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声任飞扬》 第一章 让我试一试 天空明澈如洗,极目所见一片春意盎然。 沐浴在阳光下的学生们,有的三三两两漫步在凉爽的林阴道上,有的静静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书,大家沉浸在鸟语花香的幸福中。唯一忙碌的是宣传部的干事,他们在更新宣传栏里的海报,由于栏目繁多,涉及国内外政坛风云、娱乐前线、奇闻轶事、热点景区推介等,鲜明火辣的色泽、抢眼靓丽的人物吸引了不少路过学生的目光。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长发飘逸的少女走来,她手里拿着一卷纸,一双琥珀色的大眼不安地转动,嗫嚅半天开口:“那个……打扰一下,能不能借用学校的宣传宝地?” 宣传部长停下手上的动作,纳闷地瞅她一眼,“干什么?”果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不是本校音乐学院以“默默无闻”出名的方筱安!她竟然主动和外院的陌生同学搭腔?!据说,同系三年的同学还不一定和她说超过三句话呢! “我想为最近掀起的‘鲜声夺人’活动拉票,所以做了一张海报。”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画卷递出,轻轻地说:“海报不大,只要一小块地方就好,希望其他同学能和我一样支持这位女生。” “什么‘先生’啊?”宣传部长茫然地抓抓头发,“那不都是男的吗,什么时候成了女的?” 旁边的一位女干事叹息,“部长,‘鲜声夺人’是国内几家大的传播公司、电视台一手策划的女歌手,先从五大城市展开,人多点就一百进五十,人少点就五十进二十,然后二十进十,接着层层选拔,到最后在活动发源地的电视台总决赛,去年的第一名获奖者现在是红得发紫的女歌手,至于第三名的女孩子给一家知名公司拍了广告,可以说是一夜成名。so,今年这届被更多人关注,没想到咱们学校也有鲜声夺人的‘超级粉丝’啊!” “胡闹!”宣传部长不以为然地撇嘴,“都是和你们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干什么去膜拜她们?浪费精力不说,还没有一点现实意义,让主任知道学校里刮起追星风还得了。一定会把这件事拿到大会上批斗我们!” “不准就不准嘛,分明是自己落伍,干吗端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女干事小声嘀咕。 对面男生口沫乱飞,发表一大堆义正词严却八竿子打不着的意见,方筱安心里一凉,难过地点头,“我明白了,打扰到你们很抱歉。” 咦?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她不是在校园网说要那个参加“鲜声夺人”的女孩吗?还以为她会勇气十足地据理力争,然而……女干事失望地垮下两肩。 方筱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来到学校的澜湖边,弯腰蹲下,望着池里波光粼粼的水面,眼圈微微泛红,一滴水珠落在手背,晶莹剔透。 她哭了?不对,她明明没有哭,只是眼圈有点热,不至于掉泪!方筱安抬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穿夹克外套、格子衬衫装的男生,正笑眯眯地端详她。该生头发乱糟糟,但是乱得很有个性,棱角有鲜明的对比;至于五官,标准的浓眉大眼,笑起来酒窝分明,雪白的牙齿最能夺人注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采飞扬”四个大字。 “you!难过时哭出来会比较舒服。”他的手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流泪总会比憋在心里舒服,就算是蓄水库也有饱和期,你不用装坚强?” 方筱安往另一边挪动,根本不去看他。 “为什么不理我?”男生也蹲下来,受挫地伸指去戳她的胳膊,“对人视若无睹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方筱安被他指尖触碰的刹那,如同受惊的兔子,跳到三丈外,“颜乐,你……你你你……你!” “喂,反应太大了吧?”颜乐好笑地双手环胸,“我只不过对你表示友好,用不着避瘟疫似的躲我。” 方筱安护住另一只胳膊,脸上露出戒备的神态,“不要靠近我。” 颜乐愣住,以前他也没少和她开过玩笑,姑娘她顶多瞪他两眼,并不会紧张,更别说像刺猬竖着刺,仿佛随时要跟别人斗争到底。他走上前两步,轻轻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怕我?” “没、没事,你不要跟过来!”方筱安拔腿就跑。 “还说没事!”没事会逃命似的跑掉?骗鬼可以,骗他没门!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颜乐二话不说追上去,看准机会,一把抓住方筱安的手臂。顺着白色的衫袖往上一拉,视线内立即出现一块块淤血,虽然没有破皮,但是每一块都很深,映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触目惊心,“又是你爸爸打的吗?告诉我!” 方筱安“啊”的一声叫出来,迅速拉下袖子,惊恐地瞪大双眼,“谁让你碰我!不是说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开、走开啊!”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颜乐生气地低吼,“你为什么又缩回去那个乌龟壳,当缩头乌龟了?!” “我本来就没出息,是一只无药可救的缩头乌龟……”方筱安快要哭了,但是她拼命抑制住眼泪,很努力地吸气,再深呼吸,“颜乐,别再跟我说话也别再理我,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你付出的。” “胡说八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颜乐懊恼地掐住她的脖子,“女人,我恨不得掐死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她偏过头,铁了心不理他。 “不说你就别想走。”他气急败坏,干脆使出卑鄙的招术威胁她就范。 “那我喊人,色——”话音未落,就被颜乐捂住嘴,支吾半天,只能干瞪眼。 “ok,你够狠!”颜乐坏坏地抬起下巴指点方向,“咱们去校医室,那里的老师说你没事,我就放你走,你说老师看到这么多伤痕会怎么样?” “不要!”方筱安扁扁嘴,泪珠绕着眼眶转,“你不要逼我。” 颜乐不是滋味地松开手,轻轻吹了吹她胳膊上的淤血,“还疼吗?” “不疼。”她委屈地眨眨眼,“你走开啦,人家都在看。”路过的同学不时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偶尔还传来窃窃私语。 他挑挑眉,故意气她,“火候不到家,还要继续修炼!让我放开你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是谁弄伤你的。” 方筱安左顾右盼,叹了口气,“换个地方说行不行?” “当然可以,你要是愿意说,我们去月球都可以。”他很好说话地点头,“学校后门那间紫荆咖啡馆怎么样?” “不要,那里消费太高。”她拒绝不合理的提议。 “那么前门东的‘好利来面包屋’?”他又想到一个女孩子喜欢流连忘返的场所。 “不好,那里好多我们系的同学。”方筱安再次摇头,“会被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可说的?这个年代,男女在街上亲吻都不新鲜,何况是两人只是说说话而已?颜乐耐着性子,问:“前门西的‘美乐迪ktv’?” “太吵,面对面都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话。”这个提议让她勾起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主修的是古典音乐,出去ktu总唱r&b和摇滚音乐?” 颜乐得意地一扬眉毛,“因为我不甘寂寞,因为我太有才华。” 怪不得阿璃总说他是一个变态!方筱安表面不动声色,“哦。” 明明不认同,偏要装出理解的样子,看了好虚伪,老是那副鸵鸟本色,白白花费了他那么多心血去开导她。 “还是去屋顶,我说了算。”颜乐索性使出杀手锏,对她的抗议一概不予理睬,“走吧,趁大伙都在打盹,我带你溜上去。”说完,看准目标,不由分说地拉住方筱安那只缩在身后的手,一路往男生宿舍的顶层走去。 “喂……喂喂,你放开我啦!”在接到来自四周的新一波注视的目光后,方筱安把话咽了回去,“讨厌鬼!”话虽如此,颜乐的掌心传来阵阵热潮,温暖了她冰凉的心——他总是这么强人所难,逼人接受他的……好意?! 是好意吗?谁知道呢!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方筱安被同宿舍的好友刘璃拉到超市买日用品,这家超市是本市比较大的连锁分店之一,据说老板来自泰国,所以店名中都有“莲花”一词,听起来都觉得香气扑面。尽管名字有点怪,生意却如日中天,红火极了。 方筱安拉了拉刘璃的袖子,“我们回去吧,今天人太多。” “为什么要回去?”刘璃是一个从来不穿裙子的女孩子,很多时候那一头短发会让人误以为是男生,而她也浑然不在意,我行我素过了二十来年。同宿舍的外语系“刀嘴婆”慕容姑娘曾对刘璃下定义:刘同学是一个没有异性目光滋润的女生,因此性格分裂。当时刘璃差点把宿舍偷藏的麻将盒、电热杯全砸到慕容的脑袋上。即使如此,不穿裙子也不能抹杀女生的本来面目,刘璃那个曾经的邻居留学回国后,这小妮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然喜欢购物了!不管是谁,女人逛街买东西送人都是给自己重视的人吧! “可是……”方筱安看到人多就禁不住要拔腿开溜,“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才拉你来。”刘璃贼兮兮笑着,将那只临阵脱逃的小鸵鸟扯回来,“听说了吗?明年毕业前大伙要去人才交流中心转转,招聘人员会问你一些有关理想与职业的问题,你不能什么都说不出来就阵亡吧?就算咱们还是大三,也要先准备、适应一下,从平时开始累积,我现在就要锻炼你。” “为什么一定要去企业应聘?”方筱安被她搅得天旋地转,“我会去外市的师范院校继续读升学考研,然后留校当个音乐老师。” “啧,我还以为你会当个音乐制作人什么的!”刘璃豪气地拍拍她瘦弱的肩膀,“这样子才比较有个性嘛。” “当一个合格的音乐制作人,至少得领略到广阔的音乐范畴!”方筱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神奇十足的脸孔,“换作是他还差不多,我不可能的,只能局限在专业领域。” “换成是谁差不多?”刘璃眨眨眼,凑上头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是不是想到了哪个毛头小子?告诉我,快告诉我,说嘛!” “别胡思乱想,我好好地陪你逛街还不成?”方筱安别过眼看向别处。真是的,她哪有想起什么人,只是某些意识总会不由自主地冒上脑海罢了。可是,她不会傻兮兮地认真去想某个人,毕竟,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最清楚,音乐系的才女、美女一大堆,什么时候轮到她崭露头角了! “我随口问问,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刘璃抿抿唇,极力控制住大笑的欲望,摆出正经八百的脸孔,“好好,你不说我不勉强,不过有心上人一定告诉我,要知道你这女人再不清仓出去,将来就麻烦了。”没有半点交往的经验,为人胆小怯弱,到了弱肉强食的社会上不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才怪! 当她是推销不出去的剩货吗?她该生气的!方筱安很努力地在生气,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脸涨得通红,拳头也握得很紧,奈何不到两分钟火气就被压了下去。她苦着脸沉默下来,算了,这样子不会有人怕她的,人家当笑话还差不多。 “谁说我们家筱安在意的人就是毛头小子?” 一声戏谑的疑问句把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高气压搅乱殆尽,方筱安抬眼一看,吓得赶快往刘璃的身后缩,“都是你啦,把他给招惹来了!” 刘璃气定神闲地低低一笑,“是吗?我还以为你要谢我呢!”她转过脸一竖眉,“喂,姓颜的,什么时候筱安成你们家的了?” “天下女孩子都是我们大家的。”颜乐嬉皮笑脸地回应她,眼神一直随那个躲起来的小女生流转,“男不男、女不女的例外,闪边去,让方筱安出来见我!” “你说谁呢!”刘璃将身后的方筱安拉出来,在她粉粉嫩嫩的脸上咬了一口,“筱安是我们家的才对,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凭什么算你们家的?” “你!” 方筱安注意到对面的男生脸都绿了,惴惴不安地推了推好友,“我……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呀?” “哪里过分?是那匹色狼不该把你列入他的狩猎范围!”刘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也是想走了吗?我同意,咱们不逛了!” “阿璃……”方筱安小声地唤她,表情相当复杂,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又禁不住回头看了颜乐一眼。 颜乐忍无可忍,大步追上去,一把将方筱安扯到自己身边,“要不是看你身份证上的性别栏写了个‘女’字,我早就一拳伺候过去了!” “我怕你呀?还不知是谁打得过谁!”刘璃不甘示弱地拽回好友。 方筱安的两只胳膊被他们俩扯来扯去,差一点就一分为二了,她吃痛地用力喊:“不要闹了!” 话一出口,两边同时松手,又差点害她栽跟头。 “我又不是物品,怎么可以随便被分家?”她懊恼地抗议,可惜抗议声太微细,几乎可以忽略。 颜乐越看越好笑,摸着下巴,围着她绕了好几圈,“我说方筱安啊,为什么你的说话声不能再放开一些?其实,你的音色很好,真的,不要再苦钻那些音教理论,跳槽来我们社会音乐系学通俗演唱,保准你潜力无限!哈哈哈……” “胡说。”她的头更低了,为什么他要开这种玩笑?明知道上大课时,老师每次点名让她演唱,她都会闹出走调、失声的笑话。她不行的,做什么都不如人家,除了老老实实埋头看书还能有什么作为? “我是平心而论!”颜乐扔给她一张手抄的纸张,“你看!” “什么东西?”她讷讷地接过来,仔细一看后连忙又塞回给他,“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颜乐再度把那张纸塞给她,“你去试试。” “不。”她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太羞人啊,我不要。” “有什么可怕的?”他着急地用两手夹住她的下巴,“这张脸给你丢人了吗?怎么一点信心都没有?不如你的人都敢抛头露面,你在这里磨蹭什么?不走到外面,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值得自豪的地方!”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值得自豪的。”她拨开他那只大手,“你不了解我的苦衷,颜乐同学,请你不要再戏弄我了。” “我不是——” “咦,‘鲜声夺人’全国海选报名地点?”抢过那张纸来看的刘璃转了转眼珠子,“我们市也有赛区吗?喂,颜乐,你到底从哪里k来的资料?” “到处留心皆学问。”颜乐不无讽刺地指了指竖在超市外的广告牌,上面印着“鲜声夺人,唱飞理想”的字样,“我不像某些人从不关注时事,天大的事也当蚊子哼哼。” “哼,有什么了不起。”她又看了几眼那张纸,拉过好友咬耳朵,“去吧,这小子虽然很差劲,但这主意还不错,我陪你一起去报名,怎么样?” “你也去?” 相同的疑问从两个人的嘴里冒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方筱安是惊讶,颜乐是不屑,不过眼睛倒是瞪得一样大。 “我为什么不能去?”刘璃撩了撩头发,摆出一个潇洒迷人的pose,向身旁沉默不语的小鸵鸟吹了口气,“海选说只要是女性,不论年龄大小都可以参加,我不认为我比人家差,况且各有各自的特点,你说是不是?筱安,算你陪我去,行不行呀?” 颜乐盯着刘璃夸大其词的动作,寻思一会儿,突然改口:“也行,筱安,看了这家伙的表演,你会充满信心,若是音乐学院的人让体育系的人在声乐领域占尽优势,你说咱们那些爱激动的老头教授知道后,会不会对你彻底失望?” “什么叫‘看了我后会充满信心’?”刘璃气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对我们体育系的人有歧视吗?要不要我请人来好好招呼你。”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颜乐耸耸肩,双手摊平。 “我非要修理你一顿不可!”她上去就是一个冲天炮。 颜乐光顾着看方筱安,没留意刘璃的举动,正好被一记粉拳吻上了下巴,他“嘶”的一声低吟。 “颜乐?”方筱安的心也随之一痛,赶快上前探视,“你没事吧?” 望着她真情流露的一面,颜乐嘴角微微一勾,面对张牙舞爪的刘璃,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击,只是顺势搭在方筱安的肩上,在她看不到的后脑勺位置比了一个yeah的手势! 刘璃气得牙齿打颤,“筱安,你不要同情这个家伙,不值得!” “筱安,不要理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疯婆子!”颜乐把方筱安的脸重新转回到自己这边,“你去的话,我会给你加油助威,试试看,嗯?” 他的声音低沉,很像贴在耳边的徐风,撩拨在筱安的心头,痒痒的,意念也有几分动摇,“可是我……我都不太会唱歌。” “有我在,你怕什么?”颜乐拍拍胸膛,“保管教会你,没问题!” “临时抱佛脚,你行吗?”刘璃忍不住泼冷水。 “你没听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气定神闲地反唇相讥。 “要是慕容那女人在这里,有你撒野的分才怪!” “叫慕容来,我早有耳闻,只要不怕别人羞你刘璃的脸,吵不过就回头搬救兵,只管去我不拦着!” “不要吵了好不好?”她一个头两个大,“我去试试看还不行吗?” “乖。”他满意地刮了刮她的鼻尖,“现在就去报名吧?” “别对她动手动脚!”刘璃大声喝道,对那个傻乎乎的丫头报以瞪视,“你不要那么容易上他的钩好不好?” “不是你让我参加的吗?”方筱安晕了,“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拜托,你自己做主行吗?”刘璃无力地叹了口气,“又不是被人摆布的玩偶,怎么说都要有点自主权!” 颜乐双手环胸,淡淡地说:“要糊里糊涂过完大学,还是要从这里重新开始,你说了算。” “我……”如果是以前,爸爸和妈妈坐在沙发上,一个吞云吐雾地抽烟,一个翻新织毛衣,然后气定神闲地吩咐:筱安,爸妈慎重考虑过了,你应该这么做…… 就像小时候,爸妈只会问她过马路时要不要拉大人的手,从来不会问过马路时是要拉爸爸的手,还是拉妈妈的手?从方筱安所学的心理课上所学的,她的父母绝对合格——是那种不会让女儿在懵懂时面临危险选择的双亲。 可是,这么好的保护,也让她变得不会选择,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刘璃也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现在要让方筱安做选择,实在很困难,一味逼迫和替她选择的方爸爸、方妈妈没有区别。 “我决定……” 大家屏息以待,等待那个“真正的决定”。 “问问我爸妈。” “扑通!”颜乐、刘璃有志一同地栽倒在地,七窍生烟。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本市“鲜声夺人”的报名点排起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龙。 靓丽的女孩子们充分展现自身优势,一套套初夏凉装闪亮登场,花花绿绿的服色,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下公交车,颜乐就吹了一声口哨,引起不少女孩子的骚动。 “春天都过了,还有人这么容易冲动。”第二个下车来的是刘璃,她穿了一身清爽的白衬衫束腰牛仔裤,一笑起来衬托着整个人更加帅气,半点不输给前面的颜乐。重要的是,她很有风度地伸出手等待最后一个下车的女孩,这让四周又一群女生倒戈,从颜乐的阳光阵营中逃至刘璃的阴柔魅影下。 “咦?”疑问逐一冒泡,大家的目光再度移到第三个下车的人身上,这次没有惊艳的唏嘘,只有审视后的失望。 方筱安不安地左右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鼻观口、口问心,把手递给刘璃后,笨手笨脚地从车上走下来,脚落地时拐了一下,毕竟不适应高跟的鞋子,尽管是皮鞋,穿着仍有踩高跷的感觉,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别紧张。”颜乐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还没有碰到半根毫毛就被打了回来。 “非礼勿动!”刘璃笑得很假,把方筱安挡在身后,“有我在,筱安万事ok,真是奇怪了,你跟来干什么?” “奇怪,我为什么不能来?”颜乐皱了皱眉,“筱安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身为本院的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总要关心一下同学的日常生活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刘璃不留情面地一针见血。 颜乐冷哼,“看来你是回去跟那个‘刀嘴婆’慕容讨了几招,嘴巴厉害多了。” “你说什么?”刘璃面色铁青,“谁跟她学了?对付你,我自己就绰绰有余,用不着大材小用!” 方筱安听到刘璃开始为慕容“辩护”,看来她的确气得不轻,平时在宿舍,这两个女孩子根本不说话,一开口就是火星撞地球,现在刘璃为对头说话,那一定是在某些极端立场上才有了转变,比如—— 眼前。 “阿璃,不要和颜乐生气。”方筱安拉拉好友的衣角,低声恳求,“他是来支持我的,我、我不想你们吵架。” “筱安,你过来。”刘璃背对着颜乐,“你之前不是在躲他吗,现在动心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无话可说,顶多尽量不和他闹翻就是了。只是,我希望你不是,那小子太花心,不是你驾驭得了的。” 方筱安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阿璃,他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敢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说的我知道,我算什么?凭什么和他在一起?” “天,我并不是要让你自卑!”刘璃有理说不清地哀嚎,“喜欢就是喜欢,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嘛?照我说,喜欢就不择手段把他拐到手,不喜欢,狠心点把他一脚踢开,大家说‘撒尤那拉’不就ok?” 拐到手?一脚踢开?方筱安腼腆地笑了笑,“啊,我不奢望什么,他喜欢谁都好,我又不能干涉。” “你太软弱了!”刘璃生气地晃晃她,“好强一点,不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现在开始听我的,就算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表现出来,那种花花公子哥儿天生犯贱,得不到的永远最好,你条件不差,凭什么委屈自己将就他?” 怎么听,刘璃这番话都很像是在讨论结婚前夫妻的相处之道啊。 “喂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完了没有?”颜乐在其他女生前骚包完毕,调整视线,回到那个鸵鸟似的躲避他目光的女孩子身上,“等会要比赛的选手都在排队呢!” “好——”方筱安刚要搭腔,就被刘璃瞪回去。 “猴急什么?比赛的人是我们耶!再说,每个人手里都有号码,你看看我们排在三百多号,有得等呢。”刘璃的手扇了扇风,“筱安啊,咱们俩找个有树阴的地方等着,差不多再过去,现在还太早。” “嗯,好吧,”方筱安点点头,“咱们去那边的石凳坐,你再给我讲讲昨天排练的那套动作,我还是有点担心。” “傻瓜,那些动作只是给你理清大概的思路,关键是临场发挥。”刘璃耐心地讲,“千万别被那些条条框框局限,舞台上瞬息万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我怕我连你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她双手托腮,犯愁地紧锁蛾眉。 “别怕!”一只手搭住她的肩头,很温暖、很温柔地攀上她的后脑勺,摸了摸柔顺的发丝,“我教你。” “都说不用你插手了,闪一边去!”飞来一脚把那个碍事的家伙踹到天边。 方筱安捂住嘴,“阿璃,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不会。”她拍拍手,毫不在意远处颜乐目眦欲裂的目光,拉着方筱安往电视台大院外的临街广场走去,“我以前参加娱乐节目来过电视台,当时来早了就在那边等,海陵跟我说‘经纬广场’环境很好。” 经纬广场由几片绿化林和绿化草坪构成,中央设有喷泉,四角有每个季节的特色花,风一吹,花瓣纷飞,偶然落于盈盈草间,水珠晶莹,绿意浓浓,人踏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倾听泉水叮咚,感受曲折环绕的绿野,别有一番情趣。 “海陵?”方筱安止住脚步,偏头想了想,“是不是你们家邻居那个大哥哥?” “不是大哥哥!”刘璃激动地反对,“只比我大了三岁,从小到大我都只是叫他名字,凭什么要我矮一截?” “好,不叫就是,你别生气。”方筱安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反感,当妹妹有人宠,在城市以独生子女为主的年代,可望而不可即。就像她,若是家里有个同胞兄弟姐妹在,自己压力就不会那么大,天天被爸妈拿来和亲戚的小孩比较,好累啊。 “我也不是生气,只是……”一向豪爽的刘璃竟然开始结巴了,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脸红脖子粗地摆摆手,“算了,不说我的事,你呢?今天是周末,你没有回家怎么和爸妈说的?” 方筱安是本地的学生,所以平时住校,周末还可以回家,这让家在千里之外的刘璃咬着被子捶床,羡慕得要死。她好奇的是,一个从来不敢违抗父母之命的乖乖女,要如何跟家里解释自己跑来参加选秀活动?大概会吵翻天吧! “嗯……”方筱安停下脚步,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没有说来参加‘鲜声夺人’的海选,不过,晚上我一定会说的。” “kao,不用吧,大姐,又没有人逼你!”刘璃受不了她一副委屈小媳妇的心态,“等你成功了,他们骄傲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现在不说正好,免得家长又搬出来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理批斗你。” “怎么能不说呢,”她皱眉,“那不是欺骗他们?” “那你告诉父母今天学校有活动,就不算欺骗?”颜乐突然冒出头,站在两个交谈的女孩子间。 “啊!”两个女孩的尖叫声吓得他赶紧掏掏耳朵,“我就说你有唱歌的本钱,这叫声可以唱到三个八度!” 三个八?三八?刘璃“砰”的又是一拳,“你耍我们啊,小看人,至少五个八度!” “阿璃,公认mc才唱七个八度,我们怎么能唱到五个八度?”方筱安不敢置信地拉住她扬起的胳膊。 刘璃索性敲她的头,“给自己一点信心好不好?比赛没有开始,你就泄气啊?你看那些排队的人,一个个盛气凌人,要是在赛前退缩,干脆现在就认输算了。” “痛。”方筱安一歪头。 颜乐正好抓到机会,英雄救美人,伸手轻轻揉她被痛击的脑瓜,“还好吧?我就说这女人下手没轻没重,以后离她远点。” “筱安,你忘记我的警告了吗?”刘璃一眯眼。 方筱安无奈地左右张望,随口蹦出一句:“我……我打算改变一下,我待会唱‘杀破狼’,你们说好不好?” 杀破狼? 正在吵架中的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一起将手心搁在她的额前,“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good,成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方筱安咽了咽口水,“阿璃,你说得对,人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们都说我行,我为什么不去试试?杀破狼的歌词说:沉睡了千年的身体从腐枝枯叶里苏醒……我想,我也想‘苏醒’一下。” 尽管声音低低软软,她的眼睛却很亮,仿佛亘古不变的启明星,一旦作出某种决定,便要竭尽所能绽放出最美最绚烂的光环。 颜乐凑过来,深吸一口气,满是陶醉地感叹:“说得好,你睡了那么久,小鸵鸟,是该醒醒了。” “你在闻什么?”那表情像小狗在嗅东西,她纳闷地凝视他。 颜乐邪里邪气地一勾唇,“小鸵鸟,你真的不知道吗?” “呃?”方筱安一脸迷茫。 “就是——”他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小鸵鸟果然乖乖地走过去,好奇地问:“什么?” “一股婴儿香啦!”他迅速地吐出几个字,然后后退一步。 “啊,不是啦,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喝的婴儿奶粉,不是我身上的!”小鸵鸟一着急,把什么秘密都抖了出来! 颜乐终于按捺不住,大声笑道:“my god,你实在太可爱了!” 刘璃捂着脸长啸:“无药可救。” 杀破狼?她还杀破羊呢!依照现在的情况,明明就是“羊”不是“狼”! 而且,还是一只无助的小羊羔!天晓得,让方筱安这么呆的丫头提早面对社会上的残酷竞争,是对还是错?! 第二章 梦之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方筱安不断地抬起手腕,一次又一次地往指针上瞅,既盼望着快点轮到自己,又怕到时无法临场应变。 “我后悔了。” “嗯?”同样的疑问这次是由颜乐和方筱安携手打造。 “早知道让那个死慕容来,她能说会道,牙尖嘴利,比我坐在你身边陪你强。”刘璃自怨自艾地摆摆手,“你看你,我说了大半天,你还是很紧张,那还要我干什么?” “你的道行已经很深了,女人。”颜乐在一旁扇小风、点小火,唯恐天下不乱。 刘璃白眼,“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矿泉水,肚子不大舒服,站起来就要去附近的公用卫生间。 “阿璃——”方筱安挽住她的胳膊,“你知道咱们宿舍的情况,我需要你呀。”建筑系的才女欧阳薇整日忙着画草图,不问世事;慕容太厉害,她看了就头大;只有豪爽大方的刘璃和她最亲近,两人经常下课后混在一起,除了阿璃还能有谁对她推心置腹? “别说得这么暧昧,什么‘我需要你’,好像玻璃同好会。”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不迭抖了抖,“我说丫头,你要唱‘杀破狼’我也不管,可我有个条件,你是怎么样进去就得怎么样出来,别让我进去救你。” “女人,你才是,别把我们家筱安说得那么脆弱。”他无视对方射杀的眼神,兴趣十足地把玩方筱安的发丝,“她远比你想象的坚韧。”低头在她耳边轻哄,“是不是?” “懒得理你们!”人有三急,刘璃匆匆忙忙地跑走。 方筱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然后重重点头,“你猜得很准,我确实没有告诉爸妈我来这里,而是说学校有活动,可我不是故意的。” 希望他们重新认可你,是吧? “傻女孩,我就知道你能想到的‘谎话’也就是这一类。”颜乐黝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惜,那神情藏在戏谑之后,没有人发觉。他望着湛蓝的天,五指挡住了透过林间撒下的光芒,“这样子,没什么不好。” “嗯?”方筱安出神地瞅着他的侧脸,被那好看的轮廓迷住了,心里感叹: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喜欢颜乐,他的确出色,活跃时有太阳神阿波罗的如火热情,思考时有岑寂千年的深邃,让人为之沉迷。她从第一次看到他笑时就很喜欢他,而且越接触越喜欢,明明知道喜欢也没用,还是控制不住对他的关注,该怎么办呢? “好啦,不要说这些了,你赶快休息一下。”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她,不管结果怎么样,拼一拼吧! 方筱安刚要说什么,一双杏眼突然定在不远处的某一格上,顿时脸色苍白,手不由自主拉住了颜乐的袖子,“我……我我……” “怎么了?”颜乐转过头看她,有点茫然。 方筱安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下一秒,闭眼冲进颜乐的怀中,小脸埋在他的肩窝,苦苦哀求:“拜托你了,不要松开我。” 一刹那,颜乐有点乐晕,他虽颇讨女孩子的喜欢,实际上还是孔老夫子门下的忠实信徒,从来没有什么搂搂抱抱的过分举止,这一次还是头一回如此亲密地接触女性,发丝飘过敏感的鼻端,那股子淡淡的乳香味更加明显了,为什么不答应?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幸福从哪里找啊? “不怕,有我在,怎么了?” 方筱安在他肩头低语:“我爸妈的同事……不要动,他们就在对面,马上走过来。”说完不敢再看,闭上眼,低下头,缩成一团。 “他们来了又怎么样?”他还沉浸在美好的触感中,久久不能自拔。 “你忘了我爸妈不知道我在这里啊!”她欲哭无泪,怎么他还不明白? 她在轻颤,是真的很害怕。颜乐不再嬉笑,伸手把方筱安系在头顶的水果夹取下,任那头绸缎发瀑布一样遮住面颊两侧,然后拍拍僵硬的脊背,“放轻松,要装作是一对小情侣也要自然点,是不是?” “嗯……”慢慢地,方筱安舒展眉心,心跳恢复正常。 “筱安!”一声惊爆的叫喊,让四周的人一震。 颜乐一捂脸,“这下惨了。” 从公用洗手间回来的刘璃一抬眼,恰好看到颜乐搂住方筱安在那里你侬我侬,她气得发火,只不过刚离开一会儿,这两个人也太大胆了吧,光天化日也敢做出这么过分的举动?筱安在想什么啊,把她的警告当做耳旁风吗? 原本从颜乐与方筱安身边擦肩而过的那对中年男女听到喊声,立即止住脚步,女士面色怪异地转过身,两道眸光恨不得穿透那瘦小的身体,直达少女本人。 “筱安,是方筱安吗?” 方筱安瑟缩一下,不知所措。 颜乐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小鸵鸟推开,还抬手转过她的脸,“是她。” “颜乐?”方筱安惊讶地张了张嘴。 “躲不掉的,早晚都要面对。”他一手搭住方筱安的肩头,一手跟对面僵化的长辈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今天天气不错啊。” 这是摆明了没话找话! 那女士不理会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片,气冲冲地走上前握住方筱安的手腕,“真是你,筱安,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穿成这个样子和男生混在一起!” “卫阿姨……”方筱安尴尬地点头施礼。 旁边的男士过意不去,拉了一下身旁的女士,“筱安啊,平时周末不都在家里读书吗?” “今天有个活动,我没读书。”她嗫嚅着硬着头皮说,手心的汗滴了下来。 “活动?这边是外三环,从你家坐车也要半个多小时,电视台附近有什么活动?”顿了一下,卫女士扬起眉毛,“你该不会要参加‘鲜声夺人’吧?” 方筱安的脸蛋更红了,不过还是郑重承认了:“是……是的。” “叔叔阿姨,参加‘鲜声夺人’有什么不对的?”刘璃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悔得只想咬断舌头,“我们学校的女生好多都来了,筱安是集体的一分子,所以也得参加。” 卫女士显然不信,“是吗?那么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正好都进去表演,只有你们三个在外面吧?” “我说……阿姨啊,”颜乐摸摸后脑勺,“筱安她们报名得晚,所以,排在人家后面很正常嘛!你看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又不是只有我们在等。” “等就等,你们两个刚才在做什么?”卫女士双眼一瞪,犀利地问:“不要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到,大白天的!筱安,你还是个学生,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你刚才的荒唐举止,他们会多伤心!” “对不起。”方筱安无地自容地道歉。 “跟阿姨走,不要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卫女士拉着她往经纬广场外走。 “阿姨,你等等,我不能回去!”方筱安挣脱不开她的蛮力,只有苦苦哀求,“让我留下来吧!我答应过他们要坚持完的。” “‘鲜声夺人’只会诱惑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卫女士的额头隐约露出青筋,“那些花花哨哨的打扮很吸引你吗,那些舞台上的镁光灯你适应吗?人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不要妄想一夜成名,中国这么多人,要靠唱歌出名吃一辈子,多难啊!” 如果不是方筱安事先声明,颜乐和刘璃都会以为这位女士是方筱安的母亲讲话,不但熟络而且声情并茂,想必跟方家关系不薄,不然,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去批评人家的闺女呢? “可是。”方筱安咬了咬唇,努力地截断了她的话,“阿姨,不试试看,我怎么能让自己老老实实地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已经在这里了。” 卫女士没料到温顺的小绵羊懂得反抗了,惊讶地忘记握紧方筱安的手,指了指她,不敢置信地叹息:“几天不见,你就变这么多,上了大学后果然不同,等你毕业,阿姨大概就不认识你了。” 方筱安说完那番话,自己都不敢相信,又何况是卫女士?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好淡淡地笑了,“对不起阿姨,我会跟我爸妈解释的。” 弦外之音就是说:您就少管闲事了吧!不管方筱安有没有这个意思,颜乐就是这么理解的,他双手枕在脑后,悠然哼笑,“怪,光线越是亮,越是有人喜欢看太阳。” “什么?”他在暗示她自找没趣?卫女士疾言厉色地转移目标,“你这小子怎么那么没教养,你父母教你跟大人说话是这个态度的吗!” “抱歉。”颜乐的表情冷冽下来,“我爸妈从来不理我。” 卫女士高高地扬起下巴,一脸不屑地勾住身旁男士的手肘,“算了,既然是有爹娘生没爹娘管,我就不计较了。筱安,别怪阿姨没有提醒你,跟这样的人结交,早晚会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他们走了,留下站在原地发呆的三个“孩子”。 刘璃泄气地一屁股坐在长条椅上,两手摊在后背上,脑袋后仰,喃喃地道:“完了,这下彻底曝光。” 方筱安心里不是滋味,乱糟糟也没有头绪。 只有颜乐一个人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夸张,“真是位举手投足非同凡响的长辈阿姨,小鸵鸟啊,要是听大人的话,你也可以像她现在这样穿着亚曼尼,戴着香奈尔,周游于高雅殿堂。” “卫阿姨家里是很有钱,光是私家车就有三辆。”方筱安苦笑,“她是我妈妈的手帕交,从小看着我长大,一向很严厉很严格,不过我没想过当有钱人,还有……对不起。” “不是有钱人,而是上流人物。”颜乐挑起一边眉,“你跟我道什么歉?” “阿姨刚才说你……说你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以颜乐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又怎么忍受得了!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本来我想说刚才是在帮你整理头上的发卡,谁知道哩,人家根本不听这一套,你家卫阿姨也没说错,我的确有父母生没父母养,叛逆成性,那算什么,我早就不在乎了。”骗人,不在乎的话,怎么会把那句话记得这么清楚,一字不差? 刘璃翻了个白眼,没有捅破,免得不懂变通的方筱安过意不去,一抬手看表,下意识惊叫出来:“啊!一点二十分了,你赶快去看看,是不是轮到你了?” “天,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方筱安排在刘璃前面十几位,她赶紧往比赛现场跑。颜乐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喂,丫头,还记得你的歌词吧?” 说也怪,这丫头背歌谱很快,但是歌词却记得很慢,那首《杀破狼》的词本来也长,她足足背了三天,还是嗑嗑巴巴,要人提醒,现在经历了这个意外的变故,她能记得百分之四十的歌词已是万幸。 “……” 方筱安僵化在原地,糟糕,她的脑海空白一片,还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 刘璃一垂头,“你干吗刺激她!” 颜乐不以为然地眨眼,“我不刺激她,上场时还是会被人刺激,你自己看——”修长的指尖在半空划了道弧线。 顺着那个手指的方向望去,几个泪飞如雨的女孩子双眼红肿地跑了出来,看上去很凄惨,只差没有播放《风萧萧兮》的背景歌曲,然后卷起几片萧瑟的落叶。刘璃同情地深深呼吸,拍拍好友的肩膀,奉送两个字:“珍重。” “看你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颜乐冷哼,“貌似你也是选手之一。” 刘璃双手交握,“貌似我也是陪同之一。”对看了片刻,共同的心声在心中蔓延,仔细想想彼此目的都只有一个—— 拉出缩在壳子里的小鸵鸟嘛。 黑漆漆的。 从外面白云碧空万里的晴天环境猛然进入冷色调的房间,只有对面一排评委席亮着镁光灯,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那里,有的似笑非笑,有的严峻肃穆,甚至还有的面无表情,不过相同的是都在盯着刚进来的方筱安。 她在走过门槛的那一刻,拉了拉身上由欧阳薇设计的“表演装”,那是一件藕荷色蕾丝边上衣,下身束腰的灰布窄裙,进来之前,刘璃借了别人的摩丝喷雾给她,在披散的发丝上点缀些露珠,湿漉漉的有一丝丝雨季的韵味。 “我是387号选手方——” “啊,对不起,打断一下,你练习过腹语术吗?”那声音有些沙哑。 “嗯?”方筱安一愣,不知对面漂亮的……大叔有什么意图。呃,长得那么妖娆,她还以为是位小姐呢!应该是个主持人或艺人,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一时间也想不起。 “只是张嘴不发声那应该是腹语术吧!”那位漂亮大叔单手支颐,笑呵呵地说:“不过我们也没有人听到从另一个地方发出的任何声音哦。” 方筱安敏感地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射来的怪异眼神——那让她万分困窘,于是握紧话筒,尽量提高嗓音说:“我是387号选手,来自本市的选手方筱安,今天我带来的曲子是《杀破狼》。” “又是《杀破狼》?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几个人选唱这首歌?”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微笑着问。 方筱安摇头,“不知道,应该很多,最近在放电视剧《仙剑》,这首歌很红。” “越红的歌越不容易唱好。”女人打开矿泉水,往前推推,“你似乎有点紧张,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喉咙?” “谢谢……不用了。”方筱安摇头,腼腆地弯唇一笑,鞠躬施礼,再仰起头的时候她闭上的眼缓缓睁开,“沉睡了千年的身体,从腐枝枯叶里苏醒,是夜莺凄凉的叹息。解开咒语——遗忘的剑被谁封印,追随着箫声和马蹄,找到你——最光荣的牺牲,是英雄的宿命,挥剑的瞬间心却在哭泣——生——生——”那一个“生” 字是抬音的转折,方筱安足足唱了两遍都没找到恰当的位置,一着急,急促的呼吸声也随着麦克风的晃动响彻整屋,她赶忙用手去捂。谁知不捂还好,这一捂让那 “扑扑”的手盖声更加明显,逗得评委席上的评委们一个个掩唇而笑。 方筱安面红耳赤,弯腰致歉:“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位漂亮叔叔理理发丝,递给她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你要知道,外面还有好几百个人在等这一次机会。” “真的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深深地鞠躬,屏息以对。 评委席上微微响起一阵骚动,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那位爱笑的和蔼女人出面,点头首肯,“ok,再给你一次机会,请好好珍惜哦。” “谢谢!”方筱安感激地一个劲儿道谢,重新镇定一下,再次展开歌喉:“沉睡了千年的身体,从腐枝枯叶里苏醒,是夜莺凄凉的叹息……” 进来表演的选手都没有伴奏带,一律清唱,因此对歌词里每个字的发音都要求相当严格,方筱安的普通话很好,不像其他有些女孩子受到方言的影响,也没有含糊不清的局面出现,整体听起来,歌声清晰,气息绵长,如清澈的泉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尽管再次唱到“生是为了证明爱存在的痕迹”那一句还是险险地过关。总体而言,比较顺畅地结束了这首曲子的上半部。 “ok,我们差不多对你有点了解。”漂亮叔叔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你应该有学过音乐是不是?我看你的发音很准,喘息之间很有规律。” “嗯,我念的专业是音乐教育。”她老实地交代,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翘首以待,不敢随意动作。 “原来是个小小业内人士啊!”漂亮叔叔支手撑住下巴,“这就难怪,虽然你唱歌不是很放得开,还记错了歌词,并且其间有过一次中断——” 听到这些评价,方筱安的脸都绿了。 完了完了,听那些在她之前被淘汰的女孩子说,在场评委都很刻薄,一点情面不讲,什么“你没有睡醒啊”、“用嗓子唱歌不是身体唱歌”之类的点评都算家常便饭,现在轮到她,这位叔叔还热心地一条一条罗列出她的罪状,看来在劫难逃! 方筱安失望地低下了头。 在外面等待的人更是焦急。 刘璃走来走去,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搓捶,看得长椅上的颜乐眼花缭乱,他禁不住咳嗽两声提醒她:“喂,你能不能安静地坐下来等?再转下去,外面还没有比赛的人不看晕也会被你的状态吓跑。” “谁要你管?!”刘璃恶狠狠朝四周环视一圈,“谁对我不满了?”总结一下:第一,她很帅;第二,她很凶。so,是个男孩子不会跟女孩子吵,而其他女孩子又沉浸在她的魅力当中无法自拔,最后的结果导致没有人和刘璃进行面对面冲突。 “我懒得管!谁让你总是不遗余力地扰乱我的视觉?”颜乐积极地为自己的合法权益抗争到底,“放心,大姐头,等你进去表演时,我一定会带着小鸵鸟远走高飞,免得你玷污了人家纯洁的心灵。” “你敢!”刘璃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半眯着性感的眸子,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音乐学院舞蹈系的安妮罗洁一直在狂追你,想要摆脱那个百折不挠精力旺盛女,最好就是找个替死鬼充当你的傀儡女友,是不是?” “我对金发女郎没兴趣。”颜乐敬谢不敏地摆手,“你别乱说,敝人的民族情结很重。” “把她娶过来让你展示一下东方男子的魅力也不错。”刘璃坏心眼地奸笑,“别再盯着我们筱安,她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她,早点保持距离,大家都心安。” “什么叫‘大家都心安’?”颜乐高深莫测地一扬轩眉,“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何况这是我跟方筱安之间的事,妨碍到什么人了?!”他俩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就被大伙臆测得那么不堪入耳,要是真有什么,大概真的要棒打鸳鸯了吧。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他轻轻松松地四两拨千斤,“还好吧,小鸵鸟挺好玩的。” 刘璃一眼看到站在颜乐身后的方筱安,故意“哦”了一声,诱敌深入,“原来你是觉得筱安比较好玩才缠着她?” “对啊,这丫头有趣得紧,刚一入学我就发现了,无论老教授在讲台上如何刁难,班里的同学怎么戏弄,她总是恭恭敬敬地点头应承。然后,你在学校后面那个游戏厅可以看到她拿着锤子砸着冒头的小玩具,我为什么说她是小鸵鸟?这是有道理的,一个只有在别人看不到时发火的人,和鸵鸟性格很像吧?但是她也值得人佩服,常人都无法忍受那么多。”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回忆,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哦,这么说,你还很懂她?”刘璃笑得更奸诈了。哦,小鸵鸟的脸色很难看,大概快要“忍”不住了吧! “当然,我看人很准的,学校这么无聊,学业这么枯燥,天天都在重复那些do、re、mi、fa、so、si、do,我会闷死!”他饶有兴致地滔滔不绝,“逗逗小鸵鸟,再怎么烦闷,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哦,她是一个奇迹——” “原来方筱安只是个开心果,给你逗笑取乐!” “也不算啦,反正是比那些张牙舞爪、忸怩做作的女生要好玩——”说到最后,颜乐突然止住,僵硬地一点一点把头转到后面,双眼兀地睁大。老天,小鸵鸟,她什么时候出来站在后面的?死刘璃,故意陷害他,想离间他和方筱安嘛! “怎么不接着说啊?”方筱安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只是表情很冷,她生了一张柔和的瓜子脸,生气时棱角也不会多么恐怖,只是那双水汪汪的眼十分哀怨,仿佛在无言地控诉他,令颜乐寒毛倒竖,脊梁骨冒冷气。 “小鸵鸟你怎么出来了?”颜乐赶忙转换话题,“考核得怎么样?” 方筱安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走向刘璃,握住她的手,“阿璃,该你去了,加油。” “筱安,你到底……”刘璃也呆住了。 “我没事,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结果。”方筱安淡淡地笑了笑,看不出有什么的惊喜,也看不出有什么的打击。 “哦啊,你……别太在意。”刘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听到里面的工作人员在叫下一组的十个选手进去排队,她只好和其他选手往会场走去。 方筱安见她走入会场,自己也松口气,转身去小卖部买水,听到身后的颜乐叫她,稍稍扭头看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 “小鸵鸟,你唱得怎么样?到底有没有经过考核?”颜乐最大的优点是脸皮厚,可以完全不把别人的冷淡放在心上,然后,重新营造一个乐融融的氛围。 “还好。”方筱安目不斜视地点了一下透明冰柜里的一种易拉罐,“我要香草可乐。” “我来付钱好了。”颜乐嬉皮笑脸地把钱递给那个小老板。 “哦,五十块钱我找不开啊。”小老板为难地皱皱眉,“要不,您也买一瓶?” “怎么会找不开?”颜乐“咚”的一声捶在冰柜的侧面,“想促销也用一个好点的理由,这点零钱都没有,怎么做小本生意?” “我有零钱。”方筱安不理会他们的争执,掏出两块钱放在柜台上。 “啊,方筱安,你不请我喝吗?”颜乐挡住了她,不为所动地继续耍赖,“好啦,请我喝一杯,好好的一个周末,我一大早来这里陪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可是,那完全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啊。 方筱安讶然地瞅着他,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只好把钱递到他的手心,“拿去。” 她真当他是在祈求一瓶可乐啊?颜乐无趣地摸摸鼻子,“你在生气吗?我那番话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方筱安低低地说。难道他不明白真心话最伤人?是不是一定要别人笑嘻嘻地接受才行?她还是不要再喜欢他了,免得受伤,趁现在来得及,一定要趁早抽身! “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他纳闷地搔搔发丝。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算了,真是有理说不清。方筱安找了个台阶垫上报纸坐下,一看身侧又坐了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只好往另外一个方向挪。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回家怎么办?”他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那位威严的卫阿姨肯定把今天的事情都向你爸妈汇报了吧!”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方筱安喝了一口可乐,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易拉罐发呆。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今天告诉他们也好,恰巧她正在为怎么和爸妈开口伤脑筋,有卫阿姨在一旁推了一把,反倒帮了她。 “你会怎么做?”他支着下巴寻思,“我很好奇。” 方筱安看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在看好戏?” “天地良心,我要是有那种想法天打雷劈、不得好——”说到最后,声音逐渐消逝,他怪异地眨眨眼,“你怎么不拦着我?”照例说,只要男生一发狠毒的誓言,女孩子不都会很心疼地捂住他的嘴,温柔地说:不要紧,我相信你吗? 方筱安平静地望着他,“怎么不说完?怪了,你今天说话都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 “ok,我败给你了。”颜乐举双手投降,“这是你家里的事,我也不好过多干预,希望星期天可以看到你来学校上课。”他有预感,送羊入虎口,准没有什么好结果! “我会去上课,一定会。”她的双眼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看这样子你应该是……” 不等颜乐把他的推测说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推门而出,老远就能听到她的低咒,方筱安站起来迎了过去,“阿璃,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有没有搞错,我还没唱就被打断赶出来了!”刘璃一叉腰,愤愤不平地喘息,“那个长得很妖娆的男人说我是来走秀,不是来唱歌,他都没有听我唱,怎么知道我不会唱?!” “你唱什么?”方筱安细声细语问。 “屠洪刚的‘精忠报国’啊!”刘璃潇洒地一甩头发,“那首歌,我在学校的‘k歌之王’大赛上拿过奖,很不错呢!” “那是评委给你的安慰奖吧!”颜乐毫不客气地点破事实的真相。 刘璃噎了一下,狼狈地瞪着他,“那有什么关系?那也是奖项,总之评委很过分,我只不过刚一开口那些人就说:‘下一个、下一个’,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嘛!” 如此说来,评委们对她还是客气的了?方筱安讷讷地想。 “死丫头,你明明过关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刘璃把方筱安的小脸捧在掌中,“难道非要等我发现了恭喜你,你才肯承认?” “不是的,我是不想影响你比赛。”她着急地说,小心翼翼地辩解。 “怕给我压力?怕我吃酸葡萄?”刘璃要笑不笑地一弹她的前额,“笨丫头,你太小看我刘璃了,不行便作罢,重在参与嘛!” 话虽如此,刘璃的好胜心一向强得惊人,刚才她不是气得不轻吗?要是提前说,会不会让她觉得她是在炫耀呢? “你觉得你不会?”颜乐嗤笑刘璃,同时伸手揉了揉方筱安的发,“干得不赖啊。” 他又露出那种让人心跳加快的阳光笑容,方筱安偏过脸,“阿璃,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给爸妈说一声。” 对,虽然第一关闯过去了,不代表这丫头就可以万事ok,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在等待她解决。刘璃担心地搂搂她,“那我们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回学校宿舍,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们联系啊。” 方筱安“噗嗤”一笑,“我是回家耶,又不是去冒险。” 颜乐在一旁不甘寂寞地吆喝:“有家回真好!” “你……” 方筱安想起他说那句“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话,心里微微一抽。但是,自己不过是他甩开安妮罗洁的挡箭牌,没必要为他难过吧?那种交朋友都是抱着玩玩心态的人,不值得同情!于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又咽了回去。 天色如墨,星月明朗,挥别送她回家的颜乐和刘璃,方筱安开门进屋。 他们家位于房子的一楼,是外祖父生前留下的老红军住房,面积相当宽敞,四室两厅,长长的走廊贯穿了每一个卧室。外祖母这一年多身体也不好,常常住院修养,家猫没人照顾,只好送给亲戚。慢慢地,偌大的房子也就变得冷冰冰,没什么温度,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家时才会显出一丝生机。 “我回来了。”方筱安的房间在最里面,她站在玄关朝屋内喊了一声。静悄悄的没反应,换好鞋往里走,客厅的窗帘全部被放下,眼前黯然无光。她去拉海蓝色的窗帘,脚下“嘭”地踢到一块貌似塑料外壳的条块。她弯腰捡起,仔细看了看,竟然是电视机的遥控器!猛地拉开窗帘,再瞅了瞅四周,发现客厅一片狼藉,犹如被鬼子扫荡过的村落。怎么回事?该不会家里被盗了? 方筱安正胡思乱想时,她的卧室门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筱安,是你吗?” “妈妈?”方筱安惊讶地喊,“你在屋里为什么不开灯?到处都乱七八糟的。” “不要开灯了!”方妈妈赶忙阻止她,声音还带着一丝严峻,“开灯了只会告诉你爸,你回来了。” “我……”方筱安心里发毛,她回来了为什么不能让爸爸知道? 方妈妈疲累地走到她跟前,两只手搭在方筱安的肩头,幽幽叹息:“你小学升初中没有赶上九年义务教育,差一分没考上市重点八中,你爸掏五千块钱让你读;初中升高中,你考试前大病一场,晕得糊涂考糊了,结果白送给一中两万块的建校费;升大学让你考艺术类,你的基础学科又拉分,害得你爸拉下面子到教委拜托这个拜托那个才给你提档,好不容易等你上到大三,眼看快要毕业,为什么你不老老实实念完啊?为什么非要学人家走噱头?你觉得爸妈挣钱容易,对你太宽容了是不是?”说着,方妈妈剧烈地摇晃起她,“让别人看到你和男生在外面搂抱,人家会怎么想我们当父母的?人家不说你,会说我和你爸调教无方、说我们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道不知道啊!” “妈妈,我……我可以解释的……”她的脑子嗡嗡响,心里七上八下。 “解释有用吗?卫阿姨那个人有多快嘴你不是不知道!”方妈妈面色惨白,“不等明天我和你爸单位的同事领导都会听说这件事,你要我们拿什么脸去见你姥姥?”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方筱安愧疚地说:“都是我的错,妈妈,我不该私自做主张跑去参加‘鲜声夺人’,我不该骗你们,说我在学校有活动,可是……我是不想你们担心,我想要证明给你和爸爸看,我可以很好地去做一件事。” “这就是你的理由?”方妈妈痛心疾首地甩开她,用力一拍圆桌,“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现实!傻瓜,你能像那些伶牙俐齿的女生一样,面对各种娱乐媒体都游刃有余吗?从小到大连个演讲都发挥不好的人,凭什么和人家比?别说前三名,即使是得了前十名又算什么?那些娱乐公司没有办法给你丝毫生活上的保障,比赛几个月下来,学业也跟着误了,拿不到毕业证找不到工作,将来谁养你一辈子?” 妈妈的话都是正确的,方筱安没法辩解。然而,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她走上前扶住母亲,柔柔地劝说:“妈妈,我只是想去试试,没有妄想当明星,纯粹只是试一次。” “不好!”方妈妈重重地摇头,“简直是胡闹!你太年轻,根本料不到你要走的路会遇到多少困难、会失去多少东西,爸妈都是过来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你走弯路?只有爱做梦的小女孩才会着迷,比赛下来要好几万,花那么多钱冤不冤!”拉了拉女儿的衣裳,“你觉得咱们家不愁吃不愁穿,可以随便把钱当纸烧吗?” “妈妈,‘鲜声夺人’报名是不要钱的。”她努力地辩道。 “不要钱?”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说你傻,你真是傻得不透气,天下哪有不要钱的午餐?海选不要钱,等你晋级到总决赛,什么服装费、伙食费、住宿费、交通费都要自己掏腰包,别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商人都奸诈得很,哪儿轮得到你打小算盘?” “我到不了那种程度。”方筱安见母亲意志坚定,也着急了,手心一个劲儿冒汗,“妈妈你让我试试,求求你了,而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通过初试了!” 去参加比赛的人那么多,排队也要等很久,然而,一天之内选出的人又是凤毛麟角,强烈的反差使得方筱安涌起一股自豪感,她真的希望能与家人分享—— “啪!” 火辣辣的巴掌扇到了方筱安脸上,也打断了她最初燃起的小小梦想。 第三章 屋顶 “爸爸?”头晕眼花的她在指缝间看清了对方的脸。 方妈妈心疼地搂住女儿,埋怨地瞪着丈夫,“你干什么打她!孩子那么瘦,打坏了怎么办啊!” “打坏了?她现在很清醒吗?”方爸爸愤恨地扬着手,“都是你宠坏的,慈母多败儿,老是说她没长大,现在倒好,背着我们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瞎胡搞,还给人家撞到!方家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今天不打死你,我就叫你一声‘爸’!” 方筱安震惊地捂着脸,“爸爸,那是我们学院的同学,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卫阿姨误会了!” “你还敢狡辩!”这一次方爸爸隔着妻子,打不到女儿,索性伸手抄起一旁的拖把,对着方筱安的肩头砸去! 筱安吓得抬胳膊一挡,拖把上的玻璃片划破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可惜屋子里的光线太暗,没有人发现,她也只是痛叫了一下,“爸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承认没有发生的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相信你?”方爸爸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能骗我们一次,就能骗第二次,你从小我就跟你说过,平时假装说狼来了,一旦真的遇到危险,没有人会去救你,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说谎的人!” “爸爸,我骗你们去参加‘鲜声夺人’是不希望你们胡思乱想。”方筱安忍着痛楚,努力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做主,决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做主?”方爸爸双眼喷火,颤抖着一指她的鼻尖,“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还没有翅膀就想飞,你比那些翅膀硬了想飞的人更过分!” 方筱安只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二十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全面爆发,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发出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这么专断不讲道理?你是我爸爸,我尊重你才会想过你们的感受,如果我恶意隐瞒,你们也不会知道我的事,就算知道了,还能把我怎么样?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早已过了18岁,本来就有权利为自己行为负责!” “啊?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方爸爸见她竟然敢顶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拖把竿子一晃,又扫了过去。 方妈妈见一大一小两头狮子都在盛怒中,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先前就是怕说多了父女俩迟早会杠起来,她才会任丈夫在家先发泄了一顿,再找个理由让他出去冷静,不想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被女儿三言两语一激,重新燃起火焰。换做以前,筱安绝对不会也不敢对父母说一个“不”字,何况是大声地反抗?方妈妈虽然生气,还是舍不得女儿受到皮肉之苦。毕竟是二十多的女孩子,再过几年要嫁人,现在被当爹的打得这么惨,心里受的伤远远要比身上更难愈合,她总不能让这父女俩在愤怒中留下一辈子的芥蒂!于是,在拖把砸下来的时候,方妈妈往前一挡,护住女儿。 方筱安当然不会让母亲替自己受罪,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双手用力一推,将她甩到了沙发上。 女儿的一番善意看在方爸爸眼里,扭曲成为大不孝的行为,他毫不留情地往女儿身上砸,大声谩骂:“畜生!现在就敢推你妈妈?将来一不如意是不是要杀了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臭丫头!” 方筱安被打得无处躲避,只能护着头避免受重伤,跌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柔软的唇都已咬破,腥甜的血顺着嘴角淌落,滴在身上,溅在心头,痛在骨髓。 “别打了!你还要不要过日子?”方妈妈扑过来抱住丈夫的胳膊,“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啊,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能这么往死里打她!” “玉不打不成器!何况,她只是块顽石!”方爸爸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现在打死她,免得她再出去丢人现眼,让咱们家蒙羞!” “打死她也不能解决问题,你让她自己认错,不比打她要好?”方妈妈心疼地望着女儿,“筱安,快给你爸爸认错,请他原谅你,以后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妈妈,刘璃跟颜乐是我的舍友和同学,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违心话不能再说,说了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良知。以前年龄太小,一方面是惧怕,一方面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她宁可做一些违背本身意愿的事,也要让父母笑。现在不行,她已经慢慢地长大,形成了独立的思维,朋友们对她怎么样,心里最清楚,如果硬是被强制接纳父母的观点,她还算什么人?根本不值得刘璃他们那么关心。 “你听到没有?她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心,一心觉得咱们给她气受!”方爸爸气得又扬起拖把,“说白了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当没养这个女儿,你别拦着,让开!” “爸爸,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方筱安哀伤地瞅着他,那双大眼水汪汪的,泛起一层晶莹剔透的光泽,“你和妈妈生我养我教育我,我是什么品性的人,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吗?我不会做坏事,虽然我很笨,没有人家的女儿才华横溢,不能给你们争光,反而常常让你们操心,可我——从来没有给方家抹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们不能强迫我承认莫须有的事!” “反……反……反了!”方爸爸重重地往墙壁上一捶,怒目咬牙,“你看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父母说一句她顶一句,这肯定是和刘什么的那些人鬼混的结果,我就说不能让她住在宿舍,没好结果!星期一你给我停止住校,办理走读生手续,我非亲自看管你不可!” “不,不要,同学们都住校,我怎么能搞特殊化?”方筱安心惊肉跳地向母亲求救:“妈你帮帮我啊。” “只要你肯保证不再和今天一起出去的人再接触,什么都好解决。”方妈妈生怕机会从身边溜走,赶紧步步为营地劝说。 “妈,刘璃是我的舍友,让我不和她接触,和不住宿舍有什么区别?”方筱安执意摇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这么生气,如果打我能让你们消气,那就让爸爸多打几下吧!” “你怎么这么倔啊!”方妈妈恨铁不成钢,又在不愿丈夫一怒之下做出让将来后悔不已的事,只好挡住方爸爸,对女儿说:“你走吧,回学校去,不要让我们看到你,等你自己醒悟了再回来!” “她敢出去就别再踏进家门半步!”方爸爸被挡着,身体犹似风中落叶剧烈地颤抖,“听到没有,敢出去就别回来丢人现眼!” “走!等你爸爸气消了再回来认错。”方妈妈对女儿说,转身轻拍丈夫的胸膛,“别动怒,你非要把女儿逼上绝路才满意吗?不是她要走的,是我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行不行?要不我和她一起走!” “你——你要气死我!”方爸爸吹胡子瞪眼,愣是无法反驳。对贤惠的妻子,他总有一种愧疚,人家是高干子弟,从小到大生活条件优渥。自从跟了他,起起伏伏,节衣缩食,反而不如当年的手帕交过的日子好,她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方筱安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望了父母一眼,又深深鞠了个躬,二话不说推门而出。当她关上大门的刹那,屋内也传出惊天动地的吼叫。 这本是个宁静祥和的夜,繁星点点,只有一户人家在歇斯底里地争吵,左邻右舍也亮了灯,打开窗户探视,私下议论纷纷,而在外面散步的人也刻意绕过窗台,好奇地听平日被挂上“五好家庭”牌子的方家在闹什么。 方爸爸听到关门声,脑海里仿佛划过冰山裂缝的响动,他颓然地往后一靠,双手搭在矮柜上往下滑,公文包受到牵连被扫在地上,由于半开着拉锁,里面文件、卷宗撒了一地都是,其中有一张画着建筑平面图的纸如纷飞的叶子飘在膝头。 “我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他的双手插入发丝,一瞬间变得苍老,“老婆,她不懂,你也不懂吗?” “我懂……其实你女儿也懂,可我能理解的,她却未必能理解。”方妈妈蹲下,温柔地把丈夫扶起,两人都坐在沙发上,“这么多年你兢兢业业工作,小心翼翼积攒,都是想给女儿准备一份丰厚的财产当嫁妆。你也是个好胜心强的人,筱安做不到你的要求,你生气是当然的,但是,她好歹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你……你就算不给她面子,总要估量我们当爸妈的面子,姑娘家出去时身上青青紫紫的,让人家怎么想?” “就是因为她还没大学毕业,我才更不能纵容她!”方爸爸握紧了拳头,“一个女孩子不知自重,到什么时候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现在你帮着她、不让我教训她,早晚她会为自己的行为而受到千百倍的惩罚。” “你不要激动,让我和筱安再谈谈……”方妈妈靠在方爸爸身上,深吸一口气,“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听之任之的小娃娃,既然她这么固执,我得察看到底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变化,你说呢?” 方爸爸从茶几上取出烟,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打火机,恼得他又是一捶桌面。 “给。”一道火苗亮起,照亮方妈妈依然美丽的脸庞。 方爸爸顿了顿,没有把烟递过去。换做往日,老婆是坚决反对他吸烟的头号抗议者,家里那些火柴、打火机、香烟经常不翼而飞,不用说都是她的杰作——因为那时的筱安在父亲的淫威下不敢开口说什么,只能偷偷向母亲打小报告。所以,他很奇怪眼下老婆竟然主动给他打火,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下不为例。”方妈妈微微一抿唇,“你心情不好,我就勉为其难一次。” 满腔的怒火都在软语温言中化为无形,方爸爸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拧了拧,“算了!”既然都说二手烟那么严重,他还是出去再吸,免得在家吞云吐雾连累妻子,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对于丈夫的顾虑,方妈妈怎么会不懂?她心里温暖却没开口,免得有人年纪一把觉得别扭,所以,仅仅体贴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场风暴貌似息事宁人下来,可是当屋里渐渐恢复平静,夫妻两人又都从那些凌乱的残局上联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还有那个离家出走的方筱安。 她现在……已经回到学校了吗?恨归恨,怨归怨,女儿还是女儿,要是真的说断就断,那倒好了。 方筱安是要回学校,不过没打算回宿舍。 从地铁站往学校走的路上,方筱安便彻底觉悟:回宿舍又是一番兴师动众,大半夜敲门,肯定吵醒习惯早睡的欧阳薇和慕容,即使是喜欢打魔兽、qq游戏的刘璃还没钻进被窝,也不好请人家在穿着睡衣的时候下来开宿舍楼下的大铁门——学校的女生都知道,那个看二号区大门的伯伯耳背,就算音乐系的人在外面开交响乐会,他都能高枕无忧,不受丝毫影响,所以若没学生下来开门,要叫醒他比登天还难。 幸好现在不是寒冬腊月三九天,不然在屋外站一站,立即都能冻成雪人。方筱安今天参加“鲜声夺人”海选赛所穿的衣服比较抢眼,在路人眼中很是另类。附近经常盯梢落单大学生的混混开始往她身边靠,方筱安加快脚步往校园里走,后面跟踪者的脚步越快,她也走得越快,索性没命地跑起来,最后,一只可怕的大手攀住了她的肩膀! “啊——”方筱安下意识地大喊。 对方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别激动,是我是我!” 熟悉的嗓音令方筱安停下拳打脚踢的动作,定神仔细一看,差点气死,“颜乐?!” “你以为呢?”颜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拜托,大小姐,学校外面怎么说都有个看大门的警卫叔叔,他虽然常常摸鱼,还不至于让外人堂而皇之进学校里面这么肆无忌惮追一个女生吧?” 她喘了口气,“我以为……” “你以为错了。”颜乐一道灵光闪过,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回事?不是回家了吗?半夜了干吗一个人又跑回学校?女生宿舍的门锁了。” “我……没关系的,一会儿叫阿璃下来就好。”她轻轻地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乐身穿睡衣,顶着乱糟糟没梳理的爆炸头,脚蹬踏板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拎着的便利店袋子,“我啊?还不是打麻将牌输了,被宿舍那几个小子派出来买夜宵!” “你们在宿舍打麻将牌?”方筱安愣愣地重复,“学校不允许的。” “咦,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像考试不挂一次,哪像学生对不对?”颜乐不在意地摆摆手,低头从里面取出一根热腾腾的热狗,“来一根,刚出炉很好吃。” “我不吃。”她虽然肚子很饿,却没有胃口吃。 “吃过饭了?”他寻思。 “没。”她也没有扯谎,实话实说。 “回家这么大半天都没有吃饭?”颜乐一眯眼,“你不是乐傻了吧?就算是歌星也离不开吃喝拉撒,你还没成歌星就要先成仙啊?” “不是。”方筱安烦躁地嚷,看到他讶然的样子,微微有些歉意,“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真的不想吃。” 颜乐围着她转了一个圈,“你不大对劲儿啊,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爸妈……因为今天的事骂你了?” 她不吭气,站在那里低着头,发丝遮住脸孔,看不清表情。 颜乐察觉到诡异的气氛,收敛笑容,把装满食物的大袋子放在林阴道的石凳上,面对面地瞅着她,也不吭气。 方筱安抬头,“你干什么?” “等你。”颜乐指了指,“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肯说。” “没什么可说的。”她耸耸肩,扯动到被打伤的肩膀,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 颜乐眼尖,联系一下前因后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宿舍吗?” “……”她不好回答,不过没必要跟他解释。 “你困不困?”颜乐突然冒出一句。 方筱安纳闷地眨眨眼,“不困,你要干吗?”这种心情怎么可能睡得了?她都快要伤心死了,睡着了一定会做噩梦。 “跟我去楼顶看星星吧?”他笑得很灿烂,“今天晚上的天色不错,适合看星星,咱们学校只有男生宿舍最顶层的门坏了,不过我们顶层住的学生不报修,物业管理人也没注意到,现在那里成了我和另外三个哥们的私人场所,还在上面放了张躺椅,很爽呢!” 真会享受…… 方筱安皱了皱眉,“不要,我不方便去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下面没有看门的门神。”他笑嘻嘻地劝说,“况且别人都在屋里上网、打电话、睡觉,没人会注意到你啦!去嘛,在那里吹风很舒服,就算待上一整夜都不会无聊,难道你是怕我意图不轨?” 方筱安确实无处可去,脑海里浮现父母对她朋友的诋毁,一怒之下点头,“我去,你要是敢有什么不轨,我直接从楼顶跳下去。” 颜乐用了激将法,谁知方筱安如此认真,也呆了一下,“你太夸张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那还去吗?”她悄声问。 “去!你愿意去,我双手欢迎。”他弯腰拎起那个大袋子,“走,既然你来了,我才不把这些食物拿给那几个小子啦。” 两人爬上男生宿舍楼a栋的顶层,视野好似展开的画卷,一下子开阔许多。天边是繁华都市的夜景,霓虹灯闪烁,三层立交桥各自蜿蜒;抬头仰望,星子也近在咫尺,好像伸手可及。方筱安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双手一撑围栏,点着脚尖往下看,居高临下,只见校园小径挂着一盏盏探照灯,幽静朦胧,极为雅致。 “喂,你站在那里,很容易失足坠楼哦。”颜乐站在离方筱安十来步的地方,僵硬地在小木桌上摆食品。 坠楼?这么扫兴的话都说得出来?方筱安回头瞅瞅他,发现他连看都不看这边,动了动脑子,忽然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有恐高症?” “谁说的?”颜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提出最严重抗议。 方筱安抿抿唇,“哦,那你为什么站得离我那么远,是你说楼上风光好的,我都来看了,你怎么不过来一起欣赏?” “距离产生美感。”他不大自然地摇晃食指,“你还是过来吧,我们统统把东西吃完,不要留给那几个家伙。” “不好,人家都在等你。”她哪能吃人家的东西? “谁管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瞒着我串牌,故意要我当跑腿的。”他哼了哼。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挑明?”她不懂。 “有句话叫: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算我知道他们做小动作,也没必要说出来。人有时候是这样的,能不伤和气,大家都开心,何乐不为?你不出现,我真就会把吃的拿回去,反正我也吃得到。真的挑破了,跟别人对着干,伤人伤己,争得个面红脖子粗,还能得到什么?” “那你每次都和阿璃吵得那么凶。” “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很不幸,你们家阿璃就是两者都占的人。”他故作无奈地摊摊手,“再说,大家只是拌嘴,还算不上吵架。所谓真正的吵架,都是原则上的事,我们还没有升华到那一步。” “道理都让你说了。”她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凳子发呆。 “方筱安,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都不会犯错?”打开一瓶菠萝啤,他喝了一口才问。 “什么人?”哪有不会犯错的人?圣人还犯错呢。 “父母呗。”颜乐轻笑,“对子女来说,世上唯一不会犯错的就是父母,就算是错了也不叫错,而是‘关心则乱’,对,是‘乱’不是‘错’,所以子女不能心生怨恨,只能感恩地接受。” “我才没有怨恨……”方筱安下意识说出口,想再止住就不容易了,她惶恐地一个劲儿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是……” “人家都说儿女被父母打,痛在父母心。”颜乐托住下巴,“你呢?你认为是你痛,还是父母痛?” “你什么时候……”她震惊地站起来,“我都没说。” “sit down,别激动!”他站起来把她给按下凳子,“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出去被那位厉害的阿姨发现,她肯定告诉你父母。如果不是被父母逼得无路,以你这么鸵鸟的个性绝对不会大半夜出来。” “我真的是一只鸵鸟,什么都做不好。”方筱安眼圈一红,“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沟通不了?好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颜乐走到天台口的墙边,斜靠在那里,嘴角一勾,“你认为他们做对了吗?” 方筱安愣了一下,“这要我怎么说?他们是家长,当然是对的,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来说,却不一定。” “这就是了,人做事肯定都以自己为衡量标准。”他又喝了两口,仰头叹道:“观念不同才会有争执,是对是错,都被人的一张嘴皮子说完了,哪有什么明确的衡量标准,问心无愧就行了。” 对,问心无愧,不管对方是谁说了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方筱安反复斟酌那四个字,心头一下子轻松不少,微微笑道:“想不到你成了哲人,我的烦心事,让你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没心没肺,不像你把什么都放在心上。”他抓抓头,“其实,世上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你死我活才能拼个道理?只是……换做是我,绝不会打你,女孩子是拿来宠的,不是虐待的。”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她立即将受伤的胳膊藏到身后。 颜乐笑得像一只精明的狐狸,指了指她的面颊,“这里还有黑印,除非你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不然就是很狼狈地被人修理了一顿,呵呵。” “你还笑!”她生气了,有种被人看笑话的愤怒,推开凳子就要走人。 颜乐赶忙拉住他,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痛得方筱安一阵低吟,他赶忙松手,“好,我不碰你,那你掀开让我看看,如果需要什么药,我帮你找。” “不用。”她断然拒绝,“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 完了完了,她又有要把他拒之千里之外,颜乐长叹一口气,“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我承认第一次接触你,完全是因为安妮罗洁阴魂不散缠着我,只好故意和你插科打诨,但是后来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趣,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才……” “才接着耍我?”她接着他的话说。 “你要这样子扭曲,我也没有办法。”他耸耸肩,把易拉罐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谁让女人吃起醋来没有理性呢?” 方筱安傻眼了,她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脸皮比城墙壁还厚的人!扬手要去打他,挥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一跺脚准备下楼。 “好啦,别生气,我给你道歉。”他拦在门口,夸张地作揖到底,“现在是凌晨两点,你下去了要到哪?我陪你坐到快天亮再离开吧?” 这番话说得方筱安左右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委屈地回到原来的座位,双手捂住脸,无声无息地流泪。 “还是吃点东西吧!”他装作没看到她哭,翻了翻袋子里的食物,“刚才让你吃你不吃,热狗变成cool狗了,干脆啃面包,给,这可是‘东海堂’的糕点,不吃可是给我省了钱知道吗?” 折腾大半天,方筱安也累得不能行,说肚子不饿那不大可能,她抹抹脸,取出钱包,“我跟你买,不占你便宜。” “随你,给一块钱好了。”他不以为意地把糕点放在她旁边,挑挑眉,“一般人想占我便宜,可不容易呢!” 安妮罗洁浮现在脑海,方筱安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东海堂的东西有这么便宜吗?” “我给你打折你还不领情?”他一副“你无可救药”的样子摇头,“ok,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啦,这是有赠送券的,那一块钱是我的跑路费。” 听罢,方筱安二话不说拿起蛋糕,一口口地吃起来。 “真现实。”他感叹地摇头,跷着二郎腿晃悠,“趁你现在还没红,让我多看几眼,等你一炮而红,再要跟你面对面说话都不容易。” “你说笑了。”她摇头,“能通过第一次海选都是意外,下次肯定不行了。”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像去参加之前,你不也是嚷着不行?到头来先被淘汰的反而是刘璃那个大姐头。” “我是幸运。”怪不得东海堂的糕点贵,真的很好吃。 “那也是你有实力。”他伸手在她的面颊上刮了一下。 方筱安的脸顿时红得快要冒烟,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这么……轻佻?” 颜乐两眼眯成弯月牙,笑呵呵地一抬指尖,“你把奶油吃到脸上了,是不是想当明天早上的战备粮?” 方筱安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挎包,翻出一面镜子。 “爱美果然是女孩子的天性!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颜乐倒是认为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十分有趣,“不要紧啦,我已经为你消灭那滴奶油,不会影响到你漂亮的形象。” 他说她漂亮?她眨眨眼,转过身去低下头,两手握着衣角不语,努力抑制内心的骚动。 “嘿,说真的!”他弯下腰,蹲在她面前仰视,“今天站在评委前感觉怎么样?” 方筱安迎视着他的眸子,眼珠一动,“紧张。” 颜乐偏头低笑,“难为你了,不过,有没有也很兴奋?” 许久,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颜乐伸了一个懒腰,“往后可是高手如云,不好好准备,确实危险哩。” 方筱安讷讷地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话音未落,他站起身拿出手机,震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喂?我还在学校,晚上碰到个可爱的姑娘,嗯,你们的夜宵我都拿来孝敬她,well,回去任你们差遣就是,行了别打扰我。” 看他收线,她猜测,“是你的舍友?” “bingo,挺聪明的嘛!”他笑呵呵地把手机揣好,“刚才忘了让你打电话给家里,万一你父母打到宿舍找不到人,那就惨了。” “不会的。”方筱安摇头,“我爸妈不喜欢三更半夜被人打扰,所以晚上十点以后都不会给人家打电话,天大的问题也是留待明天去解决。” “他们为什么不给你配部手机?”别说大学生了,这年头高中生用手机都是家常便饭。 “爸爸说,手机是年轻人乱花钱用的,我拿着只会招惹是非,没好处。”她轻轻地说。 “你老爸将你保护得真周密,生怕你被坏蛋引诱,担心手机成为媒介啊。”颜乐似笑非笑地抿抿唇,“好羡慕啊。” “羡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渴望被束缚。 仗着个子高,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孩,当你拥有却不珍惜的时候,那就会让根本没拥有的人怨恨了。”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她挣脱开他的魔掌,抗议地瞪大了眼。 “怪不得你爸妈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他双眉一扬,“你真是单纯的小红帽,很容易被大灰狼吃掉。” “谁让大灰狼是你!”她下意识噘起唇,没有察觉到那抹撒娇的意味。 “no!no!no!我是那个躲在树后随时狙击的猎人!”他嚣张地大笑不止,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躺椅上,仰面舒展开躺下,“咯吱咯吱”地前晃后晃,“要知道,大灰狼再厉害,最终还是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你呀,觉悟吧!” 方筱安的面颊鼓鼓的,可是并未动怒。 “离天亮还早,我们计划一下怎么帮你练歌吧!”他坐直身子,从袋子取出更多的食物,摆了满满一凳子。 面对热情的他,方筱安有种预感,如果让颜乐参加“鲜声夺人”的男子组,不夺冠才奇怪! 第四章 我要飞 “醒醒,快点醒醒。” “别吵我,阿璃,让我再睡五分钟。”方筱安沉浸在一场华美梦中,里面的她穿着华丽的衣裙,拿着麦克风尽情高歌,镁光灯、荧光棒在黑压压的台下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漫天繁星与之交相辉映。 “不成。”颜乐夹起一根油条在她鼻子跟前晃了晃,“吃完继续睡好不好?” 四周环境清新,油香味扑面而来,越发刺激人的感官。方筱安揉揉双眼,困顿地睁开眸子,“是谁啊?这么一大早……啊?颜乐!” “嘘……小声点。”他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你要把全校的人都给惊醒吗?到时就是跳进黄河也没人相信我俩在这里干聊了一宿。”虽然是故意吓她,但他也很挫败,以自己的人格魅力,竟然没有让小鸵鸟神魂颠倒,难道他之前在她眼中看到的情意都是错觉?不然,她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总是若有似无地回避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她猛然回想过来,“我怎么会睡着了?” “困了就自然睡着了,有什么关系,你睡觉时流口水的样子好有趣!”嘿嘿,他悄悄地用手机拍摄下来,不过不打算告诉她那个关于口水的“真相”。 “口水?”她尴尬地赶紧抹了抹嘴巴,“不会啊,我从来不流口水的,你看错了。” “若是我看错了,你为什么伸手去擦?”他坏笑,“还是自己没有底儿吧!哈哈,我拿了湿巾纸,你赶紧擦擦,快吃点东西,我们得在大家醒来之前下楼。” “为什么要在大家醒来之前下楼?”她迷迷糊糊地接过纸巾擦脸,整个思绪还处于梦中周游的阶段,没有恍过神。 “你不担心被人家看到上男生宿舍楼吗?”他把手表伸到她眼前,“现在才五点四十,很少有人起那么早。” 有点偷偷摸摸的意味……方筱安没说出口,咽了咽口水,“不要吃了,昨天晚上吃了那么多面包,肚子里好撑,我喝点牛奶就好。” “我专门下去买了油条又爬上来的。”他固执地坐在她对面,举着那根金灿灿的油条。 方筱安“噗嗤”一笑,“哪有强迫别人吃东西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大胆在他眼前睡着,而他竟然一大早跑下去再跑上来只为让她吃早餐。 “我就是。”他往前递了一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快点消灭掉,这里还有一杯台湾的永和豆浆,不要浪费。” “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她一边嚼着油条,一边躲避他。 两人围着天台绕圈子,像极了大人在小孩身后追着喂东西吃的一幕,直到方筱安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地坐在角落里,“别再闹了,我真的不能吃这么多,你看参加‘鲜声夺人’那些女孩子一个比一个苗条,我又不是很瘦,再吃下去很多衣服就穿不了。” “原来你是怕发胖?”他上下打量她,“别担心,你还不算太胖,吃完后下去跟田径队的人跑两圈操场,消耗一下脂肪,这样就ok啦。” 还不算太胖?那么,她其实已经有几分胖了?方筱安慌忙放下油条,拿起随身的小挎包就往楼下跑,颜乐没来得及拉住她,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操场。”她的声音传来时,人已经在下一层楼了。 “咦,女生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颜乐无可奈何地端着豆浆咕哝,“看来又要我全部吃光啊!”自言自语的功夫,有名女生已经冲出宿舍区,跑到不远处的操场那里开始晨运了。 “看来昨天晚上的阴影已经摆脱了呢……呵呵……” “筱安,我给你设计的衣服怎么样?”看到离开多时的舍友回来,坐在桌前画草图的欧阳薇抬起头,轻轻推了推镜片,“下次还要我帮你吗?” “要,太需要了,谢谢薇儿。”方筱安感激地抱住她,“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你很忙,一直在准备考研的事,如果有时间当然好,没有的话当然是学习重要啊!你不像我,想考也考不上……” “那还用你说。”在一旁看书的慕容冷冷地打断她,“耽误学习的事谁会干啊,除非是自甘堕落的那种人,这就难说了。” 慕容的话尖酸刻薄,又勾起方筱安在家和父母争执的不堪回忆,头立刻隐隐作痛。 “容容,你少说两句。”欧阳薇整理了一下堆积在桌上的参考书,“考研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我只是除了学习,也不知道做什么,才会这么专一学习,若是能找到一个精神寄托,大概比谁都不喜欢念书。” “咦呀,还是我们温柔美丽、高雅大方的欧阳薇小姐最体贴。”浴房里含着牙刷的刘璃探出脑袋,“筱安你别在意,有些人就是眼红,希望别人和她一样平庸寂寞。”屋子里起床最晚的刘璃直到方筱安跑完步回到宿舍,才慢吞吞去洗漱。 方筱安最佩服刘璃的一点,就是她能含着牙刷满嘴泡沫却不影响吐字,既迅速又清晰。 “那也比那些不知好歹跑出去丢人现眼,最后被人家甩也不甩给一脚剔除的人强多了!你说是不是,筱安?”慕容看都不看她,双眼微眯,翻过一页书,可是纸张呼扇的声音很大也很急促,甚至如裂帛,直刺心扉,让人听了禁不住毛骨悚然。 方筱安为难地望着斗嘴的两个人,感慨万千,事实证明:不管走到哪里,人们都会遇到争执,即使没了颜乐,还有慕容……一个接一个,永永远远无穷尽。 “不要理会,让她俩争吧。”欧阳薇麻痹地展开手中图纸,吹了吹橡皮擦灰,“昨天刘璃回来就说了你们比赛的情况,容容是觉得参加这类比赛会让你更找不到自我,因为报纸上、网上都说担任各地‘鲜声夺人’评委的人说话很直接,如果没有足够勇气的人一旦被fail掉,不但会失望还容易受到打击、失去信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容容是一片好心。”那个女孩子从不说好听的话,常把人刺激得崩溃,然后她最初的善意也被忽略和掩盖,“不过,既然去参加,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我知道你昨天过了第一关,是不是?”欧阳薇微微一笑,“恭喜你。” “谢谢,没有大家的帮助,我也不可能做到。”方筱安腼腆地脸红了,“薇儿,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最近我会住在宿舍,不回家了。” “叔叔阿姨果然不能谅解啊!”不知什么时候,刘璃离开浴房,站在她身后,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不时有水珠溅落。 “他们打电话来了?”方筱安飞快地转头问。 “没有,别紧张。”刘璃双手压在方筱安的肩头,“我是猜的,看,你一大早就回来宣布不回家住,眼睛肿得严重,黑眼圈更不用说了,要说没事谁会相信啊?” 方筱安落寞地垂下头,“想要得到爸妈的同意,不大可能。” “哪个工薪阶层的父母会把辛苦赚来的银子让子女拿去打水漂?”慕容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是风刀霜剑,“当然啦,总有些例外的人,家里钱多烧手,只好丢出去让人家享受,不是吗?” “你又在哪儿酸什么?”刘璃“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欧阳薇的书本、图纸悬空三厘米后自由落体,“我家有钱怎么样?妨碍到你了吗?嫉妒就直说,我不会怪你的,犯不着成天含沙射影!” “怪了,我有指名道姓吗?”慕容不慌不忙地撩眼皮,“偏偏有人急着对号入座。” “你你你!你和社会音乐系那个颜乐一个鼻孔出气!”刘璃气得口无遮拦,“我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 “谁跟那种油嘴滑舌的家伙串通了?”慕容满脸通红地一甩书,“吵不过就别吵,随便编派人家就显得你很了不起吗?” “你脸红什么?难道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刘璃这句话,听在方筱安耳里也是一阵心悸,她不由自主去看慕容。接触到其他两个舍友的异样目光,慕容气得咬牙切齿追杀刘璃! “好了,你们要闹出去闹!”欧阳薇一手一个把她们两个扫地出门,“上辈子一定是冤家,这辈子还要继续吵。” 方筱安笑得有点勉强,“其实,他们两个都是大好人。” 慕容的成绩在外语学院虽不是第一名,却精通四种外语,她的出色一点不输给欧阳薇,她若是也喜欢颜乐,他会不会欣然接受?转念一想,她又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都什么关头了,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爸爸妈妈要是真让她走读怎么办啊? “筱安,你有心事?”欧阳薇察言观色,觉得一向唯唯诺诺的她有点不大一样,但一时间又说不清楚。 “嗯……薇儿,我想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父母信任你?”方筱安托腮,眨巴眨巴眼睛,“我真的黔驴技穷了,说什么他们都不肯相信我能承受‘鲜声夺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认为……我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因此我才会跟他们发生顶撞。” “不三不四的人?”欧阳薇何等慧黠,她一听就明白了,“是说我们带坏你?” “爸妈不了解情况。”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搔搔发丝,“我就是伤脑筋,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回心转意,是不是我真的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每个人早晚都要离开父母,学会独立,这是必然的,他们关心你,所以不放心。”欧阳薇善解人意,担心地望着她,“关键是你有什么打算?他们会不会让你离开这个宿舍?”第一学年,他们都是在不同的宿舍住,后来学校开设分校,一部分专业的学生转到分校去,尤其是女生宿舍大换血,每个专业均有人调配到不同专业的人那里住,她们四个就这么凑到一起,不管怎么说都相处了两年,吵架也吵过,别扭也闹过,心却越来越靠近。只是她们都不是那种好话挂在嘴边的人,尤其还有两个嘴巴厉害的女孩,那更别想“温馨”相处了。 “我不想的,如果爸妈真要让我走读,学校是听我的意见还是父母的?”她困惑地皱了皱眉,长吁短叹。 “笨!当然是听学校的意见啦!” 刘璃和慕容一左一右,异口同声地在她耳边搭腔。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方筱安惊讶地张了张嘴。 “在你刚才垂头丧气的时候。”刘璃弹了弹她的额头,“傻瓜,宿舍分配的问题一向是学校宿管会安排的,咱们学校之所以让不同专业的学生混住,就是因为安排不过来,你以为父母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合理的原因,为了方便管理,学校不会允许学生随便退舍的。” “这次让‘琉璃球’说正点了。”慕容习惯叫刘璃的外号“琉璃球”,“你不要头脑一热就方寸大乱好不好?稍稍动下脑子也知道,学校又不是你爸妈开的,怎么可能说走读就走读?又要签字又要办理手续,折腾下来,再有耐心的人都会烦。” “那么我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宿舍了?”方筱安恍然大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太好了!” 傻瓜,应该奇怪你为什么不知道才对!欧阳薇还想起一件事儿,“筱安,下周是五十进二十的比赛吧,你打算怎么练习?” “去ktv吧?”刘璃出主意,“听说很多女孩都去ktv包几个小时唱k,反正周三下午教师员工开大会,咱们都没有课,一起去陪筱安练习吧?” “那不好,会耽误薇儿他们学习。”方筱安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们还不放心呢!”刘璃豪气云天地拍拍胸膛,“算我一个,薇儿真的忙就算了,反正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我去,即使是很嘈杂的环境我依然可以看书。”欧阳薇举手,“我报名,容容,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你的英文那么好,如果有英文歌什么的可以给筱安指点。” “她,我们请得动吗?”刘璃哼了哼,不屑一顾。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吗?”慕容双手环胸,冷冷地笑,“我去。” “到时你可别说风凉话。”刘璃事先恶狠狠地警告,“不然,看我不把你撵出去!” 慕容偏过头,当做没有看到。 “噔噔!”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刘璃正在气头,气势汹汹地打开大门,掀起碍事的帘子吼道。 门口站着一位中年美妇,望着刘璃凶巴巴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那个……请问方筱安是不是在里面?” “是啊,你是什么人?”刘璃有点不祥的预感。 “妈妈?”方筱安冲过来,“您怎么来了?” 妈妈?刘璃呆了呆,指指那位女士,“筱安,她是你的妈妈?” “嗯。”方筱安不明所以地回道。 慕容一声轻嗤,“宿舍的形象让你彻底‘美化’了。”欧阳薇则是沉默不语地低下头,继续看图纸,擦擦画画,忙得不可开交。 方妈妈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说:“筱安,跟我出来一下,妈妈有事和你说。” “哦。”方筱安在母亲面前,似乎又变回一只小鸵鸟。 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身影,刘璃担心地捶了捶门框,自我唾弃,“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连累筱安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就在这儿祈祷吧!” 这次,即使脑海早已涌起一千句一万句反驳慕容的话,刘璃也没心思去拌嘴了。 “阿璃,我给你带了豆豉排骨,晚上不用下去打饭!” “容容,桶装蒙牛酸奶大降价,我给你捎了一瓶。” “薇儿啊,你上次去东海堂没买到的点心我给你买了。” 晚上六点整,方筱安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宿舍楼下晃悠上来。听到她的喊声,屋内几个女孩大吃一惊,纷纷上前去摸她的前额。 “你们干什么?我又没发烧。”方筱安躲开她们,微笑着拉开塑料袋子,“快点趁热吃,还有点心什么的,离开冰柜久了就不好吃了。” “你等等,先说和阿姨谈得怎么样?”刘璃拉住她的手,一脚勾住一张凳子坐下细问,“东西不着急吃,我们不饿。” “我妈……回去了。” “扑通!”三个人差点又摔倒。刘璃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是问你这个,说的是你妈对你参加‘鲜声夺人’,还有回宿舍住到底怎么说。” “妈妈说,如果我一定要参加的话,所有费用由我自己负担。”方筱安的面色很凝重,“还有不能耽误学习,如果期末考试的成绩下滑到十五名以外,那就一定要在下学期办理走读。” “哇!”刘璃兴奋地大叫,拍拍方筱安,“好消息啊,这说明你爸妈让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笑一个嘛!” “白痴,果然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慕容冷嘲热讽,“没有家人的援助,你让方筱安砸锅卖铁去挣钱啊?” “钱?”刘璃还没有反应过来。 “参加‘鲜声夺人’需要化妆打扮,如果有机会参加到决赛,路费、住宿费、伙食费什么的都得自己负担,去年就是这样子。”欧阳薇根据所知,一一道来:“筱安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平时的花销都要从家里拿,如果父母不给钱,要怎么筹钱?” 刘璃头皮发麻了,“是啊,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筱安,要不我们陪你去打工,挣的钱都给你。” “阿璃,谢谢你。”哪有人这么傻的,刘璃就是一个善良的傻瓜。方筱安摇头,“别说容容和薇儿有多忙,就算你们都闲着,也没有道理挣钱来给我花,你们陪我去k歌已经很够朋友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当做是我们给你投资,又不是白给你钱。”刘璃打定主意,“朋友应该两肋插刀,平时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关键时刻支持你才是真的,我跟你一起边k歌边打工。” “好了,你别再添乱了,省省口水。”慕容一把推开她,“至少要一两万元,就算我们几个人打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付得起,你以为我们都是白领阶层,月薪六七千吗?整个比赛下来要几个月,没有父母支持,太不现实。” “那你说怎么办?”刘璃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聪明,以你四国语言的本领当翻译,在外企能挣不少钱,你干吗不帮帮筱安?” “就算我肯,有人要一个没有毕业的翻译吗?”慕容冷笑,“你就不能现实一些啊?再说我挣那么多钱才不会赞助一个完全没希望的人。”她看到筱安脸色苍白,依然狠心给她泼凉水,“筱安你可以讨厌我,但是我还是要说,这种事情值得你这么卖力吗?要跟家里闹、要跟学校的规矩拼,还要死要活挣钱,有这个拼劲你绝对可以考研的。” “喂,你这叫‘落井下石’!”刘璃看不顺眼地抓了慕容的前襟,“你再打击筱安,我马上跟你翻脸。” “你现在没有翻脸吗?”慕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她,“照照镜子,你才是最不理智最爱起哄的一个。” “筱安,不要理她,你喜欢就要坚持下去。”刘璃松开手,拉住方筱安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练歌,用实际成绩证明给他们看,投资和回报会成正比!” “让我说两句话,阿璃。”被刘璃粗鲁地拉到门边,方筱安硬是扭回头,对慕容轻轻地笑了笑,“容容,因为我们的价值观差好远,你难免会反对我的选择。但是,能让我想要努力的东西实在太少,你已经很优秀了,所以不知道没有目标的人,天天看着别人忙碌却自己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有多痛苦,就好像在海上找不到方向,在雾中看不到五指,这会使我心慌意乱。” “筱安你别担心钱的事。”刘璃握紧了她的手,“我只支持你,真的,如果需要钱,霍海陵绝对可以无条件赞助我们。” 慕容瞅着一搭一唱的两人,无力地摇头,“你们说完没有?我又不是让你们放弃,要参加只管去,等到进了决赛再想钱的问题也不迟吧!” 耶?对啊,现在想资金的问题实在有点杞人忧天了,如果等到要为钱发愁的时候,说明离成功也不远了嘛! 方筱安和刘璃同时点头,“有道理。” “一对傻瓜。”慕容爬到上铺,拉开毛巾被,翻个身休息去了。 欧阳薇却打开了东海堂的点心盖,“你怎么会有东海堂的优惠券?” 方筱安脱口而出:“颜乐给的,还有几张你要不要?” “颜乐?你什么时候跟他碰面的?”刘璃眨眨眼,“昨天分开后,他就和我一起回学校了啊。” “那……那个……早上我回来吃饭……一起的……”她胡乱编了个理由,语无伦次。 刘璃当然不会被她糊弄过去,只是人家不愿说,又何必挑明呢?她也伸伸懒腰,走到欧阳薇身边,捏了一块,“让我也吃几口爱心甜点!” “妈呀!刘璃,你没有洗手,黑乎乎的!” 泡吧、蹦迪、唱ktv这些娱乐活动在社会上早已普及,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则,想玩就玩,痛快才是所需! 对于学生来说,尤其是大学生,一般会选择下午去ktv,按钟点算这个时段价格比较划算,身份复杂的人也少,不会招惹那么多麻烦。方筱安与刘璃、慕容欧阳薇一起浩浩荡荡迈往那间叫做“美乐迪”的ktv。 “现在应该怎么办?”四个人面对面,有点犯难。不是她们不愿意掏钱,而是现实和她们预计的有大大的出入,为什么—— 人这么多? 包房全部挤满了……一般只有周末才会出现的情况竟然也让她们给撞到了,是幸还是不幸啊? “要不,咱们再换一家?”刘璃烦恼地说:“反正ktv多的是,试试看。” 慕容冷笑,“笨蛋。” “你干吗又骂我?”刘璃脸色煞白。 “行啦,你们两个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吵架。”欧阳薇分开他们两个,站在中间,“容容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最近一段日子是鲜声夺人的赛期,和我们想法相同的女孩子肯定很多,大家都挑下午人少的时候来,自然也就没位置啦。” “那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刘璃撑着额头,“能有多少人报名,海选当天就有一大堆人被淘汰了。” “你知道什么叫前赴后继吗?”欧阳薇微微一笑,“中国这么多人,光是预选赛都要三天,你们那天去了,不代表所有人都被淘汰啊!再说这次活动不少人有兴趣,即使不参加,也可能会想唱唱k,很正常的。” “那我还是等等吧!”方筱安看看几个同伴,“你们不要陪我浪费时间,去做你们的事情好了。刘璃,我记得体育系不是要为高校运动会作准备吗?人家都在练习,你这个体育部的部长带头翘班,学弟学妹会不会有样学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必然的。”慕容面无表情地说完,也坐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我把事情都交代过了,行不行呀?”刘璃恶狠狠地回应慕容,“不像某些人,明明心里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还要装模作样在这儿充当好人。” “ok,你不愿意我留下,我还不愿意看到你呢!”慕容站起来就走。 “容容、阿璃!”方筱安欲哭无泪,一手拉一个,“你们累不累呀?彼此包容一下对方不好吗?” “哼!”双方同时转头。 “唉呦!”一声柔弱低吟把大伙吓了一跳。 “薇儿,你怎么了?”刘璃赶忙过去问。 欧阳薇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抚在腰间,一只手揉着胳膊,满脸痛苦,“好痛。” 刘璃抬头一看,从方筱安身边走过几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新潮的发型看起来张扬跋扈,充满了魅惑。有一个男生还不耐地弹了弹袖子,“切,好狗不挡路!” “站住!”在刘璃喊人之前,有人比她先开口,“你们撞倒人,不应该将她扶起来吗?” “你说什么?”那名发型新潮的男生转过脸,吊儿郎当走到方筱安跟前,居高临下瞅着她说:“有种,再说一次啊。” 好……好可怕,压抑感使得方筱安缩了缩脖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站……住,把人扶起来。” “哈哈哈哈!”男生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你要我去扶她?有没有搞错,是这臭丫头挡我的路!” “路这么宽,你们几个人非要横着一排进来吗?”方筱安虽然害怕还是理直气壮地跟他讲道理。毕竟,欧阳薇是陪她来的,既然受到委屈,她不能熟视无睹。 “谁规定不能横着进来?”男生低下头,越来越贴近她的脸孔。 “只有……才横着来……”方筱安咕哝一句,头埋得更低。 “什么横着?”男生的眉毛紧攒,口吻越发犀利。 “她是说只有‘螃蟹’才会横行无忌!”更张狂的笑声响起,顺声望去,一位身材高瘦的男生出现在众人眼前,“敢情是咱们舞蹈系的人太寂寞,没事都要找人陪你们‘哈拉’一下?” “又是你,颜乐!”那群奇装男女看到来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挑衅,“你又打算强出头吗?” “非也非也,我只是实话实说。”颜乐摆摆手,打了个呵欠,“上次是你们先缠着我们系的小姑娘,而且又是当着我的面,我好歹还是个学生会的干部,总得意思意思吧?” “强词夺理!你把我们的团长打得现在还在医院,这叫‘意思意思’?”带头的男生暴跳如雷。 “谁让他反应迟钝,一头撞到我后面的镜子上?”颜乐无辜地眨眼,“学校也让我写了检讨,你还想怎么样?” “我们团长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你一点事都没有,分明是学校在袒护你!”可怜的团长,吃亏了还要被人数落,什么世道啊!舞蹈系的人纷纷点头,义愤填膺地瞪着眼前的仇人。 “无缘无故,学校干吗偏袒我?”颜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走到方筱安跟前,“你过分哦。” 方筱安一怔,“我怎么了?” “之前说好了,等我带你过来,为什么先跟她们跑了?”颜乐嘴角一勾,“来了不也是找不到包间?” “不用了,谢谢你,我和阿璃她们等……” “等什么?!越等人越多,到晚上就是上班族的时间了。”颜乐不太高兴地瞅了刘璃一眼,“准是那个女人的馊主意。” “什么?”刘璃刚才被慕容堵话,火气没有地方施放,不由分说地上来就要海扁颜乐。 围观的舞蹈系学生看刘璃比颜乐还凶,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幸灾乐祸地往后退,谁也没料到,刘璃中途转向,一拳捶到那个舞蹈系男生的胸前,“叫你们欺负老实人!” “听到没有,以后不要欺负老实人,大姐头会为我主持公道的!”颜乐厚颜地把她的话曲解一番,跳到刘璃身后,做出狐假虎威的样子。 刘璃翻个白眼送他,“美死你,这次算是看在那块东海堂蛋糕的面子!” 东海堂的蛋糕?颜乐捏捏方筱安的发辫,“小鸵鸟,我给你吃的东西,你倒拿去送人。” “对不起,我是想我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 “哈哈……给你的就是你的,要怎么安排都由你。”颜乐上前两步,一只胳膊勒住舞蹈系的男生,“今天你要跟我继续切磋一下吗?” “你不要得意,安妮罗洁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跟女生拉拉扯扯,她还会在校长跟前处处维护你吗?”男生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没她的庇护,你不知道已经被学校开除多少回!” d大与欧美一所大学是姐妹校,也为d大提供建设援助、分配留学生名额,所以地位十分重要。安妮罗洁是对方校长的千金,来中国读大学完全是个人兴趣。校长极为重视这位年轻的金发女郎,恰好安妮罗洁在前年校庆上给颜乐表演的节目配舞,就此一见钟情,以至于每次校方要惩办颜乐时,都会受到她的多方劝阻,本院的人都简称:颜乐是安妮罗洁的“人”。 “谁要她庇护?”无缘无故被人挂上“所属牌”的颜乐目眦欲裂,拳头越握越紧,“滚,在我要你们好看之前,统统滚!” “颜乐。”方筱安察觉到那一丝濒临爆发的怒意,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上去握住他的手,指尖紧紧地扣住他贲起的血管。 舞蹈系的男生趁机甩开他的钳制,撒腿就跑;女生跺脚大喊,半天不见同伴回来,一个个惊恐地侧着身子从颜乐身边擦过,尖叫着离开——她们可不想像团长一样躺在病床上。 何必搞得这么僵?刘璃吐舌,认为他做得过火,得罪安妮罗洁没有一点好处——尤其他们是音乐学院的人。看惯了颜乐的嬉皮笑脸,第一次见识盛怒中的他,慕容和欧阳薇面面相觑,咽了口口水。 “颜乐……” “嗯?”呼吸急促的颜乐低下头。 “你帮我想好没有?”方筱安讷讷地拉着他,“不是说好你帮我选几首歌练习吗?” 颜乐好半天才缓过神,锐利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嗯,那首《我要飞》很适合你,仔细体会一下,能唱出你的心声。” 方筱安愣了一下后微笑,“适合我吗?”那首歌说:你看看我有多自在,双眼盯牢这现在,心情像海always bright……他们能不能自由自在?能不能紧紧抓住现在?能不能有一个像大海般明澈的心态? 一瞬间,颜乐有个重大发现:也许,这丫头不是什么怯弱迟钝的小鸵鸟,她能不经意触摸到别人的烦恼,敢于去揭开羽翼上纠缠的透明束缚—— “好啦,去k歌,不要被那些人坏了心情。”欧阳薇轻轻咳嗽,“舞蹈系的人走了,里面肯定有位置,再不去会又没有位置了哦。” 方筱安恍过神,立即松开手,红着脸躲到刘璃身后,“不要再吵啦,阿璃,算我求你好不好?” 谁喜欢天天吵架,又不是疯子!刘璃吹了一声口哨,不置可否。 方筱安明白她是妥协的意思,开心地搂住她的胳膊。 这样子也能笑得跟傻子一样?颜乐摇头,心里不是滋味地拉回她,“走,就跟你们说要等等我嘛!里面早就留了一间!” 咦?你什么时候说要等你了?另外三个女生一副狐疑的模样。 方筱安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追问:“你什么时候预定的?”她可没有告诉他,他们什么时候会出发来ktv。 颜乐猛一止步,别有深意地回头望她一眼,“呵,你那点事,瞒得住谁啊?” “唉呦!” 后面急刹车的三位姑娘一个撞一个,欧阳薇在惊讶,刘璃在气愤,慕容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唯独方筱安……傻了。 第五章 一加一不等于二 真是愧对江东父老啊! 方筱安站着马路边,一手触摸超市的玻璃橱窗,盯着里面实况转播的“鲜声夺人”赛事,难过不已。她的比赛刚刚结束,结果自然不用说了,关键是在台上丢足了脸,为什么平时没有好好去练习,短短几天根本不可能提升多少唱功,评委那一句“你到底在唱什么”说得她面红耳赤,脑门充血,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是啊,她到底在唱什么? 都怪她瞎紧张,上去第一个音就低了八度,唱到后面更是没有办法再压声线,张了半天嘴发不出半个音,被人家毫不客气地讽刺一番,送下舞台。 走出来时,外面依旧是人山人海,还有数不清的女孩子勇往直前。一切都像梦,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什么,就已到了梦醒时分。脑海里回旋着朋友们鼓励加油的话,她以和父母闹翻为代价的事件便落下帷幕。没有勇气从入场时的大门迈出,方筱安悄悄地绕到后台工作人员的通行道,小心翼翼地溜出去。 街上人海茫茫,她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电视台转播的“鲜声夺人”赛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黄色的椭圆形台标,应该是东陵电视台的地方赛。一位打扮中性、戴着眼镜的女孩在引吭高歌,街上有不少人驻足,似乎被她的歌声吸引,侧耳倾听。那女孩子唱的是歌星许美静的《盖被》,“一生中难免常会有不如意,道路太平坦会失去了勇气,就算天塌下来把它当被盖,我只想好好过现在……” “她叫越飞飞,是东陵赛区的选手,只有16岁哦。”男生戏谑的嗓音在方筱安耳边若熏风拂过,“比你还小的选手。” “是啊,比我小多了,也比我勇敢多了。换成是我,天塌下来一定躺在那里等死,而不会想象把天当被子盖。”方筱安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比画,并不去看那个跟她说话的人,反正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不这么想啊,呵呵。”颜乐把脸伸到她的面前,“世上就是你这么胆小的人才会衬托出别人的豁达坚忍。” “我不要当陪衬!”方筱安被说中了伤心事,激动地扬起脸,“你都说我是小鸵鸟了,我讨厌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真的很痛恨,我想要摆脱!” “亲爱的小鸵鸟,其实你满足了大男子主义的我,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不以为意地捏捏她的面颊,“不要紧的,反正你自己也说了,输赢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让你脱离了以往一成不变的格局,不是吗?” “不要捏我。”她吃痛地闪开,困扰地搔搔发丝,“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很难过,你们都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太不争气了。” “好吧,你非要让我说实话吗?”他扬起不可一世的眉毛,撇撇嘴,“本来是不想打击你的,现在不说也不行。以你方筱安的情况,我们根本没有抱多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的唱功实在进步得很慢,尽管你有那个潜质,但是挖掘得比较晚,怎么能做到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呢?这次拿到这个成绩,该偷笑啦!” 方筱安受伤地望着他,两眼泪水泛滥,“是你说我要拿出信心,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难道你都忘了?”他怎么反复无常?亏自己这么信任他,她又上当了! “傻瓜,那是鼓励的话,不能当做‘不成功便成仁’的信条。”他哈哈大笑,“要做一个有主见的人,还要拿得起放得下,不然变成听令行事,那跟先前有什么区别?” 先前?哦,是了,她一直都听爸妈的话,不管付出多少,都得完成,所以,长久的愿望是想要自己做一次主,一旦真的做了主,她反而忘了初衷,在那里一味计较别人的看法,确实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呀! “所以啦,别再闷闷不乐,我请客,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他像是在哄小娃娃,弹了弹方筱安额头,“新上映的《头文字d》,周杰伦饰演藤原拓海!” “不、不不。”她紧张地摇头,“妈妈说,不能和男生私下出去玩。” “妈妈说?”颜乐爆笑,“小鸵鸟,你不是说要自己做主吗?” 方筱安咬咬嘴唇,鼓起勇气说:“谢谢,我去啦。” “那走吧!”他拉住她的手,气定神闲地领路,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颜乐……”方筱安快要找个洞钻进去了,可是怎么挣也挣脱不开颜乐的手,忍不住看几眼电视上那位少女,满是羡慕地跟着他往前走。 “就在前面那间‘国际影院’,咱俩得早点进去,座位在中间,去晚了比较麻烦。”颜乐自顾自地说。 怎么像是事先预谋好的? 没走几步,“国际影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人还真不少,本以为“鲜声夺人”赛场吸引了本市所有人的注意力,看来,无论何时喜欢电影的都大有人在。 颜乐低头嘱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啊?”方筱安怔了怔,大眼充满疑惑。 “别担心,我不会卖了你,大不了有陌生人靠近,你喊警察叔叔。”他好笑地给她提供常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脸红,“你去哪里?”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边走边掏裤兜,不知在找什么,“别走开,我马上回来。” 方筱安“哦”了一声,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双大眼四处乱瞄,发现别人的注意力投到自己身上,又赶忙收回来,低下头。 过了几分钟,鼻端飘来一阵爆米花味和培根肠的混合香气,方筱安嗅了嗅,纳闷地自言自语:“怎么闻到食物的味道?” “来,抱住!” 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根培根肠落入方筱安的手中,她睁大眼,“你买吃的去了?” “是啊,这样子才有约会的感觉哦。”颜乐笑脸张扬,眉目间充满飞扬的神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阳光男孩。 “约会?”方筱安鹦鹉学舌地重复。 “是啊,传说中的约会不都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坐在电影院,手里抱着零食,然后你一口我一口吗?”颜乐想了想,“好像不缺什么了,走,咱们进去吧!” 传说中的约会?他没有和女孩子约会过吗?方筱安直勾勾地盯着他,越看越古怪,又不好意思问,只是淡淡地说:“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让你破费,下次一定要我请客。” “下次?”颜乐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well,别忘记你说的话,不过还是等你找到工作或是打工赚钱再说,父母给你的生活费拿来请我,我也会没有面子的!” “是,你厉害,都能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我到现在还是花父母薪水的米虫。”她耷拉下脑袋,“看来评委没有让我继续往决赛闯是有原因的,不然到时,我连参加比赛的钱都没,拿什么去参加?爸妈到现在还没有原谅我,连个电话都不肯接……” “好啦,都是过去的事,你还要念念不忘多久?”他揉揉她的头发,“快点进去,不然到时候真的不方便往里挤。” 两个人随着人潮往里走,电影院热火朝天,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头文字d》动画、漫画以及电影的关系,这几年很多动画拍成了影视作品,并且赢得好评,这部电影也不例外,光是宣传早在一年前就展开,现在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怎么能不让人激动?方筱安旁边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来,正好把食品暂时放在上面,她见颜乐四下张望,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吃培根香肠。”他拿过一根香肠嚼了嚼,“灯灭了,准备看电影。” 方筱安转过脸,呆呆地望着大屏幕,逐渐被那充满极速漂移的视野吸引,她很少到电影院看电影,尤其是和男生单独在一起,刚开始动都不敢动,后来慢慢地被剧情抓住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 “我还以为这部电影会是r&b风格的曲子呢。”她感叹地说。 “对,媒体也是这么猜测的。”颜乐从她怀中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一大把,“既然是由小天王jay领衔,大伙都觉得会以他的唱风为主打歌、插曲的风格。不过现在看来,赛车时倒是以hip-hop和电子音乐为主……而抒情时以弦乐为主……听说结尾是新歌。” “啊,这的确出乎人的意料。”方筱安兴趣十足地说:“看来不能固定地以这个人平时的作风来衡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呵呵,所言甚是。”颜乐嚼“爆米花”的声音嘎吱响,引得坐在前面一排的妇女怀中的小孩子伸手过来,“你也想吃?来,小mm,抓一把吃。” “不好意思,孩子太调皮了。”那妇女阻拦得慢了一些,眼看孩子已经抓着满手的爆米花往嘴里塞,只好抱歉地道谢。 方筱安见颜乐给那孩子抹去脸上米花粒时,想起他也曾为自己拭去脸上的奶油,内心怦怦直跳,“你跟小孩子玩得这么投缘……” “也不是啦。”他弯眉,不置可否,“只是觉得小孩子比较可爱,等他们再长大一些,我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小孩子大了你就不喜欢?”她不懂。 “因为他们长大了,就不听我的话了。”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如果下巴下面有长须一定会捋一捋。 “小孩子大了当然会有自己的主见,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刚说完,方筱安也捂住了嘴巴,讷讷地看了看他,“怪不得……爸爸妈妈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咦,你都说他们不一定要听大人的,所以也不必介意啦。”他慢慢地偏过头,靠在她的肩上,“嗯……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怪不得那么多男生喜欢泡在胭脂堆,真是享受。” “不要这样啦。”她害羞地伸出,两只手吃力地推开他,“被人看到不好。” 他倏地作直身板,深深地望着她,许久,嘴角一扬,低低沉沉地笑道:“是不是没有人看到就可以了?” 咦?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怎么总是这么笨,词不达意! “颜乐……” “嗯?”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想要吐露长久以来的心事。 “你说,我听着呢。”此时的颜乐也屏住了呼吸,温柔地催促她。 “快看!”她突然把他往大屏幕上转,“那辆车甩尾好漂亮!” 晕死了,怎么关键时刻冒出一个“甩尾”啊!颜乐无奈地扁扁嘴,也把视线调转回到《头文字d》上。 方筱安同样也有挫败感,她真是鸵鸟一只,那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为什么没有勇气大声说出来呢?现在可好,颜乐一定很生气,理都不理她。方筱安悻悻地坐正,一眨不眨瞅着电影,也不轻易开口。《头文字d》进入白热化阶段,场内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甚至连方筱安都禁不住随之轻呼。 “还以为你不喜欢运动类的电影!” “不是啊,这个故事贯穿了美好的爱情,很好看。” “原来你对爱情充满了童话般的向往!” “其实是……咦?”交谈了半晌,方筱安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左右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已经换了人,一个是刘璃,一个是欧阳薇,“怎么会是你们?” “怎么?不想看到我们啊!”刘璃一手搁在她的肩上,学着她的口吻说:“这么大呼小叫,被人看到不好。” “阿璃……”她不好意思地问,“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其实你是想问,颜乐去哪儿了吧?”欧阳薇好心地为她解答:“刚才你看得太入神,所以没有发现颜乐的同学把他叫走了。一会儿咱们看完电影去吃晚饭,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面馆——全国老字号‘合记’。” “影片快要结束了,你们才来?”她眨眨眼,“哪里来的票?” “颜乐给的,他昨天就给我们了。”刘璃不以为然地捏捏她的面颊,“坏丫头,自己一声不吭地跑掉,害得我们四处好找,最惨的是我手机没电了,薇儿又没带手机的习惯,那个死慕容一早去参加外语系的演讲大赛,颜乐通知不到我们,直到刚才我们想起电影票才匆匆赶来碰面!你看,都是因为你,我们没有看上电影。” 这么说,刚才身边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方筱安挫败地耷下脑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没有脸见我们,是不是?”刘璃大大地叹了口气,“大傻瓜,那我到现在还没通过cet四级,是不是要为你们这些日夜帮我复习英语的姐妹切腹谢罪?” “我……我只是……” “不要‘只是’了。”欧阳薇温柔地微笑,“你的想法咱们都明白,大伙是朋友,你如果心里不舒服又不告诉我们,倒见外了,是不是?” “虽然不想承认,颜乐那小子确实比我们了解你,”刘璃拉拉方筱安的胳膊,“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方筱安还沉浸在愧疚中,没反应过来。 “你的事儿,他这么操心,比我们还下工夫,你不动心啊?”刘璃扬起双眉,“别告诉我你对他只是纯粹的友情,鬼信!” 方筱安眨巴眨巴眼,低下头,“阿璃,他对我好,只是他有照顾弱小的习惯,让人听到会以为我自作多情!” “什么照顾弱小?”刘璃表情怪异,“他哪有那么好心?要说弱小,像安妮罗洁那么纤细的金发女郎岂不是更需要照顾?你什么时候见他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过一句?还不是听到她的名字就咬牙切齿?” 方筱安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不会对我有什么特别意思的。” “你是自欺欺人。”刘璃掩嘴偷笑,“一点自信心都没有,我还以为经过这件事,你会有什么转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筱安叹了口气,“我是没救了。” “好啦,电影结束了,我们去吃面,然后回宿舍前去租影碟,通宵看电影!”欧阳薇拉她起身。 “薇儿?”方筱安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她。欧阳薇一向是不怎么爱玩的,别人在学习,她也在学习,别人在游戏,她仍然是在学习,从来不把时间放在消遣上,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主动拉她去玩? “傻姑娘。”刘璃搂过她,低低地笑说:“你看不出来吗?大家都是不想让你沉浸在失落当中,才会绞尽脑汁为你安排活动呀。” 方筱安的眼圈微微湿润,许久,吐出了一个字:“嗯。”也许,她真的该好好计划一下将来的路,这么多朋友为她着想,为她费尽周折,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表现一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都应该的。 那天晚上,方筱安在宿舍接到一个电话,那是颜乐打来的,尽管只有短短几句话,她依然开心地一夜好眠。 “今天过得愉快吗?” “好好休息一晚,周一见,小鸵鸟。” 明天见,颜乐,不管你是抱什么心态对我,我都好喜欢你——这是方筱安睡着前所想的。 本来以为“鲜声夺人”这件事到此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又会回到那个成天在饭堂、宿舍、教学楼三点一线上徘徊的日子。没想到新的一周开始,她反而和“鲜声夺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一群人的异样目光包围,其中有个同系的女生走过来,劈头就问:“方筱安,听说你参加‘鲜声夺人’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啊?”她呆住。别人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只告诉了舍友和颜乐,他们从哪里听说的? “别装迷糊啊!校园网上还有下载你当时参加五十进二十的mv,现在是bbs上最热门的帖子!”女生眉飞色舞地推推她,“想不到啊,平时那么低调的你,竟然会参加‘鲜声夺人’这类活动,让人刮目相看!” “什么?”方筱安傻眼,脑子一片空白。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只如此,听说你跟社会音乐系的颜乐关系很密切?”那女生八卦地挤了挤眼,“有人看到你们在ktv约会,怪不得颜乐从来不理会舞蹈系的安妮罗洁,原来其中还有这么隐秘的一段插曲,你不够朋友啊!亏我们是同一个系的同学,都不跟我们说!” “我……我们不是约会……”她百口莫辩,“那只是在练歌而已,他很会挑选歌曲的。” “是吗?颜乐在社会音乐系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平时都不给同学讲题,能对你亲自点拨,你说这是为什么?”那女生摆摆手,“别开玩笑了,交个男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你最好小心,抢了安妮罗洁的猎物,得随时有接受报复的心理准备啊!” 什么跟什么呀!方筱安有理说不清,索性推开她们往外走,多事的人紧紧地跟在身后盘根问底,逼得她差点哭出来。这样下去,一旦惊动了校报的狗仔记者,她就会永无宁日,于是在忍无可忍的那一刻,她猛地转身,深吸一口气说:“我郑重地再说一次,颜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不要捕风捉影,破坏同学关系!”说完话的同时,眼神一飘,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的人影,那人就在树下冷冷地瞅着她们——冷冷地,尤其是在她说完话之后,神色一片冰冷。 是……颜乐?方筱安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颜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怎么办?他一定听到她刚才的“宣言”了! 顺着方筱安的视线,大家都发现了颜乐,嬉闹着跑了过去,起哄地问:“颜乐同学,听方筱安同学说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出入ktv?” 颜乐扬眉一笑,“是吗?ktv这种公共娱乐场所,大家同时出现,不算什么新鲜事吧?” “不是啊,关键是你们那么巧合地有好几次同时出现,还有舞蹈系的人可以作证,说你们俩关系匪浅,这都是凑巧吗?”那些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漏洞,“还有,方筱安同学说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此,你怎么看?” “人家女同学都这么说了,你们干吗再多此一问?”颜乐一向笑得戏谑,这次却笑得十分认真,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她说没有关系就是没有,而且一点都没有。”一边走一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以后有这种绯闻直接来问我就好了,缠着一个女生多没意思,我不介意女生们的目光多关注我。” 这不是他!颜乐不是这样一个哗众取宠的人!方筱安神情复杂地瞅着他,在颜乐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想要跨出一步,说清楚情势所迫之下的无奈,但是又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他,心中着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渐渐地远离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璃出现在她身后,“虽然我很讨厌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现在倒觉得他挺可怜的。” “他有什么可怜?”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努力平息此刻的激动情绪,“我才是被冤枉的那个人,可怜的人是我啊,阿璃,你干什么站在这里?不用上课吗?” “我去体育馆拿器材给同学测臂力,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刘璃望着她苍白的脸庞,淡淡地说:“也许他没有说错,你真是个小鸵鸟,无药可救。” 刘璃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方筱安头顶,不光觉得难堪,还有一种被遗弃的滋味同时涌上心头,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听到刘璃在身后喊她,只是自言自语地呢喃:“吃东西,对,我饿了,想要吃东西。” 饭堂的人不多,这个时候大多都是喜欢加餐的人在此寻寻觅觅。方筱安走到一个小窗口,探头看了看,随意点几样小菜,端在桌上吃起来。虽说是食不知味,却也机械性地咀嚼着嘴里的菜,忽然耳边传来的歌声,“我想唱,要出心中的梦想,请你为我倾听鼓掌……” “我想唱,这里有我的梦想,一个人的舞台,你我她的目光……”方筱安下意识地哼出那段歌词,这是每个参加“鲜声夺人”的选手都十分熟稔的曲子,它凝聚了女孩子最初最美的心声,即使被淘汰出局,每当听到熟悉的旋律,她都忍不住会随声附和,所谓“念念不忘”当如此! 站在台上的女孩子,也是和她一样的心情吧?无论有多么彷徨无措,只要看到台下一张张期待的脸孔,还有挥舞荧光棒的身影,都觉得万分值得。仔细看看,挂在墙壁的电视在转播东陵赛区的情况,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映入眼帘,是颜乐说的那个名叫“越飞飞”的女孩。她只有16岁,舞步俏皮,大眼镜框下一双灵动的眸子骨碌直转,正在经受来自社会各界的风风雨雨,不要说“一举成名”,就是最简单的“登台”也需要极大勇气! “唱得好难听,没有刚才那个女孩好听!” “就是,打扮得不男不女!” “还是赵茜茜漂亮!” “我觉得林枫最可爱!” ……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非要贬低别人来捧自己喜欢的人?参加比赛以来,听到类似的评价太多,方筱安为越飞飞感到不平,唱歌不是选美,这个女孩子不是长得最出色的,但是作为最年轻的入围者,她充满朝气、充满活力,让她羡慕也让她感动,就算没有一个人支持越飞飞,她也会支持她!一定会! “你打算买多少张手机卡?” “看看这个月底还有多少钱。” “短信可靠不可靠?” “应该可靠吧!‘栗子’都是这么做的,我们这些‘枫叶’能落伍吗?” “不过短信记分要是有人作假,还真难查出来。” “不管真假,反正该做的得做到位,我可不甘心落后!” “这倒是……我再去联络一下隔壁宿舍那群女生,他们班的男生特别多,到时候发短信比较沾光!” “ok,那我们分工行动,周末见分晓!” 方筱安眨了眨眼,对他们口中的“栗子”、“枫叶”一头雾水,只是隐约觉得和“鲜声夺人”关系密切,于是一股不服输的斗志在体内逐渐燃起。 方筱安走出饭堂,回到宿舍坐了一会儿,对看书的欧阳薇说:“薇儿,能不能借给我一张你平时画图的纸?” “可以啊,在柜子里面,门开着,要多大的你自己去取。”欧阳薇顿了一顿,“可以告诉我你要图纸做什么吗?” 方筱安拿出一张纸比了比,点点头,“就是这张,我要做海报,贴在学校的宣传栏。” “宣传栏?”欧阳薇惊讶地扬起头,“不是说笑吧?那种地方从来都是宣传部的地盘,他们会让你张贴吗?” “应该可以通融通融吧!”方筱安皱了皱眉,“我会好好地跟他们沟通一下,希望那些宣传部的人不要太不近人情才好。” “我看很难。”欧阳薇不是很乐观,“宣传部的人一向垄断校内的大事小情,有什么新鲜事都要独家推出。” “啊?”方筱安握着纸的手紧了紧,“这件事我不想假借他人手。” “到底什么事?”欧阳薇纳闷之极,“非要做海报才行吗?” “关于‘鲜声夺人’的……”方筱安长长地吁了口气,“我想为其中一个女孩子建立后援会,并且帮她找到更多支持者,你说好不好?” “啊……这个提议……很有创意哦。”欧阳薇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不过,这跟你画海报有什么关系?” “海报上可以写出后援会具体目的、募集一些具体办法……”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人多力量大,大家总会有好点子,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欧阳薇望着她,狠下心泼冷水,“万一学校里没有人愿意加入你的后援会,怎么办?” “我……”方筱安脸色难看地说:“想过了,真的没人加入,我也要自己做下去,可我仍然希望有人能够和我一起支持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尽管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双眼却炯炯有神,就连不以为然的慕容也探出脑袋,隔着一层蚊帐对欧阳薇说:“好啦,让她去,碰壁了自己会跑回来,再嗦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是,容容,你明知道——”欧阳薇皱眉。 “让她自己去决定!”慕容冷静地靠在床边,指了指那张纸,“我们给你提供原材料,至于要怎么做只能靠你自己了,这种事情我和薇儿都没有精力和经验去帮你,所以自求多福吧!” “谢谢你们。”方筱安重重点头,“我会努力去琢磨的。” “那个……”欧阳薇拉出抽屉,“我的画图工具都在这里,你随意拿去用,不过要记得放回原处哦。” “嗯,你放心,我不会弄乱工具。”方筱安小心翼翼地拿出笔和各种造型的尺子,平摊在自己床上,然后抓耳挠腮地考虑从什么地方下手。 “她在做什么——”满头大汗的刘璃推门进来就看到她苦苦思索的样子,好奇地问另外两个旁观者。 “嘘……”欧阳薇修长的指尖点在唇上,“别打扰到她,筱安在做一件公益事,咱们帮不上忙,最好也不要捣乱。” “什么公益事?为什么我们帮不上忙?”刘璃心直口快地质问,“有什么忙是朋友不能帮的?” 是啊,有什么帮不上的?欧阳薇被她问倒,愕了一下。 “薇儿,你平时时间紧促我明白,可你不要被某些人影响,也变得冷漠。”刘璃说着,也不看帐内的慕容,径自走到方筱安身边,“你在做什么?” “画海报,为越飞飞拉票加油!”方筱安头也不抬,拿着橡皮和铅笔,在画图纸上圈圈点点勾轮廓。 “你一个人画海报行吗?”刘璃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打算,只是潜意识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要不要帮忙?” “不了,这次让我自己来。”她稍稍顿了一下笔,嘴角露出浅浅的苦笑,“是不是没有你们我什么都做不成呢?”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刘璃忙不迭摆手澄清,“只是怕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影响力不够大。” “所以我画好以后,准备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她认真地说。 刘璃拍拍她的前额,“你是不是受刺激发烧了?宣传部的人才不会同意贴在宣传栏,那是他们的风水宝地,就像你要在‘新闻联播’之前插广告,得付多少代价你知道吗?”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得去试试啊。”她平静的心又一次被搅乱,握着笔的手也轻轻地颤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再度握紧。 “嗯……勇气可嘉。”刘璃先是怔了怔,很快露出赞许的微笑,“那就试试看吧,不行的话你可以回来找我哭鼻子。” “我才不会找你哭。”方筱安脸红地抗议,刘璃的好意她不是不清楚,但越是如此,她越不愿意给舍友添麻烦。 “那你找谁去?”刘璃低下头,故意在她耳边吹风,“颜乐?” “阿璃……”提到“颜乐”方筱安好心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不要再刺激我了好不好?”颜乐一定恨死她了,以后也不会再理会她,谁让她的话重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她活该,一切都是她胆小怕事的下场! “傻丫头……”刘璃搂住她的头,压在胸前低低叹息,“既然会后悔,当初又为何说出那些话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我真的知道错了……”方筱安抓住好友胸前的衣襟,伤心地掉下泪,“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呢?” 欧阳薇和慕容彼此对看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那个颜乐对你好,惹毛了另一波人,又怎会给你带来这么多无厘头的烦恼? 要说谁对谁错,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 第六章 其实我很乖 方筱安拿着辛辛苦苦画好的海报往宣传栏方向走,没想到在第一饭堂外被三四个刚刚打完饭出来的女生撞倒,海报被踩了几脚,身上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好不狼狈。顾不得伤口的痛楚,她一骨碌爬起,把海报重新卷好,吹吹上面的灰。 “喂,你没长眼啊,这么宽的路还往人家身上撞?”某女凶巴巴地一指她的鼻子,“好过分!你也不道个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筱安被她的咄咄逼人的气势镇住了,根本忘记了到底谁是受害者。 “你看,弄得我一手都是油,还不快点找东西擦擦,愣着干什么?”那女生朝身旁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会意,伸手就去抢方筱安手里的海报。 “你们要干什么?”方筱安吓得忙把东西藏到背后,左躲右闪,“我可以另外给你们找纸巾,不要这样子!” “一张纸,有什么了不起的。”两个女生不着痕迹地掐了她的手腕一记,“不用找了,就用它给我们擦。” “不要,这个我还有用的!”方筱安吃痛地一皱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了两个女生往外跑。 “别走,撞了人就想逃走吗?”她们在后紧追不舍。 “你们不要仗势欺人!”方筱安边跑边回头喊,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她立即停住脚步,讷讷地说:“安妮……” “你们怎么可以欺负同学呢?”标准的中文出自一位金发女郎的口中。 “安妮同学,你来评评理。”女生看到安妮罗洁,兴奋地双眼放光,“明明是她的错,我们也没有要她赔偿什么,只是拿张纸擦擦身上的油渍,这样也过分吗?” “你们要拿走我的海报,怎么可以!”方筱安掏出一张面巾纸,“可以给的话我一定会给的。” “用不着你现在扮好人。”那女生一把拍开她的手,望着面巾纸飘然落地,冷笑道:“看到安妮小姐才想到维护形象?听清楚,早在你勾引颜乐时,面子里子都被咱们彻底看扁,什么人不好抢,偏偏去抢舞蹈系看中的人,活该你倒霉!” 方筱安一震,双眼朝安妮罗洁望去, “安妮……对他……” 安妮罗洁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优雅万千地道:“这个问题真的要我回答吗?一般人是不会问的。” “哈哈哈哈哈……”各式各样的嘲笑响彻耳边。 方筱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对于颜乐与安妮罗洁的传闻,她不是没有听闻,只是大脑选择自动屏蔽,不作任何的思考罢了。 “well,不管怎么样,让人家看到我们音乐学院的人内讧总不大好哦。”安妮罗洁双眼微眯,低柔地叹息,“老实说,你幸运得让人羡慕又……嫉妒呢。” 方筱安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挺直腰板,咬着唇说:“我会珍惜我的幸运。” 我会珍惜我的幸运? 这话一出,不仅是安妮罗洁,就连方筱安自己也惊讶不已——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如此充满挑战意味的话,却紧闭双唇毫无悔意,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她要学着勇往直前,不再犹豫! “那很好啊,希望你真的这么坚定不移。”安妮罗洁的笑容是那种清冷的高贵,不怒而威,看得周围的人毛骨悚然。 方筱安也付之一笑,毅然地转身离去。 “安妮同学,你就让她这么嚣张地离开?”几个女生气得牙齿打颤。 安妮罗洁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眼角闪过一抹刚才不曾有的不屑,“不然你们说该怎么办?打她一顿,然后让学校开除我?还是让颜乐恨死我?” “不、不是啦,颜乐已经被那笨丫头惹毛了,他迟早会回到你身边!”某个女生急切地解释,“我们也是看不顺眼她拿鸡毛当令箭。” “虽然我的中文一般,但是……”安妮罗洁宝石般的眼眸流转如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是你们吧?” “啊?!” 一群女生傻着脸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金发女郎消失在视线中,还久久没有回神。 不远处,静静地瞅着这一幕的男生靠在那颗参天大树下,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坏坏的,邪邪的,可是在方筱安那句“我会珍惜我的幸运”和金发女郎讽刺几名仗势欺人的女生后,缓缓转为肃然。 “哼,傻瓜。”什么人最让人看不起?就是这些一味地讨好别人,看轻自己同胞的那些傻瓜,让人轻视啊! 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么多盲目的人? 一个月前的事就是这样子的:方筱安向宣传部的人请求张贴海报,结果被人家断然拒绝,她并没有多做纠缠就默默地离开了,然后在湖边遇到颜乐。颜乐发现她的伤痕,心知肚明是被刚才那些女生拉拉扯扯时掐出的淤痕。但是,碍于她的面子,没有直接捅破,还佯装怀疑是她父亲盛怒下造成的,奈何方筱安死活不肯说出真相,他总不能当那么多的同学面前教育她吧?谁知道这在乎别人看法的丫头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只好采用迂回战术,再次拉她上屋顶的天台“沟通”。 “你非要对我‘冷酷到底’才罢休吗?”不停地走来走去的颜乐忍无可忍地握着拳头,一边溜达一边提出抗议。 “我……我我……”还在想会不会被人看到她又上男生宿舍平台的事,方筱安一时间没做出正面回答。 “我什么?”颜乐不耐地摇晃她的双肩,“你到底要怎么样?说句实话这么难吗?” “你要我说什么?”方筱安被他摇晃出心底的怒意,“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又有什么必要对你说?” “小姐,你搞清楚,是你自己先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难道我要厚颜无耻地说没有这回事?你想让我当众否定你的话吗?” 她说不过他,气得脸色刷白,“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既然如此,那我更没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转身要走。 “筱安!”颜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方筱安委屈地扁扁嘴,“我才没有和你闹……”天晓得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地聊天,她也会开心许久,他竟然如此扭曲她的心思! 颜乐低低叹息,“我们到底要彼此误会伤害到什么时候?如果你没有讨厌我,而我也没有讨厌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 方筱安望着他的眸子闪了闪,嘴唇微颤,“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吗?你看到了,我是一个没有勇气没有方向的女孩,被人说两句就会无地自容到恨不得抹脖子的地步,这样子你还不讨厌我吗?” 颜乐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没有勇气比没有骨气好,至少,你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我欣赏。”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幸运?” 我会珍惜我的幸运……这是方筱安自己说过的话,她当然不会没印象,那温柔的吻还有话语里温度都让她禁不住热泪盈眶,不敢置信地问:“明明有那么出色的女孩喜欢你,为什么不接受她?我不值得你喜欢,你会后悔的。”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世上优秀的人太多了,你要我都喜欢吗?”颜乐似笑非笑,“因为怕我后悔而不敢接受我,不是和你参加‘鲜声夺人’大赛的心情一样?怕失败不敢报名,因噎废食不是会失去很多吗?你告诉我,有没有后悔参加比赛?”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失败了,却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门,由我自己做主的一件事,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 “错!”颜乐摇指否定,“怎么会是你一个人承担后果?难道你被淘汰那天,我们这些人都在床上睡大觉吗?” “当然不是。”她赶紧摆手,“那天你们花了好多心思逗我开心,这些我都知道的,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地说声‘谢谢’……我也知道对你们客气,会让你们更生气。” “傻瓜,你说的‘谢谢’还少吗?”颜乐要笑不笑地一抿唇,拉住她的手,“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的,嗯?” 方筱安的手轻轻地挣扎一下,然后任由他握住,脸上有了一丝含蓄的笑意,“现在懂了。” “那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颜乐若有似无地挑眉。 “对不起……”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在他以为又要吃闭门羹时她却抬起脸,“我想……我还是舍不得……我的幸运。” 颜乐先是一愣,然后极度的欢喜席卷而来,他拍了拍后脑勺,“我不是听错了吧?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舍不得我的幸运。”她还是低低地说,一字一字清晰无比。 “再说一次。”他心花怒放。 “舍不得。” “谁啊?”他会不会幻听? “你!”方筱安哭笑不得,“要不要我拿着喇叭对全世界宣布?” “好了,我信我信!”他心满意足地吸气,忍不住一把抱住她,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你有勇气这么对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生气,我太高兴了!” 方筱安是蛮感动的,可是头却有点晕,吓得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衬衫,“别闹了颜乐,放我下来,大中午让人家看到多不好。” “傻瓜,这里是男生宿舍的平台,别人看什么?我看是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仍是对别人的看法耿耿于怀呀!”他无奈地大笑一声,仍是照她的话做。 “谁说没有人看到?” 突然,各种古怪的男子笑声惊扰到了平台上的小两口。方筱安“哗”地钻到颜乐身后,犹如惊弓之鸟,怯怯地窥视眼前的三个人。 “我还以为是谁呢。”颜乐见到他们,脸上扬起一抹慵懒的笑,伸手把身后胆小的丫头抓到身旁,“不用怕,这几个小子不会把你怎么样。” “原来是……”方筱安惴惴不安地开口:“你宿舍的人。” “嗯,你知道啊,就是那群标准损友。”他耸耸肩,“上次出去给他们买夜宵,然后就碰到你。” “什么标准损友,是死党密友!方筱安你别怕,上次我们三个的夜宵不是都孝敬你老人家了?”三个男生笑嘻嘻地围住颜乐和方筱安,有的对她上下打量,连连点头,“嗯……不错……单纯得可以。” 方筱安狐疑地偏过头,“什么不错?什么孝敬我?” “唉,就是东海堂的蛋糕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道:“那是我们在超市买洗发水抽到的奖券,他一股脑都给你了,没有印象吗?” 方筱安恍然大悟,抬眼望向颜乐。 颜乐避开她投去的目光,脸上微微赧然,一个拳头落到舍友的肩膀,“说够没?说完快滚。” “唷,有人恼羞成怒了,颜乐,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幸灾乐祸的男生们朝着方筱安挤眉弄眼,“小心点,单纯的姑娘,颜乐那张嘴可是抹了蜜的,不要被糖衣炮弹迷惑哦!” “蜜?”方筱安捂着嘴嫣然一笑,想起颜乐和刘璃吵架时的刻薄,脱口而出:“是一只忙碌的蜜蜂。” 一面酿蜜,一面……蜇人。 “哈哈哈……”几个男生笑得东倒西歪,头发稍长的那位男生说:“经典,让我想起欧阳修的一阕词:江南蝶,斜日一双双……后面是什么‘身是为传粉’之类的,我忘了,但是一直记得最后一句——常是为花忙!咱们伟大的颜乐同学不就是只辛勤奉献的小蜜蜂?” “滚滚滚!”颜乐忍无可忍地举起拳头赶人。 “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就赶人,有没有搞错,这里是男生宿舍。”另外一位男生搓搓鼻子,“差劲哦。” “对不起,我马上走人。”方筱安尴尬地立即走人。 “唉,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有人会跟我们拼命。”三个男生一齐挡住了去路,“方筱安,我们三个只是要向你做个自我介绍,别紧张,ok?” “那个……”方筱安这才点头,“我知道你们的。” “我以为你只知道他们是我的舍友。”颜乐也很惊讶,“还以为你对别人的事不会留意呢。” “他们是你身边的人啊。”一说出这句话,方筱安顿时满面飞霞。 “咳……”颜乐很高兴听到她内心的话,“那你说说他们三个叫什么名字吧!” “戴眼镜的是作曲系的程远,长头发的是舞蹈系的康夜,头发最短的是音乐音响导演系的麦加宏。”她如数家珍,“我说的有没有错?你们四个人并称为音乐学院的‘四大才子’。” “嘿嘿,姑娘夸奖了,小生愧不敢当。”程远带头作揖,“既然对我们几个如此了解,当是送一份见面礼给你,听说你打算给‘鲜声夺人’的某个选手拉票,对不对?” “嗯。”方筱安听到“鲜声夺人”四个字,也很兴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为什么不问我?”颜乐吃醋地拉过她,“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信赖?不公平。” “我只是希望更多人支持越飞飞。”她不以为然地看了看他,“这和我信任不信任你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啊?”颜乐泄气地耷拉下肩头,“算了,你要大伙怎么帮忙,尽管说,别跟他们客气。” “喂,这句话是我们三个说的,反倒让你承了情,什么世道!”康夜的笑中别有一抹深意,“方筱安,有些话得说到前面,咱们都是d大音乐学院的,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你说是不是?” “废话了半天都没有提到正题。”麦加宏用力一推他的脑袋,“阿夜是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无疑是和安妮罗洁开战,懂不懂?of course,咱们没理由在自家地盘怕一个金发女郎,只是行动起来,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她的牵制,你要有心里准备哦。”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们提醒。”方筱安对颜乐说:“你好抢手。”要和他在一起,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承受能力。 “不要也得要。”颜乐笑得一脸得意,“我属狗,是块狗皮膏药的,粘上就揭不掉。” “知道了。”她突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心里沉甸甸的,胆子都没了,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也正是这样,身上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下来,之前受的伤隐隐作痛,疼得她轻轻抽噎起来。 颜乐注意到她的不适,怒火上升,“以后离她们远点,海报没了可以再画,要是受伤可是自己吃亏。” 方筱安愕然地张了张嘴,“你……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 “你不说,要我怎么挑明?”颜乐无可奈何地叹气,“女人撒起泼来真是可怕,当时那个场景,要是我出面,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打她们对不对?” “怎么和女生相处是我的事,不用你为我烦恼。”方筱安郑重其事地扬起脸,“要是连这个也要你出手,那你就成了我的保姆。” “那我现在是什么?”虽然她认真的样子很有气质,但是看在颜乐眼中就是很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你雇用的长工?” “做梦吧,这年头都是钟点工,哪里还轮得到你当长工?”三个舍友毫不客气地从三个角度赏他一记“天马流星拳”。 方筱安望着他们四个打成一团,很是羡慕,到底什么时候,她的舍友们也可以打打闹闹成为莫逆之交呢? “好了,别闹别闹,我们说正题。”大闹了半天,颜乐停手,“筱安,你要支持越飞飞,想好了吗?论唱功,那位小妞在各个赛区可不是最强的哦。” “没错。”康夜撩了撩乌黑细长的发丝,“下注都是要找把握最大的,你选的目标有没有竞争力呢?”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她是最好的。”方筱安坚定地点头,“一个16岁的女孩子如此勇敢,能在舞台上尽情展现自我,是件了不起的事,我做不到的,她可以,所以我敬佩、支持她。” “啊,你就因为这个支持她?”程远并不乐观,“可是你支持她还不够,关键不是要拉更多人支持她吗,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认同你的观点啊!” “所以我才想听一下你们的意见。”方筱安紧张得手心冒汗,“我知道你们四个人足智多谋,比起我一个没有主见的笨女孩要强得多,只要是可行性强的主意,不管付出多少,我都不会叫苦的。” 颜乐不忍见她皱眉担心,手肘连撞了几个兄弟,“摆什么臭架子?怕麻烦、没耐心,顶多我一个人帮她搞定,去去去,别堵在这里让我心烦。” “什么话啊!”麦加宏恨不得掐死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当你是哥们儿,我们三个早就在屋里看《哈哈笑》,还用得着大中午放着午觉不睡,爬到平台上被太阳烤吗?” “对,差劲的是哪一个?”康夜挑眉,“要逞英雄也在咱们三个不在的时候,行不行!没听过人多力量大!” “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后援会的活动很难顺利进行下去。”程远语重心长地做出结论:“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吧!追星族是怎么做的,你们知道吗?” 嗯?这个和追星族有什么关系?方筱安和颜乐纳闷地面面相觑。 “不要小看追星族的能力。”康夜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外行,“别以为所有追星族都是一头热不讲究原则的,真正追星,是要有严密的策略,懂不懂?” “追星还有策略?”颜乐和方筱安异口同声。 “不愧是小两口,默契十足。”麦加宏无不讽刺地哈哈大笑,“颜乐,亏你还是什么组织部的部长,愣头青一只,好丢脸,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你算是吃哪门子醋?”颜乐白了他一眼,“安妮罗洁只是一只刚刚破壳的幼雏,第一次看到谁就为谁着迷,你多接近她,早晚会抱得美人归。” “你想让我赏你一拳,还是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麦加宏脸色阴沉,“颜乐,再说一次我要你好看。” “你赏我一拳就能有勇气去表白,那会解决很多人的困扰。”颜乐伸出双臂,表现出舍生取义的样子,“那就随你。” 麦加宏扬了扬拳头,望了一眼旁边方筱安紧张的眼神,又放下拳头,“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不是玩笑,你心里最清楚。”颜乐搂住他的脖子,“说吧,哥们儿,有什么周密计划?” “问他。”康夜的拇指点向一个人。 程远低低地咳嗽几声,“筱安,你有没有带纸笔?” “有。”方筱安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内取出一支笔,“签字笔。” “随意,都可以。”程远展开筱安画的那张海报,“这张就当做练习,不要了,好吗?” 练习吗?方筱安有点舍不得,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她咬了咬牙,“好。” 程远笑了笑,欣赏她毫不掩饰的挣扎,开始在纸张的背面写写画画,“要支持一个电视节目上的女孩,方法很多也很零散,必须要有个统一的指挥棒,一项一项地指导每个成员的集体行动。听着,最先要成立一个指挥部,里面的成员各司其职,有负责统筹资金、有的负责道具,有的负责联络场地、还有的负责跑腿儿通信……等等,策划者根据当前最新的形势进行分析,然后商讨出不同时段的任务目标,这样子下来,才能有条不紊。” “我发现了。”颜乐一托下巴,“你比我适合当组织部长,小子,几年下来你都在幕后操作不觉得累吗?” 程远高深莫测地扬起眉毛,“可惜啊,谁让鄙人的个人魅力不到家,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幕后工作者。” “筱安,你看怎么样?”颜乐最关心的还是她的接受程度。 “我听着觉得……内容很丰富。”方筱安汗颜地吐吐小舌头,“你们都好厉害,连一个拉票的活动都能搞得声势浩大。”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得做好,这是我们四人的一向作风。”颜乐摸摸她的头发,“如果你肯听他们的建议,不妨采纳一下试试看。”贴在耳边轻轻吹气,“要知道,四大帅哥为你服务,这个待遇不是每个女孩都能享受的。” 四大帅哥? 身后三个男生不等他说完,联手把他扔到天边去,“你算哪门子的帅哥?”大家都很明白一件事——按照广大群众对“帅”的衡量水准来判断,在场三位男生中的任何一个都比颜乐俊美。可是,说来也怪,只要颜乐一亮相,大家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这也是金发女郎安妮罗洁对他“一见钟情”的最大原因。 “你们是对我怀恨在心……”颜乐伤心地蹲在墙角假装呜咽,“有什么了不起,一张皮相都是爹娘给的,我有什么办法?” “颜乐,你别伤心啊。”方筱安想到他说“有爹生没娘养”,心是一阵抽痛,一边来到他身边柔声安慰,一边对三位帅哥控诉:“请不要以貌取人。” 麦加宏是哑巴吃黄连,“小姑娘你也太……太单纯了……这家伙的脸皮厚到原子弹都打不穿,你不用为他心疼。” “怎么会不在乎?”方筱安背对着麦加宏,认真地反问,“没有人会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在乎的程度不同,不能把人家那句‘不在乎’当借口为自己开脱吧?记得小时候,我因为开刀做扁桃体摘除的手术,打了不少激素,一年下来变得好胖,别的女孩子穿裙子我不敢,节食、锻炼也没用,对着镜子恨不得拿刀子削掉多余的肉,然后嘴里说外表不重要,夜晚却偷偷地哭,怎么可能不在乎?有些人在笑,然而笑不代表他开心,有些人的心其实很脆弱。” 颜乐的脸孔埋在方筱安的肩膀上,一双黑眸朝对面的舍友投射出两道光——有警告有挑衅有得意还有……说不出的一丝丝情意,他的下巴枕在那纤细柔软的肩头,低声呢喃:“胖一点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现在不好看,说不定还是以前的你迷人。” “说真的!”方筱安推了他一下,“我那时很苦恼。” “傻子。”他搂住她的身子,双臂缩紧——傻子,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子,大男生的神经线条粗到麻木,哪有她想的这么敏感,只是被她这么一说,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心弦隐隐作痛起来,也许,她提醒的正是他在一直回避的吧? “我就是傻,要怎么办。”被他责难,她没有难过,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酸酸的甜蜜。 完了完了,如果“哼将”遇到“哈将”,一定难分难舍,这对固执的小两口将来有得磨了——那三位有远见的大帅哥一致如此认为,然后寂寞地被晾在一边继续晒太阳。 长长的横幅彩旗飘摇,显赫的字迹闪闪发亮,桌上摆着一本签名簿。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刘璃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还不到三天。”方筱安点着脚尖,左顾右看,“也许有的人没有看到,要有耐心。” “这么大的太阳,看你都晒黑了。”刘璃怜惜地拍拍她的后脊背,“整一个白雪姑娘变成刚果人民的升华过程。”方筱安不好意思地躲开,“没那么严重啦,阿璃,我没事,你还是去宿舍休息吧!平时上体育课前都要抹那么多防晒霜,现在受得了吗?” “不要紧。”刘璃扬起手臂,“我抹了隔离霜,不怕失水也不怕烈日,比起上课锻炼时的直接曝晒,在遮阳伞下好得多了。” “真是惭愧,你的休息时间还要陪我耗时间。”方筱安给她又拿来一瓶矿泉水,“多喝水,我看你缺水比较严重。” “嗯,别看我现在强悍,小时候身子弱得跟林黛玉似的,所以大人才会千方百计地把我送到体校念书。”刘璃拧开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不过我不愿意一直待在那里,学不到太多文化课的知识,又比不了优秀的体育生,将来怎么办?还不是和人家越差越远?” “你想得真远。”方筱安灵光一闪,“记得你刚来宿舍的时候,跟我们说过,以后打算到一家it产业的公司上班,是不是?” “那是和慕容斗嘴。”刘璃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摊开双臂舒展筋骨,“他们外语学院的学生找工作,很多人都把目标定在外企,根本看不起其他系的小老百姓,我不说大话,怎么压得住那丫头的气焰?你看,她每次都用鼻孔看人,多傲气!我才不要输给她!不过,it公司需要的是it精英,我一个只会玩电脑的人去了,纯粹添乱,当保安人员差不多。” “是怕连累霍海陵吗?”方筱安心领神会地打趣,“我懂,你现在已经开始为霍家的产业精打细算了。”霍海陵是刘璃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家大哥哥,整整大她五岁,现在国外留学,最近要回霍家的公司工作,刘璃等待重逢的这天很久了。 “咦呀,你什么时候学会编派我了?”刘璃作势打她,“都是跟颜乐学的,我就说你跟那小子在一起,不会有好事的。” “不是啊,颜乐才不知道霍海陵是什么人。”方筱安始终不忘给心上人解除警报。 “有异性没人性。”刘璃哼了哼,“你偏着他,看他们出的什么烂主意,让你在饭堂外面摆摊子拉人,若不是有我镇守,你早就被舞蹈系那几个女生掀了摊子,看吧,直到现在的都无人问津。” “计划是要人来执行的。”方筱安不肯放弃,“他们说得再好,我总得把人手找齐,才能按部就班地展开嘛。” “ok,都是你有道理。”刘璃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摇摇头,“老天爷,但愿不要太早让我感受到‘三温暖’才好。” “请各位同学抽空看一眼,这次活动会让每个人获益匪浅的。”方筱安耐心地扯开嗓子吆喝。 “获益?追星这种事情,女孩家自己看就好,还要拉出来献宝,真是受不了。” “就是啊,我以为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呢。” “走啦,大中午的,找个地方凉快一下吃刨冰。” …… 说什么的人都有,就是没有正正经经地留下来咨询的同学,方筱安失落地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也许,我是个不大尊重现实的人。” “这也没什么不好。”刘璃弯眉一笑,拍拍她的肩,“毕竟现实太残酷,保持一点期望不是很好吗?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很支持你?因为跟你在一起,会不时发现自己充满生命力,有种想‘拼’的欲望。” “想‘拼’?”方筱安忍俊不禁,“你又不是拼命三郎,拼什么呀?” “这种感觉你体会不到啦。”刘璃高深莫测地扬起嘴角,“只有守护在你身边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美妙,比如你们家颜乐,他不是也乐在其中?” “哪有啦,又扯到他。”方筱安面红耳赤地一边整理桌上的签名簿,一边嗔道:“颜乐对每个人都很不错的,不只是对我。” “当然, 你是独一无二的。”刘璃跷着二郎腿, 凉凉地接口。 方筱安回头看看她,“你是要继续调侃我,还是要帮我拉人?” 刘璃搔搔发丝,“我看你也别瞎忙了,拉人的事儿没指望,咱们在学校折腾了三天都没什么反响,还不足以看清现实吗?大部分人有偏见不感兴趣,还有一部分人在安妮罗洁身边那群小鬼儿的淫威下,也不敢凑热闹。” “可是只有我们,远远不够的。”方筱安叹了口气,“我上网查过,其他选手的后援会都有庞大的组织,咱们两个忙不过来的。” “你打算要搞到多大规模?”刘璃拖着双颊,有气无力地问:“不会是要发动全市的人都支持越飞飞吧?” “怎么可能?”方筱安腼腆地说:“但是,至少要做出点样子,把本市支持越飞飞的人聚集在一起。” “哇塞,你的野心不少。”刘璃哇哇大叫,“知道那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嘛!” “不知道啊。”方筱安偏头想了想,“不过应该很难。” “知道难你还做?”刘璃算是服了她。 “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有种想要拼的欲望?”方筱安甜甜地笑了,“现在,我也有这种特殊的感觉了。” 刘璃盯着她半晌,发出一声哀鸣,“i服了you!”这丫头,那股子认真的劲头常人还真是难以想象! 第七章 一只刺鸟 “事到如今,只有这样子了。” “什么?” “你家颜乐和我们三个。” “啊?” 一搭一唱的对白在露天的场外响起,引起一阵扑腾声。两个女生大眼瞪小眼,指了指彼此,然后有志一同地问:“你们说真的?” 前面是三位风格各异的帅哥,以程远为首,一左一右分别是麦加宏和康夜,程远彬彬有礼地一欠身,“要我再作自我介绍吗?” “不、不用了。”方筱安又是欢喜又是惊讶,“为什么你们会来?白天没有课吗?” “有啊,不过到大三这个学期都是可上可不上。”麦加宏耸耸肩,满脸笑容,“看到我们出现你不高兴吗?” “高兴,真的高兴。”方筱安郑重其事点头,“由你们这群请都请不来的大忙人帮忙,我欢呼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那个……颜乐呢?” “就知道你会问他。”康夜吹了吹额前的发丝,“颜乐他们系的人叫他去参加一个毕业生晚会节目的彩排,晚点就过来。” “毕业生?是今年的毕业生晚会吗?”刘璃拉拉方筱安,“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别人为我们饯行了。” “是啊,很快的。”方筱安不无感慨,“好像什么都没学好,就要匆匆离开,有点惶恐。” “你们在那里瞎感慨什么的。”麦加宏望天,“还是看看眼前,一直没有新成员加入,我看你要改变策略,以退为进,是不是,阿远?” 程远一推镜片,笑而不语。 “我有个好主意。”刘璃似乎对他们的话恍若未闻,“筱安,他们三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使用一个美人计,利用他们几个的色相招揽人气,怎么样?” “这算什么好主意?”麦加宏第一个抗议,咬牙切齿地瞅着她,“女人,不要以为你是体育系的人,我们音乐学院的人就会怕你!看在筱安的面子上,咱们不跟你一般见识,别蹬着鼻子上脸!” 康夜眨眨眼,很聪明地采用攻心策略,“筱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要颜乐抛头露面,你心里什么滋味?“ “我……”方筱安噎住了,“我没有要你们出卖色相的意思,阿璃也是开个玩笑。” “不需要你圆场啦。”刘璃推开心软的好友,气呼呼地一拍桌子,“我就是要求你们三个男生牺牲一下,能死啊?长得好是本钱,不充分利用,简直是资源浪费,现在讲究垃圾回收再利用,何况是你们?!” “臭八婆,怪不得颜乐会被你气得半死,原来说话这么横,把我们三大帅哥和垃圾相提并论,什么鬼逻辑!”麦加宏也学着她敲桌子,“这么凶,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放心,嫁谁都不会嫁你,别再痴心妄想用什么劳什子的激将法招惹我!”刘璃毫不示弱地还以颜色,“不想帮忙来凑什么热闹,滚滚滚啦!” “我今天不修——”麦加宏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程远和康夜拉到一边凉快,康夜捂住他的嘴,“你别和女生斤斤计较,不是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时时刻刻保持绅士风度吗?” “绅士风度是对淑女。”麦加宏含糊不清地咕哝,“那疯婆子算淑女吗?” “她好歹是方筱安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总得顾忌着一点轻重厉害,是不是?”程远好脾气地给他分析,“哪,先前商量好的,你不合作,我们只好把你开除到特别四人组外了。” “好,好好,你们有理。”麦加宏挫败地耷拉下肩,“行了,我投降,要怎么做你们说,出卖色相或是干体力活,随便随便!” 康夜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别说得那么难听,像刘璃说的,资源充分利用也没什么不好啊,不过暂时还用不着,我们先制作一些专用的工具吧!” “制作工具?”方筱安眼前一亮,“是你上次说的那些小册子什么的?” “对。”程远接口:“本来是要等你拉足成员再进行的,不过现在的情况要提前制作,等我们做出一点小成果,自然会吸引人来吧。” “什么册子?”刘璃看到他们能息事宁人,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干脆主动和程远攀谈,缓和一下气氛。 “册子以记载专业用语和赛事战况为主,还可以印上一些比较吸引人的广告。”程远支着下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制作好一份内容,看你们是喜欢彩印还是黑白印,我们去找人在学校的宣传部里免费印出来,当成宣传品,发给别人看,这样子会拉来不少原本不了解‘鲜声夺人’的人,为他们培养兴趣。” “不错嘛。”刘璃诚心地赞叹,“是你的主意吗?” “这算什么?程远是我们的音乐学院的智囊团军师。”麦加宏翻个白眼,“少见多怪。” 刘璃吐吐舌头,“追求女生失败的男人果然有心理障碍,处处和人针锋相对。” 方筱安脸色刷白,不着痕迹地拉拉她,“别乱说了。”幸好麦加宏没听清楚,不然又要引起世界大战。可惜她不知道,此刻,程远和康夜的胳膊差点被麦加宏掐断。 方筱安走前一步,“我来提供小册子的内容吧?鲜声夺人方面的资料,我也找了不少,可以多提供些。” “那好。”程远拉开凳子坐下来,提起笔,“你说一下,我记录下来,然后由康夜负责封面设计,最后让颜乐拿去复印。” “嗯……让我想下,从什么地方说起比较好。”方筱安略微思索一下,“先是‘鲜声夺人’的术语称谓,我们可以起个名字叫‘鲜声夺人词典’,比如‘海选’、‘pk’、还有‘栗子’、‘冰激凌’、‘枫叶’……” “你一个一个地说。”程远抬起头,微笑着鼓励她,“慢慢来,不着急的,我们尽量地总结完整,把能想到的都补充上去。” “什么是pk?” “pk是2选1的单挑淘汰赛,一般由评委挑选一个发挥不大好的选手,再加一个观众短信支持率最低的选手,两人站上pk台清唱比拼歌艺,由观众评审选择被淘汰者,剩下的那个人晋级下一轮。”方筱安一边思索一边说。 “听上去,有点类似于各大洲赛区选美。”刘璃缩缩脖子,“筱安,你参加比赛的时候也遇到过pk的情况吗?” “没有。”方筱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那还是大规模的海选范围,人家pk的选手都已经是选拔出来的实力派了。” “你也很厉害。”康夜一手搭在麦加宏肩上,一手撩了撩发,迷人地笑,“没有几个姑娘有勇气在那种场合表演,听说评委都很苛刻,不少人都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你坚持下来还通过了第一次比赛,不是吗?” “凑巧,我比较幸运啦。”被父母责难惯了,方筱安最不适应的就是别人的夸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没有人告诉你,过度‘谦虚’就是‘虚伪’了?”程远仍是彬彬有礼地笑,那笑意中带着一抹幽光,“你拥有亲身体验,这点是很多fans都望尘莫及的吧?” “嗯?”方筱安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是再去仔细体味,又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是错觉吗?为什么会觉得程远在讽刺她呢?不会的,程远是颜乐的好友,对她也很好,一定是她太紧张误会了么。 “接着说,什么是‘栗子’、‘冰激凌’、还有‘枫叶’?”康夜敲敲纸上其他几个奇怪的名词,“是外号,还是什么代号?” “所谓‘栗子’是fans对厉绯红的昵称,因为她名字中有个‘厉’字,换言之就是‘粟子’的意思。同理可推,‘枫叶’就是林枫的粉丝、‘冰激凌’就是杜子凌的粉丝,而‘杨桃’则是粉丝们给陶阳的称呼。”方筱安解释,“所以,像我这样子支持越飞飞的选手就是‘月光’。” “因为‘越飞飞’里面有个‘越’字?”刘璃哈哈大笑,“明白了,嘿嘿,筱安,幸亏你没有晋级到前几名,不然我们岂不是要成为你的‘方便面’?” “阿璃,你再笑我,我要生气喽!”方筱安扬起小拳头,脸蛋红扑扑的,“我没有晋级很伤心的,真的。” “真的吗?”刘璃眼尖,余光瞥到远道而来的男生,赶忙搂住方筱安,急促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不气不气,气了就不漂亮啦,我亲亲一切不开心的事都烟消云散!” “变态女!”麦加宏浑身起鸡皮疙瘩。 “刘璃,你给我闪边去!”声到人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方筱安身侧,一把将她扯回到自己怀里,“我一不在你就占筱安的便宜!” “颜乐?”看到他,方筱安不由自主地绽开笑颜,“你们的彩排结束了?” 颜乐向三位舍友投去一眼,然后转过头凝视她,“是啊,他们跟你说了吧?本来还能更早走,不过舞蹈系的人说是演唱者和他们编舞的配合不好,重新又演了几次。” 舞蹈系……一定会有安妮罗洁吧?想到这里,方筱安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乖巧地点头应承,“是这样子啊……” 颜乐挑起眉,“你不问什么吗?” “我问,你会告诉我吗?”方筱安反问。 “如果你问,我会说。”颜乐干脆地回答。 “那是不是我每次问,你都会回答?”方筱安吸了一口气,再问。 颜乐心头一震,是啊,第一次问,可以理解为她在意他,他会欣然回答,那么往后每次都问,他会不会为此心生厌烦?这个女孩子虽然是温顺的,却很有自知之明,她不会任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除非,她拼了命想要完成或是改变什么——当初,他就是因为欣赏她不经意流露的韧性才会一步步接近,不是吗? “所以,我在等你。”方筱安拉住他的衣角,微微一笑,“等你让我可以一次问完,以后再也不用重复的答案。” 她的笑如清泉,缓缓滑过他的心房,延伸到四肢百骸,通体顺畅不已。颜乐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相信我,你不会等太久的。”关于安妮罗洁,他早就想有个干脆的了断,只可惜人家精明得很,追求是追求,从来没有明明白白地说一句表白的话,他连拒绝躲闪的余地都狭窄得很,要如何拒绝?不过,有了筱安在身边,他那种虚荣心态也有了很大改变,是该主动出击了。 “我相信。”她偏过头笑,“颜乐从来不骗我。” “喂,丫头,你太想不开啦!他的话怎么能当金科玉律?”刘璃差点摔倒在地,“被吃得太死,你对他就没有什么吸引力啦。” “你才想不开。”麦加宏将那张宣传单贴在她额前,“笨蛋,你看不出来,真正被吃死的人是颜乐吗?” “开什么玩笑?”刘璃才不信。 “有一种男生,吃软不吃硬,与其强迫他做什么,不如怀柔事倍功半。”程远也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方筱安那句‘颜乐从来不骗我’是对颜乐最强的杀伤力,那种无条件的信任,会让被相信的人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 刘璃打了个寒噤,“真的假的?筱安柔柔弱弱的,有那么厉害啊?” “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麦加宏摆摆手,“凶巴巴的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你这个马后炮,有力气干吗不去追安妮罗洁?”刘璃激动地作势要掀桌子,“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在那女人身上,你搞定她,再来姑奶奶跟前大放厥词也不迟!”谁都知道麦加宏喜欢安妮罗洁,偏偏这个火暴浪子在感情方面迟钝得像头恐龙,三年下来连句话都不敢和心上人说! “别激动……”康夜用力压住桌子。 “我怕你啊!打就打,没人把你当女人!” 麦加宏掀起桌子的另一角,害得康夜顾此失彼,左压右按,好生狼狈。 程远头痛地揉揉太阳穴,索性抛开温文的形象,大吼一声:“谈情说爱的到左边,吵架打架的去右边,干活的站中间!” 一声令下,鸦雀无声,只有桌子“咣啷”一声落地,发出微弱的抗议。 “你看,这个封面好看不好看?” 眼前出现一本湛蓝底色的小册子,上面印着“鲜声夺人”四个篆字,麦克风成波浪的形状环绕在越飞飞的头像四周,小姑娘那幅大眼镜下的眸子亮晶晶,笑容挂在嘴边,手指在胸前微弯是她的招牌动作——心连心,如同闪耀光彩的弯月,在夜晚群星的衬托中脱颖而出,风采迷人! “好精致。”方筱安喜出望外地接过来,指尖细细摸索,仿佛还能在上面感受到打印时的热度,“颜乐,帮我谢谢康夜,这个封面设计得很棒,如果只有我和刘璃,一定没有办法弄得这么正式。” “好说啦,主要是你有这份心,不然我们也不会想到做这个。”颜乐美美地接受女朋友的赞叹,“印刷方面,由于彩墨有限,只能印几十本彩色小册子,其他都是黑白的,所以你区分着分发,一般人看黑白的就可以。对了,附录按照你说的加上了最后几场晋级赛的时间,不过程远他们都认为没有必要,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方筱安淡淡一笑,任风吹乱了一头柔软的发丝,“很多人看好人气最高的厉绯红、歌声精湛的杜子凌、漂亮狂野的林枫或是活泼可人的贾佳以及实力唱将陶阳等。是,越飞飞没有其他选手的明显优势,但是在我心里,她的每一场比赛都充满朝气、充满生命力,给我好多好多惊喜。看着她笑着在台上又唱又跳,我会惊讶,怎么有这么一个像精灵般率真的女孩子?想到哪里唱到哪里,说说笑笑地会让人跟着一起兴奋,我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管能走到哪一步,不管能不能进十强,都不重要,既然参加了,她就属于这个比赛。”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就算后面的比赛没有她的参与,这场比赛对她、对支持她的人而言都是完整的。” 颜乐静静地听她诉说,许久,伸手为她整理好耳边的发,“唉。” “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叹气?”方筱安好奇地抬起小脸,“你认为我做得不对吗?” “不是。”颜乐微微笑,也拿起一本小册子,轻轻地敲了敲眉心,“只是有点感慨,觉得你变了好多,让我有点诧异。” “我变化?”方筱安伸开双臂,思绪转了个圈,偏着头单纯地问:“真的吗?那这个变化让你不喜欢吗?” “小傻子,变化就是变化,好不好都变了。”他一点她的鼻尖,“不要因为身边的人喜欢与否而将就自己,我喜欢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 方筱安难为情地转过身,“好肉麻,我不要听了。” 颜乐哈哈大笑,“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吗?” 方筱安皱弯了细眉,“甜言蜜语是好听,可惜很多都是骗人的,那还不如忠言逆耳。颜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比程远他们三个受女孩子欢迎?” “因为我魅力四射。”颜乐毫不客气地夸夸其谈,“要知道,皮相是不能长久的,虽然没有那三个小子好看,我却比他们会展现自我,不是吗?” “是,你很会展现自我。”方筱安同意地点头,“所以,你的人际关系比他们好,虽然不少女孩子都对神秘的男生着迷,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还是捉摸得到的人最好,你让每个人都觉得离自己很近很近,伸手可触……” 颜乐突然弯腰,对她面对面,眉齐眉,“筱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什么?”他一下子凑得好近,害得她心脏失跳好几拍。 “你在吃醋。”颜乐眉开眼笑,拉住她的小手贴在胸口,“以后不会了。筱安,我就是这个样子,吊儿郎当,你以后管着我,好不好?” “我管不了。”方筱安退了一步,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真的要怎么样,我也没有办法的,不说这个了,还是再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回来回来!”他耍赖似的把她拉进怀中,在她耳边磨蹭一下,“你不在乎我,让我都没有心情干活了。” “我不在乎你?”方筱安瞪大眼,委屈地噘起嘴,“你竟然说我不在乎你?颜乐,上次妈妈来找我,问我关于你的事,我一句都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我喜欢你,然后被她大训了一顿。到现在爸妈都没接过我的电话,可我没有后悔,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我真的……很开心……” 看到她眼圈濡湿,颜乐心慌了,捧着她的脸蛋呢喃:“别哭,我是逗你的,像我这么吊儿郎当,你还一心一意地喜欢,是我不知好歹,配不上你才对!筱安,一直以来我戏弄你都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你虽然呆呆的,却很懂事,难道还不明白吗?” 方筱安啼笑皆非地揉揉眼,“呆呆的?很懂事?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挖苦我?” 看到她笑,颜乐有些痴了,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是喜欢你。” “知道啦。”她明白好女孩不该随便让人轻薄,仍旧被唇上温热的滋味迷惑,偷偷地沉醉了一下。 颜乐眯着眼,像只偷腥的猫儿慵懒地笑开怀,拉她靠在一起欣赏平台上的星空。男生宿舍楼顶的平台已经成为他们‘月光后援会’商量大事的场地,有时也会是颜乐和方筱安约会的最佳地点,偶尔听到静谧的林阴间传来鸟鸣,心情特别舒适。 “日子过得好快,马上要到决出各区前三强选手的时候了。”颜乐仰望繁星,忽然想起一件事,“筱安,你们系是不是也快要考试了?” “嗯,有几门功课要提前考试,然后就是统考,大概在六月份,到时我们这个学院的几个系会进行插班考。”方筱安小小地叹了口气,“好多功课都是学了个皮毛,平时不努力,考前乱翻书,重点在哪都不晓得。” “你有不懂的吗?”颜乐把玩着她的发丝,“程远那小子是个天才,去年又申请修了和我们相同的两个专业,毕业时就有三个学位,要不让他帮你看看,没准能考个好成绩。” “是吗?他好厉害。”方筱安脑海中又浮现出程远斯斯文文的样子,“不过我要靠自己才能向爸妈证明——不依靠别人,我也能在达成愿望的同时完成自己作为学生的使命。”顿了顿忍不住问:“颜乐,你和程远早就认识吗?” “哦,是啊,我们两个是小学、初中、高中时代的同桌,在一起时间比家人还长,简直熟到烂,烂到腐朽。”颜乐提到老友就神气活现,“怎么?他对你不好?我去修理他。” “不是,他很好,很绅士。”方筱安忙不迭摇头,“只是觉得你们的性格差那么远, 还能在一起那么久, 有点惊讶……” “你和刘璃不也是这样子?”颜乐气定神闲地反问,“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方筱安被他这么一问,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那我又何必转弯抹角?说真的,程远这个人很好,但是对于我,有点……敌意。” “你会不会想得严重了?”他笑。 方筱安固执地摇头,“不严重,我很敏感的,别人对我有一点点异样,我都会迅速察觉到,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颜乐摸摸她的发丝,声音悠悠的,很淡很真,“不过,我也相信程远。筱安,听我说吧,那小子不是敌视你,而是有些抵触心理。” “抵触心理?”琢磨了半天,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长大了嘴,“你、你是说、天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是想歪了,颜乐无力地一撑额,“我们两个都很正常的,程远还有个很要好的女友,我也有你,所以没你想的扭曲,他之所以抵触你是一种完美主义者的洁癖心态在作祟,懂不懂?”完美主义者的洁癖心态?第一次听到这么陌生的字眼,方筱安摇头,“不懂。” “晕,你老实得让我心服口服。”颜乐抹了一把汗,耐心解释:“程远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在他心里眼里都只认可优秀的人,而我,则是和他有种特殊的关系,朋友太久会变得像亲人,他认为我有才华不肯用功,却理所当然也把我划进优秀的行列,然后对于我选的女友也会百般挑剔,你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却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接受你,但心里难免藏有几分抵触。” “果然还是我不够好……”她垂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这么直接告诉你,不是让你自卑的。”颜乐眨眼,“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没有自卑,只是……有点汗颜。”她细声细气的否认倒像是撒娇,只是口气相当郑重,“你们都是出色的人,我不是,不过我没有觉得对不起苍天大地,反而……反而很自豪……” “自豪?”颜乐摸摸她的前额,“你该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她不为这件事天天挂怀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有什么自豪的感觉? “是,很自豪,因为你选择了和我在一起。”记得看《倩女幽魂》时,有一首片尾曲的歌词说:遇见你需要运气,爱上你却要多少勇气。她的心情就像歌词,在感激上苍让她遇到颜乐以后,需要更多勇气去承受那份感情。 他好笑又动容地掐了掐她的脸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 方筱安的脸热得可以煎鸡蛋了,她跳下椅子,走到栏杆边一指远处的城市夜景,“就在那一次你带我上男生宿舍的平台后,我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尽管不知道这样子到底好不好,可我不会后悔的。” “我也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他也跳下来,尽量不去看栏杆下面的景色,来到她身边磨蹭两下,“这么傻的小鸵鸟要是丢了,找都没得找。” “如果不是这么傻,也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她笑了,拉他的手往栏杆边走,“从这里往下看视线很好,你看看啊。” “不要,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能有什么好看的。”他拒绝前进,高大的身形一直往后退。 “恐高症是可以治愈的,试试看,我以前有恐水症,但是爸爸硬是把我扔到军区的深水库里面,然后扑腾几下,喝了好多水,也就好了。”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止住动作,悄声问。 “什么‘为什么’?”她不明所以地反问。 “为什么扑腾几下喝了好多水就好了?”他不以为然,“害怕是内心的恐惧,那样做不是会让内心的恐惧感加重?” “有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方筱安停下拉扯他的动作,“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确实不再怕水了,也许,在闯过所谓的生死关之后,那些害怕什么的都看淡了吧?” “生死关——”颜乐幽黑的眸子闪了闪,“父母真的会把儿女逼到生死关吗?筱安,你有没有恨他们?” “没有到恨那么严重的程度,倒是生气过。”方筱安蹲了下来,双手环住膝盖,“往往爸爸认为正确的事会让我陷入一种两难的困境,比如摘除扁桃体那次,没有人问我要不要摘,他们为我好就擅自作了决定,之后我为肥胖节食时,却一致怪我任性。唉,还有买衣服、吃东西、上学选专业也是在他们局限的范围内选,出了状况,他们可以怪我不争气,我却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这次参加鲜声夺人,我是犯了大忌的。” “真的是很伤脑筋啊……”颜乐抓抓头发,似笑非笑,“小鸵鸟,现在不怕水了,是不是又感谢起你爸爸了?” 方筱安愕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觉得爸爸过于霸权,不了解女儿,而她也是为了所谓的“孝顺”,委曲求全做一只失去自我的小鸵鸟,不敢面对自身向往的那些事物。 今夜,颜乐勾起了她封尘的记忆,使她发现了那层掩盖在心灵深处的感觉……幸好,爸爸当年的强迫令她有了重生,如果不是爸爸那时的无情,不是爸爸那时不顾她的哭喊推开她,她是不是还要靠救生圈在水边当旱鸭子?或许爸爸的方法是野蛮的,但他最终仍是和别的父亲一样的达到了目的! “筱安……”他望着她的双眼,很认真地说:“你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她喃喃地跟着他机械性重复, “是吗? ” “幸不幸福在一念之间,至少你看上去是幸福的。”颜乐拉着她起身,“好了,天气这么热,我们不要蹲在这里,不透气不通风,满身大汗怪难闻的。” “颜乐……”胳膊感触到他的体温,方筱安不大确定地寻找他的眼神,“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一向很乖巧的。”他直接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总是能提前预测到会不会让别人感到不快。” “那是以前的我,总是怕被别人讨厌,而不敢表达。”方筱安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退缩,“颜乐不是别的人,而是我想要、很想要了解的人,所以我要问的。” “你这么执着,要我怎么办才好呢?”颜乐的表情有些怪异,“连我都没有的答案,怎么说给你听?”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吗?”她问。 “你知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吗?”他戏谑地反将一军。 方筱安晕晕的,隔了半天才面红耳赤地低嚷:“你又拐弯抹角地搪塞我。”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确没有小说里男主角那么传奇的身世让女孩子们哭得两眼汪汪,然后恨不得把心头肉挖出来慰藉我的伤。”颜乐摆摆手,停了几秒, “我妈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不听外公的话嫁给一个平凡的矿井工人,谁料在我四岁那年,父亲所在的矿井发生爆炸,当时死伤了好多人,我父亲当时本来可以脱险的,但是他为了救身边的几个人,身体乏力,在矿井下窒息而死。我妈听到消息后伤心极了,某个晚上带我爬到附近一个工地的烂尾楼上,失魂落魄之下失足跌落,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却无能为力,以后再也不敢从高方往下看……” “你别说了。”方筱安不知所措地拉住他的手,“我不再多问就是啦……” “紧张什么?”颜乐像哄小狗似的在她的额间飞快吻一下,“当时也很巧,工地下面有不少煤渣,我妈被垫了一下,缓冲后保住性命,只是半身不遂,没办法在一线教书,勉强做个图书馆的管理员。” “你没有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吗?”方筱安吁了口气,如释重负,躲开他顽皮的爪子,转移话题。 “没有啊,我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耸耸肩,“我妈根本没能力养活一个孩子,她把孩子扔给爷爷奶奶后,干脆不来看我一眼,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没有爹娘教养的?你当我是开玩笑?他们确实没教过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方筱安看得出,此刻颜乐不是在赌气,他表现得很开通,甚至有点无所谓的态度,这反而让她泛起心寒——以前说羡慕她,现在又说没有父母教养无所谓,不是前后矛盾吗?他分明是在意的,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颜乐,我想妈妈了。”她突然开口,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小孩子,还念着要妈妈!”颜乐嗤之以鼻地笑,眼睛并没有像以往说话时看她。 “你看着我说话。”她点起脚尖,强硬转过他的脸,“我想妈妈。” 颜乐啼笑皆非,“你搞什么?想妈妈去告诉你妈,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跟你说没用吗?”她旁敲侧击地问,“只有亲自去告诉妈妈才可以吗?可是,妈妈还在生气,会理我吗?” “母女没有隔夜仇,怎么会——”颜乐的回答是置身事外的,可答到一半戛然而止。他那么笃定地告诉她,心里想妈妈是没用的,要亲自告诉她才行,不管此刻妈妈怎么想子女,当子女的,非要等到当父母的主动表示吗?既然心如明镜内外通彻,为什么还在为一些面子上的事斤斤计较? “颜乐,爸爸妈妈虽然骂我打我,可我还是不恨他们。”方筱安扁扁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颜乐的嘴唇微微一弯,“感情上我会习惯性地喊你小鸵鸟,理智上不会,你没做错。” “这算什么回答啊?”她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听着真像绕口令。” “听不懂就算了,你迷迷糊糊的也很可爱。”他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老实说,你每成长一步,都会让我在欣喜之余有点担心呢。” “为什么啊?” 因为担心你这只小鸵鸟一点点蜕变,然后大步流星地丢下我一个人走啦!这么哀怨的话颜乐打死也说不出的,不过有些话即使不说,念头还是会衍生蔓延的。即使如此,他那只紧握她的手,不会轻易松开。 未来有那么多可能,也许,每个人都会有什么新奇的际遇也说不定! 第八章 世界之倾 五月底以后,方筱安忙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到有赛事的时段,她一早就去饭堂占据有利地形,然后正襟危坐地守候在悬挂的闭路电视前观看“鲜声夺人”直播以及各地回放的赛事。刚开始还有人抢频道,后来连同那些饭堂的工作人员都跟着她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人对参赛的女孩子品头论足,讨论得热火朝天,方筱安就趁机和他们讲解鲜声夺人的比赛规则,顺便拉票,给感兴趣的人讲述关于越飞飞出场以来的战况,尤其在她进军东陵赛区前三甲时,希望为她提升人气! “‘鲜声夺人’啊,我看你也很‘鲜’啊!”刘璃吸着冷饮的吸管咕哝,“哪有这么疯狂的fans?全方位为喜欢的选手做包装宣传,吉尼斯没有把你记录在内,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我也没做什么,全靠你们的帮忙。”方筱安握着杯子,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到她在台上那么努力,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压力,我想为她做点什么。真的,尤其是在我也参加过这个活动之后,那种感觉特别强烈——现在她是东陵赛区的三甲之一,不代表什么,只是更遥远的征程扬帆。” “你知道慕容那死妮子怎么说你的吗?”刘璃翻了个白眼。 “她如果有一半的精力投诸在学习上,早就是研究生的料了。”方筱安模仿着慕容平时的口吻,“我猜得对不对?” “你都要成精了!”刘璃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什么时候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啦?真是不可爱,半个字都不差!” “我猜中了是不是?”方筱安开心地拉住她问,“我就知道,容容虽然对人很冷淡,心里还是关心我的,她一直担心我的学习成绩。” “你还真会为她解释。”刘璃一副“你无药可救”的模样,“明明是在讽刺你,怎么到你却理解成关心,我问你,在你心里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坏人?” “有,不过你们都不是。”方筱安弯眉一笑,这一刻觉得好满足,“守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大大的好人。” “得了吧,是你太轻敌太单纯,记得东郭先生吗?”刘璃敲敲她的前额,“直到被狼反咬一口,他都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愚蠢的错。” “阿璃,我没这么傻啦,”方筱安托着两腮,眨眨眼,“倒是有件事很怪,最近几天没有人来找麻烦了,我在学校拉票,也没有受到别的同学阻拦。” “可是也没有人加入你的圈子,不是吗?”刘璃有气无力地点出关键所在,“其实,没有人支持你和给你捣乱的效果一样,之所以没有人明目张胆踢馆,要感谢颜乐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损友,不是他们暗地里镇着,麻烦会接踵而至,就算你能撑下去,也撑不多久。喂,现在那些零碎的饰品、道具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还有几件道具没做好。”方筱安想了想,“根据程远给我们制定的计划,里面还需要有几个大的横幅或是广告牌子之类的道具,只是这种东西体积太大,在学校里摆放都不方便,得从长计议。” “要那些做什么?”刘璃想不通,“你以前画的海报不行吗?” “海报不容易保留,遇到下雨天或是其他意外事件,上面的字和图一下子就模糊了。”方筱安皱了皱眉,郑重其事地说:“程远说得不错,做成布料的或是金属的比较保险。” “你天天程远长程远短,颜乐听到不吃醋啊?”刘璃饶有兴致地倾过脑袋,探到她的身边,“要注意点,他可是个草名在外的小子,你得看紧点。” “程远是颜乐的好友,有什么关系。”何况程远对她还存有敌意,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他改变对她的成见呢?毕竟,除了颜乐本身,能够被颜乐身边重要的人认可对她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你也太不了解异性了。”刘璃嘟起唇,“表面上很大度,显示出男人宽广的胸襟,其实背后嫉妒得要死,说不定在你看不到的时候,他们大打出手好几次了。” “有那么严重吗?”嗯,今天看节目,她又发现了好几种点缀衣物、贴在脸颊的可爱标签,可以学习一下拿来制作成“月光”的图形。 “你有没有在听?”转过她的脸,刘璃一本正经地问,“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到时候后悔了你不要找我哭鼻子。” “阿璃,对男生你也没有什么经验吧!”方筱安想起一件事,俏皮地笑了,“是你最近看多了于晴、古灵的缠绵小说,还是因为那个人的归来,让你重新对异性产生新的定义?” “胡扯,死筱安你找打不是!”刘璃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孔顿时如同关公,扬起巴掌似真似假地往筱安身上拍。由于幅度过大,一不小心撞到身侧的过路人,对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全撒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刘璃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方筱安抬头一看,也吓了一跳,她们撞到的人竟是最不想招惹的金发女郎安妮罗洁! “好烫……”低低幽幽的轻吟让许多人心折,美女总是娇弱堪怜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只大手拉过安妮罗洁泛红的手,迅速擦去那些残留的米粥粒。 “你是……”安妮罗洁宝石般的眸子闪了闪,不大确定地望着他,“我们学院的人?” “是!”男生没好气地低吼,发现手中的纤细手臂缩了一下,立即缓和声调,“我是音乐音响导演系的麦加宏,经常给你们舞蹈系的人调制设备。” 安妮罗洁微微蹙起的眉展开,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对不起,是我记性差了。” 不是记性差,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过!在场的人除了安妮罗洁,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现实。 刘璃最讨厌麦加宏这种闷骚性格,自己没有勇气表白,就把怒气迁移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被溅到的人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激动吗?” “我怪你了吗?”麦加宏一眯眼,眉宇两侧的青筋隐隐浮现。 方筱安很识时务地拉开好友,低声说:“你别再火烧焦油了,本来就是我们俩的错,道个歉也就好了,伤了和气多不好。” 刘璃指指那个横眉立目的男生,“你看,就算我息事宁人,他也不肯啊!” “麦、麦加宏!”方筱安讷讷地绕过刘璃,来到跟前,“阿璃不是有意的,都怪我,不是我和她打闹也不会碰到安妮。” “你似乎找错道歉的对象了。”麦加宏的声音不像以往那么热血,冷冷淡淡,没有一丝丝温度。 “麦加宏?”方筱安惊讶地瞪大眼。 “凶女孩子,可不是绅士所为。”安妮罗洁温柔如风的嗓音响起,“方筱安,你不用道歉,这种事又不是谁故意造成的,过去就过去了。” “哦……谢谢你谅解。”她拿出一张面巾纸,“擦擦身上溅到的米粒,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拿去洗洗。” “呵呵……”安妮罗洁抿唇一笑,笑中有抹说不出的意味。 “my god!”麦加宏自言自语地偏过头。 刘璃尴尬地拉拉方筱安的手,“你要她现在把衣服脱下来给你,难道想让人家光着身子站在饭堂吗?” 是啊,天,她怎么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要求?方筱安羞得恨不得找个夹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会给你清洗的,大家的宿舍楼相隔不远,什么时候你方便我去找你,你把衣服给我洗吧。” “你那么有诚意。”安妮罗洁一弯唇,“那就来我的宿舍吧!七号楼706座,到时候我会在那里等你。” “好的,熄灯前我赶去。”她松了口气。 “喂,要清洗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刘璃推她一下,“你去她们宿舍,我还不放心呢,到时候跟你一起去。”说她大姐头也好,说她小心眼也好,她就是认为外表温柔的安妮罗洁心眼多、城府深。 “我只是去另外一个女生宿舍,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怕什么?”她不明所以。 “笨,动动你的大脑,那些舞蹈系的人都在七号楼,你去不是羊入虎口?”刘璃谨慎地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小心为妙。” “你看太多小说了。”方筱安决定不要理这个因霍海陵归国而神经敏感的女人,“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好。” “死妮子,我是为你好呀!”好心被人当成八卦,刘璃郁闷地转身就走,“随便,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啦!” “刘璃……”方筱安刚要去追她,便被耳边的几句话打消念头。 “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麦加宏开口,声音沉沉的。 安妮罗洁盯着他半晌,露出那抹迷离的笑,金色的发丝在朦朦胧胧的意识里勾勒出氤氲的味道,很像仙女,看久了会让人失神。片刻,红唇微张,“可以。” “去校外的那间fruits bar怎么样?”他的眼睛亮起来,神采奕奕的,“环境不错,至少气温方面cool一些。” “让我回宿舍换一下衣服。”安妮罗洁没有直接点头,巧妙地表示同意。 “no problem。”麦加宏帅气的脸上扬起一抹近乎沉醉的神色,“等待美女,是绅士应该做的事。” 今天有人说他没种,刚才她又说他不够绅士,那么他就一点点地展示给她看好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往外走,经过方筱安的身边时,麦加宏突然掉头看了她一眼,“告诉颜乐,别把弓拉得太满,会断的。” “嗯?” 说完,麦加宏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陪着美女走了。 方筱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麦加宏会说这番话? 他不是颜乐的好友吗?他不是一直在他们的阵营帮她拉票支持越飞飞吗?怎么今天怪怪的,一副冷冰冰的脸孔对她,连让她传达给颜乐的话,也充满了火药味,是因为安妮罗洁的缘故吗? 方筱安也没心情去看其他赛区的节目了,赶忙推门往外走。 某男生宿舍。 “真是卡哇伊(注:可爱)……”颜乐一边晃动鼠标,一边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 睡得晕乎乎的康夜好奇地从上铺探头向下瞧,“怎么?有什么国际的新闻大事?” “新闻大事嘛……石油荒、纳斯达克指数下跌,你要不要听详细报到?”颜乐一边笑一边扔给他一罐凉冰冰的菠萝啤,“真是卡哇伊……” “老生常谈我不听……你到底笑什么呢?”接到易拉罐,贴在脸上很舒服,康夜纳闷地看看宿舍墙上的挂表,“什么时候出去买的?怪凉的,不像放了很久。”天气越来越热,宿舍的电扇开始发挥免费扇热风的效果。 “阿远刚才出去拿信件,我发短信,让他顺便拎点冷饮上来,热死了。”颜乐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舒服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继续感叹:“是谁发明了冰箱,我真是爱他,卡哇伊……” “他人呢?”习惯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康夜决定转移话题。 “在浴室里面冲凉。”颜乐目不斜视,脸庞随着电脑显示屏的光泽而发亮。 “麦加宏去哪儿啦?”一觉醒来,四个人有两个都不见,他是不是睡太久了?唉,不能怪他,这几天忙着帮方筱安赶制那些小册子,天天陀螺似的打转,不是在美术学院晃悠就是在信息工程学院溜达。今天下午有两节自习,他抓个机会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想睁开眼外面天都黑了。 “不知道,吵了一架就‘劳燕分飞’了。”颜乐百无聊赖地瞥他一眼,“你不会睡得连这个都忘了吧?兄弟。” 中午那场天地裂、风云变的宿舍内讧差点招来隔壁体育系的男生围观,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咬着瓜子,摆明了看好戏,要不是程远叫了楼下的保安上来,恐怕没有内战也会在外围的调唆下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你干吗刺激麦加宏?”康夜翻身坐起,拉开易拉罐。 “谁让他那么小气。”颜乐不以为意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乱敲,“对女人小气,永远都不会得到什么真心回报的。”如果恶意伤人不犯法的话,康夜真想把手里的罐子砸过去,“你这叫揭人伤疤,安妮罗洁是大家心里避讳不得的名字,尤其是你,明知道那女孩追你,还在麦加宏跟前说他没种,这不是刺激他吗?” “阿夜——”颜乐转过头,“我想平息安妮罗洁的事,很想很想。” “所以你选择牺牲和麦加宏的友情?”康夜瞪着他,那双妖娆的眸子眯着,性感的唇抿着,“我唾弃你。” “你以为我在利用麦加宏解决掉安妮罗洁?”颜乐冷笑,“你是这么看我的?唾弃?说得真好,我才要唾弃麦加宏,他那个样子就是没种!一个男人,如果抱着做生意时九块九毛钱也不肯便宜一分,宁可找一毛的零钱给客人,那还提什么薄利多销?” 这是什么比喻?康夜的思绪有点打结。 “他是说,一板一眼的小气鬼,碍于面子,怕被拒绝舍不得付出,又怎么样去突破格局?” 听得十分顺耳,颜乐心满意足地点头,双腿搭在桌子上,身子一晃一晃,“知我者,二三子足矣。啧啧啧,阿远我的爱,你要是女人,我一定娶你。”走出浴室的程远一条毛巾突然甩过来,勒住颜乐的脖子,“我要是女人,先灭了你。” “喂喂喂,你这么恶毒干什么?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们有什么。”颜乐一阵狂咳。 “活该。”程远哼了哼,收回毛巾,继续拧干。 康夜这才缓过神,“你们是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加宏好?” “废话。”颜乐送他一个白眼,“我都被缠了这么久,还在乎一年半载吗?我承认有了筱安,要检点一些比较好,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加宏是我哥们儿,这三年来我们的感情如何,用得着举例一一证明吗?”鼠标重重一点,“请将不如激将,一举两得何乐不为?本公子无非也是想要个大团圆结局嘛!”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康夜摇摇头,“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你怎么办!” “那是周瑜不是诸葛亮,放心吧,我这么做还是有信心的。”颜乐笑得有一丝狡猾的意味,“真的不行,还有回圜的余地,大不了就是再被麦加宏揍一顿出气,到时候不用你们拦着,我让他打,行了吧?” “死小子,没有一点正经的,怎么让人放心!”康夜踹了他一脚,“你从刚开始就在那里傻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哦,我在看bbs上的帖子。”颜乐笑得更加夸张。 “是校园网上的吗?” “也有一些,但主要是百度吧还有一些博客上的日志。”颜乐指着显示屏,笑道:“现在鲜声夺人红遍大江南北,里面介绍了不少内幕,花样百出,还有的说什么合约是讹诈、最后三甲已经内定出来,总之,传言多得五花八门……” “你是看了这些才笑的?”康夜又倒下,“无聊。”人多就是嘴杂,什么事一旦引起人们的关注,随之而来就会满城风雨,尤其是那些负面的消息更是随手一抓一大把。 “哪跟哪儿啊?我是看关于越飞飞的评价才笑的。”颜乐转过椅子,“那女孩让我想起方筱安,怪不得筱安说什么都要支持她,太像了,一样的迷糊,一样的有趣,偶尔男孩子气偶尔又喜欢撒娇,尤其是忘词方面和筱安简直不相上下,哈哈,筱安唱‘杀破狼’时就像撒豆子,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对了,你看过网文没有?我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女生,她们想象力丰富到把厉绯红、陶阳和越飞飞写成一篇篇同人文的主角,晕死了,花痴真是可怕……” “我才听得晕死了,你说什么呢?”康夜满脑子问号,“什么是同人文?” “就是……”颜乐瞄了他两眼,坏坏地一勾唇,“阿夜,你照照镜子,说实在的,你就适合当同人文的零号,不过那是网络上的耽美文说法,咦,说耽美文你也不懂,就是玻璃、同志、gay——”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枕头砸到脸上。 “你当我和你一样啊,说了那么多我再不明白就是白痴!”康夜恼火地吼。 “别生气,我只是为你解答又没有专门针对你。”颜乐好脾气地拽下枕头,露出一口让人羡慕的白牙,“这些鲜声夺人太有个性,让同样身为女孩的fans都为之疯狂,要知道人一旦花痴起来还分什么是非黑白啊?想象自己和那些偶像是故事中的主角,浪漫一番,这是女孩子最擅长的,相比之下,我们这些男生就可怜啦。” “谁让你没有参加上届的‘男鲜比赛’!”康夜冷笑,“说不定你也会成为颠倒众生的花痴文主人公。” “算了,敬谢不敏,我只负责方筱安一个人开开心心就ok!”虽然筱安成天和他讨论的都是‘鲜声夺人’,但他还是甘之如饴地听之任之,没办法,谁让他这个当男友的地位低,看到女友笑得那么高兴,也觉得没有白花力气了。 “也不知道谁是花痴。”康夜耸肩,“越飞飞顺利进军全国总决赛,期末考试也到了,一放暑假,到时你打算怎么办?”暑假期间,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拉票这些事落在方筱安一个人身上行吗? “帮她就帮到底啦。”颜乐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丢她一个人扛着大旗在街上走吧!而且我觉得网络上的攻势也很重要,可惜咱们几个的电脑水平一般,玩玩还行,真要做个什么网站出来当宣传就太难了。” “网络?”康夜抓抓发丝,看看阳台上的程远,“阿远,咱们不是认得几个计算机系的人吗?” “计算机系的人这个暑假要去信息中心实习,没一个在校内住。”程远波澜不兴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那可怎么办?”颜乐也犯愁了,“总结一下,支持的方式除了上大街拉票,就是发手机短信、网上支持、打热线电话,其中手机短信和热线电话在后面的几场决赛最关键,网络则需要长期的摇旗呐喊才行。” “叮铃铃!” 宿舍的电话声音响起,程远靠得比较近,一手撑着衣竿,一手拿起听筒,“喂,您好。”隔了几秒,头转向颜乐,“你的电话。” “谁啊?”颜乐推开转椅走过去。 “接了就知道。”程远没有回答他。 “难道是麦加宏那小子败北后找我单挑?”颜乐自言自语接过来,“喂?啊,筱安,你在什么地方?怎么了?” “……” “我马上下去,你等一下。”放下电话,颜乐回身去找丢在床上的t恤衫。 “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吗?” “女友的事,有不重要的吗?”颜乐好笑地反问,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往外走。 “喂……” “什么?”颜乐回头看他。 “‘零号’是什么?” 颜乐望着康夜认真的表情,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扩大,拇指一点镜子,“你看看它温柔缠绵地说声‘i love you’就会知道啦!哈哈哈哈……” “死小子,回来我宰了你!” 男生宿舍楼下站着的女生引起很多人注意了。 颜乐笑眯眯地凑到她的后面,大声“咳”了一声,对方远远地跳开。 “你吓死我了。”方筱安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埋怨。 “胆子还是这么小。”颜乐捏捏她气鼓鼓的面颊,“小鸵鸟,大半夜找我什么事?” “颜乐。”方筱安没有心情和他调侃,索性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和麦加宏吵架了?” 这话一出,颜乐的笑脸慢慢收敛,“怎么会这么问?” “刚才我在饭堂吃饭,和刘璃打闹时不小心打翻了安妮罗洁的米粥,麦加宏看上去好生气的样子。”方筱安叹了口气,“是我们太不小心了,可是麦加宏当时的表情也有点不同往常,他约安妮罗洁出去见面,临走时要我告诉你,不要把弓拉得太满,会断的。” 颜乐听罢,缓缓地转过身去,顿了顿才微笑,“是这么说的吗?那大大咧咧的小子,也学会拐弯抹角了,有趣,很有趣。” “你还笑?”方筱安迷惑地晃晃他的手,“麦加宏在跟你斗气呢。” “没事的,别担心我们。”他反握住她的手,往僻静的林阴道下走,“一般来说,我们之间有分歧都会说出来解决,不会搞什么冷战之类的,麦加宏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心里面的话哦。” “到底是什么意思?”方筱安皱了皱眉,“我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冷淡。” “那是因为他中午和我打了一架,所以气不过。”颜乐活络十根手指,“打得不痛快,有人在一旁拦着,连我也有点郁闷。” “打架?”方筱安紧张兮兮地抬头仔细打量他,“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好好的干什么打架?” “为什么你不问我们谁占上风啊?”颜乐撇撇唇,“真是的,一点都不信任我。”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被学校知道你们打架,会处分的,那有什么好处?”方筱安松开抓住他的手,“我鄙视使用暴力的男生!” “小姐,‘暴力’和‘打架’是两回事嘛。”颜乐好笑地转过她的脸面对自己,“你有没有看过《极道仙师i》?小美老师说:打架是为了保护一样东西而进行的;但是暴力则是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实施的……我和麦加宏是打架,不是暴力,不同的哦。” “就算我明白,学校也不会明白的。”方筱安眨眨眼,“再说——你为了保护什么?他又为了保护什么?” “我们俩保护的是一个对象。”颜乐大笑。 “啊?”她越发糊涂了。 “好了,我会告诉你,别再为难你那可怜的脑袋瓜啦。”颜乐靠在路灯下,“我在保护他,而他也在保护自己,只是我们保护的角度不同,所以有冲突,我要他破茧而出,可要是撕破那层茧则他会很痛很痛。” “听起来好像你们都没有错。”方筱安敲敲脑袋瓜,“没办法,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僵硬呢?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看看麦加宏打算怎么办。”他伸了个懒腰,拍拍她,“我教你,小鸵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不要紧,乐观一点,迟钝一点,这样才有缓冲的心态嘛,你先担心接下来如何当个优秀出色的月光,如何顺利度过考试,暑假怎么继续拉票就好!” “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的,要开始打工攒钱买手机卡、还有去看决赛的路费、住宿费等等好多花销。”她掰着指头算,觉得头痛。 “等等……你刚才说打工攒钱准备买手机卡后面还有什么?”他的笑僵硬在嘴角。 “哦,路费和住宿费。”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爸妈肯定不会给我钱,要去就只有坐火车,钱不自己挣,难道要去大街上要吗?” “你要去哪里?”他越听越诧异。 “东陵啊,最后的几场比赛要去现场看或是守在拍摄娱乐节目的外场才有意义!”方筱安振振有辞地说。 “什么?你搞这些事情还不够,要千里迢迢坐火车去现场看?”他都要疯了,“你又没有认识在东陵的人,太胡来了。” “我有的,我有一个高中的同学在东陵念大学。”方筱安微微一笑,“到时候他如果还在东陵,我可以作为探亲的亲属住在他们的宿舍,费用比起外面的宾馆旅店便宜多了。” “先不说这样可不可行,你既然有同学在那里,又是暑假期间,为什么不住在她的房间?”他指指宿舍的方向,“你住在她的房间,不是可以省钱吗?” “那怎么能行?”方筱安瞪大眼,脸一红,“他是男生耶,你不介意我还不要呢!” “什么?他是个男的?”他的头嗡嗡响,“我以为你说的是个女的。”他们俩根本是鸡同鸭讲。 “裴非是我们高中时的班长,他的母亲就是我妈妈的朋友卫阿姨,因此裴非成了爸爸唯一允许我接近的异性同学。”方筱安苦笑,“你一定不相信,爸爸以前禁止我跟男生说话,甚至差点送我去女校念书。” “裴非……听上去很襥嘛!他妈那个样子我倒是记忆犹新。”他哼了哼,有点口是心非,“一般而言,是你爸爸把他当成成龙快婿,才会那么放心。” 方筱安摇头,“才不是呢,我爸爸是对人不对事。” “你就看不出我在吃醋嘛?”他望着她,挫败地叹息,“女人,当着我的面说要投靠别的男生,这让我情何以堪?” “对不起嘛!”她拉拉他的衣角,“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我才会坦白地告诉你。” “不是小心眼不代表对女友不在乎。”他伸出双手搂住她,紧紧的,“你是我的,是我发现的小鸵鸟。” 天气很暖,他的怀里却有一丝凉意,也许是洗衣粉的味道,清清凉凉扑面而来,倒是很舒服。这个大男孩啊,有时候比谁都要孩子气,对待所有物比谁都谨慎,她沉醉了一下,很快清醒地推开他,“这里是校道呢!” “怕什么?”他霸道地抱她,“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恨不得要昭告给天下人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她不好意思地安抚他,“暑假的事也告诉你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可你要支持我,爸妈一定会反对的,到时候没有你和伙伴们的支持,我会无助。” “你有勇气冲破那些障碍,还怕会无助?”他吻了她的手背,“放心,我什么时候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除非你要我离开。”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又怎么会让你离开?”她傻笑。 “现在不时兴以身相许,那你就别再胡说!听好,我给你的幸福——”他握住她的力度加重,“不是‘要’你偿还的,也远远不是你‘能’偿还的。” 方筱安凝视着他,有一种很想流泪的感觉,不是悲伤,而是欢喜地想要哭泣——有人一心只想给予她很多很多幸福,即使,那种幸福不是完全来自于他,哪怕是间接的,能够沾到一点点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拼命去做—— 这就是一种自信的爱,大无畏。 不光是颜乐,还有刘璃以及身边那些支持她、帮助她的同学、朋友,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给她幸福,即使仅仅是微弱的一点。 是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为越飞飞拉票不也是如此心态?既然不能亲自给她一个冠军的头衔,也不能亲自在她身边鼓励她,至少要默默地为她做点什么,让她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回报、最起码是相近的回报,作为月光,她们的付出当然不求飞飞的回馈,只是很想让那个女孩子笑得灿烂些,唱得幸福些,痛快些—— 只是很想给予她更多快乐。 这群人,无药可救得那么执着、那么可爱,让世界一起疯狂、美丽。 第九章 深深深呼吸 方筱安依照她和安妮罗洁的约定,在熄灯以前到女生宿舍七号楼拿衣服。其实七号楼离她住的宿舍很近,只差一个路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怪,或许是这边住着很多搞艺术的人,什么美术系、舞蹈系、时装设计系等等,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吧! “七号楼706座?”她小声念叨着进了这个区,抬头寻找楼牌号。 “同学,你找人吗?”传达室的阿婆探出头。 “啊,是的,请问七号楼在什么地方呢?”她有礼貌地问。 “哦,在里面,你往左手边走,上面不是有楼牌号吗?”阿婆缩回头,不再理睬她。 方筱安道了声谢,跟在几个人身后往里走。好不容易看到七号楼的楼牌时,迎面碰上两个打完水往楼上走的女生,她们看到她走来,招招手,“同学,过来一下好吗?” 方筱安左顾右盼,发现身边没有什么人,径自走过去,“是叫我吗?” “是啊,你是那个在学校为‘鲜声夺人’拉票的社会音乐系女生吧!”某个穿着无袖睡衣的女生眼珠转转。 “嗯……啊,是我。”提到“鲜声夺人”,方筱安有些兴奋,“你们要加入吗?” “这个啊,挺有意思的,不过我们现在可能有点困难,你帮帮忙好吗?”另外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女生开口,“七楼的水压上不去,我们屋有个舍友来月事肚子疼,晚上想洗热水澡都难,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把这两桶水抬上去啊,我们俩提不了两桶水。” 方筱安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这种体力活,有哪个女孩子在行呢?再说,大热天抬上去这么一大桶水,肯定累得只剩下半条命,哪有力气去洗安妮罗洁的衣服。可是,平时遇到的同学大多局限于打听一下后援会的事宜,然后又决定自己行动,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女孩愿意加入她组成的队伍,怎么能轻易放过?何况她们也在七楼,都是安妮罗洁的同学吧,帮帮忙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也是好的嘛。 “好,我帮你们。” “那太谢谢了,我们两个先抬几层,然后你接着帮忙好吗?”女生感激地说。 三个人进了七号楼,先由那两个女生依次站在上面的两层台阶,方筱安在最下面,中间那个女生分别与前后两个人同时握住两个水桶的提手,她们侧身走成一列,气喘如牛地爬到二楼,然后又慢吞吞爬到三楼,本来方筱安说要替换到中间,那女生看上去有点过意不去,坚持要再试试看,方筱安只好在后面为她们捏把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楼,快要上五楼的时候,中间那女生突然喊了声“咦呀”,霍地,握着水桶提手的手松了开来! 水桶的重力一下子全都倾斜到方筱安身上,她一时间也没有心理准备,胳膊一弯,那桶水的惯性地泼了出来,溅到她身上,顿时,一阵濡湿席卷而来,过后火辣辣的刺痛麻痹了神经。 “咦呀,你不要紧吧?”两个女生尖叫着扑过来,握住方筱安被烫伤的手臂,一个劲儿发牢骚:“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好熟悉的话!方筱安越听越不对劲儿,抽回被她们摁得生痛的手。是她们!明明是她们松手的,为什么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你看看,两桶水泼了三分之一,怎么办啊?”扎麻花辫子的女孩顿足哀嚎。 “就是啊,早知道就不要你帮忙了,越帮越忙,算了算了,我们自己提好啦,你有没有事?如果烫伤了去医务室拿点药抹抹吧!” “走吧,还说什么,真衰!” 方筱安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每一寸肌肤上都像被烈火焚烧,难受得无法想象,她发现这一层拐角处有个自来水管,她走过去打开水冲了又冲,即使这样,两只胳膊仍旧泛起一道道红痕,鼓起一个个水泡,触目惊心。 关了水管,想要回身的时候,脚下打滑,“扑通”一声,她坐在了地上,裙子全都被污水弄脏,狼狈之极。 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忍着灼痛站起来,环顾四周,室内灯火通明,只有外面走廊处十分安静。老天,她不过是好心助人为乐,为什么会遇到如此倒霉的事? 有点委屈,有点不甘,她很想坐在这里号啕大哭。幸好……幸好小时候跌倒时,老爸从来不会哄她抱她,只会冷着脸哼:自己站起来,不然不准吃饭!爸爸一直是那么冷漠的,对她要求很严,可此时却给了她很大的动力,那个时候自己才几岁啊,现在这么大的人还撑不住吗? 方筱安自嘲地勾起唇角,慢慢地继续往楼上走,在六楼时遇到几个下楼的女生,她们无不脸色怪异地多瞟方筱安几眼,然后窃窃私语地擦肩而过。终于到了七楼,她一转弯看到706的门牌,人影闪动,从里面走出几个女生,方筱安仔细一看,正是那两个让她来帮忙提水的女生,原来……她们真的是安妮罗洁的同学!怪不得、怪不得,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安妮罗洁让她这里,就是一个陷阱,目的请君入瓮。当时阿璃说要跟来,她还信誓旦旦说不用,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然而,让方筱安惊奇的是安妮罗洁没有表现出任何得色,看到她来,依然笑得那么高雅朦胧,“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是开个玩笑呢,那衣服我已经洗了。” “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方筱安的口吻有几分激动,“怎么还有时间洗!”这是在耍她玩的吗? “我回来换衣服,顺便就把那身外衫揉了。”安妮罗洁温柔地望着她,“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进来坐坐,外面挺热的,楼道又不透气。” 现在的她一身污渍,分明是见光死,怎能进亮堂堂的屋子见人?方筱安摇头,“不用了,既然你清洗完了,那我先走。 ” “那个你等下……”安妮罗洁从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这个给你一份。” “什么?”封面做得很像请柬。 “鲜声夺人手扎。”安妮罗洁偏头一笑,“受到你的感染,我看了几期的鲜声夺人,很喜欢杜子凌的英文歌,决定支持她,当个虔诚的‘冰激凌’!” “你怎么会有这个手扎?”样式分明是她们月光手册的翻版,“麦加宏给你的?” “我今天才和他说过话啊,是你们发的黑白印刷册子启发了我。”安妮罗洁眨眨美丽的眸子,“觉得不错,我就找同学制作些手扎当宣传品,组织了一个冰激凌后援会,你如果觉得月光人气不够,要加盟冰激凌,我们随时欢迎。” “不必了。”方筱安干脆地还给她,“月光是不会倒戈的。” “那么,求同存异也不错。”安妮罗洁好脾气地理理发丝,“咱们在学校为各自支持的‘鲜声夺人’拉票,公平竞争才有意思。” “公平竞争?”她的声音微微起伏。真可笑,被人背后扎一刀算是公平吗? “对,等我们壮大声势,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我们的阵营。”安妮罗洁看起来信心十足,“我不否认先前对你有点偏见,不过……偏见就是偏见,不长久的,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欣赏?也许早点说,她会很高兴,可是现在哪有心情去体会啊?“再见了。” 安妮罗洁面露困惑,目视她离去,微微耸了耸纤细的肩,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柔柔地扬起嘴角。 “好痛——” 刘璃没好气地拿着玻璃瓶子,一边吹气一边蘸酒精,“活该,你再叫也没用!” 欧阳薇扶着方筱安,皱了皱眉,“稍微轻点啦,她身上的泡都破了。” “剪破泡时是不会痛的。”慕容冷眼旁观,淡淡地说:“只有泡下面的那层肉碰到酒精才会刺痛,现在不消毒,发炎时更难受。” “好好的干什么去当苦力,现在吃亏受伤都没人同情你。”刘璃的口气虽然凶,手上的力道轻了很多,小心翼翼,“大热天的,全身又是红肿又是开皮,看你怎么见人。”吓死她们了,方筱安刚回来的样子就像是刚被拯救出的难民,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方筱安蜷缩着双腿,咬牙忍着痛。 “我看明天还是请假去看医生吧,开点消炎药,酒精杀毒能力强,但是消炎效力弱点。”欧阳薇拍拍她,安慰地说:“让颜乐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方筱安飞快摇头,“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你受了伤,这么严重却不告诉他,等他知道了,那肯定要火星撞地球!”刘璃不同意,“太胡闹了。” “我休养一下就好了,为什么要闹大?”方筱安深吸一口气,“颜乐知道了一定会把那几个女生揪出来,然后狠狠修理一顿。” “恶人有恶报,这是对的。”刘璃推推她的脑门,“你是不是脑子也烫傻了?”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在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方筱安加重了语气,抱住双膝,下巴枕在上面,“我现在在学校已经很张扬了,如果因为这些事引起校方注意,到时影响评估成绩,等到最后一学年推荐工作那些优待就都化成泡影了,我没有办法给爸妈交代的。” “你怎么想得这么远?”刘璃惊讶地张了张嘴,下巴都合不拢了。 “爸妈到现在都不谅解我的任性,我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们安慰点。”方筱安吃痛地低声呻吟,抓紧了手边的枕头。 “工作不是为了父母的。”欧阳薇轻轻地说。 “可是,工作也不能只是为了自己。”方筱安靠在她身上,疲劳地闭上了眼,“薇儿,我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傻瓜。”欧阳薇抚摸着她的长发,“古人尚且忠义两难全,又何况是你呢?” “不管怎么样,明天你的伤势没有好转,那就给我去医院!”刘璃一叉腰。 “阿璃我……”方筱安咽了口口水。 “顶多是我陪你去啦!”刘璃望天,“真是倔强得让人头疼,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方筱安眼眶有些潮热,“阿璃太好了。” “我这么做也可能是助纣为虐,将来猪八戒照镜子!”她一撇嘴,“里外不是人!”猛地想到什么事,下巴一点慕容,“喂,你不是说有人找筱安吗?” 慕容白了她一眼,径自来到方筱安跟前,“今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有个中年女人打电话到我们宿舍找你,她没有留下名字。” “会是谁啊?”刘璃拖着下巴思索,“那帮找你麻烦的女生?” “我说了是中年女人。”慕容冷冷地在一旁提醒。 “没注意听。”刘璃耸耸肩。 “哼。”慕容一扬眉。 “会不会是……”欧阳薇和方筱安异口同声,“你(我)妈妈?” “筱安妈妈来过你都没有印象?”刘璃的炮口立即对准慕容。 “不知道。”慕容不为所动,“我没有印象了,也有可能。” 这倒也是,每次方筱安的母亲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跟其他人有什么交涉。欧阳薇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吧?打个电话回家吧。”印象里,这可怜的丫头三年来都对父母的话马首是瞻,这次鼓起勇气做一件想做的事,竟然落得个扫地出门的结局,有点难以想象……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那么不通事理的父母呢? “我……”手机冰冰的,她握着不大稳,指尖的碰触牵引了手背上血泡,很痛,“我看算了,他们听到了我说话只会生气。” “万一真的是你妈有什么事找你,而你真的不在场只有我们知道,说不定她以为是你故意在躲他们,这样子好吗?”欧阳薇开始给她讲道理。 “我……”这么一听,她的手心出汗了。 刘璃挥挥手,“你自己想想吧,我们去做自己的事,明天大家都要早起。”有其他人在,就算有一大堆话憋在心里也会说不出口。 欧阳薇冰雪聪明,当然明白刘璃的意思,转身去水房洗澡了,慕容也爬上床继续啃她的高级口译教程。 方筱安坐在床边,不敢随便动,免得牵动到身上的水泡,犹豫了半天,她终究忍不住内心的呼唤,拨通了一串默念千百遍的号码。 嘟嘟……这一刻,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她紧张得无法控制颤抖。 “喂?” 妈妈!是妈妈!是妈妈接了电话!听到亲切柔美的声音,她激动地眼泪差点掉下,但却捂住了嘴,不晓得如何开口。 “喂,您是哪位啊?”方妈妈疑惑地询问,“请说话啊!” “……” “再不说我要扣了!” 方筱安不小心触痛了手上的伤,轻嗤一声。 “喂喂,是……你吗?” 妈妈听出来了吗?如果她回答,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漫无边际的责难吗?这个时候她好想躲进妈妈的怀里,变回到最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没有人拿她去对比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不敢开口,她怕听到妈妈的责难,很怕很怕。 “为什么不说话?连跟我说话都没有勇气了吗?” 勇气……她的勇气呢?不顾一切坚持要参加“鲜声夺人”,不惜和安妮罗洁身旁那些女生为敌,只为当个小小‘月光’的勇气跑到哪里去了?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只有这两个音,是全世界通用的,人们都对这个称呼耳熟能详,人的动力来自于勇气,但是勇气来源于什么呢?无论何时,一想到那个把你带到来世界的人就应该充满生命的能动吧! 电话那头的方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听筒。 母子连心,在心的呼唤面前,那张冷漠的脸孔能够维持多久? 一大早,方筱安就被宿舍里的人押解前往市立医院。 由于天气太热,被烫伤的泡泡很容易感染,散发出一阵阵难以掩饰的异味。方筱安的手脚都肿了起来,行动不便,只能让刘璃和欧阳薇一边一个搀着往下挪。走到女生宿舍楼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火辣辣,晒得人睁不开眼。 “怎么办,从这里走到校门还有半天,你肯定撑不下去。”欧阳薇频频皱眉。 “还是告诉颜乐吧,就算让他背着你走也会快一些。”刘璃仍是坚持这个观点。 “不不不。”现在好狼狈,让颜乐看到还会被他凶,她委屈地低叫:“不,你要让他来,我现在就爬回去!” “你这小妮子——” “我帮你们吧!”一阵脚踏车的铃响,某位寸头帅哥一撑车把,利落地停住身形。 “麦加宏?”三种不同声调的呼唤依次划过。 方筱安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一缩身子,藏在刘璃后面,低声说:“麦加宏跟颜乐一个屋子住,不能让他看到我啊。” “别傻了,现在再躲起来不是自欺欺人吗?”刘璃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出来,尽量不碰到她烫得比较严重的部位,“麦加宏,你去哪里?” “给佳人送早餐回来。”他扬了一下嘴角,“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影响很差唉。” “脚踏车是你们屋的吗?”欧阳薇怕他们又吵起来,赶快问。 “不是,是隔壁宿舍的。”他对欧阳薇不是很熟悉,所以说话客气多了。 “那麻烦你送筱安到校门口好吗?”欧阳薇松了口气,“她需要去医院。” “你们让她一个人去?”麦加宏挑眉,那口吻怪怪的。 “当然不指望你送,她走不了才让你带一段路,然后等我跑去校门口跟你们会合。”刘璃接过话,“如果你当颜乐是哥们就送筱安,然后什么都不要问,我们会给你烧香的。” 这女人说话真不是一般难听,可是,偏偏她又作出了一番让他刮目相看的决定!抛开成见不说,论交朋友,够意思! “先说好,我带她到校门口,那是本人发扬同学互助的精神,跟颜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听到没有?” “麦加宏……”方筱安一怔。颜乐还是没有和他和好如初吗?不然,提到好友不应该反应这么大吧! “上车吧!”麦加宏把车推到她跟前,往下倾了一下—— 那是个很体贴的动作,方筱安的心头滑过一道暖流。 如果,如果他和颜乐永远都是朋友,那该有多好呢! 欧阳薇扶她坐好,刘璃嘱咐:“大个子,你小心点,别骑车不选路,竟跑到那些坑坑洼洼的未竣工路段上,我们筱安再多破一个水泡,你就准备提头来见吧!” 刘璃的威吓对麦加宏当然是没用的,不过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为什么昨天不去医院?” “嗯?”方筱安愕然,他怎么知道她是昨天被烫伤的呢? “算了,你自己扶好坐稳,”麦加宏扭过头不去看刘璃,免得忍不住要去揍人,“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医院,什么,你等等……” 刘璃和欧阳薇在后面追跑,可惜还是比不上两个车轱辘转得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消失在校道上,影子越来越小。 “怎么办?”欧阳薇担心地问刘璃。 刘璃一拍额头,“混蛋,竟然耍我们!他要是敢对筱安不利,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现在不是你发牢骚的时候,我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颜乐。”欧阳薇冷静地思索着说:“虽然筱安不愿意告诉他,可颜乐毕竟是她的男友又是麦加宏的好友,到时候要出什么问题,我们负不了责任的。” 刘璃点头,“说得也对,那我去校门口等他们,你去找颜乐,咱们分工合作。” “好!” 两个女孩子也顾不得头顶的烈焰,一溜烟分道扬镳。 医院的人很多,可能是天气骤热的缘故,使得患热感冒人群增多。 麦加宏将方筱安安置在外面大厅等候,他独自跑去排队挂号,等了不知多久,才兴冲冲地赶回来。急诊室依然人满为患,还不时有急救人员被抬入,看得人一阵头晕眼花。 “我看,还不如一棒子把你打晕,那样轮到你比较快。”等了半个小时,麦加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方筱安抿着唇,原本伤口很痛,现在却忍不住想笑,“麦加宏,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麦加宏转过头看了看她,“如果是跟颜乐有关,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但是你们是好友,你又帮我组织月光后援会,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就这么隔阂……”她诚挚地请求,“和好吧。” 麦加宏怪异地瞅她一会儿,嘴角扬了起来,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颜乐会选择你,简直是奇迹。说真的,方筱安,你觉得你了解他吗?” 方筱安呆了呆。 “只是喜欢,两个在一起也不一定能长久。”麦加宏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态,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他那个人对女友和对朋友是不同的,你能分清吗?你分不清才会这么问我,又让我怎么回答你?我和他根本没有冷战没有决裂,为什么要和好?” “可你们不是打架了?”方筱安庆幸听到他说他们没有冷战没有决裂,“打架总有原因的吧!” 麦加宏一挑眉,“不会吧,那小子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跟他打架,是因为他觉得我没种,不敢去跟安妮罗洁表白,我跟他打架,理所当然吧?哪个男生都不会让人这么损!” “只是这样?”方筱安狐疑地察言观色,“可你最近两天提到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是你太敏感,关心则乱吧!”麦加宏不以为然地抓抓头发,“再说我们刚打架过,马上又粘在一起,让隔壁宿舍几个小子看到会很没面子耶,你体谅一下男生的心态好不好?都说你不了解颜乐和我们三个的相处模式,你还没察觉。” “啊?”方筱安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瞅了瞅她手上水泡,“我要问你一件事,如果我说,害你被水烫的幕后指使者不是安妮,你信吗?” 方筱安顿了一下,然后抬头,“那我问你一件事,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傍晚你约她去fruits bar,安妮罗洁同意和你交往了吗?” 麦加宏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她只是说试试看。”又看她,“这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你干脆地回答我,那我也回答你。”方筱安咬了一下唇,勉强露出笑,“我信你,这件事不是她指使的。”不管安妮罗洁是抱什么心态和他交往的,对麦加宏而言,他能说出这句话就很重要。 麦加宏瞪大眼。 这女孩,原来不是那么傻的,她在试探他是不是因为维护安妮罗洁而说谎,现在看他毫无顾忌地说出两人的进展,也就相信了他! “这事儿,有点蹊跷的。”她的心头掠过一丝寒意,“那天晚上在饭堂,我和刘璃打闹碰到了安妮,烫了她一下,晚上就被人烫得满身起泡,而且那时有人还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记得这句话吧?” 麦加宏脊背绷紧,“这话是我说的,你怀疑是我主使的吗?” “你是那种小心眼的男生吗?”方筱安淡淡地笑了笑,“颜乐说男子汉的心都很大,神经都很粗,不会斤斤计较一些事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碰到他最在意的事。”麦加宏也笑了,“单纯的女孩,也许你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方筱安一弯眉,“谢谢你了,可……” “好了,轮到你看医生啦。”麦加宏眼尖,发现有空档赶快扶着她往里走。 医生仔细检查方筱安身上的伤,又压压舌苔,最后在处方上开了一大堆药剂名,嘱咐她别让破了泡的部位碰到水,按时吃消炎药并且在伤口抹药之类云云,最后大笔一挥宣布下一个,清场换人。 “当医生好赚钱……”麦加宏弹弹药方子,“我以后跳槽也去搞这一行,总比搞音乐音响导演过得好。” “你们这个专业需求量很大的。”方筱安不以为然,“说起就业面,我们音乐教育系出来很少能当助教或搞研究的。”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弄出点名堂,很难在这一行混。”他望天,“尤其现在的音乐界风云变幻,有点无从入手了。” 他们说着来到药房,方筱安准备掏钱,却被麦加宏拦住了,“这件事,毕竟是跟我有点关系的,再说我送你来不能在一旁白看,所以医疗费我付。你站着别动,到时候碰到伤口,那个大姐头又要来烦我!” 方筱安摇头苦笑,“把刘璃丢在学校,她一定是要跳脚的。”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麦加宏哼了哼,“我没有义务听她的差遣。” 唉,这两个人总是针锋相对,什么时候能和平共处呢?和平共处……方筱安想到这个词,忍不住又问:“你还会继续留在月光后援会吗?” 按照程远之前的策划,每个人各司其职,方筱安和颜乐分别负责男生和女生的联络和必需品的分发管理;康夜负责装饰设计;麦加宏专门寻找购买必需品;刘璃还有欧阳薇她们则发单子、咨询答疑,大家的合作不能说亲密无间,至少也是很顺利的,没有人在某个环节偷懒,只是由于人手不够,万一哪个人在中途退出,还真有点麻烦。 “不会离开。”麦加宏眨了一下眼。 “那么,安妮罗洁组织了冰激凌后援会。”方筱安苦笑,“我知道不该这么为难你,可是,作为fans不应该两头……”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麦加宏一眯缝眼,“安妮要我帮什么,我一定会帮,但我帮的是她,不是冰激凌后援会,既然先加入了月光的阵营,怎么说都会坚持最后——何况——” “何况?”她疑惑,“何况什么?” “也不纯粹为了你们俩,看了越飞飞的mv,我觉得‘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感觉不错。”他不大自在地转过脸去,“支持她,心情会跟着变好。” 方筱安与有荣焉,“是吧?飞飞不是唱得最好的,但是她在台上给人的感觉很舒畅,这也很重要,是不是?” “嗯。”他没再说什么,拿了药带她往外走。推单车前,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来看,视线由屏幕飘向她。方筱安心里一阵不安,会是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吗?仿佛看透了她的不安,麦加宏取消了来电对话,打了几个字发送短信。 “药你自己记得抹。”他啧啧地叹息,“大夏天,烫伤可是有得受了。” “嗯,我知道,谢谢。”她微笑。 “你还能笑得出来,了不得。”他朝她竖了一下拇指。 这是麦加宏第一次正视她吧?能让颜乐身边的朋友认可她,对方筱安来说,都是无比快乐的事——喜欢一个人,不光要喜欢他,还要与他喜欢的人和喜欢他的那些人好好相处,多么深奥的一门学问。 不用说,刘璃、欧阳薇和慕容早已守候多时,幸好麦加宏没有送她上来,不然刘璃绝对跟他没完没了。同楼的几个女生帮忙,折腾半天才把她扶回屋,欧阳薇赶忙问:“快告诉我们,医生怎么说?” “你应该先问筱安,到底那家伙有没有送她去医院!”张望楼下不见麦加宏人影的刘璃回到屋内,“一个上午不见人影,也不跟我们联系,到底有没有事?” “放心,我们当然有去医院。”方筱安安抚她们,“麦加宏又不是拐卖人口的,再说是咱们先叫住他的,不是吗?” “我怎么觉得你被他洗脑了?”刘璃惊讶地张了张嘴,“当初是谁死活不肯让他知道的?” “咦呀,我忘记告诉他不要跟颜乐说。”方筱安一捂嘴。现在更糟,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有颜乐被蒙在鼓里,他知道后肯定气得不得了。 “你现在去跟颜乐自首还来得及。”欧阳薇好笑地说。 “我……我不敢跟他说。”她噘了噘嘴,“他那张嘴,我说不过的。” “喂,你还没有嫁给他就怕成这样子,将来怎么办才好?”刘璃掐住她的脖子,“早都跟你说过,不要让他把你吃死,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欧阳薇眨眨眼,“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用‘直接’面对他。” “什么办法?”方筱安兴趣十足地问。 “哪,你看,现在你有伤不方便下楼,他是男生又不方便上来,所以只有打电话联系是最直接的方式。既然你不想用直接的,那咱们只好用这个——”欧阳薇点了点桌上的电脑,“互联网上搞定一切。” “用qq或是msn都可以。”欧阳薇给她提供方法。 “我没有qq和msn。”方筱安讷讷地说:“我很少上网,还是之前上公修的计算机课才碰了几次。” “咦呀,很简单的,”刘璃打开电脑,“我给你申请个号,现在算你运气不错,可以免费qq申请,不像以前得拿手机才能获取。” “我们教你,你以前不也在网上看过很多关于鲜声夺人的消息吗?”欧阳薇指指桌上摆的那些小册子,“其实你有空就应该就上论坛转转,有好多消息的,不论是咱们学校的论坛还是各大网站的论坛,只要打进‘鲜声夺人’几个字,能搜索出一大串资料,上面的月光也在给越飞飞造势,大家交流一下,不是很好吗?” “没错。”刘璃点击鼠标,找到qq的图标,“不都说‘打开小窗口,了解大世界’吗?你试试看,会很受用的。” 欧阳薇把电脑转向她,将鼠标线拉长,放在垫子上移到床边,“给你。” “密码先设定为8个8,然后等你熟悉了再自己修改。”刘璃在旁边弯腰指点,“上去以后加‘25959xxxx’这个号,请求和他聊天。” “你们怎么知道颜乐的qq号码?”方筱安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慕容站起来,拿起一本小册子掀开递给她,“月光后援的成员资料都在这里,我们每个有qq的人全记过。” “啊?”她忘记了呀,她汗颜地垂下头,为什么这么粗心大意呢? 在方筱安低下头的一瞬间,屋里的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其中欧阳薇和刘璃甚至低低浅浅地笑了起来。 女孩,剩下的看你了。 第十章 奔流 颜乐在线,噔噔响后,显示屏闪动。 “找我有何贵干?”马甲为“我不是罗密欧”的头像亮了。 第一次隔着屏幕和颜乐交流,她觉得既新奇又紧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哇,朱丽叶小姐,网上的人这么多,就算碰到过也没有很深的印象,除非我们私下见过,你说是不是?” 方筱安扭头问刘璃:“他为什么说我是朱丽叶?” “网名,随便起的,他不也是用的‘我不是罗密欧’,你就是‘朱丽叶’,不喜欢可以改的,暂时用啦。”一边吃水果的刘璃腾出功夫,支支吾吾地说:“用马甲很有趣吧?除了号码是固定的,平时就像参加假面舞会。” 哦,那他此刻还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啦?她点头,继续敲字:“能和你聊聊吗?” “我已经加你了,当然就是同意和你聊天啦。你是第一次上来玩吧?知道网上约定俗成叫你什么吗?” “什么?” “小菜鸟。” “呵呵,我的朋友经常说我是另外一种鸟,没想到我跟鸟很投缘。” “是‘鸵鸟’吗?” “你……你怎么知道……” “傻瓜,通过验证时你写的是什么名字?” “我?”验证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写的就是‘我’!”对方很快地敲出第二行字,“不是知道你是谁,这样的自我介绍,谁会理会啊,是我让刘璃她们拉你上网的——小——鸵——鸟!” “你知道是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方筱安手指都颤抖起来,再抬头看,屋里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跑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守大本营。 “我打电话给你,你肯定不会接的,那换个方式交流,不也很好?” “薇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和刘璃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心腹了?” “那么麦加宏什么时候变成比我还跟你亲的人了?” “我哪有,只是恰好碰到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 “怕我担心还是怕我生气或是怕我唠叨?” “……” “说话啊! “都有一点啦!你虽然很好说话,可是恼火起来还会打架。” “我不会和你打架。 方筱安看到他敲出的那些表情符号,不由自主地笑了,“对不起,这点我保留意见。” “抽打小鸵鸟,你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被烫伤,还不让我看到你,郁闷,我要刎颈自杀了!” “别这样……”即使没有看到他,她也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你郁闷才想瞒下来,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再说,医生都说按时抹药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会息事宁人,不过,这件事麦加宏说要给你个交代,你等着吧。” “你怎么知道?”方筱安不安地问,“他都跟你说了?” “我打电话他没接,可是回我短信了,他打算在心上人跟前表现一番……哦,你知道我说的‘心上人’是谁。” “有点明白又不大明白。”她想起当时麦加宏曾拒绝了一通来电。 “你早晚会明白,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再瞒我,可要小心皮肉了,听到没有,小鸵鸟!我可是你的boy friend,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很不爽唉!” “以后不会了。”方筱安微笑。 “抹药时会不会痛?” “会,可是我没有哭。”这一刻,她轻松多了,也自然多了。 “呵呵,乖女孩,抹药时念我的名字就不痛!” “嗯?”这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没有那种一想起我就想笑的冲动?”对方打出一堆表示大大的不满表情符号。 “有、有啊,我很开心,颜乐对我很好,我知道的。”方筱安开始气恼自己为什么打字这么慢、为什么总是词不达意。 “别紧张,虽然你这个女友有时很傻,我却对你情有独钟——下面是我找的网址链接,你逐个点击下,有不少关于鲜声夺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精彩网文,很有趣。还有,我有个建议,不如你成立的这个月光后援会也建立一个网站,里面可以上传她比赛时的mv、sh、mp3等多媒体软件,以及各时段比赛的精彩图片或最新消息,再设一个留言簿什么的,就能够和其他月光进行交流,你看怎么样?” 方筱安眼前一亮,“可以吗?做得到嘛?我对网络一窍不通,上网聊qq还要舍友在旁边手把手教出来的,那些网页制作更是‘高深技术’,我不行啦。” “小鸵鸟,你要学会变通,我们不会的东西多了,总有人会的,问一下你们屋子里那个大姐头刘璃,她家那口子是it业的精英,不是正好帮上忙吗?” 方筱安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小鸵鸟是我最重要的人。”颜乐似乎很得意,字体变成了特大号,“只不过你boy friend人缘太好,很多事随便聊聊就知道了,嘿嘿。” 一边是男友,一边是好友,都对她好到让无话可说,有什么可嫉妒的呢?女人爱嫉妒是因为太细心,而她在感情上比较木讷,傻人有傻福,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另一种怜惜吧? “好啦,一切都跟你说得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我不打扰你休息,早点睡觉,别让那些伤口留在身上太久,看不到小鸵鸟我也很伤脑筋耶。” “yes。”方筱安忍不住笑出声。 “喂,麻木的女人,临下线前,不想跟我说几句话吗?”颜乐点出一张哭泣的脸。 方筱安微微一扬嘴角,“那你打电话过来?” “傻瓜,有便利节省的工具都不会用,戴上耳麦,然后允许接听对方音频,一样能够听到声音。” “哦,我看一下。”方筱安吃力地摸索了半天才抓到挂在旁边的耳机,按照他的步骤点击进去,“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嗯,嗯,有点傻,不过是你的声音。”耳机里传来颜乐戏谑的嗓音。 方筱安对着麦抗议,“你如果要笑我,那我就挂了。” “ok,不闹了,筱安你听我说,信任是建筑在双方坦诚的基础上,这件事应该让你吸取不少教训,我不方便去宿舍看你,你大概也不愿意让我看到,那就快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跟前,我还在这边的天台买了冷饮等你,呵呵,拜拜啦!”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很快qq传来“噔噔”两声,他下线了,头像随之变暗。方筱安望着qq上的聊天记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唉,她是个大麻烦,走到哪里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一堆问题。 随手点开他传过来的那些网页,她细细逡巡。 sohu、sina、yahoo等各大中文网站都有鲜声夺人的专栏,而且人气之高位列于点击率的前几位。当然,上面的留言有褒也有贬,大多人在迷恋鲜声夺人的同时,也受到网友不同程度的抗议,质疑者的身份主要以家长为主,其余的是男女朋友关系,无非抱怨自家孩子耽误了学习、心上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精力都放在鲜声夺人上忽略了自己……总而言之,看得方筱安也有点流汗,怎么会觉得颜乐在教育她呢?想想看,她也因为鲜声夺人和父母闹翻,因为鲜声夺人,没有一天好好和颜乐在一起聊聊天出去约会,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闲话三两句后绝对转到“鲜声夺人”的后援会上,是不是有些过分? 正在看文章的筱安,脸上被冰冰凉凉的不名物贴了一下脸,她转过头去看,“是什么?” 刘璃一挤眼,“先告诉我,聊得怎么样?顺利吗?” 方筱安靠在她身上,“阿璃,你们瞒着我去告诉颜乐了。” 她没有责怪,语气也是淡淡的,这让刘璃很欣赏——看来颜乐那小子对方筱安的影响很大,让她成长了一大步。 “是啊,看到你被那麦加宏家伙带走,我们又追不上,只能告诉颜乐,毕竟他们是舍友,联系起来要比我们方便。”她摸摸她的发丝,“还好没什么事,不然我们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爸妈?”方筱安喃喃地重复。 “你看这是什么?”刘璃把刚才那个“凉冰冰”的东西放入她怀里。 “冰枕?”她惊讶的同时笑了出来,“好舒服,这么热的天,贴在身上凉爽多了。” “你知道是谁给你买的吗?”刘璃轻笑。此时方筱安一定不晓得她的样子多像一只被主人疼爱的幸福小狗狗。 “不知道。”方筱安茫然地摇头。 “你妈今天来过了。”靠在桌边削苹果的慕容开口。 “我妈?”方筱安激动得差点跳下床,碰到了腿上的泡,痛得眼泪差点掉下。 “你别乱动,不是让你小心点嘛!”欧阳薇拿着刚刚洗好的毛巾递给她,“擦擦,你看汗都流出来了。” “好痛……”她咬紧了嘴唇,脸色煞白。 “唉,是你妈妈来了,又不是美国总统,干吗这么激动?”刘璃无奈地摊手,“放轻松啦。” “我妈妈真的来了吗?”方筱安双手按在床铺上,两只大眼紧紧地盯着慕容,“她怎么说?告诉我,她有没有交代什么?”自从那次离开家,妈妈来学校找过她一次之后始终都没再见面,压在心头的思念,不说还好,一说真是强烈得吓人。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保重身体。”慕容抬眼看了一下那冰枕,“她说你昨天支支吾吾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要好自为之,这冰枕最近卖得很好,所以买了一个给你消暑。” “妈妈……”方筱安的心头很热,鼻子酸酸的,紧接着眼圈湿热。 “多么体贴的妈妈,羡慕人啊!”刘璃刮刮她的鼻尖,“还以为自己没人疼吗?要知足,没事你就偷着乐吧!” 方筱安搂着冰枕,脸颊贴在上面感受袋内冰晶流动间产生的摩擦,“妈妈,我好想见她一面……” “不想见爸爸吗?”欧阳薇微笑着捏捏她,“偏心的女儿。” “想,可是不敢。”方筱安闭上眼睛,拒绝回想那次在家里发生的争吵,“爸爸还在怨我,妈妈背着他来看我。” “父女之间又不是阶级立场上的对立,你想得太严重!”刘璃“噗嗤”一笑,“暑假快到了,回去时搂着老爹的脖子撒两句娇,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原来你就是这么解决那些不及格科目的问题啊!”慕容的冷笑声适时响起。 “那是,谁让我老爹吃这一套?”刘璃跷着二郎腿,故意气她。 “可是,我爸爸不吃这一套啊。”方筱安认真地扁扁嘴,满是凄凉。 “唉!” 这次,欧阳薇、刘璃和慕容三个人同时感慨:此女迟钝得无药可救!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些问题要靠她多多努力化解嘛! 养伤的日子,方筱安没有闲着,她一边着手复习功课,一边继续为越飞飞拉票。对建立网站的事宜,她和刘璃商量过,已经全权交给刘璃的邻家大哥霍海陵,她们只要安心等待消息就好。 这天,屋里除了方筱安没有别人,慕容和欧阳薇都在上课,刘璃去买东西吃,有两个不速之客推门而入,招呼也不打一声,方筱安从容室里出来迎面碰上,吓了一跳! 那两个眼神清冷的人不就是叫她在安妮罗洁楼内提热水的女生吗?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 “原来你住在这一层,害得我们好找。”一个女生拉开凳子,很自觉地坐下来。 “你们有什么事?”经历过上次的事件,方筱安谨慎地戒备。 “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看看你的情况呗!要是不慎留下烫伤的后遗症,我们几个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呢。”另外一个女生轻嗤一声。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方筱安沉下脸色,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请你们离开,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学校禁止学生到不同楼的宿舍乱串。” “那你为什么要去我们宿舍楼?”对方不屑一顾,“没帮好忙,到头来还让我们落了个不是,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我是被安妮罗洁同学叫过去的,和不请自来不同。”也不晓得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怒意,她脱口而出,“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那两个女生面色惨白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显然没料到她会“反抗”,即使如此,仍然咄咄逼人地讥讽:“那倒是,你仗着安妮罗洁心软,仗着有颜乐撑腰,现在又多了个麦加宏在给你打抱不平,真是厉害啊!就是不知道,安妮罗洁若是知道你把人家的心上人和现任男友都抢了过来,还会不会忍气吞声下去?” 方筱安听了她们的胡言乱语后,稍有一丝心烦,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安妮罗洁的心上人和男友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就是我的,她也夺不去。” “啪啪啪……” 有人鼓掌,屋内的三个人均是一惊,往外一望,门口又有影子闪动,金色的发丝在风中摇曳,宝石蓝的眸子睁大,“说得真好,是你的,我也不感兴趣。” “安妮罗洁!”那两名女生一下子站了起来。 “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安妮罗洁的眼中没有笑意。 “我、我们先走了。”她们仓皇落跑。 安妮罗洁伸出手臂,“等等,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她们俩身形一顿。 “要我提醒你们吗?”安妮罗洁温柔地问,然而,微眯的眼睛隐约藏匿了一丝寒意。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两名女生结结巴巴地问,“他说过不会告诉你的。” “你们不是也向我保证过会诚心反悔?”安妮罗洁不怒而威的气势堂堂凛然,“那次想抢方筱安的海报,我已警告过你们,可是你们又利用我跟方筱安在饭堂的摩擦从中挑拨,这我不能原谅!” “我们是来道歉的。”两名女生矢口否认。 “你们没有想到我会来吧,如果我不来,你们会道歉吗?”安妮罗洁叹了口气,“还有——是谁让你们私自做主张干涉我的事?” “我……我们……”那两个女生吓得腿都软了,一左一右地拉住安妮罗洁猛作揖,“安妮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舞蹈系中最具权威的学生就是安妮罗洁,她的成绩最好,受到教授、导师们的赏识,在系里、院里、甚至是校里都是鼎鼎大名,学校的文艺舞蹈活动都由她负责选人,得罪了安妮罗洁就相当于堵死了在舞蹈系的活路,她们当然害怕。 “你们离开吧。”安妮罗洁淡淡地说,“这件事,不要再有什么枝节,否则后果自负。” “那……那音响导演系的……”两个女生想起了麦加宏的警告。 安妮罗洁眨了一下眼,“既然害怕他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方筱安的麻烦?” “以后不敢了。”两人重重地颔首保证,“下不为例。” 安妮罗洁转向方筱安,“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她们做的,为的是挑拨你我,原因是那次我没有给她们台阶下,让你拿走了海报,记得吗?” “嗯……让她们走吧。”方筱安没有看向两个不速之客,定定地瞅着安妮罗洁,“你我都知道了真相,也没有必要和她们纠缠。” 说不恨是假的,再让她们待下去她也许就要气大喊大叫了,再纠缠下去只有丢脸,并不能解决问题。 安妮罗洁欣赏她的大将风度,转身看向两个女生,“走,我会当做没有听到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 “谢谢!”得到特赦令,两道人影飞一般地离开宿舍。 宿舍安静了片刻,方筱安打破了僵局,“为什么你会来?” “我不来,你会怎么样对她们?”安妮罗洁兴趣十足地挑眉,“你要知道,她们是以我的名义兴风作浪,我可不能不管。” “麦加宏是让她们来道歉,可是她俩不甘心,自以为是地想要两面作怪。”方筱安微微一笑,“就算只有我一人在,又能把我怎么样?是讽刺还是虐待?我已经被伤得很惨,她们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是你来了,让她们的‘阴谋’提前曝光,就是这么简单啊。” “我如果是你,会将她们告发。”安妮罗洁眨眼,“做坏事的人要受到惩罚。” “良心上的惩罚是不是比行为上更严酷?”方筱安也坐了下来,轻轻吁气,“这件事也让我获得不少东西,我承认我是个很‘鸵鸟’的人,像个可以捏成任意形状的面团,但是,这团面要比那些钢铁都有韧性,即使被分成再多份也可以揉捏回一个整体。” “其实你很有勇气的。”安妮罗洁释然地耸肩一笑,“服了你了,在某些方面,我输给你是不争的事实。方筱安,关于颜乐那小子——我不要了!你代替我转告他,别让他看到我就像躲瘟神一样回避,我受够了,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稀罕!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不行吗?” “他不是回避你。”提到颜乐,方筱安忍不住笑了,“那个人只是不想麻烦,人多是非就多,他在避嫌,中国人也很讲究这一点的,你是他好友喜欢的人,他想和你保持距离,免得伤到朋友。” “你是说麦加宏?”安妮罗洁爽快地说出名字,“嗯,他们是好朋友吗?我不太清楚,以为他们只是舍友。” “请坐吧。”方筱安为她拉了一张椅子,“桌上的水果请自便,我行动不便,只好请你自己动手了。” “不用客气。”安妮罗洁摇头,“我就要走了,你休息吧,不是要考试了吗?复习得怎么样?” 方筱安指了指桌上堆积的教材,“每次都是一样,囫囵吞枣,勉强及格就很幸运了。”抬头苦笑,“如果能像你的成绩那么优秀,我就不愁了。” “舞蹈系没有你们的理论课多。”安妮罗洁对她的赞扬付之一笑,“只要下工夫,加上表演上有一定天分,想要好的成绩不难。” “我们俩像是诉苦水的。”方筱安也笑,谁能想到,以前看都不正眼看对方的两个人现在会成为侃侃而谈的对象?人生的际遇好神奇。 “没错。”安妮罗洁露出酒窝,那张高雅的脸庞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要是没颜乐,咱们早晚也会成为朋友的,而且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所以男人都是祸水。” 男人是祸水?这是什么新的理论? 方筱安笑得有点内伤,“麦加宏是认真的,安妮,我不怕你说我是为了颜乐,想让你尽快转移目标。” 安妮罗洁嫣然一笑,“那人就是死脑袋,不肯加入冰激凌后援会,怎么办?” 方筱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扬起眉毛,“他是我的会员。” “这样子你还在我面前帮他说话吗?”安妮罗洁问得有些狡猾。 方筱安皱眉,“这是两码事,他会帮你,但是仍是月光后援会的会员。” 安妮罗洁站起来,走到宿舍口,金色的发卷映着阳光十分耀眼,修长的手指扶着门边,缓缓转过头,“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 方筱安摇头,“不会是麦加宏告诉你的吧?”他不是对那两个女生保证过,不让安妮罗洁知道这件事吗。 安妮罗洁掩唇低笑,“那天他给我送早餐,出去时恰好听到楼下两个女生在谈论你烫伤的事,回去碰到你去医院就顺道送你一程。后来跟我联系,他才调查出来是那些女生在搞鬼,呵呵,换成颜乐会怎么做?大概尽快帮你搞定这一切,不会张扬吧?麦加宏才不是,那个爱献宝的小子,一下子都跟我说了,他还告诉我,一定要洗刷不白之冤,今天特地让我验收。事实上,他是有预见性的,承诺得看对象,那两个女生辜负了我上次的信赖,这次又打算稳住麦加宏继续欺负你,她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还以颜色是对的。” 麦加宏……好一个献宝,好一个爱护就要让她知道! 一想起他让安妮罗洁来监察两个女生向她道歉的场景,方筱安就忍俊不禁。不愧是颜乐的朋友啊!行为处世都那么出奇,让人……猜想不透。说起来,颜乐也有功劳,那一架打得值!因为,一个崭新的局面就这么打开了!“他是偏着你的。”许久,方筱安这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偏很偏。” “嗯……”安妮罗洁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摆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期末考个好成绩,暑假才是我们那两个后援会真正较量的时候。” “再见。” 不可思议啊,她开始有点期待和安妮罗洁分庭抗礼的日子了——望着那些打印成册的手册制作出来的小贴士,方筱安微微一笑,无限向往。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令方筱安头痛七月到来。 所有必修课中,她最不擅长的一门是政治经济学。本校的规矩,如果不及格,下学期就得重修。关键不在于重修要掏钱,而是打击……太重。要知道,期末成绩牵涉到很多事情,尤其方筱安组织的月光后援会在舍友和颜乐几个宿友的帮助下,冲破重重阻碍,终于招到若干会员,计划先在市内拉票,再集结有条件的同伴去东陵,若真的挂了这一科,她怎么和大家交代? “惨了,要是不及格,爸妈肯定很生气,我怎么好意思说拉票的事?”方筱安伤脑筋地仰望苍天,一声长长的叹息盘旋在耳际。 “小鸵鸟,你都叹了一晚上啦。”陪她大眼瞪小眼那么久,颜乐无力地提醒,“再叹下去你都成了老婆婆。” “可是,唉……”她仍是忍不住叹息。 “凉拌!”他捧着她的面颊,额头相抵,“拜托,请求你镇定一下,面对事实,ok?当一个学生十几年了,有谁不经历考试的磨练,权当一种修行吧!” “道理我明白,只是不及格的话就没立场去东陵,爸妈会让我在暑假复习功课,准备下次重修的。”她的眉毛皱成一团,脑袋滑至他的肩头,“不要,我不要这样,都和大家计划好要做的事,怎么能到最后缺席?” “小鸵鸟,听我说。”颜乐撑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你认为这一门政经学会挂,是什么原因?” “那些案例我分析不出,答题时总是写了很多内容却写不到得分点上。”她失落地垂下眼皮。 “只要不是不努力,那就好。”颜乐学究般地摇头晃脑地说:“至于老师嘛,虽然喜欢刁难学生,却不会太为难那些乖学生,你又不旷课又不缺作业,不怕不怕,有侧重点地复习容易出错的题,没意外的话都会通过,放心,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不会太难的。” “我努力过,可是对政经这门课还是一头雾水。”她敲敲头,“一定是资质太笨。” “好了,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还要挨打,不是越打越傻?”他哈哈大笑,“抽出点时间,我给你补习。” “那我回去了,你……你复习得怎样?”她走了两步,又转回头看他。 颜乐望着她,黑眸闪了闪,“担心我吗?” 她脸红,没有吭气。 “放心吧,也不想想我是谁啊!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单是我,考完试以后大家暂时都不会离开宿舍,暑假也会陪你到最后。”他双手枕在脑后,斜靠着身后的椅背晃悠几下,“所以为了一大群月光,你这个月光后援会的会长也打起精神吧!”他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她点头,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真是……甜蜜的负荷呢!”颜乐微闭双目,感受着一丝丝夏风,自言自语。 事实上,从考完政治经济学以后,两人长达一个星期都没联系上对方。颜乐去找方筱安的舍友问过,欧阳薇也说方筱安回家后就没跟她们打过电话,尤其这女孩又没有手机,短信什么的都派不上用场。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康夜也忍不住疑惑,“你们没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吗?” “没有。”刘璃耸肩,“那小妮子的父母对她要求很严格,不允许她随便带外人回家,所以我们认识三年,都没有去她家拜访的念头。” “这倒好……”麦加宏抓抓头发,“月光后援会的会长不见了,其他会员怎么想?原本就有人的意志不够坚定,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你不会说点好听的吗?”刘璃瞪他一眼,“肯定是筱安跟父母说了要去东陵的事,然后被禁足,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而不是在这儿听你发牢骚!安妮的冰激凌后援会声势浩大,现在已有不少人加入,你的意志也动摇了是不是?” “忠言逆耳,你说得头头是道,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讲出来啊!”麦加宏就是跟她八字不合,见面不吵几句就浑身不对劲儿。 “别在关键时刻闹内讧。”程远低低地警告两人。 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的颜乐——从见面以来,都是他们几个在说,颜乐除了在开头问了句“方筱安的家在什么地方”外,没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他是天生的乐天派,平时眉开眼笑十分好动,现在变得沉寂,反而让大伙不适应。 “叮铃咚咚……”曲调怪异的铃声响起,颜乐无精打采地掏出来一看,是串陌生的号码,于是不感兴趣地扣了盖子,拒绝接听。 “怎么不接?”程远问。 “没兴趣。”颜乐一摊手,“反正是陌生电话。” “我看他是没心情。”刘璃深吸一口气,“怎么搞的,那丫头明明说好了要尽快和我们联络,一起商量去东陵的日子和住处,现在却消失了,咦呀,烦死我了!” “叮铃咚咚……”又是颜乐的手机在响,他不耐地刚要切断,突然灵光一闪,看向程远,“等等,你说会不会——” 程远立即会意地一挑眉,“她打来的?” “你也这么想?”颜乐立即打开盒盖,“喂!真的是你!你在什么地方!这是哪里电话号码?” 大家全都一震,任谁都听得出,那口气分明就是在对方筱安说的! 不多时,颜乐扣上了电话,他的眉宇间凝结了一股肃然之气,缓缓地说:“筱安在家,不过不方便出来,前几天有她母亲在旁边,所以也打不成电话,今天她母亲有事到外省去,要三天后才能回来,而她父亲白天都要上班,直到晚上十点多回家,所以她趁机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就知道是被困住了出不来。”刘璃一捶桌子,“怎么她的父母还这么顽固,上次筱安烫伤,她妈妈送冰枕来,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相互理解了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这么简单就沟通好的?”程远摇头,“看来方筱安要出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们不会是要‘劫牢’吧?”欧阳薇苦笑,“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不认为她父母那边还有回圜的余地。”麦加宏轻哼,“有这么爱护子女的双亲,方筱安也真是可怜。” “话不能这么说……”欧阳薇不以为然地摇头,“我相信总有办法的,强行离开,只会让筱安和家里人更加无法和睦相处,再说,父母把她关在家里,没有钥匙,咱们总不能把大门撬开是不是?” “那就让门大开。”颜乐开口。 “嗯,就那么做吧!”程远和他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刘璃有种怪怪的预感。 “来来,这件事还要大家一起帮忙了。”颜乐把方筱安的三个舍友,还有自己的三个舍友一起召集过来。 几分钟后,一个小小的拯救计划形成完整的体系,它被命名为:诺曼底登陆一号。至于二号、三号都是后备方案,但愿不用到才好。 方妈妈提前回来,撞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是难以置信,两个胆大包天的男孩子竟然在爬消防队的云梯,往卫生间没有安装防盗网的窗户里钻!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三楼吗?这不是玩命是在干什么? “我可以告你们强入民宅的。”方妈妈毫不客气地说。 “阿姨,我的同学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颜乐第一次看到方妈妈,但是,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抵触的念头,或许是看见她想起了筱安。 “即使这样,那是我的女儿,你也没有插手的权利。”方筱安对他敏捷的反应虽然赞赏却不认同。 “阿姨,方筱安答应我们要在几天前跟我们联系,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如果不是知道了她在家里出不去,我们会报警的。”颜乐认真地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尽管他说的话有故意夸大的成分,可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是莫大的讽刺。 “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方妈妈看了看四周,发现院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爬梯子的行为,也不禁松了口气。 “阿姨不用担心,我们几个同学把附近的邻居拉去看一个活动的宣传条幅。”程远在一旁解释,“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爬云梯。”幸亏康夜、刘璃他们能说会道,才吸引住了这会儿在附近走动的人。 “是筱安要你们把她带出去的吗?”方妈妈越来越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她认为是我们当父母的拘禁了她吗?” 程远不说话,颜乐挑眉一笑,“要她说吗?她敢说吗?她能说吗?二十多年来,她是怎么过的日子,阿姨应该比我们清楚,作为同学,我们只是‘局外人’,您才是局内人。” 方妈妈淡淡地问:“你们的想法太不成熟,学校的功课真的学进去了吗?自由必须是限定在一定范畴内,她不擅长交际,鲁莽外出只有危险。” “阿姨,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吧!”颜乐浅笑,“不能因为她不擅长就否定了她全部的努力!您很关心她,在炎炎夏日还惦记她在学校会不会中暑,那为什么不关心彻底?筱安之所以不擅长交际,是什么原因?” “我对我女儿的关心,只有等你们都当上父母才能了解。”方妈妈转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在我先生回来之前请你们离开,不要再像有今天这样的行为,到时候出了事,伤心受罪的是父母和你们自己。” “不要说是为了她好,阿姨,您所谓的好对她来说未必是好,您看别人家的女儿住好穿好,您的女儿就必须有吗?您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也许您和伯父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使她幸福,那么岂不是很惋惜?让她自己选择,就算磕磕碰碰也是她自己来承担,不要为她的未来作太多决定,那是您的不是她的,她走了您认为好的路不一定会平坦,您以自己的标准衡量她,她永远只会觉得失望。” 方妈妈的身子震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她……觉得不幸吗?不幸吗?”握紧了拳头,“我和她爸爸都是为了她好,我要亲自去问她!” “阿姨!”颜乐和程远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理念不同,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有相同的价值观,很多遗憾都不是因为不爱对方,而是因为太爱,使对方无法呼吸,没有自主的权利,这样反而失去了对方!” 失去? 方妈妈瞪大眼,“你们胡说什么?我的女儿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她哪里都不会去!” “那是因为您绑住了她的双手双脚。”程远冷静地问她,“阿姨,让孩子翱翔,会让父母这么痛苦吗?父母不是都望女成凤、望子成龙吗?” “我们对她的要求高吗?只是想让她将来有好的出路……”方妈妈的眼睛湿润,“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孩子……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她很乖,是吗?”颜乐微笑,“可是,乖孩子一点都不开心,在阿姨的印象里,筱安开心、兴奋地笑过吗?” 开心地、兴奋地笑? 方妈妈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在急切地跟她说什么,虽然不是开心地大笑,也是充满期望的,等等——那唯一的一次印象是——筱安参加“鲜声夺人”回来后说她通过第一轮海选了!只是,还没有等筱安笑出来,她爸爸那一巴掌把她所有的梦想都打碎了,不是吗? 三个人一下子都静下来,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方妈妈手指向自家的那扇门,“你们听着,那扇门,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打开的。” 颜乐和程远都是一怔。 方妈妈的眼中闪耀光泽,“我和筱安的爸爸从她周末不再返家那天起,就明白筱安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谁也没有再去逼她做什么,至今筱安没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你认为全都是我们当父母的错吗?那扇门拦不住她,拦住她的是谁?” 颜乐恍然大悟!方筱安打电话给他只说不方便出去、不方便联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家里人锁住房门困住她,那么,到头来困住她的还是她自己的啊! 是的,一个人不能自我解压,不能自我释放,总希望别人来宽恕,什么时候都难找到一个真正的自我!颜乐恭敬地后退一步,轻轻颔首,“不好意思,阿姨,是我们太冲动,这就走。”说完,示意程远离开。 “既然来了,不见一面吗?”方妈妈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折腾了大半天,不就是为见上一面?你是颜乐吧,我知道你。” “阿姨是从一个姓卫的女士处听到我的名字吧?”颜乐抿唇低笑,“我大概没什么形象可言了,至于筱安也不必着急见,阿姨,我和我们的朋友都尊重筱安的决定,只要她能鼓起勇气,承担离开那扇门将要面对的责任,我们随时欢迎她归队。” 两个大男生一前一后地告辞。 方妈妈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还在回忆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听到“咯吱”一声响,方家的门开了。 “妈妈……”那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带着不大确定,但仍是多年如一的呼唤。 方妈妈没有回头,屏息静听。 “对不起,我带来了那么多麻烦。”声音缓缓靠近,在她的身后停下,然后一双手臂环住了方妈妈的腰,“请允许我再任性一次,妈妈。” “那几个孩子……”方妈妈抬起的手慢慢地落下,与腰间的手重叠,“人家都是精明的狠角,你行吗?” “我是笨孩子,可我们都是好孩子,一直是!”哽咽的声音泄漏了无限情怀。 “有信心当个好孩子,还问妈妈做什么?”方妈妈一扬嘴角,哼了哼,“装模作样扮可怜啊?走走走,以为你还是三岁大吗?让你爸爸看到了,又要骂你!” “妈妈……” 惊喜的呼唤扬起一丝颤音,那是,雀跃的。 第十一章 任飞扬 父亲回来得很晚,又是忙碌奔波的一天。 方筱安望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许多请求的话堵在舌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那一巴掌的疼痛早已淡去,只是还有些残留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放假回家后,父亲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她的期末成绩,除非必要,连话都很少说几句,这种气氛下,要怎么样沟通?妈妈推了她好几次,她仍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字。 方妈妈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管他们父女俩,径自去忙家务。 方爸爸吃完热好的饭,拿起一张报纸,边看边抽烟。吸烟是缓解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在无数次戒烟失败后,方妈妈跟丈夫约法三章,在家一天最多只准抽两根烟,不要让亲人吸二手烟。方爸爸知道妻子身体不好,一般在家都不吸烟,现在明显是心情不大好,才会点了一根。 方筱安站在客厅与卧室的走廊处,进去也不是,离开又不甘,大热的天,汗水顺着额头滴了下来。 “你很热吗?”方爸爸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没、没有。”方筱安战战兢兢地摇头,心想,父亲竟然没有回头就发现她流汗,真是了解她。 “那为什么站在电扇跟前?”方爸爸扭过头,发现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挡着空气流通,一会儿满屋子烟味,又让你妈不舒服。” “知道我不舒服就别吸啊。”远远地,从阳台传来方妈妈的埋怨。 “可以不吸我早就不吸了。”方爸爸无奈地把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对着方筱安指了指厨房的橱柜,“去把‘艾叶’拿出来,给我泡一杯茶。” “好,我马上去。”方筱安二话不说就去准备。 屋子里只听到“嗒嗒”一阵拖鞋响,接着是瓶瓶罐罐的碰撞声,方爸爸眼望天花板,起身去厨房一探究竟,看到方筱安手忙脚乱的,真想把她扔回卧室看书,“以前不是跟你说过,说凤凰茶八个步骤,少一个都不行,你怎么还没记住?” “我……”方筱安一紧张,滚烫的热水溅到手上,想起在学校那次烫伤的经历,吓得整个茶壶都松了手。 方爸爸手疾眼快接在手中,不然一套名贵的茶具就这么报销了。 自知闯祸的方筱安下意识地扬起手臂,遮挡缩起的小脑袋瓜,“对不起……我会改。” “我要是想打你,就算你妈来挡着也没用,何况是你这只胳膊?”方爸爸重新摆好跟前的茶具,“看清楚,先把艾叶在水中涤洗,然后把红蛋放入月牙状的白器皿,艾叶要摆在蛋黄上,茶壶盖口对准艾叶冲水,控制好茶壶的流力,使泻出的形状像银河,壶的“流”直对“银通”下泻时水流的缠绕状,最后用滚烫的大水壶在茶杯上,下泻浇灌,喝茶的人才能看到一只金凤凰在艾梢上,白云缠绕太阳的样子……明白没有?” 许久没有听父亲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方筱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不迭点头。 “别急着点头!”方爸爸皱了皱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问你懂不懂,就只会点头,我和你妈都以为你会了,下次再看你还是不懂!你自己说,这要我当你是忘性大,还是当你故意惹大人生气?” “爸爸……”方筱安咬着嘴唇,泫然欲泣,“我……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解决问题!”方爸爸看她又掉泪,低吼道:“哭只会让人更烦躁,你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有话就说出来!” “如果我说了,爸爸会生气怎么办?”方筱安怯怯地说。 “那是你老爸我的事,不说就是你的责任!”方爸爸沏好一杯茶,递给她,“端去给你妈妈,再回来说。” “嗯。”方筱安一路小跑到阳台,又匆匆地赶了回来,生怕会有什么变故。 “走慢点,厨房地上还有水,摔个仰面朝天,你又要哭。”方爸爸的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响,有人应声倒地。 “好痛……”方筱安狼狈地低吟,没脸去看父亲的表情。 “生活琐事都需要父母在旁看护,你还要让我们给你足够的自由?”方爸爸将女儿拉起来,递给她一条毛巾,“你小时候跌倒,爸爸从来不拉你,知道为什么吗?” “怕我依赖你们……”上次被水烫,她已经深深领悟到坚强有多重要。 “现在拉你是为什么?”方爸爸点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 方爸爸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息说道:“筱安,上次爸爸打你,你心里一定很抵触,是不是?即使你不敢表现出来,心里还是敏感的。可是,你要知道,做人最基本的是诚信,幼儿园的娃娃都会说‘说谎不是好孩子’。但这句话,大人也未必做得到,我生气不是你本身做了什么,而是你做的事竟是让父母从别人嘴里得知,那就不一样了,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家人最不该有的就是欺骗。如果连家人都瞒,还有什么立场要别人相信你?” 方筱安恍然大悟,那时父亲一切的震怒,不是对她的行为不能理解,而是缘自于被家人欺瞒的伤,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感受到呢? “难得你长大了有主见,爸妈不能再用以前的教育方式强制管你,只能在一旁扶助,所以你跌倒前我会提醒你,你摔倒后我会拉你一把,可是在你选择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谁也干涉不了你的选择。”方爸爸扬了扬手,自嘲地笑了笑,“你刚才的反应,就像在控诉我是个暴力分子,以后也不会了,你要自由,我们给你自由。” “爸爸,不是的,我不是在控诉!”方筱安着急地辩解,“我是一个很笨的人,从小只会让爸爸和妈妈操心,是我不好,你们打我骂我,我都没有怨言的!” 方爸爸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品茶,“以后不会打你,你老爸年纪也大了,打你一次,自己也累得半死。” “爸爸!” “去看看你的床头。”方妈妈微笑着过来,一拍女儿的肩膀,“难得你爸松口了,还要他真的为打你那件事道歉吗?” “不是的,我……”方筱安被推进自己的卧室,一看床头,那里竟然放着一张火车的班次还有时间表,上面专门用红笔标出了几个特殊点。 这不是……‘鲜声夺人’最后几场比赛前的班次吗? 屋外,方妈妈走到丈夫身边,温柔地为他捏了捏肩,“既然早就原谅了筱安,直接说不好吗?绕来绕去扯一大堆道理,那丫头思维不灵光,万一不理解,看你怎么办!”上次冰枕明明是他买的,偏偏爱面子不肯送,女儿放暑假回来,他又别扭到现在才摊牌,真是伤脑筋的父女俩。 “我都说到这一步,再不明白,只能怪她自己不会变通!”方爸爸没好气地哼了哼,重新拿起报纸,“我是有原则的,要不是看在她这次努力,最不擅长的科目也过了关——” “老公,你报纸拿反啦……” 七月流火,鲜声夺人的声势越来越大。 走在大街小巷,不时看到鲜声夺人后援会的fans摇旗呐喊,尤其是那些醒目的横幅随处可见,有的挂在机车后当小旗子,有的贴在音响店、糖水店窗户上当海报招揽客人。尤其一到固定有比赛的那天,电视台附近人山人海,fans蜂拥而至。毕竟,能在神州大地搞这种海选明星的活动实在不容易,不论是参赛者还是被淘汰的选手抑或是fans,看热闹的人,无不心有感慨。 方筱安一行人乘坐火车在十五号之前抵达东陵,除了她的舍友三人还有颜乐和他的三位舍友,其他的是近期加入月光后援会的同学,共计十五人。原本方筱安没料到有那么多人,所以打算住高中同学的大学女生宿舍,可人一多就麻烦,总不能全部以探亲访友的名义住在人家的宿舍吧。再说颜乐在路上又不断轰炸,威胁她要是再提那个裴非,就跑去跟人家单挑,她只好另作计划。最后程远和欧阳薇商量一下,提议大伙先把钱集中一下,租赁当地的一间房子,女生睡在床上,男生一律打地铺。 天气虽然十分热,一个月下来,也要比宾馆便宜得多。音乐系几个男生是学长,主动到附近的酒吧打工,谱曲子、写歌词补贴日用,其余的小学弟以勤工俭学为名,找当地居委会联系发传单,女孩子们则在屋里制作公仔、小贴士、海报,必要时负责联络分工行动的男生们,到点还要买菜做饭,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刘璃带了一台手提电脑,那是霍海陵的宝贝apple机,她硬是拐来,没事的时候无线上网,管理一下专门给飞飞做的网站、论坛,浏览那些不时刷新的帖子,看到有好玩的东西也立即读给大家分享。看到别的月光做了哪些有趣的东西,也招来大家动手学习。有天夜里论坛被人攻击,电脑也染了病毒,吓得刘璃哇哇大叫,三更半夜打长途电话给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霍海陵,淫威之下,那位伟大可怜的帅哥不眠不休地编译程序、整理代码、修改后台数据库,天亮前幸不辱使命地修好了整个网站,另外又传了杀毒软件过来,才算保住娇贵的apple机——但凡望着刘璃的人,无不为她的丰富表情而失神。 “下周就是八强诞生赛了!”方筱安对着电脑的显示屏,深吸一口气,“越来越紧张,看着那些女孩子一个个被淘汰,我有点担心了,她们这样残酷地厮杀,会不会受伤?” “经历过高考,你还会怕这种没有硝烟的征战吗?”慕容看了一眼她,递过来一杯冰冻的矿泉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慕容能来帮忙,完全出乎筱安的意料,那天在火车站,大家都要走了,慕容在最后关头拎着行李箱子一路赶来,即使是她的老对头刘璃也大吃一惊,从那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争吵,似乎都被融化在某种深藏的情绪里。 “明白啊,只是忍不住叹息。”她双手撑着面颊,“她们都很出色的,从成千上万的人中脱颖而出,继而拥有自己的fans,下一场、还有下下一场,不论是哪个人被pk掉,我都会觉得无比痛心。” “傻丫头。”欧阳薇微笑,“这种事情在比赛之前,不是就有心理准备了吗?难道走到这一步,你对越飞飞没有信心了?” “怎么会?”方筱安像是扎到了刺猬,跳了起来,“飞飞最棒了,每次看到她在台上打心连心那个手势,看到她和陶阳拥抱在一起大唱大笑,我都忍不住欢呼,看到她就想笑,真的是非常开心,那样一个在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老天爷怎么舍得丢弃她的幸福?” “你呀,感性得都要成为诗人了。”刘璃压压她的脑袋,“我让霍海陵帮忙找现场直播的票,他一直都没有回信,不过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你去现场帮她加油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热情要是被埋没,太可惜了!” “飞飞有陶阳,而我有刘璃……”方筱安抱住她笑,“我想看现场的表演,可是,没有现场票也不要紧,就像你说的,发自内心的喜欢、支持,即使她不知道也不要紧。” “说真的,我们要加油了,没有来东陵的那些月光通过网络告诉我们很多动态,你知道别的后援会都是怎么拉票的吗?之前月光的票没有杨桃、冰激凌他们高,主要是不懂技巧!其他地区的‘月光’调查过,冰激凌和杨桃都在用短信群发卡,每张卡100元,不过要向sp营运商购买实号才能实现每条短信对应每个手机号,有次月光去晚了,一个供应商的400张卡半个小时内全被买完了!” “天啊!”方筱安瞪大眼,“这么疯狂吗?” “当然,咱们还是太温吞含蓄了。”刘璃双手环胸,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我看,要占据有利形势就得先下手为强,不能总想着储存实力,现在要积累,一点点积累出来,不会比厉绯红在分赛区最后一场决赛时掀出双位票数的震撼效果差多少!”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怎么做呢?”欧阳薇点头。 “拨打热线时,把能够找到的公用电话亭都占领过来!”方筱安仿佛想到了什么,“那天我看到安妮罗洁和几个冰激凌就是这么做的,咱们的人总得均分出来一些啊,包括在街上发传单,我们不能只是发,还要跟别人交流,本来那张贴有“可爱精灵越飞飞”几个字的大牌子和长条横幅准备在现场或是户外拍摄时拿出去,现在都派上用场,只要是发传单,咱们就把大旗当做根据地的标志,打造声势。对了,还有一点比较重要,既然陶阳和飞飞的关系那么好,杨桃和月光也应该搞好关系啊,去百度吧或是别的站点给杨桃们拜山问个好,这样子我们还可以赢得不少好感,你们看好不好?” “好、太好了,这招有点像舆论战!”欧阳薇鼓掌,“筱安你成长了许多,我以前也觉得追星不是好事,看来凡事不能绝对化,只要有个好的目标,完全可以将那种迷恋正确地化为动力!” “那我们就——”刘璃话音未落,有个大一的女生慌慌张张地从屋外跑进来。 “学姐,情况不好,外面要下大雨,咱们还没有去收宣传品。” “什么?”方筱安关掉手提电脑的音响,一拉窗帘,发现外面果然阴云密布,眼看就要来场暴风骤雨,“刚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这几天一直很热,谁也没注意天气预报。”女生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才好?楼顶上那些海报的油漆刚刚弄好,一碰水就惨了!” “别着急!”方筱安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一摇头,“大家分头行动,那些男生在外面打工还没回来,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咱们都要靠自己解决!阿璃、薇儿你们两个一组,先去收平台上的宣传海报,我和容容带几个人去附近的宣传点看看。”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难以掩饰焦急,声音颤抖着,欧阳薇在后面扶了她一把。 宣传点是他们从别的fans手中抢占来的有利地段,也曾经为这个和不少年龄相仿的学生有过争执,幸好经过调解最终达成协议,才算把辛辛苦苦做成的宣传牌固定好。在陌生城市,除了自信,若能有可以依靠的彼此,就能更坚强地生存下去,那些打工的人、背井离乡的学生,最能深深体会得到。 但愿……一切都顺利才好! 刚一赶到宣传点,大雨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大家七手八脚地揭开宣传角的海报,方筱安踮起脚尖仰望上方,悬挂的长条横幅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似乎也禁不起多久的折腾,她搬来了两个凳子,上下叠起来,小心翼翼爬上去拉系在树枝间的条幅,打算重新审视一下有没有必要收回去。慕容就在她的旁边,看到方筱安这么大胆的动作赶忙喊:“你下来,太危险了。” 下雨天靠近树木已经是个十分危险的行为,还要爬上去,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没关系,我会小心……”方筱安的眼睛上沾了很多水,视线内一片模糊,手上都是雨珠,越抹越多,双脚也渐渐酸了起来。 凳子与凳子之间原本就不大牢靠,虽然有慕容在下面扶着,也不可能完全固定,方筱安的身子一歪,凳子的四个腿交错,雨水一滑,立即两厢分开!慕容尽力往回拉,可惜不够力气,方筱安摔了下来,腰间被凳子棱角重重地冲撞了一下,慕容的胳膊被压在凳子下面,更是凄惨,疼得她差点昏过去。 其他女孩吓得哇哇大叫,方筱安忍着腰上的伤爬起来,把慕容的胳膊固定好,赶快让人到马路边叫出租车。慕容紧皱着眉毛,表情相当痛苦,方筱安眼泪围着眼圈转,“容容,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看医生!”慕容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嘴唇动了动,没力气再说什么。方筱安让几个大一的女生收拾好方便携带的宣传品先回住处,自己和慕容上了车赶往附近的医院。 慕容进入急诊室之后,方筱安给颜乐打了电话。颜乐、程远、麦加宏还有康夜刚从酒吧打工出来,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到医院。颜乐担忧地拉住方筱安的手,“你下雨都不打伞啊?手也凉凉的,全身还湿淋淋的,感冒了怎么办!” “不要管我了,刚才我摔下来时容容被我压到手,现在还在里面诊治呢!”方筱安抹去眼角的泪珠。 “你从哪里摔下来?”程远知道颜乐最近几天心情不大好,除了担心方筱安,别的事情都没心情管,只能代替他处理一下。 “凳子上,我爬上去重新系那快要送掉的长条横幅,结果踩空了……”方筱安低下头,“是我自不量力,不听容容的劝告,都是我!” “你怎么还这么鲁莽?”颜乐一下子就火了,“横幅就算没了还可以重新做,安全第一懂不懂?你走之前,方叔叔方阿姨怎样交代的,全忘了?出了事,只会让朋友们难过,让同学没有办法向你父母交代!” “颜乐?”康夜拍了他一下,“别太冲动……那条长幅是大伙花了很多精力做的,上面点缀的不少饰品都不大牢固,筱安也是不想浪费大家的心血。” “我跟她的事,你别管!”颜乐的口气依然很冲。 “你今天吃错药了,连兄弟也咬!”麦加宏看不惯了,伸手一揪颜乐的领子。 “好了,要吵去外面吵,医院内禁止喧哗!”程远受不了这些人,一个眼神递出,康夜和麦加宏一手一个把颜乐、方筱安推到医院大门外。 外面还在下雨,虽然没有刚才的大,仍是夜风阵阵。并肩站在屋檐下,方筱安打了一个寒噤,眼见颜乐的胸膛还在起伏,不知说什么才能打破僵局。颜乐等了半天也不见方筱安有什么反应,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吓得方筱安连连后退,腰间的疼痛再度侵袭,不得已蹲了下来。颜乐发现异样,赶忙去扶她,“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方筱安光是摇头,不肯开口,委屈的泪水重新涌出。 颜乐心一痛,搂住她柔声安慰:“对不起,我不是对你凶,只是……我只是……” “你终于开始厌恶我的笨拙了。”她幽幽地指控。 “我没有!”他大声否认,感觉到怀里的少女一瑟缩,再度缓和下来,“筱安,只是我不放心……一离开我的视线,你就状况不断,这怎么办?” “我让你失望了?”方筱安瞪大双眼,“颜乐,我、我也许真的没有资格拥有自由,只能在父母的看管下生活。” “胡说!能勇敢地跟父母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且取得他们的尊重和同意,这都不是简单的事!”颜乐怜惜地为她理了理粘湿的发丝,“是我不该对你发火,是我自己差劲,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 “你的嘴巴这么毒,我真不该理你,可我也是一个差劲的人,没资格说你啊!”方筱安忍不住拉住他温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一下下地磨蹭,仿佛向大羊寻求安慰的小羊羔,逗得颜乐啼笑皆非,深深地拥住了她,“筱安,你知道我一向没正经的,这次你就当是个没正经的人在发癫,好吗?”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大家都小心就是了。” “颜乐……你让我想起飞飞演的一段戏。”她趴在他胸前,倾听阵阵有力的心跳。 “怎么又想起那女孩子?”颜乐无奈地笑,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你是我的女朋友,却总是跟我提起她,我会吃醋的。” “你不会。”她左右看看,急忙捂住颜乐一张一合的嘴,生怕他再有惊人举动,“我知道你很支持我,也很支持越飞飞,对她,你是欣赏的。” “可是,那不包括让我的女友在吃饭、聊天、看电影、逛街任何的时候都念念不忘,是不是?”他皱起眉,拉下她的手反握住,“我也是个普通人啊,要是连嫉妒都不给,会很累的嘛,ok,你说吧,怎么会又想起飞飞了?” “mv是网友剪辑的,上表演课飞飞演一个跟失散多年的母亲见面的女孩,她说‘我就不是她女儿吗,她考上电影学院,就走了,她有来看过我没有,她还来干什么?’当时,我心里很难过……”她的声音缓缓地低下去,眼睛却抬了起来,仔细地盯着他。 他握着她的手僵硬了一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颜乐,飞飞演得可好了。”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她继续说:“那种对母亲的矛盾心理,她演得淋漓尽致,好多月光都说,就算飞飞不唱歌,去演戏也是非常出色的。” “那很好啊,鲜声夺人不光要会唱歌,多才多艺也是一种优势。”他佯装镇定地率先迈步向前走。 “颜乐——”方筱安在后面喊,“回去吧!昨天晚上你和家里通电话,我都听到了,如果真的痛苦,就说明割舍不下,那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颜乐被踩到了痛处,敏感地闭眼低吼:“你不懂!什么都不懂!你连和自己的父母沟通都有问题,又凭什么来对我指指点点?那个女人是病得不行了才想起我来!” 方筱安没有被眼前男生的气势压倒,心平气和地凝视他,许久才开口:“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你不通人情,然后大哭着跑开……还好不是,颜乐,我虽然和爸妈沟通很困难,可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也没有被他们放弃,所以我才有奋斗的动力,因为我想有一天,以努力的成果来回报爸妈的支持,就算这一天有多么遥远,都不会影响到我的信念!颜乐,我喜欢你,喜欢开开心心的你,喜欢很善良很聪明很重感情的你,因此不希望你有什么遗憾,不管要面对什么,不管你回去是痛苦还是快乐,都要回去面对!” 颜乐的肩隐约在颤,发丝遮掩了双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嘿,当个好月光,不是那么容易的哦!”她笑了,对他挑起大拇指,“飞飞不是说,天塌下来当被盖,我们这些fans,是不是应该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她?” “什么啊,你根本不了解,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他轻嗤。 “我是不了解,但是我了解你,你会把这件事解决好。”她微笑着说。 颜乐从后面搂住了方筱安,在她耳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吗?我不在你身边,这边的情况又时好时坏……可以吗?” “呵。”方筱安扭过脸与他面对面,四目对视,“颜乐,你知道吗?我离家前妈妈问的话和你一样——行吗?可以吗?这要我怎么回答你们才好?等到活动结束,再来回答你,好不好?”话都可以往好处说,但是,往往做出来了最见效果,不是吗? 颜乐没再说什么,拉紧了她的手。这丫头,什么时候成长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已经开始影响身边的人了吗? 月光,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谢谢医生。”说话声响起,慕容在程远等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容容,你还痛不痛?”看到舍友,方筱安愧疚不已,“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 慕容的气色不大好,精神却还不错,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怎有可能不痛?你自己的腰不痛吗?若是让刘璃知道我让你有了半点闪失,她一定会叨念烦死我!” “容容……”不敢碰她的胳膊,方筱安又是哭又是笑,“你没有生气,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见颜乐的视线往她的腰上看,赶忙摆手,“我没事啦,一点跌打损伤休息休息就好,咱们赶快回去吧,薇儿她们肯定很担心。” “傻瓜。”慕容低低地笑骂。 刚要走出医院的急诊室,又有一位金发女郎撑着伞,匆匆忙忙地跑进大厅,看到方筱安他们,脚步凌乱地扑进其中一个人的怀中,“my god!月光后援会的小学妹说你们到医院来,吓了我一跳,怎么回事啊!” “安妮罗洁?”方筱安一眼就认出她。 “呼……”颜乐呼出了口气。 方筱安抬眼望着他,“为什么你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颜乐摸摸后脑勺,也干笑,“没有啊,你多心了吧?” “是有人担心安妮不是奔向麦加宏而是奔向他。”康夜挑起眉,借机报复刚才颜乐的态度,“男子汉大丈夫,后悔了要直说,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他要反悔,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麦加宏搂紧了心上人,“安妮是我的!” 安妮罗洁扬起尖尖的下巴,轻拍他的胸膛,“我是上帝的,你排第二!” “放心,放心,本少爷心有所属,就算是美神阿弗洛迪弥,我也懒得多看一眼!”颜乐故意突然转过身,当众一吻方筱安的面颊。 男生起哄地吹口哨,女生忍俊不禁地调侃满脸羞红的方筱安,满天阴云随之散尽。 麦加宏送安妮罗洁回冰激凌租赁的地点,暂时和大伙分开。 陌生的大都市,暴雨骤停,霓虹灯依旧闪亮,清风阵阵,吹散了白天的炎热气息,大家聊聊天说说的,顿时轻松许多。 阴雨过后,便见彩虹,那种期待的心情总是美好的。 颜乐先走一步,虽然有很多人纳闷,可是方筱安镇定自若,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日历一天天向后翻,大家照样忙碌地白天打工、拉票,晚上在网上漫游、在电视上寻找各种资讯。快要到最后的关头了,越是如此,形势越是艰难。以目前的情况看,六强中厉绯红、陶阳、杜子凌三人的票数遥遥领先,接下来林枫、越飞飞、贾佳也不遑多让,紧随其后。所以在六进五的那场比赛相当关键,那天,八月十二号。 大家心里紧张,都起得大早,不过依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团团转,表面上没有异样。方筱安进了盥洗室,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慕容敲了水池一下,她才清醒过来,“早,容容,你睡得好吗?” “怎么会好,一晚上都听你们在叹气。”慕容淡淡地说,打开水龙头。 “影响到你休息了?”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抓抓发丝,“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主要是这几场比赛下来,有点透不过气。” “你昨天做噩梦了?”慕容突如其来地问。 “没有啊……容容,不骗你,我做了个好梦,梦到……飞飞得了冠军呢!她站在台上和陶阳兴奋地搂在一起,陶阳是第二名,可是……”方筱安的神色黯了下去,“别人都说梦是相反的,其实我知道不大可能,人气最高的前三名没有飞飞,我、我只是不甘心,我希望她能走得更远一些!” 慕容竟然笑了,依然淡淡的,转过去往外走,“既然这样,还患得患失什么?” 即使结果早就心知肚明,还要一往如前,才是真正的月光,勇敢的月光,不是吗?那天暴风骤雨突降,方筱安他们只忙了一个宣传点就有人挂彩,其余宣传点的金属宣传板差点砸伤路人,月光们熬夜做的海报来不及收回都被打湿,颜料染花了整个画面,幸好秉持“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原则,其他地区来东陵的月光们看到越飞飞的海报,也纷纷赶来帮助他们,这才没造成严重损失。最近,不同地区的月光后援经常碰面,商量如何拉票,尽管会有一些意见分歧,让方筱安高兴的是月光很有默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融合成大家族,或许,这就是大家为飞飞走到一起的结果? 今天这场比赛很重要,林枫、飞飞、贾佳的实力比较相近,到底是谁被pk掉,实在让人捏一把冷汗。月光们嘴里不说,从网上的帖子看最明了:到处充满一触即发的味道。刘璃最懊恼的是仍然没有找到现场的票给方筱安,不过她一直在承诺,总会有的,等飞飞闯三强时说什么也要筱安进去看! 方筱安明白她的心情,笑了笑,“阿璃,霍大哥又不是神仙,不能这样子逼人家吧?他帮我们做网站,我已经很感谢了。” “切,谁让他平时吹得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刘璃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还是那句话,对男人不能有好脸色,不然你会被吃得死死的。” “由得你啦,我们晚上去外面放气球,拿好荧光棒,就算在户外,咱们也不能输给其他的后援会!”方筱安揉揉双眼,振作精神。 当天晚上天有些闷,大家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电线跳闸,一时屋内大乱,好几个人踩爆了刚充满气的气球,噼里啪啦,响成一团。好不容易撤到户外,有些荧光棒又不亮,程远研究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便宜没好货!” 立刻,众人把目光都投在负责添置物品的麦加宏身上,他举起双手申冤,“不关我是事,你们要求发多少钱买多少根我就买了冰激凌那些也是我买的,再说我对这些东西也没有研究的。” “咦……” 叹息声此起彼伏,谁让他们没经验呢? 正在这时,有人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众人目光立即转移到那家桂林米粉店里的闭路电视上——那是大家喜欢的橙色调调,这次没有夸张的大眼镜,只有耳朵上的吊缀,笑起来精灵般动人。飞飞啊,飞飞出来了,月光们欢呼!等待了一个星期,fans们的心情都hight到最高极点!一个个仿佛披挂上阵的武士,铆足干劲,大伙鼓掌助威,声势总想要盖过前一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最忠实的粉丝,自己支持的鲜声夺人才是最棒的! 方筱安觉得那一刻,呼吸都是紧绷的,恨不得跑进电视机里面。慕容递给她一瓶放进米粉的辣椒油,她竟然当成饮料“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笑得大伙前仰后合。 每一场淘汰赛的表演都经过多次彩排,选手们在舞台上竭尽所能,台下的歌迷晃着荧光棒,伴随着旋律一起引吭高歌。即使是在这家桂林米粉店,也不例外。没想到四十多岁的女店主也是个粉丝,不过她自称是杨桃,刘璃立刻套近乎迎上去,直喊:“杨桃目光”一家亲!逗得这位女店主合不拢嘴,还免费奉送给大家几碟小菜与菠萝啤!气氛很愉快,欧阳薇摇了摇方筱安,“筱安,你为什么表情这么严肃?”据她来看飞飞目前的表现还不错啊。 方筱安眨眨眼,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看你看,明显评委们关注的是厉绯红、陶阳和杜子凌,咱们的飞飞人气还是不够高,我看……” “嘘——”欧阳薇一点她的唇,“傻丫头,怎么这个节骨眼退缩了?” “才没有!”发现声音过大,方筱安赶忙一捂嘴,“我不会退缩的,飞飞只有16岁,她在台上多镇定,比我还小的一个女孩子,面临这么大的挑战,有那么多人关注,都能临危不乱,我、我真的好佩服她!”以往上课起来回答问题都会嗑嗑巴巴,若是有人抬头看一眼自己,她会更加语无伦次,比起年纪小小却独当一面的越飞飞,她真是虚长了年华。 尽管如此,事态发展的确不大乐观,评委和支持率没有其他四位选手高高的越飞飞、贾佳,避免不了要在接下来的环节里进行淘汰赛。 当字幕出来的刹那,不少月光都笑了起来!那是越飞飞唱过的《杀破狼》!以前曾有不少粉丝都是因为这首歌喜欢上飞飞的,听她唱歌,神采飞扬,听她唱歌,生生不息,听她唱歌,就像血液在脉中汩汩流动的节奏,一字字,深入人心!不怕的,这首歌既然是她最擅长的,相信飞飞会发挥得游刃有余!然而方筱安刚刚松了口气—— 咦,震惊全场的一幕发生了!飞飞唱过的《杀破狼》,这次,竟没有跟上拍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越飞飞那张初露茫然的小脸上,她向舞台幕后看了一眼,每个人都明白那是一种无助的神情!怎么会呢? 方筱安的手心出汗了,接下来的pk果然是脱离不了的命运,眼看大众评委一次次地把票给了贾佳,她的心也随之绞痛难当,飞飞一直在笑,抿着嘴笑,两只眼弯弯的,只有在镜头转向别处时扬了一下脸,仿佛担心那晶莹闪光的珠子会不听话地在镜头前落下,摄像机对准了在场下等待的厉绯红、陶阳、杜子凌,大家清楚地记得厉绯红沉重的表情,杜子凌深邃的眼神还有……陶阳双手交握祈祷的动作,那双手在唇上轻触,恐怕触到的也是内心吧! 以前飞飞也曾送走过好友,也曾送走许许多多的选手,现在站在那个边缘的人变成了她……一切还没有展开,就这么悄悄地结束了? 主持人问她有什么要对父母讲的,飞飞说:“爸爸妈妈,我已经尽全力了,女儿为你们争气,我终于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了。” 那一刻,多少人在伤心呢?镜头里传来“飞飞不哭”的喊声,包括脸上贴着杨桃标签的女孩子们哭得泪眼朦胧,拥抱在一起!真的要送走飞飞吗?心就像塌了一块,没有这个和陶阳在台上又蹦又跳唱《向前冲》的女孩子,没有这个手舞足蹈跟fans们打手势的女孩子,大家会……寂寞的…… “至少,我敢在这里唱,我是第六名。” 这句话,始终盘旋在方筱安耳边,直到曲终人散,仍旧挥散不去。 不敢置信的月光和笔迷在叫嚷,网络上也乱成一锅粥,fans发誓要打爆热线进行抗议,网上写网文轰炸论坛的大有人在,最高记录几秒就能全版刷新一次!低年级的学生们忍不住了,提议道:“走,我们去电视台外面抗议,让他们再给飞飞一次机会,pk时候错拍分明是音乐师的问题,不关飞飞的事……她表现得很好啊……” “为什么?” “结果太不公平了!”月光们愤愤不平,“那个贾佳哪点比得上飞飞——” “够了!”一直沉默的方筱安突然一拍桌子,深吸一口气,“这样闹下去,除了有哗众取宠的嫌疑,还有别的意义吗?月光要自强,不要让别的粉丝看笑话,这首曲子是飞飞最擅长的,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不是她的问题都要由她承担的!作为粉丝,要理智,要坚定,除了支持她为她加油还要看她走更远的路!对……对不起……我也很想大哭……可是现在不能哭,要等在月光论坛为她写一篇感文,然后再大声宣泄!飞飞掉泪以前,没有人比她更有权利哭……” “学姐……”不少高亢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我……” 欧阳薇叹为观止,她搂了搂失魂落魄的方筱安,“你还好吗?虽然有点突然,筱安,你要真的像你所说那样振作起来。” 方筱安揉揉雾气氤氲的眼,哽咽道:“好不甘啊……咱们给飞飞准备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用……为什么这么快?”慕容一抿唇,“活动提前结束,收拾行礼回去吧。” “喂,你也太直接了,这个时候说走?”刘璃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慕容看了她一眼,“该做的都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走两步来到方筱安跟前,蹲了下来,“你走不走?” 方筱安抬起头,与她对视半晌,突然摇头,“不走。” “不走?”刘璃也是一怔,“你不走,要留在这里做什么?”虽然她不喜欢慕容说得这么直接,可是,离开是必然的事情。 “我想要等最后的结局。”方筱安笑得有几分艰涩,不过却说得坚定,“我要看谁能拿到前三名。” “你也要支持陶阳吗?”欧阳薇听说不少月光在飞飞被pk掉后,转而支持陶阳,都说“月光杨桃”一家亲嘛! “嗯,陶阳很好,我会支持她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想看到最后。”方筱安握紧了手里的荧光棒,“我很早以前也说过,月光很多,但我是一个特殊的小月光,我希望看到飞飞快乐,也希望替她见证那些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也许舍不得舞台,但是对她本人来说,最舍不得的是那群朝夕相处的姐妹吧?” 大家都沉默了,一种浓郁的情怀,溢满胸怀。 这个夜晚,其他同学都围坐在电脑跟前火暴刷屏,方筱安也睡不着,索性下楼散步。程远跟在后面,微微一笑,“一起走。” 方筱安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全,受好友颜乐之托“保护”她,所以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区里面绕圈子。程远本身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在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会去打扰,而是等待对方静静地思考,这是一种珍贵的体贴。 借着朦胧月光,一位金发女郎和两个陌生的女孩珊珊走来。 “安妮罗洁?”方筱安顿住,然后抿抿唇,勉强笑了,“我要恭喜你们冰激凌,杜子凌顺利晋级到下一场比赛了!” 安妮罗洁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很甜美,“你没有哭啊,我还说打算来帮你擦眼泪。” “安妮!”程远老大远就提醒她注意措辞。 方筱安偏着脑袋,想了想,弯弯眉毛,“再说下去,我也许真的会哭。” “方筱安,本来呢,我还打算组织冰激凌后援会和你们月光后援会好好较量一下,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安妮罗洁无视程远的警告,径自笑道,“不过今晚看了越飞飞的表现,我突然想到西方人崇尚的‘自由’真谛!” “嗯?”这句话让方筱安和程远都是一愣。 “虽然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我誓死捍卫你与我站在不同立场的权利!”说完,安妮罗洁优雅地迈步离开。 安妮…… 不管是月光、栗子、枫叶,还是冰激凌,或是别的粉丝,有机会站在台上竞争便是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缘分!即使立场不同,也可以和平相处,选手夺人们站在台上是竞争对手,台下都是朋友,身为粉丝,除了尊重支持者更重要的就是给自己与他人真正的自由—— 让对方自由选择,自由捍卫对方的权利,那么每个人才能拥有真正的快乐! 尾声 最后的乐章 8月19日第一届快乐中国无限幻想杯“鲜声夺人”年度总决赛——3强诞生赛; 8月26日第一届快乐中国无限幻想杯“鲜声夺人”年度总决赛——冠军诞生赛! 拿着刘璃让霍海陵找到的票,方筱安终于进了“鲜声夺人”的演出现场,幸运的是那场比赛她真正看到了飞飞!当然,还有许许多多被pk掉的女孩子,她们手拉手,心连心,唱出了一首首动人的旋律。 不可能没有怨怼的,也许身为fans的偏爱,曾对某个选手抱有敌视,可在那一夜,恩怨变成了最不值钱最没有意义的东西,真情、真心,成了永恒的主题。 “我想唱,要出心中的梦想,请你为我倾听鼓掌……”那一段熟悉的歌词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蔓延,是啊,她们上到这个舞台,最初为的只是想要唱歌,这个最单纯最美的梦怎么反而在名气票数的声势中被忘记了呢? 没有硝烟,却依然残酷,参加比赛不是为了占有什么,而是为了得到什么——这是那一夜她给颜乐打电话时说的话。 颜乐在电话那头,微微一笑,只是说了句:“小鸵鸟,明天回来我去接你。” 明天回家! 回家,一个很温暖的词啊! 方筱安仰望着东陵市的满天繁星,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