出去。” 虽然东西不多，看样子也是篆儿随身带着，预防意外的，但现在这种状况下，顾惜夕两个也不好意思全都吃了。 第114章 再来十块我都能吃 “你们吃吧，之前在路上我们已经吃过一些了。” 关月蓉文静地笑了笑，但顾惜夕看得出来，她是想趁机送个人情。 于是向她善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份心意。 垂首，顾惜夕在唇齿之间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她的这份心思注定是白花了。 自己如今自顾不暇，也没法帮助到她。 不过顾惜夕相信，像她这样性格坚韧，又冰雪聪明的女子，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 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小姐，你先吃吧。” 一看糕点也不多，小芽儿急忙捂住住咕咕叫的肚子，吞了吞涌出来的口水，全部都推到了顾惜夕面前。 知道这丫头绝不会和自己分食，顾惜夕也没有极力劝说，直接拿起一块芙蓉糕小口的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糕点虽然不怎么好看，味道却还不错，选料精细，虽然稍稍糊了点，反而有股淡淡的焦香味，口感更加酥香。 一共五块芙蓉糕，顾惜夕吃了两块，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小芽儿笑了笑。 “早上吃的赤豆粥冷了点，没怎么消食，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芽儿是个实诚的丫头，想了想确实是如此，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她向来饭量就大，又没有吃早餐，三块小巧的糕点根本不够塞牙缝。 就连里面散落的碎屑都没浪费，被她毫不斯文的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意犹未尽地望着布包叹息。 “唉……再来十块我都能吃的下去。” 顾惜夕笑着用自己的丝帕帮她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的饼屑，“好啦，这次回去我赔你二十块，怎么样？” 小芽儿笑得眉眼弯弯，“好呀。” 虽然没能吃饱，到底垫了一下肚子，那种饿得心发慌的感觉还是没有了。 有了精神小芽儿立刻殷勤地跑到角落里搬来两个老旧的蒲团，稍微拍打了一下，掏出一方帕子垫上。 “小姐，你和关小姐一起坐一坐吧。” 篆儿闻言也立刻用帕子垫上去，顾惜夕与关月蓉并肩坐下，两人奔忙了半天，也确实是累了。 “傅小姐，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情，其实是我自己想去京城。” 沉默了一会儿，关月蓉突兀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顾惜夕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她这是想晓之以情了，看来她还真是锲而不舍呢。 “哦？那是为什么呢？” 配合地问了一声，顾惜夕想着反正百无聊赖，随便聊聊天，就当打发一下时间吧。 “我想借这个机会离开渭州，与其在这里费尽心思讨好一群夫人小姐，还不如去更大的地方，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点的前程。”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她会这么坦白，并不像是为了打动她而故意为之。 因为这样说的风险实在很大，不管是否认同她说的道理，至少表面上，大良的闺秀们，都习惯了装出一副善良高尚的样子。 侧头看着她，关月蓉双手托腮，眼中的疲惫和落寞，这一刻显露无疑。 顾惜夕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淡淡的怜惜，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却需要为了自己的前程而费尽心机，想来，她也曾经受过很多的苦，所以才小小年纪，便已经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心机了。 第115章 自命不凡 见顾惜夕朝她看过来，关月蓉与她四目相对，两人凝视了片刻。 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说句不当说的话，其实我也知道傅小姐你处境艰难，只是我知道，你比我更聪明干练十倍。” 像关月蓉这样心思缜密的女子，再加上今日的事情疑点颇多，能猜到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难事。 不过顾惜夕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所有心思，故作惊讶地问道，“关小姐何出此言？” 关月蓉到底段数不够，稚嫩了些，傲然一笑。 “其实一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一名京城贵女，即使是与未婚夫出门，也不可能身边一个亲人长辈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了小芽儿。 “何况小芽儿还明显是边城口音。” 顾惜夕愕然一笑，“关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明知我无能为力，又为何还要求我帮忙呢？那样岂不是白费工夫。” 关月蓉笑了，一脸的胸有成竹，“一来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二来这也是个试探。” 说着又侧目笑吟吟地看着她，“傅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其实高进高公子，早就向我透露了沐公子的真实身份。”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以为高进一定会守口如瓶，没想到嘴巴这么不严实。 最奇怪的是，他别人都没说，反而巴巴地告诉一名身份低微的女子。 转念一想，忽然又明白过来，以关月蓉的容貌才情，在渭州城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高进对她有好感，甚至是主动追求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加上关月蓉手段高明，连哄带骗的，还有什么话是她套不出来的。 那个高进明显就是个酒色之徒，纨绔子弟。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怀疑，沐晔把身份透露给这样一名不靠谱的家伙，是故意的吧？ “从我打听来的消息中，沐公子并没有未婚妻，甚至有些不近女色。” 关月蓉信心满满地看着她，“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不但不是什么贵人，很可能还不得自由。” 这一番分析，虽然并不是完全相符合，不过也算是大致差不多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啪啪啪……” 顾惜夕唇边泛起欣赏的笑意，忍不住为她击掌叫绝。 “好，傅小姐果然不愧是渭州第一才女。实在是说得太精彩了，可惜有些事情你毕竟阅历浅了些。” 这话明显带着三分讥诮，关月蓉原本有些得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我只想奉劝你一句，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别胡乱开口，否则只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 顿了顿，语音里又带着点明显警告的意味，“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你无法猜测的，往往出乎于常理之外。” 关月蓉脸上的惊愕几乎遮掩不住，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这才缓缓垂下了头，神情颇有些黯然神伤。 “对不起，傅小姐，我不该自命不凡，卖弄聪明，没想到自己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名跳梁小丑罢了。” 这次轮到顾惜夕哑然失笑了，她刚才那话说得是不是重了点，打击到小姑娘的自信心了？ 第116章 来得正是时候 “你放心吧，虽然我的确不是沐公子的未婚妻，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短短几句话之间，大起大落，让关月蓉平时掩藏在完美微笑之下的伪装，完全破裂。 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道了一声多谢。 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恍惚，仿佛完全不在状态。 “等会儿沐公子如果找过来，你千万要记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心内暗叹一声，顾惜夕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她两句。 “是，我记住了。” 关月蓉用梦游一般机械地声音回答。 接下来，密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顾惜夕托腮想着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猜测着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 只是她所了解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无法将整件事情贯通起来。 关月蓉一直有些泱泱的提不起精神来，后来更是干脆抱膝打起了瞌睡。 屋内的两根蜡烛还算巨大，足以支撑几个时辰，顾惜夕根据燃烧的程度判断，现在天色应该已经快黑了。 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膝盖，顾惜夕一点一点地慢慢站了起来，生怕动作过猛，头晕眼花。 “我估摸着外面可能差不多了，小芽儿，随我出去悄悄看看吧。” “是，小姐。” 正蹲在墙角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芽儿，闻声立刻本能地答应了一声。 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看起来居然很是呆萌可爱。 关月蓉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顿时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幸亏篆儿手急眼快，抢过来一把将她扶住了。 “外面危险，还是让我去吧。” 顾惜夕摇摇头，脚下却不停歇，“沐公子应该在四处寻找我呢。” 一边说着，唇边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大半天不见，估计都以为我已经遭遇不测了。” 话未说完，人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摇曳的烛光下，一人长身玉立，正站在密室门外的拐角处，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不是沐晔又是谁人？ 顾惜夕心内咯噔一下，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脑中飞快的回想着刚才那几句话，还好，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 想到这里，脸上忽然漾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声音娇脆清甜。 “二爷真是神机妙算，连这样的地方都能找到。” 半明半暗的烛光下，沐晔的脸上，喜怒难辨。 “噢，这么说……我的小七是在跟我捉迷藏咯？” 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就仿佛真的是一位包容宠溺的未婚夫一样。 传到顾惜夕耳中，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心头一凉，这人不会以为她想逃跑吧？ 口中却发出更加欢畅的笑声，“哈哈……二爷说哪里话？我不过在这里小憩片刻，这不，正准备出去找你吗？” “哦，是吗？那我岂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沐晔的声音越发的温润，仿佛饱含着无限深情。 顾惜夕忽然想起一个传言，京城之人都说沐晔是催命的阎罗王。他笑得越是开心的时候，手段就越是残酷。 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怎么，这家伙刚刚利用完了她，便准备卸磨杀驴了吗？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用只有双方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我若要走，还会等到这个的时候？” 第117章 你……放手 说罢也不看他，高傲地昂起下巴，便准备耻高气昂地从他身边扬长而过。 谁知……走廊实在太窄了，被沐晔高大魁梧的身型一挡，几乎已经去了一大半。 顾惜夕盛气凌人的姿态，在被卡住之后，顿时变得七零八落，欲哭无泪。 有些狼狈地挣了挣，想要赶快退回来，沐晔却长臂一伸撑住了墙壁，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臂弯之中。 “你……放手……” 气急败坏的语气让她声音听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顾惜夕只觉得尴尬得要死。 偷偷瞄了一眼，幸好关月蓉没有跟过来，只有小芽儿手足无措地堵在门口，否则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 用力地扒拉着他的胳膊，顾惜夕脸涨的通红，咬着嘴唇，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终于，她放弃了，就凭她的力气，根本就是蜻蜓撼石柱，完全无济于事。 就是给他挠痒痒都不配。 愤怒地瞪着沐晔戏谑的面容，顾惜夕清澈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殷红。 “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强忍着泪水漫过眼眶的冲动，顾惜夕怒极反笑，只是这笑容却让人无端地让人觉得悲凉无助。 “不过是个不明不白，连自己的身世如何都不知道的无知之人，何必这么天长日久的细细折磨？” 这一刻，顾惜夕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些凄风苦雨，日日无望的岁月，情绪终于崩溃。 然而，她却没有歇斯底里的呼喊，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 脸上因为难堪而泛起的潮红，又一点一点地褪却，苍白着一张小脸，杏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黯淡无光。 “有本事，你直接给我个痛快，也胜过这样没有希望地煎熬，一天又一天，永远没有尽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散于尘埃中去，整个单薄的身影都摇摇欲坠，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便会消失不见。 沐晔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样生机尽失，完全放弃了斗志的顾惜夕，是那样陌生。 这还是那个时而张牙舞爪，时而古灵精怪，有时生龙活虎，有时又文静端庄的顾惜夕吗？ 不管哪一种，都是生机蓬勃，充满了活力，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总是熠熠生辉，仿佛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子。 心中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撕碎她黯淡无光的样子，让她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你今天做得很不错，我沐晔向来赏罚分明，会为你论功行赏的。” 沉浸在悲伤无力之中的顾惜夕，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睛瞪得溜圆。 哈？是她听错了吗？ 大魔王居然格外开恩，不但将她轻轻放过，还说要论功行赏？ 太不可思议了，他这是突然转性了，还是一时错乱胡言乱语？ 她的表情三分迷茫，七分惊吓，成功地逗乐了沐晔。 淡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也荡起了点点笑意，突然收回了他的手。 掌缘从她耳边擦过，顺滑细软的发丝将他的掌心挠得痒痒的，让他的心瞬间又软了一分。 “走吧，该吃饭了。” 他转身大步而去，嗓音有三分暗哑，徒留下顾惜夕一脸的风中凌乱。 第118章 实在吃不下了 “小姐，快去吃饭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芽儿，光是听见吃饭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她醒过神来。 “哦。” 机械地应了一声，顾惜夕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整个身子都是飘着的，被小芽儿扶着，木然地走在后面。 密室里，关月蓉终于松了口气，天，太吓人了，那样阴骘的气息和冰寒的气场。 吓得她赶紧憋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好，就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招来灭顶之灾。 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心里还一阵后怕，不由得格外佩服顾惜夕的勇气。 这样一个凶名昭昭的活阎王，亏得她还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若是换成了她，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 一直等到他们几人走远了，关月蓉这才和篆儿两个磨磨蹭蹭，东张西望地走了出来。 外面的绿萝架早已被夷为平地，只零落了满地的落叶，凄凉无比。 院子里每隔几步远就站着一名重装荷甲的兵丁，手上的长枪闪耀着幽暗的光芒。 一个个面无表情，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娇娇弱弱我见犹怜地从眼前走过去，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可见军纪严明，决不是渭州城那群懒散跋扈的兵痞可以比拟的。 难道是甘州纪家军？ 熟悉西北防务的关月蓉心中凛然，唯有铁血悍勇的纪家军，才有这样的过人风采。 沐晔受陛下重用，位高权重天下皆知，可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调动大军。 这是何等的荣宠？ 关月蓉大气也不敢出，低眉垂首，与篆儿一起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来到前殿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不过态度还算客气。 一名士兵在询问过之后，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偏殿之中，在那里，关月蓉见到了分别半日的众千金。 何明歆见到她，很勉强地笑了笑，脸色灰败如土，四处看了看，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有几位甚至还形容狼狈，再仔细看看，竟然少了几位，而且还都是跟她一样的低级官员家的。 顿时心惊肉跳，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若不是顾惜夕提醒了自己，恐怕她现在也一样回不来了吧。 由于外面有兵丁看守，众人或站或坐，都是默不作声，关月蓉也不好开口打听。 看这样子，她心里也大概有数了，至于细节，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那边顾惜夕此时却春风得意，一整桌的顶级斋宴摆在面前，随便她们两个人吃，而且还有两名从偏殿随便拉来的丫鬟小心伺候。 小芽儿吃得满嘴流油，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直叫哎哟，“太好吃了，就是……实在是吃不下了。” 目光无限惋惜地看着眼前还剩一多半的宴席，小芽儿那个遗憾哪，恨不得肚子再涨大一圈，好让她多塞一点下去。 她虽然是个粗使丫头出身，老厨娘却没让她挨过饿，她本来饭量就大，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 此时明明肚子饱了，可嘴巴却好像还是很饿一样，不停的想吃。 “好了，小芽儿，饿得太很的时候，可不能吃得太多，否则会出毛病的。” 这丫头，自从跟了自己，就命运多舛，也算是欠了她的吧。 所以顾惜夕才会对她这么纵容，像对妹妹一样宠着她 第119章 我输了 “是吗？” 小芽儿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桌子，算了，跟着小姐还愁没有好吃好喝的吗？ 顾惜夕自己却只吃了一碗，与平时的饭量没有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便是多喝了一碗汤。 “走吧，陪我一起转一转，消消食。” 此时的顾惜夕早就已经缓过神来，又恢复了淡定优雅的从容姿态。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并没有离开人多的地方。刚刚才和沐晔交锋过，她可不想再与他闹上一场。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是初一，天上没有月亮。白云寺里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火把和灯笼。 才转了半圈，便有沐晔的属下，那名经常跑腿的成宁，打着灯笼与两名锦衣卫一起走了过来。 “傅小姐，二爷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客房。说山上风大，让你早点休息。” 虽然白云寺里此刻看起来十分的宁静，似乎也全在沐晔的掌控之中。但仍然有着潜在的威胁。 谁也说不准，万一还有一个两个漏网之鱼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因此，顾惜夕没有多说什么，听话地随他一起去了。 像白云寺这样的名山古刹，平时经常会招待一些上香的贵客，所以常年都备有整洁干净的客房。 顾惜夕稍微打量了一下，入眼是一架梅兰菊竹的花梨木蜀绣屏风，墙上挂着几幅笔力舒展的字画。 一应家具和床上被褥的颜色都清淡宜人，显得十分的素雅幽静。 顾惜夕和小芽儿连惊带吓，又奔波了一天，早就累得浑身酸软，两人草草洗漱了一下，便早早睡下了。 她是个心宽的，前世心思纠结愁眉不展地过了一辈子，这一世，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所以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该睡的时候倒头就睡。 看起来反倒有些没心没肺，其实不过是大彻大悟之后的宁静淡泊。 夜已经深了，白云寺里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兵丁，不时地还有巡逻小队整齐划一地走过。 暗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还隐藏着许多锦衣卫的绝世高手。 此时玄明大师的禅房里，却一派悠闲景象，一黑一白两名男子正在灯下对弈。 沐晔一身黑色镶朱红宽边的常服，跳跃的烛光将他的侧颜映照得更加硬朗清俊，指间一枚白子，闲闲地玩弄着。 对面是一名只着白色中衣的老和尚，雪白的胡须纤尘不染，慈祥的眼中，闪耀着睿智的光芒。 手中黑子落得不疾不徐，叮当有声。 棋盘中战势已过半，但局面却仍然不甚明朗，黑白二色交织缠绕，难分轩轾。 但随着落下的棋子越来越多，胜败却渐渐清晰起来，老和尚棋力稳健，却又隐隐带有杀伐之气。 沐晔的白子虽然刁钻凌厉，却终究缺少了大局支持，眼看着败势已定。 ”呵呵……我输了。” 忽然沐晔指尖轻轻一弹，白子准确地落入了瓷坛之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既然胜败已见分晓，自然是潇洒地投子认输，似沐晔这般果断之人，断断不可能死缠到底。 “阿弥陀佛，老衲已经陪施主玩了几局，是否可以放了本寺的沙弥？” “哈哈哈……出家人就是天真，我有说过要放人吗？” 沐晔的唇边勾起一抹狠绝讥诮的笑意。 第120章 你是何人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平静地答道，“是，施主确实没有说过。” “玄明大师，是吧？” 沐晔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光犀利，仿佛直透人心。 然而玄明大师却镇定如常，目光平和地回望着他，甚至脸上一直都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笑意。 “是，老衲法号玄明。” “不，你不是玄明，说，你是何人？” 蓦然，沐晔一声冷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匪夷所思。 “哦？我不是玄明，那我又是谁？众生本无相，名字不过是个记号，我便是我，既是玄明，也不是玄明。” 老和尚双手合十，这一大段话说得像绕口令一般，实在叫人费解。 沐晔挑眉冷冷一笑，“老和尚，我可不会打机锋，本座有的是百般酷刑，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怜惜你是个出家人。” “为何施主如此笃定？” 老和尚似乎不为所动，目光中依然是宁静祥和。 “呵呵……本座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出生于渭州城，玄明大师还是我的棋道启蒙师父。” 说到这里，眼中掠过一丝酷寒，“那你说说，我对他的棋风是不是很熟悉？”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难怪施主非要与我对弈了。” 老和尚一点被揭穿了的窘迫惊慌都没有，反而似乎很开心。 “你也还算聪明，为了掩饰自己不是玄明大师这个事实，于多年前便谎称自己生了重病，记忆混乱，经常不认识人。” “可惜，一个人无论怎么变，下棋写字的风格都不会变，你模仿玄明大师的字迹倒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只是棋风嘛，却完全改不掉。” 面对沐晔咄咄逼人的语风，老和尚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惊讶也不生气。 听完还淡淡一笑，“果然有道理。” 对于沐晔来说，这纯粹就是一种挑衅，不由得眉头一拧，似乎是对他失去了耐性。 举起手来正准备叫出暗中埋伏的人手，冷不防那老和尚却轻轻一叹。 “你不姓沐，而是应该姓苏，对不对？” 这不大的声音却如一道惊雷，在沐晔的头上炸响。 扬起的手僵了片刻，然后缓缓垂下，又狠狠地捏成了拳头，上面青筋暴起，显示出主人此刻的震惊。 “玄明大师曾经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直到临死之前，还在忏悔，说他此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保住你。” 老和尚抬眼看着他，眼神中一片澄澈，犹如刚刚被暴雨洗礼过的天空。 这次沐晔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圆寂之后，我遵照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悄悄埋在了碑林中，然后用他的样子继续活下去。” 说到这里向他微微一笑，“等待有缘人的归来。” “哼，好一张利口，真不愧是舌灿莲花。” 沐晔的笑中没有一丝温度，“我怎么知道那不是你胡编乱造的？说不定就是你杀了玄明大师。” “而且你既然坦白说出知道我的身世，那么也该知道，在这世上知道我身世的人，都已经死了。” 老和尚依旧不慌不忙地笑着，“我既然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就绝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121章 阿晔吾儿 沐晔一笑，眼中尽是霜雪之气，姿态慵懒地重新坐下。 “哦？那你倒是说一说，怎么个万全之法？” “我这里有三封信，一封是玄明大师临终之前留给你的，是不是他亲笔所书，我相信你自会判断。”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几封信函，纸质都有些泛黄了，上面的火漆却还完整无缺。 听到有玄明大师的信件，沐晔丝毫也没有动容，只是继续冷冷地看着他。 “这第二封信，是你母亲在出事前夕连夜所书。” 一直好整以暇，甚至带着三分肃杀的沐晔，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 目光锐利地抬头逼视着老和尚，脸上血色尽褪，一股混合着悲伤、愤怒和眷念的复杂情绪。 “你到底是谁？” 老和尚不答，继续介绍着第三封信，“第三封，是你的父亲写给你母亲的。” “父亲？” “呵呵……”沐晔一声冷笑，滔天的戾气从他身上腾起，眼眸漆黑如墨，黑得仿佛见不到底的深渊。 无视他浑身的杀气，老和尚缓缓将三个信函推到了他的面前。 沐晔的目光落在轻飘飘的信纸上，凝然不动，整个人似乎都化身成为坚硬的礁石。 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下，定格成一格沉重的剪影。 老和尚却没有看他，垂首合十，仿佛已经沉浸在空明宁静之中。 终于，沐晔伸出了手。 他的手瘦削而骨节分明，缓缓停在空中，似乎是难以抉择。 蓦然，他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快速地拿起了最上面玄明大师的信件。 对于刑侦释疑，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行家，只是一眼扫过，便知道这封口没有做假。 字也没有假冒，的的确确是玄明大师的笔迹。 短短十几行，不过寥寥上千字，却让沐晔的脸色越来越黑。 “哼！” 一目十行地扫过，沐晔冷笑一声，“虚情假意，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罢了。” 手一松，信纸飘然落下，沐晔却连眼风也欠奉一个。 第二封信看起来已经很陈旧，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纵横洒脱中，不乏清秀隽逸。 沐晔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捏得发白，眼神却变得柔软起来，柔软中有带着刻骨的悲伤。 明明迫不及待地要打开，却感觉手上有千钧重。 泛黄的竹叶笺，还残存着淡淡的清香，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一道婀秀雅的身影，隔着辽远的岁月，对他温柔一笑。 “阿晔吾儿，今夕诀别，望自珍重，天地唯正气，母今从容取义，尘世间不舍者，唯有吾儿而已……” 这一刻，沐晔的眼中亦慢慢泛起了殷红。 曾经的怨恨，此时却都化作了深沉的思念。 “母与阿柯情同姐妹，亦曾受她深恩，阖家上下百余口，皆因她而得生。如今母亦能报之万一，泉下当含笑无愧矣……” 他一直无法原谅她，居然狠心至此，宁愿从容赴死，抛下年幼无助的他，独活于苍茫人世间。 却原来，她只是选择了报恩，虽然他还是无法苟同，但起码，她不是无缘无故的抛弃。 “吾儿生已七载，尚不知父亲为谁，实是母心头之痛。尔父非无情无义之辈，于国之大义与儿女情长之间，亦是痛彻心扉……” 第122章 才情馥比仙 沐晔突然闭上了眼睛，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父死母弃的畸零之人。 家破人亡，独自挣扎在尘世中最肮脏污浊的角落，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心肠。 如今，一封遗书，却揭开了千疮百孔的人间，然而他的心，却沧桑零落，再也回不到旧日的纯真无邪。 深吸了一口气，沐晔继续将后面的内容看完，那里面讲述了一个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 气质美如兰，才情馥比仙的京城贵女，与出身不凡的少年将军，只因了花前那一回首，从此后情根深种，鸿雁传书。 还没等他们谈婚论嫁，贵女家却因为跟错了主子，被满门抄斩。 在恩人的帮助下，她与部分家人逃得一命，从此隐姓埋名。 少年将军不顾家人的反对，千里相送，偷偷将她护送至边城。 两人避世而居，海誓山盟，结为夫妻，不久还生下了可爱的麟儿。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这样幸福美满过一辈子的时候，边关告急，陛下居然钦点他为先锋。 家与国之间，他无法选择，最后女子亲自劝说，将自己的夫君送回了京城。 这一去便是永别，因为陛下赐婚，他抗旨不尊，被下了大狱，生死一线之间。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却传来了消息，少年将军竟然成了当朝长公主的驸马。 新婚伊始，便挂帅出征，那一战惨烈无比，将军保住了边关，自己却身受重伤，最终以身殉国。 看到这里，作为一名熟悉大良朝各种辛密的锦衣卫大统领，沐晔不用想，也已经知道那名将军是谁。 当年名动天下的驸马秦茗。 而他的外祖，则是二十多年以前，被夺嫡失败的三皇子连累至死的户部尚书苏策。 那些卷宗他都曾经看过，苏策有一女，曾经是长公主伴读，当时的京城第一才女苏熠。 而他幼时的名字，是苏晔，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姓苏，没有想到却是随了母姓。 也许，母亲是希望他能记住苏家，并让他为苏氏传承香火。 至于秦茗，既然他已经背叛了母亲，那么对他来说，便是死有余辜。 母亲在最后的时刻，将他托付给玄明大师，让他把自己送到苏氏族人身边去。 可惜，年幼的他无法理解母亲的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渭州城，从此之后，便是浮世万丈…… 沉默了很久，沐晔皱眉看向最后一封信，目光犀利地掠过，上面的字迹苍劲浑厚，铁画银钩。 确实像一名铁血丹心的将军手笔，但他的目光，却定格在日期上。 羲和二年秋。 那一年的夏末，母亲为了报恩，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也舍弃了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这其中，又何尝没有生无可恋，欲追随爱人于泉下的决绝。 而现在，面前的这封信，居然是写在母亲去世之后。 也就是说，那个早就应该死去的男人，不仅没有死，却还姗姗来迟，而母亲，却在最好的年华里，永远地长眠紫荆花下。 愤怒瞬间便淹没了他的理智，大掌一挥，“嗤”的一声，那封信已经碎成了千万片。 如满地零落残败的粉蝶。 “你……” 一直低眉垂眼面色平和宁静的老和尚，终于震惊地抬起头来，眉眼间尽是无语的悲怆。 第123章 有什么好等的 沐晔森然一笑，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不管姓秦的是否有苦衷，也不管他是不是身不由己，更不管什么家国大义。 他只知道，是他背叛在先，又诈死在后，害得母亲香消玉殒。 “你错了，我不姓苏，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轻描淡写地拍拍衣袖，沐晔的话语间满是警告。 “无论你是谁，打算干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是玄明大师，若你我再有相见之期，便是你丧命之时。” 说罢扬长而去，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老和尚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满地飘零的纸屑，如枯木朽株，一动不动。 半垂的眉眼间，是淡淡的悲凉凄清。 这一瞬间，他似乎便变得佝偻，垂垂老矣。 黑着一张脸的沐晔，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路走来，身后的几名亲信全都屏气凝神，生怕招惹了他。 “去地牢。” 胸口憋着一团邪火的沐晔，大步走向用地窖临时改造的牢房。 这样阴森狂暴的大统领，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中又带着隐隐的期盼。 据说，在大统领手下，没有一个人能扛过三种酷刑，能把血腥残忍的刑罚，变成一种艺术般的效果，也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一夜，地牢里整晚都响彻着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天明的时候，剩下的犯人因为极度的恐惧，一个个宁愿自行了断了。 沐晔也累了，发泄过后心里算是平静了一些，冷眼看着地上累累的尸体，一言不发的便转身离去了。 这些人犯的都是诛九族的重罪，死对他们来说，本就是最轻的惩罚。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温暖的阳光从婆娑树影间洒落点点碎金。 一夜好睡的顾惜夕，慵懒的睁开了眼睛。 “小姐，快起来啦。刚才成宁过来说，二爷还等着你用早膳呢。” 顾惜夕还残存的三分睡意，立刻如被冰水洗过一般，清醒过来。 “有什么好等的？真是的。” 嘴里咕咕嚷嚷的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由得麻利了起来。 小芽儿暗暗好笑，她还以为顾惜夕急着要见沐晔。三下两下梳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 又赶着为她上了个淡妆，因为是出门游玩，小芽儿为她带的备用衣服，颜色稍稍鲜艳了些。 是一件银红洒金的百褶裙子，上面是月白中衣，再添了件与裙子同色的长长披帛，看起来俏丽明艳。 早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宝蓝常服的沐晔，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已经被淡淡的檀香掩盖。 一夜没睡，他看起来依旧神采飞扬，看到她的一瞬间，冷硬的目光却不由柔和了几分。 “怎么样？昨夜睡得可好？” 这样温情的话语，却令顾惜夕立刻警惕地竖起浑身的防卫，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刺猬。 “还好吧。” 让人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小小的可爱。 看来，她还真是一个小姑娘呢，自己以前对她是不是太过苛刻了一些。 “吃过早饭，我便让人先送你下山，我这里还要忙几天。”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意思呀？顾惜夕拼命开动脑筋，想揣测出他真实的用意。 “吃吧。” 不再多说什么，沐晔开始低头认真地吃起来。 第124章 各人自扫门前雪 他吃饭的样子十分专注，从侧面看过去，就连线条都变得柔软了一些。 饭菜很简单，稀饭馒头，外加几碟子咸菜，但沐晔却吃得很香。 管他想干什么，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不然，哪有力气和他见招拆招。 顾惜夕喝了一碗稀饭，还撕了半截雪白的馒头，用手掰成一片片，和着酱菜吃下去。 “你吃的太少了，看你瘦得一把骨头。” 正在擦嘴，冷不防沐晔有些嫌弃地说道，顾惜夕抬眼，立刻振作起精神，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嘴上却笑了笑，“吃这么多刚刚好，何况我就算是每日再多吃十几碗，也胖不了。” 这话里有明显的抗拒和些微的讥诮，沐晔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计较。 “我让成宁多带些人送你回去，这些天渭州城里不太平，每天就不要出去了。” 看什么殷切的嘱咐，却让顾惜夕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故意说来气我的吧？顾惜夕一脸的郁闷。 “何小姐她们麽呢？也同我一起走吗？” 顾惜夕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同来自然想要同归了，再说了，一群娇滴滴的弱女子，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们啊，还有些审查要做，晚一点自然也会放了的。” 听得出来，这个答案很敷衍，毫无诚意，不过顾惜夕也没办法，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至于她们能不能脱险，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呢，能帮着问一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再多做询问，顾惜夕默默地退出来，马车已经直接进了二门，主仆两个乖乖听话地上了车。 至少在三百名官兵簇拥下，车马粼粼，离开了白云寺。 出了山门，顾惜夕微微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明媚的日光下，白云寺依旧肃穆祥和，仿佛从不曾经历刀兵杀戮。 轻轻叹息一声，这一趟进香于她而言，也算是有惊无险吧。 来时路漫漫，回去时却觉得似乎很快，不到终于，顾惜夕便已经回到了小院。 经过渭州城的时候，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城门口有重兵把守，街上亦是行人稀少。 许多的店铺都没有开门，显得十分萧条，还不时地就有大队的人马沉默地走过去。 看来，渭州城也应该经历了一场巨变，如今气氛紧张，基本上已经全面封禁，也不知要何时才能解除。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看沐晔今天的态度，她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 这家伙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简直是比老天爷变脸都快。 回到院子里，顾惜夕便关门闭户，过起了与之前一样的幽居岁月。 反正，她都这样过了几十年了，没什么不习惯的，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小芽儿陪自己说话。 境况与待遇和前世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也聪明地一次也没有打听过兵变的来龙去脉，她能有幸扫一扫自家门前雪，就已经无比庆幸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打听了那些千金小姐们的行踪。 “傅小姐放心，只要是审查过没问题，都会很快放回去的。” 面对她的询问，成宁满脸堆笑，说出来的话却全是官样文章，一点作用也没有。 第125章 你真厉害 算了，顾惜夕有些泄气，问他们也是白搭，作为锦衣卫，第一要务便是谨守秘密。 除非沐晔授命，否则，没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还是安心地每日吃饭睡觉，大不了看看书，练练字，偶尔还画上两笔。 说起顾惜夕的画技，实在是惨不忍睹，她其实从未学过画画，更没有用心地去临摹过。 不过是兴之所至，随笔涂鸦，自娱自乐罢了。 长日无聊，顾惜夕埋首书房里，正在案前兴致勃勃地涂涂画画着，本想画窗外树上的麻雀。 可惜，她画技实在有限，画来画去都不成样子。 “小芽儿，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顾惜夕一脸得意地望着她，小芽儿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有些迟疑。 “是……两块石头吧。” 顾惜夕顿时脸色黑了半边，“你再好好看看，石头会有眼睛吗？石头会有腿吗？” “哦，那我知道了，肯定是只肥鸭子。” 小芽儿一脸笃定。 “你……” 无力反驳的顾惜夕，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郁闷无比地一把扔掉手中的毛笔。 唉……就知道她没这个天份。 “小姐，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好，真的，其实我早就认出来了，是只大公鸡，你看，嘴巴是尖的，怎么可能是鸭子嘛。” 小芽儿急忙补救，结果越描越黑，顾惜夕无力地摆摆手，“别说了。” “小姐，我觉得那些动物太难画了，你不如画人吧，我觉得人应该最好画。” 见顾惜夕兴致缺缺，小芽儿怕她无聊，使劲地鼓动。 这些天没人送新的书籍过来，小姐一闲下来就整天想睡觉，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消遣。 还被自己这个不争气地给毁了。 虽然明知小芽儿胡说八道，但顾惜夕眼珠一转间，却忽然来了兴趣。 “好，就画人。” 脑中一个身影清晰可见，顾惜夕泼墨挥毫，画得那个酣畅淋漓。 “哈哈哈……我真是太了不起了。” 顾惜夕两手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形象都没有。 小芽儿好奇地伸过头来看了看，却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只见纸上一只……一个……反正就是张牙舞爪，血盆大口，外加没有脚的某种不明生物。 “这是……鬼吧？” 小芽儿期期艾艾，生怕自己又猜错了，惹得顾惜夕伤心难过。 “对，你真厉害，就是一只沐晔大魔王，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顾惜夕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忽然发现小芽儿居然一直没有吭声，不由得奇怪地会过身来。 却一脸惊吓地发现，正主儿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两只漆黑幽深的眸子，寒测测地看着她。 顾惜夕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毁尸灭迹，双手一用力，就准备将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撕两半。 只不过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还没等她成功，便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腕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沐晔轻轻松松地便从她手里将画作抽了出去。 顾惜夕两眼乱瞟，杀鸡抹猴地朝躲在窗户外的小芽儿打手势，怪她没有给自己通风报信。 现在……唉，就等着认罚吧。 “哼哼，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沐晔一脸寒霜，顾惜夕心中一紧，立即打点起精神来，全力应付。 第126章 装痴卖傻 “这个……误会，误会而已。” 顾惜夕一边敷衍，一边拼命地想着对策。 “我刚才说的，其实是沐大人勇擒大魔王，一时口误而已，嘿嘿，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吧？” 顾惜夕一脸的讨好，睁着湿漉漉的圆眼睛，纯澈澄清，毫无杂质，像极了一只初生的小鹿。 “是吗？” 沐晔眼中漾起隐约的笑意，语气却仍然严厉。 “当然是真的。” 为了说服对方，顾惜夕很肯定地点着头，不管他信不信，首先不能丢了气势不是？ “那好，大魔王我是看到了，那沐大人呢？在哪里？” 紧接着沐晔的问题让顾惜夕张口结舌，如果她真的多才多艺，画技过人。 那么刚好可以就坡下驴，只要立刻补上沐晔英明神武的形象，自然就可以过关。 可问题是，她真的不会啊。 好吧，没事，反正本小姐脸皮厚，大不了承认就是了，看她还能如何？ 扬起素白的小脸，顾惜夕的表情非常的坦荡自然。 “不会画。” 把不学无术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恐怕也就顾惜夕干得出来吧。 沐晔摇摇头，绕过她来到书案前，笔走龙蛇，不过寥寥数笔，一个一脸搞怪逗趣的小丫头形象，跃然纸上。 只见她双手使劲扯着那只大魔王的尾巴，脸上惊奇兴奋地表情，十分传神。 看得出沐晔的画工非同一般，如此信手拈来，却栩栩如生。 只是这画风，怎么就这么眼熟呢？顾惜夕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唰唰唰……” 不等她回过神来，沐晔大笔一挥，已经在上面提了一行大字。 大魔王勇斗傅小七。 正准备感叹他的字遒劲有力，风骨峭峻，转眼却被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句话如果倒过来，她弄不好还心里美滋滋的，可现在…… 顾惜夕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哼了一声，送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撅起红艳艳的嘴儿，生气地拂袖而去。 “哈哈哈……” 身后传来沐晔畅快而肆意的笑声。 顾惜夕满面的怒意在进了房之后，立刻便消散不见，一把将满脸发懵的小芽儿拉进来，哗啦一下关上了门。 好险，装痴卖傻的，她容易吗？ 想想自己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却要做出一脸的娇憨模样。 摸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顾惜夕一脸别扭地走到桌前，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凉茶。 这才觉得心里的郁燥平静了一些，一段时间没见到沐晔的身影，自己恐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仔细想想，说来也怪了，今日的沐晔似乎格外好说话，甚至可以说心情十分不错。 否则像自己这样当面骂他，哪里会如此轻易的蒙混过关。 犹记得前世那个怒骂沐晔，然后被当场开膛破肚的官员，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 当时沐晔满手鲜血，脸上的神情冷酷而阴骘，嘴角那一抹残忍的笑意，成为她最深的梦魇。 只是现在的沐晔，似乎还没有后来的狂暴嗜血，也没有那样老谋深算，喜怒不行于色。 此人也算是特别幸运吧，不但在元庆帝手下荣宠不衰，及至后来新帝继位，沐晔更是把持朝政，独揽大权。 一时间大良朝几乎成了他沐家的天下。 “笃笃笃……” 正想的出神，门外却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127章 人小脾气还大 顾惜夕和小芽儿面面相觑，“谁呀？” “傅小姐，二爷让我来请你去吃饭了。”门外传来成宁恭敬的声音。 吃饭？ 好吧，看来刚才那件事情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吧。 “好的，我马上就来。” 大魔王有请，她一个小小的阶下囚，怎敢抗命不从？ 小芽儿为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用篦子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抿了抿。 这才不慌不忙地朝外面走过去。 饭厅里，这次换成了沐晔在等她，顾惜夕扫了眼桌面，似乎比上次要多了好几个菜。 做得也要精致很多，咦，大魔王今日当真准备犒劳犒劳自己吧，想来外面的事情处理得很顺利。 “来了，开饭了。” 顾惜夕很敷衍地微微侧身行了个礼，便径直走到下首做了下来。 大约是沐晔上次见她很喜欢喝汤，所以这次直接上了两碗。 一碗药膳汤，淮山枸杞野鸡汤，还有一碗是银丝燕窝冰糖。顾惜夕也不客气，净手之后便给自己盛了一碗野鸡汤。 慢慢地喝了两口，心里却在奇怪，怎么直到此时沐晔都没有开口，莫非今日真的无事？ 纯粹就是想找个人陪他吃饭？ 想着想着不由得偷偷朝他看了过去，正巧沐晔抬起头来，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有什么事吗？” 顾惜夕刚想摇头，猛地想起何明歆她们几个的事情，趁着他现在心情好，何不问一问呢。 “我想问问，何小姐她们几个回家了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事啊？” 沐晔似乎有些意外，“你倒是很关心她们嘛，自己都自身难保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带着一抹促狭，不过顾惜夕正低头看着袅袅的水汽，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问问罢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跟我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嘛？” 顾惜夕说得很平静，清脆娇软的声音却无端地让沐晔听出了一些爱娇的感觉。 “呵……人小脾气还大，我说小七啊，你以后可得改改，女孩子嘛，就得贞静贤淑。” 啥？ 她听错了吗？顾惜夕惊讶地抬起头来，这语气，听着都像个老妈子了。 怎么也不像是沐晔能说出来的话，更不像是对她一介囚徒说出来的。 你听过有要求自己的犯人讲究仪态的吗？ 就是那些传奇话本，恐怕也不敢这么写吧。 看着她瞪得滚圆的眼睛，沐晔忍不住笑了，清冷硬朗的五官，因了这淡淡的温和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明朗温润起来。 “好了，告诉你吧，她们差不多都回去了。” 不打算再逗弄她，沐晔终于说出了答案。 “差不多？” 疑惑地重复了一句，那就是说有一部分人没能回去吗？是被留下继续审查？还是已遭不测？ 顾惜夕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再问下去，就该涉及到锦衣卫的案情了。 所以她只是幽幽叹息一声，便准备放弃这个问题了。 冷不防耳边却传来他清朗的声音，“那天叛军作乱，将她们挟持做了人质，结果就死了几个。”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让顾惜夕寒意顿生，几条鲜活的生命，都是正当妙龄的女子，在他的眼里，恐怕并不当回事吧。 第128章 情不自禁 “后来呢？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 之前她们的结局，顾惜夕多少猜到了一点儿，心里早有准备。 虽然惋惜，却也说不上伤悲，毕竟都与她不熟悉。 “后来？大概有那么几个被父兄连累，下了大牢吧。” 这种小事情，沐晔根本就不曾留意，此时自然也说不上来，想当然地说道。 别人倒还罢了，与她也没什么交情，唯有关月蓉，她还算是有几分欣赏。 何况两人还一起共了患难。 “可否帮我查一下，有个叫关月蓉的女子，看她有没有什么事情？” “关月蓉？” 沐晔皱了皱眉头，“就是跟你一起藏在密室里那个？” 咦？想不到他居然还有印象，莫非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近女色？ 看她眼珠乱转，一脸的探究，沐晔便知道她想歪了，突然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门。 “想什么呢？” 顾惜夕被他这一拍，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吧，大魔王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啊。 “没……没想什么。” 急忙掩饰地回了一句，然后佯装低头喝汤。 沐晔刚才情不自禁，顺手就给她来了一下，原以为她会跟一只小刺猬一样炸开。 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丫头居然有些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放心吧，回头我让人查一下，要是没问题，就让她过来陪你玩几天，免得你整天无聊，乱写乱画。” 这话就有些明显的调侃味道了，暗指她刚才把他画成一只魔王的事情。 得，她还是小心为妙吧，这家伙的心胸也太狭窄了吧，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 “唔，那好吧。” 不过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立马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唔，对了，这个什么关月蓉，会不会画画？要不让她教教你？” 沐晔吃完最后一粒饭，心情似乎十分舒畅，继续开始逗弄她。 这回顾惜夕可懒得回答了，直接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他。 沐晔也不恼，哈哈一笑，便将此事丢开，不再提起。 顾惜夕吃得慢，若是平时，只要沐晔放了碗，她肯定也会跟着停下来。 可今天她却偏偏一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是她无礼，只是沐晔的行为确实太反常了。 她想借此试探他的底线。 果然沐晔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提前离开，反而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吃。 搞什么嘛？不知道吃饭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吗？ 可惜，她就算是有心试探，也不敢做得太过份，那样的话岂不等于是自找苦吃。 慢慢吃完晚饭，顾惜夕见沐晔还是没说什么，估计就是单纯的吃个饭吧。 反正这人行事风格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猜测无用，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嗯，我想去走走，消消食。” 这便是委婉的告辞了。 “好，我们一起走。” 啊？ 顾惜夕一呆，她可完全没有半点邀请他同行的意思啊。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要陪他走走了。 刚刚起身，忽然一眼瞥到墙上那幅画，心中顿时如天雷滚过。 是了，就是这幅画。 像极了沐晔的画风，两相对比，那股妙趣横生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他的笔力要变得成熟多了。 第129章 我可以允许你有 就在这一愣神间，已经走出去的沐晔突然又回过了头，目光犀利的看向她。 顾惜夕心中一凉，装作若无其事的向他笑了笑。 一边默默地走在他身后，脑中却仍然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那幅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绝不是刚刚挂上去的。那么它的主人与沐晔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沐晔的身世，在大梁朝绝对是一个谜，私底下虽然有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说，但却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 最离谱的莫过于，有人说他是元庆帝私生子，而且居然有很多人相信。 因为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生性多疑的元庆帝，却偏偏对他宠信无度。 当然，顾惜夕是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以元庆帝的刚愎自用，只要是他的亲生骨肉，绝不会让他这样无名无份。 由于沐晔一直都是纯正的京城口音，所以大家都公认他出生于京城，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质疑过。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以沐晔的绝顶聪明，学一门语言，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且这几个月以来，以她的观察，沐晔对西北十分熟悉，尤其是渭州城。 难道沐晔其实出生于西北，而且就在渭州？ “嘣咚，哎哟……” 一直低头想着心事的顾惜夕，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不由得立刻捂着额头痛呼不已。 “我可真是佩服你，走个路都能撞到人。” 耳边传来沐晔的嘲弄声，顾惜夕一抬头，这才发现，她撞上的哪里是墙壁，分明就是沐晔宽厚的背部。 真硬啊，简直就是比墙壁还硬，顾惜夕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好好的走路，干嘛无缘无故停下来？ 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 “走吧，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沐晔说着，抬脚便向不远处的凉亭走过去，这次顾惜夕不敢再神游物外。 亦步亦趋地随着他进了亭子，这里地势开阔，旁晚凉风习习，真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沐晔随意地坐下，鹰隼般的眼睛扫了眼跟着的人，“你们都退下吧。” 积威之下，众人噤若寒蝉，立刻屏气息声，眨眼功夫便不见人影。 看样子这是有话要说了，顾惜夕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没奈何，他们的地位和力量，实在是天上地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她的生与死，完全在于他一念之间。 “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开场，顾惜夕脸上的惊愕藏都藏不住。 这回可是真的，并不是装傻充愣了。 回过神来，顾惜夕不置可否地晒然一笑，这话也问得太可笑了吧。 她一个阶下囚，还能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全都由他来决定吗？ 嘲讽地回望着他，顾惜夕的眼眸幽暗，仿佛一潭止水。 “那么，我可以有打算吗？” 语气中溢满淡淡的无奈和悲凉。 沐晔居高临下俯瞰着她，明明眸光漆黑，却仿佛隔着一层雾气，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说：“我可以允许你有。” 短短几个字，平静淡然，却带着智珠在握的强大气场。 你的命运，都在我的指掌之间，只要我愿意，一切皆有可能。 第130章 我许你自由 “为什么？” 前世她幻想了无数遍，祈祷了无数遍，除了一日又一日的无望煎熬，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不信，今生无缘无故的，他会大发慈悲，就这样轻轻放过她。 沐晔眉毛一拧，不悦地移开了目光，“没有什么为什么，我高兴。” 这话何其任性，可顾惜夕却无力反驳，在她面前，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信还是不信？ 顾惜夕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或者这是他的一次试探？ 只是，她有什么值得他试探的呢？ 答案是：没有。 她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不知道自己的来处，更不知道将要去何方？ 如一池无根无蒂的飘萍，任凭风浪主宰。 所以，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我，想要自由！” 是的，两生两世，这是她唯一的追求。像风一样，像水一样，像鸟儿一样在人世间自由自在的飞翔。 尽管弱小如她，尘埃般苟活于世，但她依然倔犟地向往阳光。 “好，我许你自由。”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顾惜夕，茫然间听见一道甘泉般的声音。 什么意思？ 眨眨眼，再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夕阳的余晖中，霞光将他的侧颜勾勒出淡金色的光芒，那么的遥不可及，却又伸手可触。 人世间最辽远和最贴近的距离，是人心。 有泪水渐渐地漫过眼帘，珍珠般一颗颗凝结于卷翘如蝶翼的睫毛上，然后无声无息地滑过脸庞。 她，真的能得到自由吗？ 也许，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叫她如何再去熬过漫长岁月？ 见她一直默不作声，沐晔有些不耐烦地低头一看，却发现小丫头居然哭了，顿时有些好笑。 “好了好了，以后你就住在京城吧，喜欢什么就告诉我。” 如在梦中的顾惜夕，被他的话又拉回了现实，等等，他说的自由，和她想要的自由，真的是同一回事吗？ 不死心地急忙求证。 “难道你不是直接放掉我，然后随便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还想去哪里？” 沐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眼神中惯常的冰寒却一点不见，更多的，却仿佛是一种家人般的包容宠溺。 可惜此时顾惜夕心急如焚，哪里感受得到，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真想金屋藏娇？” 忍不住脱口而出，立马就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晚了。 沐晔果真勃然大怒，抬手就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这次可是用上了一点真力气。 敲得顾惜夕立刻跳出三步远，抱着脑袋哀嚎。 “好痛！” 愣了一下，沐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又恨恨地看着她。 “活该，我说你一个大家小姐，每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罢见她一脸痛苦之色，不自觉地将声音放柔软了些。 “还有，以后忘掉姓顾的那一家人，人前你就是我的表妹，傅小七。” 听起来，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啊，可顾惜夕整个脑袋中都混乱无比，完全理不清头绪。 为什么呢？凭什么天上会掉馅饼？ 难道……又是某种她想不到的阴谋？ 第131章 说没就没了 不过，沐晔才不会管她心里想些什么，就这样愉快的替她决定了。 “好了，就这样，我们还要过些天才走，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找人来陪你玩。” 心乱如麻的顾惜夕，胡乱答应了一声，浑浑噩噩地被他送回了院子。 一整个晚上，她都感觉极度不真实。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这么做，整件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 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明，这才朦胧睡去。 等到她醒来，又是日上三竿了，顾惜夕只觉得得头重脚轻，本来不打算起来了，再继续躺会儿的。 谁知小芽儿却告诉她，“小姐，关小姐来了，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顾惜夕一愣，“怎么没早点叫我？” “是关小姐不让我叫的。” 小芽儿不以为意，当然是小姐睡觉的事情更大了，反正她也问过了，关小姐只说不碍事。 匆匆洗漱完毕，随便穿了件泛黄衫子月白长裙的顾惜夕，终于见到了久等多时的关月蓉。 一见面，顾惜夕就愣了一下，几天的工夫，关月蓉就清减了许多，原先丰润的鹅蛋脸，就变成了我见犹怜的瓜子脸。 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皮肤虽然白皙，却有些暗淡无光。 “月蓉，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有些不爽？” 淡淡一笑，关月蓉摇摇头，“没有，只是心里有些郁结，没有睡好罢了。” 两人坐下后，顾惜夕这才柔声问道，“是不是那日被吓到了？” 提起白云寺，关月蓉还有些心有余悸，“你不知道，那日我们逃了之后，姐妹们被一群叛军劫持，死了四五个。” 说到这里，眼圈便已经红了，“我从不知道，人命会这么轻贱，如花似玉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兔死狐悲，那几个殒命的女孩子，都是跟她一样，出身平凡，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官家千金身份贵重。 平日里和她的关系也还不错，一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后怕不已。 若是那日自己没有多长个心眼，随着顾惜夕躲了起来，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吧。 她后来花钱买通了一个当时在场的小丫鬟，据说那些贼兵还专门提了她的名字。 只是找了一圈没发现她的踪影，这才拉来另一个女子垫背。 那姑娘也算是才貌俱佳，出生亦与她相仿。 这让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权无势，空有才貌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反而成为自己短命的理由。 所以无论如何，还得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的命运，她不要再当随时可以让人扔出去的弃子。 几天来，她也使人打听过顾惜夕的消息，只可惜，沐晔府上守卫森严，根本探不出任何风声。 昨天晚上，突然有人来通知她，从明天开始，过去陪顾惜夕说话。 她激动得一夜未睡好，这说明顾惜夕目前还安然无恙，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无论她和沐大人关系如何复杂，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沐晔对她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这使她更加坚定了要追随顾惜夕的决心。 无论如何，这便是绝境中老天爷扔给她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第132章 一窍不通 听关月蓉说完那天的事情，顾惜夕也沉默了。 大良朝海晏河清的假象持续了那么久，久到所有人都忘记了残酷的战争。 即使是西北军事重镇，也一样风平浪静，就算偶尔剿个把沙匪，那也与这些整天谈论风论月的女孩子，毫不相关。 其实她也不敢想，如果那天自己也被挟持，会是什么命运？ 突然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沐晔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决定放了她？ 不可能吧，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愧疚之心。想想他那天说的论功行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奖赏？ 顾惜夕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得意忘形，高兴的太早。 天知道他所谓的自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怎么说也应该比之前要好多了吧。 算了，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干脆别想了，得过且过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有酒无？ “那些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别放在心里折磨自己。老话不是常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的福气还长着呢。” 这话她既是在劝关月蓉，也是在劝自己。 她不相信，既然自己能得到这样大的机缘，浴火重生，总不可能就这样白活一世吧。 “嗯，我知道了。道理我都想得明白，只是心里一时半刻还平息不下来。” 关月蓉本就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女子，很多事情，一点即通。何况她此次还下定了决心，要与顾惜夕打好关系。 “好啦，既然到我这里来了，就放宽心，好好的玩几天。” 顾惜夕原本就不善于安慰别人，说的干巴巴的，一点营养也没有。 也幸亏关月蓉本来就是想博取同情，立刻就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 “昨晚来人跟我说，你想学画画，我也不知道你基础如何，平日里学的又是什么流派。” 关月蓉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包袱，里面是几本画册。 “我连夜为你挑选了几本书，都是初级入门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顾惜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以为沐晔昨天那话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还居然当针了。 接过那几本书看了看，果然都是些入门书籍，基本上都是些花鸟虫鱼的工笔画。 “我对画画一窍不通，完全没有接触过，可能需要从头学起，你自己看着教吧。” 顾惜夕无所谓的笑笑，对画画她并不是很感兴趣，就算学一学，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关月蓉点点头，心里却十分奇怪，也不知这傅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于诗词歌赋上如此出类拔萃，却对画画一途完全不通。 要知道琴棋书画可是大良朝贵女的常规标配，顾惜夕却偏得这么厉害，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那我们是现在就开始吗？” 望了望天色，顾惜夕摇摇头，“这事儿不急，再过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我们睡了午觉起来，再慢慢画吧。” 这种事情，顾惜自己都不急，关月蓉自然更加不急了。 因为关月蓉要过来住几天，所以顾惜夕干脆让小芽儿带她去看看房间，有什么不喜欢的，马上提出来，还可以赶快再改改。 第133章 长日无聊 关月蓉确实是个好女伴，知情识趣，还什么都能聊两句，让顾惜夕感觉很舒服。 午饭后，是她雷打不动的小睡时间，关月蓉心里无限佩服，巳时末才起床呢。 这不，还没过午时又去睡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 不过她自己倒确实是困了，昨夜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眼下的青黑，浓得粉都快遮不住了。 本来打算最多睡上半个时辰，没想到一觉香甜，起来时竟然已经是申时末了。 说好了还要教顾惜夕学画的，关月蓉顿时很不好意思，匆匆收拾了一下赶过去。 所见顾惜夕还懒洋洋地靠在贵妃塌上看书，见她一路疾行微微喘着气，不由得笑了。 “不用急，反正今日我也没有兴致学画，何况天气这么热，还不如说会儿话来得清闲。” 关月蓉这才深刻地感受到顾惜夕的懒散，亏得她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生怕误了她的事情。 结果……到现在还一头细汗呢。 小芽儿立刻端来两碗冰镇雪梨，“关小姐，喝点冰的会舒服点。” 在西北，只要有条件的人家，冬天都会凿点干净的冰块，窖藏起来，到了夏天实在热得受不了时，拿出来消消暑气。 不过，如今才刚刚进入初夏，这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篆儿看到小芽儿还替她送了一碗，不由得受宠若惊，“我一个小丫鬟，还是不要糟蹋这么精贵的好东西了。” 小芽儿不由失笑，“拿着吧，我家小姐在吃穿用度上可从来不克扣下人，咱们只要尽到本份伺候好主子就行了。” 入乡随俗，关月蓉察言观色，见顾惜夕和小芽儿相处的十分亲密，便知道她所言非虚。 立即朝她点点头，“傅小姐一番好意，你就别推辞了。” 那边顾惜夕闻言扔了手中的书卷，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说月蓉啊，你这一口一个傅小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熟呢。” 关月蓉脸上微微一红，她对顾惜夕确实是太过谨小慎微了些，以至于反而失了平时的大方自然。 “来，正式给你介绍一下，我姓傅，名小七，你叫我小七或者七七都可以。” 想了想，关月蓉还是选择了七七这个称呼，一来显得亲密，二来叫小七总觉得有些不太礼貌似的。 只是，这名字听着，怎么也不像是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反倒听着像个乳名似的。 “七七刚才看得什么书？” 关月蓉调整好心态，神色自然放松多了。 “实在闲得无聊，拿了本《烟霞记》看着解闷。” 《烟霞记》并不是大良人写的，而是南边大历的着名学者沈烟霞，一生游历五国所着的游记。 此人文采飞扬，性格潇洒豁达，所着游记逸趣横生，非常的引人入胜。 “说起来，还是身为男儿自在，可以无拘无束游遍名山大川，看尽天下风光。” 顾惜夕有点意外，想不到一心求功名利禄的关月蓉，私心底却也有如此旷达不羁的想法。 人心多变，关月蓉有此等格局，实在是小看了她。 “要不以后我们女扮男装，一起结伴出游，如何？” 第134章 遗憾 随口感叹的关月蓉，只以为她在开玩笑，顺着她的话笑笑。 “好啊，要真能如此，才不枉此生呢。”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缥缈的梦境罢了。 “五国之中，你最喜欢哪里？” 顾惜夕执一柄轻罗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我喜欢大褚。” 关月蓉想也不想地回答，看得出心中早有答案。 “哦？为什么呢？” 五国中大褚的国力并不算强盛，几乎就是垫底的存在，幸好有个清江天险，易守难攻。 否则恐怕早就被吞并了。 “大褚山川奇秀，国人重文风，最关键的是生活悠游自在，不喜操劳，而且不允许无故纳妾。” 前面说了一大堆，只有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吧。 大良国的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常态，平日里逛青楼，养舞姬更是成风。 而对于女子，却三从四德礼教森严，将嫉妒定为最恶劣的品质。 如此氛围之下，也难怪关月蓉脱口而出，羡慕大褚女子了。 “我呢，跟你不同，我喜欢大魏。” “大魏？” 关月蓉有些惊讶，“那可是个苦寒之地，而且民风彪悍，国民大多粗鲁不文。” 顾惜夕笑笑，“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要看你怎么看待了。” “大魏人并不轻视女子，是五国之中唯一可以自立门户的，只要自己愿意，甚至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无人会诋毁。” 这一番分析，听得关月蓉双眼一亮，顾惜夕微微一笑，继续分析。 “你说他们民风彪悍，为人粗鲁，我倒觉得他们生性淳朴，毫不做作。” 关月蓉侧头想了想，击掌笑道，“我想起来了，大魏国似乎女子都有继承权，中间甚至出过好几位女皇，向来女子地位尊崇，也是由此而来。” “若有一日能让我自己选一个住处，我宁愿选择酷寒的大魏，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一副随便聊天的样子，但关月蓉看得出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说起大魏，这些年是越发强盛了，这一代的魏王澹台泓英明神武，野心勃勃，只可惜几个儿女都不成器，后继无人呐。” 西北与大魏接壤，即使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对那里的事情知道许多。 “之前我去过黄沙城，那里与大魏只有一射之地，站在城楼上都可以望见那边。” 顾惜夕心里一直挺遗憾的，差一点，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她就可以自由了。 看来，还是运气不够啊。 下一次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也不知道李二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虽说是自己连累了他们，但其实那条商路迟早要出问题。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服苦役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接下来，两人的话题渐渐地随意起来，天马行空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看看又是晚饭时间了，便相携去用餐。 “咦，今日怎地这般丰盛？” 等到了桌子前顾惜夕却有些意外，满满一大桌精致的菜肴，看起来似乎是从外面送进来的。 “小姐，这是二爷特地为你从天香楼订的。” 小芽儿眉开眼笑，这么多好吃的，早说了跟着小姐绝不会吃亏。 第135章 真是怪了 顾惜夕一愣，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莫非，有何用意？ 印象中，他可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看似平常的每一步，都蕴含深意。 只是，关月蓉身上没什么好算计的吧？顾惜夕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好作罢。 这么多反正也吃不完，顾惜夕招呼小芽儿和篆儿一起坐下，又给门口的两位送了几盘子过去。 不过，那二人千恩万谢之后，却没敢接受，很坚决地退了回来。 大良朝的饭桌礼仪是食不语，顾惜夕可不管这些，在这个小院子里，一切都由她做主。 四个人说说笑笑，还饮了一点果子酒，气氛十分融洽。 最开始篆儿还有些怯怯的放不开，菜也不敢夹，话也不敢说，凳子也只敢欠着身子坐半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幸得小芽儿很照顾她，不停的帮她夹菜，再加上关月蓉也鼓励了两句，渐渐地也放松多了。 关月蓉现在也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这是个离经叛道的主，不喜欢繁文缛节。 于是也随着顾惜夕笑闹打趣，她是交际场上的高手，察言观色，妙语连珠，很会活跃气氛。 吃过饭，几人又出去散步，顾惜夕故意带着往花园里走，那两个看门的锦衣卫并没有阻拦。 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模样甚是恭敬，关月蓉只以为是两个仆役，根本没有在意。 来了这么久，顾惜夕除了那天在凉亭里待了一会儿，还没有好好地游玩过。 所以，作为名义上的主人，她其实也完全不熟悉，只能信马由缰，随兴而至了。 进出门的时候，顾惜夕曾经看过一眼，门上的匾额写着沈园，有可能旧主便姓沈吧。 园内的面积并不算大，但设计却十分精巧，花围翠绕奇石林立，亭台楼阁布局得宜。 颇有些京城奇巧幽雅之风，与西北惯有的开阔整齐大不相同。 顾惜夕想起自己对沐晔的疑惑，怀疑他与沈园的主人有些瓜葛，便在闲谈间不动声色地打听。 “这沈园的风景倒很有些京城的风格，原先的主人倒是个风雅之士，颇可一交。” 关月蓉哈哈一笑，“这你恐怕得失望了，自我记事起，沈园就是空着的，只有几个仆人照看打扫。” “据说主人早已搬走，又舍不得卖掉，便将它给闲置了。” 顾惜夕听了，心下更加疑惑，看沐晔的年龄，至少也是二十出头了，若他幼时在这里住过，倒也说得通。 关月蓉虽然见识广博，毕竟年轻了一些，那些旧闻密事，确实不太可能知道。 因此也一笑置之，不再追问。 正准备回去了，小芽儿忽然在后面轻轻拉了她一下，抬头一看，原来她们已经走到二门边了。 远远地看见一人从沐晔书房里出来，低眉垂首地往外走了。 顾惜夕见那人身影佝偻，衣衫也半旧，显然年纪不小了，家境也平常得很，实在不像是能与沐晔搭上关系的人。 关月蓉也轻轻“咦”了一声，“葛大爷怎么会来这里，真是怪了。” “这个葛大爷是什么人？” 顾惜夕敏锐地感觉到，此事绝不简单，立刻装着很随意地问道。 第136章 引以为傲 “葛大爷一年四季都在东街上卖糖葫芦，我小时候有一次元宵节跟父母走散了，差点被拐子拐了去。” 关月蓉笑了笑，并没有隐瞒这样不堪的往事。 “幸而葛大爷认识我，立刻报告了旁边巡逻的士兵，这才拦了下来。” 顾惜夕十分怀疑，这位葛大爷与沐晔是旧识，可这只是一种猜测，毫无根据。 嘴上却不在意地说道：“也许，二爷突发兴致，买了一堆冰糖葫芦来吃也说不定。” 关月蓉笑笑，担心地又看了一眼，却见他已经朝门外走过去了，不像有事的样子。 心中这才放心了一些，想着等回去之后，再派人过去看一看他。 几个人便又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了，至晚间二人闲话了一回，便各自散了。 顾惜夕照例半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心思却不在上面，想着昨天沐晔所说的话。 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这人的话不可全信，也幸亏她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若是真的信了，只怕是万劫不复。 如今自己处境艰难，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只能多加小心，慢慢和他周旋。 打定了主意，顾惜夕也懒得再为这件事情伤神，关键是，想也没用，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吧。 一夜无话，因为这晚睡得比较好，再说明知有客人在，顾惜夕也不好意思起得太迟。 至少，要勉强赶得上早餐吧，总不能让关月蓉陪着她挨饿。 吃过早饭，关月蓉就催着去学画画了，也不是她不懂眼色。 沐晔派人去接她的时候，再三强调过这件事情，如果在这里玩几天就回去了，实在没法交代。 他这样的一品大员，谁敢得罪？ 顾惜夕兴致缺缺地听关月蓉为她讲解画画的基本要素，心里却把沐晔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这人是有多记仇啊，不就一点小事情吗，至于这么睚眦必报？ 不过，她也知道关月蓉夹在中间难做人，哪怕再不喜欢，也得配合一下。 她为人聪慧，又见过不少好画，何况于书法一道颇有些建树。 所谓书画同源，学起来本就是触类旁通，事半功倍。 关月蓉挥笔如龙，唰唰唰几下便画了一丛兰草，枝叶舒展，优雅可爱。 “梅兰菊竹是画中四君子，也是学画的基础，你要是能揣摩好了，其他的也就容易多了。” 顾惜夕接过来欣赏了一下，同龄人之中关月蓉的画技算是非常出众的，难怪被誉为渭州第一才女。 确实是实至名归，而且她在画画上的天赋，明显超过了作诗。 以关月蓉的低调作风，从头到尾居然没有自谦几句，顾惜夕为此还一直感到奇怪呢。 原来这丫头是对自己的画技太有信心了，想必也是引以为傲的吧。 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顾惜夕收敛起心神，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的仔细临摹。 关月蓉在后面看着，不时地指点她几句，顾惜夕本就冰雪聪明，只要她用心，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对于画画，自然也是一样，一个上午临摹了十几遍之后，便能将那幅兰草画得有模有样了。 第137章 真是两难呐 “嗯，不错，形神兼备，除了笔力有所欠缺，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好了。” 午饭之前，关月蓉验收了最后一副临摹画，对她的成绩很满意。 几天时间，要想学出个什么样子来，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学点基础知识罢了。 还有，能在这两天交上一副过得去的作品，也就算对沐晔有个交代了。 下午，关月蓉换了一副竹枝图，虽然没有上色，但也算不上白描，其中运用了墨色的浓淡进行渲染。 算是增加了一些难度。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随着难度的不断增加，关月蓉的速成画技也算是小有成效。 现在，顾惜夕已经能慢慢的画出一副设色素雅的四君子图了。 她对绘画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这几天为了配合关月蓉，耐着性子坐了几天，早就不耐烦了。 自己左看右看，欣赏了一会儿，除了笔力稚嫩了一点，渲染的稍微有些不自然，神韵上差了那么一丢丢。 其他的应该没啥大毛病吧，顾惜夕自我感觉良好，小心地把画卷起来，巴巴的让成宁给沐晔送过去。 沐晔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西北官场错综复杂，沉疴已久，要想大动干戈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多人都与京中各派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得到他的密报勃然大怒，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肃清流毒。 但他却没办法下手，不管动了谁，对朝中都是剧烈的震荡。 没办法，只能半遮半掩放出风声，要整顿西北军务，逼得某些人疑神疑鬼，狗急跳墙。 自己跳出来的人，无论他如何处置，谁也没话说。 虽然起不到根本的作用，但起码，可以杀鸡儆猴，让这些人收敛三分。 他再从长计议，温水煮青蛙，慢慢地从外围削减。 这些天他几乎日以继夜地筹谋策划，调兵遣将，连饭都吃不上几口，哪里还记得顾惜夕这个小丫头。 成宁也明知他忙，可之前曾经得过命令，无论顾惜夕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他无法做主的要求，都必须要及时报告。 拿了她的画，心中忐忑不安，走到书房门外时，却见常春亲自守在门口。 见了他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啦？那位小姐又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前些天缇帅不是让她学什么画画吗？” 成宁脸上一红，立刻知道沐晔在忙正事，于是将手里的画递给他。 “这不，让我来帮她交差了，常大人看着办吧。” 常春为人稳重精明，向来最能猜度沐晔的心思，所以成宁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他。 还没等常春说话，屋内却传来了沐晔低沉醇和的声音。 “是成宁吗？” 两人苦着脸对视一眼，常春立刻将画又给塞了回去，拍了拍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成宁哀叹一声，一脸纠结，缇帅平时最不喜欢别人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来烦他，可偏偏这个傅小姐又十分特殊。 真是两难呐。 不过，既然缇帅亲自点了名，他已经毫无退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第138章 还算凑合 推开门，却见沐晔正坐在书案前，俯身查看着什么。 听见他进来头也不回地问道，“小七又怎么啦？” 是他一贯冷肃清峻的语气，成宁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傅小姐画了一副四君子图，想让您看看。” “是吗？” 沐晔放下了手中的笔，回身看着他手中的画卷，伸出了手。 成宁立马屁颠屁颠地递上去，还顺便殷勤地替他展开了。 “哼，还算凑合。” 眼光犀利地扫了一遍，沐晔向来冷硬的面容变得柔和了一些，眼底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成宁是个人精，见此情景立刻添油加醋地汇报。 “傅小姐这几天连门都没出，整天在书房里学画，我听见小芽儿说，好像手都磨破了……” 没等他说完，沐晔的眉头便已经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这丫头，莫不是憨了？” 放下画卷，抬脚便似乎打算出去，回头看了看案上的一堆绝密卷宗，叹了口气。 对成宁说道，“你去跟她说，慢慢学着就行了，不用那么着急。” 想了想又道，“她若是想去哪里玩，只要不是太离谱的地方，就随她去吧。” 说到这里，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只一样，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要毫发无伤，否则军法从事。” 看到他眼中的寒光，成宁心头一紧，急忙低下头，恭谨无比地应诺。 “去吧，有什么事情，记得随时随地来报，今日就做得很好。” 成宁如获纶音，连连答应，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一关上门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得意地朝着常春比了个手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望着他昂首挺胸的背影，常春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边成宁却兴致勃勃，他是世袭军户，出身平凡，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要想在人才济济的锦衣卫中出人头地，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现在，他却看到了曙光。 这个傅小姐在缇帅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他只要伺候好了这个小祖宗，何愁将来没有锦绣前程。 “什么？可以随便出去游玩？” 听到成宁的汇报，顾惜夕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他就不怕她趁机跑了？ 难道是在试探她？ 顾惜夕心乱如麻，各种念头纷繁芜杂，之前他说过要许她自由，是真的吗？ 小芽儿在一旁却开心得不得了，她本来就性子活泼开朗，又是个心宽的。 整天被关在这小小的院落中，早已经百无聊赖，如今听说可以出去透透气，自然欣喜不已。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比期待地看着顾惜夕，那跃跃欲试的小表情，让人根本硬不下心肠来。 “要不，就一起去走走吧。” 顾惜夕将眼光转向了关月蓉，“月蓉帮我推荐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最好，还要有很多好吃的。” 小芽儿迫不及待地插嘴，惹得众人都看着她笑起来。 顾惜夕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好像身无分文，真正的两袖清风一穷二白。 顿时傻眼了，这样子还怎么愉快的玩耍嘛？ 第139章 太没规矩了 当着关月蓉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暂时忍了。 “要说好玩又好吃，自然非天香楼莫属了。” 关月蓉想也不想地推荐，上次沐晔替她订的席面便是出自天香楼，果然是色香味俱佳，让人回味无穷。 顾惜夕：“天香楼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关月蓉如数家珍，“天香楼可是我们渭州最有名的酒楼，格局也与众不同。” “是一座园林式的酒楼，风景殊丽，还有专门接待女宾的地方，一应吃喝玩乐俱是周全无比。” 听着小芽儿兴奋不已，“就是天香楼了，小姐，我们就去那里。” 在关月蓉主仆眼中，小芽儿虽然天真未琢，却也难免有些太没规矩了些。 偏偏顾惜夕这个主子也不管，她们就更加不会说话了。 其实顾惜夕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一来她感念小芽儿追随之义，二来，她的日子也实在太枯燥乏味了一些。 正需要这样一个开朗健谈的小姑娘来活跃一下气氛，否则这日子当真要过成一潭死水，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几个人计议停当，顾惜夕念着关月蓉已经几日没回过家了，于是吩咐成宁派人将她送回去。 明日辰时末在天香楼汇合。 关月蓉自然正合心意，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这边顾惜夕又将成宁叫了过来，“渭州城我也不熟悉，明日的宴席之类，就靠你来安排了。” 成宁激动地连声保证，“傅小姐放心，二爷早就吩咐过了，一应具体事宜都会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 “您还有什么要求，我一定会想办法全部办好，绝不会叫您失望的。” 顾惜夕听了这才放心，看来开销都算沐晔的，自己只需要吃喝玩乐就成了。 于是微微一笑，“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才不会傻到真的提意见呢，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反而逼得对方不得不以最高标准来对待。 到了晚间，来了一位顾惜夕意想不到的人，云霓坊的王掌柜。 上次参加刺史府的宴会，便是王掌柜替她梳妆打扮的，两人也因此还算是比较熟悉。 只见她一如往昔的利落美艳，脸上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肉麻。 “傅小姐，是这样，听说你明日要去游玩，定制衣服想必是来不及了，幸而上次的尺寸还在，就选了几套成衣。” 说着拍拍手，几名青衣小婢每人托着一盘搭配好的衣裳首饰，鱼贯而入。 “你先看看，若是都不满意，我马上着人再送几套过来。” 顾惜夕微笑着和她打过招呼，一样样仔细看过去，居然件件都素雅清新，却又不失小女儿的娇俏。 基本上都比较符合顾惜夕的喜好。 不愧是做生意的，头脑精明，只是一次合作，便敏锐地察觉出她的风格爱好来。 并且还特地针对搭配。 “王掌柜的东西，自然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就很好了，不必再另外费神。” 仔细浏览了一遍，顾惜夕指着其中两套衣服，微笑着说道。 那两套一个是藕荷色的纱裙，另外一套则是天水碧的罗衫。 第140章 一点小玩意 一个清新脱俗，一个雅致端庄，正是顾惜夕最喜欢的风格。 王掌柜眼风一瞟，立刻笑颜如花，这可都是她店中的精品，搭配的无一不是最顶级的珠宝首饰。 这一趟，她是赚得盆满钵满，怎么不乐的心花怒放。 这个傅小姐，可真是她的福星，真希望她能待得越久越好。 心中不停地打起了小九九，听说关家大小姐与她关系密切，自己是不是该赶快去打听一下。 又不紧不慢地与顾惜夕寒暄了几句，这才贴心地告辞。 出来却没有急着走，又给小芽儿仔细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甚至还教了一款简单大方的新式发髻。 等小芽儿回到房里，却见顾惜夕正对着那几件衣服发呆。 “小姐，今儿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小芽儿也没多想，随口劝道，她跟了顾惜夕这么久，知道她要想早起，简直是难上加难。 所以才这么急着让她去休息。 顾惜夕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去梳洗去了。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顾惜夕渐渐地有些相信，沐晔这一次说的是真的。 否则，他实在没必要做到如此事无巨细。 上辈子她对沐晔的恐惧印象，早已经深入骨髓，一时之间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改变。 所以现在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沐晔越是对她好，她便越是忐忑不安。 不停地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放松警惕。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午睡，所以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香甜，第二日顾惜夕虽然卯时就起来了，但仍然觉得神清气爽。 两套衣服小芽儿帮她选了那件藕荷色的，看起来温润优雅，简简单单地画了个淡妆，便显得清雅动人。 小芽儿的手艺如今却越发地精湛了，手脚也麻利了许多。 今日出门比上次从容多了，不疾不徐，路上还有闲心说笑了一回。 准点赶到天香楼门口，关月蓉却已经早就到了，今日她亦穿着浅蓝色的罗群，看起来温婉可人。 只是她毕竟家境平平，衣服虽然裁剪得体，搭配也得当，到底比不得云霓坊的精工细作。 与顾惜夕相比，自然逊色多了。 成宁昨日便已经知会过这里的掌柜，包下来了楼中的一座院子。 这座院子名为玉容院，看起来精致小巧，古色古香，秀丽无匹。 掌柜的安排了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掌事，带着五六名丫头，专门伺候着。 那掌事自称姓赵，看起来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稍微询问了两句之后，便为她们安排好了清淡可口的早点。 一大碗碧梗粥，配了一些开胃的小菜，以及花样繁多的小点心，皆是些花朵和小动物的造型。 个个都只有纽扣大小，口味品种繁多，看着便觉得玲珑可爱，胃口大开。 顾惜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点心，觉得有些新奇好玩，拿起来仔细鉴赏了一番。 那位赵掌事立刻笑着道，”一点小玩意儿，就取个新意罢了，傅小姐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送些到府上去，留着玩吧。” 第141章 十面埋伏 顾惜夕一笑，知道这是商家的手段之一，不过，倒是并不惹人反感。 “两位小姐可要听什么曲儿？”赵掌事笑吟吟地问道，“或者是说书、弹唱之类的？” 顾惜夕转向关月蓉，“我也不太懂这些，你斟酌着点吧。” 关月蓉经常随何小姐等人来这里游玩宴饮，自然十分熟悉，遂笑着问道。 “湄娘子今日有空吗？” 赵掌事也颇为风趣，“傅小姐头回来，湄娘子怎么也得有空啊。” 一名小丫头立刻走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位年约二八的女子过来。 这女子一身鸭蛋青的纱裙，长相甚是奇异，容长脸儿，最醒目的是两条斜飞入鬓的鸦青长眉。 细长的眼睛单看并不是很漂亮，嘴也稍稍大了些，但一把细腻洁白到莹莹发光的娇嫩肌肤，十分惹人羡慕。 怎么看，她都不是时下流行的美人样子，但无论谁看到她，却偏偏都被她身上那种特别的韵味所吸引。 不知不觉便忘了她的缺点，反而觉得十分耐看，一种兼具了妩媚和英气的迷人风姿。 这种美有些不分性别，男女皆宜。 “湄娘子见过二位小姐，不知要听什么曲子？” 身姿优雅地略微行了一个礼，湄娘子的表情有些清冷，并不似一般歌姬笑容可掬。 大部分的酒楼歌姬，都会自备一个曲牌，上面写着自己擅长的歌曲，方便客人挑选。 也免得出现点歌不会的尴尬。 这湄娘子却直接相问，要么是过于狂妄，要么，她就真的是无所不会，底气十足。 顾惜夕习惯性地挑了挑眉，这个湄娘子，很有意思啊。 “就拣你最拿手的唱几曲吧。” 遇到这种骄傲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选择权推回去。 湄娘子也不纠结，接过身后小丫头手里的琵琶，走到窗边坐下，低头调整了一下琴弦，试了几个音。 “铮铮铮……” 忽然，激越铿锵的琴音毫无预兆地响起，金戈铁马，气吞江河。 于寂静无声中蓦然迸发出的嘹亮高昂，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琴声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四面楚歌，喊杀声，击鼓声，刀剑齐鸣…… 顾惜夕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传世名曲《十面埋伏》。 这首曲子慷慨激昂，气势雄浑，决不是那些坊间流传的靡靡之音可比的。 而且，对演奏者的技艺要求十分苛刻，许多弹了一辈子的琴师，也无法将它完整的演奏出来。 即使偶尔有人能成功，也弹不出曲中的意境和深意。 据说当世只有一人能做到完美无缺，二十年前，在宫中乾元殿，一曲惊天下的传奇大师，青宁。 青宁不是琴师，而且来自西域，是一名胡人，拥有一双琥珀色的奇异眼睛。 当年昭毅长公主与他是莫逆之交，两人诗酒唱和，一时传为佳话。 可自从长公主殁后，青宁也失去了踪迹，再也无人见到过他，斯人杳杳，一曲《十面埋伏》已成人间绝响。 实在想不到，在这边陲小城，一个酒楼的歌姬，居然信手拈来，让人惊诧之余又匪夷所思。 这个湄娘子，究竟是何来历？ 第142章 弦断有谁听 曲风突然一变，从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激烈中，陡然安静下来。 一时间四野无声，仿佛战场上厮杀已尽，唯剩英雄末路，凄怆无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线低沉的弦音响起，如泣如诉，生离死别，霸王别姬。 琴声渐渐地又高了起来，而且越来越高，响彻行云，仿佛流水一浪高过一浪，无穷无尽的慷慨悲歌。 就在众人心神俱醉之时。 “呛~” 琴声陡然断裂，湄娘子脸色苍白，失神落魄地坐在那里，手上的琵琶四弦皆断。 在座诸人全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就差那么一点点，真是可惜。 虽然与青宁那样的大师无法相比，但至少已经得其三分神韵，若是能完整无缺地弹出来。 放眼大良，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了。 不过，看到她悲怆的模样，谁也不忍心再责怪她。 “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湄娘子失神地一笑，喃喃自语，看的出来，这次失败对她，打击很大。 “湄娘子，要不今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只是个意外，估计琴弦本身就有些问题了。” 显然关月蓉对她很佩服，马上贴心地安慰。 “无事，技艺不精，与这把琴无关。” 但湄娘子却倔犟地摇了摇头，对侍女道，“给我换一把琴来。” “湄娘子……” 看她的状况，心绪不稳，再弹下去知会徒增烦恼，关月蓉担心地唤了一声。 顾惜夕却微笑着点头赞同，并且不动声色地看了关月蓉一眼，制止了她剩下的话。 湄娘子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值得他人的尊重，这种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和安慰。 她只需要用另一次征服来证明自己。 赵掌事无声叹息，面容凝重，吩咐小丫头道，“去东家那里，请他将相思借用一下。” 名琴相思？ 顾惜夕吃了一惊，她曾在昭毅长公主的手书中见到过，此琴为前朝制琴大师呕心沥血之神作。 曾经为当时的琵琶大师曹云所有，后来，被长公主赠送给青宁。 十几年来，此琴早已随着青宁失踪而销声匿迹，难道，竟然流落在这里？ 又或许，不过是有人附庸风雅，仿造而已？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一把好琴，赵掌事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道今日之事对湄娘子来说，至关重要。 若是她再次失败，恐怕心性全毁，从此以后便无法再上一层楼，终身只能成为一名普通的琴师了。 相思琵琶，名为相思，实际上是因为用一株罕见的千年相思木为原材料。 相思古琴并没有如普通的琵琶一样，雕刻上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反倒简单大方，甚至还有些其貌不扬。 湄娘子震惊的看着这把琴，在手里翻来覆去的鉴赏了一会儿，显得很激动。 然后她闭着眼睛，静静的酝酿了一会儿情绪。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重弹一曲《十面埋伏》之时，悠扬婉转的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仿佛间已经置身于花好月圆的氤氲春波之中，随着江心那一轮明月荡漾。 第143章 没意思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不歇，明明是夏日炎炎，却仿佛让人沉浸在春夜的清明醇和之中。 “好，好琴，好琴声。” 蓦然，顾惜夕微笑着拍手叫好，惊醒了坐中所有的人。 湄娘子莞尔一笑，首次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无需过多的赞美，湄娘子能从失败中走出来，战胜自己，就已经足够。 何况《春江花月夜》亦是传世经典，技巧上虽然没有《十面埋伏》那么繁复，但要想弹出意境，一样的困难。 顾惜夕突然对天香楼的东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湄娘子，可否将相思借来一观？” 作为天香楼的贵客，顾惜夕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可湄娘子却一愣，竟然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琵琶握紧了一些，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连关月蓉都有些懵了，湄娘子素日并不是这么不好相处的人，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赵掌事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对顾惜夕笑道。 “傅小姐请见谅，并非湄娘子不肯，实在是我们东家曾经说过，一个好的琴师，当爱惜自己的琴，胜过爱惜她自己。” 说着还给湄娘子使了个眼色，很自然地又转移了话题。 “已经快午时了，不知两位小姐想点些什么菜肴？” 经过这次试探，顾惜夕心中越发肯定，这把相思琵琶，很有可能就是昭毅长公主所说的那一柄。 于是一笑置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与关月蓉商量起菜谱来。 两人陆陆续续点了七八个天香楼的招牌菜色，并盛情邀请湄娘子留下来一起用餐。 “对不起，我今日感觉有些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湄娘子说这番话时，虽然低眉垂眼，但挺得笔直的腰肢，却暴露了骨子里的骄傲自尊。 “无妨，既然湄娘子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顾惜夕本来就没有故意为难的心思，于是很大方地轻轻放过。 她身份神秘，有沐晔这样的靠山，天香楼根本得罪不起。 赵掌事见她语气生硬，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一个不好，就得罪了顾惜夕。 这样的贵人，只要弹弹手指，就能让她们这些小人物灰飞烟灭。 所幸顾惜夕并没有生气，对湄娘子还很客气的样子，任凭她自行离去了。 午饭自然也是丰盛可口，因为是在外面，也不好让小芽儿和篆儿上桌子。 只好每样捡了几盘子，给她们在旁边支了张小桌子，两人也一样吃得很开心。 午饭后，干脆叫了两个说鼓书的女戏子过来，让她们说着渭州城的逸闻趣事。 “我这人喜欢听有些年份的故事，最好是一二十年前，或者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样才有意思。” 这种以说书为生的人，对各种传奇旧故了如指掌，顾惜夕总是在不经意间寻找蛛丝马迹。 两名女戏子果然滔滔不绝开始说了起来，见她们都是妙龄女郎，专捡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说。 顾惜夕叹道，“这些男男女女，离离合合的最没意思了，还不如看话本有趣，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见她并不喜欢，两人只得搜肠刮肚又说了些当年的异闻传说，慢慢揣摩她的喜好。 “十几年前就没有什么轰动一时的奇案吗？” 得了这样的提醒，终于有个年长些的女戏子恍然大悟。 “还真有一桩，而且奴家当时还亲眼所见。” 第144章 往事 “话说十六年前，渭州城有户姓沈的人家，从外地搬来，也算是薄有家产。” 女戏子鼓槌轻轻一敲，娓娓道来。 “家中少年夫妻，郎才女貌，还有一名年方七岁的麟儿，聪明伶俐，端的是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顾惜夕心中忽然一动，姓沈，莫非就是沈园旧事？ “我记得是羲和二年的春天，那家的主人出门行商，一去不归，音讯全无，小娘子一人在家操持家务，每日以泪洗面。” “到了夏天快完的时候，那小娘子扬言要出门寻夫，将家中仆人都遣散了。” “谁知一天晚上，无缘无故的，女子全家都被人杀了，唯有那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轰动一时。” 几人听了都唏嘘不已，“那后来呢，查出来了吗？” 女戏子摇摇头，“官府后来封锁了消息，不准再议论此事，沈家之事就这样不了不之了。” 顾惜夕幽幽一叹，“那沈家的旧宅是不是沈园？” 听得女戏子一愣，惊讶地问道，“小姐如何得知？” 这无疑坐实了顾惜夕的猜想，“沈家既然已经没人了，这沈园又是谁在照看呢？” 那女戏子摇摇头，“这我却不知了，听说是沈家的远方亲戚，只不知是真是假。” 到这里小芽儿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女戏子说的地方，正是她们住的沈园。 不由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那沈家的孩子，再没回来过吗？她丈夫也当真失踪了？” 这次发问的，却是关月蓉。 “没有，街坊四邻都说那孩子多半也死了，只是当时没找到尸体罢了，那家的男主人，想必也早就不在了吧。” “既然官府都封锁了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顾惜夕有此一问，便是想知道她故事的来源，以此来作为判断的标准。 “不瞒你们说，我未出嫁时，娘家就在那条街上，少时还与那家小娘子说过几句话，温柔大方，真是个神仙样的品格。” 原来如此，看来女戏子说得都是真的了。 小芽儿等人都无比同情，追着问东问西，无非是些对案件的猜想，什么仇杀啦，沙匪啦，劫财劫色之类的。 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顾惜夕反倒对那名失踪的孩子很感兴趣。 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一些关于他长相之类的话，可惜女戏子的答案无非就是很可爱很淘气。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顾惜夕这才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问一些其他的事情。 东扯西拉的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红日西沉，成宁打发人进来开始催促。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告辞，赵掌事小心翼翼地将她们送到大门口。 大掌柜也亲自出来应酬了几句，满面陪笑，并称东家特地交待过，要给傅小姐免了这一单。 果然是个地道的生意人，精明能干，无利不往。 听起来与昭毅长公主记载中桀骜不驯的青宁，相去甚远。 顾惜夕心中暗叹可惜，她受身份限制，并没有多少自由，也无法证实这些话里的真假。 至于关月蓉，顾惜夕还是让她回家去了，有些事情，她还是少参与为妙吧。 第145章 滚! 一连十几天，顾惜夕玩遍了渭州城的大街小巷。 大至名胜古迹，园林酒楼，小至市井里弄，无所不至。 虽然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无法真正的体验普通人的生活，但顾惜夕依然很满足。 除了关月蓉，她还邀请了何明歆与陈菲嫣等人，热热闹闹地厮混了几天。 这些天她心情很好，自从重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瓷白的小脸上，也泛起了久违的红润，一双杏眸闪耀着晶莹的光辉。 遗憾的是，渭州城实在太小了，而城外，目前又不适合游玩。 不过，毕竟是夏日，天气炎热，顾惜夕玩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收了心，每日待在冰室里，再也懒得动弹。 这日，睡到自然醒的顾惜夕，发了会儿呆，望着窗外炽白的日色，有些烦躁不安地叹了口气。 “小姐，是不是外面的蝉鸣声吵到你了，要不我带两个人去把它粘下来？” 小芽儿以为是蝉声太吵，贴心地建议着。 “没关系，留着吧，起码还有个声响。” 顾惜夕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觉得浑身瘫软，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小芽儿这才发觉不对劲，“莫不是病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反而一片冰凉。 “没事，就是有些困倦，应该是西北这边太热了。” “不行，我看你多半是中暑了，让你别太贪凉，偏要每天都抱着个冰盆，不病才怪呢。” 小芽儿恨恨地数落着她，又急着让成宁去请大夫。 “病了？” 这可是大事情，成宁不敢隐瞒，一边派人去请渭州城最好的大夫，一边亲自去禀告沐晔。 行至书房，这次却是王逵守门，此人功法诡异，性格冰冷阴森，为人又嗜血残暴。 其他的普通锦衣卫，平日里都十分怕他，一般情况下，都是绕路而行。 可今日他不得不来，只能硬着头皮满面堆笑地走过去，压低了嗓音。 “王大人，傅小姐病了，我来给缇帅禀告一声。” 王逵冷哼了一下，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泛着阴冷的光芒，有如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 看得成宁滴溜溜打了个寒战，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绷不住了。 “滚！” 一声低喝，王逵不屑地抬头望天，根本连眼角也欠奉一个。 什么阿猫阿狗的小角色都想往缇帅面前凑，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成宁吓得浑身一抖，几乎本能地拔腿就要跑，忽然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如果就这样走了，万一傅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相比较而言，王逵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杀人的工具而已，缇帅才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样一想，成宁又挺起了胸膛，“王大人，对不起了，这件事情是缇帅亲自交代下来的，我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王逵面色一寒，缇帅手下，除了常春和留守京城的徐智平，无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可今天，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军士，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到他。 双眼半眯，杀机陡现，王逵鬼魅般的身法，纵横天下几乎罕遇敌手。 当然，也有例外，不过那个陆秦川留给他的耻辱，早晚会还回去的。 成宁忽然觉得心头发毛，警兆陡生，然而，一切都已经慢了。 第146章 死定了 王逵的鞭子已经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脖子，阴冷黏腻。 糟糕，这下死定了。 成宁心中狂呼，眼睁睁地看着王逵阴测测的狞笑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蓦然，一物带着风雷之声咻忽而至，直接穿透厚重的木门，准确无比地击中了王逵的脉门。 “吧嗒” 一声脆响，刚才还灵活如蛇信的长鞭，如今死蛇般瘫软在地上。 “缇帅。” 惊魂甫定的成宁，顾不得检查一下自己的脖子，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与他同时下跪的，还有胆战心惊的王逵，他的右臂似是？无力地搭在身旁，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进来吧。” 成宁深吸一口气，心中有隐隐的庆幸和欢喜，他赌对了，缇帅果然将傅小姐看得十分之重。 一进门成宁便跪在门口，垂首急忙汇报，“缇帅，傅小姐病了，很可能是中暑了。” “中暑？” 沐晔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气，“不是说了，让你们多供应一些冰块吗？” 成宁战战兢兢，“冰块一直是随时供应，绝没有断过傅小姐的。” 一阵沉默之后，成宁又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仁义堂的陈大夫。” “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即刻就来。” 得到这个答案，成宁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站起来行了一个礼，正准备退出去。 却发现一名浓眉深目的青年与沐晔对面而坐，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喂喂，别走，告诉我这个傅小姐何许人也？” 成宁一愣，此人他认识，曾经跟在沐晔身后远远地见过一面，正是甘州纪家军少帅，纪明贺。 沐晔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怎么，闲得发慌？要不要给你找点事做？” 吓得成宁不敢再看，匆匆忙忙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却见王逵依然跪得笔挺，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成宁急忙小跑步地离开，他可不敢看王逵的笑话，更别说落井下石了。 即使傍上傅小姐，他也依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 仁义堂的陈老大夫已经来了，正在给顾惜夕请脉。 成宁站在门外，毕恭毕敬的守护着，这位姑奶奶他可得伺候好了，指不定今后飞黄腾达，都靠着她了。 “小姐乃是暑湿之症，外感暑热，内侵寒湿，冷热交替乃是病起之因。” 小芽儿听不懂，急得没办法，“老大夫你只说重不重，好不好治就行了。” “不算大病，几服药就能治好，不过这位小姐先天体弱，还要多注意，以后不可过于贪凉，切记切记。” 小芽儿总算放心了，瞪了她一眼，“大夫，多放点黄连，让我家小姐长长记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顾惜夕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个老妈子了，处处都要管着她。 “不光要放黄连，还不准吃蜜饯。” 窗外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沐晔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行，就照你们的意见来，先放半斤黄连。” 陈老大夫也是个妙人儿，立刻风趣地接话，惹得人人都看着顾惜夕窃笑不已。 “黄连汤里可以加冰块吗？” 一片笑声之中，顾惜夕的声音不怕死的响起。 第147章 你可以试试 “你可以试试。”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硬是让顾惜夕听出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悄悄吐了吐舌头，顾惜夕作出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虚弱地斜倚在床上。 陈老大夫丝毫不受影响，笔走龙蛇，开了张药方。 用不着吩咐，成宁立刻机灵地接过来，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仁义堂抓药。 这边顾惜夕干脆闭着眼睛装睡觉，沐晔问了小芽儿几句话，知道是她自己作死。 气得直接宣布，供应的冰块减半。 沐晔本来就忙，结果还因为顾惜夕这一病，耽误了不少时间。 匆匆吩咐了几句，便匆匆走了，可怜堂堂的纪家军铁血少帅，还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书房里呢。 不到半个时辰，一碗熬煮得浓浓的药汁，就被端了上来。 顾惜夕几乎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向来不怕苦的她，也禁不住鼻子眉毛皱成了一团。 不是吧，那个看起来很正经的老大夫，难道真的往里面下了半斤黄连不成？ “拿去。” 小芽儿很无奈地递给她一块蜜饯。 顾惜夕笑了，虽然她其实并不需要，但她不想拒绝这番好意。 疲倦不堪的她用过药，很快就睡着了，因为再不敢用冰盆，只打了捅井水来降温。 屋里的气温十分燥热，小芽儿只得坐在她床头，拿着把扇子一直轻轻地摇着。 晚饭时顾惜夕还是迷迷糊糊的打不起精神来，何况也没有胃口，喝了一碗药，便感觉什么也吃不下了。 靠在床上坐了会儿，很快就又睡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蒙间感觉似乎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心中不由得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蓦然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时间，顾惜夕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甚至，她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 这双熟悉的眸子让她浑身汗毛直竖，差点惊呼出声。 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浑身都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啦？” 深夜才刚刚忙完的沐晔，不放心顾惜夕的病情，想着再来看一眼。 却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莫不是那个庸医误人，她此时反而更加严重了不成？ 一把扣住她的脉门检查了一会儿，许久之后，终于疑惑地放开。 似乎又没什么大碍吧。 渐渐清醒过来的顾惜夕，好不容易止住了身上的颤抖，声音微哑地唤了一声。 “二爷，我已经没事了。” 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刚才做了个恶梦罢了。” 沐晔不疑有他，反而还安慰了两句，见她确实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起身离开。 顾惜夕吁了口气，刚才，她是真的吓到了。前世几十年的梦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消除。 小芽儿见她浑身是汗，衣服都已经打湿了，急忙打了点水来，为她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吃了这一吓，顾惜夕反倒觉得精神了些，也许是药力已经起作用了吧。 干脆起来喝了点一直替她温着的白米粥，然后坐在窗前纳凉。 抬头却发现天上是一轮满月，如水的清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人间。 顾惜夕忽然感觉到胸口处凉丝丝的，掏出来一看，却是自己那块风格粗犷的玉佩。 如今，也只有这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了。 第148章 喜欢就留着吧 要不要哪天拿给王掌柜帮她看一看？她见识的珠宝多，又经常和大魏国之间做生意。 说不定还能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来。 对着明亮的月色把玩良久，半透明的玉质在清透的光线中，更显得水润。 忽然，她发现玉佩上似乎有个字，好奇地举起来，对着月光照了一会儿。 里面确实有字迹，但看得并不清楚，顾惜夕仔细辨认，才发现居然是一个古篆的泓字。 “泓。” 这是什么意思？ 顾惜夕一愣，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最后只得放弃了。 重新将玉佩贴身戴好，顾惜夕轻轻叹息一声，对她来说，这个发现一点实际的用处也没有。 唯一的猜测，这个泓字很可能是个人名，而且还似乎是个男子的名字。 莫非，这是她亲生父亲留下来的？ 只是名叫泓的男子，天下何其之多，就算是天涯海角地去寻找，只怕也是白忙一场。 静静地坐了会儿，顾惜夕感觉自己的思绪无比的清晰。 将这些日子以来，沐晔的反常举动，一点一点地仔细回想着。 似乎就是从白云寺回来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可是在白云寺里，到底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 想来想去还是一无所知，这样没着没落的感觉，确实是让人很不爽。 如今，连她自己也渐渐发现，沐晔对她是真的越来越好。 可这样无缘无故的好，却让她很不安。就仿佛是无根的树木，无底的高楼。 面上再光鲜亮丽，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枯萎坍塌。 只是，这一切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只能被动的接受，还得表现出欣然应允的模样。 也许，唯有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人，才是唯一让她感到安全的。 独坐良久，直到小芽儿起来催了几遍，顾惜夕才又继续回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巳时，顾惜夕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病势居然已经去了一大半。 早餐吃了一碗肉糜粥，小芽儿也很开心，“看来陈大夫的手艺确实不错，才两副药就好了这么多。” 说着又上赶着端来了一碗药，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喝完。 嘴里还念念有词，“看来还是要苦点的药才有效果。” 顾惜夕无奈地摇头笑笑，这丫头，不会当真以为是那些黄连治好了自己吧。 午饭过后，陆陆续续地便有人送了礼物过来，高刺史，何总兵，陈知府…… 从上到下，一个不拉地派人来慰问了一番。 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如今，自己都快成了他们讨好沐晔的最佳途径了。 幸而知道她还在病中，需要静养，不便来打扰，否则只怕早就一窝蜂地涌过来了。 顾惜夕不耐烦理会这些，便全权交给成宁，让他替自己斟酌着打发了。 至于送来的礼物，只要不是太贵重的，一律照章全收。 当然，她做事看起来随意任性，其实内里还是很小心的，让成宁把所有的礼物都列了张单子呈了上去。 果然，沐晔只回了一句话，“喜欢就留着吧，不必给他看了。” 第149章 骗鬼呢 过了两天，顾惜夕已经全好了，幸而这两天下了一场雨，气温也凉爽了些。 几位小姐陆陆续续地都来探望，顾惜夕也只当是热闹一下，全都耐心地应酬打发了。 关月蓉还过来陪她住了几天，顾惜夕有意无意地问起她，那位葛大爷后来怎么样了。 “我让家里的老仆特地去看过他，应该没什么事情。” 顾惜夕故作好奇，“那天二爷找他什么事？你问了吗。” 关月蓉点头，“问了，说是那天渭州城大乱，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被喊过来问了几句话，已经说清楚了。” 嗤！骗鬼呢。 顾惜夕在心里冷笑一声，按照锦衣卫的一贯作风，若是这老头真看到了什么辛密，早就被灭口了。 若是不重要，沐晔何等人物，怎么会亲自问话？ 自从去了一趟天香楼，听到了沈园旧事，她便怀疑起了沐晔的身世，从年龄上看，他很像沈家丢了的那个孩子。 当时他父亲经商失踪，绝对是有内情的，否则她母亲不会提前遣散了家中仆从。 这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想连累无辜之人的性命。 既然她对仆人都能做到如此，又怎么可能不为唯一的儿子安排好后路呢？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那个孩子没有死，而是逃过了劫难。 那么，沈家的孩子，真的是沐晔吗？ 葛大爷是否就是沈家旧仆之一？ 当然，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丝毫的证据，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调查。 那样只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甚至于她这样探究沐晔的身世，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或许只是掩不住心中的好奇。 从她逃离红叶山庄开始，转眼已是四个多月过去了，这期间经历的变故实在太多。 回首，真是恍如大梦一场。 如今的她又到底是身在梦中，还是梦醒了呢？ 这日晚饭之后，顾惜夕正在院子里纳凉，沐晔又来了。 大热的天，他居然还是一身黑衣，额头上半丝汗意也不见，看起来依旧风清月朗。 一段日子不见，顾惜夕总感觉他消瘦了些，越发地显得高了。 “这是从南边运过来的菱角，你尝尝吧，在北地这可是稀罕东西。” 不但人来了，还为她带来了一小篓散发着清香的菱角，虽然看起来没有刚从湖里摘的新鲜，但想想路途遥远，已经很不错了。 顾惜夕随手剥了两个，嫩嫩脆脆的，甘甜爽口。 因为刚吃了不少葡萄和瓜果，不敢再吃，便吩咐小芽儿收起来，明日拿来招待客人。 “最多再过四五天，朝廷委派的西北专使就会赶过来，我跟他交接清楚，就可以启程回京城了。” 原来是专门过来说这件事情的，不过对顾惜夕来说，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反正都是阶下囚，身不由己，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资格发言。 “这么热的天，赶路好吗？” 她关心的只是这个。 “你放心，到时候一早一晚赶路，白天干脆找地方休息，避开高温。” 锦衣卫都是军人作风，赶起路来寒暑不避，估计这行程安排，是特意照顾她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情，此时正是开口的好时机。 第150章 贵人 “既然不急着赶路，可否带上关月蓉母女俩？” 顾惜夕解释，“她们要上京城投亲，之前跟我说过想依附在队伍后面，一起过去。” “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也没有答应，后来就在没有提过，我想着她人也还算不错。” 说到这里，还有些小心翼翼地朝他一笑，“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垂下了头，“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添麻烦的。” 沐晔居高临下，看着她粉白的后颈，整个的姿势充满了颓丧。 这丫头，有这么怕他吗？ 一时之间好气又好笑，明明有时候伶牙俐齿，还胆大包天地跟他张牙舞爪。 一转眼又变成了娇怯怯的小可怜，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要是喜欢和她作伴，那就带上她吧。” 果然，一语未了便成功地看到顾惜夕抬起头来，一脸的笑靥如花。 “谢谢你，二爷。” 沐晔的脸僵了一下，“叫二哥。” “啊？哦。” 顾惜夕愣了一下，然后便从善如流，“二哥。” “好了，过些天就要走了，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多买点带上。” 沐晔这副口吻，像极了顾惜夕曾经的大哥顾明远。 顾惜夕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最近我可能会很忙，没时间来看你了，你想干什么就跟成宁说。” 他说的这些，顾惜夕只有乖乖点头的份，沐晔显然也很满意，转身嘱咐了成宁几句，这才匆忙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顾惜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中闪烁的探究和精明，跟刚才的柔弱乖巧判若两人。 她早就发现了，沐晔就吃小女孩撒娇卖痴装乖乖女那一套，今日小试牛刀，果然一击得手。 “成宁，你去给关小姐送个口讯，就说二爷已经答应带她一起上京城，出发时间待定，让她做好准备。” 现在的成宁，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他的首要任务，就是伺候好这个大小姐。 只要她高兴了，自己的前程才有了着落。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无论如何他也要抓紧了，决不能错过。 自从沐晔的身份公开之后，关月蓉确实没再提过进京的事情，因为她知道，顾惜夕根本做不了主。 如果自己继续提出来，只能让顾惜夕为难，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祸患。 没想到，就在她完全不再指望的时候，顾惜夕却传来了好消息。 这让她大吃一惊，当日她在白云寺密室里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彼时的沐晔，可不像是会怜惜顾惜夕的样子。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打破了她的猜想，沐晔对她发生了一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不但对她关怀备至，甚至还称得上纵容迁就了。 莫非，贵为天子权臣的沐晔沐大人，真的喜欢来历不明的顾惜夕？ 虽然他们的地位天差地远，但对于年纪轻轻就已经权倾天下的沐晔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情。 作为陛下手上最好用的一柄刀，他不可能也不会与任何势力结盟。 所以，完全有可能选一个自己喜欢，却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妻。 也许，顾惜夕会成为她一生的贵人？ 第151章 稳赚不赔 朝廷派来的西北特使于青，比沐晔预计的要来得快，仅仅三天之后，便已经轻装简从，连夜赶来。 而且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立刻开始接手工作。 七天之后，沐晔便已经准备打道回京，顾惜夕并没有去大肆采买，而是静悄悄的待在家里。 反正万事都不用她操心，乐得多休息一下，接下来，可是要长途跋涉了。 西北官场云集，为他举办了一个并不算盛大的告别晚宴，同时也是于青的洗尘宴。 实际上，只是借机召集会议，进行权力的正式交接。 沐晔大刀阔斧地对西北官场进行了血腥杀戮，而于青则会代表陛下来安抚。 这也是元庆帝惯用的手段，先杀得你腿软胆寒，再大肆封赏抚慰，让他们胆战心惊之余，又心中窃喜不已。 第二天卯时正，天色微明，沐晔一行人便静悄悄地出发了。 来送行的唯有于青和纪明贺，渭州城并款呢木不高大的城门口，三人拱手告别，扬鞭而去。 顾惜夕躺在宽敞豪华的马车里，继续惬意地酣睡着，丝毫也不受赶路的影响。 这辆马车与之前她从黄沙城坐过来那一辆，完全没有可比性，完全就像是一间移动的小型房子。 宽敞明亮，而且柔软舒适，行动起来摇摇晃晃的却又并不颠簸，正适合用来睡觉。 关月蓉的车并没有跟在最后面，而是紧跟在顾惜夕的车后。 出发之前，成宁前来敲打过她一番，大意便是让她好好陪伴顾惜夕，否则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关月蓉在心中衡量了一下，顾惜夕为人随和，并不难相处。 通过她讨好沐晔，绝对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在大良朝，沐晔便是一等一的权臣，哪怕只是和他拐弯抹角粘上一些关系，对她来说，也是稳赚不赔。 两个时辰后，车队停了下来，此时日出不久，热浪还没有开始肆虐。 路边的小镇已经被提前快马赶过来的锦衣卫清过场，包下了唯一的客栈。 等顾惜夕他们赶到的时候，热腾腾的早餐已经端上了桌，一切都算计得刚刚好。 舒舒服服地用了早餐，太阳也开始炙热起来，正好关上门睡觉休息。 不过顾惜夕已经在车上睡饱了，这会儿一点也不困，又不便去打扰关月蓉，干脆躲在房间里看书。 出门之前，她让成宁四处搜刮了不少的书籍，供她路上解闷。 直到申时末，车队又再次出发了。 顾惜夕让成宁将关月蓉叫了过来，两人在车里打围棋。 这马车里一切的用具都是焊死了的，不会滑落。 铁制的小桌子上，刻画着一副棋盘，就连棋子也是特制的，放上去便黏紧了，无论怎么摇晃都不会掉下来。 “咦，好奇怪啊，这棋子上好像有胶水一样，怎么就黏在上面了呢？” 小芽儿十分惊奇，拿着一枚棋子左看右看，感叹不已。 顾惜夕虽然也没见过，但她博览群书，对这个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棋子是用磁石所铸，而桌子是铁的，所以一放上去就会吸得牢牢的。” 第152章 二般的 “磁石做的？” 小芽儿十分好奇，“看起来也很平常呀。” “有时候，越是普通的东西越是不平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深刻的内涵，关月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下棋并不是关月蓉的强项，而顾惜夕其实也很少和人对弈。 前世她习惯了对着棋谱，左手和右手互弈，说真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水平如何。 所以，从一开始，顾惜夕便下得很认真，她的棋风大开大合，凌厉无匹。 不过小半个时辰，胜负便已见分晓，顾惜夕所执的黑子四处点火，白子早已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关月蓉目瞪口呆，虽说她自认下棋不是最厉害的，但之前不过是她的自谦之词罢了。 以她的聪慧，在渭州城所有的闺秀之中，棋艺也还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到，却被顾惜夕毫不费力地灭了个干干净净，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好呀，七七，之前问你还说一般般，你这是一般的吗？” 顾惜夕莞尔一笑，“那就是二般的呗。” “噗嗤……” 关月蓉被逗得忍俊不禁，“二般的，亏你想的出来。” 笑够了，又兴致勃勃地要求再来一盘，“不行不行，刚才我没有准备，再来一次，一定可以的。” 本来，关月蓉想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付，就算赢不了顾惜夕，最起码也不会输得这么惨。 毕竟，于琴棋书画上，她一向引以为傲，觉得自己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出身罢了。 之前作诗输给了顾惜夕，心中便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回家后挖空心思作了几十首。 然后将顾惜夕的诗作夹杂在其中，拿给别人去看，结果，众人几乎清一色的选了那一首。 关月蓉于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自己确实比不上她。 后来发现顾惜夕完全不会画画，心里头总算是平衡了一些。 所以，她一发现顾惜夕棋艺高超，便有些不服。 这一次，她执黑先走，步步小心，苦心经营，谁知顾惜夕却奇招频出，将她的布局破坏得稀里哗啦。 再一次的，她输得一败涂地。 不得不承认，论棋艺，她比顾惜夕差远了，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关月蓉虽然好胜心强，却并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女子，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反而让顾惜夕教她下棋。 反正都是打发时间，怎么样都可以，顾惜夕欣然应允，兴致勃勃地教她下起棋来。 晚上车队走的时间要比白天长一些，西北的夏天，白天虽然热浪滚滚，但到了晚上，却很凉爽，正适合赶路。 一直到亥时，马车这才进了一座小镇，同样有锦衣卫先行打点好了一切。 顾惜夕也累了，毕竟是做马车，再豪华也比不了平地上舒服。 匆匆吃了一点宵夜，洗漱完毕，。便倒头就睡。 原以为第二天天不亮又会继续赶路，没想到却突然遇到暴雨。无奈之下，只得停留此地。 西北雨水比较稀少，不过夏日里总还有几场狂风暴雨。 这小客栈年久失修，竟然有些漏雨，小芽儿找了些盆子碗碟之类的，接在下面，满屋里都是叮叮咚咚的滴水声。 顾惜夕却觉得很有趣，将小芽儿指挥得团团转，乐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第153章 闲来无事 这样忙乱而烦人的境况，偏偏顾惜夕却觉得十分有趣。 “傅小姐，缇帅让你换到楼下去。” 机灵如成宁，早已经将她的情况报告上去。 顾惜夕也玩得差不多了，心情愉快地随他来到了楼下。 下面的房间并不多，现在全部腾了出来，顾惜夕和沐晔自然是一人一间。 还剩一间给了关月蓉母女俩，本来她们是没资格住的，可看在顾惜夕的面子上，也搬了下来。 关母是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西北风沙大，女子稍微上了点年纪，便很显老态。 看得出她眉目清秀，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 而且她性格温厚，对女儿十分宠溺，几乎是言听计从。 其实顾惜夕私心底还有些羡慕她，父慈母爱，比她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强多了。 闲来无事，几人要了点瓜子水果糕点之类的，喝着茶水，闲话家常。 关母姓王，因此顾惜夕称她王夫人。 “我记得月蓉说她叔父是在户部做事，怎么你家却又在西北？” “我们老家原本就在西北这边，她叔父是年轻时跟别人经商，后来就去了京城，也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就入了户部。” 王夫人是个老实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月蓉坐在母亲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很自然地斜倚在她的肩上。 看得出来母女俩个的感情很好，动作间亲昵自然。 “那他给月蓉说媒是说的哪一家？我让二哥去查一查。” 说是好心，其实顾惜夕就是好奇而已。 “说的是宁平候的第四个孙子，好像叫什么卢易涛来着。” 虽然顾惜夕并不记得什么宁平候，大良朝开国二百年来，京城中各种侯爷郡王多如牛毛。 有一些权势滔天，也有一些早就落魄不堪，甚至于比许多混得好点的官员还不如。 但无论如何，起码名义上他也还是个贵族，再不济，至少也能对个普通官宦人家的闺女。 怎么也不至于非要找个千里迢迢之外小吏家的女儿，哪怕那个女子人才再出众，也是无济于事。 毕竟在大良朝，谈婚论嫁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哪天得空我给二哥说一说，让他把这个卢易涛的资料全部查清楚。” 不用查，顾惜夕也知道这个卢易涛绝对有问题，不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身带隐疾。 反正，绝不可能是个才华横溢，品行高洁的翩翩美少年。 “那老身就多谢傅小姐了。” 王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这一次她和关月蓉出行，也多亏了她帮忙。 “这有什么？我和月蓉一见如故，就和自家姐妹一样，她的事情，如何能不上心？” 说着又把话题岔开，聊了些其他的琐事。 “上次我们去天香楼，听那戏子说了沈园旧事，我看你很感兴趣，回家之后也问了我母亲，原来她也认识那沈家的娘子。” 聊着聊着，关月蓉忽然间想起了这件事情。 顾惜夕紧张的偷偷瞟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沐晔应该不至于无聊的派人监视她吧。 “哦，是吗？那沈家娘子真的是跟他们所说一样，是个神仙样品格的人物？” 第154章 我知道她是谁了 “确实是如此，那沈家娘子我记得姓何，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人也气度不凡。” 王夫人说着朝她笑了笑，“要说我们渭州城里，还真没有比她更出挑的。” “那家主人呢，又是个怎样的人？” 顾惜夕好奇地问道。 “沈家大爷那也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否则怎么配得上何娘子呢？” 显然，王夫人对他们夫妻的印象很深刻。 “那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呢？” 王夫人笑道，“不瞒你说，我娘家原来是开旧货铺子的，家里人手少，也常常帮忙，他们夫妻二人都喜欢来淘些老物件。” 顾惜夕点点头，看来是很熟悉了，“他们家出事之前，就没点什么异常的状况吗？” 王夫人想了想道，“也算有吧，出事前些天，她家里来了个客人，可出事之后，却不见了踪影。” “客人？什么客人？” 顾惜夕立刻精神一振，连声追问。 “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还带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王夫人边回忆边说，“出事的前一天，我还看见她们一起上街，可出事后，却没见到这母子两个。” 这个线索也许至关重要，只因为她们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可惜人海茫茫，又过去了十几年，已经无法再找到她们。 后面顾惜夕又问了些事情，但王夫人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最多只能补充些细节而已。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顾惜夕知道多问无益，只能作罢。 饭后暴雨也停了，只是路上泥泞不堪，无法上路，只得继续待在这个小客栈里。 成宁上街去为她们搜罗了一些本地的小吃，又找了两个唱曲子的来解闷。 那二人是父女俩，一个在帘外拉琴，一个在里面唱小曲。 这歌女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却有一把好嗓音，清澈脆亮。 只是穷乡僻壤的，会的多半都是些民间小调，顾惜夕并没有听过这些西北野调，反而感觉十分新奇有趣。 不同于京城曲调的悠扬婉转，西北歌曲多数高亢嘹亮，或者活泼欢快。 在喜欢风雅之气的大良朝，这些曲子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 几人一连听了七八首小调之后，顾惜夕也觉得腻了，便让那歌女坐下陪她们说会儿话。 “奴家名唤莺娘，闲暇时也给人说些故事，诸位小姐夫人要不要听着解解闷？” 莺娘笑语嫣然，为人也伶俐，早就看出来顾惜夕才是正牌的主人。 “行呀，那你说些逸闻趣事吧，我不喜欢听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鬼话。” 她对一切有趣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就是看书，最爱的也是游记杂闻之类的。 莺娘抿嘴一笑，“奴家说一个，小姐定然是喜欢的。” 顾惜夕知道她们这样常年跑江湖卖艺的女子，虽然年纪幼小，却很会察言观色，体察人心。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 “哦？你这么有把握？” 莺娘傲然一笑，“都说我们大良朝女子只能藏在深闺，相夫教子，但咱们西北之地却偏偏出过一位奇女子。” “她貌若天仙，风姿绝代，以女子之身上阵杀敌，救一城百姓于水火……” 话未说完，关月蓉便已经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第155章 一猜就中 顾惜夕也了然一笑，“是先帝的敏烈成皇后。” 关月蓉有些奇怪，“成皇后的事迹在我们大良尽人皆知，还用的着你来说吗？” “我今日要说的，不是书上写的那些丰功伟绩，而是成皇后年少之时的一些趣事而已。” 这段故事想必莺娘已经说过无数遍，早已熟知别人的反应，知道怎样才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关月蓉自负才情不俗，经史子集，异闻传说无所不知，听了之后正欲反驳。 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不由得失笑。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成皇后从军之前的事迹，史书中竟然只是一言带过。” 莺娘笑道，“先成皇后是凉州人，莺娘自幼生长在那里，民间传说许多有关成皇后的故事。” “左右无事，你且说来听听吧。” 既然是民间故事，自然当不得真，权当消遣。 “传说成皇后在闺中时小字希蕴，并非出身世家，其父当初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校尉。” 莺娘的声音轻柔婉转，说起故事来声情并茂，倒也引人入胜。 “成皇后自幼聪慧，性子跳脱如男儿，不爱那些女红针线，却偏偏从小喜欢舞刀弄剑的。” “长到五岁时，某日在门口与一群男娃娃打架，十分凶悍，竟然一人打倒了四五个比她大的男童。” “此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姑正在她门前化缘，见了之后十分喜爱，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爱不释手。” 听到这里，顾惜夕已然明白，这老道姑必然是个奇人异士，成皇后一身过人的本领，想必便来源于此。 果然，莺娘接着说道，“成皇后的母亲也是个乐善好施的，舍了老道姑一顿斋饭。” “那老道姑却口口声声要收她为弟子，这样来路不明之人，成母自然不肯答应。老道姑也不强求，笑一笑便飘然而去。” “成母原本以为无事了，谁知当天晚上，成皇后好端端地睡在屋子里，却突然就不见了。” 小芽儿听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呀，肯定是被那个老道姑给偷走了。” 几人都笑笑，接着听那莺娘说下去。 “这边成家找得天翻地覆的，还报了官，没想到半个月之后，成皇后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 “成母吓得不轻，问起来却说是云台山冲虚道长已经收她为徒，怕父母着急，特地让她回来说一声。” 顾惜夕看着小芽儿故意逗她，“还是我们小芽儿厉害，一猜就中。” “那是，我猜迷一向都是最厉害的。” 小芽儿得意洋洋地昂起了下巴，圆圆的包子脸上笑成了一朵小菊花。 “成母吓得魂飞魄散，当天夜里，一直将女儿搂在怀里，谁知快天亮时，无缘无故打了个盹，孩子便又不见了。” “从那之后，成皇后再无音讯，七年之后，有名天仙也似的姑娘来到成家，自称是当年去云台山学艺的成家女儿。” “成母百感交集，多番盘问，那女子却对答如流，儿时之事竟然一件也不曾忘记。” “如此这般，成母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只是自从她回来之后，便行为怪异，不类常人。” “原来成父出征多年，生死未卜，家中生计艰难，成皇后年方十三岁，却抛头露面，自谋生路，养活自己的母亲。” 第156章 一语诛心 “街上人人侧目，后来她干脆换了男装，每日里四处奔波，一来二去的，竟然还攒了些银钱，开了间客栈。” 顾惜夕眼前一亮，“成皇后真是磊落不凡。” 她一直以来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获得自由之后，能够自立门户，不用依靠任何人。 这成皇后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自己的楷模。 “传说成皇后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又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平日里最好打抱不平，人称铁娘子。” “一来二去的，转眼成皇后便是年华二八的佳人了，却一直无人问津，成母急得不行。” 关月蓉也忍不住感叹，“想那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成皇后的仙姿玉色，这也该着她与先帝有一段前世姻缘。” 莺娘笑道，“世人都说成皇后与先帝是命中注定的夙世缘分呢。” “且说那年边关告急，先帝彼时还是八皇子，其母妃也是出自将门，便自告奋勇随军出征。” “没想到才到凉州，便被千里突袭的大魏国将军遇上，所带人马死伤殆尽，自己也重伤逃脱。” “也是前世的缘分，先帝中途昏迷，竟然正好倒在了成皇后门前，美人救英雄，成就好一段佳话。” 小芽儿插嘴道，“这么说，成皇后从军之前就已经认识先帝啦？” 莺娘笑道，“传说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据说她二人一见钟情，伤好之后难舍难分，后来成皇后干脆关了客栈，带着一柄青锋剑，护送先帝回军营，从此才有了单人独骑救边城的故事。” “想不到成皇后从军之事，还有如此内情，当真是情深义重。” 故事说完了，大家却听得唏嘘不已。 这段事迹说得其实十分简单，其中的艰难都是一言以蔽之。 一来莺娘所知有限，二来成皇后毕竟是元庆帝的生母，当朝太后，无论如何也得避讳一二，有很多话是不便说起的。 仔细想想，成皇后当年何等的英姿飒爽，豁达潇洒。 只可惜一路腥风血雨，陪着先帝登上九五至尊，自己却已经一身是伤，从此缠绵病榻，早早地便离开了人世。 她一生际遇跌宕起伏，到底值与不值，实在难以分说。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奇女子，才能养出昭毅长公主那样清逸超群，沉郁豪迈的女儿。 只是，她们的一生虽然都是惊才绝艳，却也都红颜薄命，芳华早逝。 真是可叹可恨！ 顾惜夕因为前世一直囚禁在红叶山庄之中，与昭毅长公主神交已久，所以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依恋。 连带着对成皇后也十分好奇，昭毅长公主的手记之中，曾经多次提过自己的母后。 字里行间充满了孺慕之情，母女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这在皇家是很难得的。 因为这个故事，顾惜夕有些心绪低落，没再继续听下去，让成宁赏了莺娘一些银两，打发走了。 至晚间众人都早早睡下了，顾惜夕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一名男装女子。 青衣小帽，风骨铮然，举手投足间气势天成，傲然一笑，看着她冷冷质问道。 “你便这样安心当一只笼中雀么？” 一语诛心，痛得顾惜夕面无人色。 第157章 牵绊 是了，这些日子的安逸生活，沐晔施舍般的宠爱，让她已经渐渐地沉溺其中。 甘心情愿做一只华丽囚笼中的金丝雀。 她要的，仅仅是这样吗？ 午夜梦回，顾惜夕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哭呢？ 是因为不甘心吗？ 扪心自问，顾惜夕忽然便觉得无比悲凉，这样的人生，她真的想要吗？ 隐姓埋名，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最初的名字是什么。 她没有过去，也没有亲人朋友，更没有未来。 靠着沐晔的一点施舍，卑微地活着。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么？ 这一句质问，将她骨子里的傲气与倔强，尽数挖了出来。 她顾惜夕，尽管一无所有，可却绝不认命，哪怕穷尽一生，也绝不向命运低头。 双手渐渐地握紧，黑暗中，她的双眼灼灼发亮，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打定了主意，前世为了自由，她付出了血与火的代价。 今生，怎么可以忘记？ 一夜无眠，天色微明之时，车队再次出发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今日的顾惜夕显得格外沉静，低头捧着一本书，慢条斯理地看着。 此次回京，她必须想办法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因为她一切的悲哀和不幸，恰恰来自于你完全未知的身世。 只有找到这个答案，她才能安心，也才能找出应对的办法。 知道她身世的人不多，但也还有那么几位。 顾忘知夫妇，沐晔，神秘的黑衣人……但他们都不可能告诉她答案。 那么就只能自己去寻求线索。 首先，她怀疑顾忘知很可能对她的身世也只是一知半解，否则不可能将她又带回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从而最终牵连，被流放南海之地。 而红叶山庄，这个前世的囚禁之所，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是吴嬷嬷还是陆嬷嬷，都有可能知道一些线索，而她们一个是宫廷罪婢，另一个据说是沐晔的乳娘。 不对不对，沐晔哪儿来的乳娘。 从前她对沐晔的身世一无所知，自然也没有怀疑过陆嬷嬷的身份。 但假如她对沐晔身世的猜测都成立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她跟陆嬷嬷相处过好几年，可以肯定，陆嬷嬷绝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也从未去过西北。 而且陆嬷嬷对自己很好，那种慈爱不像是装出来的，说明她与自己的身世也有一定的牵连。 但上次她从地牢转入红叶山庄之时，车上的点心明显就是陆嬷嬷亲手制作。 也就是说陆嬷嬷一直都在沐晔家中。 一个既跟沐晔关系密切，又跟她的身世颇有联系的老人…… 红叶山庄，陆嬷嬷，沐晔…… 这一番推理分析，让顾惜夕怵然而惊。 难道……沐晔和她的身世也是息息相关？ 前世，她一直以为，沐晔只是奉命监视和囚禁她。 但现在想想，她是何其天真，沐晔对她的态度时冷时热，忽好忽坏，却无论怎样也不像是个单纯的囚禁者。 她与沐晔在许多年前，能有什么交集呢？ 西北，还是西北。 她五岁之前一直在西北，如果沐晔也来自西北，是不是他们之间的牵绊和恩怨，便是从那里开始？ 第158章 就这样决定了 蓦然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王夫人说羲和二年的夏末，沈家出事之前，来过两位客人。 其中一个，是一名几个月大的婴儿，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 并不知道那个婴儿是男是女，具体年龄。 而她，是时任甘州牧的顾忘知收养的，两地相隔不远，而且年龄也对的上。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那个孩子？ 沐晔当时已经七岁，这个年龄早已记事了，当年他家的惨案，若是与自己的到来有关。 那么他对自己的恨意可想而知，而那个疑似自己母亲的女人，既然能去沈家，两家定然渊源不浅。 这也能很好的解释，沐晔对她的恨意里还掺杂着一些怜惜的原因。 只是今生又出了什么状况？ 沐晔最近对她的态度明显改变了，不再有深沉的恨意。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却还是毫无头绪。 在没有任何自由的情况下，想要调查身世何其困难。 突然，顾惜夕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为什么不在沐晔身上下工夫呢？ 他是自己唯一能近距离接触到的知情人，又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就这样决定了。 顾惜夕狡黠一笑，让旁边的小芽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刚才小姐那个笑容，好渗人呀。 由于今日是阴天，所以只是中午停下来吃了点饭，然后又一刻不停地继续上路。 下午，她将王夫人母女俩请了上来，绕着弯子又打听了一下那个疑似她母亲的女人。 “我当时也就见了那么几次，要不是沈家后来出了事，肯定都不记得了。” 王夫人努力的回忆着，“那女人长得还可以，圆圆脸儿，笑起来很甜的样子，个子也不是很高，不过比沈家娘子差远了。” 圆脸，个子不高，这些特征与她一点也不像，让她一阵失望。 “那她是西北人吗？” 这一次顾惜夕有了目标，问的话都是有目的了。 “不是，应该是京城来的。” 王夫人的回答很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与顾惜夕的猜测不谋而合，如果她的身世与宫廷有关，那么必定出生于京城之中。 “那沈家娘子也是从京城过去的吧？” 果然，王夫人的回答与她的预料一样。 “是啊，就是从京城搬来的，他们两口子都是京城口音。” 王夫人本来就想着与她打好关系，此时见她对沈家旧事感兴趣，也是搜肠刮肚，拼命回想。 “我想起来了，有一年端午节之前，沈家娘子还与我聊过，说是京城过节十分热闹，可以坐在岸边的花台上看龙舟赛。” 顾惜夕心中一动，虽然她没去看过，但也听人描述过多次。 有资格坐在岸边花台上观看的未婚女子，家中至少也是三品，或者是王侯之家。 看来沐晔应该出身不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夫妻二人流落到此，避世而居。 说不定，也与那些年的夺嫡之战大有关系。 “那沈家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家闺秀，还有啊，沈家大爷武功很好。” 王夫人一旦打开了记忆的闸口，思路便越来越顺畅。 “有次我去他家送东西，看到沈家大爷拿着一柄长槊在舞，我虽不懂，但看着也觉得寒光闪闪，很厉害的样子。” 第159章 我原先是不信的 “长槊？” 在大良，长槊几乎是战场兵器之王，一般只有将门世家的人才会去练习。 而且长槊的制作成本非常高，普通的军户是不可能拥有的。很多时候，一柄制作精良的长槊甚至是身份的象征。 看来这也是一个有用的线索，当然，她也绝对不会怀疑王夫人看错了，身在边城，早就看惯了各种兵器。 “是的，那根槊很漂亮，咱们渭州城何总兵也是使的长槊，比他那根差远了。” 尽管顾惜夕对武器没有研究，也知道光凭外表断定一根槊的好坏，很不靠谱。 但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无奈，漂亮的就是最好的。 沉吟良久，忽然一抬头，却对上了关月蓉偷偷审视的目光。 她对沈园旧事的过度热情，让关月蓉疑惑不解。 笑了笑，幽幽一叹，“你们信不信这世人有灵魂？” 王夫人笃信佛教，连忙念了声，“阿弥陀佛，因果报应，魂灵不灭，这世上自然是有神明鬼怪的。” 顾惜夕苦笑，“我原先却是不信的，可自从住进沈园之后，常常在梦里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掩面而泣。” 王夫人听了很惊讶，“是了，沈家娘子最爱穿白色衣服。” “是啊，起初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只是凑巧。” 顾惜夕长叹一声，说得煞有介事。 “可那天忽然听说了沈园之前的惨案，我便疑心这是沈家娘子冤魂不灭，托梦给我喊冤了。” 王夫人连连点头，“这样，沈园那等凶煞之地，原本不该住人的，他们那些人又都阳气旺盛，沈家娘子自然只能找你了。” “唉……可叹我却无能为力，这事情又过了十几年，真是个可怜人呐。” 女儿家心肠软，又被恶梦缠身，特别关注此事，当然也就不奇怪了。 “或者，你可以让沐大人帮忙查一查。” 关月蓉替她出主意。 “谁说没提过呢。”顾惜夕摇摇头，“可二哥交代下去之后，下面的人说这案子早就结了，又过了十几年，根本没法子再查。” 说罢对她们笑笑，“你们也知道的，二哥他忙得很，都是些国家大事，我哪里好一直麻烦他。” 几人听了，都唏嘘感叹一回，便各自丢开不再提起。 顾惜夕心头却暗暗警惕，以后自己做事还是要多加小心一点，就连关月蓉这个黄毛丫头，都很容易怀疑。 更别说是老谋深算的沐晔了，一旦自己在他面前露了行迹，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后顾惜夕故意和她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关月蓉最关心的，显然是京城贵女圈中的风俗规矩。 至于他叔父说的那户人家，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嘛，她就雄心勃勃奔着自找前程去的。 顾惜夕其实也所知不多，还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和书上看来的，只能粗略地讲了一些。 反正以关月蓉的身世，是不可能参加多少高级宴会，她在渭州城呆久了，以为凭自己的能耐，没有什么不可能。 殊不知，京城的一切，都是以出身地位来划分的，泾渭分明。 第160章 好走不送 一连多日，晓行夜宿，眼看着已经进入中原。 河中一带尽是一马平川，风光秀丽，道路也宽阔平坦。 这日晚饭时分，一路上与她无所交集的沐晔，破例与她一起吃了顿晚餐。 这一路上他虽然已经表露了踪迹，但却严令各级官员不得劳民伤财。 所以，每到一处他都会事先派人过去接洽，有他活阎王的名声在，又刚从西北大杀了一回。 那些中低层的官员个个都瑟瑟发抖，谁敢不从。因此一路上竟然无人打扰。 为了照顾顾惜夕等人，车队走得并不快，大部分时候都是投宿在条件比较好的客栈之中。 “这些天身体还撑得住吧？若是有什么不适，就提出来。” 沐晔上下打量她两眼，总觉得她似乎清瘦了一些。 “还好。” 和她出逃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意思。 “今天接到了陛下的密令，朝中有事，让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顾惜夕一愣，这种事情，用不着跟她说吧，他想怎样难道还会听她的不成？ 不过，既然对方说了，也不能不给点反应，于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哦。” “吃过饭我连夜就走，快马加鞭，最多五天就可以赶回去。” 听着口气，并不包括她啊，若是让她这样没日没夜的急行军，恐怕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我把常春给你留下来，有他照顾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呸，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怕她跑了。 顾惜夕心中鄙夷，嘴上却连连点头，“二哥就放心地走吧，我没事的。” “那好，我先走了，回头在京城见吧。” 沐晔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竟然罕见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自己多保重。” 顾惜夕强忍着才没有缩回脖子，只觉得浑身僵硬。 这家伙，当她是小孩子呢。 “嗯，二哥好走，我就不送了。” 模样乖巧地朝他嫣然一笑，白皙柔嫩的鹅蛋脸上，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 沐晔转身大步而去，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拧起，这丫头说的话，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感觉怪怪的。 唉，还是那该死的顾忘知没有教好，这次回去之后，还是让陆嬷嬷好好教一教吧。 沐晔带着王逵，还有十几名锦衣卫果然连夜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他的指示，常春对顾惜夕似乎很紧张，立刻调派人手巡逻。 反倒比沐晔在的时候，防护得更加严厉一些。 第二天早上，关月蓉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反正从头到底，她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甚至在出门前夕，特地让人来警告过她，不许惹顾惜夕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更不许打她的主意。 否则，让她全家都有得好看。 幸亏她从未有过接近沐晔的想法，那样的杀神，她根本应付不了，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他走了，自己反而更轻松。 旁观者清，沐晔对顾惜夕的关心疼爱，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只要自己真心诚意的对她。 她相信根本用不着算计利用，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第161章 一别两世 一路优哉游哉，游山玩水，尽情享受，沐晔只用了五日五夜的路程，顾惜夕花了整整二十多天。 眼看着明日就要进京城了，顿时心中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迎接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生活。 一大早，车队便已经启程，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华门下。 原以为自己会被直接送去红叶山庄，没想到，居然还要进城。 微微掀起车帘，夕阳的余晖照在高高的青色城楼之上，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 顾惜夕神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前世她被送往红叶山庄，一去便是十几年。 今生却不曾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便又回来了。 只是，顾家的七小姐却已经死了，回来的，只是改名换姓的傅小七。 小芽儿在后面偷偷看了一眼，满面兴奋，“天呐，这就是京城，好高啊。” 顾惜夕受了感染，也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任何情况下，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尽人事听天命，她始终相信，只要她坚持不懈，就连老天也终有不忍心的时候。 有常春带路，守城的官兵别说检查了，立刻满面堆笑，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他们。 大约，这就是权势最迷人的地方吧，全天下，谁敢不使劲巴结奉承着。 车马粼粼，一路向东。 华灯初上的京城，正是一天中最繁华热闹的时刻。躲在屋里避了一天热浪的人们，一个个盛装华服，走了出来。 处处都是灯红酒绿，笑语喧哗，悠扬婉转的靡靡之音四处飘荡，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味。 花香、酒香、脂粉香、饭菜香……掺杂糅合，形成一种奇怪的淳俨气味，让人整个都熏然欲醉。 小芽儿一路惊叹不休，只恨少生了一对眼睛，根本就不够看啊。 顾惜夕却莫名地觉得有些黯然神伤，京城对她来说，是生长的十多年的地方。 然而，她却觉得很陌生，从小到大就被困在方寸之间，她的人生何其悲哀？ 很快，马车拐进了一条明明十分宽阔，却无比冷清的街道。 两旁都是高墙大院，朱门青墙，家家大门紧闭，只余两只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顾惜夕猜测，这里大约就是东城最顶级的住宅区域，入住的都是大良朝的王侯将相，国之栋梁。 一直走到街尾最后一家，顾惜夕借着灯光看了一眼，果然是沐府。 再往后便是高高的暗红色宫墙，这里，是最接近皇宫的地方，也昭示了沐晔在元庆帝心中坚不可摧的地位。 马车并未停下来，直接从大门中驶进去，沿着笔直宽敞的青石甬道，直行到二门口才停住。 小芽儿连忙将她扶了下来，又上了一辆青罗软轿，抬轿子的是两名身强体壮的妇人。 这院子很大，虽然天色已晚看不清模样，但依稀可见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处处宛然。 终于，软轿被抬进了一座院子，顾惜夕匆匆瞥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夕露院。 软轿一直抬到了正房前，顾惜夕刚一下来，便愣住了。 面前含着慈祥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中年妇人，正是一别两世的陆嬷嬷。 第162章 还有这种事? 眼眶不由自主地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前世，陆嬷嬷陪伴了她七八年的时光，对她照顾有加，可最后，她却利用了她的慈爱之心。 那一世的沐晔，戾气极重，杀伐果断，而且最恨背叛之人。 也不知道后来陆嬷嬷怎么样了。 “傅小姐，你好，我是沐大人的管家，你以后叫我陆嬷嬷就行了。” 陆嬷嬷满面笑容地行了个礼，不着痕迹地迅速打量了她一遍，笑容却更深了。 “陆嬷嬷。” 极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顾惜夕微笑着点头致意。 眼前的陆嬷嬷，比她前世初见时要年轻一些，四十多岁的样子，端庄明秀，举止大方。 看起来就像一名雍容典雅的贵妇，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只是个管家。 “长途跋涉，傅小姐想必也累了，已经安排好了晚饭，你早点吃了休息吧。” 陆嬷嬷将她迎进门之后，却并未多做停留，交代了几句便告退了。 看着她的背影，顾惜夕若有所思。前世她明明自称是沐晔的奶娘，今生她入了沐府，她却成了管家。 到底是两世之间出现了偏差，还是前世陆嬷嬷没有说实话？ 夕露院中配备了许多丫鬟仆妇，但此时都各司其职，垂手而立，内外鸦雀无声。 显见得沐晔府中平日里规矩极其严厉。 晚餐并不丰盛，三菜一汤，全都是清淡口味，不过对于身子疲乏胃口不佳的顾惜夕来说，却是正好。 勉强吃了一碗，顾惜夕便打算去洗漱了。 一名青衣小婢走上前来，主动带领她去浴室，看得出来，这是夕露院的大丫鬟，便随口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晚红。” 晚红容长脸蛋，落落大方又不失恭谨，举止有度，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顾惜夕好奇地问道，“你一直都是在夕露院伺候的吗？” 谁知晚红却笑了。 “不是的，奴婢等人原本是宣亲王府上的丫头，调进沐府才十几天，是专门来伺候小姐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顾惜夕的意料。 难道沐晔府上原先是没有丫鬟的？ 至于宣亲王，实在太有名，顾惜夕倒是真知道。 他与元庆帝乃是一母所生，当年元庆帝被成皇后抱过去之后，两兄弟也少有交集。 据说宣亲王年少不羁，又生得秀润如玉，却不喜读书，每日里斗鸡走马，风流浪荡。 然而他却躲过了数次惨烈的夺嫡之战，完好无损。 元庆帝登基之后，对这个亲弟弟也很不错，大加封赏，并且允许他留在京城。 只是宣亲王并不喜欢俗务，只领了个宗正寺正卿的闲职，却把大小事情全都丢给了少卿打理。 自己每日里依旧走马观花，风流快活。 想不到与朝中大小官员完全无任何瓜葛的沐晔，居然和宣亲王如此亲密。 “二哥今日在府中吗？” 虽然她来得晚，但之前沐晔交代过，她是以沐家表妹的身份进来的。按理说也该去拜见一下。 晚红笑道，“沐大人早有交代，让你只管休息，不用管旁的事情。” 沉吟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而且沐大人这段日子并未回来过。 第163章 低调的奢华 “没有回来过？”顾惜夕惊讶地问道，“二哥难道又被派出去公干啦？” 晚红犹豫了一下，这才恭声作答，“沐大人一直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里。” 已经二十多天了，沐晔居然一直在忙，看来真是个惊天大案了。 顾惜夕没再继续问下去，这种事情问一个丫鬟，也无济于事。 只是心里却一直在默默的思索着，如今是太平时期，元庆帝登基已经足足十八年了。 天下海晏河清，歌舞升平，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案子发生呢？ 蓦然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元庆帝在登基之前，便已经有了数名皇子，现在他们都早已长大成人。 难道新一轮的夺嫡之战，也已经掀开了惨烈的序幕？ 最近的几代皇帝，每一个上位，都是踩着血泊，一步步走上来的，想来这一代也不会例外。 顾惜夕私心底认为，这样的恶性循环，极大的削弱了大良朝的国力，简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当年她翻看昭毅长公主的手记，作为皇朝公主，她的看法与顾惜夕也是一样的。 也许比她更深刻，因为长公主当年带着年幼的元庆帝，一步步的从深宫中，杀戮上位。 眼看着骨肉相残，应该比她更痛心吧。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历史总是在不停的循环往复，以史为镜，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在利益和权势面前，谁也不会大度，即便是有人拱手相让，那也不过是因为有自知之明而已。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这个国家对她，只有森森恶意。 而且很有可能，她的父母还有她自己，都是皇朝皇位斗争的牺牲品。 浴室里装修豪华，不是那种镶金裹银的表面华丽，而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大理石的地面，白玉砌的浴池，一黑一白，色调鲜明而素雅，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疲惫不堪，外加心事重重的顾惜夕，却无心欣赏这些。 匆匆洗漱完毕，换上一件棉质的白色睡衣，便在晚红的带领下去睡了。 因为想着小芽儿也累了，便特地叮嘱了一句，让人带她去休息，就不用替自己守夜了。 宣王府出来的仆妇侍女，个个都规矩严明，对顾惜夕的话，全部都无条件的执行，绝不会有一句质疑。 当夜是晚红亲自值夜，顾惜夕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自己屋子里，便让她到隔间的纱橱里去睡。 她的床头有个铃铛，一旦晚上有什么事情，便可以摇铃，十分方便。 巨大的雕花拔步床仿佛一间华丽的小型房子，层层叠叠的淡紫色绣花纱帐如梦如幻。 房子里放了冰盆，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柔软的紫色被褥陷进去便让人不想起来。 顾惜夕几乎是沾到枕头便再也睁不开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看着头顶精美绝伦的梅花刺绣，顾惜夕有片刻的恍惚。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时辰估计已经不早了，但并没有人来打扰她。 顾惜夕也懒得动弹，躺在床上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看现在的情形，沐晔对她还不错，而且下面的人也都把她当主子看待。 可惜…… 第164章 我就是问问 可惜她只是个西贝货，生死荣辱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待到头脑足够清醒了之后，顾惜夕这才踢着鞋子爬起来，走到窗边推了开来。 正对着绿纱窗的是一株亭亭如盖的银杏树，枝叶婆娑，洒下一地阴凉。 顾惜夕心生欢喜，心情顿时明朗起来。此时身后听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却是小芽儿。 “昨晚你还睡得好吗？” 打量了一下，见她精神饱满，脸色红润，应该是休息好了。 “嗯，那房间很好，我们家夫人……我是说原先的守备大人家，主子的房间都比这个差远了。” 俗话说得好，宰相的门房大四品，他沐晔这样荣宠一时的权臣家，自然也差不了。 岂是一个边城小小守备家可比的？ 这个道理小芽儿迟早会懂，她生性聪明，所缺的不过是见识罢了。 “小芽儿，到了京城，以后就不要叫这个名字了，你是我的大丫鬟，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粗使丫头。” 虽然顾惜夕觉得这名字挺顺口的，但京城里的风俗习惯不得不遵守。 否则，她不是在疼爱这丫头，而是会害了她。 “啊？不叫小芽儿了，那我叫什么？” 小芽儿顿时傻了眼。 看得顾惜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她可爱的圆鼻头，“瞧你这记性，我不是给你取过名字吗？” “对啊，我想起来了，赵新绿，三个字我都会写呢。” 新绿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这是她最引以自豪的事情。 “好了，知道你能干，快帮我梳头洗脸吧，第一天来，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是，小姐，新绿马上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为了节省时间，选了一样简单大方的发髻，穿了件浅紫色的衫裙，高雅明艳。 “现在什么时辰了？” 新绿默了默，然后飞快地答道，“估计巳时二刻的样子吧。” 还说不让人看笑话呢，这都快午时了，顾惜夕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算了，笑就笑吧，反正这家里目前只有她这一个正经主子。谁还敢当面笑话她不成？ 两人梳洗打扮停当，这才施施然走出去。 晚红笑着走过来行了个礼，“小姐是在这里用餐还是去大厅里？” “就在这儿吧。” 一个人跑大厅里去吃饭，没事找那个麻烦做什么？ 早餐依旧比较清淡，只是多了几样精致可口的小点心，也都比较清爽，并不油腻甜蜜。 “陆嬷嬷在做什么？” 饭毕，顾惜夕转头问晚红。 “陆嬷嬷在前边安排府里的事务，小姐若是有事情，奴婢这就派人去找她。” 晚红的规矩确实无可挑剔，但太过于毕恭毕敬，反而让顾惜夕觉得有些不自在。 “无事，我就是问问罢了。” 顾惜夕摇摇头，“晚红，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了。” “是，晚红知道了。” 这丫头果然进退自如，立刻便改了口，衔接得无比自然，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生硬。 本想去外面看看，但见艳阳高照，热浪滚滚，立刻打消了念头，干脆与晚红聊起天来。 “我久未来京城，不知道现在的那些官家小姐们，平日里都有些什么消遣？” 第165章 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如今的大家小姐似乎还是喜欢游园诗会这些，只是流行的题材有些区别了而已。” 晚红对答如流。 顾惜夕微微一笑，她真正离开也不过大半年，自然知道如今的风尚。 大良朝由于不许女子抛头露面，应酬起来又礼节繁多，其实生活很单调。 哪怕尊贵如公主郡主，也规矩多如牛毛，总的来说没什么意思。 在一起左不过写写诗画个画，聊一点衣裳首饰，偷偷议论一下各家的公子小姐罢了，实在无聊得紧。 正说着话，外面陆嬷嬷却来了。 “今儿带了人来给小姐量尺寸，少爷特地吩咐过的。” 一进门便笑着请安，然后指挥着两名针线房的嬷嬷给她量尺寸。 京城中但凡大点的府第，都有自己的针线房，除非特别的样式，才会去外面定制。 原先顾府也有，只是人不多，手艺也并不拔尖而已。 量过尺寸，那两个嬷嬷又恭敬地问了问顾惜夕的喜好。 新绿立刻站出来，“小姐的衣裳首饰向来都是我在打理，两位嬷嬷跟我这边来，详细地给你们说一说。” 这二人原本想趁机在顾惜夕面前卖个乖，没成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讪讪一笑，跟着新绿下去了。 “小姐在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只管跟我说，这家里就少爷一个主子，偏偏还万事都不用我管。” 陆嬷嬷这个管家的口气未免也太亲热了些，说是奶娘更恰当。 “现在既然小姐来了，以后我也总算是有事做了。” 顾惜夕当然知道陆嬷嬷在沐晔心中的地位，完全把她当半个长辈来看待。 再加上两人前世的情分，顾惜夕不自觉地便对她很随和。 “嬷嬷不用为小七操心，这家里没有长辈，您就与我们的长辈差不多，以后还请多指点我一下。” 陆嬷嬷对这番话似乎很是受用，笑得十分开怀，“小七太客气了，若是论规矩，原本不该我来教，只是少爷的身份特殊，弄不好偶尔还要进宫请安。” 说到这里歉意地对她笑笑，“所以我帮你请了个宫里的老嬷嬷，教一下宫中礼仪。” 顾惜夕听了差点跳起来，什么？还真请了？ 她只是顺口客气一下好不好，她从小到大都是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任性随意惯了。 现在突然让她学规矩，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果然跟着大魔王就是没好事。 突然，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当初在地牢中说要杀了她的黑衣人，应该就是宫里的吧？ 那现在，沐晔不但没杀她，还把她堂而皇之带进了府里，可是一进皇宫不是就露馅了吗？ 难道沐晔并不怕那个人？ 顾惜夕百思不得其解。 “哦，还有个事儿，昨天跟我一起进城的一位关小姐，如今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安顿好，可否帮我打听一下？” 从进城后她们就分开了，关月蓉的叔叔家应该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派人在城门口迎接她们母女俩。 顾惜夕担心她那个叔叔别有用心，所以故意让陆嬷嬷打发人去看一看。 这样她叔父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是？ 第166章 来的是谁? 想想关月蓉也不容易，能够狐假虎威帮她一把也是好的。 “是，我这就让人去看看。” 陆嬷嬷二话不说便打发人下去了。 顾惜夕不知道陆嬷嬷是否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当然她也不会蠢到现在去问她。 此时晚红忽然喜气盈盈地走进来禀告，“宣亲王府的容华郡主打发人过来，给小姐送了些礼物，现正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呢。” “容华郡主？” 顾惜夕吃了一惊，沐晔和宣亲王府的关系，当真如此亲密无间吗？ 她一个表小姐，才刚刚进来，她一介堂堂郡主，便巴巴地打发人来请安，是不是有些上下颠倒了？ 这也太不见外了点吧。 还不等她说话，陆嬷嬷已经先开口了，“来的是谁？” “是郡主院中的二等管事王嬷嬷。” 晚红既然出身宣亲王府，自然对里面的各种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容华郡主派一个二等管事嬷嬷来，既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轻慢了她，可见是个心思缜密的主。 “那便请王嬷嬷进来吧。” 虽然只是王府中的一名二等管事，这王嬷嬷的风度派头却不小，不卑不亢，态度从容。 身上衣服颜色虽然是比较黯淡的石青色，但质地轻薄滑爽，显然是上好的绸缎。 头上更是插着只小小的鎏金簪子，另外还有两朵看起来成色不错的珠花。 “傅小姐，我们郡主听说您昨儿个进了京城，很是高兴，一大早就巴巴地打发奴婢们过来看一看。” 顾惜夕有礼地一笑，半点儿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没有。 “多谢郡主厚爱，小七初次进京，许多事情都还不懂，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王嬷嬷可要替我担待着点。” 沐晔身世成迷，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表妹，让所有人都好奇不已。 容华郡主让人来看看，多半也是打着窥探沐晔身世的主意。 从他表妹身上，至少能推算出他的家世高低。 更或者，可以从这位据说年纪并不大的表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可惜，一见面顾惜夕便堵住了她的嘴，而且表现得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 “傅小姐说哪里话，可不是折煞我老婆子了。” 仅仅一个照面，王嬷嬷的态度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说起话来也谨慎多了。 “王嬷嬷一大早就赶过来，辛苦了，替小七给郡主问个安，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会去拜访。” 王嬷嬷是个人精，立刻听出了话里逐客的意思，很知趣地告辞出来。 早有陆嬷嬷的人送上了丰厚的赏钱。 一名夕露院的丫鬟赶着送她出去，王嬷嬷与她走出院子之后，这才低声问道。 “柔蓝，你看这位傅小姐为人如何？” 那名叫柔蓝的丫头摇摇头，“时日尚浅，看不大出来，不过气度风范倒不像是个小家子出来的。” “只是我还没能得到机会近身伺候，所以其他的暂时也看不出来。” 王嬷嬷点点头，“那好，你先好生在这里伺候着，那边的工钱我帮你存着，你父母我都会帮你照顾的。” 柔蓝立刻笑着道谢，“那就多谢嬷嬷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二门边故意告辞一番。 第167章 还请指教 这边顾惜夕眉头轻皱，“陆嬷嬷，不知这宣亲王府与沐府是什么关系，该如何还礼，还请嬷嬷指教。” “少爷与宣亲王关系还可以，不过因为家中之前没有女眷，并未与容华郡主有过交往。” 陆嬷嬷的态度很自然，既没有故意刁难也没有趁机卖弄，而是就事说事。 “只不知这容华郡主性格脾气如何，以后若是来往，我也好注意一下。” 谁知陆嬷嬷却推给了晚红。 “这我却不知道了，恐怕你要问问晚红。” “回小姐，容华郡主素性大方爽朗，是一等一的好品格，就连太后娘娘都爱得不行，常常入宫陪伴。” 晚红立刻将容华郡主夸上了天，除了知道她很受宠爱之外，基本上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不过，她作为王府旧仆，自然也不能说主家的坏话。 如今的太后娘娘，正是元庆帝的生母，原先不过是个美人，因为连生两子，才升了个嫔位。 直到先帝驾崩，不受宠的她连个妃位都没捞到，却直接一跃而上，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容华郡主是她的亲孙女，自然是喜爱的了。 顾惜夕点点头，余光瞟了眼气定神闲的陆嬷嬷，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根据她对陆嬷嬷的了解，她看似随和本分，实际上睿智通透，心机手段也绝不简单。 只是前世时，她从未用在自己身上罢了。 想了想，转头对晚红道，“路上带来的箱笼行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你找几个人和新绿一起整理一下。” 这是正事，晚红立刻领命而去，顾惜夕见廊下还立着两个小丫头，便挥挥手。 “你们也下去吧。”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顾惜夕这才站起来，忽然对着陆嬷嬷盈盈下拜。 “小姐这是做什么，岂不是折煞老妇人了？” 陆嬷嬷轻轻一侧身，避过了正面，并没有受她的礼。 “还在路上时，二哥便曾教导小七，说您就是家中长辈，让我凡事都聆听教诲。” 顾惜夕抬眼看着她，澄澈无暇的目光中尽是真诚。 “如今小七人生地不熟，又年轻不知事，还望嬷嬷看在二哥的份上，不吝赐教。” 陆嬷嬷终于动容，伸手轻轻扶起了她，“你是个好孩子，难怪晔儿他对你与众不同。” 这番感慨却让顾惜夕心中咯噔一下，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以后尽管来问我。” 陆嬷嬷表明了态度，这让顾惜夕心中略微一松，她的首要任务，就是希望能重新赢得她的信任。 “多谢嬷嬷。” 顾惜夕娇柔一笑，露出小女儿的天真烂漫姿态。 这可是她的大杀器，只要一祭出来，简直无往而不利。 尤其是对这些年纪稍长的妇人，最为有效，这一点她从小就深谙个中关窍，运用得炉火纯青。 果然陆嬷嬷的神情明显变柔和了些，还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 “你也该添些首饰了，小姑娘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惹人疼爱。” “不用了吧，路上二哥给我添置了很多呢。” 顾惜夕立刻推辞不受。 说得陆嬷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 第168章 谁敢让你为难 “京城流行的样式岂是别处可比，若是去参加宴会之类的，恐怕会被人议论的。” 陆嬷嬷的话语重心长，果然是肺腑之言。 “原来如此，幸亏嬷嬷教我，否则就要闹笑话了。” 顾惜夕很真诚地道谢。 “这几天我给你拟个单子，将京城各位贵女夫人的资料，都详细地列出来，你记熟了，以后也好应对。” 看来陆嬷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要先试探一下她的性格脾气，才能再做决定。 毕竟，顶着沐晔表妹的头衔，一旦出丑，丢的也是沐府的脸面。 所以无论如何，陆嬷嬷也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只是顾惜夕自己主动一些，能最大程度地获得她的好感罢了。 “这简直是太好了，我正在担心呢，生怕自己无意中得罪了这些人，让二哥跟着为难。” 顾惜夕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陆嬷嬷一笑，“除了那些皇家贵人，其余的大不了就是宰相和阁老家的千金夫人们，剩下的，谁敢让你为难。” 这话说得平淡轻巧，却底气十足，看来沐晔在朝中的地位确实是荣耀无比。 当然他们对沐晔更多的是害怕，锦衣卫负责监管百官，可以越过内阁直接向陛下请命。 只要陛下允许，不管是王侯高官，他都可以直接抄家杀头，刑讯逼供。 这样的人，你说说，谁敢轻易得罪？ 不过，在顾惜夕的印象里，大部分的官员对沐晔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生怕和他扯上了关系。 只要能不被他惦记上，一个个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反观沐晔也是一样，作为监管部门，他也与所有的文武百官保持着距离，不与任何人有瓜葛。 基本上是个独臣。 何况他的性格阴冷内向，喜怒无常，很不好相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她听说沐晔与宣亲王来往密切之时，才会如此吃惊。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宣亲王地位尊崇，又不参与任何政事，根本就是个跳出五行外的逍遥王爷。 与他交往确实不怕有任何诟病。 “二哥这么厉害呀。” 顾惜夕笑吟吟地夸道，一脸的与有荣焉。 “至于教导规矩的张嬷嬷，等你休息两天，再让她过来，这些天有什么应酬来往，我都先帮你推了。” 听到这个顾惜夕就想哭，脸上却只能做出乖巧可爱的样子。 “是，我知道了，多谢嬷嬷费心。” 陆嬷嬷点点头，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顾惜夕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年纪大了，突然间忘了该说什么了。” 自嘲地笑一笑，陆嬷嬷将话题含混带过。 看来要建立信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啊。 顾惜夕摇头笑道，“嬷嬷哪里年纪大了，我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 “你呀，倒是生了张巧嘴，甜得很。” 陆嬷嬷慈爱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又轻轻一叹。 “晔儿就是太过于少年老成了些，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以后有你陪着他，应该会好点了。” 听她一口一个晔儿的，似乎还真是沐晔的长辈一般，顾惜夕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陆嬷嬷和沐晔之间的关系，决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169章 可造之材 接下来，陆嬷嬷又给她介绍了一下家中的情况。 “咱们沐府因为没有长辈，晔儿又没有成亲，所以人口十分简单。” 陆嬷嬷一五一十地帮她解释，“外院里全都是他直接从衙门里调过来的人，晔儿有时候也会在家中公干。” “内院里之前除了洒扫和厨房上的仆妇，基本就没几个人了。” 说到这里，陆嬷嬷也摇摇头，“偌大的院子，每日里都是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这次你过来，还是宣亲王给的人，等你熟悉了，恐怕还得再去买些回来。” 顾惜夕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嬷嬷，晚红她们到底是借过来的，还是连身契这些都送过来了的？” 陆嬷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看着天真未琢，有时候看人看事的眼光却犀利。 是个可造之材。 “是连身契一起送过来的。” 点点头，顾惜夕又问道，“这些人原先是王府的家生子，还是从外面买过来的？” 此言一出，连陆嬷嬷都高看了她一眼，“这其中两种情况都有，我等会也拟张单子过来，你看一看，也好心中有数。” “那就有劳嬷嬷了。” 陆嬷嬷笑笑，“这些天我挑了些人手，不过都放在厨房和其他地方了，你若是缺人，我把自己身边的老人给你调两个过来。” 顾惜夕丝毫也没有犹豫，大喜过望，“如此实在是太好了，嬷嬷的人，定然都是最好的。” 这样纯然不做作的信任，让陆嬷嬷心里很舒服，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 其实顾惜夕只是前世和她太熟悉，不自觉地便对她显得很亲密。 “那好，等会儿我就让依兰和孙嬷嬷过来。” 看了看快到午时了，“我还有事，先过去，今儿晚上去那边吃饭，带你熟悉一下府里头。” 顾惜夕本来计划着留陆嬷嬷一起吃午饭，顺便加深一下彼此间的感情。 现在既然对方说有事，便只能作罢，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着这一朝一夕。 亲自将陆嬷嬷送到门口，因为外面确实太阳太大，便只得止步了。 顾惜夕早饭吃得太迟，根本就不饿，午饭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便赏给了下面伺候的丫鬟。 “多谢小姐赏赐。” 一名长相甜美可爱的侍女，笑吟吟地道谢，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很容易惹人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晚红和新绿都在整理东西，身边并没有旁的人伺候，顾惜夕见这丫鬟的装束打扮，似乎也是个二等的。 “回小姐，我叫柔蓝。” 顾惜夕让下打量了她两眼，笑道，“你们的名字是谁取的，倒都有些意思。” 柔蓝甜甜一笑，“是原先府中的大管事取的。” 看来宣亲王府即便一个大管事也很不简单，知书达礼，取的名字都是来自古诗，意境优美，听起来也很雅致。 一般的奴仆换了地方，主人都可以随便改换名字，但晚红柔蓝等人是宣亲王府所赐，为了表示尊重，自然不好随便改名字。 不过顾惜夕觉得，这些名字也挺好的，刚好与小芽儿的大名新绿，都是一个系列的。 第170章 风流无度 “你原先在王府中任何职？” 顾惜夕随意与之聊天，主要也是想多了解一些宣亲王府的情况。 未来她很可能会与王府有些交集，还是多打听点情况保险些。 “柔蓝之前在寿康郡主院中做些杂事。” 见她一副口齿伶俐的模样，顾惜夕便笑道，“我初来乍到的，你将宣亲王府中的各种人事讲给我听听，免得一无所知。” “是。” 柔蓝双眼一亮，立刻振作精神侃侃而谈。 “宣亲王府的正妃是武阳候家的嫡长小姐，生了二子一女，长子便是世子李修，次子李允，女儿便！，是今晨派人来请安的容华郡主李玥。” “另外还有三名侧妃，皆是世家小姐，分别生了二子三女，余下还有十几位夫人，也有一子四女。” 顾惜夕听得头大，这么多姬妾孩子，这宣亲王真不愧是有风流之名。 “你之前伺候的寿康郡主，是哪位生的？” “是林侧妃的女儿，她外祖是翰林院学士，很受宠爱，可惜无子，只有这一个郡主。” 顾惜夕之所以特别问了一下寿康郡主，便是觉得奇怪，从她的封号就可以看出来，应该也是一位受宠爱的。 看来宣亲王府中也是复杂得很呐。 此时外面小丫头子来通报，陆嬷嬷给的人已经到了。 顾惜夕这才想起来，陆嬷嬷之前说过，要尽快给她两个人手。 于是连忙有请，一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老妇人相貌精明，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老成持重之辈，那女子也是一脸温柔和顺，举止大方。 两人给顾惜夕请过安，便垂手立在下首，聆听她的吩咐。 “二位都是陆嬷嬷身边的老人，我特地讨过来的。这院里缺个管事，孙嬷嬷就多受点累，帮我担待起来。” 夕露院里里外外都是从宣亲王府过来的人，怎么想都让人不放心。 两相比较，她还是愿意相信陆嬷嬷。 孙嬷嬷立刻应诺，并没有丝毫的推辞，想必来之前就已经被陆嬷嬷叮嘱过了。 “我身边带过来的就只有新绿一个，她年纪尚小，还一团孩气，依兰就负责我房里的一切事务。” 她二人虽说是陆嬷嬷安排过来的，却也没有料到，顾惜夕会如此信任她们。 一个做了总管，一个做了贴身大丫头，不过她们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并不会当面露出吃惊的表情。 “说实话，夕露院的事情，我也不懂，你们看着办吧。” 二人相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这位表小姐也太随意了吧。 不过，她们也并不会因此而轻慢顾惜夕，仍然是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好了，我也要睡午觉了，你们都先下去忙吧。” 她的午睡时间是雷打不动，成了习惯。之所以这么困，其实是因为她每日半夜子时起来，偷偷修炼兰若经。 坚持了几个月时间了，除了最初的气感之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但她相信陆秦川不会骗自己，所以一直坚持不懈。 他说过，要想练成武林高手已经不可能了，但强身健体却是可以的。 将来，她若是能梦想成真，去云游四海的话，没有一个好的身体也是枉然。 第171章 果然有一套 睡了个美美的午觉，顾惜夕第一次拉响了床头的摇铃。 进来的是依兰，后面还跟着两名小丫鬟，负责帮忙整理床铺。 而依兰则亲自帮她梳妆。 “小姐，如今京城中流行的头发样式，大约有十几种，我已经全部画了下来，您看一看。” 一名丫鬟还会画画，这让顾惜夕很好奇，接过来看了看，是用纯白描的手法绘制的。 其实也谈不上是画作，就跟花样子差不多，但绝对很写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依兰的字也得也算可以，标准的簪花小楷，工整有余而韵味不足，对一名丫鬟来说，已经很意外了。 每个发型下面，都标了名字，并注明是，了适合哪些场合，让人一目了然。 这依兰做事果然有一套。 顾惜夕迅速浏览了一遍，指定了其中一个比较简单的家常发髻，现在是午睡之后，又不出门，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啦。 依兰立刻为她梳理，她的手法纯熟，动作轻巧，很快就完成了。 顾惜夕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 “依兰姐姐真是心灵手巧。” 得了主子的赞美，依兰却不惊不乍，微微一笑表示了感谢。 “这都是陆嬷嬷的教诲。” “陆嬷嬷平日里是不是很严厉？我想和她亲近些，又怕她嫌我孟浪，依兰姐姐能跟我讲一讲吗？” 顾惜夕问得很自然，依兰再怎么聪明，也万万想不到，顾惜夕内里的灵魂已经几十岁了。 要论老奸巨猾，恐怕她是当仁不让。 “小姐放心吧，陆嬷嬷人很好，尤其喜欢年轻的后辈，再说了，您是主子，嬷嬷她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既然依兰姐姐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聊着天，依兰已经替她戴好了首饰，有为她净面之后，重新化了个淡妆。 “好了，我每日下午都要看会儿书，不知道府的是否有藏书阁？” 依兰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家大人在外院有个很大的书房，里面也有不少书。” 沐晔的书房里面，更多的应该都是些案卷供词吧，她才懒得看呢，平白地让人以为她要窥探机密。 她本来就在想方设法拉近和沐晔的关系，可不想因小失大。 “还是算了，那是二哥办公的地方，我去实在不方便。” 现在，她还真有点怀念起红叶山庄的瀚海楼了，以后要看书，恐怕只能派人去街上买了。 顾惜夕坐在窗前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感觉眼睛都有些酸胀了，这才放下来揉了揉。 没办法，这个喜欢看书的习惯，还是前世养成的，改都改不掉了，何况她也不想改。 站起来刚想叫杯茶来，身后却有人立即替她续上了茶水。 原来依兰一直没有走，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安静得就像是空气一样。 慢悠悠地喝了半盏茶，顾惜夕这才问道，“这是什么茶？以前竟然没有喝过。” 依兰很平静地替她解答，“这是上贡的云雾白茶，陛下赏赐的，大人特地留给小姐的。” 顾惜夕听了，又细细地品味了一番，但见汤色清澈，入口清香，甚至带着一股独特的兰花香味。 这样顶级的好茶，从前她是不可能尝得到的。 第172章 这位姐姐是谁 “果然是好茶。” 顾惜夕由衷地赞了一声。 沐晔这个人，倒是偏激得很，坏起来杀人不眨眼，可一旦好起来，却又无微不至。 明明忙得要死，却还处处替她考虑得周到妥帖。 真是个奇怪的人。 坐了太久，顾惜夕也想着活动一下筋骨了，看了看外面，日头虽然已经开始偏西。 但阳光却依旧炙热无比，只能先在屋里转一转了。 “我们去看一看新绿和晚红收拾得怎么样了。” 顾惜夕一时兴起，想去看看忙了一天的小芽儿。 依兰好是好，就是太过于沉静了一些，不若小芽儿活泼开朗。 后面的小库房里，原先是空着的，顾惜夕一路上也买了不少的东西，拉了好几车。 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整理起来十分的繁琐。 等到顾惜夕她们过来的时候，大件的衣服和书本，都已经整理完了。 现在正在清点那些琐碎的首饰脂粉，以及一些路上随性买的小玩意儿。 天气炎热，一群人忙得满头大汗，看到顾惜夕过来，新绿喜笑颜开，一把丢下手中的东西，蹦了过来。 “小姐，你来啦。” 一抬头却看见了随身跟着的依兰，顿时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这位姐姐是谁？” 小芽儿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新绿是吧？我是陆嬷嬷调过来的，名叫依兰。” 晚红同样有些忌惮地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顾惜夕房中，唯有个过于天真的新绿，大丫头的位置，非她莫属。 结果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依兰，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顿时就有些灰心丧气了。 “天气太热了，你们今儿个都辛苦了，回去歇歇吧，反正也不急着用，明天再接着来。” 这般体恤她们，自然不会有人反对，何况一个个也确实是累了。 看她们收了会儿东西，顾惜夕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 夕露院的面积并不小，属于主院，房间颇多，顾惜夕兴致勃勃地一间间看过来。 刚好孙嬷嬷在厢房里将那些小丫鬟召集起来，正在宣读新的规矩。 顾惜夕在旁边听了一下，都是围绕着她来转的，几乎每一条都与她有关系。 宣读完毕，孙嬷嬷给她们训话，“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从哪里来的，到了夕露院，一切都已小姐为主。” 说罢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一圈，“若我发现有人吃里扒外，出卖主子，休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一众小丫鬟听得胆战心惊，立刻齐声应诺。 夕露院情况复杂，确实是应该下狠手，否则根本管不下来。 陆嬷嬷派人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选了孙嬷嬷这样雷厉风行的人。 对于这两个人，她都很满意。手下人得力，省了她不少的精神。 何况她本来就是个怠懒的人，不喜欢凡事亲力亲为，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办好，最好不过。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顾惜夕便准备过去陆嬷嬷那边吃饭了。 留下孙嬷嬷镇着院子，顾惜夕带了依兰，新绿，晚红和柔蓝四个人过去。 柔蓝最为灵巧，抢着为顾惜夕撑伞遮挡阳光。 第173章 轻而易举 顾惜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喜欢表现是好事，关键是不是忠心，这一点还需要时间来印证。 陆嬷嬷住的荣熙堂离得并不是很远，顾惜夕在院门口驻足看了看，一笑而过。 一般的府第中，荣熙堂都是老夫人住的，沐晔却让一个管家住了进来。 这也进一步证明了陆嬷嬷在他心中的地位。 听见说她过来了，陆嬷嬷笑吟吟地迎了出来，拉起她的手，很亲热地走了进去。 “怎么样，孙嬷嬷和依兰都还合意吧？若是不喜欢，我在给你换一个。” 顾惜夕含笑回答，“她们都很好，嬷嬷调教的人，个个都是极好的。” “那就好。” 两人来到饭厅，里面已经上了七八个菜。 三荤三素一个汤一个凉拌，因为是夏日里，口味都偏清淡些，烹调得十分精致。 其中清蒸鲈鱼，什锦豆腐和龙井竹荪汤都是顾惜夕喜爱的。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今儿先将就着吃吧，等会儿你让新绿拟个单子给我，以后好按照你的口味准备。” 这个必须要有的，顾惜夕可是个最会享受口腹之欲的人，什么时候也不会亏苦了自己的肚子。 “好，新绿你记一记。” 小芽儿立马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临了还很得意地瞟了依兰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看吧，还是我更重要。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稳重如依兰，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反而还朝她友善地微微一笑，小芽儿一愣，别扭地转过了头。 即使陆嬷嬷在沐晔心中地位再重要，但毕竟尊卑有别，顾惜夕理所当然地坐了主位，陆嬷嬷在下首相陪。 沐晔府上的厨师手艺很不错，京城的口味顾惜夕也没什么吃不惯的，所以这顿饭还是吃得很开心。 饭后才是重点，两人相约一起去花园里走一走，消消食，顺便观赏一下园中的美景。 花园很大，里面花木葱茏，夏日里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季节，处处都是繁华盛开。 沿路还种了许多名贵的香草，不仅香气袭人，还能避开虫蛇之类的，一举数得。 顾惜夕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许多品种都只在书上见过，江离、白芷、泽兰、杜衡、杜若、襄荷、石兰、三秀……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将亭台楼阁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两人悠闲自在地漫步其间。 陆嬷嬷不时地给她介绍着各处地方。 “这园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如此精致优雅的园林，不是一代人能够经营出来的，何况沐晔是名副其实的新贵。 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才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 “这宅子之前是应亲王府，不过空置了已经很多年了，三年前陛下将他赏赐给少爷。” 应亲王，说起来也是先帝的皇叔，当时可是权倾天下的风云人物。 可惜后来也起了争位之心，即便是失败了也没有被抄家杀头，竟然只是降成郡王，封分到南边蛮荒之地去了。 在冷酷无情的权利斗争之中，也算得是个奇迹吧。 说起来也难怪坊间要猜测沐晔是元庆帝的私生子了，这样一座亲王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赏赐给了他。 昭毅长公主的别院，也一样都赐给了他，恐怕就连那些皇子，也无此殊荣吧。 第174章 她是不是误会了 权力更迭，皇朝辛密，都随着岁月的流逝烟消云散。 徒留下这座美轮美奂的园林，寂寞长青。 园中引有活水，曲折婉转，最后汇成了一片湖泊，碧蓝的湖水上有一座三面环水的水榭。 “这里凉风习习，要不进去纳会凉吧。” 听到这个建议，顾惜夕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微笑点头。 两人都没有带下人，走到水榭深处凭栏而坐。 万丈霞光在水中映照成粼粼金光，水天之间几只白色的水鸟悠闲自在地飞翔着。 顾惜夕的目光有些羡慕地追随着它们的翩翩身影。 “傅小姐，少爷既然把你带到这里来，我不管你是何来历，也不问你有没有什么目的。” 陆嬷嬷的眼神亦是越过水光山色，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带着淡淡的惆怅之色。 沐晔果然没有将她的事情告诉陆嬷嬷，现在，她是准备摊牌了吗？ “只要你不会对少爷不利，我都会将你当做沐府的正牌小姐看待。” 陆嬷嬷蓦然回过头来，眼神凌厉无匹，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这一刻，她完全不像一名普通的管家。 仿佛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俾睨众生，冷酷无情。 顾惜夕心中一振，陆嬷嬷她……到底是什么人？ 在对方锐利目光的逼视下，顾惜夕骨子里的傲气也被激发出来，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遇强则强。 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目光平静而倔犟地与之对视着。 “首先，我要告诉你，来这里不是我愿意的，其次，如果可能，我很想立刻就能离去。” 陆嬷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一错愕，身上的气势立马就消了下去，又变成了那个慈祥的小妇人。 “什么，他……他竟然是强迫你的？” 别怪陆嬷嬷惊讶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沐晔年少有为，人又长得英俊潇洒，即便他性格阴沉，依然有无数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 那些高门权贵，想与他联姻的也不在少数，可他硬是一个也没有答应过。 从始至终，他从未与任何女子传出过瓜葛，包括那些歌姬舞女之流。 总的来说，就是完全不近女色，也难怪私底下大家都在传言，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在突然莫名其妙地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妙龄少女，怎么不让陆嬷嬷浮想联翩。 第一时间她便联想到，定然是这女子不怀好意，勾引了沐晔。 可谁知答案却让她跌破眼镜，完全与她的猜测背道而驰。 “对呀，我就是被迫的，这种事也说不了谎，你可以问他的。” 顾惜夕非常淡定的点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陆嬷嬷叹息一声，坐下来用手扶着头，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揉了揉额头，然后一脸讪讪地看着她，“那个傅小姐呀，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那我就先多谢陆嬷嬷了。” 顾惜夕嘴里风轻云淡，心里却感觉有些怪怪的。 陆嬷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呀？总觉得她说的话有些不对劲。 第175章 好大的口气 经过这一番交锋，陆嬷嬷对顾惜夕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言谈之间语气要比之前和缓得多了，也不再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小七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就算是离了这里，又能去哪儿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惜夕如今自然不会与她针锋相对，那样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故意作出一脸的委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嬷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切莫再提要走的话，让少爷听到了又不开心。” 既然是沐晔要强行留下来的人，陆嬷嬷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拼命游说，想让顾惜夕打消去意。 好不容易这孩子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要是被自己给气跑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见她沉吟不语，似有意动，陆嬷嬷又柔声细语地抚慰一番。 “他每日里忙得很，没时间陪你，但他发过话了，一切都会满足你的要求。”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歪头看着自己，便再接再励。 “往后你想要什么东西，想去哪里玩，就跟我说，这天下没有什么是我们沐府办不到的。” 顾惜夕心中冷笑不已，好大的口气，纯粹把她当做无知少女，随意欺骗罢了。 忽然间感觉眼前的陆嬷嬷有些陌生，与前世想比，这个心机深沉，手段高明的陆嬷嬷，完全就是两个人。 “真的吗？” 半信半疑地抬起头，俨然一个心思单纯，却又害怕受到伤害的孤身女子形象。 任你老奸巨猾，却也想不到她是个孤魂野鬼，两世为人。 “好孩子，嬷嬷怎么会骗你呢？” 陆嬷嬷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抚着她黑亮的长发，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蛊惑。 “你这么好，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顾惜夕一阵肉麻，感觉浑身上下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个陆嬷嬷，哄起小女孩来一套一套的，若是个男子，还不知道要欠下多少风流债呢。 幸好她不是个初涉人事的小姑娘，否则，恐怕会感动莫名，被她给吃得死死的。 “那好吧，我就先住在这里，只是若是以后找到了我父母，还是要走的。” 顾惜夕作出了妥协，陆嬷嬷不清楚她的身世，只能顺着她的话连声答应。 “那是自然的，我家少爷专管天下刑侦，若是连他都找不到你的父母，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也是个实话，由不得人不相信。 “好了好了，快把眼泪擦了，要是被少爷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到时候岂不是要挨罚？” 一番说笑，果然让顾惜夕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她一眼。 “来，我帮你整理下妆容。” 两人相偎相依，临水理妆，远远看去，好一幅温馨的图画。 陆嬷嬷也是个巧手，三两下便帮她整理完毕，仔细地又端详了一番，忽然叹道。 “也不知为何，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与一位故人很像。” 顾惜夕乍然听闻，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用漫不经心的语调笑问道。 “哦，是谁呀？” 第176章 不提也罢 “是……一个故去了很多年的人，不提也罢。” 顾惜夕屏息期待，谁知陆嬷嬷却并不愿意告诉她，似乎，大家都不愿意提起她的名字。 一阵怅然，顾惜夕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每次都是这样，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她们所说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母亲？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来，她还得着意调查一番。 “走吧，不早了，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 “好的。” 顾惜夕乖巧地答应着，与她相携走出了水榭。 陆嬷嬷执意将她送回了夕露院，并且亲自进去将里面的丫鬟仆妇们，敲打了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大约，这就是个姿态吧，表明了她的态度转变。 顾惜夕置之一笑，跟陆嬷嬷这个老狐狸交手，还真是费心费力，若不是她熟悉对方的很多小习性，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对付。 天气太热，她决定早点沐浴，小芽儿立刻抢在前面替她忙东忙西，十分主动。 依兰笑了笑，并不与她争斗，反而安静地走开，忙其他事情去了。 晚红个柔蓝刚打算跟过来，却被小芽儿很强势地拦住了。 “有我伺候小姐就可以了，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把目光转向了顾惜夕。 “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忙别的，有事情我自会叫你们。” 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得了顾惜夕的话，二话不说立刻告辞下去了。 顾惜夕看着小芽儿忙碌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是没有安全感，生怕没用处了，自己便会不要她。 该好好跟她谈一谈了，这孩子其实很聪明，无奈自小的环境不好，后来又缺乏见识。 但只要好好调教，将来一定会很不错的。 “新绿，你是不是看依兰做了大丫鬟，心里不高兴了？” 洗到一半，她终于开口了。 小芽儿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没……没有的事。” 向来心直口快的小芽儿，这次却选择了说谎，可惜她实在是过于心虚，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你知道吗，京城的规矩，丫鬟过了二十二，就必须出嫁了，而实际上很少有留过二十岁的。” 什么意思？ 疑惑地抬起头，顾惜夕朝她点点头，小芽儿顿时仿然大悟。 “我明白了，她其实做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了是吧？” 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透。 “对啊，所以你要跟她搞好关系，向她多学点规矩，不然以后出门，我可不敢带着你。” 面对顾惜夕的调侃，小芽儿却兴奋得脸都红了。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叹了口气，顾惜夕又放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里人再多，可唯有你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也就你这么一个贴心人，以后，你要小心行事。” 小芽儿什么都好，可却天真单纯了些，对京城的尔虞我诈一窍不通。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就必须要迅速地成长起来，否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自身难保，并不知道能护她到几时。 “是，小姐，我会格外小心的。” 小芽儿连连点头，样子十分郑重，看来是真的听进去了。 第177章 我相信你 “嗯，我相信你能做好。” 顾惜夕的肯定对小芽儿来说，十分重要，顿时她双眼一亮，信心大增，充满了斗志。 穿好睡衣，顾惜夕又在她耳边低声面授机宜。 “以后，很多事你都无需亲自动手，多看多学，平日里和那些丫鬟仆妇们搞好关系。 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来告诉我。你只要当我的眼睛和耳朵，就比什么都重要。” 这下子小芽儿彻底懂了，连连点头，还侧头思索着该如何行事。 话说到这份上，顾惜夕点拨调教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剩下的细节，就该她自己去想办法完成。 刚从浴室里出来，陆嬷嬷便派人送来了京城贵族的名单。 顾惜夕相信，以陆嬷嬷的能耐，这份名单她其实早就有了。此时送来，不过是在进一步的拉拢关系而已。 悠闲的坐在窗前，一边让依兰替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迅速的浏览了一下名单。 名单很长，有一多半的篇幅都在描述皇宫中的众位妃嫔，公主和皇子。 这些顾惜夕基本上都知道，用不着再费心去看。 剩下的便是一些皇亲国戚，各类王侯公伯。 然后，便是左右丞相三公三省，六部尚书等等，再往下便没有了。 假若顾惜夕当真是个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看到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肯定会一头雾水，完全摸不到头脑。 虽然她很少出门，但毕竟生长于京城，大部分的人事她还是知道的。 顾惜夕只是一目十行，初略的浏览了一下，打算等有时间的时候，再来慢慢钻研。 找到宣亲王府的那一段，仔细看了看，发现跟柔蓝所说的基本上一致，并没有什么出入。 陆嬷嬷对荣华郡主的性格脾气，特意做了详细的备注。 这位郡主性格豪爽大气，很会来事，上至太后公主，下至各位大臣千金，都与她十分交好。 而且荣华郡主跟她的父王一样，都不喜欢循规蹈矩，她对琴棋书画之类的并不感兴趣。 反而像一位男子一样，喜欢骑马射箭，还经常女扮男装，与各位皇子世子们一起出去游玩。 宣亲王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再加上太后的无条件疼爱，养成了她放浪不羁，无法无天的性格。 可以说荣华郡主在大良朝，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根本就不讲什么贤良淑德，端庄稳重，但偏偏能得到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爱。 当然，这与她的身份有很大的关系。 宣亲王的风流任性，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他做事越是出格，生性多疑的元庆帝反而会越加放心。 而荣华郡主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帮她的父王扩大这种印象而已。 相比较而言，林侧妃所生的寿康郡主则是正常多了，显然是一位喜欢吟风弄月，性格文静的郡主。 顾惜夕特地注意了一下，宣亲王的世子，李修。 却是一个老实木讷之人，于聪明才智上并没有继承父亲的优点，显得有些智商不足。 次子李允倒是聪明伶俐，还是皇子伴读，可惜只是个嫡次子，不可能继承王位。 第178章 终于开窍了 既然名单都拿过来了，看样子沐晔并没有打算将她锁在家里，反而很有可能会让她出去应酬。 不管沐晔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她来说都是有好处的，更加利于她打探消息。 等到头发一干，顾惜夕便将名单丢开，打算上床睡觉了。 她还要夜里还要起来修炼，自然是睡得早点好些。 第二天早上，顾惜夕没有像平时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刚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吃早点，便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沐晔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她一起去吃早饭呢。 顾惜夕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沐晔会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忙完了。 来到饭厅的时候，却看见沐晔正在和陆嬷嬷说话。 看两人之间的情形，十分自然融洽，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 尤其是沐晔，表情很放松。不像平时一样目光阴沉，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看见她进来，陆嬷嬷立刻热情的起身相迎。 “小七，你看少爷特地抽空回来看望你了。” 也不过才二十多天没见面，顾惜夕感觉沐晔似乎瘦了许多，脸上的骨骼越发的明显。 反而更有种清峻的味道。 看到她好像心情还不错，居然对她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小七见过二哥。” 顾惜夕中规中矩地行了一个礼，脸上的笑容很得体，但却有些疏远。 沐晔似乎很敏感，微微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怎么？在这里过得不习惯吗？” “还好吧。” 她的回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非常勉强。 见她并不愿意回答，沐晔也没有勉强，陆嬷嬷在旁边察言观色，越发相信了顾惜夕之前的说辞。 待到饭菜上齐了之后，顾惜夕注意到，摆在她面前的那几个菜，明显都是她爱吃的。 看来昨天晚上小芽儿已经跟陆嬷嬷的人接洽过了，详细汇报了她的喜好。 这效率，她还是不得不佩服。 早饭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沐晔竟然破天荒地给顾惜夕夹了一筷子瘦肉丝。 见顾惜夕愣怔地朝他看过来，还特地解释了一下。 “你最近瘦的厉害，要多吃点肉，才能补起来。” 陆嬷嬷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她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沐晔给别人夹菜，这是知道献殷勤啦？ 看来他对这个姑娘是真心喜欢的。 这么一想不由得眉开眼笑，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了，自己还一直担心他是块榆木疙瘩。 没想到也有开窍的时候，原来之前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呀。 转头再看顾惜夕，真是越看越顺眼，长相那是没话说，就是放眼京城，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品行性格也都是个好的。 哈哈……只要晔儿看上了，不管这个傅小七怎么想，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送作一堆。 至于名分，那就要看沐晔自己的打算了，是妻是妾她都没有意见。 只求他能早点成亲生子，为苏家和秦家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想到这里，陆嬷嬷两眼放光，不停地打量着顾惜夕，唇边还挂着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 嗯，不错，看身材应该是个好生养的。 第179章 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顾惜夕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陆嬷嬷这眼神看着怎么让人心里头毛乎乎的。 这一顿饭吃得她是五味杂陈，这主仆两个怕是都有些不正常吧。 好容易吃完一碗饭，顾惜夕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 陆嬷嬷皱眉看着她，“是不是菜不合你的口味？” 顾惜夕很想告诉她，被你这么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换谁也吃不下吧。 不过，脸上依旧笑得温雅，“味道很好，只是我昨晚上吃得太饱，到现在都还不饿呢。” “那就好，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陆嬷嬷没出口的那句话是，尽快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好为沐晔生儿子。 至于顾惜夕愿不愿意，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以沐晔的长相和地位，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丫头也许只是欲拒还迎罢了。 她相信，以自己的手段，要不了多久，这小姑娘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沐晔的。 饭后，沐晔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顾惜夕一人。 “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从前的事情就把它忘了吧。” 语气和神态都很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顾惜夕抬起头来，很平静地望着他。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说法，否则无法安心。” 对于这丫头的倔犟，沐晔是深有体会，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看着她。 “何必要追根究底呢？如果我随便伪造一份身世，想必你也无法知道真假。” 说着又语气强硬地警告道，“有些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那就是说，她的身世很不堪咯？莫非跟她之前想的不一样，她难道只是某个贵人的私生女？ “可我就这样住在这里，又算得怎么回事？” 自嘲地一笑，无论是哪种身世，估计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结果。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和你其实也有一些渊源，可以说……是你的亲人吧。” 顾惜夕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亲人？” 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后面的话便顺畅多了。 沐晔点点头，“是的，所以说你只要在我身边一天，我就能保你平安，而且，你也不再是阶下囚，而是我沐府的小姐。” 之前顾惜夕曾经猜测，自己的母亲与沐晔的母亲，很可能有着密切的关系。 难道竟然是姐妹？ 她和沐晔，果然是表兄妹吗？ “那天在地牢里，我其实都听到了，你肯为了我，得罪那样的人？” 沐晔没想到她会把这话公然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他也只是吓一吓你罢了，如果他真的要你死，你根本就活不下来。” 一直以来，顾惜夕都以为沐晔因为顾念亲情，抗命不尊。 然而，真实的答案，原来却是如此简单。 能够有资格命令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全天下也屈指可数。 联想到某人的风流不羁，位高权重，顾惜夕心中浮起了深深的疑惑。 难道，那个人就是宣亲王？ 他口中所说的女人，也就是她的母亲，到底与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 使得他堂堂亲王，要与自己这个一无所知的弱女子为难？ 第180章 敬而远之 真是伤脑筋啊，顾惜夕一阵头大。 也不知这个宣亲王还认不认得出自己，若是往后偶然碰到了，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呢？！ 他可是个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见她脸色阴晴不定，沐晔只道她还是不放心，毕竟自己之前囚禁过她。 但他也没有再过多的解释，这种事情，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好了，这些天我都会很忙，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只一条，不许跟那个容华郡主搅在一起。” 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荣华郡主之前送礼物的事情，这是怕她因此跟宣亲王府有过多的接触吗？ 好吧，自己的命自己珍重，她还是对宣亲王府敬而远之吧。 不过，她对这个荣华郡主是真的很好奇啊，这样飞扬恣意胆大妄为的女子，她喜欢。 若她也有这样的背景，有这样的泼天宠爱，只怕会比她更出格。 “是，我知道了。” 乖巧无比地应了一声，顾惜夕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去哪里游玩。 沐晔显然很忙，匆匆吃了一顿饭，便立刻走了。 陆嬷嬷笑得一脸灿烂，“小七呀，要不我俩一起去逛逛街，陪你去选点首饰吧。” 这种好事，没必要拒绝，顾惜夕礼貌地推辞了一下，便开开心心的，随着陆嬷嬷一起出门了。 两人各乘一辆玄黑色的马车，看上去十分的低调，其实内里装饰得非常的舒适豪华。 只是在车辙上不起眼处，印有沐晔府上的标志。 陪同她们出门的，依然是成宁，如今他被专门调过来，负责顾惜夕的安全。 为了方便跟随，他与数名属下都换上了石青色的家丁服饰。 京城最顶级的珠宝商行，非凤翔楼莫属，这里汇聚了大良朝最好的珠宝匠师。 除了出售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珠宝之外，还进行量身定制。 根据每位客人的需要，设计出独特的款式，并保证绝不会有第二套同样的流出去。 这样高昂的代价，价钱当然也绝不便宜，它所面向的客人，全都是王朝最顶级的权贵。 从设计到选料，到做工，每一道工序是精益求精，这样做出来的首饰，几乎每一套都是独一无二的。 凤翔楼看上去一点富丽堂皇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像一所精致的私家园林。 这样的氛围，也更适合那些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们。 门口的小二眼光十分毒辣，一眼晃去，便已经看到了那个隐蔽的标志。 心中一紧，在大良的所有顶级权贵里面，沐晔是唯一一个没有光顾过凤翔楼的。 全天下谁都知道，沐晔无亲无故，又不近女色，算是个另类吧。 如今，沐府的马车却出现在他家门前，由不得他心中好奇不已。 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的，是陆嬷嬷，光从长相气质和打扮上判断，谁也看不出来，她只是个下人。 小二立刻堆叠起满脸的笑意，正准备迎上去，谁知那位看起来颇为高贵典雅的夫人，却停在了第二辆马车的面前。 殷勤而恭敬的说道，“小姐，到凤翔楼了。” 小二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夫人竟然只是一名下人而已。 第181章 风华绝代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袅袅婷婷下了车，看上去端庄沉静。 尽管这女子气质不俗，但小二这次有了经验，立刻判断出这绝对是一位丫鬟。 果然，后面又跳下来一名圆脸可爱型的小丫头子，轻轻掀开车帘，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素手。 凝脂般纤细的手腕上，两个乳白的羊脂玉镯子都相形失色。 手型修长，指甲修剪得宜，并没有如时下流行的染成殷红色，反而带着天然的光泽，如一颗颗粉红的珍珠般可爱。 小二不禁屏住了呼吸，有这样完美玉手的主人，又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雪白的纱裙摆一荡，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已经轻盈地走了下来。微微低下的头上，是如云的雅青长发。 那女子站定之后，这才盈盈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波光潋滟，似妩媚又似清纯。 再往下看，脸上却蒙着一张飘逸的白色纱幕，遮住了绝世的容颜，让人心中不由得涌起失落之感。 女子眼波流转，隐隐有光华闪动，犀利明澈。 小二阅人无数，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心中顿时凛然，这位小姐绝对不是个好唬弄的角色。 立刻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姐请进。” 凤翔楼的小二虽然聪明伶俐，但年纪却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大门口迎一迎女宾，还是不会失礼的。 一行人进了大厅，小二不动声色地向掌柜的打了个手势。 那名掌柜心领神会，立刻含笑亲自接待。 “欢迎光临，这位小姐请到园子里坐一坐，我们凤翔楼的画图师傅马上就到。” 到这里来的，肯定都是来定制首饰的，自然不用再说多余的话。 顾惜夕见这名掌柜娘子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长得明丽秀雅，气质如兰。 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最好的珠宝楼，就连里面的掌柜都气质不凡。 凤翔楼的花园十分广阔，设计了一些有特色的小院子，客人既可以在里面欣赏风景，又不会暴露隐私。 掌柜的将她们带进了一座名为兰佩居的院子，里面种植着许许多多的兰花。 其中还有很多非常名贵和稀有的品种，仅此一项，便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园中有一座很大的亭子，四面都围着淡蓝色的纱幕，方便客人欣赏风景。 刚刚落座，便有机灵的小丫鬟端上了香茗和点心水果，一应的器具也都是精品瓷器。 “请问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直到此时，掌柜娘子才笑吟吟地问道。 顾惜夕悠悠然品了一口清茶，略微皱了皱眉头，便再没有动第二口。 掌柜娘子心头一惊，她已经上了最好的龙团贡茶，这位小姐居然都如此嫌弃，可见身份是何等贵重。 她哪里知道，顾惜夕向来爱喝清淡的白茶，对这种口感醇厚的茶水，并不习惯而已。 陆嬷嬷微微一笑，替她接过了话头。 “我家小姐姓傅，乃是南平巷沐大人府上的表小姐。” 掌柜娘子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丝毫不露，难怪刚才那小二做手势自己没太明白。 原来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沐大人府上的女眷，这可是个大新闻呀。 第182章 自以为是 “原来是傅小姐，不知道今日是打算订些什么样的首饰？” 沐大人可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主，他的表妹，一定要小心伺候才行。 “我家小姐想打两套头面，若是有不错的散货，也可以买一些。” 陆嬷嬷是个人精，说话行事都是滴水不漏，对顾惜夕也十分大方，出手就是两整套。 正说着话，一名中年男子带着纸笔过来了，没敢进来，只站在纱幕之外请安。 “傅小姐，这是我们凤翔楼最好的画图师傅，赵师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同他说。”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过赵师傅那里也有一些平日里画好的图样，若是傅小姐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一看。” 因为顾惜夕从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脸上又蒙着轻纱，让人看不出情绪。 所以掌柜娘子尽管精明能干，却也一时半会之间，摸不准她的性格喜好。 “那就先看看吧。” 清冷如冰雪的声音传来，让人心头一凉。 小芽儿立即出来，从那名赵师傅手上接过来一叠图纸，拿给了顾惜夕。 虽然顾惜夕本人只是生长在一名中层官员家庭，并没有看过什么顶级的珠宝首饰。 但她上辈子关在红叶山庄，那里有许多昭毅长公主的旧物，每一样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其中有几样，甚至还当得起价值连城。 这也使得顾惜夕的眼界变高了许多，再加上后来她又看过一些珠宝方面的书籍。 使她的鉴赏水平，达到了一个常人不能企及的高度。 这位赵师傅，不愧是最好的画师，设计的每一款首饰，都具有鲜明的特色。 不过，顾惜夕茜眼光挑剔，迅速的浏览了一遍，挑出其中两张。 就在那名掌柜娘子以为她已经选好了的时候，顾惜夕又开口了。 “这两套首饰美则美矣，但却缺少了韵味。你把笔拿过来，我给你标出要修改的地方，你再看看。” 没想到，顾惜夕竟然是打算亲自修改图纸。 当然这种行为也并不罕见，那些千金小姐和贵妇人们，一个个都是十分的难伺候，有的甚至要修改很多遍。 更有甚者，哪怕就是已经做好完工了，再拿来返工的也不在少数。 顾惜夕拿着笔，认真的将两张图上她认为不好的地方圈了出来，并在旁边详细地标明该怎样修改。 对于这种小姐，赵师傅只是表面上恭敬而已，他对自己的设计一向很自负。能够挑剔他毛病的，还是非常罕见的。 其实他心中十分不屑，这想必又是哪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喜欢胡乱给人指点。 一般遇到这种人，他都会坚持己见。实在不行，有时候他甚至会拒绝为对方服务。 反正凤翔楼的后台够硬，哪怕是这些顶级的权贵，也无法扳动。何况，事实证明，他的坚持到最后都是对的。 当小芽儿微笑着，再次将那几张图纸交回到他手里的时候。 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他便愣住了。 原本他认为已经精彩绝伦的设计，在顾惜夕的改动下，却立刻得到了质的提升。 激动的仔细看着这些图纸，赵师傅的眼光变得越来越热烈起来。 第183章 多谢指教 突然，赵师傅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郑重的深深一辑。 “多谢这位小姐指教，赵某惭愧不已。” 旁边的掌柜娘子，一直保持着完美笑容的脸上，顿时破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在凤翔楼工作了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倔强固执的赵师傅，向客人行礼道谢。 “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赵师傅莫怪。” 清冷如冰雪的声音有如天籁。 “小姐是打算用这两张图样吗？” 顾惜夕却笑了，“刚才不过一时手痒而已，这两款图样确实很不错，却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赵师傅立刻紧张地提起笔，“那请小姐说出自己的要求，我一定竭尽全力，希望能让小姐满意。” 顾惜夕沉吟不语，半响才道，“算了，我干脆给你画个草图，再标上自己的要求，岂不是醒目一些。” 听了这话，高傲的赵师傅却不敢多说什么，恭恭敬敬地立在阶前，等待着顾惜夕画草图。 说实话，顾惜夕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在首饰设计上具有天赋。 而且，她还对设计很感兴趣，只可惜她绘画的水确实差得惨不忍睹，否则她说不定还真的会亲手画出来。 一边构思，顾惜夕一边描画，半个时辰之后，又拿着仔细推敲了一会儿，修改了些细节。 好容易完成，开心地一抬头，却发现四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息声，在那里干等着。 “已经好了，赵师傅看一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小芽儿一拿出来，赵师傅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近乎贪婪地看着。 良久之后，赵师傅终于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妙啊，实在是太妙了，简直就是完美无缺。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到的，真是神人啊。” 说实话，顾惜夕画图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但她的创意，却犹如神来之笔新颖奇特，美轮美奂。 而且在一些小细节上，也有待改进。但这一切都是瑕不掩瑜，掩盖不了她在创意上的高明。 “赵师傅喜欢就好，你的手艺我自然信任，就照着这两张做出来就行了。” 顾惜夕莞尔一笑，第一次设计就得到了大良顶尖画图师的赞美和认同，就算这里面掺了许多水分，她也还是开心。 忽然就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这是小姐自己的设计，赵某不敢居功，我不过帮你画了一下而已。” 赵师傅是个十分耿直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含糊。 要知道他画图的费用，可是不菲。 其实这个顾惜夕倒无所谓，反正省也不是省她的钱。无奈赵师傅自己却坚持己见，她也不好十分坚持。 “还有刚才那两张，也是小姐的主意，就算小姐不喜欢，我也要将它做出来，你拿去哪怕送人也是好的。”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这位赵师傅居然固执到了这个地步，一时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悔。 陆嬷嬷急忙在旁边解围，“再多打两套也无所谓，多点首饰总是好的。” 掌柜娘子，本就精明无比，立刻从中打圆场。 “刚才那两套首饰，就算我们凤翔楼的送给傅小姐的。” 第184章 啧啧称奇 “傅小姐第一次来，就与我们凤翔楼如此有缘，这点小意思，搏傅小姐一笑也可。” 这位掌柜娘子在凤翔楼地位不低，两套珍贵的首饰说送就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人家把话说的如此客气，顾惜夕也是个豪爽之人，不喜欢娇柔造作那一套。 当下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多谢掌柜和赵师傅了。” “我姓袁，傅小姐以后若有什么需要，便派人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掌柜娘子趁热打铁，跟顾惜夕攀上关系。 “袁掌柜的行事如此爽快，那我以后就经常来叨扰了。” 顾惜夕笑着回应，算是领了她这份人情。 陆嬷嬷暗中观察，见顾惜夕应付自如，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沐晔府中没有长辈，将来他的妻子一定要善于应酬交际才行。 如今看来，顾惜夕虽然还有点稚嫩，但她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只要再稍微点拨调教，定然是个出类拔萃的。 搞定了两套定制头面，袁掌柜又让人送上来一些古董首饰。 这些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虽然都是单件，但件件都是精品，而且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故事。 看惯了昭毅长公主的藏品，再看这些东西，顾惜夕倒也没什么动容之色。 袁掌柜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吃惊，这位傅小姐之前从未见过，却偏偏一口地道的京城官话。 更兼容貌过人，气质不凡。看她的举止和眼界，也绝对不是小家子出来的。 而且沐晔府上，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一位表小姐。 这位傅小姐，身世也如沐晔一样的神秘莫测，就仿佛突然之间从天上掉下来一般。 实在是让人啧啧称奇。 顾惜夕还是很用心的挑拣了一番，最后选了一支乌木的梅花簪子，另外一串珍珠抹额。 那支乌木梅花簪子在一众宝石翡翠和玉器之中，一点也不打眼，但它却是前朝末代皇后的心爱之物。 撇开历史上的价值，这支簪子本身也是非常珍贵的。 乌木并不稀奇，但这支簪子的材料，却是千年冰纹乌木，自带纹理，还有着淡淡的清香。 雕工也是当时最有名的莫大师，呕心沥血之作，也是他雕刻生涯中最辉煌的成就。 栩栩如生，韵味天成。 顾惜夕的眼光可见一斑。 而那串珍珠抹额是从海外传来，是珍珠中非常罕见的浅蓝色珠子。而且颗颗圆润润泽，是极难得的珍品。 挑好了东西，至于价钱顾惜夕就懒得管了，直接让陆嬷嬷去交涉，反正又不是她自己出钱，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 一切就绪，几人又稍微坐了一会儿，眼看着红日当空，已经是午时了，这才施施然告辞出来。 “小姐，反正已经出来了，不若我们就在外面吃饭吧？” 陆嬷嬷笑吟吟地建议，顾惜夕自然随她的便，只要能玩得开心就好。 “好啊，不过我对京城不熟悉，嬷嬷帮我挑一个好地方吧。” 今日陆嬷嬷本来就是存心要讨好她，自然什么都选最顶尖的。 “若是论京城最好的酒楼，却有三家，不过最适合女子去的，肯定只有繁楼了。” 第185章 繁华如梦 繁楼顾惜夕自然是听说过的，但却没有去过。 据说只接待女客，也是很特别了。 “那就去繁楼吧。” 繁楼离凤翔楼并不远，半刻钟就到了，隔着车帘远远望去，繁楼精致华美得犹如一个梦。 三层的主楼古色古香，窗棂和栏杆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檐下挂着一排玲珑可爱的暗金色铃铛。 微风吹来，发出悦耳动听的敲击声。 与凤翔楼相同的是，这里也有一座精美的园林，马车甚至能长驱直入，停在了一座优雅的院子门口。 这个细节很有意思，大良朝礼教森严，即使是贵妇也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所以才设计了可以直接通行马车的宽阔甬道。 顾惜夕扶着小芽儿的手下了车，打量了一下这个名为知春苑的院子，一旁的女掌事立刻陪笑道。 “小姐勿怪，凉夏苑前些天就已经被人订下了，这知春苑的设施景色也绝不逊色。” 安排院子一直都是陆嬷嬷的事情，顾惜夕并没有理会，想必是因为她点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吧。 “无妨，我们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原没有预定。” 来吃饭图的就是个舒坦，顾惜夕自然不想闹得不愉快，影响胃口。 知春苑里遍地鲜花，品种虽然繁多，但颜色搭配得宜，布置得也错落有致，看起来并没有花哨的感觉。 敞开的轩庭里，一样是用纱幕围绕着，屋里看不到冰盆，但角落里有一些小孔，丝丝缕缕的凉气从里面吹来，顿觉凉爽无比。 这种设计十分巧妙，很适宜那些身体娇弱禁不住冰盆的千金小姐。 上过茶水点心，掌事的便递上了精美的菜谱。 顾惜夕略微翻了一下，也懒得一样样去挑选，便直接说道。 “就捡你们拿手的菜肴上一桌吧。” 掌事的立即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这样的客人一般都性格爽快好伺候。 点罢菜几人便坐着喝茶闲聊，这里的茶却是珠兰花茶，汤色淡黄明亮，香气清雅芬芳，滋味鲜爽回甘。 顾惜夕平日里本就喜爱花茶类，不过最常喝的还是茉莉，梅花和莲花三类。 取其香味淡雅持久，与茶味相得益彰。 其余的桂花玫瑰木樨之类的，香味过于浓郁了些，并不适合她的口味。 繁楼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上了满满一桌，菜色很丰富竟然多达三十多个。 不过每样的分量都不多，用各色花朵形状的精致小碟子装着，旁边还配有各种雕刻的花朵，看起来赏心悦目。 因为是夏季各种羹汤，凉拌和小炒较多。 繁楼来往的大部分都是熟客，顾惜夕因为是第一次来，那名掌事便在旁边一一为她介绍。 里面有很多花果菜，譬如荷叶酒酿丸子，清炸莲花，拔丝苹果之类的。 可见用心之细腻精巧，也难怪生意兴隆了。 汤品大多都是药膳，不光口味清淡可口，而且都具有滋补养颜的作用。 能上桌的，也只有顾惜夕和陆嬷嬷两人。 因为夕露院中还在整理打扫，所以跟着顾惜夕来的便只有小芽儿和依兰两人。 另外陆嬷嬷也带了两个丫头并两个婆子，负责拿东西。 第186章 同病相怜 照例在旁边支了张小桌子，四个丫鬟一桌，两个婆子在外间小杌子另外做了几个菜。 菜品太多，有些菜顾惜夕两人尝了尝，便拿给那几个丫头了。 陆嬷嬷殷勤的不停劝菜，不知不觉间，顾惜夕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本来陆嬷嬷还想带她去其他地方逛一逛，但顾惜夕却想回去睡午觉了。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出去逛街。” 顾惜夕有些无奈，这到底是她陪自己逛呢，还是自己陪她逛？ 午觉起来，她又继续研究了一会儿陆嬷嬷送来的名单，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便问依兰。 这丫头气质文雅谈吐不凡，对京城中各种人际关系都了如指掌，也难怪陆嬷嬷将她派来给自己用了。 沐晔开府不过才三年，府中不可能有家生子，只能是外面买来的。 好奇之下忍不住询问了一番。 “我原先也是个官家女儿，父亲当年曾任泸州知府，后来犯了事，所以我才被发卖出去了。” 对于这样不幸的经历，依兰的表情却很平静，就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后来被人买下送到了沐府，幸好陆嬷嬷对我很好，一直留在了身边。” 看来依兰之前是被人当做小妾送进来的，只是沐晔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陆嬷嬷才将她改做了丫鬟。 不过，她看依兰的态度很坦然，似乎对现在这样的际遇没有丝毫的不满。 说起来自己和她的命运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她可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 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顾惜夕过得十分忙碌，每天陆嬷嬷都会拉着她出去逛街。 除了给她添置东西，带她吃喝玩乐以外，更多的，是想让她熟悉环境，尽快的融入京城的生活之中。 很快，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便都知道了，沐晔府中凭空出现了一位表小姐，长的绝色天姿。 她的神秘来历，也让人议论纷纷。 就在顾惜夕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的时候，那位来教授她规矩礼仪的张嬷嬷，终于出现了。 张嬷嬷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七八的样子，眼神犀利，梳得一丝不乱的服帖发髻，看起来有些严肃。 据说是年龄大了从宫中放出来的，并没有嫁人，反而纠结了一群小姐妹，专门帮京城的千金小姐们教授规矩礼仪。 顾惜夕虽然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但从小家里人就对她放任不管，所以她从未接触过严格的礼仪训练。 要不是她天生气质超卓，让人忽略了举止上的一些小瑕疵，很容易被人诟病指责。 但从现在起，她要接触的是大良最顶尖的权贵圈子，甚至，偶尔还可能会进宫。 如果因为礼仪而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到时候很可能会出丑，自己也有可能会受到伤害。 这个道理顾惜夕其实也知道，虽然她很不喜欢受约束，但也不得不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傅小姐。” 张嬷嬷行了一个完美的福礼，腰杆笔挺，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 “从今天开始，我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你，直到你能将礼仪规矩做到如吃饭一般顺其自然。” 第187章 欲哭无泪 什么？ 顾惜夕差点哀嚎出声，原以为只是每天例行上几节课，没想到居然是全天候的陪伴。 脸色一僵，差点儿笑不出来。 “一般都要多久才能学好？” 张嬷嬷脸色很平静，“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的都有，那就要看傅小姐自己的了。” 好吧，我忍。 顾惜夕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抖擞精神，用最短的时间全部学会。 不就是规规矩矩地吃饭走路说话行礼吗？装装样子，忍耐一下也就成了，有什么难的？ 可真到了上课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一个人根深蒂固的习惯，要想突然间改过来，简直是太难了。 尤其顾惜夕并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些习惯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早已深入骨髓。 张嬷嬷很严厉，一开始便以最高标准来要求她。 “你先走几步。” 顾惜夕立刻小心翼翼地起身，照着印象中大家闺秀的样子，走了一段路。 原本以为自己走路的姿势还算可以，谁知到了她嘴里，却一无是处，全身上下都是缺点。 “步伐太大，踏得太用力了一点，上身有摇动，裙摆也晃得太厉害，姿势不够优雅。” 张嬷嬷手中拿着一柄戒尺，说起话来丝毫也不留情面。 “你站直了我看看。” 顾惜夕心生警惕，忙将身姿挺得笔直，结果张嬷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太僵了，肩背不够直，像个老太太。” 就这样，从站到坐，到吃饭喝水说话，顾惜夕被批评得体无完肤。 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难道她这么多年来，就如此不堪入目吗？ 一顿彻底的批判之后，便开始了颇为严格的训练。 首先要练习的便是站，头顶一个宽底的浅口木杯子，背靠一根杆子站好了。 然后撤掉木杆，以一炷香为限。 只要杯中的水撒了出来，便会被惩罚加长一炷香的时间。 第一次，顾惜夕整整站了五炷香的时间，还是看到午饭时间到了，张嬷嬷这才大发慈悲。 原以为可以放松一下了，好吧，现在才知道，就连吃饭也痛苦不堪了。 张嬷嬷拿着戒尺，不停地指责着她吃饭的各种不正确姿势。 “嚼东西有声音，嘴张得太大，姿势不够优雅大方……” 等等等等，顾惜夕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吃完一顿饭的。 别说吃饱了，就连吃了些什么菜，她都一点儿不记得了。 好吧，午睡总可以让她休息一下了吧。 然而…… 她也失算了，平生第一次，午睡时间她完全没有睡着。 你见过就连睡个觉都需要姿势优雅高贵的吗？ 难道不是应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样浑身僵硬地保持一个曼妙的姿势，都快石化成一座雕像了，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一天下来，顾惜夕只觉得浑身酸软，就连笑容都已经僵硬了。 沐浴过后，看到面无表情又跟进了卧室的张嬷嬷，顾惜夕只觉得欲哭无泪。 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地看着她。 “我说张嬷嬷，您就行行好，今晚上高抬贵手绕过我吧，要是一天到晚不睡觉，会死人的……” 第188章 多谢教诲 “简直是大错特错，第一，我是个下人，你怎么可以来求我呢？” 张嬷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礼仪上无可挑剔，但说出来的话，却明明白白在训斥她。 尽管她的语气平淡无波。 “作为主子，你应该使用命令的口吻。第二，对方还没有明白地说出意图，你就已经自己倒戈投降。” 顾惜夕以为，张嬷嬷所教授的内容，只是礼仪，没想到却连这些心机手段都一并教了。 一直以来，与人相处都是她的短板，完全凭着天赋和书本上的知识，自己摸爬滚打而已。 而张嬷嬷这样的积年老宫人，却是在惨烈的宫廷斗争中艰难地活下来，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她们的心计段数，岂是她可以比拟的。 顾惜夕肃然起敬，郑重的行了一个礼，“多谢嬷嬷教诲。” 张嬷嬷的眼中掠过一丝浅浅笑意，孺子可教也。 不过她却依然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 “一个好的上位者，在下人面前，永远不要露出感激的神色，也不要和她掏心掏肺。” 顾惜夕见自己每说一句，张嬷嬷便有新的说辞，知道她这是随时随地的监督自己的言行。 灵机一动，高傲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老奴告退。” 果然，张嬷嬷恭肃地敛手为礼，然后真的退了出去。 看到缓缓合上的房门，顾惜夕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她赌对了，张嬷嬷是在提醒，让她时刻带入角色，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所学融入其中。 照着这个思路，相信后面的课程会容易一些，不过，体型和礼仪是没办法偷懒的。 只能老老实实地练习了。 看来，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吃了。 坐下来看了会儿书，顾惜夕便疲倦不堪地上床睡觉了，几乎是刚刚才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张嬷嬷却来了陆嬷嬷的房中，两人相对而坐，正在悠闲自在地品茗。 张嬷嬷平日里严肃端凝的脸上，此时却有着轻松的笑意。 “你放心吧，那丫头很有灵性，一点就透，相信以后不会吃亏的。” 陆嬷嬷也笑了，“她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主，不算计着怎么坑人就不错了。” “现在的小丫头，比我们那个时候强多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张嬷嬷连声感慨，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熟悉。 一杯茶喝完，陆嬷嬷沉默良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有没有觉得，这丫头很像一个人？。” 张嬷嬷一愣，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你不说还不觉得，确实是很像，尤其是神态表情，比她侄女都像多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若是她能有个孩子的话，差不多也就这么大吧，可惜……” 陆嬷嬷的眼中露出悲伤的神色，斯人已去，世间再无这样的绝代风华。 这世上的女子，只要有她三分气度，便已经足矣，何况顾惜夕至少有六七分相像。 “别想了，再过一些年，我们又可以下去伺候她了，到时候大家岂不是又能相聚在一起？” 第189章 这种事强求不来 “说的是啊，这些年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只能指望百年之后了。” 陆嬷嬷晒然一笑，而今的她们，不过是苟活于世，过一天算一天吧。 只是，她们各自还是有那么多的牵挂，无法追随她于泉下。 “你家少爷是喜欢这个姑娘吗？” 张嬷嬷悠悠然品了一口茶，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吧，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就不知是不是认真的。” 提起沐晔，陆嬷嬷的脸上便涌起慈祥的笑容。 “是个好姑娘，脾气品格都是拔尖的，只要稍加调教，将来定然是个贤内助。” 白天张嬷嬷将顾惜夕说得一钱不值，谁知道在陆嬷嬷面前，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说辞。 “现在就是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世如何，也不知配不配得上晔儿。” 自家的人，本就是最好的，别人家的姑娘儿再好，那也未必能般配。 “你家少爷没告诉过你？” 张嬷嬷有些吃惊，沐晔与陆嬷嬷的关系，她是知道的，没成想，沐晔竟然会在这么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上隐瞒于她。 “不但没说过，还跟我说千万不能向她本人询问。” 联想到沐晔的职业，尤其是这次西北之行，更是杀戮无数。 一时间更加觉得，她一定身世奇特，而且有可能是什么犯官之后。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顾惜夕就只能改名换姓了，将来若是被查出来，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私下里提醒一下他。 沐晔这孩子年幼时吃了不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楚，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她不希望再出任何的问题。 “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的，强求不来。” 一句话，却让陆嬷嬷感慨良多，“是啊，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哪个不是因为强求二字。” 闻言两人都沉默了，摇曳的烛光下，两人的身影都凝然不动，仿佛都沉浸在某段遥远的往事之中。 从那天开始，顾惜夕便投入到紧张的课业之中，张嬷嬷教授的内容，除了规矩礼仪之外，其实还包含了许多。 例如心计手段，察言观色识人辨人，怎样躲避可能的各种灾祸等等…… 顾惜夕第一次了解到，看似光鲜亮丽的后宅之中，还有如此多的阴私龌龊。 仅仅靠着一张巧嘴，便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与她同样在接受训练的，还有小芽儿，作为顾惜夕从外面带进来的唯一大丫头，将来不可避免的会陪着她一起出去应酬。 在别人眼中，贴身大丫鬟的所作所为，全部都会算在主子身上。 只要小芽儿有一点行差踏错，便可能会连累得顾惜夕万劫不复。 幸而小芽儿很聪明，也愿意用心刻苦的去学习。 一路同行，两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小芽儿对她的忠心已经无需置疑。 一个月之后，顾惜夕的规矩礼仪及心机，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张嬷嬷不仅没有结束学业，反而还叫来了另外两个教习嬷嬷。 一人负责教授她穿衣打扮鉴赏之类的课程，而另外一人教授的内容，却大出顾惜夕的的意料之外。 第190章 闻风丧胆 原来这名嬷嬷教授的，居然是简单的识毒用毒之术。 后宅和宫廷之中，除了层出不穷的设计陷害，用的最多的手段，便是下毒，往往还防不胜防。 这种手段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 顾惜夕明白张嬷嬷的意思，不求精通，但求能防范于未然。 “这些手段你主要是多了解一些，将来我会给你专门配备一名这方面的高手。” 陆嬷嬷怕她有什么想法，这天晚饭时特地向她说明。 顾惜夕浅笑嫣然，风致娟娟，“多谢嬷嬷替我费心了。” 她的礼仪闺范如今已经越发地臻于完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矜持端庄，将她骨子里潜藏的高贵大气完全表现出来。 现在，无论是谁看到她，也绝对会以为，她天生就是个大家闺秀。 当然，至于私下里顾惜夕到底是什么性格脾气，也无人去探究了。 这段日子沐晔也曾匆匆回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是看一眼她的情况，说不上几句话，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尽管顾惜夕蜗居府内，但她也还是慢慢打听出来，这次事件果然还是夺嫡之争引起的。 陛下宠爱的三皇子被人告发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可偏偏陛下那段日子还真就病了，而且还病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几次晕倒在朝堂上，由不得人不起疑。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三皇子被逮个正着，人赃俱获，尽管他拼命喊冤，但元庆帝依然雷霆大怒。 沐晔便是在这个时候紧急受召回京城的，负责审理此案。 谁知一番刑讯下来，却又牵扯出大皇子，涉嫌制造假象陷害三皇子。 双方现在各执一词，谁都不承认自己的罪名，而因此被牵连的官员却越来越多。 京城当中，在消停了十多年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两位皇子的母家首当其冲，纷纷被拉下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而大皇子的母亲文皇后，本就不怎么得宠，这一次更是被皇上削减了统领后宫的权利，闭宫思过。 三皇子的生母是郭贵妃，长相艳丽能言善辩，向来很受陛下的宠爱，此次。虽然未被打入冷宫，却直接连降三级，降为贵嫔。 两位皇子，一位被圈禁在家中，闭门思过。 而另一位甚至一直待在大理寺的狱中，看情形，只怕是很难翻身了。 这是沐晔上任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案子，每天光是刑讯逼供，抄家发卖都忙不过来。 陛下特许他从御林军中又挑选了一部分人，充实到锦衣卫中。 这次巫蛊之祸让大良朝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甚至没有人敢出面为两位皇子求情。 元庆帝已经多日未曾上朝，自从出事之后，便带着一众妃嫔，直接去了避暑山庄。 将整个京城都交给了宰相谢子都。 而锦衣卫也在这个过程中，飞速的壮大发展起来。 如今，沐晔手下已经有三万余人，遍布全国各地，负责监听当地官员的各种动向。 一旦有任何异常便会直接向锦衣卫总部报告，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出现在陛下面前。 现在的沐晔既让人闻风丧胆，又让人敬而远之。 当然，也绝对不缺乏溜须拍马，巴结奉承之人。 第191章 广寒仙子 顾惜夕哲居不出的这段日子里，往沐府送请帖的不在少数，但陆嬷嬷都以她身体不适为理由推掉了。 转眼她重回京城，便已经三个多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巫蛊案也渐渐地接近尾声，陛下终于从避暑山庄，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 第一道旨意，便明确地处置了两位皇子。 大皇子李翊被放了出来，领了个南边旱灾巡查的苦差事，勒令其戴罪立功。 三皇子李胤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被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外的北方苦寒之地。 紧接着元庆帝似乎心情恢复，准备大办中秋宴，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收到了请柬。 作为如日中天的沐大指挥使家唯一的家眷，顾惜夕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除非是真的重病缠身，否则这是不可以缺席的。 所以，争奇斗艳的中秋晚宴，也便成了顾惜夕第一次的正式亮相。 陆嬷嬷很重视，提前多日就已经开始替她准备衣裳首饰，务必要让她大方得体。 这种皇宫宴会，来客是不可以穿得太过显眼的，那样就抢了嫔妃公主们的风头。 但也不能失礼，因此大部分的千金小姐们都会选择中规中矩的颜色款式。 再在配饰上动点小心机，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沐晔这些天一直在宫中伴驾，顾惜夕还以为他会直接参加中秋宴会，谁知当天却回来了。 午饭时两人一起用餐，饭毕沐晔喝了口茶，徐徐道。 “你今日第一次参加宫宴，也不用太紧张，我拜托了宣亲王的林侧妃照顾你。” 又是宣亲王府，顾惜夕很怀疑，他与宣亲王之间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看来，宣亲王应该已经默认了她的存在。 “知道了。” 顾惜夕点点头，她又不打算出风头，总之会尽量低调一些。 在这种场合，高调的人要么是无所顾忌，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稍微睡了一会儿午觉，便起来开始沐浴打扮了。 雪白的中衣和长裙，完全没有一丝的花纹，上面罩了件浅青莲色的褙子，挑绣着几支疏落有致的白色梅花。 腰间也是青莲色的如意丝绦，系着和田白玉流云佩。 这身衣裳简单清雅，却又不会过于寒素了。 头上梳了比较正式的飞燕髻，戴着个小小的白色攒珠梅花冠。旁边插了支非常小巧精致的白玉雕喜上眉梢发钗。 外加一只小小的翡翠镂空如意簪子，耳边简简单单两粒水滴形白色珍珠坠子。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对翡翠玉琉璃镯。 从头至脚，给人的感觉都是清华超逸，仿佛广寒宫中飘落人间的仙子。 为了配合衣服的感觉，妆面也十分清雅，只淡淡地敷了一层粉，连胭脂也没有上，嘴上也是用了颜色稍浅的玫瑰色膏子。 十几岁的少女，本就鲜润水灵，不适合太浓重的妆容。 这套衣服陆嬷嬷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两套，甚至是首饰也是有备用的，打包带好，由依兰保管着。 按照规矩，像她这样没有品级的未婚小姐，只能携带一名贴身丫鬟，所以顾惜夕只能选了稳重细心的依兰随行。 第192章 夸大其词 进出门前，陆嬷嬷特地让顾惜夕去给沐晔看了一眼。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沐晔满意地点点头，唇边露出了微笑。 “很好，多谢嬷嬷替她费心了。” 听得陆嬷嬷眼睛一亮，这是打心眼里把顾惜夕看作自家人了。 顾惜夕也同时在打量着他，今日穿着正式的九蟒官袍，金底石青蟒纹，华丽精致。 头上戴着九星白玉冠，腰间佩着白玉带，气宇轩昂。 除了皇子和亲王之外，沐晔绝对是大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象征权力的金色蟒袍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俊朗沉稳。 “走吧，我送你一起入宫。” 沐晔缓步向门外走去，依兰立刻给顾惜夕又系上了一件软缎白色披风。 上面也同样挑绣着一枝劲瘦的绿甹寒梅，与她衣领处的梅花遥相呼应，韵致天然。 顾惜夕依然乘坐着低调的黑色马车，沐晔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前面开路。 这里离宫门十分近，转过一道弯，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便到了。 平时紧闭的朱红宫门，今日却敞开着，无数的华丽马车络绎不绝地驶入。 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前停了下来，男宾与女宾也在此分道而行。 品级高的诰命夫人可以乘坐宫中软轿前行，而其他女宾，除非特别赏赐，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走路过去。 宫中面积宽阔，要从二门口走到召开晚宴的御花园，至少也有两三里路。 对于这些平日里很少走路的文弱千金们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顾惜夕早就从张那里了解过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特别穿了一双底厚又松软的绣花鞋。 再说她也还不是那种走一步路都带喘的娇娇弱女子，只要记得一直保持仪态即可。 刚准备与沐晔告辞，谁知他却沉声道，“我送你到御花园吧。” 宫门口排队进入的人个个都目不斜视，其实全都竖起了耳朵。 顾惜夕早就听说过，沐晔荣宠加身，陛下赐他可以自由出入后宫的特权。 原本以为只是夸大其词的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有沐晔同行，立即便有两个抬软轿的宦官急步跑过来，蹲下身子请顾惜夕上轿。 这种软件上面并没有蓬子，只是蒙着一层青纱遮挡蚊虫，方便轿子上的人欣赏风景。 顾惜夕第一次坐，感觉并不是很习惯，一摇一晃的十分没有安全感。 不过啊，很快她就适应过来，放松了身体。 沐晔在他前面走得不疾不徐，脚步稳健。 宫中的建筑，大多都富丽堂皇，格局大气，沿途虽然行人很多，但个个都屏气息声规规矩矩。 进入御花园中，气象为之一变，到处花木葱茏，流泉飞瀑，景色十分雅致。 沿途已经挂满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宫灯，给花园中增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沐晔一直将她送到举行宴会的章华殿前，语气温和地说道，“进去吧，记得不用害怕，宴会完了，我马上过来接你。” 这番嘱咐，倒是很有些兄长的风范，顾惜夕自然是非常乖巧的连声答应。 一转眼，却面罩寒霜，目光冷厉地看着依兰。 “小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有半分不周到，拿你是问。” 第193章 泰然自若 依兰立刻垂首应诺，不敢有半点轻忽。 两人缓步入内，立即便有宫女前来领路，问明了身份姓名，领着她们进殿。 宽敞的章华殿中，早已摆满了两条桌椅，越是靠近前面的品级便越高，最后面的都已经快到殿门口了。 那宫女彬彬有礼地引路，“傅小姐这边请。” 领着她一路向前，顾茜茜本身并无任何品级，但她代表的却是当朝一品大员沐晔。 所以，她的位置还是很靠前的。 此时殿中差不多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人，那些品级低一些的基本上都到齐了。 而最前面的那排座位却还空着。 宫女将她带到靠右手边的第二排座位前，请她入座。 顾惜夕左右看了看，周围基本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当然，陪同她们的也有一些未婚的小姐。 她恐怕是唯一一个没有长辈陪伴的未婚姑娘了。 见她落座，个个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面，基本上都是熟人，而她这个生面孔，不用问也知道是沐晔那个神秘的表妹了。 顾惜夕感觉到这些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屑。 按照张嬷嬷之前的指点，她只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 这样从容不迫的态度，让周围的一些老夫人们十分赞赏。 要知道一个从未在场面上出现的未婚女子，突然间来到如此规模宏大的严肃场合。 众目睽睽之下，很少有不紧张的。尤其是当周围的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的时候。 而这位傅小姐，端凝不动，身体却很放松，完全没有僵硬的感觉。 沐晔送她过来的时间刚刚好，才刚坐下不久，第一排的那些一品诰命夫人们，便已经鱼贯而入。 她们穿着象征身份地位的诰命礼服，神情庄严肃穆，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一名风姿绰约的夫人走到顾惜夕桌前，对她柔婉一笑。 顾惜夕虽然从未见过她，但看她穿着正二品的诰命礼服，又主动对自己示好。 便已经猜到她肯定是宣亲王的林侧妃了。 于是款款立起，向她优雅大方行了个礼，“见过林侧妃。” 她身后紧跟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姿容宛宛，大有楚楚之态，顾惜夕便知道是那位寿康郡主了。 林侧妃坐在她们这一席的主座上，顾惜夕与寿康郡主分别坐在她的两边。 这位林侧妃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即使是穿着大红色的华丽礼服，看上去依旧文静温柔。 她的容貌倒不是那种绝色佳人，只是很耐看，而且非常有气质，让人见之忘俗。 “傅小姐，沐大人将你托付给我，你且放心吧。” 她语调轻柔，应该是个特别慈爱温柔的女子。 “多谢林侧妃。” 顾惜夕眉眼弯弯，不再似刚才那般矜持沉稳。 “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怪不得沐大人不舍得将你放出来。” 林侧妃含笑看着她，从头上取下一支青玉雕凤挂珠钗，交到她手里。 “这支珠钗是我年轻时喜欢的，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第194章 夜宴 顾惜夕接过来看了看，见那支凤钗小巧玲珑，却精美绝伦，果然是很适合少女的款式。 想来林侧妃也是经过精心挑选，这礼物虽然贵重，但又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份量不轻不重，刚刚好。 微微一笑，顾惜夕便将钗子交给依兰收了起来，“多谢啦。” 正说着话，殿内便响起了钟声，所有人都立刻肃静，起身走到了殿中间。 九声悠扬的钟声之后，大良朝最尊贵的童太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款款走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幽闭宫中多日的文皇后，再后面则是吴贵妃，萧慎妃等人。 还有几位身份比较贵重些的公主。 众人立刻三跪九叩，山呼千岁，顾惜夕跟随在林侧妃身后，并不显眼。 一时礼毕，各归其位，顾惜夕这才抬头，发现这位童太后已经五六十岁了，十分清瘦。 头上雪白的发色非常惹眼，大约是年轻时不受宠爱，默默无闻犹如冷宫一样的岁月，将她的青春几乎完全摧毁。 使得她看上去老态龙钟，但神情却慈和平静，就像个普通的老太太，并无多少威仪。 文皇后出身高贵，但容貌却只是清秀，在美人如云的皇宫之中，根本就不出色。 其父文太师当年辅佐元庆帝登基有功，所以她才有资格入宫，并被封为皇后。 其实却并无多少宠爱，帝后之间更多的是利益关系。 不过文皇后个子高挑，端庄自持，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次受大皇子的牵连，文太师直接告老还乡，国舅承恩候也被从实权位置上撸下来，赋闲在家。 文氏家族抓的抓，杀的杀，损失惨重。 但只要文皇后不倒，大皇子还在，文家便还有希望，若是将来大皇子能够东山再起，文家未必不能再次飞黄腾达。 这次中秋宴会，许多人都在观望着，如今文皇后的出现，背后所昭示的种种内涵，都是耐人寻味。 各家贵妇偷偷交换着眼色，传递着种种讯息。 当然，这一切都与顾惜夕无关，沐晔是直属于皇上的心腹，无论谁上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想来宣亲王府也是一样，任何一个都是他的侄儿，何必要站队呢。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已经没有人可以逼迫选择了。 因此林侧妃的表情也一样轻松自在。 童太后象征着地讲了几句开场白，便宣布宴会开始。看得出来，她是个不善于讲话的人。 接着便是上第一轮菜，以及传统的礼乐表演。 这只舞蹈是从古代祭祀之礼转化来的，庄严肃穆，动作凝重，实在没什么看头。 而宫宴上的菜，为了方便其实都是冷的，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夫人小姐们都只是装装样子，很少有人真的去吃。 趁着这个机会，顾惜夕浏览了一边第一排的人员，虽然全部没有见过，但她毕竟曾经做过功课。 按照她们的排序和服装，也大致的能够猜测出来。 最前面的那名贵夫人，自然是宣亲王正妃了，四十来岁年纪，雍容华贵。 身边那名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高挑女子，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那位行事不拘一格的荣华郡主了。 第195章 回风舞雪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荣华郡主回头向她灿然一笑。 顾惜夕也报以微笑，荣华郡主向她点点头，两人的目光便各自收回。 一场亢长无味的歌舞表演完，顾惜夕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前几排的人，认了个遍。 对照着陆嬷嬷的资料，差不多都没有偏差。 最后，顾惜夕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寿康郡主身上，这一位的性格十分安静，端端正正地坐着，只偶尔与她母妃低声地交谈几句。 第二支舞的音乐一起，便吸引了顾惜夕的注意力。 这是《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一名雪衣霓裳的女子，神情专注，衣袂飘飘，广袖长舒，作月下独舞。 纤腰楚楚兮，回风舞雪，妙目顾盼兮，明眸善睐。 这美人姿容绝世，舞姿翩跹，让人目醉神迷。 “这是宫中新进的玉美人，舞跳得十分之妙。” 林侧妃知道她对宫中人事并不熟悉，见她对这名舞姬感兴趣，便笑着替她介绍。 顾惜夕微微一笑，这位玉美人倒也聪明，不去陛下那边献媚，反而在这里讨好太后和皇后娘娘。 有了玉美人惊鸿游龙般的舞姿作比较，后面的那支群舞便逊色多了。 刚刚三支舞完毕，寿康郡主便离席了，走时淡淡地向她点了点头。 “馨儿自小体弱多病，不耐久坐，故此只能早早下去休息了。” 林侧妃还特地向她解释了一番。 又过了两支舞，童太后年纪大了，也撑不住摆驾回宫了。 她一走便带去了一堆人，宴席上的气氛顿时便轻松了许多。 上来了一个杂耍的节目，轻松欢快，让宾客们一个个都放松了下来。 开始有年纪大了的夫人去后殿休息，她们一般都会等到宴会快要结束时，才会再次回来。 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长久地端坐不动，腰肢和肩背非常酸痛。 顾惜夕平时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并不耐烦久坐，于是向林侧妃笑道。 “我去更衣，马上就回来。” 林侧妃知道她大概是坐不住了，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去吧，我让紫芝随你一起过去吧，她对宫中比较熟悉。” 顾惜夕知道她这是好意，多个人跟着总是会稳妥一些。 “那便多谢了。” 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傻到拒绝，立刻轻声道谢。 林侧妃身后一名看起来很温柔和顺的大丫鬟向她行了个礼，默默地跟随她一起走出殿去。 外面的御花园里，到处都点着美丽的宫灯，也有三三两两在园中漫步赏月之人。 顾惜夕本来并不想去方便，但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宴席，就还是去了一趟。 从净房出来，顾惜夕便对紫芝笑道，“我想在这附近走走，松散一下，紫芝姐姐可否为我带路？” 紫芝既然受命跟随她，自然是只能听她的安排，便也微笑应允。 三人沿着一条宽阔的青石路慢慢向前走去，此时天上一轮圆月皎洁如水，照得御花园中光影婆娑，竟然比白天看起来更加美丽。 顾惜夕不禁想起了前世，每一个中秋节都是独自度过，孤单寂寞，形影相吊，几曾如今日这般热闹。 第196章 月下独酌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真是难以预测。顾惜夕幽幽叹息一声。 “美人何太息？” 忽然一声轻笑传来，花丛后转出一名青年男子。 此人一身金色的蟒袍，长得倒也不错，面白如玉，剑眉朗目，只是年龄稍微大了些。 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来岁了。 顾惜夕的眼光落在他身上的五爪蟒蛇上，顿时一阵头大，立刻恭声下拜。 “见过宣亲王。” 那人哈哈一笑道，“真是没意思得很，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本王来了。” 说罢又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若是个普通闺阁女子，早就被他这般离谱的举动弄得尴尬不已了。 可惜这是两世为人更兼胆大妄为的顾惜夕，坦然自若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脸上还始终挂着温婉沉静的笑意。 其实她心中却吵翻了天，也不知道这宣亲王到底认出她没有，又或者是故意找茬？ “我知道你是谁了，就是那个千呼万唤出来的傅丫头，对不对？” 宣亲王拍手赞道，“果然是位宜嗔宜喜的美人儿，比那个活阎王强多了。” 说完又摇头晃脑地叹道，“怎么看你们都不像一对兄妹呢。” 顾惜夕听得眉头一皱，真真是不负他风流浪荡之名，一把年纪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轻浮。 不过顾惜夕仔细观察，感觉这位传说中荒淫无度的宣亲王，目光清明，并没有一丝亵渎的意思。 于是微微一笑，“多谢宣亲王夸奖。” 这般反应让宣亲王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与众不同，是个妙人儿。” 有对顾惜夕笑着相邀，“那宴席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若月下相酌，傅丫头要不要陪本王坐一坐？” 顾惜夕度其意思，并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心中暗自奇怪，莫非他并不知道沐晔的表妹就是顾家小七？ 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一丝不露，“这是小七的荣幸。” 三人随他往前面走了不远，花木掩映间有亭翼然，里面竟然真的摆有果品点心。 两人相对而坐，月色如水，透过花影斑斑驳驳地洒满亭中，远处的乐声缥缈幽茫。 顾惜夕见桌上真有一只银壶，便主动为宣亲王倒了一杯。 “你也喝点吧，这是樱桃果酒，不醉人的。” 听他如此说，顾惜夕无奈只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宣亲王此时却一反刚才的不羁放纵，变得沉静起来，略微有些懒散地斜靠在栏杆上，浅浅一笑。 月色下，这个笑容竟然有些清冷如雪，顾惜夕忽然有种感觉，面前这个因风流快活出名的男人，其实是寂寞的。 “来，我们喝一杯。” 宣亲王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举杯向她示意了一下。 顾惜夕很谨慎地先浅尝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她其实酒量很好，前世里经常一个人临风独酌，普通的白酒，就是一斤也不会醉。 但这是她的秘密，不会对任何人坦言。 顾惜夕慢慢悠悠地喝了小半杯，便将那小巧可爱的银色杯子拿在手里把玩。 宣亲王显然也并不理会她是否真的喝了，他要的不过是有个看得顺眼的人陪着坐一坐罢了。 第197章 傲然物外 一杯接一杯，不一会儿，宣亲王已经是大半壶酒下肚了。 不过，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脸上也毫无红晕，显然这点儿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斑驳陆离的月影中，宣亲王的脸上怅惘迷蒙，透过她的脸，似乎穿过了遥远的时间洪流。 这一次，顾惜夕总算是学乖了，不再心急地追问，反而淡淡一笑。 “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我想知道的是，我到底哪一点像她呢？” 宣亲王居然真的侧头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认真地说道。 “嗯，鼻子很像，眼睛也像，最像的是眉毛，可惜脸型不像，不过你们说话的神情和动作都像极了。” 听着如此具体的描述，顾惜夕的心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现在，她似乎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蔚然一叹，顾惜夕作出一脸的神往之色。 “我真是很好奇，到底她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要是有她的画像看一看，那就好了。” “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她的风华之万一，她的美不在于皮相，而是骨子里的清逸超群，傲然物外。” 宣亲王显然十分推崇这名女子，言辞之间也昭示出对方的高贵身份。 只是她仍然有个疑问，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母亲很可能身份尴尬，而她则属于私生子。 但听宣亲王的口吻，母亲却是一个光风霁月，心高气傲的不凡女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阴私之举。 而且宣亲王看似洒脱不羁，其实却是个老狐狸，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想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既然这女子很可能是皇族中人，那么见过她的宫人奴仆应该也不少。 也许，她该把目标转到这些人身上去。 等过些日子，她拥有了一定的行动自由以后，要好好地计划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宣亲王忽然向她挥挥手，“宴会快结束了，你先过去吧。” “是。” 顾惜夕轻盈地行礼告退，走了几步之后回头望过去，只见那个落拓不羁的男子。 正一个人举杯邀明月，对影独酌，清风徐来，明月失色，一种叫做寂寞的感觉弥漫四周。 回到章华殿，果然那些之前去休息的贵夫人们，都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 不过寿康郡主却仍然没有回来，顾惜夕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向林侧妃柔婉一笑。 “你回来得正好，再有一支舞，就该结束了。” 这话里有些微的责备，顾惜夕静静地听着，笑了笑没有做声。 身后的紫芝俯身在林侧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想必是告诉她刚才自己陪宣亲王喝酒的事情。 林侧妃修长的眉尖微微蹙起，旋即又松开，朝着顾惜夕歉意地笑了笑。 “王爷他就是这样随意的性子，你没吓到吧？” “林侧妃说哪里话，二哥与王爷相交莫逆，也是小七的长辈，何况他也很亲切的。” 顾惜夕的回答亦是八面玲珑，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来。 直到此时，林侧妃终于着意看了她一眼，之前只是觉得她长相出众，但在这顶级的权贵圈子里。 她一个表小姐的身份，还真未必让人看得上眼。 第198章 我知道不该问的 “我家馨儿因为身子骨不好，成日里困在家中，小七若是愿意，偶尔也去陪陪她。” 这是正式地邀请了，语气称呼都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区别。 “你们年龄相仿，小姑娘家在一起才有话说。” “是，有机会定然会去的。” 顾惜夕巧笑嫣然，这种事情先答应着再说吧。至于去不去，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过那位寿康郡主，显然心高气傲，根本看不上自己。从头至尾，眼风都没有往自己身上瞟一下。 只不过她出生高贵，教养良好。看不出有特别的冷淡罢了。 很快歌舞表演就已经完毕，宴会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童太后早已经离席，现在主持大局的唯有文皇后了。 宫中宴会都有其严格的程序，只需要照着传统说几句就好了，并不需要费什么精神。 文皇后最后一次与大家举杯共饮，然后说了几句冠冕堂皇，歌功颂德的套话。 之后便带着一众嫔妃公主，摆架回宫了。 退场时，同样要遵循严格的礼仪规矩，按照品级高低排序。 待到第一排席位的贵妇小姐们都走了之后，顾惜夕也紧随在林侧妃身后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殿门，顾惜夕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沐晔。 辉煌灿烂的灯火之下，他高大的身影挺拔修韧，带着一股迫人的凌厉气势。 “好了，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我还有些舍不得还给沐大人了呢。” 林侧妃携起她的手，笑得十分亲切。 “小七头次出来，给夫人添麻烦了。” 沐晔向来骄傲冷硬，很少跟别人说这样应酬的话。 看来这个表妹在他心里，还是很特别的。 “这丫头娴静温柔，乖巧得很，怎么可能会添麻烦呢？” 笑了笑，沐晔看向顾惜夕的眼神有些温暖，“走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顾惜夕礼仪完美地告别，重新上了一乘小轿。 宫道上，除了一些领路的太监，来往的全部都是些女眷，沐晔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走在其中，十分惹眼。 尤其是许多女子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着他，她们的眼光很复杂。 有探寻，有欣赏，有害怕……更多的当然是好奇了。 但他却全不在意，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如入无人之境。 沐府离宫门近，要不了多久，两人便已经回到了家。 此时也才只是酉时末，陆嬷嬷早已准备了瓜果香案，摆在庭院之中。 按照大良的风俗，中秋节除了赏月吃酒，还要祭奠家人，表示共享团圆之喜。 沐晔从陆嬷嬷手里接过点好的香，静静地拜了三拜，然后便让出地方，示意顾惜夕过来。 “今儿是中秋节，给你母亲……还有我的母亲一起上柱香吧。” 顾惜夕注意到他没有提自己的父亲，是因为尚在人间，还是不愿意提起？ 同样默默地跪拜了一番，顾惜夕举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幽幽一叹。 “我知道不该问的，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谁？” 月光下，花园中一片静谧，此时那些下人们都已经远远地退了出去，顾惜夕回过头来。 明澈的眸子映着月光，有种淡淡的哀凉。 第199章 差点露馅 沐晔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之后，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你只需要记住，她并没有抛弃过你，这便足够了。” 顾惜夕凄然一笑，“你真的觉得，什么也不知道，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吗？” 也不等他回答，便调转了目光，看着淡烟疏柳的花园深处。 “你以为的那些无知而安逸的生活，真的是我需要的吗？”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有些事情牵扯太大，你背负不起。”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唯有站在他身边的顾惜夕勉强能够听见。 “我发过誓言，绝不让你知晓过去，以此换取你正常的生活。” 顾惜夕震惊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所以，别再问了，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有一丝半点的伤害。” 她的自由之身，是他用誓言换来的？ 这个消息让顾惜夕脑中一片混乱，忍不住喃喃问道。 “为什么？我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沐晔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种落落寡欢的喑哑。 “我们……真的是亲人，我母亲曾经将你托付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有些话，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提起，然而，真的说出来时，却发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 “那么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姐妹？” 这件事情她必须确认，否则她无法安心。前世对于沐晔冷血无情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沐晔很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她们是姐妹。” 两人的母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情同姐妹，这话他不算骗了她。 “也就是说我们是真的表兄妹啦？” 沐晔失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不放心，这小丫头的戒心也太重了。 “好像是这样的。” 听到这个确定的答案，顾惜夕笑了，“我不相信，为什么之前你从来没有来寻找过我？” 沐晔微笑的脸上顿时一沉，顾惜夕只觉得空气中的温度忽然降了好几度，隐约有一股阴风吹来。 “因为那时候我无法保你平安。” 这个理由十分强大，竟然让顾惜夕无言以对。 尴尬的气氛弥漫四周。 正在相对无言，恰好陆嬷嬷此时走了过来，“少爷，小姐，已经摆好团圆宴了。” 两人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随她一起过去。 为了赏月方便，将饭菜安置在了水榭之中，简单地整治了七八个菜。 “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就图个好意思。” 陆嬷嬷似乎很开心，“往年都是冷冷清清，今年终于可以吃一顿真正的团圆饭了。” “嬷嬷做的菜最好吃了。” 前世时两人在红叶山庄相伴一生，偶尔陆嬷嬷也会做菜给她吃。 她的手艺不错，而且常常别出心裁，让人耳目一新。 “假了吧，都还没吃上呢，就已经夸上了。” 陆嬷嬷笑吟吟地，显然很受用，不过她只以为是顾惜夕讨好她的缘故，并没有往深处想。 顾惜夕一惊，想不到自己平时小心谨慎，今日放松之下，却无意中露了馅。 幸好没人多想，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第200章 消消食 心中不由得暗暗警醒，以后绝不能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岔子，前言不搭后语，迟早会暴露，到时候她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人当做妖怪给烧了。 “因为闻起来就很香啊，所以肯定也很好吃了。” 顾惜夕故意夸张地赞美，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嬷嬷也一起坐吧。” 在陆嬷嬷面前，沐晔一直都很温和。 “好，那我就托大一回了。” 陆嬷嬷也不推辞，嘴里虽然说得谦逊，但人却一点没有客气。 “小七，陆嬷嬷当年伺候过我母亲，两人的感情很好，我一向拿她当自己的长辈一般。” 这话是专门说给顾惜夕听的，也算是正式确立了陆嬷嬷的地位。 这个解释顾惜夕感觉应该是真的，以前说什么是沐晔的奶娘，完全对不上号。 “是，我知道了。” 以她前世和陆嬷嬷的情分，她也愿意将之作为长辈看待。 “好了，小七在宫里没吃东西，想必早就已经饿了，还是赶快开始吃吧。” 陆嬷嬷心情十分愉快，不停地给沐晔和顾惜夕夹菜，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吃吧，多吃点，你们两人都太瘦了。” 心里却在想着，这位傅小姐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何时两人能成亲。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跟沐晔好好说一说，早点把这事提上日程，小姑娘这样一直住在沐家，也不是个事儿。 这顿饭气氛非常融洽，三个人虽然各怀心事，但心情都很放松。 顾惜夕也确实是饿了，在陆嬷嬷的殷勤劝说下，不知不觉便多吃了一碗饭。 此时已经是亥时三刻，吃得这么饱，该怎么睡觉呀。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顾惜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动作，却被陆嬷嬷看在了眼里，“今儿是八月十五，你们两个人一起去走走，赏赏月吧。” “也好，我就陪小七一起转一转。” 还不等顾惜夕开口，沐晔便已经答应了，说着又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补充道。 “也好让小七消消食。” 看不出，这家伙居然也有闷声不吭开别人玩笑的时候。 今日两人把话说开了，反而比平时相处得要轻松一些，一起晃晃悠悠地沿着湖边散步。 此时月上中天，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湖水之中，随着粼粼微波碎成了满池银光。 沐晔亲手提着一个小灯笼，在前面为她带路，其实今夜的月色十分之明亮，不用打灯，也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谁也没有做声，默默的享受着这清凉的月色。 “你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吧？” 很突兀的，沐晔提起了这个问题。 “是啊，怎么啦？” 顾惜夕很奇怪，她是春天生的，那时候顾家还没有抄家，按照京城的风俗满了十五岁，便称之为十六了。 当时她的及笄宴，并没有请外人，就只有自家几个长辈和姐妹聚拢来，吃了一顿饭，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有计较这些，就在她的生日过去没几天，沐晔便带着一群穷凶极恶的锦衣卫，抄了顾家。 想到此处顾惜夕突然觉得有些同情顾忘知一家人，无论如何他们对自己都有养育之恩。 却受到她的连累，落的一个流放几千里的下场。 第201章 该找婆家了 “十六岁，该找婆家了。” 沐晔回首上下打量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顾惜夕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话题，老脸不由一红。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但却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 眼珠一转，故意哼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哼！还好意思说我呢，你今年也是二十三了吧，怎么不见你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沐晔哈哈一笑，“我跟你的情况可不同，男人嘛越老越吃香，女子的青春却要短暂得多。” 说罢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再不抓紧，好夫婿可就被别人给抢光了。” 这话虽然是实话，但他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违和，感觉怪怪的。 顾惜夕有种感觉，这家伙恐怕完全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吧，偏偏还要嚷嚷着什么找婆家的事情。 “我也才十六岁呀，我看大部分的小姐也都是十八岁之后才出嫁的吧。” 她是真的很抗拒这个话题，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突然让她去相夫教子，伺候丈夫公婆，根本就做不来。 骨子里，她就是个崇尚自由的人，让她依然困在这方寸之间，实在是憋屈得很。 那还不如跟前世一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呢。 沐晔瞪了她一眼，有些恨恨地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别人都是早就说好了人家，只不过等到十八岁才出嫁而已。” 其实顾惜夕也知道，京城的风俗确实是如此，只是她之前以为自己是罪囚之身，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罢了。 瞧沐晔的口吻，好像很坚决，这人一向刚愎自用，既然起了这样的念头，说不定还真会付诸行动。 若按他的意思给自己找个婆家，多半是个豪门世家，规矩繁多，到时候累也把她累死了。 “好吧，要找也可以，必须要按我的条件来。”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另辟蹊径吧，顾惜夕脑筋转的飞快，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行，什么条件你先说出来，我尽量照着你的标准找。” 见她终于松口，沐晔很高兴，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一，不能是家中的长子，我可做不来长媳，责任太重。” 沐晔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这个可以有，当长媳确实很累。” ”第二，不许纳妾，哪怕我无所出，也只能过继一个。” 刚才那个条件只不过是个开胃菜罢了，现在重点来了，大良的风气这么差，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姬成群的。 她就不相信了，会有人答应这样的条件。 谁知沐晔这次连想也没想一下，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是必须的，有我在，看谁敢辜负我的妹子。” 一句话说得霸气侧漏，顾惜夕心中暗叹，这人也太自恋了吧。 不过，他再厉害，却也不知道这找婆家跟审案子绝不相同，条件太苛刻，是不可能找到好人家的。 看沐晔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等待着她摆出个三四五来，顿时一阵头大。 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一番，这才胡说八道。 “第三嘛，最好是分府另过，不跟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当然，若是能招赘就更好了。” 第202章 反正她脸皮厚 “招赘？” 沐晔沉吟良久，似乎在思索着这件事情有几分可行性。 然后很认真地点点头。 “也好，这样就不担心你会受别人的欺负了。” 顾惜夕差点绝倒，他是认真的吗？认真的吗？ 好男儿谁会同意招赘呀，不行，他不会去打那些想巴结他的新晋举子的主意吧？ 于是赶快又附加了第四条，“嗯，必须和我们家门当户对，还有，本人早有出息，我可不嫁个窝囊的男人。” 哼哼，这下看你还怎么找？顾惜夕心中一阵得意。 别以为这么轻松，为了保险起见，她的条件还多着呢。 “第五条嘛，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所以必须要是一等一的好人材，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她越说越顺溜，完全不觉得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些有什么不妥。 “第六条，将来家中要让我来当家做主，只要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反驳。” 沐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吗？” 顾惜夕讪讪一笑，以他的聪明，要是还没明白自己是故意的，那才有鬼呢。 不过，那又怎么样，她就是故意的，看你怎么办吧，反正她的脸皮厚着呢。 心一横，干脆死皮赖脸到底了。 “第七条，不管你相中了谁，必须先让我过过眼，若是我满意了才能决定，否则我绝不出嫁。” 说罢一脸挑衅地望着他，那意思很明显，看吧，我就是故意刁难，你看着办吧。 “你呀……真是个倔丫头。” 没想到沐晔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无奈地叹息一声，再次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如云秀发。 顾惜夕眉头紧皱，这人还拍上瘾了不成？ 算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跟他扯清楚相看的事情，其余的就先忍忍吧。 “好吧，全都依你，这下满意了吧。” 沐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口气中却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以他遍布全国的三万密探，不信就找不到一个符合顾惜夕所有条件的男人。 只要这丫头高兴了，就比什么都强。何况，他沐晔的妹子，本来就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以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往后他一定会好好地补偿她的。 让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到顾惜夕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沐晔便觉得再困难也是值得的了。 从前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如今突然多了一个亲人，才发觉，有个亲人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这事情他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一定要想办法促成此事，女大不中留，这事儿刻不容缓，十万火急。 陷入沉思之中的沐晔，却没有看到，顾惜夕眼中那得逞的笑容。 她前面说了一大堆苛刻的条件，其实都是为了最后一个条件打埋伏。 任凭你找到多好的人，只要我一口咬定不喜欢，看不顺眼，到时候任你精明如斯，也拿我没有办法。 嘿嘿…… 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奸笑，顾惜夕的脸上却一脸的心花怒放。 “我说丫头，听你说得这么熟练自然，看样子老早就已经考虑过了？” 沐晔斜眼笑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调侃。 顾惜夕大囧，不由得恼羞成怒，生气地一跺脚。 “二哥……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第203章 不学无术 “是吗？” 沐晔罕见地哈哈大笑，“哈哈哈……我还真想看一看，你生气起来是什么样的。” 有这么好笑吗？顾惜夕无语望苍天。 “你还笑……” 本来生气了的顾惜夕，瞪着大眼睛，却在看到他忍俊不禁的模样时，实在是撑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尴尬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重新又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对了，你还要不要学画画，或者我可以帮你找个好先生过来。” 继续走了一阵子，也不知怎么，沐晔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情。 “算了，我还是不学了吧，我觉得我在这些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 那时候她画画，纯粹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和恶搞一下，真的不是对画画有兴趣。 所以一听他提起来，便极力推脱。 其实沐晔也早就发现了，她并不喜欢画画，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此时见她一脸苦相，忍不住便想逗一逗她。 “不会呀，我觉得你很有天赋，画得生动活泼，简直是形神兼备就差栩栩如生了。” 明知他在讽刺自己，可顾惜夕一想起那次自己故意丑化他，却被当场抓住的糗事，就不好意思跟他顶嘴。 于是只能干脆明言，“我一点也不想学画画，你还是别费心了。” “那行，女孩子家家的，不学画画也没什么。” 听到他的话，顾惜夕刚刚松了口气，谁知他又接着说道。 “那弹琴总要学吧，本朝的千金小姐有哪个不会弹琴的？” 顾惜夕顿时小脸都垮了下去，不是吧，这是铁了心要将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了。 可今生她宁愿做一个不学无术，每天快乐自在的小女人。 “也不一定非要学弹琴吧，韵律方面会那么一样不就行啦？” 沐晔惊奇地看着她，“你的意思还会一样乐器喽，那是什么？说来听听。” 他可是真的很好奇呢，之前他就曾经派人调查过顾惜夕，人人都说她不学无术，琴棋书画，女工针线什么都不会。 后来发现与传言不符，顾惜夕不仅会作诗，还写的一笔好字。 而且还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以说是才华横溢。 但她也是真的不会弹琴画画，还有下棋以及女红之类的。 所以现在突然听说她会一样乐器，十分惊讶。 “我会吹竹笛，怎么样，厉害吧？” 顾惜夕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原本是不会的，当初囚禁在红叶山庄之时，发现瀚海楼中挂着一支漂亮的碧玉笛子。 长日无聊，便取来尝试着自己吹奏。 谁知因为无人指点，根本吹不成曲调，呕哑嘲哳，十分难听。 后来她费尽苦心，在瀚海楼中找到一本笛子乐谱，按照上面的指点慢慢琢磨。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后来日子长了，竟然也被她慢慢的摸索出来一些门道。 虽然说不上技艺高超，但也悠扬婉转，堪为一听。 常常对月临风，自娱自乐，只不过那时她常常自怜自艾，喜欢一些悲戚缠绵的曲子。 越是吹奏，越是心中悲戚，如此循环往复，陷入了一种低沉抑郁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第204章 童心大起 到后来，陆嬷嬷干脆不准她吹奏了，将那支碧玉笛子藏了起来。 刚开始顾惜夕还跟生气，找了一段时间，后来日子久了，便也淡了，这一丢开就再也没有捡起来过。 此时被逼无奈之下，却突然想了起来，正好拿来搪塞。 “吹奏笛子？” 沐晔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没听说过这丫头会吹笛呀，莫不是唬弄他的？ “那好，明日我让人送一支上好的笛子过来，试试你的技艺如何。” 这种事情，可不是吹牛就能行得通的，只要一试，真假立辨。 “嗯，我最喜欢碧玉笛子了。” 顾惜夕故意说道，红叶山庄不是陛下赐给沐晔的吗，想来一支碧玉笛子他还是舍得的。 “碧玉笛子……” 沐晔的记忆力很好，稍微一沉吟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这是早就打上主意了吧。” “嘿嘿……” 顾惜夕讪讪一笑，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行，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果然如顾惜夕所料，沐晔爽快的答应了，心下顿时十分欢喜。 脆生生地道，“谢谢二哥。”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沐晔忽然生出一种成就感来。 “还想要什么？都跟二哥说，除了天上的星星，其他的全都给你摘来。” 这话虽然带着点开玩笑的成分，但心意却是实打实的。 顾惜夕忽然觉得，这感觉很像小时候，和自己的大哥顾明远在一起的时候。 那种被宠溺和疼爱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唇角一勾，撒娇的说道，“那我就偏要天上的星星，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看你怎么办？” “好，星星就星星，看我怎么给你摘过来。” 沐晔忽然童心大发，蹲下身从湖里捧了一捧水上来，递到顾惜夕的面前，“你看，现在星星在我手里啦。” 顾惜夕瞄了一眼，嘟嘴笑道，“二哥，你尽骗我，今儿是八月十五，连天上都没有星星呢。” “哈哈……被你发现了。” 今天晚上，恐怕是沐晔从七岁以后开始，最开心的一天了。 这一晚上笑的，比前面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沐府里值班的仆役，其实都是锦衣卫的军士，现在他们都有点儿发懵。 那个笑得无比开怀的男子，真的是他们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的缇帅大人吗？ 为什么他们总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远远的陆嬷嬷，看着了相处愉快的两个人，感觉十分欣慰。 笑眯眯地越看越喜欢，这应该是好事近了吧。 远远地三更鼓响，顾惜夕这才惊觉已经到了子时。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会儿陆嬷嬷又该说我们了。” 沐晔意犹未尽，看了一眼墙外，这是哪个打更的，这么没有眼色。 既然他如此勤快，那明天就把他派到南边去探军情好了。 此时负责打更的那名军士，无端端地突然打了个寒战，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天。 这是谁在惦记他呢？ 两人已经绕着湖泊走了两个圈，此时便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你冷不冷？” 见她身型单薄，纤腰一握，似乎弱不胜衣，沐晔不由很替她担心。 这也太瘦了吧，还是要想办法先养胖些。 第205章 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冷啊。” 顾惜夕有些奇怪，中秋节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怎么会冷呢？ “这段日子，我没那么忙了，你想到哪里玩？我陪你一起去。” 巫蛊案已经有了定论，陛下也开始正式上朝，这件事情就算已经翻篇了。 看来沐晔确实要歇一阵子了。 “我听说九莲山那边很漂亮，你陪我去看看吧，好不好？” 她自幼喜爱游记，特别希望有一天能游遍千山万水，壮丽山河。 如今虽然暂时被困在这里，但京城郊外的美景，总可以去看看吧。 “那好，我把手头这点事情交代一下，过两天就陪你一起去。” 想了想又道，“我在九莲山那边应该还有个小庄园，要不干脆收拾东西过去住几天。” “好啊好啊。” 顾惜夕拍手称快，这可是意外之喜，她得好好地计划一下，该怎么玩得尽兴一些。 沐晔亲自将她送到夕露院里，有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夜这么深了，顾惜夕也累了，匆匆卸了钗环，梳洗了一下，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那边沐晔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才刚刚走上台阶，便看见陆嬷嬷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啦？我今儿晚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哈哈……” 陆嬷嬷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你们两个的感情很好呀。” 沐晔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不废话一句吗，陆嬷嬷今儿晚上到底怎么啦？ “那你觉得小七这丫头怎么样？” 沐晔看着一脸期待陆嬷嬷，点点头。 “丫头挺好的啊，嬷嬷要是觉得她哪里做的不好，可以教她。” 这话听起来特别亲密，完全就是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深了，“我也觉得很好呀，关键是你觉得她怎么样，喜不喜欢她。” “喜欢呀。” 沐晔顺嘴回了一句。 “那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进门，你可是老大不小了，没必要一直拖下去吧。” 沐晔被她雷得外焦里嫩，有好气又好笑，没想到陆嬷嬷居然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 “嬷嬷，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妹呢，怎么可能有别的感情。” “什么？你没打算娶她，那怎么行呢，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 什么哥哥妹妹的，又不是亲的，有什么要紧的。 “你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害得她找不到好人家。” 谁知陆嬷嬷语重心长的劝说，却正好勾起了沐晔的心思。 “嬷嬷，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我打算替她在京城里找个婆家，你帮我一起参详参详吧。” “找婆家？” 陆嬷嬷彻底愣住了，看他的样子是认真的，难道真的是她误会啦？ “这么好的姑娘，你真不打算娶？”陆嬷嬷顿时又气又急，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难道你想一辈子不讨老婆吗？你可别忘了，你可是两家人的希望啊。” “我知道我知道，嬷嬷放心，我马上就开始物色，只要一遇到合适的姑娘，立马帮你把她抬进来，怎么样？” “你……” 这下子可把陆嬷嬷气坏了，一时之间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第206章 这不可能 “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要，还骗我说找什么合适的？你这不是存心骗我吗？” 看到陆嬷嬷脸都气红了，沐晔也感到一阵头大。看来陆嬷嬷是真的很喜欢顾惜夕。 这让他又高兴，又有点无奈。 “嬷嬷进来吧，我跟你说个事儿。” 看来这事情是瞒不住了，还是早点告诉陆嬷嬷好一些。 陆嬷嬷满面狐疑地跟他走了进去。 “嬷嬷，我跟你说小七是我的妹妹，你一直不相信。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陆嬷嬷不由得也有一些相信了。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吧。” 跳跃的灯光下，沐晔将顾惜夕的身世，还有这些年的经历，娓娓讲述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真话吗？” 陆嬷嬷激动得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了，眼中不如自主的浮起了泪水。 “是真的，我怎么会骗嬷嬷你呢？”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陆嬷嬷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一时间嚎啕大哭起来。 沐晔沉沉叹息一声，默默无言地搂过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良久之后，陆嬷嬷这才抽泣着抬起了头，一边擦拭着红肿的眼眶，一边问道。 “这么说，当年那个孩子没有夭折，而是被苏嬷嬷带去了你家里？” “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母亲才被人威胁，最后甚至丢掉了性命。” 沐晔的声音很平静，完全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陆嬷嬷却很了解他，叹息道。 “这都是命中注定，怨不得任何人，何况就是再来一次，你母亲也还是会这样选择的。”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也想通了，这件事情她也是无辜的。”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何况母亲曾经再三嘱咐过我，必须要好好地照顾她一辈子，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陆嬷嬷唏嘘不已，“可怜的孩子，想必也受了不少罪吧，不知道之前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对她到底怎么样？” “一般般吧，只能说没饿着她。” 沐晔语气平淡，他对顾忘知一家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已经被他贬谪到天涯海角的琼州去了。 所以现在提起来，也就没什么情绪了。 “唉……若不是……这丫头该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儿，哪里会受这样的苦楚。” 陆嬷嬷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显然是在心疼顾惜夕。 “嬷嬷别伤心了，以后我们对她好一点就是了。” 沐晔声音温和地劝解着她。 突然，陆嬷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惊恐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沐晔。 “那……她的身份那个人知道了吗？会不会……会不会……” 说到这里，脸色都已经变了，惨白如纸，整个的身体都因为害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沐晔急忙安慰，“他早就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了，他也已经不再追究。” “不可能吧，他那样龇牙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她？” 但陆嬷嬷显然一点也不相信。 “嬷嬷不知道，他如今也老了，性子温和了许多，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只要一辈子不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不会为难于她。” 第207章 心神不定 “他真的变啦……” 陆嬷嬷忍不住喃喃自语，对于沐晔的话，她还是全盘相信的。 “可偏偏这丫头性子倔的很，凡事总喜欢追根究底，她一心要查探自己的身世。” 提起这个，沐晔就有些头疼。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陆嬷嬷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自己没问题。 “那就有劳嬷嬷费心了。” “说什么呢，跟我还讲这些虚礼。” 陆嬷嬷有些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她，嬷嬷都愿意费一辈子的心。” 想了想又关心地问道，“你打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说起这个话题，沐晔忍不住笑了。 “那丫头主意大着呢，我刚才跟她提了一下，结果她给我提了六七个条件，达不到就不干。” 陆嬷嬷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还真像她娘，当年也是振振有词，提了一堆的条件呢。” 笑完又忍不住好奇，“她都提了些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于是，沐晔便将刚才顾惜夕提的那七大条，一一转述了一遍。 听得陆嬷嬷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直摇头。 “这世上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这孩子，也太异想天开了。” “哈哈……我倒觉得没什么，反正离她出嫁还有两年，慢慢找总会找得到。” 沐晔却对她的条件很满意，以她的身份，什么样的男人配不上？ “唉……也只能先这样了。” 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再说下去没空也没个定论。 因为沐晔平时太忙，两人许久没有谈过心了，此时机会正好，反正也没有睡意，便干脆秉烛长谈。 两人有说有笑地，气氛十分融洽，直到外面已经四更了，这才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顾惜夕根本就起不了床，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打扮完毕，都已经快午时了? 这才施施然往大厅那边去，到了地方才知道，沐晔早就入宫去了，顾惜夕便随便吃了一点，打算等会儿和陆嬷嬷一起吃午饭。 “嬷嬷，二哥有没有跟你说过，过两天我们就去九莲山的山庄游玩。” 对顾惜夕来说，这可是个大事情，一点含糊不得。 “啊？哦。” 陆嬷嬷今儿一直都是有些神情恍惚，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啦？嬷嬷，你是不是病了？” 陆嬷嬷一惊，顿时清醒了，急忙掩饰地回到。 “没有，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吧。” 这个借口很充分，顾惜夕也信以为真，“等会儿吃过饭，你就去睡会儿而吧。” 年纪大了，确实是有些体力不支了，这一点她是深有感触。 “好。” 陆嬷嬷急忙答应，偷偷地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脱口而出。 “真像。” 顾惜夕很敏感，立刻疑惑地问道，“什么真像？” “哦，没什么，我是说……真香啊，你看那边的桂花开了，真的好香。” 陆嬷嬷定了定神，嘴上却差点圆不过来，不由得头上都冒出了汗来。 “是吗？确实是很香。” 虽然顾惜夕并不相信，但她也不打算为难她。 第208章 她还要不要活了 一顿午饭，顾惜夕吃的是浑身不自在，总感觉陆嬷嬷在有意无意的偷偷打量着她。 到最后顾惜夕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停下筷子，认真的看着陆嬷嬷问道。 “嬷嬷，你今天真的没事情要跟我说吗？” 陆嬷嬷一惊，看着顾惜夕郑重的脸色，终于镇定下来。 “有，确实有事，晔儿昨天都跟我说了。” 昨天她和沐晔两个人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哪一桩，于是疑惑的问道，“他都说了什么呀？” 陆嬷嬷促狭地一笑。“嗯，就是准备给你相看的事情呀。” 原以为顾惜夕肯定会害羞，不再追问下去。谁知，她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个事情呀。” 陆嬷嬷顿时失笑，想起昨天沐晔跟她说的那些条件，那是个会害羞的主能说出来的话吗？ “怎么？二哥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陆嬷嬷确实有的发愁了，难怪一早上都心神不定的。 “那倒没有，他说要自己帮你找。还说要发动锦衣卫，在全国范围内挑选，一定要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出来。” 顾惜夕刚好夹起一块菜准备吃，闻言惊得手一抖，掉了下来，溅得到处都是。 陆嬷嬷急忙拿手绢给她擦拭，还好，衣服上并没有溅到油星。 “不是吧，发动锦衣卫来帮我找夫婿，他疯了吗？那不是弄的人尽皆知了吗。” 这一番挑拣下来，她还有脸活吗？等下大良人人都知道她那些苛刻又刁钻的挑选条件了。 恐怕就是皇帝选妃子，也不过就是如此阵仗了吧。 “不行不行，我得找他说一说。怎么能这样呢？” 她心中焦急，这人做事雷厉风行的，这要是万一已经将命令发布下去了，怎么得了。 一边说着，放下筷子就要往外走。陆嬷嬷好笑的急忙拉住了她。 “你别着急，他哪里会那样大张旗鼓的说是帮你找夫婿呀。” 见顾惜夕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又急忙继续说道。 “他只不过画个图，标明条件，叫人照着去寻找而已，怎么也不可能直接说是帮你挑选夫婿的。” 闻言顾惜夕总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还差不多。” 见她平静下来，陆嬷嬷又小心翼翼地劝道，“你那些条件也太苛刻了一些，要不要再改改。” “改什么？我觉得很好呀，婚姻大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挑个最好的。” 顾惜夕大大咧咧的一挥手，表示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苛刻？开玩笑，她还嫌当时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想出更加厉害的招数来。 不过就这样她也不相信，大良朝能找出一个符合条件的人来。 你想想，又要长得好，又要有才华，还要家世好，又不准纳妾，而且事事都要听她的，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男人。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起了陆秦川，怎么好像每一条都他那么符合呢？ 只不过他是江湖上的武林世家，并非官场中人。 自从在黄沙城听说他被人救走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第209章 你怎么谢我? 唉……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和他再相见了，一路相伴，千里护送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与他在一起，自己能带给他的，只有灾祸，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山水迢迢，但愿他此生都安康幸福。 轻轻地一声叹息，顾惜夕收回了思绪，相看的事情，就让沐晔去糟心吧，她还能乐得清静。 “好了，嬷嬷，我们就别管这件事情了，还是考虑一下去九莲山游玩的事情。” 这才是她目前所关心的，其余的都是过眼云烟，提不起一丝兴趣来。 陆嬷嬷无奈地摇摇头，之前她就曾经跟张嬷嬷说过，顾惜夕很像一个人，没想到还真是她的女儿。 也难怪了，若不是母女俩，又怎么可能如此相像呢。 只是仔细看来，她们虽然在某些方面很像，但也有很多地方不像，也许是随了她的父亲也说不定。 对于那个男人，她接触得很少，只知道长得十分俊朗，性子也算温和，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 “好，我派人去九莲山的庄子上安排一下，添置些东西，到时候陪你多住几天。” “谢谢嬷嬷。” 顾惜夕开心地笑道。 “其实要看秋景，还是太清山的红叶峰最好了，待到重阳节时我陪你去红叶山庄玩玩。” 见她这么喜爱游玩，陆嬷嬷便贴心地替她建议，顾惜夕一愣。 红叶山庄，那是她上辈子最深的梦魇，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 不过，那里似乎也有不少关于她身世的线索，如果换一个身份入住，会不会更容易找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呢？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顾惜夕点点头，她也确实应该走一趟红叶山庄了。 “我让依兰她们给你收东西，早点准备。”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要带些什么东西，直到张嬷嬷派人来催着去上课了，这才起身。 自从她的礼仪过关之后，张嬷嬷便不再全天候的跟随，每天的课业也改为了下午，其余的时候都很自由。 经过这次宫中之行，顾惜夕也认识到了，严格的规矩固然是一种约束。 但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也同样是一种保护，只要万事都循规蹈矩，别人其实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心计与手段她也并不觉得多余，将来就算她不愿意困于后宅，出外独行危险其实更多，若没有一点手段，根本不可能平安游历。 因此她学得越发认真。 不过她的重点却不在后宅阴私上，可惜其他的张嬷嬷并不擅长，看来她还得另外想办法。 如此过了两天，一直不见人影的沐晔终于又出现了。 “好了，陛下准了我五天假，从明天开始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顾惜夕听了笑靥如花，原本以为最多两三天，连去带回在那里根本玩不好。 现在听说有五天的时间，自然开心得很。 “谢谢二哥。”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啊？” 顾惜夕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谁知沐晔却促狭地一笑，反问道。 “额，这……我给你买点礼物行不行？” 虽然明知道他是调侃自己，可顾惜夕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每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艺。 拿着他的钱帮他买礼物，也确实是有些惭愧。 第210章 太没诚意了 “能买到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沐晔不屑一顾。 “你这也太没诚意了。” 看这样子，还是正儿八经的要讨一份礼物了，顾惜夕顿时傻了眼。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可惜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从小到大就光顾着玩了，顾家也从来没有给她请过任何的老师。 腆着脸问道，“现学的成不成？” 沐晔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点点头道，“行，只要是你亲手做的，都可以。” 下午，依兰和小芽儿他们都忙着帮她归置行李，哪怕只是去住个四五天，要带的东西也不少。 顾惜夕把剩下的几个丫头都叫了过来，问道，“你们几个谁会女红？” 几人面面相觑，柔蓝眼睛一亮，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不知道小姐打算做什么。” 顾惜夕想了想道，“你们会打络子吗？拿来穿玉佩之类的。” “这个我会。”柔蓝急忙表现。 “那好，你找个简单的教一教我。” 柔蓝顿时心花怒放，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在顾惜夕面前表现了，平时依兰，小芽儿和晚红三个人，几乎把她围得水泄不通，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小姐的玉佩是什么颜色，我们好选择丝线。” 顾惜夕想了想，干脆还是去买一个玉佩吧。 “要不让她们先忙着，我们叫人一起去凤翔楼，挑选个合适的玉佩再说吧。” 有成宁陪着，反正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再说这些日子，她也去过很多次了。 短短几个月，顾惜夕俨然已经成了凤翔楼的熟客，门口的小二，殷勤的将她迎了进去。 一见是这位大主顾，掌柜的立即起身，迎了过来，“傅小姐，今日想订点什么东西？” 顾惜夕笑道，“今日不定制首饰了，你把那些老物件拿出来给我挑一挑，我想选个合适的男子玉佩。” 因为她不打算在这里久待，便直接进了后堂，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掌柜的把东西拿过来。 现在掌柜的早已知道了她的喜好，直接上了一杯莲花茶。 顾惜夕浅浅尝了一口，感觉清香扑鼻，“不禁赞道，好茶。” 掌柜的笑着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莲花茶，这莲花是托人从西域带来的，据说是活佛亲手所栽的圣莲。” 活佛不活佛的顾惜管不着，但这莲花的香味，确实沁人心脾，入口感觉十分的舒服。 “傅小姐要是喜欢，等下带点回去喝着玩吧。” 顾惜夕一笑，知道这本来就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那就多谢吴掌柜了。” 很快，小丫鬟便拿了一盘子玉佩过来，样样就是精品，而且都是有了些年头的老物件。 顾惜夕一样样的看过去，掌柜的在旁边给她一一仔细介绍。 这吴掌柜也是个厉害人物，顾惜夕临时起意，他却如数家珍。随便他拿起哪一样，都能将那枚玉佩的历史和特点说出来。 一轮看下来，顾惜夕却都不满意。 “有没有更好一点的？我要送给二哥。” 掌柜的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二哥便是沐大人，不敢含糊，想了想说道。 “确实有个特别好的，原本打算留给二皇子。既然傅小姐想要，就先拿去吧，那边我再去想办法。” 第211章 英雄美人 偌大一个凤翔楼，怎么可能没有几块拿得出手的玉佩呢？掌柜的这样说，不过是故意造成一种假象，让顾惜夕认为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你先拿来给我看看吧。” 然而顾惜夕却不为所动，淡淡的说道。 这次吴掌柜亲自进去，端了一个檀香的木盘子出来，上面覆盖着一块红布，掀开来，里面是一块青玉的流云玉佩，另外一块，是白玉虎纹玉佩。 “这块青玉青流云佩，是前朝凤宁帝的心爱之物。玉质温润通透，而且冬暖夏凉。” 顾惜夕拿起来看了看，果然玉质十分之水润。而且雕工精湛，确实是难得的极品。 她熟读史书，对于前朝的凤宁帝也略知一二，此人性格温和，气质儒雅，是一代开明守成之帝。 而且此人爱玉成痴，一生收集了无数的玉器，这其中便有许多都是玉佩，他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好倒是个好东西，但顾惜夕总感觉与沐晔的气质不搭配。于是又把眼光转向了另外一枚白虎玉佩。 “这枚玉佩是从大魏国那边过来的，是大魏开国皇帝，赏赐给他的次子白虎王的。” 白虎王在大魏的历史上，绝对是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他能征善战，战功彪炳，大魏的江山起码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深得魏太祖的喜爱。 以他的无双战绩和威望，据说当时魏太祖准备将帝位传给他，谁知他自己居然坚持不受。 说自己天生只适合打仗，并不会治理国家，也不愿意去勾心斗角。所以他自请为王，为大卫镇守边疆。 魏太祖劝说不下，最后便封他为白虎王，镇守大魏的东南边疆。 再看这枚白虎玉佩，雕工确实大气古拙，玉质晶莹润透，非常的难得。 “这样的珍品，自然会被白虎王的后代，珍而重之的藏起来，怎么可能反而流落到我们大良国了呢？” 不是顾惜夕不相信，按照常理来说，确实让人想不通。 那掌柜叹息道，“别说是你，刚开始我也不信。可事实上，他就是真的，而白虎王子孙收藏的那一块，反而是个假的。” “哦，还有这种事情，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故事？” 这么一说，顾惜夕也来了兴趣。 吴掌柜微微一笑，娓娓道来，“据说当年白虎王，却是个痴情种子，一生只爱一名身份神秘的女子。他唯一的儿子，据说也是这名女子所生。” “而那枚太祖所赐的玉佩，也是他的身份象征，却一直保管在那女子手中，作为定情的信物。” 果然是个英雄爱美人的传说。不过，听这个开头，顾惜夕便已经猜到，绝对是个悲剧的结尾。 “也不知为何，那名女子后来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白虎王丢下王位，四处寻找，后来，就连他自己也失去了踪迹。” “幸而他还有一干忠心的属下，扶持他年幼的儿子继承了王位，才不至于断子绝孙。” 顾惜夕微微一笑，问道，“那白虎王到底找到了吗？” “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传说中，他二人后来一同归隐了，但也有人说他们都死了。” 第212章 财大气粗 顾惜夕好奇的问道，“那么这块白虎玉佩，又是怎么被你们拿到手的呢？” “说起来也是凑巧，我们有专门的人在四处的当铺和旧货店，以及一些秘密渠道收集物品，而这个白虎玉佩是在大魏的一个当铺收到的。” 吴掌柜侃侃而谈，“当时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个仿品。但后来特意让人去调查了一下来源，却发现一名采药人，无意中跌入了一个峡谷偶然捡到的。” “那峡谷中有座石屋，只是年数已久无人居住。根据他的种种描述，我们非常怀疑这就是当年白虎王的隐居之地。” “后来我们找到那位采药人，让他带着我们去寻找那个峡谷，可惜无论他怎么寻找，都再也找不到那条路了。” 顾惜夕奇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没法证明，这块就是真的呀。” “是的，虽然我们感觉这块就是真的，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为此我们还专门派人去追查了白虎王府的那一块。” “根据王府的秘密记载，那一块是在第一代白虎王失踪以后，仿制的。” 顾惜夕再次拿起那块玉佩，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叹息道，“好吧，不管这一块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觉得这个形状和样式，比较适合二哥的气质。” 掌柜的莞尔一笑，“傅小姐真是好眼力。” 顾惜夕可不吃她那一套，狡黠一笑。 “那么我想问一问，你们是以真的白虎玉佩卖呢？还是以存疑待定的身份卖出来？” 这可是个关键的问题，从刚才的话语中，掌柜的已经明确的承认了，无法证明这枚玉佩的真假。即使很肯定它是真的，也无法卖出最好的价钱来。 吴掌柜思索了一下，“要不这样吧，傅小姐，我们各退一步，以中间价成交如何？” 顾惜夕不答，两根葱白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的敲着，神情晦涩莫名。 就在掌柜的以为她已经要放弃了的时候，却突然莞尔一笑，“好吧，成交。” 吴掌柜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一笔天价交易，能出得起价钱的人很少，这位傅小姐真是财大气粗，当然这也说明了，他在沐府很受宠爱。 对于顾惜夕来说，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既然打算送礼，当然要买一个最好的了。 再说了，沐晔每天忙着抄家审讯，根本没有时间花钱，她不帮着花一点，堆在库房里都要发霉了。 心满意足的离开凤翔楼，顾惜夕还急着要去学打络子，便直接回了家。 一回到夕露院，她和柔蓝两人便拿着玉佩研究了起来，最后决定用大红色的丝线，粘上金线来做络子。 至于络子的样式，顾惜夕很慎重的让柔蓝拿了几根成品过来，然后一根根穿上白虎玉佩，试了又试，最后决定打一个简单大方的梅花络。 “这个梅花络看上去很复杂，会不会很难打呀？”顾惜夕有些担心的问道。 柔蓝急忙劝慰，“这个不是很难的，小姐跟着我慢慢的一步一步来，准没问题。” 对于柔蓝来说，梅花络子确实是一个最基本的样式之一，但她低估了顾惜夕在女红上的白痴程度。 第213章 受伤了 “不对，小姐，不是这样子的，你应该朝这边拉紧，然后穿过去，再拉紧。” 一个时辰以后，柔蓝简直已经欲哭无泪，不管她怎么教，看起来心灵手巧的小姐，偏偏就是不开窍。 几乎每一个络子，都被她打得歪七扭八，最后成了一团乱麻，解都解不开。 眼看着晚饭时间已经到了，两人只好作罢。 因为沐晔也在家，所以晚饭的时候，大家便一起吃，可顾惜夕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手指被丝线勒得受了伤，拿筷子的时候十分的疼痛。 “怎么了，你的手受伤了吗？”陆嬷嬷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关心的问道。 只是打一个简单的络子，一个都没有成功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手给弄受伤了，说出去顾惜夕自己都很不好意思，于是急忙掩饰。 “没事，是自己不小心，摘花的时候被扎了一下。要不嬷嬷给我拿一个勺子来吧。” 见她不肯说，陆嬷嬷和沐晔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吃完饭心中有事的顾惜夕，急匆匆的又赶了回去。之前一心想讨好她的柔蓝，现在是看见她就有些就怕了。 这样教下去，恐怕自己的耐心都要用尽了。 顾惜夕一向自诩聪明，现在却败在了一个小小的梅花络上，心中怎么也不甘心，干脆丢下了络子，拿起别的书慢慢看了起来。 只是心中却仍然还是记挂着这件事情，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来。 顾惜夕心中不由得十分沮丧，她有这么差劲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法学会。 叹息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页，无意识的翻动着，突然，她被书上的画面吸引住了。 原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看一本工匠方面的书籍，里面主要教别人制作一些农具。 为了让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农人们，也能看得懂。每一步，都画着图示，并用文字详细注地明。 顿时不由得眼前一亮，如果她也把打络子的过程，一步一步的画出来，然后标明制作方法，最后按图索骥，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想到就做，顾惜夕立刻唤来柔蓝。让她一步做一个络子，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她再照着画出来。 本身她绘画的底子就差，画起来不是那么的容易，兴致勃勃的画到深更半夜，才勉强把所有的步骤都画完了。 可惜人也累的不行了，至于文字的注释和图解，还是明天再说吧，现在她最需要的，便是美美的睡上一觉。 只要找到了对的方法，其他的就不用再着急了。 第二天她们吃过早饭，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向九莲山出发了。 大丫鬟依兰和小芽儿，自不用说，肯定都会跟着去。因为还要打络子，便将柔蓝也带了去。 原定带过去的晚红，反而被留下来看着院子。 九莲山在京城的东边，出了东直门一直往前走，要不了多久便进入了山区。 与西边的太青山相比，九莲山要巍峨雄奇得多，而且蜿蜒曲折，仿佛一朵朵美丽的莲花。 如此有人能从从空中俯瞰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山峰的形状刚好组成了九朵巨大的莲花。 第214章 风光无限 马车绕着盘山路缓缓前进，最后停在哪第五朵莲花下。 上山的路是一级级的台阶，马车无法通行，不过沐晔已经替她准备好了轿子。 这种轿子十分的特别，看上去就好像是用两根竹竿，直接绑了一把太师椅似的。 上面再罩了一层遮阳挡风的青纱，一点儿也不影响视线，山中的诸多美景，一览无余。 正是秋光最好的时候，天高气爽，拾阶而上，沿途开满了灿烂的花朵，满山都是。 苍翠的松柏，郁郁葱葱，如淡淡的水墨画般淡泊悠远。 山腰处有小小的瀑布，飞泻着珍珠般的清泉，洗净了人间铅华，涤荡着山中一丛丛翠绿欲滴的树叶。 远远地可见红墙灰瓦，以及如燕子般展翅的飞檐，明净的阳光洒落，笼罩着它斑驳的庭院，给人一种宁静而古老的感觉。 “真美呀。” 顾惜夕忍不住感慨万千，果然来这一趟是对的，才刚刚踏进山里，她便觉得心旷神怡，烦恼顿消。 转过弯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精致庭院，上书着“青莲山庄”四个大字。 顾惜夕有些不解，回头问骑马跟在自己身边的沐晔，“为何要称为青莲山庄呢？” 谁知沐晔却并不直接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山庄中陆嬷嬷早就派人过来安置过了，此时早已做好了午饭，只等他们到来。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沐晔却皱起了眉头。 “来，你先将就着吃点吧，明天我带你出去打猎，然后做些野味吃，怎么样？” 听说可以去打猎，顾惜夕顿时就兴奋不已，她在书里见过无数次有关狩猎的描写，十分之向往。 想不到马上就要实现了。 “好啊好啊，我喜欢，谢谢二哥啦。” 看着她欢呼雀跃，沐晔的心情也立刻飞扬起来，“到时候你别嫌烦就成。” 他曾陪着陛下狩猎，当时有几位公主随行，新鲜劲一过，个个都娇滴滴地喊着太苦太累，完全受不了。 不过也许这丫头也一样，还以为狩猎就跟她游园一样轻松惬意呢。 “赶了一上午的路，快去休息一下吧，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带你到山顶去看日落。”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下午的阳光还是很炙热，就是去游山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顾惜夕乖乖听话地回房睡午觉去了。 起来时天色还早，便将柔蓝叫过来，把她昨晚画好的图样写上注释。 由于打络子的时候，线头经常要东穿西绕的，根本说不明白，顾惜夕想了想，干脆在图上标上箭头，这样就明白多了。 写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小心谨慎地照着图纸制作起来。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编好了一条梅花络，尽管还不是很整齐，但至少一步未错。 这让她大受鼓舞，看样子只要多练习几遍，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正在此时，成宁过来通知她，该去看日落了。 顾惜夕急忙赶到大厅，沐晔早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看到她匆匆而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由得笑道，“不用急，时间还早呢，我们慢慢地上去就行了。” 第215章 陛下知道吗? “这里是九莲山的莲花第五峰，也是整个九莲山脉，风景最好的一处地方。” 沐晔一边与她拾级而上，一边为她解释，此处离山顶的距离并不遥远，因此，两人选择了步行，这样能够更好的观赏风景。 清风习习，鸟语花香，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欣赏着醉人的风景，这种感觉十分的惬意。 山顶建有一座很大的凉亭，四面都修有窗户，里面除了常见的桌椅，居然还有床榻和更衣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房子了。 推开窗户，山风飒爽，无限风光尽收眼底。俯瞰足下，白云迷漫，群峰之间云雾缭绕，而探出云雾外的团团山顶，恰似朵朵出水莲花。 在绛紫色的夕阳余晖照耀下，透过淡蓝色的云雾，交叠相映，变成了一种漂亮的青莲色。 顾惜夕这才明白了青莲山庄的意思，原来所指的，便是这样一种恢宏壮丽而诡异奇丽的美景。 置身山顶，感觉宛如仙境，而自己正是那个欲羽化飞升而去的仙人。 此情此景，用言语已经无法形容，这种心醉神迷的感觉，唯有身临其境自己才能够体会。 渐渐地晚霞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薄，山峰间的云雾却越来越多，看起来显得无限飘渺。 待到暮色四合，入眼所及已经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片云海。 顾惜夕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吧，等会儿月亮上来了，又是一番美景。” 今天已经八月十八，月亮上来的比较晚，于是干脆关了窗户。明亮的烛光下，两人相对而坐，菜品很简单，只有三菜一汤。 不过两人都心情不错，胃口自然也就很好，顾惜夕还比平时多喝了一碗汤。 饭后看看还早，等着月亮升起来的这点时间，便坐着闲聊，沐晔其实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这辈子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在审讯犯人的时候。 尤其陪着个小女孩聊天，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幸亏顾惜夕性子活泼，总会没话找话。 “像青莲山庄这样的庄子，你还有吗？” 沐晔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还有一些吧，只是我没有刻意去记过，回头让常春告诉你。” “这些庄子是陛下赏赐的吗？”顾惜夕好奇的问道。 “有些是陛下赏赐的，也有一些是别人送的。” “送的？” 顾惜夕很惊讶，在西北的时候她见沐晔什么都不收，还以为他从来不收礼的。没想到，收的都是这样的豪礼。 悄悄瞟了一眼沐晔的脸色，顾惜夕不怕死的问道，“你这样收礼，陛下知道吗？” 沐晔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知道呀，最开始就是陛下叮嘱我，只要是大礼全都照章收下，但是要把礼单呈报给陛下才行。” “一般案子结束后，陛下会把这些礼物没收，但也有一部分陛下会奖赏给我。” 原来如此，亏她刚才还在担心沐晔会以身犯法呢。看来她完全低估了元庆帝对沐晔的信任程度。 其实她很想问一问沐晔，为什么陛下会对他如此信任呢？ 第216章 乘风归去 当然她再傻也不会真的问出来，骨子里她对沐晔一直还有种本能的畏惧。 虽然现在已经好多了，表面上看不出来，甚至有时候还还他针锋相对。但是遇到涉及底线的问题，她还是不敢放肆。 “等你有了时间的时候，我们就一个一个的去玩一遍，好不好？”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说说，沐晔这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经常陪自己游山玩水呢。 “好啊。” 沐晔淡淡的答道，语气中充满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他总觉得，这是一个骄纵任性又胆大妄为的小姑娘。因为这个原因，他还特意把顾忘知多贬了三千里。 现在，他倒是觉得，顾惜夕是一个聪慧伶俐，动静皆宜，宜嗔宜喜的女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闲话，按照沐晔之前的标准来看，基本上都是废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亭子外负责守卫的锦衣卫听得脸皮直抽搐，沐晔平时最讨厌有人废话连篇，只要开口必须简练直接，言之有物。 哪怕描述不准确，也会被他严加惩罚，因此这些锦衣卫人人都养成了尽量少说话少开口的习惯，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绝不会多说。 至于沐晔本人则更是个冰山，大多数时候都冷着一张脸，目光犀利迫人，整个人都冷峻肃杀充满了戾气。 随行的锦衣卫个个都是提心吊胆，时刻警惕着，生怕有一丝疏忽，便惹怒了这个杀神。 但自从顾惜夕横空出世，从天而降，沐晔的表情就一天比一天丰富，微笑，大笑，如沐春风，温和亲切…… 这些原本与他毫不相干的词汇如今全都出现了，而他们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麻木不仁，基本上早就习惯了。 亭内两人闲话家常，而山顶的明月也不知不觉冉冉升起，在云海间忽隐忽现。 虽然已经不是很圆，但仍然十分的皎洁明亮，洒落满山清辉。俯瞰足下，云雾缭绕翻腾不休，在缥缈幽茫的月色下，显得神秘莫测。 顾惜夕被这宁静而幽远的美景吸引了心神，倚在栏边静静地凝视着，这样疏阔开朗的景致与人工的风景园林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境界。 在这里，仿佛人的心灵也得到了净化，只觉得无比的安宁。 沐晔默默地看着她的侧影，突然觉得她弱不胜衣的身子，似乎已经要随着山风飘摇而去。 忍不住要开口打破这份恬静。 “好了，太晚了，我们还是下山去吧。” 顾惜夕仿佛从沉思中蓦然惊醒过来，缓缓回头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好吧。” 天色太晚，山风又大，沐晔怕她摔倒，坚决让她坐轿子下山。 这种小事情上，顾惜夕向来懒得计较，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娇弱，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上去。 回到青莲山庄，洗漱之后，已经是亥时了，原本顾惜夕还打算重新打一条络子的，现在也只得作罢。 遣退下人之后，她又站在窗前，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月色，一时心中感觉无限的满足。 莫名其妙的，心中便冒起一个朦胧的想法，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 第217章 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念头一生，顾惜夕自己便呆住了。 前世的寂寞孤独，让她在潜意识里十分渴望有人来疼爱她，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找到了这种感觉。 她一直努力追寻的，在沐晔这里都一一的得到了实现。挥金如土的安逸的生活，纵情山水的潇洒日子，还有人嘘寒问暖，知冷知热。 除了一直有种不安的的感觉之外，其余的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完美无缺。美好的让她都不敢相信，总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的不真实。 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顾惜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矛盾纠结些什么。 前世的痛苦生活，渐渐的已经离她远去，而今生的幸福却又来得实在太突然，让她总是感到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又会离她远去。 以沐晔对自己的宠爱，如果一声不吭的离去，对他来说一定是一种非常严厉的背叛吧？到了那个时候，他与她之间还能再挽回吗？ 顾惜夕只觉得一阵头痛，猛的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别想这些了。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吧，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只要她时刻警惕，做足了准备，哪怕将来再突然遭遇变故，也不会措手不及，茫然无助。 唯有将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才能有资格左右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全靠着别人的施舍和给予。 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依附着别人，过着虚幻的华丽生活。 总有一天，她会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顾惜夕在心中暗暗发誓。 因为心里还记挂着第二天沐晔要带她去打猎的事情。所以她今日起得很早，天色微明，曙光初露时，她便已经起来了。 等到梳洗打扮的时候，顾惜夕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打猎穿的骑装。心中不由得十分懊恼，看来她还是经验不足啊。 依兰见她唉声叹气，询问之下，顿时笑了起来，“小姐，你放心吧，陆嬷嬷早就已经给你准备了好几套呢，想选什么样的都可以。” “是吗？”顾惜夕顿时惊喜莫名。 依兰打开橱柜，一口气拿了三套旗装出来，品蓝，烟霞红，鹅黄各一套，都是比较鲜艳娇嫩的颜色，穿起来既显得英姿飒爽，又显得娇艳明媚。 顾惜夕选了一套烟霞红的，揽镜自照，窄衣窄袖的，果然比平时显得利落精神一些。 沐晔看了看，也是微笑点头赞许，“你穿这一身，很适合。” 顾惜夕听了，开心一笑，脸上颇有得色。 由于心中激动，顾惜夕早饭也无心去吃，匆匆扒了几口，便催着沐晔出发了。 其实打猎最好的时候是在晚上，但为了能让顾惜夕过过瘾，只能改在了白天，不过他自信，以他的箭术，什么时候都能满载而归。 临出门时，沐晔却又犯了难，“你会骑马吗？” 出去打猎，自然是要骑马方便一点，坐轿子哪里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当然会啦，而且还过得去。” 顾惜夕想也不想地就自豪地回答，还不忘自我吹嘘一番。 谁知沐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218章 赌气 看着他凌厉的眼色，顾惜夕一呆，脸色顿时苍白，冷汗瞬间便滴了下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骑术，是在上次逃亡途中，缠着陆秦川教的，虽然总共才学了一二十天，但她却学得很不错。 当时陆秦川还一直夸她特别有天份，一学就会，所以顾惜夕一提起来才这么得意洋洋。 原本怒火中烧的沐晔，见她怕成这个样子，心中顿时软了下来。 “哼，大姑娘家家的和男人共乘一骑，还洋洋自得，我看你就是缺了点教训。” 话虽说得严厉，但语气却已经温和了许多，一想起那个带着顾惜夕逃跑的臭小子，他心中就有气。 若不是有齐王一力护着，自己恐怕早就将他千刀万剐了。 哼哼，以后莫叫我再遇到，不然绝不会客气。 瞬间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翻腾，一个个屏气吸声，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这段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一前一后各骑着一匹马，顾惜夕的脸色有些难看，低着头不做声。 沐晔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一群锦衣卫簇拥下，在前面开路，挺直的背脊看上去坚韧不拔，一往无前。 顾惜夕看得心头火起，骨子里的倔强，不由得也被激了出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你以为你真是我哥哥呀，以前就是顾明远，也从来不会这么说我。 这么一想，气性便上来了，也不理会沐晔，反而重开笑颜，与依兰和小芽儿高声笑谈，故意作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小芽儿本就唯顾惜夕之命是从，见自家小姐兴致好，便也陪着她说说笑笑，顾惜夕又找成宁问了一些打猎方面的规矩。 成宁是个机灵鬼，瞧着沐晔的脸色不对劲，并不敢和顾惜夕玩笑，但又不能不回答，只能简明扼要，发挥锦衣卫的优良传统，尽量把话往短小精悍上说。 顾惜夕知道他的意思，问了几句，见他战战兢兢的，也不好意思为难他，便不再询问。 沐晔也察觉到她在故意气自己，忍不住摇头笑笑，真是个小孩子，这么幼稚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不过，虽然明知顾惜夕在跟自己赌气，但他却不打算向她妥协。 这丫头，从小到大就疏于管教，从头到底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这些日子虽然陆嬷嬷请来了教养嬷嬷，但顾惜夕也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形似神不似，骨子里还是个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丫头。所以，有些事情就不能惯着她，不然等以后嫁人了，有的是苦头吃。 他再厉害，也管不了别人家的琐碎小事。 狩猎的场所就在青莲山庄后山，带着顾惜夕，沐晔也不敢往深山里去，将就着猎点野鸡野兔哄她开心一下，也就可以了。 一行人旌旗飘飘，鲜衣怒马好不威风。 沐晔在一处平坦的山谷中停下来，一部分锦衣卫立刻熟练地安营扎寨，很快便搭起了数个宽敞的白色帐篷。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先去四处转一转，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猎物。” 沐晔面色平淡地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第219章 目眩神迷 顾惜夕把头一扭，赌气没理他，沐晔自然也懒得和她计较，径直走了。 眼巴巴地瞧着一群人没入了苍翠欲滴的丛林中，这才懒懒地进了帐篷，双手托腮，坐在桌子前生闷气。 “小姐，你还打络子吗？” 柔蓝磨磨蹭蹭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也不是她没眼色，实在是之前顾惜夕自己同她交待过，闲下来就马上学习梅花络的打法。 她此刻心情不好，原本打算直接拒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打吧，反正没事干。” 前世受够了自怜自艾的罪，今生她可不打算再自寻烦恼了，有点事做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 也是怪了，顾惜夕学了这么多天的打络子，一直都不成样子，也许是今天格外的专心致志，居然一遍就成功了，而且成品的样子还很不错。 顾惜夕左看右看，都觉得十分满意，拿出那块随身携带的白虎玉佩，亲手穿了起来。 欣赏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收了起来，完成了这件事情，感觉心情顿时明朗多了，不再纠结着该怎么和他赌气。 走出来看了看，见远处丛林中静谧安宁，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人狩猎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很好奇，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正在出神，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呼哨，林间一支矫健的海东青冲天而起，向这边箭一般地疾冲过来。 顾惜夕看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鹰，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支海东青便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顾惜夕这才看清楚它的个头其实不大，远处一般的鹰类要小得多。 但翎羽根根如箭，眼神无比锐利，一股精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林中也已经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吸引了她的心神，两只麻灰色的野兔仓皇失措地从林中狂奔而出。 还不等顾惜夕回过神来，又是一群肥美的野鸡连飞带跳地扑了出来。 一时间山谷中十分热闹，不停地有小型的野兽从四面八方被赶了出来，刺猬，猪獾，甚至还有一只狐狸。 很快下面的山谷中就被一群惊慌失色的小动物给填满了，它们左冲右突，四处乱窜，可惜四周都是手持弓箭的猎手，将它们围得水泄不通。 沐晔好整以暇地越众而出，气定神闲地弯弓搭箭，仿佛连瞄准的过程都没有，便接二连三地射了出去。 他的箭法很准，每支箭出去，都会有一只小动物应声倒地，顾惜夕甚至还看到，有时候他还能一箭双雕，直接串起两只，看得她目眩神迷，应接不暇。 其实对于沐晔来说，射这些没有什么挑战性的小动物，一点意思都没有，但今天不同，他纯粹就是在搞表演。 博得佳人一笑，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赔礼道歉。 他的箭有如长了眼睛一般，专捡那些比较要紧点的动物身上招呼，羚羊，麂子，豺狗，狐狸…… 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收割干净，顾惜夕看得开心不已，早就忘记了之前两人之间的嫌疑，忍不住拍手叫好，大声地笑了起来。 第220章 很好 眼看着场中已经只剩下些不起眼的野鸡野兔，沐晔这才满意地朝顾惜夕挥了挥手中的弓箭，然后拍马向她这边走过来。 余下的那些小动物，自有一干彪悍如虎的锦衣卫去收拾，他们个个都是狩猎的高手，干这些事情，只能说是大材小用了。 当然，为了帮助他们的缇帅讨好美人，一个个还是很认真很卖力，架势做得十足，惹得小芽儿看得开心不已，不停的为他们叫好助威。 沐晔骑着马来到她面前，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来，我带你到林中转一转。” 顾惜夕开心地跳上自己的大黄马，跟在后面向树林中行了过去。 她骑的这匹马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性格温顺，体格健壮，经验也很丰富。顾惜夕的骑术其实只能算是勉强及格，在纷繁复杂连路都没有的林间，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沐晔走得很慢，而且还有意无意地专捡平坦的地方走，因此，顾惜夕熟悉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的便习惯了。 放开紧握的缰绳，欣赏起四周的美景。林间树木参天，无数的花草树木参不齐，这一番哄赶，鸟儿已经绝迹，唯有数只秋蝉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深深吸了口带着泥土腥味和草木清香的气息，顾惜夕觉得心旷神怡，所有的不快都已经烟消云散，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二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哟。” 听着这爱娇的小女儿声音，沐晔那颗铁石心肠也已经软了，很配合地笑道。 “好啊，是什么东西？” 其实，顾惜夕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告上去，尤其是那天他发现她的手指受了伤，很生气地责令他们马上查清楚了原因。 当他得知小丫头是为了给他送礼物而弄伤的，十分感动，不过为了成全她这份心意，便假装不知道，心中却一直在期待着。 顾惜夕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献宝一样地递给他。 “你打开看一看，喜不喜欢？” 沐晔拆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洁白无瑕的虎形玉佩，上面已经结好了一根整齐的梅花络子。 “嗯，不错，手艺很好。” 他的眼光落在了编织工整的大红色络子上，以她完全一窍不通的境界，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打出这样中规中矩的络子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见她学得确实很认真，当然这丫头本来就聪明伶俐，只是有些懒散，不喜欢女红针线之类的活计罢了。 得到了他的称赞，顾惜夕禁不住心花怒放，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都完全忽略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白虎玉佩，只顾着欣赏她的杰作。 “哈哈哈……二哥喜欢就好。” 沐晔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解下了腰上挂着的流云如意结福字青玉佩，将顾惜夕送的这一根挂了上去。 “嗯，果然很配我的气质。” 沐晔故意挺了挺身板，作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夸张样子，笑着调侃道。 顾惜夕何等冰雪聪明，只这一句话，便已经知道，这是之前自己在凤翔楼所说的话。 微微一愣，看来他还是一直在派人监视着自己。 第221章 都依你的 顾惜夕心内黯然一笑，她还是太天真了。虽然两世为人，加起来岁月悠长，但她与人群打交道的时间还是太少，不够圆滑。 “据说这个玉佩是大魏国开国的白虎王所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顾惜夕故意岔开了话题。 “是吗？没想到小七给我挑选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这句话明显就是在敷衍，相比于昂贵的白虎玉佩，沐晔更看重顾惜夕费尽心思亲手所结的梅花络子。 顾惜夕心中既有欢喜又有些悲凉，但她如今渐渐学会了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微微低着头，跟着他继续在林间骑马漫步。 后山本来就没有什么猛兽，刚才他们又在里面哄赶了一番，现在显得十分安静，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间，洒落斑驳的阳光。 照在一前一后缓缓前行的两人身上，一个伟岸，一个娉婷，远远望去，有种岁月静好的美丽感觉。 沐晔随意地问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顾惜夕想了想，“中午太热，吃点清淡的吧，晚上我们烤兔子和麂子吃，好不好？” 她还记得上次陆秦川给她烤的野兔子，味道香极了，到现在她都还非常怀念呢。 “行，就依你的。”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沐晔基本上都是予取予求，只要她开心就好。 两人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营地，山谷中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刚才七零八落的倒卧着的小动物们，都已经被集中堆了起来，看起来竟然像个小山一样。 沐晔担心她不习惯这些血腥的场面，于是催她回帐篷里休息一会儿。 顾惜夕拿了本书半躺着慢慢地看着，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便飘来了诱人的香味，忍了片刻之后，却还不见人来叫吃饭。 实在按捺不住了，这么香喷喷的，馋得人口水直流，谁还看的进去啊。 干脆丢下书本走了出去，只见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几口很大的铁锅，里面正在咕噜噜地冒着热气，诱人的浓香便是从那里传出来。 顾惜夕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里面翻腾着大块的肉，汤色洁白，还撒了些翠绿的葱花，看起来便感觉很鲜美。 “这里面是什么肉？” 旁边负责烹饪的一名锦衣卫立刻满面堆笑地解释，“是野鸡蘑菇汤。” 难怪会这么香了，想不到这些锦衣卫一个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却也有心灵手巧的，居然还会做饭。 那名锦衣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道，“我们都曾经受过严格的野外生存训练，就地取材自己做饭也是其中的一项。” 原来如此，她原先只觉得锦衣卫凶神恶煞，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接触多了以后，才发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还大部分多才多艺。 陆续把每口锅中都看了一下，有干炖野兔肉，也有一锅野猪炖干笋，还有一锅用鸟蛋做的野菜汤，都是顾惜夕平时不怎么常见的吃法，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嫩。 兴致盎然地看了一会儿，看见炖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往临时充做餐厅的帐篷走去。 第222章 致命一击 沐晔正在耐心地擦拭他的弓箭，专注而认真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魅力。 顾惜夕停下脚步，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有些不解，作为一名正一品的指挥使，手底下多的是为他服务的人。 可为什么这种小事他却还要自己动手呢？ 沐晔听觉敏锐，早就知道她过来了，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地仔细擦拭完成，然后小心地挂好，这才朝她微微一笑。 “一件好的武器，具有着自己的灵魂，若不能细心爱护，做到如臂指使，又怎么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呢。” 这话顾惜夕其实并不太懂，不过沐晔也没指望她能懂得，像他这样仇敌满天下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虽然他身边有很多的护卫，但自身的实力也是关键，危急时刻能救自己，永远是自己本人。 很多时候，一把趁手的武器，往往比任何势力都重要。 之前他孑然一身，即使是受伤流血，以命换命也无所畏惧，反正他的命，早已卖给了陛下。可如今，他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无论如何，今生他都要护她周全，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很快，一盆盆香气扑鼻的炖菜就端了上来，光是闻着这诱人的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 顾惜夕其实是个很纯粹的小吃货，对于各种美食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尤其爱喝各种滋味鲜美的汤品。 沐晔见她双手捧着碗，眉眼弯弯，喝得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脸上的神情却无限满足。 不由得一笑，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丫头，就是有时候太淘气了一些，应该……可能……再长大些就好了吧。 沐晔忽然觉得自己很有些为人父母般的惆怅和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顾惜夕忽然一抬头，诧异地看到沐晔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 “怎么啦？” 难道自己的吃相太豪迈，吓到他了？ “没什么，喜欢吃下次我们又来。” 闻言顾惜夕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沐晔微笑，“快吃吧，冷了就不香了。” “嗯。” 点点头，顾惜夕继续埋头幸福地喝着蘑菇汤。 午饭她比平时几乎多吃了一倍，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正准备起身去睡午觉，却被沐晔拦住了。 “刚吃完饭就睡，对脾胃不好，我陪你散一散吧。” 顾惜夕郝然一笑，她一到了点就发困，平日里吃完其实都走了几圈才睡的，但今日误了饭点，比平时要迟一些。 “好吧。” 两人在阴凉的林间走了一会儿，顾惜夕瞌睡来了，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勉强走了一圈，顾惜夕秀气地打个个小小的呵欠。 嘴里咕噜着，“二哥，我真的好困，走了这么远差不多了吧？” 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沐晔忍不住一笑，正欲说话，忽然间他心生警惕，长期以来在血与火的残酷洗礼中滋生出的极致敏锐。 让他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一把将顾惜夕揽入怀中，同时一柄软剑蓦然出现在他手中，身形如鬼魅般疾转半圈，险险避过了致命的一箭。 第223章 信任 顾惜夕慢了半拍，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遇到了暗杀。 一直以来她都只看到了沐晔在人前的风光无限，却从未想到，作为王朝最年轻的一品大员，居然还真有人敢来刺杀他。 这种时刻，她知道自己只能成为他的累赘，所以尽可能的保持配合和安静，乖乖地待在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旋转。 一击不中，埋伏的杀手终于现形，他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个他身边防卫最薄弱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拼死一搏。 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敏捷地冲过来，由于沐晔的反应速度太快，所以已经退出了最佳的包围圈，仓促间他们只能形成了追击之势。 沐晔迅速地判断了一下，现在顾惜夕和自己在一起，他不能和他们硬拼，口中发出一声十分嘹亮的呼啸，只要能撑到救援来临即可。 不远处的山谷中立刻传来回应的啸声，沐晔的眉头却立刻就拧了起来，居然是大规模的袭击，他的亲卫全部都遇到了袭杀，自顾不暇，无法分身。 能够在京城郊外悄无声息调动如此多死士的人，不多，相信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来。 但前提是，他能活着回到京城，成功地避过这次生死危机。 青莲山庄还有一部分护卫留守，但他却无法断定他们是否也遭到了偷袭。 而京城中的锦衣卫想赶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估计他们也是掐准了最后一点，只要布局得当，这么长的时间够杀他十次了。 仗着轻功绝佳，沐晔一边与他们在林间躲闪周旋，一边抽出一根腰带，迅速的将顾惜夕绑在自己的背上。 低声叮嘱道，“你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顾惜夕伏在他背上，很肯定的答应了一声，“嗯，我不怕，我相信二哥。”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即使是在这样生命攸关的时刻，沐晔依然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没有想到，顾惜夕竟然会对他如此信任，顿时豪气冲天，长啸一声，身形拔起直接跳上了一颗参天大树。 选择居高临下，并不是个好的方案，但却能有效地避免背后受敌，让顾惜夕不受到伤害，也让他能够心无旁骛。 那群人也都是绝顶高手，奈何轻功却不如他，正在着急，忽然发现他不走了，顿时大喜过望，互相打了个眼色，迅速围拢过来。 其中五人弃剑拿下背后的弓箭，半蹲着向树上仰射，掩护另外三人向树上攀爬。 因为是陪着顾惜夕出来散步的，沐晔根本就没有带弓箭，但他却不慌不忙，将软剑插在手边的树干上，从腿上抽出一架小巧的精钢弓弩。 趁着树下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箭连发。立刻便有三个人应声倒地。从他们身上迅速变得黑紫的伤口来看，线上应该会有见血封喉。剧毒。 这下子直接震撼了那些死士，立刻分散跃入了灌木丛中，全部改成远程弓箭攻击，再不敢随便暴露身形。 但沐晔却丝毫也不敢放松，以他的敏锐感觉，这树林中的杀手绝对不止这么几个人。 第224章 鬼斧神工 沐晔能感觉到，那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他像一条毒蛇一样冷静，阴森，蛰伏不出，等待着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一击致命。 而树下的这些人，看似杀气腾腾，不过是些诱饵，丢出来负责迷惑和干扰他的注意力而已。 现在，他们陷入了僵持，拖时间对沐晔来说是个好事，但对于这些必须速战速决的杀手们来说，却是个十分危险的讯号。 所以很快那几个人就有了新的攻略，其中三个人迅速爬上附近的大树，从水平线上直射，危险系数就要大得多了。 尤其是他们都弄明白了沐晔的死穴，那就是他背上背着的顾惜夕。所以想尽办法朝她身上招呼，逼得沐晔不得不用软剑自救。 虽然他拦截得还算轻松，但却有效地牵制了沐晔的心神。 剩下的那两人依旧不怕死地沿着树干往上爬，只是这一回他们的头上顶着一张牛皮做成的帽子。 果然是有备而来，研究过沐晔平日里常用的手段，并能逐一破解。 沐晔心头凛然，不敢大意，皱眉从怀中掏出几枚形状特殊的箭支，它们的箭头特别的粗壮，而且还呈螺旋形。 看起来就仿佛是几支小型的破甲锥一样，只见他气沉丹田，运足了体内的真气，猛地扣动扳机，射出了风驰电掣的两箭。 光是听闻这异样的呼啸声，便已经让人觉得心头不妙，但距离太短，又是俯首直射，根本无法躲开。 “噗噗……” 两声闷响，伴随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爬树的两人倒栽下来。 仔细一看，他们的头顶上却分别被一只拇指粗的箭矢直接贯穿，鲜血如喷泉般飞溅而出。 一架小巧玲珑的钢弩，居然射出了只有大型弓箭才能达到的效果，由不得让人震惊无比。 传闻沐晔手下有一名神秘的机关大师，其手艺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由于一直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大家都认为是以讹传讹，夸张过度而已。 但亲眼见识之后，却由不得人不相信。 这具钢弩，实在是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了，让人望而生畏。他的身上，像这样的诡异武器，还有多少呢？ 现在，围攻的死士只剩下三人，短短时间之内，表面上的形势就已经大变，似乎正在向着对沐晔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些死士因该受过严格的训练，眼见着同伴惨死，却无动于衷，仿佛是个人形的杀戮机器，根本不知道害怕和退缩。 忽然，他们分别抛出一根绳索，这是武林人士常用的爬墙飞爪，爪尖锋利无匹，而且绳索也是精钢锁链，牢固无比。 三人同时夹击，只要有一人得逞，都可以瞬间沿着钢索滑到沐晔的面前，与他进行近身搏斗。 这些死士浑身上下每一样东西都喂满了剧毒，只要粘上一点儿，就可能毒发身亡，若是沐晔一人，倒还昂然不惧。 但如今，背上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惜夕，她对这些毒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所以，沐晔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不能给对手一丝一毫的机会。 第225章 冷静如斯 “锵锵锵……” 清脆的撞击声一连串地响起，沐晔手中的软剑贯足了真气，力可开山，刹那间只见火星四溅，沐晔的剑锋居然卷口了。 看来这钢索绝不是普通的材质，很有可能是天外高铁所铸，天下间，能得到这种罕见材料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尤其是在大良朝，更是屈指可数，结合近期的局势，那个人的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沐晔心头如被冰雪，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很可能是自己就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最难度过的危机。 以那些人的势力，胆敢对他动手，便抱着必胜的信念，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的至刚之物，软剑根本无法破开。 攻击的三名死士见他一时无法砍断，一个个大为振奋，将飞龙爪舞得如一条条灵活张狂的游龙，肆无忌惮。 遭逢变故，沐晔却依然毫无表情，周身的气息冷静得让人害怕，仿佛越是危险他就越是沉静如渊。 他的这一生经历了无数的生气劫难，若不是他超乎寻常的冷静头脑，和过人的判断能力，恐怕早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动手至今，过去了两刻钟，这个时间绝对不短，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增援，可见情势对他来说有多么不妙。 但他却知道，自己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绝对为他分担了强大的压力。 因为他与顾惜夕散步是临时决定的，而那些人的主攻目标肯定是山谷中。 到目前为止，山谷中也同样没有敌人过来回援，可以想象那里的战斗是何其惨烈。 相比较与三名死士的猖獗表现，沐晔却无动于衷，冷哼一声，从怀中拨出了一柄匕首。 这柄匕首的外形毫不起眼，看起来黑漆漆的，一点儿光亮也没有，刀锋狭窄，刀柄上毫无花哨的装饰，朴素得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沐晔所有。 “呛……” 匕首与高铁钢索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短暂的鸣叫，一条钢索“嘣”地便断了，倒飞回去，巨大的反击力让那名死士根本无法稳住身体，直接从树上飞了出去。 另外两名死士立刻收手，闪电般收回了飞龙爪，不敢再与他硬碰硬，因为很明显，沐晔手中的这柄匕首，绝对是神兵利器，无坚不摧。 原来天下至坚至硬之物，却是如此的朴实无华，甚至是返璞归真。 “废物！” 一声骄横的呵斥响起，树林中一条青色的人影冲天而起，直接站在了沐晔对面的树梢上。 那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软甲，头上亦是戴着泛着寒光的头盔，就连脖子和脸上也保护得密不透风。 最让人惊奇的是，在眼睛的部位，也有两块透明的薄薄材质保护着，可以说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似乎对自己这副铠甲十分之自信，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毫无遮拦地站在那里，取出背上巨大的弓箭，对准了沐晔。 沐晔双眼一缩，此人的轻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身着甲胄居然还可以毫不费力地站在柔软细弱的树巅之上。 这份功力简直已经出神入化，妙到毫巅。 第226章 千钧一发 而且弯弓射箭，必须气沉丹田，将力量全部压在自己的下盘，何况这人使用的是一石二的军中制式角弓，所需的力量还是比较大的。 只一眼，沐晔便已经知道，此人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但见他一次搭上了三支羽箭，估计打算三箭连发。 若是没有背上的顾惜夕，沐晔完全有自信，可以轻松的躲过去。但现在，他也不敢保证，如果硬扛自己是否能够毫发无伤。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蓄力已满，三支羽箭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号，闪电而来。 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最多二十步，羽箭转瞬即到，此时最好的躲避办法，便是从树上直线下坠。 但树下却有三名死士，正在凝神以待，然而沐晔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他不降反升，直接冲上了树顶。 那弓箭手的反应十分迅速，又是三箭在手，连瞄准的过程都没有，便对着他直追过去。 但沐晔的动作却还没有完，他用力扳住树干，猛然下坠。整株大树弯成了一个满弓的形状，沐晔人在半空却突然松开了树枝。 以人为箭，向外面飞射出去，这一下出人意料，那三名死士大惊之下立刻发足狂奔，向他追赶过去。 唯有树上的弓箭手，不慌不忙，眼中反而迸射出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但见他身形下坠，到达半空之时，突然双脚猛的一蹬树干，人便如炮弹一样的飞了出去，直追沐晔。 最为神奇的是，如此高速飞行的过程中，他却还能弯弓射箭，虽然只有一支，但它对沐晔造成的威胁，反而比前面的三箭连发还危险十倍。 尽管他平时的身法诡异漂浮，但此时背上背着一个大活人，要想做到灵活无比，非常的困难。 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顾惜夕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 但她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闭上了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慌乱情绪影响了他的判断。 眼看着那支箭夹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朝他的后心飞来。如果他不能躲开，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顾惜夕，绝对会被一箭穿心。 然而沐晔依旧冷静的让人害怕，他的脸上毫无情绪的波动，仿佛无悲无喜，进入了一种空明的战斗境界。 只见他的身形，再次突然下坠。就在他快要落到地面之时，手中的软剑再次出手，直接插入了地上，借着软剑的弹力，倒射了出去。 为了保护顾惜夕，他在瞬间换了一个姿势，仰面朝天背朝地上，这样即使是再次遇到危险，他也会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当然，这个姿势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对方的所有动作，进而准确的避开。 一连七箭落空，那名弓箭手却不骄不躁，阴冷锐利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沐晔的身影。 可他却不再轻举妄动，似乎在寻找着最佳的时机。 沐晔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之后，这树林中情况复杂，十分利于隐蔽，并不是最佳的狙击地点。 但对于落单的沐晔来说，无论什么环境，都会让人忍不住下手。 第227章 消失了 那名弓箭手显然也是个追踪的老手，并没有跟着他跃入灌木丛中，反而拔高身形，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居高临下，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瞬间失去了沐晔的踪迹。 沐晔个子高大，而且背上还有个人，即使是在地形复杂的丛林中，依然难以隐蔽。 转瞬间，三名死士也已经冲了过来，直接展开了搜索，弓箭手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下面。 手中的弓箭一直没有放下来，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论潜伏沐晔绝对是高手，但背后的顾惜夕却不行，她的呼吸和心跳虽然细弱，但在内功强大的人听起来，却是一个明显的目标。 显然顾惜夕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情急之下她开始运转兰若经，之前她一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此时也只是病急乱投医，权且一试罢了。 几圈下来，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慢慢地居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一直全神贯注注意着四周情况的沐晔，忽然发现，顾惜夕的呼吸声忽然消失了，就连心跳声也微弱得难以捉摸。 被如此之多的绝世高手围攻却泰然自若的沐晔，勃然变色，难道顾惜夕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受伤了？ 这个想法让他瞬间惊恐不安，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心中大惊，一把扣住了她的脉门。 一触之下，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其古怪起来，顾惜夕的体内正有一股精纯的内力在缓缓运行着，虽然远远算不上强大，但却胜在纯粹。 沐晔的内力至刚至猛，与这种阴柔平和的内力相冲突，一确定，便马上放开了手，免得无意中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知道她只是进入了龟息状态，沐晔总算放下心来，这样他们隐蔽起来会更加容易一些。 但随即又眉头一皱，这丫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看这情形，应该也就几个月，莫非是那个带她逃跑的臭小子？ 这样一想，心中顿时觉得很不舒服，感觉心中有股邪火在窜动，可偏偏此时情况又不允许，只能强行压了下来。 那样的江湖草莽，有什么资格与她在一起？等他这次回去，一定要派人追查一番，就算有齐王从中作梗又怎么样，他沐晔想动的人，谁也拦不住。 其实他们二人一直还在那片灌木丛中，本来顾惜夕穿了一件烟霞红的骑装十分显眼，但沐晔的身上却 带着一张叶绿色的披风，薄如蝉翼。 团起来甚至只有一个鹌鹑蛋大，展开后却足足有五尺来宽，能够轻易地将他们一起遮住，一点不漏。 最为神奇的地方是，如此轻薄的披风，竟然一点也不透明，那片灌木丛面积不是特别大，但很凑巧地，底下有个窄窄的长条形坑洞。 沐晔此前在里面打猎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所以在弹射出去的时候，才故意选择了这一处目标，玩了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瞬间消失在杀手们的视线中。 原本他只是打算用这个方法来伏击杀手，没想到顾惜夕也会龟息之法，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打算一直隐蔽下去。 第228章 去了哪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搜寻的人扩大了范围，却仍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从最开始的惊天一箭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看起来时间似乎还很充足，但拖得越久，变数也就越多。 很快，那名浑身裹在盔甲中的弓箭手，就把眼光重新落在了灌木丛中，这里看起来很小，也似乎藏不下两个人，但却是沐晔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两名死士围拢过来，用手里的长剑，在灌木丛中不断的刺戳着。 而那名弓箭手，则将手中的弓箭拉满，全神贯注的注视着。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射出手中的长箭。 几乎是密密麻麻的戳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张神奇的叶绿色披风，似乎刀枪不入，而且还软软的，戳上去与旁边土地的感觉差不多。 两人摇了摇头，抬首看向弓箭手，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 那人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于是挥手示意他们扩散搜索。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刻钟，不远处的峡谷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激越的长啸声。 而且正在迅速的向这边靠近，很显然有锦衣卫的高手脱困，正在赶来救援的途中。 他这样高调示警，便是害怕沐晔遭到了危险，提前扰乱攻击者的心神。 那名弓箭手果然脸色大变，回头看向山谷，突然下了一道命令，“给我放火烧。” 那三名死士，似乎随身携带着易燃之物，立刻毫不犹豫的取出来，一边四处抛洒，一边点燃了火种。 正是中秋时节，天高气爽，地上铺着满满一层厚厚的落叶，十分易于燃烧。几乎就在一瞬间，这一片树林，便陷入了熊熊火海之中。 灌木丛是油脂类的树叶，非常容易燃烧，在这种情况下，沐晔无能如何，也无法继续呆在里面。 只要他一出现，那人的弓箭便会毫不留情的射出。眼见着前面的树林燃起了滔天烈焰，滚滚浓烟。前来救援的王逵，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本来就已经快到毫巅的速度，被他提升到极致，以闪电般的身法向这边猛扑过来。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浑身鲜血淋漓，手持长剑的常春。 那名弓箭手与三名死士，却丝毫没有要撤离的打算。依然冷静的在那里搜索着。 然而眼看着这一带已经被火焰吞没，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禁让人产生了疑问，难道沐晔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转瞬间两大高手就已经赶到。 那名弓箭手打了个手势，三名死士是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直接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王逵与常春很明显都经过了一番恶战。浑身上下十分狼狈，而且两人身上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淋淋，看起来十分的狰狞恐怖。 虽然他二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但在状态大打折扣的情况下，而三名死士则是以逸待劳，所以堪堪打成了平手。 一时之间，两人无法再继续前进。隔着滔天的火焰，却只是隐约见到一名高大的铠甲武士在里面来回巡视。 缇帅呢？他去哪里了？ 两人心头一凉，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229章 烈焰滔天 远处山峰上突然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啸声，虽然树林中视线受阻，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但听这声音，仿佛是有千军万马从山上冲下，朝着这边涌了过来，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哪里来的军队？是谁的军队？ 但是很显然，在大良朝只要陛下还在，谁也不敢直接出动军队来对付沐晔，那样等同于造反。 现在大良的军权牢牢地掌握在陛下手中，如果真的有军队出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来帮助他的。 一直冷酷镇定的杀手们，终于动容了，再厉害的武功，在军队面前，也只是沧海一粟，连个浪花都不会起。 王逵大喜，扬声叫道，“缇帅，援军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常春严厉地打断了，“蠢货，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是想让缇帅暴露行踪吗？” 王逵一窒，顿时语塞，头上的汗珠立刻滚滚而下，最初的惊慌过后，他们都已经冷静下来。 知道沐晔绝对没有死，否则那些杀手没必要还流连不去，早就逃了。 但现在王逵这样一呼叫，若是沐晔真的动了，岂不是正中了那些杀手的下怀。 山峰上的救援军队即使速度再快，要到达这里，起码也要两刻钟以上。这么长的时间，要杀一个人，足够了。 所以他们现在绝不可以掉以轻心，眼看着胜利在望，反而要比之前更加冷静才行。 那名弓箭手听到王逵的叫声以后，也是心中一动，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哪怕是微小的动静，他也绝不放过。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树林中，除了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和激烈的打斗声之外，便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眼看着这里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那名弓箭手开始把目标投向了更深的林间。 趁着那些人援军还没有过来，最后再碰一碰运气。 眼看着那名杀手的身影消失不见，王逵与常春摸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能拼命攻击，希望能早一点突破防线。 那样也许能拦住铠甲杀手，帮到一点儿忙。 几分钟以后，那个明明已经走掉了的杀手，又悄无声息地潜行回来。 目光犀利地再次扫射了一遍，看见确实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又如鬼魅般消失。 但是三名死士对他的离开却恍若不闻，继续全力阻拦着他们的行动，而且还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搞得他们很被动。 一刻钟之后，林外响起了呼喊声。 “缇帅。” “沐大人。” …… 熊熊火光指引着他们迅速地来到这里，来的大部分都是沐晔留在营地的属下，他们挂心林中的情况。 一看见有援军到来，就马上调转头冲了过来。 剩下的人个个都穿着整齐程亮的明光铠，头盔是插着漂亮的翎羽，原来是御林军的人。 直到此时，那几个死士才开始逃跑，但他们却并不打算逃生，而是直接跳进了烈火之中。 看着他们在大火中嚎叫扭曲，所有人却都没有心情理会。 “快救火。” 常春立刻发布了命令，所有锦衣卫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第230章 人去了哪里? 大家分工合作，运水、浇泼，砍树，填土…… 但这场火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要想扑灭，无异于天方夜谭。 尽管人很多，也直到两个时辰之后，这场大火才缓缓浇灭。?当最后一丝火苗，也终于摇曳着变成了一缕袅袅黑烟。 所有人的心，都几乎沉入了谷底，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整个小树林都被翻了好几遍。 但沐晔与顾惜夕两人大活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却依然毫无踪迹。 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也绝对没有他们的尸首。可若是逃脱了这么久，也早该回来了吧。 难道他们还是遭到了不测吗？ 如果他们还在，那么又去了哪里呢？ 京城中的锦衣卫，早已经陆续赶到，他们将此地方圆百里，都进行了戒严，而且还在不停的向外扩大搜索圈。 甚至京郊的拱卫部队，也已经调来了不少人协助搜索布察，这样的大事情，不可能瞒着陛下，元庆帝听闻勃然大怒，下定严查彻查，而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沐晔找出来。 整个京城立刻开始戒严，九门提督封锁了所有的城门，街上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兵马，不停地有人被抓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山谷中，一无所获的人马开始有序的撤离，望着一片狼藉的树林，王逵气急败坏地怒吼着。 “不，这不可能，我能感觉得到，缇帅绝对就在这里，他不可能有事。” 锦衣卫副帅徐智平此刻亲自坐镇，这是个看上去面白无须，神情寡淡的中年人，丝毫也看不出凌厉的气势。 但锦衣卫上上下下却几乎没人不怕他，沐晔做事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自有其威望。 但他毕竟是突然越过所有人被提拔上来的，在锦衣卫中根基不深。 而徐智平却不同，他在里面做了二十多年，有的是人脉。 但沐晔深受陛下宠爱，即使他横空出世压了他一头，却也无可奈何。 这三年来，徐智平一直非常配合沐晔的行动，表现得足智多谋又忠心耿耿。 现在沐晔出事，他的心中却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即使没有了沐晔他也不可能上位，另一方面又抱着万一的希望。 “缇帅那么厉害的人，这样的场合不过是个小意思，怎么能伤到他一分一毫。这些年我跟着他，什么样的难关没有闯过。” 王逵一边吼叫着，一边发了疯般在黑色的草灰间不停的扒拉。 他是沐晔一手提拔上来的，同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为人阴冷残酷但却独独对沐晔充满了崇拜之情。 看着他此刻一身狼狈，满脸黑灰，不停的在废墟间寻找的身影，旁边的常春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也同样不相信沐晔会有事，何况他们赶到的时候看那几个杀手的情形，根本就没有找到人。 但他相信，若是沐晔没有死，反而选择躲了起来，那么自有他躲起来的理由。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撤！” 心情黯淡的徐智平挥了挥手，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沐晔不在，他这个副帅按照制度，名正言顺的升成了临时代理指挥使。 第231章 面子 军令如山，一队又一队的人马撤出了这个烧得七零八落的树林，开始向外围继续搜索。 王逵是唯一一个没有离开的人，他静静的站立在残破不堪的树林中，眼睛紧紧的盯着其中一堆黑色的灰烬。 不知为何，他有种奇怪的预感，那里，有他想要找到的人。 一步步过去，然后他抽出长剑，将面上的草灰全部扒到一边，露出了底下焦黑的土地。 那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然而王逵却并不死心，他那种奇怪的感觉，居然越来越强烈。 紧紧的盯着那个地方，就仿佛要将它盯出一朵花来一样。 蓦然那块地开始动了，王逵的心几乎都要跳动出来，他紧张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紧紧盯着，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镜头。 “嘭”的一声。 土皮四溅，一道叶绿色的庞大身影，从地上钻了出来，足尖轻轻一点，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然后这个庞大的的身影开始不停地抖动起来，身上沾着的泥土和黑屑纷纷掉落。 突然那层绿色消失了，露出来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黑色的高大沉稳，满身肃杀。而红色的那道身影则盈盈而立，娇俏明艳。 正是失踪了的沐晔和顾惜夕两人。 任谁也想象不到，那么大的火，沐晔居然敢藏在被火焰炙烤得滚烫的地下。 而且，看他的样子，居然毫发无伤，就连娇弱的顾惜夕也一样浑然无事。 王逵激动得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在他乌黑的脸上，冲出了两道洁白的印子，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顾惜夕一出来就看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掩唇轻笑了起来。 “缇帅。” 王逵颤抖着声音叫唤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们都说你出事了，可我就是不相信。这么三两只阿猫阿狗，怎么可能难住缇帅您呢？” “好啦，好啦，回去了。” 沐晔心中有事，不耐烦的挥挥手。他的天蚕宝衣水火不侵，所以才选择了将自己和顾惜夕埋在地下。 刚才之所以不出来，并不是他存心故意的，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 试想众目睽睽之下，他从一片黑灰之中钻出来。那他以后还要不要统管这么多暗探，该怎么堂而皇之地站在百官之前。 身为高级官员，有很多时候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否则威严丧失，对以后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维护顾惜夕的名节。 人前他们俩的身份只是表兄妹，如果被人看到相拥藏在地下，那么绝对会影响到她的清白。 已经走出树林的常春掉在最后面，当他发现王逵并没有跟出来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去找他。 一回头，却愣住了。 那个龙行虎步，昂首挺胸走来的黑衣男子，不正是沐晔吗？ 鼻头一酸，稳重如他，也差点掉下泪来。 只见他大声的叫道，“全体停下，立定，转身迎接缇帅。” 顿时众皆哗然，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忍不住扭过头。 一阵奇怪的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如雷的欢呼之声。 第232章 检阅 沐晔站定，威严地挥了挥手臂，仿佛在检阅军容。 人群中的欢呼声变得更加响亮。 “缇帅！缇帅！……” 呼喊声地动山摇，这一刻，看着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沐晔，顾惜夕忽然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 徐智平孤零零地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地看着那个年轻的指挥使。 看着身边那些激动到有些癫狂的人群，其中也包括着的亲信，心中无比失落。 原以为他声望日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果然……他是自不量力啊。 人群如浪花般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沐晔从容淡定地走了上去，后面紧跟着袅袅婷婷英姿飒爽的顾惜夕，箭。 再后面，便是常春和王逵，两人相视一笑，自从共同追随沐晔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心无芥蒂。 眼看着沐晔已经快走到自己的面前，徐智平恍若如梦初醒，急忙翻身下马，恭敬地退到路边。 “缇帅，您辛苦了。” 这是他的示弱，以此表明自己的几场。 沐晔微微点点头，“你们也都辛苦了。” 徐智平一直蠢蠢欲动，沐晔早就知道，但他却不打算短期内动他，此人处事为人自有一套。 是个可堪一用的人材，只要运用得当，绝对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所以，他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咻……” 一道璀璨夺目的烟火冲上云霄，绽开一朵绚丽多彩的花朵。 这是锦衣卫独特的传递讯号，代表着王者归来。 短短三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了锦衣卫的灵魂支柱，在他的手里，迅速膨胀，比之前扩大了三倍有余。 一站接一站的烟火向远方传递着，不消多时，便传入了皇宫大内。 御书房里，元庆帝得到消息，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个沐晔，朕就知道他不会有事。” 正在案下在向陛下奏本的宰相裴元翊脸上陪笑，心中却无比失望，这小子的命也太硬了吧。 经此一役，以后要想动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此时青莲山庄之中，沐晔和顾惜夕已经回来了。 才刚刚进门，沐晔便召集属下开会，关着门商量对策去了。 这种军国大事，自然不需要顾惜夕在场，所以她被送回了房。 虽然经过了一场可怕的大火，但顾惜夕的身上却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所以她只是洗了个手，便开始吃晚餐，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她也早就饥肠辘辘。 本来今晚可以吃上美味可口的烤兔子，却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搅得天昏地暗。 不过，现在恐怕也没人有心思吃烧烤了。 尽管桌上大多都是清淡的小菜，但顾惜夕却神清气爽地吃了两碗饭。 一抬头，却看见旁边伺候的小芽儿，眼眶红通通的，一直情绪激动地看着她。 “怎么啦？小芽儿。” 顾惜夕不解地问道。 “小姐，我差点儿就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嘴儿一瘪，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看得顾惜夕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半哄半骗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得很吗。” 第233章 前尘旧事 “我好害怕，那么大的火，他们都说你已经烧死了……” 看着小芽儿哭红的眼睛，顾惜夕有些莫名的感动，原来这世上也还有一个人在为她担心。 “没事的，二哥那么厉害，我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有事呢？” 听了这话，小芽儿终于破涕为笑。 “是啊，他们都说，莫大人很厉害很厉害呢。还说他有神仙附体，保护他不受伤害。” 好吧，这都把沐晔传成个神仙下凡了，不过，他那张水火不侵的披风，确实是十分厉害。 令得她也羡慕不已，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宝贝，岂不是太妙了。 今日一天虽然折腾的厉害，但顾惜夕大部分时候，都属于练功的入定状态，所以并不觉得疲倦。 今日她第一次尝到了有内功的好处，一直以来，她都将兰若功当成鸡肋了，没想到关键的时刻却帮了大忙。 看来以后还得加紧练功才行，只是不知道这次暴露以后，沐晔会不会反对。 不管了，就算他反对又怎么样，自己还是会偷偷练的，难道他派人十二个时辰全部监视自己不成？ 不过想想沐晔也是真的不容易，以前只看到他风光的一面，总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大权，实在是太幸运了。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在这些风光背后，还有着这么多的危险和拼搏。 位高权重，但做的却都是抄家杀头的活儿，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估计已经仇家满天下了吧。 虽然他执行的都是陛下的命令，可有些人并不会这样想，因为动手的都是他。 就像自己以前，也是恨透了他，如果那时候她有能力的话，想必也会如那些杀手一样去报仇吧。 今世重生之后，两人的关系却阴差阳错越走越近，很多时候她回想前生，却发现其实沐晔对自己也并不算坏。 他冒着风险保下了自己的性命，将她囚禁在风景优美的红叶山庄，却从来没有在日常用度上刻苦过自己。 虽然没有自由，但她过的其实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后来他甚至还派陆嬷嬷过来陪伴她，排遣她心中的寂寞孤单。 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神的她，将所有的不满都倾泻到他的头上，恨他入骨，对隐在幕后真正害了她的人，却视而不见。 今夜，她注定要无眠，辗转反侧，前尘旧事一起涌上心头。后来干脆爬起来，倚在窗前看着满天星斗，默默地出神。 第二天一大早，常春就派人来通知她，会派人护送她回沐府。而沐晔已经不在青莲山庄中，据说昨夜便带人追击嫌犯去了。 顾惜夕自然也知道这里太过荒凉，肯定不如京城里安全，所以很配合地匆匆吃了点早饭，就出发了。 这一次可谓是浩浩荡荡，不仅有五百锦衣卫护送，还有正好准备回京城的两千多御林军。 昨日就是因为他们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所以在看到求救讯号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助锦衣卫解了围。 御林军副统领谢颖之亲自带队，他似乎对顾惜夕很好奇，因为私底下很多人都在传说，此女其实是沐晔的红颜知己。 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人，会对什么样国色天香的女子动心呢？ 第234章 相拥而泣 谢颖之以商量行程为名，派人去请顾惜夕过来。 可惜顾惜夕根本懒得理会，直接拒绝了。 “这种事情我一窍不通，想怎么安排，都随将军做主，不用商量了。” 开玩笑，真当她是无知妇孺呀。 哪有这种事情跟一个十几岁的未婚少女来商量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御林军这次帮了沐晔，但并不表示，御林军和锦衣卫之间就能和平相处。 早在前世，她在看昭毅长公主的手记时，便已经知道，御林军和锦衣卫之间，是互相牵制的关系。 锦衣卫的大部分人都是军户出身，基本上来自于底层和中层，除了一些头目，很少有出生身高的。 而御林军则恰恰相反，他们都是从贵族子弟中挑选出来的，担负着皇宫的安全和守卫，以及陛下的出行仪仗队。 他们大部分都挑选过人才，百里挑一，基本上都是些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而且很多都是些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 因此，大部分的御林军从骨子里瞧不起锦衣卫，两个阶层的人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尤其是沐晔，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之后，陛下居然将出行仪仗队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锦衣卫来执行，这让御林军感觉到很愤怒。 两个军队之间经常会有小的摩擦和纠纷，只是都上不得台面，私下里就解决了，而陛下对这种状况，反而乐见其成。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守卫部队和私属之间，联合一气，这样自己的安全哪里还有保障呢？ 帝王的制衡之术，在这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何况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讲，哪有一个年轻男子，直接要求未婚女子与他见面的。 这根本就于礼不和，绝不是大家闺秀所为，表面上看起来很尊重她，实际上却是一种轻蔑。 大概也认为她出身不高，所以骨子里有一些轻贱吧。 毕竟数遍大良的各个贵族家庭，也找不出顾惜夕这么一号人来。 所以在她拒绝以后，谢颖之好笑的摸摸鼻子，不再说什么，直接挥鞭下令出发了。 从青莲山庄到京城之间，最多两个时辰的路，如果是军队急行军，只要一个半时辰。 当然为了照顾顾惜夕，他们走的比较慢，时近中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终于进了东华门。 到了这里，御林军已经没有必要再护送她，于是两军便分路扬镳。有五百名锦衣卫护送，京城之内的安全也没有问题。 当马车缓缓的驶入南坪巷，得到消息的陆嬷嬷早就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 一看到她从车上下来，陆嬷嬷的眼睛便红了，“孩子，你受苦了……” 说着声音都已经哽咽起来，一把搂住了顾惜夕，忍不住泪流满面。 虽然她前世与陆嬷嬷的感情确实很好，但今生今世，她们之间只是相处了短短的几个月，而且她的身份还不明不白。 没想到陆嬷嬷却对她有这样深的感情，从她的表情中，顾惜夕感觉得到，这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真情流露。 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与陆嬷嬷相拥而泣。 第235章 拎不清 由于前世的她最后便是死于一场大火，其实他对于火焰是很恐惧的。 但这次不同，从头到底，她并没有看见一丝火焰，被沐晔保护的很好。 但过后想起来，却总有几分后怕。只是他却闷在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被陆沫沫抱着这样一哭。顿时感觉悲从中来。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 陆嬷嬷见自己把她给惹哭了，顿时觉得有些内疚。急忙强行压下自己的眼泪，拿着手绢给顾惜夕擦拭。 “好啦好啦，小姐，现在到家啦，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顾惜夕表面上任性刁蛮，其实是个很自律的人。一般的时候，他并不允许自己放纵自己的情绪。所以便借着他的安慰停了下来。 陆嬷嬷无限怜惜地打量了她一遍，见她确实是完好无损，连头发丝都没有少一根，终于放下心来，慈爱地问道。 “饿了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午饭，咱们快去吃吧。” 一路颠簸，顾惜夕也确实是饿了，于是简单地洗涑了一下。 一上桌子，顿时惊呆了，她是去度假去了，又不是逃荒回来的，哪怕中间遇到了危险，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满满一大桌子菜，一眼望去，尽是山珍海味，起码也有二三十个菜色。 顾惜夕哭笑不得，“嬷嬷，这也太多了吧？哪里吃得完。” “吃不完等会儿就赏给下人们，反正又不会浪费，怕什么？” 陆嬷嬷无所谓地说道，好吧，沐晔有的是钱，随便她们俩怎么花销都行。 她也只能这么去想了。 这顿饭顾惜夕吃得是既温暖又害怕，陆嬷嬷不停地为她夹菜，还一直念叨着说她清减了不少，一定要多吃点，才能补回来。 结果顾惜夕盛情难却，虽然一再申明自己已经吃饱了，到最后还是给撑得肚子溜圆。 要不是扶着小芽儿的手，她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走回去。 夕露院里一切如常，晚红将这里打理得很好，直到此时，顾惜夕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从出事以后，她还见到柔蓝。 莫非遭遇不测啦？ 那天的形势如此紧急，锦衣卫们自顾不暇，不小心忽略了一个小丫头，实属正常。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确实是受了伤，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已经送去养伤了。 至于她受伤的过程，则很乌龙。当时她不顾依兰的劝告，非要冲出隐蔽的地方，说是要去找顾惜夕，还指责她贪生怕死不顾主人。 结果一冲出去，就差点儿被一名刺客砍死，还害得正好经过的常春受了伤。 顾惜夕听了摇摇头，她可不相信柔蓝是忠心赤胆，只不过想趁机做做样子，表现而已。 关键是，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干什么还要连累别人。 平时看着她虽然掐尖要强，倒也还有几分机灵，没想到却如此拎不清，而且也充分暴露了，此女绝对为人自私自利，还心机深沉。 之前念着她教授自己打络子有功劳，本来还想提拔她的，现在看来，等她伤好之后，还是找个借口远远地打发了才是正经。 有些头疼地 “依兰，你去备一份礼物，托成宁给常大人送过去。” 第236章 小姐别急 常春并不是普通的锦衣卫，虽然他谦和恭顺，却绝对不简单。 而且，他还是沐晔倚重的左膀右臂，当初从西北回京城的路上，也对她多有照顾。 如今却因为她管教不严，识人不清而受了伤，怎么着她都有义务去慰问一下。 而且通过了成宁的手，也算是间接告知了沐晔，绝对算不上私相授受了。 顾惜夕受了这番惊吓，一连多日都没有出门，沐府中也始终都有重兵把守，防止那些杀手狗急跳墙，把主意打到了顾惜夕头上。 而沐晔自从那日之后，便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顾惜夕很担心他的安危，找陆嬷嬷打听了几次，但结果却毫无作用。 陆嬷嬷也一样没有他半点消息。 就是平时消息灵通的成宁，这一次也无奈摇头，表示自己确实尽力了，可惜却帮不上忙。 顾惜夕想想也就释然了，刚刚经历过刺杀之后，任谁也会小心谨慎，案子一天不破，就不能再轻易暴露行踪。 转眼就是二十多天，京城里面的气氛渐渐地放松下来，街上一队队的士兵已经变少了，也不再宵禁，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惜夕虽然没有出去，但她每天都让成宁去打听外面的形势，以此来判断目前沐晔的处境。 看样子，刺杀案应该是有了进展，沐晔也安然无恙，否则不会撤销搜索戒严。 这些天顾惜夕尽量乖巧地待在家里，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外出，她也不想给成宁他们增添麻烦。 每日里除了看书练功，继续上张嬷嬷的课之外，她还主动找了几个针线活好的丫鬟，跟着她们学习简单的刺绣。 她年纪已经大了，若要从头学习女红，肯定不容易，若想学得精通，更是不现实。 但她的目的也只是要粗通就可以了，以后好给沐晔继续做礼物，不然又像这次一样，现学现卖，差点儿丢丑。 所以她除了练习一些最基本的针法，其余那些复杂的，根本就懒得去学。 这一日，她刚刚午睡起来，小芽儿便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二爷回府了。” 顾惜夕欣喜万分，腾地站了起来，盯着她问道，“真的吗？在哪里？” 嘴里一边问着，脚下便已经匆匆向外走去。 “小姐别急，二爷刚回来，人还在前院呢，你先整理一下妆容再过去不迟。” “嗨，谁着急了？我不过是有话要找他说罢了。” 顾惜夕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太着急了，不由得别扭地回了一句，以作掩饰。 小芽儿会心一笑，“好好好，小姐没着急。” 顾惜夕这才坐在梳妆台前，让小芽儿替她整理妆容。 “谁告诉你二哥回来了的？” “除了成宁还有谁？”小芽儿一脸理所当然的架势。 看来是真的了，顾惜夕心中一阵欢喜。自从那天他们同生共死之后，她对沐晔的感情不知不觉间，便加深了许多。 前世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今世，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体会寂寞的滋味。 若是能一辈子与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啊。 第237章 口谕 本来想早点过去的顾惜夕，又害怕自己被人笑话，于是干脆磨蹭了一会儿。 等到她打扮停当过去的时候，沐晔早已经喝了半盏茶了。 他看起来明显清瘦了一些，但气色却很好，脸也晒黑了点，五官看起来越发硬朗了。 不过他此刻的给人的感觉却很温和平静，丝毫也没有凌厉的气势，正面色平和地与陆嬷嬷寒暄。 见到她进来，脸上立刻带上了三分笑意，“愣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吧。” 顾惜夕也不知为何，已经居然会有点怕接近他，然而这种怕又不是从前那种恐惧不安。 一时之间她也理不清头绪，只能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二哥，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家人般的亲切感。 沐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回来了。” “这些天一切都还顺利吗？” 虽然已经看到他完好无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顾惜夕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还好，案子基本上已经结了，应该也没有漏网之鱼，从明日开始，你可以上街去玩了。” 沐晔心情很好，话里话外还在调侃着她。 顾惜夕听了，却并没有计较，心中反而还有些小小的甜蜜，二哥这么忙，却还在记挂着自己。 于是嫣然一笑，“好啊，那二哥有空陪我一起去玩吗？” 沐晔一愣，随即歉意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最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恐怕抽不出时间来陪你。” 想了想又道，“你上次不是跟西北的那个什么关月蓉玩得很好吗？要不让她来陪你玩几天？” 还别说，自从上京之后，顾惜夕都快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除了最开始两人之间互相遣人问候过几次之外，后来一忙便渐渐地断了音讯，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好啊，我明天给她发个帖子，邀请她过府来玩。”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缇帅，大内掌印的黄公公来了，说是来传陛下口谕。” 沐晔有些惊讶，他刚从宫中回来，陛下便派人赶过来了，而且还是得宠的掌印公公。 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一般的人，哪怕是接陛下的口谕，也会准备香案，跪拜迎接，但沐晔拥有特权。 陛下曾亲自许他，无需跪迎口谕或者密旨，除非是非常正式的圣旨，那便另当别论了。 黄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与沐晔同属陛下近臣，关系还算得不错。 于是沐晔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黄公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阉人，清瘦挺拔，气质甚至有些读书人的儒雅。 两人站定，黄公公脸色肃穆地先传达了元庆帝的口谕内容。 “皇太后娘娘即刻召见沐大人和傅小姐，不得拖延。” 皇太后召见？还要顺便捎带上顾惜夕？ 沐晔心中疑惑，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淡淡一笑道。 “辛苦黄公公了。” “呵呵，陛下还在慈宁宫等着你们呢，二位可要快点儿。” 黄公公表情平静，但却话里有话，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里面所蕴含的讯息却十分丰富。 其中的深意实在是耐人寻味。 第238章 召见 话是这么说，进宫见驾毕竟是大事情，必须仪容整洁，沐晔立刻让人通知顾惜夕回去换衣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召见，顾惜夕虽然紧张，却并没有意外，太后娘娘并不认识自己，那么肯定是因为沐晔了。 夕露院里立刻忙碌起来，陆嬷嬷亲自坐镇指挥，姜还是老的辣，在她沉着稳定的安排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据说太后娘娘不喜欢太素淡的装扮，因此顾惜夕换了身水红色锦缎提花褙子，领口宽滚边，绣着折枝芙蕖，下面是一条粉蓝色的百褶裙。 头上戴了支芙蓉镶珠钗子，万福点翠长簪，插了支小小的玉花鸟纹梳，外加两朵做工精致的珠花，看起来中规中矩，华丽而不累赘。 耳边两枚粉絮幻幽穆耳坠，腕上戴了对翡翠玉琉璃镯子，腰上系福寿镂雕玉佩，整个人看起来秀雅温柔，端方文静。 “太后娘娘是个和善人，喜欢乖巧温柔的女子，你回话时记得带点微笑。” 虽然之前她已经进过一回宫了，但这次却是单独召见，陆嬷嬷担心她不知如何应对，立刻小声地提点了几句。 又握着她的手安慰一番，这才将她亲自送到二门外。沐晔依然穿着一身官服，只加了一件大红色的提花软缎披风。 看起来更显得体态修长，清俊明晰，见到顾惜夕，向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的说道，“别紧张，有我在呢。” “好。” 顾惜夕温顺的点点头，刚才还紧张得蹦蹦跳的心，因了这句话，此刻居然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虽然沐府离宫门很近，但皇宫却实在太大，一路行到慈宁宫，前前后后也花了半个时辰。 远远看到前面的宫殿时，宦官们便停下了软轿。顾惜夕跟随在沐晔身后，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沐晔的步伐稳定，轻捷，顾惜夕忍不住跟随他的节奏一起迈步，脑中则在努力的回想着，上一次见到童太后时的情景。 中秋夜宴上她看到的太后娘娘，是一个沉默平和而又慈祥的老太太，并没有多少威仪。 当然，她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掉以轻心。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能够在皇宫的角落，默默的煎熬十几二十年。 她的心计与忍耐力一定非比寻常，与史书中那些压抑太久，一旦得志便很猖狂的太后相比，她其实已经算做得非常好的了。 据说，太后从不干涉内政，甚至对于自己的娘家人，也从来没有要求过额外的照顾，当然，陛下也从没有亏待过童家人。 至于陛下的后宫，她更是很少过问，除非实在不像样了，才会偶尔说一两声。 太后每日里最开心的事，便是含饴弄孙，总喜欢把一些孙子孙女放到身边教养。 尽管是按制召见，但仍然需要通传。 顾惜夕垂首立在大殿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慈宁宫里的一切。 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里面鸦雀无声，并不见有人随意走动，门口的小太监低眉垂眼，对他们的到来仿若未见。 果然是皇宫大内，规矩森严，顾惜夕正在感慨，忽然听得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从里面一路飘荡过来。 不由得大为惊讶，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里嬉笑喧哗？ 第239章 寿宁公主 正在惊讶时，从大殿里风一般卷出一名少女，一身火红的衣衫，明艳非常。 那少女两手提着裙摆，直接冲到了顾惜夕的面前，因为急速的奔跑，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少女微微喘着气，上下打量着她。用很惊奇的语气感叹道。 “他们说你从火里走出来，一点也没有受伤，我还不相信呢，原来是真的呀。” 顾惜夕不禁愕然，想不到这些神乎其神的闲话，都已经传进皇宫里了。 就在她一愣神间，耳边传来沐晔低沉的声音，“见过寿宁公主。” 顾惜夕曾经见过她的资料，只是陛下的公主实在太多，一时之间对不上号，此时经过沐晔的提醒，于是稳稳下拜。 “民女傅小七见过寿宁公主。” 她是萧慎妃所生的十公主，今年才不过12岁，生性活泼开朗，很得陛下的宠爱。 看现在这般情形，应该也同样很受太后娘娘的宠爱了。 “平身平身。” 寿宁公主睁大了眼睛，显然对她十分的好奇，“傅小姐，你跟我说一说，你是怎么做到在火里毫发无伤的？” 她语速很快，而且显然是个话篓子，根本不等她回答，便已经叽叽喳喳的接着说道。 “都说你们会法术呢，快教教我吧，那本公主以后也不怕火了。” 寿宁公主的性格虽然有些任性，但却不刁蛮，顾惜夕觉得，比自己小时候要可爱多了，并不惹人反感。 于是微笑道，“回公主的话，民女并不会法术，之所以安然无恙，都是因为二哥保护的好。” 寿宁公主偷偷看了眼沐晔，伸手拉住顾惜夕的手，将她带离了殿门边。 掂起脚尖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也不知怎么了，我有点怕沐大人。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惜夕回头，看了眼沐晔，心中暗笑，他有这么可怕吗？就连个受宠的小公主，都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对不起，公主，民女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二哥点了我的睡穴，我根本从头到尾就睡了一觉而已。” 这话一半是事实，另外撒了一点小小的谎。来之前她就已经想过了，这次避难的经历恐怕是回避不了的，肯定会被人询问。 尤其那么多的人翻遍了小树林，他们明明毫无踪迹，后来却又突然的冒了出来，一定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和好奇。 所以她事先便想好了对策，反正她也不会应对，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沐晔身上一推，他自然该知道如何去回答了。 听了她的回答，寿宁公主显然很失望，撅起小嘴，拖长了声音，“哦……原来是这样呀。” 此时后面的小太监已经追了过来，十分有礼的请他们入殿觐见。 前殿中人很多，除了太后娘娘，陛下果然也在。旁边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一大堆人，似乎还有许多妃嫔公主之类的也在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拜见，只需要三跪九叩参见陛下和太后即可。 因为已经受过严格的训练，顾惜夕的动作柔缓，不急不徐，犹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地完成了大礼参拜。 第240章 终身大事 “两位爱卿平身。” 刚一站起来，坐在上首的童太后便笑着招手，“你过来，让哀家好生看看。” 如此场合，看起来倒像是皇家聚会似的，也不知为何会召见他们，尤其沐晔还是个外男，直接进后宫合适吗？ 顾惜夕心中就算有千百个不解，此时也只能压在心里，面上含着得体的娴静笑意，微微提起裙角，缓步走到了太后脚边。 童太后今日并没有穿大礼服，而是一身家常装束，伸出枯瘦的手臂拉住了她，“抬头给哀家看看。” 按照皇家礼仪，无旨意是不可以直视贵人的，尤其是像太后和陛下这样地位至高无上之人。 因此顾惜夕一直都是半垂着首，闻言这才微微抬头，将目光落在太后的领口边。 童太后细细地看了一会回，放开她的手，侧头对皇上笑道，“哀家怎么看着这丫头有些面善，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顾惜夕的心忍不住剧烈地跳了一下，急忙运转内功压了下去，生怕会御前失仪。 元庆帝听了，也朝她这边看了两眼，顾惜夕不敢抬头，只觉得他的目光犀利而幽冷，让她的背脊上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 “朕倒觉得，这些漂亮的小丫头长得都差不多吧。” 他的声音有些懒散闲淡，与视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呵呵呵……”太后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哀家觉得她和寿宁就有几分相似。” 活泼开朗的寿宁公主，自从进了大殿之后，却表现得十分乖巧，靠在太后椅子边，睁着乌油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招人疼爱。 此时听到说起了她，也跟着起哄笑道，“正是呢，难怪我一看到这位傅小姐就觉得很亲切，原来是因为长得有些像啊。” 众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慈宁宫中一时间气氛十分的融洽。 直到此时，童太后似乎才想起了沐晔，“沐卿，你这个表妹哀家很喜欢，以后多带她进来玩玩。” “是，太后娘娘。” 沐晔泰然自若地应了一声，神情平静。 “来人，赐座。” 不说上面的太后和陛下，下面也是一屋子的娘娘公主，哪有她坐的地方。 顾惜夕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连忙将目光投向了沐晔。 这边沐晔却不动声色地向她点点头，顾惜夕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她无品无级的，满屋都是贵人，自然只能敬陪末座了。 “沐卿今年虚岁二十四了吧？” 还没坐定，便听到童太后正在问话，不由有些好奇，也不知她问这些做什么。 “是，微臣今年确实是二十四了。” 沐晔的回答不卑不亢，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来。 童太后却转头对元庆帝笑道。 “皇上二十四岁的时候，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呢，你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沐卿了？” 元庆帝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戏谑。 “是啊，沐卿，要不要朕帮你指一个？”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童太后竟然操心起沐晔的终身大事来了，心中暗暗好笑，悄悄看向他。 然而沐晔却依旧面色平和，神情自若，似乎皇上和太后讨论的并不是他一样。 第241章 意外 “多谢皇上，微臣觉得不需要。” 这家伙胆子真是不小，就这样大喇喇地拒绝啦？ 顾惜夕满心惊奇，最让人觉得意外的是，皇上竟然没有生气。 “哦？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懒洋洋地从座椅上俯下身，唇边的笑意居然变得更深了。 “你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要是真有，朕可以帮你做主哦。”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的强制，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不正经。 顾惜夕急忙收回目光，赶紧压下这种大不敬的念头。 然而，沐晔却以不变应万变，一句话拒绝到底。 “谢陛下关心，微臣自己就能解决。” “这么说，是真有心上人啦？” 元庆帝兴致盎然地追问。 “回陛下，没有。” 顾惜夕从他貌似恭敬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无奈。 两人这样一问一答，旁若无人，顾惜夕暗暗心惊他二人之间那种有如家人般的亲切平和。 要知道，人人都说元庆帝多疑善猜忌，而且喜怒无常，很难相处，文武大臣们个个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好，就被贬官甚至丢了小命。 “好了好了，随你的便吧，反正将来吃亏的又不是朕。” 这话说出来，倒是很像个操心又无奈的长辈。 话说到这份上基本是说不下去了，大殿中顿时就冷了场。童太后这才开口笑道。 “沐卿家这次受了些惊吓，又破案有功，哀家本想替你说门好亲事，既然你自有打算，那便算了。” 原来，是因为赏无可赏了，也是啊，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一品，封王封侯又早了些，何况这次的事情也够不上那么大的功劳，金银财帛自然是要赏的，只是似乎又简薄了些。 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婚事上，谁知却被沐晔一口拒绝了。 “不如这样吧，傅丫头也跟着你受了一场罪，可怜见的，哀家就偏心点，封她为永平乡君，如何？” 乍一听到提自己的名字，顾惜夕便已经提起精神，准备应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一时之间愣住了，眼风立刻瞟向了沐晔，因为很明显，这是赏赐的他，所以太后才会破例征询意见。 “臣沐晔拜谢太后娘娘隆恩，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晔一撩袍角，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谢恩，刚才他诸般推脱，现在却又爽快得过份。 搞得顾惜夕差点儿反应不过来，慢了半拍这才跟着跪了下去。 “好，两位快快平身！” 太后原以为沐晔不管愿不愿意，也会先推辞一番，没料到却爽快至此，顿时大喜过望，脸上笑容灿烂，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今儿先这么一说，改天让钦天监选个吉利日子，正式册封。” 如果顾惜夕能有发言权，她肯定会出言推辞，把授印封书直接一个盘子端出来就行了，何必再折腾一次。 可惜她还只能谢恩。 一时寿宁公主立即笑盈盈的跑过来向他道喜，又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说道，“我以后就叫你永平姐姐吧。” 这丫头千伶百俐，活泼可爱，很是招人喜欢，完全没有一般公主的盛气凌人。 第242章 勾心斗角 “多谢寿宁公主抬爱。”顾惜夕，嫣然一笑，大方的接受了。 作为一名受宠的公主，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来讨好自己，所以她应该是真的喜欢而且愿意和自己接交。 无论以后二人是否真的有所交集，但此刻自然需要给对方面子的。 寿宁公主拉住她的手，笑语嫣然，一转身匆匆对太后行了个礼。 “皇祖母，宁儿陪永平姐姐去御花园里走走，好不好？ 童太后慈爱地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们小姑娘在一起松快些，用不着陪我这个老婆子枯坐着。” 顾惜夕自然优雅地行礼告退，满堂莺莺燕燕晃得她眼花缭乱，里面压抑的气氛也十分让人憋闷。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出来透透气。 二人携手出了慈宁宫，刚进花园，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等等，我也一起去。” 两人差异地回头，后面一名鹅黄衫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子，正提着裙子追过来。 顾惜夕明显感觉到寿宁公主的身子一僵，然后甜甜笑道，“原来是清乐姐姐呀。” 来的这位是吴贵妃的六公主，据说为人刁钻刻薄，喜欢出风头，之前也曾得过陛下宠爱，只是后来寿宁越来越得宠，渐渐将她挤下去了。 因此心中愤愤不平，时常背地里给寿宁公主气受，今日巴巴地赶出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顾惜夕在看资料时，就特地关注过清乐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小人，以后自然是要远着点的好，最好是一辈子都没有交集。 没想到自己不去惹她，她却偏偏找上门了，估计还是看寿宁公主与自己亲厚，所以气不过，又想来损几句吧。 你们姐妹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只是把她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真是郁闷啊。 “见过清乐公主。” 顾惜夕盈盈下拜，礼数上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清乐公主虽然刁蛮，人却不傻，甚至还很精明，再说她本来就不是冲着顾惜夕来的。 于是笑吟吟地伸手亲自扶她起来，“还没有恭喜你荣升永平乡君呢。” 顾惜夕并没有刻意抽出手，与她保持距离，在这大内皇宫之中，她没必要因为一面之缘而战队，平白无故给沐晔添麻烦。 “多谢清乐公主。” 这位清乐公主继承了吴贵妃的美艳长相，看起来明艳动人，作为公主，她也有骄傲的本钱。 见顾惜夕并没有对谁格外亲热一些，清乐公主很满意，顺势挽起她的手。 “永平姐姐是第一次来御花园吧？我带你去逛一逛。” 故意作出一脸的热情，拉着她便走，完全无视了寿宁公主的存在。 寿宁公主的母妃出身并不高，当初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家中也只是平民，后来因为女儿得宠，这才飞黄腾达。 再加上她子嗣单薄，只此一女，没有一个皇子傍身，所以行事做人一向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纰漏。 元庆帝大约也很了解她的为人，直接给了她一个萧慎妃的封号，这一个慎字，可谓道尽了她半生悲哀。 在这种情况下，寿宁公主自然也是乖巧伶俐，外表再天真烂漫，内里却也绝没有那么简单。 第243章 警惕 见清乐公主出来搅局，寿宁公主气得面色一沉，但却没有做声，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 “前面不远就是百鸟园，我带你去看一看，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鸟儿，好看得紧。” 清乐公主笑语嫣然，嘴里说得客气，可脚下根本毫不停顿，丝毫也没有要找她商量的意思。 顾惜夕只能装作不知她们之间的嫌隙，一直面带微笑，除了随声附和几句，其余的绝不多言。 百鸟园顾名思义，便是圈养着许多观赏性比较强的鸟类，其中以鹦鹉类的最多。 各式各样颜色艳丽的鹦鹉，关在鸟笼之中啾啾鸣唱，但也十分养眼。 顾惜夕曾经从画册上见过一些，但却没有真实的鸟儿这么灵动娇俏，不过大部分的品种都不会学舌。 即使如此鹦鹉的鸣叫声也非常丰富动听，让人闻之忘忧。 清乐公主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不停地为她介绍各个品种的特征习性，她口才很好。 寥寥数语便活灵活现，听得引人入胜。 之前一直活泼开朗的寿宁公主，反而变得沉默寡言，撅着小嘴儿生闷气。 顾惜夕偶尔会向她微笑点头示意，不至于冷落了她。 “那边有孔雀园，比这个更漂亮，孔雀可是鸟中的公主，这世上除了神鸟凤凰，最高贵的存在。” 逛完鹦鹉园，清乐公主又引着她往孔雀园行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便哎呀一声，“本宫好像有些肚子不舒服，永平姐姐你先和寿宁妹妹先看着吧，我去去就来。” 清乐公主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顾惜夕觉得有些不妥，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总归不是好事。 “还是我送清乐公主一起去吧，既然公主不舒服，我怎能放心？”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内急而已，马上就来。” 这回不等顾惜夕回答，带着自己的宫女内侍，一溜烟地就跑了。 寿宁公主在旁边很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头对顾惜夕道。 “还是我带你过去吧，孔雀园我常来，也很熟悉的。” 刚才清乐公主的神情明显就是假装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和寿宁公主单独在一起。 虽然她想不出来，清乐公主打算干什么，但下意识里就很抗拒，可寿宁公主却兴致勃勃，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此时她若拒绝，恐怕寿宁公主第一个反应，就是以为她非要和清乐公主一起去。 心中暗叹一声，罢了，她还是小心应对吧，相信清乐公主最多也就是恶作剧一番。 以此来捉弄或者小小地陷害寿宁公主一把。 她还是暂时不要戳穿的好，藏拙守愚是宫中生存的第一要素。 这是张嬷嬷之前特地教给她的宫中生存法则。 孔雀与其他鸟类不同，体型巨大，所以圈养起来供人观赏，里面的种类也有白色，蓝色和绿色三种。 作为以毛色艳丽闻名的鸟类，白孔雀虽然灵气十足，但还是稍嫌寡淡了一些。 而绿色的又比较暗沉，所以顾惜夕最喜欢那些蓝色的孔雀了，它们显得金碧辉煌，艳丽多姿。 只可惜它们除了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之外，一个开屏的也没有。 看来，她确实是没有眼福了。 第244章 危机时刻 “里面还有两只从南边大厉国送来的黑孔雀，十分珍稀，我带你去看吧。” 见她兴趣不大，寿宁公主献宝般地说道，尽管她已经很早熟，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被清乐公主这一搅和，便起了争胜之心。 “黑孔雀？” 这倒的确是有些稀罕，顾惜夕也曾在一本奇物志里面看到过，据说即使是在大厉国数量也极其稀少，是鸟中的王者。 开屏时，五彩斑斓的眼睛在纯黑的底色上，越发显得高贵华丽，令人目眩神迷。 她一向对各种自然的神奇现象或者物种很感兴趣，这种珍贵的鸟类，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黑孔雀生性高傲不合群，所以单独养在一个小园子里，外面围着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里面修有假山，还种了些孔雀喜欢的大厉树种。 一只短羽的雌鸟倨傲地站在假山顶上，冷眼望天，另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雄鸟正围着那座假山转悠，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顾惜夕非常敏锐地发现，偌大的黑孔雀园，如此重要，居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心中顿时生疑，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 寿宁公主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想逗弄这只黑孔雀开屏，于是让人给它投食，又让侍女唱歌，那只雄鸟刚开始并不理会。 可那几个宫女有意挑逗，故意将谷粒草籽往它身上扔，那只雄鸟终于被激怒了，头顶的羽毛炸开，冲着他们生气地鸣叫。 寿宁公主被逗得咯咯大笑，忽然用手牵着自己的裙子翩翩起舞。 孔雀善妒，最看看不得有人比它漂亮，如果有人在它面前起舞，很容易激起它的攀比之心。 寿宁公主性子活泼，曾经用这种方式逗弄过好几只孔雀开屏，就连太后都笑称她比孔雀还漂亮。 这一次，她想用同样的方法，引得这只黑孔雀开屏，一来觉得好玩，二来也是想在顾惜夕面前炫耀一番。 但顾惜夕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只黑孔雀的状态并不正常，似乎处于一种非常焦躁的情况中。 结合它刚才一直围绕着那只雌孔雀转悠的现象，顾惜夕很怀疑它正处于发情期，求偶不得，因而暴躁不安。 顾惜夕努力地回想着，当时书上是怎么记载的。 这边寿宁公主为了进一步激怒黑孔雀，挨着栅栏跳得越发欢腾，不停地转着圈子，将长长的红色裙摆转成了一朵盛开的芙蕖。 那只雄孔雀果然怒了，尾羽半开，脖子上的羽毛全部竖起来，嘴中发出威胁似的巨大鸣叫声。 寿宁公主以为它准备开屏了，很开心，不停地撩动火红色的裙摆。 忽然顾惜夕注意到那只黑孔雀向后退了两步，身子微蹲，头向前倾，双眼锐利地盯紧了寿宁公主。 不好，这是个标准的攻击姿势，它已经被彻底激怒，正要对寿宁公主进行偷袭。 由于寿宁公主跳舞时不喜欢别人围着她，那些宫女太监都退到了一边，此时身边空荡荡的。 “公主，快退下来，它要偷袭你。” 眼看着那黑孔雀爪子发力，马上就要跃起，危机时刻，顾惜夕一边大声示警，一边冲过去准备救援。 第245章 还击 不是她心肠好见不得寿宁公主受伤，只是这种情况下，如果无所动作，过后必然要受到牵连。 虽然她叫的比较大声，但那些宫女内侍正在为寿宁公主拍掌喝彩，喧闹无比，再加上那只黑孔雀的巨大鸣叫声，根本就听不清楚。 顾惜夕心中一急，恨不得自己的速度能够像风一样快，关键时刻体内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清流，刹那间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 她双眼发亮，与那只已经飞起来的黑孔雀对上，轻轻一跃，准确地拉住了寿宁公主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与雄孔雀坚硬的鸟喙擦肩而过。 一个旋转，已经落到了一丈开外。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所有人，包括那只偷袭失算的雄孔雀。 孔雀生性机敏畏人，暴怒之下也一般采取偷袭，不敢正面攻击，一击不中，吓得立刻怂了，连蹦带跳地飞了回去，一头扎进假山缝里。 顾头不顾尾地在那里瑟瑟发抖。 宫女内侍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呼啦一声围过来，大呼小叫地对着早就躲起来的黑孔雀挥舞着手臂。 此时寿宁公主也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脸色煞白，咬着失色的红唇深吸一口气，对围着的人群不悦地呵斥道。 “嚷什么？都给本宫住嘴！” 毕竟是公主，威严天成，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低眉垂首，心中惶恐不安。 “永平姐姐，多谢你救了我。” 寿宁这才回头看向顾惜夕，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顾惜夕急忙轻轻一侧身，避了过去，心中却有些惊讶，以公主之尊向她行礼，假以时日，这丫头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不过是正好看见了，公主没事就好。” 寿宁公主正欲答话，门外却传来惊讶的声音。 “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个个都脸色不好看啊？” 清乐公主笑得花枝招展，摇摇摆摆地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寿宁公主本就聪明伶俐，此时哪有不明白的，自己这是上了清乐公主的当。 见她居然还敢方面挑衅，嘲笑自己，顿时怒火中烧。 脚下一动便准备上前理论，身边顾惜夕见势不对立刻出手悄悄拉住了她。 “清乐公主来得正好，这只黑孔雀今儿好像很喜欢开屏，刚才寿宁公主跳舞逗得它一连开了好几次呢。” 寿宁公主立马明白过来，无凭无据的，她根本无法指责对方，而且自己又没有受伤，闹大了反而对她不利。 因此便借势忍了下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清乐姐姐要不要也试一试，很好玩呢。” 清乐公主早已看见她毫发无伤，看情况显然是有惊无险，便假装不知道，摇头笑道。 “那是你们小女孩玩的，我就算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上次父皇的丽美人还跳孔雀舞，引得一园子的孔雀纷纷开屏。” 说到这里，又斜眼打量了她两眼，故意笑道，“听说孔雀只嫉妒长得漂亮的女子，其余的根本就不理呢。” 这意思很明显在嘲讽她没有自己漂亮，听得顾惜夕心底暗暗好笑，小丫头这招回击得干净利落。 第246章 差点见不到你了 气得清乐公主脸色都变了，但她因为刚才的事情，有点心虚，所以一时之间也不好发作。 气哼哼的哼了一声道，“什么丽美人？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原本不过就是父皇的一个玩意儿。” 吴贵妃性格张扬，对最近很受宠的这位色艺双绝的丽美人，十分不满，多有微词，估计清乐公主是听多了吧。 只是这种话，由一位公主说出来，总有些不妥。 寿宁公主微微一笑，这种话，要是被传了出去，估计清乐公主少不了一顿训斥，不过在座的这么多人，她可堵不住左右人的嘴。 转眼四面一望，故意发作道，“本公主来了这么久，居然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真是失职。小顺子，你去一趟慎刑司，给他们说一说。” 清乐公主闻言一愣，立刻笑道，“一点小事就算了吧，寿宁妹妹何必较真，走，我们陪永平姐姐一起去水月亭那边逛一逛。” “清乐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素性刻薄一样，只是他们今儿怠慢了你我原谅了，明儿要是正好皇祖母来也这样，岂不是死罪？” 说着微微一叹，“姑息养奸，到时候倒是我们害了他们的性命了。” 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清乐公主竟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勉强笑道，“那我们可以提醒一下他们。” “是吗？清乐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厚了？我记得上次有个小太监忘了带雨伞，被你罚着在水里站了好几个时辰呢。” 寿宁公主巧笑嫣然，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名叫小顺子的太监，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走了走了，老说他们有什么意思，永平姐姐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一边说着，一边挽起顾惜夕的手臂，便直接向外面走去。清乐公主没办法，只好也只好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拐弯处，这才急忙挥挥手，一个小太监偷偷的离开，然后匆匆也向慎行司的方向跑过去了。 只是前后相差了那么久，要想追上去，恐怕不容易了。 这次寿宁公主没有再听清乐公主的建议，而是带着顾惜夕去了花园。 又逛了小半个时辰，顾惜夕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不想再陪着这两个小公主玩下去。便推说脚累，想回慈宁宫了。 寿宁公主也没有挽留，陪着她一起有说有笑的回去，看情形，似乎早忘了之前在孔雀园的事情。 清乐公主没有再试图言语挑衅，有些心不在焉的，也随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回到慈宁宫，这才发现，陛下早已走了，就是沐晔也不见了踪影，那些妃嫔公主们，也都已经散了。 寿宁公主一进大殿，眼圈儿忽然就红了，哽咽着扑向童太后，“皇祖母，宁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吓得童太后急忙将她揽入怀中，焦急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迭声的问道。 “怎么啦？怎么啦？哀家的宁儿怎么哭成这样子了？” 这一番变化，看得顾惜夕是目瞪口呆，小丫头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偷偷用眼角瞟了一眼清乐公主，只见她脸色发白，显然也很吃惊。 第247章 决不轻饶 “呜呜呜……皇祖母，我好害怕……” 寿宁公主仿佛被吓惨了，只知道反复说着害怕，其他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童太后脸色一沉，抬眼望向跟着她的那两个大宫女，声音严厉。 “都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名宫女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回禀太后娘娘，刚才十公主在孔雀园那边的时候，有一只孔雀突然发了狂，飞起来要啄公主的眼睛。” 童太后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情？后来怎么啦？” 孔雀的性情温顺胆小，孔雀园成立至今，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也难怪就连童太后也会吃惊了。 “幸好永平乡君及时拉了十公主一把，奴才们这才奋力将那只孔雀赶走了。”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这主仆俩连商量的时间也没有，却能配合得如此默契，看来还是平时教导得好。 顾惜夕一时间对萧慎妃产生了无限的好奇，能从一名普通宫女逆袭为妃子，且长盛不衰。 光靠美貌和运气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的心机手段一定十分高明，这一点，从年纪尚小的寿宁公主身上，便可见一斑。 此时，童太后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她，“永平乡君，今日真是多亏你了，自己没事吧？”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永平没事，刚才也只是正好离公主最近而已。” 见太后动问，顾惜夕立刻小心斟酌着回答，不希望将自己卷入两位公主的争斗之中。 “嗯，你是个好孩子。” 童太后点点头，又把注意力转向了那名宫女，“那些负责饲养的内侍怎么说？” “回禀太后娘娘，我们从进去到出来，前前后后有半个时辰，一个人也没见过。” 那宫女立刻回答。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胆子也太大了。” 童太后勃然大怒，“秋英，你亲自去一趟慎刑司，让他们严加查问，务必要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其实童太后性子温和，很少这么大发脾气，但她特别疼爱这些孙子孙女，只要是关系到他们的事情，绝不轻饶。 一名随侍在童太后身后的老嬷嬷，立刻答应着下去了。 “是谁提出来要去孔雀园的？”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太后是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 “是六公主提出来的。” 小宫女毫不犹豫的将祸水引向了清乐公主。 自从寿宁公主发难，清乐公主便一直在战战兢兢，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她恐怕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此时见寿宁公主的人发难，不但不慌张，反而十分平静，立刻大方的主动回话。 “回禀皇祖母，确实是我提出来要去百鸟园的。但刚刚看过鹦鹉园，孙女便觉身体不适更衣去了。 所以，去孔雀园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情。” 童太后眉头一皱，反而把目光落到了顾惜夕身上，“永平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心中一叹，顾惜夕就知道，这事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了。 “回太后娘娘，最开始确实是清乐公主提出要去百鸟园的。 从鹦鹉园出来后，走到甬道靠右边的时候，清乐公主说腹中不适，所以后来是寿宁公主提出来去孔雀园的。” 第248章 心累 这话听上去十分公正，毫无偏颇，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下事实。 其实却不然。 要知道把顾惜夕拖入这场纠纷的，便是清乐公主，如果寿宁公主当真有事，她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她在说话时便很有技巧，因为从头到尾她就对清乐公主怀有戒心，当时一直很留意周围的环境，有些细节便被她尽收眼底。 而现在，她只是照实说出来而已，相信童太后自会明断。 果然，童太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清乐公主，“清乐，永平说的话，你可有意见？” 清乐公主愣了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仓促之间也想不出究竟为什么，只得迟疑地点点头。 “没有意见。” 接着，童太后又用同样的话问了一遍寿宁公主，她也是很肯定地回答。 “那好，你们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等慎行司调查过之后，哀家自有定论。” 看来此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这么简单的事情，希望后续没有什么转折吧。 顾惜夕无奈地在心中祈祷，她可不愿意为这件事情再入宫一次了，实在是让人烦腻。 问完话，童太后又慈爱地搂着寿宁公主，低声地安慰了几句，寿宁公主也娇滴滴地跟她撒着娇。 从童太后的反应上来看，她显然很受用这一套。 等到寿宁公主已经破涕为笑，顾惜夕赶紧起身告辞，童太后也并没有挽留，和颜悦色地与她寒暄了几句，便放她出来了。 一直来到宫门口，只有成宁等候在那里，看见她急忙汇报，“缇帅公干去了，让小人先送您回家。” 顾惜夕点点头，这个她本就无所谓，沐晔经常不见人影，早就习惯了，何况她的性格本来就不是很粘人的那种。 谁知她前脚刚回到沐府，后脚童太后的赏赐就跟着来了，顾惜夕气都还没喘匀呢，又忙着谢恩。 太后娘娘的赏赐非常丰盛，一整套珍贵的红宝石头面，时样宫装四套，一盘子各色珠花，另外还有许多上贡的锦缎布匹，以及纹银五百两。 来送礼物的是太后娘娘宫中的管事大太监黄公公，沐晔不在家，顾惜夕只得打起精神，与他应酬了几句。 至于打赏之类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她操心，陆嬷嬷早就已经备好了。 含笑将黄公公送走，顾惜夕感觉自己真是累了，而且是心累。人人都羡慕皇朝公主是天之娇女。 一出身就含着金钥匙，金尊玉贵，一世无忧。 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羡慕，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上一天都嫌累得慌，那要是天天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 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还偏偏乐此不疲。 陆嬷嬷看她一脸疲惫，也心疼地催促着快去休息一会儿。 “在宫中整天都要绷着一根弦，哪有不累的。” 陆嬷嬷摇头感慨。 顾惜夕早就知道，陆嬷嬷也曾经在宫中待过许多年，所以才有这样深的体验。 “嗯，晚饭我不想吃了，只想早点睡觉。” 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浑身酸软无力，就好像是劳累过度一般。 急需要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体力。 第249章 追问 这一觉顾惜夕睡得十分的香甜，天还没黑就睡了，直到天色大放光明才醒来，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一跃而起，顾惜夕差异地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格外的身轻体健。 梳洗罢，赶去荣熙堂陪着陆嬷嬷共进早餐，见她气色红润，原本还有些担心的陆嬷嬷，也就放心了。 吃完饭，家里的仆妇们都排着队来给顾惜夕道喜了。 原来昨日太后娘娘赏赐时，已经清楚明白地说了，她已经被封为永平乡君的事情了。 顾惜夕不耐烦这些，何况她对这个封赏一点儿也不喜欢，所以便只是统一见了见，让他们行了个礼，发了些赏钱了事。 又特别交待，“以后在自己府里，还是称我小姐吧。” 按理说她是沐府的表小姐，但因为这里总共就只有两个主子，所以下人们都是直接称呼她小姐，听着也还顺耳。 顾惜夕是担心有些仆人溜须拍马，会叫她永平乡君，整天听着没的叫人膈应，因此才特意说一声的。 打发走了这些来道喜的下人们。两人回到了屋子里，坐着聊天。 “嬷嬷，二哥昨晚上一直没有回来吗？” “没有，大概有事去忙去了吧。” 陆嬷嬷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你要是有事，就跟我说吧。” “没有，我就只是问问而已。” 顾惜夕摇摇头，想了想又问道，“嬷嬷，二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陆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神色莫名。 “没什么，我就是想多知道些二哥的事情而已。” 扬起雪白的小脸，顾惜夕笑得纯真无邪。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二哥是在七年前才找到我的，他那时候刚刚放上皇上的带刀侍卫。” 陆嬷嬷摇摇头，“之前的事情我也问过，但少爷没说，我也不好追着寻根究底了。” “张嬷嬷说你以前也是和她一起从宫里出来的，那二哥的母亲也是宫里的吗？” 不知为何，顾惜夕现在越来越想多了解一些沐晔的事情了。 愣了愣，陆嬷嬷含糊其辞地回答，“也算是吧，她经常出入宫廷，所以才与她熟识的。” 这么看来陆嬷嬷当年伺候的主子，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了，而沐晔的母亲与她只是金兰之交，并不是亲姐妹。 只是这样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顾惜夕便已经从中窥探出许多秘密。 “嬷嬷以前是在哪个宫里伺候好的？” 顾惜夕笑得很自然，看起来纯粹就只是好奇心作祟。 “尽说以前那些事情做什么，我们还是聊一聊你昨天的事情。” 陆嬷嬷显然并不想提起旧事，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 顾惜夕微微一笑，也便顺着她的意思停下了，没再追问，她可不想引起陆嬷嬷的猜疑。 “昨天哪件事情？” 昨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顾惜夕也不知道她指的是那一桩。 “就是寿宁公主被孔雀袭击的那一件。”陆嬷嬷直接点了出来。 昨天跟着她进宫的是依兰，想必早就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汇报过了。这一点顾惜夕倒是可以理解，并不怪她。 第250章 以后就靠你了 “嬷嬷可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 既然陆嬷嬷特意提出来，想必是觉得她哪里没做好。 “岂止是不妥，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妥。” 没想到陆嬷嬷竟然真的沉下了脸，很严厉地批评道。 这让顾惜夕很吃惊，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还是觉得没什么特别不靠谱的地方。 “当时那么危险，你帮着叫人就行了，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 陆嬷嬷越说越气，语气都有些激动起来，“难道你不知道，那样做你自己也很危险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顾惜夕一时之间心中有些感动，陆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那些主子的命看得比什么都贵重。 她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否则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嬷嬷，小七知道错在哪儿了，以后凡事都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而是很乖巧地点头答应着。 这样的态度让陆嬷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叹了口气，“小姐，你记着，你在我心中，也是金尊玉贵的，以后凡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好，小七记下了。” 虽然她知道，陆嬷嬷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但她依然很感激。 话说她刚刚进府的时候，陆嬷嬷似乎都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怎么现在好像又很清楚似的。 难道是沐晔告诉她的？ “你别怕出事会连累自己，凡事都有你二哥帮你顶着呢，只要你占着理，咱们就什么也不怕。” 其实陆嬷嬷也知道当时的情况下，顾惜夕很难做，所以立刻语重心长地开解。 “知道了，以后就全靠二哥啦。” 顾惜夕说着还淘气地眨了眨眼睛，想让这过于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怎么，难道小七以前没想着要靠我吗？” 说曹操曹操到，顾惜夕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沐晔戏谑的声音。 说得顾惜夕脸一红，她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是想和陆嬷嬷开玩笑，这话当着沐晔的面说出来，却有些太过于亲密了。 于是故作夸张地站起来，“二哥回来了，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已经忙完了，陛下还放了我几天假呢。” 顾惜夕听了开心不已，说起来沐晔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老是这样没日没夜地连轴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 “那简直太好了。” 看到她笑得无比灿烂，沐晔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明朗起来，这丫头现在是真心的关心他了，看来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要不要我陪你去玩几天？” 顾惜夕刚要答应，忍不住又迟疑了起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确实是有些怕了，一趟青莲山庄之行，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尤其是差点害的两个人都没命，她可是真的有点儿怂了。 “没事，要不这次我们不出城，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沐晔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于是赶忙安慰，“你不用担心，二哥保证这次做足了准备，不会再有危险了。” 顾惜夕知道他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点头。 第251章 妥协 “那好，你想去哪里？” 顾惜夕眼珠一转，“我想去茶楼听书。” 这是她小时候最羡慕的地方，那时候堂姐顾惜缘常常女扮男装，混到茶楼里去听故事，回来便眉飞色舞的讲她听。 原本以为，她会和其他大家小姐一样，也热衷于购买衣裳，首饰，大不了再去哪个庙里敬敬香之类的。 没想到，她却想去这样一个市井味浓厚的地方。 其实，沐晔的心里，是不赞成这种行为的，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但见她双眸发亮，一脸的兴奋和期待，自己刚才偏偏又夸下了海口，任她选择，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了。 “还有啊，最好别惊动了那些客人，我们化点妆，悄悄的去，那样才有意思。” 顾惜夕想体验的，本来就是那种人间烟火味。 生怕沐晔误会了，包下了整座茶楼，那样还不如在自己家里请两个说书人来听呢。 可一般茶楼说书，起码都要下午，这会儿去根本就没人。所以沐晔便提出来，先带她到外面去吃午饭。 不多时，沐晔便让人给她送来了两套合身的男装，顾惜夕兴奋不已，赶忙换上。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颇为满意。 她本身长相就偏英气，是宜男宜女的相貌。 而且大梁朝京城之中，贵族青年男子，很多都有流行敷粉插花的习惯，以拥有雌雄莫辨的清秀容貌为荣。 所以顾惜夕的男装扮相，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并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顾惜夕本想如男子般骑马上街，那样能够更好地观赏风景，却被沐晔严厉的制止了。 看到她满脸不高兴地坐进车里，沐晔叹了口气，终于妥协道。 “你可以掀开车帘。” 顾惜夕听了这才绽开笑颜。 她今日带的是小芽儿，年纪小，扮作一个青衣小童，谁也看不出来。依兰已经十八岁了，身材高挑丰满，怎么着也不像个男孩子。 两人兴致勃勃的凑到车窗前，好奇的浏览着街上的景色。两边店铺如云，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路上车水马龙，笑语喧哗，一路暗香盈盈。 沐晔带她去的，是京城三大酒楼之一的浅斟楼。 之前她就曾对这个名字产生过好奇，一般的酒楼，要么叫醉仙居，或者留醉阁之类的。 总之都是叫人多多的喝酒，而这座酒楼的名字，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人浮想联翩。 据说酒楼的老板，当初是一名落第的才子。他生性风流倜傥，颇有诗名，谁知却因为生性放浪不羁而被落选。 失望之下，干脆开了这家酒楼，取的便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意思。 酒楼并没有开在闹市，而是选了个偏僻幽静之所，整座楼的色调都是淡雅宜人。 进得大厅，却见一群人正挥围着几幅字画在点评。顾惜夕不由得大为奇怪，难道浅斟楼是个披着酒楼外皮的书楼不成。 “二哥，他们这是做什么？”顾惜夕好奇地问道。 旁边迎客的小二立即笑道，“这位小客官大慨是头回来吧，不知道我们浅斟楼的三大免费规矩。” 第252章 三大规矩 “何为三大免费规矩？” 虽然明知小二在卖关子，但顾惜夕依然很上道地问道。 那名小二微微一笑，“只要客人诗、书、画三者中，有一样能入我们东家的眼，就可以免费享用一桌一等宴席。” 看来这浅斟楼的东家，还真是一个风雅之人，“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入东家的眼，有什么标准吗？” 那名小二自豪的笑道，“我们东家哪可能每一份都仔细看，只要这大厅里的客人，人人都认为不错，就可以呈给东家。 我们东家会从里面选出好的，但无论选上与落选，他都会写上自己的理由。” 顾惜夕想了想，“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他的酒楼，当然要以他的意见为准了。” 沐晔见她似乎很感兴趣，便笑着怂恿道，“要不你也试一试吧，权当玩一玩。” 顾惜夕不知别人的水平如何，不敢贸然答应。 于是挤到前面去看了看，那里已经挂着七八幅字画，画作她不敢比，但那书法和诗词，确实还不如她的。 顿时心里有了底，不过既然要玩，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拖上沐晔一起下水啦。 慧黠地一笑，顾惜夕故意摇摇头，对着沐晔叹息一声，“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没有把握，要是二哥能帮帮忙，那我想肯定会摘得头魁的。” 沐晔知道这丫头是起了玩心，想着她昨天才在宫里受了委屈，那都是因为自己才引起的。 今天既然说好了，要让她玩得尽兴，自然什么事情都要依着她。 “好吧，你说说要我怎么帮忙？” “这样吧，你画一幅画，我在上面题一首诗，咱们两大高手联合，一定打遍浅斟楼无敌手，好不好？” 说的沐晔都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这丫头吹起牛来脸都不红一下。 沐晔会画画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当初在西北，只露了那么一小手，就被顾惜夕给记住了。 “行，画画可以，只是万一没有被选上，你可别怪我。” 他的画风，并不符合大良朝时下的流行风气。所以，在这点上他也是没有把握的。 顾惜夕娇俏的白了他一眼，“这还没开始呢，二哥就在说丧气话了。好啦好啦，你画吧，我不怪你就是了。” 在大厅中围着的，大部分都是些寒门学子。没有钱来浅斟楼消费，就想来碰碰运气，当然，这也是一个出名的好机会。 有钱人根本不屑于占这点便宜，所以都是直接去了后面的包间。 再加上沐晔与顾惜夕都换上了平常人的装束，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认出他们来。 见沐晔也答应了，顾惜夕忙让那小二取来纸笔，两人到一边商量着作画去了。 “你想写一首什么样的诗？”沐晔提笔问道。 顾惜夕想起之前在渭州城沈园看到的那幅画，寥寥数笔妙趣横生。 心念一动，便脱口而出，“画一幅渔樵相戏图吧。” 渔樵问答，是文人墨客中的传统题材，因此沐晔并没有多想，立即点头答应了。 只见他凝神沉思片刻，然后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酣畅淋漓，毫无滞涩之感。 第253章 各执己见 画作上，一名垂髫小童正在河边的大柳树下钓鱼，身后一名老樵夫挑着一担柴，似乎正在向他问话。 那小童一手执着鱼竿，扭头正在向他摆手，就好像在说，老人家，你小声点，别吓跑了我的鱼。 整个画面栩栩如生，趣味盎然，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感觉这不是一副静止的画面，而是有声有色，如临其境。 其实若论笔力和技巧，沐晔只能算是中上，大概他平日里实在太忙，并没有时间练习，所以看起来稍微欠缺点火候。 他的画胜在构图和意境，就像为这幅画注入了灵魂，所以，总的来说也算得是上品之作了。 “好啦，我的部分完成了，下面该轮到你啦。” 沐晔把笔递给她，一脸戏谑。 顾惜夕叹口气，“你这明明就是画的一首古诗，还让我怎么写？” 不过，诗作虽然不能卖弄了，她对自己的字还是很自信的。 于是很开心地一挥而就。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写完很得意的拿给沐晔，“看看我写的是不是也很好。” 只见上面的字体稚纯可爱，与她平日里的字迹大相庭径。沐晔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能写好几种字体。 这些字乍一看有一些歪歪斜斜，有如小儿学字，但仔细一看却很见功底。直拙有趣，憨态可掬，与沐晔的画相得益彰，配合得妙到毫巅。 “成宁，把我们这幅画也拿去挂上。” “好嘞。” 穿着青色仆役服的成宁，兴奋地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拿起画，一溜烟硬挤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挂在了正中间。 众人十分不满，纷纷出言指责。 成宁跟着他家缇帅嚣张跋扈惯了的，哪里会把这些个穷酸书生放在眼里，不过锦衣卫规矩严明，主子都没有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吭声。 那些人也不过是书生意气，说了几句见成宁也没有回嘴，便只好算了，将注意力转到了画作上。 几乎是立刻，这幅画便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喜欢的说它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不喜欢的则说它是戏谑之作，立足不正，毫无文雅蕴籍之美感。 双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听到大厅中吵吵嚷嚷的样子，也都被吸引过来，加入了这场争论。 同样的，他们也都分成了两派，看得顾惜夕好笑不已，干脆拉着沐晔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边品茶一边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最后，还是惊动了浅斟楼的管事，出面直接将这幅画送了进去，由楼主来评判。 一刻钟以后，那名管事再次捧着画出来了，众人急忙围了过去，纷纷询问结果。 管事神秘地一笑，并不回答，直接让人将画作又挂了起来，原来楼主已经写好了判词，另外一张宣纸写着，就附在原画旁边。 一群人围着仔细看了起来，却见那楼主先是品评了一番沐晔的画，说是情真意切，形神兼备，师从前朝画风。 但笔力过于雄健，隐隐有杀伐气，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只能评为中上。 第254章 不屑一顾 见这幅画只评了个中上，众皆默然，他们对于浅斟楼主的评判一向都还是很信服的。 仔细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便没人再吭声了。 后面是对顾惜夕字的判词，返璞归真，稚拙大方，已初窥书法大成之门径，至少也有二十年以上的笔力。 只是心思复杂，不能清心静气，将来所能专心此道，成就不可限量。 最终，楼主给顾惜夕的字一个上品，也就是说具有了免费享用一顿大餐的资格了。 但顾惜夕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就仿佛突然被人看穿了一般，无所遁形。 沐晔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一派胡言，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儿也不准。” 顾惜夕浑身上下如被冰雪，重生以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被人当做妖魔鬼怪。 虽然她偶尔也有泄露些蛛丝马迹，但好在没人往那方面联想，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现在，这人仅仅凭着自己的一副字，就能看出这么多的问题，实在是多智近妖了。 “请问这幅字是哪位写的，我家主人想见一见他，还请出来一见。” 正在此时，那名管事已经恭恭敬敬地向大厅中团团一稽首，开口问道。 浅斟楼主在京城之中，绝对算的上是个传奇人物，很多学子都以能见他一面为荣，然而此人心高气傲，至今，他见过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而且，那些人过后，个个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至于他的身份，人人都缄口不言，绝不外泄。这也是使得浅斟楼主的身份，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浅斟楼。的这一番评判，直接引起了沐晔的反感。沉着一张脸，对顾惜夕的，我们走吧。去天外天吃午饭。 天外天也是京城三大酒楼之一，名气甚至更在浅斟楼之上。 顾惜夕。心里本就十分不愿意见这位楼主，害怕自己的身份会被他看穿，这种人他躲还来不及呢，当然不会想着往她身边凑。 此时听到沐晔提出来，正中下怀。于是连忙答应。 两人正准备起身离去，刚才负责接待他们的那名小二，已经站了出来，满脸堆笑的，看着他们。 “二位客官，请随小的这边请，我们楼主已经在恭候大驾。” 原来他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在参加活动之后，拒绝他们的楼主的邀请，还以为他们站起来是准备上楼了。 所以急忙过来讨好，希望能借着带路的机会，在楼主面前混个眼熟，因此才十分殷勤。 沐晔理也不理，直接与顾惜夕并肩向外面走过去。 一时之间，大厅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原本喧闹的人群刹那间变得寂静无比。人人都吃惊地瞪着他们，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安静得诡异的大厅里，才突然间炸了锅，这一次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纷纷声讨这两人狂妄自大，无礼至极。 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心里其实都是酸溜溜的，他们费尽心力求而不得的好事情，这两人就这样不屑一顾地放弃了。 第255章 我行我素 且不管身后众人如何群情激奋，沐晔与顾惜夕两人却若无其事，根本就不把他们的议论当回事情。 沐晔性子本就狂放不羁，又久居高位哪里会把这些小角色放在眼里。 而顾惜夕更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向来行事都是随心随性，不惧人言。 她唯一在意的，是浅斟楼主对她身份的轻易道破，这说明她身上的漏洞还是很多，就算没有他，日后总有别人也会发现。 此事也算是给她敲了个警钟，以后还是不能得意忘形的好，尤其是在沐晔的面前。 这次他虽然没有怀疑自己，但次数多了，积沙成塔，以他的精明锐利，早晚有一天，他会弄明白的。 “小七，你到底练了多少年字了？” 沐晔看似随意地问着她。 顾惜夕心中一颤，来了，他还是起疑心了，故意调皮地冲他一笑。 “我从生下来就开始练了呀。” 不出她所料，这一番插科打诨，立即转移了沐晔的注意力，伸手轻松地拍了拍她的头，一脸的宠溺。 “淘气。” 顾惜夕嘿嘿一笑，故意摇头晃脑语气夸张地说着，“哎呀，可惜了我一顿免费的大餐，要你赔。” 沐晔无奈地笑笑。 “好好好，我马上赔。” 因为耽误了这一会儿，沐晔担心顾惜夕已经饿了，立刻让人打马飞奔过去，先在天外天订好饭菜，免得过去后久等。 若论名气，三大酒楼中其实最有名的还是天外天，装修得也最为豪华，富丽堂皇，犹如神仙楼阁。 因为事先已经安排好，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得差不多了，两地距离相隔不近，来回折腾了一番，顾惜夕还真是饿了。 沐晔让人点的都是天外天的招牌菜，味道自然不坏，何况人一旦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喷喷的，所以这顿饭顾惜夕吃得很满意。 小肚子撑得圆溜溜的，幸而她骨子里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教养，没吃得太过份，否则只怕要扶着墙走路了。 也是怪了，一向嫌弃顾惜夕没规矩的沐晔，在她吃饭这件事情上，反而宽容的过份，总觉得她太瘦了，能多吃一点算一点。 饭后沐晔怕她撑着了，干脆带她走路去茶楼。 在大良京城，茶楼非常多，差不多每条大街上都有那么一两家，绝对是最大众化的消遣场所。 离天外天不远处，就有一家名为春风茶楼的，两人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一路上行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出来购物的，其中很多都是平民夫妻，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恩爱。 尽管大良朝礼教森严，但并不反对夫妻秀恩爱，年妙龄女子上街会被人指指戳戳，但小夫妻出行，却反而无人指责，也算是京都一大胜景吧。 顾惜夕对她们可以身着女装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十分羡慕，一双妙目咕噜噜地转来转去，不停地打量着路边的那些小夫妻。 尽管她外表看上去才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但这样大胆的打量，还是惹恼了一对新婚不久，还穿着红衣的少年夫妻。 见顾惜夕的目光在他妻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满脸的不高兴，怒瞪着她就开始骂了。 第256章 纠纷 “兀那贼子，你眼睛灼灼看什么呢？” 那对夫妻也就十七八岁，想来也是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感情正深，哪里容得有人对自己的妻子放肆。 哪怕对方是个小少年也不行。 顾惜夕听罢愕然，万万想不到自己过于好奇，竟然引来了纠纷，刚想说话，身边的沐晔已经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阴骘的气息。 这人的胆子简直就是逆天了，居然敢辱骂他的小七，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能骂她。 此时对方的小妻子见了，害羞而尴尬地悄悄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多生事端。 顾惜夕已经敏感地发现了沐晔气势上的变化，心中一紧，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对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小夫妻出事情。 急忙一把拉住沐晔的手，嘴里却笑着向那人赔礼道歉，“对不起，我因为是头回出门，见到你们的衣裳很别致，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望这位大哥见谅。” 那名妻子也赶紧推了丈夫一把，示意他见好就收，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到时候闹大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因为顾惜夕道歉诚恳，再加上沐晔浑身的气势也确实是有些吓人，在妻子的逼迫下，只得点点头，“算了，看你年幼无知，就饶了你吧。” 这青年就是个嘴巴不肯吃一点亏的主，到了这时候，说话都还要摆点高姿态，沐晔眉毛一挑，顾惜夕心中暗叫苦。 这家伙真是没眼色，光看沐晔和他几个属下的气势，也因该很容易看出来，自己根本惹不起，偏偏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本来顾惜夕都已经不想管了，就让这家伙受点教训也好，免得他以后又去闯祸。 却见那小妻子急得眼眶微红，一脸焦急地扯着自己丈夫的手，转头有对顾惜夕露出歉意的笑容。 “这位小姐，我家相公今日多个了两杯酒，有些犯浑，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原来那女子早就看出来顾惜夕是个女子，看气势风度，又明显是个贵人，生怕自己的相公冒犯了她，到时候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没事，原本就是我无礼在先。” 顾惜夕急赶着开口原谅他们，就是在堵沐晔，希望他不要再对那男子动手了。 那名男子也不是个一根筋浑到底的人，听妻子一口道破了顾惜夕的性别，也有些后悔，毕竟这样说一名小姑娘，确实不够厚道。 顿时便觉得很不好意思，对顾惜夕拱手行了个礼，“对不起啦，我刚才说话太过份了，还请你不要在意。” 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又红着脸道，“要是你不高兴，就骂回来好了。” 这人其实倒是鲁直得可爱，只是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罢了，将来恐怕会吃很多亏。 顾惜夕已经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那女子听了急忙道谢，“刚才情急之下说破了你的身份，多谢你如此大度。” 第257章 自来熟 “没事，你也是没奈何。” 顾惜夕笑着对那女子眨眨眼，促狭地笑道，“不过你以后可有的忙了。” 那女子万万想不到，顾惜夕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居然会主动调侃她，顿时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 见她们几句话就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沐晔身上冰寒的气氛，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但依然板着张脸，显得幽深迫人。 “你们这是去哪里玩？” 因为尴尬，那女子只好没话找话。 “我们想去前面的春风茶楼听书。” 顾惜夕本来就喜欢和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何况她对这女子还很有好感。 “我们也是，刚好准备买点儿零嘴再过去。”说着又不好意思地低声解释，“茶楼里面的零嘴卖得有点儿贵。” “这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零嘴？” 顾惜夕一听也忍不住想买一点。 “好多的呀，瓜子，梅子，桂花糖……”说着干脆拉起顾惜夕的手，“走，我们进去挑选一些。” 两个自来熟的女人就这样手拉手地走进了零食铺子，“我叫傅小七，你叫我小七吧，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红英，家里人都叫我英娘。” “英娘姐姐，你最喜欢吃哪样？” 林红英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我从小最爱吃桂花糖，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反而喜欢吃糖浸梅子了。” “这没什么，我的口味也经常变啊。” 顾惜夕觉得很正常，什么好吃就吃什么呗，只吃一样多没意思。 吧啦吧啦吧啦…… 剩下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会儿时间就已经亲如姐妹的两个人，然后尴尬地面面相觑，最后又无奈地苦笑一声。 刚才还满身戾气的沐晔，此刻已经只剩下无语。 足足一刻钟之后，两人这才提着大包小包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英娘姐姐，你们定好桌子了吗？” “没有，我们每次都是直接在大厅里找个空位置。” 林红英摇摇头，普通百姓听书哪有定座位的，不过她知道顾惜夕肯定是个富家小姐，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也没有嘲笑她。 “我们在楼上定了个座位，就我和二哥两个人，难得有缘分，一起坐一坐吧？” 面对顾惜夕的盛情邀请，林红英却有些犹豫，朝自己的丈夫看了看，担心他心里不愿意，等会儿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 “英娘姐姐家的那位，你一个大丈夫，可别这么小气吧？” 顾惜夕也看出来了她的顾虑，虽然她很想撇开那个傻小子，但为了英娘的名节，却不得不征得他的同意。 “你想去就去吧，我随意。” 没想到他却很宠溺地对着英娘微笑。看来这男人也有可取之处啊，难怪两人的感情这么好了。 一行人这才继续朝春风茶楼走过去，现在时间还早，说书先生还没来，只有一个小姑娘抱着琵琶在台上自弹自唱。 唱的也都是京城时下流行的一些小曲儿，下面的听众三三两两，低声说笑，显然不是很感兴趣。 顾惜夕他们因为提前订好了包间，所以被小二请上了二楼最大的那个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两边的房间其实也都被沐晔包下来了，里面坐的人都是锦衣卫的暗探。 第258章 叽叽喳喳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另外还有些雕花椅子，一个茶几，几个小凳子，大概是给伺候的人用的。 四人刚好各据一方，沐晔自然是坐在上首，顾惜夕为了能和林红英聊天，两人当然是坐在一起了。 林红英的相公章云书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从头到尾基本上没人搭理。 不过，看他的样子倒也若无其事，一点不快也没有。 沐晔第一次知道顾惜夕这么多话，叽叽喳喳聊个不停，还跟只小松鼠一样，一直咔嚓咔嚓地啃个不停。 从前他一直觉得顾惜夕虽然倔犟淘气了些，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安静的，从不像这些市井小女人般聒噪。 但他显然料错了，这丫头实在是动静皆宜，变化多端，只是，为什么她叽叽喳喳的样子，并不惹人讨厌呢？ 反而还有种特别灵动可爱的感觉？ 这小吃货与林红英讨论的，基本上都是民间的小吃。顾惜夕对此似乎十分感兴趣，不停的向她打听哪里有卖的。 幸好过了一会儿，说书先生终于来了。醒木一拍，两个小女人终于安静下来。 这说书先生也有四五十岁年纪了，生得清瘦儒雅。一身灰布长衫，看起来倒很有几分书生气。 “莫先生说书在这一带很有名气的，就是人太正经了些，不肯说些插科打诨的谐虐段子。” 林红英低声的为她解释。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正经小民才可以安心的听会儿书。” 顾惜夕见他眼神清明，一身正气，所谓相由心生，一看就是一位比较有气节的人。 “啪！” 第二声醒木响起，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凝神以待。 顾惜夕低头看了一下，大厅里人头济济，座无虚席，可见这位莫先生有多么受欢迎了。 “列位看官，今日我要说的是一段前朝旧事。诸位看戏听书，可能都听说过前朝宰相孙简的故事。 他自幼家贫，与母亲黄夫人相依为命，居住在深山之中。” 不等他说完，下面便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抢着说道。“莫先生，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换一个吧。” 莫先生却笑着摆摆手，“小孩子就是没耐心，且听我说下去，就知道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 其他的客人立刻起哄，“小孙，就你话多，每次都是你抢莫先生的话。下次再这样，咱们立刻把你叉出去。” 那位叫小孙的书生缩了缩脖子，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顾惜夕看得兴味盎然，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有意思。 那边莫先生再次拍了拍醒木，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支楞起耳朵仔细的听着，想知道他怎么从这个路人皆知的故事里，引出一段新的公案来。 “诸位都知道了，那孙简从小勤奋好学，其母黄夫人节衣缩食晓以大义，供养其读书，最终孙简连中三元，少年得志，深受陛下的喜爱。 后来更是成为一代开明宰相，而其母亲黄夫人也因教养有功，封为了一品国夫人。” 这个故事，在大良的确是人人皆知，见他把话已经说到这里，都有些诧异，不知他到底要引出一个什么故事来。 莫先生狡黠一笑，“那这位可知道黄夫人年轻时的故事？” 第259章 为何一定要嫁人 众人一愣，这个励志故事几乎都是被人拿来当做勉励读书人的，关注的重点都在孙简如何勤学苦读。 哪有人会关心黄夫人年轻时候的故事，一时之间，不禁人人都产生了好奇，想必这位黄夫人也曾有个不一样的传奇经历吧。 “话说前朝大兴年间，有一位大儒，名叫黄释，曾任翰林院学士多年。 因为与当时的宰相吴宣政见不和，干脆辞去职务，四处游历，寄情山水之间。 后来年纪大了，便落脚在五溪山修了座草堂，着书立说。 此时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谁知又老来得女，取名修文。” 看来这黄修文就是后来的黄夫人了，出身果然不凡。 “老夫妻两个爱如珍宝，黄老先生每日无事便教小女儿念书识字，尽享天伦之乐。这修文也生得如珠似玉，聪明伶俐。” “就在修文八岁时，一位进山游玩的官宦子弟孙钰，偶然发现了黄释的身份，于是便上门求学。 黄老先生本不欲理睬，无奈这孩子心志甚坚，天天上门。” 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猜到，这位孙钰，必然就是孙简的父亲，只是不知道后来黄夫人为何还是穷困潦倒。 “黄修文从小一个人，从无玩伴，如今突然来了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很是欢喜。 那孙钰也是机灵，每天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儿上山来，想尽千方百计逗她开心。” “黄老先生见女儿开心，后来也便默许了孙钰留在这里。从此后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相伴读书。” 其实说到这里，顾惜夕基本上已经明白了，这位黄修文，将来的境地一定会很凄惨。 这位孙公子年纪小小，便有如此心计，从一开始便带着功利心与她结交，将来又怎么可能珍惜她的感情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后面便是一个少年得志，却辜负结发妻子的老套故事。 唯一让顾惜夕感到新奇的，便是这位黄修文发现自己的丈夫变心以后，并没有自怜自叹。 而是借了个机会，怒斥了丈夫一顿，然后假装投湖自尽。 借着水遁离开了孙家，回到五溪山，生下了儿子孙简，再后面便是老少皆知的那个故事了。 这个孙简中了状元之后，并没有认他的父亲，而孙钰后来亦十分后悔，也曾怀疑妻子没死而四处寻找。 当他发现孙坚就是自己的儿子之后，曾经赶到五溪山，跪在妻子面前忏悔。 只不过一直到死，黄修文也没有原谅他。 莫先生说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听者只觉身临其境，一个个义愤填膺，对于孙钰的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个个都破口大骂。 只是对最后的结局，大家却颇有分歧。有部分人认为，黄夫人就该这么做，气死那姓孙的负心人。 还有一部分人则认为，这黄夫人也太过小气，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 怎么能因为嫉妒就诈死逃走，而且还不让儿子认祖归宗，实在是大大的罪过。 顾惜夕听了不由得嗤之以鼻，对林红英笑道。 “我就是想不通了，这女子既然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凭什么要伺候公婆丈夫孩子。 稍不如意还要加上许多过错，那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第260章 荒诞不经 这样大胆而荒诞不经的问题，让林红英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只能讪讪一笑，“这个……是自古流传的，都是这样子的啊，女子哪能够因为这些原因就不嫁人呢。” 沐晔在旁边听得也是一阵头大，难道这丫头之前说到相亲时，提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条件，原来是这样想的。 真是……让人头疼啊。 都怪那个该死的顾忘知，从小对她不闻不问，疏于管教，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 唉，回去以后，跟陆嬷嬷商量一下对策，看能不能想个稳妥的办法出来，把她给掰过来，不然，以后她就毁了。 接下来，哪位莫先生又讲了个才子佳人的圆满故事，这一出比较长，也没多少新意，只胜在讲解清楚，细腻生动，声情并茂。 所以顾惜夕还是听得很认真的，一出讲完，天色已晚，春风茶楼早已是灯火通明。 相伴了一个下午，顾惜夕对林红英也有些不舍，于是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不过却被她拒绝了。 “家中老人还在等着我们早点回去呢，太迟他们会担心的。” 顾惜夕也不好勉强，问了问他们的地址，知道就住j这附近，于是约了以后再来找她玩耍，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告别。 本来沐晔打算带她去个好点的酒楼吃饭，但她听林红英说了许多民间吃食之后，十分羡慕，便想着要体验一下。 “我们去南城夜市逛一逛吧，好不好？” 顾惜夕早已发现，只要她祭出撒娇这个利器，在沐晔面前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所以，一脸面无表情的沐晔，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带着她去了夜市。 这是一个让顾惜夕惊喜不已的地方，明明自己是晚上了，这里却比白天还热闹，密密麻麻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 最多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小食摊，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其他也有很多买小物件的摊子，胭脂水粉，玩具首饰……无奇不有。 最让她觉得好玩的，是一些卖艺的，有玩杂耍的，有变戏法的，还有吹拉弹唱的……应有尽有。 看得顾惜夕眼花缭乱，一路走来，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吃，豆花汤，煎饼卷，豆腐串……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了。 可这条街她居然才吃了一半，后面依然有很多顾惜夕从未见过的美食，可惜自己刚才太贪吃了，只能望洋兴叹。 于是又把兴趣转移到那些卖艺的身上，看得高兴了，便撒上一把铜钱，还在小摊子上心血来潮淘了不少小玩意。 身后的小芽儿跟着她一样吃得肚皮圆溜溜的，手上还大包小包地提满了，两个人玩的都快疯了，十分开心。 一直到月上中天，顾惜夕也走累了，这才坐着马车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一看，都已经是亥时了，玩了一天，虽然很尽兴，却也很累人。 来不及清点战果，便赶着沐浴，这一天逛下来，还真需要点体力呢。 回想起来，顾惜夕倒觉得，回到京城这么久了，只有今天才真正是最开心的日子。 第261章 典礼 一连两天，沐晔都履行诺言，带她去城中的大街小巷游玩，顾惜夕专门找一些普通百姓喜爱的地方，还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天，顾惜夕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了，而沐晔和陆嬷嬷却十分发愁，一面纵容着她无法无天，一面又心中后悔惯着了她。 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这丫头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大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呀？哪个世家大族受得了她的跳脱和任性。 沐晔盘算着最好给她找个入赘的相公得了，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不怕她受欺负。 而陆嬷嬷则再次将眼光投向了他，如果顾惜夕能嫁给沐晔，岂不是两全其美，一下子解决了她的两大心事。 对，就这么办，这两人谁与外人在一起她都不放心，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看他们的情形，虽然彼此也有很深的感情，却绝不涉及儿女私情，看来她得好好的计划一下，想个好办法出来才行啊。 陆嬷嬷看着每日成双入对进进出出的两个人，露出了算计的微笑，此时顾惜夕正在外面玩得开心呢，丝毫也不知道，陆嬷嬷正在打她的主意。 这日两人本来说好了，要去城西的瓦肆游玩，还没来得及出门，太后娘娘宫中的郑公公又来了，宣告他们明日便是黄道吉日。 太后娘娘准备为傅小七举办一个简单的授印仪式，从此后她便正式成为永平乡君了。 又要进宫，顾惜夕很反感，但却不得不接受，皇权大如天，她还没有能力去反抗。 刚刚送走了郑公公，锦衣卫那边却来人将沐晔给叫走了，顾惜夕顿时失了兴趣，怏怏不乐地回房去了。 捧了本书心不在焉慢慢地看着，陆嬷嬷则忙着帮她准备明日进宫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时间太短，要定做肯定会来不及了，只能在顾惜夕之前做的几套新衣服中挑了一套比较庄重点的。 又精心挑选，为她搭配了一套合适的首饰。 为了万无一失，又让她试了几遍，不停地修改效果，顾惜夕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烦躁，这还没进宫呢，就这么折腾人了。 当夜沐晔并没有回来，却派人给她送了个口信，说是明天辰时在宫门口等她。 顾惜夕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感动，虽然沐晔很忙，却还是时刻不忘记她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顾惜夕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想个木偶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随便吃了点早餐就上路了，到得宫门口，果然远远地便看见沐晔骑马等在那里。 走近了，沐晔掀开车帘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满意地点点头，“别怕，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仪式，没多少繁文缛节，很快就会完了。” 停顿了一下又道，“太后很可能会留你在宫里吃午饭，席间若有人提起之前十公主和六公主的事情，你只推说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 这个顾惜夕也早就猜到了，于是点点头，却瞥见沐晔两眼熬得通红，想来肯定是一夜未睡，却还要替她担心。 忍不住担心地望着他，“二哥累坏了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应付得来的。” 第262章 意外 沐晔微微一笑，“傻丫头，二哥不累，这宫里明枪暗箭的，你又不喜拘束，我不护着你一点怎么行呢？” 顾惜夕听了心中只觉得一阵温暖，却又很不爽被他称作傻丫头，于是瞪了他一眼。 “警告你，以后不许叫我傻丫头，听得人怪别扭的。” 沐晔呵呵一笑，根本就没当回事，这样的警告在他眼里，毫无威力，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很敷衍地安慰了她两句，两人便直接进了宫门，这一次没有去慈宁宫，而是去了前面的文华殿。 在那里几名礼部的官员早已等候多时，按照程序按部就班地给她颁发印信和冠带礼服。 有沐晔全程黑着一张脸在那里虎视眈眈，那几个 官员真是压力很大啊，尤其是礼赞明显感觉到了他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吓得头上都冒汗了。 只能把仪式一简再简，磕磕巴巴地走完官样程序，草草收场。 顾惜夕心中好笑，脸上差点儿没忍住，好容易才努力维持着端庄肃穆的表情，真的好辛苦啊。 不过，唯一让她意外的，就是发现自己还有五百食邑，之前封她为永平乡君的时候，并没有提这茬，而且后来还赏赐了丰厚的财物。 仔细想想，最开始，陛下与太后应该是没打算给她这些食邑的。也许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加重了封赏吧。 莫非，是因为寿宁公主的事情？ 传言寿宁公主是元庆帝最宠爱的女儿，看来很可能是真的了。 萧慎妃利用女儿来固宠，实在是手段高明。因为她即使再受宠，也没有儿子来争夺皇位，所以不会引起其他妃子的忌惮。 相反，因为她有宠有实力，更多的时候，还会成为那些人拉拢的对象。 皇上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多怜惜一点。即使是娇纵任性，陛下也不担心她做大，反而觉得她擅风情，有意趣。 看来这次两位公主之争，又是寿宁公主占了上风，否则，也不会因为感谢而给她增加了封赏。 本来繁琐而亢长的封赏程序，因为简化之后很快就完成了。 顾惜夕将金印，绶带和礼服交给依兰保管，自己便和沐晔一起去太后宫中谢恩。 今日慈宁宫中并没有外人，两人请安谢恩一堆套话之后，童太后便微笑着对沐晔说道。 “沐卿去忙吧，哀家想留永平说说话，到时候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既然太后娘娘已经这样说了，沐晔也没有办法，只能告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想表现得过于担心顾惜夕，那样反而可能会为她增添风险。 “永平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童太后表现得很平和，仿佛真的只是想和她拉拉家常一般，顾惜夕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能点头答应。 一路行来，童太后表现得很慈祥，询问顾惜夕平日里都有些什么消遣，然后又问她在京城习不习惯之类的。 顾惜夕回答得小心谨慎，按照之前张嬷嬷教导的套话，说得滴水不漏。 “永平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聊着聊着太后娘娘便问起了她的家世，对这个问题顾惜夕很警惕。 “回太后娘娘，永平父母皆已不在身边，孤身一人，所以表哥才把我接过来的。” 第263章 可怜的孩子 这些其实都是实话，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给人的感觉便完全歪了。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童太后一阵叹息，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顾惜夕故意作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拿起手帕按了按眼角，柔婉一笑。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一行人来到御花园，沿着花间小径，慢悠悠的散步。 太后娘娘兴致很好，不时的给她介绍各处的风景。又派人剪了一只开得正好的慧兰，亲自插在她的头上。 然后退后一步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笑道，“这兰花清雅芬芳，与你的气质很是相宜。” 顾惜夕听了非但不喜，反而是暗自警惕，按理说，太后娘娘没必要这么夸自己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觉得听得怪渗人的。 “太后娘娘这样夸永平，实在是让人愧不敢当。” 没办法，脸上还得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来，真是心累呀。 “哈哈，永平害羞了。” 太后娘娘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哀家年纪大了，才走了这么点路，便有些累了，咱们在前面歇歇脚吧。” 面对她伸过来的手，顾惜夕无奈的扶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太后娘娘，走向前面的那个凉亭。 刚坐下便听到花丛后面有人在说话，太后遂派人过去看看。 很快，后面就转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男的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的唇红齿白，样貌清秀若女子，就连走起路来也是一股柔柔弱弱的味道。 女子却已经三十来岁了，纤弱温婉，楚楚可怜，只是过于憔悴了些，看得出年轻时容貌十分出色。 两人款款而来，面色略带惊惶，见到童太后急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童太后看着他们俩，略有些诧异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楚儿进宫来了？” 顾惜夕之前学习过宫中的所有资料，已经明白了，这是云嫔和她的儿子五皇子李楚，云嫔在宫中极没有存在感，几乎是个透明人。 她年青时容貌过人，原来不过是个宫女，陛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后来也很宠爱过一些日子，生下五皇子之后，更被晋封为嫔。 但云嫔性格木纳，不懂得献媚讨好，时间长了，慢慢的便失了宠。 年老色衰之后，宫中的新人又一茬接一茬，陛下就更加想不起来她这么个人来了。 可她偏偏又还有个五皇子，所以备受打压，母子俩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好容易才活到现在。 长期低眉垂首事事低调，导致五皇子在众皇子中也是个最没存在感的。12岁之后，按照惯例，被分开教养。 眼看着已经快要18岁了，陛下甚至从未正眼瞧过他一下。将来别说夺嫡争位，就是想封个郡王，出宫去过点逍遥日子，也是难上加难。 “回皇祖母，今儿并不是探视的日子，只是我听说母亲病了，所以一时忍不住偷偷跑进来看一下她。” 五皇子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跪下磕头求情。 “请皇祖母千万别责罚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您只罚我就行了。” 第264章 诚惶诚恐 “原来如此，这也是你的一片孝心，情有可原。” 太后叹道，“你母亲病了，你想见一见她，原本是应该的。只是也该先去禀告皇后一声，这样私相会面，毕竟于规矩不合。” 五皇子连连扣头，“是，是孙儿做事不周到，自愿领罚。” 童太后一向疼爱这些孙子孙女们，此时见李楚一脸诚恳，心肠早就软了。 “罢了罢了，就罚你禁足十天，抄一部金刚经吧。” 这个处罚对那些受宠的皇子可能很重，但对于本来就足不出户，整天关起门来写写画画的李楚来说，就跟没受罚一个样。 “多谢皇祖母开恩。” 五皇子感激涕零，看得出来，他对童太后还是有一定的感情，毕竟，除了他的母亲云嫔，这座阴森森毫无希望的宫殿里，唯有童太后对他还多少有些怜悯。 “起来吧。今儿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就一起陪哀家吃顿饭吧。” 这是有意给机会让他们母子俩多相处一会儿了，当然，对他们母子来说，也是一份莫大的尊荣。 落座之后，童太后便给他们介绍，“这是新近获封的永平乡君，锦衣卫沐大人的表妹。” 转身又给顾惜夕介绍了云嫔母子的身份，顾惜夕只得上前见礼。 云嫔与五皇子都是笑容满面，十分小心谨慎的样子，他们的身份说起来尊贵，论实权其实比一名陛下的宠臣差远了。 “云嫔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童太后首先关心地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 “多谢太后关心，婢妾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 云嫔立刻站起来，诚惶诚恐地答道。 “那就好。” 童太后点点头，又态度温和地询问了李楚一些比较日常的问题。 诸如平日里伺候的人可还尽心，日常用度可有人短缺之类的话。 五皇子回答得很谨慎，全都说没什么问题。 像他这样不得宠的皇子，宫中的人又势力，拜高踩低是常事，怎么可能没人怠慢。 只不过说了又如何，除了让他们受点罚之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过后，他们有的是各种隐秘的办法来折磨你。 他在宫中十几年，别的事情没体会到，对于这些各种鬼魅伎俩却知道得太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也自有一套生存之道，不然怎么可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显然他们祖孙俩平时也没多少交集，童太后对他的了解也不多，今日既然撞上了，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于是又问他平日里了去读书，都有些什么消遣之类的。 “回皇祖母，孙儿平时不喜出门，在家中读书写字，偶尔画画弹琴下棋，不过水平有限，不过是聊以**罢了。” 听起来爱好还比较多呢，看样子也是个多才多艺的，他身份特殊，平时只能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后面又聊了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基本上都是童太后在问话，几个人轮流在回答。 眼看已经快到午时，便准备摆驾回慈宁宫了。此时忽然听得御花园的小径上，有娇俏的笑声传来。 第265章 何其熟悉 很快，花丛后便转出一名粉红衣衫的少女，笑靥如花地提着裙子向这边跑过来。 “皇祖母，你今儿请永平姐姐吃饭，居然不叫上我。” 来人正是寿宁公主，只见她娇嗔地扑进童太后怀中，不依不饶地撒着娇。 一直慈爱端庄的童太后，立刻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活泼开朗的寿宁公主。 “就你这个小馋猫鼻子灵光，祖母想躲着吃点好的都不成。” 童太后伸手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心情十分愉快。 “不行不行，皇祖母的好东西，怎么能少的了孙女儿呢。” 顾惜夕好笑地看着这一副祖慈孙孝的画面，心中暗暗猜测，也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实意。 无意间眼波一转，却瞥见五皇子眼中冰冷的目光，顾惜夕心里打了个突，这样的眼光，看上去何其熟悉。 就像……前世里沐晔每次看她的眼神，冷酷无情，又带着隐约的嫉妒和怜悯。 五皇子的感知很敏锐，立刻就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头向她微微笑了笑，腼腆温和，还带着点少年郎的纯真无邪。 转换速度之快，衔接之自然无痕，简直叫顾惜夕叹为观止。 这是个狠人，顾惜夕第一时间得出了结论，心性坚忍，心机深沉，这样的人最好是敬而远之，老死不相往来。 本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心理，顾惜夕回以他淡淡一笑，然后便收回了目光，不再朝他那边看。 “好了好了，没看见云嫔和你五哥哥也在么，快去见下礼。” 祖孙两个闹够了，童太后这才推了寿宁公主一把，不管这丫头心里是否愿意，至少面上还是笑容满面的，礼也行得很到位，并没有敷衍的味道。 接着顾惜夕便起身，准备给寿宁公主行礼，却被她抢先拉住了，“永平姐姐，我好想你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关系很密切呢，其实也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顾惜夕一笑，只得说了几句官样文章，蒙混过关。 童太后这才起驾回宫，寿宁挽着她的手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五皇子和云嫔，按照品级顾惜夕是最低的，只能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五皇子就渐渐地放慢了速度，回头对她善意地笑笑。 “永平乡君之前没怎么见过，是刚到京城来的吗？” 面对他言辞温和的询问，顾惜夕自然不能不答。 “到京城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乡君的官话说得很好，一点都听不出口音来。” “我父母，都是京城人氏，所以从小到大说的都是官话。” 关于这个问题，进入京城之前，她便已经想好了答案，不惧任何人的追问。 “那你这次进京，令父母怎么没有随行呢？” 听起来似乎是很自然的问话，顾惜夕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父母没有一起来，很显然他早就已经了解过自己的情况。 “我父母已经不在身边了，因为孤身一人，所以这次是专门来投靠表哥的。” 一天之中被人问候了两遍父母，也是够了。 第266章 八面玲珑 “对不起，我不知道，乡君请节哀。” 五皇子的眼神看起来很真诚，而且他的长相随了云嫔，清秀姣好，是那种京城女子喜欢的美貌少年郎。 这样抬眼看着人的时候，眼波盈盈，仿佛天生自带无限神情，很容易让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沉迷其中。 可惜，顾惜夕不是个真的少女，而且她喜欢的也不是这种弱柳扶风般的忧郁少年。 前世的她在阴霾里待了太久，所以今世她特别喜欢那些阳光开朗的磊落少年，看着便让人感觉心情愉快。 “没事，不知者不罪，再说我也已经习惯了。” 顾惜夕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完全不在李楚的意料之中，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正准备再接再厉，寿宁公主突然从前边跑了过来，“五皇兄，永平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们呀，说的都是大人的话题，你小孩子家的听不懂。” 李楚半开玩笑地说着，还故意朝顾惜夕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配合着逗一逗寿宁公主。 这样无缘无故的一句话，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产生一种暧昧的想法，所以顾惜夕根本不可能傻到去认同。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真的吗？” 寿宁公主眨巴着大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五皇子逗你玩呢，他只是问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来京城的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五皇兄，我可要生气了哟。”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寿宁公主脸上的神情却只有娇嗔，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又互相笑着怼了几句，听起来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但顾惜夕可不这么想，这两人平时恐怕根本就没什么交集吧。 今日不过是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表演罢了，皇家子女，环境所致，恐怕从小便懂得，随时都要维护皇家的颜面吧。 从御花园到慈宁宫的距离本来就不是很远，很快便到了，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至少有二三十个菜，看起来十分的丰盛。 这也算是半正式的了，几人按尊卑坐好，顾惜夕自然又是敬陪末座。 不过她是客人，名义上其他人都是一家子，所以个个都照顾着顾惜夕的情绪，并没有冷落到她。 其中最活泼的当然要数寿宁公主了，叽叽喳喳很是热闹，不过她并没有偏颇任何人，就连最沉默寡言的云嫔，她也照顾到了。 并没有因为云嫔母子俩不受宠爱，就视若不见，甚至还帮云嫔夹了几筷子菜。 假以时日，这丫头将来定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主。 不过，生在帝王家，也要这样的人，才能活的风生水起。 陪太后娘娘用餐，其实是个辛苦活，眼睛要盯紧了她老人家的筷子，必须要她先举筷子了，客人才能夹菜。 而太后只要一停下来，客人也得赶紧放下筷子，否则便是很失礼的事情。 所以想吃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随便吃几口，应付一下。 皇家规矩繁多，吃饭时是不准说话的，满桌子都是鸦雀无声，甚至连碗筷碰撞的声音也没有，更别说是咀嚼的声音了。 第267章 完全不会 一时饭毕，洗涑之后，这才坐着闲话。 童太后把五皇子喊过去，考教他一些书本上的知识。 寿宁公主挨着顾惜夕坐下，挽着她的胳膊，一副很亲密的模样，低声在她耳边笑道。 “上次还要多谢永平姐姐拉我一把，不然真要被那只畜生啄到眼睛，一辈子都完了。” 顾惜夕感觉得到，她的感谢还是很真诚的，估计过后也是越想越怕。 “举手之劳，公主都已经谢过几次了。” 淡淡一笑，顾惜夕并不会居功自傲，当然她也不会多嘴多舌去询问上次的事情结果。 因为答案不用问也知道，只能是那些孔雀园的内侍背锅顶罪，尽管大家心知肚明是清乐公主做的。 但寿宁公主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父皇和太后娘娘知道她受了委屈就行了，至于清乐公主，残害手足，自然会受到惩罚。 只是这个惩罚不会拿到明面上而已，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了，看多了史书，皇家的事情不是一向如此么？ “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东篱园举办菊花会，我已经让昭颖姑姑给你下了张帖子，到时候可一定要去哦？” 东篱园是京城最有名的几座园林之一，属于昭颖长公主的私产，四季都有举办花会，受邀的都是京城名媛。 据说，光是出身好都不行，还必须要才貌双绝，很多贵女都已能得到一张请柬为荣。 顾惜夕也不是不好奇，但她向来不愿意去凑这种热闹，说好听点是去赏花，说难听点就是穷极无聊，去争奇斗艳的。 而且这种场合，很容易被人品头论足，她倒不是怕人议论，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种感觉而已。 但已经下了帖子，也不能不去，否则容易得罪人，她可不想给沐晔添麻烦，他孤身一人在京城中，过得已经够艰难了。 “多谢公主抬爱，到时候我一定会准时到场的。” “那好，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寿宁公主开心地笑了，又悄悄地说道，“告诉你，我做不来诗，这几天正在请先生帮忙写呢，到时候你可别笑话我。” 这种事情其实是公开的秘密，皇家公主能参加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作诗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谁也不敢强求。 但寿宁公主却巴巴地当秘密告诉顾惜夕，明摆着就是故意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自己对她很真诚和坦荡。 “不会，我也水平有限，到时候只能是滥竽充数罢了，哪里有资格嘲笑别人。” 赏花会上的诗词大会，是个传统的节目，也是那些贵女们展示自己才艺的好机会，甚至有人因此一举成名。 为自己日后能寻找一个好夫婿增加筹码。 当然，题目是保密的，尽管大家都知道跟菊花有关，却仍然无法知道具体的内容，当然，公主们是不包括在内的。 顾惜夕没打算出风头，到时候随便做一首诗凑数就可以了。 “是吗？那永平姐姐可擅长画画？” 寿宁公主有些半信半疑。 轻轻咳嗽了一声，顾惜夕微微有些尴尬地回答，“完全不会。” 第268章 通通不会 寿宁公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下棋或者弹琴呢？哪一样比较擅长？” 这次顾惜夕已经适应了，若无其事地微笑回答，“也都不会。” 见寿宁公主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又故意加了一句，“什么针线女红，跳舞唱歌也通通不会。” 意思很明显，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典范，指望我有什么才艺去帮你出风头，想都不用想了。 大约寿宁公主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什么都不会，还说得这样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 一时之间，看着顾惜夕说不出话来。 半响才无力地问道，“永平姐姐是在逗我玩吗？” “没有啊，这种事情只能实事求是的说，不然以后万一出丑了怎么办？” 顾惜夕一脸的真诚。 愣了一会儿之后，寿宁公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我换一个问法吧，永平姐姐擅长什么技艺？” “那就多了，爬树，翻墙，投壶，解九连环，玩五子棋，猜谜，打叶子牌……差不多好玩的东西我都比较精通吧。” 这话顾惜夕还真没有撒谎，她小时候没人约束，小孩子天性好玩，因此学的都是些游戏类的东西。 她本就聪明过人，只要一学就会，而且很快就会精通，于是感觉没意思了，再去学一样新的。 原本以为寿宁公主听了会对她产生反感，那样以后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寿宁公主张大了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羡慕和崇拜。 “真的吗？永平姐姐，这些你都精通？真的太厉害了。” 什么情况？这丫头可是一位皇家公主呢，难道在人前不需要维护贤良淑德的形象吗？ 见她肯定地点点头，寿宁公主一拍巴掌得意地笑道，“哈哈……这次我一定能把清乐姐姐给踩下去了。” 搞什么嘛？顾惜夕一阵头大，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不好预感。 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那边童太后考量五皇子的学问也已经告一段落，李楚很精乖，故意将自己的水平控制在中等偏上的样子，既不会让童太后失望，又不会太出风头。 听到寿宁公主的笑声，童太后忍不住问道，“寿宁呀，你和永平两个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寿宁公主立刻站起来，跑到童太后身边，挨着她坐下，“皇祖母，我们在商量重阳节时菊花宴呢。” “哟，哀家都忘了这茬了，你昭颖姑姑有给永平补个帖子吗？” 童太后看了看顾惜夕，有些抱歉地问道。 “那种小姑娘玩的聚会，您哪里会记得，我早就让昭颖姑姑发了帖子，您就放心吧。” 寿宁公主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忘自夸两句，“孙女儿办事，一向都是这么周到，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童太后慈爱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就你个小丫头，还办事周到呢，也不知道害羞。呵呵……” “这不是为了博您老人家一笑吗？” 寿宁公主立刻撒娇地倒在了她的怀里，一脸小女儿的娇态。 第269章 蹊跷 刚聊了没几句，太后身边的秋英嬷嬷便走过来，低声提醒童太后。 “太后娘娘，您该午睡了。” 众人于是纷纷告辞，童太后笑道，“人老啦，总是发困，一天不睡午觉便撑不住。” 跪安之后，寿宁公主偷偷朝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别忘了她们之间说过的话。 顾惜夕好笑地点点头，出来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永平乡君是要出宫去吗？” 不用回头，也知道发声的主人是五皇子李楚，顾惜夕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心中颇不耐烦，这不是废话吗？ 明摆着没话找话，搭讪而已。 “是，二哥已经安排了轿子。” 虽然她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意思却很明显，就是已经有人来接我了，不劳你费心。 “我也正好要出宫，就送一送你吧。” 顾惜夕回头看了看，云嫔已经不见了身影，而寿宁公主留在了慈宁宫内陪伴童太后，现在殿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 而负责接顾惜夕的，只是两名普通的内侍，在这种情况下，强硬的拒绝他的护送，确实有些站不住脚，至少明面上他是一番好心。 正不知如何拒绝的时候，忽然听到常春的声音，“永平乡君，缇帅让我来接你回家了。” 顾惜夕立刻如释重负，一脸抱歉的对五皇子说道，“二哥已经派了常将军来接我，就不麻烦五皇子了，您请自便吧。” 李楚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清秀白皙的脸上，扬起一抹略带腼腆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说完果然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并没有一丝要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看了眼他孱弱的背影，顾惜夕摇了摇头，她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有问题。 虽然她两世为人，也博览群书，但由于她特殊的经历，所在在人情世故方面一直连许多普通人都比不上。 常春一路尽职尽责地将她送回家，看着她进了二门里，这才转身离去。 顾惜夕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于是直接去了荣熙堂找陆嬷嬷。 “回来了，我让厨房给你重新备了午餐，快吃点吧。” 见到顾惜夕，陆嬷嬷立刻笑着迎上前，她是从宫中出来的，知道顾惜，中午根本没吃好，早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热饭热菜。 顾惜夕心中一阵温暖，不由得撒娇地对她说道，“嬷嬷，你真好。” 她平日里根本不撒娇，突然来这么一下，让陆嬷嬷既感到惊奇又很欢喜，笑得双眼弯弯的，很是开心。 一脸怜爱地亲自伺候她用餐，因为已经过了饭点，顾惜夕有些饿过了，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饭便说饱了。 陆嬷嬷也没劝她，只陪着她喝了半盏茶，顾惜夕这才将今日在宫中的事情，慢慢地将给陆嬷嬷听。 她知道陆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经验丰富，心机深沉，所以希望她能帮自己分析一下，指点迷津。 陆嬷嬷并未中途插嘴，而是很有耐心地听着她全部说完了，这才笑着反问道。 “这些事情，你自己怎么看？” 顾惜夕皱眉想了想，“我总觉得这五皇子和云嫔出现得太蹊跷了些。” 第270章 相亲宴 “应该说，这是太后娘娘特意安排的一场相亲宴，只不过寿宁公主的到来是个意外。” “相亲宴？” 顾惜夕大吃一惊，杏仁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一脸笃定的陆嬷嬷，完全不敢相信。 “对，就是相亲宴。” 陆嬷嬷再次强调，神情平静淡定。 上次进宫太后娘娘还在操心沐晔的婚事，这一次就变成她了，童太后究竟是有多爱做媒啊。 顾惜夕感觉自己完全淡定不了，急忙抓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半杯茶下肚，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嬷嬷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能教一教我好吗？” 关键是她傻乎乎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还一直很配合，五皇子和童太后不会以为她很愿意吧。 “首先，五皇子和云嫔为人低调，绝对不可能做出私自见面的事情来，更不可能把地点选在人多眼杂的御花园。” 陆嬷嬷果然不吝赐教，慢悠悠地给她逐条分析。 “其次，五皇子已经十七岁，太后娘娘就算要留他吃饭，也会与你分席而坐，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是在最重礼教的皇家。” 这么一说，顾惜夕立刻豁然开朗，她自己是个不讲究礼教的，所以没太注意到这一点，但心底又总觉得不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了。 “最后一条，太后娘娘既然要午睡了，又何必将寿宁公主留下来，分明是想让五皇子送你出去，宫中千百双眼睛看着呢，到时候恐怕人人都知道了。” 顾惜夕听了心中一阵后怕，这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光知道防那些阴谋诡计，却不知道有些阴谋，润物细无声，防不胜防。 虽然有依兰这个性格稳重的丫鬟跟着，但宫中规矩森严，有很多场合她只能远远站着，根本起不了作用。 这种事情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对对对，还有太后娘娘一直在追问五皇子的生活起居，有何消遣爱好之类的话。” 经过陆嬷嬷的点拨，顾惜夕自己也找出来一些疑点。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就算他们再生疏，也不是陌生人，有必要问这么详细吗？现在想想，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陆嬷嬷抚掌笑道，“对啦，这么想就正确了。” “唉，真想不到，太后娘娘居然会这样做，她老人家不会直接赐婚什么的吧？” 顾惜夕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倒不会，这事儿她是冲的少爷的面子，怎么着也要先征询他的意见。” 这么一说顾惜夕就放心了，沐晔曾经答应过她，在她的终身大事上，一定会问一问她的想法。 “那我就放心了。” 看她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陆嬷嬷好笑不已，“怎么？看不上五皇子？他可是出了名的美少年。” 顾惜夕不屑地摇摇头，“就他那个样子，哪里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公主。” 说得陆嬷嬷忍不住笑了，“你别看他现在过得惨，若是能封个郡王，得到一块富庶的封地，也能做个逍遥王爷。” 见陆嬷嬷一再相劝，顾惜夕有些疑惑。 “嬷嬷什么意思？难道希望我接受不成？” 第271章 真是该死 陆嬷嬷急忙否认，“怎么会呢？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点，不要意气用事。” 顾惜夕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想的，首先就看不顺眼了，其他的一切都免谈。” 听她说得如此肯定，陆嬷嬷不禁心中暗喜，顾惜夕既然不喜欢这种白面书生型的男子，自然是喜欢阳刚硬朗型的了。 那这样的话，撮合他们两个的事情，是不是又更近了一步？ 于是连连点头，“也是啊，男女夫妻，最要紧的就是合了眼缘，要不然一辈子都是冤家。” 顾惜夕一想起今日的事情就觉得心中发堵，她现在已经虚岁十六岁了，就算自己不想嫁人，可也架不住热心人太多。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唉，会不会天下也有某个男子，也跟她一样，一点儿也不想成亲？ 那样说不定可以凑合在一起，既可以避免别人的闲话，又可以各自安好。 只是，就算是有这样的人，他也不可能到处大张旗鼓地说吧，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呢？ 她一贯的主张就是，想不通就干脆别想了，睡一觉再说吧。 回去美美地睡了个午觉，起来慵懒地看了会儿书，直到晚饭时才慢悠悠地晃到荣熙堂去吃晚饭。 为了照顾她的肚子，今儿的晚饭要比平时迟一些，沐晔也已经回来了，看到她便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顾惜夕顿时觉得满腹委屈，眼圈一红对着沐晔道，“二哥，我不想嫁给五皇子那样的人。” 沐晔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眼中散发出幽深迫人的光芒，“怎么回事？谁逼你嫁给五皇子了？” 陆嬷嬷在旁边搂住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沐晔，当然，添油加醋是不可避免的了。 “哼，早就看这个老五不是个安分的，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真是该死！” 沐晔浑身的戾气张扬不羁，顾惜夕听得呆住了，原以为以他对元庆帝的忠诚，对这些皇子们应该也是比较尊敬的。 没想到，只是听说他打了自己的主意，就已经浑身杀气腾腾。 原本她只是想装模作样，博取沐晔的同情，让他想办法推了这门亲事，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 “呃，那个……二哥帮我推掉便行了，没必要多事。” 沐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可能吓到了她，于是立刻放柔了声音，“没事，小七不用想多了，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忧心。” 真的没事吗？ 顾惜夕有些不相信，不过，沐晔那么有本事，应该没问题的吧。 “小七大了，人又生得这么好，女大当嫁，以后张罗着替她说媒的只会更多。” 吃饭的时候，陆嬷嬷语重心长地对沐晔进行点拨。 “最好是赶快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否则后面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你总不可能全都打杀了吧。” 这话说的在理，听得沐晔频频点头，只是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头疼，京城大大小小的贵族子弟，都被他筛选了一个遍。 可愣是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第272章 不能怪他 才貌双全品行端正的少年，本来就少之又少，不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就是根本不可能同意顾惜夕那些苛刻的条件。 退而求其次，有貌有德差点才的也行，可人家一听说顾惜夕那些刁钻古怪的条条框框，便嗤之以鼻。 现在，他已经把范围扩大到京城周边，以及各地世家子弟，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在明年的新科进士里面，找个有才有貌德行不错的寒门子弟入赘。 总之，就是一定要尽快把她嫁出去，而且还要嫁得她满意才行。 那样，他也算是对得起娘亲当年的嘱托了。 “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一定抓紧了，最迟明年秋天，一定会办好的。” 听到沐晔的保证，顾惜夕是心惊肉跳，唉，这是铁了心要把她掀出门啊。 不行，她不可以这么被动，要不要考虑主动出击，找个愿意跟她做一对名义夫妻的？ 要是陆秦川没得罪二哥就好了，自己找他帮忙的话，肯定二话不说就会答应的。 现在，到那里再去找第二个陆秦川呢？ 吃过晚饭，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顾惜夕便将寿宁公主邀请她参加菊花宴的事情说了，还征询他的意见。 “既然发了请柬，就去玩玩吧，那里的菊花确实很不错，其他地方难得见到。” 又叮嘱她，“到时候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不用太小心翼翼，我明天给你拨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过来，贴身保护。” 这件事情其实沐晔已经提了好几次了，尤其是上次他们在青莲山庄遇袭之后，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打算给她配备一名锦衣卫的女密探。 但顾惜夕担心自己从此后行动受限，所以一直都有些抗拒，但现在想想，还是安全更重要。 有一位经验丰富武功高强的人随时保护自己，也可以省很多事情。 “好吧，我可以跟她学一些防身的本领吗？” 没成想一句话却提醒了沐晔，终于想起一件事情来。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老实交代，你的内功是不是上次那个姓陆的小子教的？” 这个顾惜夕想不承认都不行，都怪自己这张嘴好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会就此迁怒陆秦川吧？ “是我逼着他教的，不能怪他。” 在沐晔逼视下，顾惜夕越说越小声，心虚地低下了头。 沐晔还待继续教训她，陆嬷嬷却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在旁边打圆场。 “好了好了，小七已经知道错了，再说了，学点防身本事也是好的，靠别人总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 她这一开口，沐晔也不能不给她面子，警告地瞪了顾惜夕一眼，只好暂时罢休。 但陆嬷嬷靠人不如靠己的观念还是发动了他，护卫再厉害，总有疏忽的时候，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就像上次在九莲山，如果不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让我想一想，好好给她寻两个老师，教一些简单有效的用毒或者机关巧术之类的，能防身就行了。” 听得顾惜夕双眼发亮，“好呀好呀，这个很好，我喜欢。” 第273章 大哥是谁? “听着容易，学起来难，到时候你别叫苦连天，半途而废就行了。” 沐晔本想说她两句，想想还是算了，最后只是语气平淡不轻不重地几句话。 “是，我知道了，二哥。” 顾惜夕一本正经地答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二哥，为什么你要让我叫二哥呀，大哥又是谁？” 最开始是因为在西北的时候，那些锦衣卫的人都叫他二爷，所以顾惜夕也跟着这么叫，后来沐晔让她改个称呼，就顺口叫了二哥。 今天突然想起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好笑地问起来。 “这个……很难跟你讲清楚，这样说吧，我们锦衣卫实际上的老大是陛下，所以出了门他们就叫我二爷，所以说……没有大哥，明白啦？” 沐晔神情古怪，支支吾吾，让顾惜夕觉得其中必有问题，可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再问下去也没有用处了。 反正，她已经成功地引开了话题，这就够了。 再说了，不管是叫大哥二哥还是三哥，对她来说，都只是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区别。 三人闲闲地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沐晔便催着她回去休息了。 顾惜夕下午睡得迟，所以此时并没有困意，但还是乖巧地答应下来，今儿自己已经得了便宜，就不惹他生气了。 行到半路，小芽儿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学那些防身术？” “可以呀，想学东西是好事情，你以后想学什么只要跟我说就行了。” 这些日子她比较忙，有很多时候又是带着依兰出去，忽略了她的感受，估计这小丫头有些失落感吧。 毕竟当初从西北一路回来，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如今顾惜夕身边却有了依兰和晚红，将来还会更多，所以她不想太落后。 只有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小姐才不会抛下她。 “新绿，这些日子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原先在路上，一直都是顾惜夕亲自教授她识字的，到了京城以后，她自己也整天上课，根本就没有时间了。 于是就让小芽儿跟着张嬷嬷她们学习，不仅学认字，还学礼仪，梳头，察言观色……等等一系列贴身丫鬟必备的本领。 她年纪小，人又聪明肯用功，所以学得很不错，但毕竟底子太差，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大丫鬟，还需要很长的路来走。 今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惜夕便打算考察一下她的功课。 “我每天都练五张大字，一次也没有落下呢。” 小芽儿很认真地答道，对于学写字，当初是她主动的，也一直很有兴趣，四五个月下来，她已经认了一千多个字了。 平时日常所需的汉字，基本上都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写起来却还是很难看，只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才需要每天坚持不懈的练习。 回到夕露院，小芽儿立刻献宝一样拿出了她最近的描红。 顾惜夕一张张认真地看了看，不得不说这丫头的进步还是很大的。 字是正楷，谈不上有什么书法的美感，但一笔一划都很端正，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专心。 第274章 你想到哪去了? “嗯，很好，写得很不错，记得要坚持下去。” 得到了顾惜夕的赞同和鼓励，小芽儿兴奋不已，这些日子她明显长高了许多，也瘦了。 原来圆圆的包子脸，现在已经成了肥瓜子形，配上她黑而且亮的圆眼睛，看起来有了几分少女的明媚芳姿。 “小芽儿，你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她的长相不像是个西北人，反而有些南方人的秀丽端雅，也许，当初她的父母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犹豫了一下，小芽儿这才神情黯然地说道，“当初我娘还在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想他们，可是自从娘不在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扔下我呢？” 看着她忧伤的面容，顾惜夕心中叹息，跟着她来到京城，对小芽儿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让二哥派人帮你调查一下，好不好？” 小芽儿摇摇头，收起了怅惘的表情，朝顾惜夕感激地一笑。 “不用了，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都已经习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说不定只是徒增烦恼。” 自己也和她一样身世不明，曾经她执着地想追寻出答案，但现在，她也渐渐放弃了，不是怕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而是担心会为沐晔带来危险。 前世的恩怨纠葛，今生居然在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就转化为亲情，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沐晔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大约前生孤独终老，她实在太渴望亲情关爱了，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陷落，不可自拔。 她只是贪恋这份温暖，和有人陪伴的美好感觉而已。 “那好吧，你自己决定了就行。” 顾惜夕向来都不把小芽儿当成下人看待，而且小芽儿实际上也是个自由身，她的身契在自己手里。 “对了，我让成宁给你办了一份户籍，由于女子不能单独立户，没办法，就让他给你想了个办法，伪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兄长。” 这份户籍顾惜夕办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她希望能给小芽儿一段时间考虑一下。 小芽儿惊讶地看着她，良久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接过来看了看。 薄薄的一张纸上，分明地写着她的名字，赵氏新绿，大良京城人氏，兄长赵新富。 因为这个兄长是伪造的，所以实际上她是单独的户籍，不属于任何人，她……自由了。 尽管当初守备夫人将身契放给了她，但她却从未妄想过，能够脱离奴籍，成为一介平民。 现在，这一切突然就降临在她的头上，让她一时之间根本不敢相信，忽然，她惶恐不安地抬起头来。 “小姐，你……你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顾惜夕顿时无语，这都是哪跟哪呀？这丫头可真能想。 可看着她急切而惶恐的面容，又不忍心笑话她了，其实她们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安全感，却又贪恋每一分温柔。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只要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也没有意见。” 第275章 警兆 “小姐，我愿意，我真愿意一辈子都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芽儿双眼含泪，情绪激动地叫着。顾惜夕知道她是真心的，但却没有打算一辈子都绑着她，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此时此刻，她却不愿意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微笑着点点头，“好，那我们以后到哪里都一起去。” “嗯。” 重重的点点头，小芽儿的神情庄重，就仿佛这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好了好了，不早了，我们也洗洗睡了。” “是，小姐。” 解除了心结之后的小芽儿，心情特别舒畅，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两人嘻嘻哈哈地一起沐浴完毕，这才回到卧房，互相帮着绞干了头发，就像当初在渭州城时一样。 “好了，你也去睡吧，我再看会儿书就歇下了。” 顾惜夕喜欢睡觉前看几页书，这个习惯是前世就养成了的，几十年了，根本改不掉，也没打算去改。 “那好，小姐少看会儿，别伤了眼睛。” 小芽儿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几句，帮她放好蚊帐，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顾惜夕好笑地摇摇头，这丫头就喜欢碎碎念，不过，她并不感到厌烦，反而觉得很温暖。 前世孤身只影，今世却渐渐收获了许多人的关爱。 看来，重生一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并没有白费。 只是，她的结局已经改变了，会不会影响到其他的人呢？沐晔的人生，会因为她的加入而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吗？ 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面发展，今生今世她可以幸福安康。 睡到半夜，顾惜夕便准时醒来，起来打开窗户，任凭璀璨星光照进来。 没有点蜡烛，她熟练地盘腿坐在窗前，沐浴着星光开始了日常的修炼。 自从上次在宫中孔雀园救寿宁公主的时候，突然气贯丹田，后来再修炼的时候，她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功力增长了。 运转功法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股温暖的气流，滋润着她的五胀六腑，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所以，她才更加勤奋地修炼着。 一个半时辰之后，她收回功法，准备睡觉去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眼瞥到窗外的那株梧桐树，心头蓦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奇怪感觉。 心头警兆顿生，双目灼灼地盯着树梢上的某个地方，她忽然间就很肯定，那里，绝对有什么人潜伏着。 沐晔的府上常年都有高手在保护，尤其是在青莲山庄遇袭之后，更是加大了保护的力度。 但他却答应过自己，会给她一定的自由，不会在她的院子里安排人手。 但现在这个人，是谁呢？ 难道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夕露院？ 不，不可能，如果锦衣卫的防护这么容易就能突破的话，她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而且，她并没有感觉到敌意，说明这个人并不是来伤害她的，想到这里，她绷紧的心神立刻放松下来。 联想起白天沐晔说过的话，心中灵光一现，难道是拨给自己的贴身护卫来啦？ 第276章 反应过度? 想通了这点，顾惜夕微微一笑，直接关上窗户睡觉去了。 她的神情变化，从震惊到警惕，再到疑惑，最后变成若无其事，一切尽收玄蝶的眼底。 她从梧桐树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紧闭的菱花格窗子，双臂环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个傅小姐有些意思，也许她今后的护卫生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聊吧。 第二天早上梳头的时候，顾惜夕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朝着窗外的梧桐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莫非昨晚反应过度啦？ 好笑地摇摇头，管他真的假的，都没必要在意，她相信在沐晔的府中，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过去荣熙吃早饭的时候，沐晔居然也在，看来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情吧。 顾惜夕一眼便看到他背后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纯黑色的短打装扮，脸色雪白，白得十分的耀眼，五官乍看有些平常，却很耐看。 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挽成利落的发髻，除了一根朴素的乌木簪子，什么饰品也没有。 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邪魅气质，让人在人群中很难忽略她的存在，最让顾惜夕感到惊奇的是，她居然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的长相，是清纯与成熟妩媚的完美融合，初看似乎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仔细一看，又好像是一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见顾惜夕打量她，亦朝她微微一笑。 “小七，这位是玄蝶，锦衣卫百户，从今天开始就负责你的安全。” 顾惜夕立刻就明白过来，昨天晚上并不是她的幻觉。这位玄蝶，昨夜应该就已经来过了，而且还故意露了行踪，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 “见过傅小姐。” 玄蝶的态度很恭敬，但她打量顾惜夕的眼神却兴味盎然，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沐晔挥挥手，玄蝶便很自觉地走到顾惜夕身后站定，她是锦衣卫的百户，并不是丫鬟，身份特殊，除了顾惜夕的安全事宜，其余的一概不管。 这人应该不好相处，玄蝶给顾惜夕的第一感觉并不算好，只是不知道这么张扬的人，是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密探的。 因为重阳节要去参加宴会，所以衣裳首饰什么的都要添置些新的，吃过饭沐晔便去了前院，陆嬷嬷催着顾惜夕出去逛一逛。 说实话，顾惜夕本人对于买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些日子她也添置了不少的衣裳首饰，没上过身的都还有好几套。 却架不住陆嬷嬷的热情，只得出去转几圈再回来。 这次她带的人不少，玄蝶，依兰，小芽儿，还有张嬷嬷派给她的一个人，胡嬷嬷，她也是用毒和解毒的高手。 成宁一行人自不必说，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每次出门都少不了他们的跟随。 如今的成宁，已经荣升百户，统管着二三十号人，负责夕露院的安全守卫，还有顾惜夕的车马出行等等。 出了南平巷，顾惜夕便直接驱车前往凤翔楼，她是个怕麻烦的人，感觉凤翔楼还算对味，因此几乎所有的首饰都在这里包办了。 第277章 这是你应得的 一听说顾惜夕来了，凤翔楼的首席画师赵明程便赶了过来。 “傅小姐，我这里有三张图纸，是按照你之前教我的方法画的，你看一看？” 说着便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三张画风精美的图纸，上面的首饰看起来很立体，有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旁边的玄蝶双眼一亮，想不到这个小姑娘身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居然还能指点一位大良闻名的大工匠。 早知道这种首饰画师，可不是光会画画就行了的，而是要懂得首饰的结构和制作工艺，而且还要有超强的敏锐和创新能力。 顾惜夕博览群书，而瀚海楼中也收藏着许多的珍品甚至是孤本书籍。 其中一本书专门提到一种画设计图的新奇画法，很实用，比现在大良通行的这种平面画法，看起来要立体得多。 不但客户看图纸的时候，更容易看到直观的效果，减少修改率，还能让工匠在制作时更方便快捷一些。 顾惜夕仔细地看了会儿他的图纸，然后提出了几条非常中肯的建议，听得赵明程连连点头。 “这几款的样式设计都不错，我都要了。” 全程陪同的掌事娘子立刻开口笑道，“傅小姐，我们东家特意交代下来了，以后凡是您亲自指点赵师傅画的图，一律免费为您制作。” 弄得顾惜夕一愣，这些首饰有赤金镶宝石的，也有上等白玉青玉之类的，而且制作工艺都比较繁琐，总的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那怎么好意思？我也只是在书上看了一点后胡乱指点的，主要还是赵师傅自己的创意。” 凤翔楼虽然财大气粗，但顾惜夕也不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傅小姐您过谦了，要不是怕对您名声不好，赵师傅早就拜您为师了，再说这是大东家发的话，我们敢不遵从？” 这掌事娘子巧舌如簧，说得顾惜夕也不好再推辞了，只是这样一来，她都不好意思再继续指点赵明程了，好像是故意要占点便宜一般。 “还有，这张贵宾令牌是东家让我交给您的，以后凤翔楼所有的物品，都给您打八折。” 看着掌事娘子递过来的一枚紫金令牌，顾惜夕很吃惊，这位凤翔楼的东家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小女人，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那东家的意思，遂大方地接过来看了看。 很精美的一块令牌，上面是浮雕的蔷薇花朵，拱卫这一个篆体的蔷字。 莫非这凤翔楼的神秘东家，竟然是个女子？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重点，顾惜夕微微一笑将这枚紫金蔷薇令牌收入囊中。 “那就替我多谢贵东家的美意了。” “傅小姐太客气了，这是您应当得到的。” 掌事娘子说得很真诚，看得出来，她对顾惜夕也是真心的叹服。 其实顾惜夕这么不遗余力的指点赵师傅，也是有私心的，她之前根本没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通过对赵明程的指点过程。 她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想着多掌握一门技艺也不错，将来若是离开大良，自立门户，也多了一样可以谋生的技能。 第278章 忽悠 “傅小姐可能还不太了解，这是我们凤翔楼级别最高的令牌，不仅仅在大良起作用，而是在五国三十七家店铺全部通行。” 这么厉害？ 顾惜夕很惊讶，原以为凤翔楼只有这一家，没想到生意却遍布五国，这位女东家简直就是她的终极梦想啊。 “还有，如果傅小姐以后有图纸，我们凤翔楼都可以高价收购的。” 这话掌事娘子说得很小声，脸上略微有些尴尬，按照大良的习俗，对一位端庄守礼的千金小姐说这样的话，是非常失礼的。 “好的，一定。” 顾惜夕一脸微笑，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快。 看来，她需要认真地学习一下画画，也许，将来她不会再有生计问题了。 抱着这个想法，顾惜夕又与赵明程交流了一会儿，有一些实际操作方面的问题，她还需要请教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一直聊到午饭时间快到了，顾惜夕这才意犹未尽地告辞，回去吃饭太麻烦了，便打算在外面吃一顿。 谁知一连跑了几家，都已经客满了，顾惜夕又不允许他们打出沐晔的名头行事，所以只能继续再找。 “小姐，我知道一家餐馆，没什么名气，但味道却很不错，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正准备去下一家的时候，从出门开始，就一直都没有发过话的玄蝶，突然说话了。 之前顾惜夕还担心她过于高调，等出了门，却发现她居然可以自由地控制和转换自己的气质。 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平凡媳妇子，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顾惜夕略微一沉吟，便答应了，沐晔既然敢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就肯定很信任她，那么自己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接下来由玄蝶带路，只见她熟练地东弯西拐，就在众人差不多都绕晕了的时候，她指着前面的一条小巷子说道。 “到了，就是这里。” 巷子比较窄，顾惜夕只能下车来步行。 里面的环境一看就属于平民百姓的住所，青砖灰瓦，有些老旧，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进巷子，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感觉是混合了很多种食材的复合味道，醇厚馥郁，却又并不油腻，让人食指大动。 大家都是精神一振，果然是有好东西啊。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那个院子，香味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玄蝶看来对这里很熟悉，直接推开院子门，笑道，“老崔头，今天给你带了好多客人来了，总该奖励我一壶酒吧？” 这个院子从外面看很普通，里面却面积不小，院子中间搭着瓦棚，下面是许多简陋的桌椅。 已经有四五桌人在那里吃得热火朝天的。 一名正在端菜的老人家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看了一眼，呵呵一笑。 “小蝶儿，是你呀，今儿忽悠到帮你付酒钱的金主啦？” 玄蝶顿时有些尴尬，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转头对顾惜夕笑道，“老崔头就是爱开玩笑，这里的大盆菜很好吃的，你们今天有口福了。” 顾惜夕他们早就注意到，这里的菜不是一碟一碟的，而是一盆盆，看得人目瞪口呆。 第279章 乱炖 “我这里就叫老崔头大盆菜，这位小姐若是不嫌弃，也坐下来品尝一下吧。” 老崔头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多岁的样子，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但一双眼睛却很精明，看人的时候似乎能洞察人心。 “老人家的菜闻起来很香啊，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也是不是这么香？” 顾惜夕的态度很洒脱，一点儿大良贵女的矜持扭捏都没有，让人很意外。 院子里那几桌人大多数都是些粗豪大汉，吃相豪迈，满头大汗的，甚至还有人敞开了衣襟。 看到顾惜夕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顿时傻了眼，这里还从来没有贵族小姐来吃饭，根本完全想不到嘛。 一个个吓得急忙急忙把衣襟拢上，平时大大咧咧的，此时脸都涨红了。 谁好意思在一群千娇百媚的小姑娘面前袒胸漏乳的？ “我老崔头不是说大话，不香不要钱。” 老人家哈哈一笑，眼睛一眯，露出了欣赏之色。 “那好，来两桌，就捡你最拿手的上几盆。” 他们有十几个人，一桌自然坐不下，分成两桌却绰绰有余。 依兰眉头微皱，看着乌光油亮的长条凳，有些嫌弃地掏出自己雪白的丝帕，垫在了顾惜夕的那条凳子上。 她虽然是个丫鬟，但从前也是娇养的官家小姐，后来父亲犯事，她被买入勾栏，尽管心理上落差很大，到底在物质上没受过苦。 哪怕是被人送进沐府，当了一名丫头，有陆嬷嬷的怜惜，她也一样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和底层人打过交道。 反观正牌的大小姐顾惜夕，却毫不在意，落落大方，似乎很习惯似的。 等到一盆盆的菜端上来，香气四溢，玄蝶迫不及待地想上手了，急忙对着老崔头的娘子叫道。 “王阿婆，先来十坛子酒。” 举座皆惊，玄蝶的酒量也太吓人了吧，十坛子酒，就算完全不醉人，肚子也装不下吧。 见到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望着她，玄蝶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的酒坛子比较小巧，再说我们这里那么多大男人，十坛子酒一点也不多。” 果然，等酒拿过来一看，真的只有普通的酒壶大小，也就一斤左右的样子。 “这是老崔头自酿的米酒，别处可是喝不到的，先提醒你们一句，这酒好下喉，但是后劲大，你们自己掂量着点，别误了正事。” 玄蝶与成宁不同，她在锦衣卫已经多年，但由于几件案子出了名，不再适合做密探，只好转到了明面上来。 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是个十足十的老前辈了，所以教训起成宁几个是一套一套的，这些平时无法无天的家伙们，却只有老老实实地听着。 等到菜上齐，顾惜夕看了看，一盆子酱猪脚，一盆子浓浓的牛肉汤，还有一盆子乱炖，三大盆子已经占了满满一桌。 王婆子又送了两碟下酒的咸菜，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谁知这一开吃，便停不下来，实在是太好吃了，酱猪脚嚼劲十足，酱香浓郁，是下酒的妙物。 牛肉汤浓香扑鼻，回味无穷，配饭最为适合，最好吃居然是那盆子乱炖，那种浓郁的复合香味，完全就是一种全新的味觉盛宴。 第280章 一次就够了 当然，让大家最赞不绝口的，是老崔头的酒，入口甘甜，绵软清香，又带着酒的独特滋味。 即便是不会喝酒的女孩子，也能喝上几杯，之前玄蝶要十坛子酒，不是往多里说，而是怕他们喝多了误事，往少里说了。 顾惜夕的酒量很好，但她时刻注意，不希望暴露了这一点，所以慢生生地品完一杯，便推说不胜酒力，不敢再喝了。 她有个特点，哪怕只喝一口酒，也会上头，小脸蛋上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暗中观察了一下，玄蝶应该是千杯不醉的主，越喝眼睛越明亮，成宁自制力很好，只喝了一杯便不再喝了，还不时地提醒手下要适量。 依兰也只是喝了一杯，但她的酒量应该一般，所以根本不敢多喝，小芽儿也是海量，若是放在从前，早就尽兴随性了。 但这一次她却不敢放开了喝，一直压着自己的酒量，看来她是真的变成熟了许多。 唯一只尝了一口的，是那名胡嬷嬷，这让顾惜夕很诧异，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开心，一个个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要说老崔头的菜虽然做得好，但怎么也越不过那些闻名已久的大厨师，只是胜在一个新鲜有趣，气氛轻松罢了。 结账时，玄蝶趁机又要了十坛子酒，打包带走。 “小姐若觉得我老崔头的酒菜香，二回再来。” 临走前，老崔头又笑眯眯地来了句玩笑，顾惜夕也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地回了句。 “好酒好菜吃一次就够了，若是多吃几次，就腻了，谁还会念着它？” 这话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明知道是歪理，却又让人无可反驳。 老崔头哑然失笑，“这位小姐，真是个妙人，只是若人人都这样想，那我们卖酒肉的，岂不是只能关门大吉了？” “老人家这话说的就有些偏颇了，天下总有喜欢你的菜吃不腻的人，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的想法。” 顾惜夕认真地答了一句，这才带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离去。 老崔头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嘴里却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像，真是像极了，她若是能有个女儿，就该是这般模样吧？” 风华万千，傲骨铮然，洒脱不羁又风流蕴籍…… “是啊，看着竟然有七分相似呢，尤其是她的神态举止和性情。” 他的老伴王婆子不知何时也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接过了话头。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又各自叹息一声，然后沉默地各自忙碌去了，就好像刚才的感叹，只是一场梦一般。 这边顾惜夕等人离开了那条巷子，接着去了一家比较有名的脂粉铺子，精挑细选了一些合适的脂粉。 然后又接连逛了好几家京中着名的衣裳店铺，选定了两套现成的衣服，为了能让衣裳看起来别致一些，又提出了一些小的细节改动意见。 她的眼光独到，只是一些不起眼的改动，整个的风格便焕然一新，让那两家铺子的老板娘惊叹不已。 顾惜夕心中却因此颇有感触，将来她若是自立门户了，也许可以开一家从衣裳到首饰全套齐全的定制店铺，说不定生意还能很兴隆呢。 第281章 这个她喜欢 选好衣服，顾惜夕便直接打道回府了，今日已经够累了，就没必要再继续瞎逛。 回到夕露院，玄蝶当着她的面，抱着几坛子酒跳上了她窗前的梧桐树，不一会儿，树上就飘来了酒香和酱猪脚的香味。 原来她将没吃完的酱猪脚，都打包带回来了，现在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慢条斯理地啃着酱猪脚，别提有多惬意了。 “小姐？” 孙嬷嬷皱了皱眉头，询问地看着她。 “没事，随她去吧。” 顾惜夕好笑的摇摇头，其实她蛮喜欢玄蝶的为人，肆意洒脱，自由自在。 像她那样的人，来给自己做一个护卫，宥于方寸之间，就够委屈她了，又何必再限制她的自由呢？ 当天晚上，顾惜夕起来修炼的时候，依然能若隐若现地感觉到玄蝶的存在，真是个怪人，难道她就以这株梧桐树为家啦？ 顾惜夕没理会，直接开始了例行的修炼，沉浸到空灵明净的状态中去了。 等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冷不防吓了一跳，玄蝶正靠坐在窗台上，悠闲地看着她。 “你练了多久了？” “差不多半年吧。” 听到这个答案，玄蝶似乎有些微的惊讶，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捏住了她的脉门。 “这是什么功法？清正平和，不偏不倚，却又源源不息。” 其实玄蝶心底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仅仅半年的时间，顾惜夕能练到如此地步，这份天赋，已经是万中无一。 “这个功法很厉害吗？”顾惜夕不答反问。 玄蝶点头，“是上乘的内家功法，而且非常适合女子修炼。” 沐晔一直都还在对陆秦川愤愤不平，而玄蝶又是她的忠实属下，顾惜夕犹豫了一下，没有将兰若经说出来。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打听陆秦川身世的机会，但她宁愿放弃，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等你再练习一段时间，我就教你如何运用内功的方法，虽然你的功力不高，但如果聚集全部力量，关键时刻，也许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顾惜夕点点头，她一直对修炼的事情十分保密，便也是打的这种心思。 “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可以练习一下绣花针这样小巧型的暗器，便于携带，又不会引人注目，还可以在里面淬毒。” 顾惜夕听得兴奋不已，这个她喜欢。 “好，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 “这样吧，你将修炼的时间调整到午睡的时候，晚上我便教你一些近身擒拿，以及各种暗器。” 自从她的功力见涨之后，顾惜夕自己也发现了，修炼之后神清气爽，并不会耽误瞌睡，她现在睡午觉纯粹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好，多谢你了，玄蝶。” 她迫切的希望能够学习一些自保的功夫，所以这声谢谢是发自内心的。 “用不着，这是缇帅吩咐的，只不过是我的职责所在罢了。” 玄蝶显然不领情，酷酷的丢下一句，足尖轻轻一点，便如一只黑色的蝴蝶一般轻盈的飞了出去。 这么厉害又好看的轻功身法，让顾惜夕羡慕不已，难怪她的名字要叫玄蝶了，果然名不虚传。 第282章 是不是走错门了? 第二天顾惜夕继续带着人出去逛街，不过这次她换了男装，轻车简行，打算去找林红英玩。 上次英娘就给她留了地址，让她有时间就去做客，好不容易她现在身边有了玄蝶这样的高手，沐晔才允许她出去游玩。 英娘的家在一条小巷子里，顾惜夕兴致勃勃地亲自上前敲门，想给她一个惊喜。 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人，长相比较老实憨厚的那种，愕然地看着他们问道。 “请问……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顾惜夕忍不住笑了，这女人一看就是章云书的母亲，两人在相貌上有八分相似，现在看来就连性情也差不多。 “大娘，您好，我是英娘姐姐的朋友，之前跟她说好了的，要来找她玩耍。” 那妇人一愣，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七姑娘吧，我家英娘念叨了你好久，快进来吧。” 章家的院子并不小，房子居然还有两进，看得出来家底还算殷实，院子里花木葱茏，打理得十分整洁漂亮。 章母也是个热情直爽的性子，还没进正屋呢，便已经高声笑着通知自己的儿媳妇。 “英娘，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里面应声跑出来一名容貌娇俏的年轻女子，惊喜地看着她，正是林红英。 “小七，你来啦……” 顾惜夕正准备朝她走过去，却被章母一脸紧张地拦住了，成宁一见，条件反射似的出手将顾惜夕护在了身后。 弄得章母很不好意思，涨红了脸，双手连连摆动，“我不是要怎么样她，那个……英娘她……” 林红英脸一红，走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有喜了，大夫说要注意点儿，所以我娘才特别紧张。” “真的？那恭喜你了。” 本就顾惜夕开心地向她恭贺，林红英性格爽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地表示了感谢。 “你家相公呢？” 左右瞧了瞧，没看到章云书的影子，有些不满的问道。 之前和老婆两个人天天出去逛街，现在老婆怀孕了，难道抛下她一个人跑出去玩去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出去做事了，现在有了孩子，要养家糊口，总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直在玩。” 原来是做事去了，这还差不多，一边和林红英携手走到院子里葡萄架下坐着，一边随口问道。 “那你家相公是做的什么事啊？” “公公出钱给他在前街盘了个旧书铺子，这样又可以做生意，又不耽误读书。” 那个呆头鹅，现在也知道要挣钱养老婆了，顾惜夕笑了笑，决定等会儿去看一看。 章母见英娘开心，自己也十分高兴，不停的忙前忙后，拿了不少的水果和零嘴出来给他们吃。 然后泡了几杯荞麦茶端过来，“穷家小户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喝几杯荞麦茶消消食吧。” 顾惜夕端起来尝了一口，刚开始感觉有一点点微微的苦，咽下去之后回味却又有一丝甘甜。 “这个荞麦茶挺好喝的呀。” 顾惜夕大感诧异，既然味道不错，又能消食，以前怎么从来没喝过？ 第283章 给你尝尝鲜 “这个是咱们平民百姓才用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你们千金小姐，哪里会用这个。” 章母不禁失笑，这话说的，可当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顾惜夕不由得感慨，这么好的茶，就因为是贱物，所以那些有钱人都不用，这是什么道理？ “那……除了这个茶，你们平时还喝些什么茶呀？” 既然荞麦茶是专门用来消食的，那肯定还有其他的茶，于是顾惜夕好奇地问道。 “还有柿叶茶，味道比这个好喝的多，然后还有大叶茶，就是老茶梗子，解渴还是不错的。” 章母很健谈，立刻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只要人勤快，拿来泡茶的东西多了去了，像野菊花，桑叶，莲子芯，忍冬花，山楂干……哎呀呀，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完呢。” “这么多呀？”顾惜夕惊叹不已，这些知识就是书中也鲜有提到，果然市井小民也自有大智慧。 “你要是感兴趣，大娘我送你几样，拿回去尝尝鲜。” 章母热情地拿出几个小陶罐，每样分了一些出来，用半干的荷叶包好了，又用棕叶劈开，给她串起来。 顾惜夕之前只在西北接触过一些平民百姓，但那边的人比较粗犷，没这么多精细玩意，所以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陪着林红英聊了一个时辰，顾惜夕见章母有些担心地朝这边看了又看，知道她不想让英娘久坐，只得摸了摸鼻子。 识趣地站起来主动告辞。 “再过一二十天，我就可以出门了，到时候再陪你好好玩一下吧。” 林红英也知道她的意思，很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孩子要紧，我又没什么正事，每天就是四处瞎晃荡。” 顾惜夕反过来还安慰她。 临走时，章母很不好意思，上赶着给她塞了不少果干蜜饯之类，再三再四地叮嘱她下次再来玩。 从章家出来，顾惜夕便转到前街找了找，果然看到一家旧书店铺。 门面不大，叫名字都没有，就写了个大大的牌子，上面简单地写了旧书两个字。掩藏在各式各样的铺面之中，并不显眼。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呆头鹅章云书正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得津津有味。 顾惜夕走过去时顺便听了听，却是一本《古诗精选》，这让她有些意外，还以为这家伙在看四书五经之类的应试书籍呢。 只是说好了的做生意挣钱养家的呢，她走进去转了两圈了，他却一点也没有发现，不由得十分好笑。 看这样子，她就是把书偷完了，他也不可能知道。 懒得理他，干脆认真地在里面淘换起来，这是上次在渭州城养成的习惯，旧书铺子里，有时候出其不意地隐藏着一些很有意思的书。 翻了两条架子，都是些很普通的书籍，以幼学启蒙的书最多，这种书没什么收藏价值，很多书生用过了就会卖出来，多少还能换几个钱。 四书五经类的也有一些，其他诸如黄历，农桑辑要，诗集，医药方面的也各有一些。 总之就是没有顾惜夕感兴趣的。 看了看最里面还有排架子，便走了过去，冷不防身后有人问道。 “这位兄台想找什么书呢？” 第284章 顺手帮一把 顾惜夕回头一看，果然是章云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一看是她，愣了一下，“你刚才去找英娘了？” 看来也不笨嘛，估计就是性子迂了些。 “你这里有没有一些好玩点的书？” 顾惜夕懒得理他的问题，直接发问。 “好玩的书？那边几个篓子里，自己找找看。” 一听顾惜夕的要求，章云书便提不起兴趣来，他刚接手没几天，好不容易把正经书挑出来摆好。 剩下那些杂七杂八的，一股脑儿扔在角落里，准备等他闲了再慢慢分类。 顺着他的指点走过去，果然堆放着五六个大竹篓，里面满满的都是旧书，这要是一本一本的找，要翻到什么时候？ 站着看了看，顾惜夕皱起了眉头，“喂，英娘相公，你过来一下。” 章云书有些不高兴地过来了，他一直不怎么喜欢顾惜夕，觉得她好好的一个官家大小姐，却一点端庄贤淑的样子都没有。 生怕她把林红英给带坏了。 “怎么啦？” “这么多书，我怎么找啊，要不干脆我们一起整理一下。” 顾惜夕指着角落里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本。 愣了愣，章云书本想拒绝，可一想这本来就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于是很无奈地点了点头。 为了节省时间，顾惜夕又把成宁也叫了过来帮忙，三人分工合作。 这里面的书就很杂了，什么样的都有，传奇话本，野史小说，各行各业的工具书，游记，杂文，甚至还有驱鬼画符的书籍…… 看来这书店已经有些年头了，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顾惜夕一边帮他分类，一边慢慢地挑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书。 她有心要帮英娘一把，所以挑书的范畴放得比较宽，半个时辰下来，就已经挑了十来本了。 这事情其实很累人，时间久了，顾惜夕感觉有些腰酸背痛的，眼看着也到了午饭时间，于是干脆交代了章云书几句，买下这些书先走了。 她准备过几天再来，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些有意思的书呢。 直接在街边找了个小酒馆，三人吃了些牛肉汤面片，下午顾惜夕便又去了春风茶楼听书。 她对莫先生说的书很喜欢，完全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因为没预定，楼上包间已经没有了，只能在大厅里跟别人拼了张桌子，把章母刚才给的那些零食拿出来混时间。 同桌的是几名老人，看了他们几眼，并没有搭话。 可惜那天来的并不是莫先生，另外一名比较年轻的男子，说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顾惜夕并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既然来了，也还是闲闲地坐着，耐着性子听完了才出去。 回到沐府，正赶上晚饭，陆嬷嬷告诉她，关月蓉今天给她回了封信。 顾惜夕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曾经给她写了一封信，邀她过来玩，想必今日特地先送了回信过来。 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不过，她相信以关月蓉的心计手腕，容貌才情，至少不会过得太差吧，再说了自己也曾派人敲打过她叔父，应当不至于继续为难她了。 第285章 对不起，是我错了 打发成宁去买了些补品，给林红英送过去，自己则拆了关月蓉的信，慢慢地看着。 信里首先恭喜她获封永平乡君，并叙说了一些别后离情，简单地说了她这些天的境遇。 这丫头，果然混得风声水起，也不知怎么的就和荣华郡主搭上了关系，居然也接到了帖子，参加昭颖长公主的赏花宴。 还和她相约到时候一起赏花同游。 就知道这丫头是个不甘人后的，顾惜夕了然一笑，似乎又看到关月蓉意气风发的自信模样。 她知道，沐晔应该派人敲打过她，所以一直以来，关月蓉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 不过，知道她安好，就已经足够了。 当天夜里修炼之后，玄蝶果然如期而至，教授她如何感觉真气的存在，如何聚集真气，并且在发力时如何提气运用等等。 她说话很明白生动，并不玄奥，所以顾惜夕很快就弄懂了其中的诀窍。 不过，理论上弄懂虽然容易，但实际练习起来却十分不容易。 折腾到天亮，顾惜夕感觉自己浑身都快抽筋了，也没，出一丝真气来，真不知道那天在宫中孔雀园，自己是哪里来的灵感，居然无师自通。 只可惜仅此一次，就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想复制，也是不可能了。 顾惜夕有些丧气，修炼内功也太难了吧。当初陆秦川就警告过她，由于过了最佳的修炼年龄，要想有所成就，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甚至有可能十年八年的感受不到真气的存在，如今她的状态，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这么一想，顾惜夕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要当个武林高手，只是强身健体，关键时刻能够出其不意保命就够了。 不急，慢慢练吧，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有所收获的。 第二天已经是九月初七，定制的衣裳首饰都要试样子，所以她也没打算出去，拿着昨天在章云书的铺子里淘的那些书籍，翻了起来。 她是动静皆宜的人，沉静下来，很耐得住寂寞，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到了九月初九那一天，一早上陆嬷嬷便张罗着替她梳妆打扮，这样的场合各家贵女齐集，争奇斗艳，她自然不希望顾惜夕被别人比下去。 但顾惜夕却不这么想，因为她并不想嫁人，这个风头出起来容易，代价却太大，再来一次五皇子那样的事情，就算能挡过去，也能恶心到自己。 她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有话就说。 “嬷嬷，我觉得还是低调点好，免得惹麻烦，每次都要二哥帮我出头，得罪的人多了，也不太好。” 陆嬷嬷的手一顿，脸色凝重地看着她，眼圈慢慢地红了，几曾何时，她的女儿，却需要如此低调做人了？ 一别音容两渺茫，她只顾着要将她打扮成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却已经忘了，她只是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万丈红尘间。 顾惜夕吓了一跳，不至于吧，陆嬷嬷这是怎么啦？ “嬷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第286章 荒谬 “没事，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看着菱花镜中，有七八分相似的两张面容，陆嬷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顾惜夕瞬间明白了，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突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自己的母亲是陛下的某位宠妃？而自己却是一个私生女，所以她的母亲才会死得不明不白，无人敢提起。 而她刚入狱时，出现在地牢中的那位神秘黑衣人，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元庆帝。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这天下间唯一能直接指挥沐晔的，也只有大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之前一切的迷障，似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出生高贵，身在宫廷。却偏偏是个不能提起的禁忌人物。风华万千，才情出众，更兼傲骨铮铮。 只有那样的皇家丑事，才被封锁的了无痕迹，所有知道过往的人，谁也不敢提起。 至于他的亲生父亲，估计也早就死了，甚至还有可能只是个小人物。 那么她只是一个背负诅咒而生的孽种，当时母亲拼死将他送出去，希望能换得一条活命，却害得自己的朋友家破人亡。 难怪前世沐晔如此痛恨自己了，如果换成自己，恐怕只会更过分吧。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今世他却又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而她还接受得如此理所当然。 为什么元庆帝现在又容忍自己活下来了呢？ 一定是沐晔，他用某种代价换回了她的生存，可伴君如伴虎，若有一天陛下反悔，是否会因此而对他不利呢？ 想到这里，顾惜夕不寒而栗，之前她已经决定放弃追查自己的身世了，而现在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现在她必须要证实这一切是否属实，否则无法安心，如果是真的，她……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愣神间，陆嬷嬷已经为她打扮得差不多了，粉蓝色的长褙子，里面一条米黄的百褶裙，头上也只挽了个雍容尔雅的元宝髻。 戴的首饰虽然样式精巧，却并不是那种特别打眼的，总体来说，中正平和，文静典雅，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的装扮。 既不会丢身份，也绝不会特别出挑，艳压群芳，只是她的容貌气质实在是出色，就是这样使劲往低调平常里装扮，依旧掩不住她身上的光芒。 今日她带过去的人是稳重的依兰和精明的胡嬷嬷，以及武功高强的玄蝶。有这三个人，就是龙潭虎穴，也能平安无事了。 她一向和京城的贵女圈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自然无人与她结伴同行了，只能独自一个人过去。 昭颖长公主的东篱园，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北城的城郊，出城不过一两里路，便有一座巨大的山水园林。 这里其实是由四座园林组成，分别对应四季，依次是知春园，觉夏园，东篱园和疏影园。 现在她们去的，正是菊花满园的东篱园。 顾惜夕一直半闭着眼睛养神，心中盘算着以后该如何去调查自己的身世。 忽然发现车子停了下来，正自惊奇，却听到窗外有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车里可是永平乡君？” 第287章 装疯卖傻 依兰看了她一眼，见顾惜夕朝自己点点头，便撩开了车帘。 车外站着一名容貌娇俏的小丫鬟，正含笑望着她，旁边停着一辆华丽而张扬的敞篷马车，里面斜倚着一名容貌俊逸不凡的女子。 正是宣亲王府的荣华郡主，那位据说标新立异，飞扬恣意的高贵女子。 依兰立刻微笑点头道，“是，确实是永平乡君。” 那娇俏的小丫鬟莺声呖呖，“我们荣华郡主想邀请永平乡君结伴而行，不知可否？” 顾惜夕微微一笑，这个容华郡主，据说目无下尘，平时只是别人巴结她的，何时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个人示好。 她也很奇怪，她到底是哪一点入了对方的眼，其实她还是很欣赏荣华郡主的特立独行。 掀开车帘，顾惜夕对着她笑道，“佳人有约，焉得不从？” 荣华郡主听罢哈哈大笑，伏在车窗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完全没有一个郡主该有的端庄仪态。 “哈哈哈……好一个佳人有约。” 突然从车上一跃而下，三两步钻入了顾惜夕车中，笑嘻嘻地一把搂住她的肩头，那神情做派，活脱脱就像一名调戏美人的浪荡公子。 “嗯，这才是倾国倾城的俏佳人呢。” 一向稳重的依兰瞠目结舌，竟然看得呆住了，胡嬷嬷和玄蝶两个却见怪不惊，就像没看见一般。 至于当事人顾惜夕，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要真是位爷，我还就真的约了你了，可惜呀……” 荣华郡主明媚的丹凤眼里，涌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轻轻放开她，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姐妹？” 顾惜夕一愣，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不说还不觉得，细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脸型和下巴，嘴唇，眉毛还有身材，只是两人的眼睛鼻子并不像，再加上气质迥异，乍一看完全就是两种人。 “确实有些相像。” 一番打量之后，顾惜夕点点头。 “对吧，我就说了，我们俩个是前世有缘。” 荣华郡主抚掌大笑，弄得顾惜夕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嘛。 “其实，我对你是一见倾心，真的？” 这纯粹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丫头，顾惜夕都懒得搭理她了。 “怎么？你不相信？” 见顾惜夕不置可否，荣华郡主夸张地叹息一声，“那天你从西华门进城，掀开车帘望着城楼笑了笑，当时我正在上面，这一笑，哎呀呀，真是惊为天人。” 原来她们早就见过了，只是当时的顾惜夕感慨万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难怪我一进二哥府中，郡主就送了礼物过来了。” 一见倾心是不可能的，一见如故却很有可能，难道她也觉得自己像某个故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荣华郡主最多也就是十七八岁，怎么可能对她的母亲有印象。 “对呀，可惜小七妹妹你居然不理我，好伤心哪……” 对荣华郡主这番做派，顾惜夕却觉得她有些故意的，只是以她的身份，何须装疯卖傻？ 实在是奇怪也哉！ 第288章 目无下尘 荣华郡主就这样不请自来，大大咧咧地赖上了顾惜夕的马车，一路朝着东篱园而去。 园门前，修着宽阔平坦的砖石大路，能够容纳两辆马车并排同行。 大门敞开着，有荣华郡主这个活招牌在，连盘查都省了，直接长驱直入，才进门，就有清芬的香味扑鼻而来。 园内处处都是菊花的海洋，轻红浅紫，淡黄粉白……在灿烂的阳光下摇曳生姿，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两人的马车直行到内园，这才停了下来，荣华郡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里面的丫鬟仆妇个个都认识她，全都笑脸相迎。 奇怪的是，荣华郡主也似乎很受用，一点架子都没有，笑嘻嘻地与她们一一打招呼，偶尔还调戏一下漂亮的小丫鬟。 看着她们红着小脸，娇羞地跑开，开心地哈哈大笑。 这与传说中的喜怒无常，眼高于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反而感觉亲切随和，非常的招人喜爱。 “荣华姐姐，你来迟了，要受罚哦。” 一名身穿粉红衫裙的明艳少女，款款而来，手中的轻罗小扇指向荣华郡主，调笑道，二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很亲密。 “哈哈……今儿个可是情有可原，我帮你带了个稀客过来，是不是可以将功抵过啦？” 荣华郡主伸手挽住顾惜夕的胳膊，得意地笑道。 那粉衣少女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随即笑着点点头。 “果然是稀客。” “这位是东篱园的少主人，长宁县主，这一位是永平乡君。” 荣华郡主随即便为她们相互介绍了一下，原来对方便是昭颖长公主的幺女，负责今日的招待事宜。 来之前顾惜夕也曾做过功课，知道这位长宁县主性情开朗，雍容大度，是个典型的皇族贵女，于是含笑上前见礼。 三人一同进去，里面果然已经来了不少的人，三三两两的散落在菊花园中，人比花娇，花比人艳，看起来十分的养眼。 长宁县主还要招待其他的客人，陪着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走，我带你去赏菊。” 荣华郡主可不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见长宁县主一走，马上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园中游玩。 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望了一圈也没个熟人，荣华郡主虽然是个自来熟，起码还不令人讨厌，于是顾惜夕便随她去了。 东篱园不愧是京城五大名园之一，风格独特。 与其他园林幽深繁复的风格不同，这里处处显得疏朗清峻，蜿蜒曲折的石子路，随意零落的山石，一片片似有心又似无意的菊花丛。 这里的山与水，都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所有的景色都是依山傍水而行，尽显一派自然的天真烂漫。 亭台楼阁也是契合山水的风格，粉墙黛瓦，竹篱茅舍，一派田园风光，只是若走进去，便会发觉，里面的装修却十分的华贵舒适。 一路上不少贵女都找荣华郡主打招呼，这一次，顾惜夕却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清高自傲，目无下尘。 基本上荣华郡主都是爱理不理，喜欢的便热情似火，遇到不喜欢的，冷冷地瞥上一眼，便视若无睹地昂然过去了。 第289章 叫我三郎吧 顾惜夕看得好笑，却觉得很过瘾，她若是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只怕也是一样的。 而现在，她仗着反正不认识，也是一路若无其事，泰然自若，有荣华郡主在前面顶着，她怕什么。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粗略地逛了一圈，荣华郡主大概觉得没意思了，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向偏僻处行去，顾惜夕用眼角扫了一下玄蝶。 见她无动于衷，心里也放心了一些，毕竟与荣华郡主不熟，表面上的性情看着很有真性情，但皇族女子，哪有心地单纯的主。 一边随她走着，忽然想起来一直没见过关月蓉，按理说她不可能如此托大才对的。 “荣华郡主有没有见到关月蓉？” 荣华郡主回头斜眼看了一下，娇嗔地哼了一声，居然不理她。 什么意思？顾惜夕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见她一脸问号，荣华郡主终于憋不住笑了，“哼，傅小七，你叫她的名字，却叫我荣华郡主，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这都是什么逻辑啊，顾惜夕哭笑不得，“那我直接叫你李玥？” 荣华郡主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笑道，“不好不好，听着还是很生疏，要不，叫我三郎吧。” 这丫头，什么时候也不忘调戏她一把。 “决定了，就叫你玥儿。” 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吧，她还是主动出击好了。 “好了好了，你叫我三三，不许再改了。” 荣华郡主一瞪眼，样子明媚讨喜，顾惜夕笑了笑，“三三。”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荣华郡主大喜过望，甜蜜地一笑，“七七，你太可爱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正说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荣华郡主带着她走了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唯有一丛丛淡绿色的菊花，在阳光下怒放。 “绿菊？” 顾惜夕惊讶地问了一声，最珍贵的绿菊居然就这样藏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寂寞地芬芳。 她也是个爱花人，而且不分品种，也不管是否名贵，绿色的花向来稀有，而且确实清新脱俗。 仔细看了看，里面居然不止一个绿菊品种，绿牡丹、绿云、绿朝云、绿莺歌、春水绿波、碧海翠龙、西湖柳月…… 深绿、浅绿、翠绿、碧绿…… 或深或浅，浓淡相宜，美得与众不同，美得令人见之忘俗。 “怎么样？还可以吧？” 荣华郡主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腰，一脸的嘚瑟。 “很好，谢谢你。” 虽然不明白东篱园的主人为什么把这些名贵的品种都藏起来，但顾惜夕却很欢喜，这样赏起花来不是更清静？ “还有更好玩的哦，这里其实是一个藏书楼，里面有很多的珍品和孤品，要不要看看？” 顾惜夕惊喜之余又大为惊讶，既然这里如此重要，为什么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说不通，难道不担心丢失么？ 来不及理清思绪，就被荣华郡主不由分说地拉了进去。 然而里面看起来并不像是藏书楼，反而像个书房，藤床纸帐，笔墨纸砚，临窗而放的书桌，还有后面满满当当的书柜。 第290章 步步为营 打量了一圈之后，顾惜夕直接走向了书柜，认真地翻阅起来。 “七七，你先慢慢看，我去让人送些吃的过来，中午就懒得过去了，自己烤肉吃，怎么样？” 顾惜夕答应一声，“你自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看书嘛，自然是没人打扰更好。 荣华郡主带着人全部退了出去，一直走出院中，回头狡黠地笑了笑，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顾惜夕先大致地翻了翻，发现书里面果然有很多精品，因为担心这里的书并不外借，认真地挑选了一下。 这一挑才发现，大多数都是关于画画的，这里的主人似乎很喜欢前朝的画风，有许多前朝的画集和珍品。 左右再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以为的书房，却是一间画室，书案上的毛笔数量一套套的，至少有二三十支。 旁边几个大瓷坛里插着许多画轴，大约都是此间主人的画作吧。 顾惜夕猜测这里的主人应该是昭颖长公主或者驸马，于是随手拿起一幅画来看了看。 这是一副东篱放歌图，一名女子醉倚竹篱边，背靠一丛墨菊，正在弹琴放歌，整幅画恣意潇洒，不拘一格。 上面的落款是行云，而时间居然是顺清二十五年秋。 顺是先帝的名号，二十七年时便已经驾崩，算起来正好是二十年前。 接着顾惜夕有看了几幅画，全部都是这位行云所作，时间也大多数都是那几年。 她的画清丽雄阔，风格俊逸，有时含蓄蕴藉趣味横生，有时又浑厚深涵，大气磅礴。 这样的画作，比时下那些纤巧工丽的画风顺眼多了，即使单论水平，虽然比那些大师级别的稍逊一筹，却也是上乘之作了。 最近她刚好准备学画了，又向来喜欢这样的风格，于是便一幅幅慢慢地看下去。 行云喜欢风景画，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能入画，忽然一张人物画跃入眼帘，而且画风迥异。 这是一幅典型的工笔人像，画师的水平亦是国手，画上的女子一手执笔一手端杯，回眸浅笑，目光灵动，栩栩如生。 只是不知为何，顾惜夕总觉得这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女子居然与自己很像，一样的小山眉，杏仁眼，鼻子嘴唇也都非常像，唯一的区别在于脸型。 顾惜夕是完美的鹅蛋脸，圆润柔和，而画上的女子是端正的菱形脸，五官看起来更精致一些，显得明艳动人。 她的心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莫非这就是自己母亲的小像？ 急忙去看落款，却是羲和元年，怒石老人赠行云。 怒石老人武其昶，是十几年前的宫廷第一画师，尤其以善画人物肖像而闻名，曾经为宫廷内多位妃子公主之类的作画。 也就是说，这位字行云的女子，这间画室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突然之间就有了这样的线索，她绝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而是荣华郡主有意做的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步步引诱的局。 为什么？她要告诉自己这些线索，让她去追寻自己的身世？ 第291章 休想 这幅画并不大，顾惜夕想了想，将它细心地卷起来，然后藏在了身上。 明知这件事情很蹊跷，可她却贪恋这份温柔，就好像母亲就在她身边一样。 接着她又将剩下的画作都看完了，却并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一时之间，不由心乱如麻，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候，母亲却以这样鲜明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含笑翩翩，仪态宛然，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述说。原来……她们真的很像，难怪所有的人都欲言又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十几年之后，依旧让这么多人恋恋不忘？ 在窗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顾惜夕努力平复了一下涌动的情绪，她必须尽快地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这件事情。 根据她之前的资料，昭颖长公主的大儿子已经有二十四岁，也就是说二十年前，她就已经出嫁，那么东篱园是否一直属于她呢？ 之前她猜测母亲是元庆帝的妃子，似乎又有些不对了，一名宫妃，怎么可能在城外东篱园拥有一座画室。 如果真是背叛了皇上的妃子，绝对是诛九族的大逆之罪，身边的宫人也都要斩尽杀绝，无一幸免。 即使是贵为昭颖长公主，也不能逾越，违抗元庆帝的命令，悄悄保留下这座画室。 原以为真相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而现在看起来，却又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 也不知道她坐了多长时候，寂静中，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声，“七七，我进来啦。” 顾惜夕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平静。 “进来吧。” 荣华郡主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她的表情，居然还有些小小的胆怯。 “七七，该吃午饭了。” 顾惜夕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荣华郡主终于笑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看到那幅画了。” 刚才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突然间就消失不见，她的脸上反而是智珠在握的傲然神情。 “你特意引我入局，就没什么要说的吗？”顾惜夕冷笑一声，“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希望达成什么效果？” “我希望达成什么效果？” 荣华郡主明眸生辉，呵呵一笑，“那就要看你是否愿意照我的意思去做了。” “有些话，不可以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但却可以让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眉头一皱，顾惜夕冷冷地道，“让我知道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不是我，是我们。”荣华郡主的眼神冰寒若雪，“有些人有些事，怎么可以就这样掩埋在尘埃之中。” 此刻她的眉宇之间明显有恨意，她恨的是谁？ 她们，又是谁？ 她要不要遂了她们的意，循着这条线去追查那个已经触手可及的答案？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互相审视。 荣华郡主长眉轻挑，用眼神在问她，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吗？ 顾惜夕眉眼清冽，我可以去找到那个答案，但你们却休想左右我的一切。 第292章 她是谁? “走吧，我饿了。” 良久之后，顾惜夕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着。 荣华郡主嫣然一笑，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两人款款而来行。 今年东篱园的菊花宴，直接开在了草坪上，顶上张了帷幕，用来遮挡阳光，清风徐来，带来阵阵如醇酒般的清香。 还没走近，一群人迎面走来，当先是名红衣少女，正是豆蔻年华，袅袅婷婷，灵动而娇俏。 见到她们双眼一亮，脆生生地叫道，“荣华姐姐，永平姐姐，你们两个跑到哪里 去了，叫我好找。” 原来是寿宁公主，顾惜夕微微一笑，上前见礼，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好姐姐，你也陪陪我吧。” 身为大良最得宠的公主，寿宁的身上却毫无骄矜之气，这样爱娇的模样，让人都不忍拒绝。 两人携手亲昵地走向了第一席，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身份无比贵重，顾惜夕抬眼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几位皇家公主，郡主之类的。 她是唯一的外人。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局促不安，反而不卑不亢，从容自若。 众人纷纷侧目，其中很多人都曾经在中秋宴会上见过她，当时的印象不过是长相还不错，但也算不上绝色。 作为沐晔的表妹，身份不尴不尬，说起来，似乎算不上顶级贵女圈中的人物。 没想到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一切便不同了，不但受封为永平乡君，而且荣华郡主和寿宁公主都对她青睐有加。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迅速的发酵流传，基本上的论调，都是靠了沐晔的权势。 作为令人敬而远之的锦衣卫首领，尽管沐晔也同样是一品大员，在朝中的份量，却比那些内阁大臣们差远了。 甚至于，他的风评很坏，真正的权贵和世家大族，既畏惧他，有对他从骨子里瞧不起。 这也直接导致了顾惜夕在贵女圈被孤立和边缘化，即使她礼仪完美气质不凡，也依然被认为是乡野村姑。 这一切顾惜夕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理会，她本来就志不在此，自然不在乎她们的看法。 代表顶级权贵的首席坐满之后，次一席便开始入座了。 如果说刚才的首席代表了大良的至上皇权，那么这一桌代表的就是大良的权力中心。 宰相孙女，太师孙女，太傅孙女，太保孙女，国舅嫡女，天策上将军孙女，平南侯孙女…… 等等，这位是谁？为什么陆嬷嬷给她的资料上居然没有记载？ 那名女子眉眼蕴籍，气质如兰，淡然端坐带着隐隐的清傲之气，总让她莫名地感觉眼熟。 忽然感觉到对面的荣华郡主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心中一凛，忽然间便明白过来，这女子与画上的行云，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也就是说，她要让自己看的，就是她，从她的身份就能揭开自己的身世。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顾惜夕暗暗叹息一声，微笑着问寿宁公主。 “咦，那位小姐似乎有些眼生，气质长相这么出色，也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寿宁公主看了一眼笑道，“难怪你不认识，她很少出来，不过可是我们京公认的第一才女哦。” 第293章 真相 “京城第一才女？” 电光火石间，顾惜夕呆住了，脑中如有烟花爆开…… 她是成笠雪，先成皇后，敏烈皇太后的侄孙女，传言中最像昭毅长公主的贵女。 昭毅长公主？！ 当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顾惜夕完全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那个风华绝代豪放洒脱的奇女子，大良朝最尊贵又传奇的公主，一生功绩无数，她的爱情神话感动了一代人，被千万人传唱不休…… 她的故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传说中与元庆帝姐弟情深的长公主，怎么可能落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的地步？ 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是的，就是她，她就是行云，是你的亲生母亲。 唯有她，才有这样开阔的眼界，豁达的气度，以及铮铮风骨。 也唯有她，才能让如此多的人念念不忘，让宣亲王和昭颖长公主共同作局，非要揭开这个惊世真相。 羲和二年的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年驸马出征并战死沙场，难道也是个阴谋？ …… 一时间，心乱如麻，千万种想法纷乱踏至，顾惜夕向来的淡定自若早已荡然无存，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白，几番变化。 “永平姐姐，你怎么啦？” 坐在她身边的寿宁公主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我……” 张了张嘴，顾惜夕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呀，你是不是病了，脸色很不好。” 见她确实状态很不好，寿宁公主也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依兰和玄蝶，将顾惜夕带了下去。 两人将顾惜夕扶到偏厅，倒了杯茶给她喝了，喘了口气，这才渐渐地镇定下来。 一抬头，却看见荣华郡主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顾惜夕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没事了。” 两人见她的脸色似乎确实恢复了不少，只能依言退了出去。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她的声音低沉，却听不出多少的情绪。 “七七，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她那样天资纵横傲然四海的人，却落得一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荣华郡主蹲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浑身都散发出逼人的光芒。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顾惜夕忽然冷笑一声，嘲讽地望着她，“这天下，能够令她无声无息消失的，唯有一人。” 自从知道了行云的真实身份，顾惜夕立刻便明白了，要让一位德高望重，朝野敬重的长公主消失，除了元庆帝，不做第二人想。 她既不是私生女，也不是孽种，却注定了不能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曾经的姐弟情深，相依为命，却完全就是个笑话，不过是个鸟尽弓藏兔死狐烹的帝王上位之路罢了。 功高震主，是千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当年的红叶山庄，原来，不是功成身退的神话，只是恩将仇报的囚禁。 就算是如此，她相信，昭毅长公主在最后的岁月里，并没有怨恨过那个人。 若要说这世上谁与她神交已久，唯有前世的顾惜夕，在一本本的政论手记中，她看到的仍然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磊落女子。 而不是心存怨恨，偏激狭隘。 第294章 失控 她敦敦教诲，教会了他帝王权谋，却第一个就用在了她的身上。 顾惜夕的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也不知她最后的岁月里，到底是欣慰还是难过。 不过，以她的天纵智慧，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吗？ 顾惜夕不相信。 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那么，有什么仇恨可言？ 所有的故事里，唯有她是个意外。 母女天性，她希望自己能逃得一命，只是那时候的她早已无权无势，甚至已经失去自由。 她的出现，只是害了更多的人一起陪葬。 蓦然，顾惜夕愣住了，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劲？ 是了，是沐晔。 以他的精明，当时已经七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真相，他怎么可能还甘心情愿为元庆帝卖命？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时候追杀自己的人，不是陛下。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疑点，瞬间又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论断，刚刚她还觉得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下一瞬，事情又变得云山雾罩。 到底，什么才是事情的真相？ 如果，真的是元庆帝杀了昭毅长公主，又为何能容忍自己活着，并回到京城？ 转瞬之间，顾惜夕的心中已经翻来覆去转了几个来回，却越来越迷蒙。 “你以为，既然让你知道了这么多，我们还会放过你吗？” 在这一刻，荣华郡主也终于撕掉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顾惜夕心中一寒，“你……让我想想……” 今日的事明显就是宣亲王和昭颖长公主在做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想做什么？ “七七，你也是我的表妹，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荣华郡主坐下来，伸手搂住了她的胳膊，柔声诱哄着。 “你一个弱女子，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呢？这些事情，自然有人会帮你做，到时候，你只需要站出来，揭露出真相就可以了。” 顾惜夕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们，要逼宫？” “呵呵……不愧是昭毅姑姑的女儿，聪明。” 荣华郡主傲然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都已经开始了，不管结果如何，你我的命运都已经捆在了一起。” “赢了，父王许你为安乐公主，享一世荣华富贵，输了，呵呵……就只有粉身碎骨。” 顾惜夕的脑中拼命地转动着，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今日接二连三的巨震，似乎已经让她麻木，此时居然无比地冷静清晰。 宣亲王逼宫，首当其冲便是负责皇宫守卫的御林军，恐怕这部分已经不成问题，否则他们不会选择在此时动手。 沐晔的锦衣卫负责陛下的近身护卫，当然很可能还有暗卫，但光靠他们，阻止得了筹谋已久的宣亲王吗？ 他装疯卖傻十几年，暗中到底煽动和收买了多少势力，谁也说不好。 不对不对，为什么前世并没有宣亲王逼宫夺权的事情发生呢？ 尽管她被囚禁在红叶山庄，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不知道。 元庆帝晚年，众皇子争斗厉害，数败俱伤，最后却是年幼的十四皇子登基。 从头到底，也不曾听说过有宣亲王什么事情。 这一世，从她逃出红叶山庄开始，一切，似乎都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迅速失控。 第295章 演技 “怎么样？你考虑得如何了？” 荣华郡主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显然她的耐心不多了。 “我二哥会不会有事？” 顾惜夕抬起头，弱弱地问了一句。 “只要他乖乖听话，我们怎么可能为难他。” 这话明显就是个敷衍，身为皇帝的禁卫，他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我……我要见二哥。” 看着一脸无助，楚楚可怜的顾惜夕，荣华郡主终于绷不住了，怒吼道。 “你醒醒吧，他不过是负责监禁你罢了，跟你一丝一毫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 面对她的不争气，荣华郡主怒火中烧，一把握住她的双肩，使劲地摇晃着。 “你醒醒吧，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你的血脉亲人。” 大颗的泪珠从顾惜夕的眼里流下来，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她，荣华郡主挫败地扔下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只管乖乖听话就好了，其他的，什么也用不着你来做。” 从小，她就备受父王的宠爱，将她当成男孩子般教养，最讨厌这种哭哭啼啼的女人了。 只是关键的时刻，她仍然很失落，就连老实巴交的大哥，都被委以重任，而她却被派来游说这个蠢女人。 也不知道皇宫那头到底怎么样了，荣华郡主心急如焚，啪的一甩门便出去了。 依兰和玄蝶立刻走了进来，见顾惜夕面有泪痕，都有些意外，互相看了一眼。 “小姐，你怎么啦？” 依兰柔声问道。 顾惜夕心知她肯定已经被监视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正常，才没有将依兰她们调开，一旦她有所行动，恐怕马上就会招来镇压。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玄蝶，她刚刚才来到自己身边，可能因此而被宣亲王的人忽略了，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否则不可能任由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是老毛病了，玄蝶，你去帮我把药拿来。” 这番话没头没脑，让两人都是一呆，不过玄蝶是密探出身，立刻就感觉出不对劲。 从顾惜夕进入那座奇怪的绿菊园开始，她就已经感到了蹊跷，那么重要的地方，却一个守卫都没有。 可出来之后，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似乎有高手监视着那里。 但她只是负责顾惜夕的人生安全，其他的不想多事。 而现在，顾惜夕明显就是在暗示着什么，玄蝶脑中飞快地开动着。 “小姐，对不起，玄蝶忘了……” 玄蝶一脸的惊慌抱歉。 顾惜夕用手揉着头，叹息一声，“算了，你也不过才刚来到我身边，又傻乎乎的，居然还想取代新绿的地位，唉……” 这些话听起来意有所指，但具体到底在说什么，却让人一时之间捉摸不透。 “那……现在怎么办？” 玄蝶一副做了错事，茫然无措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真是蠢材，这药方是大哥开的，等下你回去的时候，再找他要一副不就可以了。” 顾惜夕双眼一瞪，一脸的不耐烦。 在锦衣卫的高层中间，出门在外时，都称呼沐晔为二爷，而大爷，却是陛下。 这一点，顾惜夕知道，玄蝶也一样知道。 第296章 放，还是不放? “是，小姐。” 玄蝶委屈地答道，尽管她还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已经涉及到陛下，就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去厨房给我讨点醋过来，暂时缓一缓也是好的。” 说着，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很不耐烦骂道，“快去，看着都让人心烦。” 玄蝶惊惶地慌忙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却发现那里站着两名青衣仆人，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内外家高手。 玄蝶的功夫有些怪异，而且从未刻意练过外门功夫，所以单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干什么去？” 果然，看到她往外走，立刻就有一人拦住了她。 “我家小姐不舒服，可又忘了带药，让奴婢去厨房要点儿东西配点药。” 玄蝶说得很自然，又一副老实相。 那人皱了皱眉头，“厨房你不熟，要不叫个人过来帮你去拿。” “可是，还要调配呢？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万一弄错了，岂不是又要挨骂？”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顿时就有过路的朝这边看过来，眼中带着好奇。 一看势头不好，那人忙挥了挥手，叫了个附近的丫鬟过来，“你带她去厨房里拿点东西，快去快回。” 两人答应着去了，一般的大厨房都比较偏僻，这也是顾惜夕故意选择的，便于玄蝶行事。 走到厨房的转角处，玄蝶凝神感受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人跟踪，突然出手点了那婢女的穴道，左右看了看，将她拖到了旁边的柴房里。 三下五除二剥下她的衣服换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轻手轻脚地带上，再抬头时，已经变成了一名面目普通的少女。 麻利地将她搬到墙边靠着，然后用几捆柴挡住，这才施施然走出去，这里离后墙已经不远了，玄蝶原本打算直接跳墙出去。 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沿着墙边向前走去，运足了内力侧耳倾听，果然墙外隐隐传来走路时盔甲敲击的声音。 玄蝶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很明显，外面被士兵包围了。 脑中一遍遍过滤着今日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尤其是顾惜夕最后说过的话。 忽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顾惜夕说，你想取代新绿的地位。 再联想到今日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逼宫。 宣亲王与昭颖长公主趁着今日重阳佳节，联手逼宫。 一个直取皇宫，一个将这些贵女圈起来，留作人质。 怎么办？ 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午时二刻，御林军每日两次换班，一次是午时八刻，一次是子时八刻，也是防御最松懈的时候。 他们从一早上就开始计划，自然不可能等到子时八刻，那么，就只剩午时八刻了。 还有五刻钟，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她现在还在城外。 狠了狠心，玄蝶掏出了一枚很小的红色烟花，这是锦衣卫中高层才有的，只有在非常特殊的大事件发生时，才能使用。 届时，只要附近有锦衣卫看见，就会一级传一级，层层出动，立即启动全面调查。 不过，一旦她判断失误，发出了错误的讯息，致使浪费了人力物力，将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放，还是不放？ 第297章 最深的绝望 “砰！” 一蓬绚丽的烟花，突然在东篱园的上空爆开。 正在举行宴会的众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盛开的七彩烟火。 “咦，今天还安排了焰火助兴吗？” 寿宁公主觉得很好玩，白天放烟花，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啊。 荣华郡主和长宁县主的脸色都变了，这明显是有人放出了信号弹。 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荣华郡主立刻就对大家笑道，“可能是哪个孩子淘气乱放的，不用管它。” 长宁县主却消无声息地退了席，刚刚拐过一个角，刻意维持的雍容华贵便瞬间消失，脸色唰地垮了下来。 “通知胡将军，马上封锁全园，任何人都不准进出。还有，立刻给我搜，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一边指挥人手去查看，长宁县主一边匆匆向内院走去，一直行到一所不起眼的房子门前，这才站住。 等喘匀了气息，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门，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阴暗的房间里佛香袅袅。 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身着暗淡的灰绿色服装，脸色素净，未施一点脂粉，眉目之间，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 只见她静静地跪在佛像前，一粒一粒虔诚地数着手中的念珠，对长宁县主的脚步声仿若未闻。 “母亲，出事了，刚才有人发了紧急讯号出去，我们的事情……败露了。” 原来这妇人正是一直未出面的昭颖长公主，听到女儿强自镇定，却仍然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微微的睁开眼看了一下。 轻轻地叹息一声，随即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是抗不过天命的，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又何必在意呢？” 长宁县主脸都绿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跪在了昭颖长公主的旁边，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母亲，您把印信拿出来，我去找范将军，只要他肯出手，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再次睁开眼，昭颖长公主怜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如果我真的有，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你……你真的没有？” 长宁县主震惊地看着她，脸上的绝望让人心碎，终于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谋逆之罪，怎么可能不恐惧、不害怕呢？ 昭颖长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搂入了怀中，任由她哭倒在自己的肩头。 此时，安抚住那些贵女的荣华郡主，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开了顾惜夕的门，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遍，寒声问道。 “你还有一个丫鬟呢？” 顾惜夕蔫蔫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我让她帮我去厨房拿东西去了。” 荣华郡主立刻回头，看向那两名守卫，“她一个去的？去了多久了？” “回郡主，我叫了人和她一起去的，刚去没一会儿。” 听了这话，她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忽然，她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地逼视着顾惜夕。 “不对，那个侍女之前我从未见过，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第298章 刺客 “前天二哥说我身边没人保护，说是从他那里调一个人过来……” 还没等她说完，荣华郡主的脸色都已经变得雪白，转身对着那两人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蠢材，她是锦衣卫密探，你们居然把她放跑了。” 那两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掉头就向厨房那边跑过去。 荣华郡主蓦然回过头来，眼神犀利如刀锋，一张如花俊脸，扭曲狰狞，仿佛一头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你现在得意啦？别忘了，我父王可是打着为你讨公道的旗号，他输了，你也别想活。” 看着她脸上的恶毒，顾惜夕叹了口气，扬起脸，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边的人全是二哥安排的，我怎么知道她是密探。” 气的荣华郡主说不出话来，一跺脚大吼道，“给我把她拖到地牢里关起来。” 旋即又目光森寒的看着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的二哥对你很好吗？现在我们就来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两名五大三粗的婆子将她架起来就走，依兰吓得放声尖叫，急忙扑过来拦住，却被一名侍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顾惜夕吓了一跳，也不知她怎么样了，可惜，只来得及回头匆匆看了一眼，便被那两个婆子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将她拉了出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顾惜夕被撞得头晕眼花，浑身都在疼痛，但她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咚！” 她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到了地牢里，滚落在冰冷潮湿的石板上，半边身子着地，痛得差点儿晕过去。 好容易才缓过劲来，适应了地牢里的黑暗，才发现这里十分狭窄，而且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恶臭，薰得人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除了上面那扇不大的木栅栏门，就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 顾惜夕拿出自己的帕子，将口鼻蒙了起来，然后在脑后打了一个结，这样就勉强可以吸气了。 拔出头上的簪子敲了敲墙面和地面，不出所料，都是由石头砌成的，坚硬无比。 这样的环境，以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是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顾惜夕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北镇抚司的地牢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了，可笑她还曾经以为到了地狱。 里面处处潮湿，连坐都没办法坐一会儿，顾惜夕干脆慢慢地转着圈子，刚才荣华郡主那般愤怒，肯定是玄蝶闹出了什么动静。 唉，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此时的东篱园中，气氛十分的紧张，绝望之下的长宁县主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让大队的士兵冲了进来。 惹得一众莺莺燕燕惊慌失色，尖叫不已。 “大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惊扰了我们公主可是杀头的罪。” 清乐公主身边的一位大宫女立即站出来，厉声喝道。 荣华郡主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故意笑道，“刚才接到消息，东篱园中混入了刺客，为了各位的安全起见，所以才派人进来搜查。” “刺客？” 清乐公主一听花容失色，“快快快，让他们把这里围起来，万一刺客跑进来了怎么办？” 第299章 玄蝶 “请各位公主和郡主们，赶快随我撤到内院去，园子里已经不安全了。” 长宁县主趁机使了个眼色，半哄骗半威胁地将她们全部赶了进去。 随即又以人手不够为理由，把那些宫女太监们从她们身边带走了，另外关押。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她们觉得有问题，也无能为力了。 一批又一批的贵女们被分别圈了起来，荣华郡主从中挑选出一些特别有价值的，关在了一边，重兵把守。 剩下的便一窝蜂地赶进了大厅里，然后将所有的门窗都堵死了。 一众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即使明知不对劲，除了哭哭啼啼，又叫又闹的，也使不出什么招数来。 花园中的玄蝶隐藏在一座复杂的假山后面，眼看着一群士兵冲了过来，杀气腾腾地四处搜索着。 但她却毫不惊慌，作为一名资深的锦衣卫密探，她的职业素养很好，越是紧急关头越是冷静无比。 很快一名手执长枪的士兵便找到了她的旁边，玄蝶终于出手了，手腕一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无息地飞入了他的脖子。 那人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麻痒，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疑惑地伸手摸了摸，忽然间觉得眼前一黑。 玄蝶眼明手快，及时地一把托住了他，轻轻一拽拉了进来，动作奇快地剥下了他的外甲，三下两下套了进去。 她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又换了一张人皮面具，看起来就是个面目普通常见的青年男子。 假山外面就是湖面，玄蝶将他身上坠了一块石头，轻轻地掀了下去。 然而附近的一名士兵还是听见了动静，立刻跑过来，低声呵问道，“是谁？” 玄蝶淡定地将长枪继续在湖水里戳了几下，然后提起来，很自然地给那人看了看。 “是该搜一下湖里。” 那人恍然大悟，也有样学样地对着湖水一顿乱戳，玄蝶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另一个方向扎过去，两人包抄一圈。 一圈过后，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又顺着湖边向另一边进发。 玄蝶故意慢慢和那人拉开了距离，借着与另一个小队交叉的机会，混了过去。 这么多人进园来搜查，围墙外的守卫势必就要变得松懈了。玄蝶瞅准机会找了个偏僻的拐角越过了墙头。 果然那边并没有什么人看守，玄蝶松了一口气，这里并不是荒野，她只是翻进了疏影园而已。 此处离城门只有十几里路，而从她发出信号也过去了一刻钟，锦衣卫的密探肯定已经到了，东篱园的异常也就瞒不住了。 “咻！” 不远处蓦然燃起了烟花，那是锦衣卫的通讯信号之一，表示他们已经查到了大概，即将向总部汇报，请她不用着急。 玄蝶微微一笑，这样报上去还是不够，来来去去的调查会消耗大量的时间，而现在，只剩下四刻钟了。 不过这个讯号依然帮了她的忙，大量的兵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使得她从容不迫地混到了大门边。 外面停放着许多的马车，而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京城。 第300章 再快些! 趁人不备，玄蝶轻巧地滚入了马车群中，手腕一转，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唰唰唰……” 将所有的车绳都割断了，然后突然反手一刀，将匕首刺入了一匹马的臀部，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拼命窜了出去。 这下子所有的马匹都被惊动了，惊慌失措地嘶叫着四散奔逃，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闻声赶来的士兵根本冲不过来，一名小头目当机立断，下令放箭射杀。 今日有上百名贵女赶来参加宴会，加上她们的丫鬟仆妇，马车数量极多，玄蝶虽然只割断了一小半的缰绳，但却使得所有的马都受惊了。 尤其是那些带着马车一起狂奔飞驰的，严重阻碍了射程，而被射中的马匹剧痛之下更加狂乱。 眼看着许多马匹都迅速冲出了射程范围，那小头目也无能为力，又不敢离开东篱园追杀，只得将剩下的都一一诛杀了事。 逃出去的马匹大多数都向着京城方向没命奔逃，老马识途，它们本来就都是来自于京城之中。 十几里路转瞬即到，城门口一片祥和，人来人往，与平日里相比没有丝毫异状。 突然出现一群疯马，令得他们立即大惊失色，尖叫着匆忙躲闪。 “快拦住它们。” 守城的官兵脸都白了，这要是让它们冲进城去，那还得了。 一个个急忙举枪就刺，只是疯马实在太多了，有事出突然，根本拦不住。 “快关外城门，不能让它们冲进城。” 今日是重阳佳节，街上到处都是人，出了事他们谁负的起这个责任，暂时关闭城门，等清理了这些疯马，再及时打开，尚可以解释。 一匹大黑马的肚子下面，突然钻出一名士兵，一拉缰绳翻身站上了马背，足尖发力一蹬，人便已经窜入了空中。 那匹奔跑中的雄壮大黑马，力量何止千钧，被这人猛力一踹，居然长嘶一声，七窍流血暴毙当场。 那人在空气中居然还能换气转身，手一扬，一把飞刀天女散花般飞出去，准确地插入跑到前面的一排疯马身上。 “好功夫！” 城楼上传来一声豪迈的赞叹，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将领举手将一柄长枪掷了出去，将一匹没头没脑猛冲的大马，直接刺了个对穿。 如此神力，亦是十分惊人。 因为这一阻拦，为守城的士兵争取了时间，十几人合力推上了门扇，动作娴熟地飞快落锁下栓。 刚才使飞刀的士兵正准备离开，城楼人的将军已经赶了下来。 “站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说。” 那人头都不抬，扬手亮出一枚黑色的令牌。 “锦衣卫百户？” 一愣神间，来人已经施展起上乘的轻功，跃上街边的房顶，取最直的路线，直朝锦衣卫总衙南镇抚司的方向扑了过去。 那名守城的年轻将领，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想不到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玄蝶却无心理会这些，一门心思发力狂奔，现在，至少已经是午时四刻了，离御林军换岗只有三刻多钟了。 她必须要快些，再快些…… 第301章 杀伐果断 英华殿中，元庆帝正在大宴群臣，他有些无聊地扣动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按照典制，这场宴会要到未时三刻才能结束，可他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近来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当年长姐常常说他思虑过度，长此以往恐怕不是长寿之像。 如今看来，却已经一一实现了。 也许是时候该去和她团聚了，十六年了，她在泉下寂寞吗？ 恩恩怨怨，到了那时候，再来评说吧。 沐晔并没有在英华殿中，他被常春叫了出去，“你确定讯号是从东篱园发出来的？” “是的，很确定，而且在那边活动的中层人员，只有玄蝶一人。” 非紧急大事件不能用的讯号烟花，玄蝶为什么要用出来呢？ 歌舞升平的赏花宴，能出什么状况？如果单纯只是顾惜夕遇到了危险，相信以她的能力完全能够自救。 何况就算是顾惜夕遇险，她也犯不着发出这样等级的信号来。 沐晔沉吟不语，脑中却在极速地思考着每一种可能性。 “缇帅，派去东篱园的人发来了讯息，出现了大量官兵，东篱园已经被封锁，正在想办法混进去。” 今日事情紧急，消息都是直接送到了沐晔面前。 “立即召集所有人手，四处查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一旦有可疑人员，立即逮捕，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尽管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种种迹象表明，绝对有大事发生，所以沐晔毫不犹豫的起用了最高级别的警戒。 “我立刻启奏陛下，全城戒严。” 沐晔一边朝英华殿中行去，一边对常春吩咐，“你亲自带一队人出城去，一定要保证小七的安全。” “另外通知徐智平，立即派人盯紧四门，在我拿到陛下旨意之前，不可以放任何可疑人物进城。” 英华殿内一对舞姬正在翩跹起舞，只有前排的几个人注意到，沐晔走到元庆帝的身边俯首说了几句什么。 太傅皇甫嵩注意到，元庆帝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交给他一样东西，沐晔并未停留，转身匆匆而去。 他立刻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 走出英华殿的沐晔，首先赶往了御前侍卫的值班房，传令将所有在休息的御前侍卫全部招了回来。 又传令御林军加强守护，尤其是四面宫门，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九门提督衙门，颁布了陛下口谕。 “立即封闭四门，全城戒严。” 看到他手上如朕亲临的金牌，九门提的张守仁，二话不说便开始分派人手，并且亲自监督行动。 刚一出来，迎面便遇到锦衣卫千户郭定国，对方显然是运起轻功匆匆而来，一见他连气都没有喘匀，便急着报告。 “缇帅，玄蝶回来了。” “哦，她怎么说？” 一切的事情都起于玄蝶的紧急讯号，所以，她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是在街上，郭定国直接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可见事情有多么的震撼。 “她说宣亲王和昭颖长公主很可能联手逼宫，原定的时间应该就在于御林军换班的午时八刻。” 第302章 惊天一刺 这件事不压于晴天霹雳，何况沐晔还长期与宣亲王交好，尽管他相信玄蝶的忠诚，但此事实在太大，无法仅凭她一面之词判断。 “她有没有说是怎样发现的？” “她说最先是傅小姐发现的，然后对她进行了言语暗示，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她最终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郭千户的记忆力惊人，他飞快地将玄蝶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又叙述了一遍，两人边走边说，脚下一刻不停。 沉吟片刻，沐晔做出了决定，无论玄蝶的话是真是假，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是错了也只能一错到底。 现在已经是午时六刻，换班的御林军，已经从驻地出发，“快，关闭宫门，传令宫内的御林军继续值守，并将今日的当班将领拿下。” “传令城门军进入战备状态，如果城外有军队要进城，立刻射杀。” “郭定国，你带人立刻拦下前来的御林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带队的将领。” “王逵，你轻功好，我立刻请旨，你送往城外西山大营，让他们前去南门，如果遇到范于华的京畿卫出动，则立刻截杀。” “召集剩下的所有人手，进宫换下陛下身边的所有御林军。” …… 一连串的命令毫不迟疑地发出，不停的有人奔向四面八方，沐晔面色凝重，杀气腾腾，展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果敢英武。 朱雀门边，一队守卫接到命令正在关门，一队提前赶到的御林军，却强行冲了进去，带队的正是锦衣卫统领杨长青。 他身后冲出一队人数多于平时换班数倍的士兵，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杀戮。 英华殿内，一队舞姬缓缓退下，另一队舞姬则正走进殿来，此时吴贵妃突然站了起来，娇笑着为元庆帝倒了一杯酒。 “陛下今日怎么不大喝酒，来臣妾敬您一杯。” 说着主动将自己杯中的御酒饮尽，元庆帝端起酒杯在唇边停了停，却又不经意地放了下来。 “寡人今日有些头疼，不若爱妃帮朕喝了这一杯吧。” 吴贵妃微微一愣，然后接过杯子，仰头将酒杯再次喝空，然后很自然地拿手帕擦了擦嘴。 元庆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说话，吴贵妃却乍然惊呼，“陛下小心，有刺客！” 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闪电般地向御座上的元庆帝直刺过来。 就在刚才吴贵妃敬酒的时候，一上一下两队舞姬以然同时开始了行动，她们居然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同时出手刺向御前侍卫。 而其中一名显然轻功极佳，跃上一位舞姬的头顶然后足尖一点，犹如离弦的箭疾冲了出去，直指王座。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文武大臣们齐齐惊呼，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元庆帝的身后，一名毫不起眼的老太监，突然抬起了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此时却精光四射，牢牢地锁定了闪电般来袭的剑尖。 那名刺客立时觉得遍体生寒，强大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吴贵妃此时也花容失色地抢先一步拦在了陛下的身前，张开双臂，竟然毫不犹豫地替元庆帝挡住了刺客。 第303章 寂寞芬芳 元庆帝的眼中现出微微的诧异，似乎很惊讶吴贵妃会奋不顾身地来救他。 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和感动。 刺客的长剑已经转瞬即到，老太监曲指，手上的酒杯准确无误地扣上了剑尖，同时两人亦单掌对上。 吴贵妃吓得尖叫一声，转身一把抱住了元庆帝，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但她仍然没有躲开，坚强地护在他身上。 “砰！” 两大高手对决，一声巨响，竟然不相上下，各自震得倒飞出去。 就在此时，伏在元庆帝身上的吴贵妃，袖中无声无息地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地直接朝着他胸口刺了下去。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响起，吴贵妃惊愕地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嘲弄的冰凉眸子，顿时觉得周身一寒，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元庆帝一脚将她踹飞了出去，在正好赶来的沐晔护卫下从容退出了英华殿。 “陛下，御林军杨长青反了，已经带着人攻进了朱雀门。” 听着沐晔的报告，元庆帝眉头一皱，神情黯然，“原来是老十。” 宣亲王在老一辈的皇子中排行正是第十个，当年童太后不得宠，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这也是后来元庆帝对他比较怜惜的原因。 原本，他是最不可能有野心的那一位，而现在看来，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一切都有可能。 略一沉吟，元庆帝便下了命令，“去慈宁宫。” 宣亲王叛变，按理说最心疼小儿子的童太后，也无法让人放心，毕竟他们母子之间感情疏远。 但沐晔什么都没问，直接护着皇上向慈宁宫方向而去。 远处虽然喊杀声震天，但隔着重重叠叠的宫墙，却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丝。元庆帝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平静。 当年他也是一路腥风血雨，杀上的王座，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又怎么可能惊慌失色呢。 只是，当年那个一路陪他走过来的人，已经长眠地下，再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太平盛世时，尚不觉得怎样。 如今危难时刻，他才突然觉得，自称了这么多年的孤家寡人，第一次，他真的感到了孤独和寂寞。 也许，他是老了，老了的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贪恋回忆中的那一颦一笑，一点温馨和柔软。 宣亲王并没有在英华殿中，习惯了他经常中途退席，并没有人觉得奇怪，更没有人特地去寻找他。 现在，满宫里都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却遍寻不获，难道他早就溜了？ 快到慈宁宫的时候，元庆帝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挥了挥手，“去琼华宫。” 沐晔一愣，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元庆帝却似乎是累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地做了个手势，沐晔带着人再次改变了方向，朝着偏僻的琼华宫行去。 琼华宫里没有人，自从昭毅长公主殁后，这里便被封了起来，除了有宫人定期进行打扫之外，这里便空落落的寂静无人。 长久以来，琼华宫已经成了皇宫中的禁地，谁也不会想着进来看一看，任它寂寞芬芳。 但今天，这里却突然热闹起来。 第304章 你也喜欢她? 两扇朱红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隔了十几年的光阴，元庆帝又重新踏进了这熟悉的宫门。 仿佛看到年青的自己，满面笑容地走在廊下，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高声呼唤着，“长姐，我来了。” 窗台前，那风姿绝世的女子总是含笑抬头，看着他轻声地责备，“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是太子，要自称孤。” “在姐姐面前，还是称你我来得自在。” …… 元庆帝忍不住微微一笑，那些他以为已经褪色的往事，此时忽然变得如此鲜明，仿佛近在眼前。 走在长廊上，这里花木依旧葱茏，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朕在这里坐一坐，你们都不要进来。” 在他跨进书房里的刹那，头也不回地下达了命令。 一尘不染的书房里，就连案上的纸笔都还斜斜放着，若不是纸张已经发黄，还让人误以为主人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 元庆帝慢慢地走到窗边，那里放着一把雕花椅子，上面铺着软垫，因为她最喜欢懒懒地靠在这里看书。 久久地凝望着椅子，以及旁边书桌上一本还摊开着的书，气氛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老十，你放错了，她不喜欢这个垫子，只是因为是我送的，一直没好意思扔掉而已。” 突然，元庆帝开口了，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道，“而且，这本书最后是翻到第三百六十六页。” “呵呵……想不到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我这个局，还是输了。” 书柜无声无息地翻转过来，一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地有了出来，他的神情十分自若，仿佛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一般。 “只是弟弟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这么惦念着她，为什么不早点下去向她赔罪？” 他俊朗的面容此时充满了恶毒的笑意，带着锥心刺骨的冰寒，直扎进元庆帝的心里。 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这，才是最厉害的一把剑，一招见血直刺要害。 痛得元庆帝的额头滚下了颗颗汗珠，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的确负她良多。” 半响，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剩下的就是长久的沉默。 “从前，我一直很佩服你，觉得你虽然天资不好，却肯用功，就算玩弄权术，却也心存一丝善念，却万万想不到，你连她都可以下手，这样的你，怎么不见人心寒？” 宣亲王似乎也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反正也已经事情败露，不吐不快，否则，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元庆帝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你也喜欢她……” “对，我也喜欢她，她那么好的人，有谁会不喜欢呢？”宣亲王大方地承认，“你恐怕不知道吧，我和娘如果没有她的照拂，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原来，他以为的兄友弟恭，却在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怨恨的种子，然后一点点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 元庆帝终于动容，惊讶地看着他，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放荡不羁潇洒旷达的弟弟。 居然，如此的恨他。 “所以，你早就该死了，可惜我忍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输了。” 宣亲王仰天狂笑，“哈哈哈……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弟子。” 第305章 乱臣贼子 静静地看了他半响，元庆帝忽然轻轻地一声叹息，“你以为，是我杀了她吗？” “难道不是吗？”宣亲王横眉冷对，“这大良朝，除了你，还有谁能杀了她？” 沉默良久，元庆帝的眼中流转着悲悯的光芒，“有，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杀了她。” “是谁？” 宣亲王愕然反问，眼中却明明白白盛满了不信。 “她自己。” “哼，荒谬，你以为那套殉情自杀的谎言，还能骗过我吗？” 鄙夷地一笑，宣亲王的眼中满是不屑。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的确是为情所困，只是却不是因为秦茗。” 此言一出，宣亲王立刻怒了，“你居然诋毁她的名誉，说她不守妇道？” “有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跟秦茗不过是名义夫妻，其实，她另有心上人，而那个人却负了她。” 元庆帝叹息一声，“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迷途知返，趁着事情还没有扩大，朕可以饶你一次。” “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我相信，凭什么？” 宣亲王的性格似乎十分的固执己见，根本就油盐不进。 “书桌下的暗盒里，有她亲手所书，你看一看，就知道真伪了。” 元庆帝似乎也懒得再和他废话了，走到墙边拖了个凳子坐下，望着窗外的一株微残的美人蕉发呆。 整个皇宫之中，唯有琼华宫有这种花，世人皆不爱的轻贱之物，她却特立独行，独爱此花。不管住在哪里，总是喜欢在窗前种上一株。 任它开的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宣亲王狐疑地走过去蹲到书桌下，果然寻找到一个案盒，并没有上锁，只是设置了一个小机关。 看来主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防贼，只是不愿意让人翻看而已。 他很轻易地就打开了，拿出几册泛黄的书册，开始翻看起来。 任外面天翻地覆，此刻的兄弟二人，却坐安静地坐在这里，波澜不惊。 沐晔站在琼华宫门口，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便回头继续指挥着战斗。 情势并不乐观，尽管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进行了一系列的调动，但仍然失了先机，显得处处都很被动。 宣亲王蓄谋已久，除了沐晔猜到的西山大营，御林军之外，宫中侍卫居然也有很多，甚至于宫女太监也有很多都已经被他暗中调换。 此时一同起事，让他应接不暇，整个宫中，除了慈宁宫和琼华宫之外，到处都受到了袭击，英华殿中的文武大臣们，更是被控制起来，当成了人质。 擒贼先擒王，凭借着皇后失宠，太后娘娘掌管后宫的优势，宣亲王意欲直接将元庆帝拿下，只要他一死，其余的都将不成问题。 内苑宫门前，一路所向披靡的御林军统帅杨长青，终于遇到了对手，副统帅谢颖之。 一身光芒闪烁的明光铠，头插红羽，面如满月，眉眼清俊的少年将军，手中长枪一指，傲然屹立。 “杨统领，我敬你是条汉子，下马投降吧。” “哼！谢颖之，你敢抗命不尊？” 杨长青脸色阴沉，谢颖之年纪轻轻，能从诸多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仅是家世。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第306章 算你识相 一句乱臣贼子，让杨长青身后许多的御林军都勃然变色，他们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忠君爱国。 如今，因为要遵循军令，却做了不忠不孝之举。 一时间人心浮动，气得杨长青厉声呵斥，“谁敢动摇军心，杀无赦！” 谢颖之冷笑一声，“来吧，让我手中长枪教教你，该如何做一名军人。” ……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令得皇宫之中的形势得到了改善，力量的悬殊被无限拉近，也给了沐晔缓过劲来的时间。 而在东郊之外的东篱园，此时早已经乱成一团，长宁县主害怕事情败露，已经在积极收拾行装准备出逃。 荣华郡主冷着一张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我父王失败，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现在怎么办？” 花容失色的长宁县主早已不知所措，哭丧着脸问道。 “关着这些女人有什么用？真出了事，谁会为了家族的女儿放弃利益？” 她也是个狠人，早就看穿了一切，哪怕她这样深受宠爱的郡主，也不能被父王委以重任。 “不如我们放弃这里，带着这些官兵去支援南路京畿卫，这样出其不意，肯定能取得成功，到时候和范将军一起攻入京城，胜算岂不是又大了几分？” 长宁县主也是个狠角色，听了之后权衡一二，咬牙点头道好，“就依你。” “来人，去把那个傅小七给我带上来。” 听到荣华郡主的吩咐，长宁县主有些不解，“把那个贱丫头带上做什么？都是因为她，我们才落到这步田地，不如杀了好了。” “你懂什么？她毕竟是昭颖长公主的女儿，当年她母亲的亲信可是遍布京都，咱们这次就拿她当幌子，多少还可以收买人心。” 荣华郡主狠厉的一笑，“等到攻城的时候，咱们就把她推到前面，看李晟那个假仁假义的老匹夫，敢不敢当众下令杀了她。” 说着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届时无论元庆帝是否下令射杀顾惜夕，赢的都是她们。 地牢里，靠墙站着的顾惜夕正在发呆，忽然听得门锁响了，哗啦跳下两名侍卫，十分粗暴地拽起她就走。 四五个侍卫将她推推搡搡地带到东篱园门口的时候，顾惜夕惊讶地发现，荣华郡主竟然一身铠甲，手执长剑，英姿飒爽的骑在一匹大黑马上。 “傅小七，本郡主最后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举起义旗，为你母亲报仇雪恨？” 瞧这阵仗，荣华郡主居然打算亲自披挂上阵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元庆帝对于她来说，的确也算得上是仇人。 先敷衍一下，过了眼前这个难关再说吧，她可犯不着义正言辞，从容就义。 “既然你们是为我母亲报仇，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顾惜夕急忙表态，一脸的义正词严。 “哼，算你还识相。” 荣华郡主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顾惜夕会被她吓得唯唯诺诺，没想到她态度这么积极。 很快，顾惜夕便被押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虽然没有把她捆起来，但身边两个明显会武功的丫鬟，虎视眈眈地将她看管了起来。 而且，她的马车也被放在了队伍中间，要想逃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第307章 活着才有一切 车马粼粼，一路向南进发。 刚才匆匆几眼，顾惜夕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里的士兵至少也有两三千人，只是人员混杂，有许多甚至穿着侍卫和家丁的服饰。 听刚才荣华郡主的口气，应该不是逃跑，而是去攻打京城，让人奇怪的是，他们不就近攻打东华门，为什么反而绕到南边去了呢？ 由于之前玄蝶已经送出了情报，她估计京城四门都已经关闭，莫非南门那边有宣亲王的人？ 她知道京城周围有京畿四卫，但具体是何人镇守却一无所知，毕竟，她所有这方面的知识，都来自于昭毅长公主的手记。 到时候一但打起来，兵荒马乱的，恐怕会十分危险，同样的，越混乱的局面，对他来说也越是有利。 现在她要做的，就只有时刻观察形势，一旦发现机会，就要毫不犹豫的抓住。 “咕噜噜……” 马车走着走着，顾惜夕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旁边那两名婢女。 “我之前肚子不舒服，没吃午饭，两位姐姐能不能帮我拿点吃的过来？” 其实她身上还有一些点心，是早上依兰为她准备的，只是刚才地牢里实在过于恶臭，她吃不下去。 现在她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两位婢女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们接到的命令是看紧她，只要不试图逃跑，尽量对她客气点。 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掀开车帘，招手叫来一名家丁模样的人，“你去找点吃的过来，这位小姐饿了。” 过了一会儿，那家丁果然拿了一纸包点心过来，看样子是谁出发之前在宴席上搜罗的，味道还可以。 何况人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香，顾惜夕也顾不得那两个婢女异样的目光，吃得飞快。 她必须保存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各种残酷局面。一包点心很快就被她吃完了，顾惜夕很自然地又要了点水来喝。 她才不会傻到为了面子和尊严，从而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前世漫长的囚禁生涯教会了她，唯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吃饱喝足，顾惜夕在两名婢女瞪大的眼睛里，若无其事地靠着睡着了。 她在地牢里站了一个中午，早就累惨了，此时抓紧时间休息会儿，补充下体力。 那两个婢女起初还怀疑她是装睡的，后来发现她呼吸平缓细长，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怕不是个傻的吧？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主要是荣华郡主赶时间，马车颠簸得厉害，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等她悠悠醒转，却感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她爬起来，睁着惺忪的眼睛，那两个婢女还在尽职尽守地盯着她。 为什么不走啦？ 顾惜夕感到很奇怪，已经到目的地啦？ 按着肚子夸张地皱起了眉头，“两位姐姐，我想要方便一下，很急哦。” 这种事情，也不好拦着不让，两人担心顾惜夕趁机耍花样，十分小心谨慎。 同时陪她下来，一左一右夹着她，免得她搞名堂。 顾惜夕四面望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周围总共就只有二三十个人，其余的那些人全都消失了。 第308章 你不信我? 顾惜夕正自惊疑不定，旁边一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了，露出一张素净的中年妇人面孔。 她目光平和宁静，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果然很像。” 微微一愣神，顾惜夕便猜到了，这位夫人应该就是昭颖长公主。 等她老老实实地跑到灌木丛之后方便了回来，昭颖长公主还在那里。 见到她望过来，微笑着招了招手。 顾惜夕心中一动，走过去甜甜一笑，“拜见长公主。” “你叫傅小七？” 昭颖长公主很慈祥地问道。 “是的，您叫我小七就可以了。” 轻轻地一声叹息，昭颖长公主放下了车帘，“让她上来陪我说说话吧。” 长公主的命令，那两个婢女焉敢不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钻进了马车。 让她意外的是，这辆马车里装饰十分简单，而且只有昭颖长公主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石青色罩袍，头上除了一根乌木簪子，便毫无装饰，若不是气质出众，看起来就像个寻常妇人。 “你应该叫我姨母。” 昭颖长公主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顾惜夕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乖巧地唤了一声。 “姨母。” 笑着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长公主很自然地答应着，将手上的一串佛珠退下来。 “姨母如今早就吃斋念佛很多年了，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佛珠是我亲手串的，慧觉大师开过光，留着辟邪吧。” 顾惜夕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串沉香木珠，便直接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长宁那孩子与她父亲受了蛊惑，已经是回不了头了，只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什么意思？顾惜夕愕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带着淡淡悲悯的眼睛。 “南路京畿卫的范将军，已经与西山大营打起来了，荣华想带着人过去偷袭。” 说到这里，昭颖长公主苦笑了一下，“无论她们这一次赢与不赢，于大局都起不了作用，他们……都太小瞧了皇上。” 顾惜夕听得暗暗心惊，荣华郡主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自救。 抛开对错来说，她还是很佩服这个女子的，有勇气有决断，是个能干大事的主。 昭颖长公主突然压低了声音，俯首在她耳边轻声密语。 “等会儿，那边打起来之后，你就用簪子劫持我，去投奔西山大营。” 这话太出乎意料之外，顾惜夕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儿女，一边不过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外甥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怎么可能有人选择抛弃亲人儿女，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救她这么一个陌生人？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到底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 顾惜夕此时心中纷乱如麻，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判断。 “我知道你不信我，其实，我一直都在反对他们的事，可惜没有一个人听我的。” 昭颖长公主的脸色很暗淡，看起来有些颓丧。 顾惜夕一直没有做声，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你跟你母亲的眼睛很像，一看就是个聪明又有主见的孩子。” 第309章 惊喜 “是吗？”顾惜夕无动于衷，语气冷淡得犹如在谈论别人，“你救了我，那你自己岂不是过去送死？” “以我的身份，没有陛下的懿旨，谁敢动我？” 对于这一点，昭颖长公主看得很清楚，不过，这么大义凛然，很难让顾惜夕心有感触。 沉默良久之后，长公主终于道出了心里话。 “其实，我是想给他们留条后路，毕竟是谋逆之罪，无论如何我也活不了，能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这句话果然打动了顾惜夕，世间大爱，莫过于父母之情，当年自己的母亲竭尽全力也要让她活下去。 而今昭颖长公主为了自己的儿女，也一样能豁出性命。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立马同意，而是含糊其辞地说道，“等下看情况吧。”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听起来离得似乎比较远，完全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顾惜夕半垂着眼，仿佛已然入定，随风而来的嘈杂声是似乎一点也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昭颖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端详着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镇静，而不是努力伪装出来的。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不凡的定力，只能让人感叹是天赋非凡。 当然，她不可能知道，顾惜夕所经历过的岁月，比她还要漫长。最关键的是，这场战斗谁输谁赢对她来说，真的无关紧要。 就像昭颖长公主也一样，早已看清楚这场局部的战争，根本撼动不了大局，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忽然，顾惜夕感觉外面似乎很安静，刚才那两个婢女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窗边，再加上保护昭颖长公主的人，几乎都围满了。 而现在，窗外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出事了，这是顾惜夕的第一反应，立刻绷紧了身体，小心戒备地望着外面，手上悄悄地扣上了一枚淬了药的绣花针。 这是玄蝶之前交给她的，来没来得及练习。 车窗突然被人轻轻地扣响，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小姐，我是常春。” 常春？ 此刻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顾惜夕的第一感觉居然是又惊又喜，其实她一直在盼望沐晔派人来救她。 但知晓真相之后，又有些犹豫了，他真的只是因为负责监视自己吗？ 前世的纠结矛盾，今生的关心与宠爱，她不相信都是假的，所以她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现在，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欣喜万分地答道，“常将军，是我，我在这里。” 急切的掀开车帘，果然看到常春恭敬的立在马车前，留在这里的二三十名家丁和侍卫，现在都通到西歪的躺在了地上。 顾惜夕大步跳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马车，低声说道，“里面的是昭颖长公主，她想见陛下。” 尽管昭颖长公主并没有帮到自己，但她还是决定帮她一把，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让她知道了真相，不再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 “走吧。” 常春点点头，毕恭毕敬的对马车里说道，“因为下官走的都是小路，不知道昭颖长公主可否随我们一起骑马行动？” 第310章 一念天堂 直到此时，昭颖长公主才出声，“多谢常将军。” 说罢便掀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顾惜夕很自然的扶了她一把，就像一同出行的晚辈一般。 一行人数量并不少，足有二三十人，将顾惜夕和昭颖长公主护在中间，匆匆退入了树林之中。 顾惜夕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往城里去，是打算在城外暂避一时，还是迂回包抄？ 当两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顾惜夕终于恍然大悟，他们正在向红叶山庄进发。 显然，昭颖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皱着眉头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口气强硬的看着他。 “常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回长公主，现在京城已经戒严，四门早已关闭，不可能为了我门在此时打开城门。” 常春一如既往的平静，“所以一切都以长公主和傅小姐的安危为重，属下打算先到红叶山庄暂避，您有什么话，我们会想方设法替您传递到陛下面前的。”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即使昭颖长公主心里不愿意，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抖了抖缰绳，再次随他们出发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远远的红叶山庄已经遥遥在望。 顾惜夕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暂时是安全的了。 红叶山庄向来有数量不少的护卫把守，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便有残兵败将溃逃至此，也可以抵挡待援。 重新住进惜红斋，顾惜夕自在得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曾经被她视为洪水猛兽一样的囚笼，现在却让她觉得熟悉而安心。 也许心境的变化，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吧，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常春并没有把昭颖长公主和她安排在一起，毕竟她现在还顶着谋逆的罪名，名为保护，实则将她重兵把守了起来。 伺候她的，依然是吴嬷嬷，那位曾经监视过她的严嬷嬷，却并没有见到。 “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看见她，吴嬷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打着手势问她。 顾惜夕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被抓回来，再次囚禁在这里的。 于是柔声笑道，“吴嬷嬷，如今我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陛下默许我认了沐晔为二哥，现在京城动乱，他特意安排我来避难的。” 吴嬷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见她肯定地朝自己点点头，又联想到这次果然没有安排监视的任务，反而交待自己好生照顾。 这才渐渐地相信了，百感交集的望着她，几次举手想与她交谈，都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公主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惜夕一直在等着这个答案，尽管荣华郡主等人百般设计，但她却担心被误入歧途，实在是她失望了太久，已经不敢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 “陛下封了我为永平乡君，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吴嬷嬷摸了摸眼泪，双手飞快地打着手势，“那是你应得的，本来你应该是县主的。” “吴嬷嬷，我想问你一件事，当年……我母亲到底是被囚禁在这里，还是自己隐居此地的？” 第311章 欲盖弥彰 吴嬷嬷一愣，抬头看着她坚定的面容，良久才缓缓打着手势说道。 “奴婢当时在琼华宫只是个端茶递水的，只知道有一天公主和陛下吵得很厉害，然后公主就搬到了这里。” 她努力回忆着，“当时公主似乎并没有被软禁，奴婢几次都看见她进出山庄，后来渐渐出了怀，才没有出去的。”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昭毅长公主就是自己搬过来的，这和荣华郡主他们的说辞，有相当大的出入。 当年她自己看昭颖长公主的手记，也感觉并不像是被囚禁的心态。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她并不指望真的能得到答案，毕竟吴嬷嬷自己也说了，她只是个端茶递水的宫婢，并不是近身伺候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公主生你的时候难产，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但她去世的前天，我还看见公主在花园里散步，不像是病到不行的样子。” 吴嬷嬷的脸上现出了疑惑的神情，“后来莫名其妙的就说公主殁了，公主的贴身大宫女苏雨墨还有小姐你都不见了踪影。” “从那天之后，皇上下令所有近身伺候的奴婢，全部陪葬，说是他们没有照顾好公主。” 她的脸上呈现出深深的恐惧，“我们所有人都被割了舌头，有一些人甚至连耳朵都刺破了。” 说到这里，双眼发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仿佛那一天的血腥杀戮还近在眼前。 听起来，昭毅长公主的死确实不正常，而且恐怕和元庆帝有莫大的关系，否则为什么欲盖弥彰，将知情人全部杀了呢？ 而苏雨墨恐怕就是带着自己逃亡之人，她一路向西北进发，最后逃到了公主的闺中密友，也就是沐晔的家中。 后面的事情，她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沐晔会为自己的杀母仇人卖命？ 以沐晔的性格，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中间一定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现在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剩下的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揭开，否则，她的心将一直难以安定。 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了，只会揭起她心底最深的伤疤，顾惜夕叹息一声，轻轻地拥住她的肩，拍了拍她的背心。 她能给的，也只有这一点仅剩的温暖了。 很快吴嬷嬷便恢复过来，苦难了一辈子，她早就已经认命了。 擦干眼泪，她继续为顾惜夕忙东忙西，嘘寒问暖，脸上还带着欣喜的笑容。 在她的张罗下，顾惜夕好好地洗了个澡，又美美地吃了一顿饭，这才感觉地牢里的一切，确确实实地离她远去了。 也不知道京城中的情形现在怎么样了，宣亲王此时发难，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被自己稍微打乱了一点节奏，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吧。 无论如何，沐晔都是首当其冲，他，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正在与人生死搏斗？会不会要时刻提防着暗箭伤人？ …… 一时之间，她思绪万千，竟然都是在担心他的安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惧怕他，反而点点滴滴地将他放在了心底？ 第312章 别再回来了 琼华宫内，终于看完了昭毅长公主手记的宣亲王，脸色发白。 半响才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她那么完美无缺的人……” 忽然，他愤怒地回过头来，指着元庆帝怒斥，“你别以为这样就没有责任了，你敢说，你对她没有抱着龌龊的心思？” 元庆帝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颓然地坐在那里，看上去仿佛比平时老了十岁。 “长姐那么聪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意，她急着要逃离皇宫，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吗？” “你明知她那么高傲的人，又视孩子如性命，却还是一门心思偏执到底，你还敢说不是你害死了她？” 面对宣亲王咄咄逼人的责问，元庆帝竟然无言以对，脸色却越来越灰败。 “若是我们大良像大魏国一样，允许女子继承王位，她才是唯一适合的人选。” 他越说越激动，再不复往日的风流不羁，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恨，一次都发泄出来。 “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后悔了吗？” 被怒火烧红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他。 “悔不悔？”元庆帝的声音空洞洞地响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能想，不敢想，假装世上没有这么一个人，你说，我后不后悔？” 他说着说着，却拼命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就好像把心都要咳出来一般。 宣亲王震惊无比地看到，他掩着嘴的指缝间，滴下点点鲜血。 元庆帝自嘲地一笑，“你太心急了，其实，我已经活不了两年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若无其事地擦干嘴角，除了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苍白一些，并没有什么异样。 谁能知道，他勉力维持的外表下，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走吧，去你的封地，别再回来，天黑之后，我让人为暂开南城门。”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宣亲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元庆帝，是真的老了。 心硬如铁的他，居然对自己网开一面。 张了张嘴，宣亲王终于咬了咬牙，“好，我马上就走，不过，你能不能放过四姐？她完全就是被我逼的。” “死罪可免，活罪终究难逃，否则国法家法都不能容。” 此刻的元庆帝又恢复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考虑的不再是亲情人情，而是治国之道。 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宣亲王长叹一声，不复刚才的锋芒毕露，此时，他也只是一个英雄末路的中年人。 “我走了，你……多保重。” 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元庆帝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蓦然间，从各个角落里涌出十数名黑衣人，沉默地护卫在他身周。 元庆帝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这一去，便是人生永别，此生……再不复见！ 琼华宫门口，沐晔沉默地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两人甚至还相互微微点头致意。 撇开国家大义与责任，他们也曾经是相互欣赏的忘年之交。 “现在，可以开始了。” 空荡荡的书房里，元庆帝斩金截铁的声音回荡着。 “是。” 在普通人看不见的某处角落，一人沉声应答。 第313章 我终究还是输了 一蓬绚烂的烟花在琼华宫上空爆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暗卫保护下，迅速撤向宫外的宣亲王抬起头来，释然一笑，“我终究还是输了。” 当烟花的余光散尽，整个内宫，从各个角落之中，突然涌出大量的黑衣蒙面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却个个都身手不凡，训练有素，手中的大刀寒光闪闪。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顿时，皇宫中哀声遍地，到处都是血腥的杀戮，尸横遍野，鲜血浸染了暗红色的地砖。 刚才还势头甚健的叛军，在残酷的镇压之下，顿时开始溃败，不少心惊胆寒的御林军，都开始大喊着饶命投降。 沐晔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对这支神秘的队伍，他早就隐约知道一些。 但他依然低估了他们的规模和战斗力，他自认为锦衣卫的精英们全都武功高强，然而在这些人面前，依旧稍逊一筹。 而且对于皇宫中庞大的地下暗道网，他也仅仅知道一些细枝末节，大良的皇宫地道，是在当年凤朝的皇宫基础上修建的，经过十几代人的发展。 如今的规模可想而知，其核心的秘密，只掌握在每一代帝王的手中。 密道加影子军团，这就是大良皇帝，对付逼宫的两大法宝。 琼华宫的烟花再次燃起，那些黑衣人得到了命令，不再只顾着杀戮，对于那些已经投降的人，全部缴械聚拢在了一边。 而杨长青和谢颖之的战斗，此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说起来，两人的是不相上下，谢颖之家传渊源，天赋异凛，而杨长青却功力深厚，战斗经验丰富。 只是毕竟杨长青年纪大了，耐力怎么也比不过年富力强的谢颖之，时间一长，渐渐的便落了下风。 当那些蒙面黑衣人冒出来的时候，他更是目瞪口呆，继而心惊胆战，眼看着大势已去，心中无比绝望。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接到任何来自于高层的命令，难道他们都已经被抓住了吗？还是见势不妙早就逃走了？ 他越想越心惊胆寒，心中退意萌生，只想着找机会赶快撤退，谢颖之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想法，立刻加紧的攻势。 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势必要将他留在此处。 臭小子，你以为我就这么两招吗？ 杨长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趁着对方只攻不守的大好机会，突然一弯腰，按动了机括，顿时，他的背上出其不意地冒出一簇弩箭。 “咻咻咻！” 听到劲风声，谢颖之心知不妙，只是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弩箭的速度又快如闪电，此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一枚铁球横向里击过来，及时地将弩箭撞偏，一时间火花四溅。 那枝弩箭离谢颖之堪堪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了，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上边袭人的劲风，顿时觉得一阵后怕。 尤其是看到箭尖蓝莹莹地闪着光，知道上面肯定是淬了剧毒。 抬头看时，却是一名黑衣蒙面人，此时他手中长鞭挥舞如灵蛇，也已经加入了战团，对他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 第314章 召见 两大高手夹击之下，杨长青很快就手忙脚乱，不一会儿就挨了几鞭子，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我……我投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启奏陛下，我要见陛下……” 谢颖之心中十分恼恨他，趁机还多刺了他两枪，这才罢手。 “多谢这位兄台援手。” 谢颖之风度翩翩的行了一个礼，谁知对方却像没看到他一样，一指戳在了杨长青的穴道上，提着他飞檐走壁地走了。 谢颖之自感没趣的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 很快，宫中的战斗便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战团，而宫外，也已经基本结束。 此时才不过酉时末，天边的晚霞如火如荼，仿佛将天空都烧红了半边。 元庆帝终于离开了琼华宫，摆驾御书房，英华殿中被解救的文武大臣们，并没有多少伤亡，只有几人被流箭所伤。 除了一些要紧的人员，其余的都被陛下放还回家了。 御书房里，一个个国之栋梁进进出出，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丢官弃爵，更有人即刻下了天牢…… 虽然逼宫行动失败，但由此引发的朝野震荡，才刚刚开始。 城外荣华郡主等人的伏击刚刚凑效，却被横空出世的北路军打得落花流水，本就是乌合之众，在正规军面前，几乎死伤殆尽。 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荣华郡主，还是做了阶下囚。 不到天黑，一切又都回到了陛下的掌控之中，这场轰轰烈烈的逼宫闹剧，只冒起了一串水花便偃旗息鼓了。 消息传到红叶山庄的时候，顾惜夕刚吃完晚饭，在花园里散步，听罢愣了愣，然后淡淡一笑。 她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前世的一切，基本上没有走偏，只是有很多细节，她从来都不曾知道，囚禁生涯让她几乎与世隔绝。 唯一不同了的，就只有她而已。 第三天，她接到了来自陛下的旨意，进京面圣，与她一同前往的，还有昭颖长公主。 短短数天，她看上去又清瘦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鬓边明显的添了许多银灰色。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平和宁静。 看见顾惜夕慈祥地一笑，却什么也没有说，两人并没有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元庆帝会召见昭颖长公主，这是她早就料到的，毕竟谋逆之罪，即便是公主之尊也担不起，陛下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但她却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召见自己，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已经戳穿？那么他又准备如何处置自己呢？ 昭毅长公主的死，与他究竟有何联系？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顾惜夕的马车一路摇晃着进了宫门，这里已经看不出丝毫战斗过的痕迹。 一切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尸体被一车车推出去掩埋，血迹被一桶桶的水冲刷掉，就连那些损坏的门窗，也用最快的速度修复一新。 如果不仔细观察，感觉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惜夕被直接带到了御书房外，她被告知要在这里等候。 昭颖长公主向她点点头，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走了，你别怕，陛下他……还是很仁慈的。” 第315章 不会有事的 “是，多谢姨母。” 顾惜夕绽开一丝温婉可人的笑意，她知道昭颖长公主的话，与其说是在开解她，不如说是在劝慰自己。 她全家的生与死，去与留，都只在元庆帝的一念之间。 这种时刻，顾惜夕自然不屑于难为她，尽管，很多人都会选择撇清关系。 可她现在的情况，撇与不撇，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顾惜夕端坐了两刻钟，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慢慢地走动走动。 偏殿里的几名宫女和内侍，就像完全没有看到一般，眼眸低垂，犹如木雕泥塑。 这宫里，是真的没意思，难怪当年的昭毅长公主不喜欢留在皇宫之中。 从她的画作和手记中来看，分明是个跳脱而又不羁的性子，又怎么受得了这般约束。 当年的成皇后便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女中豪杰，昭毅长公主小时候，深受母亲的影响，所以生长在深宫之中的她，才会如此与众不同。 “小七。” 正自出神，忽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沐晔。 顾惜夕惊喜地回过头来，果然看见沐晔一身官服，含笑从门口走了进来。 “二哥。” 迅速地打量了他一遍，见他并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长气，还好，看到的是完整无缺的他。 这几天，她寝食难安，总是在担心他的安危，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沐晔看起来清瘦了一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浓郁的萧杀之气。 “小七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难道他是特地赶来安慰她的？ 看着他认真的脸庞，顾惜夕的脑海中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又觉得有些可笑。 沐晔本来就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是要随时听令的，在这里遇到他，纯属正常。 “嗯，我知道了。” 顾惜夕很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看着他微微一笑，“二哥，你瘦了。” 沐晔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小七，是二哥照顾不周，让你受苦了。” “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怎么能怪二哥呢？” 说实话，这次的变故怎么也怪罪不到沐晔的身上去，顾惜夕怕他会自责，急忙替他解释。 “此次陛下召见过后，你就赶快回家，最近一段日子就不要出门了，我可能一时半会的回不去。” 这些事情顾惜夕都已经想到了，只是听沐晔这样絮絮叨叨地说出来，感觉又是一番滋味。 “嗯，都听二哥的。” 顾惜夕的心中忽然泛起丝丝甘甜，他，应该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吧。 “好了，二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 他果然是特地赶过来安慰她的，顾惜夕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笑意从心底漫出来。 “二哥自己多注意身体。” 沐晔欣慰地笑了，他的小丫头终于还是长大了，唉，怎么突然就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了。 目送他沉稳冷峻的背影远去，顾惜夕却觉得心中暖暖的，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感觉，是她上辈子孤单一世，心心念念所追求的滋味。 第316章 莫名其妙 走进御书房的时候，顾惜夕的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里面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她的亲舅舅。 那么，他是否还是自己的仇人呢？ 元庆帝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手执朱笔，正低头批阅着奏折。 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顾惜夕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她可不想无缘无故触怒他，毕竟，报仇之类的事情，她真的没有想过，不是她冷血无情。 前世漫长的囚禁岁月，消耗了她的热情和仇恨，况且，昭毅长公主与元庆帝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难以评说。 “平身，坐吧。” 元庆帝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手头的工作，顾惜夕默默地坐了下来，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御书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元庆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封接一封地看着，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来皱眉思索片刻。 撇开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谈，平心而论，元庆帝其实也算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既没有骄奢淫逸，也没有大兴土木。 只是他显然缺少了一些天生的洞察力，再加上性格多疑善变，喜怒无常，导致了官场倾轧成风，派系斗争十分激烈。 而地方上那些结党营私，拥兵自重的问题，并不是一朝一夕间形成的，而是几代帝王的疏忽，如今早已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这些问题，昭毅长公主却早就察觉到了，曾经在她的手记中做了详细的阐述，并且曾经打算帮助元庆帝革除弊病，重振朝纲。 只是很可惜，她英年早逝，而这些问题也就一拖再拖，如今只怕是更不可能了。 也难怪后来在他死后，大良朝动荡不休，战火连天。 “他们都告诉你了？” 正在发呆，冷不防元庆帝突然开口了，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顾惜夕却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他问的是自己的身世一事。 “回皇上，是的。” 原以为陛下打算说些什么，谁知他却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去吧。” “是。” 顾惜夕莫名其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这次召见对她来说，不但没有解开任何谜团，反而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从始至终都透着诡异。 帝王心，海底针。 满腹疑虑的顾惜夕，被好端端地送回了沐晔府上，陆嬷嬷早就等在门前，焦急地盼望着。 一看见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孩子，你受苦了。” 顾惜夕也觉得眼圈一红，对于昭毅长公主，直到现在为止，她也无法从心底里当做自己的母亲，毕竟，她离自己似乎太遥远了。 养母叶氏对她也一直是冷冷淡淡，唯有陆嬷嬷一直都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反而不知不觉间，填补了那份缺失的慈母之爱。 对于她，顾惜夕一直都有着特殊的感情，从心底里把她当做自己的长辈和亲人。 顾惜夕张开手臂，刚准备给陆嬷嬷一个拥抱，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元庆帝的旨意几乎是和她同时到了。 第317章 不简单 众人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摆香案，沐浴更衣，三下五除二，就一切准备停当。 没办法，接旨的次数太多，早就训练有素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氏女小七恭谨柔顺，贤良淑德……” 一堆的套话之后，最后才是重点，“封为永平县主。” 好吧，乡君变县主，也算是好事吧，至少证明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再被囚禁起来了，否则用不着封赏那么麻烦了。 谢恩完毕，刚刚送走了传旨太监，恭贺的帖子便一个接一个地到了，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大良的权贵重臣，几乎每一家都送来了贺礼。 当然，全都是以家中夫人或者小姐的名义送来的，顾惜夕有些懵，不就是获封一个永平县主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看来这次平乱，沐晔立功不小啊。 在她的记忆中，沐晔似乎一直都是官运亨通的。 从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锦衣卫指挥使，最终坐上了一言九鼎的摄政王大位，独揽大权，风光无限。 其中很多的人，除了送礼，还送来了请柬，不过大部分都是些中层官员，当然，这也是一种姿态，并不指望他她真的会来。 “新绿，你和孙嬷嬷一起把这些贺礼分一分，该怎么处理的，她会告诉你。” 小芽儿上次并没有跟着她去东篱园，而依兰因为那次动乱受了些伤，到现在还在静养。 而晚红她们一干从宣亲王府送过来的奴婢，因为这次的事件受了牵连，全部都已经关了起来。 至于玄蝶，此刻她正在夕露院窗外的梧桐树上，惬意地喝着小酒。 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叛乱的锦衣卫密探，所以，这次功劳并不小，只是案件还没有结束，此刻还没有论功行赏。 原本她来到顾惜夕身边做护卫，心中是很不甘心的，没想到跟了她才不过两天，自己居然变立此奇功。 现在，他是真心的佩服顾惜夕了，说起来，她才是那个，首先发现了问题的人，自己只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而已。 但这次陛下的封赏，除了一个名号和金银财帛，对她的功劳却只字未提。 外面的人，大概都以为她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靠着一个好表哥一步登天，甚至，她还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她其实只是沐晔的相好。 笑话，说这话的人也不想想，他家缇帅一表人才，又没有家室父母，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何况，顾惜夕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千金小姐，只看她临危不乱，花样百出……不，是智计百出的样子，还真像是他家缇帅的亲妹子。 挺有意思的一个主，好吧，以后就跟定她了，好吃好喝还自由，偶尔还能立个让人眼红的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夕露院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显得很空旷，甚至是有些冷清，但顾惜夕却觉得没什么，红叶山庄比这里更清静呢，她都已经习惯了。 要不明天跟陆嬷嬷说一声，除了洒扫的丫鬟，就不用再安排人过来了。 人多了，同时也就意味着没有了自由，根本不划算。 第318章 不如意事常八九 晚饭时候，顾惜夕还是过去荣熙堂与陆嬷嬷一起吃的，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当然，主要都是顾惜夕在说，陆嬷嬷听得胆战心惊，双手合十，连说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饭后，顾惜夕特意遣散了伺候的人，从怀中掏出那张昭毅长公主的小像，缓缓打开。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陆嬷嬷吃惊地抬头望着她，语气里的激动显而易见。 顾惜夕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嬷嬷，我都知道了。” “那些人，想利用我的身份，去行叛逆之事，所以便设计告诉了我真相！。” 解释的时候，她一脸平静，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显赫的身世而兴奋，反而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陆嬷嬷一呆，顾惜夕的反应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在了她的心上，使她顿时便清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你……是不是怨公主？” 陆嬷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一生孤苦，半生飘零，她心中若是有怨恨，也属正常。 见她这样问，顾惜夕觉得好笑，“怨什么？生死有命，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那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斟酌了一下词汇，陆嬷嬷担心地问道。 “从前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仅仅是希望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而已，现在知道了，该怎么还是怎样，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愣了半响，陆嬷嬷仔细回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虽然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但心里却明白，她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三十年前，我父亲是湄州太守，因为卷入了夺嫡争斗，被判了斩立决，我们姊妹都被押入宫中做了官婢。” 望着摇曳的烛火，陆嬷嬷神情微微惆怅，似乎陷入了往事之中。 “那年我八岁，被分到琼华宫做了一名洒扫的小宫女。有一天被嬷嬷打骂之后，躲在树丛里哭泣，遇到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宫女。” “她陪我坐了一会儿，不停地开导我，后来，还和我约定了每天一起偷偷玩。 很快的，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她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 对于昭毅长公主，在顾惜夕的心里，是神交已久的朋友，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却无论如何，与母亲这个身份联系不起来。 她的形象太完美，太飘忽，总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在陆嬷嬷的故事里，她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但我们之间却没有什么改变，她依然经常偷偷地过来找我玩，给我带一些好吃的点心，和我一起谈天说地，玩游戏。” “我知道她也不开心，母后多病，父皇却一个接一个地宠爱新的美人，她从小早慧，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人人称颂的端庄贤淑。” “只有在我这里，她才放下了所有的伪装，真正做一个孩子。” 原来，贵为长公主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处境便已经艰难。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论身份高低。 顾惜夕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灵动慧黠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歪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319章 是谁? “后来，我们都慢慢地长大了，她并没有提拔我去做她的贴身大宫女，而是让我负责整理她的书房。 她喜欢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记下来，让别人看着，她不放心。” “她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皇后薨了，太子年幼，地位岌岌可危，她每天都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几乎愁白了头。”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我以为她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但她和陛下的关系却越来越差，两人时常争吵。” “公主执意要搬出琼华宫，可陛下却不许，再后来公主一意孤行嫁给了驸马，可陛下依然不许她出宫去住。” “就是在那个时候，公主将我放出了宫，她告诉我，很快她就要离开京城，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她给了我自由，还出钱修了繁楼，让我有个栖身之所。” 听到这里顾惜夕很惊讶，“繁楼是你开的？” “准确地说，是公主的产业，现在，它应该是小姐你的了。”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繁楼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价格不菲，生意却好的出奇，顾惜夕也曾去光顾过好几回了。 只是想不到，有一天它会戏剧性地变成自己的产业。 当然，更让她惊讶的，是昭毅长公主的打算，她原本准备离开京城，并做了诸多准备，那么后来有为了什么改变了主意？ “后来，公主就去了红叶山庄，中间还来繁楼看过我两回，我知道她有了身孕，很为她高兴。” 这番说辞与吴嬷嬷的说法不谋而合，证明了母亲确实是自己搬去的红叶山庄，并且行动一直都很自由。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公主到底怎么殁了，直到现在都不清不楚，我只打听到陛下很愤怒，杀了公主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陪葬。” “坊间有人传言说是陛下过河拆桥，但我却觉得不是，他们姐弟的感情很好，就是陛下登基以后，也一样没变。” 听到这里，顾惜夕有些诧异，“你之前说他们经常吵架？” “是啊，他们是经常吵，那是因为公主的脾气实在是太倔犟了，她总想离开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陛下却不希望她走。” 原来如此，看来元庆帝对这个姐姐是真的感情很深，只是后来为什么要追杀自己呢，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每一次吵架过后，都是陛下先服软，给公主赔礼道歉，我总是不相信，他会动手害死公主。” 这个答案如今已经成了迷，唯一的知情人，就只剩下陛下一人了，所以，她根本无从得知真相。 “那……二哥的母亲又是谁？” “他母亲闺名叫做苏沉璧，是原户部尚书苏庭先的长女，也是公主从小到大的伴读。” 果然与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苏庭先的案子她知道，曾经在瀚海楼看到过，他当初拥护的是大皇子，认为陛下太过年幼，不适合做君主。 后来大皇子谋反，苏庭先受了连累，被夺官杀头，长公主百般求情，却也只保下了一干女眷和旁系亲族。 想必苏沉璧就是那个时候被长公主营救出来，去了渭州。 难怪沐晔说自己的母亲对他的母亲有恩了，原来是这样啊。 第320章 与你无关 “当年在宫里时，我就已经认识苏大小姐，后来苏家出事，有许多事情公主都不方便出面，所以便让我去打点。” “苏大小姐去渭州，也是我一手安排的。” “那么，陆嬷嬷知不知道，当初是谁要追杀我？” 对她来说，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也许能从中窥到一些蛛丝马迹。 陆嬷嬷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应该是陛下。” 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正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 “公主的贴身宫女苏姑姑在出事之前，曾经来过我这里，她说公主生你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殁了。 后来身体也一直都不好，陛下因此很不喜欢你，屡次扬言要将你杀了。” 顾惜夕彻底呆住了，没搞错，她从一出生被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她从小被追杀，居然……是因为这样奇葩的理由。 “那二哥的母亲，也是因为我才死的？”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问题，前世沐晔的纠结和矛盾，不可能没有理由。 “这事还真不好说，苏大小姐遇难，确实很可能跟你有关系，但据沐晔的调查，那些人并不是陛下派过去的。” 顾惜夕一惊，“还有人想杀我？” “苏大小姐的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而据说当年你被送走之后，陛下便放弃了你，根本就没有派人过去。” 是了，关月蓉的母亲说，当年那个带孩子的妇人，最开始就是正大光明地在沈园出入的。 也就是说，苏嬷嬷知道陛下没有派人追杀，否则胆子不会那么大。 可后来苏沉璧突然之间遣散家仆，并且悄悄送走了苏嬷嬷和自己，明显就是知道了有人要对她不利，未雨绸缪。 那么，追杀她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现在这事情已经越来越扑朔迷离，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以沐晔如今的势力，尚且无法查清楚。 那么，这件惨案难道就这样石沉大海了吗？ 顾惜夕怅惘地叹息一声，默默地收起了画卷，那些往事，恐怕只能随风湮灭了。 “小姐，公主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 “东西？” 顾惜夕莫名其妙，抬头看着陆嬷嬷期冀的目光，犹豫了一下，从颈间掏出那个玉牌。 “这个是我从小到大挂在身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留给我的。” 陆嬷嬷却双眼一亮，一把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是它，对，就是它。” “真是她留给我的？”顾惜夕惊讶地一挑眉头，这东西无论是形状还是花样都不像大良的风格。 没想到还真是昭毅长公主留给自己的，只是，她留这么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是，这是公主的秘密令牌，当年公主留了不少人手和产业，必须要这个令牌才能调动。” 陆嬷嬷非常肯定地说道。 “令牌？” 顾惜夕吃了一惊，原来如此，只可惜照顾自己的苏嬷嬷不知道怎么就不在了。 而顾家的人又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没给她扔掉就已经不错了。 “是的，公主出事之前，曾经派人拿着这个令牌的画像，通知了所有的属下，见令牌如见她本人。” 第321章 自作主张 “你是说，其实你们都没有见过这个令牌？” 顾惜夕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是的，之前公主一直用的另一款令牌，直到最后，才突然换了这一块。” 也就是说，昭毅长公主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过厄运。 如果这个人不是陛下，那么在大良朝，谁还能有这个势力？ “这么多年了，中间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 假如有人用旧的令牌前来，那么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没有，从来没有人来过。” 陆嬷嬷很肯定地摇摇头。 “长公主留下的人，是各自为政，还是互相有联系的？” “两者都是，我们都是单独联系的，一环扣一环，以防止有人出问题。” 这种方式有好处也有坏处，一旦其中一个出问题，虽然能将伤害减到最低，但也容易断了联系。 “嬷嬷应该早就确认了我的身份，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面对着顾惜夕清透而平静的目光，陆嬷嬷却觉得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她没有长公主那样凌厉威严的气势，但却同样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眸子，让你感觉无所遁形。 “我们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全一些，到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以就没必要隐瞒了。” “我们？还有谁？” 她总是这样，能从纷繁芜杂的信息中，准确地抓住重点，大概，这就是一种天赋吧。 面对她的层层逼近，陆嬷嬷竟然觉得有些难以招架，真奇怪，从前看她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偶尔有些任性淘气。 唯一出色的，就是遗传自母亲的姣好面容，以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所以，她的心疼和关爱，都是以一个长辈般的姿态，从不认为她能担起什么责任。 这一生，护着她嫁人生子，圆满地完成平安美好的一生，就不辜负公主对她的恩情和嘱托了。 可今天，她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她的老练精明，强大的推理和分析能力，以及镇定而迫人的气势，都让她越来越心惊。 “是莫隐，他在城中开了几家客栈茶楼，但都不是很高级的那种，方便打探消息。” 犹豫了一下，陆嬷嬷还是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商量后，便直接替我做了决定？” 顾惜夕的表情很平静，但语气间却隐藏着一丝嘲弄，前生，她不明不白地被囚禁一世，受够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重生之后，她曾发过毒誓，今生今世，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掌控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任人摆布。 所以明知对方没有恶意，她仍然对这种行为深恶疼绝。 陆嬷嬷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很颓丧地说了句，“对不起。” 是的，无论他们的本心和出发点如何，替别人决定她的人生，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而且还错的离谱。 莫隐对顾惜夕并不了解，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她的描述，实际上，整件事情的主导者，就只有她一个人。 也许，她是把自己放在长辈的地位上太久，从而忘记了，其实，顾惜夕才是自己的小主人，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属下而已。 第322章 越描越黑 轻轻叹息一声，顾惜夕其实并不忍心责怪她，曾经那些孤寂而绝望的岁月里，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才勉强煎熬下去。 所以，陆嬷嬷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特别的，如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 但这件事情已经触犯到了她的底线，不能姑息，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轻易地决定她的人生，哪怕是打着关爱的名义，也绝对不行。 “以后，如果有什么关系到我的事情，希望嬷嬷能先只会我一声，我也不想和你闹得这么不愉快。” 虽然她的语气并不重，但意思却很坚决，陆嬷嬷有些无地自容，忽然站起来，郑重地给她行了一个礼。 “小姐，是老奴逾越了，以后会谨守本分的。” 看来，陆嬷嬷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自作主张是冒犯了顾惜夕作为主子的尊严。 可一时之间，她又不好解释，只能轻轻一叹，“嬷嬷言重了，我并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有人瞒着我而已。” “我明白的，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与小姐无关。” 顾惜夕一阵头大的，这事是越描越黑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清楚了，她还是以后慢慢解释吧。 “算了，咱们先不提这个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都不说了，还跟以前一样，好吗？” “好，任凭小姐吩咐。” 陆嬷嬷的态度和平时比较起来，明显的恭谨了许多，这并不是顾惜夕愿意看到的。 “那好，今儿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嬷嬷也早点休息吧。” 眼见着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实在是不宜再接着说下去了，因此顾惜夕便想着先冷一冷再说。 “小姐，我要不要安排一下，找个机会你和莫隐先生见一见，顺便接收那些产业。” 好吧，好处也还是有的，起码知道先征询她的意见了。 顾惜夕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可以，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就让我们先见见，至于产业的事情，我也不懂，还是由你们先管理吧。” “那好，我跟莫先生接下头，找个日子大家一起正式拜见小主子。” 两人说定之后，顾惜夕便起身回夕露院了，洗漱完毕，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今夜已经是九月十三，半轮明月挂在梧桐树梢，天晴风白，寒露初降，有种别样的凄清萦绕心头。 顾惜夕忽然觉得想吹一曲，便从床前摘了碧玉笛过来，这只碧玉笛子便是红叶山庄的那一支，当初顾惜夕撒娇找沐晔要来的。 只是后来的事情一桩接一桩，顾惜夕竟然一直没能好好地吹奏一次。 轻轻地将玉笛搁在唇边，调试了几个音，这才信马由缰地吹弄起来。 她与别人不同，完全没有自己摸索出来的，并没有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所以在技巧上并不出色。 只是难得的在于一个灵字，有灵性就有了感情，让人听来感同身受。 笛音起初凄凉酸楚，声声如泣如诉，呜呜噎噎好不催人泪下。 玄蝶在树上喝着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傅小七小小年纪，怎么便做此哀音，不是个好兆头啊。 第323章 乱桃花 渐渐地，笛声变得苍凉起来，宛若千帆过尽的悲壮，有仿佛历尽沧桑的寂寞。 连玄蝶都听得呆住了，她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吧，就算经历此常人多一些，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忽然，曲声再变，由苍凉转为平静豁达，纷纷扰扰终成虚化，这是看尽世事之后的明悟，人生百年，一切的纷争与不平，到头来不过都是拈花一笑。 只是这平静旷达之中，又藏着小小的不甘，仿佛一只欲破笼而去的苍鹰，向往着天高地阔，潇洒云间。 隔着数道宫墙，新上任的御林军代理统帅谢颖之，正带着人走过长长的夹道，清越的笛声飘来，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静静聆听。 由清清到苍凉，再到豁达，仿佛藏着他曲折的一生，尽管这笛声的技巧并不是很高明，但他却深受打动。 谁又能知道，看似风光无限的他，从小到大吃过了多少苦，捱过了多少痛，如今他终于熬出了头，回首，明明通透旷达，偏偏却总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笛声渐渐消散，谢颖之足尖一点，跃上宫墙，循声望过去，几重宫墙之外，竟然是沐府。 他知道沐晔今天晚上也在当值，绝不可能出现在家里，而且，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那么，唯一剩下的人，就只能是他那个挺有意思的表妹，傅小七了。 新晋升的永平县主，不管她之前家世如何，起码，现在算得上是与他门当户对了。 只是，御林军和锦衣卫联姻，怎么听都不靠谱啊，陛下也绝不可能允许。 他，也时候离开御林军，离开京城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外调，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尔虞我诈的官场，而是封疆列侯的万里沙场之上。 “傅小七。” 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谢颖之笑了，笑容中满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和高傲。 此时的顾惜夕自然不知道，她心血来潮胡乱吹奏了一曲，却为自己惹来了一朵大大的乱桃花。 在笛声中发泄了一通的她，心情已经变得好多了，早早地就睡下了。 半夜里，习惯性地准时醒了，然后爬起来练功，一个时辰之后，玄蝶悄然而至，先是考核了一下之前交代的功课。 虽然这几天经历了很多，但顾惜夕却并没有放松自己的练习，相反的，又一次差点丧命，让她更加明白了自身实力的重要性。 所以，她反而加倍刻苦地钻研起来，提气聚气本来就需要反反复复的练习，完全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没有一点捷径可走。 现在，她已经多少摸索出一些门道，于是一边展示，一边不耻下问地请教。 玄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很详细地逐一给她讲解，并且用笔给她把运气的路径画了下来，这样看起来更明白。 接下来，靠的便是自己了，其实顾惜夕在这方面的领悟力已经十分惊人，只可惜练得晚了点儿，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成为内家高手。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练武，一年抵别人几年，这样的天赋除了羡慕和嫉妒，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形容。 第324章 受宠若惊 玄蝶走后，顾惜夕一直练到天亮，反正她就是个一天混吃等死的大小姐，白天多的是时间睡觉。 不过说来也怪，明明辛苦了半个晚上，却偏偏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一点儿困倦的感觉也没有。 上午看了会儿小芽儿和孙嬷嬷给各家准备回礼的事情，然后又去下人房里看望了一下依兰。 她被荣华郡主的护卫踹了一脚，受了些内伤，需要好生调养些日子。 依兰是一等丫鬟，沐府又房多人少，所以一个人住了个挺宽敞的套间。养病期间，还给她拨了个小丫头专门伺候。 见到顾惜夕过来，依兰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见礼，顾惜夕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按了下去。 “别乱动，你还受着伤呢。”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了她一下，除了脸色苍白，人也还有些虚弱无力，其余的也都还好，看来已经无大碍了。 “我没什么大事，大夫说我静养几天就好了。” 这丫头向来贤惠懂事，但顾惜夕却和她不是很亲近，总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一层。 但这次依兰拼了性命都要维护她，却让她很感动，不管她是出于哪种心态，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不用着急，先把伤养好了再说，身子骨是自己的，若是没养好，老了谁来心疼你？” 顾惜夕并不擅长安慰人，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接下来顾惜夕又慰问了几句，便离开了，看得出来，她在这里依兰并不自在，反而影响了她休息。 午饭的时候，陆嬷嬷小声地汇报了情况，“莫先生想联络一下他的下家，反正这些日子京中的气氛紧张，所以打算过了这段日子再见面，你看如何？” “没关系，早点迟点都差不多。” 在没有知道这些势力之前，顾惜夕的想法很单纯，过几年大了，就想办法以嫁人的名义脱离这里，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但现在，突然出现的财富和势力，让她又改变了主意，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些人，做一些从前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仓促之间也没有具体的计划，仅仅只是一个雏形而已，她需要先了解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人手。 这些人手的忠诚度到底如何，能不能收归己用？这都是些未知数，只能先等一等再说了。 回到夕露院，她立刻找来了成宁，上次参加东篱园的重阳宴，因为不许带男性下人，所以他并没有跟过去。 “成宁，这几天的局势怎么样了，你讲给我听听。” 早前顾惜夕就吩咐过他，平时多打听点各种消息，好方便她查问。 “重阳节那天的动乱，被定性为三皇子与吴贵妃谋逆欲刺杀陛下，御林军统帅杨长青，和南路京畿卫将军范于华，皆为主犯。” “三皇子？” 常春口风很紧，之前的事情瞒得水泄不通，所以顾惜夕对具体的情况一无所知。 看来宣亲王是怂恿了三皇子打头阵，以他的名义叛乱，这三皇子母子的后果可想而知。 “三皇子被赐酒自尽，吴贵妃打入冷宫，不过据说当天就投缳自尽了，清乐公主贬为庶人，吴氏一族尽皆被屠。” 第325章 日薄西山 “那宣亲王和昭颖长公主呢？” 宣亲王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其他的都是被怂恿而已，他这个罪魁祸首，又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陛下放宣亲王去了他的封地，但世子和王妃却被扣在京城做了人质，荣华郡主在战乱中失了踪，多半是死了。 昭颖长公主自请入皇家寺庙为尼，驸马自尽，家人尽数削职，终身不得入仕。” 顾惜夕嘲讽地一笑，都说元庆帝心狠手毒，对亲生的儿子和枕边人都毫不手软，却偏偏对硕果仅存的几个手足至亲格外开恩。 大良朝开国以来，每代帝王都不喜欢轻易立太子，这样做有利也有弊，好处是互相竞争，择优传位。 坏处自然也是显而易见，每一代帝王的传承都伴随着血雨腥风，步步血腥杀戮和阴谋中成就的王位，未必就意味着能力最强。 习惯了用权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帝王，在朝政上也容易多疑善变，朝令夕改，让人摸不到头脑。 曾经在五国中辉煌无比的大良朝，两百多年来，已经渐渐的走向了衰落，日薄西山，看似辉煌无比，实际上已是最后的灿烂。 这样腐朽没落的王朝，顾惜夕是压根儿不想再这里待下去，只是，她却舍不得沐晔给她的温暖和宠溺。 孤寂一生，半世纠缠，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已剪不断，理还乱，千丝万缕纠结于心。 当然，她也知道，沐晔如今春风得意，仕途风流，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那么她呢？ 她又愿意为了他而放弃自己此生最大的梦想吗？ 刚刚重生之时，她的目标是如此的单纯而明确，可如今却越来越茫然，万丈红尘中，她是否也已经长醉不复醒？ 一番感慨之后，顾惜夕终于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参加重阳宴会前，她明明与关月蓉说好了，要在那里会面。 谁知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她的人影，尤其是她在信里说过，是受到了荣华郡主的邀请，现在荣华郡主因为谋逆死在乱军之中。 那么关月蓉呢？会不会也受到了牵连？ “成宁，你去打听一下关小姐的下落，没有事情最好了，若是有事，能帮就帮她一把吧。” “是。” 一路从西北同来，他自然是认识关月蓉的，而且上次负责去她家里敲打一番的人，就是他。 关月蓉功利心太重，缇帅大概怕她把主意打到小姐头上，并不喜欢她们交往。 但小姐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屡次三番地帮助她，只希望关月蓉以后别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锦衣卫的效益确实是高，下午成宁便已经将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回来复命了。 “关小姐那天确实去了，负责帮忙准备宴席，并没有到前边去，她人倒是机灵，一看情势不对就藏了起来。” 成宁边说边摇头笑道，“荣华郡主走之前还真派人四处找过她，幸得她见机得早，逃过了一劫。” “只是没想到，好容易历尽劫难回到家中，她那个叔父害怕受到牵连，直接将她们母女俩赶出了家门，如今还住在客栈里呢。” 第326章 哎呀，该打。 顾惜夕拧眉想了想，“我下个帖子邀请她过几天来府上玩，你直接送到她叔父那儿去。” 成宁立刻双眼一亮，扬起了大拇指，“小姐这招果然高明，她叔父还不得赶紧屁颠屁颠地把她们请回来。” 小芽儿听了在旁边一瞪眼，“成宁，你说什么呢，在小姐面前满嘴粗话。” “哎呀，该打。”成宁自知失言，立刻佯装要自己掌嘴，眼睛却期盼地看着顾惜夕。 那副油滑劲儿，惹得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又不是故意的，下不为例吧。” “小人得令，多谢小姐大度，不跟我这个说话不经脑子的人计较。” 看把他伶俐得，顾惜夕笑着摇摇头，难怪沐晔当初要安排他来跟着自己，确实是个机灵又风趣的人，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回房三两下写了封请柬，让成宁亲自送过去。 世事多艰难，像关月蓉这样出身平凡，父母又不靠谱的女子，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她不是个烂好心的人，更没有带着目的，从来也没有指望过她有什么回报，只是单纯的欣赏和怜惜罢了。 那样努力挣扎着活下去，拼命要出人头地的女人，恐怕很多人都会瞧不起，但人生本就如此，她反而欣赏那些永不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京城中一连戒严了多日才解除，谋逆案在太平了十几年的大良，绝对不亚于一场政治海啸，从上到下都被掀了一遍。 主犯虽然被元庆帝自己纵容放过了，但从犯却不可轻饶，法场上每天都在处决犯人，鲜血一层又一层结成了痂，让人触目惊心。 而皇宫中更是被杀了一半，凡是与吴贵妃和童太后有牵连的宫女太监，几乎全都被杀了，一车又一车的尸首拉出来扔在乱葬岗上。 多得连坑都懒得仔细挖，胡乱地埋了几个大土包，薄薄的盖了一层土，野狗随便一扒拉就刨了出来，到处都零落着白惨惨的骨头。 现在就连最胆大的流浪汉都不敢靠近了，感觉阴气太重，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些事情跟老百姓关系不大，宵禁了几天，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又重新开了市，马上，京城中又恢复了热闹和繁华。 这天，盛装打扮的关月蓉，来到了沐府做客，几个月不见，她明显地清瘦了一些。 无缘无故地被卷进谋逆案中，差点儿万劫不复，这让野心勃勃而又充满自信的她，深受打击。 京城的水太深了，之前在渭州还算顶尖的容貌，在这里却算不得太出色，在这个处处都讲究出身和门第的地方，她根本低贱如泥土。 见到顾惜夕，她便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这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她的庇护，她恐怕下场堪忧。 “好了，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何须来这一套。” 顾惜夕伸手欲扶她起来，却被关月蓉很固执地躲开了。 “七七，我知道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正是如此，我更应该感谢你了，来到京城之后，四处碰壁，每天都被人嘲笑，我才知道，你这份真心有多么稀罕。” 第327章 贵在知心 顾惜夕听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感悟来，不禁替她高兴。 关月蓉平时看着彬彬有礼，内里其实很自傲，这样的性格很容易碰壁，现在她痛定思痛，终于沉静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好了，不谈这些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过了，与其在权贵圈子里浪费光阴，不若去学做生意，若能自给自足，说不定还能过上一些自由自在的生活。” 看来她终于想通了，在京城出身决定了一切，即使你再出色也无济于事，大不了给人做个小妾之类的。 但那样并非心高气傲的关月蓉所能接受的，所以她宁愿选择经商，也不愿意依附于男人，将自己的余生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想法不错，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生意？” 这个想法关月蓉也是刚刚才诞生的，还没有好好地考虑过，所以一时之间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顿时有些郝然，“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我想先考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关月蓉为人精明能干，又擅长交际，确实是适合经商，只是缺少经验和本钱而已。 顾惜夕心中一动，也许，她可以和关月蓉联手做些生意。 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先不告诉她，让她自己摸索些经验再说吧。 两人絮絮叨叨地闲聊了一会儿，顾惜夕留她在这里吃了午饭，下午再玩了一两个时辰，一直到酉时才打发人送她回去。 走时还包了不少礼物，关月蓉见实在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推辞，顾惜夕却笑道。 “这些东西不是送给你的，而是给你母亲的，何况你叔父那个势利眼，也多少会顾及一些。” 这样一说关月蓉自然便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点点头，“七七，多谢你了，我们说是朋友，却一直都是你在帮我，而我却一丁点儿都帮不上你，真是惭愧。” “朋友之间，贵在知心，谁有能力就帮谁一把，何必计较那么多？” 说完又淘气地眨眨眼，戏谑地笑道，“人生无常，谁都说不准说不定哪天我落魄了，还来找你帮忙呢。” 一番话说得关月蓉笑了起来，知道这不过是个安慰的借口罢了，她为人原本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便微微一笑，挥手与她告别。 顾惜夕让成宁亲自送她回去，那个机灵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敲打了关月蓉的叔父几句，这才耻高气昂地回来。 当然，这一趟定然也少不了赏钱，别看她叔父只是个小吏，出手却丝毫也不含糊，大方的很，直接包了五两银子。 为了能拐着弯巴结上沐晔，他也是拼了老命了。 送走了关月蓉，顾惜夕不禁认真地考虑起做生意这个念头来，她之前有考虑过自己开一家服饰定制的店子。 也不用做太大，主要还是走精品路线，做那些贵女们的生意。 现在，她是时候详细地规划一下了，毕竟这次尝试也关系到她的未来。 目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不然的话，哪怕就是请了画师，恐怕也不能精准地表达出自己的创意来。 第328章 那太好了 她要学的，并不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只是需要工匠所用的那种一笔一画的白描功底。 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去找凤翔楼的赵师傅商量一下，请他给自己推荐一个人来教学。 听到她说要去凤翔楼，陆嬷嬷还以为她又想添置首饰了，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嘱咐她小心一些。 现在，她可是持有贵宾令牌的大客户了，凤翔楼里里外外都不敢怠慢，掌事娘子立刻丢下另外一名贵妇，亲自相陪。 听说她想见赵师傅，二话不说就火速请来了，这效率看得顾惜夕都叹为观止。 无论如何，她名义上也是个大家闺秀，堂堂的永平县主，自然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谈学画的事情，只得以请教为名，单独召见赵师傅。 幸好赵师傅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怕有人看见了说闲话。 “傅小姐想学画画，而且是想学这种设计图纸的画法？” 谁知赵师傅听了她离经叛道的请求，非但不惊讶，还喜形于色。 他是个痴人，一心扑在自己的术业上，在他的眼里只有同道中人或者外行这两种，没有高低贵贱。 对于顾惜夕在设计上的天份，他一直以来都十分的欣赏，只可惜她竟然不会画画，许多创意都无法表达出来，实在是让人遗憾。 只可惜顾惜夕身份高贵，根本不可能去从事别人眼中的低贱职业，否则他恐怕早就出言相劝了，背地里也不知道了多少回可惜了。 如今顾惜夕主动来问，他自然是老怀欣慰，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他可以亲自出马当老师。 “我这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怎么好麻烦你这个大师傅，你们东家还不得生吃了我。” 顾惜夕笑着打趣，“这样吧，你先推荐一个人给我，我请回去慢慢教，等我有了些基础，再来麻烦赵师傅，怎么样？” 赵师傅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太冒失了，讪讪一笑，“既然要学，起步自然就得高一点，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身好天赋。” “我推荐我师妹给你，她是女人，出入闺中也方便一些，只是她却不是画首饰的，乃是画的衣裳图样。” 顾惜夕听了却正中下怀，她正想多方面发展呢，并不拘泥于首饰一方面，而是从头到脚设计一整套。 “那太好了，不知令师妹姓甚名谁，我也不能太简慢，到时候下个帖子亲自上门去请她。”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恐怕会受宠若惊，可赵师傅是个一根筋，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感到很高兴。 “哈哈……那敢情好，老朽的师妹名叫吴绣真，在北城的天衣坊做事。” 天衣坊顾惜夕也知道，在京城的成衣铺子中，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看来要想请到家中指点，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我若去请，不知那家的东家会不会迁怒于人，对你师妹不利？” 一般的画师都是和铺子签了契约的，分出精力来做不相干的事情，东家肯定会不高兴的了。 “没事，天衣坊若是能得到您这么个大客户，高兴还来不及呢，巴不得她多跟你拉关系，又怎么可能怪罪呢？” 第329章 谁敢得罪 赵师傅当即手书一封，顾惜夕接过来也没看，便起身道谢了。 人家的掌事和大师傅殷勤地陪了她半天，顾惜夕临走时，因为不好意思空着手走，便随便挑拣了几样古董首饰。 反正有沐晔这个大金主在后面撑着，这些都是小意思。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去了天衣坊，因为在北城，离得比较远，又不是最顶尖的铺子，所以顾惜夕之前并没有来过。 名号一报，天衣坊的掌柜立刻就被惊动了，“谁，永平县主？” 那可是京城中现在最传奇的新贵了，莫名其妙的出现，总共不到四个月，便已经一升再升，成了人人侧目的永平县主。 何况她还有个锦衣卫的指挥使沐晔这个大靠山，谁敢得罪？ 要说是平时，天衣坊还真不是太稀罕顾惜夕这样的大客户，可现在形势不同啊，最近宣亲王府和昭颖长公主府全部倒了台。 跟他们两个走得近的皇室宗亲，以及文武大臣全部连根拔起，再加上如今京城中局势紧张，恐怕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人有心思宴饮了。 所以感觉生意突然间变得萧条了许多，在这种时候顾惜夕的到来，自然就显得非常的重要了。 “永平县主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天衣坊吧，您是想定制还是要看看成衣？” 老掌柜笑吟吟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毕竟还是头回打交道，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和脾气如何。 “我是听人介绍说你们这里的吴大师傅手艺不错，所以想着过来看一看。” 顾惜夕并没有直接表露来意，而是一副看过后再决定的随意口吻，让老掌柜更加上心，务必要想方设法留住这个大金主。 “原来是这样啊，永平县主请里面坐一坐，我马上让吴师傅过来见您。” 说着朝伙计使了个眼色，让她立刻去请吴绣真，千万不要怠慢了对方。 顾惜夕微微一笑，随她进到里间小花厅，这里陈设清雅，看来是专门招待贵客的。 刚坐下上了茶，那位吴师傅便已经到了，顾惜夕抬眼打量了一番，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容颜秀丽，收拾得干净利落，一身装扮低调却优雅。 待得她拜见过自己之后，顾惜夕这才笑道，“你可是凤翔楼赵大师傅的师妹？” 吴绣真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点头，“是的，赵大师傅确实是我师兄。” “这倒是奇了，怎么你们师出同门，却从事着不一样的行当呢？” 这一点顾惜夕是真的好奇，莫非他们的师傅是个全才，什么都会，而教授弟子时却是因材施教不成？ “说是师兄妹，只是因为我们的师傅刚好是两夫妻罢了，所以才学了不同的技艺。” 这个解释顾惜夕倒是没想到，“你能不能拿几张图纸给我看一看？” 赵师傅既然介绍她过来，吴绣真的画功自然了得，这一点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想看一看是否符合她的喜好。 吴绣真早就准备好了一叠图纸，供她挑选，听得动问，便立刻呈了上去。 她是内行人，只一眼便看出来，吴绣真的绘画功底确实了得，甚至已经超过了赵师傅，只是在设计天赋上却明显没有他那么有灵气。 第330章 你看如何 所设计的衣裳款式倒也还不错，也算得是上乘之作了，只是离顶尖的水平还差了一些。 顾惜夕耐着性子一张张看完，其实吴绣真的思路都很好，只是稍微保守了一些，不过这也是京城各大铺子的通病，求稳不求险。 不过她要学的主要还是画技，所以只要她画功了得就可以了。 “怎么样？永平县主有没有喜欢的？” 老掌柜期待地看着她，见她含笑不语，只是低头轻轻地吹了一口茶，便知道是不太满意了，立刻便改了口风。 “若是永平县主没有喜欢的，也可以提一下自己的要求，让吴师傅帮您画出来，怎么样？” 顾惜夕依旧老神在在地浅浅喝了两口花茶，这才悠悠然一笑。 “也好，那我跟吴师傅慢慢商量一下，掌柜不用陪着，自去忙着吧。” 一听有戏，老掌柜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计较其他的，何况也有许多贵女不喜欢旁边一直有人伺候。 于是悄悄给吴绣真飞了个眼色，便满怀期待地退出去了。 这边吴绣真立刻拿出一叠白纸，提着笔认真地看着她准备开画了，“永平县主有些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奴家定然会努力画出来。” “不急，我这里有封信，是你师兄写的，你先看一看再说吧。” 谁知顾惜夕却拿出了一封信来，含笑递给她，弄得吴绣真莫名其妙。 狐疑地接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吃惊地抬头看向顾惜夕，“永平县主，我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也难怪她不相信了，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堂堂的永平县主，尊贵无比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向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工匠学画画呢？ 她若是喜欢画画，多的是文人墨客会去教授，甚至轻易地就可以请到名师，而她这种不入流的匠气画法，根本就称不上是画师吧。 “对，是真的，我很喜欢没事也自己设计一些东西来玩，只可惜不会画图，请人画的终究与自己的想法相去甚远。” 说到这里，顾惜夕嫣然一笑，“所以我才想着要自己学画图，不知道吴师傅肯不肯教呢？”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这些千金贵女们各种奇怪的嗜好都有，学画图纸还算不上太离谱。 按理说永平县主亲自来请，又有她师兄的推荐，吴绣真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才对，可她却面现难色。 “对不起，永平县主，奴家和天衣坊是签了契约书的，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归东家支配，就连家都安在这里，所以……” 顾惜夕明白了，像吴绣真这样的大师傅，天衣坊绝对是下了大价钱的，为了防止她泄密，有这样的条件也不稀奇。 而是，东家也绝对不可能让她外出去当师傅教授技艺，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就算顾惜夕强行用身份去压制，最终倒霉的还是吴绣真本人。 “没关系，我可以经常定制这里的衣裳，只是每次都指定让你去我府上商量式样，你看如何？” 对于这一点顾惜夕也早就想过了，所以路上便想好了对策。 第331章 发财了 这么一来，吴绣真确实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何况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顾惜夕摆明了是冲着她才来天衣坊的，又经常订购这里的衣裳，为东家带来丰厚的利润。 而自己教授她画画也是个大人情，顾惜夕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相反如果坚持不答应，得罪了她背后的锦衣卫，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何况顾惜夕是个千金大小姐，她不过是画着玩罢了，也不可能去保持这个行业，自然算不得违反了与天衣坊的契约。 “承蒙永平县主厚爱，奴家一定尽心竭力传授微末之艺。”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我就去跟掌柜的说，要定两套衣服先看看，不过要与你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事不宜迟，顾惜夕立刻笑靥如花地说道，吴绣真料不到她这么心急，只得连连答应。 果然，老掌柜一听说她要订两整套，立刻喜笑颜开，反正现在生意清淡，时间多得是，若是稳住了顾惜夕这个大客户，也是好事一桩。 立刻便吩咐吴绣真与她同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伺候好了贵人，不用着急之类的。 上了马车，顾惜夕便开始请教了，吴绣真惊讶地发现，这位永平县主并不是一个外行，唯一短缺的就是画功而已。 心内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但事已至此，反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心中哀叹自己倒霉。 师兄呀师兄，当初小妹只是年少无知捉弄过你几回，至于念念不忘这么害我吗？ 为了学画，顾惜夕最近也恶补了一些相关的知识，所以并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再加上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所以吴绣真给她讲了不少理论知识之后，顾惜夕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从这里回城南太远了，她不想来回折腾，干脆找了家档次比较高雅的酒楼，一边吃完午饭，一边让人去买齐了笔墨纸砚，准备就在这里开始学了。 接触了这么一会儿，吴绣真发现这位永平县主性子倒是随和，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贵女，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一点儿。 因为之前顾惜夕已经学过一段日子的工笔画，所以上手很快，在吴绣真的耐心指点下，没多久就已经摸到了一些门道。 画了一个多时辰，顾惜夕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自己动手勾勒了两张草图，给她大致地解释了一下，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小芽儿送她出来时，含笑将一个精致的荷包递了过去，“吴师傅今天辛苦了，这是一点酒水钱，莫要嫌弃。” 那荷包入手沉重，吴绣真心中立刻暗喜，面上却客气地推辞了一番，然后才假做不好意思地接下来。 小芽儿又让人为她叫了一乘小轿，直接将她送回天衣坊，路上吴绣真忍不住拿出荷包来看了看。 一打开，却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位永平县主也太大方了吧，简直就是出手豪阔。 里面装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银两，而是满满一袋子金豆子，她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十两以上吧。 今儿可真是发了大财了，这样跑几回，就算以后事发被天衣坊扫地出门，她也不怕了。 第332章 试探 且不说吴绣真心满意足地回了天衣坊，这边顾惜夕也一样心情愉快。 几乎是一脸笑容地回到了沐府，陆嬷嬷见她似乎心情很不错，也跟着开心。 “小姐，莫先生回话了，他联络了自己的下家，想让您约个日子见一见面。” “哦，这么快？”顾惜夕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之前莫先生那样说是有意拖延时间呢，看来是错怪他了。 “我反正是闲人一个，你们几个自己商量一下吧，什么时候适合就约在什么时候。” 她倒是要去会一会，这些个昭毅长公主的旧部，是不是个个都跟陆嬷嬷一样忠心耿耿。 “那好，老奴这就让人去传话。” 陆嬷嬷答应一声刚想下去，却被顾惜夕拧着眉头叫住了。 “嬷嬷，以后千万不可自称老奴，您与母亲都是朋友相称，二哥也将您当做长辈对待，岂不是要折煞我吗？” 闻言陆嬷嬷愣住了，说实话之前顾惜夕教训了她之后，两人之间便产生了一些隔阂，没有以前那么亲近。 为此她心里也一直很难过，如今听得顾惜夕亲口这样一说，立马便释怀了，先前的那一丝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知道了，小七。” 两人相视一笑，这几天萦绕在她们之间的古怪气氛一扫而空，心里立刻便觉得轻松了不少，从前那种温馨的感觉又回来了。 晚饭后，两人又像以前一样，相伴去花园中散步，一起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闲话。 “嬷嬷，二哥这些年一直想过成家吗？” 也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就提起了这个话题。 “唉，这事情我都替他愁得不得了，每次提起来，他都说不急，还说自己现在的情形，娶妻生子会连累了家人。” 陆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说起来就发愁。 只可惜，光她着急有什么用，沐晔本人不愿意，她总不能强行押着他去成亲吧。 “二哥这是小时候一个人过怕了，生怕再失去亲人。”顾惜夕觉得她很能理解沐晔的心思，“对了，二哥的父亲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过？” “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可见心中对父亲有些怨气，我也不好逼着问。” 陆嬷嬷摇摇头，当初他不止是恨父亲，连母亲都恨，还好上次西北之行，回了一趟渭州之后，居然便打开了心结，不再怨恨他母亲了。 只是对父亲，似乎还更加不愿意提起了。 “唉，他那么好的人，却没个好女子陪伴在身边，也是可惜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惜夕蓦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一想到他从此宠溺关爱的是别人，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陆嬷嬷察言观色，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份怅然若失，不由得心中一动，立刻出言试探道。 “锦衣卫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却很招人恨的，哪有好姑娘愿意嫁过来，提亲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真是令人伤心呢。” 这话明显地夸张了，就算锦衣卫确实有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同样地，也会有很多人上赶着巴结奉承。 这些年来提亲的还真不少，虽说大部分都是些中层官员家的女儿，但人才方面还是没得说的，谁敢真的把个丑八怪嫁过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333章 久仰大名 “不是吧，二哥位高权重，人也生的不差，难道就没有女子爱慕于他？” 不知为何，顾惜夕听了这话，心中居然生出一股愤懑不平之意来，那些女子真真是庸脂俗粉，竟然看不到他的好。 陆嬷嬷见了这般情形，心中一喜，看样子顾惜夕对沐晔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也不是没有，可你二哥都看不上眼，这么多年了，除了你，我就没见他对别的女子正眼瞧过。” 叹了口气，陆嬷嬷装模作样地感叹道。 顾惜夕心中没来由地一甜，忍不住含情一笑，陆嬷嬷见了大喜过望，看来真的有戏，自己好好计划一下，这事儿准成。 说实话，把顾惜夕嫁出去，她还真的不放心，以她特殊的身份和尴尬的处境，其他人未必保得住她。 再说了，两个她担心的孩子在一块，也免得她担心。 顾惜夕毕竟是个才十六岁的姑娘，陆嬷嬷也怕她说得太透，到时候顾惜夕会害羞。 再说了，就算她有意，这种事情总不能让顾惜夕主动吧，那不是自降身价吗？ 所以，她还是想办法劝说沐晔答应，只是那小子生性倔犟，又将顾惜夕当做嫡亲的妹子看待，要想让他改变看法，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于是将话题岔开，说了些别的闲话，两人亲亲热热地攀谈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看着天色还早，顾惜夕铺开纸，认真地练习了一会儿绘画技艺，直到有些困倦了，这才收拾一下睡了。 这几天白日都没有时间午睡，半夜里又要起来练功，所以她也不敢睡得太迟，免得到时候身体受不了。 一连几天，她都在认真学习绘画，并没有出门，天衣坊吴绣真那里，也用不着天天去，自己勤练习才是最要的。 吴绣真那里只是需要不时地帮她提点一下而已。 沐晔一直都没有回家，不过京城的局势却渐渐地缓和下来，那些空出的职位，又开始陆续的有新人填补上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杀戮过后便需要新鲜血液来补充，这是王朝运转的规律，恩威并施，才能平衡各方。 这天晚饭过后，陆嬷嬷便告诉顾惜夕，莫先生想请示她一下，明日午后拜见，地点便在繁楼，问她可否准许。 对于莫先生，这段日子以来顾惜夕已经算是久仰大名了，陆嬷嬷对他似乎十分尊敬，还夸他有大才。 本来他无意于仕途，可后来仰慕昭毅长公主的才华和为人，自愿归附于她的门下做了个幕僚。 元庆帝登基后不久，眼看着形势逐渐稳定下来，为了归权于陛下，也为了不引起朝中众人的猜忌，长公主自愿解散了自己的所有势力。 其中有一部分归隐山林，还有一部分留在朝中继续为元庆帝效力，最后还剩一些铁杆属下，死活不愿意离开长公主。 所以长公主便将他们隐藏于京城市井之中，从事着各行各业，一来可以妥善地安置他们，二来也是一股暗中的力量。 只是没想到，不久之后，昭毅长公主便不明不白地殁了，他们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起到。 第334章 好，很好! 因为长公主最后给了他们一个希望，所以他们并没有散，而是继续潜伏了下来，这一等就是十六年。 都知道昭毅长公主生了一个女儿，可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现在，终于等来了这位小主子的消息，而且还确认了她的身份，但由于她的情况特殊，陆嬷嬷和莫先生将这个事情压了下去。 所以除了他们，其他的人都不知道顾惜夕的存在。 毕竟十六年过去了，这些人早就习惯了平安而富贵的生活，人心易变，顾惜夕也比不得长公主。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还愿意奉她为主，把自己经营打拼了多年的事业拱手相让。 陆嬷嬷之前便是怀着这样的忧虑，她担心顾惜夕的安全，只希望她能过得平安喜乐，不想她卷入无端的危险之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顾惜夕很有主见，决不是个任人摆布之人，她的一番好心反而惹怒了这位小主子。 莫先生听了以后，也觉得他们这样自作主张不应该，所以决定先接触一下顾惜夕，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女儿，哪怕只是遗传了她几分秉性，也应该不会太差，只是听闻她从小被一名武夫养大，并且一直不闻不问，资质再好，也经不起这样浪费啊。 今日的繁楼，特意留出了最好的房间，招待她真正的主人顾惜夕。 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了，但这一次的心情却完全不同，昭毅长公主的这些属下个个都是人材。 哪怕有她留下的底子在，但在失去靠山的情况下，还能经营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确实不容易。 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顾惜夕惊讶的发现，这位莫隐先生，居然是她认识的人，那位春风茶楼的说书先生。 但惊讶的神色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虽然她才是小主人，但莫先生也同时是长辈，所以顾惜夕绝不会在初见面时就摆什么主人架子。 “想不到您就是莫隐先生，上一次去春风茶楼没能见到，还深以为憾呢。” 莫先生呵呵一笑，站起来拱了拱手，“莫隐拜见永平县主。” 顾惜夕的眉梢忍不住动了一下，这个莫先生什么意思？这是摆明了还没有认可她的身份么？ 今天来见她的还有另外一人，一名看起来白白胖胖十分和善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也拱手为礼。 “小民金添喜见过永平县主。” 好，很好，这一个个都是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了，说实在的，顾惜夕对昭毅长公主留下的这些势力，好奇更多于占有之心。 但他们二人的态度依然激起了她性格中倔犟的一面，好，今日就让我顾惜夕好好地会一会你们这些自高自大眼高于顶的商界精英。 “两位东家何须多礼，我这个县主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并没有什么实权，当不得二位如此称呼。” 单听这话绝对是话里有话，讽刺他们两人没把她放在眼里，但顾惜夕偏偏说得很自然，一张笑脸亲切随和，看起来非常的真诚。 两人立刻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位小主子，似乎有些意思，并不像毫无心机的样子。 第335章 怒我直言 陆嬷嬷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似乎视而不见，笑吟吟地为他们双方介绍。 “莫先生你既然认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这一位是金添喜金东家，他是做绸缎行业的，不过他不开铺子，而是开的货栈。” 这个顾惜夕懂，也就是批发了，丝绸价高，所以也算得上是大买卖了。 至于顾惜夕的身份，虽然几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宣之于口，这里面当然有安全方面的考虑，但更多的是因为还没有得到认可。 介绍完毕，几人便分别落座，不管怎么说，顾惜夕还顶着个永平县主的头衔，而商人再有钱，也没有品级，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坐了首座。 待得小二上过菜退出去之后，几人这才开始正式吃饭，陆嬷嬷为顾惜夕准备了一些果酒，度数很低，口感也甜甜的并不醉人。 举起杯子，顾惜夕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几位都是我的长辈，小七当祝各位安康。” 金添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样子，“县主太客气了，小民惶恐不已。” 莫隐先生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哼哼，真是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不愧是商人本色，这是在掂量她值不值得效忠呢。 顾惜夕心下冷笑连连，脸上却并不带出来，仿佛一点也听不懂看不明，姿态优雅地微微品了一口果酒，便只拿在手里把玩。 接下来几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推杯换盏看起来都很客气，不过有陆嬷嬷在里面调节气氛，看起来也不会冷淡。 酒至半酣，莫先生放下酒杯，正色看着顾惜夕问道，“不知永平县主平日里都做何消遣？” 这其实就是在委婉地问她，到底有些什么技艺。 “贵族小姐们不都是喜欢逛逛街，买点衣裳首饰么，还能有什么消遣？” 但顾惜夕的回答却轻描淡写，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么永平县主是否属于这些贵族小姐之流呢？” 莫先生不愧是说书的，口齿厉害，一句话便将问题又给丢了回来。 “永平只是个俗人，想来应该没有什么不同吧。” 她本人并无野心，在这一点上她也不打算隐瞒，若是他们希望看到一个锐意进取的新主子，对不起，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不会为了要取得他们的认同，而刻意地去表演。 此时金添喜却哈哈一笑，接过了话头，“俗人好啊，这世上的人有几个不是俗人的。” “不知县主对未来有何打算？” 莫先生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打算？这是我的私事，几位既然坦承连长辈都不是，那恕我直言，恐怕不方便与人言。” 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客气而疏离，一开始我就已经向你们示好，是你们自己拒绝了，现在想在我面前端架子。 对不起，我不接受。 明明就是很强硬而明白的态度，在她的脸上却并不显得生硬，反而有种骨子里天生的尊贵感觉。 这样的顾惜夕，不仅仅是容貌上与昭毅长公主相似，就连气质和作风，也有着莫名的神似。 第336章 这个不急 莫隐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隔着十几年的光阴，似乎有看到了那个风骨峭峻，高贵典雅的女子。 罢了，不管顾惜夕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确认是她的女儿就好，其他的又有何重要的呢。 举起酒杯，莫隐的态度明显变得恭谨起来，“是我唐突了，还望县主海涵。” 顾惜夕有些吃惊，较量还没开始，这位莫先生便突然改变了主意，愿意承认她的身份了？ 虽然她满怀疑惑，但毕竟对方放软了身段，她也没有必要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莫先生说哪里话，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金添喜在旁边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看来他应该是唯莫隐马首是瞻。 其实顾惜夕早就察觉到了，不但金添喜如此，就连陆嬷嬷也好像以他为主，难怪上次会自作主张替她决定未来了，估计都是这个莫隐先生的主意。 也怪了，他刚开始咄咄逼人，顾惜夕刚打点起精神来准备应付他的刁难，谁知他忽然就服软了，让她不明所以。 莫非又是什么新的考核？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了。 两人举杯各自饮尽了杯中美酒，前面的纠纷便算是揭过去了，大家都心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县主，长公主留下的产业和人手，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收？” 既然不打算再打哑谜，金添喜在与另外两人对过眼色之后，笑眯眯地直接开口了。 “这个不急，各位都将生意经营得很兴隆，我本来就对这些一窍不通，并不想出面干涉。” 顾惜夕悠然说道，“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都有了妻儿老小，在京城早已扎下根基。 我想请莫先生出面去摸一下底，若有人不愿意跟随我，想退出去的话，只要算清当年的本钱和利息，再出资将铺子买下来，便算是与我两不相干了。” 到了此时，三人才算是终于动容，想不到她小小年纪，面对巨额的财富，却还能如此的理智，确实是难能可贵。 有人会变节，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问题，之前莫先生和陆嬷嬷他们也都担心过这个问题，没想到顾惜夕如此有气魄，一上来便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要说多聪明倒也说不上，但绝对是个头脑清醒的姑娘，认得清形势，也狠的下心肠。 “好，莫隐当不负县主所托，必然将这件事情办好。” 现在，他开始对顾惜夕有些好奇了，很想知道她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等那些愿意退出的人交接完毕之后，我们再来商量剩下的事情，不过我有一些想法，想请莫先生，金东家和嬷嬷三人指点一下。” 经过刚才那番话，三人再不敢将她当做无知少女看待，都是正色回到道，“县主请说。” “当年你们都是长公主最信任的人，坚守十六年忠心不改，小七十分佩服，何况这么多年的辛苦也该有些回报。” 顾惜夕嫣然一笑，“所以我想，改成和你们合作经营，我不是东家，而是合伙人，如何？” 第337章 拎得清 此言一出，就连陆嬷嬷都大为惊讶，她之前并未就此事与自己商量过，实在是有些意外。 “小七，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莫非是不相信我们？” 也难怪她会这样问了，哪有自己的钱财不要还往外推的，若是个心机城府都足够的人物，他们还会觉得对方很厉害。 可顾惜夕才不过十六岁，过往经历又如此简单，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不合情理。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诸位在母亲仙去之后，依然忠心不改，小七很是敬佩。” 顾惜夕脸色端凝，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承认昭毅长公主是她的母亲。 “若是诸位还认同我的身份，那对我来说，你们也同样算是我的长辈和亲人，又怎么可能忍心作为下属看待。” 这番话合情合理，就连这几个老江湖都忍不住动容了，首次正色相待。 “所以，我想以股东的身份参与进来，至于比例可以计算过后再说，而且可以事先立好契约，只分红，完全不参与经营。”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相信了，顾惜夕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金添喜的眯缝眼中爆出一抹精光，这位小主子，绝对是个拎得清的人。 看得懂形势，而且天生头脑冷静，能够准确地判断出权衡利弊，是个人材啊，不，简直就是天才。 纵观她的经历，遇到那样的人家，都没有将她养废，只能说这是她父母的遗传太好了，天生的资质超群，谁也无法抹杀。 本来嘛，若是放在十几年前顾惜夕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冲着对昭毅长公主的一片忠心，他们也会将她好好地养大，而且奉她为主，毫无二意。 但漫长的十六年过去了，他们现在几乎都是事业有成，儿女成群，谁还愿意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小丫头俯首帖耳，将所有的家财拱手奉上。 不说别人，单论他，就绝对不甘心，但他们每个人心中，对长公主都是有着很深的感情，若是对她的女儿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于良心和道义上都过不去。 所以现在的他们都处于两难的境地，忠孝不能两全，进退维谷。 现在顾惜夕自己主动提出来参股，正中他的下怀，此方案一出，就算之前已经萌生退意的人，也会认真的考虑一下，毕竟，当年他们靠的就是长公主的人脉和扶持。 而且，就连自己的产业和本钱也都是长公主的，说穿了，他们当年不过是一个掌柜而已，昭毅长公主才是东家。 只是年长月久，人心易变，他们在这份事业上，都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若认真说起来，他们的行为纯粹属于一种背叛。 这位小主子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而且无法驾驭这些人，所以便以退为进，提出了这个方案。 这样一来，谁好意思真的将产业和本钱退还给她，然后欢天喜地的一拍两散，那样他们与禽兽何异？ 而莫先生的反应却与他不同，露出了审视的目光，暗中打量着顾惜夕。 若要论忠心，在所有留下来的人里面，他和陆嬷嬷，可以说是绝对的长公主心腹。 第338章 就依你吧 所以，当其他的人都在权衡利弊和得失的时候，他们关心的却是顾惜夕本人。 陆嬷嬷关心的是顾惜夕的终身大事，以及她一辈子是否平安快乐，而莫先生则更在意顾惜夕的为人和品性。 从顾惜夕进门到现在的表现，几番让他失算，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以他相人的犀利目光，二十几年来鲜有失手。 究其原因，一是他关心太过，二是从顾惜夕的经历之中先入为主了，所以才会造成判断失误的现象。 这丫头的经历，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怕有很多事她都没有说出来。 种种表现说明，她的心机和手段，恐怕还在陆嬷嬷之上。 只有这样才能完美的骗过她的眼睛，不漏丝毫痕迹。现在他是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办好。” 见莫先生满口答应，并没有半点推辞，顾惜夕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脸。 “多谢莫先生，那往后就辛苦你啦，不过这事情并不需要很着急，慢慢来就可以了。” 说着又赶着交代了一句，“小七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先不要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呢？” 莫先生眼光闪烁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也好，就依你吧。” 顾惜夕释然一笑，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面对这几人斗智斗勇，她其实也是很紧张的。 举起杯子，笑吟吟地道，“今日多谢三位前辈，念着我母亲的一点旧情，对小七诸般照顾，往后还要诸位前辈继续照拂。” 三人不禁失笑，这丫头，还一套一套的，现在又打起感情牌来了，摆出一副柔弱天真的姿态，你别说，对他们这些年近半百的老头子还真管用。 尤其是金添喜，别看他一脸的市侩奸猾相，其实为人很正直，而且心肠也比较软，当年她也算是昭毅长公主手下的得力干将。 正因为如此，莫先生和陆嬷嬷才如此信任他，带着他一起面见顾惜夕。 其实，顾惜夕即使不展现出她的心机谋略，纯然地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来，他们也不得不负起保护她的责任来。 只是在心态和感情上，就没有这么贴近了。 达成了共识之后，四人都是一身轻松，将注意力转到了吃喝上面。 陆嬷嬷在吃食上的创意真是没话说，尤其是在一个精字上面下了不少的工夫，所以繁楼才会在以女性顾客为主的情况下，依然稳坐京城三大酒楼的座椅。 顾惜夕本来就是个喜欢美食之人，这一餐又是陆嬷嬷精心安排的，自然是吃得皆大欢喜。 饭后，几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只说了一些当年昭毅长公主的旧事，毕竟顾惜夕之前对她的往事了解得很少。 更多的，是学识和见解上的接触，属于一种精神层面的熟悉，而对她的事迹，基本都停留在坊间传言之上。 面前这几个人，都是昭毅长公主当年的属下，自然知道她绝大多数的往事，所以顾惜夕也才会借着这个机会，想多了解一些。 也许，从中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第339章 天意 之前她从陆嬷嬷的口中，了解到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小公主。 现在，她从莫先生他们口中，听到的却是一个雄才大略，机敏不凡的皇朝长公主。 当年成皇后缠绵病榻，当时还是太子的元庆帝，年纪尚幼，而先帝虽然在成皇后的逼迫下无奈立了太子，却对元庆帝一直不怎么喜欢。 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下，昭毅长公主不但要照顾母亲，教养幼弟，还要应付来自各方面明里暗里的冷箭。 她的出色大良朝上下有目共睹，就连先帝也常常感叹，若是她身为男儿之身，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将皇位传承给她。 可惜，这是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为可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她的亲人，昭毅长公主私下里组织起庞大的势力网，破除了无数针对元庆帝的明枪暗箭。 特别是先帝驾崩之时，更是有数名皇子联合起来，想要趁机夺取皇位。 非常时期，昭毅长公主表现出非凡的魄力和手腕，但她的势力也在这一过程中暴露无遗，所以，当皇位稳定之后。 有不少人都对她的强大，表露出了担忧，一个公主，却拥有着可以随时颠覆王朝的力量，怎么不叫人担忧呢？ 就算元庆帝一开始不这样想，但日子久了，说的人多了，谁能担保他不会忌惮猜疑。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昭毅长公主才痛下决心，没等朝廷完全肃清，她就壮士断腕，宣布解散势力了。 其实当时，也有属下劝她，干脆掌握朝政，将元庆帝变成傀儡，成为王朝实际上的掌权者。 没想到她是真的一点野心也没有，对这个建议只是一笑置之。 也正因为如此，在昭毅长公主死后，他们几乎全都怀疑，是被元庆帝害死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再加上长公主当年曾经多次申明，无论什么情况下，他们都不可以背叛或者对付元庆帝，不然的话，趁着那时候长公主的威望还在。 振臂一呼，即使不能将元庆帝拉下台，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如今时过境迁，虽然有些人还是不能释怀，但更多的人已经放下了雄心壮志，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普通人。 “当年苏雨墨嬷嬷带着我逃出京城，没有动用你们的势力吗？” 这一路上并不好走，苏嬷嬷当年绝不可能是独自带着她逃亡的。 “据我所知，没有。” 莫先生很肯定地给出了回答。 “不过，当时长公主即使已经韬光养晦，但她手下的人却并不止我们，还有一些暗卫以及一批江湖豪杰。” 言下之意，这种事情她更有可能动用武力。 “那……那些人呢？还在吗？” 三人听了都是摇头，“我们和他们之间，没有丝毫的联系，甚至于互不相识，即使他们还在，也没有办法找出来。” 这样啊，顾惜夕失望地点点头，现在对她来说，线索绝对比钱财更重要。 “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想找到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顾惜夕早已经不报太大希望了，一切都看天意吧。 只是，世上真的有天意这个东西吗？ 第340章 一辈子都花不完 繁楼一晤，基本上已经奠定了顾惜夕在长公主旧部中的地位，此后不久，源源不断的契约书送到了她的案头。 她早就知道昭毅长公主留下了不少财富，却没有想到，居然有如此惊人。 那些旧部之中，除了有两人已经亡故，其后人并不愿意参与进来，所以选择了清算成本和利息之外，其余的十七人都选择了合作。 这些行业，几乎覆盖了京城的各行各业，酒楼客栈，布匹衣饰，青楼楚馆……吃穿住行玩，样样俱全。 而且这些人个个都经营有方，财富比之当初扩大了许多倍，大约这些人也相互商量了一下，送过来的契约，统一都是五五分成。 加起来，已经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了。 有了这些钱，顾惜夕就是挥金如土，恐怕也一辈子都花不完，何况这财富还是源源不断的。 “小七，他们让你约一个日子，十七家统一签署契约，同时他们也都想见一见你。”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腊月尾了，赶在新年之前，莫先生希望能将此事圆满了结。 望了望外面飘扬的雪花，顾惜夕想了想，“就订在腊月二十八吧，那时铺子里的生意差不多都收官了，各位长辈也没那么忙了。” 腊月间对生意人来说，是特别忙碌的时候，结账盘点，清理库存，何况年节的时候生意也比平时好得多。 “行，就腊月二十八吧，我通知莫先生，马上开始准备了。” “嗯，有劳嬷嬷了。” 顾惜夕温和一笑，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一名乖巧可爱的姑娘，半点凌厉冷峻的作风都没有。 回到夕露院，顾惜夕又打发小芽儿拿着她的画去了一趟天衣坊，让吴绣真指点，顺便给她送些年礼过去。 两个多月的练习，她的水平是突飞猛进，让吴绣真都惊讶不已，这位永平县主的天赋，甚至都让她嫉妒，只可惜，她永远都不可能入了这一行。 当初宣亲王府被抓起来审查的那一批丫鬟，剔除了内奸之后，剩下的大多数都发卖出去了，只有晚红顾惜夕还有几分情面，就留了下来。 如今也大多负责一些跑腿之类的杂事，再不是她贴身的丫头。 房里的事情，主要还是依兰和小芽儿管着，玄蝶除了负责她的安全，其余的百事不问，逍遥得让顾惜夕都眼红。 那次重阳谋逆案，玄蝶立下的功劳，让她不仅得了许多金银上的赏赐，还升为了副千户，不过这也只是个虚职，手下没几个人。 “晚红，我让你找成宁他们盯着关月蓉的生意，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多月前，关月蓉凑钱和别人一起合伙开了一间规模并不大的小绣庄，她负责经营事宜。 顾惜夕想看看她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便交代下来让人留意着。 “关小姐接手时间不长，铺子暂时尚未盈利，但她经营得还不错，已经积累了一些老客户，慢慢发展下去，应该还可以。” “嗯。” 顾惜夕答应了一声，表示她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丫头初入商场，还是很稳重的，并没有冒然轻进。 第341章 果然是个好兆头 “行，继续盯着。” 顾惜夕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将此事丢开了，正好依兰过来请示。 “小姐，除夕进宫参拜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了，合身就行，没什么可看的。” 这次封为永平县主之后，由于宫中繁忙，反倒并没有进宫去谢恩，所以礼服做好之后，她一次也没有穿过。 每年的除夕，按照惯例，会邀请一些有品级的命妇进宫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她也在受邀之列。 童太后自从宫变之后，便称病再也没出过慈宁宫，现在宫中的一切事物，都有文皇后主持。 接连两位贵妃，一名被禁足，一名已经自尽身亡，此后陛下并未提拔任何嫔妃升位，现在竟然成了皇后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对于皇宫这样的地方，她一向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打算秉承一贯的低调作风，只要混到宴席结束即可。 而沐晔自从谋逆案之后，便很少回家，明明身为一品大臣，现在却俨然成了陛下的贴身近侍一般，现在元庆帝出入都要沐晔跟着。 偶尔匆匆回家，也只是关心她两句，便又匆匆的走了。 陆嬷嬷几次都想探一探他的口风，可偏偏就是没有捞到机会。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今日是顾惜夕和那十七家人签订契约的日子，昨晚一夜大雪，天亮后却放晴了。 推开门，一轮红日照耀，银装素裹的世界之中，显得灿烂而晶莹。 顾惜夕微微一笑，果然是个好兆头。 这次的聚会地点，并没有安排在繁楼，如此之多的京城巨贾云集在一起，也太打眼了一些。 为了保密和安全起见，最后安排在了莫先生的家中，他是十七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娶妻生子之人，所以也最为隐秘。 顾惜夕今天也是轻装简行，只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常服，披了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而且并没有坐沐府的马车，而是在外面过了一乘普通的轿子。 莫先生的府第，在城西的普通富户区中，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灰瓦白墙的院子，看起来好不起眼。 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左右两家的院子，都被他买下来了，打通了院墙，所以竟然十分的宽敞。 里面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感觉雅致宜人，屋子里的装修也并不华丽，清新淡雅。 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实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装饰，件件都是精品，有种低调的奢华。 陆嬷嬷早就替她掐准了时间，来得不早不迟，刚刚好。 莫先生并未托大亲自出面招待她，坐下不过喝了半盏茶，人便已经到齐了。 左边偏院有座梅花林，枝桠纵横，冷香沁骨，红颜知的大片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清极艳极，好一处人间隐士之所。 在这样的环境中聚会，感觉一洗尘世之气，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当顾惜夕款款从梅花掩映之中走进去的时候，众人都是眼睛一亮。 这样风骨娟然，仪容清雅的女子，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位风华万千的公主。 单凭这相似到七八分的容貌和气质，也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身份。 第342章 谈笑自若 由于顾惜夕提出了令人折服的合作方案，这些人一个个先入为主，都知道这小女子不简单，所以并没有人敢轻视于她。 如今更是震惊于她的气度和风华，此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想到，不愧是龙章凤质，天生的气度不凡。 顾惜夕眼风微微一扫，便将他们各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愿意签署契约的人，也相当于已经正式承认了她的地位，所以和上次不同，没必要来个下马威之类的。 见她进来，都非常有默契地站起来迎接，既然奉她为主，就要有做人属下的自觉。 “诸位都是母亲的旧属，也是我的长辈，无需如此多礼。” 这句话不卑不亢，却也是事实。 莫先生本来就是这批人中的统领，又是主家，自然当仁不让负责主持会议。 “诸位，这一天我等盼望了十几年，如今小姐平安归来，主子在泉下也当含笑欣慰了。” 这个聚会正是因为昭毅长公主而存在，所以她是避不过的话题。 “今日这第一杯酒，就遥祭公主在天之灵。” 说罢便举起酒杯走到窗前，一脸郑重地浇在了一株开得明媚鲜妍的梅花树下。 世人都说昭毅长公主是富贵牡丹，而莫先生却觉得，唯有这傲骨铮铮的寒梅，方能比拟分毫。 众人顿时都默默无言，一股伤感的气息萦绕在心头，顾惜夕也是轻轻一叹，这些日子她天天看着长公主的画像。 渐渐地居然也生出些孺慕之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感觉。 心中暗暗祝福，“母亲，女儿能逆天重生，是否也是你在天之灵保佑的呢，您放心，这一世我会过得很好，相信您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我吧。” 然后也是一脸庄重肃穆地将酒水缓缓浇在了地上，其余人等也都随后默默遥祝。 “好了，这第二杯酒，就敬小姐能平安回到京城，往后有我等追随，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虽然莫先生说得很坦然，但顾惜夕目前也只是权且听之，不敢当真。 经历了两世为人之后，她再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了。 “多谢诸位厚意。” 微微一笑，顾惜夕仰头先饮为敬，表明了她的立场，也算是正式成为了他们的小主子。 “好。” 众人忍不住都露出了欣慰的笑脸，一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们今日都打扮得很低调，一个个看上去并不像是商场上的风云人物。 但顾惜夕却不敢小瞧了他们，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以赴。 “这第三杯酒，就祝愿今日的聚会圆满完成。”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最后这句不过是个套话，众人也都是一脸的轻松。 三杯酒之后，宴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顾惜夕理所当然地坐在首位，左边是莫先生，右边是陆嬷嬷，而金添喜却坐在她的对面。 由此可见，这些长公主的旧臣之中，是以这三人为尊，也难怪上次见面只有他们几个，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了。 基本上他们的决定，就已经是所有人的决定了。 席间众人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的言行举止，而顾惜夕却大大方方谈笑自若，毫无忸怩作态。 第343章 可还相识 同时，她也在暗中观察着面前这些人。 十七人中，除掉她熟悉的三个人，剩下的都是初次相见。 他们中有三位是女子，其余的都是男性，年龄自然都不年青了，最小的也是三十大几，还有几位明显就是花甲之年了。 但他们个个都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平庸之辈，当然，以昭毅长公主的眼光，手下也不可能有平凡之人。 当然，她最在意的是他们知否真心的接纳自己，接着敬酒的机会转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对她轻视或不屑之人。 当然，他们都是商场上的佼佼者，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是最基本的功课，所以一顿饭的时间，也很难看出来点什么。 酒至半酣，自然而然地就提起了正事，十七家人与顾惜夕的契约。 “承蒙厚爱，小七在这里还要最后重申一遍，这个契约要双方都自愿才行，若哪位还心存疑虑的，此时还可以退出，我保证绝无怨言。” 一边说着，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缓缓扫视了一圈，见所有的人都立即表示毫无意见，这才点点头。 “那好，我们就一个个签字吧。” 从莫先生开始，顾惜夕一份份地签完，盖了印章和指纹，这才全部发放下去，等所有人都依样画葫芦签字盖印完毕。 今日的事情至此也才算是圆满完成了。 “好，从此后我们各行其职，共同护佑小姐平安。” 再次一起举杯同庆之后，剩下的时间便轻松多了，这些人平日里虽然大多数都认识，但彼此之间却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如今因为顾惜夕的出现聚拢在一起，顿时觉得亲近了许多，一个个推杯换盏，笑语喧哗，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一名四十多岁气质亲切随和的妇人，笑吟吟地走到顾惜夕身边，“小姐可还认识我？” 这话说得她一愣，仔细看了看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她自恃记忆力不错，虽然没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见过的人，却绝对有印象。 “小姐可还记得浅斟楼的渔樵相戏图？” 她这么一问，顾惜夕就更加疑惑了，当时她并未见过这名妇人，也很确定浅斟楼绝对不属于这次签约的产业。 所以只能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静待她的下文。 “其实小姐那天并未见到我，当时我正与浅斟楼的东家在一起，见了那幅画很感兴趣，所以便在帘后偷偷地看了一眼，当时便觉得很是面善。”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此次前来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在座的大部分都不知道她就是永平县主，权臣沐晔的表妹。 而对方的这番话，无疑也公开表明了，她已经知道了顾惜夕现在的身份。 稍稍回忆了一下刚才签字时的顺序，顾惜夕便知道了对方的姓名，“柳东家真是好记性。” “对于小姐这样出色的人，谁见过都会难以忘怀。” 柳如玉的这番恭维说得很自然，让人毫无谄媚的感觉，不愧是个家资千万的生意人。 她开的是一家京城非常着名的妓馆，倚红楼，但她的气质和打扮，却丝毫也看不出风尘俗气，反而端庄高贵。 第344章 破绽 “我就是好奇，不知小姐那天为何不接受浅斟楼东家的邀请？” 柳如玉这么一提，顾惜夕便想起了那次女扮男装与沐晔一起出行的事情，当时她贪玩，怂恿着合作了一幅画。 却被浅斟楼的东家一语道破天机，出于心虚她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邀请，飘然而去。 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在春风茶楼见到了莫先生，听他说了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 当然，真实的原因她绝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时过境迁，她早已忘记了那一段插曲，却不曾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又被问了起来。 “哦，那日因为他的判词不准，所以我一时不喜欢，便跑去听书了。” 顾惜夕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毫不在意，柳如玉听了点点头，“那日你走后，我也拿这话嘲笑过何先生，他还不相信，说我肯定是看错人了。” 以字鉴人，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其中不到要文学底子深厚，更要懂得星象八卦，甚至可以从中推测出写字人的身世。 但世上声称精通之人，大多数都是故弄玄虚，真正有本事的只是凤毛麟角，想不到那位何先生便是如此高人。 这运气，这真是衰到了极点。 对于柳如玉的话，她不好回答，便笑了笑了事。 “其实小姐的字与长公主真是十分相似，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不出来，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说明冥冥中主子她一直庇护着你。” 她的字本来就是临摹的昭毅长公主，前世幽居红叶山庄，最大的爱好除了看书，便是写字了。 几十年的工夫下来，确实已经能以假乱真了，不过后来顾惜夕已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又刻意地做了些改变。 若是认真说起来，这其实是个非常大的漏洞，但被柳如玉这么一解释，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是吗，前些日子我也偶然见到了母亲的遗墨，当时便十分的震惊，不过，与母亲相比，我的笔力还是差得远了，只是形似而已。” “唉，果然是母女连心，否则这世上那有这样的巧合。” 旁边一位名叫沙谦的中年人，一直在旁边听她们交谈，此时也忍不住出口感叹道。 莫先生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犀利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地转开。 那样的目光让顾惜夕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听闻莫先生也会相面之术，刚才柳如玉的话，莫非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他们若怀疑的是自己的身份，她反而无所畏惧，毕竟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应该真的是昭毅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绝不可能出错了。 只是她身上的另外一些疑点，关系到的却是她的秘密，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她决定从今以后，若无特殊的原因，最好远离这位莫先生，此人才智过人，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哪怕是陆嬷嬷，她以后也要防着点了，看来，她还是不够小心啊，不经意间，就暴露了这么多的蛛丝马迹。 幸好此时又有一位黄姓东家走过来与她攀谈，立刻将前一个话题给成功地跳了过去。 第345章 好巧啊 腊月二十八一过，眨眼就是除夕，因为卯时就要进宫，所以寅时便起床开始忙碌。 好不容易装扮停当，天色竟然才刚刚亮。 抱着一个精巧的梅花镂空银手炉的顾惜夕，尽管裹着厚厚的红狐大毛斗篷，一出温暖的房门，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好的除夕，却要受这份罪，来回折腾一天，这哪是恩惠，明明就是惩罚好不好。 到了年节，沐晔比平时更忙了，根本就没有回来，所以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进宫，并没有人陪伴。 宫门口早就停满了马车，一个一个的慢慢接受检查，不过，顾惜夕自然有特权，几个御林军的士兵只是稍微看了一下腰牌，便立刻放行了。 走过长长的宫道夹墙之后，换成了软轿继续前行，今日是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层厚厚的压在半空中，感觉很压抑。 前面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列队而过，顾惜夕也没在意，半垂着眼睛，无意识的望着暗红色的地砖。 忽然一名军官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蹭亮的明光铠几乎照得出人影子来。 顾惜夕不解的抬头，却看见一名玉面银甲的青年将军，正含笑望着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永平县主，好巧呀。” 这不是御林军代统帅谢颖之吗，他在说什么呀？ 一个巡视宫道，一个进宫觐见，遇见很平常好不好，真不知道哪里巧了。 “谢统领。” 顾惜夕懒得回他的话，点点头就准备过去了。 “你今天这身装扮真不错。” 谁知谢颖之却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啧啧称赞道。 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宽大繁琐的礼服，闪亮的孔雀绿色，简直就是死亡颜色，谁穿谁丑。 顾惜夕警惕的眯起了眼睛，不对劲，今天这些话完全不对劲。 虽然他知道了谢颖之的作风，向来有些轻佻，但今天这些话说的也太没水平了些，难道他在挖苦自己，或者在提醒暗示着什么？ 再想想，又觉得这两种可能都几乎为零，他与沐晔无怨无仇，与自己更是沾不上半点关系，他犯得着吗？ 一时之间顾惜夕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淡淡的笑了笑。 “过了新年，我便要调到西北边疆去了，听闻你也是西北人，应该喜欢那里吧？” 没想到谢颖之接下来的话更加没头没脑了，这个人有毛病吧，你外不外调，用的着跟我说吗？何况我喜不喜欢西北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惜夕…… 正尴尬间，后面正好来了两辆软轿，谢颖之向她粲然一笑。 “我们下回再谈，还有，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说完便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士兵，很快便转过弯，不见了身影。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吹笛子，又在什么时候听过？ 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惜夕挥挥手，软轿又继续开始前行。 只是谢颖之诡异的态度和话语，仍然让顾惜夕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一会儿，仍然毫无头绪，只得摇摇头，先将这事抛在脑后，今日晚上的团圆宴沐晔肯定会回来。 到时候问问他，一切便明白了，用不着自己在这里浪费脑筋。 第346章 不想出风头 按照旧例众命妇应该先去慈宁宫拜见童太后，然后再回到坤仪宫参见皇后娘娘。 辰时正，所有接到了邀请的内命妇都齐聚在慈宁宫前，按照品级端正地排列在那里。 寒风潇潇，前面几名年纪大了的老夫人，穿着繁琐沉重的礼服，颤颤巍巍地站着，也不敢让人搀扶，就这么硬撑着。 顾惜夕的品级不是最高，前面还有一堆的郡主和一品夫人们，因此位置并不打眼。 这两个月，她把所有的应酬都推掉了，没参加过任何宴会，虽然落了个高傲自大的名声，但也清闲自在。 所以她跟身边的人都不太熟悉，偶尔有两个向她释放善意的微笑，她也都温和地回以一笑，半点骄狂的样子也没有。 足足站了两刻钟，才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走出来，“太后今日身体欠安，不宜接待尔等，诸位便请在此处遥拜即可。” 顾惜夕认得这老太监，姓何，曾经是陛下身边的近侍，看来宫变之后童太后身边的人因该都被换掉了。 今日这样的日子，若是童太后真的身体有恙，就会事先通知，不会等到了这会儿才说。 她猜想着，多半是童太后故意赌气不见人的，这种事情，就是皇帝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这样敷衍了事了。 众人无法，看了看冰冷坚硬的地面，只得狠心按照礼官的指示跪了下去。 甭管别人怎么样，顾惜夕是早就做了准备的，进了宫最烦的就是一路磕头，所以便戴了一个棉质的护膝，这样跪下去，倒也不觉得冰凉刺骨了。 这当口，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谁也不敢马虎，一丝不苟地大礼参拜，生怕被人给挑出毛病来。 拜完又有条不紊地离开，顾惜夕这样年青体健的还没什么，只可怜了那些年逾花甲的老夫人，和一些身娇体弱的大小姐。 基本上都是被人扶着离开的。 等来到凤仪宫时，已经是巳时了，幸好皇后娘娘这边没出意外，大家按照品级分批参见。 本来顾惜夕是应该安排在第三批人里面的，谁知一名中年姑姑走过来，非常客气地将她请到了第一批人次里面。 众目睽睽之下，顾惜夕也不能说什么，只得乖乖地跟着进去了，反正，看的都是沐晔的面子。 这些人里面有文皇后的母亲和嫂子，还有几位王妃，以及宰相和太傅的夫人。 一色的大红礼服，她一个穿绿衣的小小县主夹在里面，简直就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啊，也太显眼了一点。 一心想着低调行事的顾惜夕，只能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文皇后近日的状态很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上次想见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据说自从三皇子出事之后，大皇子又被陛下重新放了出来，现在户部协助理事，这可是个好现象，明摆着让他学习如何处理朝政了。 也难怪文皇后扬眉吐气了，她现在一切都顺遂无比，不出意外大皇子肯定就是皇储了。 可惜顾惜夕清清楚楚地记得，数年之后元庆帝突然暴病身亡，经过一番血腥厮杀，最后登上帝位的却是年幼的十皇子。 第347章 言多必失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都毫无关系，老老实实地随着众人在后面跪拜。 “各位平身，来人，赐座。” 因为这批人都身份尊贵，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敢怠慢，所以人人都有座位，顾惜夕自然是敬陪末座了。 以她的品级，这里基本上轮不到她说话，所以只得含笑坐在那里，认真听着皇后娘娘与其他人寒暄。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少开口为妙了，言多必失。 文皇后并未特别和娘家人亲近些，明日她们还可以单独进宫，此时用不着多说。 官样文章地说了些套话，问候了一下各位老夫人的身体之后，文皇后最后把眼光转向了顾惜夕。 “永平县主过了年也该十七岁了吧？” 顾惜夕一愣，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平白无故地提起她的年龄，一听就不是好兆头啊。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闲雅模样，“回皇后娘娘，臣女确实是十七了。” “哎呀，十七了啊，本宫当年在你这个岁数都已经进宫了，永平这么出色的姑娘，不知道可许了人家？” 说起来直接问个未出阁的姑娘婚事不太妥当，但谁叫顾惜夕一个长辈都没有呢，就只能问她自己了。 看看，果然提到婚事上来了，上次五皇子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这次皇后娘娘不知道又打的什么主意，等会儿她可要小心才是。 娇羞地低下头，顾惜夕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不曾。” “那可真是可惜了，家中没有长辈帮衬着，就是不行，沐大人毕竟是个男人，哪里想得到这些。” 说着又扭头对太傅夫人笑道，“张老夫人德高望重，又向来是个热心人，要不替永平多留意一下，可别把她给耽误了。” 张老夫人立刻笑着附和，又对顾惜夕道，“永平县主请放心，这件事情既然皇后托付给老身了，就一定会给你办好。” 听得顾惜夕嘴角差点抽搐起来，不是吧，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百分百的肯定，皇后心中绝对早就有了人选。 这是故意和张老夫人一唱一和，做个过场而已，只是不知道她瞧上的人是哪一位。 假作娇羞一笑，顾惜夕故意深深地低下了头，按照礼教，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也不好亲自与别人商谈婚事吧。 “呵呵……好了，永平县主这是害羞了呢。” 长相美艳的齐王妃在一旁说笑道，算是替她打了个圆场。 今日要参拜的人很多，四品以上的内命妇基本上都到齐了，所以没时间闲聊，都是客套几句便跪安了。 顾惜夕心情沉重，这件事情她必须尽快和沐晔通个气，最好是在张老夫人开口之前，就把事情解决了。 否则等她们说出人来，沐晔又要为了她得罪一批权贵。 虽说沐晔本人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底，但她却不能给他添麻烦。 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她的婚事只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拿来做文章，想不被人利用，除非自己早点安排好亲事。 不然，根本没办法堵住这些人的嘴。 已经参拜过的人，一般都引到偏殿去喝茶，必须要等到皇后娘娘全部召见完毕之后，才能离去。 第348章 示好 觐见与赴宴不同，并不可以随意走动，但若是需要方便还是可以的。 于是顾惜夕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偏厅。 站在廊下左右看了看，四周都是陌生的宫女太监，一个熟面孔也没有，要想给沐晔传话，基本上不可能。 正感觉一阵失望，忽然一名宫女朝着她走了过来，却是寿宁公主的贴身宫女之一的芳若。 “永平县主，我家公主想请你过去喝杯茶。” 自从重阳节之后，二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寿宁公主那次很受了些惊吓，回来后大病了一场。 顾惜夕还让人给她送过礼物，只是没有进宫去探望。 寿宁公主病好后，还特别给她回过礼，并且附上亲笔手书一封向她道歉。 因为那次重阳节去东篱园，是她让姑姑母昭颖长公主给顾惜夕发的请帖，谁知却差点害死了她，所以她一直心怀愧疚。 看来这位小公主并不知道内情，否则她就该知道，无论无何顾惜夕都是跑不掉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顾惜夕问道，“擅自离开不会有问题吧？” “奴婢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只要在未时之前将您送回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顾惜夕正愁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听她这样一说，便笑着答应下来。 未成年的公主一般都是和自己的母亲同住，萧慎妃的玉真宫离这里不是太远，一刻钟之后便到了，由此可见，这位肖慎妃是如何得宠了。 既然到了玉真宫，自然先要去拜见此间的主人，她以前只是在宴席上远远地见过一眼，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 即使年龄已经不小了，但皮肤柔嫩白皙，看上去竟然宛若双十年华的女子。 “永平县主快快请起，我家寿宁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我这耳朵都快起茧了。” 寿宁公主也立刻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撒娇般嗔怪道，“永平姐姐都不来看我，人家可是想你了。” 这样娇俏可爱的寿宁公主，简直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若她只是个普通女子，说真的顾惜夕还蛮喜欢她的，只可惜，她的身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是永平的错，几日不见，公主倒是长高了好些。” 寿宁公主这个年纪，正在长个子，新竹子一般，每次见面都有不同。 听了这话，寿宁公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吗？母妃老嫌我长得慢，我要是能长得像姐姐这般高就好了。” 顾惜夕的个子在大良贵女中，确实是少见的高挑身材。 这让她每次想低调都不容易，没办法，太打眼了。 “太高了也不太好，还是适中的最为完美了。”这可是她的心里话，半点儿也没有掺假。 两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萧慎妃在旁边让人上了些瓜果点心，便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也不插话。 待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对顾惜夕道，“我听闻前天有人去找了皇后娘娘，让她替自己保媒，要求娶你呢。” 顾惜夕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如此，连萧慎妃都知道了，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多谢慎妃娘娘提醒，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对于萧慎妃的示好，顾惜夕立刻表示了感激，现在她最想知道的，便是对方的身份了。 第349章 竟然是他 “听说是承恩候家的童三公子。” “什么？” 竟然是他？ 这位童三公子是童太后的侄孙，在京城可谓是大名鼎鼎，妇孺皆知。 只是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臭名远扬。 要说他长得也不差，正是时下流行的那种秀美如女子的长相。 而且很有本事，简直就是纨绔中的纨绔，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欺男霸女、走马斗鸡……样样都占全了。 当然，只是这样他还出不了名，他的光辉事迹是在某年的上元夜，一次性抢了人家一对儿小夫妻，轰动一时。 后来被言官风闻奏事，元庆帝将他爷爷承恩候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这样了，这位童三公子还死活不肯放人。 最后被承恩候暴打了一顿，强行将人搜了出来。 你说说，这样的人，哪家真心疼爱女儿的会把她嫁过去？ 顾惜夕简直想笑起来，到底是这位童三公子傻呢，还是皇后娘娘傻，居然以为她会答应。 别说是皇后娘娘保媒了，就是陛下直接下旨，她也能抗旨不尊，马上跑路。 “是的，据说还是这位童三公子自己看上了你，三番五次地求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后来不知怎么又求到了皇后娘娘这里来。” 这倒是奇了，顾惜夕自己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童三公子，他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多谢慎妃娘娘告知，永平感激不尽。” 萧慎妃母女这番示好，她记下了这份人情。 最让她奇怪的是，既然这位童三公子已经闹腾了一段日子了，那么沐晔就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居然一丝口风都没有漏过，就连这次她进宫，也没派人来传个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再想想也就明白了，估计他没把这位混蛋童三公子放在眼里，根本没认为他会闹到顾惜夕面前来。 这种不堪之事，自然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闹心。 “永平上次还不是帮过寿宁，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萧慎妃不愧是谨慎之人，只提她之前对寿宁公主的恩惠，却半点不提其他的。 现在，她已经没必要去找沐晔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这种事情她相信他自然会帮她挡得干干净净。 上次五皇子的事情，在她告诉沐晔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过后她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位五皇子已经被封了个郡王。 是个边远苦寒的地方，当时就被立逼着去了封地，这辈子都难得有机会再回来了。 相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童太后心里非常清楚，顾惜夕不可能看得上她的侄孙，所以一直拒绝来说项。 没想到，这人也是个死脑筋，居然又没脸没皮地求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她就想不通了，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 因为她只是沐晔的表妹？顾惜夕心下冷笑不止。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顾惜夕这才起身告辞。 赶到未时之前，她又回到了偏殿中，此时凤仪宫中正好在召见最后一批人，时间卡得正正好。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里面便出来了，礼官宣布她们可以散了。 顾惜夕长舒了一口气，宫廷这样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厌烦。 第350章 除夕 出宫的路上，居然再次遇上了谢颖之，不过这次他总算是没停下来跟她说话。 远远地向她笑了笑便过去了，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弄得顾惜夕一头雾水，这人是有多自来熟啊。 虽然她对礼教打心眼里不屑一顾，但出了门，大面子上还是要顾着的，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她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吗。 回到沐府，顾惜夕直接回了夕露院，中午虽然没吃饭，但在玉真宫吃了不少水果点心，肚子一点儿也不饿。 陆嬷嬷忙着准备今儿晚上的团年饭，顾惜夕换了件轻便点的夹袄，干脆睡了会儿午觉。 经历了今儿宫里面的恶心事，她却毫不在意，不是她心大，而是相信沐晔会帮她处理好这些事情。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人表面随和实则疏远的顾惜夕，却对沐晔全然的信任，甚至还有点依赖。 她也不是没察觉，却依然放任了自己的这份依赖，一世孤苦，她的内心深处有多渴望温暖和陪伴，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起床后她跑到外面看了一会儿那些下人们贴对联，挂灯笼。 小时候她最喜欢过年了，因为热闹啊，虽然平时没人管她，但也没人陪她玩，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 以至于她现在想起来，竟然都不如同小芽儿的感情深。 后来在红叶山庄，过不过年的基本没什么意思，因为始终都是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听着远处山下的爆竹声，感觉还不如平时呢。 现在，她又找回了过年的感觉，因为她终于有了一个家。 早早地去了正房，陆嬷嬷还在笑呵呵地忙里忙外，顾惜夕便坐在那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觉得很有意思。 “小七呀，等到上元节时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准备，好不好？” 陆嬷嬷总算告一段落了，走过来和她坐在一起喝了半盏茶。 顾惜夕一愣，“好吧。” “你也不小了，该学着管家了，将来若是出阁，什么也不会，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陆嬷嬷语重心长地望着她，这话本是关心，却无意中触动了她的心事，认真地看着陆嬷嬷。 “嬷嬷，我可不可以不出嫁，一直呆在家里？” “说什么傻话呢，女孩子怎么可以一直不嫁人。” 陆嬷嬷只当她是说孩子话，也没在意，女孩子害怕嫁人，说这种话也很正常。 “可嬷嬷不是就一个人吗，我看也挺好的啊。” 这句话说得陆嬷嬷无可奈何，“这怎么能一样呢，我也不是不想嫁人，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一来二去的错过了年龄。” 顾惜夕见她的神情有些惆怅，猜测这事情背后恐怕还有些隐情，心中后悔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于是笑嘻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嬷嬷这么好的人，定然是那些人都配不上，以后有我和二哥陪着你呢。” 一句话说得陆嬷嬷又笑了起来，“好好好，我有你们两个在身边，就比什么都强。” “所以啊，嬷嬷就忍心让我离开这个家？” 顾惜夕顺嘴撒娇，只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陆嬷嬷心中一动。 第351章 心愿 “你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家？” “对啊，这里有嬷嬷和二哥惯着我，去别人家哪有这么自在啊，是不是？” 顾惜夕不疑有他，淘气地开着玩笑。 “你就不怕将来你二嫂嫌弃你？” 一句话说得顾惜夕给呆住了，愣了半响才勉强说道，“应该不会吧，实在要是嫌弃那我就搬出去住。” 见她脸色都变了，陆嬷嬷也没再接着说下去，一笑置之。 沐晔踩着饭点急匆匆地回来，见陆嬷嬷和顾惜夕都端坐着在等他，不由得十分歉然。 “好了，我们一起去放焰火吧。” 听到可以有焰火，顾惜夕眼睛一亮，她小时候十分淘气，最喜欢自己动手放爆竹了。 “二哥，我可不可以自己放？” 瞧着她黑黝黝的眼中满是期待，脸儿红扑扑的样子十分可爱，哪里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好，不过要注意安全。” 顾惜夕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红星星毡斗篷的映衬下，明媚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谢二哥。” 见她开心地跑了过去，沐晔担心她被焰火烫到，急忙向玄蝶挥了挥手，示意她好生照看着。 沐晔准备的烟花品种十分丰富，而且都是些上供的精品，色彩艳丽，绚烂多姿，顾惜夕玩的十分的开心。 此时宫中和周围的人家也开始放焰火了，满天都是火树银花，美得宛如幻境一般。 一时看完了烟花，顾惜夕意犹未尽地回去，跟着沐晔祭拜祖宗和神灵。 沐家就一个人，不可能有什么祠堂，不过却有间佛堂，供着他母亲的灵位，现在又多了一块昭毅长公主的。 顾惜夕随着他很虔诚地跪拜上香，心中却有些诧异，为什么没有他父亲的牌位呢？ 难道她母亲的死，当真与他父亲有关系？ 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实在不便于提起，只能先暗暗放在心中，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地问吧。 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只可惜总共只有他们三个人。 “嬷嬷坐上首吧，今儿您是长辈。” 沐晔既然开了口，陆嬷嬷也没有推辞，满面含笑地坐了上去。 “来，我们一家人干一杯，这一年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最开心的就是找回了小七。” 顾惜夕注意到她说得是找回，而不是增加之类的词汇，不由得十分欢喜。 酒是西域进贡的红葡萄酒，香醇可口，回味无穷，顾惜夕只觉得有如她此刻的心情，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蜜和芬芳。 “第二杯酒，希望明年的除夕，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们一家人都能够圆圆满满地在一起。” 这话顾惜夕爱听，眉开眼笑地望向沐晔，却见对方眼中也满是温和的笑意，完全不若平时的冷酷无情。 “第三杯酒，祝愿你们两个人明年都能把终生大事给办妥了。” “嬷嬷~” 顾惜夕少有的羞红了脸，撒娇而嗔怪地叫着她，引得陆嬷嬷开怀大笑起来。 “要找也得二哥先找啊，他过完年都二十四了，再不找就老啦。” 原以为好不容易看到顾惜夕害羞的样子，谁知她的下一句话，又让陆嬷嬷目瞪口呆。 第352章 年夜饭 “这丫头，真是的……” 陆嬷嬷摇头失笑，沐晔却一脸的愕然，“我有那么老吗？二十四岁还很年轻吧。” “满脸都是胡子碴了，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老。” 沐晔这几天确实忙了些，两天都没刮胡子了，他也没在意，没想到竟然被顾惜夕给嫌弃了。 不由得嘿嘿干笑了两声蒙混过关。 接下来的气氛一直都是十分的融洽，三人有说有笑，慢慢生生地吃喝。 原来大良朝的风俗，年夜饭要吃得越久越好，最好是一直吃到子时，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 这样就叫做年年有余，取个吉利意思。 今儿桌子上大部分的菜肴都是热气腾腾的锅子，以及一些凉拌菜，卤菜之类的。 用不着担心冷掉了的问题。 “二哥，今儿皇后娘娘让太傅夫人替我保媒呢。” 顾惜夕聊着聊着便想起了这个事情。 “她竟然当着你的面这么说？” 不知为何，沐晔的表情还是差不多，可顾惜夕总觉得他的语气中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是啊，后来慎妃娘娘跟我说，是那个童三公子去求了皇后娘娘。” “什么？是那个纨绔子？” 活音未落，陆嬷嬷便已经失声惊呼，随即便满脸怒容。 “太过分了，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也配？” “嬷嬷别激动，二哥又不会答应，怕什么？” 尽管之前顾惜夕听说的时候也很气愤，但她不想让这么个东西坏了年夜饭的气氛。 “那倒是，想强行撮合，没门。” 这么一说，陆嬷嬷心里头顿时好受了些，可只要一想想那样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敢肖想顾惜夕，心里便腻歪得不行。 “哼，承恩候也该好好管一管他这个儿子了。” 听着沐晔阴测测的语气，顾惜夕心里立刻乐开了花，她就知道二哥会无条件地护着她。 “谢谢二哥。” 嗯，还是说出来的好，感觉现在心里十分敞亮，再也不会堵得慌了。 于是便想起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还有啊，我今儿进宫的路上遇到了御林军的谢统帅，他跟我说了好些稀奇古怪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颖之？他说了什么？” 刚才说到童三公子的时候，沐晔毫不动容，显然是事先便清楚内情。 但现在提起谢颖之，他却似乎有些意外。 “也没说什么，就是有些莫名其妙，要不是确定他没被人假冒，我还以为他脑袋坏了呢。” 顾惜夕在他们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并不会刻意隐瞒，于是一字不漏地将谢颖之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陆嬷嬷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变越精彩，不是吧，这个傻丫头，谢颖之这明显就是看上她了。 而沐晔的眼中却似乎有一座冰山在酝酿，眼看着都快要雪崩了。 这个姓谢的，仗着给自己解过一次围，居然敢公然调戏顾惜夕，他不会以为自己怕了他吧。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他们两人脸色不对，顾惜夕感觉事情十分严重的样子。 陆嬷嬷刚准备出言安慰她两句，一转眼看到了沐晔脸上掩藏不住的怒气，灵机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第353章 无耻之徒 “哈哈……小七，那个谢大人是想向你提亲呢。” “是吗？不可能吧。” 顾惜夕是真的很惊讶，前世，在该谈婚论嫁的如花年纪里，她却孤独终老。 “他……他调戏我？” 一向聪明伶俐的顾惜夕，这一次终于后知后觉了一把。 “其实我看啊，这倒算得上是个好姻缘。” 陆嬷嬷故意说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着两人的脸色。 “嬷嬷你真的这么觉得？” 顾惜夕很意外，愣了一下，认真地看着陆嬷嬷。 “是啊，家世好，长相好，本人位高权重，深受圣恩，在大良朝可以说除了你二哥就只有他条件最好了。” 陆嬷嬷板起手指一五一十地数给她听，这么说起来，还真是不错呢。 “那他人品如何？” 若是在平时，她根本懒得考虑，可今日刚刚经历了童三公子那样不堪的人，两张对比，再看谢颖之，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谢颖之出身世家大族，唯一的遗憾是母亲早逝，父亲又不管事，不过就你这跳脱的性子，家里没婆婆反而是个优点。” “他本人口碑还不错，成熟稳重，文武兼备，人缘也好……” 还没等她说完，忽然对面传来一声冷哼，饱含着浓浓的鄙夷不屑。 正聊得火热的两个人愣了一下，沐晔可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怎么啦，陆嬷嬷说得不对吗？” 顾惜夕好奇地看着他，发现他脸色发黑，显然心情很不愉快。 “油嘴滑舌，跳梁小丑，整日里和人跑马逛街青楼，不务正业。”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刚刚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吧，谢大人如果真这么不堪，怎么可能混到御林军副统帅的位置，世家公子多了去了，能出人头地的有几个。 难道两人之间有嫌隙不成，御林军和锦衣卫虽然并不密切，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关系，但官场上的人，都有油滑精明，大面子上总是要顾着的。 沐晔是权臣，也是个独臣，平时和其他的官员关系都不怎么好，但在没有案子的情况下，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某个人。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瞬间，顾惜夕的脑中已经转过了好几种可能。 谢颖之说他要去西疆，莫非是得罪了沐晔，被放逐到边疆去的。 或者朝廷中又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惊天大案。 “总之，这样的无耻之徒，怎么配得上我们家小七。” 沐晔斩钉截铁的下了决定，一点转圆的余地都没有。 此时的他心中无来由的充满了腾腾怒火，好个谢颖之，平时看你还要几分脸面，没想到居然如此不要脸。 竟然敢跑去调戏我家小七，唉，有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待嫁妹子，也是头疼。 为了顾惜夕的婚事，这半年以来，他已经拒绝了很多起了，里面居然还有一些中低层官员，气得他恨不得直接把对方下到大牢里去。 他家的小七千好百好，比公主还尊贵，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倾心相待。 “不是吧，这样的人你还看不上，那你倒是给小七找个好人家来呀，转过年她都已经十七岁了。” 第354章 要矜持 此言一出，刚才还气势如虹的沐晔顿时就蔫了，一想起这个问题，他就头疼啊。 “我是这样打算的，要么给小七在世家子弟中找个嫡次子之类不用担责任的，要么呢，就等明年秋闱之后，找个人品不错的入赘。” 顾惜夕眼前一亮，急着插嘴嚷嚷道，“入赘那个可以，就选入赘的。” 哈哈，她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寒门子弟没根基，好拿捏，到时候私下里签个契约，两不相干，多好，多完美啊。 沉浸在幻想中的顾惜夕忽然觉得不对头，怎么桌子上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好几度，不是有暖炉吗？ 抬头一看，沐晔和陆嬷嬷都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尤其是沐晔，似笑非笑的，那表情别提有多恐怖了。 “嘿嘿。” 干笑一声，顾惜夕略微尴尬地低头喝了一口汤，好像是太激动了一点儿，女儿家要矜持，矜持，矜持。 默念三遍，反复提醒了自己一番，这才打点起甜美的笑容，“我的意思是说，招赘的话就可以不用离开这个家，难道二哥不欢迎？” “哼。” 沐晔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但刚才那股冰寒的气息，却明显的消散了。 顾惜夕心中暗暗得意，就知道撒娇卖萌这一招能行，简直是屡试不爽，已经成了她制胜的法宝有木有？ 今儿毕竟是大年夜，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饭，也不想老是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坏了气氛。 到了午夜，京城中各寺庙同时敲响了元旦的钟声，悠扬浑厚，响彻云霄。 欢庆的焰火再次燃起，尤其是京城四门，都有官家的焰火表演，让那些燃不起焰火的普通百姓观看。 以皇宫为中心，绚烂多姿的烟花向四面辐射开去，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五彩缤纷的海洋。 这次顾惜夕没有去点烟花，无沐晔并肩站在院子中，仰头看着纷繁美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侧头看着身边那个如山岳般伟岸的男子，俊挺的五官在五彩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诗，此生此夜愿长有，明年明月何处看。 若此生此夜永远停驻，她宁愿放弃一切的梦想，只要……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半个时辰后京城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不过紧接着四处都亮起了鲜红的灯笼。 就像无数红色的星光，点点滴滴，最后汇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海洋，对于京城百姓们来说，此时才是狂欢的开始。 人人都笑容满面的手提着红灯笼，从千家万户中走出来，走向了热闹的大街小巷。 “二哥，我们也出去玩吧。” 顾惜夕兴高采烈的拉住沐晔的手，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盈盈的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好。” 今儿是除夕，说什么也要满足她的要求，何况只是这么小一件事情。 两人一人提着一盏灯走上了城南大街，顾惜夕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晚了上过街，好奇的东张西望，四处看个不停。 街上人很多，几乎是人山人海，虽然后面还有很多人穿便装跟着，但沐晔仍然怕她被人挤着了，一直张开胳膊挡着人群，将她牢牢地护在怀中。 第355章 眼花缭乱 除夕夜通宵狂欢，是大良的习俗，在京城尤为盛行，但由于人实在太多，难免有些恶徒浑水摸鱼。 所以，每年的除夕，都发生那么几起人口失踪的案件，一般都是漂亮的大姑娘，或者长得可爱的孩子。 其余打架斗殴，口角之类的事情自然是多到数不胜数。 虽然京兆府尹每年此夜都派了大量的衙役捕快便装混入人群，又在所有的主要路口设置了巡逻队，但还是无法完全杜绝。 因为有沐晔护着，顾惜夕放心得很，开心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钻来钻去的。 今夜做生意的也比平时多，尤其是天桥附近，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五花八门，看得顾惜夕眼花缭乱。 她虽然从小在京城长大，但顾家人基本上不允许她出去，就连大年夜也一样。 所以，她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热闹景象，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放下了心中的抑郁和黑暗，重新变回了那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女顾惜夕。 一路行来，她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每次一看到好玩的，立刻便将手中的东西塞给沐晔，然后自己便饶有兴趣地围了过去。 当然，清俊潇洒的沐大人，是不可能帮她拿着的，那样看上去也太滑稽了一些。 一个酷酷的眼风扫过，成宁和玄蝶这两个跟班便自觉地上来提东西，不一会儿，两人的怀中便堆得像小山一样了。 顾惜夕今晚给小芽儿和依兰晚红三个放了假，允许她们自己出去玩，免得她们跟沐晔在一起拘谨，到时候什么都玩不成。 过了天桥便是些杂耍艺人的地盘，吐火的上刀梯的，耍刀弄剑的，还有变戏法的……花样繁多，顾惜夕觉得她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只是很多都已经围满了人，根本挤不进去，不过有沐晔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个颜色立马就有五六个彪形大汉，在人群中左冲右撞，马上就打开一个缺口。顾惜夕和沐晔便施施然走了进去。 到了下一个摊子，然后又故伎重施，顾惜夕兴高采烈的，看了一家又一家，每次看到精彩的地方，便立刻掏出一把铜钱来撒进去。 她并不想闹得太显眼，只是图个开心，所以便让人准备了许多铜钱，随时供应。 而不会去傻里傻气地赏些什么碎银子之类的，那样只会引起哄抢，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酿成踩踏事件，到时候可就乐极生悲了。 过了天桥，他们绕了个圈子往回走，走到朱雀大街时，发现这里的人流量更为汹涌。 原来，今日路两边的商铺为了打广告，都会在门口派送一些小礼物，或者请些弹唱的人，表演些小节目。 更有些财大气粗的，请那些青楼的红牌姑娘来站台，引得下面一堆人挨挨挤挤，兴奋的指指点点。 顾惜夕好奇不已，京城的人也太会玩了，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呀，快看，前面那个花台上弹琴的蒙面美人，听说是东青巷新评选的总花魁，吴媚儿。” 第356章 变生不测 顾惜夕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十分好奇，东青巷是京城的花街，那里的总花魁，该是何等的风情万种。 于是拉着沐晔的手便跟着人群往前冲。 消息传开以后，闻风而至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将这家店铺的花台围得水泄不通。 沐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哪家的店铺，如此财大气粗，就不怕等会儿控制不住局面，引起混乱吗？ 台上的美人虽然蒙着雪白的轻纱，但身姿玲珑有致，诱人之极，一身雪白的衣衫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反而艳丽如血。 素手轻挥，一串优美绝伦的旋律流泻而出，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一曲终了，美人款款起身，身姿袅娜娉婷，如风摆杨柳，动人之至。 众人这才发现，吴媚儿的衣衫看似雪白无暇，实则暗藏玄机，里面交织着无数银色的丝线。 行动间，闪耀起万千星辉，令人目眩神迷。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美人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一步步走到花台边，素白如玉的手指缓缓地拈起了纱幕一角。 台下顿时开始拥挤，一个个你推我攘，都想近距离地看到美人的绝世容颜，明日好拿来向别人夸耀一番。 美人嫣然一笑，灵动妖媚的眸子波光潋滟，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旋转起来。 这下子台下的人直接疯狂了，一窝蜂地向台前拥挤过去，场面顿时就失去了控制。 沐晔面沉如水，长期在生死存亡间历练出的超强直觉，令他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立刻发现人群中有十几名牛高马大的壮汉，故意在那里拼命推搡。 还不等他示警，台上旋转的吴媚儿手中忽然亮起了无数点璀璨夺目的寒光，流星雨般向人群中飞泻而下。 不好，沐晔蓦然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长啸声，一手提起顾惜夕将她轻轻一抛，准确无比地抛入了飞起的玄蝶怀中。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扯下背上的大红色火狐斗篷，唰啦抖开，如一片红云兜向还没来得及散开的银辉。 听到讯号，散落在四周的锦衣卫密探全都闻声而动，他们一个个警觉无比，早就发现了那些闹事者。 立刻闪电般扑向那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贼人。 台上那吴媚儿用不着想，也知道肯定是假的了，此时见计谋败露，也是一声呼啸。 一手抄起琵琶便直接向坏了她好事的沐晔扑过去。 顾惜夕好端端地看着热闹，忽然便被扔了出去，心里立刻知道不妙。 乖乖听话地躺在玄蝶怀中，任她将自己迅速地带离了混乱的人群。 台下此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惊呼乱窜，有如炸开了的蜂窝。 如果不及时制止住，肯定会出现踩踏现象，而且还会让贼人趁乱浑水摸鱼。 “砰！” 在那名女贼还没有扑到之前，沐晔已经放出了一枚讯号。 这些人处心积虑地引起人群骚乱，制造伤亡，不可能只是单纯地为了杀死一些普通的百姓。 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计谋，只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第357章 大局为重 只是一瞬间，一红一白两条人影就已经战成一团。 玄蝶将顾惜夕安置在路边的一棵大枫树上，从这个视角俯视下去，整个朱雀大街的情形尽收眼底。 忽然，远处腾起了一线火光，紧接着便越来越大，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顾惜夕对京城的地形不是很熟悉，但凭感觉判断，似乎是城南方向。 “玄蝶，那里起火了。” 一直都紧密关注着战局的玄蝶闻声回头，看着远处那条火龙变了脸色。 “不好，是我们南平巷。” 南平巷说是一条巷子，其实非常宽阔，里面居住的都是些顶级的权贵，而且，那里离皇宫非常近。 “你坐稳了，我上树巅看一看。” 顾惜夕点点头，然后玄蝶直接一跃冲上了高高的树巅，极目四望，整个京城像一盘整齐划一的棋盘，朱雀、玄武、白虎和青龙四条主街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井字。 现在，这四条大街上明显都有骚乱发生，京兆府，大理寺，九门提都……所有重要的机构门前，都有人在往里冲。 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如此大规模的攻击，他们锦衣卫事先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这是个非常严重的失误。 如果事情不能控制下来，那么沐晔这次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各种各样的信号烟花升上了天空，整个京城犹如被套上了马力的转轮，开始按照某种既定的方向狂奔。 不能让缇帅被缠在这个小战局里，他必须立刻回到总部去指挥大局。 现在玄蝶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信念，可她的任务是保护顾惜夕，而且，她也十分明白，顾惜夕在沐晔心中的地位。 只犹豫了一秒钟，她便做了决定，跳下来将顾惜夕带到了成宁的身边。 “出大事了，整个京城都在动乱，我必须换下缇帅。” 顾惜夕点头，“你去吧，就说是我决定的。” 眼看着玄蝶冲天而起，直接加入了沐晔与白衣女子的战团，那女子本来就已经处于下风，被沐晔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来了，小七呢？” 果然沐晔眼风如刀，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缇帅，小姐在成宁那里，是她让我来的，整个皇城都在受到攻击，南平巷还燃起了大火……” 不等她说完，沐晔便脸色为之一变，一掌逼退了白衣女子，身形如电冲上了街道旁的屋顶，转瞬就已经消失在重重楼宇之间。 成宁小心翼翼地护着顾惜夕越过纷乱的人群，跃上路边一栋三层小楼的阳台，反手用刀柄撞开了窗户，带着她一起跳了进去。 周围的住户在打斗刚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跑进 家中关门闭窗了，此时见他们突然闯进去，一个个吓得放声尖叫，还以为是歹徒。 “锦衣卫办案，尔等速速回避。” 看清他手上的锦衣卫腰牌，此家主人顿时安心了，立刻带着家人藏到楼下去了，将三楼让给了他们。 “小姐，外面乱的很，现在情况不明，属下不敢冒险，还请和我一起在这里暂时躲避一会儿。” 此时的情况下，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这个道理顾惜夕还是懂得的。 第358章 相信你 “好，一切都听你的安排，这方面你比我精通，不必与我商量了。” 顾惜夕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答，这份信任让成宁很是感动。 “多谢小姐相信我，成宁必然竭尽全力护佑小姐的安全。” 这屋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两人干脆便守在窗户后面，这样反而便于时刻观察外面的动静，随时随地做出反应。 成宁手上紧紧的握着绣春刀，从捅破的窗纸里，紧张的注视着街上的一切。 顾惜夕对那个伪装成花魁娘子吴媚儿的女子很感兴趣，特地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以便于观察。 那女子的功夫非常厉害，虽然比沐晔差多了，但和玄蝶相比，竟然旗鼓相当，她的武器竟然就是那柄琵琶。 打斗起来姿态优美，身姿翩跹，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翩翩起舞，甚是赏心悦目。 由于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感觉应该是个烟视媚行的妖娆美人，姿色绝对差不了。 反观与她对阵的玄蝶，反而动作刚劲有力，大起大落，竟然走的阳刚的路子，也算是很少见了。 顾惜夕虽然慢慢接触了一些武道，但对于招式之类的仍然一窍不通，高手过招，充满了玄机，她根本就看不懂。 很快，九门提督迅速反应过来，关闭了四门，并且上街武力疏导人群，京兆府尹的衙役也基本上都冒了出来，配合他们的行动。 凡是遇到可疑和反抗的人，不问男女老幼，直接先抓起来再说。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定局势，一切都等以后再来分辨。 很快，街上的行人便失去了踪迹，之前还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街市，此时已经冷冷清清，到处都是零落残破的红灯笼。 地上还散落着许多踩掉的鞋子，看起来凌乱不堪。大多数的骚乱都在第一时间被镇压下去，只有少数几个还在继续战斗着。 陆续涌过来的官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之前那些作乱的壮汉已经死的死，抓的抓，一个也没能逃脱。 腾出手来的锦衣卫立刻过去两名高手支援玄蝶，那白衣女子心知不妙，立刻娇笑一声。 “咯咯咯……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还要不要脸了，那我失陪啦。” 说着忽然素手一扬，无数星星点点的寒光喷薄而出，三人十分警惕，不敢硬接，立刻避了过去。 那些银光射入地下，发出清脆的爆炸声，虽然威力并不是很大，但胜在密集，地上被炸出一片筛子样的小坑洞。 看得人头皮发麻，这若是落在人身上，岂不是不死也要炸得稀烂了。 玄蝶轻功高绝，并没有粘上一星半点，但那两人却倒霉了，并没能完全避开，身上顿时被炸出了许多小伤口。 要说伤得也不是很重，但看起来却浑身浴血，非常的恐怖。 那白衣女子看得咯咯大笑，不等他们站稳便再次一把银光飞出。 三人大惊失色，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武器，如此厉害，除了避其锋芒，谁敢正面硬抗。 玄蝶一边向旁边跃开，一边对着下面那群官兵中一位看起来是都尉的军官的大叫道。 “快放箭。” 第359章 赌不起 那都尉愣了一下，却没有下令放箭，反而指挥人缩小了包围圈。 大约是想着这女人是个要犯，若是能生擒肯定是大功一件，何愁不升官发财呢。 玄蝶见此情景心中立刻知道要遭，果然那女人连续几把银色暗器逼退众人之后，立刻抽出琵琶上的铉丝。 手一抖便将一端抛了出去，挂住了对面一栋小楼的窗户，呼的一声借力飞了出去。 她早已发现刚才被沐晔护着的女子，就藏在那里，现在京城戒严，四处都是追兵，不拉一个有力的人质，如何能顺利脱身。 眼见着这女人直接撞了过来，成宁大吃一惊，他自付武功绝对比不上，只能拼死拖一会儿，玄蝶应该马上就到。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手推开顾惜夕，“快躲起来。”一边一拍大刀迎了上去。 面对他的攻势那女人只是轻蔑地一笑，手一扬，娇喝一声，“看我暗器。” 明知她很有可能扔出那种银色光点，将他炸得浑身是洞，但成宁却不闪不避，拼了命地继续挥刀阻拦。 谁知那女人却是虚晃一招，一脚踹飞了窗棂砸向成宁，同时手中的弦丝却准确地飞向了正准备顿到柜子后面的顾惜夕。 成宁立刻举刀去砍弦丝，却愕然发现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失色，此时那女子却突然一把暗器飞出，竟不是飞向他，而是直奔顾惜夕后背而去。 吓得成宁魂飞魄散，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想用自己的肉身为盾，替她挡下来。 这要是尽数炸到顾惜夕身上，她一个毫无功夫的弱女子，哪里还会有命在。 顾惜夕知道要遭，但她的胳膊已经被那根弦丝缠上，被一股完全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拉得飞了起来。 “砰砰砰……” 一连串的清脆爆炸声响起，成宁瞬间就被炸得千疮百孔，幸好他在最后用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脸，否则立刻就毁容了。 当玄蝶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而顾惜夕和白衣女子都不见了踪迹。 顾不得查看成宁的伤势，玄蝶一眼便发现了屋顶巨大的破洞，毫不犹豫地直接追了过去，至于成宁，后面自然有人来处理。 但若丢了顾惜夕，她可以肯定，自己以后都不用混了。 跳上屋顶，正好看到那白衣女子挟持着顾惜夕，向远方疾驰而去。 玄蝶大惊失色，心中不由得懊悔不已，脚下发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流星赶月一般奋起直追。 她轻功本就精绝，全力发动之下速度更是惊人，两人之间的差距眼看着便越来越小。 那女子的轻功原也不差，只是毕竟手里还挟持着一个人，发挥不了，所以渐渐便被玄蝶赶了上来。 那女子眼见着逃不掉，忽然扬声叫道，“你若是继续追，我就将她的手立刻砍下来。” 说罢手腕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接搁在了顾惜夕的手腕上。而她的另一只手臂则紧紧地勒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整张小脸都憋的通红，感觉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 玄蝶脚下一顿，她不敢赌，以沐晔对顾惜夕的疼爱，发现她废了双手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第360章 谈个交易 就在她脚下一缓的当口，那女人却挟持着顾惜夕忽然跳了下去。 这次玄蝶不敢追的太紧，只能放慢速度跟了上去，却见下面是一条巷子，那女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围墙后。 此处看起来是一户人家的后花园，面积很大，里面花木葱茏，假山林立，再加上又是晚上，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玄蝶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得干干净净，虽然她会追踪之术，但对方显然也是个中老手，短时间内要想将她找出来，谈何容易。 最怕的是那女人如果发现摆脱了自己，为了便于逃脱，很可能会弃了顾惜夕，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一时之间不敢放松，只能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寻觅线索，尽量不要让对方逃得太远。 那女人原以为可以就比此摆脱玄蝶，谁知对方却如影随形，一直在后面紧咬不放。 心下不由得大叹晦气，还好她似乎很忌惮自己手中的人质，现在能不能逃脱，就靠她了。 忽然发现顾惜夕似乎安静得出奇，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所见她因为被勒得太久，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这要是死了，自己还怎么拿去要挟人。 于是立刻放下手臂，抽出一条白绫将她缠绕了几圈，然后将手掌抵在她的后心上，一边走一边用内力为她推宫活血。 半盏茶之后，顾惜夕的气息终于缓和了过来，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那女子不以为意，这种身娇体弱的大小姐，身子骨就是娇弱，也太经不起折腾了。 两人一追一逃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白衣女子渐渐地不耐烦起来，低低地骂了一声。 忽然动手脱掉了身上的雪白衣裙，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伸手几下拔掉了头上的钗环。 这样行动起来要爽利得多了。 反正逃不掉，她干脆又重新跳上了屋顶，转身对着玄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脸。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敢跟着我，就立刻剁了她的手。” 她眼光狠厉，手上的匕首轻轻一压，顾惜夕雪白细弱的手腕上便冒出了一串艳红的血花。 玄蝶不得不站定了，皱起眉头看着软软倒在那女子臂弯的顾惜夕。 “你把她怎么啦，让她跟我说句话。” “哈哈……她不过是昏过去罢了。” 嘴上说着，手上还是为顾惜夕输入真气，促使她立刻醒了过来。 其实顾惜夕早就醒了，却用内功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此时若再不睁眼，就要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小姐，你没事吧。” 见她一动，玄蝶立刻扬声喊道。 顾惜夕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救我。” 玄蝶见她没事，心下稍微松了一点，“我们来谈个交易吧，我就算放弃追踪你也逃不出去，只要你不伤害我家小姐，我可以送你出城。” 这话正中对方的下怀，但她却怀疑地打量了她两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玄蝶见她不信，只得伸手入怀，准备掏出自己的腰牌，谁知那女子却吓了一跳。 以为她要暗算自己，立马大声喝到，“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你打算如何不客气啊？”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嗤笑声，令得那女子大吃一惊。 第361章 你确定? 蓦然转身，却发现对面楼顶不知何时已经好整以暇地立着一名青年男子，手中巨大的弓箭拉成了满月。 一触即发。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顾惜夕提到面前来当肉盾，随即身体向后便倒，直接坠了下去，手中一把暗器却奔袭玄蝶而去。 这一手完全出人意料，玄蝶不得不避开，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谢颖之。 只是那女贼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手中的人质。 一直奄奄一息的顾惜夕，此时忽然动了，手中一把钢针无声无息地扎入了她颈间动脉，针头上闪烁着幽兰蓝的光芒。 那女贼正全神贯注防备着持箭的谢颖之。 若他不管顾惜夕的命，直接射击，如此近的距离，依然可以在穿透顾惜夕以后，再要了她的命。 冷不防颈间一麻，顿时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人在半空中无法自救，只能任由身体砸向地面。 顾惜夕在她身上，有她做肉垫，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谁知那女子也是个狠角色，情知受了她的暗算，心中无比恼恨，拼了命积蓄出一丝真力，一掌拍在了顾惜夕的背上。 她想着顾惜夕毕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她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气，也足以重伤她。 何况现在离地只有两丈多高，下面又是石板路，这一摔不死也残了。 顾惜夕隐忍了半天，一直在等个一击必中的机会，此时终于悍然出手，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身上穿着一件水火不侵的天蚕宝衣，还可以卸去部分外力。 自从上次他们俩在青莲山庄遇险，顾惜夕便十分羡慕沐晔那件天蚕披风，没想到后来他却直接送了两件过来。 做成小衣的样子，可以护住身体最重要的地方，后来基本上只要是出门，她都会穿在身上，以防不测。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沐晔得罪的权贵实在太多，自己名义上是他唯一的表妹，肯定也是那些人攻击的目标。 所以她很有自觉，没想到今天就起了作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她用仅有的微弱真气护住了背心，再加上这身宝衣，所有的力量已经被卸去了一大半，但还是如遭重石撞击了一下。 一时间痛得头晕眼花，可身子还在半空中，这一下摔已经是无可避免了。 就在耳边风声呼呼，顾惜夕努力地用双臂抱住了身体，努力地扬起了头，只希望掉下去时，不要头着地就已经万幸了。 忽然间觉得腰间一紧，一股大力将她猛地提了上去，呼啦一声犹如炮弹一般窜上了屋顶。 顾惜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幸好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才没有再次摔下去。 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一张咧着白牙笑得满脸开花的俊脸放大在眼前。 “谢大人？” “是啊，是我，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谢颖之一点要放开她的意思也没有，笑得满面春风。 这是明晃晃的调戏吧，顾惜夕刚刚经过陆嬷嬷的点播，此时瞬间便明白过来。 姓谢的这厮就是在借机调戏自己。 顿时脸色一沉，怒喝道，“放手！” 谁知谢颖之却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确定？” 第362章 死定了 顾惜夕一愣，什么意思？ 但还是很肯定地点点头。 “好。” 谢颖之立刻毫不犹豫地放手，顾惜夕立刻便明白了他刚才的问话。 原来他们俩现在正好站在这栋楼的屋脊上，拱形的琉璃瓦滑不溜丢，根本无法落脚。 顿时身子一歪，就向屋面滑落。 完了，这下是真的死定了。 顾惜夕心中大叹倒霉，弄来弄去反而摔得更狠了，这还不如刚才不拉自己上来呢。 谢颖之哈哈大笑，他本就是逗着顾惜夕玩的，怎么可能看着她摔下去不管呢。 手中一条软鞭一抖，再次卷向顾惜夕的纤腰，这一次，他可是要正大光明的软玉温香抱满怀了。 这么一想，不由得眉开眼笑，得意非凡。 而且经过这一番英雄救美，于顾惜夕的名节必定有损，过后自己正好可以上门提亲，想必那个沐阎王也不得不同意吧。 哈哈……简直就是一箭双雕，不，是一箭多雕啊。 忽然一抹幽暗的寒光闪过，他手中的长鞭在堪堪碰到顾惜夕腰肢的时候，唰地被割断了。 一人如大鹏展翅一般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顾惜夕，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谢颖之原本以为是玄蝶，往下一望，却发现竟然是沐晔。 奇了，这人不是还在镇南抚司的衙门里坐镇吗？ 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沐晔一双寒星般的双瞳牢牢地锁定了谢颖之，“多谢谢大人刚才拉了一把舍妹，不过，你既然又把她给丢了下来，就两清了。” 谢颖之张口结舌，这人好不要脸，空口白牙地就将自己的功劳一笔抹杀，还污蔑他将顾惜夕给丢了下去。 这样以后叫他如何上门求娶。 “还有，陛下宣你即刻回宫面圣。” 两人再不对付，沐晔也不可能假传圣旨，所以谢颖之恨恨地一跺脚，还是转身走了。 其实这一次除夕动乱并没有影响到皇宫，那些人制造混乱的目的更明显，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他开始确实是在宫里，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他忽然得到顾惜夕被劫的消息，便不顾一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还好，终于被他给赶上了。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心中不由得憋了一肚子火。 沐晔传了口谕，便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南平巷沐府，顾惜夕双臂环着沐晔的脖子，安静地倚在他怀里。 心中却觉得很安然。 南平巷头上的那两家果然遭了火灾，被烧得残破不堪，但此时火焰早就已经扑灭了，人也全部都转移了。 现在那里有许多官兵守着，保证里面的财物不会被人趁火打劫。 沐晔直接将她送进了夕露院，“有受伤吗？” 嘴上说着，手指已经捏住了她的皓腕，真气入体，发现她除了有些气血不稳，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才放了心，转头对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玄蝶道，“马上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玄蝶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她没有保护好顾惜夕，自作主张和成宁交换了位置，害得顾惜夕被人挟持。 “二哥，刚才那个绑架我的抓住了吗？” 第363章 内疚 “已经抓住了。” 沐晔匆匆答了一句，“你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了。我还要赶到宫里去一趟。” “你去的吧，我没事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元庆帝恐怕早已震怒不已，沐晔现在还没过去，已经是逾矩了。 看着沐晔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惜夕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满足的笑容。 她就知道二哥不会扔下她不管，甚至不惜违背皇命也要来救她。 “小姐，大夫来了。” 正想着，门外玄蝶轻声地通报，顾惜夕一愣，怎么这么快？ 玄蝶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一起走进来，“刚好在街上遇见妙手阁的唐老大夫出诊回去，属下便就近请了过来。” 原来如此，今晚南平巷糟了贼人，请医延药的自然不少了。 唐老大夫见过礼，仔细地给她诊了脉，“无妨，只是受了些内伤，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正在给她开药方的时候，顾惜夕忽然想起了成宁，依稀记得他伤得很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成宁呢，他的伤势如何了？” 玄蝶也刚回来，自然不知道，于是立刻出去打听。等顾惜夕刚刚打发了走了唐老大夫，她便回来了。 “已经送到朱雀大街那边的医馆去治疗了，据说全是外伤，还好没有伤及肺腑，没有生命危险。” 听她这么一说，顾惜夕总算放心不少，这次成宁奋不顾身地来救自己，让她很感动，若是对方再出点什么事情，那她恐怕会内疚一辈子了。 “去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好好养伤。” “是。” 玄蝶答应完，转过身来脸上却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她没告诉顾惜夕的是，成宁毁容了。 一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被炸得满是坑洞，要想恢复恐怕是不可能了。 说起来成宁也是受了她的连累，若不是她自作主张换下了缇帅，若不是她没能拦住那女贼…… 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身为一个合格的缇骑，锦衣卫的金牌密探，她绝对不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 大不了自己就嫁给成宁，然后一辈子给顾惜夕为奴为婢，补偿他们两个。 若是顾惜夕知道她此刻的想法，肯定会一口呸过去，你想得美，要一辈子给我为奴为婢，还要看我高不高兴呢。 陆嬷嬷匆匆赶来，顾惜夕正准备喝药，看着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老是这么多灾多难的。” 顾惜夕吓了一跳，急忙安慰，“真没什么事，二哥非要请大夫而已。” “还说没事，我都听说了，你被那个女贼人给挟持了，差点就……” 说到这里连忙住口，“呸呸呸，看我都胡说些什么，小七吉人天相，怎么可能有事呢。” 惹得顾惜夕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心酸和温暖。 “嬷嬷今天可是去楼里了？” 她回来了这么久陆嬷嬷才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出去了。 “是啊，毕竟过年了，也要与几个掌事的聚一聚，没想到街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事发后整个京城都戒严了，陆嬷嬷能回来，估计还是托了沐晔的面子。 “嬷嬷你说，今天这些贼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第364章 帝王一怒 陆嬷嬷摇摇头，“不知道，看着不像是要叛乱的样子。” 是啊，这些人花了如此高的代价，难道就只是为了搅乱京城？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还有，刚才劫持她的那个贼人，其实是个男子。 他们靠得那么近，尤其是后来一起掉下去的时候，顾惜夕的背就紧贴着那人的胸。 她可以断定，那人完完全全就是个男子，如果传出去，估计她的名节就毁了。 虽然她并不是很在乎，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幸好那人最后还是落在了沐晔手里，不然可能就瞒不住了。 还有，那男子的容貌也确实是个绝色，雪肤花貌，比女子还漂亮，难怪会伪装花魁了。 虽然他的长相看起来与大良人无异，但皮肤却白得不正常，像是西域那边的人种。 顾惜夕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味，这也是西域人最喜欢的香料。 西域人吗？ 难怪锦衣卫密探事先没有得到消息了，只是，他们意欲何为？ 想不通她自然就懒得想了，累了大半夜，现在天就快亮了，还是赶紧补眠吧。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见她睡得香甜，陆嬷嬷轻轻叹息一声，替她掖好被角，又静静地守了她一会儿。 眼看着天色大亮，这才离去。 此刻皇宫之中，御书房里，一夜未眠的元庆帝，黑着一想脸，俯视着下面大气也不敢出的文武大臣们。 清瘦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都不说话？平时不是都巧舌如簧吗？” 站在最前面的几名大臣偷偷递了个眼色，内阁张首辅上前一步。 “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锦衣卫失职，养着三万缇骑，事先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要来何用？” 他一开口，就仿佛是一个讯号，后面的人纷纷附议，一时间满殿都是声讨沐晔的声音。 元庆帝脸色凝重，眼中蕴含着掩饰不住的戾气。 最近两年以来，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英明帝王。 沐晔垂手立在他身后，脸上毫无表情，冷眼看着那些人从讨论失职，一直变成了历数他的斑斑劣迹。 到了最后，沐晔简直就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魔头，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啪！” 一声巨响，御案上的砚台被元庆帝猛地砸到了地上，顿时墨汁四溅。 将那些唾沫齐飞口若悬河的大臣们，浇得一身乌黑淋漓，狼狈不堪。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住口了，御书房中刹那间就鸦雀无声，只剩下元庆帝粗重的喘息声。 “沐晔，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良久之后，他却突然一笑，漫天的怒火刹那间消失无踪，斜眼看着沐晔，语气未明。 “陛下，臣确实有失察之罪。” 沐晔缓缓走到元庆帝面前跪下来，语调平淡，仿佛说得是不相干的人一样。 一听此言，下面几个年纪轻一点的官员，脸上已经忍不住偷偷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哈哈……沐晔，沐阎王，叫你骄狂跋扈，目中无人，今天，看你还怎么为自己辩解？ 第365章 不为所动 元庆帝却不为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这些人冒充西域乌图国的使者，于前几日到达京城，并顺利地住进了鸿胪寺，昨夜他们趁机联络了一部分事先潜入的贼人，一起闹事。” 没等他的话说完，礼部的尚书赵云崧脸色就变了，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沐晔就已经审问出了结果，而贼人居然堂而皇之地住在鸿胪寺中。 “陛下，臣失察，可那些人当时所呈上来的文书确实没有丝毫问题呀。” 还不等元庆帝降罪，自己便已经抢先跪伏在地上。 太傅唐仲修面色平静地启奏道，“陛下，西域乌图国与我大良向来关系良好，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作乱，这可是牵涉到两国邦交，弄不好就要兵戎相见的。” 虽然他的话看似以国家为重，却话里话外的对沐晔施压。 沐晔根本懒得理他，只对着元庆帝解释道，“臣已经抓住了他们的首领，招认出乃是西域大治国余孽，他们伪造文书，行此毒计，便是为了挑起事端。” 锦衣卫的刑讯手段之高明，所有人都有耳闻，对此结果也无法质疑。 其实，他们一开始错了，那些贼人现在都在沐晔手心里捏着，所谓的口供，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 现在他轻轻松松的几句话，便甩锅给了礼部，自己反而还成了功臣，恨的一干人等牙痒痒的，可偏偏却拿他没办法。 首辅张希文再次出列，“陛下，如此大事，关系两国邦交，因该由三司会审，再行决定。” 只要人不在锦衣卫那里，自然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运作，礼部尚书是他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折在了沐晔手中。 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礼部是六部之一，这一动就不可收拾，朝廷刚刚因为三皇子谋逆案而大换血了一遍。 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在这一点上，原本分成几个党派的内阁，空前未有地统一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是聪明圆滑一点的人，肯定就会迁就一下，可沐晔却毫不动摇，依旧坚持己见。 就是元庆帝，都有些无奈了。 “朕同意三司会审……” 伸手一只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疼病又犯了，一跳一跳的难以忍受。 听到这句话，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浮动起来，不少人都在迅速地交换着眼色，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过，人还是放在镇南抚司。” 陛下就是陛下，这些年心思越发的深不可测了，可看到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不耐烦，谁也不敢在此时忤逆他的决定。 “着，齐王李豫，定国公徐浑监审。” 齐王是个真正的逍遥王爷，不偏不倚，掌管着皇室宗族事务，在朝廷中很有威望，但他却从不参与政事。 而定国公则是开国便传下来的爵位，二百年来，实权早已不如当初，但也代表了老牌勋贵的利益。 有些两个人监审，谁也没话说。 “好了好了，都散了，今儿是元日，朕也就不为难你们了，该做什么一个个心里有数就好。” 众人立刻谢恩退出，只听元庆帝的声音在后面传来，“沐晔先留一下，朕有话说。” 第366章 倾诉 众人心中一沉，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是无奈，看来这事情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圣眷不减啊。 “沐晔，你觉得这次他们只是单纯的挑起战争吗？” 现在，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元庆帝将头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以缓解头疼带来的不适。 “臣怀疑这件事情里面，有大魏的影子，他们很可能想搅乱局势，渔翁得利。” “大魏……” 元庆帝枯瘦如竹枝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叩击着。 “哼哼，真当我大良如今衰落了不曾，魏国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的，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这等军国大事，沐晔向来不插言，就像没听到一般。 “你派到魏国盛京的人，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来？” “魏明帝为立后之事，与太师马卓闹得很厉害，据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元庆帝立刻来了兴趣，睁开眼睛直起了身体，“这倒有些意思，不过朕就奇怪了，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立后呢？” 大魏国如今的陛下魏明帝，后宫美人并不多，但也有那么七八位，基本上都是各个势力的代表。 其中马太师的女儿是贵妃，多年来掌管后宫，实际上与皇后没什么区别，但偏偏少了这么个名分，导致她的儿女在争夺储位时，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魏国大臣们多年来屡次请求立后，作风强硬的魏明帝都置之不理，就连理由都不给一个。 随着他年纪渐长，估计有些人也开始急了，所以才出现这次闹僵的事情，可以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吧。 “据闻魏明帝年轻时有一心爱的女子，后来也不知是失踪了还是死了，所以他便一直都将后位留着等候他的心上人归来。” 这种传言并不可信，但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只能姑且信之吧。 “呵呵……想不到这个魏明帝还是个痴情种子，这一点上他倒像是白虎王的后代一般。” 当年第一代白虎王为了心爱之人宁愿放弃帝位，后来甚至浪迹天涯不知所踪，的确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代表。 虽然在民间传为美谈，但在那些上位者眼中，就纯粹是个傻瓜罢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气氛轻松，完全不似刚才的怒气勃发。 直到辰时，一夜未睡的元庆帝也累了，这才挥挥手，“好了，你也回去休息，衙门里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忙吧。” “是，陛下也快点去睡吧。” 两人间的问答居然有种温馨的感觉，恐怕就连元庆帝的那些皇子们，也没有享受到这般待遇。 沐晔刚一转身，却听到身后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而暗哑。 “她今日受伤了吗，没吓着吧？” 这是元庆帝第一次主动关心她的安危，沐晔没有回头，“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 沉默了一会儿，元庆帝突然笑了一下，“年轻的时候总是不明白她的心思，现在老了，却有些明白了。” 这话沐晔没法接口，其实他也知道，元庆帝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第367章 对她好点 “对她好点。” 随着一声叹息，元庆帝闭上了眼睛，虽然他早已不再纠结，但仍然无法面对那张相似的脸。 只要一看到她，往昔的点点滴滴便历历在目。 “是。” 沐晔认真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脚步沉稳地走了出去，只留下那个孤独的帝王，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御座上，沉浸在回忆之中。 因了元庆帝最后那句嘱托，原本打算直接去衙门的沐晔，又改变了主意，出了宫后，便先回去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大良的风俗，应该是拜会长辈的日子，只是昨晚上这一闹，虽然及时地控制住了局势，但仍然无法避免伤亡。 根据京兆府尹粗步统计的数字，至少有三十多人死亡，重伤一百多人，轻伤的就不计其数了。 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元旦，结果却全城死寂，这一次的袭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成功了。 进了门，沐晔先去看望了陆嬷嬷，见她还在忙着指挥收拾屋子，脸上不由得放柔和了一些。 “嬷嬷别忙了，就这么点事情，用不着这么辛苦。” 陆嬷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见他气色还好，知道可能没有多大的问题。 “今日那些人没为难你吧？” 沐晔不置可否地一晒，“他们为难得了我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着无限的狂妄和自信。 陆嬷嬷忍不住笑了，“那倒也是，每次吃亏的都是他们。” “就是，嬷嬷见我几时吃过亏？” 这话就明显是在开玩笑了，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小七已经睡了，她是个心大的，应该没吓着。” 知道沐晔在担心顾惜夕，所以陆嬷嬷主动地告诉了他。 “没吓到就好，往后京城可能都不太平静了，你让她出入都小心些。” “怎么啦？有人针对你吗？” 陆嬷嬷敏感地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 “没有，不过是种预感罢了，总之小心无大错，哪怕一次疏忽她也承受不起，下一次她还有这么幸运吗？” 想起昨晚的事情，的确凶险无比，稍有不慎顾惜夕只怕不死也要拖一层皮。 能得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是万幸了，这还是成宁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的。 “今日我恐怕没时间回来吃晚饭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尽量让她开心一点儿。”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忙，这一点陆嬷嬷很理解，立刻点头答应。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七的。” 从荣熙堂出来，沐晔又去了前院，想了想，派人去将玄蝶叫过来。 刚从梧桐树上下来的玄蝶，心中一震，该来的总会来的。 一见面她便单膝跪了下去，“缇帅，属下知罪，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只请您不要让我离开小姐，属下愿意用一辈子赎罪。” 沐晔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神情莫名。 “既然你也知道有罪，那你说说，本座又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再犯？” 玄蝶张口结舌，顿时觉得浑身冰凉，深深地埋下了头，“属下无话可说，死不足惜。” “死？” 沐晔冷笑一声，“本座都还没叫你死，你敢自作主张？” 第368章 和亲 玄蝶脊背一僵，她终于明白沐晔为什么责怪她了。 正是因为自作主张。 她的个性太强硬，凡是特立独行，执拗决绝，基本上很少能听进别人的劝告。 之前她便因为擅自行动出现了失误，所以才被贬到夕露院来，做了一名贴身保镖。 但她的心却从来没在上面，她不甘心，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冲锋陷阵。 每次遇到危险，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顾惜夕，所以，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尽忠职守。 “此次你提醒我有功，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但你后来追击不利，却罪无可恕。” 顾惜夕的安全在他心里占着很重要的地位，无论如何，不能再重蹈覆辙。 “夺去你锦衣卫副千户的职务，调任西北凉州。” 玄蝶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绝望，一脸哀求地望着他。 她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女子，有些时候甚至比男子还要倔强，想让她求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缇帅，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沉默了一下，沐晔凉飕飕地开口了，“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玄蝶立刻精神一振，刚才还一片死灰的脸上，顿时又焕发出光彩。 “你把成宁的事情告诉小七，若她还愿意要你，我便允许你戴罪立功，但……绝不可能有下一次。” 玄蝶的眼中闪过一片决然之色，“是，缇帅，属下听凭小姐发落。” “记住了，你是小七的护卫，作为一名护卫的唯一职责，就是主人永远第一。” 深深叩首，玄蝶脸上终于一片平静，“是，属下受教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会坦然接受，是她犯的错，她就会负责到底。 沐晔点点头，玄蝶的能力他十分欣赏，但性格却实在不适合当一名密探。 只希望这一番敲打之后，能够真正地为小七所用，也不负他的良苦用心了。 羲和十八年的元日，注定了不太平。 刚刚遭遇过动乱的大良，又突然接到了大魏的国书。 好容易躺在宽大精美的龙床上，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元庆帝，又被近身大太监王公公给叫醒了。 “陛下，大魏的使臣正式递交了国书。” 看着脸色难看的元庆帝，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生怕自己撞上皇帝陛下的起床气。 “唔，都说了什么？” “大魏欲与大良联姻，结两姓之好。” 元庆帝惊讶地看着他，“魏明帝不会想娶朕的女儿吧？” 难道他为了平息后位之争，想借大良的名义一用，哼，好个老不羞，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王公公一听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魏国想为皇子求娶一位大良公主，可以任由公主挑选一位皇子。” “什么意思？” 这句话他是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王公公来回答。 “传内阁诸位大臣觐见。” 魏明帝近来屯兵边界，小动作不断，甚至还有几次小的摩擦，一副想挑事的样子。 现在却又莫名其妙地扬言要和亲，莫非是缓兵之计，故意转移注意力不成？ 于是，刚刚躺下的众位肱骨大臣们，又被从热辣辣的被窝里叫起来，一头钻进了潇潇寒风之中。 第369章 全民狂欢 大年初一，大良的文武大臣们，却没一个人过了个好年，抖抖索索地来来去去，在大殿上没头没脑地一番争论。 自然是跟以往一样，根本扯不出个有用的结果来。 这一点元庆帝其实也很清楚，可他自己心里不爽，当然也要多拉点人陪着不爽了。 当天夜里，几位年纪太大的阁老便陆续病倒了，元庆帝听闻心中暗爽，立刻派了御医来诊治。 气得那几个老臣牙痒痒，这是担心他们装病呢，君臣之间争斗了一辈子，彼此之间都熟悉无比。 至于大魏的和亲请求，先答应下来再说吧，不过这魏明帝的要求也是奇葩的很，将派遣数位适婚的皇子过来。 与大良的公主们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皇家相亲宴，到时候那一对看顺眼了，便撮合哪一对。 这在五国联姻史中，是从未走过的新鲜事，按理说，谁会一次性把这么多儿子送到对头的手中？就不怕到时候一个也回不来么。 而且魏国的皇帝子女并不是很多的那种，他对女色并不沉湎，所娶的妃子都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所以总共只有八名儿女。人 其中皇子有六名，两名早已经婚配，还有一名尚且年幼无知，剩下的三位皇子，这次全都来了。 而元庆帝则不同，他后宫三千佳丽，子女也多的数不胜数，一共有三十八名儿女，其中适龄的公主就有八九位之多。 怎么看这次大良都不吃亏，当然，各种防范还是必不可少的，包括边关调动，大量派去密探随时随地掌握大魏朝廷的动向等等。 在这种气氛之下，除夕的动乱居然没能在朝廷中掀起多大的风浪，最后只是罢黜了鸿胪寺卿和底下的一干低阶官吏。 这样的处理结果，让大良朝廷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像上次一样大动干戈血流成河，牺牲十几个小角色，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既然皆大欢喜，那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揪着沐晔不放，毕竟他是陛下的宠臣，弹劾得太厉害，皇上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现在，大良排第一的大事件，自然就是这次两国皇家相亲宴了。 却说这几天顾惜夕一直在养伤，当然这么大的八卦她也一样在第一时间知道了。 小芽儿怕她无聊，将整件事情打听得细致入微，甚至还拿到了三位大魏皇子的详细资料。 “小姐，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大良都在赌，到底哪位公主和哪位皇子能够看对眼，喜结连理呢。” “是吗？那你赌了哪一对？” 顾惜夕斜倚在贵妃塌上看书，一见那丫头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也下了注。 “哎呀，我还没下呢，你看，十公主和六皇子这一对看起来很般配啊，可是八公主和四皇子好像也很登对的，还有还有……” 小芽儿一脸纠结，在一堆画像里面挑挑拣拣，这对看着也好，那对看着也觉得不错，完全下不了决心。 顾惜夕只觉得十分好笑，这场奇葩无比的和亲大计，居然演变成了一场风靡两国的全民狂欢，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第370章 凭什么 在她看来，十公主年龄尚幼，过了年也才十五岁而已，身为金枝玉叶，生来便享受了无上的荣华富贵，却也不得不负起作为皇朝公主的责任。 和亲在五国皇族之中十分常见，只是太平时倒也罢了，遇到乱世，一旦引发战争，第一个就会杀了和亲的公主祭旗。 当然，也一样有一生顺遂，儿女双全，从公主到皇后，再到逍遥自在的皇太后，享尽人间无限风光的主。 只不过那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和亲公主都是远离父母家国，独自在异国他乡艰难度日。 所以，对公主们来说，和亲，实在是一件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小姐，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 在她神游天外的这段时间里，小芽儿已经将所有看好的组合都给她详细的介绍了一遍，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答案呢。 顾惜夕一笑，“依我说，你也别管那些资料了，也不用分析，过几天你看哪一对对没人愿意压的，你就全压了。” 小芽儿一愣，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呀，大家都不看好的，岂不是证明希望也最小？” “婚姻这种事情最难讲道理了，再说了，压的人多就表示赔得越少，压的人少，赔率也就更高，怎么算你都划得来呀。” 这一番分析，听得小芽儿一愣一愣的，好像确实很有道理的样子，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却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今天好不容易晴了，我们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吧。” 因为童三公子那件事情，顾惜夕对这相亲宴很反感，身为女子，最难受的事情就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婚姻和未来。 见她不喜欢听，小芽儿立刻乖巧地住了嘴，将手上的资料一卷，然后快速地塞进了角落里。 站起来干脆地拍拍手，便利落地帮顾惜夕整理仪容，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从西北小城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 而是训练有素，只是骨子里依然保存着天真烂漫的本性，这也是在顾惜夕的刻意宠爱下，才得以保留下来的。 见她出去，玄蝶立刻从光秃秃的梧桐树上跳下来，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玄蝶，成宁还在那个医馆吗，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走到夕露院门口，看到门边垂首立着两名锦衣卫，顿时便想了起来，随口问了问。 玄蝶一愣，看了看顾惜夕的背影，咬了咬牙道，“成宁他……毁容了，恐怕要养很长时间了。” 顾惜夕提起的脚步一滞，缓缓转过头来，“毁容了？” 这个答案说意外也不意外，当时那么近的距离，他能保住命就已经很意外了，现在只是毁容，还算是幸运的了。 玄蝶缓缓地跪了下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而造成的，我也不敢祈求小姐的原谅，只希望您不要赶我走，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她这么一说，顾惜夕立刻便明白了，“二哥要把你调走？” “是，但属下不想离开。”玄蝶坚定地望着她。 “那么……你凭什么让我答应呢？” 第371章 你不怕吗 其实顾惜夕很欣赏玄蝶，但她同时也清楚地知道，玄蝶对她这个主人，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在玄蝶心里，她始终还是锦衣卫的密探，时时刻刻都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属于她的战场。 一个心都不在她这里的属下，留下来也是枉然，只会徒增烦恼，对于玄蝶本人而言，也是一种痛苦。 “是我屡次三番自作主张，忘了自己的本份，才造成了这些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我希望能用自己的余生来补偿。” 静静地看了她半响，玄蝶曾经倔犟的头颅此刻却谦卑地垂下来，眼角眉梢有抹不去的哀伤。 “不是我想不想留下你的问题，如果你单纯只是为了补偿错误，那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免得误了你自己的前程。” 说完这句话，顾惜夕没再理会她，径直走了，徒留下一脸复杂的玄蝶，愣愣地望着她纤瘦的背影。 接触得越多，她却越发感觉到，这个才不过十六岁的少女，有着超越年龄的心境和阅历，而她却空长如许岁月，总是看不穿眼前显而易见的迷障。 也许，她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去与留，原来真的在她自己的心中。 “小姐，成大哥真的毁容了吗？” 在花园里走了没几步，小芽儿便一脸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真的，不过我也才刚刚知道。” 成宁平时是个机灵鬼，常常鞍前马后地照顾她，还时不时地说上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都很开心。 他对顾惜夕，从最初的纯为升官发财，到后来的忠心耿耿，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唉，真是可惜了，一个毁了容貌的人，是无法担当重任的，甚至无法再做一名普通的密探。 不过，若他仅仅只是自己的护卫，那么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虽然她确实很喜欢看美人和俊男，但她也从不歧视容貌丑陋之人。 “小姐，要不把成大哥接回府里修养吧，外面的医馆条件哪里好的了。” 转眼看到小芽儿脸上浓浓的关怀和同情，顾惜夕心中一动，莫非这丫头喜欢成宁？ 说起来也不无可能啊，从西北过来的一路上，都是成宁在照顾她们两个。 成宁这人不仅机灵会来事，而且对小芽儿也很照顾，是那种像兄长一般的照顾。 再加上一直以来，很多事情都是小芽儿和成宁在商量交接，在这种情况下，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小芽儿，万一成宁的脸变得很恐怖，你不会怕吗？” 想了想，顾惜夕故意出言试探。 “他是个大男人，又不是个小姑娘，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谁知小芽儿却一本正经地回答，“再说了，我西北那边的人，男人身上带点刀疤不但没人笑话，大家还会羡慕不已呢。” “有这种事？” 看小芽儿津津乐道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在胡扯，顾惜夕虽然也去过边城，但毕竟时日太短。 对那里的风土人情一点也不了解。 “那是当然的，男人嘛，身上的伤就是功勋，是荣耀，我们黄沙城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小白脸娘娘腔了。” 看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在这里振振有词地谈论什么是真男人，怎么这画面就这么违和呢？ 第372章 真是期待呢 “那好，明天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你到时候多照看着他一点。” “好，没问题。” 小芽儿愉快的答应了。 只是冬天的园子里真没什么好逛的，顾惜夕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这几天关在屋里，感觉人都要生锈了。 “小姐，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听说今年的灯会特别热闹，宫里头放了几千盏花灯出来，还规定各勋贵府中都必须搭花台斗灯呢。” 除夕的事情确实只是个意外，却害得整个京城的人没能过个安生年，这次元宵节，大概是想补偿一下百姓吧。 只是估计很多人心里都有了阴影，也不知道还敢不敢出门呢。 “那我们家的花台都准备了些什么？”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顾惜夕自己是决定出去逛一逛的，不可能因为一次挟持就从此不出门了吧。 “这几天陆嬷嬷都在忙呢，不过她老人家说要保密，谁也不让看。” 小芽儿委屈地撅起了嘴，顾惜夕看得好笑，这丫头，肯定偷偷跑去看过了。 “事先知道了，就没趣了，还是到时候给个惊喜的好。” “嗯，也是啊，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期待呢。” 小芽儿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主，性子活泼，除夕节那天，因为有沐晔同行，顾惜夕怕她拘束，便特意放了她的假，让她和一群小丫头一起去玩耍。 没想到阴差阳错，倒让她躲过一劫，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小姐，我打听过了，今年宫中的花灯全部挂在宣华门那里，两边就是各个府中的花台，我们家的位置好像还比较靠前呢。” 顾惜夕的性子虽然并不活泼，却喜欢看热闹，只不过她喜欢的是民间那种红尘烟火气。 元宵节她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宣华门吧，倒不是她怕了，主要还是不想给沐晔增加麻烦。 对于京城来说，顾惜夕和小芽儿在某种意义上，都算是两个土包子，没有见过多少大场面。 两人嘀嘀咕咕一起猜测了一会儿元宵节的盛况，直到依兰拿着新的小暖炉来催她们回去了，这才跟着她乖乖的回房。 顾惜夕那点内伤在唐老大夫的精心调养下早就好了，这些天她一直在加紧修炼。 除夕那一晚，若不是因为自己这点微薄的内力，后果怎么样，恐怕还真不好说。 所以等人救，永远不如自救来得踏实。 第二天，顾惜夕果然没忘派人去接了成宁回来，她也不方便去下人房里看望，便打发小芽儿去给他送了一些补药。 成宁他们这些贴身侍卫，都住在夕露院后面的房子里，离得很近，看小芽儿就回去，居然整整去了一个时辰方才回来。 顾惜夕正坐在屋子里嗑着瓜子看书，斜眼看着小芽儿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心中不由得十分好奇。 看个病人而已，去了那么久，回来居然还这么开心，也是怪了。 “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不知道，人看起来还是挺精神的，脸上包着纱布呢。” 去了半天，连人家伤得怎么样都不知道，顾惜夕也是无语了。 “那你去了这么久，都在干什么呀？” 小芽儿一滞，讪讪的笑了笑，“我在陪成大哥聊天呢。” 第373章 确实很好 “哦？都聊了些什么？” 顾惜夕放下书本，饶有兴味的望着她。 “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芽儿，忽然就扭捏起来，脸上绯红，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难道这丫头对成宁动了心思啦？民间十四五岁嫁人的也不少，她要是喜欢了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要说成宁这个人确实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大概也就是毁了容，要说这两个人其实还是很般配的，就不知成宁是什么意思了。 “那你觉得成宁这个人怎么样？” “啊？成大哥呀，挺好的一个人呀，说话风趣又有本事，对人还热情大方。” 小芽儿不疑有他，连想也没想便张口答道。 “是呀，我也觉得他很不错，何况这次还是因为救我受的伤，所以呢，我打算给他找个好媳妇儿，也好照顾他的起居。”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小芽儿的表情，怎么说这丫头也跟了自己这么久，她不会乱点鸳鸯谱的，还是先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喜欢成宁再说。 刚开始小芽儿还听得兴致盎然的，后来却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依小姐的意思，是要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你觉得依兰怎么样？”顾惜夕故意装出商量的口吻，“她年龄也不小了，人长得漂亮，又识文断字的，还聪明能干，何况出身也不差。” 小芽儿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了个干干净净，“依兰姐姐……确实很好。” “是吧，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我明天就去找她说一说，早点给他们把婚事定下来。” 顾惜夕后面说了些什么，小芽儿是一点儿也没有听到，她只觉得脑中一片茫然，心口无缘无故地揪紧，慢慢地疼痛起来。 她伸手捂了捂胸口，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就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突然间离她远去了一般。 但她又说不来为什么，连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小芽儿，你去帮我把依兰叫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啊？说什么……” 瞧着小芽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惜夕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这丫头自己显然还没想通原委，还有成宁那边究竟怎么想的，暂时也不清楚，还是再等等，就让这丫头先患得患失两天。 老话说好事多磨，太顺利了的感情，只怕以后不会珍惜。 窗外梧桐树上的玄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她之前还想着嫁给成宁来补偿人家，自以为大义凛然的牺牲，没想到却如此可笑。 之前她也试探过成宁，发现他根本就没将这件事情怪到她头上，反而还满怀内疚，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姐。 原来，她一直都高估了自己，不是吗？ 小芽儿极不情愿地走了，过了会儿才将依兰叫过来，然后假装要帮顾惜夕收拾房子，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扫着看不见的灰尘。 “依兰，你今年都十九了吧？” 听到这个问话，小芽儿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第374章 没关系 “依兰今年确实是十九岁了。” 一贯的文静温和，气质如兰，走出去谁敢相信她只是个丫鬟。 小芽儿越看越难受，依兰姐姐样样是拔尖的，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自己应该要替他高兴才是。 “嗯，也该给你找个人家了，不知道你自己有什么要求没有？” 依兰一愣，她也知道自己年龄到了，主子肯定会为她做主了。但没想到，还是个大姑娘的顾惜夕，居然如此大方地同她谈论这件事情。 稍微犹豫了一下，依兰便柔顺地答道，“全凭小姐做主。” “既然你自己不肯提条件，那我就自行为你挑选了。” 虽然顾惜夕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先入为主，小芽儿自然马上就认为说的就是成宁。 这一整天，她都是失魂落魄的，一会儿打翻了茶水，一会儿又走路撞到了墙上，甚至走平路都摔了一跤…… 看得顾惜夕哭笑不得，吃晚饭时她特意没带她，将这件事情跟陆嬷嬷商量了一下，当然还有依兰的事情。 她打算给他在沐晔的属下中，帮她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 “依兰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只是她是罪官之后，无法脱籍，这一点可能会有人在意。” 陆嬷嬷很喜欢依兰，大约也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吧。 “没关系，若是在意的人，以后也不会对她好。” “嗯，那好，过了年我就把这事情办了。” 陆嬷嬷做事向来妥帖，顾惜夕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成宁那里我还是找个机会亲自问一问吧，若是他也喜欢，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也趁早断那丫头的念想。” “这丫头年纪还小，成与不成都缓两年再成亲。” 顾惜夕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身边没人伺候了，不过她也正有此意，只是她担心的却是小芽儿年龄太小了，实在不适宜现在就成家。 “嗯，我知道了。” 顾惜夕点头答应下来，但她却没有询问元宵节花台的事情，既然陆嬷嬷想给她一个惊喜，她怎么可能会拆台呢。 转眼就是元宵节，中午沐晔特地回府陪她们吃午饭，“今儿晚上我就不回来了，要在宣华门伴驾，你自己玩得开心点儿就好了。” “嗯嗯，知道了。” 她原本就没打算过要沐晔来陪，“听说陛下每年都会去宣华门看灯，与民同乐，今年出了这些糟心的事情，他还会来？” “除夕的事情是个意外，以后不可能再出现了，陛下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打乱常规旧例。” 沐晔很有耐心地为她解释。 “那个曹闻的事情怎么样了？” 曹闻便是那个想娶她的曹三公子，除夕文皇后提了那么一嘴之后，便没了下文。 她知道沐晔肯定会帮她解决的，开口问纯粹也只是好奇而已。 “你不用担心，我把他送到军中去了，现在他哪里还有闲心想娶亲的事情，能把小命保住就不错了。” “噗嗤……” 顾惜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处理方式，她喜欢。 喜欢她没错，就算找人来提亲也没错，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逼迫她。 二哥真是个妙人。 第375章 幸运儿 元宵佳节的灯会，果然不负众望，美得宛如仙境，十里长街全都是璀璨夺目的灯光。 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灯的河流，若是天上银河倾斜而下，怕也就只是这般光景吧。 今日因为陛下亲临，所以长街上只是放了四千普通百姓进来，其余的都是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大臣。 一座又一座美丽的花台绵延不绝，美不胜收，据说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这里搭花台。 不过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即使是四品以上，人数也不少，所以才有了这么壮观的灯会。 沐家的花台确实很靠前，这也是一种荣耀的象征，陆嬷嬷别出心裁地做了许多带风车的走马灯，转动起来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赏。 顾惜夕很老实地待在自家花台上，面前甚至还垂了一道雪白的轻纱，这样既不会影响她的视线，又不会任人观看。 她还特地邀请了关月蓉过来一起观灯，两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她受伤之后，关月蓉还送了礼物过来。 因为沐晔的缘故，她一般都不会主动来沐府，毕竟两人的身份悬殊，何况以顾惜夕的性格，太热情了，两人的友谊反而不能长久。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吃着瓜子点心，对于猜灯谜之类的活动，却都没有兴趣。 宣华门上无数华丽的宫灯，组成了飞龙舞凤的图案，看起来非常有气势。 说是与民同乐，元庆帝却到戌时才浩浩荡荡地从宫中过来，城楼上立刻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元宵灯节的高潮，是陛下向万民敬酒三杯，然后便会将手中的金杯直接扔下去，引得百姓哄抢，据说谁能得到金杯，来年便会无比幸运。 顾惜夕觉得这个传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据说还是当年大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 这么多百姓一起哄抢，难道就不怕出事吗？ 不过，成千上万人同时跪拜的情景倒是十分的壮观，山呼万岁，气势恢宏，莫非当年的高祖皇帝，便是喜欢上了这份俯瞰众生的美妙滋味。 城楼上高高在上的帝后君临天下，顾惜夕却觉得，远远看去宛如戏台一般。 元庆帝姿态优雅的举起金杯，一杯酒敬天，二杯酒敬地，三杯酒敬天下万民。 顾惜夕忍不住莞尔一笑，怎么看，都有点民间皮影戏的味道，若是元庆帝知道，他的这番做作被人如此想象，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呢。 三杯酒尽，帝后二人携手至城楼边，台下的百姓顿时疯了一样朝他涌过去，伸出双手，一个个眼神无比热烈。 元庆帝倒并没有让人等多久，在栏杆边稍稍站了一会儿，便将手中的金杯随手抛了下去。 无数人呼喊拥挤，甚至有人跳起来去争抢，但还好并没有人互相推攘，殴打之类的。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沸腾的人群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些，因为那只金杯已经失去了踪影，也不知被哪个幸运的百姓得到了。 不过参加这个活动，很多人本来也就是图个乐子，并没有指望真的抢到手，所以也并没有多少失望的，很快大家便散开了，去长街上参加赛灯活动。 第376章 意兴阑珊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火树银花热闹非凡，顾惜夕却莫名其妙的提不起兴致来，过了午夜便与关月蓉分别回家去了。 过完了年，陆嬷嬷忙着收拾东西，顾惜夕却无所事事，无聊了两天，看小芽儿整天无精打采的，自己倒先不忍心起来了。 算了，还是早点把这事情解决了，看这丫头都瘦了，圆圆的包子脸现在都露出了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倒比从前清秀了几分。 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小芽儿打发到陆嬷嬷那边去了，顾惜夕，这才打发人将成宁叫了过来。 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他身上的伤势都结了疤，所以便没再缠纱布，露出了满脸黑红色的疤痕，看起来很是狰狞可怖。 “见过小姐。” 成宁一直低垂着头，大约是怕吓着了她。 “你过来点，抬头我看看。” 顾惜夕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所以便招手让它靠近一些。 只迟疑了一下，成宁便走了过来，坦然抬起了头。 仔细观察了一下，顾惜夕得出了结论，他的伤虽然看起来可怕，但伤得并不是很深，大约他当时也还是用手挡了一下。 等这一层伤疤落了以后，应该看着就会好多了，再用点好药，时日久了，那些疤也不会太显眼。 顾惜夕终于放了一点心，于是便又问他多大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闲话。 “小人是世袭的军户，父亲早年便战死了，母亲也走了，所以才九岁就进了锦衣卫混口饭吃，到如今虚长二十岁了，还是孤身一人。” 这般身世，还能如此乐观开朗，积极向上，顾惜夕对他的的观感又更加好了一层。 “那你有没有想过成一个家？” 成宁自嘲的一笑，“若说从前倒还真的想过，属下也悄悄积攒了几十两银子，原本打算今年请个官媒说个媳妇的。” 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好人家的女儿，谁还愿意嫁给我。” “可若有个女孩子，不但不嫌弃你的长相，还觉得你这样子很威风，只是她长相平凡，出身也不高，你愿意娶她吗？” 顾惜夕说的这么详细，肯定是真有其人了，成宁听得一愣，“啊，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孩子？” 其实成宁心里想的是，这女孩子莫非眼睛有问题吗？就他现在这样子，自己都不好意思照镜子。 “我是说假设，你愿不愿意娶她？” 咳嗽了一声，陈林有些尴尬的看着顾惜夕道，“虽然她是不嫌弃我，但我也不知道他的人品性格如何，总不能就这样随便娶了吧。” 哟，看来还是个有想法的，不过，这个答案顾惜夕很满意。 “我说的这个女孩子你也认识，就是我身边的小芽儿，她的情况你全都知道。” 顾惜夕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也用不着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而且这事她还不知道，我是想着万一你看不上她，也免得她伤心难过。” 由于他脸上满是疤痕，叫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见他张了张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他的情形，从前大约只把小芽儿当做小妹妹看待，不过，相信他会好好考虑的。 第377章 大魏使团 羲和十八年的春天，大良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这场热闹非凡的皇家相亲会了。 三月初，在春光最明媚的季节里，远道而来的大魏相亲……和亲使团，在万众期盼之中，终于抵达了大良的京城。 进城的时候，简直就是万人空巷，喜欢看热闹的大良百姓们，将西直门前的大街围满了，两边的茶楼酒馆座无虚席。 虽然风尘仆仆，但大魏的使团依旧衣冠楚楚，他们得到了特许，可以穿着铠甲进城。 传说中大魏是个苦寒之地，民风彪悍野蛮，而且重武轻文，那里的人全都牛高马大，相貌粗犷孔武有力。 在大良百姓的想象中，这几位皇子肯定是长相丑陋，身高八丈眼若铜铃，可没想到，事实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为了安全，大魏使团带了两百甲士随行，他们身着玄黑色的铠甲，统一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身材虽然较大良的百姓要魁梧一些，但长相一样俊挺端正。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虽然只有两百人，感觉却似有千军万马一般，一股彪悍铁血之气扑面而来。 和大良的御林军相比，铠甲确实没有那么漂亮，而是偏重于实用，也没有大良御林军的骄矜之气。 沉稳内敛，却又隐隐约约锋芒暗藏，仿佛一只隐藏在盾牌后的利剑，随时可以出击。 三位皇子却身着正式的雪青色礼服，锦袍玉带个个清俊不凡，年龄较大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 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有着明显不同于大良男子的阳刚之气。 唯有年龄偏小的六皇子，虽然才十五六岁，却容颜清秀，姣好若女子，举止间文质彬彬，好一个风流清俊的美少年。 “快看，那位六皇子长得可真漂亮，和咱们大良的皇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呀，真的呢，这么漂亮的皇子，我赌他和十公主一定能成。” “呀，看着好可爱呀，真是我见犹怜……” 哗啦啦…… 无数的花朵，手绢，甚至是水果，下雨一般从天而降，砸得大魏儿郎们一阵发懵。 是谁说大良女子柔弱文静，举止娴雅的，你站出来看看，简直比大魏女子还彪悍好不好。 三位皇子此次前来，既是同气连枝，同时也是互相竞争的关系。 他们三人中，只有一位能娶走大良的公主，而这一位，明显为以后的皇位之争增加了筹码。 大良的君臣对这一点非常疑惑，怎么想这件事都处处透露着诡异，完全不合常理。 顾惜夕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包了路边一座茶楼靠窗户的雅间。 她之所以来看，主要还是因为她对大魏很感兴趣，尤其是大魏对女子的尊重和宽容，假若她将来能随心所欲地选择定居之地。 她一定会首选大魏。 只可惜这一次来的人中，没有大魏的公主，否则她一定会交往试一试，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卫队和皇子们的后面，是一百多名官吏与仆役，大家的注意力没人放在他们身上，基本上被忽略不计了。 顾惜夕随便的浏览了一遍，忽然一名四十来岁的普通官吏吸引了她的目光。 第378章 鹤立鸡群 若要论长相，此人虽然算得上英俊不凡，却也绝对算不上顶尖的。 但他的气质却十分的特别，举手投足间既有文官的儒雅淡定，却又顾盼神飞，有种江湖侠客般的洒脱不羁。 这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的融洽，仿佛他天生便该如此。 这使得他在那么多使臣之中，有如鹤立鸡群，一眼望去，便让人无法忽略。 顾惜夕心中不由得十分的好奇，看这人的服色，最多也就是个三四品的官员，可看他的样子怎么说也不像是个能屈居人下的主。 正看得出神，那人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如电朝她看了过来。 好犀利的眼神，顾惜夕一震，这样的目光她只在前世已经成为摄政王的沐晔身上看到过。 幸亏她站在纱窗之后，外面的人看不清她的长相，饶是如此，这一眼也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急忙退后一步，避了开去。 等她平复了一下，再从窗子向外看时，那人已经走过去了，混在人群中，再也分辨不清。 此人应该不简单，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伪造的，也不知大魏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何况连她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卓尔不凡，那些王公大臣们就更加不用说了。 国家大事什么的，与她有什么相干，虽然她是个地道的大良人，但她对大良却没有多少归属感，甚至只想逃离。 若不是因为沐晔的缘故，她恐怕早就待不下去了。 待到大魏使团走过去之后，长街上的人也慢慢散了，既然已经出来了，顾惜夕当然要多玩一会儿才会回去。 成宁脸上的伤已经不怎么明显了，他依然跟在顾惜夕身后当差，虽然还是那些事，但他的级别却从小旗升到了总旗。 与小芽儿的事也没能成，在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拒绝了，理由是小芽儿还太小了，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若是他们仓促定亲，将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顾惜夕也勉强不来，只能就此作罢，幸好依兰的事情还比较顺利，陆嬷嬷替她挑了好几位各方面都出色的锦衣卫。 最后她自己从中挑选了一名姓郑的百户，顾惜夕悄悄观察了一下，发觉那人性格沉稳，做事干练，确实是个良配。 看来依兰的眼光很好，顾惜夕为他们订了亲，准备年底成亲。 小芽儿失魂落魄了一阵子之后，再次恢复了正常，现在的她虽然还是活泼开朗，但比之从前，却也沉稳的多了。 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独当一面，完全接替依兰的差事，成为顾惜夕唯一的贴身大丫鬟。 玄蝶经过了一番考虑之后，还是决定留在顾惜夕身边，但这一次，她却变得沉静下来，不再给人以浮躁之感。 至于谢颖之，也不知道沐晔跟他说了什么，自那天除夕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派人来提过亲。 顾惜夕想，大约他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好感，所以终于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 第379章 生了 没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街，一看正好走到章云书的旧书铺子这里来了，想起林红英应该快生了，便想过去问一问。 结果一看店里就一个小伙计，章云书并不在铺子里，不由得有些好奇，也不知这个书呆子跑哪里去了。 由于顾惜夕是常客，小伙计秋生自然认得她，“傅小姐来了，我们东家给您留了几本好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拿过来。” 不一会儿，秋生就在最里面的架子角落里抱过来几本书，“傅小姐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顾惜夕随便翻了翻，都是些游记和诗词之类的，没什么新意，但也勉强能看，于是便全都买了下来。 “你们东家人呢，干什么去了？” 买好了书，顾惜夕这才询问。 “哈哈……我们东家的娘子生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守铺子，早回家陪着去了。” 秋生一笑，向章云书这样紧张老婆的男子，在大良并不多见，有人即使背地里宠爱，当着别人的面，也会装出一副大男人的样子。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英娘她人还好吧？” 顾惜夕大喜过望，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生了有好几天了，是个女儿，据说很顺利。” 得到答案顾惜夕很开心，章家几代单传，章父章母又都是老实人，只要有孙辈就好，并不会嫌弃生的孙女。 要说林红英这辈子也算是找了户好人家，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颇让人羡慕。 有时候顾惜夕总在想，她这么喜欢林红英，喜欢往章家跑，其实还是因为她打心眼里羡慕她吧。 “小芽儿，我们去买点儿礼物，然后去看看英娘姐姐和她的小娃娃。” “好嘞，小姐，刚出生的娃娃好可爱呀，我喜欢。” 顾惜夕看她说得有趣，刚打算调侃几句，忽然看到成宁，只得又把话给咽下去了，免得让她尴尬。 几人去买了些小娃娃的衣服，又给孩子买了个银制的长命锁，最后给英娘买了些调养身体的补品。 大包小包地提着去了章家，敲了半天门，章母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打开门一看是顾惜夕，连忙请了进来。 “刚才在给孩子换尿布呢。” 这是在解释开门迟了的事情，又看到小芽儿和成宁手上满满当当的礼盒，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傅小姐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 “我去铺子里买书，听秋生说英娘姐姐生了，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小娃娃。” 英娘在房里早听见她的声音了，笑道，“小七妹妹进来吧。” 顾惜夕进去才发现，英娘根本没躺在床上，而是抱着孩子在屋子转来转去的哄她睡觉，看起来气色很好。 “我看看宝宝。” 她连上辈子加起来都从未见过新生儿，所以说是真的十分好奇。 英娘笑着将宝宝放在她臂弯里，轻得像羽毛一样，不过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小嘴巴，相貌清秀，很像她的母亲。 唯一就是有些红彤彤的，看起来不是很白皙。 “刚生下来都这样，等满月的时候就好了。” 林红英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见她身体绷得紧紧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第380章 宫宴 “你家相公呢？” 说好了的在家陪娘子的，怎么不见人影。 “他在后面杀鸡呢。” 杀鸡？真没想到，书呆子为了老婆孩子连这样的事情都肯做了，看来她是白担心了。 顾惜夕在章家逗留了一个中午，林红英热情地邀请她吃了午饭才离去。 她很喜欢这家人的氛围，温馨，快乐，虽然有点儿小摩擦，反而更有滋味。 若是她生在普通百姓家中，是否也有机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呢。 回到府中，顾惜夕照例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又练习了一个时辰的画。 晚饭时沐晔又没在家，不过顾惜夕早就习惯了，何况今日大魏使团进京，他也有的忙了。 “陛下后天在含章殿给大魏使团举行接风宴，你也在陪客里面。” 对于宫宴顾惜夕向来不感冒，那实在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唉……又要煎熬几个时辰了，真没意思。 陛下也是怪了，这次大魏的使团里面又没有女子，为什么还要她们来陪。 不会这就开始相看了吧，她们是给公主们做陪衬的？ 看来到时候打扮上要尽量低调点了，可别抢了这些公主的风头。 公主和皇子的相亲宴，说不定也没那么无聊。 接风宴设在晚上，顾惜夕才懒得紧张，像平时一样睡了午觉，这才慢悠悠的起床。 上面早就传了话下来，今日并不是年节，用不着穿正式的礼服。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还不就是为了让公主们有发挥的余地嘛。 顾惜夕穿了件藕荷色的春衫，既不是太鲜艳，也不会过于素淡，整体的打扮，都朝庄重上面靠了一点。 因为离宫门近，所以她也用不着赶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路上又遇到了多日未见的谢颖之。 不过这次他没有热情的停下来找她说话，只是朝她点点头，笑了笑便过去了，并没有停留。 怎么说人家那天也赶来救过自己，顾惜夕也不好意思太冷淡，于是还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算是打招呼。 今日的含章殿中，首次男女同席，这在礼教森严大良，是非常罕见的。 不过男宾全部在左边，而女宾全部在右边，相对而坐。 顾惜夕刚进去，十公主便开心地站起来向她招手，“永平姐姐，陪我一起坐吧。” 今天是这些公主们的相亲宴，顾惜夕本来不想和她坐在一起，那样实在是太招人眼目。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拒绝。 只得微微一笑，走到了她的身边，寿宁公主立刻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顾惜夕注意到，一向爱穿大红色鲜艳衣裳的寿宁公主，今日反而一反常态，穿得比较素淡，只是一身浅黄色的罗衣。 看起来倒确实是很娇嫩，只是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反而更稚嫩了些，让人误以为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顾惜夕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估计她根本就不想自己被别人看中，远嫁大魏。 虽然他看起来得宠，但毕竟没有亲兄弟支持，而大良与大魏的关系又有些紧张，一旦发生摩擦战争之类的事情，估计她头一个就被拿出来祭旗。 第381章 鼓舞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公主都这样想，尤其是一些不得宠的公主，这也是一次翻身的机会。 稍微打量了一圈，顾惜夕心里便有了数，这七八位公主之中，包括十公主在内，至少有三位是不希望嫁去大魏的。 剩下这五位，一个个都是精心打扮，尽量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那些皇子面前。 毕竟人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若是第一眼便不喜欢，何谈的以后呢？ 大良的公主皇子太多，所以在排行的时候，皇子和公主是分开的，而大魏总共就那么几个，自然是一起混着排了。 这次参加接风宴的公主，刚好是从第四排到十一，她们的年龄相差都不大，其中有好几位都是同一年的。 八公主，十公主和十一公主三人，看起来似乎是盛装打扮，其实一个个都存了小心思，在打扮上全都扬短避长。 顾惜夕不禁莞尔，即使身为公主，要想逃脱被人挑选的命运，也别无他法，只能玩这些小心眼。 身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大魏的皇子们自然也不能失礼，早早的便到了，每一位身边都有一名大良的皇子陪伴。 这边三位皇子，而那边却有八位公主，两边都互相暗暗打量，好吧，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呢，这相亲就已经在进行了。 顾惜夕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朝后面那些随行的官吏里面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前天进城时注意到的那一位。 很快，吉时已到，元庆帝与皇后和几位得宠的妃子一起出现，参拜过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枯燥乏味的开场白，既定的礼仪套路，千篇一律的歌舞…… 若不是十公主不停地找自己说话，顾惜夕恐怕早就神游物外了，这是她摸索出的新技能，一边心里回味着某本刚看过的游记，一边还可以不时的应对一下旁人的问话。 看上去端庄文雅，其实心不在焉，宴会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陛下，祁峰愿献舞一曲以助兴。” 忽然，大魏三皇子站了起来，笑着向元庆帝请命。 本来就是相亲宴，自然要互相展示一下才艺了，而且这也是个扬国威的机会。皇子公主什么的，有时候也是皇朝的脸面。 男子跳舞在大良也有，但一般都是祭祀时的礼乐，出征仪式上也会有甲士的方阵舞，基本上仪式感大于舞蹈的意义。 所以真正意义上的男子舞蹈，在大良是非常罕见的，这么一说殿中众人都来了兴趣，想一睹为快。 很快，三皇子便领着一队十来个男子上来了，他们每人都戴着一个兽形的面具，腰上背着一面鼓。 “咚咚咚……” 沉闷而有节奏的鼓声响起，随着鼓声那些男子开始翩翩起舞，他们的舞姿舒展有力，充满了力量感，大开大合之间带来一种野性的彪悍感觉。 这样的阳刚劲舞，让人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觉冲击。 顾惜夕终于来了兴趣，都说大魏铁骑天下无双，看来便是因为他们崇尚武力，胸中的血性未曾熄灭的缘故吧。 对比大良如今流行的文弱美少年，也难怪十几年后，会被大魏兵临城下了。 第382章 万众瞩目 接着，大良的公主们和大魏的皇子轮番上前献艺，琴棋书画应有尽有。 就连十公主也表演了当场挥毫泼墨，画了一副美人图。 其实她最擅长的还是舞蹈，而且是热烈活泼的胡旋舞，一身红衣跳起来十分惊艳。 而她却偏偏选择了画画，形容举止之间又故意露出些天真无邪稚气未脱的样子。 这一招十分高明，大魏的皇子们是来找妻子的，谁会对一个小女孩感兴趣。顾惜夕猜测这是萧慎妃想的主意。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希望她远嫁外邦，两地分隔。 那位年龄最小的六皇子，居然也表演了一套剑法，看他一副文弱的样子，没想到舞起剑来却有模有样，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 “陛下，祁云可以指名邀请一位宾客进行表演吗？” 看着一脸笑嘻嘻的美少年六皇子，大家个个都眼前一亮，这是看上哪位公主了吗？ 啊呀呀，这才刚开始呢，居然就看对眼了，难道是一见钟情？ 顾惜夕也一脸看戏的淡然，谁知那六皇子突然回首对她狡黠的一笑，看得她心都漏跳了一拍。 一股十分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果然，耳边已经传来他貌似天真的话语。 “我想请这位姐姐表演个节目。” 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已经尽量将自己藏起来的顾惜夕身上，一时间整个含章殿内鸦雀无声，万众瞩目。 这熊孩子，搞什么鬼嘛，我又不是公主，你会不会搞错了？ 顾惜夕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眼露凶光。 没错，就是你，本皇子高兴，怎么啦？ 祁云目光闪闪发亮，两人在刹那间已经交锋了几个回合，简直要噼里啪啦地冒出火星来了。 “准。” 元庆帝声音响起，顾惜夕总觉得一直面无表情的陛下，此时突然也多出了许多隐约的情绪。 她是招谁惹谁了，已经尽量低调了好不好，今日就不该坐到十公主身边来，这不，招祸了吧。 “是。” 陛下发了话，谁敢不从，顾惜夕无奈站了出来，低声让旁边的宫女为她送一支笛子过来。 她不善于歌舞，本来还有书法拿得出手，可惜她的字与母亲昭毅长公主太相似，也不适合当庭表演。 所以便只剩下吹笛了。 很快，那名宫女便拿来了一支紫玉笛，玉质通透，纹路精妙，虽然未必比她那支碧玉笛子强，但也确实是件难得一见的精品。 这支笛子绝不是普通乐师能拥有的，不过此时顾惜夕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能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款款行至殿中，从容而立，多年的习惯让她在吹笛的时候，很快便能沉静下来。 稍稍试了两个音，找了下感觉，顾惜夕便自顾自地吹奏起来。 当空灵幽杳的笛声如清泉般流泻而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倒也不是她的技巧如何高超精湛，主要还是曲中特别的意境，让人耳目一新。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会选择太长的曲子，呜呜咽咽一曲终了，顾惜夕立刻飘然退下。 “啪啪啪……” 一阵击掌声响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永平县主，不知可否请教一下曲子的名字呢？” 顾惜夕暗暗磨牙，这孩子是跟她杠上了吗？ 第383章 熊孩子 “此曲是我随性而为，无名。” 斜睨了他一眼，顾惜夕语气却说得十分平和，丝毫也听不出来在与他对呛。 “呵呵……永平县主真是天纵奇才，随便吹吹也能这么好听。” 小屁孩似笑非笑地恭维了两句，顾惜夕也懒得理他，也不知这小家伙怎么就盯上她了，怎么看今日的事情都与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县主无关吧。 好吧，这个六皇子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孩子，我一把年纪了，不跟他计较。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掩盖过去了，可六皇子祁云似乎对她十分关注，不停的眉目挑衅，中途甚至还跑过来敬酒。 却被她以不会喝酒为理由，淡定自若地拒绝了，一转眼，祁云却发现她端着一杯果酒与十公主喝得正欢。 不由气得直磨牙，顾惜夕丢给他一个嚣张的眼神，成功地看到他气得脸都涨红了，要不是旁边的四皇子祁雷按住。 指不定这性格冲动的孩子，就直接冲过来了，逗得顾惜夕和十公主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六皇子真是太讨厌了，纯粹就是个小孩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寿宁公主对他观感极差，她一般不轻易说别人的坏话，可因为他对顾惜夕的一再挑衅，十分讨厌他。 “好了，不理他就行了，过会儿他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也是，咱们偏不理他，气死他最好了。” 十公主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还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祁云见了，立刻便明白过来，她们肯定在笑话自己。 顿时便觉得不淡定了，恨恨地瞪了十公主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朝她们频繁地关注。 后面没了什么重头戏，气氛自然也就平淡无奇了，又等了两刻钟，元庆帝这才宣布宴会结束。 顾惜夕出来时，又遇到了六皇子，结果他哼了一声便扭着头过去了，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回到沐府已经很晚了，顾惜夕便直接回夕露院睡了，想着明天等沐晔回来了，找他问一下，看看这是要不要紧。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找沐晔来解决。 而沐晔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前生前世的纠缠，却全部变成了这一世的依赖与宠爱。 第二天傍晚，沐晔果然回来了，听她说了这事也没太在意。 “那个六皇子平时很得他父皇的宠爱，养成了骄纵任性的性格，以后再碰到，你只尽量别理他就是了，谅他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其实顾惜夕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熊孩子除了给她找点不自在之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毕竟还是在大良的土地上，祁云再刁钻，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后天皇后娘娘举行春游会，在东郊知春园举行，你也在名单之列。” 又要去，顾惜夕很烦这样没完没了的宴会，尤其她好像天生体质与各种宴会不对盘，每次都要出点儿状况。 尤其是上次东篱园的经历，简直就是给，留下了心理阴影。 而这个知春园，正是与东篱园同一系列的四季园之一。 当年同属于昭颖长公主的名下，不过自从那次谋逆案之后，早就收归皇家所有了。 第384章 巧合 心情不好的顾惜夕，决定带着人自己出去逛一逛，正是一年中春光最烂漫的时节，出城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但她不想给沐晔添麻烦，万一出城遇到了什么危险，搞不好又要连累他。 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城里玩一会儿吧。 城中有条河，名为兰江水，两岸景色宜人，翠柳成行，鸟语花香，也是个游春的好去处。 因此她决定去兰水玩一玩，为了方便还换了男装，与打扮成小厮的小芽儿，以及玄蝶成宁等人一起，其余的人都换了便装散落在人群中。 沿途叫卖零嘴的摊贩很多，几人一路走一路吃，感觉十分的惬意。 忽然，一处糖人摊子前，顾惜夕一眼晃到了大魏使团中那名气质出众的官吏，此时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一身普通的青衣。 气质中凌厉的感觉要比那日收敛了不少，看起来仿佛一名儒雅风流的文士。 那人的感觉还是那么敏锐，顾惜夕只是朝他多看了两眼，他立马便发现了，也朝她微微一笑。 只是今日他的目光十分温和，不若那日凌厉如刀锋。 顾惜夕朝他点点头，两人几乎擦肩而过。 待得走远了，玄蝶蹙眉低声道，“刚才那人身上有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成宁一愣，他竟然没有感觉出来，看来他与玄蝶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是个高手吗？和二哥比起来如何？” 顾惜夕很好奇，也低声问道。 “不好说，我觉得这人应该更厉害一些，甚至可以和那几名皇家供奉相媲美了。” 略微沉思了一下，玄蝶便肯定地答道。 几人都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不过，我没感觉他对我们有敌意，应该没关系的。” “他是大魏使团的一名四品官吏，进城那天我见过他。” “既然如此，那便没问题了。” 听说他是大魏使团的成员，玄蝶便知道没事了，大魏人再蠢，也不会公开的生事，何况这次他们还是为了结秦晋之好而来。 于是大家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不再关注了。 …… 今日天气晴好，出来游玩的人非常的多，逛了一会儿觉得太挤了，便租了一条小船，沿河慢慢飘荡，反而还别有一番韵味。 行至一座拱桥时，顾惜夕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一抬头便看见先前相遇的那名男子现在桥上，对她轻轻地挥了挥手。 顾惜夕顿时毛骨悚然，几次相遇，已经不能单纯地说是巧合了，而且他每次都和自己打了招呼，丝毫遮掩的意思也没有。 这个大魏使团太诡异了，怎么都有些针对她一般，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惜夕不想冒险，尤其现在还在水中，随行的很多人都在岸上，一旦有事根本来不及反应。 越过拱桥便有一座码头，船家准备在那里上岸。 眼看着船渐渐驶入了桥下的阴影中，马上就要穿过桥洞。 忽然，船身莫名其妙地传来一阵剧烈地摇晃，几人立刻脸色大变。 玄蝶反应也算是十分迅速了，一把抄起顾惜夕的腰，足下一点，借力向拱桥上面冲了过去。 第385章 袭击 刚刚越过桥面，忽然便感觉有劲风袭来，玄蝶身在空中无法换气，只能一脚蹬向栏杆，借力躲了过去。 同时手腕一抖，一根绳子咻的飞出来，缠住了另一端的栏杆。 她的反应快，袭击者的速度却更快，不等她站稳，掌风又至。 玄蝶手上搂着顾惜夕，要想在空中变换身形，实在十分困难。而且若此时那人砍断绳索，两人肯定会跌入河中。 不过奇怪的是，来人并没有那么做，虽然掌风如影随行，玄蝶却感觉他没有尽全力，甚至还有种猫戏老鼠的味道。 借着这根绳索，玄蝶艰难的左腾右挪，然而不管多么艰难，她的手一直坚定的搂着顾惜夕的腰肢。 她在等岸上救援的人赶到，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却始终没有人前来。 她的心也一点一级的沉了下去，到现在为止，她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到，整个拱桥之上空无一人。 顾惜夕忽然有种感觉，这个人就是刚才偶遇的那位大魏官员，只是自己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蓦然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那位六皇子，上次在自己这里吃了点瘪，所以气不过，要把场子找回，，。纵任性，看着倒是很有可能做的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顾惜夕想开口说几句话，只是这样高速的跳跃旋转之下，普通人根本受不了，只觉得头晕脑胀，胸闷欲呕。 若不是她多少还有点内功底子，只怕早就吐出来了。 “不理他，上桥。” 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玄蝶一愣，出于对顾惜夕的信任，她还是下意识的迎着掌风，不管不顾的跳上了桥面。 那人的掌风一飘，顺着她的背滑了过去，居然真的没有伤害她们，玄蝶心中大为惊奇，对方果然没有要为难她们的意思，也不知顾惜夕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才一落地，不等缓过气来，顾惜夕便抬首对着河边的一棵大柳树说道。 “这位前辈，大良和大魏是友邦，何必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呢。” 玄蝶倾身挡在顾惜夕的前面，紧张的瞪着那个地方。 “呵呵。” 一声轻笑之后再无动静，两人全神戒备等了一会儿，终于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了。 “真是刚才那个人？”玄蝶惊讶的说道。 “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顾惜夕摇头一笑，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扩大，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让他出口气戏弄自己一下也就算了。 “还有，小姐怎么知道他就藏在那棵大柳树上？” 这一点玄蝶尤其想不通，她的功夫比顾惜夕高太多，都没有发现，那么顾惜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猜的。” “啊？” 看着玄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顾惜夕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来八风不动的玄蝶，可难得有表情这么生动的时候。 “我是看这附近只有这棵树最好藏身了，所以就随便蒙了一下。” 原来如此，玄蝶还不知道，原来顾惜夕还有这么淘气的一面。 此时成宁带着小芽儿，还有那些属下，都已经匆匆赶了过来。 第386章 容雪凌 “刚才人群中有人故意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一个个功夫了得，绝对在我们之上。” 成宁面沉如水，这些人比上次的除夕之夜袭击他们的那些人，整体水平要高得多，根本就不是他们几个所能对付的。 幸好来人似乎并没有要伤害顾惜夕的意思，但究竟目的为何，却不得而知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顾惜夕自然也没了再玩下去的兴趣，带着他们老老实实的回家去了。 “你们跟二哥汇报的时候，可别乱说话，尤其是我猜测的那些，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顾惜夕知道自己他们都是沐晔的人，虽然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汇报上去，但像今天这么大的事情，是绝不可能隐瞒的。 成宁和玄蝶对视了一眼，然后垂首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唉，六皇子那个小屁孩，居然如此睚呲必报，看来明天在知春园的游园会，自己要躲着他一点了。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何况还是一个宠坏了的小人，自己没必要和他纠缠不休，太麻烦了。 第二天的游园会，顾惜夕故意去的很迟，刚一去就被十公主给逮住了。 “永平姐姐，我等了你好久呢，怎么才来？” 寿宁公主今日的穿衣风格，依然延续了前日接风宴上的感觉，娇嫩明媚，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今日有些头痛，所以便来得晚了些。” 顾惜夕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是公主也不会追究。 “来，永平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 说着便将她带到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前，“这是我表姐，容雪凌。” 抬眼一看，顾惜夕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这女子的容貌气度，是她上京城以来，见过的最好的。 倒也不是说她容颜倾国倾城，而是那种明媚中混合着英气的长相，很符合顾惜夕的喜好，立刻对她大有好感。 她对大良的勋贵本来就不熟悉，想了想才明白，这是萧慎妃姐姐的女儿，萧家也是世家大族，其姐嫁给了镇南候容铮。 镇南候一家世代替大良镇守着南疆边陲，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进京城来的。 “见过永平县主，寿宁妹妹整天都要提起你呢。” 容雪凌不愧是将门之女，落落大方，丝毫也不忸怩。 “容小姐别听她的。”顾惜夕玩心顿起，“我可比她说的更好哦。” 寿宁公主和容雪凌刚开始都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两人之间的感觉立刻便轻松起来。 自从顾惜夕回到京城，除了和寿宁公主相处得还不错之外，基本上在大良贵女圈中，一个朋友也没有。 沐晔是独臣，作为他的表妹，自然也受到了整个贵女圈的排挤和冷落，再加上顾惜夕自己也是个怕麻烦的人，完全不打算和她们打好关系。 即便是寿宁公主，两人的关系中她也一直是被动的，现在，遇到了容雪凌，她忽然间有了想与之结交的愿望。 “容小姐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前天刚到，你要不跟寿宁妹妹一样，叫我凌姐姐吧。” 第387章 恭喜 “好，那我就叫你凌姐姐了。”顾惜夕从善如流，“此次过来是长住还是……” “凌姐姐恐怕要长住京城了。”寿宁公主淘气地眨了眨眼，“她这次是过来完婚的。” 看容雪凌这年龄，确实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没想到她居然远嫁京城，而没有留在南疆。 “是哪一家？”顾惜夕很好奇，想知道是哪家的子弟才能配得上容雪凌这样的美人。 “是翰林院编修梅子清的孙子，梅幼安。” 果然是清贵之家，世代书香，梅子清是当代文宗，在文士中名气极大，而这位梅幼安也是文采出众，年未弱冠便已经是省试解元。 今年正是大比之年，梅幼安正是大热的探花人选之一，由此也可见他的确是才貌双全。 “那妹妹我可要提前说一声恭喜了。” “还早呢，要等到秋闱之后，我不过是想早点来玩玩而已。” 一般的大家闺秀提起婚事之类的，都娇羞不已，垂首闭口不言，而容雪凌却十分自然。 “寿宁妹妹想出去有些麻烦，不过我是个无事的闲人，要不我以后天天陪你去逛一逛吧。” 她这是明显的示好，不过若是容雪凌也像其他闺秀一样，对她避之不及，自然就会拒绝。 “好啊，我正愁在京城中人不熟，没人与我结伴同游呢。” 没想到容雪凌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丝毫也没有犹豫。 “其实这知春园的景色也不错，可惜今日人太多了，改天我们再来好好玩一玩吧。” 四季园的春夏秋冬四园，各有特色，是京城山水园林中的典范，看惯了南疆小巧精致的景致，京城的大气华美，又是一番韵味。 因为今日是相亲宴的延续，十公主并不好抛开客人离开，顾惜夕与容雪凌自然也不会独自去玩乐，要留下来陪她了。 今日的游园会安排的比较自由，基本上没有什么表演才艺的节目，想必是因为那天都已经表演过了吧，今天当然没必要再重复了。 人群三三两两地在园中穿行，有的赏花，有的游湖，还有的在打秋千…… 十公主因为没有要与大魏皇子们结亲的意思，自然是稍微避着一点了，拉着顾惜夕两人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凉亭，坐在那里闲聊。 虽说是相亲，可毕竟男女有别，总不可能真的男女杂处在一起。 知春园中刚好有一条小河，蜿蜒曲折，将园林分成了两半，文皇后便将他们分别置于河流两边。 既能看得清清楚楚，又不用担心会乱了礼教，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那几位有心的公主自然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尽量在河边流连不去，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对岸。 当然，她们关注的对象都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谁也不会对乳臭未干的六皇子感兴趣。 虽然听说他跟受宠，但据说他生母在五妃之中，地位最差，而且看他被养得任性妄为的样子，也不像是作为储君培养的。 大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立储君，虽说按照他们的规矩，不分男女都有继承权，但几代以来，基本上都是传的皇子。 所以，这三位皇子之中，谁最有可能上位，谁就更容易得到那几名公主的青睐。 毕竟当一名王妃和当皇后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第388章 挑衅 她们几个躲得远，原以为不会有什么麻烦，没想到还是躲不开。 一名容貌清俊的小厮端着一壶酒走过来，“见过十公主，永平县主，这是我们六皇子送过来的梨花酒。” 他不认识容雪凌，自然只能闭口不提了。 又是这小家伙，还有完没完了，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她们没有拒绝，还是留下了那壶就，反正喝不喝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替我多谢六皇子。” 寿宁公主嘴上淡淡地回了一句，却并没有任何的回礼。 还不等顾惜夕说什么，寿宁公主直接将那壶酒赏赐给了伺候的内监。 六皇子在对岸遥遥见到了，气得脸都绿了，他就这么招人嫌吗？ 得，这下又得罪这斤斤计较的小家伙了。顾惜夕一阵头疼，这样下去还有完没完了，整天和这么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斗气，很无聊的有没有？ 不过很快顾惜夕就将这点小事抛到了脑后，和容雪凌聊得火热。 两个人都是喜欢四处游历的主，顾惜夕向她打听南疆的山水风情，而容雪凌则询问京城周边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 两个人聊了半晌，突然发现十公主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了，回头一看，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这丫头生气了，见她们两个不理自己，撅着小嘴，瞪着眼睛在旁边生闷气呢。 “你们都不理我，还笑……” 看她们笑自己，委屈的眼圈都差点红了。 “没有没有，怎么敢不理你呢？好啦好啦，可千万不能哭，这么多人看着大家会笑话你的。”顾惜夕急忙出言安慰。 容雪凌也在旁边安抚了一会儿，寿宁公主终于破涕为笑。 这次三人一起聊了会儿，一直到吃午饭的时间，才停下来。 因为是春游踏青，所以此次的宴会非常有特色，直接在河岸选了一处开阔的地带，铺上毡子，酒菜都摆在上面，然后席地而坐。 依然是男女分开，隔岸而望，不过这条小河不到一丈宽，明媚的阳光下，几乎纤毫毕露。 三人选了个末尾的那一段，尽量低调，可惜有人偏偏不让她们如意，六皇子带着两名大良公侯子弟，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这小家伙还对她们露出挑衅的笑容，那意思很明显，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十公主毕竟年纪小，平时城府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好得多，但也经不起对方一再的挑事，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六皇子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估计他们大魏宫廷一点规矩也没有，谁将来嫁过去谁倒霉。” 十公主不满地对她们低声嘀咕，不过这话她当然不敢让别人听到。 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便犯了忌讳。 “那就是个宠坏了的孩子，你别理他，时间长了他自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顾惜夕自然也不喜欢他，更担心寿宁公主与他针锋相对，反而会激起他的兴趣，到时候得不偿失，所以急忙安抚。 “我也知道啊，可他老是要到我面前来晃荡，实在是一看见他我就生气，压都压不下去。” 十公主气呼呼地说道。 第389章 曲水流觞 既然是相亲宴，当然不可能没有互动节目啦，传统的曲水流觞，正适合。 将一杯酒放入漂流的水中，岸上有人击鼓，鼓声歇时，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展示才艺。 而且才艺还必须得到上家的认同，否则便只有饮尽那一大盅酒。 不过，因为这里的水流比较急，也为了看起来风雅一些，文皇后将规则进行了适当的修改。 流觞变成了一朵宫花，才艺展示后，则变成了需要对面之人认同。 听到宣布规则之时，顾惜夕感觉自己瞬间明白了六皇子祁云的用意，看来这是铁了心要找茬刁难她们几个了。 她还好说，这种游戏一般都有人在背后操纵的，十公主作为相亲的主要人选之一，想当然会受到特殊照顾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等下她们也一样可以刁难一下那个惹人烦的小鬼头。 春雨般绵密的鼓声响起，时急时缓听起来似乎毫无规矩，可见这位鼓手的技艺十分精湛。 鼓声乍歇，众人都娇笑起来。 “呀，是四公主，公主好运气，拔得头筹了。”一片莺声燕语，尽是恭维之声。 四公主是文皇后所出，真正的大良嫡公主，她若要嫁，必定会选择最好的，而大魏皇储未定，恐怕她也不屑于去赌。 所以，她虽然打扮得十分出挑，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展现她皇朝公主的高贵风范罢了，并不打算讨好哪一位皇子。 四公主封号晋阳，只见她矜持一笑，款款起身，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在她看来歌舞不过是谄媚之艺，身为嫡公主，自然不屑为之。 这首诗水平倒也还不错，格调大气，立意清新典雅，不过顾惜夕很怀疑，这首诗事先让人写好了的。 底下一片赞扬之声，对面的三皇子也精心点评了一番，恭维得含而不露，四公主听了微微一笑，与他对饮的一口酒。 接下来，各位公主皇子们几乎轮了个遍，只是为了不那么明显，把顺序稍稍打乱了一下。 随着鼓声再一次停歇，眼看着这次的宫花就要停在十公主的面前，容雪凌突然出手，一枚小石子在宽大的衣袖掩护下，击打在花瓣上。 她用力巧妙，宫花微微一滞，停在了十公主前面的一名郡主面前，大家都没有在意，对面的六皇子却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们。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对面，也不会发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这是明晃晃的作弊好不好。 他的表情被顾惜夕等人尽收眼底，可十公主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说出来，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小小的作弊大不了被说成淘气罢了。 而她现在不正是在扮演一个调皮天真的小女孩吗？ 寿宁公主得意洋洋地朝对面扮了个鬼脸，意思很明显，有本事你就去说啊，我还巴不得呢。 气得六皇子呼得一声便站了起来，那架势简直想直接冲过来撸袖子打架了。 他突兀的举动使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谁知六皇子左右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 “刚才突然看到水里有只小乌龟，所以很惊讶，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第390章 互呛 气得十公主满脸涨得通红，眼睛恨不得能飞出刀子来。 这家伙也太过分了，居然指桑骂槐说她是一只乌龟，实在是太可恶了。 从小聪明伶俐的她，走到哪里都能博得宠爱，几层受过如此的羞辱，好你个祁云，本公主记住你了，不出了这口恶气，就决不罢休。 这回轮到六皇子得意洋洋了，扬起一脸欠扁的笑容，也朝着她这边举了举杯子。 众人听了一看，水中除了波光粼粼，哪有什么小乌龟的影子，不由得莫名其妙，这位小皇子也太稚气了吧，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的。 三皇子皱起了眉头，有些头疼地看着他，然后很坚决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再不准胡闹了。 不过祁云显然不怕他，嘻嘻一笑，还背着人给了他一个鬼脸。 祁风和祁雷尴尬地对视一眼，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天知道他们参加个相亲宴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个小魔星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曲水流觞继续开始，期间十公主又轮到一回，这次有六皇子鼓着眼睛盯着，自然不好做什么小动作。 顾惜夕灵机一动，故意侧着身子伸手去拿点心，好巧不巧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哎呀，真是巧了。” 假装掩嘴惊呼，顾惜夕大方地直接伸手捞起了那朵宫花，看着对面张口结舌的六皇子，差一点笑出声来。 只是抢花容易，要表演才艺却难了，吹笛子已经用过了一回，总不可能在同样的人面前再表演一次吧？ 还好今次元庆帝不在场，顾惜夕于是充分发挥了她唯二的才艺，书法。 这次她没有自己作诗，而是写了一首经典的古诗： 久羡流觞事，重寻曲水湄。山灵应有约，岁岁好花时。 至于字体，自从上次浅斟楼事件之后，她一直刻意地改变着自己的字体，如今，只要不是特别熟悉昭毅长公主字迹的人，根本看不出问题所在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长兴候世子韩政，他对顾惜夕的字是赞赏有加。 “永平县主的字倚侧秀逸，刚柔并济，典雅蕴藉而又疏朗飘逸，放眼京城之中，当可进前十矣。” 韩政家学渊源，于书法上刚好很有造诣，而且他平时为人有些高傲，轻易不肯赞美旁人。 今日他的这番解说自然让人大吃一惊，不过等他们一个个传看了顾惜夕这副字以后，便明白过来，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无法反驳。 就连六皇子祁云，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想要挑点刺出来，结果一看之后也是目瞪口呆，只能悻悻然坐下，闭口不言。 “做得好，还是永平姐姐厉害，这下他应该服气了吧。哈哈……” 寿宁公主笑靥如花，看得六皇子心中十分不爽，鼓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又不是你自己的才艺，得意个什么劲啊。 有本事你也来一首，看我不批得你体无完肤。 十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他要存心找茬，自然不会受他的这番刺激，立刻回了他一个白眼。 你以为我傻啊，这么幼稚的的激将法，我才不上当呢，就要气死你。 第391章 相见恨晚 那敲鼓的乐师也是个人精，几次三番都被破坏以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后面她再也没有试图在寿宁公主这里停下来，不过六皇子也是乖巧，轮到他的时候，倒也没有像她们一样作弊推开。 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唱了一段大魏的民歌，这熊孩子虽然各种刁蛮任性不讨喜，可他的嗓子却着实不错。 是那种还没变声的清脆嗓音，男女莫辩，但却十分悠扬动听，再加上那首歌也十分经典，一时间人人都喝彩。 寿宁公主原本鼓足了劲准备大批特批，现在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毕竟她是一国公主，基本的风度还是要保持的。 “还算可以一听。” 对于她的态度六皇子有些错愕，原本以为要和她唇枪舌剑好一番争论呢，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默默地坐下来，祁云忽然觉得有些怏怏不乐，他期待的场面一点也没有出现，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好不好。 又轮了一圈，此时已经是未时初了，午宴自然也该结束了。 顾惜夕冷眼旁观，三皇子与四皇子似乎一位属意四公主，另一位却在六公主和八公主之间举棋不定，而这位六皇子最有意思，感觉他纯粹就是来凑数的。 心思根本就不在相亲上面，不过他年纪尚幼，本来也就不急。 午宴过后，人群便陆陆续续地散了，顾惜夕与容雪凌相约明天去繁楼游玩。 这次游园会，顾惜夕觉得她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容雪凌这个朋友，难得遇到一个不忸怩作态的大家闺秀，而且还志趣相投。 一连几天，顾惜夕带着容雪凌几乎游遍了京城的各处美景，两人的关系也在迅速地升温。 越是结交才越是发现，她们两个在性格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时之间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互相之间引为知己。 大魏使团和大良公主之间的互动并不多，之后又举办了一次皇家蹴鞠赛，顾惜夕并不擅长此道，自然只能看看热闹。 的lpl容雪凌是将门之后，武功高强，八个公主之中能上场的并不多，所以在一众贵女中间挑选了一些人，组成了两个队。 大良的贵女们向来以贞静为主，并不擅长蹴鞠之类的活动，所以女子队打得平平淡淡，索然无味。 p6而男子队那边，却是大魏皇子与大良皇子之间的较量，不足的人数，在各自的侍卫里找人补齐。 不是顾惜夕没是非观念，她真的不看好大良的皇子们，虽然他们也都是文武双全，但光气质上，就没有对方的铁血硬朗之气。 据说大魏的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被派上战场，亲自冲锋陷阵。 而在大魏的北方，是一群游牧民族，野蛮彪悍之至，常年劫掠边境，两边的小规模战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那位三皇子和四皇子，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人，眼神中的那股坚毅和冷酷，根本不是故作姿态的大良皇子们可比拟的。 大良，已经太平了太久太久，渐渐地淹没在歌舞升平之中，如此下去，恐怕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第392章 出大事了 由于一开始便猜到了结局，顾惜夕对这场举国期待的蹴鞠大赛，兴致缺缺。 甚至借故推脱了，没有去观赏，她宁愿与容雪凌一起去城中结伴游玩。 然而最后传来的结果却让她很意外，双方竟然打成了平手。 不过稍微一打听，她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元庆帝为了面子，将大良最精英的几名年轻将领都派了上去，而且是以侍卫的身份。 顾惜夕相信，若不是因为有那几位皇子们的拖累，他们肯定能赢了大魏，可惜…… 其中表现最出色的，是谢颖之，一人力挽狂澜，独得数球，成为当天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元庆帝龙颜大悦，据说当场便提出了赏赐，可谢颖之却趁机提出要辞去御林军副统帅之职，调任西北边疆。 而且陛下居然也应允了，这让许多人都跌破了眼睛。 谢颖之在年轻一辈中的圣眷，仅次于沐晔，但他的出身却好了太多，身后有家族的支持，将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可他偏偏却要自请去边陲之地，离开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坏了，现在是承平盛世，又不可能捞到军功之类的。 去边疆有什么用呢？ 不过顾惜夕之前就已经听他亲口说过，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里，但到底有了心理准备，自然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想起他曾经问她喜不喜欢西北，顾惜夕还很担心了一阵，生怕他当真向元庆帝提出来，到时候不管她答不答应，都会很尴尬。 还好，他没这么做，估计是沐晔曾经与他谈过吧，提前便堵死了他的路，自然也就死心了，她才不相信姓谢的会真的对她念念不忘呢。 指不定又是什么政治上的考量，现在的情形是与她结亲反而会得罪沐晔，谢颖之这么精明的人，自会掂量清楚。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却真正的失算了，三天后，五皇子正式提出要与八公主和亲，这个答案虽然不是热门的，但也不是很意外。 最让人意外的是，六皇子当庭提出，欲娶永平县主为妻，并以此为条件，大魏使团承诺可以与大良重新签订边关盟约。 而且还暗示可以在盟约中让步许多条件，消息传出之后，举国哗然，一时间这件事情迅速压倒了八公主和亲的话题。 因为怎么看，大魏国似乎都对永平县主更满意，而八公主反而成了个添头。 永平县主何许人也？ 知道的跌破了眼镜，不知道的则四处打听，无数稀奇古怪的传言甚嚣尘上。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沐晔和顾惜夕这对兄妹，都是元庆帝的私生子，他们的母亲才是陛下真心爱慕的女子。 可这女子偏偏不肯进宫，致使他们兄妹二人流落在外，而大魏国肯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执意要娶永平县主，甚至不惜在边关让步。 如此大事，顾惜夕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沐府中谁也不敢告诉她，陆嬷嬷以种种理由将她拖在府中，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然而顾惜夕最后还是知道了，小芽儿听到了府中丫鬟的议论，顿时脸色大变，急冲冲地赶过来。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393章 想不通 “怎么啦？” 顾惜夕正在埋头画画，淡定地抬起头来，看到小芽儿一脸的惊慌失措，不由得有些奇怪。 “小姐，不好了，那个六皇子说一定要娶你，还用边关条约来交换。” 这么荒唐的事情，顾惜夕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那个六皇子就算是跟她赌气，也绝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哪怕他真的胡闹，那大魏国的使臣也不可能答应吧，这种事情没有魏明帝的首肯，谁敢打包票，可据说魏国现任皇帝还算英明，不可能这样任由儿子乱来吧。 “是真的，小姐，现在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就瞒着咱们了。” 看小芽儿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开玩笑，顾惜夕这才郑重起来，祁云这是闹哪样，至于吗？ 她是真的生气的，如果对方只是小打小闹，就像上次派人来抓，她都可以不计较，但让她赔上自己的一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奉陪了。 不行，她必须去问清楚。 想到陆嬷嬷这几天的反常，她心里已经有点儿信了。 荣熙堂里，面对顾惜夕的询问，陆嬷嬷知道再也隐瞒不了，只得如实告知。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因为事出突然，晔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为此事已经牵扯到国家大义，必须经过庭议，方可决断。” 顾惜夕恨得牙根直痒痒，“我就想不通了，这个六皇子胡闹也就罢了，为什么大魏的使臣也会跟着胡闹呢。难道他们就不怕到时候魏明帝降罪吗？” “别说你想不通，应该是所有的人都想不通，现在外面都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女，而且宠爱有加。” 听了这话顾惜夕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呢，他们也不想想，陛下几时把儿女私情放在眼里，别说是私生女了，正牌的公主他也不会怜惜的。” 说到这里，自己倒变了脸色，若真是那样，自己岂不是肯定被当成牺牲品。 “二哥呢？二哥怎么说。” “你二哥正在想办法，说来说去关键点还是在大魏的六皇子身上，只有他改变了主意，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对啊，这小屁孩不就是跟她赌气吗，自己去跟他服个软，让他出了这口气，估计他也就没兴趣了。 想到这里，顾惜夕顿时坐不住了，不过她知道陆嬷嬷肯定不会同意她如此做，眼珠一转便故意装作头疼。 “怎么啦？不会是被气的吧，我马上打发人去请大夫。” 陆嬷嬷不疑有他，很关心地问道。 “不是很严重，用不着请大夫，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如果实在不行，也别硬撑着，还是要去请大夫的稳妥些。” “嗯嗯，我知道了。”顾惜夕一脸虚弱无力的样子。 回到夕露院，她立刻叫来玄蝶和成宁，将自己要去鸿胪寺找六皇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你们愿意陪我一同前去，并且暂时保密吗？” 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目如寒星般紧紧盯着二人，这也是她对两人的一次考验，尽管他们都是沐晔的属下，但现在，你们首先却是我的护卫。 所以，她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如何选择。 第394章 试探 “是，小姐。” 成宁毫不犹豫地答应，早在当初沐晔将他拨给顾惜夕的时候，就曾经告诫过他，一切都以她的命令为先。 “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玄蝶只稍微思索了一下，也立刻便答应下来。 “好，我们装扮一下，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引来闲言闲语。” 三人都换了普通百姓的装束，顾惜夕与玄蝶都身着男装，为了不惊动陆嬷嬷，直接带着她翻墙出去。 出了南平巷，成宁便租来了一辆马车，朝着鸿胪寺前进，两地相隔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很快就到了。 今日没有什么宴会，三位皇子都在，听到顾惜夕求见，十分惊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人。 “哈哈……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丫头，小六，我陪你去见一见吧。” 那人赫然便是之前在拱桥上戏弄过顾惜夕的大魏使臣，后来她也曾让人打听过，据说名叫魏无双，是一名四品武官。 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而三位高贵的皇子居然毕恭毕敬地陪坐在下方。 “是，我这就去见她。” 六皇子祁云淘气地一笑，与魏无双一起走了出去。 会客厅里，顾惜夕坐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而成宁与玄蝶却分别站在她背后。 “咦，永平县主这样跑过来，于理不合吧？” 六皇子前脚才刚踏进来，一张毒舌就已经开始发功，一脸讥诮地望着她。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即使穿着一身朴素的男子布衣，她依然是个耀眼的存在，眉宇间的灵气掩也掩不住。 “那就让六皇子开个眼界，见一见我这个从来不遵守礼教之人。” 谁知顾惜夕却丝毫也不以为意，大方地回应，成功地让六皇子垮下了小脸。 哈哈……叫你嘴贱，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 原先顾惜夕只当六皇子是个顽劣的孩子，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所以她才懒得计较，可如今他却妨碍了她的利益，自然也就觉得对方面目可憎了。 “哼，脸皮真厚。” 臭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六皇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是呀，因为我要脸嘛，不像有些人，脸皮薄得都透明了。” 若是论起牙尖嘴利，顾惜夕可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她前世被关的太久，慢慢的就不爱说话了。 “你……居然骂人，太没教养了。” 这次六皇子气得直接跳起来，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她。 “呀，不是你先开始的吗？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是不是呀，七公主。” 这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把祁云吓得呆若木鸡，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你……” 其实顾惜夕根本不敢肯定，她之前因为对大魏感兴趣，所以特别关注过一些相关的资料，知道六皇子祁云和七公主祁雨是双胞胎。 而六皇子的某些行事作风更像传说中刁蛮任性的小公主，而真正的祁云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很少出现在人前。 这个六皇子却活蹦乱跳，精力过人，怎么也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相信，一国皇子会为了赌气搭上自己的终身幸福。 所以，她才突然袭击出言试探一下。 第395章 你是谁? 无疑，祁云的惊慌失措，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一直低头跟在祁云身后的魏无双适时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俏脸生寒，努力地维持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大胆，居然敢戏弄本皇子，这就是你们大良朝的礼仪吗？” 魏无双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这傻孩子，真是越描越黑了。 “不知永平县主今日乔装改扮前来，所为何事？” 顾惜夕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斜眼瞟了一眼，“魏大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家六皇子跟我一见如仇，你也看到了。” 她说的时候，将六皇子三个字故意咬得很重，暗示甚至威胁的意味明显。 “小女子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何德何能，会受到他的青睐？” 看着她无所畏惧的目光，魏无双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像，太像了，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肆意张扬，却又热情似火的女子，令得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六皇子奇怪地看着魏无双，心里突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他不会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吧？ “哦……这件事情啊，咱们坐下慢慢谈，好不好？” “慢慢谈？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谈的，不知此事贵国陛下知道会怎么说，还是说那些条件本来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只不过拿我出来做个障眼法？” 这话可让魏无双第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之前只是觉得她伶牙俐齿，没想到她看事情的眼光也这么好，简直就是一针见血。 “永平县主可否遣退属下，我们单独聊一聊？” 尽管魏无双的表情很诚恳，但对一名大家闺秀来说，还是太唐突了。 不过顾惜夕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下来。 “小姐……” 玄蝶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她总觉得眼前这人有种莫名的危险感觉，甚至于比缇帅更有压迫感。 “没事，你先下去吧。” 顾惜夕心说，人家功夫那么高，你就是在这儿又能怎么样。 就连六皇子也二话没说地就下去了，临走时还气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弄得顾惜夕又好气又好笑，也越发确定，此事背后另有其人，只是她同大魏之前毫无交集，不存在得罪任何权贵。 除非还是因为沐晔，只是沐晔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既不是边关大将，也不是抵制大魏的文臣，与他们的利益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冲突吧。 “不知道魏大人到底是何身份？” 看着老神在在的魏无双，顾惜夕还是缺乏了一些阅历，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永平县主何出此言？” 魏无双一脸的兴致盎然，看得人心里很不爽。 “我不认为一个四品官员，可以让一名皇子言听计从。” 看着顾惜夕笃定的神情，魏无双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顾惜夕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让人一时之间无法消化。 “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对我有兴趣？”顾惜夕的脸色凝重，目光咄咄逼人。 “或者说，你有何目的？” 第396章 恼羞成怒 “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 魏无双眯起眼睛，里面的光芒让顾惜夕心惊，这是一种鹰隼看到另一只雏鹰时的神情。 欣赏，期待，戏弄…… 总之就是让她的感觉很不好。 “你是大魏的晋王？” 这无与伦比的气势让顾惜夕心头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哦，何以见得？” 被她一口叫破身份，魏无双却毫不动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继续饶有兴味地追问。 “气势，一个普通的王侯是不可能拥有这样强大的气场的，而大魏拥有这种压迫力并且能让诸位皇子信服的，除了魏明帝，便只剩下晋王了。” “好，说得好，我确实就是大魏晋王。” 顾惜夕一愣，没想到对方承认得如此干脆。 “那么，晋王爷是否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吗？” “我说过了，你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对你很感兴趣，便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结果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难道这位晋王也认识自己的母亲？顾惜夕不禁疑窦丛生。 “我感觉你过得不快乐，而且之前曾经试图逃到我大魏去，所以呢，看到故人的面子上，我便想帮你一把。”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可惜顾惜夕一个字都不相信，传言中大魏晋王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与魏明帝之间也似乎关系密切。 作为一名亲王，不但直接掌握着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而且还能随意出入盛京。 这在其他四国之中，完全就是属于闻所未闻的奇事。晋王本人也能征善战，多年来为大魏镇守着北方边陲。 让野蛮彪悍的胡人铁骑至今不敢再南侵半步，也直接使得魏明帝能腾出手来对付逐渐积弱的大良。 试问这样一位铁血王爷，会为了一名连话都没有说过的大良女子而大发善心吗？ “既然晋王爷调查过我，那便因该知道，我原本是昭毅长公主之女，请问王爷是如何认识我母亲的？” 她的语气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不，本王并不认识昭毅长公主，我所认识的是一位平民女子，她与你真的很像。” 看他的神情间带着淡淡的惆怅和怀念，并不像是在作假，令得顾惜夕都有些迷惑了。 说她与昭毅长公主长像相似，还说得过去，毕竟她们是母女，可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容貌雷同吗？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既然如此，那小七就先多谢晋王爷的厚爱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我已经改变了主意，决定就留在大良了。” 不管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面子上是说得冠冕堂皇，所以她也只能以礼相待，拒绝得正大光明。 “哦？难道永平县主是为了沐阎王留下来的？”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一些，幸好顾惜夕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 只是她对沐晔的依恋，有这么明显吗？就连一个刚到大良不久的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顾惜夕忽然之间就有些恼羞成怒，冷着声音道：“这是我的私事，似乎不需要晋王爷来关心吧？” 第397章 话不投机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魏无双的声音也冷了下去，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总之一句话，我现在并不想去大魏，多谢晋王爷的一片好意，小七感激不尽。” 意识到不能再得罪了魏无双，不然这人任性起来，不是她可以承受的，于是顾惜夕选择放软了身段，柔声道谢。 “可我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想收回可没那么容易。” 熟料对方却并不买账，听这意思还是不肯罢休。 “那依晋王爷的意思，该如何才能收回？” 顾惜夕忍着一口气，好言相问，毕竟她明白，事关国体，元庆帝是不可能顾及她的感受的。 “暂时本王也不知道，那就要看和你们齐王之间谈得怎么样了。” 面对这理直气壮的无耻态度，顾惜夕自愧不如，气得差点发飙，可惜…… “王爷完全可以换个条件和他谈，就当看在你那位故人的份上，高抬贵手了。” 顾惜夕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改变策略示弱，只要能过了眼前这个难关，放低点姿态怕什么，她向来都是能屈能伸之辈。 “你也知道，我这样被举国上下拿来议论，以后的名节可就全毁了。” 说着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魏无双斜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哦，本王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像个在乎名节的女子，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面对他的揶揄，顾惜夕心中也十分恼火，什么叫她一点也不在乎名节，难道她看上去就那么离经叛道吗？ 好吧，就算她是真的不在乎，可身处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环境中，她也不可能蠢到公开承认吧，那她以后岂不是举步维艰。 脸色一沉，顾惜夕也来了气，自己无缘无故被对方招惹了一身是非，好说了半天，却搞得好像自己欠了对方的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到了这地步，她不认为说好话就能打动魏无双，反而让自己看起来低三下四。 “王爷此话差矣，世上哪有人不在乎名节的，不过王爷既然执意要毁我名节，小七我也不会为了名节而辛苦了自己。” 说罢便站了起来，冷冷一笑，“看来晋王爷是不打算放过我了，语不投机，就此告辞。” “你特意跑过来，就专门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听这家伙的意思，居然还意犹未尽。 顾惜夕压根就不想再同他多说一句话，扬起小脸，高傲地走了出去。 弄得魏无双瞠目结舌，这小姑娘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唉，怎么就连发怒的样子都同她那么相像。 若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世，他还真是怀疑，这就是当年那位的女儿。 也怪了，这么多年了，她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就好像世间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般。 有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幻，只是许多往事，却在千百遍的回忆里越发的清晰如昨。 仿佛还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俯昂皆风流，她是那般的独特，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十几年了，依然让他无法自拔。 第398章 怕什么? 顾惜夕扳着一张脸，快步从鸿胪寺走出来，成宁和玄蝶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询问。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顾惜夕虽然年轻，脾气也说不上很温和，但却很少发怒，但今天，她明显就是怒了。 望着外面依旧明媚的阳光，顾惜夕轻轻地一声叹息，看来找他们谈判这一条，已经是被堵死了。 此路不通，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不过，还好这次出来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她就知道了，六皇子原来是七公主，而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四品使官，竟然是大魏赫赫有名的晋王。 “玄蝶，你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二哥，大魏使团的魏无双就是大魏晋王，而六皇子其实是七公主假扮的。” 玄蝶闻言大惊，不过她对顾惜夕的话却没有丝毫的质疑，二话不说飞身便走。 她故意在鸿胪寺门口就派人回去送消息，就是做给大魏使团看的。 晋王既然已经暴露，就不可能再继续掩藏行踪，肯定会顺势公开身份，利用现在的身份去正式谈判，反而会更有利。 不过顾惜夕才不是一个家国天下之人，她对大良毫无感情，只要能解了自己本身的危机，其他的事情她才懒得理会。 玄蝶一走，立刻便有人汇报到晋王那里了，六皇子不由得花容失色，“现在要怎么办？” “怕什么？现在是他们大良忌惮我们大魏的兵力，又不是有求于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大不了就说想跟永平县主开个玩笑罢了。” 魏无双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至于我，晋王的身份反而更有利于谈条件，也算是件好事情吧。” 六皇子听了这话，终于安定下来，想了想，不服气地冷哼道，“哼，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傅小七？” “我不过是看她长得有些像一位故人，本来还以为可以从她下手，调查一下，如今看来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魏无双晒然一笑，“一点小事，何必当真呢，你呀，就是心胸还不够开阔，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让这种小儿女的任性，左右了你的情绪。” 祁云闻言一惊，魏无双平时虽然比较严肃，但对她还算是非常宠爱，很少说这么重的话。 “是，雨儿受教了。” 她立马做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生怕惹怒了对方，自己的未来可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呢。 …… 顾惜夕出了鸿胪寺之后，心中烦闷，暂时也不想回去，便转到林红英家里，和她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几个月大的小女娃，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 而且这孩子还十分爱笑，稍微一撩拨便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十分可爱。 “大姐儿真是惹人爱，我都恨不得抱回家去。” 大良的风俗，孩子周岁之前是不取名字的，一般都是按照排行随便喊，据老人们说，这样更容易养活。 “你也不小了，还是快点找个人家吧，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知道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恶了。” 林红英嘴上调笑着，但看向女儿的眼神却无限温柔。 她并不知道顾惜夕的真是身份，而顾惜夕之所以瞒着她，也正是不想破坏两人之间这份轻松的友谊。 第399章 高兴得太早了 所以面对林红英的调侃，她只是一笑了之。 稍微待了一会儿，她就离开了，心情感觉平复了许多。 刚出来就遇到了回来复命的玄蝶，“小姐，二爷说，让你放心，只管玩好就成了。” 顾惜夕莞尔一笑，她几乎能想象得到沐晔听说了此事之后的表情，估计是怒气勃发偏偏又无可奈何。 从她进京以来，短短时间便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已经能预见到，太平盛世恐怕不复存在。 这天下，终究是要乱了。 若是以她的本性，定然会早早抽身，离开这个动荡的漩涡。可现在，为了沐晔，她愿意去直面这些惊涛骇浪，也甘之如饴。 因为她知道，他会护着她。 只是顾惜夕高兴得太早了，等她在外面悠哉悠哉地玩了大半天，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爆炸性的坏消息。 御林军代统帅谢颖之，当着陛下的面，向沐晔求亲，并称自己对傅小姐倾心已久，今生非卿不娶。 这一番话立刻不胫而走，在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谢颖之在京城众闺秀心目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如意郎君人选。 出身世家，一表人材，本人不仅玉树临风，还位高权重，与来历不明风评不好的沐晔相比，绝对是大受欢迎。 若不是他之前向陛下自请卸去御林军的职务，要求调往西北边疆，还会更受欢迎一些。 短短时间之内，大良京城就已经路人皆知。 之前也许还有很多人不认识顾惜夕，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可自从六皇子事件之后，可以说她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热度未散，再加上谢颖之这一把火，自然是热火朝天了。 顾惜夕此时正冷着脸站在路边，听一群闲人在那里大吹法螺，“据说那永平县主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端得是咱们大良第一美人。” “真的吗？永平县主有那么美？你见过呀。”旁边立刻有人质疑。 那人不屑地撇了他一眼，傲然一笑，“这还用得着想吗？人家大魏的六皇子，据说是魏明帝最宠爱的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却对永平县主一见倾心。” 众人频频点头，“说的有道理。” “还有啊，谢大人风流倜傥，听说从前还有花魁为他吵过架呢，现在居然肯为了永平县主收心，还扬言非卿不娶，终身都不纳妾。” “对呀对呀，这永平县主可见是美貌无双了。” …… 正在一片唏嘘感叹，又有人神秘兮兮地开口了，“我可是听说了，谢大人和这个永平县主是旧识，两人早就心心相印，私定终身了。” “啊？还有这种事情，是真的吗？” 这话一下子提起了众人的兴趣，百姓们对朝廷大事的兴趣，远不如这些贵人们的风流轶事来得浓厚，纷纷伸长了脖子。 旁边的顾惜夕听得脸色越来越冰寒，好你个姓谢的，若不是你在外面乱讲，别人怎么会传得如此不堪。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玄蝶忐忑不安地小声建议，却换来顾惜夕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玄蝶，你敢说你之前不知道？” 第400章 质问 玄蝶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顾惜夕也没继续追究，这肯定是沐晔交代过不准告诉她的了，作为属下她也是无可奈何。 “回府。” 其实顾惜夕倒不是很担心，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其他的长辈，谢颖之提亲必须要征得沐晔的同意。 而之前沐晔就已经明确表示过，他很不看好谢颖之的为人，所以他肯定不会瞒着自己答应下来的。 刚进门，就遇到了沐晔，似乎也才从外面回来，看到顾惜夕露出一个微微的笑，让他那张刚硬冷峻的脸，霎时间便柔和了许多。 “哼！” 谁知顾惜夕却一声冷哼，别过头从他身边昂然而过，弄得沐晔一阵愕然，无奈地摇摇头。 “缇帅，小姐已经知道了……”玄蝶低声地提醒道。 原来是这样啊，小丫头以前的脾气着实刁蛮任性，可后来却慢慢变得乖巧讨喜，他差点儿都忘记了这茬。 顾惜夕面上虽然在生气，其实心底还是很想知道事情的结果，所以并没有回夕露院，而是施施然去了荣熙堂。 “哎哟，我的小七，今天这是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陆嬷嬷一看这架势不对，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还不是那个谢颖之，嬷嬷你没听说过吗？” 瞧着陆嬷嬷立刻变得沉默的脸色，顾惜夕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果然……自己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别担心，这件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跟着进来的沐晔急忙保证。 “不担心？二哥是没听见外面那些人怎么说的吧？”顾惜夕斜眼睨着他，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不用管他。”沐晔心里也很恼火，事情现在已经发展到不受他的控制，弄得他都没法给她一个交代。 “哼，他们居然说我跟谢颖之早就私定终身了。”想起这话顾惜夕就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谢颖之拉到面前来暴揍一顿。 沐晔一愣，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该死，他们居然这样中伤你的名节。” 感觉沐晔周身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顾惜夕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算了，他们爱怎么说就说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 她是担心沐晔一怒之下会把那些人给抓起来，只要进了锦衣卫的门，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她可没忘了沐晔的外号就叫沐阎王。 “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 陆嬷嬷显然也是才知道这种说法，不由得十分担心。 “其实，姓谢的也不差，他已经被陛下封为西北军副帅，也算是一方大员了，而且他还当着天下人的面发誓将来无论如何也不纳妾。”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会从沐晔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敢相信地仔细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证据来。 然而她彻底失望了，沐晔显然很认真。 “不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谢颖之人品不好，还喜欢沾花惹草吗？” 短短几个月，至于就这么大分别吗？ “咳咳……是我说的，可他现在不是浪子回头了吗？”面对她的质问，沐晔有些小小的尴尬。 第401章 别扭 “浪子回头？” 顾惜夕简直气得要笑出声来了，“本来我对谢颖之这人还没什么恶感，结果你义正词严地一番教训，弄得我对他好感全无。” “现在你突然又跑出来，说他改好了，让我试着接受他，你说说，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都忍不住红了，心里头不知为何酸酸的。 “我……” 一向言辞犀利的沐晔居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歉意。 今日谢颖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他求亲，言辞之间十分的恳切，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发下毒誓，此生无论如何也绝不纳妾。 之前他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五皇子和童三公子，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人都不受陛下待见。 先说五皇子，元庆帝绝对不希望沐晔和任何一位皇子搭上关系，而且沐晔自己也明白，他是宠臣，只需要忠于陛下一人足矣。 夺嫡争宠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沾边的。 至于童三公子，陛下现在正在打压童氏一族，怎么会让他们有任何机会翻身呢。所以用不着他费力，自然可以轻松地推掉。 而谢颖之就很难讲了，其实若是放在之前，他没有辞去御林军副统帅的职务，或者没有出现大魏六皇子求亲的事情，他也可以笃定陛下不会喜闻乐见两大权臣联姻。 但现在的形势却明显对谢颖之有利，这家伙开口的时机掌握得太巧妙。 大魏六皇子刚给他出了个难题，两方正在谈判，答应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拒绝又会让本来就处在弱势的大良，更加的风雨飘摇。 西边的大肃国最近调动频繁，明显针对大良，而南边的大厉这几年也一直蠢蠢欲动，三面夹击之下，表面上太平盛世的大良，其实早已经岌岌可危。 所以，这时候大魏的主动示好，非常的重要，皇家联姻是势在必行，但陛下却不能让沐晔与大魏之间有瓜葛，那样，他以后行事都将束手束脚。 可怎样拒绝，却是个难题，就算顾惜夕怀疑六皇子其实是七公主假扮也没用，第一不可能去搜查证实，第二，就算对方承认也没用，她可以一口咬定是帮六哥下聘的。 此时谢颖之的出现就算是帮元庆帝解了围，他的身份和才貌都足够，又处处暗示自己与永平县主两情相悦。 即使是大魏皇子，你也不能横刀夺爱吧，那样岂不是会成为笑柄？ 因此沐晔并没有当堂拒绝，只是说需要考虑一下，看元庆帝的意思，似乎却有些赞成，这让沐晔有些为难，他曾经答应过顾惜夕，要让她自己做主。 如今却让他进退两难。 见他答不出来，顾惜夕更加得理不饶人，“还有，你不是说了让我找个人入赘，不离开这个家吗？现在算什么，想把我赶出去？”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一直没作声的陆嬷嬷立刻出来打圆场。 “小七消消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这不是伤了晔儿的心吗。” 顾惜夕听了也有些后悔，一气之下把话说得重了些，可她又不想道歉，于是很别扭地坐在旁边生闷气去了。 第402章 纠结 “不怪小七，是我先失信于她。” 见到顾惜夕这副委屈的样子，沐晔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十分的心疼。 “你也是的，就不能好好跟她说吗？”谁知陆嬷嬷转身便翻了脸，虎着脸又开始训起他来。 “小七只是舍不得这个家，你让她跟着那个谢颖之去西北苦寒之地，她这么娇娇弱弱的，怎么可能受得了。” 顾惜夕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是向着她的，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一个能跟谢颖之媲美的京城子弟，唉……” 说得沐晔长叹一声，头疼不已，真是让人两难啊。 “外人如何可靠，再怎么也要找一个知根知底，对小七疼爱有加的人。” 陆嬷嬷不住地暗示，就差明说了，就连顾惜夕都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可向来聪颖敏捷的沐晔却仿佛是个木头人一般，完全没有领会陆嬷嬷的意思。 只是愣了一瞬，顾惜夕心头便涌起一股隐秘的喜悦，从前她确实只把沐晔当做哥哥看待，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今天早上晋王那一番讽刺，却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自己对沐晔的依恋，可能超出了普通兄妹的感情。 所以，她佯装不懂，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沐晔，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反应。 “知根知底？哪有这样的人啊，要是有我早就替她做主了。” 看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不像是装模作样的，顾惜夕心下不由得有些丧气，看来沐晔对她还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只是，他到底是真的没想过，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呢？ 陆嬷嬷也有些失望，又不好直接点醒，她一旦开口了，若沐晔无意，那就断了希望，徐徐图之，说不定还能成功。 何况小七自尊心强，万一沐晔当面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只怕是连兄妹都没得做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尽快帮小七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摆脱这个困境。总之决不能让她独自远嫁异国他乡。” 无奈她只能再加了一把火，希望压力之下，沐晔能够自己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她自信没有看错，沐晔对小七，绝对是真心疼爱的。 “好，我尽量。” 找个大半年都没有找到，现在几天之内让他找好，岂不是天方夜谭，可是，情势逼人，由不得他了。 唉，有个才貌双绝的妹妹，原来也是如此恼人的事情。 吃饭时，一家人都很沉默，沐晔一脸严肃地思索着，显然还在为她的事情而苦恼。 陆嬷嬷则不停地为他们布菜，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情，而顾惜夕却低头默默无语。 “小七，多事之秋，这几天你就别再往外面跑了。” 其实沐晔倒不是怕她出事，而是想到外面人言可畏，怕她听了心里更加难受。 “嗯。” 顾惜夕很乖巧的点头答应，并没有抬眼看他。沐晔只以为她还在跟自己生气，哪里知道她心中的这许多弯弯绕绕。 此时顾惜夕心中却十分矛盾，仅仅凭着两人母亲当年的那一点情分，沐晔就能对她不计前嫌，真心爱护？ 这中间，就一点没有掺杂其他的感情吗？ 第403章 信任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将自己的命运完全寄希望于别人之手，这种感觉，让顾惜夕仿佛间又回到了前世。 本想练习一下画画，借此平复一下紊乱的心绪，奈何却依旧心乱如麻。 前生今世，第一次让顾惜夕清晰地明白，她，动心了。 曾经，沐晔是她最痛恨的人，恨到无数个夜晚一遍遍地诅咒他。 重活一世，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错怪了他。 为了这一份内疚，两人的关系迅速地和解，再到如今的情根深种，这中间，何尝没有前世种下的因？ “晚红，你帮我给关月蓉送一封信。” 这种时候，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无法制止胡思乱想，所以这一项酝酿已久的事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提上了日程。 而晚红一向负责对关月蓉观察，当然，这也是顾惜夕对她的考验。 “是，小姐。” 听到要送信，聪慧的晚红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双眼一亮，看来她以后有事做了。 此时关月蓉正在她的小绣庄里认真地算着账，这个铺子虽然小，但却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 这大半年来，在她的苦心经营之下，也渐渐地有了起色，开始有了稳定的盈利。 她的性格也变得稳重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初入京城时野心勃勃的心机少女。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如今，虽然操持着贵女们不屑的商人贱业，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关小姐，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信。” 这些日子，她与顾惜夕来往并不密切，但也偶尔有书信，所以并不觉得惊奇。 只是这次晚红送完信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恭谨地立在旁边，显然是在等她的回信。 关于顾惜夕的种种传言，她自然也都听说了，但却想不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自己。 带着这个疑问，关月蓉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书信，结果却让她很意外。 信的内容与传言毫无关系，反而是在与她商量一起经商的问题。 由顾惜夕出资，出图纸，开一家囊括了成衣，首饰和鞋子的高档店铺。 里面只是简单地列举了她的想法，希望关月蓉能认真地考虑一下，如果有意便与她会面详谈，当然，如果她拒绝，顾惜夕也同样尊重她的决定。 看完信，关月蓉陷入了沉思。 无疑，这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机遇，但她却缺乏自信，商场上拼搏了一段时间，反而让她不再狂妄。 撇开利益不谈，顾惜夕也是她的恩人。 从渭州城相识开始，顾惜夕已经是几次搭救于她，甚至就是现在，她也还在享受着对方的恩惠。 她也同样清楚，顾惜夕若想做生意，最缺乏的不是各种人才，她入京不久，毫无根基，最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 这份信任，她何以为报？ 深吸了一口气，关月蓉微笑着站起来。 “不用回信了，我同你一起回去，见面再谈吧。” 晚红的眼中露出隐秘的欣喜光芒。 “关小姐，请。” 第404章 惺惺相惜 听到关月蓉到访的消息，一直烦躁不安的顾惜夕，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不管感情的事情如何结局，她还是那个她，曾经发誓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顾惜夕。 “七七，我来了。” 面对大方自然的关月蓉，顾惜夕莞尔一笑，有些人，尽管性格各不相同，却能看懂对方的心思。 “先看看这些图纸。” 想要合作，仅仅凭着恩义和权势是不够的，必须要能拿出让人信服的实力和诚意。 关月蓉对于穿衣搭配向来很有眼光，所以她的绣庄也才能在万千铺子中，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这些图样是哪个大匠设计的？太漂亮了，有了这些，何愁店子做不起来。” 只一眼她便被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看下去，看完又忍不住回头一张张地仔细品味。 精妙绝伦的设计，独特而高雅的品味，让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份绝佳的设计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惜夕有些淘气地朝她眨眨眼，一根葱白的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她的回答让关月蓉一呆，随即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天啊，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顾惜夕故意得意洋洋的点点头，一副骄傲的夸张表情。 “七七，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怎么突然感觉不认识你了呢？”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以关月蓉的人情练达，心思通透，自然不可能说出什么得罪她的话来。 “哼，我可是百变魔君哦，怕不怕？” 关月蓉敏感地发现，今日的顾惜夕，要比平时格外活泼一些。 近来传闻满天飞，基本上都是对她不利的，看来对她的心绪影响还是很大的，所以她也才打点起精神，希望能让她真正的开心一点。 “咯咯咯……我好怕呀，魔君，你还缺不缺个帮你扛刀的？” 这也是在间接向她表明态度，愿意为她抛头露面打头阵的意思。 “好呀，正求之不得呢。” 顾惜夕心中微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关月蓉不会拒绝她的邀请，但对方毫不犹豫的态度，还是取悦了她。 “其实开店的事情，我已经计划了有一段时间，这是我的初步方案，你来帮我参考一下。” 她的计划主要并不详细，主要还是一些大致地经营理念，具体怎么操作，顾惜夕也不太懂，所以等着有从商经验的关月蓉来提。 这一天，两人除了吃饭，其他的时候一直泡在书房里，反复商讨着，直到天黑之前，才落实下来。 “好了，就先这么着吧，有些事情现在只是闭门造车，还是要请教一些专业的人士才行。” 顾惜夕拿着撰写好的方案，递给关月蓉。 “明天我会请一位商界的老东家来，替你把把关，有什么事情你就和他商量吧。以后，我只负责设计方面的事情，其他的我完全不管，以后利润六四分成。” 这是顾惜夕早就打算好的，与关月蓉算合作伙伴，而不是请她做掌柜，到时候她会拟定一份契约书。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唯有如此才能够合作长远。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关月蓉没有拒绝，“好，一言为定。” 第405章 苦涩 送走了关月蓉，顾惜夕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再焦躁不安，患得患失。 难道，她高估了自己对沐晔的感情？ 也许，她也不是那么的离不开他，不是吗。 顾惜夕苦笑一声，幽幽叹了口气，曾几何时，那个心如死灰的女人，也会有一天为情所困，简直是不可想象。 不过，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她也要争取一下吧，就这样认命放弃，或者隐忍不发，都不是她顾惜夕的性格。 哪怕经历了漫长的囚禁岁月，她性格中天生的刚烈和倔犟，还是无法抹去。 晚饭时，沐晔破例又回来了，尽管不饿，还是陪着她们俩一起吃饭。 虽然顾惜夕早就不生气了，但她却也不想理沐晔，所以从头到底，连正眼也没有瞧他一下。反而沐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惹恼了她。 头一次看到霸气侧漏的沐大指挥使带着点讨好的神情，殷勤地给她夹菜，顾惜夕心中暗笑，偏偏脸上却一点没有显露出来。 木着一张俏脸，冷冷地看了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沐晔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丫头还是愿意搭理他，可一想到事情还没有解决，又感到一阵头疼。 谢颖之继昨天当庭求亲之后，今天又隆重地拜托了德高望重的定国公徐浑前来提亲。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看到他们联姻，赶快堵住大魏六皇子的嘴，就连皇上都有意无意地露出赞成的意思。 按理说，沐晔实在没什么理由拖着，可偏偏顾惜夕的反应这么大，他不想惹得她生气难过，真是有苦说不出。 定国公原本以为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情，谁知沐晔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把定国公气得个倒仰。 可是，别的事情他还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以国家大义之类的来威压他。 但这种结两姓之好的事情，却没办法强迫人家。 到最后，他只得十分郁闷的回去复命了。 别说他恼火，就是沐晔本人，也是一肚子的苦涩，难以言说。 虽然明面上他确实有擅自做主的权力，可一想到顾惜夕的眼泪，又忍不住心软了。 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什么时候，他也会有踌躇不决的境况。 只是，顾惜夕的婚姻真的不能再拖了，否则，就算他能平息此事，可她的闺誉却完了，以后，也别想找到合适的人。 第一次，沐晔感受到了为家人操心的滋味。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唉，其实，也怪不着她，要怪就怪那个可恶的大魏六皇子，无缘无故的刁难于她，实在是太可恨了。 哼，假若有一天两国交战，他肯定会让他好看的，到时候，会让他知道，得罪了他沐阎王，哪怕你是一国皇子又如何？ 此时，正在鸿胪寺中悠哉悠哉欣赏着美人歌舞的祁云，好没来由地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咦？怎么回事，着凉了吗？”旁边的三皇子关心地问道。 “没有啊，也不知怎么了，鼻子突然间有点儿痒。”六皇子摇摇头，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哈哈……那肯定是有人在惦记你了。” 三皇子听了哈哈一笑，开起了玩笑，看得出他们兄弟之间感情还算不错。 第406章 表明心迹 吃完晚饭顾惜夕没有逗留，直接就准备回夕露院了，心事重重地走在花园中，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幽幽叹了一口气。 “小芽儿，你说，这些星星是不是很孤独，漫天星子，却没有一颗是真的在一起。” 说了半天，却不见小芽儿回答，顾惜夕不由得十分奇怪，转头一看才发现，身后一直为她打着灯笼的，竟然是沐晔。 而其他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顾惜夕看过来，沐晔朝她微微一笑，暖橙色的灯光中，竟然有种平时没有的温润柔和。 顾惜夕只觉得自己心一阵砰砰乱跳，几乎控制不住那种心悸的感觉，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清晰地明白，她，真的动心了。 “小七，我知道你不喜欢谢颖之，这事儿我也不会强求，可你的婚事必须要定下来了，若你有心仪的人，可以提出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成全你的。” 这话一出口，顾惜夕的心瞬间便乱了，月白风清，朦胧的月色之下，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美好。 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禁不住脱口而出，“如果我就喜欢二哥，那你会不会娶我？” 说出来后，顾惜夕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扬起小脸，无限期待地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星光璀璨夺目。 沐晔一愣，随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着她，“小七，跟你说正经话呢，还在跟二哥赌气不成？” “没有赌气，我是很认真地在说。”顾惜夕勇敢地抬起头来，眼中的坚定不容置疑，“我喜欢你，想做你的妻子，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胡闹！” 顾惜夕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却万万料不到沐晔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 “我是你二哥，你胡说些什么，就算不想离开这个家，那我也可以给你招赘，怎么能这样任性妄为。” 张了张嘴，顾惜夕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差点说不出话来。 “可你不是我哥哥，我是昭毅长公主的女儿，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尖锐起来，眼窝一酸，差点儿涌出了泪水，却被她拼命忍住了，仰起头倔犟地望着他，固执地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算是输，也要让我输得明明白白，彻彻底底，从此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你……简直混账，是不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顾惜夕看得出来，沐晔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铁青，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充满了危险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如此生气，难道……她心中一沉，“或者，你心底还恨我连累了你母亲，一直想要报复我？” 这话一说出来，顾惜夕便知道要糟了，可她已经顾不了这许多，大不了以后两人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道，也好过每日相见，徒增烦恼。 沐晔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双黝黑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莫名地顾惜夕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眼前的人，恍惚间又是前世那个嗜血成性的沐阎王。 “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只想知道，是不是？” 第407章 痛哭一场 沐晔的双眼渐渐地红了，恍如九幽之下的恶魔，“别提我母亲，以后，永远不准。” 顾惜夕瑟缩了一下，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眼中的恨意，是如此的强烈，仿佛一座翻腾的火山，随时随地都可能喷薄而出。 忽然，沐晔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充满凄厉无比，光芒一闪，那盏刚才还让顾惜夕觉得温暖的灯笼，被孤零零地砸碎在地上，犹如一个破败的娃娃。 而沐晔已经飞身跳上屋顶，几个起落便失去了踪迹。 顾惜夕愣愣地呆在原地，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脸庞。 原来，他真的还恨她，而自己却傻傻地以为他也喜欢自己。 现在，一切的答案都那么可笑，她就像一个人在舞台上唱独角戏，还自我感觉良好。 多么可悲，可叹！ 曾经她经常对月流泪，可重生之后，她却很难再哭，因为前世已经流干了。 可现在，她却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祭奠自己还没有开始便已经随风而去的情意。 “呜呜呜……” 她缓缓地蹲下，纤长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颤抖着痛哭失声。 原来，跋涉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可以有人陪自己走过春晓秋冬，到头来，却始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前行。 就让她放纵一次，尽情地发泄一下，从此后，她还是那个坚强的，能一个人笑对风霜的顾惜夕。 树木的阴影里，玄蝶静默地看着她，初见时，她以为这只是个娇弱的千金大小姐，后来数次遇险，哪怕再艰难的时刻，她也从未惊慌失措过。 渐渐地，她发现顾惜夕是个完全不同于一般京城贵女的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气质。 明明青春明媚，双眼之中却有种看尽世事的沧桑和平淡。一方面她心思通透，胜过许多普通人，可另一方面，她又如孩童般好奇天真。 这样神秘而非凡的女子，慢慢地吸引了她的心神，一点点地将她放在心上，将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主子和妹妹。 顾惜夕对沐晔的感情，她也早已发现，私心底，她也然后，认为两人其实很般配，何况沐晔也明显喜欢顾惜夕。 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沐晔要拒绝顾惜夕，还是以这样糟糕的方式。 她的心中也一阵黯然，却无法出来安慰她。 因为她知道，顾惜夕此时需要的决不是同情，她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顾惜夕抱头痛哭了足有一刻钟之后，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又过了半刻钟，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一点点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然后又很慢很慢地整理好头发和身上的褶皱，神情无比的专注。 就仿佛在做一件很严肃而隆重的事情。 然后，她掉头就走，一步比一步快，脚下生风，竟然头都不回地一口气走回了夕露院。 玄蝶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忘记跟上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生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了她。 小姐她，莫非是伤心过度，以至于心智有些失常了吗？ 第408章 等待 顾惜夕裙摆飞扬，一条石榴红的裙子仿若层层叠叠的榴花，在风中起伏跌宕。 玄蝶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伤心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谁知顾惜夕一口气走到夕露院之后，便若无其事地回了房，其间甚至还和完全不知情的晚红很温柔可亲地闲聊了两句。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成宁，见此情景也不敢开口，只得用眼色询问，小芽儿无奈地摇摇头。 她当时被沐晔遣开，只知道两人吵了架，其余的便一无所知了，反而是玄蝶因为听力异于常人，这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不过这件事情关系到顾惜夕的名声，她是不可能说的。 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茫然无措，最后还是小芽儿鼓起勇气端了一杯茶跟了进去。 顾惜夕已经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烛光下，她的面容看起来宁静淡然，绝不像是生闷气的样子。 小芽儿不敢惊扰了她，悄无声息地放下茶杯，便退到屋角站着，担心一旦有个响动，会被顾惜夕给赶出去。 以前在西行途中，顾惜夕经常和沐晔吵架，有时候甚至还很激烈，但自从进京以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尤其是沐晔，对待顾惜夕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宠溺了，大家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 谁知今天不但吵了架，还吵的很凶。沐晔如此失态，不顾一切地掉头而去，让所有伺候顾惜夕的人，都是心头一凉。 小芽儿忧心忡忡地偷偷看着顾惜夕，原以为小姐终于安定下来，现在才明白，这些都是建立在沐晔的态度之上。 一旦沐晔不再疼宠顾惜夕，那么她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所有美好的假象，就如建筑在流沙上的高塔，经不起任何的风浪拍打。 明白过来的人，何止是小芽儿，当事人顾惜夕更是切身体会。 人情冷暖，世事炎凉，她早在上一世就已经尝够了，所以，现在的她，早就强大到足够可以忽视这一切。 让她想不明白的，还是沐晔的态度，要说这之前他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她绝不相信，以沐晔的为人，根本不屑于假装。 仔细想想，今天之所以弄到如此尴尬，恐怕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由于太过震惊，当时她的反应也过于激烈，说出来的话很是伤人。 沐晔最生气的地方，很可能是她说的那些气话。 看来这件事情还没完，事出突然，就让他有时间好好地想一想，冷静下来之后，他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如果到时候他仍然坚持不接纳她，那么她也好从此死心，再不用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让他们做一对异性兄妹吧。 只是，动了的心，真的那么容易收回来吗？ 轻轻地一声叹息，顾惜夕放下手中根本就没有翻阅过的书本，回头对着小芽儿微微一笑。 “好了，我没事儿，出去跟他们说一声，都散了吧。” 小芽儿一愣，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感觉脸色很正常，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 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顾惜夕不由得好笑，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让她的心中感觉有些温暖。 第409章 以势压人 第二天，沐晔不出所料的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这期间，顾惜夕一直紧锣密鼓的忙碌着她自己的事情，去了一趟春风茶楼，与莫先生密谈了一个时辰。 之后，她又去了城北的天衣坊，有些日子没去了，老板娘一见立刻眼前一亮，满脸喜色地迎了上去。 “永平县主一向可好？” “还好。” 顾惜夕微笑着回答，“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买衣服，而是有事情找你商量。” 她早就让成宁将天衣坊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这位老板娘本人就是东家，之前的靠山是昭颖长公主的驸马。 如今靠山已倒，京城中的各方势力又经过了一轮新的洗牌，各种资源都被重新瓜分了一遍，天衣坊的日子已经越来越难过。 要不是还有些老客户撑着，又刻意缩减开支和规模，早就撑不下去了。 如今的永平县主在她眼里已经是最大的金主。 “不知道永平县主有什么话要说？” 老板娘姓张，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只是形势逼人，才会日渐式微，并不是自己经营不善。 “我们进入谈吧。” 这事情顾惜夕做足了准备，自付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服她，但毕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把这事交给关月蓉，本身就是不想自己出头的意思。 张夫人立刻会意，马上遣退了众人，与顾惜夕单独在内室交谈。 “说句让夫人不高兴的话，天衣坊的底细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这段日子生意并不景气，对吗？” 一上来顾惜夕就先声夺人，气势上已经占了先机。 张夫人略微一愣，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明白顾惜夕的用意，但多年经商的经验让她城府颇深，并没有急于否定。 “唉，何止是不景气，简直就是苟延残喘了，不怕您笑话，这样下去恐怕迟早要关门。” “我今日来，有两个选择，希望夫人能认真地考虑一下。” 顾惜夕如此开门见山，张夫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永平县主请说。” 微微一笑，顾惜夕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你开个价，将天衣坊卖给我，价钱好商量，绝对不会亏了。” 此言一出，张夫人眼光微闪，稍稍寻思了一下，她便不动声色地接着问道，“那第二条呢？” “这第二嘛，就是张夫人带着天衣坊入股，以后我们合作。” 张夫人的脸色凝重，这两条路她都不想选，之前她投靠昭颖驸马，也只是分红而已，虽说如今日子艰难，那也是针对以前的盛况来说的。 和很多普通的小店铺比起来，天衣坊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所以她并不想将铺子卖出去。 可顾惜夕既然开了口，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她有锦衣卫做后台，随便找个理由她就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别说是钱财了，连命都难以保住。 “张夫人无需顾虑，我并没有以势压人强买强卖的意思，这是我做好的计划，你先看一看再说吧。” 说着顾惜夕便递上一份资料，这是她连夜做出来的，咨询了莫先生和金添喜两人的意见，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 第410章 云娘子 张夫人迟疑了一下，便认命地接了过来，她心底早已经是一片黯然。 这位永平县主嘴里说着不是以势压人，可行径却完全不是如此，看来自己除了屈服，已经无路可走。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原本以为是什么霸王条款，可… 厂看着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惊讶，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一口气读完，又忍不住回头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 “怎么样？” 顾惜夕悠然自得地喝着手中的茉莉花茶，闲闲地问了一句。 看似胜券在握，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小紧张，毕竟她是第一次正面与人谈生意，还是一笔不小的买卖，有点紧张也是正常的。 “我想问一问，您真的请到了已经退隐的大匠云娘子？” 张夫人眼光热切地看着她，这位云娘子在商界可是个传奇人物，曾经是宫中嫔妃御用的画图大匠，而且还是个全才。 她的每一个作品，都是传世之作，令得所有的大匠都不由得从心眼里佩服。 只是她在十几年前莫名其妙地退隐了，当时也不过二十八岁，从此之后便杳无踪迹，再也无人能见过她。 现在顾惜夕突然声称请到了她出山，如何不让她激动不已。 如果这是真的，再加上顾惜夕背后沐晔的势力，何愁不压倒京城中所有的同行，独树一帜。 何况顾惜夕也没有亏待她，将她的店铺算作了本金，再另外投进两倍于天衣坊的银两，将规模扩大，而她仍然还是成衣这边的负责人。 在此之外还另外设有首饰，鞋帽和胭脂水粉的部分，会让其他人来担任掌柜。 这样算起来，她不但不吃亏，反而还大赚了一笔，日后也会前途无量。 “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作假，这么多钱投进去，总不会是拿来开玩笑的吧？” 顾惜夕不答反问，以攻代守，果然让张夫人不再追问。 “不过云前辈不会在店中坐镇，只是每个月画一批图纸给我们，店中还会花高价另外请一些有名的大匠来。” 这个主意是莫先生给她出的，并且保证云娘子不会来找麻烦，这么好的金字招牌，不用白不用，顾惜夕当然不会客气了。 至于启动资金，当初莫先生他们给的银子，她一分也没有动过，全都存在那里，这次自然也从中拿取一部分了。 那笔钱，可是天价，动用这么一点还真不算什么。 只不过那是昭毅长公主留下来的，毕竟没有自己挣的花起来爽快，何况，靠本事挣钱更有成就感。 她用尽心血画了这么多的图纸，如果不能学以致用，那便如明珠暗投，锦衣夜行，再绚烂也没有一点儿意思。 “那是，云前辈是什么身份，只要她肯出面就行了，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张夫人不知不觉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顾惜夕的合伙人，已经开始认真地谋算未来的诸多细节。 顾惜夕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看样子合作是没有问题了。 其实本来她并没有打算利用天衣坊，原准备开一个全新的铺子，可她跟沐晔的矛盾，让她立刻有了危机感。 第411章 合作 “好，我愿意选第二条，入股合伙。” 张夫人也是个爽快人，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拖泥带水，立刻就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太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张夫人也别如此生疏，就唤我小七吧。” 生意已经谈妥，此时也该采取怀柔政策了，顾惜夕笑得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我年长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小七了。”张夫人也没有推辞，立刻便顺水推舟。 “我单名一个媛字，你以后就叫我媛姐姐吧。” “是，媛姐姐。” 顾惜夕从善如流，“这两天媛姐姐把铺子估算一下，报个价格给我，我们把契约签了。” 这就是信任她的意思，表示不会插手天衣坊的经营。 “对了，媛姐姐后面的这栋府邸一直空着的，听说你与主人很有些交情，我想把它买下来，还请在中间为我牵线搭桥。” 要扩大，现有的面积自然不够，但顾惜夕不打算再买店面了，想模仿凤翔楼，做成休闲与购物融为一体的方式。 “这个可能有些麻烦，那人并不缺钱，这里是她的祖宅，留着只是为了个念想，并不打算卖出去。” 张媛说的这些情况顾惜夕其实早就知道了，有成宁和玄蝶这两个锦衣卫密探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呢。 只是，是人就有弱点，她派人专门针对那间宅子的主人做了详细的调查，自信可以打动她。 “媛姐姐但去无妨，就跟她说，我知道秦家还有后人，而且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只要她愿意将这栋宅子卖给我，这消息免费奉送。”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张媛惊讶得差点跳起来，她与秦芷是莫逆之交，两人的感情比亲姐妹还亲。 对秦家的事情自然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才会如此失态。 这绝对是个劲爆的消息，简直就是直接击在了秦芷的心坎上。 “当然是真的了，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情乱开玩笑。” 其实张媛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因为过于突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而已，现在得到顾惜夕肯定的答复，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阿弥陀佛，如果阿芷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说着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不行，我要赶快告诉她，小七可否稍等片刻，她住得不远，我马上把她叫过来。” 这次轮到顾惜夕惊讶不已了，她认识张媛的时间虽然不是太久，但对方给她的感觉是精明能干而又心态平和。 想不到她与秦芷的关系这样要好，实在是难得。 看来她没有选错人，张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人合作起来，也才能放心。 “没关系，媛姐姐且去无妨。”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鼓作气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更好，看如今的形势，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媛果然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吴绣真接着陪伴她。 之前教授顾惜夕学画的时候，吴绣真万万料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的东家，有这份情谊在，她以后的日子也应该不会难过。 “永平县主，到时候我可不可以找云先生请教一下？” 第412章 秦芷 “哦，这个我却做不了主，不过到时候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顾惜夕一派从容，眼也不眨地说道，语气很是诚恳。 吴绣真顿时喜出望外，不管能不能成，她都很感激顾惜夕，再说了，她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传言云娘子性格古怪，从不收徒。 她所求的，只要能够得到她的一二指点，就已经受益匪浅，以后也能在京城的大匠圈子里拥有一席之地。 两人又就铺子的经营问题聊了一会儿，张媛便匆匆回来的，身后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贵妇，身材颀长，面容端秀，偏又透着几分英气。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两眼，顾惜夕对她的初步印象还是不错的。 秦家也是京中望族，又是有名的将门世家，秦芷的夫婿亦是明候展子阡的嫡次子展南，只是夫妻二人似乎都不喜权势，做了对富贵闲人。 “小七，这位就是秦夫人。”张媛立刻为她们介绍，“这位就是永平县主傅小七。” 两人都非常有礼地相互问候，不过顾惜夕看得出来，秦芷的眉目之间隐隐有焦躁之意，看来她很重视顾惜夕所说的消息。 “永平县主，不知您所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秦芷一开口就直接询问了，眼神期待地望着她。 “秦夫人可知道，当年昭毅长公主曾经怀有身孕？”顾惜夕不答反问。 只这一句话，便让秦芷平静下来，点点头道，“确有其事，不过后来听说长公主难产而死，孩子亦没能活下来。” 顾惜夕微微一笑，“若我告诉你，那孩子不但没事，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此话当真？” 秦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急切地望着她，然后又如下了决心一般，“永平县主若肯告知那孩子的下落，这栋宅子我愿拱手相让，以做感谢。” 好大的手笔，顾惜夕心中有些意外，原以为秦家对自己不闻不问，一点感情也没有，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答案。 “那倒不用，这消息我本来就打算告诉秦夫人的。”不过，她暂时还不想与秦家人相认，以免连累他们。 “昭毅长公主当年生下一个女儿，但产后不久长公主便出了事，她临死之前安排自己的贴身宫女带着那孩子去了西北，如今，也已经十六岁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天可怜见，我可怜的孩子。” 秦芷的眼圈红了，一脸激动地合十感谢佛陀，顾惜夕的眼光落在她手腕的佛珠上，颗颗圆润柔亮，看来是个虔诚的居士。 “谢谢永平县主告诉我这些，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到底在哪里？我想去找她。”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现在还不方便，难道您就不怀疑，为什么长公主当年要把唯一的孩子偷偷送走吗？” 对于长公主的事情，秦芷并非一无所知，甚至自己弟弟的事情，也有诸多疑点，而且至此之后，陛下就对秦氏一族多有打压。 可这些事情却只能压在心底，不可能宣之于口，否则便会大祸临头。 “好，我可以不去打扰她，但你怎么证明，她确实是秦茗的女儿呢？” 第413章 骨肉分离 不怪秦芷怀疑，事关重大，仅凭顾惜夕的一张嘴，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顾惜夕缓缓道，“她的后背左边肩胛骨下方，有一块淡红色的蝴蝶形胎记，而且，她的头顶有三个发漩。” 秦芷张大了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这种胎记是他们秦家嫡系特有的，非常隐秘，外人基本上不可能知道。 而且，秦茗确实是头顶有三个发漩，因为在大良的传言中，三漩是不吉利的，会克父母。 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他们也大多数都不在了，如果那个孩子也有这些特征，已经可以相信六七分了。 不过，一想到她背后的沐晔，秦芷又迟疑了。锦衣卫密探遍天下，世人都说他们无孔不入，没有查不出来的秘密。 有没有可能这是顾惜夕根据种种情报捏造的呢？ 幽幽一叹，顾惜夕有些无奈，看来只能祭出人证来了，“秦夫人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事情，那是因为有一个待我如亲子的人，陆沁雪陆嬷嬷。” “是她？” 秦芷眼前一亮，“快告诉她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可以，没问题。”这一次顾惜夕答应得很爽快，“不过我需要和她老人家商量一下，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秦芷快人快语，大有将门风范。 顾惜夕感觉自己其实很喜欢秦芷，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许，冥冥中真的有血缘亲情在羁绊着。 若不是她顾虑太过，还真想认下这个姑姑，可惜，她不能。 关于宅子的事情，顾惜夕一句没提，只是与张媛商谈了一些细节，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沐府，顾惜夕直接去找了陆嬷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遍。 “秦芷夫人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你们姑侄俩现在不方便相认，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要认祖归宗的。” 这件事情，陆嬷嬷比她还遗憾，明明身份不输金枝玉叶，是大良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可偏偏造化弄人，只能这样隐姓埋名地活着。 “嗯，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见见她，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好，那我明天就去吧。”陆嬷嬷没有推辞，她一直在京城过着隐退般的生活，从来没有抛头露面，秦芷自然没有见过她。 何况秦芷与展南夫妇也一样很少出现在人前。 “有劳嬷嬷了。” 顾惜夕温柔地道谢，她对人一向疏远不亲近，但陆嬷嬷是个例外，只因为前世最孤寂难熬的那段岁月，一直都是她陪伴着自己。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跟嬷嬷还客气什么。” 陆嬷嬷伸手揽过的头，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如云秀发，“只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嬷嬷这一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甜甜一笑，顾惜夕躲在她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晚饭后，成宁来向她汇报，她嘱咐他时刻注意这两天与她有关的各种事情。 “听说谢大人找了好几位朝廷重臣向二爷提亲，一个比一个有面子，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第414章 意外相遇 “二哥呢，他怎么说？” 顾惜夕面无表情地听着，冷冷地问了一句。 “二爷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听说大魏的六皇子也一直没有松口。” 成宁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生怕她听了会心情不好。 “好了，我知道了，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谁知顾惜夕听完，若无其事，只淡淡地说道。 成宁刚走，留下来守着屋子的依兰便进来了，自从她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顾惜夕就已经很少带她出门，只让她留在夕露院看着，顺便绣一下嫁衣。 “小姐，今日容雪凌容小姐派人穿了话过来，邀您明日一起去游玩。” 虽然认识容雪凌的时间不长，但顾惜夕却罕见地与她十分投契，两人携手同游了许多地方，不过最近因为心情不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在一起了。 明日安排陆嬷嬷与秦芷见面，而天衣坊那边的事情，自有关月蓉去和张媛接洽，加上莫先生的指点，已经用不着她来操心。 正好和容雪凌一起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第二天一大早，顾惜夕便起床换了男装，这是她和容雪凌的惯例，反正大良京城里多的是这种清秀白皙的美少年，大家都司空见惯，没人会怀疑。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化妆成仆人的玄蝶，容雪凌自身武艺超群，她的贴身丫鬟也个个都是高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打倒五六个普通壮汉。 所以在安全上不用操心。 两人先去市桥那边的摊子上吃了碗小馄饨，然后打算随意地逛会儿街，午饭后去茶楼听书。 “喂，那个六皇子和谢大人，你真的一个都看不上？” 她们手挽手边走边聊，容雪凌是个直爽性子，人前表现得还算端庄，人后便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一个娘娘腔，一个又自以为是，都是绣花的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说起自己的婚姻大事，顾惜夕一点娇羞忸怩的样子都没有，大方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之前一直觉得他们两个还不错，以为你挑花了眼难以取舍呢。” 玄蝶对她们两个惊世骇俗的言论早就听习惯了，容雪凌的丫鬟剑屏更是在旁边附和着笑个不停。 不过她们并没有在大街上谈论这些，那样也太惊悚了，此时她们正漫无目的的转进了一条看起来景致比较幽雅的小巷。 玄蝶的脸色变了变，她很想开口提醒一下，这里是京城着名的花街，只是因为在白天，所以看起来没什么人。 不过，一想到她们的特立独行，她又忍住了，不知道的话也就这样走过去了，若是特意说出来，弄不好反而提起了她们的兴趣。 眼看着两人嘻嘻哈哈地走到一处红楼前，一扇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 这种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留宿在青楼，所以到了此时才回家，一看就是个身娇体弱的主，一点威胁都没有，玄蝶也没在意。 容雪凌的脸色却意外地有些奇怪，剑屏失声惊呼，“呀，这不是我家姑爷吗？” 第415章 失望 幸好声音很小，那位公子又正在和送他出来的一名粉衣女子打情骂俏，并没有听清楚。 顾惜夕却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公子，就是容雪凌的未婚夫，翰林院编修梅子清的孙子，梅幼安。 原本以为这种清贵家庭的子弟，再不济也有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 虽然她们不知道此地是青楼，但梅幼安夜宿此处，与这妖艳女子当着让人的面搂搂抱抱却是真的。 容雪凌气得柳眉倒竖，她出自定南候府，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容不得未来的丈夫三妻四妾，但他一脸下流无赖的神情，依然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 几人都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剑屏瞅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早已经捏起拳头跃跃欲试。 正巧梅幼安终于与那女子腻歪完了，一转身却发现后面有一堆人在围观，不由得轻佻地一笑。 “哟，几位好雅兴啊，大白天的就来逛窑子了，不会是看上嫣儿了吧，告诉你们，这小妖精可是花样多得很，够你们受得了。” 说完之后还很猥琐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下子连顾惜夕也看不下去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简直就是不忍目睹。 不过，看样子他并不认识容雪凌，想来当初她也是偷偷地看过一眼未婚夫。 容雪凌忽然嫣然一笑，犹如芙蕖绽开，耀花了梅幼安的眼，他经常在烟花堆里厮混，顿时便发现容雪凌是个女儿身。 “原来是个美人儿呀，你是哪家新来的？不会是吃醋了吧，告诉爷，我给你捧场。” 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她，那眼光，就仿佛要用眼睛把她的衣服剥下来一般。 “捧场？好呀，你过来，我们好好的亲热亲热。”容雪凌一反常态，眯起眼睛很温柔地招了招手。 这么一个容貌绝色的佳人相邀，梅幼安顿时魂不附体，立马凑了过来，“美人儿，想不到你比我还心急，爷马上就来陪你。” 说着便伸手去搂容雪凌的腰肢，冷不防头发却被一把揪住了，紧接着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嘴上就被一团丝帕给堵了个结结实实，只剩下闷哼声。 “怎么样？梅二公子，这样亲热你喜不喜欢？” 容雪凌姿势豪迈地痛殴着对方，嘴里却轻言细语，看得玄蝶惊讶地合不拢嘴，天，这位容小姐也太可怕了。 顾惜夕拍着手在旁边笑道，“他心里一定欢喜得很，你看他开心得脸都红了。” 剑屏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朝着顾惜夕竖了个大拇指，怪不得她家小姐与这位永平县主一见如故了，果然是个妙人。 容雪凌一看就是个打人的高手，拳拳到肉，却没有一下打在显眼的地方，到时候梅幼安就是想去告状也没证据。 看她提着梅幼安想提着只小鸡一般轻松，顾惜夕羡慕得不得了，她要是又这般武力就好了。 “姑娘，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眼看着梅幼安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玄蝶是密探出身，自然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出言阻止。 如果不小心闹出人命来，容雪凌以后就别想做人了。 第416章 出事了 容雪凌闻言一愣，再仔细地看了看梅幼安的脸色，确实状况不佳，看起来气息奄奄的样子。 顿时就有些傻眼了，不是吧，这么不经打？ 她好像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玄蝶暗叹一声，如果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事情，小姐肯定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赶快救治梅幼安，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有事。 她学过简单的医术，尤其是内外伤，立刻便接过梅幼安，为他输入真气，很快，他的情况就稍微稳定了一些。 “我马上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馆，你们赶紧走。” 顾惜夕急忙拉着容雪凌的手准备开溜，可她却不肯动，“会不会连累了你？” “他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了，快走吧。” 听到不会出人命，容雪凌总算放了心，反而一把抄起顾惜夕，与剑屏一起飞快地撤离。 顾惜夕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玄蝶已经背着梅幼安，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她们却都没有注意到，那座青楼的二楼，刚才与梅幼安打情骂俏的女子，一直躲在窗帘后偷偷观看。 此时一见出了事，害怕无缘无故受到牵连，立刻与一名小丫鬟从前门出去，直奔梅府报信去了。 自知闯了祸的容雪凌并不后悔，这样的夫婿不要也罢，哪怕大闹一场退了亲，她大不了回南疆，这辈子就呆在那里不回京城了。 两人也没了心思闲逛，又不想就这么回去，便干脆跑去茶楼了。 “小姐，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有事啊，也太不经打了，要是在我们南疆，这的伤什么事都没有。” 剑屏到现在都十分气不过，想起来都有气。 容雪凌毕竟身份不同，到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心里盘算着退亲的可能性有多少。 “算了，不提了，小心隔墙有耳。” 剑屏立刻听话地闭了嘴，顾惜夕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故意引导着说着其他的杂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过一会儿，终究担心玄蝶那边的状况，三人还是决定先回沐府看一看。 只是她们不知道，因为这一趟反而出了事情。 原来梅翰林也住在城南，与南平巷就隔着一条路口，刚才目睹了现场的青楼女子嫣儿，去梅府回来，正巧看见她们几个进了巷子。 顿时灵机一动，悄悄追在后面跟了进去，一直看到她们几个进了沐府，然后又找旁人打听了一下，这才喜出望外的重新折返回去。 顾惜夕等人却茫然无知，回到屋里问了一下，却发现选点还没有回来，心中不由得一惊，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顾惜夕又打发成宁出去寻找玄蝶。 “容姐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本想劝慰一下容雪凌，谁知她扬眉一笑，“放心，我才不会担心呢，就算他死了，大不了赔他一条命，总比好过跟这样的人凑合一辈子，想想都恶心。” 顾惜夕心中宽慰，看来容雪凌是个胸襟开阔的女子，“哼，他就是死了，姐姐也不要为他赔命，根本不值得。” 说得容雪凌都笑了，“好，就听你的。” 正说着，小芽儿一脸惊慌失色地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第417章 就是她 闻言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别慌，慢慢说。” 小芽儿喘了口气，这才急着说道，“梅编修家的夫人带着人在门口闹呢，说是我们家的人打死了她儿子，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我们交人呢。”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剑屏忍不住惊叫道。 容雪凌腾地站起来，“我容雪凌敢作敢当，这就出去给她个交待。” “等等，先别忙，问清楚再说。”顾惜夕立刻拦住了她，这事儿很蹊跷，如果真的穿帮了，梅夫人应该直接去找萧慎妃的麻烦才是。 “小芽儿，那位夫人到底怎么说的？” “她说有人看到四个男人打了她儿子，其中有三个人后来进了我们府中，所以让我们交人。” 这就奇了怪了，当时周围空无一人，到底是谁告的状？ 不对，还有一个人都被她们给疏忽了。 “嫣儿。”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 “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实情，你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出去了。” 想通了这点，顾惜夕急忙给她出主意。 “那怎么行，她认准了你们家，到时候不是让你们受冤枉？” 容雪凌虽然身为女子，却有着普通男子不及的胸襟和义气。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肯定会牵连到你父亲，我曾经听说朝廷中一直有人忌惮定南候，这不是送上门的把柄吗？” 纵女行凶的罪名，可大可小，但对方正好是她的未婚夫婿，说出去就难听了，要说对定南候一点影响没有，是不可能的。 原本一直很坚定的容雪凌，脸色顿时就白了，迈出去的腿感觉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还是让我去吧，就说其他的人都是我的奴仆。”顾惜夕站起来，很坚定地说道。 容雪凌呐呐地看着她，“这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就说他调戏我，结果属下就把他给打了，大不了治我个纵奴行凶的罪，正好借着凶名让那两个人知难而退。” “你小心点儿。”虽然顾惜夕说得很轻松，但容雪凌知道这是为了宽慰她，心中十分感动。 她一直很喜欢顾惜夕，但也绝没有料到，认识才这么点日子，对方竟然肯为了她出面顶缸。 这是她欠顾惜夕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她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她。 顾惜夕刚走到院子里，便遇到了回来复命的成宁，“那个梅幼安受的内伤并不重，但大夫说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因为伤势发作爆发了，可能会危及生命。” 中了毒？ 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关窍，顾惜夕又赶着问道，“那梅幼安人现在在哪儿？” “玄蝶带着他去找已经退隐的老太医汪大人去了。” 也就是说，梅幼安现在生死未卜，容雪凌也真是倒霉，偏偏遇到这么一个货色。 看来梅家也很复杂呢，顾惜夕转念一想，也好，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等她嫁过去才搞明白的话，就悔之晚矣。 门口，一个长相清秀柔弱的女子，正扶着墙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 顾惜夕一出去，嫣儿便蹦了出来，兴奋地指着顾惜夕叫道，“是她，就是她。” 第418章 霸道 这无形中倒是帮了顾惜夕一把，免得她还要多费唇舌解释。 “你还我儿子。” 看似柔弱不堪的梅夫人闻言突然朝她扑过来，还好被人拦住了，小芽儿警惕地护在她面前，瞪大眼睛看着她。 “原来那是梅大人家的公子啊，我是永平县主，你儿子确实是我的奴仆打了的。” 顾惜夕的眼睛咕噜噜一转，看着周围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的人群，故意吐字清晰地说道。 没想到顾惜夕一上来就承认了，反倒弄得梅夫人一愣一愣的，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把我的安儿怎么样了？快把他交出来。” 这女人也是个厉害的主，大概也清楚自家儿子的德行，并不问原委，只一味的要人，想争取别人的同情心。 “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我打完难道还要负责送他回家？” 眨眨眼，顾惜夕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着，一点儿也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对于永平县主，他们可都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论美貌确实不差，当得起倾国倾城之说，只是这行事居然如此霸道，着实出人意料。 “呜呜呜……你这个坏女人，我可怜的安儿呀……” 梅夫人哭得楚楚可怜，引来不少人的同情，毕竟梅大人在朝中的名声还是非常清正的，何况他官职也不低。 顾惜夕突然上前几步，脸上还带着邪恶的笑容，俯身在梅夫人耳边轻轻说道。 “梅夫人，你可知道，梅幼安还中了慢性剧毒，大夫说至少已经有一年以上了，需要我大声宣传一下吗？” 梅夫人的哭声停了下来，仿佛被突然卡在了喉咙里，抬眼目光惊惧地看着她。 “要不，我们还是进去慢慢谈吧，怎么样？” 迅速地抹了把眼泪，梅夫人竟然很快恢复了镇定，稍微权衡利弊，立刻点点头，默默无言地跟着顾惜夕走进了沐府。 在外人眼中看来，顾惜夕似乎是威胁了梅夫人，强迫她进去的，天哪，这个永平县主也太嚣张跋扈了。 顾惜夕眼看着他们交头接耳，一个个互递眼色，相信这个“好事”很快就会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了。 对于梅编修梅子清家里的情况，因为容雪凌的缘故，她也专门地去了解过，知道现在这个梅夫人并不是梅幼安的亲生母亲。 梅幼安的母亲过世已经有好几年了，一年多以前，才续娶了现在这位梅夫人，据说还是姨娘扶的正。 一听梅幼安中了毒，顾惜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梅夫人，现在一看，果然是一朵心机深沉的白莲花，心里更是笃定了三分。 刚才她只不过是故意出言试探，结果自然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永平县主，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安儿还给我？我保证对此事既往不咎。” 到了这个时候，梅夫人还在装大方，看得顾惜夕十分好笑。 “抱歉，拜您所赐，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不是你说不追究就可以的。” 顾惜夕冷冷一笑，嘲讽地看着她。 果然成功地看到梅夫人的脸色慢慢地变了，“永平县主，刚才是我不对，冒犯了您，我给您赔罪了，能否通融一下，把安儿先给我？” 第419章 看好戏 人到了你的手里，岂不是任你宰割，她顾惜夕还能说得清吗？ 大概看她是个小姑娘，还以为很好唬弄，只是作为姨娘上位的那些手段，在糊涂的男人面前可能百试不爽。 可在顾惜夕眼里，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点难度系数都没有。 “你放心，他现在好得很，不过他出言调戏我在前，这笔账我还要找他算呢，哪能就这么算了。” 见顾惜夕死活不松口放人，梅夫人也没折了，对于沐晔，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沐阎王的名声谁不知道啊。 万一惹恼了他，会不会把她抓起来？听说锦衣卫进去了的人，可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好了好了，今儿一天折腾的我也累了，梅夫人先请回吧，不过你若是早去告诉的话，我随时奉陪。” 不等她做出反应，顾惜夕就直接撵人了，她就这么霸道无理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梅夫人进去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蔫蔫地出来了，一言不发地便回了家，留给那些看热闹的人无限遐想。 很快，各种版本的消息便飞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无一例外地，顾惜夕都被形容成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梅夫人倒是想把这件事情压住，可惜事与愿违，早有多事的御史纷纷将沐晔告了上去，弹劾的奏章雪片一样堆满了陛下的书案。 真是举国哗然啊。 沐晔虽然没有回来，却早就得到了汇报，内容自然十分详尽，何况玄蝶也不敢有一丝的隐瞒。 至于那个倒霉催的梅公子，此时正在郊外的一处山庄中接受治疗，起码命是保住了，其他的就连汪老太医也不敢保证。 很可能一辈子就给毁了。 梅子清得到消息大为震惊，他为官清正，与沐晔也素无交集，听说自己的长子出了事，立刻怒气冲冲地去御前找皇上告状去了。 元庆帝正在头疼，听到梅子清求见，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转头对大太监陈公公道，“你去把沐晔给我叫过来，这事儿他自己来应付吧，朕可不帮他担责任。” 听听这语气，还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就已经为案子定了型。 陈公公心中再次感叹，沐晔的这份恩宠，也算是当朝第一人了，可惜有的人永远看不破这一点。 为了避免麻烦，元庆帝故意让梅子清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直到沐晔过来，才让他们一起进来。 “参见陛下。” 御书房里不比朝堂之上，两位又都是重臣，礼仪并不需要那么隆重，只需要弯腰拱手即可，这也是大良朝一直以来的传统。 “梅爱卿，何事求见？” 元庆帝明知故问，还一脸准备好了想看大戏的样子。 沐晔面无表情地站着，对此仿佛无动于衷，对于陛下总喜欢看他出丑的恶趣味，他也无言以对。 “陛下，请陛下为臣做主，犬子梅幼安无缘无故地被永平县主纵容奴才给打了，到现在人还被强扣在手里，生死不知呐。” 说着说着，梅子清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听起来好一幅慈爱形象。 可沐晔却知道，此人其实很少管儿子，要不然梅幼安也不会被继母怂恿成那副德性。 第420章 怎么可能 420 “沐晔，你怎么说？” 元庆帝兴致盎然地看着沐晔，朕这个外甥女，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出接一出的，完全不像她的母亲。 “回陛下，根据臣的调查，梅幼安夜宿青楼，今日一早又调戏了臣的表妹，估计梅夫人也知道，永平县主身边的人其实都是我的属下，见主子受辱，哪能忍得住。” 一番话便将永平县主摘得干干净净，又不露声色地打压了梅子清。 “胡说，犬子一向洁身自爱，怎么可能夜宿青楼，调戏永平县主？” 梅子清大怒，他为人有点儿迂腐，在学问上没话说，还担任了御学的教授，负责教导皇子公主。 在他的眼里，儿子老实听话，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埋头学习，怎么可能是他口中那个样子，一时急怒攻心，双眼喷火地瞪着沐晔。 “我知道梅大人不相信，即使拿出证据来，也会说我是伪造的。” 沐晔却很淡定，梅子清闻言冷哼了一声。 “不过，有些证据却是我无论如何伪造不了的。”沐晔瞟了他一眼，“那位去梅府报信的女子，便是醉红楼的嫣儿姑娘，而打人的巷子，正是醉红楼的后门外。” 说到这里，沐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请问贵公子一大早为什么会从醉红楼的后门出来？” “这……” 梅子清张口结舌，是啊，儿子大早上的不是因该在家里温习功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一旦心中存了疑虑，头脑也迅速地冷静下来，他不傻，否则也做不到翰林院的编修，相反，他其实是个博学多才之人。 只是有些迂腐，对于后宅之事从来不甚在意。 “那么，请沐大人将犬子放出来，我要当面问他。” “我倒是想放，只是他现在正在南山汪御医处接受治疗。” “什么？安儿他伤得很重吗？” 刚压下去的怒火，听到儿子有事，立刻又被点燃了。 “伤得倒不重，只是体内毒发，有些麻烦。”沐晔闲闲地答道。 “毒发？”梅子清茫然地重复着，随即又怒斥道，“你们居然还给安儿下毒，太过分了吧？” 沐晔都有些无语了，这梅子清平时看起来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此时怎么就范糊涂了呢？ “是一种慢性毒药，据汪老御医说已经有一年半之久了。” 这个答案让梅子清彻底懵了，他再糊涂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失神地倒退一步，一脸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秀娘她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女人，怎么会……” 唉，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太糊涂了些。 容雪凌这次误打误撞，也算是救了梅幼安一命。 戏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元庆帝收回目光，正了正身子，威严地开口了。 “梅爱卿还是回去处理好家事吧。” 一句话，等于是让他停职了，但他管教不严，家中闹的乌烟瘴气的，陛下没有移交大理寺，就已经给他留了天大的体面。 “谢陛下隆恩。” 梅子清老泪纵横，只是一瞬间，他便好像老了好几岁。 “沐大人，对不起了。” 对着沐晔深深地弯腰行了个大礼，便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那背影孤单儿苍凉。 第421章 表态 “听说谢颖之已经找了好几个媒人上门了？” 元庆帝明知故问。 “陛下不是说过她的婚事由我说了算吗？”面对元庆帝的变相催促，沐晔却不答反问。 “怎么？那丫头不省心吧？” 瞥了眼皇上促狭的眼神，沐晔淡定地回道，“要不然呢？陛下难道打算亲自管教。” “那就算了，朕还是这样子清闲自在些。”他对顾惜夕的感情很复杂，若不是为了生她，长姐也不会芳年早逝。 所以，他迁怒于顾惜夕，必欲除之而后快。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心境也慢慢地变了，尤其顾惜夕与昭毅长公主，长得还那么相像。 将她放在身边，偶尔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想看到年少时的长姐一样。 可随着他身体的恶化，他开始害怕起来，如果在泉下遇到长姐，他该如何面对？ 那个她用生命维护的孩子，却被他如此对待，长姐会不会跟他翻脸，再也不理他了？ “她真看不上小谢？” 想到这里，元庆帝忍不住关心了一下。 沐晔的微微一顿，“她不想远嫁，希望能留在京城，而且，她似乎也不太喜欢谢颖之。” “那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本来只是顺口问问，却发现沐晔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没有，她只是……想在家招赘。” “哈哈哈……”元庆帝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丫头也太敢想了，有意思。哈哈……” 沐晔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无奈地看着他，尽量木着一张脸，不想再让自己的表情取悦了皇上。 “好了好了，大魏的事情还是让内阁那些人解决吧，平时一个个在朕面前牙尖嘴利了，出了事情却只会把责任推在一个不相干的弱女子身上。” 这一句话，便解决了顾惜夕的燃眉之急，沐晔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可只要对顾惜夕有利，他乐得装一下糊涂。 “谢陛下恩典。” 长舒了一口气，沐晔顿觉浑身轻松，这声感谢倒是发自内心的。 “这件事情也就罢了，打人的那个，是定南候的丫头吧？” 沐晔并未觉得惊奇，除了锦衣卫，陛下自然还有其他的秘密渠道可以调查此事，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他。 “是，皇上明察。” “那丫头也是匹上了笼子的野马，听说在南疆时就是个惹祸精，这次的事情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对于容雪凌，沐晔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是见顾惜夕护着她，所以才顺水送个人情。 “全凭陛下圣裁。” 这种事情原本就与锦衣卫的职责无关，沐晔只不过是表明态度而已，我没意见，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一切都以陛下马首是瞻。 “好了，回去安抚一下那丫头，这些天想必也愁坏了。” 元庆帝放了话，沐晔自然不能不从，之前他一直躲着顾惜夕，现在事情解决了，想必她听了也会开心的吧。 想到这里，沐晔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嗯，她那天说的应该都是气话，白长了十六七岁，完全就是个孩子嘛。 唉，这样看来，还真是不放心她嫁出去呢，要不，真给她招赘？ 第422章 聪明误 果然，顾惜夕听到这个好消息，开心得整个人都懵了，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沐晔莫名其妙，随即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招赘的事情，对不对？” “我想过了，只要你喜欢，那就招赘吧，这样你以后就再也不怕受欺负了。” 对于沐晔甚至有点讨好的语气，顾惜夕很肯定，他是真的疼爱自己，可为什么，他宁愿为自己招赘，也不愿意娶自己为妻呢？ 完全不合常理啊。 想起前世的种种传言，莫非……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惜夕的眼光忍不住在他身上飘呀飘，看起来很强壮，武功又高强，不太像有病的样子。 想起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顾惜夕想起了某则隐秘的传言，难道他……是个公公？ 啊呸！呸呸呸…… 想什么呢，顾惜夕的脸忍不住红了，掩饰地别过头，一溜烟地跑了。 这丫头在想什么呢，脸上的表情这么丰富？ 真是个孩子，沐晔笑着摇摇头，只要她不生气了就好，整个沐府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可他不知道，那边厢顾惜夕却在悄咪咪盘算着，怎么想办法给他请个大夫，确定一下。 原以为梅幼安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陛下既然没有怪罪自己，当然也就连累不到容雪凌了。 然而很快她就得到了消息，容雪凌一回去，就被下令禁足了，而且陛下还让定南候回京叙职，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怎么会这样？ 顾惜夕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果不是她从中插手，说不定事情还没这么严重。 看来，对于官场和朝廷的弯弯绕绕，她还是太嫩，许多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 为了让容雪凌能好过一点，顾惜夕每日都写信给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家常话，又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送进去。 希望能够多少带来点快乐。 顾惜夕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了。 幸好这些天店铺开张的事情，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自从陆嬷嬷与秦芷见面之后，也不知她是怎么说服对方的，很快便将秦家老宅卖给了她，其实按理来说，这地方本来就应该是属于顾惜夕的。 她是秦家唯一的继承人。 但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母亲的死尚是一个谜团，就像一团乌云压在她头上，随时随地都会给她带来危险。 即使是父亲秦茗的死，也疑点重重，不排除是被人刻意谋杀，只是年代久远，顾惜夕又没有任何军中势力，无可奈何罢了。 关于秦家老宅，顾惜夕还是给了秦芷一个很公道的价格，因为此事，两人又屡次见面，相互之间都很有好感。 可也仅止于此。 装修改造等事情她一律丢给了张媛和关月蓉二人，晚红也被她派去协助。 这丫头在顾惜夕身边熬了许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天每日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颜，看了让人忍不住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这是顾惜夕亲手开的第一个店铺，自然看得很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大量技艺精湛的工匠。 第423章 林大匠 一般的店铺都是靠多年以来的积攒，自己出资出力培养起来的人材，忠诚度高。 现在除了天衣坊本身还有一批出色的绣娘和裁缝之外，其他首饰金银匠，鞋匠……等等都还一片空白。 光靠中间人介绍，只能招收到普通手艺人，很难有大匠之类的，一来他们跳槽的少，二来他们一般都在圈内有人脉，用不着委托中间人。 最后还是莫先生帮了她一把，昭毅长公主当年留下的店铺中，自然也有不少是设计衣裳首饰和鞋帽的，帮忙找些工匠还是不成问题。 但顾惜夕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普通工匠，她更需要能坐镇一方的大匠，可惜，这样的人都是各家店铺的秘密武器，要想挖墙脚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吴绣真主动找到了她。 “县主，我有一名师兄，在首饰制作方面十分厉害，多年前去了大厉，在那边也很有些名气，这些年曾经屡次三番来信，透露出想回大良的想法。” 这是好事啊，顾惜夕心中虽然高兴，但还是很谨慎地问道，“他在那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来？而且他那样的人，应该多的是店铺抢着要吧，赵师傅那里不就很合适。” “县主不知道，我这位师兄和赵师兄素有嫌隙，因为一些往事闹得水火不容，他当年愤而出走，游历各国，如今年纪大了，便想着落叶归根。”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顾惜夕不动声色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向来心高气傲，放了话要找个比凤翔楼更好的地方才肯回来，可京城中规模超过凤翔楼的，实在是没有，有几家差不多的，他又看不上，便这样一拖再拖了。” “唔，原来如此。” 听起来很是不错的样子，不过，“你手里有没有他制作的东西，我想先看一看再决定。” “这倒没有，不过明玥金楼那边有卖，他们店里专门贩卖其他四国的各种首饰，县主只要问大厉宝兴号的林晟大匠出品的就可以了。” “好，我会去好好看一看的。” 事不宜迟，林晟如今还远在大厉，顾惜夕只得抓紧时间了。 明玥金楼只卖成品，本身并不制作金银首饰，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各国的精品，来此的客户也都图个异域风情，生意还是挺兴隆的。 顾惜夕乔装成普通的管家小姐，去了那里一问，果然有宝兴号林晟制作的首饰。 “我是听人介绍来的，不知这位林大匠的东西到底如何？” 她特地选到早上过来，此时店铺里是人最少的时候，那些小二自然耐心也最好。 “宝兴号在大厉那边就相当于我们大良的凤翔楼，林大匠可是里面最好的大匠之一，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样样都是精品。” 小二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到摆放宝兴号首饰的地方。 “小姐请看，这些都是林大匠制作的。” 说着顺手拿了几件出来，给顾惜夕欣赏。 “大厉那边的风格与我们这边有些区别，造型奇特，却又繁复夸张，很考验大匠的手艺。” 顾惜夕扫了一眼，被一柄缠蛇绕花银插梳吸引了目光，于是拿起来仔细鉴赏起来。 第424章 迫不及待 大厉的风格果然与大良大相庭径，而林晟的作品又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瑰丽绚烂，多姿多彩，而且似乎很银饰，上面辅助以点翠贴金或者錾蓝之类的工艺，非常的吸睛。 看来吴绣真并没有说假话，林晟的手艺非常精湛，完全能够胜任顾惜夕的要求。 匆匆买下这把银梳，顾惜夕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天衣坊，“你马上和林晟联系，他若愿意过来，工钱比照赵师傅的再加两成，并且担任未来天宝阁的首席大匠。” 吴绣真万万料不到，顾惜夕会如此干脆，不由得双眼一亮，“林师兄肯定会同意的。” 她脸上的兴奋和喜悦让顾惜夕有些纳闷，不过，也许他们师兄妹感情比较好吧。 “不过，我还想求县主一件事情。” “说吧。” “我想借用锦衣卫的传讯系统给林师兄送信，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免得耽误了您的事情。” 还以为吴绣真是要提什么条件呢，没想到却是这样子，顾惜夕稍微犹豫了一下，回头低声询问跟随在身后的玄蝶。 “如果借用锦衣卫传私信，会不会让二哥为难？” “应该没事，而且也不是没有先例，王公大臣很多都借用过。” 玄蝶早已将梅幼安转给了梅家人，她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顾惜夕，其他的才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这句话她答得很肯定，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那些王公大臣们就算借用军中传信，也不会通过锦衣卫。 紧急传信都是有不得已的要事，谁傻乎乎地将自己的把柄送给锦衣卫密探？ “那就好，你把信写好就交给我吧。” 顾惜夕也没多想，转头对吴绣真笑道。 “县主稍等，我马上就去写。” 吴绣真急匆匆地去写信，顾惜夕一盏茶还没喝两口，她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将手上墨迹未干的信封交到了玄蝶手中。 看来她还真是挺心急的，一刻也不想耽误。 “唔，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 顾惜夕对玄蝶点点头，“我今天下午一直都会在这里，你送信再回来。” 秦家老宅改造得差不多了，里面的装修问题，她希望还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所以今日便找了负责此事的工匠，一起商量一下。 关月蓉这些天一直泡在秦家老宅，负责拟定详细的营业计划，并已经开始四处物色下属和工匠，这些事情都很繁琐。 她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但精神状况却很好，每天都精神饱满，心情愉快。 见顾惜夕过来了，她立刻抛下手边的事情，过来向她汇报这几天的进展。 虽然已经历练过大半年，可那不过是小本经营，与这样的超级大店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她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万事都要从头开始学，所幸莫先生给她派了个经验丰富的大掌柜协助她，就这样边学边做。 “嗯，事情要做，但也不用那么急，慢慢来，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别把自己给累坏了。”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明显的消瘦了，顾惜夕便直接劝慰。 “不累啊，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有多开心呢。” 对于她的好意，谁知关月蓉竟然一口回绝。 第425章 天惜楼 顾惜夕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可别认为自己年轻就任性胡来，若是你在关键时刻倒下了，让我怎么办？” 担心说服不了对方，所以顾惜夕故意这样说。 “好了好了，我会注意的。” 关月蓉伸手挽住她的手，开玩笑地说道，“听听你这语气，不看人的话还以为是个老太婆呢。” 说得顾惜夕也笑了，心中却暗暗感叹，我可不就是个转世重生的老太婆吗？ 两人抛开这个话题，一起去见工匠，将秦家老宅里里外外地走了一遍。 顾惜夕一边走一边给那名姓卢的工匠说明自己的意思，卢工匠也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他的建议都是从实用和施工可行性上出发，并没有与顾惜夕的理念有任何冲突。 “这么多地方，卢大匠记得过来吗？” 关月蓉见他并没有打算用纸笔记录的打算，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不用，我这人是出了名的记性好，只要听上一遍就绝不会弄错。”卢大匠回答得很自然，看么出他绝对没有夸张。 天下竟然真有过目不忘之人，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了。 只可惜，估计出身贫困，若是去做学问，只怕早就高官厚禄了。 仿佛是看透了她们的想法，卢大匠笑了笑，“都说我应该去读书，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就我这愚鲁的性子，若是当官的话，早死了八百回了。” 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来，顾惜夕沉默了，心中一时有所触动。 生而为人，能这么明白的人，世上恐怕还真不多了。 处理完秦家老宅的装饰问题，顾惜夕又和关月蓉一起回到前面天衣坊，商量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店名。 天衣坊这部分决定不变，将来的首饰金楼准备叫天宝阁，可总店名却一直都没有想好，所以顾惜夕决定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小七你都起了些什么名字？要不拿出来让我们两个为你参详参详。” “好吧。” 顾惜夕无奈地写下来“天运楼”，“天惜楼”，“天成楼”三个名字。 “可我觉得都不行，要不你们再起几个吧，然后大家投票选择，如何？” “不用了，我觉得天惜楼就很好听，天运楼太俗，天成楼也总觉得差了点韵味，天惜楼就不错，听起来很有感觉。” 关月蓉一眼就看上了天惜楼的称呼，张媛想了想，也觉得还可以，于是点头附和。 “我看还行，就用天惜楼吧。” “好吧，既然大家都赞成，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去找人把匾额做好。” 解决了这件事情，顾惜夕心里也算是了了一块心病。 原本打算回去了，突然发现玄蝶居然还没有回来，不由有些奇怪。 “小姐，玄蝶姐姐刚才派人来送过信了，梅幼安非闹着要见她，梅夫人亲自来求，她也不好推辞，只好先过去看看。” 还有这种事情？这梅幼安又闹的哪一出？难道还想通过玄蝶找出殴打她的人来？ “唔，她有没有说梅幼安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稍微提了那么一句两句的，好像是说两条腿以后都废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第426章 幡然悔悟 难怪了，这梅幼安可能一时无法接受现状，所以一时情绪失控才胡闹一气吧。 之前就听说梅夫人已经畏罪自杀，只可怜了她膝下的那几个孩子，都还比较年幼，也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了。 梅大人经过了这件事情，也是性情大变，对于儿子心怀愧疚，为了他的病费尽心力。 甚至能为了儿子的无礼要求去亲自求一名奴仆，也算是可悲可叹了。 这事儿顾惜夕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她有成宁带人护送，不会有什么事情。 谁知她刚回到沐府，玄蝶就回来了。 “怎么样？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那个梅幼安，倒也算是个男人，只可惜醒悟得太迟，那双腿已经彻底毁了，汪老御医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莫名其妙的一阵感慨，却勾起了顾惜夕的好奇心，“怎么说？” “那个梅幼安找我，你猜她到底想干什么？”玄蝶明知道顾惜夕很好奇，却还是故意卖关子。 “多半是想感谢你送他救治吧？” 顾惜夕是个聪明人，听她话里有话，便知事情有蹊跷，于是立刻改变了方向。 “也算是对了一半吧。”玄蝶感叹道，“他让我把打他的人请出来，要亲自感谢她打醒了自己。” “啊？还有这种事情？”顾惜夕吃了一惊，不会是脑袋被打坏了吧？ “是真的，我和他谈了一会儿，发现他真是洗心革面，幡然醒悟了，说以后打算潜心研究学问，准备将来做一名夫子，教书育人。” “若果然如此，也确实算得上是个男人了，可惜了……” 她说的可惜与玄蝶所说的却是两码事，只是替容雪凌可惜，如果之前梅幼安就能这么上进，那还有多好？ “我还听他跟梅大人说，要找容小姐退亲，说如今成了废人一个，不能连累她。”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之前容雪凌巴不得跟他退亲，可现在的局面，恐怕要退亲会很难了，到时候不但容雪凌会背上恶毒的骂名，就连定南候也会受到牵连。 可若是不退，等梅家父子知道真像，还会如现在这么心平气和吗？ 容雪凌就算嫁过去，日子也会很难过吧。 “唉，这事儿还真让人头疼，也不知该如何解决才好？” “额，对不起，我已经告诉了他打人的就是容雪凌。”玄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什么？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那现在可怎生是好？”顾惜夕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怪玄蝶，看她平时也不是个这么冲动的人，怎么就做了如此鲁莽的事情呢。 “算了，我赶快写信通知容姐姐，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赶紧想和个应对之策。” 事已至此，就算责怪玄蝶也无济于事，关键是怎么补救。 “小姐放心，我觉得他本性不坏，只是被他二娘蓄意带歪了而已。” “希望如此吧。” 顾惜夕对梅幼安先入为主，印象极其恶劣，现在不管玄蝶怎么劝说，还是对她没有一丝好感。 玄蝶知道现在她也说服不了顾惜夕，干脆默默地送信去了。 不行，我还是要亲自会一会那个梅幼安吧。 第427章 婚约 晚上，玄蝶从容雪凌处回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梅幼安让父亲代他上书，请求赦免容雪凌的罪过，并且主动提出了解除婚约。” “想不到梅幼安还真的醒悟了。”顾惜夕愣怔了片刻，感慨万千。 “还有，陛下已经解除了容小姐的禁足令，至于婚约之事，让他们等定南候进京之后，自己私下里解决。” “这件事情就算圆满解决，恐怕京城也再也没了容姐姐的容身之处。” 想到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原以为可以经常在一起，却没想到很快就要天各一方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容小姐自己连夜去了梅府，要亲自去见梅幼安。” 一句话成功地让顾惜夕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不行，我们马上过去。” 以容雪凌的冲动性格，弄不好一个不慎就会答应马上嫁给梅幼安，那样的话她一辈子就毁了，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也幸亏梅府离得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顾惜夕就已经来到了梅府的大门前。 听说是永平县主，看门的老仆不敢阻拦，连忙把她放了进去。 匆匆来到梅幼安养病的院子中，便看见梅子清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与数天之前相比，看起来老了许多，十分憔悴。 “见过梅大人。” “是永平县主啊，容小姐正在里面与他说话。” 梅子清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先是微微失神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与她打招呼。 有他堵在这里，顾惜夕也不好明着闯进去，毕竟那样很没有礼貌。 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停下了脚步，望了一眼灯光明亮的窗子，心内焦急万分。 “永平县主，之前以为是你打了安儿，还跑去陛下面前告御状，老朽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顾惜夕惊愕地回头，正看到梅子清微微佝偻着身子，向她弯腰作揖，只得急忙退开几步，避了过去。 “这不是梅大人的错，是我自己要揽事上身，任谁听到也会生气的。” “唉，实在是惭愧，老朽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还连累了你和容家的丫头。” 听说这位梅大人耿介孤高，是个标准的道德夫子，看来传言也不可轻信，在顾惜夕眼中，这就是一个为了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一时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想起小时候顾明远对她其实也挺不错的，常常从外面带一些小玩具和吃食给她。 现在想起来，若不是对她有真情，完全没必要做这些，自己以前还是太偏激了。 如今，顾家被贬万里之遥的琼州，受尽了风霜苦楚，说起来都是受了她的连累。 要说顾家人也没什么错，起码给了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事隔经年，如果找二哥想想办法，把他们调到江南一带繁华一点的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 “梅大人太客气了，毕竟我们也有错。只是他们虽然有婚约，可是这样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恐怕于理不合吧？” 话锋转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梅子清差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嗯，是有点哈哈……”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梅子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428章 可惜了 “是两个孩子执意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守在这里，免得太过于失礼了。” 梅子清之前是那种最看重礼教规矩之人，连番打击之后，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让人不觉动容。 这是一名老父亲的无奈和慈爱，顾惜夕暗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毕竟，那是容雪凌自己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别人的干涉或者可以改变结局，但她的心中始终都会意难平。 两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地站在那里，幸好没过多久门便开了，容雪凌带着剑屏一起走了出来。 看见顾惜夕也在这里，不由朝她露出一抹微笑，随即又向梅子清施了一礼，“梅伯父，打扰了，雪凌先告辞了。” “好，丫头，不管两家的事情最后如何，伯父绝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彦之与我也不会生什么嫌隙。” 彦之是定南候容峤的字，梅子清与他两人私交不错，所以才会定下了儿女亲家，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成了这幅局面。 “多谢伯父，家父最迟五天后就可以抵达京城，到时候你们又可以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很客气，但顾惜夕依然从中感受到微妙的变化，看来容雪凌还没那么傻，她与梅幼安，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容雪凌既然出来了，顾惜夕自然也不便久留，立刻随着一起告辞。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出了梅府，然后上了同一俩马车。 “怎么？就这么不放心我？”容雪凌斜眼看着她笑道。 “喂，你跟梅幼安到底说了些什么？”顾惜夕才不理会她的调侃，立马好奇地问道。 “能说什么？只不过是把整件事情说开了而已，我与他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缘分已经尽了，再勉强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她说话的时候，顾惜夕一直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她很坦然，也没有什么惆怅或者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容雪凌，这点儿女私情还未让她愁肠百结。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了结了，那容伯父这次来，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 “不好说，朝廷中有一部分人对容家在南疆的军权很忌惮，当然也有人趁机觊觎，想取而代之。” 提起这些容雪凌很平淡，作为定南候唯一的嫡女，她不可能避的开朝廷争斗。 在这个节骨眼上，梅家的态度很关键，也难怪她一解禁就赶快过来了，如果有需要，顾惜夕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家族牺牲。 在这一点上便能看出两人的差异，顾惜夕因为特殊的经历，几乎已经是无国无家之人，完全没有归属感，更别说为了谁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既然这样，那这几天我们还是不出去逛街了，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有事你就写信给我就好了，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行。” 顾惜夕身份敏感，她与沐晔的关系是撇不清的，定南候若与锦衣卫扯上关系，难免被人诟病，到时候怎么都说不清楚。 事关家族荣辱，容雪凌再洒脱也不会大意，立马点头答应。 “其实，梅幼安也不是那么坏，只是可惜……” 第429章 绝望 顾惜夕明白她未说完的话，轻轻一叹，没有接话。 马车绕了一圈，终于还是到了沐府，容雪凌站起来准备下车了。 “容姐姐，自己小心。” 嫣然一笑，容雪凌朝她潇洒地挥挥手，“知道了。” 说着便轻巧地跳下车，顾惜夕没再继续相送，乘着马车直接进去了。 刚在二门前下来，却意外发现沐晔站在那里，不由朝他笑了笑，“二哥在等我呢？” “嗯。” 很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沐晔一直等周围的人都走了，这才皱眉继续道，“以后晚上尽量不要出去，很危险的。” 原来是这样，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如此古板呢，顾惜夕刚想反驳，突然想起要有求于他，立刻就变了脸，笑得甜蜜可亲。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多谢二哥关心。” 见她态度这么好，沐晔的面色也软和下来，“若是一定要出去，记得多带点人。” “好的。” 朝他甜甜一笑，顾惜夕扬起小脸，“二哥，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沐晔的表情淡淡的，大约以为她又要提什么刁钻古怪的要求了。 “今日看到梅子清为了儿子费尽心力，心中忽然有些感触，当初顾家人对我也还算不错，受了我的连累被贬琼州，每思及此，常常心中不安。” 顾惜夕说得动情，但沐晔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十分平静，叫人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她心中本来就没底，顿时便有些忐忑起来。 “我也不求能让他们回来，只想二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想办法将他们调到江南一带？” 说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这番话会不会让他为难，沐晔虽然位居一品，但锦衣卫只管监察和刑讯抓捕，这种官员升迁之事，完全在职责之外。 何况陛下对她的态度不明，这一升迁，会不会提醒了他，反而会对他们不利？ 其实，有一段前世的记忆，她一直不想记起，当初她费尽周折逃出了红叶山庄，一门心思地要去寻找父母。 历尽千难万险，当她终于欣喜万分地站在了顾明远的面前，等来的并不是意料中的惊喜，而是无限的惊吓。 顾家人简直就如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魔鬼，一个个避之而不及，连家门都不敢让她进，直接便将她赶出了城。 他的好大哥甚至对着她怒吼，“你能不能不要阴魂不散缠着我们一家，拜托你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行不行？” 可以想见，当时的顾惜夕有多么的绝望，她根本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哭着哀求顾明远，让她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否则，她绝不离开。 然而，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记忆中慈爱的父亲顾忘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害的我们一家还不够惨吗？我的母亲妻子都受不了瘴气早早地走了，就连惜月也只能嫁一个面目可憎的土财主。” “你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残喘，就这样了你还想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老迈不堪的顾忘知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两口，表情扭曲无限狰狞，喘着粗气歇斯底里地对着她咒骂着。 “你去死吧，你为什么还不死？” 第430章 了却前缘 可以想见，当时的顾惜夕，心中该有如何的绝望，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吗？” “哼哼哼，你还真不是我顾家的女儿，所以，以后别再来了。” 随着绝情的话语，两名衙役像拖着条死狗一样，将她拉到了几十里外，直接扔在了荒山里，任她自生自灭。 正因为这次的打击让她彻底绝望，再也没了活下去的意愿，所以最后才会果断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死去。 现在，知道了部分真相的她，终于明白了顾家人恨她的理由。 无缘无故地被贬谪到遥远的边荒之地，而且还永无出头之日，受尽了折磨之后好不容易才慢慢稳定下来，而她却又再一次带来了免顶之灾。 换成是她，想必也是会憎恨的吧。 所以，她原谅了他们的绝情，但此生，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到此为止，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最起码，她已经尽了心力，于心无愧矣。 “二哥放心，我不是要和他们恢复来往，只是当初毕竟也算有养育之恩，于心有愧。” 她这话说得很诚恳，脸上竟然有些淡淡的惆怅落寞之色，沐晔心中一软，口中已经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 “好。” 这么好说话？ 顾惜夕一愣，很是意外，她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想着要死缠硬磨兼撒娇撒赖，谁知还一样都没有用上，他便直接答应了。 “啊？哦。” 一向伶牙利嘴的顾惜夕，竟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最多只能是平调，不可能升迁，也不可能去什么特别富庶的地方。” “没关系，只要是在江南地带就可以了。” 顾惜夕连忙表态，只要离开了荒凉凄苦的琼州，能到繁华温暖的江南来，他们的日子相对而言就会好过许多。 这样，他们对自己的恨意也就不会那么浓烈了。前世的恩怨，也能得到圆满的解决。 “那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谢谢你，二哥，你对我真好。” 顾惜夕这是真情流露，孤寂一生，无家无国，却在沐晔的身上重新感受到了被关爱和宠溺的滋味。 沐晔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看似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令得顾惜夕的心狂跳起来，据说沐晔从不与任何女子亲近，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是男子。 曾经在皇家宴会中，有一名宫女倒酒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袖，结果他一声不吭地就将整副衣袖给直接扯掉了。 当年宣亲王还与他关系密切之时，有次趁他醉酒，偷偷安排了两名绝色美人去伺候，结果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们轰了出去。 …… 诸如此类的传闻还有很多，顾惜夕也曾私下里问过陆嬷嬷，证实了这些大部分都是真实的。 也因为如此，很多人都怀疑他身患暗疾。 但现在他却主动触碰了自己，是否说明他其实在心里已经接纳了她的感情，只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却不愿意娶她为妻？ 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 有隐疾怕什么，就怕讳疾忌医。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二哥，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医馆吧？” 第431章 误会有点大 431 “怎么？你病了？” 闻言沐晔担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觉得她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要不我给你叫个御医来吧，外面的医馆毕竟还是差了点。” “不用请御医了，这种病不方便让他们瞧。” 顾惜夕立刻拒绝，开玩笑，这要是让御医知道了，还不等于整个朝廷都知道了一样。 沐晔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顾惜夕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吧，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沐晔竟然答应了，令得顾惜夕的心中不由得雀跃不已。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记得等我哦？” 顾惜夕心情大好，笑靥如花，脚步轻快地回了夕露院。 一坐下就赶紧将成宁叫了过来，给他布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紧急任务。 “你将京城中所有名医的名单给我找出来，上面还要表明地址和所擅长的领域，今天晚上就要。” 成宁什么也没问，眼睛都没乱眨一下，直接就抓紧时间出去搜集资料了。 就这份忠诚和精明，让顾惜夕很满意。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一份无比详尽的资料表来到了顾惜夕的手中。 详细地阅读了一遍，顾惜夕首先排除了专业不对症的，然后又一个个仔细的斟酌。 最后选了一名半退隐的老大夫罗尹，住在城外，据 信用极好，从不胡乱透露患者的各种情况。 就是他了，沐晔身份特殊，这种伤人自尊的病症，不但会被传为笑柄，还会成为御史弹劾他的理由。所以，保密才是第一重要的条件。 一切搞定，顾惜夕开心地睡觉去了，半夜里还要起来练功，一定要休息好才行。 第二天早上，顾惜夕穿上了男装，来到荣熙堂吃饭时，果然沐晔今天没出去，等着她一起吃早餐。 顾惜夕上下打量了两眼，沐晔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朱红色的宽边，称得他刚毅的面容多了几分俊美，很是养眼。 原本嫌弃他穿得太好，打算让他换一身普通衣服的顾惜夕，实在有些舍不得，便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直接吃饭去了。 “小七，你到底什么病，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陆嬷嬷担心地问道。 “没事，一点小毛病，主要还是想让二哥陪我出去走走。” 对于这样的事情，陆嬷嬷自然乐见其成，她一心巴望着两人能够在一起，无奈沐晔实在是太忙碌了，根本就没时间。 “好好好，你们不用着急，慢慢玩，我做好晚饭等你们回来吃。” 陆嬷嬷眉开眼笑，看这个样子，小七对晔儿是有那么点意思，现在就等着他开窍了。 不过，看他如此疼爱小七，应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每次和顾惜夕一起出门，为了安全起见沐晔都是选择让她做马车，今日顾惜夕偏偏撒娇让他进来作陪。 “二哥，我想和你说说话嘛。” 娇软甜糯的少女声音，让沐晔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只能被她拉着坐上了马车。 成宁早就得到了她的嘱咐，二话不说便指挥着往郊外行去。 “对了，二哥，谢颖之那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上次沐晔给她说以后不用发愁了，但却没有谈具体的事情，所以趁着今日正好有空，问个清楚。 第432章 当归 “没怎么样，我已经拒绝了，过两天陛下的任命书就会下来。” 顾惜夕顿时欢心雀跃，只要谢颖之一走，这件事情就算彻底结束了。 “对了，那个什么六皇子呢？” 其实结果顾惜夕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不过就是想听沐晔亲口再说一遍罢了。 自从她动了心，在沐晔的面前，行为方式就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小女孩了，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陛下正式否决了这个提议，大魏那边也并没有坚持。” 看来，他们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她做个噱头而已，现在看到没什么作用，当然便放弃了。 “太好了，谢谢二哥。” 如果没有沐晔为她奔走，绝不可能有这样圆满的结果，早知道，即使是皇家公主，也不可能拥有婚姻方面的决定权。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沐晔才突然说道，“这是陛下主动提出来的。” 顾惜夕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一生的悲剧，基本上就是因为元庆帝容不下她。 但重生之后，这一点却在慢慢地改变着，最开始容她回京，并且隐姓埋名生活在沐府，虽然也有监视的意思，但毕竟不再是囚禁了。 而今，更在她与利益之间，做出这样让她意想不到的选择，确实是出人意料。 要说顾惜夕对他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为了生存，不敢表现出来，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原谅他。 何况她母亲昭毅长公主的死，很有可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在血缘上他们是亲人，但实际上呢，他们很可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二哥，假如陛下一直不肯放过我，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这种傻乎乎的问题，在以前顾惜夕绝对问不出来，但现在她却无比在意。 “会。” 简洁到极致的回答，却让她立刻笑开了花，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啊，他的眼中，明明盛满了温暖的疼爱，绝对不会看错的。 罗尹老大夫的住址离京城并不远，也就两三里路，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庄，环绕在绿树白水之间，看起来赏心悦目。 慕名而来的病人不少，虽然成宁一大早就已经派人来排队拿了号牌，等他们到的时候，前面还是有四五个早就预约好的人。 他们这次装成普通人，当然不会利用权势来插队，反正还早，干脆去山庄转一转。 一进花园，便觉得异香扑鼻，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的独特之处，原来里面种的并不是常见的梅兰菊竹之类，而是些药材。 而且大多数都是香料，既美观又可以入药，还能掩盖掉药房那边难闻的药味。 “小姐好。” 奇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莫名的觉得熟悉，顾惜夕抬头找了找，终于在枝叶间找到一只红嘴绿毛的鹦哥，正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顾惜夕不由失笑，顺嘴逗它，“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当归，我是当归。” 果然是大夫家的宠物，连名字都这么独特。 “当归，你在干什么？” 顾惜夕觉得有趣，便逗弄起这只不怕生的小鹦鹉。 “当归在看园子呀，你可不能偷采哟。” 第433章 有问题 一句话成功地逗笑了顾惜夕，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哎呀，那怎么办，我正准备采药呢。” 顾惜夕故作惊慌，想看看它会怎么反应，当归急了，左看右看，特别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乖戾气息的沐晔，本能地让它感到害怕。 半响，小家伙怂了，“那好吧，只能采一株哦。” 真可爱，顾惜夕不由得想起了坏东西，上次去红叶山庄并没有见到它，而那是正在躲避叛军，忙乱之下，也就忘了问清楚。 “二哥，以前那只叫坏东西的小鹦鹉呢，后来怎么不见了？” “那是齐王府丢的，后来还给他了。” 原本顾惜夕还想把它找回来，一听是这个结果，便知道没戏了。 不过，齐王李豫那么正经威严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调教出如此不正经的宠物，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么想着顾惜夕就忍不住问了。 “应该是齐王的二公子东阳郡王李邑吧。” 顾惜夕之前跟张嬷嬷了解过京城的各路权贵，人太多，不可能个个记住，但这个东阳郡王，她着实印象深刻。 李邑可能是大良纨绔子弟中的代表人物，他倒不是不学无术，反而聪明过人，小时候甚至还是个神童，据说能过目不忘。 结果就是，所有能玩的他都精通，骑马射箭，斗鸡走狗，猜谜射覆……简直就是无所不精，无所不能。 偏偏人又长得丰神俊秀，倜傥风流，身份又足够尊贵，是京城许多贵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只可惜，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女子能拴住他的心。 若坏东西的主人是他的话，想想还真有可能，算了，自己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就这样，顾惜夕和沐晔在园子里逛了小半个时辰，那只鹦鹉当归便一直紧张无比地跟在后面，只要她一停下来，就马上飞过来，殷殷嘱咐。 “只能摘一根哟。” 直到成宁过来通知他们，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那只小鹦鹉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 问题是，小家伙当面就说出来了，沐晔眼风一扫，吓得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整只鸟都几乎不会动了。 那股杀气，简直如刀锋一样，让它如坠寒冰之中。 “好了，一只小鸟而已，别吓唬它。” 顾惜夕看它实在可怜，急忙帮它说好话，直到他们走远了，当归还木呆呆地站在树枝上，连跑路都忘了。 看得她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呆若木鸡的真实写照？ 这么古板实诚的鹦鹉，和坏东西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极端啊。 想来它那位主人也应该是个古雅君子吧。 进去等了片刻便轮到他们了，刚走到门口，却被一名十多岁的小童拦了下来。 “请问两位是谁要看病？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一次只准一人进入，除非是自己无法动弹的。” 得，又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顾惜夕微笑着解释，“小哥，虽然我们只有一个人看病，但因为情况特殊，必须有一人陪着，不过绝不会干扰罗先生看病。” 说着微微侧身，瞒着沐晔偷偷指了指他的脑袋，暗示那小童沐晔这里有问题。 那小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想不到竟然头脑有问题。 第434章 你也看看吧 顿时万分同情顾惜夕，立马让出了道路。 “多谢小哥。” 顾惜夕笑得很甜，君子欺之以方，老实人就是好骗啊。 罗尹老大夫已经是古稀之年，但看起来仍然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比一般的同龄老人要显得年轻很多。 “请问是哪位问诊？” 沐晔正准备让开，顾惜夕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老大夫，我这位哥哥身体不适，却不肯就医，您给他好好看看。” 说着朝沐晔露出哀求的神色，这若是换了旁人，沐晔可能直接敲破了她的头。 可是顾惜夕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心里顿时有些软了，算了，这丫头大概也是出于一片关心，自己就配合着看一看，也好让她放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沐晔一声不吭地在凳子上坐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老大夫，我哥哥年以二十三岁，却始终未曾娶妻，家里人都很担心。” 这话暗示得不要太明显，就连罗老大夫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居然拐骗哥哥来看这样的病，着实豪迈。 沐晔的脸色顿时就黑了，本想立刻抽身就走，忽然想起陆嬷嬷几次三番地各种暗示，大意也是怀疑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这丫头，不会是着了她的道吧，被陆嬷嬷诱哄着来的吧。 好吧，虽然荒唐，但总不能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吧。 何况这也是个机会，以后可以彻底地堵住陆嬷嬷的嘴，免得她一直絮絮叨叨的，甚至拿顾惜夕来出头。 老大夫沉吟半晌，表情竟然有些凝重，翻来覆去地按了一会儿，这才徐徐松开。 “这位公子身强体健，除了肝火有点旺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顾惜夕听了一愣，既然啥毛病没有，那你还看那么久？还有那副表情是什么鬼，吓死人了，还以为情况很严重呢。 看来，沐晔不近女色还真是看不上任何人了。 既然没病，也算是个好消息了，两人正准备一起回去，谁知道罗老大夫却突然开口了。 “这位小姐，既然来了也一起看看吧。” 顾惜夕一愣，她的身子自己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毛病，“不用了吧。” “就当请个平安脉吧。” 没想到她都已经明确拒绝了，而罗老大夫却依然很坚持。 “看一看吧，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沐晔竟然很意外的开口相劝。 “好吧。”既然他们两人都这么说，那她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罗老大夫已经年逾古稀，并不需要注意什么男女大防，所以顾惜夕直接伸出了右手。 这一次老大夫依然沉吟了许久，表情一如既往的凝重。顾惜夕心中暗暗好笑，大约这位老人家，习惯了这副表情吧。 过了一会儿，罗老大夫收回了手，又问了她几个常见的问题，看了看她的舌苔。 “好了，没什么大问题，这位小姐可以先出去了。” 就说嘛，她本来就有什么问题也没有，非要耽误这点时间。 两人站起来，正准备告辞出去了，不料老大夫又对沐晔点点头，“这位公子留下，我有点话要对你说。” 顾惜，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沐晔还是有问题，只是老大夫觉得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吗？ 第435章 绝不允许 回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罗大夫，顾惜夕稍微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还是乖乖出去了。 若是沐晔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当着她的面被说出来，岂不是徒增难堪吗？ 谁知这一等，居然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顾惜夕心中焦躁，竟有些坐立难安，她一向性子沉稳，很少有这样静不下来的时候。 好不容易看到沐晔推门出来，顾惜夕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丝毫端倪，不过，顾惜夕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沐晔好像有些僵硬。 果然还是有问题，就不知道罗老大夫有没有把握治好。 “二哥，不要紧吧？”顾惜夕问得很隐晦。 “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吃几服药调养一下就好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顾惜夕却半信半疑，以沐晔的性格，即使有什么也会选择瞒着她。 但愿是真的没事。 一行人默默地往回走，顾惜夕注意到沐晔压根就没提抓药的事情，这个骗子。 两人谁都没再说起要去游玩，直接上车回去了。这次顾惜夕独自上了车，心事重重地倚在车壁上发呆。 沐晔骑马跟在车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身影，刚才罗老大夫跟他说的话，又不知不觉地浮上心头。 “这位姑娘看似身体康健，其实有很大的隐患，体内寒毒甚重，长此以往恐非长寿之兆。” 早在他固执地要给顾惜夕把脉之时，他叫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她的身体绝对有问题。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严重。 “请问罗大夫，她体内的寒毒是外侵还是内在的？” 沐晔尽管语气温和，但身上依旧散发出一股隐忍的森寒之气，若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给顾惜夕下了毒，他绝对会让他碎尸万段。 罗尹摇摇头，“不像是被人下毒的，也不像是天生的，这股寒毒非常邪性，盘旋在她的肺腑之间，十分隐秘。” 说着叹了口气，“恕老朽无能，我行医一生，竟然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沐晔的心顿时一沉，顾惜夕怎么会得这样奇怪的病症，平时看她活蹦乱跳的，从未想过她会得什么严重的病症。 不对，这之前顾惜夕也曾几次看过大夫，甚至还有宫中的御医为她诊治过，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呢？ “敢问罗大夫，舍妹的病是最近才开始出现的吗？” “应该不是。”罗老大夫沉吟片刻，“依老朽看至少也有一年多了，只是之前没还没这么严重罢了。” 一年多？难道是上次她孤身去西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这病症该如何治疗？” “老朽见识浅薄，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还请另寻高明。” 谁知罗尹却很实诚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不过据老朽推断，若是不加以治疗，恐怕会慢慢侵入全身，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只怕就会难保。” 竟然会如此严重，沐晔的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卷起万丈狂澜，不，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的小七，怎么可能会短命夭折，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她恢复正常，守护着她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第436章 鲁莽 “还请老先生指点迷津，舍妹的病症何人可以医治？” 目无下尘的沐晔，首次为了顾惜夕，不惜纡尊降贵给罗尹行了个大礼。 “这病看着实在怪异，老朽怀疑可能与某种巫术或者诅咒有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公子可以寻找这方面的高手替她看一看。” 诅咒？谁会对顾惜夕一个芳龄少女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来？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见过太多诡异魔幻的阴私手段，也知道世间确有如此超越常理的事情，但顾惜夕的病症真的会向他说的那样吗。 心中一动，已经有了计较，罗尹的话不可不信，又不可全新，自己必须再找几个人来确诊一下，如此才能确定。 只是今日之事，顾惜夕明显已经有了疑虑，该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为她看病，倒要颇费一番思量了。 两人都心事重重，回到沐府了，陆嬷嬷见他二人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看看脸色，似乎都有些不愉快的样子。 沐晔把顾惜夕送进门，一言不发转身便匆匆走了。顾惜夕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笃定，沐晔没有跟她说实话。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陆嬷嬷急忙问道。 “唉。”顾惜夕幽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这可把陆嬷嬷惹得更加着急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顾惜夕倒没打算瞒着她，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定了定神，这才慢慢的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底细细的说了一遍。 当然，自己把脉的事情她可没提，那只是小事一桩，根本就微不足道。 “这么说来，晔儿他当真有问题。” “嗯，我看问题还不小。要不你找他问问吧。” 说着一脸期待的望着陆嬷嬷，毕竟有些事情自己不好跟他开口，陆嬷嬷是长辈，年纪又比较大，她去问沐晔的话，应该会说实话吧。 “好，我找个机会，跟他聊一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安慰顾惜夕的，“你也别多想，说不定没什么大事。” “嗯，我知道了。” 乖乖地点点头，顾惜夕刚准备回房去了，陆嬷嬷一脸神秘地低声问道，“丫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喜欢晔儿了？” 顾惜夕平时再怎么皮厚，此时也禁不住红了脸，但她还是很肯定地回答了，“是。” “阿弥陀佛，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得到陆嬷嬷的全力支持，是顾惜夕意料之中的，也早就想告诉她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提起。 “不过，丫头，我知道你关心他，但这种事情以后就别再自作主张了，先跟我商量一下好不好？” 还沉浸在娇羞之中的顾惜夕，没承想转眼就被陆嬷嬷训了一顿。 但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因为陆嬷嬷的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她，关心她，为她着想，于是她立马真诚的道歉。 “嬷嬷，对不起，是小七行事太鲁莽了。” “好啦好啦，嬷嬷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陆嬷嬷说着，慈爱的搂过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顾惜夕靠在她的肩上，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 第437章 求医 数天之后，定南候低调进京，穿着便装，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便直接入宫面圣，两人在御书房待了足足一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之后定南候面容平静地回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闭门谢客，除了梅子清外，便没有再见其他人。 很快，梅家和容家解除婚约之事就传了出来，顾惜夕也从容雪凌的信中了解到，这的确是事实，并非谣传。 心中不由替她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正式了却一段孽缘，忧的是容雪凌只怕很难再在京城待下去，多半要回南疆了。 奇怪的是，朝廷对定南候回京叙职的事情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过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是否波诡云谲，顾惜夕就不得而知了。 而那天沐晔走后便一直没有回来，陆嬷嬷倒是特地去锦衣卫衙门找过他，回来后却一脸的平静。 “没事，你放心好了，他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闻言顾惜夕舒了口气，“那就好。” 转念一想又疑惑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他那天为何如此古怪？” “那是因为，身体有问题的人，是你。” 陆嬷嬷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才勉强笑道，“这怎么可能，我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那个罗大夫真是老糊涂了，看来医术不佳。” 仔细想想当天的种种事情，罗尹还真有可能说了这样的话，搞什么鬼，莫名其妙的说她有病，哼，我看是他才有病呢，还病的不轻。 “所以说，晔儿和我都认为应该再找其他大夫确认一下，这种事情毕竟容不得半点轻忽。” 面对陆嬷嬷的劝说，顾惜夕也只好妥协了，她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安心。 很快，在陆嬷嬷的亲自陪同下，她们去了郊外另一位名医，汪老大夫家，据说这位是从御医院告老还乡的院判，医术过人。 也就是当初替梅幼安解毒的那名老御医。 汪老大夫住得比罗尹远多了，几乎已经到了深山之中，他的住所并不繁华，只是个普通的小庄子，山下就是农户。 而且最让顾惜夕不解的是，这里门可罗雀，根本没有罗尹那里排着长队求医问药的现象。 按理来说，汪老院判不是应该比罗尹名气更大，医术更厉害得多吗？为何却一个病人也没有？真是奇怪也哉。 “京城基本上无人知道汪老院判隐居此地，玄蝶与他老人家有些渊源，所以是例外，不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也没有资格再求医了。” 原来如此，顾惜夕点点头，剩下的话没有继续追问，看来沐晔为了让她获得资格，肯定是费了不少周折的。 这处山势陡峭，马车到了山脚便无法再前进，几人只能步行上山。 顾惜夕修炼内功已经一年多了，走个山路身轻体健，根本不在话下。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相信自己有什么问题。 走近庄子的时候，才发现院外大树下坐着两位老人，都是白发苍苍，言笑晏晏，看起来很是温馨。 第438章 逗我玩呢 见两位老人正说得投入，顾惜夕等人并未冒昧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他们告一段落。 “老头子，有客人来了。” 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老奶奶终于发现了他们，笑着推了推老伴。 老人扭头看过来，顾惜夕立刻朝他微微一笑，行了个礼，“汪老大夫好，我是傅小七，之前约好的。” “行，那你过来吧。” 汪老大夫并未推三阻四，很爽快地答应了，顾惜夕对陆嬷嬷点点头，一个人走了过去。 枝干遒劲的大槐树下，石桌石椅朴素自然，顾惜夕在他们对面坐下，伸出了右手。 过程与上次罗尹老大夫差不多，汪老大夫的手指按了又按，脸色越来越凝重，本来完全不相信的顾惜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她还真是病的不轻。 汪老院判可是大良的国手，素以谨慎细心闻名，而且一个老大夫可能会看错，可他却绝不会。 “姑娘最近修习了内功？”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主要是在问她时长而已。 “是的，大概有一年半了。” 老人点点头，“这就对了，姑娘修炼的内功十分纯正柔和，本来是十分难得的上乘功法，到奈何姑娘的体质特殊，反而激发了你体内的阴寒之气。” 是因为兰若经？至于体质，她并不记得前世自己有任何类似的疾病，莫非是因为逆天转世，受到了天道的惩罚？ “老大夫，我这寒毒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谁告诉你是寒毒？” 汪院判一瞪眼，很不悦地看着她。 “那依您的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两位大夫都认为她有病，但看来所诊治出的病症却有出入。 “你这种病症很奇怪，我只在一些古籍中见到过。”王老大夫一手捻着胡须，拧着眉头思索，“应该是神魂不稳，与身体难以融合，从而导致阴气过重的现象。” 果然强行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顾惜夕在心中长叹一声。 “那么，如果任凭它发展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呢？” 汪季真有些欣赏地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够稳重，够淡定，胜过了这世间大多数的人。 在生死面前，有几人能够看得透呢？ “如果不加以干涉，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身体得不到神魂滋养，就会慢慢腐朽。” 唔，听起来就是她的魂魄会一点点抽离这具身体，直到完全消失。 虽然她并不愿意死，但若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她也不怕，能重来一次，即使如此短暂，她也永不后悔。 “听老大夫的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她是个聪明人，弦外之音还听得懂，不过是怕她接受不了罢了，所以她只好主动提出来。 “确实如此，古籍中管这个叫离魂症，药石无医，传说唯有炼化世间至宝火凰之精才行。” “火凰之精？” 听起来就很神秘，不会是什么神话中才存在的圣物吧？ “火凰之精是上古传说中火凤凰的精魄所化。” 果然，顾惜夕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人家你逗我玩呢，这种东西，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第439章 火凰佩 “据说火凰之精有凝聚魂魄的奇效，史载当年大凤朝开国女皇凤元帝就是离魂症，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天下神物，制成一枚玉佩，成为了大凤的传国之宝。” 听到此处顾惜夕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是世间真实出现过的东西，就有寻找到的可能。 “那现在呢，又在哪里？” “不知道，自从大凤亡国之后，火凰佩也随之消失，数百年来，人间再无它的踪迹。” 如此说来，有个地方很有可能，那就是大良皇宫。 不过，作为被元庆帝一直嫌弃的长公主之女，正常途径下，她是不可能有机会得到的。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连希望都不敢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多谢老大夫告知。” 顾惜夕一边道谢一边准备起身走了，不料汪季真又接着说道。 “如果有修炼至刚至阳内功纯阳之体的男子，每月十五日子时为你推宫换血，滋养身体，或者可以延缓病症，多活十来年也未可知。”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顾惜夕并不大懂内功心法的分别，只想着沐晔手下那么多武者，随便都能找个符合条件的吧。 “你等等，我给你把运功路线写下来。注意平日里要少用心力，多休息，尽量别去阴气重的地方。” 这些都好办到，顾惜夕连连点头，远处等候的几人中，唯有玄蝶听力异于常人，此时面色微微一变，有些古怪地看了顾惜夕一眼。 不一会儿，汪老大夫便写好了，顾惜夕连忙道谢，能够遇到这样医术高超的大医，已经是她的运气，反正这一世是捡来的，能多活一天就赚一天了。 大约是沐晔之前已经打点过了，汪老大夫并未收取报酬，顾惜夕走了一段路之后回过头来，看着树下两名老人又头靠着头絮絮低语。 心中不由得十分的羡慕，即使这一世自己能找到一个肯陪伴自己的良人，也未必能陪着他白头到老了。 回程中，顾惜夕半真半假地将病情告诉了陆嬷嬷，只说得了离魂症，天下间无药可医，治不好也只是会变得越来越傻，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番胡言乱语却无意中接近了真相，此时大槐树下汪季真对老伴感叹道。 “是个好姑娘，可惜这病会让她慢慢地前尘尽忘，整个人到最后如同行尸走肉，所谓离魂便是魂魄尽散，只留躯壳。” 即使淡定通透如顾惜夕，若是听到这些话，只怕也会备受打击吧。 对她这样内心骄傲的人来说，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失去所有的自尊。 “嬷嬷可否听说过这个火凰佩？” 陆嬷嬷当年是从宫中出来的，还是昭毅长公主的贴身女官，而长公主又曾经有一段岁月把持朝政，或许听说过也未可知。 “火凰佩？” 低头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陆嬷嬷突然眼睛一亮，“对，我确实听说过，当年太后娘娘曾把一枚凤形玉佩赏赐给长公主，还说过那是前朝的传国之宝来着。” 第440章 代价 顾惜夕惊喜万分，没想到自以为难如登天的火凰佩，得来竟然全不费工夫。 “那一定就是火凰佩了，后来呢，长公主将它怎么样了？” 谁知陆嬷嬷接下去的话，又将她希望的萌芽给掐灭了。 “当时是苏姑姑负责收起来的，我也没留意，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也就是说，随着长公主的突然身故，火凰佩也再次下落不明，可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在大良皇宫无疑了。 只要有线索就好，就怕一点线索都没有。 按道理来说，东西多半还在宫中的琉璃宫，和外面的红叶山庄这两处。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被元庆帝收回了。 若是在红叶山庄，那自然不在话下，可另外两处就比较麻烦了，思来想去，除了依靠沐晔，竟然别无他法。 这么重要的东西，沐晔要想帮她弄到手，肯定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说起来，自己与沐晔其实无亲无故，甚至上一辈之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他却为了自己牺牲良多。 今生，何以为报？ 刚回到府中，便收到了容雪凌的信，言称其父定南候不日将返回南疆，而她很可能会随父回去。 顾惜夕心下黯然，她多少明白，容雪凌之前的婚姻陛下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也相当于定南候主动将长女质押在京城。 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在京城确实待不下去了，只是她一走，容家必定要换一个人来，她大哥是世子，肯定不可能。 那她的二哥便首当其冲，避无可避了，之前便听容雪凌提过，她二哥为人潇洒，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常年在外游历。 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也十分要好，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二哥，容雪凌恐怕会内疚一生了。 遇到梅幼安这样的未婚夫，实在是她的不幸，进无可进，退也一样痛苦不堪，身在王侯之家，是她的悲哀和不幸。 顾惜夕轻轻叹息一声，她在这里替容雪凌感叹，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说起来，她又有什么罪过？ 前世困顿孤独，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昭毅长公主罢了，出生即为原罪，只是，这世上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此时，她的贴身护卫玄蝶，正在外院向沐晔禀报详情，顾惜夕身患暗疾，沐晔自然无比关心。 玄蝶是密探出身，不但听力和目力异于常人，而且记忆力还非凡。 一字不漏地将汪季真与顾惜夕之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将一张手写的行功路线图交了出去。 沐晔脸色凝重，微微拧眉看着手中的字条，良久才挥了挥手，玄蝶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汪季真是大良国手，他的复诊几乎已经判定了顾惜夕的病情确凿无疑，火凰佩，他一定要得到，无论上天入地，付出什么代价。 他，绝不允许顾惜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事。 只是，在那之前，还得帮她运功压制体内寒毒，顾惜夕本人不懂，但只要是武者却都知道。 所谓的推宫活血，必须要两人肌肤相触，其中好多大穴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位置。 因此，他绝不可能将此事假手于人，除非，是她未来的夫婿。 第441章 急也没用 转眼就是十五，这些天顾惜夕一如往常，每日在家画一些图纸，灵感一来，便挥笔如飞，三下两下画出草图。 然后再反复推敲，加以修改完善，使之变得丰满完美起来，看着一张张精心设计的图纸出炉，顾惜夕心满意足。 至于天惜楼那边的事情，她才懒得操心呢，关月蓉和张媛三番五次传信过来，实在撑不住了，她才跑去看一眼。 “不错不错，很好很好，就这样子就行了。” 基本上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弄得关月蓉和张媛都没了脾气。 “我说小七，哪有你这样做东家的，百事不闻不问，这也太……” 顾惜夕陪笑，“这不是能者多劳吗？两位姐姐样样比我强，自然要多担待些。” “你呀，就是嫌麻烦。” 关月蓉一针见血，戏谑地看着她。 “哈哈……知我者月蓉姐姐也。” 调皮地一笑，顾惜夕逛了一圈，对天惜楼的各种准备工作都很满意，她财力雄厚，请的都是最好的工匠，要不了多久，装修就能完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吴大匠，不知道你师兄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到京城？” 天宝阁那部分如果没有个镇楼的大匠，根本没法开张，而且就算林晟赶到了，也还要赶制一批首饰出来，才能筹备完全。 “林师兄日夜兼程，最多还有三天就能到。” 吴绣真的神情里隐隐透着兴奋，看来她对林晟的到来十分期盼啊。 “嗯，那就好，到时候你通知一下我，好为他接风洗尘。” “是，我替林师兄先多谢东家了。” 巡视完毕，顾惜夕摆摆手，“以后没什么大事就不用找我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 关月蓉和张媛无奈地点点头，没办法，摊上这样的合作伙伴和东家，她们只能商量着来了，实在决定不了，再去找她。 回到府中，顾惜夕继续画图，小芽儿一下午端茶递水进进出出的，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顾惜夕刚开始沉迷于图纸推敲之中，没有发觉，等她将一张图纸终于润色完成，这才发现她的焦躁不安。 放下手中的勾线狼毫，好笑地看着她，“赵新绿，你又话就说吧。” 小芽儿叹了口气，一脸忧色，“小姐，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图纸中没有拉扯出来，突然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气得小芽儿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我真是佩服你，自己身上有病不晓得吗？旁人在这里干着急，你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急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就算是大夫也没用吧，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 她一提醒，顾惜夕倒是想起来了，今儿已经十五，到了汪季真老大夫说的替她推宫活血的时候。 不过这事儿既然交给了沐晔去找人，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逗逗小芽儿也是好的。 “你……小姐呀，大人那么忙，而且你也不能事事指望他吧，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上点心。” 小芽儿苦口婆心，谆谆善诱。 第442章 子时 442 这话说得顾惜夕有些莫名其妙，小丫头不会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吧？ “我哪有指望二哥呀，才多大点事，他手下那么多人，随便派个过来帮我疗伤不就行了。” 看着顾惜夕一脸的漫不经心，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小芽儿这次真的发火了。 “小姐，你要搞清楚，子时，是子时呢，孤男寡女的，难道你的名节不要了吗？” 这下她总算知道小芽儿在担心什么了，之前因为想到是需要疗伤，所以顾惜夕也并没有多想。 “咳咳……这个也好解决，你和玄蝶，还有孙嬷嬷都可以在旁边呆着呀。” 她本人是不太在乎名节之类的事情的，否则之前就不会大包大揽替容雪凌扛下打人的罪名。 不过，见自己的主意完全没有说服小芽儿，于是又赶紧加了一句，“总之，不可能为了名节，连命都不要了吧，再说我相信你们都不会出去乱说的。”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小芽儿原本就是个孤女，出身边塞，骨子里也对于名节这种东西毫不在意。 可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尤其是受到了张嬷嬷的特殊培训，便开始对这方面变的紧张起来。 现在想想，还有什么比小姐的命更重要呢，活着才有一切。大不了离开这让人行动不得自由的京城，嫁到西北去，说不定还能自在一些。 “行，就这样吧。”想想，不放心，又补充道：“人也不能太多，人多嘴杂，保不齐有人会乱嚼舌根子。” “好，都依你的。” 这种小事情，她向来很好说话。 吃过晚饭，顾惜夕照例看了会儿书，便早早地洗漱睡下了。子时还早着呢，相信沐晔早已安排妥当，用不着她来操心。 今夜月色如水，窗前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枝叶婆娑起舞，细碎的哗啦声伴随着低沉婉转的虫鸣声，好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亥时末，一条颀长伟岸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跃入了夕露院，然后一步步走到敞开的窗前，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投映在床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整个院子都安静无声，良久，来人轻轻挥了挥手，梧桐树上一抹黑影飘下，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只是一晃眼，高大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床边，手指微微一弹，靠在踏板上打瞌睡的小芽儿便沉沉睡去。 床榻上顾惜夕仿佛有所察觉，眉头一皱，睫毛轻轻扇动，似乎就要从梦中醒来。 真是个敏感的丫头。 沐晔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想起了当初在北镇抚司的地牢中，她故意装睡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还是相看两生厌的关系吧。 想起那一夜的种种往事，沐晔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她也太过顽皮，在那种情况下还敢捉弄自己，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心中想着，手上却如闪电般迅疾点了她的睡穴，小丫头的眉头慢慢松开，陷入了宁静的梦乡。 也只有这种时刻，她才真正地放下心防吧。 沐晔眼光一暗，这丫头其实，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开心快乐。 深吸了一口气，沐晔蓦然闭上了眼睛，手指如飞，灵巧无比地瞬间脱下了顾惜夕身上的睡袍。 第443章 如实回答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床单挑起盖住了她的身体，只将整个后备背露在外面。 张开眼睛，沐晔目不斜视地运指如飞，按照汪季真所描绘的运功路线，集中精力为顾惜夕推宫换血。 之前还不觉得，当他至纯至阳的真气进入顾惜夕体内运行一圈之后，沐晔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肺腑之间确实盘桓着一股虽然微弱，但却极其阴寒顽固的气息。 这丫头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怎么会染上如此怪病？ 难道是在狱中？或者是在她逃亡西北的路上？ 想到这里，沐晔的脸色又冷凝了几分，陆秦川，哪怕你靠山再硬，若这件事情真的跟你有关系，我都会让你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生不如死。 半个时辰后，沐晔终于缓缓收功，顾惜夕体内游离状态的寒气被成功地压制下去，暂时不会再伤害她的内腑了。 但源头并未解决，治标不治本，也只能说是短时间内有效罢了，一旦大面积爆发出来，仅仅靠着这样肤浅的手段，是不可能起作用的。 火凰佩，他一定会拿到，而且还迫在眉睫。 一得到消息他就亲自赶往红叶山庄，将库存的长公主旧物全部清理了一遍，甚至重新审问了所有的哑仆，结果却一无所获。 东西并不在红叶山庄，甚至这些人从未见过火凰佩。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琉璃宫中了，那里是皇城禁地，任何人无喻不得进入，就连看守琉璃宫的也都是陛下的暗卫。 即使是如此，他依然有办法进去，不过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陛下最恨有人自作聪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 所以，他只能明着讨要了，至于会付出些什么样的代价，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他这一生，早已买给了皇上。 也不在乎会再多出些什么条件了。 看着熟睡中的顾惜夕，洁白如玉的脸上一片宁静美好，沐晔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这丫头就是他命里的魔星。 更是他心中唯一的牵挂。 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沐晔再次从窗户中离开，身形如闪电直接出了夕露院。 抬头看向藏在阴影里的玄蝶，脚步顿了顿，“她若是问起来，你就如实回答。” “是。” 玄蝶低眉敛目，不敢有一丝异样的表情，还以为沐晔会瞒着小姐呢，没想到却是如此，她还正愁没办法向顾惜夕解释。 一直以来，锦衣卫的属下们都暗地里传言纷纭，顾惜夕根本不是老大的表妹，而是他的心上人。 只是为什么不明媒正娶，反而要遮遮掩掩的，就不是这些人敢质疑的了。沐晔行事独断专为，手段严厉，谁也不敢开口求证。 这一觉顾惜夕睡得香甜无比，早上醒来只觉得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心中立刻明白，肯定是昨晚沐晔已经安排人为她运功了，不由有些微微的诧异。 怎么没叫醒她呢？一边对镜梳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芽儿，昨晚来的是谁？” “对不起，小姐，我昨晚不知怎么的就睡死过去了，一直到天亮了才醒过来，所以……什么也没看见。” 第444章 喜悦 什么意思？ 疗个伤而已，有必要这么神神秘秘吗？ 顾惜夕秀丽的眉头敛起，直觉这件事情有蹊跷。 望了一眼窗外枝叶婆娑的梧桐树，玄蝶会意，主动跃了下来，如一缕青烟般出现在梳妆台前，吓了小芽儿一跳。 “我说玄蝶姐姐，你能不能每次走路带点声音，简直就像个幽灵一样，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尽管嘴里抱怨，但在玄蝶面无表情的轻轻一瞥间，小芽儿却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很没志气地怂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有点怕她，虽然不苟言笑的玄蝶对她还算不错。可小芽儿却敏感地发觉，对方身上有股让她畏惧的莫名气息。 顾惜夕挥挥手，示意小芽儿先避一避。 “秉小姐，昨晚为你疗伤的，是缇帅。” “二哥？” 顾惜夕微感诧异，他不是忙得很吗？这种小事居然还亲自出手。 虽然不解，但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看来二哥还是很关心她的。 “小姐是否不清楚武者疗伤的方式？” 玄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收敛好，这一点不解释清楚，顾惜夕根本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这话一听就有问题，顾惜夕忽然发现，之前她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玄蝶便用很专业的态度，很详尽地为她上了一堂课。 听到最后，顾惜夕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如此。 也幸亏他们都明白自己与武道上不太通，否则还真是误会大了。 “唔，我知道了。” 含混地答应了一声，顾惜夕便将玄蝶打发走了。 那么，昨天晚上她和沐晔真的有肌肤之亲啦？ 想到这里顾惜夕只觉得脸上如被火烧，霎时间便红如滴血，尴尬地捂住了眼睛。 天哪，沐晔不会以为她很随便吧？ 会吧？应该……不会吧？ 一时之间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抬眼看着菱花镜中眼波流转，娇艳欲滴的容颜，羞赧一笑，心底某处居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莫非，这是二哥用行动回答了她之前鲁莽的表白？ 既然他们已经……咳咳，以沐晔的性格，想必也一定会对她负责的吧。 此生，无论长短，她终于不再孤独终老。 默默地坐了一个早上，顾惜夕犹如傻子般，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喜笑颜开…… 更多的时候，是对着虚空中某处发呆，显然在神游物外。 “小姐，小姐……” 小芽儿很无奈地提高了声音，自家小姐这是怎么啦？难道是犯病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比较了一下自己的温度，不解地自言自语，“不烧啊，难道是受了惊吓掉魂啦？” 顾惜夕被她一摸，顿时回神，正好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十分好笑。 “臭丫头，你才掉魂了呢，好好的干什么要咒我？” “呀，你听到了。”一天到晚都失魂落魄的，喊半天都没反应，这么小声说一句，她偏偏就听了个正着，自己的运气也真够差的了。 “既然听到了，那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小芽儿心内有些羞恼，故意整她。 “什么事？没听到，你再说一遍呗。”顾惜夕很干脆，才不上她的套呢。 “那个什么大魏的使团要走了，特意发了请柬邀请你参加践行宴，去不去？” 第445章 失魂落魄 “不去。” 才懒得去看那个什么狗屁六皇子的可恶嘴脸呢，简直就是没事找不痛快。 大魏使团与大良朝之间的联姻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最后的结果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居然是身为嫡出的晋阳公主，嫁给三皇子祁风。 市井坊间人人都猜测，那个大魏三皇子肯定就是内定的太子人选，否则陛下犯不着下嫁嫡公主。 顾惜夕深知后事如何，大良与大魏的局势，此时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普通人还茫然无知，可那些朝廷重臣，哪个心里不是明镜似的。 如今的大良，早已不是五国中的霸主，相反，已经成为另外四国觊觎的对象，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岌岌可危矣。 元庆帝身为帝王，看重的也不过是王朝利益，至于公主，生在帝王家，本就该负起自己的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晋阳公主的和亲之旅便是顺理成章了。 至于文皇后，自身尚难保，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再心疼自家女儿，也是无力回天。 小芽儿原本就猜测她不愿意去，出了六皇子祁云无理取闹的糟心事，顾惜夕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刚刚答应一声准备走了，没想到顾惜夕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去吧，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雪凌姐姐见面，就当那个家伙不存在就是了。” 自己在京城中，就交了这么一个好朋友，如今还不能随意走动，实在是郁闷死了。 “那好，我就吩咐下去准备着。” 前些日子天衣坊给她缝了不少新衣服，穿都穿不完，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经过小芽儿这一番打岔，倒是把顾惜夕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唤醒了，回头想想自己的傻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得，都是闲着无聊闹出来的，还是画画吧，有了事做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才铺开宣纸，还没下笔，晚红便来了，她如今在天惜楼给关月蓉打下手，没事是轻易不会回来的。 “小姐，吴大匠传信来说，她师兄今日已经进京了。” “好。” 顾惜夕大喜，“你让她带着林晟去繁楼，通知张媛和关月蓉一起作陪，还有鲁掌柜和孙掌柜。” 这两位掌柜一位是天衣坊的，另一位是金添喜给她介绍来的，也是生意场上的好手，而且为人稳妥，算是帮了她不小的忙。 繁楼也算是她自己的产业，在那里谈事情不怕漏了风声。 她也没耽误，换了身衣裳就出去了，今儿是天惜楼头一次大团圆，想来开业也应该不远了。 等她到的时候，其他人也刚好只比她早一步，顾惜夕一进去，众人便全都站起来迎接。 虽然她年纪最小，可今日场合不同，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大家的衣食父母。 顾惜夕秋水般的明眸一扫，眼光落在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上，第一眼的感觉便是这人有些郁郁寡欢。 尽管此时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但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忧郁，不过长相倒是一等一的端正，长眉星目，略显沧桑的面容反而更添几分成熟气质。 吴绣真双颊微红，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不时地偷偷瞟他一眼。 第446章 怜惜 原来如此。 近日一样为情所困的顾惜夕，忽然间就灵犀一动明白了吴绣真的心思。 难怪她一把年纪了都还是独身一人，却原来也是个痴心人啊，只是不知道林晟到底怎么想的了。 若是对方也有意，她倒不介意在其中推波助澜，如今的她是心有戚戚焉，只愿看到这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 “诸位请坐，今日是为林大匠接风洗尘，不必拘礼。” 顾惜夕笑得亲切随和，只是她骨子里自带三分威严，并不会让人轻看了她。 “林晟一直思念家乡，十分感谢傅东家给我这个机会，能让我一了心愿。” 这位林大匠显然不是个左右逢源之人，说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主动开口，酒也不再多喝，而是换成了茶水。 作为一名首饰大匠，全靠一双灵巧无比的手吃饭，酒喝得太多，容易发颤，一般都不太喝酒，众人也不以为意。 何况一般有点本事的人都有点怪癖，又是首次想见，互相之间也不熟悉，所以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吴绣真见了心中暗暗着急，生怕顾惜夕会因此不高兴，只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停地圆场，活跃气氛。 顾惜夕见她如此，心中隐隐有些怜惜，于是故意将话题转到了最近天惜楼的筹备工作上，在座的都是人精，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消多时，场中又是笑语喧哗，热烈融洽了。 饭后顾惜夕先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下林晟一人，毕竟接风只是小事，还有正事未谈呢。 吴绣真显然很担心，磨磨蹭蹭地不想走，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担忧地回首看了又看，最后万般无奈还是告辞了。 这些表现顾惜夕都看在眼里，好笑之余又有些同情她，真是个痴心女子，简直就将对林晟的感情刻在了脸上。 等会儿她可要探一探他的口风，若是无意，也该早些让对方明白，不能耽误了她。 “林大匠在大厉那边的事情，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林晟人是来了，但要签契约的话，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 “我与宝兴号的合约几年前就已经期满，这些年都是以客座的身份在那里做事。” 看来林晟回大良的打算由来已久，难怪这次如此神速了，而且他似乎也并不做掩饰。 “那就好，这份契约是临时的，只有一个月的期限，我们双方如果满意的话，再签一份长期的契约，到时候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 她的做法并不是苛刻，这在大良也很普遍，没看到你的本事之前，又如何能更精准地定价呢。 而且，双方都有机会随时反悔，并非只有东家单方面的辞退。 林晟只是稍微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便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这几份图纸林大匠先拿去看看，可能跟你之前的风格有些差异，我在天惜楼为你单独留了工作室，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告诉关小姐。” “好。” 接过图纸，林晟随意地看了两眼，眉头一皱，迫不及待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低头思索，似乎在考虑怎么制作的问题，到后来他竟然陷入了沉思，完全忘记了顾惜夕的存在。 第447章 偶遇 顾惜夕见他不停地比比划划，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十分忘我，知道他已经入迷了。 也不再打扰，默默地走了出去，小芽儿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嘀咕道，“真是个怪人，一点礼貌也没有。” “你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手艺人，不然怎会成为大匠。” 小芽儿伸伸舌头，笑着感慨，“其实小姐有时候也一样，做起事来便什么都忘了，打雷恐怕都听不见。” “那你的意思，我也是个怪人咯？”顾惜夕故意调侃她。 “没有没有，我哪有这个意思。”急得小芽儿连忙分辨。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 林晟的到来令得她心情大好，这表示自己的天惜楼开张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后的端午节前夕，就可以挂牌经营了，那时候正好春末夏初，贵女们换季大采购的时节。 几人出了繁楼，顾惜夕想着天色还早，便打算去看看林红英和孩子，路上买了些点心带着，并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 她和林红英之间的交往就如市井小民一般，平淡而温馨，充满了人情味。 路过章云书的旧书店时，顾惜夕习惯性地走了进去，其实她现在已经很少在这里淘书了。 就这么巴掌大一个店子，哪有那么多好书。 章云书一身半旧的青衫，坐在柜台前认真地看着一本《四书摘要》，显然是在抓紧时间温习功课，听说他今年秋天要下场应试。 对顾惜夕的到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看得很入迷。 这个书呆子，开个店纯粹就是当幌子的，根本就没花一点心思。 只是就他这样鲁直暴躁的性子，她很怀疑是不是个当官的料。 罢了，若是他真的考取了，就请二哥帮了忙，给他找个文书之类的职务，虽然没什么前途可言，但安稳又清闲，正适合他。 今儿店里却有客人，背对着她自顾自在架子前翻找，顾惜夕见他似乎没找到合心意的，便本着给书呆子帮忙的心开口询问。 “这位客官要找什么类型的书，那边还有一些没整理出来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找找。” 她决定来林红英家时，临时换了男装，并不会因为搭讪陌生男子而被人侧目。 “县主似乎很闲啊。” 那人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顾惜夕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大魏的晋王爷魏无双。 “王爷不是更闲吗？” 看见她顾惜夕就来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彼此彼此。” 谁知魏无双并未动怒，反而笑了起来，“我们也别这么县主王爷的叫了，毕竟是个外面，我年长你许多，就直接唤你小七，如何？” 这个转变也太大，顾惜夕差点适应不过来，但之前的事情已经了结，大魏使团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她犯不着得罪人。 “那好，我就斗胆称呼一声魏叔了。” 说是斗胆，可小丫头一脸的不以为然，哪有一点恭敬的样子，看得魏无双暗暗好笑，不过，他对顾惜夕很有好感，也不可能计较这点小事。 自从他一出现，玄蝶便浑身紧绷，警惕地望着他，虽然她也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而且魏无双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仍然让她不自觉地紧张。 第448章 欠你个人情 “我想找一本十几年前的传奇小说，叫做《归去来兮》的。” 顾惜夕看的杂书甚多，低头想了想，居然毫无印象，“大概说的什么故事，也许换了名字也说不定。” 她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许多话本传奇一旦没了销路，就会改个名字换个封面重新印刷，这样又可以卖出一些。 “讲的是从前大凤名相孙简的母亲，黄修文的传奇故事。” 顾惜夕一愣，这个故事何其耳熟，当初第一次去春风茶楼的时候，莫先生讲的不正是这个故事吗。 “看小七的样子，还真见过？” 魏无双目光犀利，她脸上这点微妙的表情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确实没见过这本书，但我之前在茶楼有听说书人讲过，感觉很是新奇有趣。” “是哪个茶楼？” 魏无双问得很自然，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顾惜夕却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一个大魏亲王，无缘无故地找一本旧书。 莫不是有什么猫腻不成？ 若是自己与莫先生毫无瓜葛，她可能顺口就回答了，可魏无双身份敏感，她不能给莫先生引来无谓的麻烦。 “我听过的书多，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家了。怎么，这件事情对魏叔很重要吗？” 魏无双点点头，“不瞒小七，这本书是我一名故人所作，当年她说要游历天下，却从此再无踪迹，以我的能力，居然也无法找到线索。” 说着叹了口气，“这位故人，对我很重要，所以请小七务必帮忙，算我魏无双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必然回报。” 对方堂堂一介王爷，之前顾惜夕也领教了他的霸道威严，万万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低声下气。 “只是，那说书先生也可能只是偶然看了这本书，未必就一定知道你那位故人的下落。” 顾惜夕有些不忍心了，魏无双这明显就是病急乱投医，虽然他的人情听起来确实很动人，但她也不屑占便宜。 “没关系的，至少也是一条有可能的线索，不是吗？” 此刻，魏无双看上去并不像一名权倾朝野的王爷，神情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怅惘和恍惚。 也许这个故人对于他，真的很重要吧。 略略思索了片刻，顾惜夕谨慎地回答，“这样吧，我帮你问一下他，如果愿意见你，或者直接告诉你答案，我都马上通知你，怎么样？” “好，多谢小七帮忙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魏无双说着敛容行了个礼，很是郑重。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顾惜夕淡然一笑，只是些许小事，她不介意卖个人情，毕竟她的理想也是游历天下，将来少不了要去魏国。 多一条路子，总是好的。 “小七忙不忙，要不我请你去天桥吃春卷？” 没想到堂堂王爷也好这一口，喜欢去光顾那些路边小摊，经过刚才这一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惜夕想了想，不顾后面玄蝶故意咳嗽了一声，还是选择了同意。 “难得能吃到魏叔请客，怎么能错过呢。” “哈哈……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行事洒脱的姑娘。” 魏无双哈哈大笑，领头向外走，路过玄蝶身边之时，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第449章 汗颜 这一眼明明很平常，玄蝶却觉得遍体生寒，如此威势她只在自家缇帅身上感受过，甚至此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到他走过去之后，玄蝶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居然生了惧意，不由得脸上涨得通红。 心中无比惭愧，她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保护顾惜夕，怎能因为对方过于强大便胆怯呢。 这实在是一种耻辱。 玄蝶暗暗警惕，这人并不可信，她必须步步小心才是。 顾惜夕本想打发小芽儿给林红英把点心提过去，想了想还是算了，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子。 “章家姐夫，我临时有点事情，改日再去看她和宝宝，这些点心你帮我带回去。” 章云书皱眉看了看魏无双，低声道，“这人你认识吗？我看着不像个好人。” “没事，我认识他的。” 初识时两人吵了一架，后来熟了却发现，其实章云书这人挺实在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过于一板一眼迂直了一些。 “那就好，你自己小心些，别一天到晚这么咋咋呼呼的。” 他是真把顾惜夕当朋友看了，说起话来才这么随意。 “好啦，真啰嗦，也不知道英娘姐姐怎么受得了。” 顾惜夕挥了挥手，懒得听他碎碎念，那可是能媲美魔音穿脑的存在，还是快点闪人吧。 见她跑得飞快，章云书好笑地摇摇头，认真仔细地看了魏无双一遍，这才低头继续开始看书。 原本顾惜夕还担心魏无双会不高兴，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他若无其事，一点介意的样子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不由得对他的印象又改观了一些，看来他倒不像某些权贵，不分青红皂白。 魏无双对天桥那一块似乎很熟悉，而且顾惜夕还惊奇地发现，到了这里，他突然变得随和自然，和蔼可亲。 就像京城街头一名普通百姓一般，若不是他的外貌太过出色，估计都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熟练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魏无双对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美食都津津乐道，令得顾惜夕这个京城土着汗颜不已。 瞧瞧人家来了才一个月，竟然比她这个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还熟悉。 说好的请客吃春卷的，结果却是一路走一路吃，“唔，这个煎饼果子不错，酥香脆嫩，要不要尝一个？” “那个羊肉汤很地道，香而不腻，绵软滑口，最适合女孩子喝了。” …… 在这样诸如此类的介绍，哦，不如说是诱惑下，你让一名吃货如何能把持得住？ 结果当然就是吃吃吃了。 幸好小芽儿饭量大，顾惜夕有了多次逛美食街的经验，基本上每次都只尝一点，剩下的都是小芽儿帮她解决。 可就是这样，一圈逛下来，顾惜夕也觉得自己实在撑得慌了。 “哎呀，不行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反正穿着男装，她可没打算装斯文，眼看着魏无双还在兴致勃勃地走向一家点心店，只能揉着肚子急忙开口。 “你这也吃得太少了，难怪这么瘦。” 魏无双似乎很遗憾，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店子，吸吸鼻子摇头叹息道。 “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鬼使神差的顾惜夕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第450章 践行宴 450 话一出口，顾惜夕自己都微微一愣，抬眼看向魏无双，只见他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眼中的神情分明有一抹得逞的光芒。 顾惜夕心中刚刚升起一些懊恼，旋即又释然了，算了，以他的地位身份，自己没什么可让她算计的，还是平常心对待吧。 就当结了一个忘年交，其实，纯粹把他当朋友看的话，相处起来还是挺愉快的。 “那太好了，我们一言为定。” 挥挥手，魏无双潇洒的与她告别，看着他狂放不羁的背影，顾惜夕好笑地摇摇头。 今日之事，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之前与他争锋相对的时候，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与他这样相谈甚欢。 虽然并不怕他，但魏无双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就更好了，没人愿意去招惹一头蛰伏的雄狮。 想到答应他的事，顾惜夕并没有直接去找莫先生，她怕魏无双派人跟踪。 回去后直接找了陆嬷嬷，让她帮忙转封信给莫先生。 因为第二天就要去参加宫中为大魏使团举行的践行宴会，所以顾惜夕自然想顺便把回复带给他。 果然莫先生连夜便回了信，愿意与魏无双见一面，单独去谈。 这个答案很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莫先生最多给个答案就是了，没想到居然如此郑重其事。 一时之间让她十分好奇，想不通的，这个所谓的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能够让大魏晋王爷和莫先生这样的人都看重的，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吧。 只是莫先生竟然绕过她，显然并不打算让她知道，算了，过后再问问吧，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宴会设在第二天的下午，所以不用着急，吃过早饭慢慢准备。 反正今日她又不是主角，相反的，因为六皇祁云子胡闹的那件事情，很可能她还会成为宴会的焦点人物。 所以她尽量打扮的低调一点，能不引人注目为最好了。 一袭浅蓝色的春装，毫无花哨，头上也只挽了个规规矩矩的双鬟，带了几只样式平常的金钗珠花之类。 脸上的妆不浓不淡刚刚好，既不会浓妆艳抹吸人眼球，也不会玩什么素面朝天，引人注目。 当然，进去的时机她也选得不早不迟，混在人群中随着大流一起进去。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的畅春阁，周围柳丝如碧，春水如蓝，无数鲜花争奇斗艳。 由于宴会特殊，除了几位公主之外，其他的人大都选了绿色和蓝色的服装，人一多，立马淹没在柳丝碧水之间。 顾惜夕扫视一圈，很快便发现了一身水红色衣衫的寿宁公主，巧笑倩兮的立在那里人交谈，之前她也是和亲的大热人选之一，如今逃过一劫，自然一身轻松。 只是她身边却没见到容雪凌的声音，心中不觉有些奇怪，莫非她并没有来？ 正准备再仔细找找，寿宁公主已经看见了她，立刻笑靥如花的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顾惜夕无奈，只得立刻迎了上去。 行过礼，稍微寒暄了几句，寿宁公主便主动笑道，“表姐这会儿在宫里陪着我母妃呢，等会儿就会过来了。” 顾惜夕了然一笑，想必容雪凌也跟她一样，不想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宁愿来的迟一点吧。 第451章 馊主意 第451章馊主意 与寿宁公主打过招呼，顾惜夕便缩在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悠然自得。 其他的贵女们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并没有人来与她打招呼，更别提讨好或者是故意找茬了。 对于京城的各种圈子来说，她顾惜夕就是个地道的异类。 这次的宴会却是男女分开的，大魏那边来的都是王子，所以顾惜夕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只有四公主晋阳众星捧月，她是这次宴会名副其实的主角，一身十分接近于明黄色的正黄宫装，繁复精美，看起来明艳大气又高贵。 脸上的笑容虽然端庄得体，但怎么看都有一丝疲惫的味道在里面，想必这次远嫁和亲，她也是无可奈何，很勉强的吧。 顾惜夕却并不同情她，天下间受苦受难的人多了去了，比起这位锦衣玉食的高贵公主，那些朝不保夕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才更值得同情呢。 果然容雪凌来得很晚，非常默契的也选了一身蓝色衣衫，她一进来顾惜夕便看见了，立马向她招手。 此次宴会比较自由，顾惜夕干脆拿了些吃食，与她一起远离人群，转到一丛葳蕤繁茂的紫藤花架之后去交谈。 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容雪凌瘦了很多，原先线条流畅的鹅蛋脸都削尖了，看起来变成了瓜子脸。 “容姐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你也别太烦恼，凡事都有两面，何况人生在世，无可奈何之事太多，想开了就好。” 她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劝慰，谁知容雪凌却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呀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像个小老太婆一样，我哪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过是被父亲拘束在家里，每天抄写女诫给憋出来的。” 顾惜夕也笑了，她就说嘛，容雪凌那样豁达随性的人，怎么可能郁郁满怀呢。 娇嗔的横了她一眼，“胡说，我哪里老气横秋，哪里像个小老太婆了，你见过我这么娇艳如花的老太婆吗？” “呸呸呸，真不知羞，我可是头一回见到，还有自己大言不惭的夸自己娇艳如花的女子。” 说着便伸出素白的手指，在她脸上象征性的刮了两下。 两人笑笑闹闹了一阵子，都觉得心情大好。 “再过两天，我父亲就要回南疆了。”闹够了，容雪凌终于进去了正题。 “那你呢？你回去吗？” 顾惜夕抬起明媚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她，她是真的舍不得这个朋友。 容雪凌伸手拈起一串花枝，放在鼻端轻轻的嗅了嗅，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怅惘。 “我也不知道。”说着罕见的幽幽叹了口气，“若是这次我回了南疆，那么我二哥就必须得来京城替我。” “怎么？你二哥不愿意来吗？” 虽然顾惜夕舍不得容雪凌走，但如果她留在这里不快乐，那么她还是宁愿她回家去的。 “那倒不是，我们几兄妹的感情都很好，二哥对我也是照顾有加，只是他的性格落拓不羁，喜欢游历四海，受不得任何约束。” 说来说去，原来是容雪凌自己不愿意让二哥受累，大概心底还觉得自己牵连了兄长而过意不去吧。 眼珠一转，顾惜夕便想了个馊主意，“那就让你爹再给你在京城找个如意郎君，不就得了。” 第452章 乐不思蜀 第452章乐不思蜀 原本以为又会被容雪凌敲头的，谁知她却一本正经的想了想。 “办法是可以，只是这仓促之间到哪里去找个合适的人来。” “是哦，身体差点的根本就不敢娶你，万一吵起架来被打残了怎么办？” 顾惜夕说完立马掉头就跑，容雪凌一把没捞着，又好气又好笑。 “死丫头，叫你笑话我，指不定外面的人都以为是你打的呢。”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茬。” 之前顾惜夕可是放了话出去，人是他打的，估计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也没几个，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是顾惜夕飞扬跋扈，把梅幼安给打残废了。 “不过我才不怕呢，要的就是这样的名声，免得被人欺负。”说着还得意洋洋的扬了扬拳头。 容雪凌心里原本还有些内疚，看了她的样子，也释然了，顾惜夕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别人议论的奇女子。 其实认真说起来，她也是一样的性格，所以两人才能猩猩相惜，视如知己。 只是她有父母姐妹和家族，所以行起事来制肘良多，并不能随心所欲。 而顾惜夕的身份却不同，只要做的事情不是太出格，一般是没人敢对她怎么样的，这么一想，心中反而还生出几丝羡慕。 “要不我给你物色几个？” 顾惜夕嘴里开着玩笑，当然她也只是说着玩玩。容雪凌的婚姻大事，自有她的父母做主，哪里轮得到她。 何况这个人选，还真的不好定，容家作为一方诸侯，自然不可能再找一个武将世家的了，那样陛下肯定不会容忍，等于是在自寻死路。 可文臣里面更不好找，一来大多数文臣都与武将不对付，二来当权的人家也一样不行，清贵又没有实权的世家子弟，又大多数是些纨绔。 “好哇，有本事那你就给我找一个来。” 两人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此时又身处偏僻地段，开起玩笑来自然也就没羞没躁的。 躲在这里好吃好喝逍遥自在，还有好友相伴，二人自然乐不思蜀，一直等到宴会结束，这才施施然钻出来，一前一后地回畅春阁了。 毕竟她们若是明目张胆地在一起，恐怕会被人牵强附会，对定南候不利。 这次进京述职容铮好不容易平安度过，其中的艰难辛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明了，眼看着就要走了，没必要授人以话柄，免得变生不测。 出来的路上遇到一队巡逻的御林军，带队那人见到顾惜夕，居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一开始顾惜夕也是莫名其妙，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更谈不上有何仇怨了，后来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想必此人是谢颖之的亲近之人，对顾惜夕的拒婚相当有怨念，因为这件事情，谢颖之遭到了世人的嘲笑，走时甚至郁郁寡欢。 大概……是认为她不识好歹吧。 想到此处顾惜夕不由得哑然失笑，这都是些什么混账逻辑，难道他谢颖之垂青自己是施舍吗，她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若是前世也罢了，可她早已看透世情，怎么会被人言轻易左右。 嗤笑一声，顾惜夕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她出宫门比较晚，该走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门前已经是空荡荡的。 所以对面街边树下一人闲闲靠在那里，就很是打眼。 第453章 多谢夸奖 第453章多谢夸奖 一身雪白不染纤尘，清秀如女子的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意，破坏了那份清俊的感觉。 正是好久不见的大魏六皇子祁云。 顾惜夕瞟了一眼，没打算理他，祁云抬手向她挥了挥，却没想到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冷着脸径直就过去了。 气得他一跺脚便冲了出去，张手就拦在了她的马车前，下巴高高昂起，傲然道。 “傅小七，本皇子找你有事。” “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这就是你们大魏的礼仪吗？” 顾惜夕猜测是魏无双找她，不好出面便让祁云过来，本来懒得理会，想了想还是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祁云的嘴角动了动，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显然不是好话，不过他倒是没发脾气，估计是任务没有完成吧。 “好姐姐，是小六的错，我真的找你有事，你不会不理我吧？” 说着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清澈无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这孩子，诚心道个歉会死啊，非要玩点花样，明着叫她好姐姐，却自称小六，那她这个小七算什么？ 既然对方已经服了软，顾惜夕也不想计较太多，和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孩子有什么好争的。 “那好，你带路吧。” 顾惜夕这话其实是个试探，看看到底是他有事还是魏无双有事。 “好哇好哇，多谢小七姐姐，我们赶快过去吧。” 祁云听了明显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得不得了。顾惜夕不禁莞尔而笑，虽然出身皇家，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等顾惜夕说话，祁云便交代了赶车的几句之后，死皮赖脸地跳上了车，“好姐姐，我来陪你好不好？”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样的话，顾惜夕铁定认为对方是在调戏自己，早把他打出去了。 可她看得出来，祁云还真没那种意思，纯粹就是在讨好她。 于是便也没说什么，默许他坐了上来。 何况她一直怀疑祁云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对方年纪小，雌雄莫辩而已。 祁云笑嘻嘻地坐在她对面，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小七姐姐，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比那几个公主都强多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孩子，不知道心里又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顾惜夕淡定自若地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喂，好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搞定我……皇叔的？” 魏无双在几个侄子间很有威信，说一不二，这一点顾惜夕早就看出来了，不过祁云会有此一问，估计是误会了什么。 “想知道？” 嫣然一笑，顾惜夕明媚的容颜晃花了他的眼睛，心头一喜，急忙点头不迭。 “这可是秘密，哪能随便告诉你，这样吧，你拿什么来换？” 想起之前因为这小家伙受的气，顾惜夕灵机一动，打算戏弄他一番，找点补偿回来。 “我……可以给你银子。” 祁云迟疑地说道，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可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能够拿来交换的。 果然，顾惜夕嗤之以鼻，不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个缺银子的主吗？” 脸上一红，祁云有些讪讪地别过了头。 第454章 不可思议 第454章不可思议 “那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一定可以做到。” 受了刺激的祁云信誓旦旦。 之前只觉得这孩子任性，没想到还是个这么单纯的主，皇宫之中的孩子，可能吗？ 大魏皇宫，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所在。 “你可别说大话，等会儿我说出来打了脸就不好了。” 顾惜夕故意逗他，不过面上的神情却很正经。 “只要你不无理取闹，其他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说完这话，祁云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补充。 “当然，太过分的话，就算我做得到也不会答应。” 得，还不算傻，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许诺。 “行，那我可就说了哦。” 顾惜夕狡黠一笑，“很简单，你只要做一个飞花摘叶手给我看一看就可以了。” “飞花摘叶手？怎么做的？” 祁云果然上勾了，很有兴趣地问道。 “很简单，就是把中指弯下来，贴在你的手掌上，然后其他的手指全部伸直，就好像一朵兰花，又好像在摘树叶一样。” “这么容易？你不会逗我玩的吧，到时候说话不算数我可不会放过你。” 狐疑地看着顾惜夕，祁云根本不相信有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可是屡次领教过对方的刁钻狡猾。 “没错，就是这样，我说到做到。” 听到顾惜夕肯定的答案，祁云这才半信半疑地举起手来，反正不管她耍什么花样，先做完了这什么飞花摘叶手再说。 三秒钟之后，信心满满的祁云傻眼了，听起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手势，他居然根本无法完成。 不死心地一连试了好几遍，掰得手指都痛了，他终于挫败地发现，原来这真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这个发现让骄傲如孔雀的祁云懊恼不已，“好，就算我输了，可是你能做到吗？” “不能。”顾惜夕很干脆，“但这并不代表你赢了，而且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够做到，不是吗？” 话没说完，旁边的小芽儿开心地举起右手，“小姐，是这样的吗？”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盯着小芽儿那只胖胖的手，这打击也来的太快了吧。 “我两只手好像都会呢。” 小芽儿得意洋洋地扬起另一只手，瞧得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动作是顾惜夕前世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当时她便不死心地试了又试，最后发现根本就不可能，虽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到底印象深刻。 今日为了整一下祁云，便偶然想了起来，可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芽儿，却轻轻松松地就做到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祁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这样啊，很容易的嘛……”看着两人不可思议的目光，小芽儿的声音矮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错，做得很好。” 顾惜夕最先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小芽儿是她的人，跟她自己做到在某种意义上没什么区别，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了，不是吗？ “哼，我就不相信了，其他人就都做不到。” 悻悻地别过头，祁云暗暗打算，回去后马上让侍卫们一个个试，到时候找出一堆人来，看这个女人还得意个什么劲。 第455章 四海茶楼 第455章四海茶楼 一间不起眼的茶楼前，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顾惜夕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家名为四海的茶楼，装潢十分老旧。 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只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也没有重新修缮，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条街顾惜夕以前也来过，但印象不深，对四海茶楼就更没有在意了。 玄蝶亦步亦趋，她对危险有种天然的敏感，一想到顾惜夕要去见的人是魏无双，她就忍不住紧张。 进入茶楼里面，却意外地发现人很多，大厅里面几乎座无虚席，一名白白胖胖的老先生在台上讲得口沫悬飞。 顾惜夕稍微听了一点，大约讲的一段比较诙谐的故事，所以台下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气氛轻松热闹。 祁云带着她径直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窗前魏无双一身半旧青衫，手里捏着一盏茶，脸上却殊无笑意，甚至有些浅淡的愣怔，仿佛正沉浸于某种辽远的思绪之中。 “来了。” “嗯，魏叔。” 顾惜夕很自然地答应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下，提起茶壶帮他续了一些，然后又自斟了一杯，便悠闲自得地慢慢品尝起来。 看得祁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了看魏无双，却见他也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丝毫也没有平时威严睥睨的样子。 顿时对顾惜夕佩服得五体投地，厉害，简直就是太厉害了。 可惜时间紧迫，他们马上就要启程离开，不然他一定要好好巴结一下，让她传授自己点经验也是好的。 “出去吧。” 正准备跟过去，魏无双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退了出去。 玄蝶却沉着脸没有动，直到顾惜夕向她点点头，这才和小芽儿走了出去，站在门边随时准备候命。 楼下那位老先生依旧手舞足蹈地讲得绘声绘色，却是个普通的民间故事，左不过是些因果报应加大团圆的结局。 不过胜在语言幽默风趣，绘声绘色，很有感染力。 顾惜夕自顾自地听了半折，倒也兴致盎然，不觉得粗俗无聊。 “很久以前，我和那位故人就是在这里相识的，转眼十七载，物是人非……” 对于十几年前的朝廷旧事，因为昭毅长公主的笔记，顾惜夕非常熟悉，她确信里面并没有大魏皇子来使的记载。 那么，十七年前，他来大良京城意欲何为？ 那时候元庆帝刚刚登基不久，百废待兴，朝廷也正在大换血的时候，他一个敌对国的皇子，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跑过来游山玩水吧。 总之一句话，不安好心。 不过，管他是心怀叵测，还是想浑水摸鱼，都跟她没有关系，这个国家这个帝王，于公于私与她都只有仇怨。 “莫先生想与你当面谈，约在西福巷老罗饭馆。” 魏无双的眼神立即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光芒，“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戌时初。” 此时已经是酉时三刻，以魏无双神鬼莫测的轻功，过去只要一炷香的工夫，完全不用着急。 “好，太好了。” 仰首一口气喝干杯中茶水，魏无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第456章 你真厉害 第456章你真厉害 “这枚扳指你拿着，将来若有是有可能，便去大魏找我。” 说着递过来一枚颜色暗沉并不起眼的玳瑁扳指，顾惜夕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来看了看放入怀中。 “那好，我就先多谢了。” 有了这枚扳指，以后如果去大魏，即使不拿来交换人情，凭着他晋王的名声，也能在大魏畅通无阻了。 赚了赚了，顾惜夕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两人又闲闲聊了几句，一边听那说书先生插科打诨，莫约过了一刻钟，魏无双这才缓缓道。 “我先过去了，让小六陪你坐会儿吧。” “那好，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顾惜夕朝他点点头，笑得温柔和婉，关系还是要搞好一点的，将来才好见面嘛。 魏无双前脚刚出去，祁云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伸长了脖子，眼光灼灼地看着她。 “好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怕他？太厉害了。” “为什么要怕他啊？”顾惜夕故作不解地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魏叔这人亲切随和，很好相处啊。” “亲切随和……” 祁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说的是魏无双吗？这说的明明就是旁人吧。 “快喝口水吧，这么大人了，怎么不小心点。” 顾惜夕满脸的认真，让祁云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到底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在挖苦呢？ “其实我一见姐姐就很喜欢，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可能用错了些方式，希望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说着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仿佛一只无辜到极点的小鹿，让人由不得心中一软。 本来顾惜夕就不愿意和他计较什么，只是看他实在顽劣，所以忍不住让他吃点瘪，如今对方既然如此示好，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释然一笑了。 “好了好了，这回就算了，若有再下次一并算账。” “多谢姐姐。” 骄纵任性的六皇子，其实也有着他的优点，混熟了嘴甜伶俐，看起来倒也不那么可恶了。 “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走？” 今日的践行宴她和容雪凌从头到底都窝在一起聊天，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别的事情。 “应该后天走吧，有很多行李要收拾。” “哦。” 答应了一声，对面的祁云却睁大眼睛盯着她，看得顾惜夕莫名其妙。 “怎么啦？” “你也太无情了吧，这一走山长水远，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控诉，顾惜夕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也太夸张了吧，他们之间能有多大的交情？ 一分钟前才冰释前嫌呢。 “那你说说看，要怎么表示才好呢？” 悠闲地喝着茶水，顾惜夕好奇地问道，这家伙故意挖坑的吧，也太幼稚了些。不过她今儿心情好，又闲极无聊，就陪他玩玩也好，权当打发时间了。 “按照我们俩的感情，怎么着也要请我吃顿饭吧？” 还真会顺杆子爬呢，顾惜夕心内好笑，故意逗他，“也是啊，要不……我明天请你去繁楼？” “好哇好哇，姐姐对我真好。” 祁云一听笑逐颜开，拍着手叫道。 谁知顾惜夕突然又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可是……不行啊。” 第457章 就拿你开涮 第457章就拿你开涮 祁云一愣，“怎么不行？” 顾惜夕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天下间谁不知道我刚刚拒绝了你的提亲，请客不要紧，若是被人穿出了闲话，叫我以后怎么嫁人？” 说罢满面愁容地看着他问道，“你不会正好希望我落不着好吧？” “当然……不可能。” 这句话祁云几乎说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好，看来你还是真的对我好。”施施然举起手中的茶杯，“来，以茶当酒，我们干完这一杯，就此别过。” 然后在祁云的目瞪口呆里，仰头一饮而尽，笑嘻嘻地站起来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哼，小子，跟我耍心眼，你还嫩着呢。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陪你胡搅蛮缠。 明知被顾惜夕涮了的祁云，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奇怪了，他怎么好像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还心情很好的样子。 今儿一天顾惜夕也累了，便不再逗留，直接回去了，心里头却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莫先生与魏无双谈得怎么样了？ 难道莫先生真的认识魏无双的那位故人不成？ 犹记得上次在鸿胪寺中，魏无双曾经说过，自己很像他的某位故人，只是不知道，此故人是不是彼故人。 但她相信，魏无双所说之人绝不是她的母亲昭毅长公主殿下，因为他也说过，自己肯定不是那位故人的女儿。 只是天下间还真的有那么多相似之人么？ 回府的时候，她特地问了问，沐晔却还没有回来，最近他的行踪越发不定，根本没有规律可言，有时候顾惜夕要找他，还得碰运气。 不管如何，她已经下定决心，下一次见面，自己一定要鼓起勇气向他倾诉衷肠，无论如何，他们之间这次都要有个明确的交代了。 却不知道此时的沐晔，趁着元庆帝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提起了火凰佩。 “火凰佩？”元庆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沐晔从不是逾矩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来。 “是有这么个东西，不过多年前朕便将它赏赐下去了。” 沐晔心中一沉，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顾惜夕身患暗疾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原来是因为小七呀。” 元庆帝的语音平淡无奇，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是，所以臣斗胆想请求陛下赏赐。”说着便双膝跪了下来，目光中满是坚持。 “呵呵……” 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笑颜，元庆帝按耐住思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也有被炼化的一天。” 这话意味不明，沐晔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地俯首，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起来吧，我让人去找找看。” 良久之后，元庆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微妙的称呼变化，让沐晔心神一松，立刻恭敬无比地叩首拜谢。 “沐晔谢陛下隆恩。” 元庆帝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原本就该替她出出力。” 这是他第一次在沐晔面前承认顾惜夕的身份，也意味着陛下是真的不再计较。 第458章 不对劲 第458章不对劲 “好了，我们君臣之间，无需说那么多。” 元庆帝的话放在任何一个臣子的身上，恐怕都会诚惶诚恐，冷汗如注，费心地思量半天，但沐晔却似乎很受用，点点头，竟然真的站了起来。 “大魏使团离开的时候，你给朕盯紧点。”元庆帝眉头微微皱起，“不知为何，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个大魏使团，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沐晔侧头想了想，慢慢道，“那个魏无双很古怪，小七说怀疑他是大魏的晋王，但我调查过，晋王最近还在北疆，并没有离开。” “此人身份成迷，但绝不简单，也不知到底有何图谋？” 作为一名帝王，元庆帝其实并不昏庸，只是性格阴沉，刚愎自用，他在看人看事方面，自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大魏朝野上下，并未见到有这么一号人物，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实在是奇怪。” 沐晔是锦衣卫指挥使，专门掌握天下情报，若连他都不知道，那这人的身份就确实神秘莫测了。 两人就此事有讨论了一会儿，然后又议论了一些朝中之事，看到元庆帝几次伸手揉额头，沐晔有些担心地问道。 “陛下可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要不要臣马上派人传御医过来？” “不用了，老毛病，他们来了也不顶事，歇歇就好了。”元庆帝的神情有些疲惫。 “应该是过于劳累所致，陛下以后还是要多保重龙体。”说着想了想，“臣听闻大褚那边有位神医，能治头疾。” “朕知道了。” 元庆帝点点头，神色漠然，沐晔不敢再继续劝说，帝王心思，谁敢当面揣度。 “那臣先告退了。” 挥了挥手，元庆帝微微闭上眼睛，靠在龙椅上养神。沐晔无声无息地行了一礼，便慢慢退了出去。 朝着南平巷的方向看了一眼，稍稍犹豫，还是转身向南镇抚司衙门而去。 刚才陛下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必须第一时间完成，方能安心。毕竟他求火凰佩的同时，也相当于再次效忠宣誓。 所以，除了更加的兢兢业业，毫无二心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报答方法来。 顾惜夕在荣熙堂等了半天，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嬷嬷聊天，眼看着就要到亥时时了，知道沐晔今夜再不可能回来，只得回去洗洗睡了。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也不争这一朝一夕的。 第二天她原本没打算出去，想想前几日准备去看看林红英，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魏无双，便没能去成。当时章云书还担心她上了坏人的当。 左右今日无事，还是去坐一坐，免得她担心。 因为没想去其他的地方，因此顾惜夕打扮得很平常，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特别坐了一辆半旧的黑漆马车。 路过章云书的旧书铺子时，她也只是掀开车帘远远看了一眼，书呆子还是老样子，低着头摇头晃脑地读书，一副很陶醉的神情。 顾惜夕忍不住莞尔一笑，林红英这个夫婿还是很合格的。 见到顾惜夕，英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知道没什么事情，也就没有开口多问。 虽然她与顾惜夕是朋友不错，但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她也早已隐隐约约地发现，对方绝不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 第459章 我们可真是有缘呐 第459章我们可真是有缘呐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从林红英臂弯里伸出头来，睁着黑亮无暇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嘴里还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惜夕从来没有同这么小的宝宝打过交道，只觉得十分新奇，伸手逗弄了一下，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指，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 惹得两人都咯咯直笑，“原来是个小馋猫呀。” “宝儿起名字了吗？” 顾惜夕一边和她玩耍，一边问林红英。 “还没有，婆婆说要满周岁才行，就取了个小名叫珠珠。” “珠珠，珠珠……” 她每叫一声，孩子就朝她笑一下，样子十分的讨喜，顾惜夕心下爱得不行，“她听得懂自己名字了呢。” 本来她今日提了些糕点做礼物，此时心中喜爱珠珠，便从手上褪了一对金丝绞花镯子，放入英娘怀中。 “你可别误会，这是送给孩子的，以后我想做她的姨姨，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林红英见这对镯子做工精美细腻，还镶嵌着两粒血红的宝石，知道并不是普通的金镯子，原本并不想接受，可听顾惜夕这话，知道推辞不了，便只好暂时收下了。 “那好，我就替珠珠谢谢你啦。” 虽然知道顾惜夕并不在意，但林红英依然珍而重之地将东西用一块丝帕包起来，放进了陪嫁的红漆樟木箱子里锁起来。 顾惜夕顺势将小珠珠抱了起来，孩子一点儿也不认生，伸出莲藕般白嫩的小手揪住她的衣衫，对着她甜甜的笑。 上辈子她孤苦无依，根本就没有嫁过人，更别说生孩子了，所以她对小孩儿有种老年人般的慈爱之情，骨子里她总觉得自己还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味道。 只有在如此鲜活灵动的新生命面前，她才彻彻底底地感到，自己确实是重生了。 陪着英娘母女俩玩了大半天，顾惜夕连午饭都是在她家吃的，章母做家常菜的手艺不错，别有一番清新滋味。 一直流连到快酉时了，眼看着再不走章家又要张罗着做晚饭了，顾惜夕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借口家里人会着急，这才起身告辞了。 英娘抱着小珠珠将她送到院子门口，顾惜夕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吹了风会不适，急忙让她们回去。 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消磨殆尽。想起昨晚莫先生与魏无双的见面，顾惜夕心里好奇得紧，很想过去问一问。 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也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怎么，魏无双那人危险得很，万一给莫先生带来不利的影响，那就难辞其咎了。 上了黑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她便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在奇怪，便听见祁云的清脆的声音传来。 “七姐姐，真是巧了，没想来刚准备去吃晚饭就遇到你了，我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啦。” 顾惜夕忍不住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孩子，还真是难缠阿，伸手掀开车帘，果然看到祁云一身雪白的衣衫，头束玉带，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吗？今儿不用收拾行李么？” 第460章 借酒消愁 第460章借酒消愁 祁云假装听不懂她的揶揄，笑得越发的甜美，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顾惜夕也不想同个孩子较真。 “走吧，我请你，算是为你践行。” 听到这话祁云眉开眼笑，一把推开小芽儿的胳膊，急忙跳上了车。 “好姐姐，咱们俩个去哪里吃饭？”一上车祁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繁楼。” 眼看着大魏使团明天就要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去自己的地盘保险些。 一来免得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二来嘛，也不怕祁云又出什么幺蛾子。 这里离繁楼本就不太远，一路上祁云叽叽喳喳尽找她说话，顾惜夕一律淡淡的，既算不上热情，也没有过于敷衍。 到了繁楼他们没有下车，直接从侧门驶了进去，停在了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里。 酒菜摆好之后，其他人都知趣地退下了，小芽儿一直很不喜欢这位任性妄为的六皇子，刚才又被他推了一下，气鼓鼓地站在顾惜夕背后。 祁云朝她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小七姐姐说。” 小芽儿一扭头假装没听到，笑话，你是个皇子又如何，又不是我的主子，凭什么命令别人，何况，现在是在大良的土地上。 “新绿，你先下去吃饭吧。” 两人之间有个小秘密，但凡顾惜夕叫她的大名，就是有正事要办，不可以开玩笑了。 “是。” 虽然万般不放心，但小芽儿也只能无奈地出去了。 “说吧，有什么大事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小子今天特意堵着自己的车子，肯定有点事情，顾惜夕猜测多半跟魏无双有关系，正好，她也很想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姐姐，你告诉我，昨天你都同九叔说了些什么，他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今天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居然喝得酩汀大醉的倒在一个路边小酒馆里。” “有这种事？” 顾惜夕也大为意外，坐直了身子，微微吃惊地看着他。 “真的，我们几个都担心死了，所以才派我来找你打听一下。” 祁云一脸忧色，绝不像是在做戏，而且他也没这个必要。 看来莫先生还真有可能知道他那位故人的下落，而且答案很可能还很失望，所以魏无双才会失落之余借酒消愁。 可这不过是她的猜测，当不得准，而且这事情属于对方的私事，没有魏无双本人的首肯，她也不好轻易地捅出去，哪怕是他的子侄辈。 “抱歉，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之间确实有点私事，但我可以保证，与他买醉无关。” “是吗？” 祁云显然不相信，狐疑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些什么，可惜他的段数还是太低了，以为会逼得她心虚服软。 顾惜夕泰然自若，一脸的纯然无辜，“怎么，你不信我？” 说罢又情绪低落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真的把我当姐姐看呢，原来，我还是太天真了，唉……” 这一番做作，立马让祁云心生愧意，连忙出言安慰，“对不起，小七姐姐，我不该怀疑你的，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九叔，所以……” 顾惜夕暗暗好笑，点头附和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你只是一时之间方寸大乱了而已。” 第461章 我罩着你 第461章我罩着你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祁云立刻就坡下驴，明显松了一口气。 顾惜夕不由得再次感叹，大魏皇宫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还能出产这么单纯的皇子，真是奇葩啊。 “那你九叔现在没事吧？” “只是喝醉了，他向来身体强健，倒也没什么事情，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神情间黯然无比，看来这叔侄俩感情很好啊，传闻晋王爷大多数时候都在外连年征战，很少回京城。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感情这么好呢？ “你九叔是人中龙凤，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能自己解决，你还是做好份内之事，不要让他担心就好了。” 一时心软，顾惜夕温声细语地劝慰了他两句。 “好，我听你的，谢谢小七姐姐。”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情绪来的快去得更快，祁云点点头，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两人撇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顾惜夕趁机找他打听了一些大魏的风土人情。 “听说在你们大魏，女子也可以当官，怎么这次使团里面没见到呢？” “我们大魏确实有些女官，但这次来的都是皇子，而且路途遥远，跋山涉水的，女子多有不便，所以就没有选中。” “那你们大魏是怎么选拔女官的？”这一点顾惜夕很好奇，没听过女子可以参加科考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大部分都是各地女学推荐上来的，然后经过吏部的统一考核，然后按照成绩安排官职的。” “原来如此。”顾惜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吗？” “那当然啦，我们盛京有好几位皇上商都是女东家。”说着说着终于反应过来，“咦，小七姐姐，你问这么多，是不是想去我们大魏呀？” “问问而已，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顾惜夕一笑置之。 祁云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这回倒是机灵多了，“要是小七姐姐以后真的去了我们大魏，小六我一定罩着你，让你在盛京横行霸道……哦，不是，是横行无忌……” “你当我是螃蟹还是龙虾啊？” 顾惜夕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小子，故意的吧？ “哎呀，好姐姐你别生气，小六我不会说话，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都说女孩子会撒娇，可男孩子若认真撒起娇来，还真让人受不了。 “好啦好啦，这次就算了，如果再犯就加倍算账。” 这本来就是句玩话，祁云明天就走了，以后相隔万里，哪里还有下次呢。 谁知祁云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一顿饭两人吃了半个时辰，席间言笑晏晏如沐春风，到最后早把魏无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聊得十分投机。 当然，这也是顾惜夕刻意引导的结果，对着这么个没什么机心的孩子，想不着痕迹地套几句话，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分手时，祁云还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叮嘱，“好姐姐，你以后可要记得来盛京找我呀。” “知道了，就怕你门高府深，到时候找不找得到人还两说呢。”顾惜夕眸光一闪，略微有些惆怅地说道。 第462章 怅然若失 第462章怅然若失 “这个好办，我这里有令牌，你拿着去找我的话，没人敢拦。” 祁云果然上钩，立马掏出一枚乌木令牌，语气坚定地塞到她手里，顾惜夕‘感动’地看着他。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以后去了盛京，姐姐我可全靠你啦。” “真期待在盛京看到小七姐姐呢，我们一言为定，可不能食言哦？” 看到依依不舍的小小美少年，顾惜夕心中也放柔软了，之前对他的厌恶早已消退，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也不会再故意针对他。 “嗯，一言为定。” 三皇子祁风亲自来接弟弟，见他与顾惜夕相处甚欢，礼貌地点点头，“多谢永平县主照顾小六。” 微微一笑，顾惜夕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总算是走了，本来与她毫无关联的大魏使团，却与她纠缠不清，究竟是福是祸，她也说不清楚。 拿出刚才祁云给的令牌仔细看了看，上面只是简单地刻了个云字，周围阴刻着云纹，想必是皇子府的出入令牌。 只是按理说祁云还未成年，小小年纪难道就已经开府别居？ 在大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受宠的皇子一般成年之后就会封赏，然后出宫自立，不受宠的有可能二十好几了还在宫中皇子所迁延不去，虚度年华。 之前她确实有过去大魏定居的打算，但现在嘛，她最多可能找时间去那里游山玩水，见识见识，至于令牌，自然是有备无患，多多益善了。 第二天一早，大魏使团便悄悄离开了京城，来时风光无限，去时却掩气息声，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良把他们怎么样了呢。 等顾惜夕慢悠悠用过早点，据说大魏使团早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走就走吧，她本来也没打算去送。 小芽儿匆匆进来，“小姐，刚才容小姐打发人来说，明天她就要离开京城了，与定南候一起回南疆那边。” 顾惜夕一愣，怅然若失地喃喃道，“这么快？” “小姐，你要不要去送送她？” 看到她这副失落的神情，小芽儿关心地问道。 “不用了。”顾惜夕缓缓摇摇头，京城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定南候，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添麻烦，相知一场，遥遥祝福即可。 只是，从今往后关山重重，再相见也不知道是何日，也许这一生都再无机会。 心情低落的顾惜夕，不知为何很想找沐晔说说话，他们都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些天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不见回来。 再往前，他们每次见面也是匆匆忙忙，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唯一那次陪她去郊外看病，结果还不欢而散。 想到这里便让人找来成宁，“你去跟二哥说一声，让他这两天抽空回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自从容貌被毁，成宁口口声声不受影响，却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顾惜夕有时留心观察，发现他并没有自怨自艾，只是心性较之前成熟稳重了些。 “回小姐，缇帅这几天并不在京城中，应该是奉旨出门办事去了。” 顾惜夕听了不由一阵失落，旋即又释然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忙碌的，不是吗？喜欢这样的人，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打算。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第463章 预感 第463章预感 “缇帅的行程皆是机密，属下无从知道他的归期。” 顾惜夕听了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是魔怔了不成，连这么常识的事情都忘记了。 “要不……属下打发人天天去镇南抚司门口等着，一有大人的消息就马上请他回来一趟？” 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成宁本着为主子分忧解难的心思，为她出主意。 “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急事……” 回过神来的顾惜夕自嘲地一笑，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她看上去才十几岁，但内心早已是一片沧桑。 成宁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缓缓退了出去，在院子里遇到小芽儿，无声地向她打了个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夕露院，小芽儿有些奇怪，自从年前她向成宁吐露心思却被拒绝之后，他们的之间的交往就越来越少。 毕竟，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小成哥，什么事情？” “小芽儿，我总觉得小姐这些天的情绪有些不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想了想小芽儿迟疑地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病，还有容小姐明天就要走了。” 小芽儿只是个丫鬟，年纪又小，哪怕与顾惜夕情同姐妹，有很多想法她未必会明白。 “这样吧，你最近想办法多逗小姐开心，有什么异常情况就赶快来找我，或者是玄蝶也可以。” “好。” 尽管有些懵，但小芽儿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下来，小成哥比她有本事，他交代的肯定错不了。 “好了，你先去陪着她吧。” 看着小芽儿进了院子，成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其实他也说不上来顾惜夕到底会不会有事，纯粹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一连几天顾惜夕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每天都窝在家里没有出门，图纸也懒得画了，就连书也提不起精神来看，从早到晚地坐在窗前发呆。 小芽儿极尽可能地想办法逗她开心，可惜都成效不大，有时候顾惜夕甚至还嫌她太吵。 这日黄昏，沐晔终于踏着薄薄的暮色，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成宁顿时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小姐肯定会高兴起来的。 谁知顾惜夕得到禀报，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起身。 那边沐晔也只是匆匆回来打了个转，然后又连夜出去了，两个人连面也没见到。 这些天沐晔奉命出京，明面上是为了视察锦衣卫的工作，实际上是亲自去暗中监督大魏使团离开。 陛下对此事极不放心，沐晔一路小心点地暗中跟随，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那位魏无双一路上都放纵情绪，喝得酩汀大醉。 本来想将他们送出国境再回来，但想到又快到十五了，顾惜夕的病他无论如何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将事情交代给稳重可靠的常春，自己日夜兼程又回到了京城。 没想到半路上出了点意外，竟然遇到有人刺杀刚刚离开京城的定南候，若不是遇巧撞上了他，恐怕结果还难以预料。 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在第一时间禀告给元庆帝，虽然他已经派人提前送了密奏，但还是打算亲自去汇报一下。 第464章 勇嘉郡主 第464章勇嘉郡主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听罢他的叙述，元庆帝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沐晔问道。 “当时袭击的都是些死士，个个武功不俗，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因此很难断定是哪一方的人马。” “大厉，大魏，还有京中各大势力都有嫌疑，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元庆帝有些疲惫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脸上的神情居然罕见地烦乱。 “陛下请放心，臣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获此案。” “嗯，朕相信你的能力。”元庆帝点点头，“有件事情朕要告诉你，琉璃宫里并没有火凰佩。” “什么？” 一直镇定自若的沐晔忍不住失声叫道，目前的情况下，火凰佩就是顾惜夕唯一的希望，现在却离奇失踪，叫他怎么能不动容。 “朕也觉得很蹊跷，已经派人着手调查，至于那丫头的病……”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带她去见无为大师，也许他能有办法。” 听到无为大师的名字，沐晔眼中立刻亮了起来，“多谢陛下隆恩。” “听说容家的丫头受了重伤？” “是，当时她替定南候挡了一掌，不过因为救治及时，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了。” 元庆帝点点头，“倒是个孝心可嘉的好孩子，朕下一道旨意，封她为勇嘉郡主，让她回京城来养伤吧。” “是。” 这是元庆帝对定南候的安抚之举，在述职回程途中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作为帝王难辞其咎，所以必须先稳住对方。 然后再尽快查案，给他一个交代。 作为封疆大吏，有能力固然重要，忠诚才是最基本的，玩玩平衡之术，偶尔敲打敲打，但有事的时候却不能让他们寒心，要让他们感受到皇恩浩荡。 时间紧迫，沐晔顾不上其他，急忙带领属下连夜刑侦破案。 这边顾惜夕心中烦乱，听说沐晔走后再没回来，反而松了一口气，明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却苦于深陷其中，不知该如何自拔。 正在窗前发呆，小芽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小姐，刚才小成哥说，容小姐受伤了。” 浑浑噩噩的情况持续了一些时候，却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醒了，顾惜夕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伤得重吗？” “听说是在颖州那边遇到了刺客，容小姐替定南候挡了一掌，好像伤得不轻，陛下已经下旨封她为勇嘉郡主，让她回京城来养伤。” 看来她已经打听得十分清楚，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明明白白。 “颖州那边离这里要两天的路程，容姐姐身上有伤，不宜奔波，肯定要等伤势稳定下来才能动身了。” 虽然很担心，但顾惜夕并未因此失去判断力，“可有消息说，是什么人干的吗？” “目前还没有，据说我们二爷当时公干正好路过，出手救了定南候，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顾惜夕也深有同感，“看来，这是容姐姐福大命大，你让成宁多注意着点，一旦她回来，就马上告诉我。” 即使是发生了刺杀事件，定南候的归家之路也不可能改变，只不过朝廷会加派人手护送而已。 刚以为自己和容雪凌再也无法见面，命运又将她送了回来，只是这样的方式，却让人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第465章 无为大师 第465章无为大师 又一个十五月圆之夜，清光如水，梧桐树影婆娑起舞，窗外传来细碎的蛩鸣声，静谧而幽远。 几番失意，顾惜夕心底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虽然沐晔对自己确实很好，但似乎并不是男女之情，而她，却不可抑制地一头陷了进去。 之前的勇气此时荡然无存，有些话一旦问出口，连回旋的余地都不再有，就算她想自欺欺人也办不到。 所以，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明知今夜沐晔一定会来给自己治疗，却懦弱地选择了早早上床睡觉。 人生苦痛，也许，只有在梦中，才能有真正的快乐。 当子夜时分沐晔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夕露院，看到的便是酣睡如梦的顾惜夕，这些日子奔波劳碌，已经有大半个月不见她了。 此时打量了一下，却感觉她明显地有些清减了，怎么回事，莫非她过得不开心？或者，是因为体内的寒毒发作，影响了她的健康？ 心下一紧，立刻便开始为她运功，只是相隔一个月，已经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肺腑间流转的阴寒之气，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无法压制住。 火凰佩神秘失踪，追查之下却发现当年的知情人早已全部不在，继续查下去，势必会涉及当年昭毅长公主突然身亡之迷。 而这个谜团又与当今陛下息息相关，查还是不查，陷入了两难之中。 顾惜夕体内莫名其妙的病症，追根索源也与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关系，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病，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中了某种邪术。 陛下提出让他带顾惜夕去见无为大师，估计也是知道一些内情了吧。 大良没有国师，但无为大师的地位，却相当于一国之师，他出生于玄门，精通儒释道多种学问，为人洒脱不羁，狂放不拘小节。 因为一次赌局，遂落发为僧，一直游历天下，直到百岁之后才归隐，一生历经五位帝王，多次受到朝廷赐封，却从来不肯接受皇家供奉。 他平生事迹无数，最着名的便是曾经在几十年前救了年幼的先帝，并多次预测皇朝大事，有些当时看起来甚是荒唐，最后却无不证明了他的神奇。 至于他的隐居之地，却是个秘密，无人得知，十几年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世间，很多人都传说，无为大师早已坐化，羽化登仙而去。 但现在元庆帝的话无疑证实了他尚在人间，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能救顾惜夕，那么除了无为大师之外，沐晔再想不出第二人来。 徐徐收功，顾惜夕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毒又一次被压制下去，这一次的难度明显大于上一次，那么，下一次呢？ 这才不过两个月，如果不能找到釜底抽薪的根治之法，总有一天她会枯萎，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如一根草木一般变成行尸走肉。 看来，他必须加快定南候遇刺案的侦查，才能带顾惜夕去见无为大师。 轻轻地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宁静美好的如花睡颜，沐晔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坚定地转身，如一缕青烟般跃出了夕露院。 身后几个沉默的身影立刻幽灵般跟随上去，很快一行人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幽幽地一声叹息，一直沉睡的顾惜夕眼角无声地留下一滴清泪…… 第466章 捡了个漏 第466章捡了个漏 一梦沉酣，清晨顾惜夕醒来时，神情有些愣怔，望着烟青色的纱帐，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直到关月蓉打发晚红过来请她，顾惜夕才惊觉，原来再有两天，就是天惜楼原定开张的日期了，她这个做东家的，却连面都不见，确实不像话。 匆匆梳洗完毕，顾惜夕换了身秋香色的衣衫，带着玄蝶和小芽儿往天衣坊而去。 路上随便吃了些点心，早餐便算是对付过去了。 见到她终于姗姗来迟，关月蓉忍不住开口嘲讽，“呀，来贵客了，请问客官要买点什么东西？” 顾惜夕心知理亏，也不生气，反而嘻嘻一笑，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嗯，就这个妞儿不错，本大爷买了。” 弄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张媛立刻出来打圆场，“小七早就说过了，经营的事情一概不管，要当个甩手掌柜的。” “是啊是啊，这不是怕你们觉得拘束吗，那我就干脆少来两趟，免得你们以为我在监工呢。” 顾惜夕顺驴下坡，说得半真半假。 “好了，还真有个事情需要你监工，林师兄的第一批首饰早就完工了，你也不来看看，弄得他心里都没底。” 仔细一算，按照林晟的制作速度，别说第一批，恐怕就是第二批也差不多了，最近一直心神不属的，连这个也给忘记了。 寒暄了几句，便随着张媛一起去了天宝阁的后面，那里辟出了一个单独的院子，专门分给林晟作为首饰制作。 林晟并没有带弟子回来，那些都是大厉人，谁也不愿意随他远走他乡，所以她让金添喜帮忙请了几个还算过得去的工匠。 至于学徒什么的，她打算等天惜楼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再由林晟自己亲自挑选。 其他的工匠一看顾惜夕来了，立刻都殷勤地站起来迎接，唯有林晟很专注地低头忙碌着，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 张媛刚准备出言提醒，顾惜夕却伸手拦住了，低声道，“无事，我就来看一看，你们辛苦了，都去忙自己的吧，我有张掌柜陪着就行了。” 说罢便让张媛带自己去看那些已经做好的首饰。 其中有一部分是顾惜夕提供的图纸，另外一部分她让林晟自由发挥，想看看他的设计能力如何。 结果让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大良盛行雍容华贵的风格，多用些金，玉，宝石之类的材料，花式也多喜欢牡丹，玫瑰，蔷薇和凤鸟之类高贵艳丽的。 而大厉则花样繁多，跟有些天马行空的诡异神秘，类似刀剑，藤条，猛兽之类的图案十分常见，材质也多为银子，翡翠，包蓝。 而林晟却充分地考虑到了大良的情况，将两者的风格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既华贵典雅又不失异域风情，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却又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嗯，确实不错，我非常满意。” 张媛听得眉开眼笑，比自己受了夸奖还开心。 林晟在技艺上并不输给他的大师兄，但在创新能力上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看来自己这是捡了个漏啊。 真是期待以后他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惊喜。 第467章 开业庆典 第467章开业庆典 至于按自己图纸制作的首饰，也完成得不错，林晟的理解力很好，基本上都领会了她的意图。 大的意见是没有，顾惜夕只是在一些小细节上提了些建议，直接写下来，让张媛找时间交给他。 从林晟那里出来，顾惜夕又四处转了转，整个天惜楼都已经翻修完毕，关月蓉做事很细心，也是个精益求精的人。 某些方面比顾惜夕本人要求的还要完美，张媛的天衣坊部分，也重新进行了布置，与原来的风格大相庭径。 一切看起来都很满意，这让顾惜夕的心情愉快了很多。 由于不想暴露自己经商的身份，所以开业那天，她没打算给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发请柬，而是采取了口口相传的推广方式。 让自己名下的诸多店铺都进行推荐，这些铺子涉及多种行业，很多都是本行业的翘楚，他们的客人也同样都是天惜楼将来潜在的客户。 所以她信心满满，相信开业的时候，不会令自己失望。 “很好啊，媛姐姐和月蓉办事我最放心了，后天开业就拜托给两位啦，小七到时候一定好好犒劳两位姐姐。” 到时候她肯定是会出现的，不过却是以客人的身份。 所以接待和宣传的事情，就只能靠她们二人来忙碌了。 其实关月蓉心里也没底，紧张得很，她从前只是开了个小绣坊，这么大的摊子，也是赶鸭子上架，只能尽力而为了。 到了今天，该准备的也要就准备好了，可谓是万事俱备，关月蓉二人也不忙，顾惜夕难得心情好，干脆留在那里陪二人玩了一天，入夜之后这才款款回去。 想想心中还是很期待的，不知道自己设计的图纸会不会受欢迎，成与不成，开业过后一切都能见分晓了。 惴惴不安了两天，到了开业那天，顾惜夕还是一大早就起床了，精心打扮了一番，便约了陆嬷嬷一起去天惜楼。 这块儿的地段不错，关月蓉还特意请了京城的名妓在门口进行歌舞表演，吸引了不少的看客。 顾惜夕并未打算把铺子只做成定制的高端路线，而是中端高端一起做。 前面的店面里卖的都是成品，后面的雅间则可以专门定制。 顾惜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看的人多，进去的却很少，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她自信款式做工都精妙绝伦，价格也很亲民，不知为何却门庭冷落。 她也没进去，反而去了对面的茶楼，要了个临窗的单间，靠在窗户边不疾不徐盯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忽然便来了数辆马车，一色的朱红锦缎装饰，紫檀木雕花车身，车门前垂着雪白的纱帘，一看就非富即贵。 当先走下名紫衣贵妇，气度雍容，举止端庄，顾惜夕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久违了的秦芷。 后面跟着下车的，都是大良京城中有名的贵夫人，个个都身价不凡，一行人袅袅婷婷鱼贯而入，那画面十分震撼。 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顿时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刚才那个穿红衣的是寿昌伯家的长媳，她家可是门庭高贵呀，想不到竟然也来这里捧场。”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后面穿蓝色衣服的好像是东阳候夫人。” …… “看来这天惜楼应该来头不小，东西也很受欢迎啊，我们赶快也进去看看吧。” 第468章 意外 第468章意外 这一波效应明显，短短时间内便带动了许多人涌进来，世人都有爱凑热闹的天性，一看别人进去，也纷纷开始行动。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挤，生怕落后错过了天大的便宜。 “诸位客官，我们天惜楼开张三天大酬宾，不管什么商品一律减价两成，凡是进来的人，无论买不买，都有一份小礼物。” 几名眉清目秀的小伙计，站在门口不停地宣传，并给每一个人发了一个精美的刺绣香囊，上等的云锦所制，活计鲜亮，角落里还绣着篆书的天惜楼标志。 普通百姓平日里哪用过这么华贵的香囊，顿时爱不释手，一个个呼朋引伴，都来领取，顾惜夕很是替关月蓉担心，这么多人，要是断货了怎么办。 不过，人一波一波地进来，人人都欢天喜地地离开，并不见有人失望，顾惜夕眼尖地看见人群中有几个其他同类铺子的伙计。 想来是帮主家来打探消息的。 到得午饭时分，看热闹的人渐渐地散了一些，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打算买点东西的，毕竟天惜楼的性价比还是很高的，何况还在优惠期间。 顾惜夕这才悠然起身，带着陆嬷嬷往店子里行去，门口的普通伙计并不认识她，见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道是贵客，急忙热情地上前招呼。 “这位小姐请进雅间稍座片刻，需要看些什么物品我们立刻去拿。” 微微一笑，顾惜夕便随着一名十五六岁的清秀小伙计进去了，远远地看到张媛正在柜台前忙碌，两人的视线碰了一下，各自一笑。 来到一处装修华丽却又不失雅致的房间后，便换了一名女掌事接待，整个天惜楼除了几位高层和一些位比较高的工匠之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就是幕后东家。 顾惜夕有意考查她的待客态度，于是摆出一副挑剔的嘴脸，这个也不如意，那个也不喜欢，还说得头头是道。 那名姓许的女掌事温柔沉静，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不厌其烦地为她调换，并不失时机地为她做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最后，顾惜夕自己掏钱在自己的店里买了一堆的衣裳首饰，笑吟吟地回去了。 走的时候她并没有惊动关月蓉和张媛，今天她们还有得忙，自己这个百事不管的东家，就不要再给她们添乱了。 只留下陆嬷嬷帮她继续打探消息，她要是一直都在，反而会给她们增添压力。 刚刚拐过一个弯，马车便停了下来，小芽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低声道，“小姐，是秦夫人。” 秦芷与别人不同，因为自己亲自出面找她买过房子，所以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外人。 说实话她对秦芷的印象很好，若不是忌讳着真正的关系，怕给她带来祸患的话，她应该能和对方成为朋友。 今日秦芷带了这么多有分量的客人来为她捧场，让她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只可惜，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身姿轻盈地跳下马车，果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的马车，一袭紫衣的秦芷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明亮的眼睛中满含温和的笑意。 “好久不见小七了，今日陪姐姐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第469章 造化弄人 第469章造化弄人 “姐姐盛情相邀，小七怎会拒绝，不过今日还要多谢你为我捧场。” 秦芷英气的浓眉一挑，笑得有些小小的得意，“哈哈……不枉费了我舌灿莲花说动了她们，这声感谢我就不客气的照单全收啦。” 顾惜夕也忍不住笑了，与秦芷携手上了对方的马车，“天惜楼的东西，不知各位夫人可还满意？”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不管东西做的多么精美，花费了多少心力，如果客户不喜欢，那也是白费功夫。 “若说是那些衣裳首饰，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做工和款式，都十分让人心动。可她们也有自己的顾虑，毕竟与日时下流行的款式有明显的区别，她们都是世家贵妇，并不想标新立异。” 秦芷的话确实十分中肯，不是个实心人，绝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直说，可见她对顾惜夕是真心喜爱，不是虚伪应酬。 顾惜夕再次在心中感慨，难道这是因为血缘之亲的关系？两人之间都有些莫可名状的好感，除了性格相合，其他的完全是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这我也想过了，若随大流，虽然开始的时候生意好一点，但后续并没有特别大的发展。”顾惜夕也敞开心扉，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现在这样，虽说有点标新立异，但若是能想办法让它流行起来，自己引导风潮。万一成功了的话，生意会比预期的好得多。” 秦芷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妹妹的东西的确是美轮美奂，我今日也仔细问了几位夫人的感受，发现她们私心里其实都很喜欢。” “京城中，总不缺乏敢尝试新事物的夫人小姐，假以时日，相信总会流行起来的。” “那我就借姐姐吉言，等天惜楼生意上了正轨，一定请姐姐吃饭。”顾惜夕笑靥如花，心情十分愉快。 “听你这意思，我要是不带人来照顾生意，你就不打算请我吃饭啦？” 看着一向端庄爽朗的秦夫人露出幽怨的小眼神，顾惜夕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这反差也太大了吧，急忙解释道。 “怎么会呢？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只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与你过从甚密，恐怕会对姐夫的仕途不利。” 秦芷叹息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妹妹，果然姐姐没有看错你，他那个仕途受了我的连累，早就不可能有任何前途可言了，你不必担心。” 对于她的话，顾惜夕深知内情，当年元庆帝不知何故与昭毅长公主闹翻了，自然也包括驸马秦茗，而秦芷身为秦茗的嫡姐，受到的牵连可想而知。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还有一层隐藏的身份，虽然这些日子元庆帝对她似乎越来越宽容，但帝王心海底针，面对唯一的亲人，她实在赌不起。 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就好了，注定了自己会辜负她的一番盛情。 今日她堵着马车相邀，顾惜夕一时心软答应了邀约，此时心中却百般滋味，以后，她还是躲着点对方的好。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恰好马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顾惜夕偷偷松了一口气，原来愧疚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情绪呀。 第470章 仿如隔世 第470章仿如隔世 秦芷选择的这家酒楼，位置比较偏僻，看来他嘴上虽然不在意，实际上还是比较注意的。 毕竟即使是不考虑自家的前途，也要顾虑到会不会为顾惜夕带来额外的烦恼。 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顾惜夕忙着观察自家的生意，只是吃了些点心来对付，肚子已经饿了。 秦芷贴心地安排人提前订好了餐，她们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听说你曾经在西北住过，所以就自作主张点了几样那边的特色菜肴，也不知会不会如你的意。” 那趟西北之行，顾惜夕对西北的印象深刻，尤其是对那里的人很有好感，像李二郎，宋大夫，小芽儿……还有许多本来素昧平生的人，都热心肠地帮助过她。 别人都说西北民风彪悍，粗野不文，可她却偏偏觉得那里的人朴实热情，很有人情味，爱屋及乌，当然也对西北的美食比较偏爱了。 “嗯，确实都是我喜欢的，谢谢姐姐。” 看着这些熟悉的菜肴，就仿佛想起了之前的逃亡之旅，不过才隔了一年多，回头想想，竟然仿如隔世。 陆秦川，一个名字在唇齿间呼之欲出，却又被她生生咽下去了。 那个阳光开朗，侠义心肠的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会儿又在哪里行侠仗义，是否还记得她这个萍水相逢却为他带来了灾难的女子。 还有李二郎，就因为帮助了她，却差一点就身首异处，到现在都还在蛮荒之地服苦役，可偏偏这事情她还没办法求情。 因为他们与官兵勾结，私自毁坏城墙，与异族违法通商是事实，这些都是重罪，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暗地里拜托常春，让他关照一下商队的人，能分到一些相对轻松一点的事情。 后来，她听说自己名下有个货栈专门跑西北那边，就托他们给李二郎的家人送去了一笔钱，虽然于事无补，但起码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秦芷敏感地发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于是尽量说些京中趣事，想逗她开心。 好不容易和自己唯一还在的亲人吃顿饭，顾惜夕也不想气氛这么低落，于是强打起精神来，尽量表现得开心一些。 转头又对小芽儿笑道，“这里没外人，都是你的家乡菜，拿盘子盛点到外面吃吧。” 小芽儿看见这些西北菜，早就馋得不行了，立刻笑嘻嘻地告了个罪，果然拿盘子夹了些自己喜欢的菜色，到外间与几个丫鬟一起吃饭去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秦夫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阅历丰富言谈风趣，十分讨人喜欢。 “听说前些日子你表哥救了勇嘉郡主和定南候，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陛下打算将勇嘉郡主许配给沐大人呢，若是能成，你也多了个伴。” 秦芷一直比较关注她，知道她与容雪凌关系不错，提起这个话题也是想让她高兴一下。 站在顾惜夕身后的玄蝶脸色顿时变了，显然她也早就知道这个传闻，只是不敢让她听到而已，没想到却被秦夫人无意中道破了。 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惜夕，果然看到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个干净，苍白得有些吓人。 第471章 这怎么可能 第471章这怎么可能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顾惜夕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空洞幽邈，仿佛来自九幽黄泉。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让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见此情景秦芷一愣，转念又想到顾惜夕与沐晔的关系，隐隐约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十分后悔，不该这么嘴快。 “只是些没跟没据的闲话，当不得真的。” “哦……” 胡乱答应了一声，顾惜夕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容雪凌和沐晔？ 这怎么可能？ 完完全全就是搭不上边的两个人，为什么转眼之间就被联系到一起了呢，她实在不明白。 不，也许不是真的，是的，一定是这样。 京城中每天传播的谣言还少吗，不说别人，有关她的各种传言就没有断过，又有哪些是真实的呢？ 这样自欺欺人地不断安慰，果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理智又重新回来了。 朝着秦芷歉意地一笑，“对不起，让秦姐姐见笑了，我只是……只是太在意了。” 言语中的未尽之意秦芷完全能理解，谁又没有年轻过呢。 “小七，也许我说这些不太合适，但姐姐是个过来人，有句话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也要送给你。” 秦芷担忧地看着她，“无论有多么在意一个人，也请你别放弃自己。” 顾惜夕愣住了，宛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底，蓦然觉出彻骨的凉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为了一个男人生不如死，苦苦折磨。 这还是她吗？ 那个毅然决然地走入熊熊大火之中，宁愿受焚身之痛，也不愿意苟且偷生的顾惜夕？ 那个万里出逃，发誓今生潇洒独行，恣意妄为，纵情山水之间的顾惜夕，去了哪儿？ 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哀，这样的优柔寡断，夹缠不清，生生将自己险进了一团看不到边的乱泥潭中。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心头一时雪亮，低声惨然一笑，“多谢秦姐姐，小七受教了。” 只有像秦芷一样通透明白的聪慧女子，才能在历经风雨之后，还能活的得这么洒脱自在，而她，却枉费两世为人，竟然会为情所困无可自拔。 “你明白就好，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你，必须要自己想清楚才行。” 秦芷暗暗叹息，也不知这丫头是真的想明白了，还是随口敷衍，但她是真的很喜欢她，希望她活的得快乐。 “嗯，我知道了。” 这一刻，顾惜夕忽然很想张口叫一声姑姑，可她知道不可能，母亲当年莫名身死的谜团还没有解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冒这个险，害了她唯一的亲人。 见她的脸色的确是恢复了很多，基本上算是比较正常了，秦芷才勉强放心，有些话点到即止，多说也无益。 直到分别之时，顾惜夕看上去都很正常，秦芷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在再提起，玄蝶胆颤心惊，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第472章 不怒自威 第472章不怒自威 一路沉默地回到沐府，下车时玄蝶偷偷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除了有些眼神幽暗，其余的便瞧不出丝毫异样了。 小芽儿并不知情，却也敏感察觉到顾惜夕情绪不高，只以为是今天奔波劳累所致，没有多想。 陆嬷嬷还没有回来，盛世太平，大良的京城并没有宵禁一说，到了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今天的生意如何，现在还无法下结论。 回到夕露院，玄蝶向小芽儿暗中使了个眼色，想跟她提个醒，免得无意中漏了口风，谁知顾惜夕坐在窗前，声音冷冽地道。 “玄蝶留下，其余的人先出去吧。” 心中一惊，玄蝶差点哀叹出声，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 “这个传言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说一说，是怎么来的？” 顾惜夕面如清雪，眸中似乎隔着一缕雾气，让人无法看清楚她真实的情绪。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玄蝶小心地措辞，“上次二爷救容小姐时，她正好伤在了胸口，心脉有损，如果不及时用内功疗伤，根本救不过来。” 在大良，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但这事也无法指责沐晔，他并不是个善心人，救容雪凌也只是出于对皇帝负责的心思。 一旦容雪凌在那种情况下出事，整个事件便会升级，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造成定南候的怨恨，不管是安抚还是打压，都会引起南疆局势动荡。 “据说定南候走时特意叮嘱二爷，要好好照顾容小姐，还有消息称，定南候其实已经给陛下上了奏折，请求为他们赐婚，只是容小姐伤势未愈，所以她一直隐而不发。” 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了，顾惜夕立刻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幕后一定是有人在故意引导，传播流言。 表面上是逼沐晔与容雪凌成亲，但真实的目的却不得而知，一个是陛下宠臣，一个是封疆大吏，他们若是联姻，将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实在是细思极恐。 想来陛下也会慎重考虑的。 “好，我知道了，记住，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先告诉我，否则会让我很被动，而且还会丧失正确的判断。”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也是实情，更是一种警告。 顾惜夕对这几个亲近的身边人，平时都很宽容，但遇到原则性的问题时，却绝不姑息。 玄蝶呼吸一窒，顾惜夕杏眸不怒自威，竟然让她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她还是首次从主子身上感受到。 心头微颤，立刻恭谨地回答，“是属下自作主张，以后绝不会再犯。” “好了，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先去休息吧。” 那种威严肃杀的气氛消失了，玄蝶走出房门，这才惊觉自己手心都是冷汗，不由得苦笑一声。 即使是以威势着称的缇帅面前，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难道是因为顾惜夕骨子里继承了长公主的杀伐果断？ 算了，以后还是行事小心些吧，很显然，顾惜夕对属下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诚，只要不触犯这一点，她其实是个温和宽厚的主人。 “玄蝶姐姐，你刚才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小芽儿也看出了不对劲，一直等在外面。 第473章 如饮冰雪 第473章如饮冰雪 “小芽儿，刚才吃饭的时候，秦夫人无意中将外面关于二爷和容小姐的传闻告诉了小姐，你注意些，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或者成宁。” 小芽儿差点儿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这怎么办？小姐……小姐她，不是会很伤心？” 二爷也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阖府上下人人都已经知道顾惜夕的心思，偏偏他却惘然无知，任凭小姐伤心难过。 实在是太过分了。 回到房内，看着独自在窗前看书的顾惜夕，单薄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看得她眼圈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唉……” 顾惜夕无奈地放下书本，转头好笑地看着小芽儿，“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很可怜一样。” “不是不是，没有，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的意思是……是……” 看她一副拼命否认，情急之下又挖空心思想理由的样子，顾惜夕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和温暖。 一直以来，自己就是她的全部，这丫头是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 就在刚才，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假使沐晔真的对她无心，那么这一次，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一趟京城之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虚此行，查明了自己的身世，结交了几位知交好友，更重要的是，她跨出了尝试自己做生意的第一步，证明了连自己之前都不清楚的才华。 那，才是最重要的。 秦芷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她彻底地醒悟过来，前些天苦苦挣扎困惑她的难题，终于找到了答案。 心，蓦然觉得透亮起来，如饮冰雪般清绝，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突然之间卸下了千斤重担。 此时她笑眯眯地看着小芽儿，与她玩笑，却吓得对方心惊胆颤，完了，小姐会不会受刺激太过，以至于精神失常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 这情形她该如何应对，才不会更加刺激到小姐，这回小芽儿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去找小成哥商量一下，他主意最多了，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借口去倒茶，小芽儿脚步仓皇失措地逃了出去，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顾惜夕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 可怜的丫头。 无所谓地摇摇头，继续低头开始看书，现在她心情很好，满心澄净，思路也特别清晰。 这次出门，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漫无目的，一切都要安排妥当才行。 脑中极速地开动起来，每一步每一项都要谋划清楚，不能有丝毫错误。 只是难度实在是太大了，要想走得无声无息，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在她并不着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最需要的，不是缜密的谋算，而是一个合适的天赐良机。 小芽儿这一去半天也没回来，直到戌时末陆嬷嬷回来后，她才一脸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 顾惜夕本想跟她说一下，嘴张了张，想想还是算了。 “走吧，去听听今日的成绩到底怎样。” 第474章 分析 第474章分析 “小姐，恭喜小姐，今日的生意着实不错呢，晚上的生意比白天还要好，关小姐和张掌柜说，等统计出来了就给你送过来。” 陆嬷嬷一脸的喜气洋洋，作为一名在商场上浸淫十几年的隐形大佬，这么点场面会让她失态？ 顾惜夕估计是有人给陆嬷嬷提过醒了，所以她才故意这么夸张，想让她高兴一下，顺便转移注意力。 “晚上去的大部分都是些什么客人？” 不过，她才不会为这些表象所迷惑，这会儿她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楚。 “大部分都是些中低层官员的夫人小姐，富商大贾的家眷也不少，还有一些是城中的名妓。” 谈到生意陆嬷嬷也冷静下来，见顾惜夕神态如常，便暂时不再担忧她的情绪，反而仔细地与她讨论起来。 “嗯，与我猜想的也差不多。”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顾惜夕进一步问道，“那么她们哪一部分人的购买力最强？还有，她们分别都买了些什么东西，都给我详细地说一说。” “好。” 陆嬷嬷招呼人上了些点心茶水，两人坐下来细谈。 “据我的观察，还有后来关小姐她们的统计，那些富商家眷，以及一些官员家的姨娘买得最多，而且她们大部分都是买的整套。” 顾惜夕点点头，她没吃晚饭，此时已经觉得有些饿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示意她接着说。 “那些名妓们买了多是衣裳，首饰买得很少，就是买也多半是些包金的，就图个样子好看。” 姨娘和妓女都是靠出卖色相过日子，所以她们都是拼命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对于新款式的接受度要好得多，总想让自己与众不同。 不过她们虽然有钱，也舍得花钱，但她们的服装首饰更新换代快，所以买的大部分都是中档的，主要还是看的款式，对名贵程度并不看重。 “富商大贾的家眷们买的多是些真金珠宝，对首饰的兴趣要比衣裳大得多。” 陆嬷嬷想了想总结道，“总的来说那些富商大贾的家眷购买力最好，姨娘次之，其余的都差不多。” “嗯，我知道了。” 顾惜夕喝了口玫瑰蜜茶，“听着生意似乎不错的样子，但离我们之前的预计还是有些距离，高档的首饰和服装卖得不多，定制的一个都没有，要想在王公贵族中打开口碑，还需要不少的时日，任重而道远啊。” “是啊，不过开业第一天人太多，那些个贵夫人，大小姐不愿意来凑这个热闹，等人潮消散些了，肯定会有一部分过来看看的。” 陆嬷嬷的繁楼做的都是顶级贵族的生意，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比自己有发言权。 “但愿吧，明天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天惜楼那边就拜托给嬷嬷了。” “好的。”听到有其他事情，陆嬷嬷心头一紧，差点脱口相问，幸好反应快咽下去了。 “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嬷嬷辛苦了一天，也早点休息吧。” 陆嬷嬷看着顾惜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微微叹了口气，面上一片愁容。 也不知沐晔那孩子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那么在乎小七，却偏偏不肯娶了她。 为了这两个孩子，她真是操不完的心哪。 第475章 未雨绸缪 第475章未雨绸缪 当天晚上，顾惜夕像平日里一样，准时睡下了，午夜子时又准时起来练功，毫无二致。 可她越是这样平静，身边的人就越是惶恐，之前顾惜夕反应那般激烈，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三个小周天之后，顾惜夕缓缓收功，“玄蝶，你帮我看一看，我而今练到什么程度了？” 梧桐树影未动，却飘下一道窈窕的黑影，“小姐练习的时日尚短，但资质不错，至少已经相当于普通人三年的内力了。” 顾惜夕不理会她话里的刻意抬高，直接问道，“你看我可够格练习轻功了？” “这……”玄蝶顿时噎住了，后悔刚才为了让她开心，尽捡好的说了，现在想改口已经是来不及。 “练是可以练了，但小姐金尊玉贵，实在是没必要吃这份苦，属下会时刻保护小姐的。” “那你从今天开始，教导我轻功法门吧。” 得，说了那么多等于白说，顾惜夕根本不打算理睬她的建议，玄蝶敏感地发现，小姐已经越来越有主见。 当初那个随和亲切的小姑娘，已经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严和手段，想起她的身世，难道有些东西真的是天生的不成。 “是，小姐。” 知道再多说无益，玄蝶只得立刻答应下来，生怕再多犹豫一刻，就会引起顾惜夕的不快。 玄蝶的武功虽然并不是顶尖的，但若是单论轻功，就连以全才着称的沐晔，都要自愧不如。 这里面轻功法决固然重要，但本人的天赋和勤奋也必不可少，而且练轻功也比修炼内功要苦得多，小姐未必能坚持下来。 自己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得罪她呢。 顾惜夕之前有学过如何提气发力，和一点简单的拳脚，不是些高深的武功，而是玄蝶为她量身定做的，大部分都是为了万不得已之时应急之用。 有了这些基础，再学习轻功法决，上手很快，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理解透彻，并且能勉强运用了。 就连向来自诩天资出众的玄蝶，也不得不暗暗感叹，顾惜夕学习武功的天分实在是万中无一，只可惜她早已错过了最适合的年龄。 不过，想成一代宗师或者是武林高手，虽然没有可能了，但学好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了，小姐已经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只要勤加练习即可。” 顾惜夕点点头，“辛苦你了。” 沉默了一下之后，玄蝶才道，“不辛苦，这是属下份内的事情。” 原本以为今夜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谁知顾惜夕又接着说道，“你帮我设计一个袖箭，要隐蔽性好的。” 玄蝶一惊，“莫非小姐发现了什么情况？” “没有，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毕竟你们武功再好，有时候也难免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若一点自保手段都没有，早晚都会出事。” 顾惜夕神色淡然，说得也句句在理。 要是平时她这么说，玄蝶恐怕丝毫也不会多想，可如今时机不对，顾惜夕这么做就太奇怪了，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出来具体的感受。 “好了，就这样吧，我不希望此事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吗？” 第476章 好一个同道中人 第476章好一个同道中人 月光下，顾惜夕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明亮冷彻，让玄蝶瞬间便警惕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顾惜夕没有说话，但在这双眼睛的逼视之下，玄蝶心中却乱了，她知道，这是小姐对自己忠诚度的考验，看似平常的一个回答，却关系到她未来的选择和命运。 良久之后，玄蝶终于恭敬地行了个礼，“是，小姐，此事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明白，这第三个人中，就包括她的旧主子沐晔，选择了应承，也就选择了以后将永远忠诚于顾惜夕一个人。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头一松，长久以来心中的矛盾终于可以放下了，从现在起，无论顾惜夕做什么，她都会誓死追随。 “好，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不会再问第二次。” 顾惜夕满意地笑了，眼神瞬间变得温和起来，玄蝶丝毫也不怀疑，若是自己刚才做出的是另一种回答，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 深思熟虑之后，之所以还是选择了顾惜夕，除了这一年多来相处的感情，更多的是她带给自己的种种震撼，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跟着顾惜夕，她将会见识到自己想也不敢想的风景和高度。 天亮以后，顾惜夕果然没有去天惜楼，也没有带小芽儿，换了一身男装，只带着玄蝶便出去了。 她去的，是春风茶楼，去找莫先生。 莫先生孤身一人，没有成家，在几处茶楼都有房间，但他大部分的时候都会住在春风茶楼。 顾惜夕去得早，茶楼还没有开门，她是从后门进去的，里面的小二都认识她，虽然不知道她就是幕后东家，却也知道她是这里的贵客，得罪不起。 清晨风和日丽，鸟声啾稠，莫先生没有在温习书本，反而在院子里认真地练着拳。 顾惜夕摆摆手，阻止了小二通报的打算，和玄蝶两人站在旁边观看。 莫先生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岁月并没有亏待于他，还为他增添了许多成熟男子的魅力，是个儒雅隽永的中年人。 他的动作很流畅，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不过就连顾惜夕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莫先生并不会武功，这套拳法明显就是为了健身强体。 两刻钟后，莫先生终于缓缓收拳，拿过旁边的毛巾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 抬眼看向顾惜夕笑道，“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还没呢，我寻思着今日怎么也要来你这里蹭顿饭。” 莫先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一名年纪不大的小二手脚利索地从食盒里端出一些饭菜，就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那小二颇为伶俐，直接拿了两人的份量过来，顾惜夕看了看，却发现并不简单，都是些京城里数的着的有名早点。 而且还是那种资深吃货才能知道的品种。 什么赵家巷的荷叶夹子，王家铺子的小笼包，胡四娘家的豆浆…… 虽比不上那些大铺子的精致细腻，却胜在口味绝佳，实惠地道。 顾惜夕不由得双眼一亮，玩笑道，“看来莫先生与小女子还是同道中人呢。” “哈哈……好一个同道之人。” 莫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477章 露馅了 第477章露馅了 自从相识以来，莫先生与顾惜夕便相处愉快，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主仆的关系。 对于顾惜夕来说，莫先生一半是关心指导他的长辈，另一半却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这与陆嬷嬷不同，她们情同母女，顾惜夕在她的身上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 “玄蝶，你也下去吃点东西吧。” 尽管她相信玄蝶的忠诚，但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 “是。” 果然，玄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便安静地退下去了。 莫先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他目光如炬，早已看出玄蝶对顾惜夕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不疾不徐地一起品尝美食，顾惜夕不开口，莫先生也不问。 直到半饱之后，顾惜夕才笑着问道，“莫先生可清楚四海货栈的情况？” 四海货栈是顾惜夕名下的一家商铺，专门贩运各地货物，拥有多支商队，往返于各个国家之间，在大良京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惜夕平时并没有与其他店铺的负责人见面，而对于四海货栈的了解也仅限于送上来的资料。 “知道一些，看你要问哪一方面了。” 莫先生慢条斯理地吃着鲜美的小笼包，一边随意问道。 “最近他们有没有去其他国家的商队出发？” 听到这个问题，莫先生扬起眼笑着打量了她一番，“你是说，任何国家都可以？” “对，任何国家。” 顾惜夕的答案很明确。 “据我所知，半个月之后，四海货栈有一趟去大厉的商队。” 半个月？虽然仓促了点，但她相信自己能安排妥当，所谓机会嘛，有当然最好，没有也要自己想办法去创造。 见她凝眸沉思，显然正在筹算，莫先生更加深了心中的猜测。 “大厉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大魏好一些。” 顾惜夕一惊，目光刹那间变得犀利起来，莫先生却坦然地对她微微一笑，“怎么，不想听一听我的理由？” “先生慧眼如炬，我这点小心思难逃您的法眼，不知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仅仅凭着自己问商队的去向就断定她要离开，是不是太武断？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莫先生哈哈一笑，“首先我注意到玄蝶对你不同寻常的恭顺，她跟你这么久，为什么要突然收服她呢？肯定是需要办什么秘密的事情。” “然后，你在问商队行程时，强调了两件事，一个是时间越近越好，一个是没有固定的目的，如果是需要贩卖什么东西，或者是帮忙带货，不可能如此。” “综上所述，所以我决定诈你一诈，没想到你十分警惕，然后就自己承认了。” 看莫先生为她层层分析，顾惜夕由不得不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以为谨慎，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最关键心理素质不过关，被人一诈就露馅了。 莫先生今儿可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自己虽然活的长久，可经历的却太少，一般的知识都是从书中学来的，终究也是纸上谈兵。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看来要迅速成长起来，还需要多多历练。 “多谢先生赐教。” 第478章 吐露心声 第478章吐露心声 顾惜夕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这一拜她是发自内心的，她渴望成长，渴望拥有力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而除了莫先生，再没有谁会认真地教她心计谋算，教她自立自强，所以她才会诚心诚意的感谢，当然也有感动。 “请教先生，为何建议我去大魏？” “我估计你没有直接选择大魏，是因为上次出逃的关系，但其实这没什么影响，他知道你上次就是随机选择的，再选一次的几率很低。” 顾惜夕从未在莫先生面前提过她那次逃亡的经历，甚至就连陆嬷嬷也不太清楚，可他现在却坦然提出，也就是承认了私下里调查过她。 而且，能够从锦衣卫的刻意掩盖下查到这么多，说明莫先生的手段也非同小可。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理由，大魏女子的地位比较高，国力也比较强盛，大良在那边的探子相对来说要弱一些。” “最关键的是，你与大魏王室关系不错，能够迅速地得到庇护，获得发展的契机。” 果然很有道理，其实顾惜夕自己也觉得去大魏比较合适，唯一就是担心会被沐晔识破，现在听他一分析，倒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连她自己都认为不可能再去大魏，沐晔是否也会这么想呢？ “不知道先生对我以前的事情，还了解多少？” 两人这是打算开诚布公了。 “不多，但也不少。”莫先生此时已经用完了早点，顾惜夕急忙递上旁边准备的毛巾。 对她的殷勤莫先生没有拒绝，擦了擦嘴，这才接着说道，“当年你出生不久，长公主就派苏嬷嬷偷偷将你带出了宫，一路去了西北投奔她的好友苏熠，没想到最后却受到一股神秘杀手袭击。” 这些陈年往事，就连顾惜夕也是费了很多功夫才一点点拼凑而成，没想到莫先生却查得清清楚楚。 “最后苏熠一家惨死，苏嬷嬷身受重伤，带着你逃了出去，临时托付给路过的顾忘知，成了她的幼女顾惜夕。”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一刻顾惜夕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楚，眨了眨眼将泪意忍了回去，听莫先生继续叙说。 “苏嬷嬷与顾忘知是旧交，甚至还是顾家的恩人，所以尽管猜测你的身世会很麻烦，顾家还是接受了你。” “直到去年早春，锦衣卫密探查到了你的下落，顾家被满门流放，而你却被幽禁在红叶山庄，不久后你便逃了出来，沐晔亲自出手千里追击。” 这些事情有的是她亲身经历，有的却是第一次听到，因此顾惜夕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 “回京后陛下改变了主意，默许你住进了沐晔府中，后来更加封你为永平县主，那么而今你又为了什么要离开呢？” 看着莫先生那一双睿智的眼睛，顾惜夕觉得他其实早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只是希望亲口听她说出来而已。 “我……要变强，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不要命运攥在别人的手心里，身不由己。” 第一次她在其他人面前吐露心声，说出了自己多年以来最想说的话。 一生幽禁，那是怎样让人绝望疯狂的岁月啊，如今她更是连心都被囚禁起来，所以，她要亲手砸碎这枷锁，获得自由。 第479章 会心一笑 第479章会心一笑 “好，说得真好。” 莫先生为她击节赞叹，神情间意气风发，“生而为人，就当翱翔于天地之间，肆意纵横。” 一直以来这些憋在她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她终于说了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既然先生也赞成，还请帮我谋划一二。” 莫先生的智慧和人脉，都是顾惜夕佩服的，有他的帮助，这一趟大魏之旅便会更有把握。 “想要我帮忙不难，可我有一个条件？” 顾惜夕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根本想不出来他会提什么样的条件。 “先生请说。” 莫先生狡黠一笑，“你必须要带上我同行，让我也好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先生要与我一起去？”顾惜夕惊喜地问道，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怎么？嫌我不中用？” 明知他在调侃自己，顾惜夕还是连忙辩解，“怎么会？这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随我来，我们要好好地筹谋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顾惜夕心情激动又兴奋，随着莫先生去了书房，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副巨大的地图册，上面不仅有大良，其他大魏，大厉，大肃，大褚全都有，而且清晰全面，比世面上普通的地图要好千万倍。 各国的民间地图都比较简陋，这样详尽的地图只有皇家和军方才有，为的便是防止别国入侵。 所以一般人是不敢，也无法获得这种精确地图的，因为一旦被察觉，就会以奸细论处，这可是杀头甚至株连九族的大罪。 不过稍微想想顾惜夕就明白了这地图的来历，绝对是那些常年奔走在各国的商队，通过多年的积攒，一点点画出来的。 “太好了，有了它何愁天下难行？” 瞧着眉飞色舞的顾惜夕，莫先生也忍不住微笑，困顿此地二十年了，他早已厌倦，是该出去走走了，再不走，他便真的要老了。 此生眼看着老之将至，却碌碌无为。 “来，你过来看看，从京城去大魏，其实有三条路可走。” 随着他的指点，顾惜夕也静下心来，与他一起认真地讨论着。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从书房出来，就连午饭都是在里面匆匆解决的。 “我们就暂且这样说定吧，若有什么变动，你就派人通知我。我这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会告诉你的。” “好。” 顾惜夕简短地答应一声，便带着玄蝶走入了薄暮之中。 马车中，顾惜夕难掩满眼的兴奋，一双眼睛如璀璨的星星般闪烁着银色光辉，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的种种变化玄蝶都看在眼里，隐隐地也猜测到了一部分，只是不敢确定。 两人直接回府，顾惜夕问了下门房，知道陆嬷嬷还没有回来，便回夕露院去了。 她要抓紧时间画一批图纸出来，随着她的离开，之前设想的定制也难以实现了，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多网罗一些人才。 完全靠她一个人也是不现实的，那样风格也会趋于单一化，时间长了会影响天惜楼的发展。 层层叠叠的梧桐枝叶间，玄蝶看着烛光下她专注而平静的面容，忍不住会心一笑。 第480章 以后就拜托了 第480章以后就拜托了 从那天开始，顾惜夕便没有再出门，每日在夕露院专心作画，晚上再听陆嬷嬷嬷汇报一下天惜楼的情况。 直到第三天，顾惜夕将自己的图纸整理好，带着小芽儿和玄蝶一起去了天惜楼。 关月蓉与张媛的统计早就出来了，昨天晚上便送到了她的手中，由于早已掌握了大致的情况，顾惜夕对最终的结果基本上已经心中有数。 三人寻了个清静的房间，一起商讨在实际生意中暴露出的种种问题。 “两位姐姐这些天辛苦了，做的很不错，就算有一些小问题，至少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原因所在，以后可以慢慢调整。” “辛苦是真的辛苦，不过也很开心，而且很有成就感。”关月蓉也不客气，并没有虚伪之词，看她脸上洋溢的耀眼光辉便知道，心情很愉快。 张媛也一样，“以前总认为我的天衣坊做得就很不错了，看来还是眼界不够。” “二位有信心就好，不怕做的不好，就怕没信心做下去。”顾惜夕微微一笑，对这两位伙伴她很满意，一个老成持重，一个锐意进取，正好可以互补。 “张姐姐留心一下，帮我找几个能设计款式的大匠，要不同风格的，价钱好商量。” “嗯，其实我已经在物色人选了，目前有两位颇有意向，过几天带给你看看。” “好，看来张姐姐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啊。”顾惜夕开了句玩笑。 “关姐姐送香囊的那个主意很妙，以后可以经常送，这样挂在身上就相当于帮我们天惜楼无偿做了宣传。”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还打算以后多做些品种，扇坠子，裙压，手帕……只要是能在人前晃的小物件，都可以。” 关月蓉一拍巴掌，得意地笑道。 “这个思路很好，你没事可以多琢磨一下。” 兴奋过后，又开始各抒己见谈起了实际情况中暴露的不足与缺陷，顾惜夕很少开口，基本上都是在听她二人述说。 “好，只要能找出原因，发现不足就是最大的成功，以后，我可能会来得少了，天惜楼就拜托给两位姐姐啦。” 说着还向她们行了个礼，弄得二人面面相觑，关月蓉不解地看着她，“小七为何突然这么说？” “之前我们签合约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明，经营的事情我不掺合，走上正规之后，我就正式功成身退啦。” 她笑得灿烂，语气轻松地自我调侃，但关月蓉二人还是听出了一丝蹊跷，只是顾惜夕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过些日子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金添喜，他会帮助你们的，再者陆嬷嬷也会不时地关照你们。” “离开京城？小七打算去哪里？” 关月蓉与她是朋友，所以并不是很拘谨。 “有点私事要办，与天惜楼的生意无关，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从怀中拿出两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这是我悄悄让林晟给你们特制的两枚簪子，算是对这段日子辛苦的一点奖励。” 两人疑惑地接过来，顾惜夕颔首微笑，示意她们马上打开来看一看。 “天哪，太美了，我好喜欢。” 第481章 十年之约 第481章十年之约 而今的关月蓉不比从前，无论是见识还是眼光，都已经非比寻常，能让她脱口惊呼的，可真不容易。 那是一支白玉芙蓉嵌珠金簪，玉质通透温润，一朵盛开的芙蓉栩栩如生，上面甚至还雕了一滴欲坠未坠的露珠。 而簪头那颗明珠闪烁着淡淡的金粉色，关月蓉一眼便看出来，这是罕见的东海美人珠，一颗价值不菲，而且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最难得的是，这支簪子明显暗合了她的名字，明珠为月，花朵为蓉，正是月蓉二字，不说其本身的贵重程度，就冲这份心意，也让人感动。 “我好喜欢，谢谢你，小七。”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如此用心的礼物，一时连眼眶都酸了。 “你喜欢就好。”顾惜夕笑吟吟地伸手替她插在了发髻上，退后两步左顾右盼，“嗯，蓉姐姐真是出落得越发超逸了，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年纪比关月蓉还小，却张口便拿她的婚姻大事打趣，弄得关月蓉也没了脾气，笑着啐了她一口。 那边张媛默默地打开紫檀盒子，看着里面的一枚琉璃合欢佩发呆，这种样式的玉佩是专用于大喜之日的，而她年近三十，却至今未婚。 甚至为了方便做生意，平日里都是妇人打扮，这一切都只因她心里住着一个人，再也无法将别人放在眼中。 这枚合欢佩是师兄亲手所雕，上面曾带着他的体温，张媛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心内却百感交集，五味俱全。 师兄，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好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过了开业庆典，生意能不能稳下去，后面才是真正的考验呢。” 两人收起激动的心绪，答应着去了，她们确实很忙，忙得没有时间悲春啼秋，也没有时间去多想。 顾惜夕看着张媛的背影叹息一声，她要不要帮她一把，免得她一直这样孤单寂寞。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首饰制作房，无论如何也要帮她问一问吧。 林晟今日恰好不太忙，顾惜夕便找他讨论了一下制作方面的事情，又嘱咐他以后可以带几个徒弟帮忙。 末了，还是开口问道，“林大匠也差不多三十了吧，可有成家？” 林晟一愣，万万料不到她一个姑娘家却大大方方地问起了他的终生大事。 这次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无家眷，顾惜夕明知故问肯定不会没有缘由，再想想张媛眷念的目光，忽然便明白了。 “没有，不过我与一人有十年之约，而今才过了五年，如果五年后她没能信守承诺，我再考虑成家生子。” 顾惜夕没成想会得到这般答案，看来林晟早已洞悉她的动机，也知道张媛的深情，只是，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 “是大厉那边的？” 他离家十年，而约定才过了五年，应该是那边的女子没错，不过听说大厉与大良一样，对女德要求严厉。 “是的，她身份尊贵，婚姻无法自主，而且也必须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但我相信她会履行诺言的。” 这一刻，林晟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眼中溢满的深情让人不得不动容。 第482章 帝王之怒 第482章帝王之怒 看来又是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不悔深情，顾惜夕心中为张媛暗暗惋惜，今生他们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顾惜夕自然不好再继续下去，只得就此打住。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 看多了世间痴儿女，自己何必还要那么执拗，将一腔幽思托付给落花流水。 这一趟更坚定了她出走的心思，虽然还没有亲自问一个答案，但她其实早已明白最终的结果。无论沐晔对她真有情也好，假有意也罢，她都已经厌倦了。 隐晦地提点了张媛几句，又嘱咐她身边的人多注意着她点，这种情伤外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慢慢去疗伤。 就如她自己，虽然潇洒地转身就走，但心底的苦痛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一切都只能交给时间去愈合。 此时御书房里，沐晔一样在头疼，刺杀定南候的人基本上都抓住了，但案子反而走进了死胡同，负责人失败之后便随即自杀。 剩下的小喽啰完全不知情，甚至他们供出的线索还在处处误导他们的判断，看来这是个环环相扣，谋划完备的行动。 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给出一个交代，而定南候的奏折却已经到了，请求陛下为容雪凌做主。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元庆帝都不愿看到沐晔和定南候府联姻，可除了这个方法，他无法给出一个让定南候满意的答案。 据密探汇报，大厉新登基的帝王最近兵马调动频繁，似乎大有北上之意，在这种关键时刻，如何稳住定南候才是当务之急。 “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好？” 元庆帝一脸阴骘地望着他，沐晔却始终低着头沉默无语。 若能查出幕后元凶，陛下再封赏些官爵财帛，这事情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偏偏他自己无能，至今别说凶手了，就连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多少。 他隐隐感觉到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可怕的对手。 不过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对方越是强大，越是老谋深算，就越是勾起他昂扬的斗志。 只是破案还需要时间，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迫在眉睫。当然他更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自己绝不能开口，无论答案是什么，将来一旦出了事情，他都无法承担。 何况以他对元庆帝的了解，此时他不过是盛怒之下发泄一通而已，或者也有的试探，所以，他就更不能说话了。 “怎么，哑巴啦？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 元庆帝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到咆哮的地步，但就连外面站着的内侍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朝中某些人的耳目，沐晔被元庆帝斥责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尽人皆知。 接着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显然帝王正在暴怒之中。 有几名内侍已经忍不住开始互相交换眼色，沐晔自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之后，一直是盛宠不衰，这还是第一次被元庆帝当面砸东西。 看来这次，有些人可能会在劫难逃了，说不定这时候都已经被杯子砸破了头，反正这种事情，三天两头都会出现的。 御书房里，沐晔无语地望着一旁地上散落的奏折和杯子，配合的做出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态，给足了元庆帝面子。 第483章 代价 第483章代价 半晌之后，元庆帝也累了，这才疲惫地往后一靠，半闭着眼睛微微地喘气，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济了。 “明天郑其常会带你去见无为大师，你下去吧。” “是。” 沐晔叩首谢恩，起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元庆帝，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走出御书房，他敏锐地感觉到背后那一道道肆无忌惮的探寻目光，心中冷笑不止，不过一群只知道玩弄权术的疯子罢了，还不值得他用心对付。 半个时辰之后，无数的消息在朝堂内外流传着，沐晔办事不力被陛下斥责，甚至喝令他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入见。 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几乎牵动了整个朝堂，种种针对他的阴谋都开始运作起来。 而当事人沐晔此时却依旧在忙着部署任务，常春等几位锦衣卫高层，都垂首恭谨地听着。 “这几天我有些事情要办，你们自己当心着点。” 锦衣卫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但沐晔却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望着他昂然挺立的背影，徐智平目光闪烁，那颗本已经安分了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见到沐晔罕见地回来得这么早，陆嬷嬷很是高兴，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又能待多久。 “晔儿吃晚饭了吗？我去叫小七过来陪你一起吃。”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陆嬷嬷一直都在忐忑不安，抓紧时间想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最好能把误会解除。 “不用忙，我这几天都会在家里，正好明天带小七去看病。” “小七的病有眉目啦？” 提到这茬，陆嬷嬷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嗯，我找到无为大师的下落了。” “真的是无为大师？他还活着？”陆嬷嬷一听激动不已，“阿弥陀佛，这下小七一定有救了。” 无为大师的名声在大良可谓是如雷贯耳，都已经被传为陆地神仙了，传说他可以测生死，断富贵，更可以起死回生。 有他出手，什么样的病都不用发愁了。 “哈哈……我亲自去告诉她，也让她开心开心。”陆嬷嬷急不可耐地拔腿就走，除了确实是很高兴，还有一点就是去探探顾惜夕的口风。 “你是说……无为大师？是那个传说中的无为大师吗？” 任何辞藻都不能形容顾惜夕此时心中的震惊，一时之间竟然心乱如麻。 “对啊，除了他还有谁，你的病再不用担心了。” 陆嬷嬷显然心情大好，见她一脸惊愕也只当她是太意外了，没有多想。 不，她决不能去见无为大师。 那个一脸慈眉善目道骨仙风，却说着世间最残酷话语的老和尚。 如果说这个世间除了沐晔她还有惧怕之人，那么非无为大师莫属。 她当然知道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如果不是他，她也不可能得到重生的机会，想起那焚骨烧心的烈焰，想起那布满刀锋的八卦阵，至今都还让她不寒而栗。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她，又为何要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记得他曾经说过，再见面时，便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可这代价，又是否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第484章 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第484章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是不是就连她的病，也是他事先算好的？这世间唯有他能解，所以到最后无论她身处何方，都必须乖乖听话地去求他。 想到这里顾惜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凉意。 不，哪怕是短命，哪怕是受病痛折磨，她也不愿意去见他。 反正这一生本就是偷来的，只要活得精彩，长与短又有什么分别。 之前她决定出逃看来是误打误撞做对了，如果现在才决定，她不可能跑得掉。一旦她不答应无为大师的代价，那么她的秘密就再也保不住。 到时候肯定会被当做妖孽处死，再受一次烈火焚烧之苦。 正思考间，耳边却听得陆嬷嬷再唤她，“小七，你怎么啦？” “哦，没事，刚才太高兴，一时走神了。” 顾惜夕立刻微笑着答应，她不能在露出丝毫端倪，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那个……有些传言不可信，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会为你做主的。” 看着陆嬷嬷关切而担忧的眼神，顾惜夕心头却灵光一现，她知道该怎么正大光明的走出沐府了，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嬷嬷放心，我怎么可能当真呢，何况我相信二哥。” 看着顾惜夕澄澈无邪的眼睛，陆嬷嬷想了想，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可能真是是她想多了。 “好了，二哥不是回来了吗，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顾惜夕挽起陆嬷嬷的手，撒娇地笑道。 “好，就知道你想快点见到他。”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走了出去，院门口，顾惜夕不经意地回首望了一眼，也罢，本来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如今她也不会带走一草一木。 荣熙堂里，放松地倚在窗前的沐晔，含笑看着顾惜夕从远处姗姗走来，阴郁的心情顿时愉快了许多。 “好了，你们两个好容易见面，一起说会儿话吧，我去准备晚饭。” 顾惜夕目送她离去，心中升起一丝不舍，这一别不知今生还能再相见否？ “二哥今日怎么得空，案子都结了吗？” “没有，一时半会的也查不出结果，干脆歇一下。” 一听就是敷衍，不过顾惜夕并不在意，她要的不过是顺利地引出她想要的话题来。 “容姐姐的伤怎么样了，不知她几时回来？” “已经稳定了，只是暂时不宜奔波，大概还要过几天吧。” 现在他只要听到容雪凌的名字就有些头疼，因此含糊其辞，希望马上跳过去。 “我听人说，定南候请陛下赐婚，有这么回事吗？” 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沐晔眉心一跳，心中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知道街市上流言四起，掩也掩不住，顾惜夕听到这话也不稀奇。 “是有这么回事。” “那二哥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这丫头，怎么一脸质问的架势，她跟容雪凌不是很要好吗？沐晔有些好笑。 “能有什么看法，这事全凭陛下做主，反正娶谁不是娶。” 看着沐晔满不在乎的态度，原本只是演戏的顾惜夕，怒火腾的一声就上来了。 “既然谁都可以，那我问你，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顾惜夕的目光被熊熊怒火燃烧得无比明亮灼热，让整个呆住了的沐晔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第485章 我恨你 第485章我恨你 “胡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意识到这一点，沐晔忽然升起一股荒唐的感觉，下意识地便怒斥道，随即又发觉自己的态度太恶劣了，立刻放缓了语气。 “再说了，你是我的表妹，那些女人怎么能跟你比呢。” 然而顾惜夕却丝毫也没有退步的意思，冷笑一声道，“什么表妹，我母亲与你母亲不过是朋友罢了，你也用不着说好听的，我今日只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不肯娶我？” 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沐晔目光瞬间一寒，迸发出冷冽肃杀的气息，可惜，这让朝中百官无比胆寒的凌厉目光，到了顾惜夕这里却失灵了。 只见她高高地昂起头，无所畏惧地回瞪着他。 沐晔忽然就有些泄气了，看来这丫头已经入了魔障，不说清楚只怕不会罢休。 “因为我把你当妹妹一样，世间哪有娶自己妹妹的。”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一个字都不信，也不想死缠乱打，只要你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今后我自然再不提这话。” 看着顾惜夕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冷漠的目光，很明显她已经失去了耐性。 深吸了一口气，沐晔心中忽然有些悲怆，当年白云寺中那封信，犹如一只苍蝇哽在他的喉中，那是他这辈子就不想揭开的疮疤。 如今，却不得不亲自揭开，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 “那是因为，我的父亲，那个陪着我母亲避居边城，后来又一去不返的男人，名叫秦茗，曾经的昭毅长公主驸马。” 他的脸上毫无柔情，有的只是刻骨的愤恨和深深的讥讽。 顾惜夕万万没想到，在她的逼问之下，竟然得出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失神地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无情。” 在她的心里，昭毅长公主便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美丽，高贵，睿智，多才……所有能想象出的美好词汇放在她身上，都那么自然。 京城里，到现在都传说着他们伉俪情深的传奇故事，但现在沐晔却告诉她，秦茗真正喜欢的人是苏熠，让她情何以堪？ 听到这个消息，顾惜夕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己悲哀，而是为了母亲不值。 见到她深受打击的痛苦模样，沐晔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尽管那个男人如何不堪，但不可否认顾惜夕就是这世间他唯一的亲人了。 “小七，你别伤心，你还有哥哥，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不，我不要，我不相信！” 顾惜夕几乎是呐喊出声，难面泪痕地瞪着沐晔，“为什么一开始你不告诉我，却看着我一点点沦陷，我恨你。” 不等沐晔作出反应，顾惜夕便掉头朝外面狂奔而去。 “小七……” 沐晔伸手想抓住她，却又无力地放下了手，现在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追上去只会让她的情绪更加失控。 玄蝶和小芽儿目睹了这场争吵，此时都在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成宁，你也跟上吧，她心情不好，可别出点什么事情。” 无奈地吩咐了一声，沐晔便停了下了脚步，却不知，这一刻，后来让他懊悔了多少年。 第486章 紧急方案 第486章紧急方案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顾惜夕，此刻心乱如麻，她设想了无数种答案，什么陛下阻拦，沐晔顾忌前途或者另有所爱之类的。 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不堪的回答，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一个答案，却让她对父亲的幻想瞬间崩塌，对母亲的羡慕也变成了深深的悲哀，她更无法面对的，是自己。 虽然沐晔从未明说过，但种种迹象却早已表明，他的确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妹妹在爱护，只是自己被蒙了心，失了智，困在里面看不清楚。 守门的奴仆眼见着自家小姐掩面从门前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只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啦？ 刚一出门，一阵凉风吹来，顾惜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茫然地抬头，却发现天色阴沉得厉害，仿佛马上就要滴下水来一般。 心头瞬间便清醒过来，不，此刻她不能自乱阵脚，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抓不住的话，以后就别想再逃了。 玄蝶始终默默地跟在她身边，就连小芽儿此时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两人都担忧地望着她。 “小芽儿，去备马车。” “是。” 什么也没问，小芽儿转身就走，在她的心目中，小姐就是天，无论她要干什么，要去哪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陪着。 “玄蝶，我心情不好，你去给我买一盒玲珑斋的茯苓膏，等会儿到城门口汇合。” 这是个暗号，顾惜夕担心会出现意外情况，与莫先生约定了一套紧急方案，只要派人去，就立即开始启动。 微微一愣，玄蝶觉得有些错愕，以小姐此刻的糟糕情绪，怎么可能会想吃糕点，不对，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她知道玲珑斋只有茯苓夹饼，绝没有什么茯苓膏。 可她的这些心思只在心里闪了一下，便立即点头，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尽然是用了上乘的轻功。 成宁本不想插话，但听她这些吩咐明显是打算出城，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 顾惜夕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红叶山庄。” 自从渭州城跟随她以来，成宁还从未见过顾惜夕冷冽的一面，顿时不敢再多话，朝门边的仆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马上去报告给二爷。 谁知顾惜夕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寒声道：“顺便告诉他，我想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叫他别来烦我。” 那名仆役刚抬起脚，听到她的话脸上一阵扭曲，除了这一位，还有谁敢对他们二爷这样没大没小的。 “是，小姐。” 很快，小芽儿便备好了马车，顾惜夕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成宁急忙一招手，平日里经常跟着她的五六名侍卫早已牵了马过来。 “赶快再调一队人过来，小姐要去红叶山庄。” 此时已是下午，赶到红叶山庄怎么也得天黑之后了，又有不少山路，成宁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她已经几次遇险了。 虽说最近比较太平，可他也担不起这万一的风险。 “驾……”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缓缓开动，顾惜夕终究忍不住，轻轻掀起一角车帘，阴郁的云层下，整个沐府都安静得可怕。 第487章 你愿意陪我走吗 第487章你愿意陪我走吗 心头不由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愣愣地看着这熟悉的府第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别了，今生……永不相见！ 还未到城门口，玄蝶便已经赶了上来，手里拎着一盒子糕点，顾惜夕漠然地瞟了一眼，“没胃口，赏给你了。” 作为一名曾经的锦衣卫高级密探，玄蝶自然敏锐地察觉到整件事情的怪异之处，不过她此刻早已经决定效忠顾惜夕，当然什么也不会说。 相反地，心中还升起一股隐隐的兴奋之情，小姐是要开始行动了吗？ 路过一条普通的街道时，一直面无表情地发呆的顾惜夕，突然撩起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那里是章云书的旧书铺子。 书呆子依然如往日一样，拿着本书坐在柜台前，看得摇头晃脑的，好不陶醉。 顾惜夕心中升起一丝怆然之意，原本打算忙完这两天，就去看看林红英母女，也算是给她们道别，如今事发突然，竟然再也没有机会见一面。 罢了，红尘中聚散离合皆是缘份，只希望这一对能在岁月里恩爱不疑，那么至少，她还相信世间真有白头到老的平淡真情。 出城之时，这一行已经是浩浩荡荡地几十人，沐晔听了禀报不放心，又加派了些人手。 这时他正与陆嬷嬷大眼瞪小眼，“你们真是兄妹？” “是，这种事情我何必骗人。”沐晔有些无奈地说道。 “唉，这真是……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陆嬷嬷与顾惜夕一样，瞬间替昭毅长公主不值，可心底总有些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算了，小七要去红叶山庄就让她去吧，我看她只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罢了，等过几天，自然就会转过弯来。” 那丫头平时看着挺斯文的，不过沐晔可是知道，她执拗起来，可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让她自己安静几天，至于无为大师那里，等几天去也无妨。 出城后，顾惜夕不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休息，心中却飞速地盘算着。 这时候莫先生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吧，她最多只有这一夜和明天早上的时间，中间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华灯初上之时，他们终于进了红叶山庄的大门，成宁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些，只要路上没出事就好，到了这里有层层守卫，自然不用再提心吊胆。 见到顾惜夕径直进了惜红斋，成宁没再继续跟随，只要安全了，随便顾惜夕怎么折腾都行。 因为成宁提前派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安排好了一切，吴嬷嬷早已将里外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当然，她也被告知小姐心情不佳，让她小心伺候。 偷偷地看了眼她的脸色，发现除了苍白一点，并无太大不同，不由得放心下来，只要小姐没事就好。 “我想安静一下，没有命令谁都不准来打扰我。” 听到这么冷硬的命令，又看到她面如寒霜，一个个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无人敢违抗。 屋子里只留下小芽儿，玄蝶不用吩咐，早已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直到此时，她都还不知道顾惜夕的计划，不是不相信她，而且怕她心思单纯，无意中露出了马脚。 “小芽儿，若是我想离开此地，你愿意陪我走吗？” 第488章 行动 第488章行动 “愿意，什么时候走？” 果然，小芽儿连问都没问就答应下来，还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丫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顾惜夕瞬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今晚就走，越快越好。” 说着招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等会儿你就……” 声音越来越小，唯有小芽儿一人能听到，不过她的脸色却很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住地点头。 “是，小芽儿保准完成任务。” “好了，你小姐我现在正伤心着呢，你可别让人看出来了。” 顾惜夕捏了一把她圆圆的脸蛋，告诫道。 “哼，小姐这是小看我了，当初张嬷嬷都夸我有天分呢。” 小芽儿骄傲地昂首笑道。 “好啦，快去吧，我们可耽误不起。” 听了她的催促，只见小芽儿笑嘻嘻地双手捂住脸一抹，脸上便神奇地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眼神中还透漏着无限担忧。 顾惜夕惊讶地看着她，她还真是小看这丫头了，一直以来她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天真模样，没想到原来也是个有心机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小芽儿眼波一转，指着一名年轻仆妇道，“你去给小姐那点吃的过来，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呢。” 接到通知之后，红叶山庄早就备好了顾惜夕的晚膳，只是没有得到通传，不敢私自端过来而已。 不到一刻钟，那年轻仆妇就与另一名老妇提着两个食盒过来了。 “进来吧，要小心些，小姐心情很不好呢。” 小芽儿脸色凝重，低声地叮嘱两人，她们都是哑仆，却能听到声音，急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尽量小心地不发出声响，默默地走了进去，顾惜夕正坐在窗前发呆，似乎完全没有发现。 那两名仆妇不敢多看，深深地低下头，正弯腰准备将食盒放下来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玄蝶收回砍晕她们的手刀，动作麻利地一手扯住一个，不让她们砸到地上发出声响。 小芽儿急忙过来帮忙，玄蝶又从怀中摸出两枚药丸，分别塞入了她们口中，用内功逼了下去。 这是顾惜夕事先将让她准备好的特制蒙汗药，一颗就够她们睡上三天三夜的了。 紧接着两人三下五除二扒下她们身上的黑褐色仆妇服，顾惜夕此时也没闲着，立刻脱下了身上的外裳，将其中一套衣服换上。 不消多时，顾惜夕与小芽儿都打扮成了仆妇的样子，又将她们一个伪装到床上，一个假装坐在窗前的桌子边。 三人对视一眼，现在，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 玄蝶首先走了出去，沉着脸看了一眼外面恭顺伺候着的几名仆妇，冷冷地道，“你们都下去吧，小姐看着你们就觉得烦。” 吴嬷嬷担忧地看了一眼顾惜夕的房间，挥挥手，所有的仆妇都低头退了下去。 “还有你，你怎么不走？” 见吴嬷嬷还在原地，玄蝶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愣了一下，吴嬷嬷还是没说什么，也无声地退了下去。 亲眼看着她们走出了花园，玄蝶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那几个分布在内院中的暗卫。 第489章 变生不测 第489章变生不测 刚才成宁布置人手的时候，并没有避着玄蝶，所以对于每个人的位置她都很清楚，为了保险起见，心中已经反复预演了好几遍。 她轻功高超，又是有心算无心，逐个击破应该不成问题，何况成宁此时应该还在外面安排守卫。 园中一共有八个暗卫，武功都不弱，而且还很善于隐藏，顾惜夕从惜红斋门口走到地道入口，需要经过其中五位的视线范围。 玄蝶默默地计算着，身影一晃隐入了黑暗之中，她向来神出鬼没的，暗卫就算看见了也没人在意。 不久后，离惜红斋最近的那名暗卫忽然觉得身上一麻，来不及说什么，便僵硬地倒了下去，玄蝶身如鬼魅，一把接住他，然后固定在了树丛中。 她用的是顾惜夕让她特别打制的手弩，非常的小巧精致，里面安装的却不是箭支，而是淬了烈性麻药的银针。 就连这些银针也涂成了黑色，暗夜里无声无息根本察觉不到。 玄蝶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便顺利地将五人全部放倒，剩下的三人主要任务是看着外围地带，留着还可以应付成宁的盘查。 搞定了暗卫，玄蝶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虽然她出过很多危险的任务，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她对付的是自己的同袍。 顾惜夕与小芽儿匆匆改换了发型，又稍微画了点妆，只要不是当面仔细辨认，应该已经不成问题了。 玄蝶如一缕青烟般出现在房中，对她们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提着原封不动的食盒低头退了出来，院中静悄悄的，夜色下树影婆娑，一切看起来都很宁静。 为了以防万一，玄蝶早已将园中的灯笼悄悄地灭了许多，使得光线昏暗难辨。 小芽儿手中的灯笼也一样动了手脚，加了一层纸，光线变得朦胧昏黄，根本看不清她们的面目。 假山那边并不算远，也就半里路，顾惜夕原以为自己会很紧张，想想上一次逃走时，连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 可现在她却奇异地平静无比，就仿佛真的只是出门走走一般。 是因为她的心里不再有眷念吗？ 虽然她们的脚步很轻，但是寂静无声的暗夜中，仍然能够听得到，仿佛一声声鼓槌敲打在心上。 小芽儿觉得这声音大得吓人，只能拼命地憋住呼吸，不然她怕自己一时腿软会再也走不动路。 一刻钟之后，她们终于进了水榭，来到了三面环水的假山群前。 玄蝶在幽暗中隐住身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暗门的机关只有顾惜夕知道，所以她必须亲自开门，上次回红叶山庄的时候，她就特别来验看过，这个暗道并没有被暴露。 一扇伪装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小芽儿怕有危险，抢上一步提着灯笼钻了进去，迅速打量了一圈，这才回身为顾惜夕照亮。 笑了笑，顾惜夕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里面风大，灯笼等会儿根本没用。 玄蝶再次确认了一遍安全，这才闪身跟了进去，顾惜夕立刻按动机关，石门再次开始闭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条人影“咻”地一声扑了进来，三人顿时大惊失色，玄蝶反应最快，几乎就在同时手一抬，一蓬银针便天女散花般爆射而出。 第490章 戒备 第490章戒备 谁知来人似乎早有预料，一块宽大的斗篷舞得密不透风，将满天飞洒的银针尽数裹了进去。 “快走。” 玄蝶一边催促顾惜夕二人，一边挺身迎了上去，一柄锋利的匕首无声地出现在她的掌中。 “等等，是成宁。” 谁知顾惜夕却没有离开，反而出言阻止。 “小姐。” 来人平静地开口，果然是成宁的声音，刚才事出突然，又光线昏暗，所以玄蝶一时没有认出来。 小芽儿闻言举高了灯笼，成宁竟然还对她微微一笑，惹得她不由低声惊呼，“真的是小成哥。”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惜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方却一如既往地恭敬沉稳，不见半点慌乱，不由心中一动。 “当初缇帅将我拨给小姐时便以言明，此生唯听命于小姐，永无二心。” 成宁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地道里，有些狰狞，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坦然，眼神中的坚定绝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顾惜夕闻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不语，小芽儿紧张地看看成宁，又看看顾惜夕，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玄蝶一直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只要顾惜夕一声令下，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成宁的武功她太清楚不过了，并不是她的对手。 “好，我相信你。” 突然，顾惜夕微微一笑，转头向洞内走去。 小芽儿呆了呆，急忙跟了上去，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 玄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里面是浓浓的警告，手中的匕首却未收回，扬了扬示意他先走。 成宁对她的戒备什么也没说，抬脚走在了顾惜夕后面，玄蝶紧紧跟上，显然仍在防备着他。 不一会儿洞中的风便越来越大，小芽儿手中的灯笼“呼”地一声被吹熄了，顾惜夕回身递给她两颗明珠，只比她自己手中的稍微小一点儿。 小芽儿接过来，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个人，稍微犹豫了一下，将另一颗明珠抛给了玄蝶。 对于她的举动，成宁面色如常，一点反应也没有，四人默默地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断崖上。 顾惜夕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那些锁链，正准备攀下去，小芽儿却抢先道，“还是我先下去吧。” 笑了笑顾惜夕并没有与她相争，反而让出了地方，她知道小芽儿定是不放心下面的情况。 “慢点儿，尽量稳住别晃荡。” 低声叮嘱了她一句，小芽儿便将明珠别在衣领上，双手抱住粗大的铁链试了试，虽然是第一次下去，但她却毫不畏惧，手脚看起来甚是麻利。 很快她便消失在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小芽儿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小姐，下来吧。” 第二个下去的是顾惜夕，她早已有了经验，也很快就安全滑到了断崖下。 成宁看了眼戒备的玄蝶，无奈地道，“要不我们一起下去吧。” 玄蝶想了想，竟然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同时攀住了铁索，成宁在前一步，而玄蝶仗着轻功超绝，只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始终对准了他的头顶。 第491章 故布疑阵 第491章故布疑阵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四人全都安全地下到了崖底，开始沿着荒凉的小径前进。 这一里路他们走得很顺利，不大的工夫便出现在了寂静的山道上。 “啪啪啪……” 顾惜夕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轻轻击了几掌，黑暗中立刻闪出几条人影，身型矫健，明显都是些高手。 只见他们动作飞快地从路边的树林里赶出了一辆黑篷马车，手里还牵着数匹快马。 当先是一名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恭敬地低声道，“小姐请上车，先生在前面路口等你。” 这人顾惜夕认识，经常跟在莫先生身边，是他的得力属下。 默默地点点头，顾惜夕与小芽儿二话不说跳上了马车，那几人对多出来的成宁什么也没问，立刻就给他们分派马匹。 玄蝶看了看，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他共乘一骥。” 那些人也是什么都没说，立刻翻身上马，一群人簇拥着马车向前驶去。 这些马匹的蹄子都用棉布包扎过，速度也不疾不徐，即使是暗夜里听来声音也并不响亮。 马车的外表看着有些陈旧，里面布置的也并不华丽，但却十分实用，顾惜夕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跟沐晔的那辆马车其实很相似。 都是由精钢整体浇筑，桌椅全部都是直接焊接在底板上，桌子上有一层可旋转打开的面板，里面镶嵌着一套杯盘碗碟，即使是长途颠簸，也不担心会打翻。 凳子下是暗柜，小芽儿从里面拿出两套男子衣服，两人有条不紊的忙着改装。 顾惜夕忽然想起，一年多前，自己独自从这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一人从红叶山庄中半夜疾驰而过。 这事她本来早已忘了，不过此时却莫名其妙的想了起来，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何半夜出庄。 不过，这事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当然值不得她费心思量。 一刻钟后，马车来到了山脚的十字路口，莫先生果然在那里等着她，二人并没有寒暄，顾惜夕让小芽儿将换下来的衣服交给一名侍卫。 又让成宁与玄蝶也换了衣裳，也一样交给那人，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会故布迷阵，有三路人同时行动，分别奔赴大厉，大肃，以及从另一条路上去大魏。 郑重地点点头，顾惜夕与莫先生重新上车，这一次马车加快了速度，放蹄向西北方向而去。 “天色还早，你将就着小睡一会儿吧。”莫先生对顾惜夕微笑道，“接下来的路，恐怕都不能休息了。” “好。” 顾惜夕没有推辞，伏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听着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莫先生的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 小芽儿急忙为她披上一件厚披风，自己却不敢睡，一直小心地伺候在旁边。 尽管她心态很好，但在行驶的马车里睡觉绝对不是件舒坦的事情，一个多时辰之后，顾惜夕便醒了过来。 见莫先生也靠在车壁上睡着了，转头却见小芽儿依旧警惕地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禁莞尔，轻轻道。 “你也睡会儿吧，等会儿撑不住。” 小芽儿本想拒绝，想了想她现在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决不能拖后腿，于是也乖乖听话地准备睡觉。 顾惜夕伸手搂过她，示意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小芽儿顿时脸红了，她刚才就怎么没想到呢？ 第492章 改头换面 第492章改头换面 莫先生选定的路线是官道，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离开京城周边。 顾惜夕心中盘算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守卫才发现自己失踪了，不过，为了迷惑沐晔，她故意在房中留了一张字条。 声称自己心情不佳，要去外面玩几天，让他不要寻找。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至少，应该不会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派人搜寻吧。 下半夜，马车在路边的一处民房前休息了一会儿，几名农夫一言不发地牵着几匹快马出来，将他们的马匹全部换了。 顾惜夕抓紧时间与小芽儿洗漱了一下，一名中年妇人走过来，恭敬地施礼道“小姐，先生让我为你易容。” 易容？ 听起来好神奇的样子，顾惜夕之前从书上看到过，据说江湖上有一种人皮面具，随时随地都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任何人都看不出来。 “是戴人皮面具吗？” “那个只是传说，即使有也很伤害皮肤，所以真的只是化个妆而已，小姐不用担心。” 那妇人笑着解释，听得顾惜夕也笑了，看来故事就是故事，古人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妇人打开一个藤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小巧玲珑的瓶瓶罐罐，只见她动作十分熟练地在顾惜夕脸上又抹又画。 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笑道，“好了，小姐请看看。” 说着递过来一柄铜镜，顾惜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里面这个人哪里还是自己，分明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浓眉星目，高鼻阔嘴，原本圆润的鹅蛋脸也成了瘦削的方脸，肤色不仅变得微黑，而且感觉还粗糙了许多。 “这瓶换肤膏小姐拿着，仓促之间有些地方没顾到，您请自己把脖子和手这些暴露在外的地方都涂一下。” 她拿出的那一瓶很大，估计量也很足，“这种药膏能保持三四天的时间，就是水洗也不怕。” 顾惜夕打开好奇地看了看，颜色是淡淡的棕色，并没有任何的气味，遂笑道，“多谢了。” “小姐客气了。” 那妇人恭敬地行礼然后隐入了黑暗之中。 再上车时，一行人几乎全部变了形貌，小芽儿从一个脸蛋圆圆的小丫头，变成了个长像普通的小厮，莫先生耶须发雪白，脸上皱纹纵横，肤色蜡黄，看起来就像是名身体不好的老丈。 玄蝶也变成了一名面容清瞿的中年男子，变化最大的是成宁，他那一脸疤痕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却也是一道活招牌，最容易暴露行踪了。 现在，他看起来成了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豪大汉，一点原来的样子也没有了。 临上车前，莫先生甚至还给每人发了新的路引，顾惜夕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官吏，送年老的父亲回乡，其他的人都扮做了她的侍卫和下人。 这些虽然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但顾惜夕仍然不得不感叹，莫先生实在给了她太多的惊喜，隐居京城二十年，也不知道他到底经营了多少地下势力。 “别以为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长公主留下来的。” 莫先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里话，笑着说道。 第493章 易容术 第493章易容术 一句话，又勾起了顾惜夕心中的惆怅，风华绝代聪慧无双的昭毅长公主，为何却遇人不淑，落得个这般凄凉的结局。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只能说，是天妒红颜。 不过这份感叹她只留在心里，不愿意将它示之人前，尤其是在她当年的属下面前，怕毁了那份完美的印象。 她相信，骄傲清狂的母亲，绝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同情的对象。 掩下心中轻愁，顾惜夕又想起了刚才那位替她易容的妇人，简直是太神奇了，如果她也能学得此技，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担心被抓回去了。 刚开口，莫先生便斜眼看着她笑道，“你真想学？” “是真的想学，这样随时都可以易容，以后可能经常会用得上。” “那好，你叫一声师父就可以了。” 瞧着莫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顾惜夕一愣，“先生也会易容之术吗？” 谁知对方却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那……” 弄得顾惜夕莫名其妙的，这是几个意思？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唤了一声，“师父。” “哈哈哈……” 莫先生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抛了过来。 顾惜夕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本专门教授易容术的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莫先生早就准备好了，刚才只是在逗她玩呢。 以前没怎么相处，以为莫先生是个严肃正经的人，现在她算是弄明白了，就是个爱捉弄人的大叔。 就着衣襟上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芒，顾惜夕认真地看了起来，其实易容术并不复杂，只要有材料，纯粹就是将一张脸当做画布来用。 难就难在怎么制作各种假发，假须，调配各色颜料，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掩卷思索片刻，顾惜夕试探着问道，“先生，京城应该有那种专门出售易容材料的店铺吧？” “你想多了，易容是官府严厉禁止的行为，怎么可能公然出售呢。” 也是啊，如果任由这种技术泛滥，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了，不过，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他所说的公然两字。 既然不能公开，那自然就是暗地里交易了。 “我知道了，那些易容师应该都有自己的独家配方和密技，自行出售，这样隐蔽性强，不容易被发现。” “对头，这本书还是多年以前长公主搜罗的，比较全面，你可以自学，也可以安排一个妥当的人专门学习。” 小芽儿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此时眼神一亮，期冀地对顾惜夕道，“小姐，我想试一试。” 从前的烧火丫头，自从跟随顾惜夕以后，不但学了识字算账，梳妆打扮，更学习了礼仪规矩，后宅阴私…… 可她仍然时常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上顾惜夕什么忙，害怕有一天会成为她的拖累。 “好，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莫先生。” 小芽儿也是个乖巧伶俐的，立刻笑吟吟地向着莫先生行了个礼，“有劳先生教我。” “这个好说，不过……就没点什么好处吗？” 顾惜夕看得好笑，这人每次逗弄别跟人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人分不出真假。 第494章 忧心忡忡 第494章忧心忡忡 “以后新绿一定为先生端茶递水，按摩捶腿，尽心尽力的伺候。” 不管真假，小芽儿立马表明态度。 “哦？这么说，如果我不答应教你的话，那你就不打算尽心伺候咯？” “怎么会？当然不可能啦……” 小芽儿急忙解释，一抬眼看到莫先生已经憋不住笑了，这才明白过来。 顾惜夕之所以答应小芽儿，一来她发现自己确实没必要学习材料制作，万一不行的话，她还可以花钱购买。 当然小芽儿若是能学会，自然是更方便一些。 而仅仅只是易容的话，多多练习钻研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接下来的路，每隔几个时辰路边就有人等着为他们更换马匹，稍微洗漱休整一番，再接着赶路。 天亮后莫先生另外上了辆马车，里面有机关翻转成床榻，可以埋头大睡，顾惜夕两人也宽敞了许多。 整整两夜一天，吃住都在马车上，即使是坐着马车，顾惜夕也觉得累得浑身都快散了架，不由得万分佩服后面那些侍卫。 不眠不休地一直快马加鞭，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何况玄蝶还是个女人，顾惜夕屡次劝她上车，都被拒绝了。 “不用，这算什么，以前跟着二爷的时候，三天三夜在马上不下来的时候都有。” 说着这话的时候，玄蝶脸色凝重，“所以，我们根本没时间休息。” 闻言顾惜夕沉默了，因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 第三天的早晨，他们宿在了一户农家，“大家抓紧时间睡觉，三个时辰之后启程。” 下午，匆匆吃了点热饭热菜，一行人便再次出发了，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进过城镇，只是专心赶路，这效率，与她上次出逃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五天后，他们已经离开了中原，进入西北，这么短的时间内，行程四千多里，在顾惜夕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若不是一路上不停地更换快马，日夜不停，实在受不了才小憩一把，这种速度根本就不可能。 又过了两天，渐渐进入了山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马车也颠簸得厉害，顾惜夕见了心中忧郁，主动提出弃车骑马前进。 她跟陆秦川学过骑马，虽然骑术算不上多好，但也总比坐马车要强一些。 而小芽儿是西北黄沙城人，那里无论男女就没有不会骑马的。 莫先生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为她寻了一匹经验丰富又性格温顺的母马，还特地配了比较柔软一些的马鞍。 玄蝶怕她磨坏大腿，又专门为她缠了一圈棉布，虽然臃肿了些，至少不用那么痛苦。 虽然同样都是经过西北去大魏，但这一次却不打算经过黄沙城，而是取道凉州，直接进入大草原，据说另一路人马走的是甘州城那边。 这么多天了，沐晔应该早就发现了端倪，也不知他现在气成什么样了，还有陆嬷嬷，估计也急得不得了，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她也不会悔。 这日已经能远远地看见渭州城，这是进入大魏之前最后一个大型的城市，莫先生决定进城补充一下给养。 顾惜夕却有些顾虑，她在这里待过不短的时间，城里的大小官家夫人小姐，几乎全都认识她，虽然已经易容，可也难保万一。 第495章 出事了 第495章出事了 莫先生却神秘地摇头一笑道，“不妨事，我包你无事。” 这一路行来，顾惜夕算是见识到了他的算无遗策，所以对他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一行人朝着高大的城门而去，第一次验看路引，尽管她对莫先生的手笔有信心，仍然禁不住紧张。 然而守城的官兵似乎看得并不仔细，很随意地翻了两下，便挥手放他们入城了。 熟悉的街道依然热闹非凡，不复当日兵荒马乱的景象。 不知为何，顾惜夕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她想起了上次在渭州城里时，沐晔不顾危险整顿边防。 那时候她满心以为渭州城今后会气象一新，重新成为西北边陲的一道钢铁长城。 而今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这里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她记得再过几年，大良便会陷入战乱之中，这样松懈的城防如何抵挡得了大魏铁骑？ 罢了，大约这就是大良的宿命吧，她已经决定了离开，又何必替他们担心呢。 只是母亲之死的谜团，恐怕今生已经无法再解开了，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莫先生并没有带他们去住客栈，而是来到了城南一户普通的院子里，很显然，这里也是他的产业。 刚刚安顿下来，便有人进来向莫先生汇报情况。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些天并未见到有任何京城来使或是文书，也没有发现加紧盘查的现象。” 看来事情果然如莫先生所料，沐晔以为顾惜夕不敢进渭州城，从而忽略了这里。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等会儿我有些私事要办，小七就先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 听了莫先生的话，顾惜夕很是惊奇，“先生在这儿还有故人不成？” 莫先生的来历是个秘密，在成为昭毅长公主的幕僚之前，他是何人，来自于何方，都无人知晓，难道他从前来过这里？ 又或者他跟沐晔一样，就是渭州城里的人？ “是，确实是去见一位故人，有些事情要向他打听。” 莫先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 不过顾惜夕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这是先生的私事，她无权过问，何况她也不想让对方为难。 这一路上，她得莫先生诸多指点，可谓是获益良多，心里早就将他当做自己的长辈至亲看待了。 能在这种紧急时刻赶去相见的，想必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长途跋涉本就疲累，顾惜夕也懒得再多想，只想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正睡得香甜，忽然被小芽儿唤醒了，“小姐，出事了，莫先生在城外被人抓住了。” 顾惜夕大吃一惊，顿时睡意全消，猛地一下坐起来，急切地问道，“在哪里？是被何人所捉？” “据说是在城外的白云寺，现在还不清楚是被什么人抓走的。” 小芽儿摇摇头，显然急着前来报信，并没有了解仔细。 顾惜夕顾不得其他，三两下穿好衣服，胡乱绾了个男子发髻，便随她匆匆出来了。 客厅里，所有留下的侍卫都已经聚在一起，等待着她来拿个主意。 顾惜夕心中慌乱，这段日子基本上都是在依赖莫先生，俨然都已经成了她的主心骨。 深吸一口气，现在，还不是她慌张害怕的时候。 第496章 又是白云寺 第496章又是白云寺 顾惜夕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 “是谁回来报信的，具体情况如何，你详细的说一说。” 一名身上带伤的侍卫站出来，简明扼要地汇报。 “先生带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白云寺，在那里见了一名老和尚，我们都在禅房外面候着。” “一开始一直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可后来突然就没了声音，我们觉得不对，便出言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进去一看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后墙上的窗户却是打开的，于是立刻追了出去，却遭到了一群人的阻拦。” “那些人武功十分高强，我们竟然不敌，后来另外三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属下这才能够逃回来报讯。” 这人是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应该是莫先生的心腹，忠诚度值得信赖，所以顾惜夕判断他的话都是真的。 稍一沉吟，便接着问道，“你可有从那群人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感觉是一群悍匪，完全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出手毫不留情，招招毙命。” 白云寺，又是白云寺。 上次去白云寺便遇到了兵变，一群胆大包天的官兵竟然妄想杀掉沐晔，最后却被他反杀。 她想起了自己躲避兵灾的暗室，那种地方本不应出现在寺庙之中。 心中一动，“你确认先生是从窗户里被劫走了？有没有可能被藏在了地道或者密室里之类的？” “这个……”那名侍卫一呆，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不能确定，但当时那些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仓促之间我们没有时间仔细辨认痕迹。” 顾惜夕点点头，知道他也说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转头对玄蝶道。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玄蝶想了想才道，“属下认为不是官府或者锦衣卫的人，否则就会跟着他回来一网打尽了。” 确实有道理，如果他们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那么此时他们应该早就暴露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是针对她来的，而是跟他那位故人有关。 “莫先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我们必须去把他救回来，至于怎么救，你们都比我内行，大家赶快商量个方案出来，立即出发。” 除了她带来的三个人，其余的都是莫先生的手下，如果她自私地丢下先生逃走了，这些人也不会再听命于她。 时间紧迫，除了迅速派人施救，别无他法，何况他们的身份还无法报官。 “我们去救先生，你们二位留下来保护小姐，若是天黑以前还没有回来，就带着小姐赶快离开。” 说话的是出逃的那天晚上，在路口迎接她的中年男子，姓王，是莫先生手下的大管事，比较有发言权，此刻也算是非常果断了。 “我与你们一同去吧，白云寺我去过，还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密室，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莫先生都是为了她才来到渭州城的，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自己也不能独自去逃生，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那怎么行呢，先生一再交代过，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小姐的安全。” “行了，我已经决定了，听命行事就是了。” 第497章 打草惊蛇 第497章打草惊蛇 那人原本以为顾惜夕只是说一说，并非真心要去，谁知她却十分坚决，不容分说便抬腿向外面走去。 白云寺离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小半个时辰，也不知莫先生现在到底如何了。 顾惜夕心急如焚，害怕自己骑术不佳耽误了行程，便安排了十几个武功不错的先行一步。 之所以分成两队人马来行动，顾惜夕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敌暗我明，如果不了解情况一股脑儿冲上去，只怕会输的很惨。 很快的，白云寺就已经遥遥在望，明亮的日光照亮了山脊，葱茏的树林间，一座寺庙静静矗立在山巅。 顾惜夕指挥剩下的十几人从山后绕过去。 这里的山势并不高，所幸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潜行在里面很难被发现。 没费多大的工夫就摸到了后墙边，玄蝶轻功最好，立刻跳进去侦查了一番，确认并无埋伏之后，这才挥手示意他们进来。 当然顾惜夕那点半桶水的轻功是不可能跳上去的，只能由玄蝶托着带过去。 小芽儿自然也不会落下，由成宁抱着翻了过去。 这地方顾惜夕算计过一下，离关月蓉发现的密室很近，一路指点着玄蝶来到那处地方。 一年过去了，之前遭到刀兵洗劫之后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来，茂密纠结的藤条依旧，玄蝶一个人钻进去看了看。 回来低声对她道，“果然有一处密室，只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顾惜夕皱眉，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里面还有许多空白的牌位，怎么现在都没有了？ 难道是那次被发现之后，就搬走了？ 想了想对玄蝶道，“你带我进去看看。” 里面的铁门还是那样锈迹斑斑，密室里果然如玄蝶所言，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顾惜夕找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只觉得地上看起来有一层薄灰，应该很久没有来过人了。 “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这件事情虽然蹊跷，看来却与他们的行动无关，现在救援莫先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每多耽误一分钟，莫先生就会多一份危险。 “要不小姐先在这里躲一会儿，我们去就可以了。” 玄蝶不希望顾惜夕遇到危险，立刻建议到。 “无妨，我干脆直接扮成个香客，在前面大殿周围找一找，看有没有一点线索。” “也好，那我和你一起吧。” 不管怎样，她的职责就是贴身保护顾惜夕，其余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 三人大摇大摆地从后院走出去，来到了前殿之中。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香客并不是很多，零零星星的也就十几个。 顾惜夕三人的出现还是很扎眼的，不过她没有在意，这情况她其实早已想到，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再不济也要吸引住暗处那些人的注意力，好让那些援救的人有机可乘。 大殿中，香烟袅袅，圣洁无比的白衣观音像看起来无比祥和，可谁又知道，里面却暗流汹涌呢。 顾惜夕故意四处走动，不停地东张西望，一看就很可疑的样子。 渐渐地朝着禅房那边走过去，还没有到那名侍卫描述的地方，便被一名中年和尚拦住了。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留步，这边是禅房，不能待客，请去前殿烧香拜佛。” 第498章 调虎离山 第498章调虎离山 那和尚言语虽然恭敬，语气却十分坚决。 顾惜夕故意笑道，“我是慕方丈之名而来，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见一见他，还望大师傅通融一二。”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就算不答应，起码也要先去通报一声，但那和尚却连想也不想地便直接回答。 “方丈今日正在修闭口禅，不能见客，施主还是改天再来吧。” 一再推拒，明显就是心中有鬼，而且闭口禅虽然是大良佛寺的常见功课，但偏偏白云寺就没有。 因为它秉承的是当年前朝的佛法流派，讲究的是佛法自然，里面并没有闭口禅这一类苦修的功课。 这还是上次来白云寺前，关月蓉作为趣闻告诉她的，至今她都记得很清楚，但一般的百姓应该都搞不明白。 “是吗？白云寺何时也学别人开始修闭口禅了？真是奇怪也哉。” 看到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那和尚一呆，立刻便明白自己露馅了，脸色一变，戒备地看着他们。 “诸位施主，今日方丈确实不方便，还请见谅。” “哦？难道他也失踪了不成？” 这句话一出，那和尚立刻大惊失色，二话便挥拳向她们冲过来，嘴里还大声示警。 “快来人呀，这几个人有问题。” 玄蝶早已看出这名和尚有问题，一直蓄势待发，此刻瞬间按动了手中铁弩的机关，只听得“噗”的一声，那人已经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一手护着顾惜夕两人迅速往后退去。 禅房里立马冲出几名灰衣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她们直扑过来。 “你们自己小心，到时候我可能会顾不过来。” 玄蝶见势不妙，立刻低声叮嘱了一句，手上已经毫不含糊地招呼过去，一蓬蓬淬了药汁的银针漫天飞舞。 “噗噗噗……” 猝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立刻中招，后面的人顿时有了防备，迅速脱下外袍在手中挥舞。 趁着这点空隙，三人又往外逃了十几步，只可惜玄蝶的银针也已经发射完了，无法再远距离震慑他们。 发觉她没了暗器，剩下的几人立刻狞笑着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玄蝶眼神一凝，一把扯下腰带，手一抖真气灌注，原本软塌塌的带子竟然笔直如剑。 她虽是女子，但招式却大开大合，走的刚猛路线，配合着灵活如蛇的身法，居然毫不畏惧。 小芽儿急拉着顾惜夕退至一堵墙边，挺身护在她面前，警惕地瞪着场中的动静。 其实顾惜夕的手腕上也绑有一架手弩，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的。 见久攻不下，屋子里又跑出两三个人，直接绕过战团，朝着顾惜夕二人而来。 顾惜夕心跳如雷，紧紧地盯着他们，心里却默默计算着距离，悄悄将手藏在小芽儿身后，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眼看着那几人已经只有两三步远，顾惜夕深吸一口气，蓦然抬起了手。 “啊……” 一声凄厉的惊呼声突然从禅房中传出来，这下子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不好，快回去，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其中一人厉声大喝，随即一群人呼啦啦地反身又再次冲了回去，竟然无一人留下，只看得顾惜夕三人目瞪口呆。 第499章 突袭 第499章突袭 如此行事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禅房内的人实在太重要，一旦出事，他们都担不起责任。 玄蝶怕顾惜夕再遇到危险，立刻护着她退到了一边，远远地躲在树丛后张望。 “看来里面的确是有暗室密道之类的，否则装不下这么多人。” 顾惜夕闻言点点头，这白云寺处处都透着诡异，神秘莫测，好好的一间佛寺，为什么会修建这么多密室呢？ 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里面的战斗听起来十分激烈，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还不断地有各种惨嚎传来，显然都是在搏命。 顾惜夕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外殿，他们这里的动静如此之大，竟然无一人露面，那些香客们想必是藏起来了，可寺里的和尚们呢？ 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出现，难道早已遭遇不测？ 不消多时，里面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再无动静。 玄蝶与顾惜夕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小姐藏好千万别让人发现了，我进去看看马上就出来。” 不出所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都进了密道，只是不知这条密道最终会通向哪里。 “好，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快去快回，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莫先生。” 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玄蝶轻灵的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小芽儿无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顾惜夕道，“小姐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丫头，以为自己学了一点拳脚就了不得了，殊不知在那些高手面前，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安抚地点点头，“好，那我就全靠你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何况此刻还情况不明，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五六名侍卫簇拥着王管事和玄蝶二人杀了出来，他们的肩上分别扛着一个人，从衣着来看，其中一人正是他们寻找的莫先生。 只是后面一直有人紧追不舍，一群人只能且战且退。 顾惜夕见莫先生已经救了出来，绷紧的心弦不由得放松了一些，正在高兴，冷不防听到小芽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回首一看立时便呆住了，刚才她们的注意力都在门口，竟然不知何时被人摸到了身边。 小芽儿仓促之间整个人撞了过去，却被那人重重地一掌便拍飞了。 顾惜夕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手弩，这么近的距离，那人尽管武功不错，可也无法全部躲开。 银针入体，顿时浑身酥麻，本来已经挥到顾惜夕颈边的大手，不甘地垂了下去，愤怒地爆睁着双眼。 “呼……” 好险，就差那么一点儿她就被这人抓住了，若不是小芽儿奋不顾身地一撞，为她争取了一瞬的时间，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顾不上其他的，顾惜夕急忙奔到小芽儿身边，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小姐，你……没事吧？” 小芽儿面色如雪，嘴角大口的鲜血不停地涌了出来，却挣扎着问道。 “嘘，别说话，乖乖休息一下，我很好，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 顾惜夕心中酸涩无比，小芽儿，你这不要命的傻丫头，可千万要撑住啊。 第500章 脱险 第500章脱险 这边的一系列突然状况，玄蝶在那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苦于一时无法脱身。 此时一咬牙，唰唰几剑逼退了身边的追兵，可后面却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心中焦急，顿时就有些烦躁起来。 恰在此时，成宁也从禅房里面跳了出来，及时地挥刀将她前面的人砍翻了两个，这才缓解了她的压力。 冷静地对她道，“你快去看看三爷，这里我来对付。” 他们这一路上为了不暴露顾惜夕的身份，在外人面前，都以三爷相称。 玄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平日里她自诩武功高强，并未把成宁放在眼里，没想到关键时刻，却需要她来解围。 身形如鬼魅般左挪右闪，带着一个人，竟然还不可思议的轻松穿出了战团，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了顾惜夕身边。 “快帮我看看小芽儿。” 顾惜夕见小芽儿口中流血不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正自绝望之时，突然看到玄蝶出现，不由得大喜过望。 “是。” 玄蝶立刻放下背上的莫先生，俯身为小芽儿喂了一颗药丸，又立刻用真气为她护住心脉，催化药力。 “怎么样？她……不会有事吧？” 她知道玄蝶不是大夫，但作为锦衣卫密探，一般都会些内外伤的治疗，何况此时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身体底子好，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若要不落暗伤，还要请大夫好好调养一下。” 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小芽儿嘴中的血渐渐地止住了，人也撑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听到她不会有生命危险，顾惜夕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莫先生似乎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先生他怎么样了？” “被人下了迷药，一时半会解不了，其他没什么事情。” 还好，这一位没事，否则顾惜夕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禅房中又跳出来好几名侍卫，局势顿时便逆转，不消多时，那些神秘人便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剩下几个见势不妙，拔腿便跑了。 顾惜夕这一行人本就旨在救人，根本不屑去追，立刻趁机撤退。 成宁奔过来直接抱起了莫先生，“快走，我怀疑他们还有援手。” 玄蝶此时也将小芽儿放在了肩上，众人簇拥着顾惜夕沿着原路撤退。 按照他们之前的商议，只要救到人，立刻就快马加鞭离开渭州城，用最快的速度出关。 从他们入寺开始，前前后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顾惜夕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至少损失了七八个人，剩下来的也几乎人人带伤，代价不可谓不大啊。 万幸他们藏在树林里的马匹都还在，等到翻身上马，白云寺中喧哗之声大作，围墙边已经开始有人向这边射箭。 由于山中枝叶繁茂，并未有人中箭，众人拼命打马狂奔，不多时便已离得越来越远。 那群人虽然鼓噪得厉害，奇怪的是并没有追击，一口气驰骋了上百里，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了，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苦战了一场，再加上连番奔波，一个个早已支持不住。 侍卫中有几位是渭州人，带着他们寻了个偏僻的村子借宿，只说经商遇到了盗匪，再多给了些银钱，倒也糊弄了过去。 刚歇了口气，安顿好小芽儿，玄蝶便匆匆过来了，“先生醒了，正在找你呢。” 第501章 感同身受 第501章感同身受 昏暗的烛光下，莫先生的脸色忽明忽暗，正与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和尚低声交谈着。 见顾惜夕进来，莫先生凝重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为她介绍道，“这位是玄明大师。” 顾惜夕微笑见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这和尚身姿挺拔清瘦，面容慈和，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幽黑，隐隐藏着一丝锋锐之气。 莫先生正是为了探望他，才遭遇险境，也不知这位玄明大师究竟是何来头。 “阿弥陀佛，因为贫僧的缘故，连累了施主，真是罪孽深重。” 玄明大师语气悲痛，显然心情亦十分沉重。 “大师是出家人，为何会招惹上这些悍匪？” 顾惜夕是真的很好奇，屡次在白云寺遇险，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玄明大师轻轻叹息一声，“贫僧未出家时，俗名苏耀，二十七年前，因为一宗冤案，被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 苏耀？ 一个熟悉的人名涌上心头，顾惜夕蓦然瞪大了眼睛，“大师是苏熠姑姑的兄长？” “是，想不到施主竟然知道贫僧的俗世身份。” 顾惜夕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在她出生之前，苏家的往事便已经湮灭无踪，所以玄明大师才会觉得惊奇。 “我母亲是昭毅长公主。” 一句话便让玄明大师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立马柔和了许多。 “难怪了，当年若不是长公主从中周旋，我们苏氏一族恐怕早已绝迹。” 这段往事顾惜夕早已知道，其间的恩怨纠葛，更是跟随了她两生两世。 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大师可知道，我与您的外甥沐晔，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这事我知道。” 玄明大师淡淡地点点头，却彻底打消了顾惜夕最后一丝希望，罢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心中黯然，脸上却带着浅浅笑意，只是如何努力也无法抹去眼底的那一抹惆怅。 “我看今天那些匪徒并不像是朝廷的人，再说陛下也不可能追究苏家的旧事。” 为了掩饰自己的低落情绪，顾惜夕故意转了话题。 “这些人确实与苏家的旧事无关，他们是冲着秦茗秦元帅来的。” 顾惜夕讶然，“他不是早已殉国了么？” 玄明大师微微一叹，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些许悲悯和怜惜，让她心头咯噔一下，忽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秦帅他，还活着。” 尽管顾惜夕从来不是个惊惊乍乍的人，这一次也忍不住惊呼失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什么？大师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么？” “是真的，本来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秦帅写给阿晔的，可惜上次被他毁了。” “上次？是那次白云寺兵变之时吗？” 虽然玄明大师拿不出证据，但顾惜夕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最起码苏耀没必要欺骗她。 “是，就是那次，可惜阿晔连信都没有打开。” 难怪沐晔自从白云寺归来之后，便对她好了许多，大约他那时也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想必他那时与自己一样，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也为了自己的母亲鸣不平。 那份伤痛，她感同身受。 第502麻木了 第502章麻木了 忽然间不由悲从中来，眼圈忍不住红了，却倔强地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 “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都音讯全无？” 玄明大师低眉垂眼，仿佛不忍直视她的悲伤。 “阿弥陀佛，贫僧实在不知，但以秦帅的为人，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得已的苦衷？”顾惜夕忽然冷笑一声，迅速地伸手抹掉一滴溢出眼眶的泪珠，“只是他的不得已，却又害了多少人？” 面对她的质问，玄明大师与莫先生都沉默了，到了他们这般年纪，自然早已明白，人生在世不如意事，何止于此？ 只是，哪怕心里再明白，却无法左右感情，何况还是顾惜夕这般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崩溃痛苦，已经让他们很惊讶了。 “当年的情况有些复杂，秦帅不是不回来，而是有人不想他回来。” 再多的解释此时也苍白无力，玄明大师知道多说无益，再说了，当年的事情内幕如何，他也不甚清楚。 “这柄匕首是你父亲当年和书信一起送过来的，你拿着吧。” 顾惜夕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这柄匕首颜色暗沉，朴实无华，看起来似乎年代十分久远了，大约是秦茗的贴身之物。 心中烦躁，随手便将它揣进怀中，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秦帅如今应该就在大魏，具体的情况贫僧也不清楚，不过，你若想找他，可以拿着这柄匕首去盛京无相寺问问。” 见顾惜夕表情木然，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玄明大师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好了，小七，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莫先生适时地插嘴。 “是。” 顾惜夕机械地答应一声，便如一缕游魂般飘飘荡荡地回了房，直接和衣躺下，倒头就睡。 大约人伤心到了极点，反而便麻木了，众人原本都很担心她的状况，不料她竟然一夜酣睡，连噩梦也不曾有。 晨曦微露之时，顾惜夕蓦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澄净到仿佛冰晶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简单地自己梳洗了一下，顾惜夕便去探望小芽儿，此地偏僻荒凉，根本就没有大夫，昨夜里小丫头一直发着高烧。 “三爷不用担心，她已经退烧了，我说了她底子好，绝不会有事的。” 玄蝶并不擅长伺候人，昨夜干脆花钱请了个略通草药的本地婆子来照顾，她则一直守在床边。 看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顾惜夕歉然道，“辛苦你了。” 笑了笑，玄蝶并未应声，她自小受过严格的训练，这点累根本不算什么。 虽然小芽儿伤势稳定了下来，但要长途跋涉依旧艰难，可昨日他们已经惊动了官府，再加上那群来历不明的杀手，停下来只会害了所有人。 顾惜夕用棉被将她裹起来，然后又将她搂在怀里，这样便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颠簸。 他们那辆特制的马车被弃在了半途，如今只能寻了一张简陋的牛车来，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平稳。 一连几天紧赶慢赶，眼看着边境已经不远了，最多还有一天，她就可以脱逃成功。 从此鸟入丛林，鱼归大海，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第503章 哪里是我的家 第503章哪里是我的家 回首大良，心中却百感交集，忽然间想起上一次，在最后一刻沐晔意外出现，打破了她的梦想。 这一幕，当然不会再重现，为何她的心中非但没有庆幸雀跃，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惆怅？ 边境线前，玄明大师稽首向他们告别，“阿弥陀佛，贫僧欲云游四海，与诸位就此别过了。” 莫先生点点头，“一路保重。” 该说的话这些天他们都已经说过了，人生聚散苦匆匆，今日一别，关山万重，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顾惜夕张了张嘴，除了一句“一路保重”，亦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两人此后都将是天涯漂泊，行踪无定，谁也没法说一句“后会有期。” 看着玄明大师孤独的背影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顾惜夕心头不禁涌起人生无常的感慨。 “轰隆隆……” 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卷起漫天沙尘，众人不禁齐齐变色。 看这阵势，至少也是几百人，无论是官兵还是悍匪，恐怕他们都无法抵御。 玄蝶和成宁第一时间将顾惜夕护在了身后，必要时，即使舍了性命也要让她逃走。 “莫慌，不是那些匪徒。” 莫先生手执缰绳，眯眼仔细辨认了一番，沉着道。 “这样训练有素的蹄声，应该是我大良边军。” 玄蝶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地看向顾惜夕。 到底……还是追来了吗？ 顾惜夕心中茫然，默默地望着滚滚烟尘如狂风暴雨般扑将过来。 “吁……” 在离他们五十步开外，马蹄声戛然而止，烟尘散尽，一人跳下马朝他们走过来。 顾惜夕心跳如雷，紧张地咬牙看过去，却愕然发现，来人并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位，而是常春。 “小姐。” 常春抱拳施礼，“二爷让属下接你回家。” “回家？” 顾惜夕凄然一笑，“哪里是我的家？”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常春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二爷让属下转告，无论何时，只要有他在，决不会让小姐受半点委屈。” 作为一名哥哥，何况还是如此尴尬的兄妹关系，沐晔已经算是很称职了。 比她前世记忆中年幼时宠爱他的大哥顾明远还要好，但她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心，已经给出去了，要如何才能收回？ 除了时间，她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来，况且，既然时日无多，她更希望能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一阵沉默，就连呼啸的风声也在此刻停了下来，天地间寂静无声。 大半个月的亡命奔逃，甚至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小芽儿至今虚弱不堪。 若是她就此回去，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舍命相陪？ 许久之后，顾惜夕清冷的声音在寂寥中响起，“不，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小姐若执意要走，请恕属下无礼了。” 常春为人沉着稳重，但在某些方面却也冷血无情，对沐晔可谓是忠心不二，执行起来绝对不打折扣。 手一挥，身后数百重装骑兵立即提枪在手，枪尖上闪烁着暗红色的幽光。缓缓催动马匹，如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一步又一步向他们压过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师，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铁血彪悍之气。 他们是真正冷血的杀戮机器。 第504章 值得吗? 第504章值得吗？ 顾惜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尽，黄沙城中那绝望的一幕难道又一次重演？ 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冷静的玄蝶，坚毅的成宁，小芽儿脸色苍白地倚在牛车旁，静静地回望着她。 莫先生冲她轻轻的一点头，示意她不要做出任何冲动的决定。 沉重的脚步声如闷雷，一声声敲打在她的心上，她何德何能，为了自己的生存，却辜负连累了那么多的人。 真的……值得吗？ 张了张嘴，顾惜夕感觉喉咙里干涩无比，这一句话说出来，一切都将回归到原点。 “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响起一声嘹亮至极的鹰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抬首，一对海东青在他们头上盘旋回绕，不时地发出几声响亮的鸣叫，显然正在指示方位。 海东青是鹰中极品，数量稀少，训练极其困难，唯有大魏嫡系军队才能拥有。 常春一举手，身后的铁骑立刻停止了前进，严阵以待。 荒原深处，腾起一片黄色的云雾，遮天蔽日滚滚而来，整个大地都开始震动。 难道是大魏军队攻入了国境？为何事先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而且两国才刚刚签订盟约。 “小姐，危险，快到这边来。” 他心头有些焦躁，不安地对顾惜夕说道，谁知对方不仅不领情，一群人反而向后缓缓退去。 无论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她有魏无双的令牌在手，自信能够安然脱身。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天空中烟尘蔽日，仿佛有一只洪荒巨兽正在逼近，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金角声响彻云霄，黄沙尽处，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眼前，队列分明，旌旗招展，赫然是大魏边军。 而领队的，却是刚刚与大良嫡公主定下婚约的大魏三皇子。 常春目光一凝，眼中精光四射，“不知三皇子这是何意？这可是我大良境内，难道魏国意欲撕毁盟约吗？” 祁风好整以暇地一笑，“常副使言重了，本皇子不过是奉命前来迎接傅小姐，我们大魏尊贵的客人。” 一语惊人，众皆变色，愕然地看向顾惜夕。此情此景任谁也会认为这是顾惜夕与大魏相勾结。 可是顾惜夕真的觉得很无辜啊，偷偷朝莫先生抛去询问的颜色，对方却也很迷惑地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知情。 罢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安全离开大良，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嫣然一笑，顾惜夕点头致谢，“多谢三皇子屈尊亲自相迎，小女子不胜感激。” “好说，傅小姐请。” 祁风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转头对常春道，“多谢常副使护送，本皇子立刻离开，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是刺裸裸的威胁，常春不禁捏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大魏已经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了吗？ 公然在他们大良境内来去自如，视他们大良军队如无物。 眼睁睁地看着顾惜夕一行人汇入了对方的人马，在数千军队簇拥下，扬长而去。 唉，头疼啊，这下，他要怎么向缇帅交待？ 第505章 随她去吧 第505章随她去吧 此时的沐晔正在镇南抚司刑讯犯人，没来由地心头有些浮躁不安，皱眉看着面前咬死不开口的大汉，戾气顿生。 劈手夺过沾了盐水的鞭子，亲自出手一顿猛抽，没几下那人便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嚎声。 一众属下面面相觑，缇帅这是怎么啦？这种力气活儿他可从不屑动手。 不过，明知他心情不好，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眼睁睁地看着他发泄了一通。 那大汉开始还喊得声嘶力竭，到最后竟然没了声息，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沐晔面无表情地将鞭子扔回去，“好了，你们继续。”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自从那天与顾惜夕吵架之后，他心中便憋了一团火，谁知那丫头居然还故技重施，脚底抹油翘家了。 恨得他牙根痒痒，要不是刚好定南候刺杀案突然出现了重大转折，他肯定毫不犹豫地亲自去把她抓回来。 这丫头，太任性了，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吗？ 不过，就凭他们几个人，能走多远？ 沐晔刚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还叮嘱属下缓一缓，就让她玩一玩散散心，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没成想这一缓就出了问题，陆陆续续反馈回来的消息表明，她不仅早有预谋，甚至手下还有一群庞大的势力在帮忙。 这让他震怒非常，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鬼，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一番追查之下，真相越来越让他惊讶，在他眼中天真可爱又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在他不经意间，已经手握滔天财富和势力。 而这些他却半点不知情，按理说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然而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这其中固然有些灯下黑的缘故，但这群人之前十几年一直隐忍不发，彼此之间看似一点关联也没有。 现在突然发动，自然让人意想不到。 即使是涉及到顾惜夕，但如此庞大的势力他也不敢隐瞒，立刻上报给了元庆帝。 “哦？竟然有这种事情？” 听完详细的奏报，元庆帝表情很奇怪，似感慨，似惆怅，又似乎有些愤怒……即使是沐晔也无法猜出分毫。 “呵呵……朕的好姐姐，可真是费尽苦心啊。” 良久之后，元庆帝突然冷笑出声，就在沐晔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之怒时，他却淡然指示道。 “先别动他们，严密监视，一旦有任何大动作立刻来报。” “是。” 沐晔立刻答应，心里却暂时松了口气，毕竟事涉顾惜夕，他担心她会受到牵连。 “怎么？那丫头还没找到吗？” 解决了这个问题，元庆帝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回陛下，还……没有。” 头一次，沐晔在回禀时觉得有些尴尬，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他居然花了大半个月也没能寻回来。 坐拥三万缇骑，这叫他情何以堪？ “真是像她的母亲啊。”元庆帝大发感慨，不过听语气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罢了，随她去吧，等她玩厌了，自然会回来。” 第506章 暴怒 第506章暴怒 这可不像元庆帝一贯的严厉作用，即使是对自己嫡亲的公主，他也没有这么宽容过。 如今突然对顾惜夕如此放纵，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沐晔心下惴惴不安，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破绽，只是恭敬地俯身应诺。 “好了，勇嘉郡主的婚事，朕打算先下旨为你们赐婚，看看到底是是些什么人在后面搞鬼。” 这是陛下的决定，自然不容置疑，何况这还只是暂时的，不过是个幌子，引得那些幕后操纵之人自己跳出来。 如果是往日，沐晔定会爽快地答应，此时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顾惜夕，似乎那丫头并不愿意他与容雪凌联姻。 这次一下旨，便是人尽皆知，她，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电光火石般在心头划过，嘴上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是，谨遵陛下懿旨。” 虽然他与元庆帝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如今的陛下早已性情大变，越来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刚从宫中出来，便接到了常春的飞鸽传书，沐晔拿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估计是已经接到顾惜夕了，这丫头，还真是天真得可爱，以为有那些乌合之众帮忙，就可以轻易地逃出他的掌握吗？ 然而，只匆匆一眼，沐晔的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变得冰寒而肃杀。 大魏？他们怎么敢？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后悔，应该在第一时间亲自出手去将她揪回来，仅仅是一个疏忽，便铸成大错。 有大魏皇帝的庇护，他的缇骑密探也将无济于事。 顾惜夕！ 沐晔脸色铁青，目光中戾气翻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哪怕明知道自己身患暗疾，命不久矣？ 翻身上马，沐晔一抽鞭子，大黑马奔腾而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长街上掠过。 随行的锦衣卫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奋蹄急追，可他们虽然也是关西骏马，又如何比得上沐晔的汗血宝马呢。 眼看着沐晔单人独骑直接闯出了城，守门的官兵连人都没有看清楚，就已经一阵狂风般过去了。 这下侍卫们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发出了紧急讯号，缇帅的仇家何止万千，要是让他们知道大人落了单，后果不堪设想。 沐晔心头有一团邪火在熊熊燃烧，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想要将它发泄出去。 一路纵马扬鞭，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红叶山庄，望着轩昂秀丽的山门，沐晔终于停了下来。 自从顾惜夕两度从这里失踪之后，他震怒之下将原有的守军全部换了，命令山庄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结果还真找出了两条密道。 可他直觉这里应该还有一条他没发现的路。 见到沐晔突然前来，守卫登时紧张不已，小心翼翼地将他迎了进来。 沐晔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跟随，一个人落寞地朝着惜红斋而去。 庭院依旧，而伊人却已不在，空落落的红花绿树掩映间，唯有寂寥长存。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丫头虽然身陷囹圄，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灵模样，便忍不住笑了。 笑到一半，才想起如今她早弃他而去，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第507章 召见 第507章召见 沐晔在惜红斋枯坐了半日，然后一言不发地便走了。 回到镇南抚司直奔刑讯室，在那里熬了三天三夜，终于撬开了一干人犯的嘴。 原来此事的幕后居然直指大厉皇室，再联想到大厉新皇上位之后的种种挑衅之举，就不那么奇怪了。 由此顺藤摸瓜，挖出了一大票大厉密探，以及他们身后或有意或受骗为他们充当保护伞的官员。 甚至还有人渗透进了皇宫，除了普通的宫女宦官，某位平时行事低调的贵嫔娘娘，居然也是潜伏多年的大厉密探。 这个结果自然让元庆帝龙颜大怒，对方的卧底都已经成了他的枕边人，怎不叫他深感威胁。 何况此事还差点弄得他与定南候之间君臣相猜，直接影响了南疆的稳定。 接下来大肆封赏安抚定南候是势不可少了，加封定南候次子容雪清为正五品宁远将军，下旨为勇嘉郡主赐婚。 经此一事，大厉的勃勃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大良朝廷上下空前的团结一致，准备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不过，这些都与沐晔毫无关系了，他亲自去求了元庆帝，允许他继续去见无为大师，为顾惜夕取得药方。 而远在大魏的顾惜夕，此时也正在烦恼着。 自从跟随三皇子祁风来到了大魏国都盛京，便被安排在一栋幽静的房舍里。 虽然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但外面却层层把守，甚至不允许她们踏出一步。 给出的理由自然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但是个人也知道，她这是被变相地软禁了。 顾惜夕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到底大魏皇帝用意何在？ 单单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表妹身份，根本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张旗鼓。 哪怕就是她昭毅长公主之女的身份曝光，在两国邦交中，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之前郑重其事地大军相迎，冒着挑起战争的风险，如今却又不声不响地幽禁起来，种种现象都让人无法理解。 这让顾惜夕有些心浮气躁，她费尽周折逃离大良，为的就是自由，如今却不明不白地被囚禁，那她何必跑过来受罪。 想想也真是讽刺。 反倒是莫先生一直淡然处之，还屡次劝慰她静心等待，想起当初正是他劝说自己选择了大魏，莫非他知道些什么内情？ 还不等她询问，莫先生便被大魏皇帝召进了宫廷，一去就是大半日。 这让顾惜夕禁不住浮想连篇，难道魏明帝针对的是莫先生不成？ 之前在京城时，魏无双夜会莫先生，之后便行为十分反常，只是第三天魏国使团便离开了，她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其中疑点重重啊。 谁知她没能等到莫先生回来，却等到了大魏皇帝的宣召，太后娘娘要见她。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顾惜夕随来使进了宫。 大魏的皇宫风格与大良相比，风格迥异，显得简洁明快，气宇轩昂，高大的石质殿宇，更有一种典雅肃穆之美。 里面道路整齐宽敞，绿树成荫，让人心旷神怡，但顾惜夕此时却无心欣赏，心中迅速地回忆着关于大魏太后的种种资料。 第508章 林太后 第508章林太后 当今大魏林太后可不是一般人，大魏先帝后宫佳丽众多，子嗣颇丰，而林太后只不过是个从五品游骑将军的女儿。 可她却不显山不露水，从魏明帝幼时便开始布局，家族经常救济一些低级年轻武官，以及一些落魄的赶考书生。 而魏明帝从小苦练骑射，十三岁便跟随自己的外公和舅舅出征，平时则不争不抢，任由几位势力强劲的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到最后先帝身边只剩下他这一个出色的儿子，顺理成章地便继承了皇位。 看似轻松幸运，其间却包含了多少年的隐忍和谋划。 这位林太后精于算计步步为营，最让顾惜夕佩服的，是她的眼光和格局，大有雄图伟略之风。 林太后的居所名为永安宫，一色青灰色的廊柱和地砖，阴刻着简单的莲花纹，看起来典雅素净。 整个宫殿之中鸦雀无声，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顾惜夕暗暗心惊，越发告诫自己行事要小心谨慎。 一进门顾惜夕就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不过她并未抬头寻找，微微低头，步履自若地跟随在内侍身后，绝不肯多看一眼。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从容不迫地站定、下拜，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没有风摆杨柳的婀娜妖娆，有的只是端庄娴雅。 “平身吧。” 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音里不见一丝情绪。 “谢太后。” 顾惜夕姿态优雅地起身，垂首立于殿前，等候林太后问话。 “你过来些，让我看看。” 没想到林太后却直接招手示意她近前，而且顾惜夕还敏锐地注意到她没有自称哀家。 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此时也无暇多想，只能听话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林太后五步开外。 这是个合适的距离，既不会失礼，又不会让人觉得有危险，毕竟她还是第一次来觐见的别国女子。 “这丫头，还怕我个老太婆吃了你不成，只管到我身边来。” 谁知林太后却笑了，她一笑，旁边几名贴身的宫女也跟着笑起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走过来，伸手扶着顾惜夕，将她直接带到了林太后身边。 “嗯，别拘谨，抬头让我好好看看。” 林太后语气很温和，顾惜夕依言抬头，视线落在林太后青莲色挑绣暗金回字纹的衣襟上，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打量了一眼。 这位林太后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高贵端庄，笑容很是慈和，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威严与精明。 “果然长得如花似玉，是个可人儿，怪不得小六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呢。” 小六？说的是祁云吧，难道他还跟林太后提过自己不成？ “这丫头一见就让人喜欢，这支金簪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就赐给你吧。” 太后有赏顾惜夕怎敢推辞，立刻俯身跪谢，刚才搀扶她的那名嬷嬷走过来，竟然直接将那枚簪子插在了她的头上。 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颈后，似是不经意般在那里停留了一下。 顾惜夕微微有些诧异，她记得那里有三颗品字形排列的黑红色小痣，被发丝遮挡住了，平时根本看不到。 第509章 福安公主 第509章福安公主 那名嬷嬷朝林太后轻轻点了点头，恭敬地退开了。 “起来吧，赐座。” 顾惜夕这才起身，那嬷嬷在林太后左手边放了一张软凳，让她挨着太后坐下。 “听说大良皇帝赐封你为永平县主，为何刚才自称民女啊？” 这林太后心思细腻，一语中的。 “回太后娘娘，民女原名顾惜夕，家中排行小七，如今已经离开大良，客居贵国，之前的事情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做了这么久的傅小七，她早已厌倦了，无论她身份如何改变，她都希望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顾惜夕。 “原来如此，那我唤你一声小七如何？” 林太后笑眯眯的，很是慈祥。 “太后抬爱，小七愧不敢当。”顾惜夕不敢托大，急忙恭谨地回答，毕竟如今形势不明，一步踏错后果便难以预料。 “小七是几时的生日？” 接下来，林太后就如一个平常的长辈一般，询问起她的生辰来。 说起自己的生日，顾惜夕也才知道不久，之前顾家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刻意将她的生日修改了。 直到她确定自己是昭毅长公主的女儿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确切生辰。 对于自己的出身来历，顾惜夕选择了如实回答，一来她早已决定做回真实的自我，二来还可以博取对方的信任。 “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我从前也听闻过昭毅长公主的贤名，只 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听罢林太后也为之感慨，伸手拉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也不知怎么了，我一见小七就觉得亲切得很，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你做个孙女，如何？” 饶是顾惜夕心性淡定，闻言也大吃一惊，愕然地望着林太后，一直完美无缺的优雅表情，终于宣告破裂。 这才几句话的工夫，就要认她做孙女，也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合常理啊。 “怎么？小七看不上我这个祖母？” 听着林太后明显带点委屈的声音，顾惜夕只觉得如坠梦中，来不及思考，慌忙回道。 “怎么会？太后娘娘母仪天下，仁慈广爱，民女如何当得起？” 林太后唇边绽开一抹戏谑的笑容，“我明白了，小七的意思是答应了。” 这个林太后，怎么跟传言一点儿也不像呀，叫她根本没法回答，难道她能说不愿意吗？ 如今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还要仰仗对方的庇护，罢了，不管这背后有何目的，至少明面上是自己占了便宜。 心念一动，遂大方地盈盈一拜，“孙女顾惜夕拜见皇祖母，愿皇祖母平安喜乐，福寿康宁。” “哈哈……好一个平安喜乐，福寿康宁，那朕就封你个福安公主吧。” 一人大笑着从门外走来，顾惜夕心知是大魏皇帝，急忙下座跪拜，心中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此人的声音似是很熟悉。 “朕的福安公主，别来无恙乎？” 一句玩笑让顾惜夕疑窦丛生，不解地抬头望去，却惊得目瞪口呆。 面前这个一身明黄龙袍，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赫然正是在大良时与自己相谈甚欢的魏无双。 看到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魏明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510章 小七变小六 第510章小七变小六 “才两月不见，难道小七就不认识魏叔啦？” 这个称呼一下子让顾惜夕回过神来，实在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丢下朝政，偷偷跟随使团出使大良。 而她还自以为聪明地认定他是大魏晋王，与他讨价还价，逛街游玩，还一口一个魏叔。 难怪几位皇子对他言听计从，调皮机灵的六皇子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是小七失礼了，望陛下恕罪。” 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放肆，如今身在宫廷，又另当别论了。 “哼！恕罪？你是罪大恶极。” 谁知这魏明帝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声冷哼大帽子就扣了下来，若不是顾惜夕心理承受能力非比寻常，恐怕就这一下，就给吓瘫了吧。 心中一紧，顾惜夕依然镇静地问道，“敢问陛下，顾惜夕何罪之有？” “既然你称太后为皇祖母，怎么到了朕这里，却成了陛下，难道小七不打算认我这个父皇吗？” 听听这幽怨的语气，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面前站着的是个深闺怨妇呢。 可由霸气十足的魏明帝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这感觉太违和了。 还有，这大魏太后和皇帝母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捉弄人张嘴就来，也不怕把别人吓出毛病来。 “父皇在上，儿臣恭请圣安，愿父皇健康长寿，国泰民安。” “好好好，朕今日又多了个好女儿，传令下去，福安公主赐住瑶光殿，明日大宴群臣，昭告天下。” 立刻便有内侍答应着下去了，顾惜夕对大魏皇宫一点也不熟悉，并不知道这个瑶光殿在哪里。 不过，她是真的不希望住在宫廷里面，行动不自由还不说，无缘无故卷入大魏的权力斗争，才是最伤脑筋的。 只是目前这话还不能说出来，魏明帝正在兴头上，自己何必泼冷水，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当下一屋子的宫女内侍都跪下拜见，顾惜夕只觉得这半日的经历如在梦中一般，一点也不真实。 “好了，我适才算了一下，你比小六小七大两岁，以后就是六公主了，来，到祖母这里来，我们一起说说贴己话。” 林太后慈祥地招招手，顾惜夕立刻乖巧地倚在她腿边，与她一起聊天。 这次林太后主要问了一下她的喜好，平日里喜欢些什么消遣，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首饰之类的。 顾惜夕基本上都据实而答，两人聊得正好，林太后一抬头，却发现魏明帝一直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着。 “我说皇儿，你不是很忙的吗？怎么还不走？” 顾惜夕听得好笑，他们母子之间对话十分轻松，就如平常人家一般，与大良的礼法森严完全不同。 “不忙不忙，那点事情，朕随便动动手就打发了，今日正好来陪陪母后。” “哟，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孝心咯？” 怎么听这语气都有些嘲讽，魏明帝却仿佛没有听出来一般，一脸诚挚地答道。 “都怪我平时事多，忽略了母后，今日母后有什么想消遣的，儿子都陪着。” “好哇，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要骑马射箭。” 林太后一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立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魏明帝略微一犹豫，然后点头应允了。 “好，就骑马射箭。” 第511章 龙子凤孙 第511章龙子凤孙 “今日先让你见见几个兄弟姐妹，明日再正式认亲。” 林太后一声令下，将大魏皇朝众位皇子公主们全部召集进宫，永安宫里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魏明帝因为子嗣稀少，所以儿女排行是混着来的，之前顾惜夕已经见过三皇子祁风，四皇子祁雷，六皇子祁云。 大公主祁月是皇后所出，与大厉联姻和亲，是当今厉玄帝的正宫娘娘，因此不在盛京。 二皇子祁星也已成家，分府另过，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赐封郡王。 五公主祁雪也已经下嫁武平候之子，六皇子祁云与七公主祁冰是双胞胎。 哦，不对，现在她才是六公主，而祁云和祁冰自动降格成了七皇子和八公主了。 顾惜夕一一含笑见礼，最先赶来的便是祁云兄妹俩，因为年纪尚小，就住在宫中。 只一眼她便发现，面前这个七皇子，并非当初她认识的祁云，容貌固然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沉静得多，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反而八公主祁冰一看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尽管故意装出一副文雅淑女的风范，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暴露了一切。 果然她当初的猜测是对的，祁冰女扮男装冒充自己的双生哥哥祁云，出使大良，还捉弄了她一把。 “八妹妹在大良时一口一个好姐姐叫得那么亲热，怎么现在姐姐追过来，又装作不认识了呢？” 看着祁冰装出一副初次相见的架势，顾惜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她便已经看出来，这丫头心地不坏，只是淘气了些。 “哈哈……我就说姐姐冰雪聪明，一定能认出来的，六哥……不是，七哥他还不相信呢。” 早就忍得很辛苦的祁冰，立刻笑逐颜开，指着真正的祁云笑道。 “见过六姐姐，八妹天天把你挂在嘴上，我们全都久仰大名了。” 没想到祁云也是个说话风趣的，并不像外表那般老实。 祁冰开心地挽住顾惜夕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和她聊个没完没了，当然，大部分时候都她在说，而顾惜夕只是微笑聆听，偶尔应和一下。 正说着，五公主祁雪便到了，与祁冰的活泼开朗不同，这是位真正的淑女，一袭浅蓝色的罗裙，绣着同色的点点兰花，淡雅宜人。 莞尔一笑，眉间便有淡淡轻愁流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六妹妹。” 只微微点了点头，祁雪便安静地坐在一旁，顾惜夕一边说话一边悄悄观察了一下她。 见她目光迷蒙，仿佛正在神游物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感觉与任何家人都不太亲热，自带疏离感。 然后三皇子，四皇子相携而来，这两人虽非一母所生，但感情却似乎很好，当初在大良时便同进共退。 “恭喜六妹，当初便看着你觉得亲切，没想到果然成了一家人。” 四皇子祁雷长相虽然硬朗，性格却比三皇子圆滑得多，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见过三哥，四哥，以后还请两位兄长多加照顾。” 这其中接触最多的反而是三皇子祁云，此次进京路上尽管没多少交流，但对她的态度却也很客气。 “听说皇祖母新收了个孙女儿，果然是个神仙样的人物，让人一见就打心眼里喜欢。” 正说着话，两人双双从殿外走来，未语先笑。 第512章 家宴 第512章家宴 顾惜夕回头望去，却见一对璧人联袂而来，男的俊美非凡，女的明**人，让人眼前一亮。 她心中暗暗揣度这肯定就是二皇子与皇子妃了，原以为祁云和祁雷就算是一表人才了，没想到二皇子祁星更胜一筹。 而皇子妃卢修雨也是个罕见的美人，一身梅红衣衫华丽耀目，若是换个人穿，肯定俗不可耐，偏偏却与她气质很相宜。 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高贵艳丽之感，只是美得有些多于张扬了，并不是顾惜夕欣赏的类型。 等他们拜见过太后和陛下，顾惜夕便立刻主动见礼，“福安见过二哥二嫂。” “哎呀，无需多礼。”卢修雨抢上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回首对林太后笑道。 “难怪皇祖母喜欢，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还真与您有几分相似呢，这可真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你们说是也不是？” 她这么一说，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或探究或好奇或疑惑…… 不管心里认不认同，人人都半真半假地附和赞叹不已。 唯有祁雪唇角一勾，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偏生顾惜夕正好看见了，微微一愣，心中反对这位不合群的五公主生出些好感来。 卢修雨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又问她年岁身世，兴趣喜好之类的话，顾惜夕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周到热烈，心中很不自在。 但她初来乍到，又莫名其妙当上了福安公主，并没有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反而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事事小心谨慎。 唯恐一着不慎便落了陷阱，万劫不复。 对付这样的人她还真没什么经验，只得装出一副腼腆害羞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些模凌两可的答案。 幸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永安宫里早就摆好了丰盛的宴席，只等着开饭了。 “来，六丫头到我身边来坐。” 林太后似乎很喜欢她，招手让她坐到了自己右手边，按理那儿应该是三皇子的座位。 不过她今日是主角，所以不为过份。 顾惜夕朝卢修雨歉意地笑了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她了，再这么亲妹妹可人儿的叫下去，她怕自己涵养功夫不到家，鸡皮疙瘩会掉上一地。 因为是家宴，并没有分什么男女，大家只是按照长幼顺序而坐，林太后在上首尊位。 左边是魏明帝，二皇子夫妇紧挨着陛下，后边是三皇子，右边顾惜夕旁边本应该是四皇子和五公主，祁云祁冰敬陪末座。 谁知祁冰不干了，嘟起花瓣一般的小嘴嗔道，“皇祖母，您偏心，有个六姐姐就不要我了不成？” 从她娇宠肆意的性子来看，估计平日里也是备受宠爱的，林太后听了果然笑得慈蔼可亲。 “你六姐姐头回来我这里吃饭，这你也要争？” “要不我就坐六姐姐旁边，帮她夹菜好不好？” 祁冰眼珠子一转，甜甜一笑。 “好，你们姐妹俩年龄相仿，是要多亲近亲近，免得福安拘束。” 这番讨好卖乖的话，果然很合林太后的心意，看来祁冰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的。 短短时间之内，顾惜夕便发现这位林太后并不太看重礼仪规矩，反而很看重亲情，在晚辈面前从不自称哀家本宫之类的。 就像普通人家的慈祥老祖母般平易近人。 第513章 照夜玉狮子 第513章照夜玉狮子 当日顾惜夕也曾在大良童太后处赐宴，可谓是规矩森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反观永安宫中，一桌子人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竟然比寻常官宦人家还轻松。 林太后不时地让身后的陈嬷嬷替各位孙子孙女布菜，她心思细腻，就连不怎么说话的五公主也照顾到了，并没有冷落她。 祁雪默默无言地吃着饭，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不过有一点顾惜夕很奇怪，她的驸马为何没陪她进宫。 更奇怪的是，林太后等人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中途无一人问起过，显然已经是常态了。 再看她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莫非两人之间感情并不好？ 如今身在宫中，许多事情她都无法再置之事外，必须赶快想办法打听清楚各位皇子公主们的详细情况，否则自己恐怕会举步维艰。 饭毕众人喝了一回茶，林太后便提议要去骑马射箭，祁冰一听第一个站起来拍手叫好。 “哈哈……孙女儿可是好久都没有见到皇祖母的飒爽英姿了，六姐姐，你今日可是要大饱眼福了。” 林太后听了似乎很高兴，“好，今儿个祖母就陪你们玩个尽兴。” 大家都忙着换骑装，顾惜夕进宫前并不知情，所以也不可能准备，不过林太后显然早已为她备好了。 “这一套是临时的，可能不是那么合身，小六先将就着穿吧，明儿给你多备几套。” 顾惜夕骑马还勉强，射箭可是完全没有摸过，根本一窍不通，穿上也不过就是凑个热闹罢了。 不过等衣服拿过来后，她还是惊艳了一把，全套雪白的骑装，只在边角绣了银色的流云纹，腰带也是银丝织就。 箭袖紧腰，看起来利落清爽，本来就大气的容颜更添几分英气。 “六妹妹这身打扮，可真真是养眼，颇有几分皇祖母的风采。” 卢修雨这哪儿是夸她，不过是借着个由头讨好林太后罢了，想必她还未把一个认来的公主放在眼里。 只是看着太后兴致好，故意投其所好，夸奖她，不就等于在夸林太后眼光好吗。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顾惜夕与祁冰走在一起，她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上面系着镶红宝石的金色腰带，十分惹眼。 “六姐姐，等会儿我给你选一匹好马，我眼光可好啦，当初一眼就看中了绝影。”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明帝祁湛回头笑道，“就你那眼光也敢在这儿夸口，那绝影可是匹照夜玉狮子，三岁小儿也看得出来是匹宝马。” 他这一开口，四皇子祁雷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那匹马当初是北边狄戎进献的，父皇说谁骑术最好就赏给谁。” “本来我们几兄弟都憋足了劲，个个都势在必得，谁知八妹妹抱着马哭得稀里哗啦，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说到这里人人都笑了，顾惜夕几乎能想象得出那个场景，确实很像祁冰的风格。 “后来父皇心一软就让她把马拉回去了，恨的我们几个牙痒痒。” 七皇子祁云立即插嘴，“什么呀，就四哥一个人牙痒痒吧，我记得那回比试就是你赢了的。” 不愧是双胞胎，果然感情深厚，明里暗里的都在给妹妹帮腔。 第514章 考验 第514章考验 “就是啊，我哪有四哥说的那样无赖，明明就是绝影喜欢我，你们一过去它就使劲踢。” 祁冰委屈地撅起嘴解释。 “不是吧，我后来听狄戎的使者说，那匹马就喜欢红色，正好八妹妹那天穿了一身红。” 三皇子紧跟着悠悠然接了一句，说得祁冰顿时无话可说，只好跑去找林太后撒娇。 “皇祖母，您快帮帮我吧，四哥欺负我呢。” 林太后顿时笑起来，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发，“好了好了，是我们冰儿人见人爱马见马欢喜，你哥哥他们逗你玩呢。”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连一直神情淡然的五公主祁雪也露出了微笑，真是难得。 顾惜夕没想到大魏后宫中居然还设有马场，占地面积还不小，难怪御花园那么小了，敢情都拿来作了这个。 之前她便知道大魏民风尚武，几乎人人都会骑射，想不到即使是皇家也这般看重。 马场内养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一个个矫健雄壮，哪怕顾惜夕完全不懂相马，光看这飒爽英姿，也赞叹不已。 “小六过来，你看看这匹马怎么样？喜欢吗？” 林太后指着一匹枣红马问道，还不等顾惜夕细看，便听见祁冰娇呼起来。 “哇，六姐姐，你赚大了，这可是匹汗血宝马，连父皇都舍不得骑，特意献给皇祖母的。” 顾惜夕骑术本来就不精，再说了她除了看这匹马特别精神焕发之外，也没看出多大区别来。 何况祁冰这么一嚷嚷，她怎么好心安理得地接受，只得连忙推辞。 “皇祖母，这么稀罕的宝马还是您留着吧，说实话我骑术糟糕得很，恐怕会委屈了它。” 一般凡是神骏非常的汗血宝马，也都心高气傲，骑术太差的人根本驾驭不了，林太后一想也有道理，就没勉强。 “这样吧，你挑一匹温顺点的母马，先练练手，在我们家骑术不精可不成，好多游乐你都会错过，多可惜。” 短短一段话，却是在变相告诉她，如果不能融入大魏的宫廷，她的日子可能会有些难过。 “孙女儿对挑马一窍不通，还请帮忙皇祖母掌掌眼。” 顾惜夕的谨慎谦逊很讨林太后欢心，自从她进入大魏，就一直派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宠辱不惊，不骄不躁，大方得体，这是目前林太后对她的所有印象。 今日对她这般宠爱，一来确实是喜欢她，二来也是个考验，直接关系到以后对她的定位和安排。 “行，你皇祖母一辈子就爱马，别的都不会，可相马之术可以说比得上行家了。” 提起相马林太后神采飞扬，语气间颇有些自豪，再联想到她出身武将世家，据说未嫁时也曾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若是身为男儿，恐怕也是一代名将，可惜了却深锁宫廷，不过她这般文韬武略的巾帼奇女子，在哪里也不会被埋没。 围着马场转了半圈，林太后一栏栏看过去，不时地还要点评一番，顾惜夕虽然半点不懂，却也听得很认真。 看来想要过得风生水起，还要多多恶补这方面的知识才行，投其所好，方能站稳脚跟。 “这匹马不错，眼神清澈柔和，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个头也不是很高，应该很适合你。” 顾惜夕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是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大黑马，顿时便心生欢喜。 第515章 暗影 第515章暗影 “皇祖母说好，那肯定就是最适合的，小六很喜欢。”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前蓦然浮现出沐晔一身玄色衣衫，骑在一匹乌骓马上驰骋天下的雄姿。 “喜欢就好，你先试试，和它熟悉一下。” 立马就有个专司养马的小太监机灵地将大黑马牵了出来，顾惜夕试着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触感柔滑如最细腻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大黑马性格果然很温顺，任她抚摸，眼神还好奇地打量着她，偶尔还偏头在她手上蹭一蹭，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这马有名字吗？” 那小太监立马回答，“请福安公主赐名。” 顾惜夕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叫暗影吧。” 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沐晔的大黑马名为玄夜，自己潜意识里莫非想与他的马连成一对？顿时心下便有些黯然神伤。 “这名儿好听又霸气，和我的绝影一听就是姐妹，六姐姐果然时时都想着我。” 幸而祁冰此时一脸得意地笑道，这丫头倒是自我感觉良好，顾惜夕当然不会否认，笑一笑算是默认了。 见暗影对她并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顾惜夕试着翻身上马，由小太监牵着绕场慢慢溜达了几圈，暗影很配合，几乎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顾惜夕这才示意小太监放开缰绳，轻轻一夹马腹，缓缓加速奔跑起来。 “好，六姐姐真不错。” 祁冰也骑上自己的绝影陪着她奔跑，另有两名御林军的骑手也紧跟在后，防止出现意外，好及时伸手救援。 暗影虽非汗血宝马，但能被挑选进皇家马苑，那也是万里挑一的关西名驹，速度和爆发力有所不及，但胜在稳健，节奏感好，而且收放自如。 顾惜夕越跑越兴奋，不住地加速，第一次体会到纵马如飞的酣畅淋漓，这种感觉仿佛有着迷人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适宜尽兴而归，试出了暗影的潜力之后，便慢慢停了下来。 “六姐姐还说自己骑术不佳，我都当真了，原来是自谦的啊。” 一番话说得在场诸人都笑了起来，魏明帝看着因为激烈运动之后脸儿红扑扑的顾惜夕，目光一暗，从前的她太过安静，与那人还只有七分相似。 如今笑容明媚神采飞扬，看去竟然有九成相像了，心中一痛，这一生，没能与她携手同行，是他最大的遗憾。 “上次去大良，那些贵女们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想不到六妹妹居然骑术这么好，实在是让人惊讶。” 四皇子祁雷说得坦荡，但顾惜夕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心中一动朝三皇子祁风望过去，却见他神色自若，并没有丝毫异状。 “我从小到大就性子跳脱，做不来真正的文雅淑女，各位兄长以后可要多担待一些。” 顾惜夕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地说着，尽管祁家人看上去都很好相处，但她相信，出生皇家，没有人会是简单的。 “这样不是正好，我就最讨厌那些假惺惺拿腔捏调的女子，好好地连个话都说不好，慢条斯理的，听得人要急死。” 林太后是将门虎女，行事爽利，教出来的晚辈也大都有她几分风采，就连五公主祁雪，上了马也一样身姿矫健。 第516章 艺高人胆大 第516章艺高人胆大 祁冰的性格任性洒脱，又是个标准的急性子，所以更加反感斯文柔弱型的女子，认为她们都是装腔作势。 热身过后，真正的运动开始了，对于射箭可不是她自谦，确实一点不会，唯一只是玩过小巧玲珑的袖中手弩。 与真正的弓箭相比，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根本上不得台面。 林太后早就跃跃欲试，只见她娴熟地抬起手中长弓，也没见她怎么瞄准蓄势，便一口气连发五箭，随即小太监高声唱出成绩。 “太后娘娘五箭皆中红心，开弓大吉。” 顾惜夕很惊讶，即使不怎么擅长武艺，她也知道神箭手十分稀少，尤其是到了林太后这般年近花甲的时候。 力量，眼神，稳定度和判断力都会有所退化的情况下，还能得到如此出色的成绩，确实非常厉害了。 众人轰然叫好，林太后却摇头笑道，“不行啊，老啦，从前精神最好的时候，可以连中十发，现在才一半手就开始发抖了。” 听得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并非变相的自我吹嘘，看来传说中她年轻时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并非空穴来风，还是有些根据的。 接下来自然是魏明帝，他手中的长弓乌黑油亮，明显要比太后那一把难开得多，只见他气定神闲地连发十箭，便放下了手。 林太后笑着批评道，“我说十箭你就非要比着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魏明帝笑笑没做声，那边小太监已经唱出成绩，也是全部命中红心，这一点倒在顾惜夕意料之内，毕竟林太后已经厉害如斯，做儿子的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按照尊卑长幼，接下来就轮到二皇子了，但他似乎并不是很擅长此道，射了十箭，只有四支在红心范围内。 二皇子妃卢修雨的箭术看起来反而还要高出丈夫一筹，十支倒有六支中了。 魏明帝倒没说什么，只是开口赏了她一些绸缎布匹，卢修雨登时喜笑颜开，脸上的那份得意怎么也掩不住。 顾惜夕偷偷观察了一下祁星的脸色，见他果然有些不自在，只是掩藏得很好，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三皇子祁风还没开始就自嘲道，“我们兄弟姐妹之中，箭法最好的向来都是四弟，我就当抛砖引玉了。” 话虽如此说，但看得出来态度很是郑重，将长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凝立不动，酝酿许久才放出去，而且每一箭都是这般慎重对待。 十箭毕，结果中了八箭，祁风明显松了口气，对这个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了。 传说中箭法最好的老四祁雷上场的时候，果然连气氛都有些不同，就是那些个宫女太监们也都挤了过来，一脸的期待。 祁雷开心地向他们扬了扬手里的弓，顾惜夕注意到他的长弓似乎与众不同，形状狭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别人都是立马静射，祁雷大约是艺高人胆大，直接催马开始奔跑起来，马蹄声滴滴哒哒敲响在心上，越来越急促，勾引得看客们心都悬了起来。 忽然，祁雷扭身抬臂拉弓射箭，动作快逾流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嗖嗖嗖”接连射出了三箭，一时间惊得众人连叫好都忘了，整个靶场鸦雀无声。 第517章 各有千秋 第517章各有千秋 见到众人的反应，祁雷自信地一笑，一个镫里藏身反转倒射，四箭连发惹得满场如雷的喝彩声。 最后三箭他选择了同时发出，虽然没什么花哨的动作，但在高速奔驰的骏马上三箭齐发，难度可想而知。 “四皇子十发全中红心。” 小太监的声音兴奋地传来，顾惜夕丝毫也没有意外，祁雷敢如此卖弄，定然是有所倚仗，否则就成了出丑了。 “好，真厉害。” 场上欢声雷动，祁雷的脸上忍不住浮起得意的笑容，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急忙绷住了，只是这样一来，表情看起来便有些奇怪。 “赏。” 魏明帝与林太后皆打赏了不少东西，毕竟祁雷的箭术确实出色，就是放在军中也十分罕见，不过顾惜夕总觉得表演的意味浓了些，不太实用。 接下来自然是五公主祁雪出场了，看起来楚楚堪怜的她身手却丝毫也不含糊，稳稳当当地射了十箭，最后的成绩也不错，有七箭命中红心。 轮到顾惜夕的时候，她只能大方地认输放弃了，“抱歉，小六之前从未学过弓箭，确实一点不会。” 众人也都知道她出身大良，那里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基本都不会骑射，顾惜夕会骑马就已经让人意外了，不会射箭还是在情理之中的。 老七祁云毕竟年纪尚小，拿的是特制的小型弓箭，虽然身量未足，力气小了一些，但动作却有模有样的，十分标准。 看得出这孩子性格很稳健，一箭又一箭射得很认真，最后有七箭命中红心，成绩也算是很好了。最后上场的祁冰一脸雀跃，就她那个急性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一身火红耀眼的骑装，胯下是一匹通体无一丝杂毛的雪白骏马，就连手中的弓箭也与众不同，红色的弓橼，金色镂空雕花，上面竟然还镶嵌着红色宝石，端地是精美绝伦。 “嗖嗖嗖”，与双胞兄长祁云的少年老成大相庭径的是，祁冰几乎不假思索地便一口气将十支箭全都射了出去，还大有意犹未尽之势。 “八公主六支命中红心。” 随着小太监唱出答案，祁冰失望地撅起了小嘴，斜眼看着祁云不服气地道，“你别得意，我这回是大意了，下一回一定会赢过你的。” 祁云只是笑笑不说话，显然对于妹子的无理取闹早已司空见惯，很有兄长风范。 一轮下来几乎人人都有赏赐，就连没上场的顾惜夕也不例外，得了一大堆的珠宝绸缎。 林太后毕竟上了点年纪，玩了大半天神情有些疲乏了，魏明帝立刻适时地提出散了，“今日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为福安举行宴会呢，到时候再玩个尽兴。” 顾惜夕本想再回住所一趟，与莫先生会一会，商量一下今日的事情，可林太后认为天色已晚，安排人带她先回瑶光殿了。 “要不我带六姐姐过去吧，冰儿还想和姐姐好好说会儿话呢。” 祁冰自告奋勇要带路，谁知魏明帝却开口阻拦，“你母妃昨日说有事找你，还是朕带她过去吧。” 他既然开了口，自然无人敢说什么，祁冰虽然骄纵任性，但对这个父皇却很畏惧，这一点顾惜夕在大良时便已经知道了。 第518章 我很喜欢 第518章章我很喜欢 大魏宫廷内居然可以骑马，顾惜夕与魏明帝双双策马前行，为了以示尊重，特地落后了半个马身。 今日的遭遇实在过于奇特，顾惜夕心中没底，本着小心谨慎的宗旨，不到万不得已都是尽量不开口说话。 两人沉默地行了一段路，顾惜夕目不斜视，低眉垂眼地跟在他身边，气氛有些沉闷。 “在大良时福安多么意气风发，还记得那回来鸿胪寺与朕理论，真是言辞激烈态度傲然，让朕记忆犹新呐。” 魏明帝说到这儿侧首看着顾惜夕道，脸上的神情甚至有些怅然若失，“怎么如今到了这里，反而十分的拘谨，朕对你是真心喜爱，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顾惜夕一愣，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作为一名帝王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安慰她，她也自认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为什么？” 良久之后，她才问出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明帝却似乎立刻懂了。 “我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原本以为你们只是凑巧相像，直到后来朕见到了莫先生，一番追查之下，才知道那位故人真正的身份，原来是大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原来，还是因为母亲，顾惜夕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难怪莫先生劝她来大魏，看来他早已知道一切，当然也知道魏明帝会看在母亲的面上，对自己多加照拂。 只是直接认作女儿，是不是照顾得有些太过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魏明帝祁湛对母亲的感情，绝不只是故人这么简单，这其间有很多疑点，长在深宫的长公主又如何能结识另一国的皇子，他们之间又发生过怎样一段感情？ 母亲又是否知道对方的身份呢？ 忽然她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兽形玉佩，当时她便觉得风格与大良迥异，莫非……是祁湛的？ 一时之间心中思绪纷纷，只觉得有很多话想问一问他，偏生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正犹豫着，他们已经到了瑶光殿前，祁湛温和地一笑，“进来看看你喜不喜欢？” 顾惜夕随他亦步亦趋地走进去，只觉得去在梦中般虚幻，这是一栋集合了大良与大魏建筑精华的殿宇，几乎是一步一景，随行变换。 精巧的园林，疏朗大气的房舍，巧妙地糅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美感，刚柔并济，奔放而不失细腻，顾惜夕忽然有种感觉，祁湛才是这世上最懂母亲的人。 他知道昭毅长公主端庄高贵的外表下，有一颗热烈浪漫的心，知道她本性疏狂旷达，潇洒不羁，既有男儿的豪情万丈，又有女子的如水柔情。 看着祁湛小心翼翼的期待眼神，她忽然间便明白了，瑶光殿是为母亲准备的，可惜……她已经无法看到，所以她的意见对魏明帝来说，应该很重要。 “很好，我很喜欢，我想母亲也会喜欢的。” “喜欢就好。” 这一刻，这位威严的帝王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普通男子，为心中的爱人精心准备了房子，却永远等不到那个人。 “我们能谈谈吗？” 顾惜夕在台阶前站定，勇敢地直视着祁湛的眼睛，她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地做这个福安公主，哪怕这会带给她无尽的荣耀和财富。 第519章 信物 第519章信物 “好。” 祁湛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下来。 两人单独走进了客厅，并未允许任何人跟随，顾惜夕想了想才问道，“我记得那次莫先生与您会面之后，祁冰说过你大醉了一场，当时应该还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吧？” “是的，莫先生说小瑶，哦，就是你母亲的化名，已经于多年前便去世了，让我不用再费心寻找，可他却拒不告诉我她的陵墓所在。” 说起这件事情祁湛脸上的神情依旧有着深深的惆怅，“当时我太过震惊难过，并没有多想，可事后却觉得十分蹊跷，于是派人调查了莫先生，发现他当年是昭毅长公主的幕僚，而你却是长公主的女儿。” “后来我设法让人找到了昭毅长公主的画像，这才肯定了她就是小瑶。” 大良在其他各国都长期派驻了密探，想来大魏也一样如此，莫先生的身份只要刻意探查，并不是很秘密，而她的身份，私底下知道的人恐怕其实也不少。 “既然如此，我的经历你大概也都清楚了，其实我也从未见过她，就连自己的身世也是一年前才得知，不知道您有没有追查出母亲真正的死因？” 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只是因为没有能力办到，所以才一直耿耿于怀。 “大概有一些头绪了，但还不能确定，所以目前还不可以告诉你，一旦真相大白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的。” 大魏明帝说一不二，他答应了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好质疑的。有他出手，相信母亲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谢谢您。” 顾惜夕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这声谢谢发自肺腑，两生两世了，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结，如今总算看到了希望。 “听说你身患重病，需要找火凰佩，是吗？” 祁湛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不稀奇，不过听他的口气居然知道火凰佩的下落，心中一动，莫非当初母亲竟然是送给了他不成？ “是的，原本以为在母亲的遗物当中，没想到却失踪了。” 沉默了一瞬之后，祁湛低低的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块火红色的凤凰玉佩，轻轻地摩挲着，那温柔而专注的眼神，让人动容。 “十几年前，我们分别之际，小瑶将这个送给了我作为信物，还说不久之后就会去渭州找我，可惜……”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结果如何了，听起来母亲与祁湛倒是两情相悦，顾惜夕心中咯噔一下，不对，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她心里突然就乱了，急切地想要找出症结所在，但偏偏又抓不住关键。 “那时我也留给她半块传国玉玦，也不知她去后流落何方了……” 随着祁湛的感慨顾惜夕猛然间清醒过来，半块传国玉玦？她似乎感到已经接近了要寻找的答案。 想也不想地从胸前掏出那枚一直珍藏着的兽形玉玦，递到祁湛的眼前，“您说的是这个吗？” “对对对，是它，就是它。” 祁湛双眼一亮，激动不已地接过来，将它和火凰佩并排放在一起，神情似哭似笑。 原来，这是母亲和祁湛的信物，顾惜夕顿时释然了，尽管有许多证据表明她就是昭毅长公主的女儿，但她却一直心存疑惑。 现在，她才终于相信。 第520章 患得患失 第520章患得患失 “孩子，你一定就是我的女儿。” 祁湛忽然一把揽住顾惜夕，神情激动。 顾惜夕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整个人都僵硬无比，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 怎么就不可能呢？ 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争辩着，秦茗与苏熠是夫妻，而苏熠还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她怎会夺人所爱？ 而她出生之后，母亲唯一给她留下的便是祁湛的信物，这是否已经说明，她就是祁湛的女儿呢？ 那么，她与沐晔，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母亲也没有被人辜负，而是有一个人一直深爱着她，珍惜着她。 一阵喜悦袭上心头，可是……这不过是她的猜测，万一错了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犹豫，患得患失无法确定。 “可是……就凭这个吗？” “对，就凭这个，还有……当初我和你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个女儿身，按照时间来算，她那时已经与秦茗大婚。” 看到祁湛罕见地露出一丝尴尬，顾惜夕心中了然，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可是……” 见到她还在犹豫，祁湛急忙扭过头，指着自己的后颈窝道，“你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有三颗品字形的红褐色小痣？那是我们祁家嫡系的特有标志。” 顾惜夕定睛看去，果然他颈后有三颗小痣，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这才恍然大悟，适才太后娘娘赏赐簪子的时候，原来就是在验看这个胎记。 “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勘验血脉呢？” 可她总觉得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万一错了怎么办？ 祁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他的事情都有办法，可他要怎么向自己的女儿证明，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呢。 “你不觉得你的嘴唇和鼻子都与我很像吗？还有性格也很像呀，实在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去祖陵，唯有祁氏血脉才能打开祖陵的大门。” “祖陵？好，我要去验证一下。” 听说还有这样的方法，顾惜夕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便决定要去。 “随你吧，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祁湛宠溺地看着她，心中却充满了喜悦之情，这是他和小瑶的女儿，也是她生命的延续，小瑶，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报，我们的女儿也会过得很幸福。 “那……嗯，父皇。”顾惜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这样称呼，就算还不能确定两人的父女关系，至少她目前名义上也是他的义女。 “什么事？” 这声父皇让他的心瞬间浸满了蜜糖，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和无比。 “在还没有确定血缘之前，可不可以先不要宣布，只是以义女的身份相处？” 看着她与小瑶一模一样的清澈眼眸，祁湛的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可以，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就行了。” 顾惜夕闻言松了口气，“还有，我可不可以住在外面？” 祁湛一愣，目光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才道，“这样吧，我在外面为你赐一座府第，当然瑶光殿也给你留着，你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如何？” 第521章 掌上明珠 第521章掌上明珠 顾惜夕万万料不到他这么好说话，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去说服他，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幼时顾忘知虽然对她很好，但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种放任，并未真正地关心过她，头一次面对一个满腔慈父之爱泛滥成灾的男人，顾惜夕却觉得无所适从。 “莫先生很好，他可以继续替你打理一些事物，但你身边的玄蝶和成宁，毕竟都是沐晔的人，还是不得不防。” 祁湛对她的人似乎都很熟悉，显然费心了解过，“这样吧，我替你准备几名暗卫，贴身保护，明面上公主可以拥有五十人的卫队，到时候我给你仔细挑选人手。” 顾惜夕默默地听着，他考虑得很周全，实在没什么可诟病的地方，只能连连点头。 “我知道你与你母亲一样，都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以后在盛京你想做生意也好，想游山玩水也罢，都随你的意，决不会有人来干涉。” “不过，你得先将自己的病治好了才行，明日宫宴之后，我陪你去见无为大师……” 还没等听完，顾惜夕吓得差点惊跳起来，怎么又是无为大师，他不是在大良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大魏来了，真是阴魂不散，躲也躲不掉。 “怎么啦？你不想见他？” 祁湛很敏感，立刻就察觉了她的异样，不过顾惜夕刚才的脸色变化确实也很明显，由不得人奇怪。 “我……” 顾惜夕心中几番天人交战，她该说实话吗？ “我觉得有了火凰佩应该可以根治了，没必要去见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吧？” 几经权衡她还是选择了隐瞒，这件事情太过诡异，祁湛目前表现得确实像个慈父，可一旦牵涉到妖孽、国运之类的话，他还能如此对待她吗？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好吧，不想见就不见，那我寻几位好太医给你会诊，只要能治好也都是一样的。” 虽然她的理由很牵强，所幸祁湛并没有追究，顾惜夕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他接着说道。 “但如果他们不能根治，那你还是得去见见无为大师，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把他请到大魏来的。” 得，难怪无为大师突然出现在大魏，敢情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啊，顾惜夕很想对祁湛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成不成？ “好吧。” 现在她是真的毫无理由推脱了，只能寄希望于火凰佩的疗效确实如传言一般神奇。 “来，这两样东西你都先拿着，贴身收好。” 祁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火凰佩和传国玉玦，将它们都交给了顾惜夕。 “谢谢你，父皇。” 手中传来的温度让顾惜夕觉得沉甸甸的，这一声谢谢也发自肺腑。 “傻孩子，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谢的呢？”祁湛伸手摸了摸她乌黑如缎的秀发，“是父皇欠了你的，以后会慢慢补偿你。” 从前他一直遗憾，没能和心爱的人有个孩子，现在突然梦想成真，还是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儿，让他怎么不越看越喜欢。 只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来，任她挑选。 第522章 震慑 第522章震慑 “好了，你身体不好，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受累呢。” 顾惜夕点点头，最近一段时间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弱了许多，很容易疲乏，路上她让成宁为自己运了一次功。 但他功力有限，效果比起沐晔来差远了，再加上旅途劳顿，身体状况已经是每况愈下了，幸好天可怜见，意外寻到了火凰佩，否则……还真不好说。 尽管是在陌生的地方，但小芽儿和玄蝶都跟在身边，伺候得十分贴心，倒也没多少不适应的，想到明日认亲确实很耗费精神，便早早地歇下了。 这边祁湛从瑶光殿出来，本想回承明殿去批阅奏章，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了永安宫。 林太后却似乎知道他要来，闲闲地靠在软榻上喝着茶水，见他进来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怎么？和她已经谈过了？” “是啊，那孩子随了我的性子，不弄明白断然不能安心做这个公主的。” 祁湛笑了笑，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来。 “确实是个好孩子，你打算如何向众臣宣布？” 林太后淡淡一笑，目光中却隐隐有犀利之感。 “那孩子说现在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希望只以义女的身份出现。” “暂时就这样也好，对她对你都有好处。”林太后点点头，显然对顾惜夕的这个决定比较满意，“那传国玉玦呢？找回来了吗？” “确实在小六手里，不过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所以……就先让她保存着吧，母亲？” 最后这一声带了点只有两人才懂得的微妙恳求，林太后一愣，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目光渐渐地温软下来。 “湛儿，娘知道，小瑶就是你的心结，遗憾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有机会补偿，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本意是爱她，到最后反而会害了她的。” 祁湛的神情有些黯然，“我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无法圆满，可总是心有不甘呐。” 两人都沉默了，无言地对坐了半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良久之后祁湛才站起来，向母亲点点头，自行出宫去了。 那一夜的承明殿，一灯如豆摇曳到天明。 当然，这一切顾惜夕都不知道，她身子疲累睡得很早，只是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似乎总是梦见一名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女子，隔着几步路笑吟吟地望着她。 等她激动地去追寻之时，却怎么也够不到，一路苦追，却永远地差着半步的距离。 “母亲，母亲……你等等我，等等惜夕……” 玄蝶隐身在屋内的梁上，听到她的梦呓声愣了一下，顾惜夕秀美的脸上表情很迷茫，甚至有些淡淡的痛苦，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能感觉到屋里似乎还有两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这应该是魏明帝派来的暗卫，保护顾惜夕的同时，也在监视着她。 这两人的武功明显比她高超的多，按道理她不可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了一点，他们是故意表露行迹的，目的便是一种震慑。 对于今天的事情她也看不懂，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些不安，她……该不该想办法通知缇帅呢？ 第523章 大魏后宫 第523章大魏后宫 林太后认了个干孙女的消息，在一夜之间早已不胫而走，满城皆知。 所有的人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福安公主，都充满了好奇，纷纷打听着她的各种消息，当然结果更是让所有人都意外。 这位据说名叫顾惜夕的女子，居然还是大良的永平县主，锦衣卫指挥使沐晔的表妹，不知何故忽然来到了大魏。 听说还是由三皇子祁风亲自去边关接回来的，头一次拜见林太后便获封公主称号，实在是蹊跷以极。 不过此事虽然古怪，但却与一般人的利益没有冲突，毕竟只是一个认来的公主，在大魏又毫无人脉根基，实在无伤大雅。 但也有人立刻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尤其是朝中五位后妃。林太后是什么人？别看一脸慈祥平易近人，要想真正入她老人家的法眼，却是难上加难。 更别提只是一面之缘，怎么可能冲动地认下孙女儿，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一番暗潮汹涌，很快就打听清了明面上能打听到的一切消息，不过对于结论却各持所见，不一而足。 魏明帝的后宫十分干净，总共就只有五位女人，皇后许淑君与祁湛是青梅竹马，许家亦是武将世家，与林家是过命的交情，而祁湛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其外祖家度过的。 成年之后在林太后的运作之下，这个当时并不受宠的皇子婚姻自然是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祁湛与许淑君结发二十五载，感情平稳，帝后之间相互尊重，即使许淑君只生了一个女儿，也丝毫没能动摇到她的后位。 所以对于顾惜夕的出现，她是最无所谓的，不过是多了个义女罢了，于她而言，与其他妃嫔所出的公主没多大区别，她只要做好身为皇后的本分即可。 贵妃张氏是二皇子的生母，也是祁湛还是皇子时期的侧室，娘家人都是朝中文官，父亲张仲鼎更是吏部尚书。 当年祁湛能上位，张家人明里暗里都出了不少力，可谓是有从龙之功，而且又诞下了皇长子，目前朝中有许多人都看好二皇子。 贤妃娘娘徐氏也来头不小，如果说皇后与贵妃代表了新锐的文武两个派系，那么身为镇国公嫡女的贤妃，便代表着老牌勋贵的利益。 她膝下有一对儿女，三皇子祁风与五公主祁雪，目前三皇子在朝中支持的人也是不少。 德妃娘娘王氏的娘家自然也差不了，王氏一族人才辈出，文武皆有，是大魏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不过王氏并不是嫡女，只是个支系的女儿，父亲也是个威震一方的将军。 若不是因为这层原因，四皇子祁雷也不比两位兄长差。 丽妃娘娘舒雅娜是狄戎公主，多年前两国大战一场之后，签订了盟约，而舒雅娜便是和亲过来的，据说生得美艳无比，颇受宠爱。 同时她也是祁云和祁冰这对双胞胎的母亲，从祁冰的骄纵任性来看，盛宠之言很有可能，而且自此之后魏明帝再未往后宫增添一个女人。 这也间接坐实了她的宠冠后宫之名，不过祁云尽管优秀，却最没有可能继承大统，只因为他体内有着一半的狄戎血脉。 第524章 请安 第524章请安 一大早，顾惜夕一边梳妆，一边听祁湛派来的一等宫女纹绣向她介绍宫内几位娘娘的情况。 纹绣原本是祁湛身边的女史，既然能把她派过来，便说明她绝不是其他势力的眼线，在某些方面可以信赖。 虽然顾惜夕本身并不耐烦复杂的后宫关系，无奈现在身份疑似魏明帝的女儿，以后恐怕是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迎头直上，想办法知己知彼，才能游刃有余，幸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皇后宫并不算庞大。 与元庆帝相比，可以说是简单得不得了了，甚至比许多大良的贵族后院都干净得多。 不过从这些后妃的背景里面，她还是能一窥究竟，恐怕祁湛在讨老婆的时候，考虑的多半都是政治因素，主要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偏不倚。 其本身并不贪恋女色，头脑也十分清醒，这样的克制冷静，与元庆帝的刚愎自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难怪这些年来，两国的国力正在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的见闻，似乎数年之后魏明帝就联合大厉发动了规模宏大的战争，整个战局旷日持久，但总的来说还是朝着大魏一方倾斜的。 要不是后来大厉突然反悔，大魏又受到了来自狄戎的威胁，恐怕大良就此亡了，就这样也还是被那两国瓜分了不少城池，如今的西北之地尽归了大魏。 若是这一世战争再次爆发，她又该站在那一边呢？ 当然，现在考虑这个问题纯属杞人忧天，顾惜夕很快就将它抛诸脑后，带领着几位贴身伺候的人，去给林太后请安。 除了大宫女纹绣，祁湛还给她指派了一名大太监王成，另外二等宫女两名，洒扫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各十名，加上小芽儿和玄蝶，一共有二十六人之多。 不过此时她只带了纹绣，玄蝶和王成，小芽儿被她留下熟悉瑶光殿的事务，至于成宁和莫先生等人只能先待在宫外了，毕竟他们是男子，不可以随意出入宫廷。 昨日晚上才来的瑶光殿，当时她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此地离魏明帝的承明殿很近，几乎就在承明殿后面，但离永安宫却有些距离。 走在路上顾惜夕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纹绣，怎么这边各位公主皇子平时都不称呼封号吗？” 印象中都是按排行称呼的，她至今不知道他们的封号是什么。 “回公主，魏国的各位公主皇子暂时都没有封号，除了您之外。” 原来如此，顾惜夕不禁很好奇，像大公主和二皇子还有五公主都已经成家，为何祁湛迟迟不予加封，实在是不合常理啊。 也幸好她名义上只是个义女，否则就冲这福安公主的封号，她恐怕也要成为众矢之的。 看来她是误打误撞做对了，最好是一直保持，她只想过她着悠哉悠哉的幸福日子，可不想无端卷入皇朝争端。 在永安宫门口，她遇到了同样来请安的八公主祁冰，两人便一起进去。 之前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平日里只有住在宫中的祁冰常来，其余皇后妃子们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 谁知一脚踏进大殿，却发现里面济济一堂，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第525章 认亲 第525章认亲 看着这一屋子整整齐齐的娘娘们，顾惜夕心中了然，这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管她们是谁，都大不过林太后去，所以顾惜夕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含着得体的微笑对着太后娘娘请安。 “小六给皇祖母请安了，愿皇祖母身体康健，笑口常开。”祁冰也紧跟着她之后向林太后请安。 “小六，这些都是你的长辈们，过来认认亲。” 顾惜夕含笑答应着，从容应对，只感觉数道目光落在身上，有探究，有玩味，有好奇……更有一道颇有些敌意，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转悠。 林太后下首那名容颜娴雅的中年妇人，虽未着凤冠，却气质高贵，颇有种智珠在握的平静和淡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许皇后了。 “臣女恭请母后圣安。” 顾惜夕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毕竟是第一觐见，属于认亲的范畴，自然要隆重的多。 许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见她态度十分恭谨，礼仪也无可挑剔，心下便有几分好感，语气温和地笑道。 “起来吧。” 早在大良时，陆嬷嬷便请人对她进行过严格的宫廷礼仪训练，如今她才能应付自如。 早有皇后身边的女官奉上见面礼，一支精致的芙蓉珠钗，雕工精美，上面的明珠呈淡粉色，圆润晶莹，一看就不是凡品。 顾惜夕礼貌地谢过，然后转向张贵妃，这位娘娘看起来年纪似乎比皇后还略长一些，俊眉修目，大气明媚，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出众的美人。 “福安拜见贵妃娘娘。” 张贵妃的目光略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两眼，这才冷淡地回了声，“起来吧。” 同样地顾惜夕也得到了见面礼，一支赤金累丝蝴蝶簪，虽然做工精致，蝴蝶颤颤巍巍栩栩如生，但与皇后的珠钗比较起来，其贵重程度自然差了不少。 不过顾惜夕脸上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表露，礼貌的道过谢之后，便走向了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是三皇子与五公主祁雪的生母，母女俩长得十分相像，一样的娇小玲珑，有种楚楚动人的风韵。 看得出性子也很温和，顾惜夕刚刚拜下去，她便立刻笑着让人把她扶了起来，“果然是个标致又懂事的丫头，怨不得母后喜欢。” 说着还亲手将见面礼递给她，却是一对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子，触手生温，顾惜夕自己就是开首饰铺子的，立刻知道价值不菲。 这位贤妃娘娘看来很会做人，不愧于贤良之名。 德妃娘娘一身淡蓝素衣，从头到脚竟然只有一支小小的蓝色珠钗，并耳上两粒水滴坠子，其余一概装饰全无。 看她神情也颇为冷傲，清逸超群，仿佛与这繁花着锦的烂漫宫廷格格不入，实在看不出来是开朗健谈的四皇子祁雷的生母。 待顾惜夕拜见之后，赏了一朵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倒也符合她清高的气质。 刚转向丽妃娘娘，顾惜夕心内便一愣，适才感觉到的放肆目光，正是从她这里望过来的。 丽妃娘娘不愧于“丽”妃之名，皮肤白皙如雪，眼眸深邃如蓝宝石，一头栗色的秀发熠熠生辉，祁云祁冰两兄妹除了轮廓深一点之外，与她并不相像。 第526章 莫名的敌意 第526章莫名的敌意 “福安拜见丽妃娘娘。” 顾惜夕心中疑惑，也不知丽妃娘娘的这股敌意从何而来，不过礼仪上她还是一点不会松懈。 谁知这一拜下去却久久不见回音，顾惜夕心内暗叹，这恐怕是要给自己个下马威呢，还是祁冰见气氛尴尬立刻娇笑着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母妃莫不是看呆了，都忘了叫姐姐起来了不成？” 她这一开玩笑，刚才的微妙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丽妃娘娘慢悠悠地说了个“赏”字，那高傲的语气，让顾惜夕感觉不像是在给晚辈见面礼。 倒像是在打赏奴婢一般。 一支白玉雕喜上梅梢发钗，东西倒也不差，但顾惜夕总觉得丽妃娘娘的眼神有些揶揄，她冰雪聪明，立刻颖悟出她暗藏的讽刺意味。 这是嘲讽她想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也不过还是只上不了台面的小鸟。 “咦？六姐姐与母妃竟然很有些相像呢，比我这个亲女儿还像的多，真正是有意思。” 正自寻思，忽听得祁冰惊奇地感叹道。 顾惜夕心下凛然，难怪她总觉得丽妃娘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熟，原来如此，准确地说来并不是与自己相像，而是有五分像母亲。 一样的鹅蛋脸，杏仁眼，鼻子高挺，只是丽妃是狄戎人，外族特征明显，气质也张扬凌厉得多，与母亲的收放自如含而不露并不相似。 一时间各种各样异样的眼光在她们二人之间转来转去，顾惜夕明显感觉到了丽妃娘娘的不悦，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好了，既然已经认过亲了，便到祖母这里来，哀家有话跟你说。” 林太后及时开口，打破了紧张的气氛，顾惜夕立刻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昨儿晚上哀家让人给你赶制了几套礼服，也不知合不合你的意，待会儿试穿一下。” 笑容满面地执起她的手，林太后的态度无疑是在向几位后妃宣告，这是她看重的人，你们悠着点。 皇后与太后向来关系不错，也最了解这位正牌婆婆，心中立刻打定主意以后对顾惜夕以礼相待，至于其他的，与她何干。 只可笑丽妃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自以为是地将顾惜夕视作敌人，将来恐怕有的是好戏看，这位骄纵跋扈的异族公主，还真当自己宠冠后宫了。 “多谢皇祖母，您的眼光定然错不了，以后还要多聆听您的教诲。” 顾惜夕笑靥如花，根本不吝啬拍马屁，她早看出来了，在这大魏后宫，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这太后娘娘，只要能讨得她的欢心，自然什么都不惧。 “好了，你们也都忙，哀家就不留客了。” 宣示完态度林太后便直接送客了，众位后妃也都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多做打扰，款款告退。 祁冰原想留下陪林太后用餐，却被丽妃娘娘回头凌厉地瞪了一眼，只得怏怏不乐地随她下去了。 这边顾惜夕陪着林太后用过简单的早点，便一起散步消食。 “皇帝昨天都与你说过了吧？”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林太后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第527章 善体人意 第527章善体人意 然而顾惜夕却没有半点犹豫，郑重点头道，“是的，父皇都与我说清楚了。” “既然你不想公开身份，也由得你，不过你放心，哀家和皇上心里都有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是，谢皇祖母体谅。” 顾惜夕恭敬地回答，换得了林太后的微笑点头，这丫头果然大方得体，善体人意，是个可人疼的，只是真实的性格如何，以后日子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听说你不想住在宫里？” 心下一紧，顾惜夕生怕这件事情有变，小心谨慎地答道，“回皇祖母，小六从小生活在外头，性子野惯了，还是觉得在外面自在些。” 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妥，这话岂非是在说自己在宫里感到不自在呀，于是急忙解释。 “小六的意思是自己不懂礼仪，怕在宫里闯祸，所以……” 话未说完，林太后便看着她笑了起来，顾惜夕自己也掌不住跟着笑了，刚才的尴尬顿时不翼而飞。 “皇祖母，我在大良那边开了一家天惜楼，专门经营珠宝首饰和成衣定制，孙女儿喜欢这些，想在盛京也开一家。” 如果自己打算去做的话，林太后早晚会知道，与其那时候去解释，还不如现在就说实话，也算探探口风。 “当然，我不会亲自出面，主要负责一些设计方面的事情，因为之前也不知道会与父皇相认，所以想征求一下皇祖母的意见，也不知是否与大魏的国情有所冲突？” 这番开诚公布，却赢得了林太后的好感，“我们大魏这边风气比较开化，并不歧视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甚至还鼓励行商。” 她说的这些情况顾惜夕事前都了解过，大魏土地贫瘠，多风沙，物产并不丰富，但矿藏却很多，所以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商贾，以此来繁荣国力。 “不过身为皇子公主却不可以直接经商，毕竟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明白了吗？” 既然不可以直接经商，那就是表示可以间接经商了，顾惜夕立刻心领神会，笑着行了一礼，“孙女儿明白了，请皇祖母放心吧。” 见她笑容明媚，林太后也心情大好，和这样冰雪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轻松，一点即透，用不着多费唇舌。 想起小八祁冰的天真任性，心下又有些感慨，看来这孩子之前应该吃过不少的苦头，所以才会小小年纪便这般老成持重。 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又对她多疼惜了几分。 “好了，咱们回去试试新衣裳吧，哪天没事你也给皇祖母我画套衣裳穿穿，老婆子我这辈子都还没有穿过孙女儿做的衣服呢。” 这句话半真半假，顾惜夕立刻伶俐地接话，“皇祖母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到时候孙女儿做好了您可不能嫌弃哦。” “那可得先看了东西再说，现在可没法答应你。” 林太后笑容满面，这话明显是在开玩笑，就连她身边的贴身管事嬷嬷都有些惊讶地看了顾惜夕一眼。 要知道林太后表面上平易近人，实则不苟言笑，很难与人这么轻松对话，孙女儿辈里，除了远嫁了的长孙女祁月之外，就只有她了。 第528章 太后的宠爱 第528章太后的宠爱 虽然是连夜赶制的礼服，但做工精良一点也没有偷工减料。 颜色是娇艳却又并不清淡的杏黄色锦缎，上面自带流云暗纹，用金丝线绣着回文宽边，简洁大方。 顾惜夕试了试，除了肩膀处有一点儿不太平整，其余的都恰恰好，在没有量尺寸的情况下，能做得这样准，也是很厉害了。 “嗯，还可以，再加上两根正红色的腰带，挂两个白玉环就更好了。” 林太后说着，身边的管事胡嬷嬷早已去拿了对玉色通透洁白的环佩过来，顾惜夕立刻谢了恩，也没有虚伪推辞。 早有尚服局的裁作亲自候命，立马现场为她修改衣裳，毕竟今日就要穿着，没时间送来送去了。 那人动作很快，穿花蝴蝶一样没几下便改好了，顾惜夕穿上正正好。 “让胡嬷嬷给你梳个望仙髻，她从前可是这宫里梳头最巧的，如今陪着哀家这个孀居之人，也是无用武之地了。” 胡嬷嬷也没自谦，笑笑便过来为她梳头，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个奴婢，但毕竟是林太后身边信任的人，顾惜夕也以礼相待。 她向来低调行事，在大良时虽多次入宫赴宴，却每次都是打扮得中规中矩，以不惹人注目为第一要素，从未梳这样玲珑高耸的发髻。 那位胡嬷嬷手脚灵便，三两下便绾好了，看得旁边伺候的纹绣赞叹不已。 “这发髻要配花冠才好看，去，把我的白玉莲花冠拿过来。” 林太后似乎很热衷于帮着她打扮，顾惜夕知她眼光独到，自然任由她施为。 少时白玉莲花冠拿来，果然极尽华美精巧，一朵晶莹无暇的白玉莲花，上面镶着七颗浅金色的明珠，颗颗圆润莹洁，十分罕见。 因为礼服走的简洁明快的风格，头饰自然也无需要繁复，就这一顶莲花冠足矣，林太后左看右看，又添了几处小的配饰，都是恰到好处。 打扮好林太后似乎很满意，因为时辰尚早，便拉着她的手坐下说话。 其实也没说什么，老人家絮絮叨叨地给她介绍了一下大魏几位亲王的情况。 魏明帝祁湛兄弟众多，但夺嫡之战时死了好些，他上位后剩下的大部分也都分封为王，各自回了封地，唯有晋王祁渊是他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虽有封地却并未过去，大部分时候领兵在外，其余的时候都在京城，两人关系密切，晋王妃佟非颜乃是个出身商户的女子。 据说也是个传奇人物，她家世代经商，到了她这一代已经没落，佟非颜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非凡的经商天赋，后来更是以女儿之身拯救了整个家族。 这位晋王妃还是祁渊自己选择的，关于两人之间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不过大不了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换了个版本而已。 顾惜夕觉得都当不得真，听起来就不靠谱，不过她也没打听，听林太后的语气似乎还很喜欢这个小儿媳。 “非颜和渊儿过些天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总觉得你跟非颜的性格脾气都有几分相似，应该会相处甚欢就是了。” 心中一动，顾惜夕倒有些盼望能早些和这位小婶婶相见，也许……她能和她谈谈合作的事情。 第529章 家宴 第529章家宴 两人这般闲话家常，不知不觉便已经快到午时，估计着参加宴会的人员应该到得差不多了，林太后这才让顾惜夕扶着缓缓起身。 宴会设在长春殿，这是一般年节宴会的地方，由此可见魏明帝对她的重视，耳中听得礼赞太监嘹亮却又略带特殊婉转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顾惜夕扶着林太后一步步进入长春殿，无数双眼睛唰地聚焦在她身上，即便是心理素质良好的她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林太后感觉到她的手心冰凉，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感激地回她一笑，顾惜夕心中一暖，顿时感觉人也没那么紧张了，轻轻吁了一口气，莲步姗姗仪态优雅地前行。 待得她们走到正中间时，殿中所有人都跪下施礼，“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顾惜夕立刻侧过身子避开，毕竟里面还有皇后娘娘和众位妃嫔以及一些年龄很大的老封君，她还是要稍微避忌一下的好。 太后的到来也意味着宴席将正式开始，顾惜夕虽然只是个公主，但她是今日的主角，所以便挨着林太后坐下了。 旁边的皇后娘娘朝她友善地一笑，“福安这套礼服大方明快，很适合你的气质。” 顾惜夕笑着站起来施了一礼，“多谢母后夸奖，这都是皇祖母的功劳。” “坐下吧，今日是为你接风洗尘，不用多礼。”许皇后笑笑又对林太后道，“母后还是这般爱打扮小女儿辈。” “是啊，哀家以前最喜欢打扮月儿，如今她也早就做了母亲了，唉……” 一句话却勾起了林太后的惆怅，看来大公主祁月之前在家还是很受宠爱的，只是不知道魏明帝为何舍得将她远嫁和亲。 顾惜夕打量了一圈，发现四妃之中只来了张贵妃和贤妃，德妃和丽妃都没有来，五公主祁雪和八公主祁冰都早已到了。 见她看过来，祁雪朝她礼貌地笑了笑，祁冰却朝她淘气地眨了眨眼睛，这丫头总是那么古灵精怪。 很快林太后便开始致辞，顾惜夕立刻打点起精神来，准备应付那些贵妇们。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也算是个家宴，在坐的大都是皇室宗亲，哀家也就不绕弯子了。” 说着拉起顾惜夕的手，笑着向众人引荐，“这位是哀家刚认下的孙女儿，皇帝亲封的福安公主，以后就是我们家小六了，还要各位日后帮忙多看顾着点。” 这件事情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不过仍然惊诧于林太后的态度，明显十分维护，这让很多人几乎瞬间就确定了以后对她的态度。 祁雪作为她的姐姐，自然有责任带她去认认亲，一圈下来顾惜夕头都大了，这皇家的亲戚也太多了，不是说众位亲王都不在京城的吗？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大部分的亲王妃都出席了宴会，其余普通的王妃，世子妃，国夫人更多，还有一大堆的郡主，翁主，县主……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珠围翠绕，看得她头晕眼花，除了努力地记住了一些重要的人物，其他的根本记不住，只是礼貌地点头招呼。 第530章 长袖善舞 第530章长袖善舞 不过也所获颇为丰盛，那些个长辈人人都给了见面礼。 她们都是些人精，事先准备了几套见面礼，估摸着形势再决定给哪一套。 如今看林太后对她态度亲昵，一个个自然不肯怠慢，拿出了最好的那一件，一时间珠钗玉佩金簪的收了怕是有一箩筐。 一整圈转下来，宴会都已经过了一半了，顾惜夕感觉这是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天，连脸都已经僵了，原来应酬也是这么累人的。 彼时都已经到了未时，顾惜夕忙着认亲，到现在还滴水未进，林太后有些心疼，忙让身边的宫女为她赐了几个菜。 太后赏赐自然是不能辜负的，顾惜夕朝她感激地一笑，坐下来细细品尝。 大魏的菜色没有大良那么精致，但胜在醇厚够味，倒是满合顾惜夕的胃口，也许这是因为遗传的缘故？ 虽然她坚持要去皇陵验看血脉，那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其实心底也慢慢认同了祁湛这个父亲。 吃得差不多了，便有同辈的郡主过来敬酒，左不过想和她打好关系，顾惜夕也想得很开，来者不拒，只是酒水却全部都是度数很低的果酒，以她的酒量，一两瓶也不会醉。 不过即使如此，每次也只是礼貌地抿上一口，她不希望留给人过于豪放的印象，何况酒量这个东西能不暴露最好是藏着掖着点的好，免得到时候被人利用。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宴席便到了尾声，林太后第一个站起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顾惜夕摆驾回宫了。 剩下的人自然也纷纷告辞，不多会儿便散了。 “小六也累了，回瑶光殿歇着吧。” 见她脸色不怎么好，林太后体贴地说道，不过顾惜夕还是坚持将她送回了永安宫，这才坐着肩舆离开。 不是她过于小心，只是才刚进宫，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在这个地方生存，自然还是谨慎些的好，免得有人说得才开始就侍宠生娇，未免让人觉得轻浮了些。 火凰佩她是有了，可具体要怎么用来治疗，还得等众位太医会诊之后才能定论。 回到瑶光殿，小芽儿迎上前来，给她使了个眼色，顾惜夕会意，立刻将身边的人包括纹绣和王成都遣散了。 “小姐，莫先生今儿打发人进来回话了，说陛下已经赐下了一座府第，他正监督着修缮一下才能住，让你安心在这里修养好身子再说。” “嗯。” 顾惜夕答应一声，这事祁湛已经给她说过了，只是料不到速度这么快。 “这是莫先生给你的信。” 瞅瞅左右无人，小芽儿拿出一个小香囊，低声在她耳边道。 顾惜夕知道自己的屋子里有暗卫，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放入袖中，小芽儿服侍着她换了礼服，松了钗环。 她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雷打不动，今日本就累了，虽然迟了些，还是打算小睡一会儿。 上了床，放下足足三层的水蓝纱帐幔，顾惜夕这才拿出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卷。 莫先生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之前没有透露，主要还是因为不能确定，请她见谅。 又说大良那边已经撤除了对她的追捕，沐晔对外说你回乡探亲去了，天惜楼那边的生意也很稳定，让她不用担心。 京城的其他生意也被元庆帝发现，但没有动作，只是派人监视着。 信的最后才提了一句，元庆帝已经为沐晔和勇嘉郡主赐婚，却未定婚期。 第531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531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顾惜夕愣怔了半晌才轻轻地一声叹息，她现在已经是大魏的公主，哪怕与沐晔没了血缘关系这层阻碍，还有身份的鸿沟。 祁湛厉兵秣马早有东征之意，哪怕他与沐晔成功地在一起了，到时候战争打响她又该如何自处？ 沐晔……又怎么可能舍下他唾手可得的权势？ 所以现在的她与他之间已经是渐行渐远，眼看着人生的轨迹已越来越不可能交集在一起。 顾惜夕心下怅惘，想起前世自己慷慨赴死之前，隔着熊熊烈焰看到他一脸的失魂落魄。 这一幕她重生之后早已忘了，此时不知竟如何记了起来，沐晔的表情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难道前世他以摄政王之威亲自追捕她，并不是因为要杀了她吗？ 前世的点点滴滴如浮光掠影在心头划过，许多她当时忽略的事情都慢慢被她回忆起来，隔着一世再看，现在的她就好像是个冷静的旁观者。 原来前世的沐晔对她也不是那么的穷凶极恶，很多时候他其实都在保护着她，只是感情上却很复杂，爱恨交织。 所以在她看来，他才如此的喜怒无常。 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他们的身世之谜都没有解开，沐晔误以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但却又舍不得放她走。 到最后才会囚禁了她一生那么漫长。 当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她和他依旧还是隔着山海迢迢，依旧无法相携相依，终究他们二人还是命中注定了有缘无分么？ 可她既然重活一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不成？那么她的重生，到底有何意义？ 心中反复纠结，却无从解开，如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还没睡着，便听到小芽儿来隔着帐幔轻声问道，“小姐，陛下派了几名太医来，是让他们等会儿还是……？” 顾惜夕这才惊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立刻强打起精神来，“让他们稍等，我马上过去。” 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自己的病治好了再说，否则时日无多，谈何未来？ 匆匆梳洗换了身常服，顾惜夕便去了花厅，三名太医正在喝茶，见她进来便不疾不徐地见礼。 其中两名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另外一名看服侍应该是太医院的院正，估计都是大魏顶尖的御医了。 旁边服侍的王成立刻替她介绍，“这位是黄老太医，乃是内科圣手，那位是张太医，精通妇人病，这一位是太医院的吴院正，可谓是样样精通的。” 顾惜夕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几人也不废话，由黄太医开始为她把脉，三人轮流为她诊过脉，又问了一些病情相关的问题，看了舌苔。 大约是魏明帝之前有过交代，所以三人显得很郑重，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才由黄太医开口道。 “我等认为公主的病很可能是先天不足，神魂有缺，导致了体内血不归经，阴阳不调，长此以往将会影响神智，变得越来越疲乏，到最后甚至会成为木头人。” 他的这个说法与之前大良的大夫所言差不多，看来是不会错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治疗。 “能治吗？”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推诿了一下才由黄太医说道，“这病症太过罕见，臣等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一试了。” 第532章 尽力而为 第532章尽力而为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人沉声道，“什么尽力而为？朕不要听着敷衍的话，就问你们到底有几分把握？” 随着说话声祁湛走了进来，凤眼含威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几人顿时惶恐地跪下磕头。 “陛下，非是臣几个推卸责任，公主的病委实从未见过，若不是古书上有过记载，就连听都没听过，所以不敢乱试。” 顾惜夕正欲行礼，祁湛却伸手拉住了她，关心地打量了几眼，“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脸色更差了？” 刚才她得到莫先生送来的消息，心情不好，胡思乱想了一阵，自然脸色难看得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而已。” 顾惜夕笑笑，不以为意。 “你们几个快点拿出方案来，公主的身子可等不起。”祁湛心中不悦，语气便也不大好。 “是是是，臣等尽力……” 刚说出来又想起魏明帝适才斥责的话，尴尬地闭了口，几人头碰头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回道，“臣等商议了一个方子，先吃着看看效果，再由黄老太医每日针灸，过几天再重新会诊。” “那个火凰佩呢？要怎么使用？” 顾惜夕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火凰佩是大凤朝的传国之宝，只需贴身佩戴即可安神定惊，传说还有一套功法，配合之下可以祛除体内寒毒，但已经失传。” 吴院正恭恭敬敬地答道。 听了他的话顾惜夕不由得有些失望，即使得到火凰佩，也一样无法发挥其全部功效，看来能否痊愈，还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这几位都是国手，祁湛也知道他们都尽力了，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他们小心诊治，三人诚惶诚恐地答应一番出去开药去了。 “多谢父皇给臣女赏赐的府第。” 顾惜夕微笑着道谢，虽然祁湛还没有告诉她，但莫先生派人进来的事情他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才大方地表示感谢，没有藏着掖着。 “是一座荒废了的王府，需要好些日子才能修缮完毕，你正好可以安心在瑶光殿养病。” “是。” “你身子不好，除了每日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再就是偶尔去皇后娘娘那里坐一坐，其余的人都没必要应酬。” 这话让她略微有些吃惊，意思是让她不用理会其他妃嫔和兄弟姐妹？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含笑应承着。 “要是无聊可以去麒麟阁找书来看，我已经让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大约之前祁湛调查顾惜夕的时候，便已经了解到她喜欢看书，所以才会有此一说，不过却正合了她的心意。 立刻笑靥如花地应道，“多谢父皇，这个臣女最喜欢了。” 见她欢喜，祁湛也跟着心情大好，“父皇知道你喜欢去外面游玩，等你病好了，我先带你去祭拜皇陵，了了你的心愿，然后陪你去大魏各处走一走，好不好？” 每次无人的时候，祁湛便喜欢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以一个帝王自居，他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地轻松一些，不要那么冷冰冰的。 “那太好了，真希望我马上就好起来。” 看着祁湛有点小心翼翼甚至微带讨好的语气，顾惜夕心里很感动，第一次从他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父爱。 第533章 释怀 第533章释怀 三天后，几位太医再次为顾惜夕会诊，得出的结论却是已经在慢慢恢复。 “公主体内寒毒已经有消退的迹象，说明之前的方子还是对症的，臣等再斟酌着加减一些，过几天再看看效果。” 黄太医语气要比上次轻松一些，作为医者，能遇到这样罕见的病症，也是一种挑战，若是能治好，将来他们也能医史留名。 不知是治疗起了作用，还是顾惜夕这几天休息得不错，总之她自己也觉得这两天确实精神好了一点儿，不再那么容易困倦了。 “那就辛苦几位太医了。” 三位太医连忙谦逊了几句，便退下去商议方子去了，顾惜夕听闻病情有了希望。心情也是大好，这几日她心里一直思量着沐晔和容雪凌的事情，难以释怀。 但最后她还是想通了，自从她毅然决然地踏出沐府，就注定了他们二人之间再没有未来了。 即使他们不再有血缘关系，那又如何？他们依然隔着家仇国恨。 其实容雪凌嫁给沐晔也不错，容姐姐的才情容貌足以匹配沐晔，而沐晔对她也不反感，两人还有皇帝赐婚。 何况沐晔对容姐姐还有救命之恩，相信他们之间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从前二人交好之时，顾惜夕可什么都没有瞒着她，所以容雪凌自然也知道她对沐晔的感情，这次走得匆忙，她当时又在宫中养伤，无法传递消息。 所以这次赐婚之后，想必容雪凌的心里也应该很纠结吧？ 既然已经无缘，那就从此干脆的放手，她只希望容雪凌与沐晔两个人能过得好好的，一辈子相互照顾。 想到此处顾惜夕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巨石终于卸下了，整个人无比轻松，回到书房举笔给容雪凌写了封信。 告诉她自己当时离家出走，是为了能完成遨游四海的心愿，对于身世她还是选择了隐瞒，反而告诉她自己与沐晔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希望她不必介怀。 写完看了看，想着反正大良现在也不再追捕她了，干脆一并给那边的朋友都写封信，免得只送一封太浪费了。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给陆嬷嬷，关月蓉，张媛，还有金添喜都写了信，就连沐晔她也写了一封。 自己被魏明帝认为义女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弄不好沐晔已经知道了。 信中称自己当时无法接受所以才做了傻事，如今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会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又说魏明帝对自己很好，正在替她诊治，不日即可痊愈。 等自己病好之后，会抽时间回去看他，不用挂念。 写完信让玄蝶帮她出宫拿给莫先生，虽然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她还是不希望通过祁湛的势力来传递。 私心底还是希望莫先生能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现在祁湛可以庇护她，将来若是祁湛不在了，她的某位上位的兄长，还会如此护着她吗？ 经历了前生今世的坎坷，她不再打算依靠任何人，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她用漫长的岁月来证实，其中饱含着多少的心酸血泪。 第534章 梦魇 第534章梦魇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感觉自己倒霉了一辈子再加半辈子的顾惜夕，总算看到了曙光。 不过距离扬眉吐气，还有些遥远。 但只要自己的病好了，她有信心，终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 然而，她高兴得好像太早了一点儿，半个月后，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只是一觉醒来，便感觉到体内气流乱窜，寒气逼人。 而且她越来越容易困倦，动不动就想睡觉，有时候说这话就开始打盹了，像一个七八十岁精力不济的老人家。 祁湛大为震怒，立刻召集太医问责，然而三位国手却完全束手无策，只能惶然跪在殿外请罪。 “父皇，骂他们又有什么用，何况这病症本就奇怪，若是弄得他们连药都不敢下了，岂不是更糟？” 顾惜夕强打起精神来劝道，说实话，她虽然很失望，却并没有怨怪几位太医的意思，生死有命，他们已经尽力了。 “小六，是父皇无能……” 这位强势的帝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原以为可以补偿她，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能怪父皇呢？”顾惜夕轻轻一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无法左右，除非是神仙。” 本是自嘲的话，落在祁湛耳中却突然提醒了他，“对了，无为大师不就是个老神仙么？我们去找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顾惜夕苦笑不已，转了一圈，难道又回到了原点不成？ 为了躲避无为大师，她费尽周折逃出了大良，如今却要乖乖听话回去。 一阵倦意袭来，顾惜夕扶了扶头，迷糊间想起一个问题，“父皇是怎么找到无为大师的？” 据说大良元庆帝待他如国师，严加保护，怎么说到大魏就来了，听起来十分蹊跷。 “无为大师早年与我大魏也颇有渊源，朕一直都与他有联系，不过这次却是他主动找的我，至于原因他却不肯说，只说到时候便知道了。” 顾惜夕一惊，顿时清醒了些，这么说他很可能是专为自己而来，也就是说，除了他，没人能治好自己的病。 罢了，看样子她是躲不掉了，其实她只是害怕而已，以无为大师的身份地位，凭什么要苦追着自己不放？ 其中真是疑点重重啊。 既然逃不掉，那就去吧，也免得一颗心悬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难受，便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字。 反正她也已经死过一回了，这辈子本来就是赚到的，不亏了。 “好吧，那就依父皇的，去见无为大师。” 祁湛见她终于松口，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你的病情等不了了，今日就出发。” 很快顾惜夕就上了马车，本来就昏昏欲睡，尽管马车已经尽量平稳，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也许是她心里没底，不踏实吧，总是光怪陆离，不知今夕何夕。 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朴素的木床上，顾惜夕头昏脑胀，半晌才回过神来。 抬眼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没有瞳仁，只是一昧的黑，那是比雨夜的天空更深沉的黑色。 这双眼睛简直就是她的梦魇，令她无法忘怀。 第535章 天宝往事 第535章天宝往事 “是你？” 顾惜夕喃喃道。 “阿弥陀佛，是老衲，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这句话让她心中瞬间凉透，他果然记得自己前世的事情，换句话来说，前世的偶遇，其实是他精心策划的。 沉默地从藤床上爬起来，顾惜夕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在陈旧的蒲团上跪坐下。 “大师，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让你费心至此？” 对她这样明显的挖苦，无为大师却不为所动，枯瘦如柴的脸上依旧是风清月明的平淡，甚至还略带悲悯地看着她。 “你的病说穿了，就是魂不附体，要根治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真难。” 顾惜夕嘴边噙着一丝冷笑，静静地看着他，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反正她已经死过一回，没什么好怕的，且听他胡扯。 “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帮你重生，也想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老和尚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的恶劣态度，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对面的人是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俗家姓黄，祖上曾是大凤天宝年间的宰相黄简……” 才说到这里，顾惜夕便忍不住嗤笑一声，“错了，大凤天宝年间只有一个宰相叫孙简，大师莫非年纪太大了，又或者欺负我没读过书么？” “你说的没错，先祖确实曾叫孙简，他从小跟随母姓，后来为了出仕才改为父姓的。” 这个故事她听莫先生说过，自然知晓，而且后来听说写书人是自己的母亲，就更加印象深刻了，想来母亲也是十分佩服黄修文的坚强独立吧。 “世人皆知先祖与大凤仁宗一起，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大凤朝也因此到达了顶点，仁宗薨后，厉帝继位，先祖年仅四十多岁便功成身退。” 无为大师所说的这段故事，基本上尽人皆知，顾惜夕立刻敏感地知道，他真正要说的，应该是那背后的事情。 “从凤厉帝开始，大凤朝便开始内乱，不到百年偌大一个帝国便分崩离析，成为了五个国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祖埋下了的因。” 顾惜夕吃了一惊，无论前朝后世的史学家，都对孙简推崇备至，将他称为完人，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若没有他的存在，就凭凤仁宗的懦弱性子，怎么可能开创一代盛世呢。 “为何？” “先祖的母亲是个性子倔强高傲的人，而且遇事果断决绝，先祖受母亲影响良多，也是一样的性子。” 不知不觉间，顾惜夕已经被这个故事所吸引，身子前倾，认真的倾听者。 “当年先祖十八岁即连中三元，是大凤朝开国数百年绝无仅有的辉煌记录，再加上其父亲的助力，一路势如破竹，顺风顺水。” 孙简，不，是黄简的经历可谓是整个史册上的例外，几乎从未遭遇过挫折，十八岁出仕便是从六品起居舍人。 别看只是个从六品，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专门负责记录国家大事和陛下起居，也因此和年轻的皇帝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此后他自请外放为中州司马，七八年间政绩卓着，一路高升至太原府少尹，在皇帝的再三要求下，才迟迟入京。 第536章 被埋藏的真相 第536章被埋藏的真相 从孙简回京城开始，升官的速度便让人应接不暇，不到三十五岁，就已经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随着他升官的同时，也是一路大刀阔斧的改革，有皇帝的鼎力支持，与他多年刻意经营的关系，并未受到激烈的抵制。 四十二岁时，凤仁宗意外驾崩，孙简不顾新帝和满朝文武的苦苦挽留，毅然辞官归隐，从此杳无音讯。 这份功成名就急流勇退的决然，也让后世的读书人羡慕并推崇备至。 也成就了他的万古清名。 可如今听无为大师的口气，却另有隐情，怎不叫人心惊。 “你可知道当年先祖为何自请外放？” 看来这就是造就一切的根源了，顾惜夕明知他在吊胃口，仍旧很配合地摇头，“不知。” “先祖少年得志，引得无数芳龄女子倾心不已，可他却心高气傲，立誓要找一个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女子为妻。” 孙简一生完美无缺，不仅是在功绩上，更在私德品行上没有缺憾，他年逾三十才娶了一名大家闺秀，而且并未纳妾。 他的夫人曹氏为人十分低调，连名字都没有在史册上留下来。 “在御书房供职六年，与御前司籍女官李青莲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听到这里，顾惜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李青莲可不就是凤仁宗时宠冠六宫的李贵妃吗？ 臣子与宠妃，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先祖与陛下名为君臣，实则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与李青莲的感情，仁宗皆知晓，还常常拿此事玩笑，也曾承诺将来为他们赐婚。” 如果有这些前情，凤仁宗还横刀夺爱的话，确实是太过分了一点，也难怪孙简会心存怨恨了。 “可某次仁宗醉酒，稀泥糊涂之下竟然与李青莲有了肌肤之亲，无奈之下只能封她为美人，而先祖嘴上不说什么，却黯然离京外放，一去便是八年。” 顾惜夕也禁不住叹息道，“这事凤仁宗既然是无心之过，就只能算是造化弄人，难道你先祖竟然因此拿一国百姓来报复不成？” “刚开始先祖也是这么想，只叹自己无福，离开京城也只不过是为了逃避而已。” 无为大师平静地娓娓道来，“可后来他父亲却托人来告诉他，其实整件事情都是凤仁宗故意策划的，他发现自己也对李青莲萌生了好感之后，便心生不忿，故此借酒行事。” “你也知道先祖与他父亲只是貌合神离，自然并不相信，可其父却偏偏拿出了许多证据，让他无言以对。” 初时顾惜夕总有些沉不住气，听着听着她也渐渐明白了，这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便静下心来聆听。 “但先祖仍然不是很相信，他决定回京城亲自调查。凤仁宗对他的回归十分欣喜，不仅加官进爵，待他也一如往昔，似乎心胸磊落毫无芥蒂。” “就这样君臣之间相扶相持，先祖也渐渐放下了往事，娶了一个合意的妻子，两人虽然没有浓情蜜意，却也相敬如宾。” “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恐怕也就这样一辈子了……” 第537章 失望 第537章失望 此时顾惜夕的心神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 以孙简的心胸之开阔，又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性情大变，以至于最后用毁灭一个王朝的方式来报复。 “某一天，他终于与李青莲巧遇，对方请求他支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但却被孙简拒绝了，毕竟无论立嫡立长或者论才能，都轮不上当时年方十三岁的九皇子。” “谁知不久之后，宫里宫外就开始有人谣传他二人有私情，并且牵扯出当年的旧事，绘声绘色由不得人不信。” “李贵妃听闻之后痛哭不已，自请入冷宫以证清白，仁宗大怒，一番彻查之下，证据全都指向了皇后，眼看着一场废后风波就要上演。” 顾惜夕熟读史书，她很清楚前朝天宝年间并未废立过皇后，但却仍然止不住的担心。 “正是孙简的一番力劝，才让仁宗打消了这个念头，朝廷得以继续安宁，但自此之后他便开始怀疑李青莲。” 确实，李青莲很有可能自导自演，贼喊捉贼，毕竟皇后没有任何理由对她动手，反而是她觊觎太子之位。 “可孙简却越查越心惊，李青莲竟然是冒名顶替入的宫，而且她的许多行为都疑点重重，最后他发现李青莲是白戎的亡国公主。” 白戎是西北一个强盛的胡族国家，被凤仁宗的父亲凤武帝所灭，身为白戎最后一个公主的李青莲，处心积虑进入宫廷，其报仇雪恨的心思昭然若揭。 “先祖大惊失色，本想去告发，可毕竟又念着旧情，也可怜她亡国亡家，孤苦伶仃，便决定劝说她放下仇恨。” 听到这里顾惜夕轻轻一叹，身为女子，她能体会到李青莲的绝望和仇恨，也明白她费尽心思走到这一步，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再回头。 果然，无为大师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两人相约在宫中冷宫见面，谁知李青莲无论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却突然扑入他怀中痛哭……” 好吧，很老套也很直白的计谋，睿智如孙简，依然在旧日情人面前乱了方寸，可见再聪明的男子，只要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也会变傻。 “先祖立刻醒悟他中了圈套，一回头果然看到仁宗站在自己身后，两人一起回到御书房。” “万般无奈之下，先祖只得说出实情，可仁宗却说他早就知道了，还告诉他当年是李青莲主动示好，并说心仪之人一直是他，与孙简只是朋友。” “原来从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先祖只觉心寒无比，心灰意冷之下提出要辞官归隐。” 故事到了这里，顾惜夕依然不明白孙简为何会痛恨大凤朝，或者说是凤仁宗。 “仁宗极力挽留，并招来李青莲，让她对孙简解释清楚，谁知这女人竟然哀求仁宗放过她，说她当年鬼迷心窍一心要报仇，才会舍弃心爱之人。” 顾惜夕只觉得不寒而栗，李青莲此时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吧。 这一招实在是歹毒无比，即使凤仁宗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也会因为身为帝王的尊严而恼羞成怒。 “先祖对李青莲失望至极，心中无情自然也就不再受她的影响，可惜，他还是错估了自己在凤仁宗心目中的地位。” 第538章 毁了你最在意的 第538章毁了你最在意的 “仁宗与他彻夜长谈，与他聊起旧日友情，聊起两人未竟的宏图壮志，先祖渐渐被感动，放弃了辞官的念头。” “至寅时初，仁宗出去更衣片刻，稍后李青莲进来为他们亲自奉茶，谁知半刻钟之后，仁宗便突然倒地不起。” 这个弯转的太突然，顾惜夕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无为大师。 “当时御书房里只有他们三人，仁宗用手指着李青莲，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就七窍流血而亡，先祖震惊无比，斥责李青莲弑君杀夫。” 实在想不到，所谓暴病而亡的凤仁宗，竟然是被自己的宠妃毒死的，死得如此凄惨，不明不白。 “谁知李青莲却冷笑连连，‘你以为我为何会有机会下毒？是这个假仁假义的皇帝想毒死你，我不过是顺便换了一下杯盏罢了。’” “先祖自然不肯信，李青莲突然抽下头上的簪子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临死之前冷笑道，‘你信与不信我都管不着了，我也不是为了救你，只是相伴十几载我早就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虚伪无耻……” 事出突然，又已经无人做证，顾惜夕不知道孙简是如何脱的身，只是李青莲这一个招的确够决绝，逼得孙简几乎无路可退。 “先祖冷静下来之后，立刻开始想办法自救，他假借皇帝的名义召来了皇后娘娘，两人达成了协议，先密不发丧，联络朝中重臣，拥立三皇子上位。” 凤仁宗当时还年轻，身强力壮，所以并未立太子，孙简身在宫中，唯有皇后才能保证他的安危，与她联合有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后面辞官归隐，大概也是不想受制于新帝和太后，毕竟他们手中有自己的把柄。 “先祖回乡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他把凤仁宗当做君主，更当做肝胆相照的朋友，就因为李青莲的拙劣言辞，便对他动了杀心，叫他情何以堪。” “那时他在朝中可谓是一手遮天，即使隐退也完全有能力遥控朝中势力，俨然成为另一个小朝廷。” “先祖曾言，凤仁宗心中既然只有他的江山社稷，那他就偏要毁了它，让他在泉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性格却剑走偏锋，大概也跟他幼时经历有关吧。 只是，她听了半天，也没发觉这个故事跟自己有任何的关系。 “可先祖晚年却笃信道教，临死之前十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亦明白自己是入了李青莲的圈套，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仁宗之后的凤中宗继承了父亲懦弱的性子，却没有他父皇的才干和心智，只至于大权旁落，外戚专权，十数年的时间，便将好好的一个太平盛世，变得岌岌可危。 只是世人谁也料不到，这其中还有孙简的功劳。 “先祖晚年曾游历天下，无意中发现了大凤王朝的龙脉所在，也知道了当年凤太祖开国的秘密。” 没想到这个无为大师知道的秘密还真多，一个接一个都是如此石破天惊。 “原来这位凤太祖其实是个女儿身，女扮男装夺得天下，而且她还是一位转世重生之人。” 第539章 命运的洪流 第539章命运的洪流 顾惜夕浑身一振，令她震惊的是重生之人这几个字，反而凤太祖真身是个女儿家都被她忽略了。 “她……竟然也是个重生者？” “是的。” 无为大师面容平静，仿佛不是在叙述什么惊天的秘密，而是在与她聊着今日的天气一般。 “凤太祖凭借着重生的优势，以及自己的宏图伟略，白手起家，转战二十余年，最终一统天下，结束了十国之乱。” 这段历史顾惜夕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史册中的凤太祖，一直都是一位铁血皇帝，据说她天生神力，早年还常常冲锋陷阵，靠着实打实的军功上位的。 后期她也是一位杀伐果断，指挥若定的领导者，至于她的长相，史书上只说她气宇轩昂，浓眉星目，似乎半点与女子相似的清秀也没有。 即使无为大师此时说出来，依然让人觉得难以相信。 “先祖无意中发现了她晚年布置的一些线索，追根索源之下，才一点点揭开真相，凤太祖曾经预言，若是将来天下大乱，唯有……” 说到这里，无为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顾惜夕立刻紧张起来，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与她息息相关。 “唯有另一名身居龙格的女子，转世重生之后，才能结束乱世，重建太平天下。” “你是说……我身居龙格？” 顾惜夕突然觉得十分荒唐，虽然她相信命运，但却不相信什么天生龙种之言，否则那些帝王只要请相士算一算，就知道该传位给哪个儿子。 这天下也就没那么多的骨肉相残，腥风血雨了。 何况，她还只是个女子，母亲更只是个长公主，哦，不对，若是祁湛确实是她的父亲，那她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龙种了。 “是的，先祖临死之前，眼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十分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可他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希望自己的后世子孙能够有朝一日帮他重铸盛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嗤……” 顾惜夕忍不住冷笑出声，“真是好笑，他自己任性妄为，却让后世子孙来还债，真是够自私的了，难道天下一统，就能抵消他所欠下的罪孽吗？” 无为大师轻轻一叹，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落寞的神色。 “你说的都对，但先祖发下了毒誓，后世子孙又如何违背？我们黄氏一族，每百年都会挑选出一人来，负责寻找天命之人。” 其实，无为大师虽然声名赫赫，又何尝不是个悲剧人族，只因天资聪颖，便注定了孤独一生。 “那个转世重生的阵法，其实是凤太祖留下来的，据说是用她自己的鲜血刻画而成，能够将她身居的大气运，转嫁给后来者。” 凤太祖？ 顾惜夕想起那比烈焰还炙热的鲜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种刻骨蚀心的痛苦，即使相隔两世，依旧让她记忆深刻。 “至于为何凤太祖要布置这些，我等愚昧之人，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先祖却决定执行凤太祖的遗命，并为此不惜对自己的后世子孙下了诅咒。” 真是个狠人呐。 顾惜夕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黄简天纵奇才，性格却偏激若此，也难怪会做出以一人之力扰乱天下的行径了。 隔了数百年，她仿佛感到透过时光的洪流，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锁定了她，让她无法逃脱。 第540章 永不言悔 第540章永不言悔 “你不用怀疑我会找错人，凤太祖与先祖都曾留下精妙无双的算法，经过一代代黄氏族人的推演，绝不会出错。” 无为大师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疑问，直接给予她最肯定的答案。 见她面现挣扎之色，又压低了声音，谆谆善诱，那声音中仿佛蕴含着某种魔性，直指人心，引导着她的灵魂与之共舞。 “顾惜夕，你想想自己的一生，不明不白被囚禁，你甘心吗？老衲还记得你那时绝望地站在我面前，即使烈焰焚身也在所不惜……” 随着他的话语，前世的种种不堪，历历在目，当年她逃出红叶山庄，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心目中的家人，却被恶狠狠地诅咒，仿佛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面对沐晔倾天下之力的追杀，她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了，疲惫不堪的她心如死灰，可心中总有一股不甘，在炙烤着她残破的心。 走投无路之时，她仿佛是慌不择路误入了一处仙境般的山谷，遇到了仙风道骨天人一般的无为大师。 当她乍然听说自己可以重活一世的时候，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根本不会去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因为那时的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她遵照无为大师的指示，走入了那座神秘莫测的阵法，用匕首一刀刀凌迟自己，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肉体的痛苦令她难以承受。 只因为报着新生的那一点希望，她硬生生地受下了这千刀万剐之痛。 原以为自己会晕过去，可舔抵灵魂的烈焰偏偏却让她清醒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鲜血流尽而亡。 那一刻，隔着如血的烈焰，她看到了目眦欲裂的沐晔，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解脱的笑意。 再也想不到，今生，她却会爱上这个曾经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人。 世事无常，在她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你……可曾有过后悔？” 无为大师的诘问，仿佛来自她的灵魂深处。 悔吗？ 顾惜夕低声的问自己。 前世今生一一从心头划过，从痛恨逃离，到相疑相杀，到最后的情难自禁。 也许，这是前世便已经种下的缘份，今生，从尘埃中开出了圣洁的花。 即使，只为了她爱过这一遭，以后无论天大地大，去到何处，她已经再无遗憾。 “我……永不言悔！” 抬起头，顾惜夕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看透一切的空灵淡定。 “如果这一世就如此结束，你真的觉得了无遗憾吗？真的不想寻找出害死你母亲的真凶，不想与心爱的人一起纵情山水，逍遥人间？” 顾惜夕的心微微一抽，这个邪魅一般的老和尚，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 在他的面前，自己就像一个才出生的婴孩，完全就是一张白纸。 实在是太过可怕。 “自先祖去世到如今，历时三百余年，我黄氏一族能否解脱，这天下能否重现太平，可都指望着你了。” 说到这里，无为大师抬起那双漆黑如暗夜的眸子，紧紧地锁定了她。 “所以，你认为自己逃得掉吗？” 第541章 反客为主 第541章反客为主 “你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 这声音犹如魔音入脑，一直在她耳边回荡不休。 顾惜夕愣怔良久，忽而晒然一笑，喃喃低问道，“是吗？逃亡两世，既然还是个逃不掉，那么……”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一双明如秋水的杏眼之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字一句道。 “我就不再逃跑。” 无为大师目光闪动，有一簇小小的火苗隐隐跳动，那是他等待了漫长一生的……希望之光。 “既然你们志在必得，那么就先说一说，你们都有些什么能耐，有什么计划，否则……” 顾惜夕冷哼一声，“一切都是空谈。” “这个你放心，稍后我会给你推荐几个人手，黄氏家族三百年来遍布五国，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应有尽有，势力之大你绝对想象不到。” 此刻的无为大师，褪尽了仙风道骨，反而更像一位汲汲营营的谋士，提起家族势力，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炫耀。 “是吗？据我所知，各国都鲜少有黄姓高官。” 既然要谈，顾惜夕自然不想任人摆布，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足的，否则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重演上一世的悲剧。 “黄氏族人苦心经营多年，自然大多数都隐姓埋名了，这点公主不必担心，我们既然敢提出助你一统天下，就必然有那个底气。” 不置可否地笑笑，顾惜夕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无为大师绝不会现在就暴露自己的实力，而她要的也不过是个态度罢了。 “我很好奇，令祖黄简到底下了什么诅咒，令你们坐拥如此势力，却不敢肖想天下，反而非要将我推出去呢？” 要谈合作，就必须拿出诚意来，这也不说，那也藏着，又如何令人信服？ 一直咄咄逼人的无为大师，这一次却沉默了，苍老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之色。 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公主请随老衲来。” 说罢起身走至门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惜夕心中冷笑，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这装神弄鬼的无为大师，就从世外高人变作了谋臣，也罢，就陪他做足这一场戏。 走出屋子，顾惜夕顿觉眼前一亮，这是个风景极佳的宽阔山谷，奇石林立，花木葱茏，无数的彩蝶翩翩起舞。 空气中弥漫一股好闻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远远的枝叶间有清脆婉转的鸟鸣，令得山谷中更显幽静怡人。 刚才她待的那栋屋子，也是一栋造型别致的石头院落，与这里深邃幽雅的环境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两人顺着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前行，一路分花拂柳，忽然间顾惜夕隐隐约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果然没过多久，转了一个弯之后，眼前一条飞珠溅玉的瀑布跃然而出。 此处已经是谷底，峭壁千仞，如刀削般直立，那瀑布也不见得有多大，只是一线碧水凌空倒挂，下面一汪清可见底的寒潭。 绝壁上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四周寂寥无人，?素湍绿潭，回清倒影，更显得悄怆幽邃，凄清动人。 第542章 既来之则安之 第542章既来之则安之 好一处人间仙境。 顾惜夕心中暗暗赞叹，感觉胸中浊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气韵为之清明。 “这里就是先祖埋骨之地。” 无为大师恭敬地对着潭水行礼，神情肃穆庄严。顾惜夕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个铜质的小香炉，风吹日晒，已经显得斑驳不堪。 “令先祖就埋藏在这寒潭之中？” 虽然是问句，但她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的。”无为大师点点头，指着山谷道，“此地名为困龙谷，这寒潭名为锁龙潭，先祖精于奇门遁甲，用自身精魂为引，借助天然的阵法，将黄氏一族的魂魄镇压于此。” 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着凉丝丝的水气，顾惜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黄简真是太狠了，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唯有让真龙脱困，这个阵法才能自行消失。” 顾惜夕没有询问黄氏一族被诅咒后的症状，从无为大师费尽心力处心积虑算计她来看，恐怕也是让他们伤透了心。 “所以，我们会竭尽所能，不惜一切地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无为大师对她的承诺，也是他作为黄氏族人的代言人，对自己族人的承诺。 顾惜夕心中凄怆，这世间不独她一人在苦苦挣扎，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无为大师，又何尝不是如此。 轻轻地一声叹息，顾惜夕走上前去，对着清冽如一颗明眸的潭水，拜了拜，无论黄简的一生功过如何，都不得不佩服他波澜壮阔的生平。 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终点，顾惜夕随着他继续前行，沿着盘旋曲折的石径，左拐右折。 尽管她并不懂得奇门遁甲，但也立刻敏锐地发现，这是一处利用天然的环境外加花木做成的迷阵，或许还是个杀阵也未可知。 “公主请跟紧点，此处若不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恐怕会有凶险。” 无为大师一面微笑着提醒她，一面伸手按了一下前面山壁上的某处凸起，随着轰隆隆一阵响动，一个高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显露出来。 黑黝黝的，仿佛一张巨口，顾惜夕脚步微顿，心中只是犹豫了刹那，便毅然决然地跟了进去。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将来结果如何，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无为大师从洞口边取下一只牛油火把点燃，默默地在前面带路，山洞很长，但也很平整，应该是借用天然山洞，再人工开凿过的。 足有两刻钟后，无为大师终于停下了脚步，伸手按下了机关，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眼前豁然开朗。 顾惜夕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山谷，里面房舍林立，街道井然有序，还有许多行人匆匆来去，竟然是个小镇。 正在左右观望，却见无为大师抬手放出了一枚信号弹，火红色的烟火带着尖锐的哨音响彻云霄。 经历了这许多之后，顾惜夕早已见怪不惊了，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冷眼观察，看看这个黄氏家族到底有何能量。 是否有完成天下一统的实力。 否则他们的三百年心愿，就只能是一场春秋大梦，趁早收起来才是。 第543章 众星拱月 第543章众星拱月 几乎就在烟火熄灭的同时，一道道身影如闪电般向他们汇聚而来。 不到一刻钟，他们面前的空地上，便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顾惜夕稍微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两三百人，全都低眉垂眼，安静地分列站立。 无为大师满意地环视了一圈，缓缓开口，“诸位族人，从今天开始，福安公主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任务就是助她一统天下，哪怕……” 说到这里，无为大师的神情严厉起来，“哪怕是付出你们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见过主子，一切但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百多少忽啦啦同时跪下，声震云霄。 “起来吧。” 顾惜夕淡淡地说着，并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也没有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平淡得就仿佛早上打招呼一般。 不过这份出人意料的镇定，也让人刮目相看，试问如此场面，有几人能把持得住？ 一群人众星捧月地将她簇拥在中间，明黄色的斗篷加身，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为她明艳的容颜增添了几许威严。 两名容貌清丽的红衣女子抬来一乘明黄色的肩舆，单膝跪下恭请她上轿。 无为大师说他们准备了三百年，此刻顾惜夕却是有点相信了。 谁会没事准备好龙袍御辇，除了处心积虑要造反之人，实在想不出有第二个理由了。 众生俯首，高高在上的感觉是怎样的？ 此刻的顾惜夕微微垂目，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这黄氏家族，好重的机心，好高明的谋算。 不过是让她提前尝到权力巅峰的滋味，如毒入骨髓，欲罢不能。 到时候即使她真的恋栈权势，谁又知道这天下到底是姓顾还是姓黄呢？ 明明就是被他们强迫拱上去的，最终很可能不过落一个傀儡的下场。 黄家人这一举两得，不，甚至是十全十美之策，是不是盘算得太美妙了一些。 如今她已经骑虎难下，退无可退，唯有破釜沉舟，与虎谋皮了。 哪怕顾惜夕不懂周易八卦，也能轻易地看出来，这座山中小镇是按照八卦来修建的。 一圈又一圈的青灰色石头建筑，依山而建，古色古香，这不是一代人能办到的庞大工程。 八卦中央的阴阳鱼，就是小镇的中心，一座黑白相间的高大殿宇。 黄袍加身的顾惜夕，被簇拥入内，坐在了高高的龙椅上。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缩小版的金銮殿，一应俱全，不过，黄家人再狠，也没有提前安排几个宦官。 十数名清秀高挑的女子，红衣黄裙，充当着宫女的职位。 “拜见公主，愿公主早日一统江山。” 很好，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现在就三呼万岁，虽然他们的行动都在明明白白地写着野心。 到底还要点脸面，半遮半掩。 无为大师挥挥手，人群如退潮一般，呼啦啦地散去，只剩下十多个身份地位明显较高的人留了下来。 “公主，老衲来为你介绍一下。” 指着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无为大师开始依次介绍。 “这位是黄明修先生，精通儒学兵法，擅长谋略，老衲准备让他找个合适的机会先充做公主的幕僚。” 第544章 谁能技高一筹 第544谁能章技高一筹 顾惜夕微微颔首，既不热情，也不显得冷淡傲慢，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大度。 开玩笑，既然要演戏，大家就来拼一拼，看谁的演技更高一筹。 “这一位是黄文煜大夫，他负责为公主调理身体。” 无为大师指着另一名清瘦的老者介绍道。 紧接着，无为大师又一口气为她介绍了七八位黄氏族人，有谋士，有工匠，有将军，也有巨富商贾…… 能在如此多的领域拥有顶尖级人材，黄氏一族的能力确实非同凡响。 “天心师太的武艺不敢说独步天下，但也是五国之中数得着的高手，以后就由她来负责公主的安危。” 直到无为大师介绍最后一名中年尼姑时，顾惜夕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其他的都可以忍，贴身保护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贴身监视，甚至能够随时随地要了她的命。 纯粹就是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拱手交到黄家人手中，以后生死由人，毫无自由可言。 “既然天心师太武功高强，就当为天下大事多出一份力，我身边有父皇安排的人手，就不浪费师太这样的大才了。” 语气清淡，意思却很明确，坚决不要。 天心师太低低的宣了一声佛号，微微一笑便退下了，并未坚持。 顾惜夕心中松了口气，看来黄家人还没有打算来硬的，以后只要多培养些自己的人手，倒也有能力与他们周旋一二。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公主进来了这么长时间，陛下该着急了。” 见对方如此干脆利落，顾惜夕反倒一愣，就这样完啦？至少也该先为自己治疗一下吧。 对方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刻解释道，“公主的病乃是魂不附体，阴气太重，这天下唯有真龙之气才能彻底压制住。” 换言之，就是她只要登基当上女皇，一统天下，才能不药而愈。 这话顾惜夕并不是很相信，可惜这天下除了无为老和尚，其他无人能治好自己的病，所以，只能姑且一试了。 目前为止，这老和尚自以为拿住了她的死穴，但她顾惜夕又岂是个认命之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就不信了，若有一日她真能掌天下之权，倾四海之力，还不能找出几个比他厉害的人物出来。 虽然无为大师并没有蒙住她的眼睛，但直到走出山谷，顾惜夕回头看去，却见云遮雾绕，早已不知来路。 果然是装神弄鬼，蒙蔽世人罢了。 祁湛在谷外等得心焦如焚，已经一夜一天过去了，也不知顾惜夕的病到底如何了。 无为大师不许他的人跟进去，甚至两名暗卫也被斥责转身了，可顾惜夕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能将她交给对方带走。 如坐针毡地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盼到顾惜夕出来。 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脸色虽依然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心中不由得大喜。 “父皇，这位黄老大夫是无为大师派来为我调理身体的。” 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那位黄文修老大夫。 “好，好。”祁湛连声答应，“以后福安就仰仗老先生了。” 黄文修倒没有拿腔作势，立刻上前大礼参拜。 “公主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寒毒，无为大师已经替她暂时压制住了，还需要慢慢调理才是。” 第545章 心存高远 第545章心存高远 祁湛听罢心中大定，“如此就有劳先生了，不知无为大师有什么需要，只要朕能办到的，但请开口。” 作为一国之君，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了。 黄文修却微微一笑，青衫布袍一副世外高人风范。 “大师是方外之人，公主又与他有些不解之缘，此次不过是了却尘缘罢了，何言谢字？” 顾惜夕心头微晒，若论装腔作势，这黄家人还真是当世无双啊。 祁湛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有所求的人情都好还，哪怕是狮子大开口。最怕的就是这种看似淡迫名利的不求之人。 这样的人情，才是最难还的。 当晚他们一行人就在山下休整，随行的御医为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体内的寒毒已经被压制住了。 只是她的身体被毒害已久，有些虚弱，只要慢慢修养，不会有大问题了。 看来在她昏迷期间，无为大师已经出手为她治疗过了，他手段高明，既让她的寒毒被暂时压制住，又让那些御医们看不出来。 “小六，你身子不好耐不得俗事，不若先到京郊的温泉庄子里修养一段时间吧？” 面对顾惜夕的时候，祁湛总是露出温和而小心翼翼的一面，生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又突然消失了一般。 “但凭父皇安排。” 于今之计，确实需要先调理好身体，才有精力说其他的，何况她也需要时间来安排。 此处离盛京大约八百多里路，来时顾惜夕病势危急，所以一路日夜马不停蹄，才走了七天左右。 回去时祁湛担心顾惜夕的身子禁不得颠簸，基本上一天最多走四个时辰，游山玩水一般。 因此顾惜夕一路奔波，不但没瘦，气色反而渐渐红润起来，瘦得堪怜的尖下巴，也慢慢圆润了。 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平时的样貌，但看着也不再娇弱憔悴，精神也好了许多。 晚上偷偷试着运转兰若经，感觉也是十分顺畅，不再有幽冷凝涩之感。 心下不由得十分奇怪，明知自己体内的寒毒并没有驱干净，却偏偏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再想想却又了然了，自己这不是病的病，本来就是他无为老和尚一手泡制出来的，他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抛开自己心中的不愉快，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和尚确实有装神弄鬼的本事。 也难怪大良和大魏两个强国，都欲尊他为国师，将他奉若神明。 半个月后，马车队静悄悄地回到了盛京，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此时顾惜夕才知道，这次出门并没有什么人了解，名义上陛下只是在京郊巡视。 而她则传言在深宫养病，概不见客。 原本祁湛打算让她直接去温泉山庄，但她却执意先进宫拜见太后。 祁湛也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既然她坚持，自然也不会强求。 顾惜夕自有她的打算，一来她若有心争这个帝位，就不能只靠着祁湛一人的宠爱。 童太后在大魏，也可以当得半个家，至少祁湛在大事上决不会轻易拂逆太后的意思。 二来她需要面见莫先生，与他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很快黄家人就会渗透进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546章 别有乾坤 第546章别有乾坤 为了掩人耳目，祁湛让顾惜夕先回了新落成的福安公主府，这也正合她的心意。 福安公主府紧挨着皇城，原本是开国时的一座亲王府第，只是后代不肖，被抄家灭族，空剩下一座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 因为一般人都不够资格居住，而亲王们又都有自己的封地，所以便闲置了下来。 如今经过莫先生的整修，这座曾经辉煌的府第，又重新焕发出光彩来。 顾惜夕回来的时候是晚上，隔着车帘只看见门口暗红色的灯笼，映照着两扇古色古香的朱漆大门。 看起来与平常的王府没什么区别，十分的普通，不过进入之后才发觉别有乾坤。 迎面便是一座巍峨的假山，上面爬满了冷香扑鼻的薜荔，让人耳目一新。 转过假山后是宽阔的石板道，因为是晚上，恰好又逢阴天，看不清景致，只感觉一路都有水声淙淙。 这让她很惊讶，盛京属于西北缺水之地，哪怕是皇家园林也鲜少有用活水造景的，想不到这座公主府却是个例外。 一路曲曲折折，亭台楼阁虽看不真切，却也疏落有致，颇有些玲珑精致之美。 内院门口，莫先生，成宁，小芽儿，玄蝶都在翘首企盼。 祁湛以保密为理由，将他们都留了下来，这也是第一次顾惜夕脱离了他们的保护。 “小姐。” 小芽儿第一个冲上前替她撩开了车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望着她。 顾惜夕忍不住微微一笑，心头泛起温暖，伸出手扶着她的掌心，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明亮的灯光下，盈盈而立的佳人虽然略微清减了些，气色却还红润，双眼如星光般璀璨，显然精神也不错。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顾惜夕一个个看过去，虽然才分别大半个月，却感觉已经很长时间了似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将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亲人和伙伴。 “我很好，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这是告诉大家她身体已无恙，好让他们放心。 “太好了，我真怕……” 小芽儿眼含泪花，说了一半觉得有些不吉利，立刻捂住了嘴。 万里追随她的四人当中，她跟着顾惜夕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亲密，完全就像是亲姐妹一样。 所以说话行事都比较随性，玄蝶和成宁虽然也忠诚于她，却谨守下属的分寸。 莫先生与她亦师亦友，感情也比较特殊，经过了这次的千里出逃，两人之间历经生死，彼此已经十分默契。 顾惜夕笑吟吟地朝他们一一点头，隔着人群莫先生束手而立，两人目光一触，立刻便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位是黄大夫，成宁你去安顿一下，切莫慢待了先生。” 看似热情招待，实则是将他支开。不过黄文修也没说什么，十分有礼地打过招呼，便随着成宁离开了。 余下几人一起进了大厅，顾惜夕左右看了看，一色的紫檀木家具，简洁大方，古色古香。 果然莫先生的品味值得信赖。 “玄蝶，你去把那两个暗卫引开，小芽儿，你替我在门口看着，不许任何人接近，我有话对莫先生说。” 第547章 痛哭一场 第547章痛哭一场 “公主这是做什么？” 莫先生一转身，却发现顾惜夕已经盈盈下拜，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 “先生是母亲的故交，又一路不计生死相护，可有件事情惜夕一直瞒着您，还请先生原谅。” “公主请起来说话吧。” 莫先生意识到顾惜夕要说的话肯定非同寻常，没有客气，两手虚扶了一把，示意她坐下。 “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听起来十分荒唐，您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顾惜夕语气平静，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消化，她已经彻底地接受了。 “之前都认为公主是天生体内带有寒毒，难道不是吗？” 那时莫先生还曾怀疑过，是不是昭毅长公主怀孕时中了毒，所以顾惜夕才会天生有不足之症。 “其实这寒毒不是天生的，准确地说是魂不附体。” 望着莫先生有些疑惑不解的目光，顾惜夕坦然一笑，“因为我是个重生之人。” “重生？” 一向泰然自若的莫先生，终于有些动容了。 “是的，上一世我活了三十岁，却有一半的时间在幽禁中度过……” 重生数年来，顾惜夕终于讲出了自己噩梦般的经历，那些寂寞绝望得让人发疯的日子。 原以为永远张不开嘴，没想到一旦说出来，顿时感到心头的那座大山烟消云散。 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有人分担的滋味竟然如此轻松惬意。 她愿意相信莫先生，不但因为他是母亲的忠实旧部，也因为她觉得莫先生是个大才，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更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莫先生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师长和亲人。 她有种感觉，莫先生真的有把她当自己的女儿般看待，决不会背叛自己。 随着叙述越来越顺畅，顾惜夕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改变。 莫先生没有打断她的述说，而是静静地聆听着，他看得出来，顾惜夕没有说谎。 这样详尽的事实和真实的感受，并不是随便可以编出来的。 “您……相信我吗？” 酣畅淋漓的倾诉之后，顾惜夕突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不安地眨着眼睛，期盼地看着面色平静的莫先生。 “这世上，你不是第一个重生之人，在一些隐秘的记载里面，就有许多如你一样的记录。” 莫先生微笑，“而且，我早知道凤太祖是重生之子，所以你的经历并不是独一无二，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太愚味无知罢了。” “谢谢您。” 忽然间，顾惜夕便觉得鼻头一酸，忍不住泪盈于睫，长久的压抑，让她仿佛戴着一张面具生活。 几乎都已忘了，自己原本也是个开朗快乐的女子。 “孩子，想哭就哭吧，说句托大的话，我是真的希望有你这么个女儿。” 莫先生眼中充满了痛惜，向她张开了手臂。 “呜呜呜……” 顾惜夕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堵截已久的河流，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下子扑过去，毫无形象地呜呜大哭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这么放肆地痛哭过。 前生尽管经常以泪洗面，却都是压抑到极致的无声垂泪，情绪根本得不到释放。 顾惜夕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大声地哭出来…… 第548章 出谋划策 第548章出谋划策 守在门口的小芽儿大惊失色，脚步下意识地一动，最终还是缩了回来，只是担忧地侧耳倾听。 不过顾惜夕并没有哭多久，她要的只是个情绪的宣泄，哭出来也就好了。 “对不起，先生，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擦完眼泪，顾惜夕看着莫先生泪痕斑斑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没事，你再给我赔两身新的就成了。” 莫先生抖了抖袖子，故意调侃了几句，刚才的气氛太沉重了，顾惜夕大病初愈，不适合大悲大喜。 “好，我亲手给先生画两套。” 顾惜夕也忍不住笑起来，“就怕到时候先生不敢穿出去。” “没关系，你画吧，只要是你画的，我就敢往外穿。” 说着哈哈一笑，“到时候有人说不定还嫉妒得心头滴血呢。” 顾惜夕知道他说的是祁湛，他对自己的感情确实没话说。 但那不过是对母亲遗憾之下造成的移情作用，一个想千娇万宠着的女儿罢了。 而她现在要谋的，却是他的江山。 尽管大魏历史上也曾经出过女皇，女子的地位也比其他国家高，但毕竟祁湛还有几位儿子，轮也轮不到她这个半路上突然冒出来的公主。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祁湛都没有理由立她作为继承人。 “先生请坐，对于无为大师的话，您怎么看？” “我觉得无为大师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否则无法自圆其说。” 莫先生稍微思考了一下，这才郑重作答。 “不过他们黄氏一族是否想借此机会崭露头角自立为王，就不好说了。” 顾惜夕点点头，莫先生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黄家人受先祖诅咒，不得已寻找天命之人是真。 但他们忍辱负重数百年，怎么可能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任何家族强盛到了一定的程度，都不可能没有野心，这不是由哪一个人能决定的。 “他们既然认定了你，就绝不可能轻易罢手，而你若要摆脱傀儡的命运，也唯有自救。” “多谢先生，惜夕也是这么想的，还请先生教我。” 看着顾惜夕坚定的眼神，莫先生仿佛又看到了岁月尽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们两人是那么的相似，却又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既然是重生之人，那你最大的优势便是知道许多将来的事情，这些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顾惜夕摇摇头，“先生也知道，我前世基本上都处于幽禁之中，所以对天下大事知之甚少。” “不然，能够左右局势的事情就那么一两件，并不在多。” 想了想顾惜夕才道，“我只记得再过几年大魏会和大厉联合发兵攻打大良，大良陛下亲征，却死在得胜还朝的途中。” “哦？” 莫先生眉头一凝，“你记得具体的时间吗？” “我是过后多年才听说的，按照后来的年号推算，应该便是两年之后。” “那么大良的新帝是谁？” “这个你一定没想到，是十四皇子。” 莫先生果然瞪大了眼睛，“十四皇子？他今年才五岁。” 忽然他摇头道，“不对不对，十四皇子的母亲不过是个贵嫔，娘家并无势力，凭什么能上位？” “除非……元庆帝的死有蹊跷。” 第549章 算计 第549章算计 “元庆帝驾崩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遗诏留下了三位顾命大臣。” 莫先生急切地问道，“是哪三位？” “第一位，是齐王李豫，第二位是内阁张首辅，第三位嘛……” 顾惜夕轻笑一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先生不妨猜一猜。” “李豫是亲王宗室，张敬宗是文臣之首，那么最后一人定然是武将，手握兵权了。” 莫先生虽然名义上只是个商人，但却时刻关注着朝廷局势，对大良各个势力都了如指掌。 “莫非是定国公？” 提出这个人选莫先生自觉至少有八分把握，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最合适的顾命大臣了。 谁知顾惜夕却摇了摇头，“是沐晔。” “沐晔？”莫先生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个锦衣卫指挥使，哪有……” 说到这里莫先生蓦然停住了，摇头叹道：“看来大良朝气数已尽了，主少臣强，大权旁落只是朝夕之间了。” 果然她没有看错，莫先生对朝政的敏锐判断，非常人所能及。 “先生睿智，不过短短五年，沐晔便成为了大良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沐晔……” 莫先生神情凝重，“看来我之前真是小看了此人。” 顾惜夕笑道，“不是您小看了他，而是全天下人都小看了他。” “若真是如此，对你而言倒也是个机会，说不定到时候还是你摆脱黄氏一族的契机，也未可知。” “沐晔之前以为我是他的亲妹妹，如今证明并无此事，也不知他到时候会不会念旧情……” 想起沐晔，顾惜夕心中五味杂陈，两世纠葛，由恨生爱，到如今几乎已经是天各一方。 也不知道今生今世，两人是否还有缘再见。 “事在人为，我觉得你在这之前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卖他一个人情，将来才有余地……” 看着莫先生认真地为她筹谋，顾惜夕却忍不住心尖一痛。 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之间的感情，也充满了算计…… 两人的密谈并没有持续多久，顾惜夕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适合多思多虑。 何况现在谈细节也为时尚早，最多只是制订个大概的方向而已。 “小芽儿，扶公主回房休息了。” 听到呼唤，小芽儿匆匆进来，见顾惜夕神色如常，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样子，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小姐，前两天容小姐派人给你送回信了。” 洗嗽完毕，刚准备躺下休息，小芽儿倒是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 “哦？” 听到终于有了容雪凌的回音，顾惜夕心中很是开心，不禁精神一振，“信呢？拿来我看看。” “送信的是容小姐的二哥，他说必须亲自交到你手里，所以……” 小芽儿无奈地摇摇头。 对于容雪凌这位二哥，顾惜夕是早有耳闻，听说从小就拜一位江湖异人为师，四处游历天下。 不过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却很好，容雪凌当初悔婚之后，一直担心元庆帝要让她二哥来京城做人质，因而深感愧疚。 如今容雪凌如此郑重其事地让她二哥亲自送信，可想而知多么重视这份友情。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暖，急切地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第550章 别来无恙否? 第550章别来无恙否？ 小芽儿立刻笑道，“他说你若是回来了，就让人给城南畅意园送个信，找陆秦川即可。” “嗯，明日你……” 说到一半顾惜夕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抬首看向她，“你说他叫陆秦川？” “是啊，我记得真真的，绝不会有一丝差错，当时还以为容小姐的二哥用了化名呢。” 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会如此惊讶，但小芽儿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有信心的。 “秦川，太好了，想不到你竟然是……”顾惜夕只觉得眼眶发热，忍不住泪盈于睫。 小芽儿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姐，你怎么啦？” 顾惜夕仰头对她明媚一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是夜顾惜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感慨，还有些莫名的忧伤。 她欠秦川的太多太多，原本以为今生今世再无相遇的机会，没想到世事难料，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历经岁月沧桑之后，是否还一如往昔？ 第二天一早，顾惜夕便换了男装，只带着小芽儿和玄蝶亲自赶赴城南。 畅意园是盛京名园，但同时它也是盛京三大酒楼之一，顾惜夕去得太早，基本上还没什么客人。 刚进大厅，一名青衣小厮立刻迎了上来，惜夕心中有事，也懒得与他寒暄，直接开口道：“我找陆秦川。” 闻言那小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们一遍，这才说道，“公子请稍候。” 顾惜夕这才有闲心打量四周，白墙灰地设色淡雅，一色的花梨木家具古朴典雅，最显眼的是满墙的山水字画。 粗粗看过去各种风格都有，有名家笔迹，也有无名之作，估计大半都是客人留下来的。 正看着，方才那名小厮又含笑过来，毕恭毕敬的请她入雅室一叙。 一路穿花拂柳直走到后园中，小厮指着前面的流园让她们自己进去。 假山重叠曲水淙淙的院落中，一道白色的人影背手而立。 看着久违了的熟悉身影，顾惜夕心头一酸，轻声唤道，“秦川，别来无恙否？” 陆秦川回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光芒明灭，看得顾惜夕竟有些忐忑起来，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忽然，秦川狡黠一笑，“哈哈……丫头，今儿终于也捉弄了你一回。” 这一笑，因为分别而带来的生疏感立刻烟消云散，眼前仿佛还是那个初见时的明朗少年。 顾惜夕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笑着骂道，“刚才真把我给吓到了，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秦川很自然地迎上前来，与她并肩踏上台阶，“那怎么可能，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我还欠你一个承诺呢。” 顾惜夕心中一暖，哪里是他欠自己的，分明都是她欠了他。 才落座，顾惜夕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对了，你真是雪凌姐那个仗剑天涯的二哥？” 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秦川笑着大大方方地任她观看。 “要说，你们两个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难怪我第一次见雪凌姐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了。” 秦川哈哈一笑，“看来你与我家还是挺有缘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