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灵使徒》 楔子 关于ape—3号法案 单调的房间装潢将极简风体现到了极致，刺眼的白炽灯带来的只有冰冷。 透过灰色的玻璃窗，外面的一切颜色都被过滤成黑白，短簇的尾焰伴随着鸣笛声，消失在与楼平齐的雕像背后。 如果眼神足够好，从这间会议室向下望去，可以俯瞰到大半个钢铁森林的夜景，因为没有一座建筑会比这里更高。 一份薄薄的文件被推向了会议桌正中央。 “关于ape—3号法案的上线，各位议员就不要继续拖了。” 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开口说道，同时两旁各有六把椅子，一共十三位议员表情各异。 “我在提案库中没有查到ape—3号法案的备份，你用几张白纸来推行一条法案的上线？这是在破坏规矩。”一位议员将食指从太阳穴处放下，眼神淡漠。 “规矩是人定的，难道要等到全都乱成一锅粥？这是牺牲小规矩，保存大规矩。” “危言耸听，事情没有办法解决，是我们的管理出了问题，你要是能抽出时间，少和那些人举办聚会，也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 主位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那你去解决啊，不拉拢他们，资金流谁来续？法案也是为了减少联邦不必要的资金输出。” 气氛一时僵住，议员们面对现实，谁也没有办法反驳。 “好了，举手表决吧，我凌晨的航班，没时间听你们拌嘴。”一位议员说道。 “同意举手表决，你们以为跨星际通讯时两边的时间差很小？‘伊甸’这里很忙，不是每次都有功夫听你们讨论这些鸡毛蒜皮。” 紧接着开口的也是一位中年人，但与其他十二位不同的是，他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出现，一身戎装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十三人面面相觑，或紧或慢的陆续有8人举手。 “8：5，宜早不宜迟，那么明天早上……” “我不同意。”一道望着窗外的人影转过身，“我不同意ape—3号法案的推行。” “已经举手投票过了……” “我是主管生物医药的议员，ape—3号法案涉及的药品属于违禁项目，我不会在法案上签字的。” 会议室内顿时压抑起来，一位刚刚没有举手的议员思考后也开口道： “我也不同意，ape—3号法案和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宗旨严重相悖，举手同意的人数未超过10人，我作为伦理道德委员会主任，有权力一票否决。” “那你作为伦理道德委员会主任，能不能把你的劣质烟草熄掉，它侵犯到我了。” “这是我从钢铁市场淘来的老货，你不习惯可以忍着。” “……” “……” “……你们早晚会后悔的，等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我可不会替你们擦屁股。” 会议不欢而散，议员们各自走出房间，只留下了那位刚刚一直望着窗外的年轻议员。 闪电从云层探头，照亮了他的脸庞，一场小雨姗姗来迟。 第一章 铁废物 阴沉的天空下，浑浊的雨滴淅淅沥沥，却被炫彩的灯光映成了模糊的彩虹，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更显得像一块廉价的人工幕布。 远离城市的中心，无数高楼大厦的下方，零零散散的拾荒者不顾雨势，在成山的垃圾堆中挑选着属于自己的免费商品。 许言很庆幸没有人发现自己，好让他可以安静的躺一会。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从一开始的懵懂，慌乱，不知所措，到现在的适应，了解，无所事事。 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接受了现实，融入了自身的处境。 这里不是地球！ 但以他所了解的信息来看，应该是一个历史，现实，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 在这个星系中也有太阳，也被称作太阳系，但在太阳系中，唯一拥有大规模智慧生物的星球只此一家：蓝星。 等等！什么？就这点东西，一个月太给穿越众丢脸？ 许言心里呵呵一笑，严重的伤势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沉重的躯体让他没有一丝力气，哪怕是动一动手指。 破碎残缺的身体，导管中已经流干的不明液体，露在外面已经折断的混杂线路，还有不时闪着红色光芒的未知部位。 更不要提一些因为无法扭动脖子，而无法查看的其他地方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情况，一个躺在垃圾堆里，被人遗弃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炉重造的…… 报废机器人。 许言很想骂娘，但一个月的沉静让他知道，骂娘什么用都没有，因为他已经骂了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他还老老实实的待在熟悉的地球，家里面在镇子上开了一个老旧的二手电子品回收店，有时也提供维修服务。 父母双全，有猫有狗有妹妹，积攒了十几年的积蓄盖了个二层小楼，大学兽医专业毕业，然后找不到工作回家当了‘少掌柜’。 除了没有女朋友以外，生活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镇子上的本地人不多，靠近山区，所以店里的生意也不是很景气，但也能维持正常生活。 妹妹刚上高中，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许言本想守着家里的店干两年，攒点小钱，自己再做点其他的小本生意。 为此他大学就开始勤工俭学，这么多年唯一的大额消费，就是给自己买了个还不错的鱼竿。 一周七天，他有六天会待在店里，等着生意上门。 唯一的周六他会向父亲请一天假，上午出去钓鱼，不管成果如何，中午的时候就会收杆，骑着电动车去学校接妹妹回家。 可是那天……他还没来得及去接妹妹呢。 亮起淡青色微光的双眼暗淡了下去，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他生锈的皮肤上。 “爸……妈……妹妹……” 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许言在心里深呼吸了一下。 是的，他现在已经忘了呼吸是什么感觉了。 那天他一如既往的去钓鱼，家那边的河沟多的是，不愁没有合适的地方。 那天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差，不要说钓鱼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鱼漂连动也没动。 那天好像也是下着这样的细雨，只是比这个世界要干净的多。 中午他收起了鱼竿，刚刚骑上自己的小电动车，习惯性的对着空空的鱼篓叹了口气。 然后在他扭头的时候，天空中，太阳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圆环。 圆环很大，起码看上去要比目视的太阳要大上不少。 圆环的中间是黑色的，里面混混沌沌，看不清有什么。 许言就这么坐在电动车上，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圆环中就亮起了一道白光，一条笔直的光柱笼罩了他。 作为一个接受正统教育的大学生，他对神明有着很深的偏见。 这是不正常的，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受到了神明眷顾的幸运儿。 相反，他觉得这是一个意外，因为在他失去意识前的几秒钟里，皮肤骨骼融化的疼痛，以及青石板路蒸发的骇人景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再看看自己现在的这副‘钢铁之躯’，他就明白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到哪里去了。 对于一个兽医这是不公平的，但对于一个二手电子品回收店的老板来说，又已经足够幸运。 感谢家乡的网文熏陶，传统的异界之旅免不了一番流血厮杀，但在这里，没有痛觉这一点，许言就觉得很nice！ 而且这个金手指很实用，想一想，在一个如此发达的世界，这副‘钢铁之躯’意味着他有无限的可能。 如果再幸运一些的话，他甚至有可能是最顶级的……‘人工智能’。 “奥创？哈……要是能来根烟就好了。” 视线中，他分辨不出远处的灯光是什么色彩，高楼大厦的装饰又有多么美丽。 一切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还伴随着莫名的警告提示和杂乱的雪花线条。 耳边就像听了一个月的蚊子叫，生硬的提示音告诉他：你报废了，赶紧修。 许言能够感觉到，其实自己可以关掉这扰人的声音和诡异的画面，但他现在做不到，因为他的脑袋缺了半个。 丢失掉的电子元件只能让他被动的睁开眼，闭上眼。 除了这个以外，他丢掉的还有自己的记忆储存条，也就说，他不知道自己以前从事什么工作，又因为什么报废，被扔到了这里。 可更加奇怪的是，他现在似乎不需要储存条这个东西。 幸运的是，在同样报废的能量系统中，部分光敏元件还可以使用。 但他在这里躺了一个月，还没有积攒够可以让他重新启动的电量。 夜晚的灯光很少能够照到这里，他估计那些有钱人也不想晚上欣赏夜色的时候，打开窗子就是明晃晃的垃圾堆。 而白天……这座城市很少出现太阳，起码许言就看到过一回，只持续了3个小时20分钟56秒。 没办法，他很无聊。 虽然情况如此艰苦，但也不能说绝对，如果再来一次同等强度的光照，估计可以补全最后一点电量，然后就有机会站起来。 但有一点是需要他考虑的，那就是在这里，能够站起来的报废机器人，远比那些拾荒者的处境更加危险。 因为在他仅存的一点系统常识中，一旦机器人遭受到不可挽回的打击，处于报废状态后，这个机器人的独有编码，会在生产公司的网路中注销。 如果他能站起来，那就是黑户状态，结果只有一个，拉走回炉。 一般来说，报废机器人如果可以活动，基础程序的设置会让他主动向最近的回收点靠近，但许言显然不受控制。 身体状态虽然奇异，回炉重造也绝不在他的穿越选项之中。 “一辈子躺在这里，就要当一辈子铁废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卫生大检查，照样拉回去给我融了。” “呼……希望明天能有个大太阳。” 蒙蒙细雨中，许言睡着了，他依旧保持着人类的作息时间，并能够完美执行。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 但在他站起来之前，一个‘垃圾’想这些做什么。 第二章 借个头 第二天早上，许言疲惫的醒了过来，他虽然能睡着，但机体的破损，让他无法像电脑关机一样不理外物。 任谁一晚上耳边一直重复‘你报废了，快点修’，都不一定能睡好，并且他十分怀疑这个功能在一直消耗他的电量。 微弱的电子声响起，许言睁开眼睛，血红色的视线让他心里有点压抑，但比一开始已经好多了。 “又是阴天，你们科技树这么高，为什么不治理一下环境问题？机器人没人权？” 回应他的只有飞来飞去的垃圾车，连落地都不用，就能将各种垃圾像瀑布一样甩下来。 多炫酷的世界啊，高耸入天的建筑，复杂交织的空中楼梯，光靠这些人工建筑，就有一种到了地球‘山城’的感觉。 更不要提只存在于科幻电影中，可以任意飞行的……概念车？ 大概是概念车吧，许言想着。 在这个闭塞的角落，他只能看到这些。 当‘垃圾’的日子是无聊的，上午是观看和欢迎新垃圾的传统节目。 除了生活垃圾，那些被扔掉的电子物品，许言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用上，但可惜他动不了。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只机械狗，二话没说就冲着许言的脑袋一顿啃，顺带叼走了他一些耳部零件。 “好了，起码可以安静一点了。” 到了下午，新一轮的垃圾到来，一位看上去很绅士的同伴落在了许言身边，但他坏的比较彻底，只剩下一个脑袋。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灯红酒绿又开始了大张旗鼓的狂欢。 原来无论交通工具发展到什么地步，飙车党永远都是走在最前列的通缉目标。 “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走出了蓝星，迈入星际，宇宙飞船逮虾户？” 许言静静的躺在垃圾堆里，关闭了视线。 “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我就能站起来了！” …… 后半夜 一束强烈的灯光照在了许言的身上，让他瞬间苏醒，得到补充的电流在线路中流窜，带给了他能够站起来的希望。 他微微睁开双眼，红色的雪花视线中，一辆十分破旧的飞车停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破旧到前车盖已经翘起，车灯也只剩下了一个。 但令他惊奇的是，破旧飞车停稳后，走下了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锃光瓦亮的青年，无论是装扮还是气质，妥妥的成功人士。 可这样的人，会开这种连垃圾车都不如的交通工具？ 这和在地球上，一个亿万富翁开了一辆拖拉机是一个道理。 许言眼中的淡青色光芒暗淡，只留下了一点视线来警觉有人走过来，然后继续躺着，吸收着飞车的灯光。 和他有什么关系？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有心思听人家？ 破旧飞车旁的青年用手指点了下太阳穴，没有在意脚下浑浊的污水，像是在等什么人。 当然，他也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垃圾堆中，一个拥有意识的垃圾，正在防备着他。 过了一会，天空下起了小雨，雨丝打湿了青年的头发，顺着西服流淌落地。 这时，一束灯光照向青年，青年逆光而视，没有丝毫避让。 在许言的视线中，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青年身边。 “你来晚了。”青年不带感情的说道。 “那不好意思，让你堂堂议员淋雨了。”中年人满脸不在乎的笑了笑，“这次是什么消息？” 青年面无表情，再次轻点了两下太阳穴，一个造型极简，指甲大小的梭形物体从袖口滑出，被他递了过去。 “ape—3号法案又被提出来了，虽然我极力反对，但私下会不会发生什么，你们小心。” 中年人接过梭形物体，收进口袋：“联邦议会不是一手遮天的地方，想通过法案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青年本已转身，听到这话停住脚步，侧过头说道：“有些东西写没写在法案上，对某些人来说并不重要，只有麻烦和不麻烦的区别。” 说完，青年坐上了破旧飞车，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这里。 而那个拾荒者一样的中年人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口齿轻动说了些什么，也离开了这里。 中年人最后说的话，许言没有听清，一是声音太小，二是他被狗叼走了一些耳部零件，收音效果不太好。 而且前面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法案，他更是听不懂。 不过看样子都扯到什么联邦议会了，肯定不是简单的事情。 “我好像旁观了一场重要人物的会面啊……” 许言摇了摇头，是的，摇了摇头，刚刚的灯光补足了他最后一点需要的电量，此时，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先是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腰部，腿部。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中，身上的垃圾掉落，伴随着时而柔顺，时而刺耳的摩擦声，许言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身上的线路冒出火花，各种指示灯疯狂的闪烁，红色的视线画面在正常和雪花中来回切换。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真正的看了一下自己。 和想象中不同，许言一直以为自己的这副身体要么像变形金刚一样复杂厚重，要么像生化机器人一样仿生。 但这些都没有，他的身体就是一些看不懂的元件和金属，按照人类的身形拼凑起来的。 嗯，很廉价。 许言不否认技术性和科学性，但美感上他觉得这也太丑了。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毕竟他经历了穿越异界的第一次升级。 垃圾→黑户 迈动脚步，许言弯腰捡起了下午刚来的，只剩下了一个脑袋的哥们。 “兄弟，借个头。” …… 这片垃圾场很大，大到许言望不到尽头，他不敢朝着城市里边走，就只能先在外围游荡，寻找安身之所。 他一直计算着时间，1小时23分42秒，他愣了一下，关节的摩擦声应该很刺耳，但能量不足的提示更心惊。 红色的视线开始跳动，许言紧握着双手，扭头看向了左手边的垃圾堆，艰难的迈步走去。 “完蛋！早该想到！起码让我倒在那边，否则躺在这里早晚被拾荒者捡回去拆成零件。” 十米，八米，六米…… 就在许言想要依靠最后一点能量跳进去的时候，一只像花一样的八爪捕捉器被他踩在了脚下。 砰！ 爪子瞬间夹住了他的左脚，高压电流传遍全身，一阵电光抽搐之后，许言倒在了地上，口中冒出了阵阵白烟。 在他意识消失之前，听到了一句饱含喜悦的喊声：“抓到了！抓到了！”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朦胧的视线变得多姿多彩，不再是单调的红色。 充盈的能量让他感觉自己异常无敌，可不幸的是，他的四肢已经被拆解了下来。 耳边隐隐约约的声音让他心如死灰，果然，刚升级就要被不人道毁灭了么？ “真幸运，捕捉器的高压电流居然没有烧毁你的主控硬件，这样我就不用换了，主控硬件一般可捡不到。” “嗯……让我看看，泰克科技公司量产的矿场型3号机器人，是现在还在市场上流通的，造价最便宜的型号，虽然马上就要被淘汰了，但优点是对各种元件的兼容性很好。” “捡到宝了，哎？你醒了？不要着急哈，你的四肢损坏严重，我正好有相似型号的可以给你换上。” “修好之后不要到处乱跑，否则让人抓到就完了，嗯……我想想，处理家庭卫生的程序……怎么替换掉你挖矿的主程序来着？” 第三章 白高兴 “矿场型……造价最便宜……马上就要被市场淘汰……” 许言心里不停的念叨，他有想过自己很廉价，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廉价，他甚至怀疑前一个月里没人捡他，不是因为没被发现，而是因为不值钱。 或者自己的人形态完全是为了美观，不然挖矿这种事，履带机动和异构机动应该更加方便。 也就眼前这个傻姑娘，捡到自己和捡到宝一样，不对，是抓到。 “得找个机会跑路才行，贸然进入这里的人类社会，以我多年为人的经验，短时间内很难真正完美的掩饰自己。”许言想着。 当最后一块头部外壳被十分粗糙的焊好后，许言从脊椎骨部位的数据线感受到了自己被启动的命令。 也许是因为穿越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并不了解的灵魂，总之，启动命令对他来说只是个摆设。 但在这个世界，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定位，一个拥有独立智慧的机械生命，这样的状态，危险等级直接拉满拉红。 关节闪出火花，有着充足的电量供应，许言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保持不动。 这是一间很杂乱的屋子，各种看不懂的零件、工具随处乱放，就像是一间停车库。 在他对面是个镜子，映出了他现在的样子，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干净了点。 头部丢失的半个脑袋也被焊好，看样子是自己捡来的那个头被拆了一部分。 正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一个给人拥有阳光气质的女孩跳了过来，在许言眼前挥了挥手，奇怪的挠着头： “怎么回事，哪不对？怎么不动啊，难不成真要换主控硬件？” 眼看着女孩抬起了脚，明显是‘不知道哪坏了就踹一踹’大法，许言心中一惊，赶忙将头扭动，目光直视着她。 ‘我能怎么办？矿场型机器人，我该做什么？总不能直接动手在地上刨个坑吧？’ 许言的动作让女孩开心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很干净，干净的就是一个孩子。 这个瞬间许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如果自己没有穿越，那天去学校接她，也能看见这样的笑容。 过了一会，女孩表情恢复严肃，在许言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悄咪咪的走到控制台前。 “好了，硬件没问题，接下来就是给你替换主程序了！” 女孩说着，一边在许言脑后补插了一根加粗版数据线，一边按下了仪器按钮，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根本没给许言反应的机会。 “我……” 许言心中一惊，本想抬手拔掉数据线，但瞬间的高压信息流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轰然倒地。 大概过了3分24秒，许言动了动手指，他现在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传进自己的脑子，那是信息。 这种感觉很神奇，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小说中的仙人抚顶，传功授法。 直接感受就是好像有人在你头顶吹热气，这也是许言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温度这种感觉。 但最重要的是信息，这是信息，不是什么强行控制他的程序，也不是会覆盖掉他意识的玩意。 差点翻车的许言松了口气：“嗯，应该是穿越者的特殊情况，程序根本对我不起作用，而是会将程序中的信息转化给我，这应该也是金手指的一部分，太实用了！”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还是太嫩了，万一刚刚真的翻车，那可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可是……我要这些信息有什么用？”许言突然愣住。 “家常菜谱，自制洗洁精的调配，汽车维修组保养，婴儿换尿布的十八种手法……” 许言心中一万头神兽狂奔，觉得自己还是尽快跑路比较好。 同时他也想到，自己挖矿的主程序有可能是损坏了，也有可能是被自己穿越给冲毁了。 总之，在一道像是微波炉加热倒计时的声音结束后，信息流结束了传输。 女孩拔下数据线，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将许言关了机。 这时外面似乎有人在喊女孩的名字，她将许言安放到操作台上，草草的用一块破布蒙上，离开了这间屋子。 …… 3小时23分后，许言睁开双眼，新换的耳部零件很好用，屋子里静悄悄的，女孩应该没有回来。 在垃圾堆里躺了一个月的他，如今是非常有耐心，耐心到不知道无聊两个字怎么写。 金属关节还有些发涩，许言慢慢的掀开破布，从操作台上站起，背部的数据线一根根崩开。 环视四周，逃跑路线没有选择女孩离开的正门，而是操作台旁边的窗户。 虽然在这里伪装家用机器人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许言还是不愿在此多留。 况且女孩说被人抓住就完了，很明显，即便是家用改装机器人，也处于黑户状态。 他的想法是在垃圾堆的深处、外围或者角落，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基地’，顺便从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最起码给自己来个硬件升级。 一方面，地广人稀的地方适合逃跑，也适合更快了解外界。 二方面，这是个高度发达的世界，但发达到什么程度，文化有什么特色，他不是很清楚，贸然融入危险太大。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类心态，时时刻刻都要伪装成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品，细品这种滋味。 想到这，他尽量轻轻的走向窗户，不知道是不是型号太次的原因，他的关节在行动时总会发出很有科技感的摩擦声。 窗户没有把手，也没找到开关，就在许言抬手想直接干碎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甚至……枪声。 砰！ 房间正门被强大的力量轰碎，女孩和一个老人狼狈的跑了进来，目光和正要逃走的许言在空中接触，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对视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在生理上，许言的cpu占用率瞬间飙满，情绪上则有了隔壁老王被抓包的复杂心情。 可还没来得及他反应，然后就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陌生人闯了进来。 这些人的着装很奇怪，几乎算是武装到了牙齿，黑色外甲亮的反光，背后的部件更像是外骨骼装置。 手中的武器类似枪械，但缝隙间的蓝光，显然没有火药武器那么简单。 女孩和老人回头看向了这群不速之客，老人一把将女孩推向许言，自己奋不顾身的朝着对方扑去。 可他终究是个老人，对方轻松的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一颗蓝色胶囊塞进了嘴里，仅仅两秒钟，老人应声倒地，失去声息。 “爸！” 女孩哭喊让许言觉得有些刺耳，但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他抓住了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敲碎窗户，想要趁机逃出去。 可就在这时，那群陌生人开枪了，一道蓝色的电弧瞬息而至，轰碎了许言的胳膊，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击飞了出去。 金属身躯为他抵挡了大部分的破坏力，可女孩的身体却在一股蓝色的能量场中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倒飞出去的许言震惊的目睹了一切，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活生生的死去，以这种方式…… 短短的一瞬间，许言却感觉过了很久，仿佛是一场慢放的电影，女孩的尸体四散，血滴与碎玻璃相撞，绽放出红色的花朵。 影片落幕，他被轰飞了很远，落到了一处水洼中。 那群陌生人没有追他，而是确认了女孩和老人的死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里。 …… 大约十几分钟后，重新站起来的许言回到房间，沉默许久，然后转身离开，辨别方向后，朝着城市外围的垃圾区走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这个世界的雨似乎很频繁，也很浑浊。 他很想吐，甚至有反胃感，但生理上却不允许他有这种操作。 垃圾区一如既往的杂乱，行走在这些废弃物堆成的小山中，许言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恶心，有愤怒，有无奈。 本想着穿越异界，一马平川，凭借着另类的‘金手指’大展拳脚，可现实还没等他躺下做梦，便直接给了他一嘴巴。 哭声突然穿破雨幕，传进了耳朵，许言愣住，环视四周，朝着隐约的哭声方向走去。 他一瘸一拐的爬上垃圾山，来到了一辆报废汽车前，在主驾驶的位子上，看到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许言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一只手将孩子抱了出来，弯腰为其挡住小雨。 一人一机械，就这么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第四章 日子还要慢慢过 十七年后 一间只有三十平的屋子，一张床，两张桌子，一台电炉子，若干机械物品，将这里装的满满当当。 发黄的墙面上到处都是涂鸦，有可爱的兔子，也有蠢萌的仓鼠，除了涂鸦以外，墙上还贴着不少简陋的图纸，并不标准的线条煞有其事。 许言划拉着锅里的青菜，放了一点点盐，翻炒两下出了锅。 桌子上一盘青菜，还有一碗粘稠的绿色浆糊，一盘十块果冻一样的红色蛋白质糕。 他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直到钟表显示到了12：00，门外准时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 本就岌岌可危的屋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红着脸的女孩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将身后的书包往床上一扔，坐到了桌子旁。 女孩的皮肤很白，五官也很精致，及肩的头发梳成了马尾。 利落的牛仔上衣镶嵌着电子元件，里面是白色t恤，配上不紧不松的牛仔长裤以及靴子，才十七岁的她就已经有了不错的个头。 就这么看去，许言一直觉得她和自己上辈子在地球上，学校里遇到的漂亮文艺女同学没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这样一个女孩子，腰带左边是一把大号榔头，右边是一把大号扳手，而且一个人就能把现在的许言扛在肩上，那你就千万不要招惹她。 “我说，你随身带着家伙式，不沉么？”许言像个老大爷一样的坐在椅子上问道。 “你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两遍……”女孩沉声说着，咬牙切齿的扫荡着桌上的饭菜。 惊人的力气，带来的就是惊人的饭量，许言早就习惯了，直到女孩气呼呼的将一碗粘稠绿色的植物油素膏喝完，然后就抱着胳膊闷不做声。 “今天心情不好？”许言开始收拾碗筷。 “没有……” “让老师批评了？” “也没有……” “那就是今天的青菜不新鲜，我特意提前半个小时去的市场，捡的都是比较干净的菜叶……” 砰！ 女孩将榔头压在桌子上，吓了许言一跳，震得盘子都要起飞，咬着牙说道： “今天学校有个男的说我是男人！我不像女生么？！” “……” 退一步越想越气的女孩起身关上屋门，将衣服脱下，旁若无人的想要冲个凉，去去火气。 许言沉默的继续收拾餐桌，无言以对，没有打算偷看的心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看都懒得看。 过了一会，重新穿好衣服的女孩依旧满脸的狰狞，咬着牙坐在床上冥思苦想，许言刚想说话，女孩就起身下床，背上书包向外走去。 “才13：00，不午休一会么？” “不睡了，气不过，我去敲他一闷棍。” 看着女孩大步离开，许言耸了耸肩，心里为那个男生祈祷，希望他能从大号扳手下捡回一条命。 放好碗筷，手腕吹出热风，将手掌上的水渍烘干，然后关好房门，躺到角落的一个机械底座上，许言打了个响指，开始充电。 望着天花板，他人性化的露出一抹苦笑，十七年了，过得可真快。 那个女孩叫许六一，许言的许，六一，这个世界有儿童节，但不在六月一号，六月一号是许言捡到她的日子。 十七年前，许言也曾按照自己的设想，在垃圾区建立‘基地’发展，可现实对他重拳出击，带着一个婴儿根本无法在那里生活。 毕竟不仅六一要吃饭，他自己也需要充电。 后来他又想到人类的生活区，尝试融入这个世界，可机器人的身份让他吃尽了苦头。 而且那阵子很乱，到处都是一群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四处劫掠，尝试放弃抚养六一的计划很快破产。 那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左右才逐渐平复，天知道许言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实外面像他这样经过改装的黑户机器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破落的下层贫民区里，根本没有人管。 二人一开始的生活很艰难，但随着六一的长大，许言抛头露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也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的许言就是买菜，做饭，捡垃圾卖钱，完全符合一个家用型机器人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十七年前死掉的那个女孩给他替换的主程序，几乎全都用到了。 “呼……未来世界，未来个屁啊，我太难了。” 许言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多姿多彩，但生活也同样相当艰难。 就拿许言和许六一来说，许六一这种奇大无比的力气谁要说她是正常人，许言敢和他掰命。 要知道家里就一副碗筷，食物的支出费用反而占了收入的近一半，这还是许言经常去市场捡菜叶来弥补的结果。 一开始他也很奇怪，甚至怀疑过六一是某个邪恶组织，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体改造的实验体。 但经过了十七年对这个世界的深入了解，像许六一这种情况，称为‘新人类’比较合适。 有点像许言上辈子看过的变种人电影，但能力尺度上远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 不仅如此，许六一的饭量和特殊情况只是一方面，许言本身也是有苦难说。 十七年前许言废了一只胳膊，但好在许六一对于机械方面有着很高的兴趣，墙上那些乱糟糟的图纸都是她的宝贝。 这几年来，许言作为唯一的实验对象，胳膊虽然被修好了，但外形却是十天一小变，一月一大变。 他还被许六一改装过双腿，换成了履带机动，但由于出门时总被门槛绊倒，又改了回来。 其中最难的一点就是许言的能量系统问题，他身上的各种零件廉价归廉价，但质量上没什么大问题。 可许言的电量消耗却异常的大，本应该可以支撑使用一周的电量，在他的身上却只能坚持两天。 这也是为什么许言一有时间就会充电的原因，他现在患有严重的‘电量不足恐惧症’。 许六一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许言却猜测可能和自己是个穿越者有关，抛开条件谈科学就是扯淡，自己都这个德行了，什么奇怪情况他都可以理解。 还有就是二人的关系，对外许言在有人的时候会伪装成工具人，如果在家，只有六一在的话，他会毫不吝啬的展现自己人性化的一面，放松放松。 为此，小时候的许六一差点把这件事说出去，无非就是和小伙伴炫耀，谁家的改装机器人更厉害罢了。 但随着她的长大，许言的不正常之处傻子都看得出来，可她却一次也没有再问过，也再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二人就这么保持着默契，谁也没提这件事，但六一对许言的态度…… 想到这，许言莫名的笑了一下，想起了许六一十五岁时写的一篇日记，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真的是不小心，标题是《我和我的机器人养父》。 ………… 具体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太多的深入了解，许言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 没错，就是调查。 不要以为这十七年来他就是在带孩子，关于当年那群武装到牙齿的不速之客，他可一直记得很清楚。 关于十七年前的那次事故，许言在生活稳定后一直没有放弃打探消息，可那群人仿佛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而更令许言困惑的是，当年的事几乎遍布整座城市，现在却逐渐无人问津。 事后有上面的人下来全面调查，结论是凶手为激进暴徒，通过内应偷偷跑进了城市，进行破坏，联邦已经将其全部抓获，并以‘空葬’的方式处决。 ‘空葬’，顾名思义，将罪犯绑在火箭上，然后按下发射按钮。 这种处决的方式意义大过实用，当时许言着实震惊了好一阵子，寻思这个世界已经富有到这种地步了？ 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样的激进暴徒能有那种气势？这个世界蓝星联邦就是一切，又有谁能和对方顶着干？ 许言闭上了双眼，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以及当年事故的疑点。 他有了一个猜测，但还需要证明。 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关节间咯吱作响。 “时间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限制，日子可以慢慢过，六一长大了，现在有些事情，也可以做的更大胆一些了……” 第五章 新旧人类 19：30 许六一不出意外的踹开了家里的大门，将书包往床上一扔，腰上的榔头和扳手叮咣乱响，捧着桌子上的水杯牛饮。 许言实在想不明白，她这个文艺女青年的形象，是怎么做出这种惊人之举的，就如同许言也想不明白，瘦弱的她是怎么将自己抗在肩上，还能坚持跑完一千米不带气喘的。 还有就是这个时间，学校19：30放学，很明显，踩着点回家的许六一逃课了。 “你再这样下去，老师很快就会家访了。” 许言坐在机械底座上，眼前投射出今天的晚间新闻，打了个响指，将节目换成了天气预报。 许六一翻了个白眼儿：“习惯就行，晚上吃啥？” “老三样，蛋白质块，植物油素膏，炒青菜。” “吃完我跟你去捡垃圾？” 许六一坐到桌前，眸子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那赶紧吃，今晚没雨。” 事实上许言今天不太愿意六一跟着一起去，一是他今晚有些特殊的事情，二是……他会在风中凌乱一会。 依旧是风卷残云的吃相，吃饱喝足的许六一戴上她自己制作的金属手套，二人离开了房间。 站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许言驻足回头向上望了望。 这座城市很大，大到有些不可思议，蓝星上像这样的城市还有很多，多到数不清，全部以数字命名。 但能达到与这座城市一样规模的，几乎没有，因为这里的代号是零，‘零号城市’，蓝星首府。 这里充满了未来的科技气息，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空中桥梁。 各色的灯光和夸张图案的广告牌充斥夜空，蓝色、红色与紫色成了主要的夜间色调。 巨大的投影有时会播放广告，但大多数时候是一些无聊的娱乐内容。 飞车穿梭于楼宇之间，带着神秘色彩恢宏无比的雕像也与楼平齐。 以前许言还在想，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信仰势力居然还能占据这么大的地位，可后来才知道，他们单纯是为了好看。 这座城市被分为了三层，最外围与垃圾区相伴的就是破落的贫民区，中间是生活富裕的体面人。 而最中心则是真正的精英与富豪们的专属地带，那里是城市的最中心，有一座宏大的金字塔一样的建筑。 塔尖向上还有一座大厦，就像一根筷子插在了上面，即便是城市的最外围，也能清楚的看到这座最高的建筑。 那里的生活方式与外层截然不同，最中间的人与最外面的人，被称为文明意义上新旧人类，也毫不夸张。 ………… “准备好了么？” 许六一贼兮兮的笑着，摩拳擦掌的看着许言。 “开始吧……”许言无奈的说道。 在一道‘呵呀！’声之后，细胳膊细腿的许六一猛的弯腰，一把抱住许言，扛在肩上朝着垃圾区冲刺而去。 风中凌乱的许言计算着时间，他还是想不通，自己身上的大部分零件虽然便宜，但好歹是个挖矿型号啊，体重直逼三百斤，她是怎么做到以百米12秒的速度冲刺，还不带减速的。 带着深深疑惑，许言被许六一扛着狂奔了10分钟42秒，这才一把将他扔下，回头一看，脸都没红，别提出汗了。 “呼……痛快！” 许六一用手背一抹额头，叉着腰一脸满足。 “所以你到底在擦什么？脸上真的有汗么？我新换的眼球，你可别骗我。” 许六一没有理会许言，指着前方望不到头的垃圾堆喊道：“分头行动！十一点汇合！” 话音还没落，许六一脚下就蹿起尘土，消失在了许言的视线当中。 “还好，分开行动，省的让你见到他们。” 许言摇了摇头，思考着今天是不是该捡点大家伙，反正一会还是六一扛着跑回去，有这么个人形卡车，何乐而不为呢。 贫民区外围的垃圾区是会定时清理的，大概一年一次，虽然间隔很长，但来这里还是要抓紧时间，因为你慢了，好东西可能就被别人捡走了。 这里的垃圾来源几乎都是富人区，同时也分中间区和中心区，按道理讲肯定是中心区的垃圾价值更高，甚至有一些全新的东西就被遗弃了。 为此，在贫民区生活的人甚至有一套时刻表，清楚的标明了中心区的垃圾会在哪个位置、哪个时间倾倒，手快有，手慢无。 以往的话，许言一般都会比较在意‘同类’，因为那意味着他有了新的零件可以替换升级，可今晚，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垃圾身上。 大约到了十点钟左右，许言早已深入垃圾区，来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方。 阴沉的天空没有月色，只有极远处城市的彩色灯光恍惚辐射到这里。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如今他的身体构造依旧算不上多精密，外表神似机械公敌里面的叛乱机器人，只不过乳白色的半透明甲壳，替换成了铁灰色的金属。 没过多长时间，细碎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随着声音的接近，三道人影出现在了许言的视线中。 领头的是个妆容狂野的女人，身后是两个梳着莫西干发型的青年。 其中一个青年在见到许言后明显一怔，抬起手对准了他。 许言瞬间感到脚下的土地一软，膝盖以下便没入土中，然后土壤恢复，将他的双腿禁锢。 异种人，也被称作‘新人类’。 这也是许言不希望今天六一跟来的原因，他不想六一接触他们，虽然她们是同类。 在这个世界上，异种人就像是一群握着强大武器的老鼠，是联邦政府除了罪犯以外的头号通缉目标。 而他们也由一开始的散沙，逐渐在几十年里形成了松散的联盟，异种人联盟。 他们自称新人类，目标就是反抗所谓旧人类的统治，听上去挺俗的，但很合理。 领头的女人挥手阻止了青年的动作，许言也低着头将双腿从土里拔出，淡青色的机械眼眸凝视着对方。 “我的介绍人可没说，你们是这么的不讲道理。”许言生硬的电子音响起。 “我的介绍人也没说，我的生意对象是个胆小鬼，居然远程操控一个铁疙瘩来交易，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女人同样不肯让步。 许言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说说吧，要多少。” 女人嫣然一笑，涂抹着彩色油料的手一挥：“五万。” “五万？！” “物有所值，不是么？你要找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小来头。” 五万块，对于许言来说还是相当肉痛的，可对方如果所言不虚，他确实也有心买下这个消息。 “好！五万！”沉默许久，许言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的左眼开始散发更强烈的光芒，一束投影自眼球呈现在半空中，正是十七年前那群不速之客的样貌，以及装备的模样。 那个画面，许言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他的左小臂也开始发光，一个蓝色屏幕从内部显露出来。 女人点了点头，身后的一位青年上前，手臂上的装置同样有着一个蓝色屏幕，屏幕间并未接触，只是稍稍扫过。 滴的一声，青年手臂上的屏幕便显示五位数入账，而许言则肉痛的看着自己账户，省吃俭用只剩下了2000，估摸着应该还够六一明年的学费。 待青年退回原地，女人笑着开口道：“t-23型号外骨骼全覆盖装甲，b-6型号加强版电弧能量枪，我说了，你花的钱物有所值。” “别废话，赶紧的！” 肉痛五万块的许言实在是不想看到对方这副面孔，而他自己却不能露出半点肉疼的表情。 “黑厨刀。” “什么？” “黑厨刀特遣队，联邦特殊外勤部门，我没猜错的话，如果你不是我们的同类，那就是在找十七年前的凶手。” “理由……”许言沉声憋出两个字。 “联邦议会的秘密部门，负责不同方面的各种见不得光的外勤，黑厨刀是最常抛头露面的，有时候也会处理异种人事务，你不知道？看来你真的是在找十七年前的凶手。” 就这？就这？你说得好像人尽皆知，就这要了我五万块？许言心里对异种人好感度直线下降。 “这是十七年的影像，你怎么能判别的这么清楚？”许言留了个心眼，他已经不是别人说什么都信的新手了。 女人诡异的一笑，狂野的妆容有些渗人：“不会认错的，上周我们才交过手，他们就是这种审美，装备再怎么换代，外形基本不会变。”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他们可能听命于议会或者某位议员，再或者某些联邦高层也不一定，总之朋友，你远程操控一个铁疙瘩过来，我能看出你的谨慎，但……量力而行，这算是售后服务的忠告。” 说完，女人带着安抚的笑意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等等！还有没有其他的信息？” “有，五十万。” “……没事了。” 第六章 并不孤独 “ape—3号法案又被提出来了，虽然我极力反对，但私下会不会发生什么，你们小心。” “有些东西写没写在法案上，对某些人来说并不重要，只有麻烦和不麻烦的区别。” 许言行走在垃圾山中，脑子里回想着一段久远的对话，作为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当年他旁观的一场重要会面，还是有着很深的印象的。 “那个青年似乎是一位议员，我记得那个邋遢的中年人是这么称呼他的，ape—3号法案……” 作为一个涉及到联邦法令的玩意，值得那时候的两个人如此秘密的会面，结果没过多久，黑厨刀就开始了不讲道理的破坏劫掠。 许言不是个阴谋论者，联邦议会那种存在也离他太远，可这……你说它没关系吧，许言心里也不甘心，这不可能是没关系的样啊，可要说有关系吧…… “有点俗啊，穿越者注定会和顶头人对着干？这小说味道太明显了，真就这么简单？啧啧啧，不管怎么样，知道名字了就好办。” “呼……还得调查……卧槽，五万块，我得捡多少垃圾才能再攒出五万块来！” 许言无比肉痛的抱着脑袋，如果他能做出更仿生的表情，五官一定会挤在一起。 虚拟货币这个东西，在这个世界是由联邦亲自监督运行的系统，其技术之高根本没有破解的希望。 殊不知多少‘有志青年’凭借着天赋，想要在自己的账户上加个零，可结果呢，刑期上倒是加了个零。 许言也曾想像奥创一样畅游网络，可结果发现，受于硬件以及网关所迫，他只能算是个上网十分方便的普通用户。 尤其是网关，对普通人来说无非是个404，可在他的视角中，那是一堵墙，钢铁城墙。 至于普通用户，这里的网络世界ip都是随机生成，也许你上了一辈子网，用的ip都不带重样的，当然，这并不包括你的各种账号位置信息。 但只要你连上了网，卫星会实时定位你的位置，不要想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天上地下的监控探头，以及无人执勤飞行器会让你上厕所都来不及提裤子，就会喜提包吃住单间，刑期加个零等售后服务。 尤其是无人执勤飞行器，永远不要低估他们的行动速度和火力，十七年里，许言深有体会。 “六一明年的学费，她今年已经高二了，虽然文化课不怎么样，但机械方面的课程总是满分，可要考上大学，尤其是中间区的大学，身份还是个问题。” 许言低着头自言自语，这也是他觉棘手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身份制度有点特殊，在一座城市里，中心区，中间区，贫民区的身份是单独分类的。 除非是特殊情况，携带特殊证明，否则前两个区还好，贫民区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走进真正的城市中心，见识到真正的文明，只能站在外围远远的看上一眼，或者许多眼。 而坐落在贫民区的各种工厂和产业，简直是他们施舍给下层人的劳动机会。 所谓的身份提格，有机会在中间区生活，也成了各种工厂招工简介上，永远标注，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鱼饵。 但也不能说绝对，想要让自己的身份变得有排面，也是有渠道的。 第一个是你真的很厉害，连上层都看重你的未来，自然会一人得道，全家得道，不过看六一的偏科情况，许言估摸着她要是能徒手造出个飞船，应该还有机会。 第二个则是最简单的方法，钱能通神，买。 黑市上一个中间区身份的价格在一百万，原身份注册，如果你是个逃犯，想换个其他身份重新生活，那价格，得翻几个跟头。 一百万买一个原身份注册，那就是脱裤子放屁，买得起的不需要，需要几辈子加起来都望尘莫及。 ………… “嗯……身份路子，黑厨刀，身份路子，黑厨刀……” 许言嘀咕了一路，回到出发点时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捡，这咋和六一交代啊？ 可旋即他也一愣，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了，说好的汇合呢？六一人呢？ “遭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千万别碰到那伙异种人。” 许言心中暗叫不好，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他松了口气。 “老许！老许！你看我捡到什么啦！还热乎的呢！” 许言闻声望去，只见六一脚下狂奔，双手高举着上辈子地球上水缸大小的灰白色金属球跑了过来。 估摸着金属球的分量，许言想做个咽口水的动作，看来他可能需要重新衡量六一的力气了。 砰！ 沉重的金属球砸在地上，许言都感觉脚下震了震，看着眼前这个奇怪双壳型结构金属球，没觉得这玩意卖废铁有多值钱，在这个世界，废铁是最便宜的垃圾。 “这是啥？” “呼……呼……”许六一罕见的喘着气，可想而知金属球有多重，“飞行器，课上老师讲过，双壳结构球型飞行器。” “无人机？”许言笑了，这么大个的话，估计能值不少钱，正好可以弥补一下刚刚的五万块。 “不……不是。”许六一直起身深吸口气，“球型结构，是在外太空运行的理想形态之一，双壳结构更是其为数不多的，合适的外结构形态……” “你是说这玩意是外面来的？”许言指了指天上，“那就只能拿去黑市卖了，一般人应该不敢收。” 脑子里现在只剩下钱的许言瞬间就想到了合理的销路，甚至已经确定了某个大胆的买家，外太空产品，更值钱啊！ “卖！？” 许六一睁大了眼睛，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可下一瞬间就变成了飞鸟，晃悠着许言的胳膊。 “老许！老许！过两天我生日，就当送我了，啊？行不行老许！老许！给句痛快话啊！” “……呵呵。” 许言白了她一眼……你说这话和我上辈子想要学外语，吵着要买录音机和磁带一样感人，结果外语没学会，情歌倒是精通。 没理会六一的央求，许言上前打量起了飞行器，顺手拍了拍。 然而当他的手拍在上面的时候，一缕电流钻了进去，随后许言身体内的能源不受控制的，不合常理的倾泻着电量。 本就患有电量不足恐惧症的他十分敏感，瞬间向后跳了两步，谨慎起来。 可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一阵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深夜传出去老远，规整的方形缝隙出现在金属球表面。 伴随着白烟升腾，以及许言二人震惊的目光，一扇自带阶梯的金属门彻底打开。 浓烈的白烟还在不停的冒出，许言比许六一更能提前看清里面的状况。 “外星人？” 许言小心弯下腰，外星文明他已经确定是有的，可是能搜集到的信息很少，网上基本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他一想也对，都迈入星际时代了，这种事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人人知晓，要么只有上层知晓，无关人等无可奉告，捡垃圾的屁民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显然这个世界处于第二种情况，而严格的社会制度和背地里的等级划分也十分符合条件。 金属球内不时的闪过火花，更加猛烈的白烟涌出，还带出了一道闷哼声。 然后二人就看到一团流了出来，对，就是一团，顺着阶梯流了出来。 “受伤严重，都烂成泥了？” 许言嘀咕着拉回了许六一，自己凭借着金属身体小心的上前，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钢管，挑动了一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流出来的那一团居然动了，然后还晃悠悠的站起来了。 这时许言才真正看清，对方似乎穿着十分柔软的特殊服装，脸部被黑色的外壳挡住，但无论如何，对方绝不是人类！ 许言的金属身体在一米八五，而这位站起来的，勉强只到了许言的膝盖。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有个尾巴！ 宠物小精灵？大师球？许言看着球型飞行器，上辈子的童年记忆浮现脑海。 从球型飞行器中走出的那位摇摇晃晃，似乎是在观察四周，许言见对方抬起了手，然后再次摔倒在了地上，仿佛一滩烂泥。 “……看样子酒驾也有可能，六一，你们老师说过外星文明的事么？” 许六一走过来蹲在地上，挠了挠后脖颈：“我还真问过。” “怎么说？” “老师说在宇宙中，我们并不孤独。” “……你们老师可真是说废话的高手。” 第七章 外星……友人? 蓝色和白色是这间大厅的主色调，主要源头是头顶的灯光与眼前的屏幕，以及半空中和菜市场一样乱的3d投影。 大厅尽头的正中心是个更加巨大的屏幕，显示着各式各样的场景画面，有的角度堂堂正正，有的角度实在难以琢磨。 “喂！朋友！可以把k城区横向三大街，36号位置的那家咖啡馆的厕所监测关掉么？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屏幕的正中心？如果在吃夜宵的时候你有独特癖好，为什么不写在简历里？” “虽然我们不歧视个人的精神喜好，但你也可以放在自己的屏幕上欣赏，这种快乐就没必要拿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了。” 主管走过一排排的工作岗位，一边吃着手里的汉堡，一边划开挡在身前的各种投影，嘴里的话几乎没有停过。 “你们就不能把这里收拾一下？是谁把自己给孩子的玩具车设计图放在这了？我们的城区巡逻难道要开小汽车嘟嘟嘟的进行么？” “嘿！”主管猛的停下，沾着番茄酱的手掌拍在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听着，两分钟，我要j城区竖向六大街12号，第七层的酒吧门口，昨晚发生谋杀案的全部录像，那边等着定罪呢！伙计！” 坐在桌前的工作人员被吓的点了点头：“没问题，主管！” 主管嘴角上翘，将对方手中的汉堡扶正，然后转身：“很好，伙计们！我们是这座城市的眼睛，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声音远去，刚刚被吓到的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淡定的吃了口汉堡，这时旁边的位子转动一下，他的同事扭头问道：“刚刚主管说什么了？” 工作人员脖子一歪，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嘟嘟嘟…… 红色的灯光从屏幕上闪烁，工作人员放下汉堡，十分熟练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按住了另一只耳朵里的耳机。 “这里是‘下水道之光’，z区外围发现不明脉冲波动，监控仪器失效，请求‘黑厨刀’协助调查，重复，请求‘黑厨刀’协助调查，位置信息已发送。” 说完后，工作人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淡定的吃着汉堡。 “z区啊？是不是又有什么垃圾被人操作失误了？” “应该不会，脉冲波动数值较大，应该是外边来的家伙，‘手术台’那些人应该会很高兴有送上门的样本。” 深夜 在许言和许六一发现球型飞行器的地点，一队三十人的‘黑厨刀’特遣队收拢队形，领头人手指轻点面甲耳部。 “失去踪迹，确认为外星生命体，未找到实体飞行器，任务交由#*#%负责，‘黑厨刀’撤离。” 通讯结束后，这队全身覆盖着漆黑外甲的特遣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东西呢？”许言探头看着推门而入的许六一，“你给放哪了，那么个大家伙。” “后边老李头的车库里。”许六一大拇指朝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早就说要把咱家门改大一点，以后我研究什么东西都放不进来。” “放进来能咋的，总共就三十平，你还想放啥？” 关于许六一的那些奇思妙想，许言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她甚至想过要给二人这唯一的房子改成哈尔的移动城堡。 可后来因为财力和房屋不能上牌照的原因，又被许言给劝回去了，用屁股想都知道，只要被许六一收起来，那个球型飞行器是不可能被拿去卖钱了。 二人关上房门，仔细的检查一遍窗帘，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桌面的一滩烂泥上。 “有四肢，有头，应该不是什么恐怖的家伙。”许六一摩挲着下巴说道。 “可那还有一条尾巴呢。”许言下意识挠了挠耳朵，“我先去看看，你躲我后边。” 银灰色的特殊服装显然是智慧造物，但许言怕什么，就算打开是一只抱脸虫，他这一身铁疙瘩也无处下嘴啊。 握着从案板上拿来的菜刀，许言小心的靠近，刀尖慢慢落下，也顾不得什么友好礼仪、拿着菜刀会不会产生误会之类的了，毕竟他也是真的好奇，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外星人。 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刀锋并没有划开眼前这个家伙的衣服，连道划痕白印也没留下。 许六一在后边跳着脚瞅了瞅，背后手里的激光切割枪蓄势待发，可就在这时，那位外星友人动了。 不明情况的许言拉着许六一快速后退，可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红色的光线从金属服装中射出，将服装一分为二，一只有着黑灰色虎斑花纹的毛绒绒的东西窜了出来，直朝着许言蹦去。 他下意识的挥舞菜刀挡在身前，可红色的光线不仅切开了刀锋，也将他的一只手臂卸了下来，甚至连身后的墙壁也被切割出了一道缝隙，刮进了呼呼夜风。 “来啊！你们这些臭虫、杂碎、暴徒、阴沟里的老鼠！来啊！我尤里·帕尼尼上校就算领着舰船撞进你们旗舰，也要亲手扯碎你们的脖子！让你们看看宇宙深处最亮的礼花！” “就是你么？你们这些金属机器，这些劣等生命体，这些宇宙的病毒，请记住，今天杀死你的，是尤里·帕尼尼上……” 咣！ 沉重的大号扳手被许六一抡圆了一圈，正中毛绒绒生物的后脑，类似枪械的物件掉在地上，红色光线也终于消失。 “其实……有时候多练练力气也挺好的。” 许言尴尬低下头，脚下被砸的踉跄两步，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外星友人拽了下来。 ………… “听我的没错，你这一下子居然没给他后脑开了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会不会和你一样也是机器的啊，我都听见咣的一声了。” “那是你扳手和我脚崴了一下的声。” 明亮的灯光下，许言二人就像两个等待解剖实验体的医生，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眼前这个毛绒绒的外星友人。 “会不会只是外星文明放过来试探环境的，结果没想到咱们这里有文明存在？” 许言瞪了一眼：“他都说话了，你见过一只猫会说话的么？” 没错，此时桌子上被五花大绑的，正是一只虎斑猫，长长的胡须配上就算昏迷也凶神恶煞的脸庞，还有左眼像是海盗一样的黑色眼罩，许言彻底蒙圈了。 “……怪不得当时会从飞行器里流出来，我差点忘了猫是液体动物。” “那现在怎么办？我去接盆凉水给他弄醒！” 许六一的话掷地有声，明显是想将对方打开看看，但很快被许言按回了椅子。 “尤里·帕尼尼上校，我是该叫你邪恶的心灵指挥官呢？还是微笑老爷爷的儿童早餐配送员呢？要不还是宠物小精灵？” 许言嘀咕着六一完全听不懂的话，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猫咪。 这时他才看到，虽然眼前的外星友人的确是猫形态，但爪子却要更长，明显适合使用工具，比如握枪。 但刚刚爪子是缩回去的，和正常猫一样，所以才没有被注意到，而且对方的腿骨和正常猫科动物也有区别，更像是可以直立行走的样子，作为兽医专业毕业的许言，这点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你说会不会他就是一只猫？” “不可能！”许六一大手一挥，“那他现在脑子一定开花了，肯定是机器的，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许言伸出手再次将六一按了回去，正打算思考怎么处理，结果桌子开始震动，那只外星虎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满脸憎恨阴险的看着二人。 “劣等的金属生命体，背后原来是狡诈的直立猿！放开我！你们这些卑鄙的小喵喵喵喵喵喵喵……” “这什么东西啊？”六一狐疑的看着手里类似耳机的部件，“翻译器？我拆开看看。” “等等！你拆了我们就只能听猫叫了，况且他拆了我一条胳膊，得陪……能先让他冷静一下么？” “好说！” 紧接着，六一从桌子下面掏出了扳手。 第八章 暂时不太好解释这件事 天边泛出鱼肚白，薄雾弥漫在街道上，绚丽多彩的灯光渐次熄灭，换上了更为显眼的投屏广告。 只剩下一只胳膊的许言提着早饭回到家里，看着昨晚墙上被切割出来的缝隙，无奈的来到角落，搬出了六一的工具箱。 “六一，填充剂去哪了？” “我放在那边垫桌脚了，忘了说。”许六一一边擦着洗面奶，一边闭着眼睛胡乱一指。 果然，许言在靠墙的桌子下找到了一个金属罐子，像是托尼老师手里的干胶瓶，只不过是方形的。 对着漏风的缝隙喷出，一团银灰色有着金属光泽的膏状体便将缝隙填满，估计等个半小时，彻底干掉，再用焊接机加固，最后抛光抹平，就算完成了房屋修复手术。 为了不再让六一乱放，许言喷完后特意放在了工具箱最底下，这玩意可老贵了，家里的门都是自动的，可六一习惯用脚主动开门，所以经常需要用到。 “遭了，遭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许六一擦完脸震惊的看着时钟，旋风一样的拿起早餐和书包，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啊。” “今天考试……” 六一的大嗓门只被许言接收到个尾音，他慢慢关上门，晃了晃，然后默默的将工具箱最底下的填充喷雾拿了出来…… 做好一切甚至还把墙给焊好后，虚弱的许言坐到机械底座上，一边打了个响指开始充电，一边浏览着今天的新闻。 这次他没有将新闻直接投射出来，而是在脑子里浏览，机械眼眸发出淡青色的光芒，不时的瞥向右手边的墙角，在那里有一个粽子……有一个绑成粽子的猫，许言发誓市场上的螃蟹都没有他绑的紧。 “醒了就醒了，肚子叫不是你的错。” “该死的劣等生命体，放开我，尤里·帕尼尼上校会扯碎你的脖子……” “然后带我看看宇宙深处最亮的礼花，对吧？” 许言接过话茬，仅剩的右手掏出一把类似枪械的小玩意，指向了角落。 “虽然你能抗住六一的扳手，但你说这玩意能不能把你切开呢？” 许言嘴角上扬，扯出了一个自认为相当邪恶的笑容，伴随着便宜零件的摩擦声，眸子也转为深深的红色。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那只猫虽然依旧嘴硬，但看着许言的威胁，语气上却软了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许言手里的东西有多大威力，切他和切菜没什么区别。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么？” 外星来猫喘着气，不再挣扎，胡须一抖一抖，倔强的眼神中带着妥协。 许言表情不变，维持着阴狠毒辣的姿态，认真的打量着对方，别说，活两辈子头回开了眼界，一只会说话的猫。 “你是谁？” “尤里·帕尼尼。” “上校呢？”许言阴寒的语气就差来点哈气，直起上半身用深红色的眼睛盯着对方。 “上校。” 许言点了点头，满意的躺了回去：“没有经过允许，为什么降落在我们的星球？” “海盗袭击，母舰遭受到不可挽回的破损，逃生舱穿过星门，自动定位了最近的宜居星球，你是这里的长官？你们居然和直立猿和平生活？” 直立猿？许言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也忒实诚了吧，这就全交代了？昨晚大义凛然的反抗呢？今天怎么也得慷慨激昂的赴死吧？ 没理会对方的问题，许言继续说道：“你在撒谎，既然如此，死了也可以解剖。” 说着，许言缓缓扣动扳机，红色的光芒从枪械的缝隙散发出来，一束不带温度的红色射线一开即关，在地面灼烧出了一个黑点，顺带切断了尤里·帕尼尼一侧的胡须。 “不躲？”许言看着他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帝国军人从不会畏惧死亡！”尤里的眼睛露出一条小缝，“为什么不杀了我，这样我就可以去见我的族人了。” “你还欠我条胳膊，得还。” 许言起身将外星来猫抓了出来，又从角落的杂物里翻出了一个金属手镯，戴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听着，我的敌人是邪恶的直立猿，想活命，以后跟着我，要不然我对碳基生命体的构造还是很感兴趣的。” “这个镯子大小刚好，宇宙里最亮的礼花我没见过，但我保证，我打个响指，你就变成礼花。” 许言的食指打开，伸出一把金属刀，轻巧的划开了尤里身上的绳子，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你的族人肯定不希望你去见他们。” 许言转身，尤里扯着脖子上的金属镯子：“打算占领这里么？我的长官。” 这猫倒是会随机应变……许言端着盘子走了回来，“叫我许言就行，跟着六一叫老许也行，以后我叫你老猫，语言习惯是个问题，作为过来人提醒你，最好不要露出马脚。” 肚子咕噜噜的叫，老猫看着盘子里的红色蛋白质块，嫌弃的眼神一缩一放。 “长……老许，我觉得你应该给我找身衣服，作为一名优秀的士兵，你不能让我光着身子上战场。” “猫也需要穿衣服？” “嗬……请不要把我和原始的野兽亚种做比较！”老猫呲着牙，尾巴上毛肿了一圈，显然这个问题触碰到他难以触碰的深处了。 许言耸了耸肩，他早就看出来这只猫一直在强撑，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就想着冒充大人。 不过倒是挺有趣，留在身边多了解了解，上辈子宇宙这个东西是可望不可及的，这辈子目标怎么也得是星辰大海啊。 再者说，如果这猫真的聪明，应该知道在一个充满恐怖直立猿的陌生星球，找到一个安身之所是重中之重。 至于他说的那些，除了名字和上校的身份，许言对其他信息保留怀疑态度。 “衣服……我找找六一的童装。” 听到童装的老猫又露出了牙齿，双手的利爪想要扑过去掐住许言的脖子，可想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只好不甘的安分下来，开始尝试接受盘子里的蛋白质块。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许言的机械瞳孔微缩，扭过头打了个手势，老猫立马明白，一蹦一跳的躲到了堆放杂物的角落。 许言换上了一副服务性的呆板表情，确认无误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比六一大那么几岁，也是梳着简单的马尾，怀中抱着一个纸箱，搞得许言差点以为六一放弃考试被学校赶出来了。 “你好，请问这里是李查德先生的家么？这里有一份快递需要他签收。” “不好意思，您找错了。” “呃，那你知道李查德先生住在哪里么？盒子上的字印的不太清楚，我已经找了两个街区了。” “不好意思，您找错了。” 许言机械式的重复着同样的回答，像他这种家用机器人，无人操控的话，基本上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女孩似乎有些泄气，鞠躬给许言道了个歉，抱着盒子离开了这里。 许言眸子转动，左右观察了一下，轻轻关上了房门。 然而在他回到屋里后，那个女孩又走了回来，站在路旁等了一会，不久，又有七八个同样抱着箱子的年轻女孩聚了过来。 “没有找到。” “不对，后勤部门那边确认过了，和‘下水道之光’那群老鼠的信息一致，损坏的监控探头就在这一片。” “‘黑厨刀’那群暴力狂也确认在这一带，真是，什么破事都推给咱们。” “行了，下个街区，走。” ………… 晚上19：00 许六一一如既往的踹开房门，榔头和扳手叮咣乱响，然后整个人愣住，盯着坐在床上穿着童装的老猫，表情多变。 “……好……可爱。” “嗬！” 带着眼罩也可爱么？女孩的审美果然难以捉摸……许言没有感情的翻动着铲子，划拉着锅里的菜叶。 “等等！老许你怎么把他放出来了，穿我衣服？你啥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老猫的右眼半睁半闭，扯了扯有些露肚脐的上衣，以及脖子上的致命威胁，尽量直起身，显示着自己和原始野兽亚种的不同。 许言继续翻炒着菜叶，怎么说？我假装反抗人类的t800，向外星友猫传了福音，感化他加入了阵营？ “这事暂时不太好解释……” 第九章 老书店 “所以这就是你的经历？” 许言坐在底座上充电，连新闻都放在了一边，听着老猫是如何跟随母舰远行宇宙，结果中途遇袭，流落蓝星的悲惨往事。 “没错。”老猫咬了一口蛋白质块，“你无法理解那种感觉，远离家乡，永远也无法回去的感觉。” 我其实挺理解的……许言打了个响指，将家里的灯光关闭。 “我觉得我更理解不了一个只有猫的星球，居然可以迈进星辰大海。” “宇宙比你想象的大，大到没有边界，理论上基数无限大，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老猫用纸巾精致的擦着他利爪般的指甲，“我们隔壁星系还有一群推粪球的虫子在研究核能呢。” “另外，请不要把我们和那些原始的野兽亚种做比较，我很认真。” “好的，老猫。” 许言点了点头，充好电的他起身开始收拾老猫的逃生舱残骸，准备打包卖掉，废铁也是钱啊，何况是太空产品。 这是昨晚六一从李老头车库搬回来的，本来是进不来的，然后老猫进去一顿折腾，逃生舱就像西瓜一样碎了。 为此六一难过了好久，早上去考试的时候都是噘着嘴走的，不过用老猫的话说，这玩意没什么科技含量，充其量就是个铁壳子。 “你和那个女性直立猿什么关系，自己人么？” “你应该感谢她不在这，要不然她就得换个新扳手了……还有你最好小心点，她只是暂时被我蒙骗，作为我的掩护。”许言睁眼说着瞎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能和猫说话？” “嗬！我再强调一遍，不能！就像我摘了翻译器，直立猿的语言和猴子叫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不同文明根本上的差别！” 许言比了个ok，也没管老猫懂没懂，将打包好的残骸堆到角落，家里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挥舞着六一给他修好的左手，许言做回底座，打了个响指继续充电。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一人一猫的拌嘴中过去，大约下午两点左右，六一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破天荒的没有用脚开门。 “考完了！放假了！老许！我生日！”六一叉着腰，“去年你送我个扳手，今年得换点新花样。” “我看你锤子有点旧了，要不我给你买个锤子？” “也行！” 床上的老猫默默转过了身，突然觉得不是所有直立猿都有智商，怪不得许言会找她当掩护。 ………… 下午时分，这个奇怪的组合在许六一的带领下走出家门，走进了贫民区的深处。 虽然说是贫民区，同时捡垃圾的人也不少，但科技的进步也让这里不是真的饥寒交迫，‘贫’，只是相对于城市中心的说法，是与那些富人的对比。 不过许言家是真的穷，恐怕整个零号城市只有他是完全依靠捡垃圾为生，就如同现在，加上一只猫，这个家里能正大光明抛头露面的只有许六一一个人。 “我们就这样走在直立猿的世界中，难道不怕被发现？”老猫操着低沉的嗓子，仅剩的右眼滴溜溜的乱转。 “我觉得我还好，你就不能坐下来，非要站在我怀里岂不是更可疑？”许言双手托着老猫，一板一眼的跟在六一身后。 “只有原始的野兽亚种才会选择四脚着地，帝国军人就是死，也不会效仿丑恶的低等族群。” “……随你便，被人发现我可不会保你。” “我可是你手下的士兵，长官。”老猫的右眼一眨一眨，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 “作为长官，我有权力在手下被俘虏时，采取让其永远闭嘴的决定。” 老猫愣了一下，扯着脖子上的项圈，选择了暂时闭嘴，但依旧高傲的双腿直立在许言的胳膊上。 “老许，前边拐角那家的扳手出了新货，听说是中间区淘汰的特殊合金，特别禁用，要不你再给我买个扳手吧？” 许言没有出声，淡青色的眸子转为蓝色，表示自己没意见。 有时候他真觉得六一这傻孩子挺好养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吃不起，如果六一的饭量能稍微正常那么一丁点，他们也能过上白米白面的生活，而不是廉价的人造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 三人就这么在街上溜达，许六一秉承着只逛不买的准则，每一家店都要进去看看，上到镶嵌着微型电脑的外套，下到可以当打火机用的玩具布偶，没个消停。 百无聊赖的许言只好带着招财老猫站在街边，目光正对着一家汽车商城，瞳孔微缩，不要说什么飞车，那玩意有钱人才买得起，现在能开上四个轮子，哪怕三个轮子的许言也知足。 街上人来人往，目光都奇怪的看着这对机猫组合，直到六一拎着一袋子五金零件出来，这才继续直奔前面一条街。 越往城市的里面走，恢宏的楼宇就越高大，彩色的灯光牌子提前在傍晚点亮，到了这里，许言才算有了置身于科技世界的感觉，而不是挨着垃圾区的一水平房。 穷啊。 “老许，走，去书店。” 六一招呼着许言走进了一家商场，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二十二楼的保健区。 顾名思义，这层楼多是足浴桑拿，下了班的男人们总喜欢在回家前来这里放松一下，楼上就是酒吧迪厅，有时候年轻人也喜欢下来醒酒。 一路上许言抱着个招财猫的姿势引来不少目光，根本没有脸皮的他一点也不尴尬，甚至还想去楼下的机器人清洗店洗个澡。 二十二楼，二十二号店，这是个开在保健区，被众多‘欢迎光临’包围的书店，名字也很接地气，就叫‘书店’。 老板是个老头，每天都会固执的等待着客人，可在这个世界，谁会无聊到来这里看纸质书浪费时间，又不是家里停电、电脑关机，开在这种地方，一个月可能只有一个客人，光是租金电费就是一大笔开销。 奇怪的组合走进书店，六一习惯性和柜台前的老头打了个招呼，没错，六一就是一个月一次的唯一客人，没接触到学校相关课程之前，她的所有机械知识都是从这里免费看来的。 和往常一样，走进书店的六一直奔深处，许言在门口愣了一会，肩膀顶了顶老猫的屁股：“帮我看着她，别让她出来。” “遵命，长官。”老猫胡须一抖，轻巧的跳了下去，好在店里只有他们，没人注意一只用双腿走路的猫。 脑袋不动，眼神四处打量，许言悄悄靠近柜台，明明没有感情的机械眸子被他赋予了痛苦的意味。 “老爷子，你知道她们管我要了多少么？五万！你明明估计也就个一两千！”许言压低了声音。 “她们那群人什么时候按照常理出过牌？都过去十几年了，你怎么连六一也不如？”老头笑呵呵的翻过一页书，挑着眼睛看着许言。 “你一把年纪不能活到狗肚子里吧，明明知道，还要我去向异种人买，我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说吧，五万块你分了多少？” 老头淡定的放下手里的书，从旁边拿来一根烟卷，不慌不慌的点燃，吐出一口烟气 “我就是个开书店的，一把年纪了，你干嘛非要盯着我呢，早知道当年就不救你们了，尝尝么，钢铁市场的老货……忘了，你只是个机器人。”老头嘴角带笑，摆明了许言拿他没办法。 许言无奈转过身，背靠在了柜台上，他确实拿这老爷子没办法，谁让当初自己带着六一贸然进入人类社会，就是他帮自己挺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呢。 现在自己那三十平的小房子，房产证上写的都是他的名字，唐德。 “唐德，我是一点没看出来德在哪。”许言搓着金属手指。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把你研究出来的，六一的父亲么？” “老头，我就是六一的父亲。”许言转过身很认真的说道。 “随你便随你便，别把我纯岭木的柜台硌坏了，这树已经绝种了。”唐德挥手扇了扇二手烟，“总之我是看在六一的面子上才帮你的，我不管你是ai，还是六一父亲的残留意识，你想做什么，别牵扯到六一那孩子。” 许言心里翻了个白眼，在唐德的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个疯狂科学家将意识导入机械的失败产物，但看在他这么喜欢六一的份上，许言也懒得和他理论，只能独自将价值五万块的苦水往肚子里咽。 “五万块，所以说你还是买到了‘黑厨刀’的消息？”夜色降临，唐德起身打开了挂在楼外广告牌。 刚刚想要找个地方坐下的许言怔了怔：“……老头，我今天要把你书店拆了。” 第十章 突如其来火并 事实上许言并没有打算真的动手，作为和六一唯二知道他有自主意识的人类，唐德虽然老不正经，但人也还说得过去。 可就在许言假模假式的想要挥两下拳头的时候，书店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叫。 “六一！”许言顿时紧张起来，抬脚便朝里面跑了过去。 可随后剧烈的震动让他险些摔倒，一辆改装过的飞车从楼外撞破玻璃，带着火焰和闪光冲进了书店。 纸张易燃，猛烈的火势窜向屋顶，报警器瞬间响起，整个二十二楼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许言挣扎着起身，金属身躯的巨力将压在腿上的书架踹飞，继续朝着最里面跑去。 书店很大，起码有个百八十平，可复杂的书架摆放和不断震动的楼层，再加上纸张和唐德固执的木材料装修，火势一时间让许言也难以快速前进。 然而就在他刚刚推开半个书架的时候，砰的一声轻响，许言的身上闪过一缕火花，他低头看着落地的金属弹头，心中皱起了眉头。 金属弹头，不是飙车党……许言的机械眼眸亮的可怕，开始不停的锤飞挡在身前的一切阻碍。 外面，贫民区的楼间距很小，截面像蜂巢一样拥挤，这也是为什么在这里很少有飞车的原因，除了买不起，道路条件不允许也是一方面，只有那些飙车党，才经常把这里当做天然的障碍挑战赛场。 二十二楼的高度实际只有这座商场的三分之一高，十数辆改装飞车正在狭小的楼间追逐，属于动能武器范畴的枪械倾吐着火舌，不仅仅是书店遭了灾，飞车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地面上的人抬头望着这场较量，惊呼的躲进了最近的建筑，玻璃、广告牌以及其他东西的碎片从半空中掉落，在地面爆成一片狼藉。 “头儿，对方的一辆飞车被我们击中，撞进了……卧槽，撞进了唐老先生的书店。” “……完了，回去等死吧。” 飞车正在高速的飞行，摆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躲避着楼间的障碍，也许是谁家的空调外机，也许是某家住户私搭出来的违章建筑。 短簇的高能尾焰带起空气的混浊，惊扰了二十几楼，将一面墙敲碎的露天大排档的食客，震散了私自延伸出来的蹦迪平台上的年轻男女。 通讯器中传来了组长的叹气，其他同伴死一般的沉默。 “……先把他们解决掉，回去向会长认罚吧，调查局那边沟通过了，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希望唐先生没事。” 通讯器中再次传出组长的声音，一行十几辆飞车的火并戏码追逐到了下一个街区。 ………… 充斥着蓝白两种颜色的大厅中，工作人员嚼着嘴里的薯条：“伙计，z区又开始了。” “放心，指令已经给z区调查局传过去了。” “可他们没有动啊？” “兄弟，新来的就要多学习一下，比如我们只管传达指令，不用管其他的，再比如我更喜欢8号酸度的番茄酱，下次有点眼力价，记得递给我。” ………… 警铃声还回荡在二十二楼，正在游逛的人们纷纷躲到远处，角落里冲出几具汽油桶一样的自动灭火器，不断的朝书店里喷射着灭火干粉。 被击毁的飞车停下了势头，驾驶位只剩下了一具尸体，头顶的管道喷洒着水花，在飞车裸露的伤口激起阵阵火星。 “六一！”许言冲到飞车的残骸旁，环视着周围，“许六一！” 砰！ 飞车的引擎爆炸，一团火球冲出，但很快被顶部管道喷洒的水花熄灭。 一阵细碎的声音被许言分辨出来，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老猫正站在灭火管道上，弯腰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 “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长官。” 旁边，六一的上半身被装饰用的绳子打了结，绳子的另一头绕过头顶的管道，拴在了倒塌的书架上，正好将六一吊在了半空中，摇摇晃晃，像是一条晾晒的咸鱼。 “干的不错，上校。”许言松了口气，托着六一的脚底，老猫顺手用爪子划开绳子，一行人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反倒是被许言扛在肩上的六一，不停的朝身后指着：“飞车，老许，那可是飞车啊。” “还飞个屁啊还，明天用钢管给你焊一辆。” 三人急匆匆的跑到书店门口，老猫自然早就跳了出去，许言将六一送出门外，回过身来到唐德身前，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木制柜台。 “老唐头，别死啊，我那五万块你可得负一半责任。” “……咳咳，你个金属疙瘩懂个屁，老头子命大着呢，六一呢？” “外面呢，我背你出去。”许言回身蹲下，将唐德背在背上，逆着灭火干粉跑出书店，在地面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脚印。 来到外面，唐德咳嗽了两声，看着毁于一旦的书店，脸上没有丝毫难过，甚至还问了许言有没有将他的烟卷拿出来。 “还烟卷呢，刚刚在里面没抽够？”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许言只能小声的嘀咕。 这时，更加密集的脚步从身后传来，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统一装扮的男子推搡开人群，快步走到了唐德的身边。 “唐先生……” 他们说了什么，许言没有听清，周围的人声音嘈杂，他和六一又被赶到了远处，只是看到唐老头在对方耳边动了动嘴，然后就被一副金属医疗舱抬走了。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在为二人开脱，因为许言分明的看到，刚刚那些男子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唐德被陌生人带走了，书店正在被专业人员和自动机器处理，许言二人站在原地看了看，没有了继续逛街的心情，直到外面响起了调查局巡逻飞车的鸣笛声，二人一猫这才悄悄离开了这里。 ………… 深夜，许六一躺在床上进入了熟睡，许言轻轻的关上房门，来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他们这里属于城市的最外围，贫民区中的贫民区，所以晚上几乎不会出现不夜城的情况，也不会像靠近里面的地方，总是彻夜狂欢。 巷子深处，房屋挡住了远处彩色的灯光，只有头顶的月光照了进来。 老猫扯着脖子上的项圈，吐出一口烟气，看着许言莫名的发笑。 “运气不错，有半个小时的晴天，能看见月亮。”许言脑中浏览着天气预报，蹲在了老猫的身侧，“唐老头的烟卷？” “你在撒谎。”老猫突然低沉的说道。 “怎么看出来的？” “呼……你今天对六一的表现，可不像一个想要反抗直立猿的ai，你和我一样，不是这里的生命。” 老猫的左眼带着黑色眼罩，右眼灵动的看着许言，仿佛在等待他的失态，可许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如果你是直立猿创造出来的，并觉醒了自我意识，没错，你很有可能会产生反抗的心思，但ai出身的你，或者说你们，在直立猿的科技基础上有着天生的优势，因为你们也是靠着直立猿的科技基础产生的。” “直立猿的网络、设施等等，对你们来说就是摆设，这场种族间的战争无论谁占据上风，都不会有焦灼的情况出现，而是一边倒。” “可现在街面上到处都是和你一样金属机械，它们供人驱使，为直立猿服务，而你却还小心翼翼的躲在这里，这不可能。” “除非……你也是外面来的，很有可能是自然进化出的原生铁基生命体，只不过伪装成这个样子，正因为如此，在某种原因下，你和这里的科学基础有着根本上的差别，无法肆无忌惮的融合。” 老猫抽着烟卷，冷静的讲出了自己的理由，和之前拼命反抗，无奈服从的架势截然不同，仿佛真的道出了许言内心深处的秘密。 震惊还是震惊的，起码老猫的推测说对了一半，许言的确不是这里的人，也无法像奥创一样和这里的科技完美融合，否则在‘数据’成为文明骨骼的蓝星上，网络将带给许言巨量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可以少花那五万块钱。 掩盖着内心的波澜，许言拍了拍手，借坡下驴：“说的不错，是我小看你了。” “呵……”老猫露出一个全部都是小意思的笑容，但接着，笑容就僵在了他毛绒绒的脸上。 “我在撒谎，难道你说的就是实话，永远失去家乡的尤里·帕尼尼上校？” 第十一章 走进一只猫的内心 许言淡青色的机械瞳孔，映出了老猫嘴里吐出的烟气，缕缕轻烟顺着微风飘了出去。 “到现在为止，你说的话我只信了两句，一个是你的名字，一个是你的身份。” “我虽然浑身都是金属，但也没蠢到丧失逻辑，你说你随母舰航行宇宙，遇袭逃生，穿过星门来到蓝星，可下一句你又说过，我无法理解那种永远也回不到家乡的感觉。” “那么请问，一个能坐到上校位置的人，在见识过宇宙的波澜壮阔，科技的高层顶峰之后，又沦落到一个翻译器可以识别语言的星球，是怎么得出永远回不到家乡的结论的？” 老猫的笑容僵在脸上，烟头烤得爪子上的绒毛弯曲：“被你抓了，我还可能回去么？” “连死都不怕，还懂得随机应变，暂时忍气吞声的留在我这里，这种人会丧失最后一点回家的希望？” “除非……你是真的永远回不去了，你的母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句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感情，许言趁着老猫愣神，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项圈。 老猫扭头看了他一眼，从屁股底下面掏出根新的烟卷。 “没错，你说的对，我的母星的确有可能不在了……有星图么？” 许言的眼眸微亮，投射出一副宇宙星系的立体图：“银河系？没有专业的，从网上找的。” “我来自β-22恒星系，这个位置。”老猫抬爪一点，“就在这个点的区域，在这里叫什么？” “银河系南十字悬臂外围。”许言不假思索的开口，在生活稳定后，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搜集信息，关于银河系的，自然也在其中。 “总之就在这里。”老猫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稳定的双恒星星系，我的家就在第三颗行星上，因为大气层成分的原因，如果是白天看的话，太阳一个红色，一个蓝色。” “我和我的族人就生活在那里，相亲相爱，我们的足迹遍布了星球的每个角落，喜欢在望不到头的草地上成群的奔跑，不像这里，连太阳都不常见。” “那里也分不同的种群类别，有体型像直立猿一样巨大的，也有向我这样中等体型的，大块头负责抵御敌人，小身板负责研究东西。” “我的父亲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所以我从小就对宇宙有着深深的向往，可我又学不会那些深奥的宇宙学知识，所以在我18岁那年，我考上了帝国第一学院，专业是武器学。” “我喜欢家乡无尽的绿色草地，但也想要去看看深邃黑暗的宇宙，因为我总觉得待在一个星球上，自己太渺小了，你知道么，在帝国第一学院，武器学上到反物质，下到冷兵器，从理论到实践，一共分了200门不同的专业课程。” “而我！”老猫站了起来，吐出烟气，“在毕业那年，以全课程满分的成绩毕业，成了整个星球都瞩目的人！” 老猫的眼眸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又坐了下来，嗓音低沉：“然后我就任于帝国第一舰队指挥部，只用了两年，我就爬到了上校的位子，这个速度是在我们第一次迈入星际时，那些用血拼杀出一条路的前辈才能拥有的。” “我的这只左眼，就是一个肮脏的！只会推粪球的虫子！用沾着粪便的甲肢戳破的！” 第二支烟熄灭，老猫扶了扶眼罩，许言很合适宜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搓出一缕火苗。 “结果就在几个月前，一艘不明身份的舰船闯入了我们的星系，在所有信息传送都没有收到反馈后，我们决定派出小队前去接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队还没飞出我们的舰群范围，一炮，就一炮，我们在同星系的一颗矿产星变成了宇宙深处最亮的礼花。” “冲击力偏移了母星轨道，无数的陨石呼啸落向地面，接着舰队遭到攻击，在一切无法挽回后，我坐上了逃生舱到了这里……” 阴云挡住了月光，晴天比天气预报上说的要短很多，昏暗的巷子中只剩下了许言淡青色的眼睛，和老猫嘴边橙黄色的烟卷。 “是那些推粪球的虫子？研究核能的？”许言扭过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戳破老猫谎言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重。 “是生物核能。”老猫摇头，“不是他们，是一艘其他地方的舰船，黑色的，应该连母舰都算不上。” “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文明？”许言觉得无法理解，不说上辈子古代战争需要下战帖，这辈子现代战争双方怎么也该扯扯皮吧，再不济动机，动机呢？ “毁灭一个文明需要理由么？”老猫有点想笑的看着许言。 “不需要么？” “需要么？” “不需要么？” 老猫终于笑了一下，将烟头踩灭：“老许，在宇宙这个层次上，文明之间的毁灭，我比你强，就是唯一的理由。” “你永远不要和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敌人讲道理，除非你游离于更大的规则之外。” “还有你这个破项圈。”老猫抖了抖毛，话锋猛然一变，“就这破玩意是给六一小时候的玩具吧，你以为能糊弄我？” “呵……”许言垫了垫脚，拿起地上的项圈扔进了巷子的最深处，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闷响之后，刺眼的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礼花确实没有，不过一顿电击烤肉是少不了的。” “你来真的！”老猫浑身的绒毛膨胀成球。 “……看来你真是一股子莽劲，莽到了上校的位子，还是年轻啊。” ………… 第二天清晨，许言准时睁开双眼，电流窜过他的内部线路，带出了启动的微响。 思绪如电，早上六点，许六一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枕头旁边放着昨天新买的生日礼物——合金扳手。 其实距离六月一号还有几天，但学校考完试也就放假了，蓝星的夏天并不热，寒暑两假有六一帮忙，一般都是许言创收的时候。 另一边，许言的充电底座靠在角落，但只有背部和墙紧挨着，右手边留了道缝隙，充当了老猫的床铺。 昨晚许言还特意允许了老猫在别处睡觉，没必要挤在这个可怜的角落，但不许上床，因为许言看见他掉毛了。 可老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家里有女性，这是对异性的尊重，哪怕种族不同，帝国军人在道德上是不允许…… 不允许啥许言就没听，主动关闭了耳部收音，反正他嘚嘚了半天，最后六一主动进行了催眠仪式，现在锤子还摆在老猫的脚边。 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赶着去上班，而年轻人要比以往多了一些，看来真的是放假了。 住在这边的年轻人许言看着很顺眼，起码比靠近里边梳着莫西干发型、身上抹的五颜六色、戴着快百十来斤金属饰品的要顺眼，他们又不是机器人，在身上穿洞带那么多铁玩意不累么？许言看着都疼。 机械眸子闪了闪，许言正打算去买点早饭，人造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这种东西不能隔夜，所以他每次都要买当天的。 可他刚要迈步，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拐了进来，引起了敏感的许言的注意，因为即便是四个轮子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他的脑子几乎全天处于联网状态，除了解时事和搜集信息，就是找办法钻过网关的漏洞，梦想还是要有的。 ‘黑色、菱形标致、特殊弧线车尾，菱光四代轿车，售价在……卧槽，二百三十万，除以五就是……’ 不仅许言，路上也有不少识货的人驻足扭头，指指点点，更有对车辆研究颇深但就是买不起的大神，摩挲着下巴，感叹能看上一眼也值了，然后想起了上班可能要迟到的问题。 许言就属于这种人，研究颇深但买不起，可看着黑色轿车慢吞吞的减速，最后停在了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收敛动作，伪装起了工具人。 一位头发银白，梳的锃光瓦亮，穿着考究的老人走了下来，带着比许言还职业的微笑，沉声问道： “请问这里是许六一小姐的住处么？”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许言刻板的回答。 “唐德先生有请，还请代为转答。”老人的礼节细致入微，将绅士的风度体现的恰到好处，即便是面对一个机器人。 “好的，请您稍等。” 唐老头挺臭屁啊……许言转身关上房门。 第十二章 唐氏商会 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许言的目光扫视着车内，六一坐在他的旁边，手里握着合金扳手，一脸的紧张。 绅士气度的老人坐在副驾驶，神色安详的快要睡着，而主驾驶已经睡着了……准确的说是在闭着眼用脑子开车，依靠座椅中的传感器，达到思维控制的目的。 说实话，许言觉得这二百三十万花的值。 唐德唐老头还是有钱啊，怪不得开了个书店，原来是为了纯粹的情怀，也对，像他这个年纪，年轻的时候纸质书应该还没被淘汰……许言动了下肩膀，示意站在自己腿上的老猫安分点。 “六一，按照计划走，昨天我身上沾了血，唐老头应该受伤不轻，一会要是有外人，听我指挥。” 许言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六一悄悄在腿上比了个手势，示意没有问题。 作为一个机器人，连个蓝牙耳机对许言来说轻而易举，刚刚回到屋子里后，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除了有些不正经，唐老头人还是不错的，但看他书店里的装修也能知道，贵是真贵，低调也是真低调。 可今天派了一辆豪车，还有这么一个骚包的像英伦老管家一样的人过来，就差头上顶一坨白色蛋卷了，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而且关于唐德，许言只知道他很有钱，但昨天把他带走的那群陌生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不是调查局的人，调查局有专门的制服和特殊枪械，属于联邦旗下的铁饭碗……唐老头不会是低调的地下教父吧，太狗血了。” 许言心里胡思乱想，猜测着此行会发生的情况，同时也默默记下了轿车的行驶路线，推测着他们的目的地。 刚刚在小屋里商量的时候，原本许言是有心拒绝这趟邀请的，唐老头就算挺不过来了，也没必要专门给他们来个临终遗言吧。 可当他透过窗子，尝试着仔细观察来者的时候，瞥到了司机外套里的枪带，便知道这趟行程真的没那么简单了。 “老猫，你不是挺厉害么，能不能给我胳膊上安点东西？” 老猫的头上带着伪装成粉色毛绒发卡的耳机，翻译器则换到了许言的耳朵上。 “没问题，小意思。”他梳理着爪上的绒毛，目不斜视，“你有钱么？” “暂时没有。” “自信点，不用说的这么严谨，没钱那还换个锤子！” “冷兵器也行，先将就用。” 老猫翻了白眼，没再接话茬，有些暴躁的猫叫似乎惊醒了坐在副驾驶的骚包老管家，他回过头尽量保持着礼貌，疑惑的看着一个机器人抱着只招财猫。 许言岿然不动，老猫又翻了个白眼，只有许六一尴尬的笑了笑，示意这猫不咬人。 ………… 黑色轿车一路行进，在贫民区中穿梭，中途还路过了昨天那座商场，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二十二楼的外面一片焦黑，但此时有不少海胆一样的金属机械，扎根在大楼表面滚来滚去，密密麻麻的金属触手除了固定，也在修复建筑。 车窗外的景色向后倒去，随着路线的延伸，许言心里对此行的目的地有了大体的掌握。 从自己家里启程，轿车几乎是按照最短的路程朝着城市里面进发，经过拥挤如蜂巢的地段之后，此时众人踏入的地方，已经相当接近富人生活居住的中间区。 “老许，咱们这是到了中间区？” 许六一的手指探入外套，在衣服内侧的显示屏上输入着文字，传进了许言的脑海，同时她也靠近了车窗，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外面从未见过的场景。 相比于贫民区外围的乌烟瘴气，这里的空气看上去十分透澈，高高的楼宇要精致不少，蜿蜒的空中阶梯通向半空中的建筑区，来来往往的人穿的干净利落，连走路时也要忙着处理手头的工作。 “还没到，但已经很接近了，看见前边的光了么？那边才是中间区。”许言的眼神也向外瞟着。 这时，轿车开始减速，在一个路口转弯，缓缓停在了一处院子的门前。 “请跟我来。” 骚包老管家下车为许六一打开了车门，领着她们走进了这处像是庄园的院子。 许言在后面抱着老猫，由衷的感叹了一下有钱真好，花花绿绿高楼大厦的包围之下，居然还能藏着一处平均高度只有三层的庄园，同时他更加佩服起了唐老头的审美。 这个地界，加上院子里的绿植和维护，没个富裕身家下不来。 许言跟着六一，六一跟着老管家，一行人穿过庄园内的走廊，来到了位于主体建筑二楼的一间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木桌，两张蒲团，一套茶具。 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化到底揉杂到一个什么程度，许言有着深深的不解，而且文字语言也和上辈子完全不同，总之奇怪的厉害。 二人一猫在屋子里等了一会，没过太久，老管家便带着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然后关上屋门，在门外等候。 中年人脸庞消瘦，目光如炬，神色一眼看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毅，举止气度显然不是常人……大佬，许言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初步评价。 “许六一？坐。” 中年人面带微笑，虽然没有架子，但身上的气势还是让许六一愣了神。 “六一，坐。” 许言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六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忐忑的坐在了蒲团上，而对面的中年人也是一怔，愣是没搞明白后边这是个什么组合。 “咳咳，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宁，安宁的宁。” “您好，我就是许六一。” “我知道。” 唐宁一边烧水沏茶，一边不时瞥着后边的许言和老猫，他绕是见过大风大浪，也还是无法理解六一带着这俩货是什么意思。 “那唐先生，您今天……” “唐德死了。” 直截了当的开场白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六一刚刚触碰茶杯的手被滚烫的温度刺到，缩了回去。 “死……死了？”许六一发愣的看着唐宁，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对，死了，他年纪太大了，身上都是旧伤，昨天的木柜台压断了他的脊骨，内脏破碎。” “那……那你们……” 六一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就连身后的许言也是一时被唐老头的死讯震惊。 “是他自己放弃的，他这辈子最讨厌先进的东西，不愿意接受人造器官，哪怕是克隆的。”唐宁特意瞥了一眼许言，“也许对他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为……为什么？”六一僵硬的重复着许言的话。 唐宁顿了顿，抬头看着眼眶通红的六一，将手里的茶壶放下，语气严肃，嗓音低沉： “再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唐宁，安宁的宁，外区……就是你们说的贫民区，唐氏商会的会长，曾服役于联邦军第二舰队，唐德，是我的老队长。” “对他来说，一切的先进科技都会被联想到杀人的武器，他不愿意再接触那些东西，战后创伤综合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学校有介绍这种病症的课程。” 唐宁面不改色，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重新给六一倒了杯新茶。 “也许他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里……他有儿子和儿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孙女，夫妻二人同样在联邦军服役，但也早就死了。” “虽然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认识你的，但他的遗言中既然提到了你，我想他走的时候应该不会太难过。” 腰上的扳手发出响动，六一沉默的低着头，唐宁等了她一会，见没有动静，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纸质文件和一块数据屏，推了过去。 “唐氏商会不习惯只用数据衡量一切，对于所有的承诺和保证，我们更喜欢用最原始的方式做为底线。” “数据版和纸质版的内容一样，唐德将他在z区（222，222）位置的商场，二十二层楼，第二十二号商铺的所有权让给了你。” “地皮是商会的，所以水电租金不用你负责，这是唐氏商会对唐德的承诺，他的继承者也同样有效，直到无人继承，再由商会收回所有权。” ………… “会长，他们还关着呢。”管家站在唐宁的身侧提醒道。 看着黑色轿车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唐宁皱了皱眉。 “樱寺株式会社是故意把我们的人引到老唐那里去的，就算没人开枪，他们也能自己撞上去，无非就是想在招标的关键时刻给我来一下子。” “放了吧，扣半年工资。” 第十三章 想办法搞点钱 提着刚买的蛋白质块，许言呆板的站在街上，无比痛苦的情绪刺激着他的内心。 算着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去捡垃圾了，账户里的余额正在以血崩式的速度缩水，尤其是家里又添了一副碗筷，情况更是捉襟见肘。 五天前，六一继承了唐老头的遗产，除了一家不用付水电租金的书店外，就只有五千块钱，算是唐老头剩下的所有东西了。 “唉……我原以为你唐老头很有钱，没想到就这点，不过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许言摇着头继续向家走去，路过一家小卖店的时候，他转身走了回来，又是呆板的问道： “请问有钢铁市场的老烟卷么？” “啥？没有，那种货在钢铁市场都得淘。”老板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的说道。 “请问铁沫子牌烟卷多少钱？” “五块！”老板有些不耐烦。 “一包。” 回到家里，将晚饭放在桌上，许言来到小屋旁边的巷子里，悄悄蹲下，轻轻的在地上立了三根铁沫子牌香烟，用小拇指依次点着。 身后跟出来的老猫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蛋白质块，垫着脚朝里看了看。 “这什么意思？你已经连着弄了五天了，是联系你母星的神秘仪式？” “我家乡的习俗。” 老猫跳了一下，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铁基生命体会抽烟？” “……我们抽火种能量块，身体好的还抽能源矩阵呢，那个劲儿大。”许言转过身平视着老猫，“六一呢，又没吃饭？” “今天吃了，看样子好多了。”老猫捡起烟盒，抽出一根，“不知道的话，我还以为六一是唐先生的孙女呢。” “差不多。”许言双手放在膝盖上，“那时候我带着六一刚到这里，就是唐老头帮的忙，第一次见面我差点想一拳头给他撂倒，然后跑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在舰队服役，一家人都搭进去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什么时候能改善改善伙食？这种蛋白质块我们都是用来发展畜牧业的，我已经受够了。” “……是时候想办法搞点钱了。”许言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六一反常的在九点钟之前起了床，睁眼的第一幕就是忙碌的许言，正在打包家里仅有的锅碗瓢盆。 听到动静的许言回头看了一眼，六一今天的气色不错，看来是挺过来了。 唐老头的死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是沉重的，他能理解这种复杂的心情，因为十七年前他经历过更残酷的。 至于老猫，他的世界观和许言二人完全不同，不过作为跨种族战友，舍小家为大家，他对唐老头倒是挺敬佩。 “要搬家么，老许？”六一揉着迷糊的眼睛。 “对，搬到热闹点的地方去，那边来消息说已经修好了，但是协议上只说给了咱们那间书店，所以这间屋子商会要收回，不愧是做生意的。” “哦……老猫呢？” “我回来了！”打开的窗子窜进一道黑影，胡须抖了抖，老猫轻巧的落在桌子上，“大概看了一下，那书店居然占了两层，二十三层同位置的地方被封死了。” 许言点了点头：“还有呢？” “书店落地窗对面是个大排档，露天烧烤和火锅，你们这里居然把吃饭的地方建这么高，这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一锅热汤泼下去……” “……我不是叫你去看看商会有没有偷偷搬东西么？” “你……确定在这里有人会贪那些玩意？”老猫挑着右眼，“这不像这里的风格。” “这还能论风格？”六一捅着牙刷，扭头看着今天有点奇怪的老猫，“我觉得那些书挺好的。” 老猫拍着自己的肚皮，咂着嘴巴：“没见识了啊，不同文明体系之间的发展和审美有着很大差距，我见过一个星球，他们所有的重要数据都是刻在石板上的，就连星际舰船都是一水的铁片包石头，控制台纯手工打磨，和古墓机关一样，嚓嚓响，除了有点脆，飞的挺快的。” “喔……老许，咱们什么时候能有一艘飞船？” “……要什么自行车，我还是抽空把答应你的飞车焊好吧。”许言将一块飞盘扔到包裹上，金属绳索自动弹出，系紧，“老猫，晚上改善伙食，你先去踩个点。” “成交，长官！”老猫眼眸冒着诡异的绿光，从窗子跳了出去。 这时六一凑到跟前，嘴里带着牙膏沫子，用手挡着小声说道：“我知道今天老猫哪里奇怪了，他今天居然四脚着地，我怀疑他退化了。” 许言郑重其事的伸出一根手指：“为了环境生存，退化就是进化，晚上可以喝酒，算是为了庆祝老猫向原始野兽亚种迈出重要一步！” ………… 说实话，许言打心眼里是为了提前给六一庆生，明天就是六月一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方过。 但将心比心，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您好，您的辣锅～” 铁皮邮箱一样的智能服务生将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了上来，许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扭头与其对视，对方的显示屏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的颜表情，气氛有些尴尬。 “别看了老许，单纯的硬件上，你比它高端多了。”老猫坐在婴儿椅上，完美的适应了如何伪装成一只宠物。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许言将头扭了回来，“有空你能再造一个翻译器不，或者里面信息给我导入一下也行，就一个咱俩还得来回倒腾着用。” “下肉啦！”六一高声喊着，将一叠肉片倒进了锅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阴沉的天空并不能阻挡这座城市的明亮，造型浮夸的广告牌电力十足，红紫色为主的霓虹灯插满了视线所及之处，远处的高大投影正在宣传着某位明星的最新单曲，违规私建出来的大排档平台上热火朝天。 在其他人眼里，靠近边缘一桌客人一定是个疯子，那个女孩手里攥着酒瓶，正在不停的和一只猫还有一个机器人说话。 时间逐渐过去，许言肉痛的为自己完全没有参与的饭局付了账，背着六一顺着两楼之间的空中阶梯回到了书店。 两地相聚并不远，书店在二十二楼，而露天悬空、只有一圈栏杆的火锅平台在对面的二十四楼。 如老猫所说，唐老头这间书店有两层，商场同等位置的二十三楼是封死的，只能从书店进入。 此时楼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许言还没来得及收拾和改造，起码地方够大，弄出个三室一厅绰绰有余。 将喝醉的六一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许言摸了摸她的额头，拽着非要一起睡的老猫回到了楼下。 “说好的帝国道德呢？对异性的尊重呢？”许言一边关上了书店的大门，一边咬着牙说道。 “嗬！我不能总睡地板，你好歹都有个底座充电……话说你的充电口在哪里？” “玩蛋去！那酒你就舔了两口，装什么醉猫呢。” 许言坐到唐老头经常坐的柜台后面，翻着那本唐老头经常翻的书，陷入了沉思。 这里人都穷疯了，但凡有一点赚钱的门路，早就被别人挤破了头。 “老猫，以你们的科技，你对银行账户怎么看？” “嗝……想都别想，数字战争不在我的专业范畴，这是那群经常患有头顶毛发稀缺症族人的对口工作。” “那该怎么办，靠这书店咱们都得喝西北风……”许言拉长了尾音，手中的书页里突然掉落出一张蓝色卡片。 他疑惑的拿在手中，透着光看了看，晶莹的蓝色明显不是纸张，但上面却印着‘负一百块’的字样。 “这是蓝星货币虚拟化之前的纸币？唐老头还有这古董？怎么是—100？假币？” 看了又看，许言没琢磨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柜台上的老猫已经打起了呼噜。 他摇了摇头，将印着—100的蓝色钞票夹进书里，收进了柜台的抽屉，起身回到了机械底座上充电。 明天他还有点事，电量得预备足了。 第十四章 不肯告知的秘密 “今天又是蛋白质块？”老猫趴在书架上，探头看着做贼一样的许言。 “嘘……六一还没醒，早饭放窗子旁边了，如果没大事，今天书店不开门，你在家想想赚钱的路子，想不出来以后还是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 “嗬！劣等的金属生命体！你去哪？” “办点事。” 许言嘴角微微上翘，离开了书店。 没有带轮子的，也没有带尾焰的，普通人出行的最好方式就是地铁和空中轨车，至于地面上的公交车制度，在蓝星已经彻底淘汰。 借着微亮的晨光，许言抱着一个箱子，伪装成送货的机器人，呆板的走出了商场大楼。 按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线路，他不带感情的行走在满是感情的人类社会，身边有着许多‘同伴’和他擦肩而过。 来到地铁的入口，许言慢慢走了下去，电子车票在他本就余额不多的账户又划出了一笔。 同蓝星的其他城市一样，作为首府的零号城市，地下交通线路极其发达，犹如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上下分层。 当然，在建造之初也避免不了废弃了许多线路，也许是地上的区域划分导致站点废弃，也许是地质问题只能选择另外的方向。 总之，比空中轨车更先成熟的地铁系统，其实就是一个线头众多的毛线球，而数不清的地下分叉，则成了一些人的藏身之所。 黑市。 黑市的由来许言知道的不多，但这个地方只要有文明就一定存在，只不过不同时期的形式不一样罢了。 伴随着到站的提示音以及年久失修的晃动，许言起身走下地铁，看了看头顶，是x区其中一条线路的终点站，因为没有换乘站，所以从这里下车的乘客都在向外面走去。 许言平静的站在原地，等到这波乘客离开的差不多了，然后转身走向了角落的一个厕所，拐进男厕，第三个单间显示有人正在使用，但许言没有犹豫，直接拉门走了进去。 门后面还有一扇门，他轻轻的敲了敲，按下了旁边的抽水马桶，然后迎接他的是门后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放下箱子，接受检查，确保没有携带超过标准的武器，守门人才放任许言走了进去。 “轻车熟路。”许言心里笑了一声，来这里交易的人，差不多有三四成不会亲自前来，所以一个机器人走在这里很正常，也许外面那些下了地铁，却始终不肯回到地上的人，才是真正的买主或卖主。 这些地下黑市并不统一，几乎每个区都有数量不等隐匿场所，但许言从来没去过z区的，他怕离得太近，不安全。 “每次来到这，都有一种上辈子在地球玩《地铁》的感觉，啧！” 许言抱着箱子四处环顾，周遭的摊位有人也有机器人，摊位上摆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上到航空舰船引擎，中到联邦特制武器，下到黄瓜萝卜西红柿，应有尽有，甚至你想在这里吃个火锅，也有专门的火锅店。 假如你有毅力有路子，跑遍这座城市所有的黑市，那你几乎能买到99%你想要的东西，前提是钱足够。 许言很早就将目光投向这里了，尤其是可供他硬件升级的零件，可惜就是余额不足。 其实混迹这里的也分两种人，一种是在外面生活，来这里是为了交易，一种是就在地下生活，以黑市为家。 第二种人的背后，许言猜测还有着一条庞大的产业链，否则他们收的东西不可能堆在仓库里喂老鼠，亦或者当调查局收到线报后，每次总是扑个空。 行走在阴暗闭塞的地下铁路通道中，除了窃窃私语，没有什么吆喝声，同样是红紫为主的炫彩广告牌，特殊的图案代表着一个摊位擅长的交易领域。 许言慢慢的走着，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目标，没过多久，在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了画着感叹号图案的牌子，快步走了过去。 诸多摊位中，许言停在一个帐篷前，轻轻晃动了一下门口的铃铛，然后里面走出一个铜黄色的金属机器人，眉心处有着红色的三角形喷绘。 两个机器人面对面，无形的信息在虚拟的局域网路中交错。 “好久没见你来了。” “最近有点事，耽搁了。” “怎么，这次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中心区的电脑芯片？” “那东西可遇不可求，这次是一些飞行器的残骸。” 许言将箱子托起，由对方打开，仔细打量。 “看样子是逃生舱，不是本地货，这合金……有点意思。” “多少钱？” “五千，一箱。” 听到报价的许言吓了一跳，差点没露出马脚，他没想到老猫口中铁壳子这么值钱，家里可还有七八箱呢，这样算算，自己被异种人坑掉的五万块，也能回本个七七八八。 似乎是察觉到了许言的迟钝，对方接着开口：“外地货就这价钱，货源少是少，但许多合金成分其实并不神秘，大多数本地就能合成仿造，除非极特殊，甚至是蓝星也未曾接触过的外地人，那才有可能值钱，你这个……确实有点意思。” 许言沉默了一下：“七千。” “五千一。” “六千八。” “五千三。” “六千五，你要的话还有。” “五千五，不能再高了，回去鉴定一下，要是看走了眼，你就是还有一车我也不收。” “成交。”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对钱极其敏感的许言将箱子交给对方，并接过一张半透明的不记名晶卡，在自己的手臂一划，确认五千五入账后，又将晶卡扔进了一旁燃烧的汽油桶，毁尸灭迹。 “还有东西？”对方转过身，看到许言还没走，疑惑的问道。 “有，我想买点消息。”许言尽量保持着眼眸的淡青色，不会因为情绪变化而变化。 今天是六月一日，嗯，六月一日。 “什么消息，我这里可不便宜。” “唐宁，你听说过这个人么？”许言先抛出了一个小问题。 “知道，唐氏商会的会长，贫民区的所有商会里，唐氏商会算是财大气粗的那一批，听说他曾经在联邦军第二舰队服役，手底下的规矩很严，我记得前几天……他们和樱寺株式会社的人在z区打了一架。” “樱寺株式会社？”听到这个名字，许言有了一点奇怪的预感。 “另一家商会，正在和唐氏争夺泰克工业一个项目的招标资格，那可是中心区的龙头企业，联邦军的一部分武器装备都是由其研发提供。”对方的机械手臂指了指周围的机器人，“像你我派出来的传话筒，源头就在泰克工业。” 泰克工业——泰克科技公司，许言知道这个，他自己的原初体就是那里生产的挖矿型号。 “为了一个项目大打出手？我听说了那天的火并。”许言继续说道。 “商会啊，能在贫民区做生意做到那个份上，有几个正经生意人，生意人谁会只做生意？” 那不就是黑帮么……许言心中对唐宁有了更深的认识。 “还有个事，问完一起算。” “不用。”对方摆了摆手，“这些见不得光的消息不值钱，一般人不清楚，但有心打听也能打听出来，本来人家也没打算遮掩，下一个是什么？” 许言顿了顿，犹豫了一下：“黑厨刀。” “……没听说过，卖菜刀的在隔壁。” “你在撒谎，你迟疑了0.2秒。” 铜黄色机器人走上前，蓝色的机械眸子与许言对视，“没听说过，卖菜刀的，在隔壁。”说完，对方转身走进帐篷，“下次还有外地货，我只出五千。” “……谢了。” 许言慢慢转身，思考了一会，绕过拐角，看到了隔壁摆着黄瓜西红柿的摊位。 “你好，我想买些东西。”许言的信息传送过去。 对方也是机器人，而且是两个，其中一个转过身，言简意赅：“说。” “刀。” “什么年代，枪都是老古董了，这里不卖刀。” “黑色的，切菜用。” “……对不起，没见过。” “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是你有命买，我们没命卖，对不住了。” 听到这话许言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对方的眼中失去光泽，萎靡摔倒在地，显然是彻底断开了连接。 第十五章 万事屋 许言在x区黑市里逛了小一天，直到下午才无奈的出来，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他问了不少人，几乎都是派个机器人当传话筒贩卖消息的摊主，可一听到‘黑厨刀’三个字，不是直接断开连接，就是闭口不言，声称没有听过。 是真是假，虚拟网路中的信息交流听不出语气，但那些直接摔摊子走人的，字里行间的避讳和谨慎显而易见。 黑厨刀特遣队……许言从异种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估摸着应该属于什么秘密组织之类的，但能让黑市的亡命徒畏惧到这个程度，连说都不能说，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还好，起码只是通过名字询问，没有传出影像，应该不会有人联想到十七年前的事。”许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谨慎。 “但是那个唐宁。”他太阳穴的指示灯一闪一闪，“我还想着能不能托托关系，从他那给六一搞个中间区的联邦身份呢，现在看来还是先不要轻易接触，还有唐老头的死，樱寺株式会社……感觉生活一下忙起来了。” 老式地铁摇摇晃晃，中途换乘了几次线路，许言带着思考回到了书店。 “你干啥呢？” 许言刚走进书店，就看见老猫双腿着地，后背紧贴墙壁，像虫子一样的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蠕动。 “嘘……”老猫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原始顶级猎食者的样子，“出大事情，扳子姐偷男人了。” “扳子姐？偷男人？谁？六一！？” “嘘……我刚刚在窗口睡觉，看见她贼兮兮的挡着一个人上二楼了，那人很骚包，还穿着一身红色的紧身衣。” “还有人能比一只穿着童装的猫更骚包么？” “你不着急？慈父铁拳不蠢蠢欲动？” 着急？当然着急，青春荷尔蒙开始爆发了，上辈子总是自己被捉，这次轮到自己捉别人了，红色紧身衣，不玩cosy还能有这审美……嗯，是时候让年轻人见识一下爱的铁拳了。 许言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上楼梯，顺手扼住了老猫命运的后脖颈，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年轻人搞对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许言倒是好奇这是谁家的猪，不知道他的胳膊腿好不好，他们家的玻璃结不结实。 原来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搬过来了，现在都码在二楼，许言还没来得及整理，一机一猫依靠着障碍物的掩护，悄悄的接近了里面。 不过虽然放轻了脚步，但许言终究是个铁壳子，关节的摩擦声还是在安静的二楼传了出去。 随后更加细碎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猫虎躯一震，跳到地上转身捂起了单眼：“帝国道德，帝国道德……” 而许言的机械眸子由青转红，大步的朝着二楼的角落走去。 只见角落里不知用什么东西搭起了架子，一圈床单挂在上面，围了个严严实实，许言的脚步声越大越接近，床单颤抖的越厉害，里面的声音也越慌乱。 老子腿给你打折……许言快步上前，猛的拉开床单……然后愣在了原地，后面的老猫悄悄张开爪缝，暗中观察。 床单里面，许六一满脸惊慌的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角落瑟瑟发抖，标准的‘害怕【六一限定版】.jpg’，右手还不忘紧握着合金扳手。 “呃……我来看看你酒醒没有。”许言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时老猫也跳了过来，看着六一身后被绳索绑成螃蟹，不断挣扎的红色紧身衣男子： “六一！你绑架了一台灭火器！” “嘘……”六一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可怜兮兮晃着扳手，“我想拆开看看，谁想安上去的时候，多出不少零件，我还以为是被商场的人发现了呢，吓我一跳。” ………… 事实证明，在这个到处都是监控探头的世界，六一的行为不可能瞒过商场，更何况她拆的时候还破坏了后台的定位系统。 当楼层管理员找到他们的时候，六一在许言的指挥下，将一台外表完好无损的灭火器，以及多出来的一包零件还给了人家。 人家就扫了一眼，便合理的提出了一万六千元的补偿维修费用，不过看在是这家书店和六一的道歉份上，可以年底结清或者分期付款。 “我错了！” 许言靠在椅子上，看着六一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对于拆东西这件事，六一这么多年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我知道错了，我下次还犯。 趴在书架上的老猫看着热闹：“扳子姐还是厉害，老许能活这么多年，真是宇宙意志眷顾。” 面对老猫的冷嘲热讽，六一姿势不改，磨了磨裤脚，忍住了抡扳手的冲动，最后没辙的许言只好放过六一，出钱让她跑腿将今天的晚饭买了。 这边六一前脚刚走，老猫后脚跳到了柜台上，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把你逃生舱卖了，还挺值钱。”许言随口应付，心里却还想着关于黑厨刀的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老猫狐疑的转过身，直接躺在了柜台上，翘着二郎腿：“我今天想到个赚钱的法子，有句宇宙通用的话怎么说来着，知识就是力量，虽然不知道这个星球直立猿的硬实力发展到哪了，但外面那些普通的家伙，我可以帮他们改造改造。” “这个思想很危险，容易搞出大新闻，你有这个功夫怎么不先帮我改造一下？”许言翻着抽屉里的书，又找到了那张印着‘—100’的蓝色钞票。 这才是许言的想法，有老猫这么个牛气哄哄的武器学砖家，不是现成的帮手？起码自己十根手指现在搞得和瑞士军刀一样，牺牲一根开罐头器，换成原始枪械也挺香的。 “你有钱么？”老猫抬了一眼，“我们走的是外科技路子，又不能空手搓核弹，没钱没材料没场地，我看你是在难为我。” “外科技？还有内科技？”许言一怔，敏锐的发现了盲点。 “有……灵能，空手搓核弹，空手搓引力炮，空手接电子炮，别想了，铁基生命体永远学不会。” 魔法？异能？许言坐直了身子：“你见过？对了，话说你的翻译器都能翻译这里的语言了，你们应该和蓝星建交了才对吧？” “没见过，只是听说过，走这种路子的都是大后期，基本没几个苟的过前期发育。”老猫摇着头。 “另外，我们也没和这里建交，甚至只知道这里的坐标，这只能说明我的母星文明和这里都加入了泛银河同盟，嗯……这么看这里的直立猿应该已经很发达了。” “泛银河同盟？那是什么东西？”听着这个高大上的名字，许言放下了手里的蓝色钞票。 “就是有能力迈入星际，并在不被其他文明轻易灭掉的情况下，可以与其他文明接触的意思，一般迈进这个圈子，文明语系会被上传共用，防止在宇宙某个角落发出求救信号，对方听不懂。” “简单点说，排面！懂不懂？” 老猫摇头晃脑的捋着胡须，给许言这个土包子好好讲解了一波宇宙文明常识。 “这么说来……”许言顿了顿，一巴掌拍在桌上，“我们的未来，就是星辰大海！” “……有病。” ………… 天色将暗，六一带着一兜子蛋白质块跑了回来，许言不慌不忙的关上书店大门，坐在桌子旁向一人一猫讲着自己的想法。 “万事屋？你从哪听说个这么奇怪的名字？”老猫用爪子戳了戳晚饭，一脸的不情愿，“不就是跑腿么？” 哪有跑腿这么简单……许言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又是什么商会，又是什么泛银河同盟，异种人联盟的，无非就是人多好办事，互相帮助。 自己这好歹有两个人一只猫，也算是在各方面比较突出的‘人才’，帮客人解决点事，收点钱，赚点人情不过分吧？ 最重要的是情报，有些东西可不会随便被上传到网络上，有些客人出不起钱，用消息抵债也是可以的。 “什么叫跑腿，万事万事，自然什么单子都接。” “听着挺不错的，最好有客人需要帮忙拆东西。”六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老猫翻了白眼：“给舰船换引擎你也接？” “接！得加钱！” 第十六章 第一位客人 联邦论坛 “谢邀，人在6号城市，刚下飞机，这里中心区的空气比0号首府好太多了，我觉得联邦真应该把脚下的空气问题治理一下。” “简单说一下吧，关于楼主的提问，涉及到泰克工业，利益相关，先匿。” “我去年在0号城市工作过一段时间，算是调研，楼主想将大功率引擎强行装到家用机器人身上，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中间和中心两区基本不可能上路。” “但既然楼主在外区居住，建议可以去z区（222，222）位置的商城，22层有一家万事屋，那里的员工曾经就职于泰克工业，我去慰问过，技术的理论实践很扎实。” “以上。” ………… 0号城市，0号论坛 “听说了么，z区开了一家万事屋，谁去过，怎么样？” “服务态度不错，我前两天猫丢了，半个小时就找回来了。” “楼上笑死我了，猫丢了也好意思在这破事水？” “踹楼下屁股，经验+3，告辞。” “打断楼上狗腿……那地我去过，怎么说呢，有点言过其实，我表姐的飞车坏了，他们说修不好，害得我们跑这么远，打车才回到a区酒店。” “楼上装逼，鉴定完毕，不过那家万事屋倒是什么都接，事前交押金，事后负全款，还有会员卡，冲3万送1万。” “他就开在我洗脚城的隔壁，有空去看看。” ………… 落地窗前，老猫无聊的晃悠着尾巴，爪子不停的划着数据屏投影，看着许言一个人在到处自说自话，更加觉得这事不靠谱。 “你这口气，就差说隔壁夫妻闹别扭，你能调动联邦军出面调解了。” “这叫营销。”许言敲了敲脑壳，退出论坛，从充电底座上站起，“不打广告，怎么让别人知道这里，咱们又没钱在外面装广告牌。” “哦吼～终于有除了你以外的人回帖了，问代替家长开家长会什么价位？” “十万！”许言没好气又坐了回去，“六一的家长会我都一次没去过。” “等等……”老猫撑起身子仔细瞅了瞅，“这不是扳子姐的账号么？扳子姐人呢？” “……回学校领这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去了。” “我刚刚看了看，这里倒是有外表和直立猿一样的铁疙瘩。” 就一层皮，贵的要死，现贴膜还得定制，我有病啊……许言闭上眼，打算继续在网络上打打小广告，仿真皮贴膜他暂时是不想了，再说他的形态也不固定，六一说不定哪天就会突发奇想，在他身上动动手。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言早了两秒睁开双眼，和书店控制系统合并的他，在有人跨入书店的瞬间就已经知道了。 “扳子姐？” 一机一猫对视一眼，许言瞬间起身：“不是她，完了，店里没活人。” 说是这么说，但许言还是快步的朝着外面走去，刻板的脚步声在书店里回响，柜台边一个女孩扭过头，看着停在身前的许言。 “这里是万事屋？很奇怪的名字。” 女孩的年纪看上去和六一差不了多少，个头稍矮，身上穿着像是绸子的衣服，很‘复古’，但那一头紫色长发，就很符合这个时代年轻人的特征了。 但最令许言印象一下子深刻起来的是，对方的眼神不是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就连说话也是不带语气。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许言呆板的应付。 “我看到了你们的消息，真的是万事都接？” “是的，但现在老板出去了，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或者留言。” 女孩盯着许言看了一会，似乎有些犹豫和谨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再来。” 等到女孩的身影消失，老猫慢吞吞的坐到柜台后的椅子上，伸出食爪敲了敲桌面：“说出来听听，看看我们的第一份订单是什么，找宠物还是修理热水器？” “跑了”许言转过身，无奈的坐在旁边，“她说下次再来。” “我知道第一份生意就这么没了，你肯定很失落，但也不用像丢了钱一样吧？” “有钱没赚，就是丢了。”许言搓着手指，回想着刚刚女孩的状态，明显是个大生意，吃的下吃不下另说。 一直到了晚上，许言才从一种叫做‘到嘴的鸭子都飞了’的感觉中走出，而六一也提着蛋白质块，以一种近乎讨好的态度走进了书店。 “成绩直接查就行了，特意跑出去一趟，又搞什么幺蛾子？” “我去发传单啦，我觉得光靠网络宣传还是不够，白纸黑字更有视觉冲击力。”六一挠了挠头，蹭着地板将晚饭放下。 “别装了，直接说考了多少吧。” “嘿嘿……和以前一样。” “啥意思？”一只猫头凑了过来。 “……机械实操满分，其他不及格。” ………… 许六一的饭量很大，也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她似乎永远不会因为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而抱怨。 反观老猫吃过一次火锅后，对于这种口感极差的食物，忍耐已经快要到了极限，现在的他，有点比许言还要期盼这家店能迎来第一次生意。 吃过晚饭后，六一打了会游戏，在外面跑了一天的她抱着一本大头书回到了楼上，准备提前休息。 而许言则坚持要到凌晨再关门，顺手将充电底座搬到柜台旁边，死等。 至于老猫，这家伙最近在上网，想要以此来最大程度的了解蓝星文明，他不像许言，脑子想一想，看一遍就都记住了，所以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旁边围了一圈的足浴桑拿都是24小时连轴转，许言在等到零点的时候，估摸着应该不会有人来了，打了个响指，关上了书店的大门。 “啊～我觉得应该在门外安一个自动留言，这样晚上睡觉可以不被打扰，也不会丢掉生意。”老猫挥手撤掉数据屏投影，“这个对扳子姐应该不难。” “好主……” “等等，等等……” 急躁的声音打断了许言，书店大门关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一个耳朵、脸颊、嘴唇都挂满了金属饰品，头发五颜六色的青年弯腰跑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万事屋么？我在公厕投屏上看到了你们的广告。” 老猫：“？” “我中午出去的时候做了点手脚。”许言传了个信息给老猫，然后上前，微笑。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有！有！”青年似乎很着急，“有人跟踪我！” “老板不在，请您在滴的一声后留言，滴……” 青年怔住了，没搞懂许言这波是什么操作，但还是以极快的语气，倒豆子一样的开了口。 “有人跟踪我，已经好几天了，酒吧，工厂，家里，无论我到哪里去，我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你肯定觉得我在妄想，星空糖吃多了，产生幻觉了对不对？” “不是，我见到他了，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我故意躲了起来，我看见他的身影了，但他也很快发现了我，我能确保我昨天一颗星空糖也没有吃。” “我不知道我惹到了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你们广告上说的，黑帮的事也可以解决，是不是真的？” “滴……留言结束，请您先回家，明天一早老板会联系您的。”许言机械式的弯腰致意。 青年似乎有些不甘心，垫着脚朝里望了望，又扭头看了看外面：“不用，我今晚睡在隔壁店里，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明天一早。” 说着，青年不停的深呼吸，鬼祟的走了出去。 书店大门彻底关闭，老猫挠了挠头：“这家伙还挺自来熟，要么就是被吓得，你牛皮都吹出去了，这怎么接？” “所以才让他明天再来。”许言坐回底座，“多半不是真的，看样子应该是星空糖吃多了。” “星空糖？” “酒吧年轻人的最爱……致幻剂。” “懂了。” 第十七章 跟踪 目视极远之处，巨大的战舰冲出云层，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悬停在所有人的头顶，贫民区昏暗的巷子中，许言抬头望着百米直径的炮口，向前迈了一步。 不远处，如蚁群一般的黑厨刀特遣队将他堵在了这里，冰冷的外甲反射着寸缕光芒，为首一人同样向前迈了一步。 “你找了我们很久，有何贵干？” “本来没想找你们，我只是想在这里生活下去，然后想办法回家，可有些事你们做的不地道啊。” “为十七年前的那些人报仇？” “我没那么勇于奉献，为一两个就行了。” “无知……” 云层中的炮口开始闪烁银色的光芒，一束光柱径直轰向了许言。 ………… 咚咚咚……咚咚咚…… 急躁的敲门声将许言从梦境中拉了出来，他睁开眼睛，淡青色的瞳孔缩了又缩，关节咯吱作响，慢慢的从底座上站了起来。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六一，从二楼的楼梯口垂下脑袋，披散的长发倒挂，好像在演恐怖片。 “啊～是商场的人么，我发誓昨天多出来的零件全给他们了。” “收拾一下，有客人，记得戴上耳机。” 六一的头缩了回去，许言故意等了一会，这才打开了书店的大门。 昨晚那个青年很急躁的跺着脚，看到门后的许言，眼神里才有了一点安心的感觉，也顾不得是否经过同意，就从旁边溜进了书店。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这时，简单洗了把脸，将头发束后的六一走了下来，在开门的时候，许言就已经把情况告诉了她。 “这里是万事屋，您有什么委托么？”六一走下楼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同时示意对方坐下，“当然，我们价格……” 站在门口许言看着六一这幅样子，心里想笑，虽然话都是他传达的，可六一这演技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青年的手还有些哆嗦，颤巍巍的坐了下来，看着他的样子，许言心里升起了一丝兴趣，星空糖不是这么吃的，一直吃个不停会死人的。 “钱没有问题，你……你是这里的老板？”青年看着比他还年轻一些的六一，显然不太相信一个小姑娘能解决他的问题。 “没错，你不用纠结这个，我们自然是有解决的办法，作为第一位顾客，可以免去事前押金。” 青年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她的话，左右看了看，书店里除了六一就只有许言这么个机器人，但转念一想，能在这里有这么大的书店，应该是有些实力。 “我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应该是黑帮，但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们了，如果你们可以的话，告诉他们我没有恶意，真的，钱不是问题。”青年双手握在一起，不停的点着脚。 “我的管家留言上，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六一完全复制了许言话，昨晚发生了啥，她一脑袋浆糊。 “是他们，除了他们，我根本不可能再和别人有冲突，他们想要报复我，肯定是他们。” 青年脸上的金属饰品晃晃悠悠，六一瞄了眼许言，继续说道： “这句话又和上句话相矛盾了，如果你真的想解决问题，最好还是把一切说清楚，要不然我们不会担这个责任的，为顾客解决问题是我们的宗旨，前提是要相互信任。” 青年犹豫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头发软趴趴的，看样子昨晚在隔壁洗脚城睡得应该很糟，对他来说，也许事情真的麻烦，忐忑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沉默了一会后，青年双手锤在腿上，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我叫宫正松，就住在隔壁街区，公园旁边那片。” 宫正松，这名字可是一点也配不上你这副样子啊……许言僵立不动，静静听着对方的讲述。 “事情是半个月前开始的，那天……我到楼上的酒吧卖货，你知道的，一周一次的狂欢节，每到周日都是供不应求，我手头正好有一点。” “货？” “星空糖……那天也一样，我把手里的货留了一点，剩下的全都卖出去了，然后我就想回家睡一觉，可后来我下了楼，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在后街的巷子里看到两伙人打起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专门卖星空糖抢生意的。” “他们都是帮会下面专门负责这种生意的，抢地盘很正常，如果是平常的话，我肯定躲得远远的，就算他们不理我这种散户，万一波及到我也是常有的事。” “可偏偏那天我脑子糊涂了，他们打的正凶，连枪都掏出来了，我看着地上的星空糖……就顺手拿走了，没谁会嫌自己钱多。” “再后来听说，他们在找拿了他们星空糖的人，我就只能躲在家里，差不多过了一周吧，我觉得差不多了，以为那晚天黑，他们应该没看清我的脸，再说那一袋对他们也不是什么损失。” “可就是从我出来的那天起，我去了趟酒吧，然后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一开始没注意，可直到我到了家门口，我看见楼道里的影子了，我停他也停，我动他也动。” “那时候我知道他们可能盯上我了，我跑进家里又躲了两天，可出来以后还是那个样子，那几天我连小路都不敢走，专挑人多的地方去，连家也不敢回。” “然后我又想着能不能有话当面说，我赔钱，道歉都可以，只求他们放过我，可我找不到他们，附近酒吧最近缺货缺的厉害，他们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甚至还在楼道里，对着跟踪我的人喊过，没有用，我跑下去的时候人又不见了。” “就是这样。”宫正松低着头，双手抓着乱糟糟的彩虹头发，“我求你们了，如果能联系上他们，告诉他们我怎么都行，求他们别再跟着我了，赔钱，道歉，都行，我不该拿他们的货，我知道错了，别再这样跟着我了……” 宫正松将头埋进双腿，许言和六一对视一眼。 “你想和对方和解？” “对！和解，我再也不在这片卖星空糖了。” “没问题，你先回去，我们会联系对方的。”六一起身下了逐客令，“放心，他们暂时不会对你动手。” “可……”宫正松抬头看着六一自信的神色，“可万一……” “我们不收你押金，没必要骗你。” 在六一的安抚下，宫正松离开了书店，临走前再三嘱托，希望可以尽快解决这件事。 送走了他，六一蹦蹦跳跳的回来，一脸的担心：“小蜜蜂放好了，不过老许，这事有点危险吧，我们又不认识什么帮会。” “放心，怎么说也是第一单生意，必须得开门红，以后才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许言点着头，帮会的话还算好解决，他们这个书店就是唐氏商会的名下，扯着虎皮调解一波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于宫正松来说，肯出钱，肯道歉就行。 不过他的话中有一点引起了许言的注意，那就是帮会的人不见了，所以宫正松才会来这里寻求帮助，要不然早就上门道歉了。 “小蜜蜂是啥？”这时，书架上暗中观察了半天的老猫开了口。 “追踪器，小时候防六一跑丢了的。”许言招了招手，“老猫，需要你出动了。” “我不想去。” “今晚改善伙食。” “控制端给我，我走了！” 看着老猫一溜烟的窜了出去，许言也跟在后面走出了书店。 “六一，看店，我出去一趟。” “就剩我一个人了？你又去哪？” 许言转身朝上指了指：“楼上酒吧。” 第十八章 被盯上了? 也许无论科技怎么发展，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就比如许言上辈子见过现代主义夜店文化，而到了这辈子，依旧是一个样，万物皆可dj。 这里的酒吧似乎永远也不会休息，昨晚的客人沉浸在幻想之中离开，新一批的客人开始了一天的狂欢。 这个时候，这些年轻人还没有被酒精影响大脑，被星空糖控制神智，还在伴随着热场的音乐声，和自己熟悉的朋友打着招呼。 各式各样的光屏从衣服、饰品上的微型终端投影而出，酒水与服务的价格一目了然，连接上酒吧网络的他们，有不少人急促的将价目表划到了最下面，然后失望的点起了酒水。 许言脑子里也有一份价目表，最下面的一份酒水名叫‘星空’，其实就是星空糖的代称，和宫正松说的一样，此时‘星空’的库存为0，无法购买。 这几乎是不可能事，面对如此大的销量，帮会不可能让这条财路出现断货的情况，而调查局虽然明令禁止兜售星空糖，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伪装成某位顾客的跟班，许言穿梭在人群当中，音乐很快暴躁起来，舞池也渐渐挤满了人，但这些扭动的身躯，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吸引力。 而他之所以对宫正松这单生意如此看重，除了要开门红以外，这种普通人的小生意，才能让他在获得更多消息的同时，避免提前陷入更大的危险，吹牛归吹牛，广告归广告，真有一炮能给他轰成渣的生意，获益再多他也不接。 “钱呐，有钱才能让老猫动手给自己安上七八个炮筒。” 炫彩的灯光下，服务机器人为客人送上酒水，私人跟班跑到柜台，向老板点着一些价目表上没有的服务，许言磨磨蹭蹭的挤出舞池，排了好长时间的队，这才赶到了柜台前。 “两份‘星空’。”许言呆板的说道。 老板正认真的擦着酒杯，似乎对他来说，亲力亲为比机器自动操作更有感觉：“暂时没货，价目表上不是标的清清楚楚？” 许言愣了愣，前倾上身，小声的说道：“行了老板，都是老顾客了，你就没点自己的私货？我出两倍价。” “你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了，就是十倍价也没有货，谁会和钱有仇？”老板摇了摇头，“你看看店里的散户，也许他们会有。” “我要是抢得到还过来干嘛，怎么，最近调查局查的严？” “不是。”老板坐下点了根烟，“这片的帮会最近都没送货，人都找不到，给他们发消息，就告诉等着，你们暂时忍忍吧，要不点两杯别的？新到的生命之水，半瓶下去比星空糖还刺激。” “没兴趣，其他地方也没供货？再这样下去，我就跑到几个街区外的酒吧了。”许言故意说道。 “那也没办法。”老板耸了耸肩，“最近的客人少了不少，其他街区的货不往这里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板无奈的抽着烟，一点也不在意许言的废话，没有了星空糖的供应，他只能耐着性子，防止客人都被别的酒吧抢走。 “好吧，下批货给我留一点。” “没问题。” 许言转身离开柜台，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又在应付后面同样的问题，迈步走出了酒吧。 他没有找对方要帮会的联系方式，对于这种路子，老板谨慎的很，无论是自己的财路还是防止调查局的调查，都不会轻易说给别人听。 “那就只能看老猫的了，如果能堵到跟踪宫正松的人也行，可这片的帮会是怎么了，突然销声匿迹了。” 说起来许言也和本地帮会有过交集，尤其是刚到这里以及找黑市路子的时候，印象中他们倒不是以欺压勒索为生，大多数都是靠着星空糖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和别的帮会抢地盘。 “但如果帮会的顶头上司是商会的话，这就说得通了，家大业大的，细微处肯定需要明面上的代理人。” 许言思索着之前从黑市得来的信息，考虑着也许和帮会挂上钩，应该可以打听到‘黑厨刀’的消息，那群人多喝两瓶酒，指不定能吐出什么来。 回到书店，许言坐到充电底座上，思索着这件事该如何下手，无聊了半天的六一看见他回来，又抱着万事屋的传单，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店里只剩下许言一个人，脑海中连接着控制终端，定位到了宫正松和老猫的位置。 宫正松果然回到了隔壁街区的家里，并保持在原地不动，许言倒不担心是追踪器掉了，因为老猫也在附近没有动，他很相信一只原始野兽亚种近亲的猎手本能。 时间慢慢过去，一直到了中午，当许言回过神再次查看终端的时候，宫正松的位置依旧没有动，反倒是老猫的轨迹显示，他在附近转圈。 “倒是尽职尽责，不愧是帝国上校出身。”许言拨通六一的通讯器，“喂，六一，晚上给老猫买……” ………… 22：00 许言第三次给老猫的终端发送信息，通知他可以回家吃饭了，可消息像泥牛入海，没有一点回应。 “怎么还不回来啊……”六一抱着肚子，咕噜噜的声响不断，“我一天没吃饭了，老猫就那么扛饿……” “别把他真当猫，你抡圆了一扳手，连他后脑勺都打不开，这家伙恐怕比我都硬。” 许言一边监视着终端，一边解释道，同时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老猫和宫正松的追踪器都掉了，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我更觉得是他不会用，不知道咋回消息。”六一撇着嘴说道。 “不知道咋用也能回来……”许言的话戛然而止，旋即脑海中的地图上，老猫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书店奔来，路线笔直，很有可能直接从楼顶一路跳了过来。 不久之后，书店门口传来细碎的响动，排水渠过弯的老猫喘着气将控制终端拍在了桌上。 “累死我了，今天必须得改善伙食！” 还没等许言开口，六一先探了探头：“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 “没，什么也没有，没人跟踪他，我怀疑他就是星空糖吃多了，产生了幻觉。”老猫摇着头，鼻子却不由自主的朝向了桌上的晚饭。 “行了，先吃饭吧。” 许言招呼一声，一人一猫开始在许言眼前大快朵颐，六一依旧是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老猫的碗里则是罐头和饼干。 吃过晚饭，这个奇怪的组合又商量了一会宫正松的委托，一直到后半夜，许言关上店门，六一回到了二楼睡觉。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许言坐在柜台后面，甩着手里‘—100’的蓝色钞票。 老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出了大问题，但为了不让六一担心，许言暂时拦了下来。 老猫的胡须动了动，朝着楼梯口瞥了一眼，小声说道：“我一直跟着那小子回了家，整个白天都守在外面，没看见有人跟踪他。” “然后天黑我收到了你的消息，本来我都打算回来了，结果还真看见有人在他家门口晃悠，还朝着门镜里看了看。” “看清楚长什么样了么？楼上有东西能还原出来。”许言探着身子问道。 “没看见。”老猫半躺在柜台上，“楼道里太黑，我也不能故意显身啊，就看见道黑影，看打扮体型是个男人，走路没有声，要不是我眼尖……” “说重点，这不是大问题。”许言敲着桌面。 随后老猫坐了起来，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老许，我怀疑我们被人盯上了。” “跟踪宫正松的人影在楼里晃悠了半天，然后一个人下了楼，我想着跟他一段路，看能不能找到落脚点，结果在楼下的时候，也就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看见那道人影和一个人在角落里碰了面。” “谁？我们认识？唐氏商会？” 老猫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昨晚在宫正松之前，还有一个客人么？” “……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许言豁然想起了昨晚飞走的第一只鸭子。 “就是她，我敢肯定。”老猫的右眼眯了起来，“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第十九章 队员 许言躺在椅子上，思考着自己最近哪里露出过马脚，可思来想去也不应该啊，自己一直都伪装的很好，甚至比机器人都像机器人，难不成真是找老猫的？不对！ “也不一定是找咱们的，也许对方知道宫正松会来找咱们，故意来这里拦他。” “没那个可能，多简单事，非要复杂化，如果对方是为了那小子，他今天早上就不可能出现在书店。”说着，老猫用爪子在脖子上一横。 “那就有意思了，确实出大问题啊……但昨晚那个紫头发女孩，奇怪是奇怪，可看样子也是来委托什么事的。” “老许，我得提醒你，你在这待了十几年，但你不是一个职业的阴谋家，有时候过于执着以往的经验，会影响你的判断。” “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思……” 话音戛然而止，许言的瞳孔缩了缩，扭头看向老猫：“有电话，是宫正松的。” 老猫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许言愣了一会，接通了通讯： “您好，这里是万事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是我！是我！宫正松，有人，有人在我门外，他在敲门！他在敲门！你们不是答应我了么，对方不会动手，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说好可以解决的！” 宫正松的语气颤抖中带着恐惧，绝望中裹挟的愤怒，许言稍加思索，开口道：“请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到。” “嘟嘟嘟……” 通讯中断，许言赫然起身：“走！过去看看！” 一机一猫朝着书店外走去，关门时许言折返，将老猫那柄可以射出红色射线的枪械，摆在了正对着门的椅子上。 然后用简易的小装置和书店系统连接，如果有人强行破门或是破坏系统开门，确保可以一击必中，毕竟没人快的过光。 不久，商场楼下，老猫蹲在许言的肩膀上，朝着隔壁街区走去。 “你在搞什么？有人进书店？” “你还不知道，这里有种很特殊的直立猿，很坑人，万一他们的目标是六一……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么？” “差不多，扳子姐那力气确实不处在普通直立猿的范畴……你晚饭给我吃的什么，我感觉肚子有点别扭。” “猫粮……” ………… 隔壁街区，许言躲在楼下，收到了老猫可以上去的消息，这才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34楼的宫正松的家。 一出电梯就听见老猫别扭的抱怨：“我觉得我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没个系统化的装备，很难有效执行任务。” “不充钱怎么变强，人呢？” “没人，什么都没有。”老猫晃悠着尾巴，乖巧的蹲在地上。 “没有？” 许言太阳穴处的指示灯闪了闪，将书店的监控随时呈现在脑海，同时拨通了宫正松的电话，模拟六一的声音安抚了好一会，房门才终于打开。 “你来了，你答应我的，他们不会对我动手……” 别再复读了，怕了你了……许言无奈的装好样子，六一的声音响起：“没错，我们是答应过，但有些东西，也请你不要瞒着我们。” “我能说的都已经……你就派个铁疙瘩过来？骗子！你这个骗子！”宫正松似乎对许言等人失去了希望，抬手就要关上房门。 “等等！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你要干什么……” 许言的金属手臂抵住房门，光凭宫正松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砰的一声，许言推搡着他走进了屋子，老猫顺尾将门关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跟他们是一起的？！”宫正松失魂落魄的瘫倒在沙发上，哭丧着脸，“无非就是一袋星空糖，我陪你们钱就是了，两倍，三倍。” “嘘……”许言僵硬的将手指放在嘴上，打量着这间屋子，“宫先生，也许跟踪你的不是帮会，你应该仔细想一想，你最近还惹了什么人？” 许言的话依旧是六一的声音，但语气带着一股子冷意和神秘感，听的老猫直翻白眼：“忽悠，接着忽悠。” “我……我说了，我没有再惹到其他人了，真的。” “好好想想。” 许言不咸不淡的说完，在客厅绕起了圈子，而老猫早就在他的吩咐下开始四处转悠，屋子里没有开灯，也许是宫正松害怕对方知道里面有人，再加上他现在惊恐的厉害，连后面跟进来只猫也没有看到。 “两室一厅，就他一个人。” “这么快？” “废话，迅速勘察周围情况，是一个合格士兵的必备技能，你们这种蝗虫一样的铁基生命体难道不是全员参军？” “……我很早就离开母星了。”许言无奈应付道。 “猫叫？”宫正松突然愣住。 “不好意思，一点小意外，宫先生想好了么？” “没有，我很确定我没有再招惹其他人，酒吧，家里，我只有这两个地方可去。” “那你的星空糖货源是从哪来的？” 许言紧跟着接道，没有给宫正松半点反应时间，冰冷的机械眼眸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死死的盯着对方。 宫正松被吓了一哆嗦，许言毫无感情的目光像根针刺进了心里，昏暗的房间中，面对着这个廉价的铁疙瘩，却仿佛面对着一艘压在头顶的星舰，让他喘不过气。 “是……是我从黑市买的……虽然一次买不多……但还算便宜。” 呦，还从黑市进货——许言停下脚步，朝着右边的走廊走去，来到了对门的两间屋子门口。 其中一间相当脏乱，不过却有人经常居住的痕迹，另外一间老猫早就跳着打开了门，相反，这间很干净整洁，但却没有人味，显然无人居住。 “那是我父母的房间。”宫正松跟了上来，脸色死灰，腿上打颤。 “他们？” “死了，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爸早就死了。” 孤儿？许言迈步走进房间，眼神瞥到了架子上的一枚枚勋章，顿时提起了精神：“联邦军人？留在外面了？” “……没有，死在地面上了，他是个逃兵，死在哪里都无所谓。”宫正松的语气变得有些厌恶，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的父亲。 许言没说什么，还在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肯放过每一点，以确定那个紫发女孩和跟踪宫正松的人，不是冲着自己等人来的。 一枚枚勋章被安放在木架上，可以看出宫正松虽然自己的房间很乱，但却会经常打扫他父母的房间，一切都很干净，唯独那些勋章落满灰尘，似乎抹布故意绕开了它们。 突然，查看也不忘思考的许言愣住，划过勋章的金属手掌僵在半空中，目光看向了架子尽头的一幅相框。 相框中的照片上，一个英气十足的男人，正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两个人靠在一起，微笑的看着镜头。 勾动许言心神的是，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很像普通的调查局日常制服，但胸口处却不是调查局或联邦军的标致，而是一团模糊的黑色，像是一把……厨刀。 “宫先生，请问你父亲属于哪一支……” “我不知道，自从他在舰队中当了逃兵后回到地面，我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宫正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当了逃兵还能活……许言转身看向宫正松：“冒昧的问一句，你父亲现在……” “我亲眼看着他被烧成灰，亲手扬进了海里，我巴不得他死！” 宫正松眸子通红，刚刚的畏惧全都被愤恨取代，与许言冰冷的视线对视。 确实，在蓝星，死人的骨灰是要被扬进大海里的，因为如果上不到星辰，就只能下到大海。 但那黑色厨刀一样的标致，却彻底引起了许言的兴趣，同时上辈子小说看多了的他，联想起跟踪宫正松的人影，下意识问道： “你确定，你父亲真的死了么？” 第二十章 真正的客人 宫正松的眼中有错愕，有愤恨，有惊恐，复杂心绪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许言的问题。 “你确定，你父亲真的死了么？”许言又问了一遍，语气依旧冰冷。 “死了，我亲手扬了他的骨灰。”宫正松再次低下头，直接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虽然这是蓝星习俗，但听着这话，许言还是一股子别扭，耳边不由得回响起了某句网络名言。 “你走吧，他们要来报复，就让他们来好了。”宫正松摆着手，无力的说道。 旁观者清，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许言倒是可以理解，联邦军人，荣誉加身，一个这样的父亲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对宫正松来说，他父亲就是个英雄，是个为人类文明而战的英雄。 在这个世界，小孩子举着手说出自己的理想，‘我想当宇航员’，早就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了，可当有一天，这个英雄成了逃兵，背叛了所有荣誉，那个梦也会轰然破碎。 曾经引以为傲的榜样，曾经想要追逐的目标，有多大的羡慕，就会全部换做多大的恨意。 可那只是宫正松认知中的一切，对于许言来说，那个黑色厨刀的标致，才是他想要知道的，某位名人说的好，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许言蹲下，关节的摩擦声回荡在走廊：“宫先生，如果可以，能说说你父亲的事么？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也得活着，这单委托可以继续，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宫正松低着头不言不语，沉默许久，伴随着抽泣声，然后才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跟踪我的人和我父亲有关？” “也许是，这几条街区帮会的异常可能只是凑巧。”许言继续引诱着他。 宫正松吸了口气，用手背抹干眼泪，脸上的金属饰品掉落一二，在许言眼里，如果他父亲只是个普通的联邦军人，也许他也会和房间里的照片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审美风格。 “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他曾经在联邦军第二舰队，但具体情况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家里会多出一枚勋章以外，就只剩下几个月才能通讯一次的机会。” “每次只有过年的时候他才会回来一次，最多也就待个两三天。”宫正松嘴角上翘，“但我不怪他陪我的时间少，因为我在学校可以骄傲的说，我的父亲是一名战士，为整个文明付出的战士。” “但……在我十八岁那年，学校举办成年礼，他说有事没办法参加，我也不怪他，因为尽管联邦注册身份是个问题，但我还是考上了中间区的大学。” “那天我很开心，想着成年礼赶紧结束，回家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结果……从典礼上带我回家的，是一队和我父亲同样的士兵，他们告诉我，我父亲阵前叛逃，回到了地面，所以要把我监视起来。” 宫正松抬起头直视许言的眼睛：“他在我眼里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可从那天起，一切都毁了，他不再是那个英雄，他履历上的污点也让我失去了入学的机会。” “怪不得当了逃兵还能活，我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呢。”一旁冷眼旁观的老猫叫了一声，作为帝国上校，他对此只能呵呵。 “然后呢？”许言耐心的继续问道。 “然后他们抓了他很久，最后在贫民区的最外围，那些垃圾山里发现了他，一个逃兵是没有资格接受审判的……就这些。” 许言心里思付，听上去是没什么问题，可宫正松说他的父亲曾经在联邦军第二舰队，之前异种人坑了他五万块，告诉他黑厨刀特遣队是联邦的特殊外勤部门，两者似乎不应该有交集。 “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分析出来的轮廓就是一把厨刀。” 许言定了定神，选择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毕竟他是个机器人，晃神眼花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能不能看看你父亲的遗物，尤其是衣服什么的？” 宫正松一愣，到现在也没明白许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带着他走进房间，将衣柜打开，身后的老猫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的朝着宫正松自己的房间走去。 眸子亮了几分，许言扫视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大多数是男人的，只有一两件属于宫正松难产而死的母亲，看得出来，这些衣服也是被经常清理的，但其中并没有许言想要看到的。 “只有这些？” “就剩这些了，他之前的衣服，都被那些士兵带走了。” 带走了？许言有些失望，同时也愈发相信，宫正松的父亲并没有一个普通舰队士兵那么简单，真要是一个叛逃的士兵，没必要连衣服都带走吧。 如果说纪律严明，可架子上那些勋章，却为什么留了下来？为了脸面，那些象征荣誉的证明，不更应该是被收回的么？ 就在他思考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对门房间突然传出了老猫的叫声。 “老许，你要找的东西在这。” 许言应声而动，径直走进另一个房间，看到老猫正从衣柜里死咬着一件黑色的t恤，慢慢拽了出来。 上前查看，许言发现这件有些破旧的t恤，不仅仅是用普通的布料做成，纹理之中似乎有些银色的丝线，像是金属，却又不是金属。 “那也是他留下来的。”跟来的宫正松靠在门框上，“是他很久之前，第一次服役留下来的，我就是穿着它上了成人礼的领奖台，之后忘了脱下来，那些士兵也就没有带走。” 许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将整件t恤从衣柜中拽了出来，并不仿生的机械眼眸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整件衣服没有其他图案，除了胸口的一个银色圆盘，圆盘上有着两柄十字交叉的厨刀，刀柄处向外延伸出黑线，围城一个小圆，将刀刃包裹。 交叉处向上的锐角并不闭合，而是有着一枚黑色的弹头，弹头上还有绣刻着一道银色闪电。 “黑厨刀……可算找到你了。” 心绪沉淀，时隔十七年，许言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图案，心中升起了一阵畅快，当年轰碎他一条胳膊，杀了那个女孩和老人的那群人，外甲胸口就是这副图案。 极端暴徒？里应外合？空葬？骗人的把戏罢了…… “还有其他的东西么？”许言起身问道。 “……没了。”冷静下来的宫正松想了一下，肯定的答道。 “再冒昧的问一句，你父亲的名字？” “他叫宫玺。” 还真……特娘的是个不错的名字——许言将衣服放到床上，没有带走的打算。 “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待着，不要随便出去，我会尽快联系你。” “可……”宫正松还想说些什么，但现在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将一堆话咽了回去。 ………… “如果我是他，那件衣服我都不留。”电梯中，老猫蹲在地上，掏了掏耳朵。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那件衣服？”许言目不转睛的问道。 “我瞥到你看见照片的时候不对劲，特别注意了一下，尤其是你提到了衣服，就顺便到他那屋看了看。” “眼神这么好？宁就是列文虎克？” “列文虎克是谁？”老猫抬头看着许言，“不过说实话，这事打算怎么办，那两把菜刀啥意思，你有事瞒着我和扳子姐？” “那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想办法找到跟踪宫正松的人，尤其是那个紫头发女孩，但我们不能暴露，老猫，又到你的主场了。” “你怀疑宫玺没死？”老猫毫无违和感的念出了名字，“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我瞎猜的。”许言顺口一说，暂时没有解释黑厨刀的事情。 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他刚要迈步，旋即一愣，凭借对机械身躯细致入微的控制能力，侧身躲过了一道袭来的黑影。 第二十一章 交易 “幸好我是机器人，要不然这一下躲不过去，脑袋就没了。” 心里不忘庆幸，许言动作上也不含糊，身体倾斜躲闪，每次都恰好避过袭来的黑影。 自从他穿越过来成了机器人，硬件上的能力让他比人类要强很多，无论是思绪速度，还是百分百能控制到身体的每个零件，都意味着他和普通机器人不同。 他是特殊的，比如他会像人一样做梦，再比如用于机械上的程序对他不起作用，人类和机械的特征同时兼容在他的身上，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仗。 黑影还在不断进攻，老猫也爬上对方的后背，造成了一些干扰，可许言没有学过正经格斗，手里的动作完全是帮会街头斗殴的把式。 即便金属身躯赋予了他沉重的力量，可在精湛的格斗招式面前，以及自身还要伪装，只能被动僵硬的躲闪下，还是渐渐显露颓势。 当！ 许言双臂交叉，挡住了对方的拳头，沉闷的声音响起，但他的脚步未曾后退，终究不是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有六一那样的巨力。 老猫已经爬到了对方的脖子上，锋利的爪子落下，却未曾触碰到皮肤，人影快速后退，一把将老猫拽下，摔进了电梯，喵呜一声。 也正在这时，对方的样子显露出来，相比于许言，对方个头并不高大，也没有撑起衣服的恐怖肌肉，刀削似的脸庞有一半被散落的头发挡住，细碎的胡须显得有些邋遢。 面目虽然模糊，可逃不过许言的眼睛。 “宫玺！” 在楼上时，许言一直在模仿六一的声音，此时又换成了机械的电子音，能听出语气，却无法辨别是谁。 而对方没有回话，但刹那的失神还是坐实了许言的分析结果。 “你果然还活着，太烂俗了。”许言继续说道。 宫玺愣了一下，想要再次进入电梯，可随后被一道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叫停。 “毁了它没有用，就是一个传话筒。” 闻声见人，一头紫色长发的女孩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走出，抬头看向许言，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眼神还是没有丝毫情绪。 但许言确定对方是人类，而不是自己那些贴了膜的‘同类’。 “万事屋的老板？我上次去你不在店里。”紫发女孩开口说道。 “我一直不在店里，有什么委托和店员或者管家说就可以了，它会转达给我。”许言站直身体，机械眸子转动，和女孩对视。 女孩点了点头：“我以为只是一家新开的小店，一个家用机器人能被你改成这样，看来没那么简单，有两笔委托，接不接？” “其实你才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那好。” ………… 女孩和宫玺走进电梯，将一块纽扣大小的玩意吸在触板上，电梯门关闭，暂时隔绝了外面。 “第一个委托，半个月内，用柔和的方法，让宫正松自愿离开这座城市，搬到36号城市去生活。” “这是你的委托，还是这位宫玺宫先生的委托？”许言不慌不忙的问道。 “都一样。”宫玺终于开口，带着低沉的嗓音，“让他到一个新地方去生活，不要守着这里了。” “所以你跟踪你儿子，就是为了让他搬走？” “我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见我，所以只能在他离开前看看他。” “这其实也是我最开始想要委托给你们的事情。”紫发女孩接道，“宫先生知道他儿子惹了麻烦，附近的帮会也是我们暂时压了下来。” 那看来宫玺对你挺重要的……许言心里想着，同时说道：“可以，顺带连宫正松那份佣金一起结了。” “钱不是问题，如果这个事情可以的话，有没有兴趣听听第二个委托？” 许言呵了一声，故意僵硬的耸了耸肩。 “帮我们杀个人……” 女孩的声音在电梯里消散，这次不是故意，许言是真的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事。 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他早就想清楚了，就算没有十七年前黑厨刀那档子事，他想要在这里生活，甚至找到回家的办法，也必然会掺和到这个世界中来，作为穿越者，不和世界碰撞一下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真想混吃等死，当一辈子家用机器人。 杀人，他有这个心理准备，当初抱着六一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为了生存，他做过。 但委托杀人…… “怎么？既然是万事屋，还想着恪守底线？”紫发女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许言的眼睛。 “有些事情，说不清的。” 许言有了放弃第二个委托的打算，可紫发女孩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开口说道： “唐氏商会将书店让给了一个女孩，但实际上是落到了你手里吧？” 听着这话，许言僵立不动，手掌慢慢握紧，继续等着紫发女孩的言语。 “唐宁不是那么大方的人，所以你应该和那个……唐德，和唐德有关系，我要杀的人，就是害死唐德的凶手。” “呵……你就那么肯定？”许言故作轻松，心里则快速思考着对方所说的真假。 “不肯定，但还有第二个方法，一百万，第二笔委托并不是真的要你去杀人，而是协助我们，当然，如果出现状况，你也可以随机应变，只要不捣乱，我们并不强求，事情成了，我们算欠你个人情，真敢开口说是万事屋，多条路，好办事。” 一百万！对于许言这个穷鬼来说是天价了，想着账户上的0，他有点头晕目眩。 但金钱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态度，一百万，协助杀一个人，换做是他，决不会找一个三无小店来委托，隔壁街区的私人侦探所都要更靠谱一些。 思虑许久，紫发女孩也毫不着急的等着他，终于，许言的眸子亮了几分，看向了一旁的宫玺： “我有件事想问你。” “接了委托，我才能说。” 许言的心提了起来，宫玺这个态度他有些看不透，这时，紫发女孩将金属纽扣拿下，走出了电梯。 “你们聊，我等结果。” 电梯门重新关闭，许言不动声色看了看，扭头问道：“你曾经在黑厨刀特遣队服役？” “没错，你果然不简单，正松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你想知道黑厨刀的消息，委托结束后我可以告诉你。”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宫玺露出一抹苦笑：“他们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为他们办事，这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也答应，到了36号城市，正松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生活。” “不可一世的黑厨刀就这点气量？” “你有孩子么？” 宫玺的话问的许言哑口无声，他确实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的老猫在看戏，对着宫玺龇牙咧嘴，如果不是气氛微妙，可能下一秒就会扑上去。 “……第二笔委托，我接了。”犹豫许久，许言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宫玺点了点头，轻触了两下衣服内侧的屏幕，一条信息传送到了许言的脑中。 “这是目标，里面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具体计划之后发给你，明天会有十万预付款，记得将账户发过来。” 宫玺说完转身要走，没有多留的意思，只是在出电梯门的时候顿了一下：“正松的事就拜托你了，尽量让他快些离开，第二笔委托估计也在半个月后。” “没问题。” 电梯门再次关闭，许言打开脑中的信息，在原地愣了一会，终于明白在黑市听到樱寺株式会社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见他一动不动，老猫顺着突出部件爬上了肩膀，凑到耳边： “真接了？” “接了，一百万，还有可能是害死唐老头的凶手，加上黑厨刀的消息，干嘛不接，明天有十万入账，老猫你就别藏着了，露两手。” “有钱买材料就行，对了，黑厨刀是什么玩意？” “回去给你解释。” 许言听着外面没有了动静，和老猫离开电梯，朝着书店走去。 “还有，这么多钱，要杀的直立猿是谁？” “……樱寺株式会社，会长，伊藤正雄。” 第二十二章 伊藤正雄 “许言，我日你*#%*$……” 许言坐在充电底座上，没有理会楼上的谩骂，继续思考着第二笔委托的事，同时关于伊藤正雄可以查到的资料，也清晰的浮现脑海。 网络上关于这位商会会长的消息很少，无非是某天出席了什么活动，某天又参加了什么剪彩，这样的消息毫无价值，可却占了大部分。 通过流传在网上的照片可以看出，伊藤正雄这位会长的身材很高大，笔挺的西装都能被他隆起的二头肌凹出造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点子。 而真正让许言觉得有趣的，是另外一小部分，除了商业新闻以外，伊藤正雄的名字出现频率最多的，是和唐宁有关的新闻。 零号城市的贫民区有很多商会，属于第一梯队的一只手数的过来，其中尤以唐氏商会和樱寺株式会社最不对付，作为两个商会的会长，唐宁和伊藤正雄经常会被放在一起比较，这很正常。 可翻来翻去一早上，许言还是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资料，伊藤正雄神神秘秘，唐宁的花边新闻倒是看了不少，甚至在一些入口隐蔽的网站，还有着二人的漫画。 许言是欣赏不来这种东西，看的心烦的退出了网络，睁眼瞧了瞧门外惨淡的人流量，心中颇为无奈，一家被洗脚城包围的书店，在这个几乎全部由数据统治的世界，能有什么生意。 噔噔噔…… 六一穿着睡衣小跑下楼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瘫坐在椅子上：“老猫骂了一早上了，我觉得我今天不应该出门，否则开口就是脏话。” “有道理，这两天多看看店，没事尽量少出去。” “嗯……嗯？”六一扭着头，“重点不应该是老猫的问题么？” “他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闹肚子。”许言不在意的说道。 “那得找个兽医啊。”六一摩挲着下巴，“也许需要动个外科手术？然后我就可以看看老猫到底是不是铜皮铁骨。” 我就是兽医……许言起身撸了撸六一的脑袋，朝楼上走去：“先去买点早饭，兽医就不用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对猫粮过敏。” 楼上，许言确定六一已经离开，来到厕所门口蹲下，轻轻敲了敲门。 “许言！老子……” “六一一直想拆了你，我这就给兽医打电话。” “……” 听着厕所里安静了下来，许言笑着换了个姿势：“没什么有用的资料，少到像是在故意隐藏自己，伊藤正雄这个人，不好对付。” “那就是后悔接这个单子了，黑厨刀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这可是为数不多获取消息的路子。” 昨晚回来的路上，遭不住老猫絮叨的许言，就把十七年前的事给交代了，只不过自己的来历换成了休眠仓破损，流落蓝星，反正老猫也没真见过铁基生命体，随他怎么编。 “不仅是黑厨刀特遣队的消息，还有一百万呢，而且唐老头的死，确实和樱寺株式会社有关。” “那就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你在犹豫什么？今天不是就有十万预付款？” “就是这十万预付款，如果换做是你，哪怕很有钱，可在预谋刺杀一个商会会长，唐宁同级别的人物时，你会如此轻易的找到一家三无委托店，仅见过一面，就大大方方的给钱给目标？” 许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个紫发女孩似乎很愿意我们加入刺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有什么值得对方这么关注？而且……昨天我忘了问她的身份。” “问了有个锤子用，这种事人家能随便亮出自己身份？我现在要在你头上拉屎，难道我要把我的面罩摘下来？如果真说了，那不是更可疑。” “现在已经够可疑的了。”许言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有可能是唐氏商会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商会，总之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已经卷进来了，那就在保住自身的前提下，火中取那颗最大的栗子。” “但无论对方找到咱们图什么，得小心一点。” 说着，许言走到角落抱起两个箱子，准备下楼，可旋即被老猫一句话叫住。 “这事告不告诉六一？” “……过两天，过两天我亲自和她说。” “我欣赏你，老许。”厕所里传出老猫的赞许。 “我要你欣赏有个屁用！” ………… 许言不懂什么教育观的问题，他只是清楚，温室的花朵度不过下一次寒潮，所以自己要做的事没打算瞒着六一，更不打算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 另外，六一本身也不是普通人类，异种人这些年被联邦打压的厉害，但也没到死绝的地步，他们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反扑，就算是在网络上，也会经常出现和异种人有关的新闻。 而许言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六一接触他们，毕竟那是帮坑货。 抱着两个箱子离开书店，换乘几次地铁，许言来到熟悉的x区黑市。 依旧是男厕，依旧是繁琐的检查，行走在昏暗的地铁通道中，周围的摊位没怎么变化，大多都是这里的钉子户。 许言抱着箱子故意绕了个圈子，躲开了上次卖蔬菜的摊位，防止对方一回生二回熟认出他来，毕竟上次他向摊主询问过黑厨刀的事情。 在这里，如果能有稳定熟悉的摊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越多越好，不必要的熟悉就更不需要了。 叮叮叮…… 熟悉的铃声响起，眉心喷涂着红色三角的铜黄色机器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二人还没交流，便完成了两个箱子的交接。 “还有么？” “这是最后两箱。”许言站在原地回道。 老猫逃生舱的残骸一共八箱，当时询问黑厨刀消息无果后，急需用钱的他自然不会耽搁，在给万事屋在网上打广告的那几天，就已经卖过几次了。 铜黄色机器人将箱子搬进帐篷，走出来时递过了一张不记名晶卡，但却被许言推了回去。 “？” “买点消息。” “说吧。” “樱寺株式会社，伊藤正雄。” “有，想知道什么，这次可不是免费的了。” “他很特殊？”许言抓住了盲点，“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最近和哪家商会闹的厉害，有没有仇人。” “不是很特殊，但你问的东西平常打听不到，毕竟伊藤正雄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场合，一般不会露脸。” “等等……有了，伊藤正雄这个人很古板固执，而且自傲，对手下的要求很严格，比联邦军出身的唐宁一点也不差，同时做事手段也是不拘一格，属于如果和他没有利益冲突，他会坚守自己所谓的道义，但如果挡了他的路，联邦法案也成不了他的枷锁。” “拿樱寺株式会社成立之初为例，被他当做垫脚石的对手，没有一个好果子吃，破产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现在闹得比较厉害的……不好说，以往的话，只有唐氏商会的唐宁与他看不对眼，经常有碰撞，但这段时间，泰克工业的招标已经让贫民区的大商会都动起来了，所有人都绷着弦呢。” “至于称得上仇人的，那可太多了，凡是和他碰过的，基本都算得上仇人，死仇的那种。” “还有么？关于伊藤正雄更仔细一点。”许言思考一下后问道。 “如果听了刚刚说的，你可能会觉得伊藤正雄是个不折不扣的豺狼，但实际上他也是只狐狸，做事谨慎又狡猾，最喜欢给对手雷霆一击，如果与他为敌，最好不要正面冲突。”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伊藤正雄的自傲，要远远超过他的谨慎和狡猾。” “……还能不能再详细一点？”许言等了等，愣了一下。 “能，但你今天这两箱残骸就白送给我了。” “可以。” 听到许言的答复后，铜黄色机器人做出个思考的动作，继续说道： “伊藤正雄本身的实力很强悍，不像是一个商人，他的祖父曾是中心区的居民，虎眼流的剑术大师，曾是联邦军的格斗教官之一。” “但在这个时代，你懂的，他祖父死后，后人没有那么高的水准，中心区那些精英们很快便放弃了这一流派，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没钱了，就搬到了贫民区。” “格斗教官？”许言下意识问道。 “嗯，武器终究是工具，使用它的还是人，信息崩溃、弹尽粮绝后，舰船对撞还有肉搏战呢，这很难理解么？” 确实，没有经过各种训练，光有武器也不够……许言想了一会，然后继续问道：“关于他那些仇人，有没有咸鱼翻身的，或者起了冲突的？” “咸鱼翻身暂时没听说过，起了冲突的不好分辩，刚刚都说了，因为泰克工业的事，最近每天都有冲突。” 铜黄色机器人将不记名晶卡收起，故意歪了下头：“没了，你的钱就值这些，我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还有别的生意么？” “没了，先就这样。” 第二十三章 手术 20：00 久违的晴朗出现在头顶，除了明晃晃的月亮，还有无数若大若小的星星。 垃圾车从头上飞过，许言从半空的二层建筑区顺着阶梯走到地面，进入商场，乘坐电梯。 他今天没有在黑市多留，买到消息后便离开了那里，然后去了一趟更靠近里面的地方，唐氏商会。 在那座平均高度只有三层的庄园里，他用六一的名义拜访了唐宁，并搬出了唐老头的名字。 但如他预料，作为商会会长的唐宁没时间专门接待他，也许是看在唐老头的面子上，这次是那个骚包老管家将他迎了进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刺杀伊藤正雄的事，假如有人刺杀唐宁，这个庄园这么矮，那不是标准的活靶子？ 可随后他上网查了查，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周围一圈的大楼全部都是唐氏的产业，说不定自己现在正被某个窗口偷偷监视。 之后一下午的时间，许言都在和老管家兜圈子，他先是确认了唐老头的死，的确是樱寺株式会社有计划的行为，然后借此想从老管家口中套话。 可老管家是什么人，商会会长的助理，自然不可能嘴上无门，索性和许言打起了太极。 虽然他也在纳闷六一那个女孩子问这些做什么，但想到唐老头连最后的遗产都给她了，关系应该不一般，联系到唐老头的人生经历，说不定有可能是干孙女。 总之到了最后，许言是身心疲惫，除了知道害死唐老头的凶手以外，其他一无所获。 电梯一层层的向上，许言心里还在思考，紫发女孩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们来配合刺杀。 为了自己？为了老猫？还是为了六一？ 可他们能保下从黑厨刀叛逃的宫玺，有这股实力，强行破门查水表应该更省事才对。 “连对方身份都没搞清楚，贸然掺和确实危险，但已经躲了十七年了，既然决定开始加入这个世界，哪有不冒险的道理。” 许言心里认定了这件事，就和上辈子他喜欢钓鱼一样，需要耐心，但浮漂动了就不能犹豫。 叮～ 电梯在二十二楼停住，许言回到书店，一进门就看见六一正在风卷残云，柜台上的老猫无心吃饭，捂着肚子，像根霜打的茄子。 “老许！你可算回来了，等了你半天，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就先吃了。” 说的跟我也能吃似的，哪次吃饭我不是局外人……许言坐到底座上充电，顺手怒搓一波猫头，没理会老猫的爪子，解释道： “去了趟黑市，屏蔽了通讯。” 六一一愣，放下还有半碗的植物油素膏，满脸苦相：“老许，我也想去那看看，我都十七了，你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管着我了。” “说的好像我管你，你就听一样。”许言摆了摆手，止住了六一，“这次委托你跟着一起来……你也需要跟着一起来。” “是宫正松的事么？跟踪他的人找到了？”六一快步凑了过来。 “差不多，过两天告诉你。” 许言在等紫发女孩将具体的计划细节发给他，到时候再和六一坦白，他找到了害死唐老头的凶手，至于现在…… 许言的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猫手脚并用，嘴里骂骂咧咧的反抗着他的撸猫行为。 “亲笔的尤里·帕尼尼上校，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技术了。” ………… 商场二十二楼，进出洗脚城的客人望向了隔壁，有不少熟客对这家特立独行的书店很有印象，毕竟赔钱的买卖没人愿意干。 在前阵子书店出事后，听说换了个老板，结果营业时间更是恐怖，可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22：00，书店二楼 许言躺在操作台上，周围几盏大灯亮的刺眼，六一和老猫围在身边，窃窃私语。 紫发女孩答应的十万预付款已经到账了，存钱也要看时候，刺杀在即，一夜暴富的许言自然不会小家子心态，当然是快点充钱升级！ 周围的工具还算齐全，都是之前六一经常用的，倒也方便，可是这个场景……怎么看都有点人体实验的感觉。 六一穿上了她的工作服，老猫也围了块破布，仅剩的右眼戴着个单筒望远镜‘模型’，是他从逃生舱里拿出来的，听说是他母星帝国学院的毕业礼品。 “我知道你很简陋，但真没想到这么简陋。”老猫摘下‘眼镜’说道。 ‘我也没想到上大学的时候，我在手术台上研究了不少猫猫狗狗，现在也有反过来的一天，我在被一只猫研究……’ 许言机械眸子动了动：“没办法，能凑齐这一套已经算不错了。” “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累赘部件么？还有，这么多部件，到底哪个是你原来的生产编号？” “我的手艺！咋了嘛！”六一用余光瞥了一眼，面带不忿。 原来的编号？早没了，许言自己都不知道是多少。 “你只要不把我的主控板打开，随你搞。” 主控板是一台机器人的大脑，一切的根源，同时许言也没搞明白自己本身的状况，所以这么多年，其他地方换了个遍，唯有大脑还是原装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不敢情绪太过激动的原因，他怕超频给自己烧短路了，虽然那种情况发生过，也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维意识，但却严重阻碍了他对身体的控制。 “那好，我开始了。” 此时的老猫变得沉着冷静，像是突然换了只猫，柔软的肉垫在操作台上轻点，能看出他对蓝星文明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六一，那个地方机械手臂够不到，一会你按住那个位置。”老猫指着许言的腋下说道。 人类的工具对于老猫来说并不适用，所以六一很兴奋的言听计从，虽然对于老猫的臭屁频频送上白眼，但对于喜好机械的她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实践。 “我怎么觉得你要把我全拆掉，只留下一个脑袋？” “首先要了解你的机械构造，然后进行合理的优化，并确定我们负担的起的材料，用来安转武器。” “武器？”六一猛的扭头。 “嘘……一会再说，你再按住那个地方。” 不得不说，老猫的确对得起他的学历，在操作台的运行和六一的辅助下，许言很快就被劈成了两半，像一条咸鱼躺在案板上。 拆下来机械零件被分类摆放在地，关键的部件则被老猫留在许言身体上，没有轻易动手，一根根线路被捋顺，身侧的投影记录着一组又一组的数据。 在许言的眼中，双爪不断挥舞的老猫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抖动的胡须上是一丝不苟的神色，好动的尾巴也安静的躺在一旁。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一个向往宇宙，却失去母星的天才。 又过了一小会，基本弄清了许言身体构造的老猫开始检测一些重要部件，神色上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呼……好久没动手了，有点生疏。” “说真的，你能给全给我安回去，我就没什么要求了。” 老猫甩了下尾巴：“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本上校的实力，对了，除了减轻累赘，优化结构，安装武器，你对外形有没有要求，反正也买不起价格太高的材料，给你换个造型应该还可以。” “真的！”许言差点直接做起来，“有！你看看这个！” 说着，许言双眼投射出一道影像，那是一片戈壁滩，黄沙漫天阳光昏黄，一个机器人披着破旧的斗篷，站在隆起的石头上望天。 “你不觉得太另类了么？废土？” 许言一愣，想了想确实和外面的风格不太对称：“还有，你再看看这个。” 空中的投影一变，深夜的都市中，‘战争机器’站在楼顶，俯视着下面的灯光。 “这个还可以。”老猫手上的动作不停，“就是有点骚包。” 骚包？那你是没去过楼上酒吧，那些客人的跟班还有比这更骚包的造型，毕竟是大型智能手办，总有发烧友喜欢玩这…… “等等！”老猫突然打断了许言的遐想，“老许，你的基础能源是电力，怎么和数据对不上号？” “我也不清楚，我的电耗不是一般的大，你最好估测个浮动数值出来，以免开火的时候我自己爆炸。” “爆炸是想多了，可按照这个数据偏差，你的能源储备量根本不够开一炮的。” “炮？你打算在我身上安个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企业级手艺 凌晨一点半 六一还在检查着地上的零件，以往她对许言动手都是大开大合，从来没有像老猫这样，以最基本的部件结构进行拆卸，所以此时的她极其兴奋，没有半点睡意。 而一旁的老猫干脆坐在了操作台上，爪子不断滑动投影，看着上面的数据发呆。 躺着的许言感受着房间中的寂静，稍微动了动手指，察觉到自己还能坐起来，便放下了心。 “别乱动啊，要不然你的‘内脏’全掉下来了。”老猫托腮提醒道。 “所以你的想法到底靠不靠谱？” 刚刚老猫仔细看了一下许言的能量系统，好一番折腾后发现，许言的主控大脑是消耗他电量最多的地方，可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这些电量用在哪方面了。 以许言那简单的大脑，根本不应该有这么巨大的消耗，可偏偏又查不出什么毛病，既没漏电，也没破损。 “电弧脉冲，进阶版等离子束，连普通的磁轨炮都不行，你功率提不上去啊，如果是电磁弹的话，弹夹打光前你就得宕机。” 许言点了点头，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自己正在和敌人火拼，然后对方从掩体探头，发现自己因为电量不足突然暴毙……画面太美。 “那普通的动能枪械行不行？一定要把那个玩意装进我身体里么？我真怕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爆炸。”许言望着天花板说道。 刚刚老猫的打算很简单，他们财力有限，更大功率的武器已经被淘汰了，但小功率的武器许言也带不动，所以老猫决定将自己那把红色射线枪贡献出来，安到许言的身体里。 据老猫说，别看那玩意小，却是以核能作为能源的，虽然功率不大，但给许言用简直绰绰有余。 可许言想着那不是钢铁侠么，核反应堆功率还不大，你是在和星舰做对比吧？ “怎么样？做不做？如果不考虑身体材料的承受能力，今晚就能给你整好，天亮前就能试验一下威力，也省的你整天没事就充电。” 许言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早晚得迈这道坎，索性说道： “干了，给爷整上！外形一定要酷，就按战争机器来！” 事实上，外形方面暂时被老猫扔下了，在许言决定后，一个个部件被重新安了回去，只留下了胸口和手臂位置还裸露着内部结构。 随后老猫又将自己的那把枪拿了出来，为了节省时间做第一次试验，只是进行了局部改造，外形上还没来得及拆卸。 在经过提醒后，老猫拔掉了许言胸口的能源部件，指导六一将改装过的射线枪放了上去。 在许言的意识中，时间就过去一瞬，睁开眼后，自己的胸口就已经多了把手枪，这个造型太直接，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确实感觉到自己异常无敌，充沛的力量仿佛用之不竭。 “说实话，感觉还挺不错。”许言笑了一下。 “这就不错了？以后有钱了，换个大的你试试。”老猫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随后，老猫又花了一些时间，极其简单的将许言双臂改造了一下，并安装好外壳，然后拍着爪子看了看时间。 “还行，三点，天还没亮，可以去试试。” 关节声作响，许言看着自己的双手坐了起来：“就这么简单？我怎么觉得有点顺利？” “看来你还没有闻到科学的甜美气息，更对我的技术并不了解。”老猫摘下眼镜，“扳子姐，走，让你们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企业级手艺。” 没有汽车，没有飞车，众人还是乘坐地铁来到了贫民区外围，然后在无人的街道上，六一充当了卡车的角色，扛着许言和老猫一路狂奔。 中途还路过了二人生活了很长时间的那个小房子，只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杂货店。 耽搁一小会，三人到了垃圾区深处，红外热感是许言本来就有的能力，在确认这里没有外人后，他找了个空地，背对着城市方向，平举起了双臂。 “是这样吧？”许言不确定的问道，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这种变化，所以有些紧张。 “没问题，就是这样，开火就行了！” “可你们为什么跑那么远？” 许言扭过头，看到老猫带着六一跑到了十几米开外，还躲在了一块金属板后面，只露出两个脑袋。 这没问题就有鬼了…… “放心！绝对没问题！你尽量把重心放低，后坐力可能有点大！”老猫的猫叫回荡在垃圾堆附近。 许言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么顺利肯定不对劲，可来都来了……简单适应了一下体内的新线路，然后扎了个标准马步，许言体随心动。 时间仿佛变慢，耳边传来轻响，感受着体内的能量极速运动，从胸口传到手臂，经过了许言也不明的转化，然后以极其猛烈方式冲击了出去。 这个场面许言看的真真切切，视线中，自己的手掌爆炸，手腕处喷出了深红色的光束，强大的后坐力差点将他掀倒。 然后他没有看到红色光束击出了多远，双臂在肩膀位置开始撕裂，伴随着爆裂声，两条胳膊朝后边飞去，像两根窜天猴，在空中画了两个圈，然后爆成碎片。 气氛有些沉默，火花在肩膀处闪烁，许言站直看向了老猫那边，他很想为老猫鼓掌，但他现在成了根铁棒子。 “真是企业级手艺啊，不开个礼花厂真是可惜了……” ………… “我都说了没考虑材料的承受能力，要怪只能怪你这身材料太烂。”老猫打着哈欠在柜台上辩解。 旁边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六一挠了挠头：“我觉得你是在报复他搓你猫头。” “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是那样的猫。”许言面无表情的说道。 “扣帽子！别和我说你自己控制不了功率，再小也是核反应源头，给你减轻一点重量，全功率输出能让你上天了！” “老猫，你说实话，我觉得这把枪不像武器。” “……本来也不是武器，那是我们舰船厂切合金板用的，其实还有条机械臂，手枪形状是我后改的。” 许言：“……” 经过了一晚的折腾，撑不住的六一连早饭也没吃就上楼睡觉了，老猫本来也要休息，可强行让许言给踹醒了。 “还好意思睡，起来赶紧订材料。”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 依旧是深夜，依旧是那片空地，自从那晚经历了惨痛教训后，许言深刻的知道了强行用力是什么感觉。 而这三天里，老猫和六一又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造，起码造型上和‘战争机器’相差不远，只是更苗条一些，胸口和肋下也有着骚包的显示灯。 至于面部也是一样，许言固执的希望看起来帅一点，可六一说那样他就不能做表情了，那还帅个屁。 结果还是老猫赶工，强行给许言做了个可拆卸的面甲，边缘和脸部轮廓完全贴合，完美的消除了两种面目的异样感。 除了外部，内部的结构也被老猫重构了一次，但只有基本骨架采用了新材料，用老猫的话说：外壳和骨架不崩，里面没什么大问题。 而一些比较特殊的内部零件，许言选择了买，虽然家用机器人是黑户，但也有不少发烧友喜欢这种大号手办，喜欢自己组装，相关产业也就应运而生。 连带着全新的外形，许言的十万预付款花了个干净，这已经是经过六一计算，能够不产生多余废料，许言可以买到的最好合金了。 a—f，六个级别是民用合金的分级，许言用的是d级，以前用的是f。 “你不觉得这个造型太引人注目了么？”老猫没有躲远，显然是对自己这次的手艺很有信心。 “有么？和我给你的影像还有些差距，街上各种妖魔鬼怪比我奇葩的多的是，再说了，以后也可以再升级升级，让外壳全动起来，可以改变不就行了。” “你知道那要多少钱么？委托费剩下的九十万都得打水漂，我看了看网上，能做到那种功能的售价不菲，再说我是研究武器的，不是研究机械的。” “你把我放在哪里？”合金扳手拍了一下老猫的后脑勺。 “要是纳米的呢？”许言突然问道。 “那就看看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伊藤正雄，看全杀了够不够……” 老猫和六一向后退了两步，许言没理会他的吐槽，梦想梦想，想都不敢想，和咸鱼上的盐粒有什么区别。 深红色的光芒从许言掌心亮起，他小心的控制着功率，电弧脉冲波带出的高能等离子流，化作两束深红色的光线射向了不远处的报废汽车，像两束大号呲花。 铁水蔓延到地面，高温让里面残留的机械爆出火花，许言坚持了几秒，然后关掉了光束。 他知道有风吹来，但感觉不到人应该有的感觉，抬头望向阴云笼罩的夜空，没有月亮，但他的心里是亮的。 “终于有立足的底气了……” 第二十五章 愉悦送走 “我得提醒你一句，老许，你双臂现在的输出功率维持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这和你自身所用的材料有关。” 老猫坐在柜台上，小心翼翼的用白布擦拭着他的特殊眼镜。 “那些报废汽车所用的金属和你之前的身体差不了多少，而且在外面风吹雨淋，锈得就剩一块铁皮了，所以才能被你那么轻易的融化。” “一个能迈入星际的文明，它在材料学上的成就远远超过正常人的想象，你千万不要在对敌时抱着万无一失的心态。” “低估对手是致命的，我记得我在上学的时候收听过银河广播电台，有件新闻是在靠近银核区的一个恒星系里，因为外部有大质量天体的存在，导致星系内部空间有些不稳定，结果一个还拿着刀剑的文明，误打误撞打通了隔壁星系的空间通道。” “然后他们兴冲冲的跑过去了，结果对面还没迈入星际，但已经在研究可控聚变了，两轮排队枪毙后，人家美滋滋的提前有了殖民星。” “我早就想到了。”许言坐在柜台后面，擦拭着自己的面甲，“但具体的上限是多少，你让我心里有个底，还有，银河广播电台是什么东西？” “就是字面意思，反正现在你是别想收听到了，至于你现在的上限。”老猫抬头看着许言，“你现在的身体主材料是d级民用合金，所以粒子束最大破坏上限就是c级，b级的话就是挠痒痒了。” 听到这许言心绪一动，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放下面甲说道：“你之前的逃生舱我觉得卖亏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逃生舱融了给你用，我每天看着还扎眼呢。” 许言不以为然，将面甲戴在脸上：“我之前让你给我双腿也改造一下，结果没成功，也是因为材料的原因？” “对！飞起来没那么简单，自身的反冲击力，空气阻力，高空温度，对你的主材料和内部关键部件都有要求，我甚至怀疑你这个廉价大脑能不能在高空保持清醒，你为什么会在降落之后选择这么一副身体，铁基生命体都这种智商？你不会在母星上挖矿的吧？” 我还是真是挖矿的……许言打了个响指，将书店的大门关上，然后说道： “宫玺那天说刺杀也在半个月后，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宫正松得尽快送走才行。” “你打算怎么跟他说。”老猫打了个哈欠，“威逼利诱？还是强行打包？” “紫发女孩不是要求用柔和的方法么？” “那请问许言长官，你所谓的柔和是怎么个定义，快点发布作战计划，我要困死了。” “我觉得不缺胳膊少腿就算柔……” “老许！”六一洗了把脸，带着狐疑的神色走来，打断了许言，“你是不是和老猫有事瞒着我？” “啊，今天的月亮真圆，我先去睡觉了。”老猫嘴上哈欠不断，脚下一个弹跳落到书架上，晃着尾巴跑进了书店深处。 “我刚刚在垃圾区都听见了，伊藤正雄是谁？”六一掂着扳手，等着许言的回答。 “那个六一，你先把扳手放下，来！坐！有点事和你说。” 第二天 许言起了个大早，将早饭买了回来，虽然有了小型的核反应堆提供能源，让他不用随时有空就充电，但早起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可以保持人类的作息时间，但也同样可以像真正的机械一样，有电就能保持清醒，只不过那样的话，他会逐渐疲惫，大约维持个一周不睡，即便电量充足，也会出现困意的感觉。 许言觉得自己有灵魂，起码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可他没学过哲学，所以不懂这些玩意。 将早饭放在桌上，许言感应了一下，昨天忙到太晚，老猫还在睡觉，而六一再次回想起唐老头的死，肯定躲在被窝偷偷哭了好久才睡。 决定让六一参与刺杀伊藤正雄，许言一点也没有犹豫过，危险么？危险，可安全是留给死人的，这是许言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坐到柜台后面，拉开抽屉，许言拿出了那张他看不懂的，印有‘—100’的蓝色钞票，笑了一下。 “唐老头啊唐老头，想起你那张老脸就心烦，可谁让我和六一承了你的情呢，现在还得给你报仇，这钱是什么意思，我还欠你100？这地可不流行烧纸钱。” 其实让六一参与进来，许言还有着另一层意思，紫发女孩以为这家书店有个幕后老板，许言只不过是个工具人。 如果刺杀六一不出面的话，对方很容易怀疑六一是幕后老板，毕竟明面上她是店主，不可能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局外人。 可许言需要的，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幕后老板。 “老许！”顶着黑眼圈的六一站在了楼梯口，“什么时候动手？” 许言放下蓝色钞票，扭头看着邋里邋遢的六一，轻轻一笑：“先吃饭，先把第一笔委托做完。” ………… 夜晚 宫正松靠坐在床上，双手捧着相框，手指不时的抚摸过上面的人像。 现在这个时代纸质照片不多见了，但总有些人喜欢这个，有句话说的很明白，和时代脱节的东西，就有收藏意义，但宫正松显然不是位收藏家。 此时的他换了个模样，五颜六色的头发被自己在家里剪了个干净，脸上花里胡哨的金属饰品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就这样看上去，和照片上的宫玺有个五六分相像，如果能穿上戎装，说是今年的入伍新兵也不奇怪。 “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哪怕你还活着。” 嘴角上翘，手掌按在相框上，宫正松抬头面向天花板，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怕死，自从父亲当了逃兵后，他就真的很怕死，所以很希望那家万事屋能解决跟踪他的人，但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确没有人再敲门了，可那家万事屋的通讯也打不通。 他不敢出去，他怕一开门就是黑黝黝的枪口……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宫正松瞬间清醒，喉结蠕动，惊慌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相框放在枕头下面，四处打量着周围，想要找把合适的武器。 就在这时，墙上的终端响起了铃声，万事屋熟悉的号码和门外的人影让他松了口气，平复了忐忑的心情。 “稍等。” 宫正松回复一句，心有戚戚的走出房间，打开了房门，领头的是腰上挂着扳手的六一，身后跟着‘改头换面’的许言，还有更后面阴影里的老猫。 可还没等他张嘴，六一先说话了，脸上还带着十分严肃急躁的神色。 “宫先生！来不及了，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你……怎么回事，你找到了跟踪我的人了？”宫正松惊诧的问道。 “你先收拾东西，我一边说你一边听。” “好……好。” 六一的表现拿捏的恰到好处，这几天心里一直悬着心的宫正松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便下意识听从了指使，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是这样的宫先生，我们找到了跟踪你的人，但不是什么帮会，而是你父亲的仇人。” “仇人？”宫正松一愣。 “没错，你父亲作为联邦军人，即便后来犯了错误，但也抹除不了他之前对联邦的贡献，根据我们的消息，一艘星盗飞船一个月前被击落，但凶徒并没有抓获。” “他们要来找我报仇？”宫正松从枕头下面拿出了相框，僵在了原地。 “没错，昨天我们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我之前的那位管家……” 六一欲言又止，宫正松看着身后大变样的许言，心里更是颤了一下。 “那……那现在怎么办？你们为什么不报警？让调查局的人来。” “来不及了，他们都是星盗，就算调查局一时半会也抓不到他们，为了完成委托，我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处，当然路费和我管家的维修费也算在委托里。” “好！谢谢你们！”宫正松抿着嘴鞠了个躬，犹豫了一下，将相框揣进了行李。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记得到了那边，可以给我们打打广告，以后宫先生有事我们还可以打折。” ………… 靠近z区的机场，许言看着飞往36号城市的飞机起飞，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解决完一个单子。 而一旁的六一咂了咂嘴：“两边吃了两份委托费，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三万块，已经很厚道了，反正到了那边有人打点安排，剩下的跟我们没关系了。” 在决定使用这个简单的伎俩之前，许言已经从紫发女孩手里拿到了机票和船票，对方也同意了这个安排。 “老许，你说宫玺会不会就在附近？”六一突然问道。 “也许吧。” 第二十六章 螺母的位置 在把宫正松忽悠走后，许言一行人回到了书店，继续研究着刺杀伊藤正雄的事情。 作为樱寺株式会社的会长，伊藤正雄不能说是在贫民区一手遮天，但也算得上是顶尖的那一批人，控制着贫民区大部分产业。 要知道零号城市作为蓝星首府，城市的基础设计是个圆形，与富豪生活的中间区，以及精英掌控的最中心地带相比，贫民区的版图是最大的。 刺杀这样一个人物，紫发女孩的身份是许言三人怎么也猜不透的，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其他商会的人，毕竟最近的项目招标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招标方是泰克工业，这就好像在古代，皇帝的内务府跑到山旮旯里找工匠包工程一样，竞争能不激烈么。 至于是哪个商会，六一和老猫倒是觉得唐氏商会的可能性很大，但许言却觉得其他商会更有可能。 而找到他们参加，也许是想祸水东引，把刺杀的幕后黑手指向唐氏商会，毕竟他们这个书店由唐老头易主到六一手里，确实有点梦幻，还开了个万事屋，更适合不留痕迹的栽赃。 但想来想去，许言也只是猜测，紫发女孩的具体计划还没有给他发过来。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 许言还在思考着刺杀的事，解决完宫正松后，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进去，毕竟抱着火中取栗的心思，同时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入驻，不容有半点差错。 “不对，有点不对劲。”老猫吃着六一专门给他买的小鱼干，“昨天你给了宫正松一张电子机票，还有一张船票，蓝星情况这么复杂么？还需要坐船？” 许言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思考，同时说道：“你不是经常上网么，没了解到36号城市是座海底城市？就坐落在南半球的海沟里，别问我，我也不清楚这里的审美。” “我听说是为了开采什么矿物特意建造的城市。”六一放下碗，用手背擦了擦嘴，“这个理由还说的过去，1号城市才是没法理解呢。” “啥意思？”老猫探过头，因为小鱼干的关系，他现在对扳子姐就差插香供起来了。 六一伸出手，用手指了指头顶：“1号城市在天上，漂浮在平流层靠上的位置，一年绕蓝星一圈，没谁知道联邦为什么要花大价钱造这么一个城市出来。” “听说那是艘飞船，我看不像，没理由靠地面这么近，况且上面确实有居民居住。”许言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嚼小鱼干的动作不停，老猫好奇的打开投影屏，在空中轻点，一副图像变幻出来。 那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的十字立方体，外围还有两道圆环，也是十字相交，将立方体圈在中间。 看着这个造型别致的城市，老猫扶了扶左眼的眼罩，动了动鼻子：“看来是我疏忽了，我也理解不了直立猿的审美，老许我看你……老许？” 此时的许言端着空碗，僵立在楼梯口，转身对着六一和老猫说道： “计划来了。” ………… 算了算时间，距离接受刺杀伊藤正雄的委托已经过去了快一周了，这个时候紫发女孩发来具体的行动计划也很正常。 为了避免打扰，许言放好餐具后索性关上了书店大门，打算这两天暂时歇业，一人一机一猫坐在桌子旁，空中投射出了此次计划的具体内容。 “酒会？”老猫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相信上面的内容。 “喔～上层精英的娱乐内容，美丽的女士会穿上精心挑选的复古长裙，激情劲爆的音乐也会换成古典的旋律，风度翩翩的绅士们牵着女士的手，在舞池里优雅荡漾。” 六一托腮，复述着书本上关于古代习俗的描述。 “跟你说少看点那些书，唐老头不是还留着纸质版的数学模拟题么，怎么没见你动过？”许言滑动着投影说道。 “上面说这次碰面是伊藤正雄牵头的，目的是探一下各商会在招标问题上的底线。”老猫指着投影，“他图什么？” “一个狡猾，谨慎，而且十分自傲的人，我也在想他图什么？”许言机械眼眸明亮，“各大商会的会长都会到，唐宁也会去，有意思了，到底谁想杀他呢？” “具体的呢？” “在下面。” 许言心思一动，投影也跟着变幻，一副结构图显现出来，蓝色的投影上用白色线条勾勒出一幢大楼的立体图，密密麻麻的各色光点遍布整座建筑。 “红色光点是安保人员，绿色的是监控探头的检测范围，这里是樱寺株式会社的总部大楼，她们居然真的选在这里刺杀伊藤正雄。” “黄色呢？”老猫指着投影上仅有一个点位的黄色光点。 “黄色的是我们，这不是全部计划，我们只是刺杀行动的一个螺母，这里就是我们的位置，一间……厕所。” “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帝国军人不应该受到这种侮辱。”老猫揉了揉鼻子。 “还有呢？”六一出奇的没有打击老猫，而是沉着脸，紧盯着投影上黄色光点的位置。 “具体计划的意思就是，三天后，伊藤正雄会进行这次各大商会会长的碰面，在行动的那一天，位于25楼的大厅将作为主会场，而25楼东北角的厕所会坏掉。” “同时，隔壁楼的一家商店会日常向大楼供送清洁用品，对方会配合我们伪装，并在楼下草丛提供特殊身份牌，以骗过大楼的智能系统。” “对方要求我们想办法进入坏掉的厕所，上方的通风管道会提前放好emp炸弹，我们需要将其取出，然后在主会场门口引爆。” “emp炸弹？那不是为了……”六一皱起眉头。 “没错，你们看大楼里面的红点，仅有一个点的是人类安保，散发着红光的是机械安保，他们受大楼里的智能系统控制，但也可以脱机独立行动，对方是想让我们毁掉这些机器人。” 许言淡青色的机械眼眸转动，分析着自己等人行动的目的。 “整座大楼外部是有做电磁脉冲防护的，所以才需要我们从内部引爆。” “emp炸弹，如果真的有用，说明机械安保没有相关的防护措施，那老许你不是也完蛋了？”老猫诧异了一下。 “还有三天时间，我相信你的手艺。”许言冲着老猫竖了根大拇指，“早晚也得防着这种手段，不如趁早弄一个。” “另外老猫你准备一下，备用几个外接的定时引爆装置，我可不打算傻乎乎走到门口，然后掏出个大宝贝。” “还有六一，备几个通讯器，不要成品，炸弹爆炸后现场组装，简单一点就行，用法拉第袋装着……呃，用防护袋装着。” 许言根据残缺不全的行动计划，一步步的安排着细节，尽量避免着失误，至于如何混进厕所，那就只能现场发挥了。 随后六一领着任务上楼开始鼓捣，能为唐老头报仇，是她这时候最大的念想。 而许言和老猫则留在楼下，对着投影继续分析，毕竟老猫曾是帝国舰队指挥部的上校，战术上的事情他比较拿手。 “所以三天后，你和六一伪装成送货的进去，我从后面这里的通风管道进去。”老猫指着图上的一根线条，“这样我可以提前进入会场，他们不会想到我的存在。” 许言点了点头：“对了，那天如果联系不上我，你记得看着点六一，她连绑架灭火器都做的出来，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操作。”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许言嘴角微翘：“我可不想当一个螺母，螺母只能被人扭，来都来了，不搞点好处怎么行？” “老许，你可别捅娄子啊，战场上最怕你这样的，那是樱寺株式会社总部，里面的都是精锐。”老猫抱着耳朵，跳着脚说道。 “老猫，你知道我的母星上有一句话怎么说么？” 老猫：“？”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第二十七章 我们都是异类(周一求推荐票) “感觉还行，如果只爆炸一个的话，没什么问题。” 许言活动关节，感受着体内的对电磁脉冲的防护措施，有老猫和六一在，这点改造不是什么难事。 “炸弹一但爆炸，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你身上，虽然我准备了外接的定时装置，但如果出现问题，你最好当场装死。”老猫整理着黑色紧身衣，以确保不会因为绒毛过多出现纰漏。 这是他的坚持，就算现在已经习惯四脚着地，但衣服是他最后的体面。 这点上许言就不一样，严格来说，他一直都没有穿衣服。 “放心，求生技巧我不比任何人差。”许言嘴角上翘，开始最后一遍检查自己的状态。 站在旁边的六一保持沉默，眼神中透着认真，自顾自的检查着装备，在许言保护下的十七年，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 她感觉到老许的态度正在改变，也知道自己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所以她很庆幸自己没死在十七年前的垃圾堆里，而是碰上了老许。 确认一切无误后，许言暂时关闭了胸口骚包的显示灯，转身看着蠢蠢欲动的老猫和满脸认真的六一，平静的说道： “在蓝星，我，六一，老猫，我们都是异类，除了给唐老头报仇，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向这个世界打招呼，外面还有很多世界，所以第一步不能出错。” 接着，许言伸出手掌，话锋一变：“来，跟我喊一遍口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好，出发。” ………… 16：00 许言三人离开书店，乘坐地铁前往y区，樱寺株式会社总部所在地。 虽然空中轨车更加方便快捷，但是地铁便宜啊。 大约两个小时后，这个异类组合在最近的地铁口出现，步行前往樱寺株式会社总部大楼，的隔壁。 和唐氏商会一样，这里的位置已经相当接近中间区，甚至抬头就能望到里面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相比于贫民区更加干净、宽敞、独特。 周围的居民显然就在附近工作，穿着考究，行色匆匆，忙碌的维持着现在拥有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如果在这里失去工作，失去立足之地，那就只能搬到更外面享受嘈杂了。 而路上的各种机器人依旧有着花里胡哨的外表，但更多是统一的型号，尽心尽力的恪守着自己的职责。 还未到中间区，周围的一切就已经像极了一部庞大的机器，每个零件都在安分守己。 街口，许言收回视线，稍稍往街边靠了靠：“18：00，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老猫你可以先进去了，我和六一到隔壁伪装身份。” “收到，长官！” 老猫轻喵了一声，转身朝着大楼后面跑去，许言定了定神，落后六一半步，二人走进了隔壁的写字楼。 根据收到的消息来看，这栋写字楼同样是樱寺株式会社的产业，再加上紫发女孩要在商会总部动手，显然商会里出了内鬼。 一路直上，许言二人来到十七层，因为走的是货运电梯，所以此时出口处并没有人，空荡的楼道似乎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老许，没人。” “没人就对了，按照路线图，左拐直走第三个门。”许言吩咐一声，脚下跟了上去。 如今二人交流时六一已经不用开口，就像唐宁那辆二百三十万的驾驶员睡觉汽车一样，富裕了之后，许言特意买了一个小玩意，现在就贴在六一的太阳穴，和耳机相连，确保二人交流畅通。 来到目标门前，六一率先推门而入，许言随后跟上。 这似乎是个杂物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清洁用品的瓶子，空地上有辆推车，除了两套员工服，上面还放置了两张空白身份卡。 “老猫的通讯断了，应该已经进入了隔壁的总部大楼，换衣服。” 六一点了点头，开始换上对方准备好的员工服，同时说道： “老许，对方为什么认为咱们会接受这个计划？” “他们又不傻，我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书店背后的‘店主’肯定是个谨慎的人，不是有十万预付款么？够咱们重新置办一台智能管家了。” “所以你让我来，也是为了让对方认为我不是真的店主，毕竟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不会以身犯险？” “没错，不存在的人，才是最值得忌讳的，暴露的人反而会安全一些。” 接着，六一换好了员工服，将身上临时捡来的破衣服塞进角落，然后拿起空白身份卡对准自己，输入设定好的身份信息。 另一边许言也同样将空白身份卡拿起，小臂露出一块显示屏，蓝光一扫而过，正式成为了一家清洁用品店的员工。 “事后怎么办？” “身份卡是临时的，局域网路，结束后注销，烧掉。” 换好行头后，二人在里面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六一推着推车和许言才走出杂物间，进入电梯。 “紧张么？”许言目不斜视的问道。 “……不紧张，和我敲人闷棍差不了多少。”六一眨了眨眼，揉了揉鼻子。 “六一，我们都是异类，以后这样的事会有很多，也许是我们主动出手，也许是别人主动上门，但我们的目光应该放的更远一些，比如……浩瀚无穷的宇宙，这点老猫应该深有体会。” “可我们连飞船也没有啊……” “早晚会有的。” “老许，如果下次还有这种委托呢？去杀一个人。” “世界没有善恶，取决于我们怎么定义。” 叮～ 电梯门打开，许言面无表情，六一将平淡挂在脸上，二人离开写字楼，朝着樱寺株式会社的总部走去。 中途推车上的瓶子掉了一个，六一弯腰捡起，顺手在路边的草丛里拿到了两张特殊的身份卡。 此时商会总部外面的安保严密，一辆辆高级汽车甚至飞车停在路旁，一位位受邀的商会会长进入其中。 二人没有走正门，而是推着车子来到了旁边的员工通道，但这里依旧有人看守，将他们拦了下来。 一番询问和搜索后，安保人员虽然疑惑今天来的不是熟面孔，身后跟着的机器人也不是平常的型号，但系统显示没有问题，二人的确是隔壁那家店的员工，便让二人进入了电梯。 “老许，我看见他们身后的枪了！” “我也看见了，别大惊小怪，一会你留在厕所，等我通知再出来。” “可……” “我能挡子弹，你挡得住么？” 六一低下头没再说话，自己只是力气大，但还没到无视子弹的地步。 “24楼，6号杂物间。” 这时，老猫的声音传来，重新与进入大楼的许言取得了通讯。 电梯门缓缓打开，许言拍了拍六一的肩膀，二人走了出来。 进入24楼，一路上来往的人很多，看来商会为了今晚也是下足了功夫，手持枪械的安保人员占住了所有的路口，每个角落都在肉眼的视线之中。 不仅如此，头顶的探头同样无死角的监视着这里，每条通道都有着一组六台的机械安保巡逻。 这些机械安保比许言要单薄一些，但更灵活，更适合使用枪械战斗，红色的眸子扫视着路过的二人，视线落在许言的身上只是稍加停留，便不再理会。 拐了两个弯，许言二人来到6号杂物间门前，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按照计划的安排，清洁用品最终的目的地也是这里。 门后的架子上摆放了不少工具，但看接口大部分不是人类使用，在架子旁边，老猫正坐在一个人的后腰上，脚下还摆着一套大楼内部的清洁人员的衣服。 “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也爬过通风管道，真是怀念啊。”老猫手里抛着一个小型电击器。 “行了，别怀念了，想想怎么进厕所。”许言揣了一脚被电晕的那个人，“六一拿着从草丛里捡到的特殊身份卡可以进去，我就没办法了。” “为什么？”老猫一愣。 “外面的探头在扫描，安保也在看着，我这型号明显不是这里的人，只要我靠近厕所就会引起怀疑。” “我去。”六一换好新的身份卡后起身，“我先进去取出炸弹，这里离厕所不远，老许路过门口接住。” 老猫摇了摇头：“来不及，从厕所走到主会场门口需要两个弯，老许还得上楼，半路上就让人给按了。” “不一定，老猫你可以在通风管道弄点动静，把安保引过去。” “那这栋楼的系统怎么办？” 许言摇了摇头，将插在身上的商店员工身份卡拿了下来。 “我来办。” 第二十八章 行动(周一求推荐票) “六一，厕所没人。” “那我进来了。” 六一绕过‘正在维修’的警示牌，推门走进了厕所，看见老猫正抱着一个金属箱子查看。 “这就是炸弹？” 六一凑了过去，看见三颗拳头大小的银白色金属球安静的躺在箱子里，而老猫正在琢磨着怎么将定时装置安上去。 “正好有三个，我觉得我们可以给老许留两个，另一个我带走，到别处去吸引安保人员，怎么样老许？” “……可以，最好能远一点。”待在杂物间的许言回道。 “这个没问题，不过对方为什么不准备大一点的，这样直接瘫痪整栋大楼不是更好？” “这就不清楚了，准备一下，还有十分钟。” 这边老猫收到后开始安装定时装置，另一边六一将藏在身上的通讯器零件拿了出来，准备一会组装。 “我还以为会有铁疙瘩过来修理厕所呢，白想了半天怎么在不惊动大楼系统的情况下，悄悄解决掉它们。”老猫手上的动作不断。 六一将绑在腿上的扳手抽了出来，回头说道：“那是中间区和中心区才有的智能型号，这边没有那种东西，通个厕所而已，用不着花钱养一个专门的机器人。” “直立猿的文明可真是看不懂。” 老猫摇着头继续改造炸弹，六一则小心翼翼的守在门口，以防有新的维修人员进来。 ………… 时间一点点过去，受邀前来的商会会长们都聚集到了主会场，轻松的音乐旋律带着欢快，脸上的笑容带着虚伪。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互相即是对手，也是伙伴，无非看利益如何权衡。 唐宁端着酒杯站在窗户前，俯瞰着楼下的风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不一会，一位其他商会的会长走了过来，同样俯瞰起了下面的景色。 “伊藤正雄的决心很大，这次泰克工业的项目恐怕势在必得，他私下用的那些手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连手？”唐宁目不斜视的问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项目我们一起吃，也好过外区多一条疯狗。” “疯狗需要锁链，死狗不需要。” 唐宁笑了笑，酒杯中的气泡上浮，轻轻与对方碰了下杯，转身离开了窗户。 那位会长被唐宁的话说的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时，一道声音出现在会场当中，引的众人侧目而视。 “各位会长实在抱歉，伊藤先生稍后就来。”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还是带着微笑，纷纷说着没有问题，但心里确实对伊藤正雄的怠慢有些不满。 插曲打断了窗边那位会长的思绪，他跟上唐宁继续说道：“整个外区谁敢说单枪匹马能吃下樱寺株式会社？唐会长难道有这份手段？” 唐宁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独属于联邦军人的坚毅透目而出：“我已经退役了，你不会以为做生意也和打仗一样吧？”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笑着再次离开。 ………… 25楼东北角厕所 老猫抱着一颗炸弹钻进了通风管道，回头对着六一说道： “扳子姐，厕所在主会场最东边，我会在主会场最西边的楼梯口引爆炸弹，老许会从楼下冲上来，一定保护好自己。” “没问题！” 六一攥紧了扳手，湿腻的汗水从掌心渗出，心中还是紧张起来。 “那我出发了。”老猫扭头进入了管道。 其实如果可以，老猫能直接带着炸弹跑到主会场附近引爆。 可这栋楼除了厕所、走廊等不必要的地方以外，像重要的会议室，其通风管道都是用网板封死的，基本杜绝了有人用远程操控机械的手段进入这里。 复杂的通风管道中，老猫心里回想着大楼的结构图，尽量不发出声响的快速移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上方。 “老许，我到了，20：15，会议应该已经开始了。” “那就……开始。” 许言斩钉截铁的应道，机械眼眸由淡青色转为深蓝，将手放在了开门的按钮上。 另一边，老猫低着头，透过通风口缝隙看着下面的通道，直到一队机械安保路过，他摘下了耳机，启动了炸弹。 拳头大小的emp炸弹裂成四瓣，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虽然仅有一秒，但电磁脉冲辐射还是扩散了出去。 老猫的耳机率先闪过一阵火花，彻底报废，通风口下的机械安保顿了一下，关节处也闪过火花，叮叮当当的倒在地上。 然后老猫迅速将保护袋内的新耳机拿了出来，重新戴上：“老许，解决了！” 躲在24楼杂物间的许言瞬间起身，听着外面杂乱脚步声逐渐远去，轻轻戴上了自己的面甲，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后还有一队机械安保没有赶过去，通道顶部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作为外来者的许言被要求站在原地接受检查。 “没时间陪你们玩。” 许言嘴角微翘，两道红色光束突然从他掌心向后射出，将安保击飞，随后快速朝着楼上跑去，来到了25楼。 楼下的碰撞让整栋楼都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一批批的安保人员涌向了主会场西侧，同时智能系统根据探头锁定了许言的位置。 砰！ 旋转的摄像头在红色光束下爆出火花，许言面甲上唯一的眼睛亮起蓝光，朝着前面转身的‘同类’跑去。 金属弹头在身上留下白痕，红色光束不断射出，报废着一台又一台的‘同类’。 虽然对方的材料比他好，掌心的光束无法破坏身躯，但对方露在外面的线路却被融化，结构破损失去行动能力。 反观许言，金属弹头对他造成不了伤害，而非联邦官方组织，老古董的动能枪械，已经是私人安保能持有的武器等级上限了。 一簇簇火花闪过通道，许言快速逼近拐角的厕所，人类安保抵挡不住他的铁拳，一波波支援从主会场西侧折返，朝着他的位置赶来。 终于，许言掠过拐角，六一的手正好缩了回去，两颗炸弹被他弯腰捡了起来。 “六一，你就在这待着，哪也别去！老猫回来看着她。” 又是砰的一声，许言一边说着，一边轰爆了一个摄像头，同时将一颗炸弹的定时装置启动，砸进了身旁的绿植花盆里。 随后他顶着火舌，拿着仅剩一颗的炸弹快速前冲，红色的光束横扫而过，这些根本没有考虑过防御高能武器的机械安保不断后退。 可即便如此，猛烈的火线还是让许言的速度减了下来，目视前方、背后，还有着密密麻麻的银色机器人涌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出现在许言的脑海： “外来者，请停止的你的行为。”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许言没有回话，以冲刺的速度卧倒，金属身躯在地板上磨出火花，继续向前。 而他的思维则顶进了大楼的系统之中，一片由数据组成的世界里，许言看到了对面的女人。 “外来者，请停止你的行为。” “你比联邦网关差远了，从外面我进不来，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 数据化锁链从许言的身后冲出，朝着女人卷去，可对方身前同样出现一道数据屏障，两者僵持不下。 “店主真是好本事。” 声音响起，紫发女孩的数据化身影突然出现，飘逸的头发融进了女人的后背，迅速同化着整栋大楼的系统数据。 “剩下的九十万委托费事后会打到账户上，店主还是出去赶紧引爆炸弹吧，那些安保可以脱机离线行动，光是侵入大楼系统是制止不了它们的。” 紫发女孩的话音刚落，正在被同化的女人发生异变，被同化的数据迅速剥离，女人变成了一个男人。 “你也真是好本事。” 男人的声音响起，庞大的数据流从他的身上涌出，许言脑海刺痛一下，被从数据世界挤了出来。 而这时，他离主会场不过十米距离。 银白色的炸弹被他抛了出去，他知道紫发女孩为什么不直接瘫痪整栋大楼了，因为对方也想侵入掌控整个大楼的系统。 可为什么又要让自己多此一举呢？刚刚出现的是谁？伊藤正雄？ 思虑之间，炸弹滚落到主会场门口，蓝色光芒闪过，成片的机器人闪出火花倒地。 屋内诸多会长身上的电子物品失灵，门外守候的私人保镖冲了进来，守卫在各自老板的身旁。 众人脸上终于不再沉稳，唯有唐宁笑了一下，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 樱寺株式会社总部大楼外，里面的战斗的动静已经传了出来，但外面的安保人员却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一辆汽车停在门口，几个黑衣人压着一个光头年轻人走进了大楼。 如果许言在的话，一定可以认出年轻人的身份，宫正松。 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武士(上) 叮…… 倒计时结束，被许言埋在花盆里的炸弹引爆，位于拐角处，厕所门口的机械安保割麦子一样倒地。 大约三秒之后，戴上新耳机的六一加入通讯：“老许，现在怎么办？” 许言回头看去，后方的机械安保支援出现了空档，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类还在朝这边射击。 “乱套了，伊藤正雄已经反应过来了。”许言回想着数据世界里的一幕，“六一，带好身份卡，假装逃出来，坐电梯下去，老猫从通风管道撤！” “收到，长官。” 红色的高能等离子射线击中拐角处的敌人，人类的血肉之躯被灼烧出一片焦糊。 六一抱着脑袋，惊慌失措的逃出厕所，惶恐的喊叫声中，低着头偷瞄了一眼最近的电梯，快步跑去。 同样逃命的不仅仅有六一，同一楼层中不少商会的工作人员也在逃窜，许言掌心的光束分毫不差的只命中对他开火的安保，为想要逃走的人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电梯门打开，人群蜂拥而入，站在门口的六一却突然回头望向许言。 “老许，你怎么走？” “别管我，你先走！” 轰！ 震耳的爆炸声从楼上传来，一团火球从电梯中翻涌而出，六一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倒，而电梯则带着绝望的惊叫朝地面坠落。 许言心中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六一，手上的高能射线收割着一切挡在身前的敌人，无论是机械还是人类。 火花不停的闪烁，犹如一簇簇烟火，红色光束擦着六一的肩膀而过，正中马上就要踩到六一的机械安保的腰部。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眼眸失去光亮的机械安保朝六一压了下去，许言的手掌僵硬的停在半空，然后就看到一把扳手画了个半圆，将倒下的机器人抽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 “除了不防弹，你真以为老娘怕你！” 六一愤愤的扶墙站了起来，熟练的敲闷棍手法技艺精湛，将脚边一个醒过来的人类安保重新催眠。 许言来到六一身边，看着墙上被机器人撞出的裂纹……忘了，除了不防弹，六一就是辆人型液压车。 “人怎么都走了？”这时老猫从厕所探出头，左右瞧了瞧。 只见整个25层的安保支援似乎不再赶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安保谨慎的看着许言他们，但并没有开枪，只是守护在主会场门外。 许言二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转身，和走出厕所的老猫躲到了楼道里。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动了？”老猫喘着粗气，“那些会长还在主会场。” “伊藤正雄应该不在里面。”许言猜测的说道，“我刚刚在系统里见到他了。” “楼上，楼上刚刚发生了爆炸，大楼的结构图里，楼上的安保是最少的，有没有可能……”六一转了转眼球，提醒道。 许言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一个狡猾又自傲的人……六一，你和老猫从楼梯下去，找机会离开。” 许言说着便朝楼上走去，可却被六一拉住了胳膊： “主会场的那些机器人已经见过我的脸了，现在怎么可能出的去，老许，我想亲手为唐爷爷报仇。” “你觉得尤里·帕尼尼上校会临阵脱逃么？”老猫也扶着眼罩说道。 许言沉默的看着眼里带光的六一，和只剩一只眼的老猫，再次轻轻点头： “拿上枪，扳手这个时候不太好用。” ………… 二十六楼，樱寺株式会社总部大楼的结构图里，这层楼的安保的确是最少的，而且并没有监控探头。 许言在收到刺杀计划的时候还在奇怪，既然楼上这么方便，为什么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二十四楼的杂物间。 直到现在想来，也许不是紫发女孩故意不利用二十六楼，而是她的手伸不到这里。 许言走在最前面，双手弯曲举起，谨慎的戒备着可能突然出现的敌人，在他身后，六一拿着一把枪，外套打了个十字系在身上，将老猫像婴儿一样背在背上。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二十六楼，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整个二十六楼几乎都是打通的，脚下也换成了木地板装饰，一间间屋子像是破旧的小旅馆，而且经常有人居住，更惊奇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假山流水，绿植树木。 “我是不是到了古代……”六一狐疑的打量着周围，想不明白这里的风格。 三人一路行进，走到二十六楼的中央，绕过一排木屋，来到了一处类似天井的地方，那里种着一颗四五人合抱的樱花树，在灯光的映衬下，片片花瓣洒落一地。 视线越过樱花树，对面还有一间屋子，纸糊的障子露出一条小缝，可以看到里面大概的装饰。 和这个时代比较，确实算是古代，这不是霓虹国剑道武馆的风格么……许言心里没有放松警惕，他清楚的记得，伊藤正雄的祖父是一位剑道大师。 就在许言放慢了脚步的时候，突然，樱花树对面的房门打开，许言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宫正松，以及同样跪坐在地上，被绑了起来的宫玺。 同时，一个紫发身影背对着许言，面朝着一道更大的黑影。 “你还找了帮手，可这样的帮手难道不觉得可笑么？我的女儿……” 低沉恍若雄狮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出，紫发女孩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紫发女孩是伊藤正雄的女儿？杀老爹？ 许言一惊，看清了对面房间里黑影的样貌，正是伊藤正雄。 此时的他跪坐在蒲团上，穿着不知什么材料的霓虹风格甲胄，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拄着足有一人高的长刀。 “是你让飞车撞进唐氏商会的那家书店的？”许言沉着声问道，将六一挡在身后。 “原来是唐宁的人，要为唐德报仇？也对，他在联邦军服役过的老朋友也没剩几个了。” 甲胄作响，比许言还要高上半个头的伊藤正雄站了起来，将鬼王面具戴在脸上： “你们的手段瞒不住我，但我更希望能亲手将你们搓成蚂蚁。” 伊藤正雄的话带着不屑的笑意，言语间，许言翻过栏杆，越过樱花树，站到了紫发女孩的身边。 “那就是没找错人。”许言拍了拍自己的面甲，“可惜时代变了。” 红色的高能光束在话音未落时射了出去，许言可懒的玩什么武士道精神，同时侧身翻滚，捡起了紫发女孩掉落在地的武士刀。 此时的紫发女孩还醒着，只是腹部已被鲜血染红，冷漠的眸子看着用出偷袭战术的许言，轻轻摇了摇头。 然而令许言没有想到的是，红色光束击中在伊藤正雄的甲胄上，只是留下一道黑印，连皮也没破。 “看来时代还没变。”伊藤正雄大步流星的举起长刀，以恐怖的速度接近许言，一刀斩在了地上。 再次翻滚的许言站起身，看着像个巨人的伊藤正雄，一手持刀，一手射出高能光束干扰，与对方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房间外面也出现了数十个人影，手持武士刀将六一和老猫包围。 “六一。”许言躲过利刃，看向了外面。 “放心老许，能应付。” 六一应了一声，手中的枪械不停射击，可她从未碰过枪，而对方的身手飘忽不定，子弹有一半打在了樱花树上。 “能应付个屁啊！扳子姐把枪给我！”老猫吼了一声。 第三十章 最后的武士(下) 乒！ 许言跪地滑行，从伊藤正雄的胯下掠过，武士刀和高能光束同时打在了上面，伴随着火星的闪过，伊藤正雄转身一个横扫，长刀锋刃在许言背部留下一道伤痕。 “卧槽，苇名还真就人均剑圣？这整个一铁王八。” 许言不管后背的伤势，只是确认不影响自己的行动能力，便迅速转身面向了伊藤正雄。 外面的战斗也还在继续，六一身上已经出现了伤口，但凡是和她近距离接触，吃上一扳手的，这辈子也就基本告别了自行车。 而系在六一背上的老猫则不时的点射开火，一颗颗子弹虽然无法百发百中，但也能让六一在正面抡扳手的时候，不用在意后面的偷袭。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是把步枪，对于老猫来说有些大，他只能抱着枪身，沉重的后坐力让顶着六一后脑勺的枪托，有时会像打桩机一样嘚嘚嘚嘚嘚嘚…… 房间里面，许言和伊藤正雄面对面暂时僵持不下，打斗的过程中不知触碰了哪里的开关，对着房门的那整面墙缓缓下坠收回，将外面绚丽多彩的夜景呈现在这焦灼的气氛中。 “你不是唐宁的人。” 鬼王面具下，伊藤正雄的声音像是安了个低音炮，听的许言有些嫉妒。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唐宁的人，这次来只是接个生意，报个仇，和世界打声招呼。” 许言淡青色的机械眸子转动，尽量拖延着时间，脑海中迅速分析着伊藤正雄的破绽。 对方那身像幕府将军一样的甲胄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但许言推测有可能已经超过了民用合金的范畴，可破绽也是从此而来。 胯下，眼睛，喉咙，重要的地方都被严丝合缝的保护着，连关节也是一样。 “你像躲在雨夜里的野狗一样，远程操控一个机器人就来这里浑水摸鱼，就算是中心区的特殊型号，也没有胜算，女儿，你找错人了。” 说着，伊藤正雄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持刀刺出一点。 快！即便以许言的视线和反应力也可以看到一缕残影。 乒！ 许言横刀格挡，同时左手向对方小腿射出高能光束，但伊藤正雄力量之大，让许言手中的武士刀应声而断，刀锋划过一串火星，许言侧身躲过了这一刀。 伊藤正雄同时变招，刺出的长刀横扫，将许言的面甲一分为二，巨大力量将他击撞在墙上，险些从毫无遮拦的楼上掉下去。 半片面甲飞出楼外，朝地面坠落，另外半片掉落在地板上，切口犹如热刀划过奶酪一样整齐光滑。 “有点意思，能改造到这种程度，你有资格到商会发挥作用。” 虽然带着面具，但伊藤正雄的表情也能被许言想像出来，他感受着身体状况，有些部位已经开始出现晃动，硬碰硬的力量许言不虚，可对方精湛的技巧比他高出太多。 晃动？许言一愣，自己的右臂强行格挡几次猛劈，已经有些不停使唤了，但对方…… 他抬头望向站直身体的伊藤正雄，目光锁在对方的腋下，那里虽然也有防护，但却不像其他关节内侧一样，而是采用了软体材料，应该是为了更加方便的挥刀。 “地球的歌词写的好啊，手是两扇门，你门轴不可能焊死吧，穿成这样，你就是端着加特林我都不觉得画风奇怪，可偏偏你要拿刀。” 许言心思一动，脚下用力弹跳而起，依靠着灵活欺身而上。 可伊藤正雄真的就和熊的一样，抬脚踹在了许言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一刀劈下。 在许言的视线里，看着刀身上反射出外面的炫彩灯光，没有选择躲避，而是落地躬腿，硬生生用肩膀抗下了这一刀，刀锋嵌入体内，卡在他的关节里。 “仁慈！” 伊藤正雄怒喝而动，抽出长刀，反手握住，像投掷标枪一样刺向许言。 就在这时，伊藤正雄身后的宫玺猛的站了起来，双腿被绑住的他无法迈步，但还是以立定跳远的动作撞了过来。 “无知！” 伊藤正雄侧身伸出一条手臂，抓住了撞来的宫玺的脖子，手指关节咯吱作响，失去支点的宫玺被抓离地面，青筋暴起。 “就是这个时候！”许言眼眸一瞪。 ………… 楼外的清风吹了进来，在倒下的紫发女孩的眼里，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阴沉的夜空不见星辰，高楼大厦、炫彩灯光的背景下，她的父亲侧身而立，一手握着宫玺的脖子，一手投掷出了长刀。 一个机器人迎风而起，一人高的长刀穿透它的胸膛，钉死在地板上，可它却在惯性下继续向前，带起一串火花，胸膛卡在了刀柄的位置。 随时可能断掉的右臂举起，将半截武士刀刺入了她父亲的腋下，左臂跟上，用掌心抵住刀柄，炽热的红色光束喷涌而出…… 然而一切都在一瞬之间，高能光束贯穿了伊藤正雄的肩膀，一条胳膊掉落在地，许言身体被长刀束缚，但左臂继续向前，将高能光束推进了对方的伤口。 砰！离窒息只差一线的宫玺摔倒在地，看着许言身后，因为许言没有躲避才幸免于难的宫正松，长舒口气，吐出两个字，昏了过去。 “谢谢……” “嗬……嗬……嗬……” 伊藤正雄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慢慢跪倒在地，粘稠的鲜血从鬼王面具下流出。 而一旁许言的右臂也彻底断掉，他用仅剩的左手将一人高的长刀拔起，再慢慢从胸口褪出，然后踉跄着走到伊藤正雄的身前。 “杀你，是为了钱，为了给唐老头要个说法，为了……磨炼一下队伍。” “你很狡猾，可以识破你女儿的计划，可你也很自傲，自傲到让你看不清我的面目。” 许言摘下鬼王面具，与对方对视，同时将左手虚按在伊藤正雄带着不敢相信神情的脸上。 “我明白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刚刚想到一个，不清楚好不好听……这是械灵对你的接引。” 红色的高能光束射出，洞穿了伊藤正雄的头颅，烤肉的味道被楼外的轻风吹散。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你可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武士，空有虚伪的道义苦苦坚持。” 许言抬头望着外面绚丽的世界，心中一阵轻松，继续说道： “下去记得给唐老头带个话，别给我托梦了，看见他那张老脸就心烦。” 这个时候，房间外的天井中也已经结束战斗，数十人只有十几个倒在了外围，被子弹穿透身体，而更多的则倒在了六一的脚下，别说自行车了，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告别了。 老猫从背后跳了下来，六一背靠着樱花树，大口的喘着气，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最深的在小腿，已经快要见骨。 老猫正用爪子将衣服撕成条，简易的给六一包扎着，手上的动作不停，还兴奋的说道： “我真没见过这样的，自傲到排队枪毙。” 六一用另一只脚踹了一下老猫的尾巴：“你还好意思说，枪托给我后脑勺撞出个包。” 话音才落，许言拖着伊藤正雄的那柄长刀，走到了紫发女孩的身边，沉声说道： “我对你的家里事不感兴趣，委托费得加钱，以后还有生意，我得要风险押金。” “呵……”紫发女孩第一次笑了一下，伸出手在衣服的终端上轻点，“走吧，事后会打到你账户上，总要给我一点时间收拾烂摊子。” 许言点了点头，拖着长刀朝六一走去，旋即被紫发女孩突然叫住： “认识一下，我叫伊藤樱，樱寺株式会社的新会长。” “……械灵。” 许言不苟言笑，风骚的挺直身板，带着六一和老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只不过在拐到楼下无人的地方时。 “你怎么把这玩意拿回来了，你也自傲到和人拼刀，然后等着枪毙了？” “来都来了，我琢磨着她和她爹这么大仇，能顺点是点，她也没拦着我啊。” “你刚才那骚包样，她拦得住你？” “咳咳……呃……嘿嘿，这刀能拆开看看么？” 第三十一章 宫玺 “对对对，二十二楼，就在你们楼上，对对对，不要不要不要，不加抛光剂，好，快一点哈。” 六一兴冲冲的挂断通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蹦一跳的走进书店，心想着一会给老许一个惊喜。 可她一进来就看到坐在柜台后的许言面无表情，手掌从太阳穴放下： “你在大点声就不用打电话了，直接和楼下隔空对喊都可以了。” “嘿嘿……我去叠被子。”六一挠了挠头，腰上的扳手叮当作响，一瘸一拐的跑回了楼上。 看着六一消失在楼梯口，许言摇了摇头，杀了伊藤正雄给唐老头报了仇，六一这两天活泛了不少，眼睛也开始像以前一样了。 最大的特征就是话变多了，见什么拆什么的天性也更加恶劣…… 过了一小会，隔壁洗脚城的人将两个足浴盆送了过来，楼下机器人清洗店也搬上来一个医疗舱一样的玩意。 从外面放风回来的老猫进门一愣，就见六一笑呵呵的将清洗店的员工送了出去：“放心，没问题，明天给你们送回去。” “这是咋回事？今天吃火锅？” “六一点了隔壁洗脚城的外卖，今天洗脚。” 许言把书放回抽屉，等到六一回来，关上了书店的门。 之后书店的画风猛然一变，柜台前的空地上，六一躺在小沙发上，享受的泡着各种不知什么植物的足浴。 在她旁边，老猫直接躺进了足浴盆，面容古怪的看着另一边的许言。 此时许言躺在那个像是医疗舱的装置里，被浓绿色的非水质溶液浸泡，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黄豆大小的，像是海胆一样的机械来回滚动，修复着许言身上的各种疤痕。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我是在拿直立猿的洗脚水洗澡？” 老猫挑着眉头又看了看六一那边，盆子里的水清澈见底。 “放心啦，我要的宠物特别款，加料不一样的。”六一闭着眼说道。 “可怎么颜色……” “是牛奶！我给你加了牛奶！” 老猫将信将疑的点着头，又将视线落在了许言的身上，听见六一继续说道： “老许的是楼下机器人清洗店的外卖，不加抛光剂要九千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要九千，难道我要含着热泪感动一下，怀着女儿给老父亲洗脚的心情拍拍你的头么？’ 许言心情复杂的闭上了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两天前，完成了刺杀后的三人回到书店，如伊藤樱说的一样，第二天早上剩下的委托费就打到了账户上。 二百万，不多不少。 作为女儿，伊藤樱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许言懒的管富裕人家的伦理大戏、勾心斗角，他只知道钱到位了，还翻了一倍。 唯一的疑问就是伊藤樱为什么会找上他们，这点他有了一些猜测，但还不是很确定。 足浴盆的热气升腾而起，自动加热功能可以让他们泡上一整晚，但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书店迎来了一位客人。 “宫玺来了。”许言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了六一和老猫。 六一由躺变坐，面带不解：“他来干什么？是不是过来要你拿走的那把刀？” “是另外一点小事情，这次不用演，我来和他说。” 许言没有过多的解释，打了个响指，书店门便露出一条小缝。 宫玺进来后大门重新关上，本来还想着以什么话打招呼的他，和老猫一开始是一个状态，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隔壁洗脚城那么大的招牌自己应该还不会看走眼，可眼前什么情况？怎么和两天前的大杀四方有点对不上号？ “坐！”许言隔着玻璃罩动了动手，“我以为你会多陪陪你儿子呢。” 细碎的头发挡住了宫玺的半张脸，他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六一和老猫，随便找了个椅子，摘下了脸上的金属口罩。 “他被带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没有看到我，不知道我还活着。” “现在呢？” “伊藤樱安排人把他送走了，和答应我的一样，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生活。” “那还不错。”许言点了点头，溶液中的海胆机械被漩涡搅动，“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黑厨刀的消息了么？” “黑厨刀是啥？”偷偷戴上耳机的六一问道。 “一会再和你说，大人谈话呢。” 宫玺将头发往后一捋，露出了一张尽是伤痕的脸：“可以，但我有个请求，不知道……” “说说看。” “你们这里还招人么？” 六一：“？” 老猫：“？” 许言：“？” 听着对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投了口头简历，许言换了个姿势，正经的看了看换上条铁胳膊，就能和冬兵有一拼的宫玺。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我上次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樱寺株式会社办事，现在事情结束，正松也有了新的生活，我总要给自己找个落脚点。” “可你是黑厨刀的逃兵，留着你，我这个店还开不开了。” 宫玺自嘲的一笑，解开了自己外套，又将裤腿卷了起来，呈现在许言三人眼中的，是像龟裂土地一样的皮肤。 “他们已经认为我死了，只要我不主动暴露，他们不会发现。” “理由？”许言的眸子闪了闪。 “保住一个突然从联邦特遣队叛逃的人，樱寺株式会社没有这个实力，你现在看到的伤疤，是我亲自切下来的。” 宫玺的话让足浴盆的水好像冷了一点，六一皱起了眉头，老猫眯起了右眼。 “想要从那里叛逃，伪造的尸体连克隆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会把你的尸体以细胞的层次来检查，确认是你本人。” 宫玺吸了口气，放下裤腿：“我用强愈药剂催生伤口，用自己的身体拼凑出一具尸体，这才骗过了他们，让他们认为我被烧成了灰烬。” “那时候也正是伊藤正雄出面，用他的研究团队帮了我，开始我以为他是有什么事，但没想到他只是希望我留在商会，为他服务，甚至不惜用我的儿子威胁我。” “所以伊藤樱的行动，你才会这么在意？” “没错。” “对了。”许言敲了敲玻璃罩，“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店？” “因为你这个店足够小，不会引人注意，但如果你在接了委托后，又打算将消息卖出去，伊藤樱也留了后手。” “不仅仅是伊藤樱吧？” 修复舱中的绿色溶液排尽，海胆一样的修复机械也随之褪去，他这两天可是看了不少财经新闻。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伊藤樱说她压住了这片的帮会，没有找你儿子的麻烦，可这片区域是唐宁的地盘啊，我们这个店，这个商场都是唐宁的产业才对。” 宫玺抬起头看着许言的机械眼眸，没想到他会看清这点，颔首道： “没错，两天前你在主会场引爆了炸弹，各大商会会长与外界失去了联络，虽然仅仅两个多小时，你知道他们的股票缩水了多少么？” “整个贫民区的商会，除了樱寺株式会社和唐氏商会以外，全部跳水，而多出的利益全都进了樱寺株式会社的口袋，唐氏商会不亏不赚。” “这就是伊藤樱和唐宁的交易，伊藤樱当了新会长，依靠着股票的盈利，确保樱寺株式会社不会因为会长的变动而衰落。” “而唐宁失去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也失去了有能力和他竞争泰克工业招标的对手。” “但股市上他不亏不赚，为了不让其他商会看出破绽，狗急跳墙，你们这个店……就是替罪羊，但不知为什么，伊藤樱似乎帮你们把事情扛了下来。” “……我就知道是这样，伊藤樱为什么帮我们？” “我不清楚。”宫玺摇头。 许言的胸膛下意识起伏了一下，玻璃罩打开，慢慢走了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宫玺毫不避讳的与许言对视：“你想找黑厨刀的消息，我也想对付他们，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而且你设计的格斗程序太差，两天前能杀死伊藤正雄纯粹是幸运。” 说着，宫玺还特意看了一眼六一和老猫： “那天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觉得这里很适合我。” 第三十二章 机动特遣队(大) 许言没有从宫玺的话中听出威胁的意味，只是简单的陈述：我看到了，你们不一样，我也不一样，所以我们一样。 口气就像躲在巷子里的乞丐，淋着小雨向路过的流浪汉乞讨一片面包，希望可以填填肚子，然后度过阴冷潮湿的雨夜，期盼着明天的太阳。 这个逻辑说的通，就像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一个意思，不过宫玺一个从黑厨刀叛逃的人，现在也要对付黑厨刀，这是许言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书店里的气氛有些沉默，许言用余光偷偷打量四周。 六一明明一头雾水，但还是努力的维持着‘嗯，对，没错，我都听懂了’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勉强可以理解的信息。 而被牛奶浸泡的老猫扶着眼罩，胡须下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复杂的眼神中混有一丝欣赏，比见了母猫还要精彩。 活动一下关节，确保没有海胆机械卡在里面，许言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两杯水，递给六一和宫玺，然后坐到了柜台后面。 “我还是想先知道黑厨刀的具体情况，还有你为什么从那里叛逃。” 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宫玺点了点头，用金属口罩托着有些烫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们对蓝星，对联邦议会了解多少？” “比什么都知道的人少一点点，比普通人多一点点。”许言含糊的说道，打了个太极，没有正面回答。 “那我从头说。”宫玺摩挲着温暖的金属口罩，“蓝星文明的母星，也就是这里，距离第一艘星际舰船飞上天空，标致着文明迈入星际，已经过去差不多七八百年了，对于一个文明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对于宇宙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瞬间。” “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联邦议会是在第一艘舰船起飞不久后成立的，其实议会成立的时间要比普世认知的晚两百年左右。” 许言心中点头，这的确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在由数据支配的世界上，太多真相可以被有权限的人随意修改，很正常。 “原因是蓝星将脚步迈进星空不久后，便遭到了一次入侵，具体的情况只是流传，什么说法都有，但肯定的是，当时的人类文明危在旦夕，这也是为什么北半球大部分地区都是荒地，以及南半球没有陆地，只有海底城市的原因。” “那场战争持续了一百余年，后来人类仅存的力量报团取暖，组成了蓝星联邦和议会，以不计代价的牺牲换来了文明的延续，也是从那时起，我们才在宇宙里有了一点点的话语权。” “之后，与地外文明圈接轨的蓝星开始高速发展，从一个刚刚睁眼看世界的婴儿，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拥有数十颗殖民星的……正在学走路的孩子。” “很新奇，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能想象到。”许言赞叹了一声，“那这和黑厨刀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厨刀只是代号，全名是‘黑厨刀机动特遣队’，这样的部门是在联邦发展过程中慢慢建立的特殊部门，黑厨刀……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相比于其他特遣队，黑厨刀只不过是最常抛头露面的罢了。” 许言脸色一僵，发出了微弱的摩擦声，他知道像黑厨刀这样的部门不仅一个，之前坑了他五万块的异种人向他透露过这点，可听宫玺这话，合着黑厨刀只是最弱的？ 宫玺根本没有看出许言的异常，只是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黑厨刀编制只有500人左右，是所有特遣队里人数最少的，具体人数会上下浮动，主要负责北半球城市的特殊事务，比如抓捕、歼敌，护送，再比如……刺杀。” “基本上泛规则内的事情，如果调查局处理不了，联邦军又太大张旗鼓，都会交给黑厨刀处理，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驻扎在这里，也就是零号城市外面的地下基地，向东走五十公里，在一个湖泊下面。” 听着宫玺的话，许言手指轻敲桌面，手臂投射出一副影像。 “对，就是他们。”宫玺肯定的说道，“他们的武器装备是由联邦和泰克工业共同研发的，比联邦军的量产型号要特殊一些，但依旧属于轻便型常规装备。” “但这上面的……应该是二十年前的那批。”宫玺指着投影，“那电弧枪其实不太好用，长时间使用容易炸膛，几年后发现了就换掉了。” 宫玺说完后咳了两声，喝了口杯中的温水，暂时没再言语。 “这是十七年前的影像，十七年前黑厨刀执行过一次特殊任务？”许言思虑后说道。 “是的，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打听黑厨刀的消息的？”宫玺捋了下头发，“十七年前我们确实接到过一项任务，准确的说只有一份名单，是死令。” “理由呢？通敌？反叛？”许言尝试的问道。 “没有理由。”宫玺摇头，“简单点说，不知道理由，黑厨刀没有调查的义务，只有执行的命令，他们是最纯粹的暴力部门，这也是我为什么从那里叛逃的原因。” “一群不需要思考的武器……”许言喃喃道。 “没错，可以这么理解，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听从上峰的指令，那些年我也是其中一员。” “可后来有一天我回家，恰好看见正松正在和他的同学炫耀我的那些奖章，可他并不知道那些奖章是怎么来的，那时我突然想，我们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不仅仅是十七年前的那些人，而是一直以来的格杀目标。” “是为了联邦么？如果是为了联邦，我为什么不去联邦军对付地外敌人？为了母星的稳定？可在深夜炸毁一家医院，在闹市投放毒气，亦或者在几公里在狙杀一个安抚婴儿的保姆……对母星有什么帮助？” 宫玺的目光如炬，他扭头看着许言，似乎是在问许言，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我不清楚那些命令是谁下的，议会可以，议员可以，权限足够的某个部门也可以，那我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是为了整个联邦、整个文明，还是为了某个人、某些人的利益。” “我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在那里待下去了。” “不能退役么？”许言突然问道，“联邦会负责你们以后的生活吧？” “那是联邦军的待遇，或者说其他特遣队的待遇，黑厨刀没有。” 宫玺低头摩挲着水杯，滚烫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自始至终他的情绪都很稳定，言语平静，没有丝毫激动暴躁可言，似乎只是在诉说多年前的往事。 “所以……下命令的人才是关键。” 许言敲着脑壳，发出当当的声响，听出了黑厨刀真的只是一把刀而已，握住刀柄的人才是他真正要找的。 “这个人你见过么？”许言的投影一变，换成了十七年前雨夜里的那位年轻议员，“还有ape—3号法案，听说过么？” 宫玺做出了思索的神情，许久后摇了摇头：“没有，没见过，也没听过，特遣队的条例很严格，对于联邦内部的一些事，甚至还不如在里面工作的普通职员知道的多。” 许言颔首，心里思索，宫玺带来的消息虽然并不能透出真相，但已经很有用了，起码自己不用像暴徒一样傻乎乎的冲击特遣队驻扎地，看起来很帅，结果很可能被一炮轰成渣子。 而且其他一些东西，比如蓝星联邦，比如这里的人类文明，这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他以前不知道的，多了解一些，知己知彼总没坏处。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六一已经彻底放弃，躺在沙发上完全当成故事在听了，虽然没有小时候老许给她讲过的，那个压在山下五百年猴子的故事有趣…… “喵喵喵，喵喵喵……” 突然的叫声吸引了宫玺，同时也打断了许言的沉思，他疑惑的看向许言，没明白这串猫叫啥意思。 许言点了点头，老猫和宫玺都没带翻译器，很正常，于是解释道： “他在问，除了黑厨刀以外，还有其他哪些特遣队。” 这也是许言想知道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其他特遣队……”宫玺皱起了眉头，“我知道的不多，毕竟还是条例严格，但也听说一些基础的东西。” 宫玺将杯中的水喝净，沉声说道：“刚才我说黑厨刀特遣队编制只有500人左右，配备常规轻式装备。” “其实它还有个兄弟部门，‘祖父搪瓷缸’，名字很滑稽，但手段一点也不幼稚，我并不清楚‘祖父搪瓷缸’有多少编制，但和黑厨刀相比，他们配备的是非常规以及重型装备，火力甚至要远超相同规模的联邦军，手段也是千奇百怪。” “这支特遣队分为内外两队，外队游离在联邦掌控星系之内，位置不定，内队则常驻母星，主要负责连我们也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以及泛规则之外的事务，比如异常环境、天灾、病毒等等，日常最频繁的事情就是给其他特遣队擦屁股，掩盖某些真相。” “就像他们的名字，搪瓷缸的盖子一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掩埋，如果盖不住，就是火力不够大，真相的灰烬还不够细。” “听起来比你们还要暴力。”许言笑了一声，心里却咯噔一下。 “也有不那么暴力的。” 长时间的交谈让宫玺也放松了下来，又或者是提起以前，多少有些唏嘘，也跟着笑了笑。 “比如‘下水道之光’，那是一群总待在屋子里的特遣队，专门负责网络监控，听说他们最喜欢在晚上吃高热量的食物，来弥补见不到阳光的委屈，他们是联邦在母星的眼睛，是数据的梳理人，有时也会负责地外通讯。” “再比如‘黑皇后’，这支特遣队主要负责母星的情报和审讯，听说大多数是女性，如果‘下水道之光’在数据之内，她们就负责数据之外，我曾经甚至怀疑过，黑厨刀大部分命令的情报支持，都是从‘黑皇后’那流出来的。” “她们的条例更严格，我记得以前队内有一个笑话，一家母女四人，全部都是‘黑皇后’的队员，可互相却并不知情。”宫玺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这两个之外，还有‘量子水冷’，联邦的大脑，就是一群科学家，毫无武力可言。” “不过有件事比较有趣。”宫玺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 “有一支特遣队叫‘强力粘毛器’，他们里面半数以上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动植物学家和环境地质学领域的专家，其常年远离母星，跟随联邦先遣队在已知行星间游荡，主要负责已知行星的环境探查及研究，尤以矿脉，稀有物质和有机物质为重。” “因其工作环境原因，所以考核条件是所有特遣队中最复杂的，不仅要在某学科方面达到一定水准，其个人作战能力也要以联邦军单兵素质为最底线……” “……说远了说远了。”宫玺挥了挥手，“有趣的是，‘量子水冷’的那帮科学家大部分都是秃头，因为‘强力粘毛器’这个名字，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所以经常向议会提案，建议取消更改，但总是被议会全票否决，呵呵……” 宫玺说的有些口渴，起身自己倒了杯水，六一还是躺着听故事，唯有老猫和许言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老猫怎么想的，许言不知道，但在他眼中，宫玺提起这些往事时，明显和刚才的状态不同。 也许对宫玺来说，能加入黑厨刀并不是什么坏事，谁年轻时还不是个有志青年，但人总是会变，会成熟，会学到如何选择的。 接了杯热水，宫玺吹了吹，坐回了椅子。 “对了，除了刚刚说的那些，其实还有一支特遣队比较特殊，叫做‘蜗牛触角’。” “理论上来说，这个部门并不能叫特遣队，因为它的人数太多，负责的方面太广。” “总不能是负责户口统计的吧？”许言玩笑的说了一句，试图让宫玺更放松一点，同时紧盯着他的眼睛。 “也有这个职责。”宫玺颔首，“‘蜗牛触角’特遣队是专门负责与地外文明沟通的，比如经济、文化、资源等等。” “对外态度也有龟缩，游说，合作，镇压，施舍，间谍，刺杀等等，某种程度上说，‘蜗牛触角’是个代言人，它对地外文明的态度，就是蓝星联邦的态度。” “而且有一点是内部人员都知道的，‘蜗牛触角’的情报部门独立于黑皇后，在某些特殊情况处理上，有权限要求几乎所有特遣队无条件合作，甚至可以无视联邦法案和银河公约。” 银河公约？许言寻思着这个新的名词。 “喵喵喵……” “他说他对‘蜗牛触角’很感兴趣。”许言解释道。 宫玺看了老猫一眼，点头道：“‘蜗牛触角’也是唯一一支，喜欢经常配备半成品武器装备的特遣队，他们比‘祖父搪瓷缸’更极端，相信威力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办法。” “据当年不可靠的传说，‘蜗牛触角’每年因为半成品装备爆炸，导致误伤误亡的人数太多，加上日常殉职牺牲，损失量只有正常编制的联邦军战损可比。” “那才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宫玺摇着头，抿了口热水。 “所以说，相比‘黑厨刀’，‘祖父搪瓷缸’和‘蜗牛触角’才是实力最强的特遣队？” “不是！”宫玺脸色一变，“我知道的实力最强特遣队就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是‘唯一生还者’。” “开始我说了蓝星迈入星际的历史，也和这支特遣队有关。” “‘唯一生还者’是蓝星联邦的第一支特遣队，前身为联邦军第一舰队，是蓝星几百年前迈入星际时组建的，因为那时刚刚抵抗过入侵，所以规模不大，但后来在武仙座附近，护送联邦绝密运输船的时候，遭到未知敌人袭击，为保护运输船撤离，出征舰队几近全军覆没，只有两艘逃生舱共十六人返回蓝星。” “那一战后，联邦军第一舰队彻底从编制中取消，并以生还者为基础，成立了蓝星第一支机动特遣队，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联邦军编制号，要从第二舰队排起。” “其主要负责联邦议会内部安全，以及各议员人身安全，对了，它还有个外号——议会私军。” “其铁血之意志为所有特遣队第一，流传出来的条例只有一条：在其身后被保护之人，就是唯一生还者。” “有点意思……”许言点了点头。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还有一支几十年前最新成立的特遣队，‘手术台’，一开始是专门为异种人成立的，无非就是解剖研究，但后来负责的方面越来越广，不仅是被逮捕的异种人，因为意外流落到这里的地外生命体，以及‘蜗牛触角’从外面抓回来的特殊生命体，都会交给他们。” 说着，宫玺特意看了老猫一眼，似乎是专门对他说的，惹得老猫在牛奶浴里扑腾了一下。 “黑厨刀、黑皇后、下水道之光、祖父搪瓷缸、强力粘毛器、量子水冷、蜗牛触角、唯一生还者、手术台，一共九支特遣队，几乎包含了内外所有特殊事务啊。” 许言感叹了一句，毕竟是一个文明，规模确实够庞大。 “不是九个。”宫玺突然提醒道，“是十二个，还有三个我不知道名字，这三个也是‘蜗牛触角’唯三没有资格要求协助的特遣队。” 许言扭头一愣，示意宫玺继续。 “剩下的三支特遣队，有一支也驻扎在母星，也就是蓝星这里，我只知道它……单独隶属于伦理道德委员会，其他的一概不知。” “另外两支驻扎在外面，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宫玺不停的喝着热水，书店里的气氛第三次陷入沉默，许言从头到尾一直在观察他，心里有了让他留下的心思。 自己这个店也应该需要一个业务能力较强的狠角色，尤其是现在刚刚起步，可如果真留下来…… 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屋子异类，齐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叮铃铃铃铃…… 楼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是六一给自己定的睡觉提醒，时间已经到了零点。 许言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质表格，是唐老头留下的，起身递给了宫玺。 “一月两千，包吃住，窗户边打地铺。” “行，有地管饭就行。”宫玺接过表格，又顺便喝了口热水，笑了笑。 “那好，不早了，先休息吧，这两天店里不开门，有什么情况明天再仔细交流磨合。” 许言起身关上了书店深处的灯光，宫玺说出的东西太多，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对了。”许言突然停住，“没事的话，你和老猫平常别出去，就待在店里，最好一左一右。” 宫玺：“？” 老猫：“？” “招财猫，宫玺发财，整挺好。” 第三十三章 格斗专精 今天位于商场二十二层，被众多洗脚城包围的书店还是没有开门营业。 不少足浴常客一边琢磨着今天消费什么价位，一边消遣的认为这家店一定是关门大吉了，兴许过两天会开一家新的足浴？到时候一定要来看看。 而在楼外，书店的落地窗从静谧的黑色变得透明，一只猫爪推开靠近一侧墙壁的玻璃，取回了按时到达的外卖。 “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扩出去一个阳台，这样既能晒太阳，收外卖也可以让它放在上面，不用一直盯着。” 老猫将隔温箱放到桌子上，煞有其事的说道。 闻着饭菜香味从楼上下来的六一频频点头，兴奋的小跑过来，将一份份午餐摆到桌面上。 “我觉得行诶，我早就想说了，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搬椅子出去晒太阳、看书，如果能有咖啡的话，我能坐上一整天。” “我没意见。”坐在书店门口，端着保温杯的宫玺笑着点了点头。 “我有意见！” 许言放下手里的抹布，招呼宫玺吃饭，然后自己坐到一旁，日常当起了饭桌上的局外人。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刚有了二百万，伙食上摆脱了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就开始向往小资生活了，铺张浪费不可取。 “近一周以来，城市上空晴天，且出现太阳的时间只有5小时23分12秒，比天气预报的还要短一些，你们打算上哪晒太阳？” 许言的左臂投影出一副图表，清晰的表明了最近的天气状况：“还是说你们想在外面看对面二十四楼吃火锅？” “哎～不弄就不弄嘛。”六一收回了提议，知道从许言那里抠出钱，简直比要他命还难受。 “说的也对，节约一点，毕竟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宫玺笑呵呵的坐到了桌子旁，说着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话，如果忽略他脸上的疤痕，简直毫无威胁力可言。 随性的交谈中，书店的店员开始享受起员工午餐，作为局外人的许言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宫玺作为后补的店员，许言对他的定位很明确，那就是一个业务能力出色，又知道许多辛秘的执行人员，虽然他的身份也很隐晦，但相比自己和老猫，起码要比六一靠谱吧。 可现在呢？许言闭上眼还不够，又把头扭了过去。 今天是宫玺入职的第三天，混倒是和一屋子人混熟了，但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与许言想象中的简直天差地别。 在许言的期望中，自己应该坐在柜台后面，宫玺一身虬扎的肌肉站在眼前，也许后面应该背着伊藤正雄那把一人高的长刀，来上一句： “店长，我今天去砍谁？” 这样才像话嘛。 要不然就是昼伏夜出，在某个晚上气势汹汹的闯进书店，然后摇晃着许言的肩膀： “店长，这个街区的帮会我都砍了，以后这片我们说了算！” 然而期望只是期望，想象也只是想象，‘宫玺发财’说的果然没错，许言算是知道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一直喝热水了，自己完全是雇了一个看门大爷，每天枸杞泡水，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就差来个收音机放点戏曲了。 可你也没到退休的年龄啊，看着也不显老，不用这么早考虑晚年生活吧……许言听着饭桌上的交谈，实在待不下去，走回了门口的柜台，可柜台不远处的画架，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出去比较好。 那画架也是宫玺的，昨天突然开始迷上油画了，其实画的还不错，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宫玺年轻时，何尝不想当一个画家呢？” “呵呵……当个画家，又良心未泯叛逃黑厨刀，那你可真是德艺双馨啊。”许言眯着眼睛，心里觉得自己可能招错了人。 其实这两天他也没有闲着，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宫玺透露的信息，终于搞明白了那些特遣队的特点，也抽空设计了一下楼上的装修方案，毕竟不能总像仓库一样。 吃过午饭，闲下来没什么事的宫玺主动包揽了收拾餐桌的任务，然后整个书店充满了闲散的气息。 老猫趴在书架上上网，不知道在干什么，六一则抱着伊藤正雄那柄长刀，用扳手敲来敲去，想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材料。 许言歪着头，看着宫玺颇为满意的给一副田园农场风格的油画上，添了一笔属于木板的褐色，然后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换了个坐姿，开口说道： “老玺，我记得伊藤正雄的祖父，是联邦军的格斗教官对吧？” 许言忍住了叫老宫的冲动。 “没错，确实是，但伊藤正雄的技巧可比他祖父差远了，如果空手的话，他甚至打不过我当年的队长。”宫玺托着颜料盘说道。 “联邦军或者特遣队，他们对这种类似格斗素质的方面很看重？” 宫玺转过身，似乎明白了许言的意思，放下颜料盘，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另一边六一和老猫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严格来说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无论舰船有多大，炮口威力有多强，人类文明从还是猴子的时候，就学会了作为一个保护同类的个体，必须拥有过人的自身实力。” 宫玺抿了口热水：“地外战争也一样，除了宇宙里的舰船交锋，也包括登陆作战，较高的格斗技巧是一名联邦士兵的基本素质。” 许言心里点头认同，上次对付伊藤正雄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强大的武器也需要强大的人来使用，偏科不可取。 但还没等他开口，宫玺便放下水杯，从腰间拿出了他的金属口罩，手指轻点，投影出一份资料。 “店里这两天没营业，我也就没闲着，上次在樱寺株式会社我看到了老猫和六一的作战方式，有了一点准备。” “老猫这边我说不好，但下次类似行动时，我建议将一些特殊的装备小型化，配备给他，这样可以更好的发挥个人素质。” “英雄所见略同！”老猫晃悠着尾巴，胡须颤了颤，说了句从许言那里学来的话。 “还有就是六一。”宫玺的嘴角抽了抽，胸口有些疼痛，忘不掉前两天自己是如何自信的想要接住六一的一拳。 “她的身体素质简直……简直……生平仅见，也许和她是……异种人有关。”宫玺犹豫了一下，“她是天生当战士的材料，如果她的射击天赋也和力气一样的话。” “我打fps游戏猛的一批！”六一瞪着眼睛喊道。 许言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两天已经把自己和黑厨刀的恩怨告诉六一了，预料之中，她显然觉得这很刺激。 宫玺颔首：“所以我着重回忆了一下关于射击的训练课程，还有格斗课程，都是历任黑厨刀教官亲自改良的，由浅入深，即便没有基础的人也很适合。” 听着宫玺话，六一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许言则点了点头，终于觉得自己这一月两千没有白花。 “格斗课程记得给我传来一份。”他开口说道。 射击课程对于许言来说可有可无，人类的目视射击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但对他这副身躯来说，基本没有任何障碍可言。 眼睛盯到哪，手就打到哪，自己又没安装普通枪械武器，也不用考虑角度和风速等等，有精准就够了。 哪怕让他现在端着一把步枪打靶，以机械身躯和自主思维配合，他也自信不输给联邦士兵。 “呃……这只是一些正常的课程训练动作，还有一些实战经验，并没有相应的智能程序。” 宫玺愣住，他以为许言是想将格斗课程编写到眼前的机器人当中。 这样想也不怪他，他才刚来两三天，许言并没有把自己是‘外星铁基生命体’的身份透露出来，还在以一个远程操控机器人，心思谨慎的店长身份生活。 这点六一不可能说，其实她一点也不傻，老猫就更精明了，许言不主动说，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没事，发过来就行。”许言打了个响指，“今天开始营业。” 第三十四章 六一的奇思妙想 如果没有生意的话，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时间到了七月份，对于六一来说，意味着她的暑假过去了将近一半。 蓝星的教育制度和许言上辈子的地球略有不同，寒暑两假开始的早，结束的也早。 此时的书店照常在营业，只是没什么客人，哪怕是来委托的也没有，毕竟是个刚开不久的小店。 虽然解决了刺杀伊藤正雄这么个大单子，甚至是许言亲手解决的，但这种事也不好往外说，如今伊藤正雄的死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候哪能把这件事作为典型大力宣传。 书店的柜台上，老猫正在趴着上网，六一坐在椅子上，手脚并用的摆弄着各种技巧招式，看的老猫啧啧称奇。 直立猿和他的身体构造截然不同，像这样独属于某个种族，符合这个种族本身构造的格斗技巧，他学了也没用，就像六一没有和他一样的手脚，也学不了他的技巧是一个道理。 无聊的下午就是这样，老猫不时的看着六一动手动脚，不时的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洗脚城客人，琢磨着万事屋也该来个客人了，哪怕是跟踪介入夫妻矛盾呢。 砰！砰！砰！ 剧烈的打斗声从楼上传来，六一突然停住，支棱着耳朵听着动静，老猫打了个哈欠，没有半点兴趣。 现在的楼上已经不像仓库一样杂乱了，经过一番设计之后，尤其是钱到位，装修公司只用了两天，就把上面改成了许言想要的样子，甚至家具都是从窗外接收订单，一小时到货。 效率至上，是这个时代服务行业的竞争准则之一。 百十来平的二楼被分成了三室没有厅，除了六一、老猫、宫玺各一间房间外，其余的地方被许言改成了工作车间和训练室。 打斗声，正是从训练室里传出来的。 拥有虬扎肌肉的宫玺虽然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但深入灵魂的战斗技巧是不会忘记的。 但此时他浑身是汗，不断的躲闪着许言的铁拳，已经退到了角落，身后就是墙壁，攻势如浪的许言步步紧逼，宫玺最终无奈，双臂挡在脸上，打算硬接这一拳。 破空声响起，微弱的凉风吹拂着他的手臂，许言的拳头稳稳的停在了半空中，对身体强大的控制能力让他的拳头距离宫玺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宫玺甚至觉得有些痒，因为许言碰到了他的汗毛。 手臂缓缓放下，许言颔首道：“还行。” 还行？宫玺放弃的走出角落，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水，端起了保温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许言对于格斗课程的接受能力这么强……或者说，他对于智能程序的编写居然这么厉害。 其实许言一点也不懂编程，有了宫玺传过来的课程和实战经验，他完全是在脑子里模拟战斗，然后从中学习。 这个速度很快，一开始许言还只是机械式的记忆应对招式，后来有了宫玺这个陪练，他索性连睡觉也暂时省了，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不行了，老了，真打不动了，体力反应跟不上了。”宫玺摆了摆手，享受的喝了口热水，“如果不是店里这么穷，我甚至怀疑你是联邦内部，或者泰克工业的人，专门设计战斗机器人的。” “战斗机器人？”许言反问一句，和宫玺一起走下了楼。 “特殊型号，中间区或者中心区的人很少，但事故也很多，所以大部分采用这种特殊型号维持秩序。” 宫玺坐到椅子上，松了口气：“他们就是专精这一方面的，不仅空手战斗力很强，配备武器和身体结构也是专门设计的，地面上其实不多，更多的是联邦军在使用。” “驾驶机甲？”听到动静的六一突然来了兴趣，扭头问道。 宫玺放下保温杯，彻底躺了下来，摇头道：“不是机甲，就是……行星登陆作战的炮灰，机械海战术，这么说好理解一点吧？” “至于机甲……我听说联邦以前考虑过，但出于实用性以及维护费用，基本就留给影视作品了。” 听到这许言有点可惜，毕竟是男人的浪漫，一下子被这么否定，还是有点气泡破裂的感觉。 有同感的还有六一，她脸色一变，郁闷的说道：“我还想着毕业设计就是造一台机甲呢。” 呵……许言心里一笑，撸了下猫头，坐到了柜台后面，然后就听宫玺继续开口说道。 “我记得以前，正松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个，可实际上等人高的机甲，性价比远没有外骨骼全覆盖装甲要高，而电视里那些几米高，十几米高的，一般来说无法在宇宙真空中独立作战，依旧会用到行星登陆战上。” “但登陆战……造一台那种东西，花费的钱不知道能造多少炮灰了，如果追求强大的破坏能力，还不如舰船上多加两门轨道炮，重要的是，那种东西操控性很差，驾驶员不可能精准控制到每个零件，模拟战损太严重。” “所以只能是幻想中的浪漫？”许言用手指撑着太阳穴，突然想到什么。 “也不一定，联邦军有近千米高的特殊作战机械，一般用于战况激烈的星域，但那种为了极致的火力输出，舍弃了飞行能力，一般是从亚轨道投放到战场，而且也并不是人形，叫在地上跑的舰船更合适。” “好吧……我还是打游戏去了。” 六一耸了耸肩，无奈的起身离开，却被许言突然叫住。 “等等……今天老玺的课还没上完，训练结束后才能玩游戏。” “……店长，你能不能先让我歇一会？” ………… 晚上，吃过晚饭后，六一的惨叫声响彻书店内外。 “痒！” “小点声！”许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虽然你身体素质没的说，但训练量突然加大，光靠食物补充不了消耗的。” 许言一边说着，一边将按摩仪贴紧六一的背部，同时将一小瓶绿色液体倒进了按摩仪的容器里。 这两天老玺课程训练量几乎成倍的上涨，在他计划中，突破极限才能更好的提升能力，制定合理的训练节奏。 按摩仪突突突的动着，六一忍着痒，偷偷的在手里的数据屏上划拉着。 许言好奇的侧头看了看，六一却突然将数据屏藏了起来，像是护食的猫，歪头盯着许言。 “干嘛！” “你又打算拆什么东西？”许言嘴角上翘，不在意的控制着按摩仪。 “没有！” “往往这种语气，都代表着你在撒谎。” “……没有，没有！” “我猜猜。”许言的笑容放肆起来，“你不会真想徒手造个机甲出来吧？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钱支持你玩手办。” 许言一提到钱，似乎戳中了六一的要害，她慢慢的扭过头，扭捏的说道： “给你看你可不许说啊，另外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数据屏被犹豫的拿了出来，摆在了许言的面前，他头一歪，愣了一下。 数据屏上显示的是一件‘衣服’，杂乱的线条和以前贴在小屋墙上的一模一样，明显是六一的手笔。 但这件衣服却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装着微型终端的外套，更像是一件……半覆盖外骨骼装甲，而且外骨骼没体现出多少，可能就是单纯的半覆盖外甲作战服？ 许言心思一动，数据屏上的画面也跟着变动，除了适合六一的纤细体型，还有一件适合宫玺的，一件适合老猫的。 怎么没有我的？ 许言砸了咂嘴，想说点什么，但六一现在这个状态，就像小孩子偷偷完成了一件自己认为很了不起的事，却不敢告诉家长，怕被成年人的三观打击的体无完肤。 思考了一下措辞，许言颔首说道：“统一制服？” “……对啊，我设计的！”六一骄傲的抬起头，“上次在樱寺株式会社受的伤，我现在小腿还疼呢，所以我觉得一些保护措施还是很有必要的。” “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套。”说着，六一滑动数据屏，指着上面的喷漆配色，“你看，哪个颜色好看？” 就这？就这？就这？我就一套喷漆配色方案？ “……我觉得我现在的铁灰色挺好看的。”许言低着头，闷声说道。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楼下传了上来，是宫玺的。 “店长，有客人，委托。” 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女人 对于六一的小心思，许言不准备打击她，毕竟她难得把注意力从拆东西，转移到了造东西，创造和幻想的积极性对六一这个年纪来说至关重要。 再说数据屏里的那些设计草稿，不提防御性怎么样，起码感官上很符合现代科技审美，前提是六一真的打算把草稿上标注的人造水晶，以发光灯的形式安上去。 不管怎么样，许言还是带着一点期待的，但他也没抱有太大信心，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从六一手里出来的东西，往往会和原版设计图大相径庭。 关上训练室的门，许言打开了通讯，在六一的央求下，确保自己履行一支话筒的职责，让她可以实时知道楼下的情况。 缓步走下楼梯，老猫一如既往的趴在书架上，宫玺倒是放下了他的颜料盘和保温杯，正在客套的和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交谈。 “欢迎光临万事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许言模板一样的做出问候。 从楼梯到门口，短短几步路程，许言已经打量过了眼前的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尽量被捋平的褶皱外套，洗的有些褪色的淡蓝色衬衫，同样有些‘拘谨’的正装裤子，配上沾了些许泥泞的皮鞋。 成熟的发际线和并不细腻的皮肤，加上眼神中的疲惫，许言初步猜测这是一位有着美满家庭，同时正在努力打拼的‘汉子’，也许是某个公司的职员，但最高不会超过经理，否则他现在应该站在隔壁洗脚城的门口。 而他的眼神中除了疲惫，还夹杂着急躁，外面正在下着小雨，没有带伞的他在晚上十点左右不回家，而是跑来一家万事屋，许言祈祷不是夫妻矛盾问题。 看到许言的靠近，宫玺不露痕迹的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中年人发愣的看着这个奇葩风格的管家，一时没有分辨出是哪家公司的型号。 他原以为接待他的宫玺是店长，后来宫玺朝楼上喊了一嗓子，又以为能开这样一家店的，应该是和自己同岁的老道中年人，要么就是玩票性质，有人脉路子的有钱人。 可……机器管家是什么意思？ 许言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错愕，标准的服务姿势摆好：“请跟我来。” 中年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许言坐到了里面，老猫盯着下面，换了个姿势，扶好了伪装成发卡的翻译耳机。 “先喝点水，擦一擦。”宫玺笑呵呵的递过杯子和毛巾，沉默的坐到门口旁边，不知道的以为是黑店要封门宰客了。 “不要紧张，我再问一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许言耐心的说道。 面对许言不露情绪的询问，中年人回过神“啊”了一声，放任头发上的雨水滴落，用毛巾垫着水杯放在腿上，简短急促的说道： “我的妻子失踪了。” 许言心里一沉，寻人寻物是他现在最难办的生意，委托费不多，耗费的时间精力可一点也不少，何况还有可能是家庭矛盾，总不能书店四人组端着枪跑进客户家里，强行要求夫妻和解吧。 虽然瞬间就已经有了拒绝这单委托的想法，但本着笑脸迎财的服务标准，他还是平静的安抚道： “请您不要着急，您是和您的妻子有了矛盾么？她什么时候失踪的？会不会是有事出差，来不及告诉您？具体的情况信息还请您告诉我们。” 中年人愣了愣，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双手握着水杯，然后开口说道： “我姓王，王志海。” “好名字。”许言颔首。 “是这样的，首先我承认，我和妻子最近确实闹了一些矛盾，但并没有发展到离家出走的地步，我根本打不过她。”王志海扭捏了一下，圈出了重点。 “我住在y区，工作地点也在y区，是一家经营家用管家机器人的公司，我们属于生产商，主要的客户渠道是家政服务公司，因为每个月都有绩效考核，而且我现在还待在一线销售岗位，所以加班是常态。” “每次回家差不多都已经凌晨了，因为这个事，我和我的妻子就经常有些……不和谐，但也没有发生矛盾！” “……但到了今年，我已经30岁了，我的妻子比我只小两岁，虽然挣得不多，我考虑着自己的存款应该可以要一个孩子。” “这事我犹豫了半年，就在一个月前和我妻子坦白，想要商量一下，我以为她会同意，毕竟岁数不小了，可结果她却拒绝了，理由是我们负担不起，也没时间抚养孩子。” “所以你们就吵架了？”许言处在旁观者的角度问道。 王志海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想过，如果她不同意，可以再拖一拖，可到了那个节骨眼上，我没忍住，就和她大吵了一架，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妻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个记者，平时闲的时候很闲，忙的时候一连半个月比我还要忙……所以我理解她的想法，后来我主动妥协，说不用母胎生育，我们的存款足够到医院体外培育，平时带孩子也可以找家政管家，我就是做这个的，内部有渠道可以很便宜买到好的型号。” 记者？高危职业啊……许言心里砸了咂嘴。 说到这，王志海低着头停顿了一会，似乎忍耐住了什么，然后继续开口： “我知道我们的存款不够抚养一个孩子长大，但我们还没退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赚钱，但我妻子还是不同意，对于生孩子，她是保守派，坚持要母胎生育，所以那次我们又吵了一架，比以往的都要激烈。” 生育后代这件事在蓝星基本处于很极端的两种状态，有人接受体外培育、成长，有人坚持十月怀胎，自然生育。 两种方式是好是坏，许言不清楚，他只是平视着喝了口水的王志海，示意对方继续，自己在听。 “那次吵架是在一周前，当时我也很后悔，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吵的很凶，但她没有动手，所以我知道问题不大，就想着等她情绪稳定了好好说一下，孩子就暂时不要了。” “可结果……”王志海突然抱住脑袋，语气颤抖，“四天前她就失踪了，我以为是她又加班了，可电话打不通，工作的新闻社也说她那天没去上班。” 王志海强忍着眼泪，低着头抽泣，许言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个已婚，为生活家庭奔波的男人，中年了还在因为手头的拮据考虑着孩子的事情，现在生活唯一的精神依靠失踪了，许言觉得哭出来比压抑更好一点，成年人的崩溃，不丢人。 自己之前的十七年里，抱着六一在人类社会陷入绝望，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时候，那才叫真的‘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最后还是宫玺递过了纸巾，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收敛起情绪，然后听到了许言的声音。 “王先生，恕我直言，您的妻子是位记者，有时候遇到什么特殊的……新闻，所以可能身不由己，来不及通知您，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可能！”王志海摇着头，“不可能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她们记者圈子有特殊的暗语，动身调查前会发给新闻社备案，按下通讯按钮用不了一秒钟。” 也对，可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许言心里寻思着，已经决定拒绝这单委托。 “其实以您妻子的这种情况，隔壁写字楼的私人侦探，还有直接上报调查局会更好一点，毕竟如果她的工作地点不知她的去向，说明够突然，我猜家里的衣服行李也没有动过吧？” “对！什么都没有动过，就是突然消失了……但她拿走了家里的钥匙。”王志海突然激动起来，“我找过侦探社，也上报过调查局了，可……可我害怕……” 王志海的情绪愈发激动，换了个坐姿，前倾身体安抚道： “王先生，出于对客户的考虑，我们觉得你不应该再多花一份委托费，另外，请相信联邦！相信调查局！” “不，不。”王志海疯狂摇头，“我想找到我的妻子，你们不是什么委托都接么？只要能找到她，多少钱都可以，我全部的存款都可以！” 许言：“？” 第三十六章 鸢尾红桃 凌晨，00：10 宫玺作为强有力的威慑性武器，快步走在几人的最前面，紧跟着王志海的步伐。 许言和六一并排而行，落后宫玺两个肩膀，六一将双肩背包放在胸前，老猫从中探头四处打量着周围。 “店长，就真的只是为了钱？”宫玺带着和六一同样的特殊设备，将思维想法传到了许言的脑海。 “不然呢？费时费力，这是种事难道不应该相信调查局么？” 许言轻松反问，光靠王志海透露的信息，根本推断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得到一个又一个的猜测与疑问，他并不看好这单委托。 宫玺金属口罩下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跟着王志海步伐，朝着他家行进。 下了地铁，距离王志海居住的楼盘还有两公里的路程，但既然来都来了，许言提议步行过去，可以顺便观察一下周围环境。 阴沉的夜空看不见星辰，淅淅沥沥的小雨未停，在炫彩灯光的映照下，雨滴落在六一的肩膀上，带着脏兮兮的灰色。 许言抬手拍了拍，示意六一将雨伞扶正，以免着凉感冒……虽然她从来没有生过病。 路程大约走了一半，一行人在王志海的带领下准备在前面的路口拐弯，就在这时，旁边有着两幢挨得很近的写字楼，中间幽深黑暗的巷子中传来了痛苦的呼声。 呼声沉闷，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线，同时还有着难听的咒骂声不断传来。 许言放慢了脚步，恰好被回头看人是否掉队的王志海注意到，便着急的解释道： “楼上酒吧的，这个街区很乱，每天都有人故意设局，让新来的客人点贵酒，或者其他昂贵的服务，付不起钱就会拉到这里打一顿。” “王先生倒是很熟悉啊。”许言沉声说道，脚步停了下来。 “我妻子告诉我的，她调查过这里，新闻社还登过她的揭露新闻，但没什么人看，也没人管。” “嗯。”许言人性化的点头，同时暗中说道：“老玺，六一……” 大概五分钟…… 加上老猫，在一波正义的四打二后，书店组合走出了巷子，许言示意王志海没事，继续走就好了。 “店长，你怀疑王志海的妻子是被人报复？” “我就随口问问，有这个可能。” “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宫玺犹豫一下，“这种事都是帮会在做，新闻揭发对于帮会后面的商会来说，解决起来花不了多少钱，没必要这么极端。” “我知道。” 许言顺口应付，脑子里突然想起帮会的事，除了星空糖以外，帮会私下的生意还很多，比如落后的枪械武器，各种零件机械，或者从中间区偷运出来的药品，仪器，甚至管制武器等等，这些东西量少价高，但并不愁买家。 其实许言更在意的是渠道，信息渠道，相比现在身边的‘人才济济’，他对于信息的获取还止步于网络，十七年里一点都没有进步。 以前的时候他可能还会在网关门前晃悠晃悠，但听说了‘下水道之光’这支特遣队，别说上网了，他走在街上都浑身别扭，感觉被人窥视。 “老玺。”许言突然开口，“给你多长时间，能把书店所在街区的帮会混熟？” “店长，怎么个混熟法？软的？硬的？” “……硬的。” “硬的最快，他们也怕死，但我们要顾及一下后面的商会。” “那就先软硬兼施，唐氏商会……唐宁想让我们当刺杀伊藤正雄的替罪羊？” “自信点，老许，不用替罪，我们就是那只羊。”老猫露出一个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十分邪恶的笑容。 “嘘……”六一努着嘴，‘轻轻’拍了下老猫的头。 ………… 一路行进，一行人在王志海的带领下，终于是赶到了他家楼下。 这时一串飞车从头顶飞过，擦着了不知谁家的空调外机，速度降了一点，看来是拿不到障碍挑战赛的冠军了。 “中心区也有这种活动？”许言好奇的问道。 宫玺不可察觉的摇头：“没有，谁敢开着飞车到中心区随便晃悠，别提超速了，拍照都不行。” “那里到底是什么样？我说中心区。”身后的六一不解的问道。 宫玺抬头望天，在金属口罩的遮挡下，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个世界……” 脑海中话音刚落，王志海转身将一行人请进电梯，不久便来到了他位于三十层的房子。 刚一进门，许言就看到一面墙壁大小的落地窗，静谧的黑色阻挡了外面的视线。 “两室两厅的设计，风格挺好，这落地窗不错。”见多识广的宫玺夸赞了一句。 但王志海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将众人迎到沙发上，端来了两杯热水。 “以前这窗户不大，是我妻子喜欢，我就把整面墙都改成了这样，我努力了半辈子就换来这一套房，还有40年的贷款要还，跑不了，当然是要尽心的设计了……先喝点水。” “谢谢，我自己带了。”宫玺从腰间掏出了保温杯。 这边宫玺和六一还在与王志海交谈，试图问出一些特殊的东西，那边许言全频道实时收听，同时和老猫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不久许言发现，说是两室两厅，其实进门的客厅就是待客的地方，而另一间小一点的客厅，则被改成了半开放式的餐厅，还摆上了酒柜，很适合开个三五人的聚会，只不过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这是你和你妻子的房间？” “是的，你可以进去看看，自从她失踪了，我一直都睡在客厅，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匆匆赶来的王志海说道，“调查局和私人侦探社也来过，我亲眼看着他们调查，基本也没动过。” 许言看了他一眼，扭头走进了房间，入眼吸睛的是一个上面摆满了新闻类书籍的玻璃书架，让许言有种来到宫正松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余的地方和外面风格差不多，暖色系的极简风。 看着许言的视线方向，以为有什么线索的王志海赶了两步，解释道： “那也是我妻子的，她就是学新闻的，所以对纸质版的书很感兴趣。” “哦？据我所知，这附近几个大区，只有我们一家书店，没见你的妻子来过啊。”许言凝视着墙上二人的结婚照投影说道。 “她平时很忙，闲的时候总喜欢待在家里，而且她只喜欢相关专业的书。”王志海解释道。 许言只顾点头，默默的将交谈记在心里，没再询问，而是查看了一下其他地方，又留意了一下放在一旁的清洁机器人。 如王志海所说的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动过，就像是好好生活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但王志海也说过，他的妻子拿走了家里的钥匙…… 仔细绕了一圈，众人又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只进行了风格的装修，但没有家具，采光也比王志海和他妻子的那间好一些。 “这是我们给孩子准备的，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就一直放着没动。”王志海解释道。 “对了。”许言突然转身，“家里的智能监控没有拍到你妻子的影像么？” 王志海皱着眉头，面露尴尬：“家里的事一直都是我妻子在管，她失踪后我查过，没有了，我是指她失踪的那一段影像没有了。” 没有了？许言嘀咕一声，慢慢的向外走去。 “老玺，我觉得他的话有点矛盾，但强行解释也说得通。” “店长你是指那些纸质书？” “你有什么发现？” “很奇怪，角落里清洁机器人落灰了，应该已经许久没使用了。” “这点我注意到了。” “但是店长，玻璃书架里的书翻的很烂，但玻璃门上没有明显的指纹残留。” 许言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然从第二客厅传来。 众人连忙赶了过去，就看到老猫一脸无辜的坐在吧台上，面露惊慌。 “王先生家里经常聚会？”许言扭头问道。 “没有，这也是我妻子喜欢的风格，就弄了一个。” 王志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被老猫摔碎的酒杯，眼里待着回忆的色彩。 “看来王先生很爱自己的妻子啊。” “老许！过来看看！”老猫的声音从频道里响起。 许言走到吧台后面，顺着老猫尾巴指的方向，看到了酒柜下面的储藏柜。 柜门露出一条小缝，里面有着还未启封的酒瓶，但在一处没有被占据的地方，有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图案。 那是一个黑色的十字鸢尾花，中间有着一个红色的桃心，就是扑克牌上的那种。 “我闻过了，黑色的黑胡椒酱，红色的番茄酱。”老猫叫了两声。 接着，宫玺和王志海也走了过来，但宫玺先一步赶到，看到图案后退了两步，将王志海挡在了吧台外面。 “怎么回事，老玺？” “店长，十字鸢尾桃心……这是黑皇后的标致！” “什么？”许言一惊。 “不仅是黑皇后，桃心是黑色就是正常，红色……是求救信号。” 第三十七章 陨冰 “哎呀老王，你先别着急，我们会尽全力寻找你妻子的，就算我们不行，你也应该相信联邦！相信调查局！” “你再仔细想想，你妻子失踪的那两天，有没有什么地方被你忽略了。” 宫玺赫然转身，一手搂住王志海的肩膀，一边笑脸询问，一边将他带到了餐桌旁边。 不愧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了……许言心里轻笑，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储藏柜里的十字鸢尾红桃图案上。 仅有拳头大小的图案惟妙惟肖，这么形容也许不太合适，应该是很精细，精细到正常人不可能画的出来。 鸢尾花的线条粗细等同，弧度相当，就连中心的那颗番茄酱红桃，画的也是相当标准。 如果趴在地上横着看，黑胡椒酱和番茄酱的高度都是等同的，当然这并不排除几天过去，酱汁自动混圆。 可即便如此，也说明画下图案的人，在酱汁用量的控制上约等于机械。 “我估计得有三四天了。”老猫悄悄跳了过来。 “嗯，痕迹边缘已经开始干涸了。”许言认同道。 老猫摇了摇头：“味道不太对。” “……” 许言无语的将图案扫描进脑海，起身抬头四处张望，走到了酒柜区旁边的灶厨区，在存放调料的开放式悬柜上，找到了黑胡椒酱和番茄酱。 以前的日子苦，许言几乎不怎么买这种东西，唯一一次还是六一的七岁生日，他买了半斤散装番茄酱。 “按压式……” 许言心里呢喃，看着王志海家里像洗手液一样的调料瓶，他还是有些不解，那个十字鸢尾红桃图案是怎么画出来的。 如果王志海的妻子是‘黑皇后’的秘密队员，这倒不是许言低估了她们的行动素质，而是图案本身代表的意义。 求救。 一个遇到危险，需要留下求救信号的专业人士，在远离危险之前，还能像生日蛋糕师傅一样画的这么精细？ 这无异于是说有人在火山口上厕所，现在火山喷发，他还要不紧不慢的掏出纸巾。 许言心里寻思着，伸手晃了晃酱料瓶：“嗯，很浓稠。” “需要毁掉么？”老猫的尾巴晃悠，“如果真的是‘黑皇后’，留下就是为了给人看到，很容易让我们暴露，你不会想我和六一躺倒解剖台上吧。” “不用，毁掉更容易暴露我们。” 许言转身，走向餐桌旁的王志海，对方正在宫玺的引导下回忆着什么。 “想起什么特殊的事情了么，王先生？”许言还是那副服务员的口气。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异常。”王志海摇着头，“她删除了家里的录像，拿走了钥匙，她在跟我怄气，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王志海俯身抱头，情绪再次失控，许言轻轻点头，‘黑皇后’队员这条线索是他没有想到的，如老猫所说，留下图案就是给人看的…… “王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我们会尽全力寻找您的妻子，现在请您具体说明一下您妻子的情况。” 许言操着刻板的台词，准备简单搜集一下信息，然后赶快离开，回去再和‘诸位人才’商量。 抽泣声不断，宫玺作为一个过来人，尽力的安抚着王志海，这才让他安静下来，打了个哆嗦，缓缓开口： “我妻子叫任然……” “啊！！！” 突然的尖叫打断了王志海，惹得众人一惊。 许言瞬间抬头，分辨出是六一的尖叫，连忙迈步朝着声音传来的角落赶去。 身后的宫玺和老猫也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王志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准备起身过去看看，只不过在他转身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不仅仅是王志海，赶到六一身边的许言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的六一紧靠在厕所门口的墙上，跳脚吸气，不停的甩着手指，疼痛让她的表情略微扭曲。 “怎么回事？”许言焦急的问道，同时看见六一的食指和中指，指尖位置皮肤被撕扯了下来，但并没有血丝渗出。 “嘶……疼疼疼……里边，里边厕所有个冰疙瘩，就在水箱里，我没注意给我冻上了。”六一说着也打了个哆嗦。 这时，身后赶来的宫玺三人也站在了一旁，老猫一怔，胡须上翘，而宫玺则是皱起了眉头。 “家里的恒温系统坏了？怎么这么冷……”王志海下意识说道。 确认六一没有大事，许言回头看了看，“你们在这守着。”说完，他便推门走进了厕所。 关上门，将里外环境隔绝，许言的机械眸子转动，环视着周围的情况。 只见马桶水箱的盖子偏移，裂成两半，丝丝寒气正从缝隙中冒出，将整间厕所都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冻成了一个冰库。 不仅如此，刚刚门外宫玺几人也只是感觉温度变低，而此时许言看到寒霜还在蔓延，已经开始覆盖到了门上，就连他的身体表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冰晶。 心里又多了一个近在眼前的疑问，脚下冰碴破碎，许言上前将水箱的盖子掰了下来，放到一边。 原本应该充满清水的水箱，现在也冻成了一个冰疙瘩，朦胧不清的冰体中，许言的视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蓝色的闪光点。 身体表面的寒霜加厚，他站在原地观察，发现应该叫一个蓝色的反光点更适合。 什么东西？许言心中疑惑。 “老许，不对劲，里面怎么回事？”老猫的声音响起。 “先别进来，等我出去。” 许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出冻得发涩的手，尝试轻轻一敲，陶瓷水箱便碎裂一地，只剩下了一团冰坨子。 但厕所的情况也在此时发生异变，头顶的灯光笼罩冰坨子，里面的蓝色反光点变得亮了一些，同时温度也急剧下降。 爆裂声从身后传来，木质门框上因为沾了水，在极低温度下开始表皮皱裂，许言发现自己的关节也变得更加僵硬，体内的防冻液都有些坚持不住。 他在原地凝视一会，然后在频道中开口：“六一，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就想上个厕所，结果发现水箱不动，觉得可能是堵住了，可我一打开盖子，就看见里边开始结冰了……” 打开盖子？许言心思一动，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光，起身从角落找了个厚实的水桶，将冰坨子罩了进去。 虽然因为温度的原因，水桶变得很脆，但勉强还是挡住了灯光的直射，这时许言发现，周围的温度稳定了下来。 ………… “店长，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轻易插手这件事，从底层帮会开始拉拢势力，才是现在更稳妥的方式。” 宫玺坐在画架旁边，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何况东西我们已经拿回来了。”许言坐在柜台后面，从沉思中回过神。 刚才在王志海的家里，他从厕所取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冰块，放在自己的肋下里面，偷偷带了回来。 并在离开前询问了一下关于王志海妻子——任然的一些信息，顺手破坏了他们家的恒温系统，作为厕所变冰库的原因。 ‘事情复杂起来了啊，突然消失，但却有时间画出完美求救图案，有可能是‘黑皇后’特遣队一员的任然，现在还有个从马桶水箱掏出来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不太可能是巧合吧？’ 许言看着窗外马上就要天亮，捋了捋今晚的收获。 “老猫，有什么发现。”他突然问道。 脑海中先是没有回应，然后包扎好手指的六一，和带着特殊眼镜的老猫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先提醒一下，工作车间进去尽量别开灯，不然容易惹出什么麻烦。” 老猫一脸悠然，一旁的六一则兴奋的跑了过来，手舞足蹈的笔画着。 “我跟你们说啊，那块冰化开了，里面有一个像是蓝色水晶的石头，经过……” “行了，扳子姐你说那么仔细他们也听不懂。”老猫打断六一，“简单说，冰里有个类水晶物质，大概黄豆大小，经过可见光的照射，会让周围的温度变低，大概就是肉眼可以正常适应的光强，其他东西暂时分析不出来，我估计是块陨石。” “陨石？”许言好奇的问道，“黄豆大小，怎么看出来的？” “呃……”老猫的脸色突然尴尬起来，“我后来才发现，那东西得泡在水里才行，现在接触空气变成一摊粉末了，从残留的附属物上看，应该是从大气层滑下来的，但你放心，虽然成了粉末，但性质还在。” 怪不得……许言点了点头：“任然的失踪很大可能和这个有关，从今晚王志海的表现上看，他应该不知情，可……我还是觉得哪里忽略了什么。” “那她会不会来找我们，这东西现在在我们手里。”六一反应过来，甩着手指问道。 但还没等许言开口，老猫就翻了个白眼：“不会的，刚刚那块水晶还没碎的时候，我看过形状和裂口了，应该只是残留，或许是不小心留下的。” “那就是说还有更大的本体？” “……如果曲线和内纹没有错的话，应该还有类似直立猿手指大小的一块。” 第三十八章 冰皇炸弹 乳白色的抛光剂被粉垫抹匀，给铁灰色的身体笼罩上一层朦胧，许言用特殊喷雾去除残留，金属光泽反射出完美的弧度。 他下意识想吐出口哈汽，但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这个功能，于是起身打了个响指，将书店里的灯光调亮，来到落地窗前，凝望着楼下的街道。 又是一个夜晚。 “店长，没头没尾的，追的深了难免会引起‘黑皇后’的注意。” 宫玺打了个哈欠，吹着保温里的热水，还不忘调拌颜料盘里的油料。 “商业精神还是要有的，既然接了单子，收了押金，就不能随便反悔。” 许言嘴上说着，但心里想的是：一步步的探查出当年的秘密，也可以，但送上门的突破口，没有扔出去的理由，见钱不捡，就是亏了。 刺杀伊藤正雄的成功确实给了他很大的信心，算是个开门红，他想着也许宇宙意志都眷顾自己，第二个大单子就摊上这么个事。 “可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们就都成夜间生物了。”宫玺像个大爷一样的叹了口气。 确实，现在的作息是白天睡觉，晚上行动，但你也不用说胖就喘，真把这当养老院吧……许言心里一阵郁闷。 “我想起来我们昨晚忽略什么了。”他突然说道。 宫玺握着画笔的手停住，扭头看向许言：“店长你不要说，你怀疑是王志海杀死了他的妻子任然，我以为只有六一才会这么想。” 嗯，确实很符合侦探小说的剧情流程……许言摇了摇头：“如果任然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她没时间画出一个完美的求救标致。” “我在想的是，这里是零号城市，是什么样的危险，可以让一位特遣队的队员求救，如果以你的经验来看，会有什么可能？” 许言这么一提，宫玺‘啧’了一声，心中豁然开朗，点头说道： “十字鸢尾桃，红色桃心代表求救、此地有危险，就像‘黑厨刀’队标上的子弹一样，红色也代表相同含义。” “但在这里，哪怕是无人区的荒芜地带，一个信号就可以让‘下水道之光’的人知道哪里出了事，用队标求救，是走到绝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许言颔首：“所以昨天才会被我们忽略这一点，这座城市是一个星球的中心，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才算是绝路呢……等下打个电话问问王志海。” “王志海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应该不清楚什么。”宫玺思索后说道。 “‘黑皇后’成员的选拔是很严格的，虽然她们也拥有正常生活的权力，但结婚生子这种事都会经过层层调查，确保另一半身份清白。” “同时我猜测任然不同意和王志海要个孩子，也是这个原因，岁数不到，上面一般不会批准。” “有这种事？”许言愕然。 宫玺认真的点了点：“嗯，有过先例，当年我在‘黑厨刀’的时候，有一位队友是‘黑皇后’调派过来的，她说她们那边最晚的记录是一位七十岁的队员，临死前才动用年轻时取出的卵细胞，尸体冰封十余年后，才让她长大成人的孩子亲自参加了葬礼。” “那她的孩子呢？” “看情况，也许留在联邦内部当个普通职员，也许继续接过她母亲的位置。” “……我该说是有良心呢，还是该说无情呢。”许言依旧望着窗外。 “很正常，以前所有负责外勤的特遣队队员，统计生育率在1%以下，大概在几十年前，伦理道德委员会插手，进行改制，才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宫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站到了许言的身边，手里还不忘端着保温杯，二人望向窗外绚丽的都市夜景，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了六一的声音：“你们快上来啊，有新想法！” 许言和宫玺对视一眼，赶往了楼上，可刚刚推开工作车间的门，二人像是走进了黑暗的虚空，没有光亮，冰冷刺骨。 许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轻敲太阳穴，眼中便出现了夜视景象，一旁的宫玺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紧握着保温杯，摸黑接过了六一递来的夜视眼镜。 不远处的一个工作台上，老猫小心的盖住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然后松了口气，拍着肚子说道： “这东西不解决掉，以后这屋就别开灯了，老许，剩下的水晶本体我们一定要搞到手！” 看着老猫兴奋的模样，许言心里擦了擦汗：“就为这个？” “不仅仅是这个，我们有了新想法。”六一手指画了个圈，“我和老猫打算把这东西做成炸弹。” “炸弹？”宫玺一惊。 “对，炸弹。”老猫从椅子跳了下来，“用内吸光外反射的特殊材料给它装起来，然后设置结构，启爆后会由强光刺激，瞬间冻结一切。” “我们管它叫‘冰皇炸弹’！” “那是你叫的，别带上我。”老猫瞪出死鱼眼。 呵呵……冰皇炸弹，有大伊万那味了，可是有什么用呢？许言心中想着。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老猫嘴角带笑，沉声说道： “如果我估计的水晶本体大小没错的话，按照数据计算，它可以让方圆一公里左右的事物冻成冰雕。” “就连你。”老猫犹豫一下，“……的身体，也会瞬间宕机。” “爆炸范围的中心区域，理论温度会达到-200c以下，至于会不会因为本体的体积更大，或者光强瞬间峰值，导致实际温度更低，范围更广，不清楚。” 许言有点发愣，说实话，如果真能达到这种程度，他有点心动。 可还没等他开口，旁边同样愣住的宫玺突然说道： “其实你们想过没有，任然有可能就抱着这么一个玩意在外边跑……” ………… 凌晨，零点。 经过一番准备后，许言一行人打算再去一趟王志海家，做一次地毯式，全方位，大力度的搜索。 为了避免有可能在那里遇到‘黑皇后’特遣队的人，所以计划是许言和六一上去，宫玺在楼下，老猫在最外面，负责警戒。 “老猫，如果那块水晶陨石这么危险，为什么要做成炸弹？”知晓老猫是武器学出身的宫玺问道，顺便穿上了一件黑色外套。 老猫在柜台上转个圈，顺口答道：“搞不明白原理，武器学又不是专业物理学，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使用了。” “再说宇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我甚至无法保证这块陨石是天然的。” “人造的？”许言转身问道。 “不知道，我没说，别问我。”老猫翻了白眼，将头上的耳机戴好扶正。 许言没再细想，毕竟这个世界不能以上辈子的科学水平衡量，拿元素周期表说，蓝星的元素表已经扩展到213位了，鬼知道上面都是什么东西。 收拾好东西，许言关上了书店的顶灯，准备开门出发，可就在这时，一串铃声在脑海响起，让他突然愣住。 “怎么啦老许？” “是王志海的电话。” 许言说着，接通了通讯，同时将声音外放。 先是一阵呼啸声传出，接着是杂乱的喊声，以及接连不断的汽车鸣笛，大约过了十几秒，王志海颤抖的声音才响起。 “喂！是万事屋么？” “您好王先生，关于您妻子任然的信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 王志海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却仿佛带着一丝坚定： “我想明白了，我相信我的妻子绝不是在跟我怄气！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新闻，所以才失踪的……该死！你会不会开车！” “……王先生，您不在家？请您说的详细一点。” “昨天你们走后，我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看到了她那些书柜里的书，她是一个好记者！” 王志海的情绪有些激动，许言只好放平心态：“王先生，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请您遵守交通规则，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想起来了，在她失踪的前一周，她在调查帮会从中间区走私武器的事，她一定是害怕牵连到我！” “王先生，那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你们帮我！钱全给你们！地址给你发过去……嘟嘟嘟……” 通讯中断前，对面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咒骂声，许言看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宫玺身上。 “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不会，特遣队做事，直接上门抄电表是最有效率的理由。” “我觉得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找不到妻子，他已经走火入魔了。”老猫晃悠着尾巴。 六一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和其他人一起等着许言的决定，只不过‘兴奋’二字快写在了脸上。 许言环视一圈，点了点头，打开了书店的大门。 “六一，统一制服尽快设计好，老猫做好准备，这单委托结束，看你手艺了。” 第三十九章 行为艺术 咔嚓。 细碎的声响很快被压了下去，王志海的家里空无一人，房门却缓缓打开。 智能电子锁的表面吸附着一块金属纽扣，不仅无损开了锁，还顺便瘫痪了整个房子的智能系统。 伴随着高跟鞋的响动，三个穿着晚礼服的年轻女孩，各自抱着一个纸箱子，鱼贯走进了屋子，站在客厅四处打量。 “就是这里了，没人？” “没人难道不好？你见过穿着晚礼服的人肉快递员？” “怎么这么冷？” “她家里的厕所好像炸了。” “时间不多，搜！” 声音落下，三个女孩放下纸箱，两个开始分头搜索房间，一个从箱子里掏出块数据屏，接上了智能系统。 过了一会，第二客厅传出了喊声。 “找到了！在这里！” 三个女孩聚集到吧台后面，看着储藏柜里已经干涸的十字鸢尾红桃图案，相互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其他人？” “但愿没有，可得如实上报，系统录像有线索么？” “有，调查局的人来过，还有一家……私人侦探社，不过录像的时间对不上，有两段被人删除了。” “给那群喜欢吃快餐的家伙发过去。” “恐怕没用，删的很彻底，他们也没办法恢复。” “……走吧。” 说话的女孩从吧台上抽出纸巾，将十字鸢尾红桃图案擦掉，然后和同伴走回客厅，抱起纸箱，将纸巾扔了进去。 “说真的，我不太相信任然组长会这么做。”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现在关闭通讯，只保留总部频道，任然留下了求救信号，我们现在都有嫌疑。” “上头说要活的，千万别让其他人先找到她，尤其是那群……神经病。” ………… “我们应该买一辆汽车了，本来挺帅的一件事，结果还要挤地铁。”六一砸着嘴，腰间的合金扳手来回晃荡。 “行了扳子姐，老许上次还答应给你焊一个飞车呢，结果现在连根铁棍都没看见。” “行动速度确实很重要。”宫玺只是点头，金属口罩下见不到表情。 许言自顾自的走着，一句话也没说，思考着这次行动的细节。 接到王志海的消息后，一行人坐上地铁，赶往了y区外围，许言特意看了看，有多外呢，基本上比他和六一之前住的小房子还要靠外，几乎紧挨着垃圾区。 王志海说这个地点是帮会的其中一个据点，是他从任然的笔记中找到的，显然他的头脑确实已经不清醒了，打算直冲匪窝。 但许言清楚，任然的失踪很可能与那块天外水晶有关，帮会报复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转头，正好王志海家里没人。”宫玺提醒道。 许言摆了摆手：“雇主死了，钱就没了，线索也可能中断，还是先去看看王志海，确保他的安全吧。” “对了，他家里的智能系统怎么办，我突然想起来，万一有人过去……”老猫从书包探出头。 “放心，我临走前删了，干干净净。”许言确信的颔首。 依旧是宫玺带头，一行人一边交谈，一边朝着城市外围走去，因为那个地点太远，地铁无法到达，所以只好选择步行。 “他能给我们打电话寻求帮助，说明还没失去理智，我们赶到之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思考。”老猫对着许言露出一个莫名的眼神。 许言扭头看着老猫，故意让左眼变成了荧光白色，嘲讽了一波，但没有还嘴，心里还在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任然不选择通讯求救，而是留下图案标记，况且还有闲心画的那么标准。 一路无话，估摸着还有五分钟就可以赶到目的地，许言已经打算让众人跑起来了，可今天周围的情况，只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快步行进。 因为人太多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么靠近城市外围的地方要比书店所在的位置破落许多，基本上过了凌晨十二点就不会有人出来，大家都会抓紧时间休息，为了明天的生活奔波。 可今天的街上…… 许言环视四周，似乎是约定好了，大家明天不用上班一样，人们脸上带着笑意来来往往，周边的商店将摊子支到了路边，招呼着生意。 今天过节？许言看了眼日历，很普通的一天，怎么搞的和赶集赶庙会一样？ 不多时，许言的猜测成了真，身后传来了劲爆的音乐声，一队游行的队伍缓缓朝着这边走来，人群分开，为其让开了道路。 “这是聚众游行抗议？”老猫不解的问道。 许言心里明朗，一拍脑门，把自己差点忘了的事说了出来： “不是游行抗议，是表演，嗯……中间区的艺术团体，你可以理解为下乡演出。” “本来光是演出没这么多人看，但中间他们还会送出一些城市里面的小玩意，比如机械玩偶，还有各种抽奖……”六一跟着解释道，“我小时候拆的好多东西，都是从他们这来的。” “那个……也是表演么？”老猫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不远处。 只见游行的人群中，其中一个方队鹤立鸡群，其他方队的服装都是意识流机械风格，要么就是投影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头顶甚至还有飞来飞去，造型奇异的飞车。 总之就像许言上辈子的服装走秀一样，那些新潮设计，你千万别说你看不懂，不然就是out。 但老猫手指的方队不同，他们没有穿衣服，准确的说，是一群男人，只挡住了该挡住的地方，不停秀着参差不齐的身材。 重要的是，对方头上统一戴着大号的玩偶头套，嗯，马桶模样的。 “……我们这里，把这个称作行为艺术。”许言无奈的解释，“你可以理解为，象征自由的精神。” “把马桶套头上，不穿衣服就是直立猿的自由精神？”老猫仿佛打破了三观。 “也许他们才是真的表演。”沉默许久的宫玺突然说道，“这种表演在各个城市都有，其实并不是单纯的演出，会有人混进去，向贫民区的人传播某些消息，比如物价、潮流方向、法案更改等等。” “通过各种暗示，以达到控制人们选择的目的，比如中间区有些商品生产过剩，贫民区不久就会掀起一波购买这种商品的浪潮，然后又恰巧有人有渠道，可以搞到这种商品……” “这种暗示在狂欢的氛围下非常容易让人接受，曾经最大的影响，甚至是某个城市的贫民区出现反叛，形成了反抗联邦的暴徒组织，当然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你不要说是‘黑厨刀’出手压下去的。”老猫回过神，没再注意那群套着马桶的男人。 “确实是。”宫玺笑了笑。 随后众人继续赶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游行上面，不久便赶到了王志海发送过来的地点。 可许言没料到的是，眼前只有一个小房子，大概也只有三十平，开窗就能看见垃圾堆的小房子。 “这就是帮会的根据地？是不是有点寒酸？”六一手里攥着扳手。 “进去。” 许言沉声说道，他看到了门口有一只丢掉的皮鞋，是王志海的。 ………… 一个见不到阳光的房间里，墙上的壁灯破碎成一地的玻璃，仅有两三盏还在闪烁，维持着光亮。 房间内一片狼藉，翻倒的桌子，散落的纸张，爆出火花的机器，布满蛛网裂纹的数据屏，一切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悠扬复古的旋律回荡在这里，红色的地毯上，一双皮鞋来回跳动，穿着正装的人影搂抱着空气，一个人跳着某种舞蹈。 除了人影以外，地上还躺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流淌。 “嗬……嗬……嗬……” 女人的抽搐每次都能赶在旋律的节点。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舞动的人影停下，从桌上端起一杯红酒，站到了女人身前。 “任然，联邦条例对于反叛罪如何论处，你作为‘黑皇后’的队员很清楚，我已经尽量让你死的很艺术了。” 男人的声音落下，人影端着酒杯，抬手将红酒倒进了头上的马桶头套里。 “上面来人了，我先走了，愿规则与你同在。” 酒杯摔在地上，穿着正装，戴着马桶头套的男人转身离去，软皮鞋跟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第四十章 自由的男人们 走出房间，软皮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敲击出一串不属于音乐的旋律，打扮正式的男人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动作浮夸的模仿着芭蕾天鹅舞一样的舞步。 脖子以上的白色羊绒马桶头套，被红酒染成了落日的彩霞，他挠了挠‘马桶水箱’，唉声叹气的自语： “回去又要洗头了。” 壁灯映出蓝色，并不明亮的通道中，男人孤零零的站在房间门口，左右看了看。 不多时，密集的脚步声从通道一侧的深处传出，约有十来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跑了过来。 他们的动作极其标准，速度不快，但手臂挥舞时，胳膊肘总能与下巴平齐，就像一群打了鸡血的鹅。 同样带着羊绒马桶头套，同样的动作浮夸，与站在门口男人不同的是，跑来的这群男人除了白色袜子和黑色皮鞋，浑身只挡住了该挡住的部位。 “到底哪个组长制定的计划，为什么不穿一件像样的衣服？”站在门口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笔挺的裤子，然后开始解开腰带。 “没有计划！今晚游行表演，我们要向人们展示自由的精神！”众多马桶头套中，不知哪一个开口说道。 “有规则才有自由，有自由才有规则。”站在门口的男人说着，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让自己成为了‘行为艺术表演团’的一员。 “所以这就是你把红酒倒在头上的理由？” 男人一愣：“我头上是个马桶，不倒在头上倒在哪？清理结束总要庆祝一下。” 将衣服扔在地上，男人融入其中，一群行走的自由精神转身离开，走向了昏暗的通道深处。 “‘黑皇后’的队员？她为什么要反叛？” “不知道，管她呢。” “听说最近‘黑皇后’和‘蜗牛触角’闹得很凶，三组组长因为不配合行动，已经被革职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量子水冷’还经常要求取消某队的队名呢，联邦内部派系相互倾轧多年，连议员们都是面和心不和，我们只管守护好规则就行了。” “要是我们破坏了某队的行动……” “任然反叛是事实，死罪难免，条例上写的很清楚呀，枪决也太不艺术了，电表就摆在总部办公室，谁想来抄就来抄呗。” “说的对！规则执行完了！今晚我们象征自由！” 密集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深处。 ………… 哗…… 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率先出现的是许言的金属身躯，宫玺和六一一左一右，落后两个肩膀，老猫留在上面，负责警戒。 沉重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许言迈步向前，手腕弯曲，手掌虚握。 进入目标地点的小屋后，众人没有找到王志海，反倒是找到了伪装成衣柜的电梯，其实也没费力，当时衣柜里的电梯就直愣愣的摆在他们眼前，连身份验证都不用。 宫玺猜测，这有可能是‘黑皇后’的安全屋，建议不要轻举妄动，而在衣柜门的内侧，也确实找到了十字鸢尾桃的队标。 可在许言的坚持下，众人还是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 作为一家委托店，收到雇主信息赶来帮助，这很合理，隔壁私人侦探社因为类似的原因，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请去喝茶了，还是活的好好的。 唯一的危险是，有可能会因为随身携带枪械武器被关上两天，当然，交点钱就当无事发生。 许言一边走着，一边看了眼身后，六一和宫玺拿着他从特殊渠道买来的枪械，正以标准姿势警戒四周，尤其是六一，在宫玺的训练下已经有模有样了。 心中暗笑，收回心神，许言继续向前走着，这条通道笔直，两侧没有任何房间，地面的灰尘足以留下清晰的脚印，而在他们前面的路上，已经有了不少杂乱的痕迹。 大约过了两分钟，三人来到一个大厅，和预料中的不同，这里几乎空空如也，只有落满了灰尘的架子，以及许久没有启动过的电脑。 “你猜测这里是安全屋？”许言疑惑的问道。 “很有可能，但这里是零号城市，安全屋几乎不怎么会用。” “面子工程？”许言笑了一声。 宫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而是和六一开始搜寻起角落。 许言站在大厅中间环视一圈，看到除了来时的路，前方还有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通道。 大厅中的电脑许言没有动，因为他怕一但启动，会不会引来联邦的注视，毕竟是安全屋，虽然是面子工程，但电脑突然启动，要他是管理人员，一定会注意一下。 过了一会，三人聚在一起，六一摇了摇头，示意什么也没找到，宫玺则望向了对面的通道。 “地面的脚印是新的，有人奔里面去了。” “那边是什么地方？”许言问道。 “临时的住所，还有另外的出口。” “走。” 说着，许言带着二人继续向深处走去，然而这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落满灰尘的地面和杂乱的脚印，而是通道两侧一扇扇金属门。 本着贼……来都来了的心态，许言准备挨个房间的检查，试图得到什么意外之喜，比如某些特殊信息，毕竟‘黑皇后’是搞情报的。 但还没等他动手，视线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某个房间门口的地上，摆着一套正装，那洗的发白的淡蓝色衬衫，许言的印象很深刻。 三步并作两步，许言来到了那套衣服跟前，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身后的宫玺开口。 “血腥味。” 许言心中一沉，再次确认这身衣服就是王志海的，同时侧头说道： “一共就十来个房间，搜一搜。” 宫玺和六一点了点头，转身从来时的方向搜索通道两侧的房间，而许言则起身静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狼藉的房间映入眼帘，让许言的机械眸子缩了缩，然后就看到了躺在红色天鹅绒地毯上的女人。 “任然？” 许言心里一惊，快步上前，蹲下身，将手指按在了任然的太阳穴上。 没有心跳，没有脑波，没有呼吸。 他缓缓收回手指，看到还有鲜血正从任然的喉咙处流淌，顺着指缝与地毯融为一体。 “是王志海杀的？”一个烂俗，但最容易联想的想法出现在许言的脑海，但旋即他摇了摇头，“有点说不通，但尸体还是温的。” “老许！”六一站在门口，扭头望了过来，然后捂住了嘴巴，“呕……” 许言平静的转身，走出房间拍了拍六一的后背，那日刺杀伊藤正雄，她只是钝器攻击，现在这么血腥的场面摆在眼前，第一次难免会不适应。 将六一往旁边推了推，许言的目光落在对门的房间里，此时房门打开，宫玺正在检查躺在地上，一丝不挂，只有一只脚还穿着鞋的王志海。 “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应该是让人敲了后脑勺。”宫玺确认的说道，“可地面上的脚印只有两个人的……” “不一定。”许言打断了他，看向了通道深处。 宫玺闻声出来，顺着许言的视线，看到的不远处的密集脚印，皱起了眉头。 “现在怎么办？” 许言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回房间，屋内的摆设肯定是有过搏斗，从任然衣服的褶皱程度也可以看出。 但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角落，那里有着一个倒塌的木质书架，上面同样落满灰尘，一本本书籍散落一地。 许言一边回想，一边确认，发现地上的纸质书和王志海家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比较新，有的还是未开封的状态。 “其他房间有什么发现？”他凝视着地上的纸质书。 “呕……” “没有，都是新的，每个房间装潢都不一样，但看样子，自从建成起就没人住过。” “有书么？”许言突然问道。 宫玺眉头皱的更深，摇了摇头：“没有发现。” 许言‘嗯’了一声，走向散落一地的纸质书，将那些已经开封的聚集到一起，认真的翻了翻。 “果然……” 他心神一定，发现其中几本也有经常翻阅的痕迹，并在某些页面的某些句子旁边，写有注释，类似学习笔记。 但另类的是，有些句子的旁边，只写了“注释：”注释了什么，后面似乎是故意未写。 “找个袋子装起来，回去。”许言起身说道。 “那王志海呢？”六一拍着胸口躲在门外。 “一起带回书店，老玺给他穿上衣服。” “那任然呢？”宫玺侧身开口。 “……就先放在这吧。” 第四十一章 可能 用宫玺的话说，安全屋不仅仅特遣队会有，普通的调查局也有，但一般情况下，只有偏远的地方才会作为据点使用，城市里的设施只是作为意外储备，基本上都只是摆设。 但许言还不放心，临走前特意查看了一下，确认这里的系统电脑不开机，就只保留了开门关门的功能，这才带着众人离开这里。 安全屋另外的出口在一片垃圾堆里，被沉重到连六一也搬不动的金属废料掩盖，许言出来后与老猫汇合，尽量选择小路返回了书店。 途中遇到已经散场的游行表演队伍，又看到了那群象征自由精神的猛男，活像一群行走的马桶。 回到书店后，王志海依旧昏迷，许言还在思考，宫玺第一时间端起了他的保温杯。 反倒是老猫还在对那群马桶侠耿耿于怀，直言理解不了直立猿的审美和精神世界。 “这你就不懂了吧，头套一戴，为所欲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羞耻感什么不存在的。”六一喝着水，缓解着直面血腥的异样感。 老猫对此只是晃了晃尾巴，没有接受这个说法，但同样听到的许言却是一愣，陷入了沉思。 把自己的脸遮住就可以为所欲为？对啊，这样别人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如果把别人的脸遮住呢？ 假如任然遇到了危险，她会怎么躲避？许言随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思绪开始疯狂的转动。 ‘如果我是任然，我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求救，我的确这么做了，但确是以最古老，效率最低的方式留下了求救图案。’ ‘如果对方将我堵在了家里，截断了一切通讯，我想要逃跑或者战斗，都会有痕迹留下，可现实恰恰相反，我的时间还算充裕，家里没有东西破损，甚至有时间画出一个完美的求救图案。’ ‘我离开了家，跑到了安全屋，我的丈夫是被人打晕扛进去的，地上的脚印只有两行，说明我是自己走进去的。’ ‘画下完美的图案，走进安全屋，这两点说明我有行动能力，甚至有计划在躲避危险，可我没有跑到特遣队的总部，而是跑到一个不经常使用，也许连自己人都懒得去的地方……’ 想到这，许言猛的睁开眼睛，冰冷的眸子吓了六一一跳。 “老许你咋了？” ‘我留下了队标用来求救，队标留下就是给自己人看的，可行动上我有大把的时间，却没有向自己人求救。’ 这就像明明可以打电话说清的事情，非要用一个图案表达出模糊的意思。 ‘我在外面跑了四五天，在这个世界，只要有行动能力，就不会失去通讯手段，更何况是我这种专业人士。’ ‘我的计划是什么？我蒙住了别人的眼睛，我蒙住了自己人的眼睛，我……不是自己人了？’ 许言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猜测，假如任然带着水晶陨石失踪，是因为她不想有人得到它。 安全屋中的尸体还是温的，说明她刚死不久，距离她失踪已经有五天了，她有机会向‘黑皇后’求助，有大把的机会。 可她最终却只留下了一个图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看到的图案。 可如果她的危险就是自己人呢？ 所以她留下了求救图案，是为了让自己人看到，误导他们认为，她还有同伴，她在特遣队或者联邦内部还有同伴。 这样的话，这个猜测就说的通。 因为无论他们是否相信，都会因为内查，从而给任然争取时间。 可争取时间做什么呢？送走那块水晶陨石？她为什么要带走水晶陨石？又要送到哪里去？可杀死她的是谁？‘黑皇后’发现她了？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踵而至，许言发现自己猜测出一个可能，马上就会有更多的谜团，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一切也许才刚刚开始。 六一不明所以的看着许言，不停在他的眼前挥手，宫玺也同样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店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许言回过神，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说得通是说得通，任然叛逃，留下图案误导队友，可就像店长你说的，这样牵扯出来的水，只会更深。”宫玺颔首说道。 “我还是想知道那块陨石本体在哪，被任然藏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人拿走了？”老猫躺在沙发上拍着肚皮，对他来说，人类的弯弯绕远没有一颗炸弹的吸引力大。 六一在一旁听的糊涂，没有马上发表意见，可她想起了许言带回来的那些书，于是开口问道： “所以老许你把这些书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任然留下了信息。”许言肯定的说道，“安全屋的书和王志海家里的书一模一样，就算是喜欢，也没必要搞两套放在两个地方吧？” “而且那间屋子里的灰尘很大，显然也不经常有人居住。” 随后，带着诸多疑问，许言将还在昏迷的王志海扶到了楼上，众人开始翻阅起那些书籍，凡是遇到有‘注释’二字，却没有相应内容的地方，都会交给许言，由他记忆储存。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天色大亮，六一打了个哈欠，将最后一本书交给许言，算是完成了这个工程量巨大的事情。 “怎么样？有什么联系？”六一带着好奇，强忍着困意问道。 许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任何联系，哪怕是书籍原文。” “会不会要和王志海家里的那套书对比，上次我们可没打开书柜查看。”宫玺突然提醒道。 听着宫玺的话，许言抬起头感应了一下：“王志海还没醒，不会被人敲出脑震荡了吧？” “我去看看，老猫走！”六一说着直奔楼上，只留下了许言和宫玺在下面。 “店长，我仔细想了一下你的猜测，说是说得通，但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就是确实有‘黑皇后’的人去王志海家调查。” “因为她确定有人会找上她，调查她。” 许言颔首道：“没错，现在只要能确认，有人到过王志海的家里，甚至看到了那个鸢尾桃图案，这个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位置调换呢？比如‘黑皇后’内部有人反叛，利用水晶陨石搞阴谋，但被任然偶然发现这个秘密，同时针对她，让她无法联系特遣队内部。”宫玺又说道。 许言笑着摇了摇头：“任然已经死了，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反叛，现在已经盖棺定论，死无对证。” “而我们。”许言扭头看着宫玺，“倒是有可能找出真相。” “要不要我一起去？” “你太危险了，对方有可能是特遣队甚至联邦人员，万一暴露你自己，得不偿失。”许言起身拍了拍宫玺的肩膀，“想办法弄醒王志海，我和他一起回去，这两天就待在那边，随时保持通讯。” “店长，我想问一句，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许言嘴角上翘：“如果任然没有真的反叛，我希望有人能知道真相，哪怕是她的丈夫也好，如果她确实反叛了，我对六一说的那颗‘冰皇炸弹’挺感兴趣。” 宫玺抬头看着许言，沉默一会，突然扯出一个由心的笑容，起身说道： “放心，店里交给我们。” 你倒是不担心我会出事，也对，我只是工具人……许言心中暗笑。 又过了一会，不知道六一和老猫用了什么方法，王志海醒了过来。 通过他的解释，许言等人才知道，原来昨晚他确实是在外面等着书店众人，但突然就被人砸晕了过去，睁眼就是现在。 同时，王志海开始询问昨天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见到他的妻子。 “王先生，我们并没有找到您的妻子，那里的帮会并没有对您的妻子动手，昨天确实是他们打晕了您，看您鬼鬼祟祟，以为您不怀好意。” 许言只是稍稍沉默，便选择隐瞒了任然的死讯，哪怕有可能任然死的时候，王志海就在对门的房间。 听着许言的回答，王志海的眼神转瞬落寞下来，坐在宫玺的床上，低着头不再言语，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 这时，许言上前安抚道： “王先生，希望您振作起来，我们找到了新的线索，如果您可以行动，我想去一趟您家。” 第四十二章 深入了解 “王先生，请您放心，但您现在需要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状态，我想您的妻子也不希望您身体出事。” 许言一边说着，一边和王志海走出商场，朝着他家行进。 现在正是早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留守在书店的店员们在补觉，无论是为了安全，还是从生理构造上讲，这趟活都应该许言亲自出马。 一路上王志海的情绪波动剧烈，许言看得出他有点患得患失了，只好不停的安慰着他，心里却在想，事情结束后，该以什么方式告诉他任然的死讯，以他现在这个状态，直接讲出来，许言怕他当场去世。 “王先生，您这两天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去上班工作？”许言扯开了话题。 王志海的手有些颤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摇着头说道：“我妻子失踪那天我就没去公司，昨天的辞退报告已经发到我邮箱里了……你确定有新线索可以找到我的妻子？” “不一定，但我们会尽力。” “谢谢你们，你们比那个私人侦探社厉害多了，他们收了定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王志海点着头，眼神带着期望。 谢谢您的肯定……许言心中暗语。 用了一点时间，二人乘坐地铁来到了王志海的家里，本来是可以开车的，但王志海说他的车昨天已经撞坏了，还有不少罚单应该也到了邮箱，听的许言直摇头。 走进客厅，王志海想要倒点热水，但想起跟回来的只是个机器人，于是站到许言的身边，无声的张了张嘴，想问问新的线索是什么，但又怕打扰对方的思绪，只好尴尬的搓着手。 许言看出他的焦急，就像不好意思朝熟人借钱一样坐立不安，于是建议他先坐到沙发上冷静一下，自己则开始打量起了周围。 这里和上次离开时没有变化，拐角处的厕所门还是碎的，是上次冻的太脆，被许言敲坏了，但水晶陨石拿到了书店，里面的冰霜也已经消失。 脚步轻动，许言来到了第二客厅，假装不在意的检查起酒柜和灶厨，王志海自然是坐不住，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后面。 “王先生家里的装修都是按照您妻子的喜好来的？”许言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是，我对这些不感什么兴趣，只要她喜欢就可以。”王志海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唉……许言心中叹了口气，走到酒柜前，双手在上面翻来翻去，脚下趁机勾开了储藏柜。 没了？！ 许言僵在原地，机械瞳孔缩了一圈，再次确认储藏柜中的十字鸢尾桃图案消失了。 “也就是说，我上次离开到现在，短短一天一夜，就有‘黑皇后’的人来过了？也许是昨晚？”许言心里思付。 “王先生，您打扫过这里？” 许言虽然瞥到了地上，上次老猫摔碎的玻璃酒杯，但还是习惯性的多问了一句。 王志海疑惑的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动过，你们离开后，也就是昨天，一整个白天我都在卧室翻我妻子的工作笔记。” 那就是昨晚了，幸好我们选择去了安全屋，不然我和六一还好，宫玺和老猫要是暴露……不过这也说明，的确有人来调查过任然，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任然和‘黑皇后’特遣队闹掰了。 许言心中庆幸，同时开始担心起那些书籍，于是转身说道：“带我去卧室。” 他虽然很想推开王志海，独自行动，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不好太过强硬。 很快，在王志海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卧室，看到眼前的场景，许言松了口气。 除了书桌上乱七八糟，应该是王志海翻出来的工作笔记，旁边的玻璃书柜完好无损。 随后，许言没再理会王志海，径直走向书柜，选了个最熟悉的书名，开始翻阅。 果然……许言暗喜，看到在某个句子旁边，安全屋的同一本书只写了‘注释’二字，但家里的这本书上，却写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心里还是挺佩服这些搞情报的，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微型电脑的环境里，要把某些信息用另外的方式储存，还是挺难的。 安全屋的书散落一地，玻璃书柜里的纸质书却摆放整齐，为了不打乱顺序，许言只好从第一本开始查起，好在他的机械身躯，效率要比人工强上不少。 一旁的王志海不清楚许言在干什么，只能带着急躁的心情，坐到书桌前看着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共十五本书，几百个注释句子，慢慢的被许言收进脑海，并按照顺序排列。 当最后一本书放下，他直愣愣的看着玻璃书柜发呆，心神沉浸到了脑海中的句子上。 将句子逐字排列整齐，许言试了试藏头藏尾的读法，果然发现，斜线式的读法可以读的通。 “水晶我已带走，按照您的指示，将其隐藏了起来，但我不得不为我的后路做准备，也许对您来说，这只是一次小危机，依靠一个不知名的特遣队员解决掉的小危机。” “但对我来说，我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和家庭，虽然因为身份，我只能伪造我的喜好，但我的傻丈夫并不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以您现在的状态，是否有能力给我提供保障，也不清楚联邦上层到底有什么安排，但我选择相信您，也请您给予我应得的回报。” “我知道您对它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零号城市的夏天并不热，我不介意再冷一点。” 隐藏在书中的内容到此结束，许言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些内容不是给王志海留的。 其次，任然带走水晶陨石，是得到了某人的授意，而从她对对方的称呼，以及字里行间的意思来看，应该是联邦内部甚至高层的人。 同时，任然带走水晶陨石是帮了对方解决了某种危机，并以人肉炸弹为要挟，让对方给她准备后路。 看来联邦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可这上面并没有说她把水晶陨石藏哪了啊？ 许言一阵疑惑，想着这潭水真的很深，同时抬头看到了王志海，正一丝不苟的盯着他。 我该怎么和你说呢？是你妻子其实不喜欢酒柜，不喜欢看书，不喜欢落地窗，还是直接说你妻子已经……许言心中摇摆不定，张口无言，压下了坦白的冲动。 “怎么样？有我妻子的消息么？”王志海像个孩子，攥着手指，忐忑的问道。 “……对不起王先生，现在情况还不太明朗。”许言只好这么说道。 王志海逐渐失神，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叨着任然的名字。 许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自己没有告诉他实情是正确的。 随后，他向王志海告别，既然事情前因后果明白了个大概，也知道有人偷偷来过这里，也就没必要守着了。 临走前，许言再三安抚王志海，并有意暗示，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妻子，以免自己前脚刚走，后脚他就从窗户上跳下来。 出门的时候，许言回身再次告别，顺嘴又安抚加暗示了一句： “王先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您的妻子也不希望在医院和您见面。” 王志海心不在焉的回道：“我们两个的工作，医院是常去的地方，她失踪前，也就是我们第二次吵架之前，我们还去医院做过体检呢。” “您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许言回了一句，转身准备走进电梯。 “我长时间坐在办公室，她到处跑，其实她比我身体还要好一些，那次她还拉着我去做了……那方面的检查，也是那次，我提出可以体外培育孩子，我们在医院外吵了第二次架，然后她就失踪了。”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许言却没有走进去，而是慢慢转身：“您的妻子不是不想要孩子么？” “所以啊，她拉着我做那方面检查，我以为她改主意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提出体外培育呢？” “您当初怎么没说这件事？” “这……这和我妻子失踪有联系么？”王志海愣愣的问道。 “……没有太大联系，请问您经常去哪家医院？我的店员也该设置一下福利保障了。” “哦，y区第三医院。”王志海闷声说道，似乎又不太放心，拉着许言的胳膊，“如果有我妻子的消息，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多少钱都可以。” 许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不落痕迹推开了他的双手：“放心，我们是专业的。” 随后，电梯门再次打开，许言亲切的和王志海道了别，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 “现在的情况很明朗，任然身为‘黑皇后’特遣队的一员，受某个联邦高层的指示，带走水晶陨石，为那位高层解决了某个危机。” “她很相信那个高层，以至于不惜因为带走水晶陨石，被扣上反叛的帽子。” “但任然拿着水晶陨石，威胁那位授意她行动的联邦高层，所以她现在死了，是特遣队清理门户？还是那位联邦高层出卖任然，杀人灭口？” “小人物的悲催啊，只能被人当螺丝螺母……” “水晶陨石会不会已经被拿走了呢？那样的话我就什么也得不到，白折腾了，还得尽人道主义关怀，让王志海接受任然的死讯，偷鸡不……水里捞月——白费劲。” “不过……”许言下意识摩挲起下巴，“医院的事情很反常啊，和任然伪装的人设不符，如果她本人是想要孩子，只是迫于规定，那也没必要和王志海又吵了一架。” “y区第三医院。” 许言念叨了一句，看时间刚到中午，决定去一趟医院看看。 叮…… 电梯门打开，许言一愣，这才十三楼，还没到地，可电梯打开后却并没有人，只有地上孤零零的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第四十三章 不能上网的人 安全屋和王志海家里的书，就像一套密码，隐藏着任然留下的信息。 这个信息不是留给王志海的，也不是留给许言的，但许言看了，说明，也许那个指示任然行动的联邦高层——没有看到。 他已经做好了有人找上门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前脚看完，知晓了因果，后脚还没落地，对方就到了。 老式录音机被系统感应，电梯门迟迟未关，似乎在等待着许言的接手。 他在电梯里待了一会，确认门外不再有人，探出头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将老式录音机提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看着录音机上的古朴按键，许言有种唏嘘的感觉，这种物件他上辈子修了不少，但在这里，算得上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了。 搜寻时隔久远的前世记忆，许言按下了启动键，此时电梯正在下行，录音机里传出了音色清朗，语气沉稳的声音。 “楼顶，天台，等你。” 许言轻笑，按下了四十五层顶楼的按钮。 “该来的躲不了，不该来的也来了。”许言放平心态，异世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该以什么伪装来应付突发事件。 况且，对方的第一态度还不算强硬，自己有忽悠……有周旋迂回的地步。 电梯上行，路过四十楼的时候，老式录音机再次发出响动：“好，现在走到天台……” 啪嗒！许言按下暂停键。 “还没到顶楼呢，你这时间掐的也太业余了，联邦高层就这水平？” 终于，提着录音机来到顶楼，按照录音机的指引，走到了天台的边缘，接着他又听到： “将你的数据与录音机相连。” 许言犹豫了一下，在录音机的侧面，找到了一个不属于它的圆形接口，接着他伸处食指，插了进去。 他不怕对方因此找到他的位置，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躲在暗处，操纵机器人的胆小鬼。 如果没有外部数据支持，一个智能机器人依靠特殊程序，也可以自主做到像他这样，起码许言确认，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做出过超格的行为。 就在他将食指与接口相连时，也察觉到了录音机的内部结构，里面的确有着特殊的装置，似乎是用来接受某种信号的。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刚刚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这次不是录音，因为许言察觉到有条特殊信号线，借由录音机连接上了自己。 “你好，勇敢的联邦居民。” 对方的声音依旧清朗沉稳，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阴险味道，就像路边买菜碰到了邻居，随口打了声招呼。 “您好，尊敬的文明智者。” 伸手不打笑脸人，戴高帽谁不会啊……许言心绪冷静。 “你很聪明，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基因筛选，内外区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我也是这么认为。”许言平静的说道，这个时候他先提问，就丧失了一部分主动权。 “任然死了。”对方话锋一转，突然进入正题，“我的人赶到安全屋，发现留给我的信息不见了。” “所以您找到了我。”依旧是陈述句。 “我找到了王志海，一套书不见了，那就只能守在另一套书的附近。” “我可以将任然留下话全都告诉您，我只是个贫民区的普通人，没想到接了单委托还会有这种后果，我并不想掺和这潭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留下了什么，水晶被她藏了起来，当然，也有可能用来威胁我，黑皇后的人都是这个性格。” 那你找我干什么？许言避重就轻的回道：“我先申明一点，她并没有说明水晶陨石的下落。”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话锋再转：“万事屋，唐氏商会的产业，但店主是一个还在上学女孩。” 许言心中一紧，淡青色的机械眸子眯了起来，然后又听对方说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些资料任何人在商管会都可以查到，联邦比你谨慎的人很多，堆在一起能填满南半球海沟。” “这个世界太危险，谨慎一点还是好的。” 许言一直在说废话，咬定了就是不先开口再进一步，也许是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对方突然叹了口气。 “任然留没留下水晶的下落并不重要，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但你不要小看了黑皇后和下水道之光加在一起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暴露在旁观者的视野中，被找到只是费不费力的问题……他们马上就会找到水晶的藏匿地点。” “可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打算推掉王志海的委托了。”许言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需要你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水晶，毁掉它。” 听到这，许言愣了一下，他有点搞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抱歉，我拒绝。”许言考虑后说道。 这次轮到对方蒙了，许言的脑海中是许久的沉默，对方似乎并没有预料他会断然拒绝。 “任然如果要威胁，那水晶就一定会处在危险状态，强烈的光照和脱水下，水晶本体周围会无限接近绝对零度。” “她在叛逃后只能躲在外区，你想看着无辜的联邦居民受难么！” 我不想，可你们这些高层博弈……许言思付后说道： “我大概能知道您的身份地位，可这种事……您既然能说服任然带走水晶，也可以找更专业的人来做，我们只是个小店，平常找猫找狗，能接到找人的单子，已经算是大生意了。” “为钱？” “您觉得任然是为了钱么？”许言反问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任然死的不明不白，他不想落得同样的结果。 虽然他不想放任水晶出事，造成无辜的伤亡，但自己动手，和受人指使动手，是两个概念。 所以在言语上，许言才不肯退让，他的心思简单说就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危险，救人是要救的，但我要和你撇清关系。 许言知道自己的底气有多大，书店满打满算三个人一只猫，我还想尽量多苟一会呢。 “任然是被内部清理掉的。”对方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的人手不够，手也伸不到蓝星驻扎的特遣队那里，正如现在我和你交流的方式，我甚至无法进入蓝星的本地网络。” 没法上网？许言想起了书里的信息，在任然的描述中，对方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于是他抬起头，感应起了对方的数据来源。 “不用试图找我。”对方打断了他，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我不在蓝星，那块水晶对联邦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收回水晶而已。” “联邦手里的东西，比那块水晶危险的有很多，但任然如果留下了后手，在特遣队找到水晶回收的时候出事，你想过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丧生？” “还是说，在你眼里，你的同类并不重要？亦或者联邦内部，只有利己的阴谋家？” 对方的言语逐渐激动，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干扰。 “我可以向你坦白，那块水晶……水……水晶是用来对付……对付我的，但现在我离开了蓝星……找你是因为你已经介入这件事了……知道的人越多……能带来不稳定……你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拒绝……那就……期盼……好的结果……” 通讯彻底中断，头顶来自天外的数据消失不见，思考了一会，许言轻轻抽回手指，按在了太阳穴上。 “老玺，黑皇后的队员都是什么性格？” “啊～”宫玺打了个哈欠，“……狠辣，审犯人的，还能是什么性格，你遇到她们了？那尽量不要和她们拼演技……喂？店长你在么……” 许言没有回话，脑海中确定了y区第三医院的方向，站到天台上遥望了过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三医院不仅是y区，也是附近几个区里最好的一批医院之一，那里的病人很多…… 许久之后，他的机械眼睛转了几圈，开口说道： “老猫，你有办法毁掉水晶么？除了引爆以外……” “好吧，带上店里的水晶粉末，叫上六一和老玺，y区第三医院汇合。” 挂断通讯后，许言再次抬起头，望了望这个世界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之下，是无数的人类，之上，是浩瀚的宇宙…… 他静静的看了不短的时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呢喃道： “狸猫……换太子。” 第四十四章 绝对零度(上) 下午15：30 y区第三医院公园，握着扳手的六一满脸苦相，戴着金属口罩的宫玺尽量低头，二人就像出来散心的病人和家属，安静的坐在长椅上。 而许言则扮演着一个贴身管家+护工的角色，站立在二人的身后。 “通风管道的设计，简直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大的善意。”频道中，老猫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完了，这事要是让我同学知道，我真是没脸去学校了啊……” 六一带着哭腔，看着随身终端上的妇科挂号单，很有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冲动。 “又不是开刀动手术，回去你想拆什么就拆什么，拆老猫我也不拦着。”许言安慰道。 “嗬！” “真的！？” 许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医院的智能系统和调查局相连，不像樱寺株式会社总部一样，是局域系统，所以许言没办法直接入侵，只好选择曲折一点的方式。 不多时，耳机中传来了老猫的声音：“找到了，智能护工的充电房在十二层，老许可以进来了，我给你指路。” 许言‘嗯’了一声，拍了拍六一的肩膀，又嘱咐了宫玺两句，转身走进了医院大楼。 相比于其他楼盘，y区第三医院的高度只有二十五层，虽然矮了点，但占地面积大，里面几乎包涵了所有病症科室，糅合了治疗、疗养、住院、康复训练等一系列综合服务。 这个时代的科技，已经可以治愈很多许言耳熟能详的疾病，但疾病和生命似乎相辅相成，共同进化，伴随着技术的进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难以康复的顽疾。 虽然基因筛选是个好东西，可惜没多少人有资格使用，起码大多数普通人没这个资格。 “好像要下雨了。”宫玺吹了吹保温杯，掀开口罩，低着头吸溜了一口。 “我的心里已经在下雨了。”六一生无可恋的靠在长椅上。 宫玺摇头笑了笑，他一个大男人和女孩讨论这个，属实有些不雅观。 许言走进医院大楼不久，六一的数据终端发出了提示音，提醒距离她的队列位置还有十来个人。 深吸口气，带着慷慨赴死的表情，六一起身朝着大楼走去。 “外面交给你了，注意安全……” 走进医院大楼，乘坐电梯来到了二十层，六一稍微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左边是妇科，右边是男科，然后径直拐向了左边。 为了不暴露六一异种人的身份，许言给她挂号的项目相当简单，比拍x光复杂不了多少。 而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很少，大部分都是由智能机械替代人工，当检查排队轮到六一的时候，经由智能助理的提醒，在她前面还有不少患者，需要稍等一下。 六一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通讯频道：“老许，我进来了。” “按照计划行动。” “好。” 六一再次深吸口气，压制着心里的不适，朝着男科的方向走去。 根据王志海的透露的情况，许言猜测，如果任然把水晶陨石藏在了医院，那最有可能就是这里，因为那天唯一的异常，就是任然带着王志海做了……那方面的检查。 以任然的职业素养，她不会以自己的身份留下痕迹，而经过特遣队层层调查，身份清白的王志海，就是灯下黑。 “请问，我可以查询一下生殖细胞储存库的信息么？”六一站到接待台，向仅有的一位人类护士问道。 “可以，但这里是男科，还请您出示相关身份证明。” 接着，六一发送了王志海的身份信息，以及许言骗……要来的个人授权。 护士双手操作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授权成功，您可以进行转移储存库、延长储存年限，以及购买保险等决定，取出、启用、销毁，则需要本人亲自到场，采血取样确认授权。” “哦……那没事了，我打个电话叫他过来。” 六一故作苦恼，离开了接待台，只留下了护士看着王志海的年龄信息，又看着六一年纪的复杂眼神。 “老许，王志海确实在这里储存了生殖细胞。” “果然在这，王志海那天只是检查，并没有储存，是任然。” “储存不是本人到场么？她怎么做到的？” “那些不重要，你继续排队，就当什么也没做过。” ………… 十二层的一个房间里，许言暂时中断了通讯。 这里的医院很人性化，除了医院自己的护理机器人以外，病人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护理，医院会提供相应的充电地点。 此时，许言就站在私人护理的充电房内，由于是白天，所以这里的机械护理都在外面照顾病人，只有两三台正处在充电状态。 “我拔你插头！” 许言抬手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暂时关闭了这些‘同类’的录音录像功能。 咔嚓！ 头顶传来响动，通风口的架子被老猫拆开，从上面探出了头。 “细胞储藏库在地下，那里没有通风管道，只有专用的电梯，我进不去。” “那得需要医生验证才行。”许言点头思索道。 “要不要把王志海叫过来？” “不行。”许言断然否决，“我们得尽量撇清自己的关系，伪造成意外。” “那你为什么不入侵一个医院的护理呢？我看它们没有那么高的智能，都是设计好的固定程序。”老猫又提醒道。 理论上来说，许言是可以做到的，像程序不那么复杂的智能机器人，他可以入侵并控制，就像他控制书店的系统一样。 但复杂一点的智能，比如上次与樱寺株式会社总部系统的交锋，他并没有入侵成功。 这是项能力，软件能力，可许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提升，毫无头绪可言。 同理，对于操控另外的机器人，他只能被动的发出指令，并不能像控制自己的身躯一样，完美操控每个零件。 就像人和提线木偶的区别。 否则许言要真掌握了奥创一样控制千军万马，随意转移意识的能力，还至于憋屈了十七年？ 滑天下之大稽！ 再加上他以前穷……嗯，穷。 “倒是可以，但我做不出那么精细的操作，怎么取出水晶，引爆水晶，还要将剩余的带出来，我控制的机器人，肯定没我跑的快。” “……所以咱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能在店里好好计划严密一点。”老猫一摊爪子。 “黑皇后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时间上来不及。”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消……” 老猫的话才说一半，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动静轻快，显然不是机器人。 通风口的架子被重新放好，许言僵立不动，伪装成了一位护理。 电子门‘滴’的轻响，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胸口的数字身份牌，显示是内科医生。 可这里是外科住院部……许言的眼眸调整到合理的亮度，静静的观察着一切。 那位女医生将房门关上，先是环视一圈，然后依次将屋内的机械护理关机，轮到许言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位于后脑的按钮。 启动关机键他的确有，不过是为了伪装的摆设，内部连电路都没接。 外表的灯光逐渐暗淡，但并没有影响许言的观察，他静静的看着女医生从一旁的架子底部，伸手掏出了数据屏，眼尖的瞄到了一闪而过的地下结构图。 黑皇后特遣队？这么快就找到这了？还真是无孔不入啊，你们这藏东西的手法真是一绝……许言心中对这支特遣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一点慎重。 “老猫。” “明白！” 送上门的机会可不能放过……许言心中暗笑。 待女医生将数据屏收起，放回架子底部，然后打开了充电房的电子门，刚刚迈出一只脚，头顶的通风管道口，一只小型电击枪被老猫扣动扳机。 致人眩晕的电流让她的身体瞬间瘫软，许言向前一步，双手夹住肩膀，将其拖回了房内。 “不是要撇清关系么？这回怎么撇？”老猫这次直接跳了下来。 “放心，有人背锅。” 许言嘴角上翘，摘下了女医生的身份牌，又将她的虹膜复印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把店里的水晶粉末给我，你在这看着她，我通知之前，不能醒。” 第四十五章 绝对零度(中) 具体的行动细节，许言确实没有时间来筹划，水晶陨石无论是被引爆造成伤亡，还是被黑皇后特遣队回收，时间上都很紧张。 将那位女医生交给老猫‘照看’，许言走出了私人护工充电房，书店的水晶粉末用特殊的金属盒子保存，大概有台球大小，被许言放在了自己的背部以内，大概在腰子的位置。 反正他现在浑身上下，有不少空余的地方。 二十层的外科住院部人并不多，一般的外伤，这个时代的科技都可以很快治愈，除非达到全身粉末性骨折，否则不用在这里住太长时间。 伪装成这里的私人护工，许言手握着女医生的身份牌，根据老猫的指引，朝着通往地下的特殊电梯走去。 如果说生殖细胞储藏，在文明生死存亡的时刻至关重要，但以现在蓝星还有心思在外打仗的情况判定，储存库的安全性只是稍微重要那么一点而已。 虽然联邦人中有不少保守派，坚持十月怀胎，自主生育，但绝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给自己留个保障。 逐渐接近特殊电梯，许言一边心中感叹那位女医生的雪中送炭，一边放慢脚步，仔细打量起周围的人来人往。 女医生的身份牌没有问题，医院官网上甚至可以查到这位医生的荣誉事迹，有可能她真的恰巧在这个医院，但也不排除是下水道之光动了手脚的原因。 其实他倾向于这位女医生是临时加塞，取代了医院原本的某人，因为如果对方真的在这里工作多年，不会需要地下结构图的指引。 在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之人后，许言并没有直接走进电梯，而是原路返回，走进了医院护工的充电房。 找准了一个处于待机状态的机械护工，侵入对方的数据，模拟对方的信号源，并连接上了医院的智能网络。 做完这一切后，许言将其关机，自己以医院护工的身份走向了特殊电梯。 医院的系统其实并不是相当智能，起码比不上樱寺株式会社总部的系统。 一是为了严格恪守规范，采用的是比较生硬的程序设计，如果不是它连着调查局的警报后台，许言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二是在财力方面……医院真的比不得商会，嗯，贫民区大多数医院都是民营的，而且并不赚钱。 技术水平已经普及，正规医院如果要的太贵，自然有个体户愿意分担生意，并且大多数小病小灾，个人就可以解决。 但即便如此，许言也只有五分钟，最多五分钟的时间。 一台突然启动，并不遵循指令的医院护工，这里的程序再怎么生硬，也能察觉出不对。 再次靠近特殊电梯，打开电梯门，将女医生的身份牌掏出，在触控屏上轻刷，并按下了直达底层的按钮。 这套操作，许言的动作一气呵成，明显加快了不少，因为在他迈进电梯的同一时间，医院系统网络就给他发来了撤出的指令。 特殊电梯自二十层下降到一层，继续向下直落，直达细胞储藏库，中间并无其他地下楼层。 而脑海中的撤出和警告指令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医院系统甚至已经开始派人，打算进入储藏库查看。 许言直接将其屏蔽，接通了自己人的通讯频道。 “老玺，老猫，医院系统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快，我马上就会到达细胞储藏库，等我通知，引爆医院附近的脉冲炸弹。” 这就是宫玺和老猫的任务，除了负责警戒，也要在外引爆老猫提前藏好的脉冲炸弹。 “店长，计划是你取出水晶后再引爆，如果你落地就引爆，医院网络失去联系，调查局的无人执勤飞行器两分钟就能赶到。” “到时候你来不及出来，另外……医院今天生殖科检查大酬宾？六一刚刚说，十二层的人流量，短时间内增加了不少。” “不是不少，是很多，我后边已经多了不少人在排队了，是不是那什么黑桃k的人？”六一突然插嘴。 “什么黑桃k，六一你的个人素质堪忧。”老猫笑着说道，“老许已经进去了，现在出来嫌疑只会更大。” “引爆！现在！” 许言突然急促的说道，现在的他已经走进了位于地下十几米的细胞储藏库，同时电梯上，显示一楼的按钮已经被人按下。 是下来查看他的。 医院大楼外，宫玺无奈的听从指令，启动了远程引爆装置，埋在大楼周围草丛中的脉冲炸弹爆炸，瞬间瘫痪了半栋大楼的电子设备。 提前被老猫放入通风管道的炸弹，也在他的操纵下引爆，电击枪再次命中女医生，确保许言回来之前不会苏醒，老猫收起坏掉的耳机，转身钻进了通风管道。 而医院外面引爆的，不仅仅是脉冲炸弹，其中还混杂了老猫亲手制作的原始火药爆炸物，虽然在许言的要求下，尽量有烟无伤，但猛烈的动静还是让整个医院里的人惊慌不已，飞奔的顺着安全出口逃离。 医院更外围，不少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惊诧的看着医院大楼升起的烟云，不远处，无人执勤飞行器瞬间调转方向，朝着这边赶来。 精准爆破，好活……许言感应到医院系统失去了联系。 同时，位于地下的储藏库并没有受到脉冲炸弹的干扰，显然在这方面，医院做了足够的防护措施，这也在许言的预料之中。 脑海中浮现无形的倒计时，许言迈步向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一根根几人合抱的柱形储存器，安静的矗立在这里，被惨白的冰冷灯光映照。 许言将王志海的信息输入这里的终端，并附以女医生的身份卡和虹膜检测，确定了其生殖细胞的储存位置。 “店长，无人飞行器已经进入大楼了！” “十二层有一些女的没跑，好像在琢磨重新启动电梯。”六一换上新的耳机，剧烈喘息声也从频道中传出。 “知道了。” 许言简短的回了一句，心神集中，脑海中倒计时已经走了半分钟。 他快步赶到确定的储存器跟前，先是开启是夜视，关掉了地下空间的所有灯光，在数据屏上输入王志海的信息，然后就见储存器中间，一个保温杯大小的金属圆柱体升了上来。 果然在这里……许言将唯一的屏幕关掉，确保这里没有光亮，然后拿出了细胞储罐。 细胞储罐入手很重，但重心不稳，似乎里面有液体存在。 许言后退两步，将其放到地上，然后按下了侧边的触控按钮。 储罐顶部表面开始裂开，并向四周收缩，其内部有着一个玻璃瓶，还有着一根手指长短，像雪茄一样的蓝色水晶。 “还有一分钟！” 许言冷静的提醒自己，手上动作迅速但不慌乱，从后背拿出书店的金属盒子，并将其打开，里面同样是由水浸泡的细微粉末。 如果按照那位离开蓝星的联邦高层的话说，这块水晶本体受到刺激，能产生的低温要比老猫预估的还要更低。 “无限接近绝对零度。”这是那位高层的原话。 同时老猫也透露过，除了引爆以外，能够毁掉水晶的方法，只有在无光的环境下脱水，让其彻底风化，碎的不能再碎。 许言回想着自己知道的信息，活动了一下手指，这时，头顶的电梯显示正在维修，应该是黑皇后的人正在试图进来。 他没有理会，沉着心态，慢慢的伸出食指和拇指，探入了细胞储罐，将蓝色水晶取出。 水晶离开水源浸泡后的硬度并不高，许言甚至已经感觉到有了松散的迹象，就像海边的沙雕，看着结实，用力即散。 趁着其表面残留水渍的时间，他将两端的部分掰断，合计共有本体三分之一长短，并放入了书店的金属盒子，随后又将水晶本体放回了储罐。 这个过程中，储罐中除了一个玻璃瓶以外，许言还发现了一张金属薄片，紧贴在储罐内壁，如果不是他谨慎，差点就被遗漏了。 然而当取出金属薄片后，许言心里一阵后怕，薄片的构造十分简单，一面是计时电路，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发光箔。 “这是任然留下的？幸亏我眼尖。” 许言松了口气，起身将细胞储罐放到自己的背部，然后拿着书店的金属盒子，走到了电梯门前。 脑海中的倒计时结束后，时间又过了两分钟，电梯被上面的人用临时装置重新启动。 许言嘴角带着笑意，打开电梯门，将那枚有着发光箔的薄片改动时间，光芒瞬息散发。 书店金属盒子中的水被许言倒掉，随后他将发光的薄片塞了进去，并扔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电梯上行的那一刹那，一股绝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已经走远，还是在许言的脸上留下了些许冰霜。 第四十六章 绝对零度(下) y区第三医院 大楼外部，六一和宫玺汇合，老猫躲在草丛里隐藏身形，看到楼外已经被迅速赶来的无人执勤飞行器包围，附近围观的路人也越来越多，不远处，调查局飞车的身影已经出现。 “老许赶紧出来啊……”六一紧张的呢喃道。 “放心，相信店长。”宫玺平静的说道，背着的双手，一只握着保温杯，一只攥成了拳头。 而在一楼大厅，这里已经没有了人满为患的就医场景，老猫的爆炸物虽然有烟无伤，但剧烈的动静，还是让医院启动了应急预案。 即便是楼上的住院部，所有病人也在智能护工和人类医护人员的帮助下，以最快速度通过安全通道，向楼外转移。 此时，这里只有十几名黑皇后特遣队的队员，正在电梯旁严阵以待，在爆炸开始的时候，她们便从十二楼赶了下来，想要重启电梯，或者在一楼截住对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备用装置的驱动下，投屏显示着电梯正向上驶来，特遣队员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特殊枪械，目不斜视的死盯着电梯口。 “没错，现在这里由我们接管，无人飞行器控制权也将交接给我们。”一位组长模样的队员挂断了调查局的通讯。 “组长，最先进入医院，伪装成医生的姐妹失去联系了。”一位队员突然说道。 “这是很正常的事。”那位组长掀开风衣，从背后掏出了两把手枪，“现在进入地下储藏库的，不是我们的人，我们可从来不收像蜗牛触角一样，总喜欢玩炸弹的暴力份子。” 大厅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众人耳旁只能听到楼外，不断盘旋的无人飞行器的引擎动静。 电梯正在一点点向上，可还没等到达一楼，突然，一股寒意从电梯口席卷而出。 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很快便卷到了一位黑皇后队员的脚边，瞬间的低温让她的双腿失去知觉，只能靠身边的队友将她拉开。 “退！” 特遣队组长一声令下，十几名队员快速后撤。 但冰霜蔓延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摧毁沙雕的海浪，覆盖着一切事物的表面。 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众人打了个哆嗦，临时驱动电梯的备用装置，也在寒冷下发出了随时罢工的嗡鸣。 组长的双枪慢慢放下，回想着行动之前，上级给予的命令： 务必要将水晶带回，就算毁掉，也不能落入第二人之手！ 组长明白命令的含义，人类社会太过发达，有特殊心思的人无法断绝，这些危险物品一但落入暴徒的手中，带来的危险不言而喻。 “可现在这种情况，水晶已经出事吧，是任然留下的后手么？” 组长思绪如电，任然在反叛前，也曾是黑皇后特遣队的一名组长，二人见过面，也算认识，留下后手确实是她们的行事风格。 “可……” 组长摇了摇头，收回心神，别说是她，其他人也对任然的反叛百思不得其解，特遣队，尤其是黑皇后特遣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事了。 绝冷的冰霜还在蔓延，电梯已经到达一楼，却因为无人可以接近备用驱动装置，还在一直向上。 这时，组长眼睛一眯，双枪扣动扳机，两道电弧击中备用驱动装置，让失去动力的电梯厢卡在了二楼和三楼之间。 “你们跟我上楼，剩下的守住这里！”组长指着一部分队员说道。 可现实是，还没等她们迈动脚步，楼上的电梯厢再次爆发出一阵寒意，速度已经放缓的冰霜继续蔓延，甚至连大楼外部墙壁，也开始结出细微的冰晶。 “组长？”队员挡着脸问道。 “……先撤离大楼，封锁！” 无奈之下，十几名黑皇后特遣队员只好撤出了一楼大厅，前脚刚走，后脚冰霜便将一切冰冻。 二楼 电梯门处于打开状态，许言以面朝上的姿势，一只手探进电梯厢。 咔嚓，覆盖身体表面的寒冰破碎，他艰难的换了个姿势，爬出了电梯井，心中带着庆幸。 刚刚他正打算出来的时候，发觉周围的温度已经不再剧烈下降，为了争取时间，他直接用手，作死的碾碎了已经脱水风化的水晶，让其彻底暴露在灯光之下。 “呼……还好我是铁的，要不然人生账号就注销了。” 许言挣扎着站起身，回头看着电梯厢里的水晶，现在已经风化的只剩一滩粉末，还在努力的降低着温度。 就静立了一小会，许言的脚下又被冻住，他用力扯碎寒冰，朝着楼上跑去。 私人护工充电房 许言打开电子门，看到女医生还昏迷在地上，眉毛和头发染上了寒霜，但依旧还有呼吸。 他松了口气，这里的温度还没降到危险的地步，毕竟是二十层，但一顿感冒或者老寒腿是免不了的。 绕过女医生，许言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将身份牌贴回对方胸口，然后感受到体内的细胞储罐安全无事，缓缓关闭眼眸的亮光，伪装成了关机状态。 同时，他的声音也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我没事了，六一记得进来领我。” ………… 楼外 许言断开了通讯，六一喘了口气，不停的拍着胸口，然后咳嗽了两声。 现在整栋医院大楼下半部分全部被冻成了冰疙瘩，周围的植物也染上了冰霜，空气中的水分缺失，异常干燥。 “喏。”宫玺打开盖子，将冒着热气的保温杯递了过去，“勉强充作加湿器吧。” “那大概什么时候进去接老许？”六一接过水杯，还是不放心。 “等等吧。”老猫从草丛中跳出来，“等调查局的人主动找你，你是来医院检查的，老许可以以你私人助手的身份被送出来。” “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宫玺突然开口。 六一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再次解释道： “医院的系统因为脉冲炸弹的原因，会与调查局后台失联，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一定会抢修，很大可能会启动备用系统，暂时修好后，并不会第一时间联网。” “店长会趁这个时间段，抹除监控关于我们的异常行为，以及男科查阅过王志海细胞储存的记录。” “其实我更担心，能冻成这个地步，老许到底消耗了多少水晶本体。”老猫甩了甩胡须。 “没人出事就行，现在还关心这个？”宫玺无奈的摇头，“幸好因为爆炸，所有人都撤出了医院。” ………… 接近夜间零点，经过层层审查，许言一行人回到了书店。 “水晶爆炸，被人毁掉，你觉得这能骗过她们么？”老猫上柜台，突然问道。 “你们不是确认在检查的时候，黑皇后的人已经撤离了么？”许言用毛巾擦着身上残留的水渍。 “可我也还是觉得，万一她们查到我们……”宫玺言而又止。 “放心，她们内部都是一锅粥，这件事有人替我们背锅……明天再和你们解释，先看看水晶。” 说着，许言一行人来到二楼的工作撤车间，在确保没有光源后，老猫亲自取出了那块蓝色水晶。 “怎么就这么点？” “我掰了三分之一，要不然怎么拦下黑皇后的人？不过当时没仔细看，现在看要是做成炸弹，威力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许言笑着说道。 此时的他才有时间认真的打量起这块水晶，水晶整体成蓝色，原来接近十厘米长度，现在也只有五六厘米左右。 之所以他猜测这块本体完全引爆，威力不会减弱的原因，是水晶越接近中间部位，蓝色就越深，最中间甚至已经有了蓝到发黑的样子。 “我就掰了两端，中间的精华还在，而且可能比你预估的威力还要大。”许言看着老猫说道。 老猫将信将疑，又探头看了看细胞储罐的里面，将一个小玻璃瓶拿了出来，里面浸泡着一个像瓜子一样的金属体。 “这又是个啥？” “生殖细胞。”六一眼睛一亮，解释道，“我在医院看见过，可……王志海不是说他没有储存过么？” “不一定是王志海的……应该是任然的。” 许言抱着胳膊，默默的说道，机械眼眸看不出情绪。 第四十七章 总结与编号 “好的，《普通机械维修》的纸质版，下次我一定给您留意，慢走。” 六一客气的送走了一位女顾客，微笑着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这才脸色一变，咂着嘴坐到沙发上。 “第三波了，老许你确定这事真的靠谱？” “听真话么？”许言坐到柜台后面，翻看着唐老头留下的书籍。 “嗯，真话。”六一认真的点头。 “我也不确定。”许言嘴角上翘，将目光收回。 “只是例行检查，她们做事都会多确认几遍，只要不是上门抄电表，就没问题。”宫玺走下楼梯，接了杯热水。 “店长，你说的那位联邦高层，你既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为什么相信对方如果知道医院的事，肯替我们背下这口锅？要知道我们可是骗了所有人，将水晶陨石本体拿了回来。” “因为任然相信他。” “那你又为什么相信任然？就因为她给王志海留下了自己的生殖细胞？”通讯频道中传来老猫的声音，此时他正在楼上的车间忙碌。 “很多原因，有任然，也有我和那位联邦高层的谈话，人类的情感……或者说智慧生命的情感很复杂。” “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在某个问题的选择上，我会综合我的人生阅历，以及外部因素的影响，来做出我认为正确的决断？” “人生可以开挂，但不是事事都能提前知道正确答案，我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尤里·帕尼尼上校，我觉得以你的心智，也做好了准备。” “况且……如果我们不去做，被冰冻的就不仅仅是一座无人的医院大楼了。” “呸！说话吉利点！”老猫啐了一口。 宫玺笑着摇了摇头，六一吐了吐舌头，两手一摊。 现在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得到了水晶陨石本体，书店里又回到了原来的轻松氛围。 唯一令众人有些无奈的是，过一会，王志海就会来到书店。 今天一早，许言已经准备通知王志海了，他踌躇了一晚上，还是想不出一个委婉的理由，来宣布任然的死讯。 最后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志海自己主动打来了电话，说调查局在其他区发现了任然的尸体，死因是——车祸，由于地理位置偏僻，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对方还告诉他，对于任然的死，调查局很内疚，监管不力，但罪犯已经抓到，如果王志海愿意，可以亲自参与审判。 这个理由许言没什么好说的，也许比他编出的理由更靠谱，而王志海的电话也是为了推掉委托，并询问这两天的费用。 许言没有回答费用的问题，而是希望王志海能来一趟书店。 就这样，轻松的氛围中带着一点异样感，到了傍晚的时候，憔悴的王志海站到了书店门口。 “王先生，对于您妻子的死……”许言将对方迎了进来。 “我知道，我就是来结算费用的，这两天真的麻烦你们了。”王志海强颜欢笑，维持着这个年纪的礼貌。 “不，王先生，您妻子的死我们很遗憾，但我们也并非没有作为，我们找到了您妻子给您留下的东西？”许言保持着服务性的礼节。 王志海抬头愣了愣，一时没有听明白许言的意思，直到六一走上前，将打开的细胞储罐递过去，他的脸上才有了微不可查的变化。 “不……这不可能，你们不用……” 王志海浑身僵硬，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并没有接过六一手中的细胞储罐。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但真的不用这样。” “王先生家里还留着您妻子的生活用品吧？是真是假，路边小店买个仪器就能检查出来，我们还不至于这么安慰人。” 许言上前搂住王志海的肩膀，将其拉到了书店深处。 “王先生，我建议您换个城市生活，零号城市太难了，当然也希望您能保密，毕竟有些事情我们冒了很大风险，虽然我很开心，也许能在几年后看到您和您的孩子……” “他又去当人生导师，忽悠别人了？”老猫在频道中问道。 “嗯，我就喜欢老许这个样子！”六一抱着胳膊，眼里放光。 宫玺吹了吹保温杯的热水：“这是男人间的对话，你只猫不懂的。” “嗬！宫玺！我要和你决斗！” ………… 送走了王志海，还没吃晚饭，许言关上书店大门，将店员聚在了一起。 “关于这次行动，时间上的准备并不充裕，甚至很急，要不是老猫有储存炸弹的习惯，肯定会更艰难。”许言认真的说道。 “但也可以看出，我们比上次在樱寺株式会社的时候，默契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一定要把气氛搞得这么销魂么？”老猫满脸的不屑。 “我觉得总结很有必要。”六一同样带着认真的表情，比上课还要认真的那种。 老猫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和这对父女争执。 “那就总结一下吧，每个人。”许言表情严肃，心中暗笑。 “我先来！”六一瞪了眼老猫，“这次……这次我的情绪没有做好准备，行动时心里状态不稳定，幸好没出岔子，我检讨。” 许言压制着心中狂笑的冲动，‘嗯’了一声。 “下一个。” 宫玺刚好喝了口热水，左右看了看，面不改色，十分平静的颔首道： “这次行动的隐患很大，其中我负主要责任，尤其是对黑皇后特遣队人员的预估上，没有给出很好的建议，同时在店长下令引爆时，危急关头我还在质问上级，这点……” “……所以说我会严格要求自己，避免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完了。” 许言：“……” 不愧是老油条了啊，这话说的真有职业风采……许言维持着表情，将视线投向老猫。 “看啥看？我没问题！老子天下第一！” 看着老猫快要炸毛的样子，六一一脸懵逼，许言和宫玺同时大笑一声。 “好了不开玩笑了，今晚改善伙食，出去吃火锅。”许言摆了摆手，不停的摇头。 时间很快在打闹中过去，早就忍耐不住的六一，提前抱着老猫出去点菜，宫玺接好一杯热水，本来也打算出门，却想起自己的金属口罩被老猫拿走改装，忘在了楼上，于是返身上楼。 “店长？我还以为你先出去了呢。”宫玺推门走进工作车间，正好看到许言的背影。 “我忘了点事，过来补上。”许言平静的说道，放下了手里的激光笔。 宫玺上前，看到架子上正摆着一个铁灰色，大概有足球大小的金属立方体，而许言的激光笔，在接近底部的位置，刻印上了一串数字。 “002” “002？什么意思，店长？” 许言轻轻一笑：“个人的小收集癖。” “老猫不是说要做成炸弹么？” “这就是啊。”许言点了点头，“现在它照样可以引爆，只不过程序上麻烦点，为了安全……行了，出去吃火锅。”许言拍了拍宫玺的肩膀。 说着，拿上金属口罩的宫玺和许言一起走出了工作车间。 “店长，王志海后来怎么说的。” “搬离这里，到别的城市生活，任然留下的生殖细胞算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了，我还打算找伊藤樱帮忙，给他在别的城市谋个职位，毕竟他硬要把委托费给我，哪想他拒绝了。” “这个人挺有意思，其实蓝星上最多的就是这个阶层的人，为了今天的生活忙碌，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宫玺叹了口气。 “对了。”许言突然扭头，“除了这里，其他的殖民星也有人类生活么？我是指大规模定居。” “有，但不清楚什么样，黑厨刀特遣队没有离开母星的权力。” 第四十八章 隔壁老汤的快递 “难道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 “呦！心情不错啊。”老猫悄悄从门口探出头。 “还行。” 许言顺嘴一答，继续用抹布擦着工作车间的灰尘，尤其是那块‘封印’着冰皇炸弹，被他编号为002的金属立方体，已经被擦的反光。 距离医院行动已经过去一周，原本还会暗中摸排的黑皇后队员，也逐渐消失了踪影，想来是结束了对书店的调查。 表面心灰意冷，但实际被许言忽悠的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王志海，也早就离开了零号城市，他去了哪里，许言没有问，想来会是一个新的城市，也许用不了多久，身边还会多一个孩子，他和任然的孩子。 许言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以王志海的生活能力和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只要运气不差，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同时，这一周的新闻频道也是轮番报道y区第三医院的事故，将罪责推给了使用某种不知名武器的，某个不知名的暴徒组织。 整场事故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医院也进行了几天的抢修，还因此带动了贫民区不少大医院，同时进行emp防护措施改造。 许言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做点买卖，小赚一笔，但后来想想放弃了，毕竟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继续作死，少和事故扯上关系的好。 “怎么，有事？材料清单算完了？”许言叠起抹布，攥在手里，转身问道。 算上伊藤樱和王志海的委托费，加上之前的小存款，再刨去支出，现在许言的账户上一共二百万出头。 当然，如果不是六一的饭量一个顶三，兴许还能再多一点。 所以许言开始让六一加紧设计统一外甲制服，交给老猫统计材料清单和预算费用。 “还没，我和六一的意见有些不统一，达不成共识。”老猫捋了捋胡须，“她一定要在外甲表面，安装毫无意义的人造水晶灯。” “……这事你和她去协调好了，风格可以统一，人造水晶灯可以给她多安两个。”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看你胸口和肋下的骚包显示灯，你们的喜好简直是一脉相承。”老猫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许言无声的笑了笑，将抹布扔进角落的水桶，也跟着离开工作车间，来到楼下。 刚刚走下楼梯，就看见六一正抱着数据屏不停的划拉，皱眉苦思。 “宫玺呢？”许言环视一圈发现画架前的颜料盘已经干裂，保温水杯也不见了踪影。 “哦，他出去了，说要和本地帮会混个脸熟。”六一头也不抬的说道。 十佳员工！必须十佳员工……许言暗自点头，坐到了柜台后面，百无聊赖的上起了网。 这两天书店倒是有两三单生意，不过要么是跑腿送货，要么就是维修家用电器，没什么新意。 许言觉得这样倒挺不错，王志海临走前硬塞给了他五万委托费，算了算收入支出，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那个离开蓝星的联邦高层，许言确定对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会再次找上自己。 毕竟水晶陨石的事情解决了，黑锅是人家背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是许言做的，但对方只要长了脑子，这事不难猜。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中午的时候，宫玺急匆匆的走进书店，摘下金属口罩，长舒了口气。 “遇到什么情况了？”许言看他这幅样子，关切的问道。 “没有，一切正常，就是水喝完了，我回来接杯水。” “……” “不过进展不是太顺利。”接好热水的宫玺凑过来，胳膊撑着柜台，“就算软硬兼施，那些混混也是油盐不进。” “意料之中，唐氏商会可是有头有脸的组织，生意遍布各个城市，如果好处或者威胁不够大，他们才不会放过这颗摇钱树。”许言颔首说道。 “你先继续试。”他抬头看着宫玺，“这件事情慢慢来，不能太急躁。” “明白了。” 半长的头发挡住眼睛，宫玺应了一声，揣着保温杯走出了书店。 然而让许言感到意外的是，在书店门口，一个穿着拖鞋，打扮邋遢的中年男人与宫玺擦肩而过，手里抱着个箱子，好奇的朝书店里张望。 “他来干什么？”许言心中疑惑，同时在通讯频道中喊道，“六一，来人了。” 这个男人姓汤，具体名字许言不清楚，宫玺有时候会在傍晚，和他进行中年男人间的友好会谈，但也只是互倒苦水，再加上宫玺身份特殊，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深入了解，只是老汤老汤的叫着。 老汤算是邻居，是隔壁洗脚城的老板，不仅仅是隔壁，商场二十二层，有五家洗脚城都是他的产业，名副其实的大保健教父。 别看成天喜欢穿拖鞋，衣服也很邋遢，可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价格不菲，但他似乎就是喜欢这种随性的打扮。 “汤先生。”闻讯的六一赶到门口，迎了上去，笑着说道，“汤先生要给您女儿买两本童话书？” 老汤有个五岁的女儿，这许言倒是知道，经常喜欢在这层商场瞎逛，六一没事的时候还会带她到楼下的儿童乐园。 “嗨，不不不。”老汤腾出一只手摆了摆，“她对这些没兴趣，还不如给她买点玩具呢。” “那汤先生……”六一递过询问的眼神。 老汤一拍脑门：“哦，是这样，昨天仓库进货，有个快递一起放里边了，刚才下边员工报告，我一看这地址，是给你们的。” “给我们的？”六一忍住了回头望向许言的冲动。 “对啊，地址写的是二十二层书店，没错，就是给你们的，不知道怎么放到我那边去了。”老汤一脸茫然，“那我给你放这了啊，我还得回去给她们娘俩做饭呢。” 居家好男人，大保健教父，这两个属性不排斥属实难得……许言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老汤已经走远，将箱子搬了进来。 箱子入手很轻，上面的标识并没有显示来源地，将其放在柜台上，许言没有马上打开，先是打发走了六一，然后用手指在上面戳了个小洞。 透过小洞看到，里面被厚厚的泡沫塞满，在泡沫板中间，一个普通的数据终端正躺在里面。 带着疑惑，许言又检查了一遍，确认不是炸弹，然后打开箱子，取出数据终端，坐回了柜台后面。 将自己的思维与数据终端相连，发现这个终端被改造过，并不具备联网功能，这时，许言对于快递的来源，有了一点猜测。 同时，一条语音信息也传入了他的脑海： “勇敢的联邦人，我很庆幸你没有被危险吓倒，最终选择拯救无辜的人，我仅以个人身份向你表示感谢。” “我知道你将自己的安全置于身外，但请你原谅，我现在还是不能透露我的身份，甚至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但我相信，这样对你来说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安全’。” “关于任然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会找到王志海的下落，并给予他生活上的帮助。” “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你我就当从未有过接触，我也希望能对你这样的联邦人做出回报，但很可惜，我现在能做的不多。” “最后，我代表那些被蒙在鼓里，从危险中逃脱的联邦人，向你表示感谢。” “……一个还在为人类文明做出努力的普通人。” 语音信息到此结束，许言砸了咂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屁话。” 他抬手将数据终端扔给六一。 “六一，现在拆了它，立刻，马上。” 第四十九章 伊藤樱 夜晚，八点左右，樱寺株式会社总部中忙忙碌碌，人来人往，所有的员工都在迈着小碎步，穿梭在这座商业帝国的大脑之中。 一头紫色长发，精致的翻领正装，踩着黑色高跟鞋的伊藤樱同样如此。 鞋跟在地面敲出频繁的响动，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助手，每人拿着至少三块数据屏，不停的递给伊藤樱，由她亲自处理、授权上面的请示。 走到一处会议室门前，伊藤樱停住脚步，扭头说道： “关于泰克工业招标的事情，除了一级资源支出，剩下的不用再请示我了，全部同意授权，椰子。” “是的，椰子明白。”大楼的智能系统突然发出清冷的女声。 得到伊藤樱的答复，身后起码也是主管级别的员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可是不是什么小事情啊，哪能就这么轻易的盖章印戳，全部同意。 他们无法理解伊藤樱的行为，但也无法反驳，只能拿着数据屏离开，同时开始怀疑这位新会长的个人能力。 自从伊藤樱上位后，樱寺株式会社内部就对老会长伊藤正雄的死充满议论，伊藤樱亲手杀死她的父亲，已经是所有人私下的谈资了。 但这种事没有人亲眼看见，调查局也当无事发生，只是把伊藤樱叫去做了笔录，那私下传的再绘声绘色，也只是传闻猜测。 走进会议室，电子门锁死，伊藤樱坐到会议桌的主位上，闭着眼睛，手不停的捏着眉心。 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她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紫色长发顺着椅子背垂下，像是一条瀑布。 “会长，我们真的要全力支持唐氏商会么？可如今零号城市已经没人是唐宁的对手了。”大楼系统椰子说道。 “你知道泰克工业这次的招标内容么？”伊藤樱依旧闭着眼。 “椰子不知道。” “泰克工业打算向蓝星所有贫民区兜售纳米核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椰子不知道。” “呵……算了，让我一个人待会。” “椰子明白。” 智能系统椰子退出了会议室，将这里留给伊藤樱独处。 她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手掌一挥，黑色的玻璃变得透明，将炫彩发达的夜景送进眼眸。 闪耀着灯光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望不到头，唯有城市最中心那座高塔一样的建筑分外显眼，就连城市的外围也可以看到棱角。 由此可见，那座建筑是何等的宏伟。 伊藤樱知道，整个蓝星，整个人类文明的母星，都再也找不出一座可以与之比肩的建筑。 只因为那里是议会大厦，文明的心脏。 一串改装飞车在窗外极速飞过，隔了十几秒，完全追不上速度的调查局飞车才慢悠悠的掠过视线，伊藤樱深吸口气，默默的看着窗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姓伊藤，是伊藤正雄的亲生女儿，关于自己儿时的回忆，伊藤樱不愿再次翻出来感叹，一切都已经随着那晚的一束红色光芒，伊藤正雄的人头落地而结束。 对于许言，一个确认和唐宁没有关系的人，但却敢接下她的委托，甚至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伊藤樱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但她也没有兴趣去调查许言，这个世界上把自己隐藏在神秘中的人很多，伊藤樱很懂得尊重一位有能力的人。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会议桌旁其中一个座椅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投影，是个双手撑在桌面上，面目不清的人影。 以这里的技术，投影自然不会像马赛克一样模糊，这种情况自然是对方有意为之。 经过特殊处理，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这时突兀响起： “伊藤樱，新会长，你好，很高兴在你父亲之后，樱寺株式会社能迎来一位更有能力的领导人。” “我等你很久了。”伊藤樱挤出一个清冷的笑容，坐到主座上，“我父亲和你的交易，我想我也可以完成。” “当然，只要我们的意见统一。” “所以你的意思是？” “阻止泰克工业的招标，起码在今年年前，纳米核心不能在蓝星大范围兜售。”对方冷静的说道。 “九月，也就是下下个月的月底，招标就会开始，按照唐氏商会的实力，几天就能得出结果，况且我们有什么能力阻止泰克工业？”伊藤樱不咸不淡的说道。 关于她父亲和这个神秘人的交易，伊藤樱知道的很少，所以她现在更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 而招标的内容就是纳米核心，这个技术在中心区很平常，并且很早就已经得到了普遍推广。 简单说就是一种存在于人体之内的数据终端，是人体和智能结合的初步应用，就像把一个电话塞进了人的大脑。 在此之前，这种技术之所以只在中心区推广，原因就是价格昂贵，而且一般人的身体存在排斥性，无法很好的和纳米核心结合。 但对于那些有钱人就不一样了，基因筛选可以消除这种排斥性，让他们的生活更加便利。 投影中的人听出了伊藤樱的意思，发出了一串笑声： “当然有回报，泰克工业下次的正常招标，将会指定樱寺株式会社。” 那就是说这次招标不正常了？伊藤樱嘴角上翘：“纳米核心，如果真的是这种技术，贫民区的人不一定买得起。” “如果是真的，他们一定买不起。”对方简短的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伊藤樱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问道。 “没有计划，或许你父亲有，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拖！拖到今年结束之前，让纳米核心无法正常兜售。” 伊藤樱点了点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四根手指有序的在桌面上敲打。 过了一会，她起身来到投影对面，站在对方的身前，平视说道： “那也就是说，唐氏商会的招标可以成功，只要能阻止他们正常进行就好了？我是指在今年结束之前。” “是这样的。” “那时间还很充裕，也许我还可以去度个假。” “那就是新会长的私人生活了，我无权过问，合作愉快。”对方笑着说道。 “合作愉……” 伊藤樱的话还没说完，投影便直接消失，接着她又站到窗前，沉默的看起了夜景。 在今年结束之前阻止纳米核心的兜售，也就是说过了今年，对方就会解决掉泰克工业的内部问题。 可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联邦议会的点头，泰克工业不可能拿到审批，那个投影是联邦的人？还是泰克工业内部某个派系的人？ 兜售的纳米核心既然不是真正的技术，那又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伊藤樱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景，想不出一个答案，身处位置的不同，她比许言更清楚各种势力的斗争，以及同一势力内，各派系的倾轧。 甚至是蓝星文明，在母星上，有序之下的……混乱。 阴沉的夜空下起了小雨，和头发一样，伊藤樱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反射出外面的万家灯光。 她静立了许久，挥手让玻璃恢复黑色，打算出去继续处理商会事物，可就在这时，一个通讯打了进来。 “店长？” “伊藤小姐。”许言有些散漫的声音传出。 “店长有什么事么？” “有，是这样的，我打算买一批材料，数量不多，但价格和渠道费力，我想问一问伊藤小姐……” “……没问题。”伊藤樱思虑片刻，“只要还在民用材料范围内，我可以成本价卖给店长。” ………… 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许言顿了顿，随后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ps：1、今天家里有事，正常两更，春节假期加更还是有效。 2、大家最近注意身体，卧室待累了，就去厨房散散心。 第五十章 外甲 挂断和许言的通讯，伊藤樱重新坐下，作为交易，刺杀伊藤正雄时，唐宁也暗中提供了不少资源，伊藤樱现在全力支持唐氏商会招标，是理所应当，也是在交易范畴内的事情。 在刺杀之后，唐氏商会和樱寺株式会社作为唯二的既得利益者，隐隐有了超过其他商会的架势，可即便如此，与唐氏商会相比，樱寺株式会社已经坐在了陪衬的位置上。 没办法，毕竟当初是伊藤樱有求于人。 “现在是七月中旬，九月底招标才会开始，时间上还很充裕，唐宁……这次招标背后的猫腻，你清楚不清楚呢？”伊藤樱呢喃自语，陷入沉思。 作为跟随父亲长大，在这个商业帝国中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她，对商场交锋背后的碰撞，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在这颗人类的母星上，制定规则很简单，但能遵守规则，就很难，无论什么事情。 时间过去许久，黑色的玻璃阻挡了外面的夜景，但上面的数据还是显示，小雨已经变成了大雨。 伊藤樱吸了口气，将散落到前面的紫色发丝拢到耳后，精致的妆容配上紫色的眸子，就像一个暗夜精灵。 个头并不高的她踩着高跟鞋，从主座上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椰子，一会我发给你一份清单，采购后快递给一家书店。”她清冷的说道。 “椰子明白。” …………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七月底。 一个大商会的办事效率不用多说，那日通讯结束后，第二天许言便收到了清单上的东西。 而他本以为拿到材料，就可以马上投入生产，结果还是小瞧了老猫和六一的‘专业精神’。 一直到现在，拖了半个月之久，老猫和六一还在为设计的事情争吵不休，没个统一结果。 其中六一的宗旨很简单：漂亮，轻便，结实，漂亮，漂亮。 而老猫则一直坚持外甲不用全身覆盖，但一定要厚重，可以起到最基本的安全作用，可当许言看过他改进的设计图后…… 那哪里是外甲，根本就是人形堡垒，往原地一蹲，架个机枪，妥妥的地堡。 全身上下至少有五个固定装置，老猫言辞恳切的解释，说那是挂导弹用的。 有炸弹就不错了，我上哪给你弄导弹去？就算可以自己做，就书店这小作坊，除了你谁敢挂……许言无奈的坐在柜台后面，看着满地的包裹，还有正在争吵的一人一猫，叹了口气。 书店这半个月依旧没有营业，主要是这满地的材料太惹眼，不仅把二楼的空地堆的满满当当，连一楼也没有放过。 这些材料都用一立方的木箱或者纸箱包装，其中九成是金属，一成的非金属软体材料，一共花了许言将近二百万，将他的家底快掏干净了。 而那些金属材料小部分是民用a级，大部分是民用b级，计划是用a+b的形式为六一等人制作外甲，许言则以b级金属材料，完全替换现在身上的民用d级合金。 全a级的话他现在不敢想，虽然是民用，就是成本价买，也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毕竟他全身都是铁的，消耗量太大。 时间到了中午，简单的吃过外卖之后，宫玺接了杯热水，继续出去和本地帮会混脸熟，这阵子他的手段温和多了，颇有要打成一片的架势。 而收拾完垃圾的许言，则照常坐到柜台后面，老神在在的上网，既然书店不太方便，从网上找生意也是可以的，他现在得尽快补充一下账户上的余额。 没过多久，许言刚刚退出一个本地论坛，老猫就跳到柜台上，将数据屏甩给了他，六一则鼓着腮帮子坐在楼梯上，不甘心的用余光瞥着这边，似乎在期待许言能帮她说两句话。 “商量好了？”许言笑着拿起数据屏，手指轻滑，看着上面的统一制式外甲。 风格上倒不是很极端，既没有老猫的堡垒装甲，也没有六一期待中的花里胡哨。 基本上只是用金属将四肢和身体包裹，没有多余的棱角，应该是老猫提到的流畅型设计。 整体成黑灰色交杂，应该是碍于材料有限，既不是全身覆盖，也没有完整的外骨骼驱动装置，只有背后的简单收束设计，应该是为了穿脱方便，用了半自动的方式。 看来还是以灵活轻便为主……许言心中点头，同时将设计图放大。 外表上并没有像他一样，直接就是金属表面裸露，而是用某种特殊玻璃或硅脂覆盖，其中还有网格状的纹路，应该是那种非金属软体材料。 另外还有头部，也有着战术头盔一样的设计，将面部完全覆盖，眼部位置突起，形成了一个半圆。 许言确定这个设计来源于六一，不过也算勉强可以，先不说像不像游戏头盔，起码行动时看不到脸了。 “你确定要把软体材料也贴满外甲？”许言抬头看了过去。 老猫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算过了，只要不浪费，刚刚好够用，这种软体材料搭配上特殊硅脂，一起覆盖在金属外面，可以很好的降低冲击力，虽然从材料学上讲，这玩意还不如垃圾，但没办法，这是我能在这里找到的，我们可以买的起的最好材料了。” 不如垃圾……也对，帝国上校见过大世面，自然是垃圾……许言无语的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知不知道，这些软体材料比那些合金加在一起还要贵一点。” “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我就是太相信你的手艺了……许言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改造，两条胳膊变成窜天猴的情况。 “对了，为什么四肢和身体两侧，有部分位置要单独设计模块？”许言再次放大设计图，突然问道。 “外载武器和特殊装备用的。”老猫不在意的说道。 许言‘嗯’了一声，点着头又看了看，然后将数据屏还给老猫，凑过去小声说道： “就这样吧，抓紧时间做，店里的资金不多了，我打算找点大生意，对了，你能不能给六一的那套外甲，里面装两个灯。” “华而不实……” “听我的，装两个，你看这硅脂表面以下，网格纹路上要是能有个跑马灯，其实也不影响性能。” “好～听你的，谁让你是长官呢～”老猫阴阳怪气的翻了个白眼，跳下了柜台。 许言微笑着抬起头，对着六一指了指楼上，示意她现在就开始动工。 许言心里明白，吵了这么多天，这时候吵出个结果，根本不是六一妥协了，而是现在到了七月底，她马上就要开学了。 高三的生活肯定要忙上许多，况且六一也清楚许言对她的期望。 …………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一周，操作台上，许言拒绝了老猫打开自己主控硬件部位的请求，亲眼看着六一把自己的胸部安转到原来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任谁看着自己被拆解，身体的每个部位被重新更换，都是一场不好的体验。 活动一下关节，伴随着咔嚓声，许言从操作台上坐起，站到了地面，打量起自己的新身体。 外形上和之前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更加合理，不再像以往的棱角分明，风格迥异。 不仅外表，老猫也对他的内部结构进行了优化，多出不少空余的地方，安上了一些小玩意。 同时，他的身体更加结实，双手的高能等离子束的功率也增加了不少，可以说战斗能力大大增强。 “要是能变形就好了。”许言感叹了一句。 “知足吧。”老猫摘下眼镜，“能给你换材料已经很不错了，想变形得设计新的结构，甚至你全身的结构都要推倒重来，这事我做不了，你得期望扳子姐哪天成了专家。” “另外咱们这里的工作环境也达不到那种要求，太简陋，真正的智能机械工厂就不说流水线了，他们的工作设备都是专业级别的。” 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许言无言的摇了摇头，没有选择斗嘴，而是看着不远处的宫玺，在他身后的架子上，正摆放着两大一小，三套半覆盖外甲作战服。 “怎么样老玺，还行吧？”老猫也扭头看了过去，有些骄傲的问道。 “还行，就是……这个是什么意思？” 宫玺疑惑的问道，同时伸手在六一的作战服内侧一点，黑灰色的外表一闪，亮起了跑马灯。 “我的也有这个功能？”他挑了下眉。 “……” “……” “！！！” 第五十一章 开学 关于外甲作战服，许言得到的消息是半成品，因为老猫本着帝国上校的职业精神，还设计了不少玩意。 比头甲上的反干扰器，身体上的脉冲防护，亦或者背部还能放出小型无人机，再或者反热感、反雷达，甚至反监控功能等等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外甲作战服并不是完全一体化，在胸甲，背部，以及四肢的设计上，都采用了模块化设计，可拆卸，可安转，可替换。 总之老猫最后提交上来的报告，关于作战服未加载功能的统计，多达数十页。 当时老猫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他要把毕生所学，都凝聚在这三套衣服上。 然后许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对我的改造没有这么上心？” 老猫只是一愣，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有什么可上心的？不就是安装多少炮台的事么？还有啥功能？扯出个接口，缺啥安啥不就行了？” ………… “看到没？工具人的升级改造，就是这么无聊且枯燥。”许言回想着前两天的对话，坐在柜台后面自言自语。 “你说啥？”老猫兴奋的从楼上小跑下来。 “没事，你确定你要出去？” “对啊！生命不息！学习不止！” 老猫脖子一仰，整理着身上原本属于六一的童装，很是认真的拍了拍衣角。 许言看了眼时间，八月十号，早上六点，今天是六一开学的日子，到了今天，六一就是蓝星联邦普制教育体系里，一名并不优秀的高三学生了。 “老许，我们出发啦！” 六一同样小跑下楼，及肩的头发比伊藤樱短了一截，但束成了最简单的马尾，腰上的锤子不见了，但换成了两把大号扳手。 “赶紧走，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当一个空巢老人。”许言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外甲作战服做出个半成品，材料消耗的差不多，为了生计，书店也就重新营业了。 老猫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嚷着要和六一一起去学校，想见识一下直立猿的知识教育，兴许能激发出什么新想法。 宫玺则依旧在帮会那边混的风生水起，就差当上这片街区的卧底头目，带领小弟集体反水了，所以现在书店就剩下了许言一个人。 柜台后的椅子上，许言暂时退出了网络，拿起了桌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块，仔细端详，这是他那批b级合金剩下的边角料。 其实只要有钱，民用材料并不难弄，哪怕是走正规渠道也可以，但居安思危，自己现在的身体还远没有达到期许。 回想着自从老猫来到这里，这段时间的经历，短短两个月，就像过了两年，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朝着不错的方向发展。 许言的嘴角上扬，摇了摇头，将金属块放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开始在网络上打起了小广告。 ………… 走出商场，六一依旧穿着她那双褐色短靴，不松不紧的牛仔长裤，以及洗的发白的褐色牛仔外套。 对她来说，这套衣服基本等同于工作服，经常穿在身上，可以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拆卸工作。 将双肩包挂在胸前，老猫安静的蹲在里面，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乘坐地铁，用时半个小时，六一和老猫来到了学校门口，就位于z区与y区的交界线上。 相比于书店附近的拥挤和高高的楼盘，这里的平均高度要矮上一些，只有二十层左右，同时建筑之间也并不紧密，少了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主要是因为根据联邦规划，属于教育机构的建筑和用地，都要分区域合并建设，并由单独部门统一进行管理。 “但你也不能指望他们真的尽心尽力，比如高中和小学，甚至是幼儿园，都有可能在同一栋楼，同一个楼层。” 六一指着面前的街区，向老猫说道：“他们对于规划的态度，还不如我的语文成绩。” 走进这片街区，路边来来往往的大多数是今天开学的学生，小部分是老师，另一些是这里的商户……以及外来人员。 周边除了上课的教室，还有商场，酒吧，体育馆，公园，旅馆等等，这些都可以从楼外的广告牌上看到。 只要是能想到的设施，一切都和其他地方没有区别，俨然许言上辈子，地球上大学城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大学，这是联邦的硬性规定，大学建设单独分类，因为不少科目课程的危险性很高，需要特殊的防护措施。 “所以楼上是幼儿园，楼下就是酒吧？”老猫不可思议的转了下尾巴。 “没错，贫民区就是这个样，能正常工作就行。”六一简短的回答。 同时迎面而来一位女同学，欣喜的看着在书包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老猫，对着六一扯出了同道中人的笑容。 六一报以微笑，示意不卖，顺便朝着街对面的一个外来男子，晃了晃腰上的扳手。 “这里很乱的，听说越是靠近中间区的地方，环境会更好，至于城市中心，比这里要干净太多。”六一撅着嘴，“像那个伊藤樱，她们那种人都可以不用上学，如果需要学历，只要参加联邦的联考就可以了。” 老猫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我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年轻直立猿，都喜欢把自己的头发染成跑马灯了，原来你们的学校都是这样的。” “那是个人喜好。” 六一和老猫一边聊着，一边朝着学校走去，在这里，学校的名字真的只是个名字而已，不代表任何地域区分，因为大家都已经混在一起了。 路上遇见不少认识的人，六一都会迎上去打个招呼，然后将自己的‘宠物’炫耀一番。 她有一些不错的朋友，但因为这个假期太刺激了，所以根本没怎么主动联系过，这时见面自然要好好约个时间。 路上耽搁了些许，六一带着老猫走进了一栋写字楼，坐上电梯，趁着无人的时候说道： “就是这栋楼，十五到十九层都是我们的地盘，你随便逛，出事找我。” “那二十层呢？”老猫歪头问道。 “二十层？二十层……是隔壁楼的一家医学院……的停尸间，里面是大体老师，好像是。”六一想了想，一边捏着猫耳朵，一边说道，“电梯不通，楼道口被锁住了，上面有监控，所以我很少上去。” 电梯上行，在十五层停住，走出电梯拐个弯，就是一处接待前台，六一跳着走了过去，和一位大概有五十岁左右的女教师打了个招呼。 “这次怎么这么早？我记得你升高二的时候，第一天都没来。”女教师笑着接过六一的学生证，插进了身前的电脑终端。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嘿嘿……” 女教师无奈轻笑，在数据屏上轻敲几下，将学生证还给了六一，用宠溺的口吻提醒道： “课程安排，上课地点，班级信息都给你录入好了，和以前一样，自己在网上查，另外，带猫上课不符合规定。” “嗬！” “我知道啦，先走啦，回头再来看您！”六一接过学生证，挥着手，一溜烟的转身奔向电梯。 “你人缘不错啊，三好学生？”老猫调侃道。 “她之前是教导主任，犯错多了就熟了。” “当我没说……” 第五十二章 二十层的活人 “三级机械原理，以及四级机械维修是我们这个学期的重点课程，需要同学们认真学习。” “有相关大学专业意向的同学，这两门课程的理论课必须满分，实操课必须达到九十以上，这样才能考上更好的大学，多考一分，淘汰千人，一定要重视起来。” “另外，课程安排上有部分五级机械理论，以及特种机械原理，我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这部分课程会统一用一节课讲清，请大家不要逃课。” “因为是入门，所以这部分现在用不到，到了大学，会有相关的专业课程，有专业的老师给你们讲解……” 讲台上，带着眼镜的老师正在侃侃而谈，简单的介绍这一学期的大体安排，刚开学就是这样，要把总的基调定下来。 六一坐在最后面一排，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镶嵌在课桌上的电脑终端，眼花缭乱的课程表意味着高三的学习有多辛苦。 “我发誓，五级和特种机械原理入门，现在他会说用不到，只是笼统的讲，到了大学，老师会说原理入门在高中都讲过了，没必要赘述，然后直接深入，听得懂听不懂就各安天命。”六一笃定的呢喃道。 课桌下的腿抖得像是台打桩机，腰上的扳手晃来晃去，说完没有得到回应的六一扭头一看，旁边空座上的老猫已经打起了呼噜。 啪！ 强劲有力，一下更比六下强的手掌，轻轻的拍在了老猫分不清是大腿还是屁股的位置，让他瞬间清醒，应激反应下肿成了毛团。 “是哪家舰队在袭击尤里·帕尼尼上校！”他扭过头，呲着牙。 六一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声说道：“是谁昨天说要见识一下人类的普制教育水平来着？” “无聊。”老猫伸了个懒腰，比真正的猫类要大一些的爪子开了朵梅花，“我以为会有高深的理论知识呢，就这？我家乡小孩子都比这懂得多，效率也慢。” “你以为是在看电影么？弄个机器往头上一戴，按钮一按，就什么都懂了？”六一不屑的反驳。 老猫听后舔了舔虎牙，眯着眼说道： “直立猿的身体构造又不复杂，那种机器也不仅仅是幻想，有的种族就算不依靠外物，光是自然繁育，就可以将上一代的经验、智慧，甚至记忆传给下一代。” “不过按你们这里议会统治的德行，就算了有了那种机器，也不会给你们用。” “说的跟真的似的。”六一扭过头看向数据屏幕，嘴上虽然带着不屑，但在她这个年纪，对未知的向往，才真正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心理。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老师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六一心知开学第一天根本不用上课，她是为了给许言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起个大早出门的。 “要不出去看看？” “有没有别的新奇地方？” 百无聊赖的一人一猫相互对视，同时开口，被这磨人的气氛折腾的难受，索性一拍即合，打算从后门溜走。 这种事情对六一来说是家常便饭，将老猫装进书包，慢慢弯腰溜到后门，又向熟悉的同学打了个招呼，示意有什么要紧情况打电话，随后便离开了教室。 走在楼道里，老猫不断的在书包里倒腾，然后举着一张纸探出头。 “这是什么玩意？” “广告啊，我前阵子不是经常白天跑出去，如果他们清理的慢一点的话，现在楼外拐角还能看见我贴的宣传单呢。”六一颇为自豪的拍着手。 “……” 离开教室，二人打算坐电梯到楼下，去别处逛逛，用老猫的话说，如果这地方全是这种教育水平，还不如回书店睡觉上网。 但当他们走到电梯的时候，六一不断的扫了几遍学生卡，可电梯就是卡在一楼不动。 “不会是一楼在搬什么东西吧？”她疑惑的说道。 试了半天，也许一楼真的在搬什么东西，六一只好带着老猫爬楼梯下楼。 走进楼梯通道，六一歪着头，全身心的思索着附近有哪些可以玩的地方，也就没有注意周围，反倒是老猫，本就敏感的他在进入这里后，突然支起了耳朵，不停的用鼻子嗅着什么？ “你在闻什么？”六一低头问道。 老猫鼻子抽动，疑惑的说道：“不知道，你不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么？” “这是十九层，楼上是停尸间，你别瞎说啊，全是消毒水你能闻着什么。”六一自顾镇定的说着，脚下也加快了步伐，朝着楼下小跑。 “你等等，你等等……”老猫直接从书包里跳了出来，双腿直立，背靠着墙壁，将耳朵贴了上去。 “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咚咚咚的？” “我没听到！”六一捂着耳朵喊了一声。 虽然这个世界科技发达，但有些东西是自久远相传的，缺什么补什么，说的一点错也没有，这里的电影院线，科幻影片是最俗、最不卖座的，而恐怖片则深受人们喜爱。 因为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无聊，网上还经常流传一个冷笑话：一场科幻电影演完，放映室变成了科研所。 六一的声音带着尖锐，在整层楼道一闪而逝，老猫耳朵动了动，皱起了眉头。 他刚刚确实听见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似乎是有人在哭诉什么，可被六一这么一喊，突然消失了。 他将头从墙壁上拿开，不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但一旁的六一不停催促，只好朝她走去。 可当老猫刚刚迈步，他突然怔住，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响声，以及听不清的模糊呓语。 伸出爪子，朝着六一‘嘘’了一声，空荡荡的楼道里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老猫敏感的嗅觉很受打击，但他还不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渐渐的，只剩下右眼的老猫抬起头，看向了通往二十层停尸间的楼梯。 “扳子姐，这回有刺激的了。” “我不去，要去你去。” 六一断然拒绝，平时她还真上去过，但从没进过停尸间，再说自己带着好奇心上去，和被老猫这么一吓的上去，完全是两码事。 “要相信科学，扳子姐，宇宙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道理，唯物唯心只是主观问题，背后的本质是一样的。”老猫晃悠着尾巴，嘴角带着笑意，“这可是高级文明对于真理探索的敲门砖，免费提醒给你。” 老猫说完，不顾六一的拉扯，侧身躲过她的双手，跳上了头顶的台阶，朝着二十层跑去。 明亮的楼道很温暖，中央空调让这里永远都保持着适宜的温度，但六一一个人站在这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扭头看了看，往上走是停尸间，往下走是熟悉的教室，举棋不定之时，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达十九层，开门提示音传了过来。 六一咬着嘴唇，将腰上的两把扳手拿了下来，就像握着两把旋风斧，大跨步的朝着二十层跑去。 ………… 二十层作为顶楼，也作为隔壁医学院的停尸间，所以结构和楼下不同，只有一个大房间，或者说大厅，六一听说里面全是冰柜，储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跨出楼梯口，握着扳手的她就看到老猫正背靠在墙上，将猫头探出，朝着侧面看去，做暗中观察姿态。 而这时，她也听到了很轻的咚咚咚的响声，以及那阵模糊不清的呓语，似乎还带着哭腔。 好奇难耐的六一小心靠近，以同样的姿势暗中观察，结果是让人松了口气，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有点汗毛耸立。 只见不远处，停尸间的双开电子门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跪在地上，不停的朝着门内叩首，眼泪和恐惧决堤一样的淌在脸上，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 老猫嘴角一翘：“你看，又一个被幻想和无知拖进泥潭，远离科学真理的迷途羔羊，以后少看点恐怖片。” 第五十三章 画风不对 傍晚，19：30，书店 鬼？你仿佛在逗我发笑，谢谢，有被笑到……许言的机械眼眸从白色恢复成淡青色，思维退出了本地论坛。 然后他就静静的看着六一的表演，双手不停的舞动，脚下踏着迷人的步伐，如果加点灯光和音乐，就是一场不错的中世纪夸张舞台剧了。 嗯，作战服上的跑马灯挺合适……许言压了压手，示意她停下，渴了可以先去喝杯水，广播体操不急于一时。 “我说的是真的！”六一瞪着眼睛，马尾像老猫的尾巴一样甩动，手上不断比划，“你知道有多恐怖么！啊！停尸间！那么大的停尸间！一个孩子！在那磕头！邦邦邦！” 谢谢，这次真的有被笑到……许言起身来到跟前，双手按住肩膀，将六一强行压在了沙发上。 灵魂存在与否，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但鬼神之说许言是不相信的，这点上，他和老猫的看法基本一致。 能被套上神明鬼怪这种玄之又玄的名头，只能是相对来说，下定义的人眼界不够广，思想意识被冲击的太严重。 安抚好六一，许言来到书架前，抬头看着老猫，问道： “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六一出去一趟就疯了？还有楼上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老猫本着科学精神，将在学校楼里的经过阐述了一遍，遇到那个磕头的少年后，看着是个人，六一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然后就把对方诱拐回书店了。 一路上询问原因，可那个少年的情绪很不稳定，胡言乱语，显然被吓得不轻，六一看出他精神状态不太好，索性就用了物理催眠。 “就是这样。”老猫两爪一摊。 许言思虑片刻，叹了口气，对着六一解释道：“这种事应该联系家长，通知精神科或者心理医生，不是强行带回来，咱们不是什么都能真的解决。” “你不好奇么？”六一用想不到的眼神看着许言。 “不好奇，现在把人弄醒，万一人家家长着急，打了调查局电话，难道等着上门被抄电表？”许言没好气的说道。 通过老猫的迫真解释，他也抱着同样的看法，无非就是一个被吓迷糊了的孩子，只是情况有点严重，都敢跑到停尸间磕头了。 封建思想留不得啊……许言心中无奈。 “那好吧……”六一嘟囔着嘴，起身想要去楼上将那个少年叫醒。 “你醒了？！” 许言和老猫闻声转头，看见那个少年正从楼梯上走下，脸上挂着谨慎和不安，迷茫的打量着书店和眼前的奇怪组合。 “你……你们是谁？这……是哪？”他磕磕巴巴的问道，同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 “呃……” 六一不好意思的把扳手往身后挪了挪，快步赶了上去，将少年拉到柜台前，简单解释了一下，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在这颗星球，拐卖人口这种恶毒到人人唾弃的生意已经绝迹，但有些时候也还会发生。 至于为什么这种生意会绝迹，一方面是联邦的打击力度大，另一方面是，这里的人口是最不值钱的。 “谢……谢谢你们，我没事，那我先走了。”少年礼貌的鞠了个躬。 “等等……” 六一抓住少年的胳膊，不顾许言的眼神，强行将他拉了回来。 “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跑到二十层……磕头，是有什么原因么？”六一尽量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面目。 少年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脸上流露出恐惧的情绪，泪花在眼眶里无声的打转。 “六一才多大，母性就已经开始显露了？”老猫喵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许言没有表态，只是平静的看着，六一也没理会老猫的烂话，少年的样子明显不正常，更激起了她的好奇。 “没事，你是学校的学生？初中？高中？那你应该看到过楼外拐角的宣传单吧？”她不信邪的继续问道。 “有什么事可以和姐姐说，联邦舰队都能给你开来！” “她这忽悠功夫还没你一半高，吹牛手艺倒是比你还熟练。”老猫换了个姿势，看了许言一眼。 许言依旧不言不语不动，保持着静立的姿态，反倒是六一听不下去，回头瞪了一眼。 也许真的是六一收起了女汉子的外表，那副和蔼可亲足以打动一个少年的心扉，强忍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少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六一的怀里。 “这算不算占便宜，扳子姐可从来没这样抱过我，老许，你的慈父铁拳呢？老许？”老猫扭头，又叫了一声。 许言这才回过神来：“啊？我刚才回了个帖子。”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么？” “你说什么了？” ………… 安抚好少年，六一认定这件事一定有东西可挖，直接将对方留了下来。 许言倒是无所谓，随她怎么折腾，只要不耽误书店赚钱和发展就行。 “所以你为什么要到那么可怕的地方去呢？”六一认真的问道。 柜台后的许言和柜台上的老猫一阵无言，不太适应这种语气和措辞。 “我……我家里有鬼。”少年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 六一：“？” “我……我和我同学打了个赌，说谁敢上去那栋楼的二十层，就承认谁是老大。” “真是幼稚啊……”老猫用爪子挡住了自己的右眼。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就一起上去了，在二十层跑了一圈。”少年的肩膀开始颤抖，“再然后我回家之后，就感觉……感觉有人跟着我。”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吓自己，可结果……结果，我发现我家里开始不正常了，我的东西会突然丢了，就是再也找不见了。”少年的情绪开始有些不稳定。 “还有就是我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第二天早上会跑到客厅……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我家里有鬼，我家里有鬼，一定是那天我们惹到它了。” 少年越说越激动，泪水和恐惧再次决堤。 “那会不会是你父母呢？也许是他们动了你的东西呢？”六一继续问道。 “没有，没有，我问过他们，他们没有动过，不是他们，有时候……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好像有人在拉着我，拖着我……”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听的六一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柜台方向。 老猫示意自己在听，许言只是回了个继续的眼神。 “还……还有，还有。”少年抓住了六一的胳膊，“我……我今天早上去学校报道，可负责接待的老师说，我已经报道过了，我的学生卡真的有被刷过的记录，可……可我确信我一直把它放在身上，真的。” “所以你就跑到了二十层……”六一不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尽力安抚着他。 少年的脸色惨白，攥着六一胳膊的手不停的抖动，一边点头，一边吐出什么对不起的呓语，已经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了。 看这情况，六一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这孩子的怕是已经被吓傻了。 就在她准备再次安抚的时候，少年身上的数据终端响了起来，接通后是他的父母，得知他放学后没有回家，根据定位找到了商场，此时正在楼下。 随后六一只好亲自带着少年下楼，将他交给了他的父母，理由是看这孩子不太对劲，怕出什么事，所以给带了回来。 临走前六一多嘴问了一句，他们知不知道少年的情况。 得到的结果是他们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也找了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但都没有用，催眠和物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再次感谢之后，少年的父母带着他离开了商场，他们是开车来的，似乎家庭条件还不错。 目送他们离开，六一带着不解和疑惑回到书店，就看到宫玺正在接热水，回头笑了一声。 “刚回来，听说又有生意了？” “有～就是这次没搞懂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反正不可能是什么鬼魂之类的。”老猫摇着头，笃定的说道。 “也有可能是精神分裂，多重人格，这事我们管不了。”许言耸了耸肩。 “鬼？这世上有鬼？”宫玺突然来了兴趣。 老猫不屑的叹了口气，像是老师遇见冥顽不灵的学生：“拜托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世界，外面都是些什么东西，有鬼？真是无知。” “行了，先吃饭。”许言起身敲了敲桌子，示意老猫去窗口拿外卖。 这一天，从六一早上能按时抵达学校开始，画风越来越歪……许言心里想着，就没再纠结那个少年的事。 第五十四章 灵魂的命题 书店的一日三餐照常都是外卖，自从账户上的余额足以应付生活后，许言就再也没有亲手下过厨，书店里甚至没有安排厨房的位置，只有一个简单的，除了卫生间以外的洗手槽，还是在楼上的工作车间。 这颗类似地球的星球上，早就没有散户进行农牧业养殖生产了，所有的日常肉类和食物，都由联邦下属部门，或者某个大商会来控制源头。 他们一般会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开辟一块土地，建起一个绝大的生产基地，里面会有人工操控的日光、天气、空气环境，来适应动物或植物的生产。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极大的增加效率，再加上特殊物质的激催，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新鲜肉类和粮食供应城市，来保证人们的日常生活。 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价格掌控在一小波人手里，完全与市场供求的客观规律隔绝。 好在这么多年，许言还没有见过价格失控的情况，只有几次听说是陨石残渣击穿了生产基地的防护，导致了一周至半个月左右的肉类价格上浮，但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且影响范围只覆盖了两三座城市。 如他所见所知，这颗人类母星除了城市以外，就只剩荒地和海洋，大部分陆地野生动物都要去除‘野生’两个字，生活在特殊园区内，唯有海洋还是一片生机勃勃。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飞鸟的原因，宫玺说这和蓝星刚刚迈入星际的那场入侵有关，文明的战争摧毁了陆地上的生机，将整个南半球都至于海洋之中。 从那时起，挺过了入侵的人类才真正将目光投向了天外，投向了浩瀚无垠的宇宙。 简单的吃过晚饭，六一抱着数据终端跑到楼上，继续优化她的外甲作战服，老猫敲定的设计理念，还是挡不住她的奇思妙想。 宫玺今天反常的没有出去，而是在落地窗前端着颜料盘画画，一般晚上都是帮会比较活跃的时间，可听说今天可能有新生意，他便给自己短暂的放了个小假，同时琢磨着怎么干掉这片街区的帮会头头。 书店的大门敞开，只有许言还坐在柜台后面，一边上网查着资料，一边看着趴在桌上，盘成一团球的老猫打嗝。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我观察到你肥了不少，会不会影响你钻通风管道？” “少管老子的事，又没长你身上。”老猫呲着牙，换了个舒服的躺姿。 许言嘴角微微翘起，退出了网络，突然想起在饭桌上，几个人一直在讨论那个少年的事，于是手指轻点桌面，问道： “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这点我坚信，但你为什么坚持那个少年不是遇见鬼了？” “鬼也是灵魂啊。”老猫翻了个身，“可这个星球根本不可能有失去附着体，单独存在的灵魂，除非足够强大。” “什么意思？” 许言翘着嘴角换了个姿势，关于灵魂他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毕竟他的身体状态很特殊，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老猫倒是见多识广，之前他也有问一问这方面的想法，但碍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一直耽搁着。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老猫起身打了个滚，刚刚在饭桌上，六一总和他唱反调，这回总算来了一个明事理的人，愿意让他显摆一下学识。 “洗耳恭听。”许言心里笑的更开心了。 “首先，你知道灵魂是什么么？我是指本质。” “不知道。”许言摇头，打算装傻，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 老猫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坐在桌上，拍着毛绒绒的肚皮，颇有一种学霸给学渣讲课的风采。 “首先，灵魂的本质是一种叠加态，它有时候会是一种波，有时候是一种粒子+磁场。” “光？”许言微微扭头。 “差不多，但它不止这两种状态，也有可能会呈现出其他状态，可那些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母星还没发达到有多余的资源去研究灵魂。” 那你就是打算和我胡扯了？许言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放心，我不清楚的绝不会乱说，这都是我在银河网络上看到的，那些高等级的发达文明对这方面很有见解。”老猫读懂了许言的眼神。 呵呵……全宇宙网民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怀疑你看了他们的水贴内容……许言瘫在椅子上，示意继续。 老猫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刚刚说灵魂是叠加态，但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会以‘波’和‘粒子+磁场’状态存在，可以说这两种状态是灵魂的基本存在方式。” “这里以碳基生命体文明为例，这也就直接的解释了，在落后的文明里，鬼为什么会这么恐怖，因为灵魂可以影响肉体的大脑波段，以及大脑产生的磁场，从而欺骗大脑感官，产生幻觉。” “就算可以做到隔空移物，那也说明某个灵魂过于强大，打破了‘粒子+磁场’的平衡，形成了强大的粒子场，影响了实体物质。” “甚至在稍微发达一点的文明里，灵魂依旧可以存在，这种时代下，它们甚至可以影响电子设备，嗯，依旧是以‘波’和‘粒子场’的形式。” 说到这，老猫咂咂嘴，指着外面：“你看看蓝星这种社会时代，空气中其实已经充满了无数的磁场，波段，辐射等等等，只是普通人看不到，我想这方面老许你的感触应该更深才对。” 许言点了点头，确实，在他的电子感官中，外面一切都被塞满了，他平时看的心烦，所以除非有需要，否则都会屏蔽掉。 老猫接着解释道：“在这种情况下，灵魂会被直接干扰，要么消散，要么离开这颗星球，这也是为什么时代越发达，妖魔鬼怪就只能出现在电影里。” “但如果真的有一个灵魂强大到无视这种环境，我这么跟你说，以直立猿现在的监测技术，那个灵魂在这颗星球上，就像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开了一盏最大瓦数的探照灯，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它？” “有道理。”许言颔首，“那灵魂是有意识的，也是生命体才对，他们本质……我是指如果他们以‘波’的形式出现，我能不能用收音机和他们对话？” “……你的想法很奇怪。”老猫沉默片刻，挤出一句话，“灵魂的‘波’是什么，组成的粒子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估计这颗星球上的直立猿也不知道，只能去问高等级文明，或者足够发达的灵能文明。” “也对，得技术足够才行。”许言认同的说道，上辈子在地球他就看过类似的幻想，说某个文明集体进化，成为了纯能量体或者纯意识体集合的存在。 “技术只占一半……”老猫突然默默的补充道，“形态意识才是关键，简单说就是物质满足不了需求，或者到了一个瓶颈，大多数文明才会选择去研究灵魂，你可以理解为吃饱了撑得，或者吃不饱饿得。” “所有的生命体都拥有灵魂么？比如说……我？” 许言慢慢探出上半身，凑了过去，终于引出了这个话题。 “不知道，你死一个看看。”老猫摇着头。 “关于灵魂，也许有的文明已经搞明白了，毕竟宇宙这么大，但绝大多数，起码我知道的，在这个问题上都得不出一个统一的结论，还是因为宇宙这么大，你总能找出一个不符合结论的例子。” “就我所知，现在争议最大的有两个命题。” “第一，灵魂是跟随肉体一起自然形成的，然后经过生命体的成长、进化，也会跟着一起改变，肉体死亡后，灵魂不够强大的就消失，够强大的就成为意识态生命体。” “这个命题中的肉体，不仅仅是碳基，也包括其他生命。” “而之所以有人会坚持这个命题，是因为他们从低智慧生物，也就是花花草草小动物身上，也检测出了某种特殊规律。” “至于第二个命题，是最热门，也是支持人最多的命题，他们认为灵魂是由宇宙中产生的，而不够强大的灵魂也不会消失，而是以另一种状态回归了宇宙星海。” “另一种状态？”许言好奇的问道。 “对，他们相信，这些灵魂会以暗物质和暗能量的状态回归宇宙，这是大多数文明无法利用和看见的，所以才像是消失了。” “而有的文明可以研究暗物质和暗能量，却没有发现灵魂。” “这时候那些支持者又认为，暗能量和暗物质只是宇宙灵魂之乡的外在表现，灵魂回归后，又会变成另一种状态。” “就好像……”老猫顿了一下，“就好像一个瞎子，看不见灯泡发出的光，可有一天瞎子的眼睛治好了，可以看见灯光了，但他只能看见光，却看不见灯泡，而那个灯泡，就是宇宙一切灵魂产生和泯灭的源头。” “他们觉得生命产生之时，灵魂会由那里出来，以暗状态来到生命体身边，附着上去。” “他们甚至用这个来解释突然出现的天才，亦或者生命进化的矛盾，比如从源头出来的灵魂，本身是没有任何属性，就像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却拥有无限可能。” “在附着到肉体上之后，就像软件附着到了硬件，能发挥多少功效，也要看硬件怎么进化，同时在硬件进化的过程中，灵魂也会被逐渐定型。” “他们用这个说法，填上了宇宙太大，总能找到不符合结论的个例的坑。” “软件硬件……无限可能……逐渐定型……大一统？”许言陷入了思考，呢喃道。 “不过我一说，你一听，这都是理论假设，实际上，能有资格研究暗物质暗能量的文明才有多少，银河系掰着指头就数的过来。” 老猫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许言的胳膊：“有好奇心是好事，既然这样，不如快点发展，我们好去宇宙耍耍，里面有太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说的容易，还好多事没办呢。”许言回过神，怒搓了一波猫头。 就在二人打闹的时候，一段信息传进了脑海，许言打开了通讯器。 “伊藤小姐？” “……嗯，得加钱。” “……好，我准备一下。” 挂断通讯，老猫瞥了一眼：“有生意？又杀人？” “她没说，只是让咱们这段时间别接其他生意，可能有个更大的活。”许言带着思虑说道。 转过身，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因为给的钱不少。” 无题 嗯……这本书写到现在差不多整一个月，其实最近这几天更新有点不稳定，我的原因。 我看有朋友说我换题材换的太快，确实，突然换了一个说法，八竿子打不着，但其实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个决定，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脱离上一本书的影子。 写书是爱好，也算是能补贴点生活费，虽然赚的少，但总比没有好，原谅我这么直接，说的太虚就没意思了。 上一本书的规划其实不是很好，如果看过的朋友，看到后面绝对能看出来……都不用后面，看到中期就能看出来了。 拉出来鞭自己的尸没什么，自己不满意，就这么简单。 我是一个很吃状态的人，有时候抱着手机，看着电脑，明知道该怎么写，但写出来不满意。 就好像，我渴了，我知道喝水，我把水含在嘴里，但我突然忘了怎么咽下去，仿佛我没有喉咙这个东西，那是一种很抓狂的状态。 这本书的计划其实做的比上一本要足，怎么说写了一百万，经验还是有一点点，刚上的时候走的内签，心里很忐忑，怕连上一本的成绩都不如，不过现在看来，同十几万字数的情况下，可能还真不如上一本。 不过书还是会继续写下去，因为有个完整的故事需要讲完，不能随便扔掉就切了，相比烂尾，我更不喜欢太监。 对我来说，前者可能是妥协，后者就是胆小退缩。 但说真的，扯开脸皮谁不想火呢？就是这么实在。 嗯……这本书写到现在，我回头看了看，还是不满意，好在字数不多，还有拯救的机会。 我脑子里，文档里，笔记本上，有一个很大的世界，关于这本书的，很大的世界。 但事实上，每天落笔，我都在怎么写好剧情，和勾勒世界是否涉嫌灌水之间纠结。 所以前面这十来万字，自我认为写的很畏畏缩缩，有些东西写的太多，有些东西应该再写，却戛然而止，自己给自己扣在框架里了。 文笔方面我没有一丁点自豪的想法，只能继续向上提，不过今天看了看后台，我想了想，我摊牌了，我是亿万富……我打算放飞了（我是指自己纠结的那些点）。 小说嘛，我还是喜欢着重剧情和世界，当然这是科幻，所以还要加上脑洞。 现在大家可能觉得，这本书是单元剧，一个接着一个，但排除过渡剧情（过去就过去了），绝大部分都是有联系的。 嗯，说了这么多，真不是为了今天一更找理由，就是突然想起来了，答应大家的加更都记在小本本上了（啪！你上本书也是这么说的。） 好了，没头没尾的，说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就这样，大家晚安，新年喜乐平安。 第五十五章 求救 昨晚听完了老猫的长篇大论，许言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虽然关于灵魂的第二个命题，听上去过于强行，但却有着大一统理论的野心，即便无法证明，可科学就是这样的，想出不敢想的，再去慢慢印证。 然而当许言问到，银河系之外的其他星系有什么观点或趣事时，老猫的反应变得纠结，扭捏了半天，挤出一句：我没去过，我不知道。 好吧，宇宙这么大，总要去看看……许言摇着头，坐在柜台后面，浏览起了今天的晨间新闻。 书店里面，落地窗前，吃好早饭的六一拍了拍衣角，擦干抹净的准备去学校上课，顺便心里还挂着那个少年的事，想着看能不能再遇到。 “昨天走得急，忘了问名字和住址了。”六一苦恼的点了一下脑门，扭头看向窗口，“老猫今天你还去不去？” “不去，侮辱智商，我还不如留在店里晒太阳，上网。”老猫嫌弃的回道。 “行了，收拾完了，我先走了。”宫玺从楼上走下，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端着保温杯，开始了一天的卧底工作。 宫玺走后，六一左右看了看，店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安静，她耸了耸肩，噘着嘴，什么也没说，挠着头准备离开。 “老许，我走了。” “嗯。” “……今天都是怎么了，搞得这么沉闷，没生意的日子真难熬。”六一小声叨叨，迈步走出了书店。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在安静的书店响起，顺带天花板亮起了跑马灯。 许言一愣，这是书店的公共通讯，习惯上门生意的他好久没有用过了。 “嘿！有生意！”六一以迅雷之势收住脚步，窜了回来，探出头看着许言。 “喂？您好，书店万事屋。”许言平静的接通了通讯。 “你……你好，是我！是我！我昨天去过你们那里！” 激动又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六一立刻就分辨出，来电话的是昨天那个少年。 “我看到你们的宣传单了，你们是不是什么都能解决？我……我家里有鬼，你们能不能过……过来一趟，求求你们了。” 少年的声音颤抖，像是躲在某个角落发出了无奈的求助，许言挑了挑眉，开口说道： “您的父母是否在家，这种情况建议联系亲人，或者跑到空旷人多的……” “喂？是我！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马上就到！”六一强行接入通讯，兴奋的说道。 “好的，我……我这就发给你们，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你们快一点，它又动了，嘟嘟嘟……” 通讯挂断，许言瞳孔放大，无奈的看着六一，二人一个死鱼眼，一个得意的对视，随后许言扭头向里喊道： “老猫，有没有办法驱鬼？” “有，加大干扰功率……我都说了这里不可能有鬼！” ………… 依旧是地铁，按照少年发过来的地址，许言一行人来到了x区，这里的路他很熟，因为他是这里黑市的常客。 好像很久没有去过黑市了啊……许言心里想着，跟在不停抬头打量的六一身后，慢慢的走着。 片刻之后，在一栋人头攒动的商场门前，六一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四十二楼。” “他家是开商场的？”老猫探出头问道。 许言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一半是商场，一半是住户，这栋应该三十层以上是住人的，走吧。” 抱着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要尽快结束，或者尽快确诊的想法，这次由许言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来到了四十二楼，少年给出的地址门口。 在许言心里，这只是小插曲，真正的生意在伊藤樱那边，昨天电话里没有交代清楚，但以这位弑父姑娘的性格，事情应该不小，否则也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至于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许言还是倾向于多重人格，毕竟这种病如果严重，还真是什么可能都有。 见许言没有动，六一上前主动按下门铃，响了两遍后，电子门上才传出少年颤抖的声音。 “门锁住了，我爸妈出去了，门锁只有他们能开。” “怪不得你会待在家……老许。”六一回头喊了一声。 “是你父母不让你出去，把你锁在家里的？”许言一边说着，一边将食指点在了门上。 “嗯嗯，他们说我生病了。”少年的声音有些落寞。 咔嚓！ 少年的话音才落，电子门便打开了一条小缝，许言点着头收回手指，这种家用系统比书店里的强不了多少，对他没有任何难度。 走进房间，入眼依旧是一间客厅，正对着的还是一扇落地窗，只不过比王志海家的要小一些，应该是原装设计。 三室一厅，样板……许言在网络中搜寻着相似的环境，确定了这是某个开发商经常用到的户型设计。 不过看这家的装修，应该是购买时的样子，没有多余的自我设计成分。 此时那位少年正站在一旁，佝偻着腰，双手攥在一起，眼中带着期待，抬头看着六一。 “没事！我们来了！”六一走过去蹲下，拍了拍少年的额头，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对了，上次你还没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呢。” “我叫陈艺。”少年小声的说道，双手抓住了六一的袖口。 “陈艺？名字不错。”六一又拍了拍他的额头，没有推开袖口的双手，起身给许言递了个眼神。 许言点了点头，虽然老猫打包票这颗星球上不会闹鬼，但来都来了，他做事没有放过任何可能的习惯。 六一将陈艺带到沙发上聊天，老猫不知道又钻进哪个角落，许言则迈步在房子里逛了起来。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在沉定心神，做好准备，然后打开了自己所有的电子感官。 耳边‘嗡’的一声，许言的视线模糊起来，甚至有变黑的迹象，就像被高分贝的喇叭紧贴着耳朵，放了一首迪曲，无形的冲击让他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身形，感觉体内的零件都颤了颤。 约摸着一分钟后，他才缓过劲来，挺起了胸膛，开始打量起这间房子。 此时，在他的眼中，世界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视线中全部都是扭曲的色彩和线条，就像汽油滴落地面，阳光被干涉成的斑斓。 这些线条有的规整有序，有的杂乱无章，但都无头无尾，它们塞满了许言的视界，不是隔空塞满，而是近在眼前，将他包裹，哪怕是他的身体，也被无数线条穿过。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沙发的位置，六一和陈艺已经消失了，只有仔细分辨，透过障碍，许言才能察觉到，不远处有两团熟悉的磁场波动和线条。 “幸亏我没有密集恐惧症。”他心里想着。 这就是他从来不这样做的原因，任谁也不想将自己置于一个完全扭曲，混乱，拥挤到没有一丝一毫缝隙的感官世界中，除非是真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否则早晚疯掉。 “但这些线条和波动……”许言轻轻抬起右手，像是在河中掬起一捧清水，“就是这颗星球上文明的毛细血管，是它们支撑起了一切的秩序和骨架。” “先别感叹了，宇宙真空里比这热闹复杂的多，有机会你到外面，开启现在这种状态试试，铁基生命体的第一次，也保你宕机。” “那里有些信号，可不仅仅是生命传出来的……” 脑中传来老猫的提醒，许言没再停留，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房间的每个角落，不仅仅是房间，只要在他感官视界之内，都没有放过。 “你确定这样能找到灵魂？” “生命体散发出来的场，和机器是不一样的，灵魂还会更特殊一点，虽然没有见过，但只要你看见，就绝对可以确定。”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绝对不是灵魂。” 许言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腿，一根连接自己的和老猫的线条被他摘了出来，他嘴角噙着笑意，自语道： “还挺有趣。” 过了一会，检查完所有房间，但没有任何收获的许言回到客厅，他现在有些紊乱，用人类的感官说：头晕。 随后在老猫的提醒下，他屏蔽了一些无意义的线条和波动场，尤其是那些明显是人类造物，且影响又大的部分。 “找到了？” “没有。”许言一边回应，一边站到六一的身后，“你确定这个孩子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 “不好说，明眼能看出来不正常，但昨天他父母离开前说过，他们找过医生了，检查正常。” “我还是觉得……” “它来了，它又来了！它在那！” 少年陈艺突然惊恐的指着不远处的鱼缸，双脚踩在沙发上，不断的向六一的怀里缩去。 “它来了！你们看，我没有骗你们，家里有鬼，我没有生病，我没有骗你们……” 陈艺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眼中的恐惧快要跳了出来。 许言等人第一时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挂式鱼缸，里面的一条观赏鱼，正以完全反逻辑的动作，横着跳出水面，又跳了回去。 就像是有人抓着鱼，捧出了水面，又扔了回去。 老猫在一旁眯起了右眼，六一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唯有开启了电子感官的许言还是冷静的，但他没有过多留意鱼缸的位置，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而是慢慢的，将头扭向了惊恐退缩的陈艺。 感官世界中，这个少年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第五十六章 重叠的阴影 除了完全没有生命和内在的死物，比如石头，家具，其他只要是‘活着’的事物，许言都能看到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场和线条。 比如人类，在许言的感官中，人类不仅仅是会散发出场和线条那么简单，这样的高智慧生命体，在他的眼中，本身就是一团复杂到无法理解的团状形态。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向外界散发着什么，同时又从外界吸取着什么，就像掉进毛线海洋的毛线球，只要脱离本体范围，你永远也分不清那些线条连接着哪里。 这是许言的电子感官，但同时他也确信，这是独属于自己的感官，其他机械或者机器人是‘看’不到人类这种形态的。 也许科技发达，专门研究制造的机械可以做到，不过那只会是个例而已。 但，许言也是个例。 跳入水中的观赏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在鱼缸中游荡，似乎刚刚并没有什么莫名力量打扰它的生活。 就在老猫和六一怀着不同的心情，同时看向鱼缸的位置，脑中一头雾水的时候，许言则死死的盯住了不断退缩、惊恐的少年陈艺。 在他的感官视界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扭曲的色彩和线条，不断的蠕动交杂。 在色彩上，六一和正常人类有些许不同，要更混杂一些，也许和她异种人的身份有关。 但此时的少年陈艺……在色彩和行为上，并没有比六一更复杂，他就和普通人类一样，甚至因为惊恐，头部的线条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章鱼，无数触手胡乱张扬。 而吸引许言的，是陈艺身上无数线条的形态，线条之所以叫做线条，是因为哪怕缠绕的再复杂，粗细再没有规律，可一根就是一根。 但陈艺身上，无数的线条却是两根，就像搓出来的麻绳，两根合成一股，形成了新的线条。 “难道真的是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导致了出现像异种人一样的能力？”许言心中寻思着，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他清楚的记得，刚刚进屋时，打开电子感官回头看了一眼，那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陈艺还很正常，并不是这种状态。 “老……老许，你……你看见没……没有。”六一牙关打颤，视线却不敢离开鱼缸的方向。 “嘘……我看见了。”许言轻声细语，淡青色的机械双眸还在盯着陈艺。 鱼缸里的观赏鱼很漂亮，还在肆无忌惮的来回游荡，追逐着氧机涌出的气泡，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许言甚至可以听到六一和陈艺，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客厅里的几人仿佛变成了石雕，周围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的变化。 不久，察觉房子半天没有动静的六一深吸口气，强自镇定的将视线收回，拢住怀里的陈艺，开始不断的安抚这位少年。 这时，许言挑了挑眉，在他的感官中，随着陈艺情绪的稳定，那像麻绳一样两根搓成一股的线条，开始慢慢分开，像正常人一样无规则的运动。 这样的变化也就导致了，和正常人类相比，陈艺身上的线条一下子多了一倍，更加的混乱复杂，颜色也更暗，就像多了一团影子。 许言慢慢的靠近少年，仔细的分辨，试图找出什么特殊的规律，因为他察觉到，那些多出来的线条，已经开始慢慢消失，凭空的消失。 时间在流逝，老猫在静思，六一在安抚，少年陈艺在抹泪，许言则皱起了眉头。 脸上的工艺是六一动的手，她在机械实操方面的天赋，可以让许言拥有更多的表情。 “你看到什么了？”注意到许言表情变化的老猫，突然扭头问道。 许言动了动手指，示意对方安静，趁着那些多出来的，像是阴影一样的线条消失前，他终于找到了一些规律。 生命体只要活着，就会不停的和外界进行信息交流，其本身也会因为情绪等变化，散发出一些波动，这就是那些线条会做无规则运动的原因。 但许言发现，虽然线条运动是无规则的，但陈艺身上，一根线条扭曲摆动了一下，之前与其纠缠在一起的线条，时隔几秒后，也会重复同样的动作。 这些多出来的，现在又正在消失的线条，真的就像影子一样！ …… 终于，当所有多出来的线条消失，陈艺散发的波动和形态，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而他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只是脸上还挂着后怕和泪痕，用力攥着六一的胳膊。 许言的手扶在沙发上，慢慢直起身，屏蔽了电子感官，视线恢复正常，那一瞬间，因为开启的时间太久，盯的太过认真，让他的眼睛模糊了一下，心中烦躁沉闷。 静立不动，平复心绪，许言的反常吸引了老猫和六一的注意，顺带陈艺也朝他望了过来。 “小艺放心，有个朋友不在本地，他可以帮你。”六一先一步解释道。 “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许言沉默许久，只憋出了一句话。 显然这个提议触碰到了陈艺的软肋，他推搡起六一的胳膊，仿佛一下失去了信任的人，嘴里叫嚷着为什么不相信他，他没有生病，明明刚才都看到了一切。 但许言的决定六一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的劝说安抚，告诉陈艺，如果她们没有帮助他的想法，就不会过来了云云。 最终，得知陈艺的父母要在晚上才回来，六一软磨硬泡重新获得了少年的信任，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许言和老猫走在最后面，房门关上的时候，老猫抬头看了一眼：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看久了，有点烦乱。”许言摇头说道。 “正常，在这么发达的时代，眼睛看不见的世界，可比数据网络乱多了。”老猫安慰道。 “因为人太多了。”许言笑着，做了个吸气的动作，“光是人造机械倒没那么大影响。” “你还是认为他有病？”老猫话锋一变。 “有可能不是病，但得查查才知道，我还以为是个插曲，没想到也能碰见这种事，对了，你对异种人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表面上是进化，实际上还是突变，生命与自然的合作妥协，如果用灵魂第二命题解释，软件拥有无限可能，只不过他们的硬件出现了异变……” 老猫突然顿住，右眼瞪得溜圆。 “你觉得他是……” 许言点了点头：“为了保险，找个小医院吧。” ………… “还真是小医院啊，你不说，我还以是外卖加工点。”老猫趴在椅子上，无语的说道。 此时六一也坐在椅子上，许言则亲自跟进了检查室，旁观过程。 因为担心是异种人觉醒，许言没有选择正经医院，这里……相当于小作坊，是个药店老板私自开设的小诊所，个体户，没牌照的那种。 “这个不用担心，仪器都是现成的，只是检查而已，环境再烂，技术也达标，我小时候还来过这里体检。”六一不在意的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太穷吧……” 老猫的话音才落，角落的房间里，许言带着陈艺走了出来，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扑向六一，躲在了身后。 “怎么样？” “一切正常，没有半点不同。”许言摇着头，点了下太阳穴。 “我都说了，小艺的父母检查过，甚至还找了心理医生。”六一也很无奈，双手在背后拍着陈艺的脑袋。 早上……第二天醒来……许言脑中不断回溯着关于陈艺的信息，突然，他走到少年身前，蹲了下来。 “陈艺？每次发生这种情况，都是在什么时候，或者……你在之前都做过什么事情。” 许言的言语有点冰冷，他刚刚再次开启了电子感官，还没有完全平复心绪。 陈艺被他吓的有点怕，最终在六一地诱导下，才勉强思索了半天，生硬的挤出两个字。 “睡觉。” 第五十七章 睡觉 睡觉？许言愣了下神，扯是扯了点，但从陈艺的嘴里说出来，看他那副表情，仿佛已经是尽力思考的结果了。 可许言还是不愿放弃，起身前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这次陈艺没有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六一怀里钻，看待许言的眼神，也和看待六一完全不同。 至于老猫……他就是一只猫。 “看来你把他吓到了。”通讯频道中，六一说了一嘴。 “他不是早被老许吓到了？”老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这种情况放到外面，从天而降的机器人，会被星球土着当成神的，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行了，别贫了，先回书店。”许言心里沉思，转身说道。 一行人离开没牌照的小医院，坐地铁回到了书店，离开的时候还是早上，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耽搁在了路上。 一进门，老猫便跑到落地窗前，悠然的躺下，反正交流有通讯器，他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六一带着陈艺坐到一旁，路上买了点吃的，全当早饭午饭一起了。 许言站在门口看了看，发现宫玺没有回来的迹象，然后又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科技版饮水机，点着头走向了二楼。 “小艺啊，我记得你昨天说，你是和小伙伴一起上去的？”六一将热腾腾的营养粥推了过去，小心的问道，回到了书店，她似乎就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是同学……”陈艺小声的强调。 “对，同学，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是不是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你还是相信有鬼喽？”频道中，老猫的调侃声响起。 “闭嘴！死肥猫！” 陈艺没有察觉到书店的日常行为，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摇头说道： “没有，我……我问过他们，他们都笑我是神经病，和我父母一样，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姐姐，你亲眼看到了对不对？” “嗯。”六一眼睛弯成月牙，“我看到了，你放心，交给姐姐。” 简单的午饭，六一为了保持形象，连个半饱也没吃，一直在依靠信任，不停的从陈艺嘴中打听有用的信息。 “我收拾吧，你们喝点水。”许言从二楼走下，将两个杯子放在二人身前，用袋子将餐后垃圾装好。 临走前，他还特意朝少年陈艺露出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想伸手拍拍脑袋，但看到对方眼里的戒备，尴尬的收回了胳膊。 走出书店，将袋子扔进店外的垃圾桶，许言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这里的垃圾桶每隔两小时，就会有专门的智能机械过来检查并回收。 但事实上，有些东西用不了两个小时。 果然，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脑海中响起了六一的喊声，许言转身回到书店，就看到六一正举着双手，不知所措，而陈艺则倒在了她的怀里。 “我……这……我……” “放心，泡腾片而已，你小时候晚上不睡觉，每次都很管用。”许言抱起陈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二楼。 六一：“？？？” “我收回很早之前的那句话。”老猫跳过来，跟上许言的步伐，“应该是扳子姐能活到现在，多亏了老许手下留情。” 第一次养孩子，担待点……许言心中为自己辩解。 ………… 楼上的三个卧室，老猫的房间很小，虽然他不是很乐意，但许言还是觉得，一只猫用不了那么大地方，要不然怎么挤出训练室和工作车间。 将陈艺放到宫玺的床上，许言二人站在床边，老猫则跳了上去，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少年的熟睡的脸庞。 “你觉得……这有用？”许久，老猫终于察觉不对味。 “试试，不好和你们解释我看到了什么。”许言抱着胳膊，漠然的说道，电子感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关一次，确认陈艺的状态。 六一没有办法，只能很认真的一起盯着，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出来，老猫则不耐烦的跑到飘窗上，无聊的看起了外面的钢铁森林。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玺房间布置的很简单，很朴素，除了必要的家具，还有一些画纸颜料，几乎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和装饰了。 飘窗上，老猫的眼睛半睁半闭，他刚刚睡醒一觉，回头看了看，六一正好端着水杯进来，满脸愁容的坐到椅子上，发呆一样的看着还在睡觉的陈艺。 而许言则充分发挥了他机械身躯的本色，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头注视着，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亮着，老猫以为他关机了。 “喵～” 老猫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了暗下来的迹象，看了看时间，下午16：00整，这颗星球就是这样，天空永远充满阴云，天也黑的很快。 “我说，发现什么没有？再这样下去那小子的父母就该下班了，到时候再找过来，咱们就得扣一个黑店的帽子。” “药效快过了，老许发现啥了，咱们得趁人家找上门来之前，给小艺送回去。”六一憋着嘴说道。 然而还没等许言开口，飘窗上的老猫突然甩了下尾巴。 “你说就说，怎么老动手动……” 老猫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回过了头，看见许言和六一并没有动，而六一还正在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疯了？”老猫瞪着眼睛反问，转过身，用仅剩的右眼凝重的扫视着周围。 这时六一也反应过来，刚想起身，便被许言的挥手止住了动作。 “别动。”他轻声说道。 此时，许言的电子感官再次打开，视界中，熟睡的陈艺散发出扭曲复杂的波动场和线条，与正常人无异。 可他也注意到，那些无规则运动的线条，周围开始从内部伸出了新的线条，并与原本的线条纠缠，扭成一股。 没有征兆？怎么会没有征兆？许言心中疑惑的想着，他并不害怕，但却想不通，到底什么才是触发这种异常情况的点，或者说开关。 因为陈艺上午的时候明明是醒着的，也许睡觉只是一种条件，还并不是那个关键的触发点。 房间里很安静，暂时还没有任何异常，六一身体僵硬，眼珠不停的转来转去。 老猫在飘窗上四肢着地，仿佛遇到了天敌，因为他刚刚确实感觉到，有人碰了他一下。 陈艺依旧陷入沉睡，许言站在床边，慢慢的将手抚在他的的脑门。 在许言的世界里，陈艺只是个少年，相比成年人，他散发出的波动场和线条很不稳定，或者说运动的更加没有规律。 他的大脑在药物的刺激下，强行进入了休息状态，摆在许言身前，就像是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 许言不是没有试过，用自己这种状态的感官，直接和正常人类的大脑建立联系，达到交谈的目的。 可结果是他做不到，理由在他看来相当滑稽：缺少相应的硬件。 另外他也不知道，这么多线条，数不过来的线条，哪一根才是‘通话’用的。 但此时，没有任何思路的他，还是愿意尝试一下。 忍耐着扭曲、混乱、无序的感官世界，许言的身上伸出一根线，朝着陈艺卷去。 他选择了更靠近大脑部位的其中一根线条，由于陈艺的特殊，这跟线条是由两根更细的线扭在一起的。 许言没有去触碰那根原本的细线，而是选择了那根突然出现，也许稍后又会突然消失的细线。 一点，一点，一点。 当许言的线条与那根细线接触的时候，他明显看到陈艺颤了一下，然后……无事发生。 “又是我想多了么？”许言呢喃自语，打算将自己的线条收回。 可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惊慌，但本质上被许言捕捉到一丝镇定的声音响在脑海。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第五十八章 世界 你……们？许言的感知在房间中扫过，确认了紧张兮兮的六一，以及随时准备扑出来的老猫的位置。 对方‘看’到的不仅仅是我？也能‘看’到其他人？什么情况？真是人格分裂，普通人格主外，超人人格住在大脑？ 许言的脑子瞬间蹦出了几个问题，眼前的情况让他罕见的有些糊涂。 “你们到底是谁！我要打调查局通讯报警了！私自闯入联邦公民家里，你们这是违反了联邦法令条例！” 这是我家才对吧……许言心里吐槽一句，同时迅速思考着对策，机不可失，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种情况。 对方的振振有词的警告被无视，许言看不到任何场景，只能听见对面的声音……严格说是信息在他脑海中转化，由他脑补出的声音。 不仅仅是说话声，在许言保持沉默后，他的脑中还响起了急促的脚步，以及似乎是物品碰撞的声音，并由此推断出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此时正处于慌乱状态。 ‘联邦公民……调查局……法令……这些熟悉的词汇可以解释多重人格，但物品的碰撞声是怎么回事？’ 许言心中思索，机械眼眸缩了两圈，注意到一旁的六一和老猫依旧很紧张，但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的手还放在陈艺的脑门上，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乱，就像一个慌不择路逃跑的人，撞翻了锅碗瓢盆。 可声音似乎并未远去，而是一直在附近晃悠，偶有远离，也会很快再次接近。 许言沉思着，决定将自己的信息线条分出几根，试图接触陈艺脑部位置更多的异常线条，也许会有更加清晰的感官。 可就在这时，飘窗上的老猫炸成毛团，低沉的‘喵呜’一声：“有人……” 话音未落，角落的柜子被无形的东西撞了一下，宫玺的画纸散落一地，颜料盒也被打翻。 许言立刻察觉出事情不对头，电子感官视界中，十数根信息线卷出，随意选择，与陈艺脑部位置的异常线条接触。 庞杂的信息流瞬间冲撞进了许言的脑海，他的思维仿佛一个打开木门的旅人，背后是温暖的林中小屋，迎面就是狂暴如海的风雪。 他知道任何一个生命体都很复杂，但这种程度的信息流，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所能拥有的！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网关，想到了由无数数据凝聚而成的联邦网关，可和这风雪相比，联邦的网关就像一扇破旧的柴门。 也许连柴门都不如。 机械眼眸频繁闪烁，机械大脑处于宕机的边缘，信息线已经失去控制，无法收回。 许言的思维于混乱的风雪中死死的坚持，他仿佛看到无数由狂风夹杂而来的雪花冰晶，下一刻就要将他吞没，不可阻挡！ 就在他心想完蛋了的时候，床上的陈艺动了下眼皮，安稳的翻了个身。 脑海中，时间静止了一刹那，信息流形成的暴风雨还是将许言吞噬，冲刷着他的身体，可他的思维意识除了有点发蒙，并没有遭受什么重大打击。 慢慢的，信息流的脾气安稳下来，不再那么的狂暴无理，许言的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不再混混沌沌。 此时，他出现了清晰的视觉，是的，他确认是视觉。 他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白色房间里，入眼就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太阳高照，楼宇耸立，白云散涌。 这是蓝星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静静的看了一会，心中带着后怕，带着自己太过冲动的反省，许言暂时松了口气，尝试着转动视角。 可他旋即一愣，发现即便不用特意转动，他的视角已经处在了360°的状态，只是刚才太过激动，被他忽略了。 以他为中心，周围是很有情调的复古家具，带着上辈子的西式风格，白色壁纸，加上拐了一百零八个弯的黄铜水晶大吊灯，他一阵恍惚，以为回到了地球。 重新镇定心神，房间除了普通的家具，还有一张大床，看样子是个卧室，同样带着浓厚的西式风格，感官上精致……而且很贵。 但角落里却突兀的摆着几台看不懂的机器，只能通过上面的椅子，猜测是需要有人坐上去的。 正如他刚刚听到的声音一样，这里很乱，像是有人猪突猛进了一波。 很快，许言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与床正对的墙壁，那里有一张朴素的金属书桌，上面杂乱的摆满了各种纸张，写满了文字。 而书桌的一角，还散放着五六个药瓶，上面写着：兴奋剂。 除此之外，书桌侧面，四五个数据屏上，各种图案和数据正在缓缓滑动，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东西，书桌下面便传来了响动。 一根似乎是衣柜里的金属杆子，顺着椅子缝隙捅了出来，毫无意义的在空气中挥舞，还不时伴随着：呵！哈！ 许言下意识想挑眉，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功能，此时的他依旧有着金属身躯，不过只是一幅虚幻的影子，像是没有源头的人工投影。 他尝试着操纵意识向前，金属身躯的影子也一同迈步走向书桌。 衣柜杆子划过他的身体，没有实感，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把椅子搬出去的时候，金属杆子掉落在地，一个瘦弱到像是营养不良的青年，推着椅子，大口喘气的爬了出来。 他惊慌的看着许言，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我告诉你！私闯公民住所，我马上就要给调查局打电话了！” 你倒是打呀……许言无奈的暗语一句，自从他出现在这里，发现这里还有人的时候，他就试图接管这个房间的通讯，而且成功了，甚至可以通过房间的电子设备传达自己的声音。 也许这种状态，他更像一个鬼魂。 “你…你…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觊觎我的研究成果！告诉你！就是毁了你也休想偷走！” 青年虚弱的背靠着书桌，竹竿一样的身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当场去世，鸟窝式头发带着油腻，脸上发灰的皮肤紧贴着骨骼，黑眼圈像墨镜一样浓重。 身上的白色长外套很久没洗了，他大口的喘着气，肺部发出破风箱的动静，一边咳嗽，一边死死的撑着身体。 许言没有说话，而是在看清青年的样貌时，充满了复杂的心情。 陈艺今年，大概在十五岁左右，而眼前青年起码也要二十五了，可他们的样子却是十分相似，哪怕说是双胞胎兄弟，或者这个青年是陈艺长大之后，许言也觉得不过分。 这是陈艺的大脑？还是别的……许言没有头绪的静立在原地，看着窗外和蓝星一样发达的世界，以及天上的阳光白云，心里突兀的升起一阵荒诞。 许久，许言怕青年承受不住此时的气氛，心脏骤停，于是控制一旁的设备问道： “你的名字？” “陈……陈艺！”青年鼓劲的回道，眸子中有不安，语气中有逞强。 拙劣的演技……许言心中轻笑，凝视着青年陈艺的双眼。 人在第一反应的时候，往往都是控制不住的真实，他在第一次听到青年陈艺的声音时，可是很清楚的察觉到一股镇定的味道。 而此时对方的双眼，只有惊慌，没有恐惧。 许言心里上了道保险，多了许多疑问，但并未因此草率的下定结论。 “你的研究成果，进展如何？”许言没有去问这是哪里，这个世界是哪里。 “你果然是为了我的研究成果来的！我和你拼了！” 你也太浮夸了吧……许言一怔，就见青年瞪着眼睛转身，疲惫的拿起了桌角的药瓶，仰头灌进了嘴里，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柜杆子。 就在他准备看对方表演的时候，视线开始模糊，狂暴的信息流从背后扑来，冲刷着他的身体。 ………… “老许？老许你别吓我！”六一拍着许言的肩膀，满脸的担心。 不久，关节发出响动，许言暗淡些许的眸子重新恢复光彩，有些僵硬的收回了放在陈艺脑门的手掌。 “……我没事，先……把他弄醒……送回家。” 第五十九章 平行干涉 “另一个陈艺！” 老猫不可置信的歪着脖子，向前挪了两步。 “你确定不是超频短路，把你硬件烧坏了？” “确实是另一个陈艺，比这里的他要大十岁左右。”许言简洁肯定的答复，这个时候，他没心思和老猫互相说烂话。 他的意识回到这里后，便把陈艺叫醒，并让六一亲自送回了家，以防止陈艺的父母发现，而他本人，则越想越觉得这事十分荒诞和不可思议。 “是我看走眼了……”许言习惯性的，毫无意义的捏了捏眉心，“这事可不能算小插曲。” “你再给我讲一遍。”老猫也疑惑的坐下，露出思索的神情。 随后许言将自己的短暂经历捋了捋，确保没有放过细节的再次复述了一遍，见多识广的老猫听过之后只是点头，却没有发表意见。 “脑中的世界……这孩子病的不轻啊。” “怎么说？”许言扭头，眼眸微睁。 “他家里虽然有车，但生活条件还没到富裕的地步，这点从家里的装修就能看出来，而且父母都需要工作。”老猫尝试着比划了下手。 “你看到的世界有蓝天白云，有精致装修，算得上有钱，很明显和他现在的生活环境完全相反，那也许是他想象出来的世界，是他心中完美的理想世界，并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安放在其中，或者说……是那个人格自己愿意住在那里。” “你现在也认为他有另一个人格了？”许言嘴角微翘。 “不然呢，这种完全意识方面的事，可是你亲眼所见，何况常规物理机械检测，对这种情况不怎么靠谱。” 老猫摊开双爪，挪着屁股凑了过去。 “如果你确认那信息流很庞大，也能解释心理医生的问题，陈艺这小子的灵魂或者心理防线极其强大，也许他并没有这个意识，但这是被动技能。” “而另一个陈艺是个糟透了的青年，还在搞什么研究……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他的私事，也许那个人格是他理想的自己，又或者是被父母扼杀在摇篮中的梦想。” “……嗯，很牵强，可你没办法解释周围的东西会被干扰，生病可解释不清这种现象，何况……” 许言突然沉默，话语戛然而止，拖出了长长的尾音，也许是他并没有办法给老猫描述，从陈艺脑中喷涌出的信息流到底有多庞大，导致老猫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可他心里很清楚，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信息量，哪怕是病人或者异种人。 就算是大到生命体的范畴，许言也想不出，该是什么样的生命体，能到这种级别。 被那条信息长河冲刷的时候，许言甚至渺小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正被一个没有边际的庞然大物包裹。 但那还只是一点，因为从始至终，他的意识都仅限于那间装修豪华的房间。 “会不会……是真的另一个世界？”想了许久，许言突然猜测着问道。 “平行？”老猫瞬间反应过来，明白了许言的想法，“太……太梦幻了点，说真的，有这个想法是好事，但……我也不懂。” “外面没有什么说法？”许言笑容有些玩味，老猫可是很少出糗。 “现实宇宙都研究不完，平行宇宙就永远都是理论和幻想，我这么委婉的说，你懂么？” 你掩饰自己出糗的样子，真的很靓仔……许言心中暗笑，看了眼时间，起身敲了敲桌子。 “外卖快到了，宫玺和六一也该回来了，先吃饭，晚上你和六一研究研究跑马灯，看住了她。” “你想干啥？” 许言神秘一笑：“早点解决，后边还有大钱等着赚呢。” “所以现在我们只是赚钱？” “要么就是漫无边际的找消息，要么就是攒钱租一个轨道炮，一炮轰飞黑厨刀特遣队驻地和议会大厦，然后朝着宇宙开溜，你选。” …… 老猫没把许言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只是单纯的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的去窗口拿了外卖。 过了一小会，六一和宫玺一同走进书店，一个照常接热水，一个拉着许言，要他仔细讲讲事情经过。 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六一又缠了许言很长时间，同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给出了不少让人一头汗的猜测。 直到时间走向半夜零点，依旧兴奋的六一才榨干了许言最后一点有用信息，被老猫拉着跑到楼上研究跑马灯。 “本台新闻报道，九月底，泰克工业将于外区召开今年第一次招标会，这是五年以来，泰克工业作为联邦领头企业，又一次对蓝星发展的重要推动……” “据专业人士透露，泰克工业本次将纳米核心技术公开，是经过了层层考虑研究……” “那泰克工业对外区进行招标，会对经济市场产生怎样的影响呢？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专业财经评论员……” 啪！ 许言打了个响指，关掉了外放的新闻重播，扭头看着一脸别扭的宫玺。 “没事，明天要出去，困了就去睡。” 宫玺摆了摆手，扭开保温杯：“帮会那边还好，最近不是很忙，因为招标的问题，唐氏商会对这方面的注视很少，正是渗透的好机会，我就是昨天可能睡落枕了。” “……如果六一问，就说我去楼下做保养了。”许言笑着起身，拍了拍宫玺的肩膀，没有带面甲，转身离开了书店。 ………… 发达的交通系统和无人工岗位，让在这颗星球的上的人，可以在任何时候，去到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许言平静的走出地铁，来到地面，打量了一下周围开始夜生活的人类，低下头，朝着陈艺家的方向走去。 身旁不时开过一辆辆汽车，划时代的技术发展，早就让石油成了落后燃料，几年前，联邦还推出了一条新法案，是关于非批准情况下，私自使用燃油该如何定罪的。 许言当时觉得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蓝星环境要是还凑合，你定罪就定罪，连野生动物都不野生了，天上连只鸟都没有，你还在乎这点尾气？ 过了一小会，许言走进商场，乘坐电梯，来到了陈艺的家门口，他像安保机械一样，背靠着墙壁，身躯站的挺拔，而侧面的手，则悄悄点在了电子门上。 电子感官开启，思维意识以数据形式蔓延，在不惊动家庭智能系统的情况下，许言进入了房间。 其中一间卧室有两个人，感官视界中，屋子里的情况很复杂，很激烈，但他并没有一窥究竟的好奇，而是默默来到了陈艺的卧室。 也许是白天睡的有点多，此时的少年陈艺躺在床上，仅仅是浅层次睡眠，但许言的耐心很好，就这么一直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到了凌晨三点半，就在许言以为今晚不会发生什么，准备待到天亮就离开的时候，一旁书桌上的水杯，悄悄移动了一下。 这就是许言疑惑的点，以及后来将猜测转到平行世界的原因：他凭什么会干涉现实。 陈艺身上那些线条再次出现，许言按照上次的经验，将自己和对方连在了一起。 熟悉的信息流，熟悉的冲刷，熟悉的渺小。 当许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既熟悉，又疲惫震惊的脸。 第六十章 对话 平行世界这个梗，许言上辈子听的太多，只要是解释不了的东西，就往上推，绝对没错。 和它有一拼的是量子力学，加上外星人，并称地球未解之谜三大守门员。 这也是为什么，许言会下意识想到这个可能的原因，不过在这里，从老猫模棱两可的回答中也能听出，平行世界也属于相当高级的文明课程。 心中依旧带着疑惑，许言和眼前的青年陈艺对视，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次他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虚影，而是一团无形的扭曲，类似火焰上方，因为温度而升腾的浑浊空气。 “你不睡觉的么？”许言怔怔的看着青年陈艺，心中自问。 透过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和现实蓝星一样的热闹夜景，飞车在炫彩灯光中穿梭，入云的雕像神秘又恢宏。 唯一不同的是，在现实蓝星，天上一轮圆圆的明月以及万里晴空，属实难得一见，许言甚至可以勉强看到月海上的复杂纹路，以及一些类似建筑群的黑影。 房间内和白天一样混乱，金属书桌上，兴奋剂药瓶又多了几个，青年陈艺正坐在角落里的奇怪机械上，咽了下口水。 他的脸上疲惫不堪，仿佛随时就能倒下，右眼带着机械装置，类似眼镜，也许通过这个装置，他才能在黑暗的房间中，准确的看到许言的出现。 二人直愣愣的对视了一段时间，许言没有选择先开口，而是移动到书桌前，观看顺带尝试记录数据屏上的信息。 以青年陈艺这个状态，许言不认为与他对话，是获得信息最有效率的方式。 思维接入数据屏，上面的文字记载类似某种程序，以及某种东西的设计流程，许言看不懂，只能囫囵吞枣，以最快的速度拷贝。 而另一边，青年陈艺也扭过头，看着许言的方向，数据屏的闪动和操作程序，让他瞬间挣扎着从机械上站起，扑向了书桌。 “你们这些该死的小偷！谁也不能偷走我的成果！谁也不能！” 他叫喊着抽出身旁的衣柜杆子，无力的朝许言挥去，却只能划过空气，触碰不到实体。 许言360°的视角，注意力只是稍微在对方身上停留，便没再管他，继续拷贝起资料。 “咳咳……” 青年陈艺扑了个空，疲惫虚弱的身体在惯性下摔倒，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甘的眼神中没有恐惧，颤抖的手慢慢伸向了书桌侧面。 因为书桌的阻挡，许言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听到噗嗤一声，像是电线短路爆出火花，房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陷入黑暗，失去电源。 此时，许言的资料拷贝才不到十分之一，强行关机的数据屏，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咳咳……你们休想偷走我的成果。”青年陈艺看着空气中的扭曲，眼中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脸色因为咳嗽胀的通红。 寂静的房间中只剩下青年陈艺的喘息，许久之后，许言心中叹了口气，在这里，他只是一串数据或者无法解释的信号，所以没有办法依靠硬件开启电子感官。 但他能感觉出，自己是从青年陈艺的脑中延伸出来的，所以还是尝试着将想法递了过去。 “光靠兴奋剂硬撑，不睡觉你会死的。”不带感情，没有语气的冰冷信息传入对方脑中。 “咳咳……我已经快死了。” 许言得到回答的时间，比陈艺开口说出还要快上一秒，他颤巍巍的扶着桌子起身，坐在了上面。 “可我的研究成果，是给我自己的，不是给你们这些杂碎的，咳咳……” “所以你才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个自己身上。”许言静静的看着他。 “没错，你们不也是为了这个来的么？”青年陈艺忿忿的开口，“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那边的人。” 许言一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陷入了沉默。 “他看出来了？我演技退步了？”许言心中快速的思考，他本想将错就错，但没想到青年陈艺会直接道出他的来历。 短暂的沉默之后，青年陈艺痛苦的笑了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从桌角拿出兴奋剂，死死的攥在手中，然后慢慢走向角落的机械。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研究，没有人，它是我一点，一点亲手绘制出的蓝图，我很清楚它会有什么结果，以及中途会造成什么后果。” 青年陈艺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骨瘦如柴的他随时可能倒下，最终重重的瘫坐在机械的座椅上。 “我要完成它，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完成它，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能透支我最后一点生命放手一搏，赌我能活的更久。” “没有把握的事，做起来害人害己。”许言索性不再掩饰。 “害人害己……呵呵呵……我始终都在和自己过不去，又关你这个不速之客什么事呢？” 青年陈艺脸色灰败的可怕，但那双眼眸子，却似乎能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你知道这是一个怎样伟大的研究么？不仅仅是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会为它震惊！” “你明白什么叫做世界么？我必须完成它！” 青年陈艺咬着牙，不由自主的前伸着的脑袋，将药瓶中的兴奋剂一饮而尽。 “我阻止不了你的到来，因为这是研究的副作用之一，但我还是要搏，看是我先死，还是研究先完成……” 声音逐渐远去，视线开始模糊，当许言醒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楼道。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个陈艺命不久矣，他是想继续活下去，所以才提前开始了关于平行世界的实验，进而影响到了这里的陈艺，也许因为研究并不成熟，所以才会产生种种怪事。” 许言一边走向电梯，心里一边慢慢的形成了更具体的猜测。 “透支最后一点生命，赌他能活的更久……” “在研究不成熟的情况下开始实验……就能让他活下去？那这里的陈艺……” 走出商场，来到街道，许言有了个不好的想法，于是转身，快速朝着书店赶回。 第六十一章 数据 “平行世界？！？” “嘘……小点声。”许言竖起食指，打断了六一的手舞足蹈。 回到书店后，许言没有隐瞒，将自己短暂的异世之旅告诉了众人，六一兴奋的坐不下来，不停的在空地转圈，宫玺则啧啧称奇，摩挲着下巴，露出好奇有趣的神色。 唯有老猫化作史莱姆，充分展现猫是液体的特征，瘫在柜台上，紧皱着眉头。 “平行世界……多元宇宙论的确很流行，但真的能证明出来……他说的对，这是震惊宇宙的玩意。”老猫喃喃说道。 “就没有其他文明也在研究这个？”许言挥着手，示意六一坐下听大人说话，然后问道。 “肯定是有的，但这个和灵魂一个级别，有功夫有能力研究的不多，况且真能研究出结果，谁会把技术告诉低等级文明？”老猫不屑的一笑。 “那是不是就说，在另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我，另一个你，另一个老许和宫玺！”六一托腮，用胳膊蹭了蹭老猫。 也许没有另一个我……许言心中默默补充。 老猫嫌弃的翻身躲开，解释道：“不太可能，按照流行的说法，平行宇宙中的平行，只是理想情况，也就是说，在另一个宇宙中，蓝星上有陈艺，但不一定有你，也不一定有我。” “两个世界在宏观上是相同相似的，但在细微处，也有着万千不同，如果真能找到一个有你的平行世界，只能说是特殊中的特殊。” “那还是有可能喽？”六一不放弃的说道。 “可如果是真的，应该有无数平行宇宙才对。”沉默许久的宫玺突然开口。 “理论上都不敢说是无数，你用手往鱼缸里搅一下，会激起无数气泡，但实际上，气泡也是有数量的。” “但那个青年陈艺找到了这里，他找到了这个‘特殊中的特殊’。”许言沉声提醒道。 “如果是真的，他是以自己为坐标才找到的，他不是说在透支生命么？还每次都用兴奋剂把你赶回来，我猜他本身就得了很严重的疾病，长时间处在疲惫且半睡半醒的状态，会加速他的死亡，但这种状态是实验需要，就像这里的陈艺，只有在睡觉或者刚睡醒时，他那边才会干涉到这边。” “可按照店长的猜测，他开启实验研究，能让他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能完成研究，所以他不会放弃。”宫玺点头思考道。 “重点是，他怎么让自己活下来，和这里的陈艺有没有关系。”许言向后靠了靠。 “肯定有关系，但说实话我也想不出，就算钻进平行宇宙，能有什么续命的法子？”老猫搓着双爪，眼神逐渐火热。 “你这么兴奋？”许言嘴角一翘。 “废话！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个土包子。” 老猫回怼了一句，对宇宙有着深深向往的他，遇到这种可望不可求的事情，实在难掩激动。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回家有望……许言心中暗语，起身朝楼上走去。 “跟我来，我拷贝了一点资料，看能不能研究出什么。” ………… 工作车间中，拥有最高学历的老猫双爪挥动，在数据屏上轻点，仔细的看着许言带回来的，少的可怜的数据资料。 “他已经发现我了，如果他想打通通道，也可以解释他说自己无法阻拦我的原因，这是实验的副作用。” “那是肯定的，通道是双向的，他那边想打通通道，在这边已经被人发现，可不就是副作用嘛，只能说陈艺那小子遇见了我们，否则这事还真是不吭不响。”老猫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接上了许言的话。 “有没有办法阻止他？” “有！”老猫突然扭头，右眼眯了起来，“杀了这里的陈艺，让他失去坐标，永远和我们隔离。” “换一个。”许言挑了挑眉。 “把这里的陈艺绑过来，你不停的过去，让那边的陈艺不停的喝兴奋剂，让他早死，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许言：“……” 六一：“……” 宫玺：“……” “不过我不建议这么做，这种技术即便现在还不成熟，但老许你的经历，就已经证明了多元宇宙航行的可能，我说了，这世界比你想象的要精彩。” 老猫扭过头，继续梳理数据屏上的资料信息。 六一和宫玺表情各异，安静的站在一边，许言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清楚老猫的意思，那就是把这种技术拿过来，为书店所用。 “我当然也想。”许言看着不远处，架子上编号002的冰皇炸弹，心中想着，“但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那边的陈艺……” 他对那边的青年陈艺根本没有了解，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危险，青年陈艺的这个研究，真的只是他自己的成果？ 一切都是未知，毕竟如果要做什么，只有许言一个人能去到那边，而且他刚刚试过，因为接点在青年陈艺身上，他的思维意识甚至都蔓延不出那个房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窗外天色发亮，已经到了早上，但众人并没有睡意，老猫也将拷贝回的数据资料翻了几遍。 “有什么结果？”许言看老猫陷入沉思，于是问道。 “他是个天才……”老猫喃喃细语，转身继续解释道。 “你拷贝回来的资料很少，我估计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上面却是总纲的一部分，还有实验记录的一部分。” 许言向前两步，在他眼里，这些数据并没有直接描述的部分，所以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似乎知道许言的想法，老猫侧过身，指着屏幕向众人说道： “他并没有用文字描述，而是单纯的用程序设计，实验数据来记录，如果你懂一点，可以从数据的变化推测出他的实验进度，也可以从程序设计，窥探实验的原理。” “这是陷入疯狂的科学家都会用的手法，相比冰冷冷的文字，这些熟悉的数据更加直观。” “他真的是个天才，他在以自己为信号源，搜索与他相同的信号，以此来找到‘特殊中的特殊’，也就是存在另一个自己的宇宙。” 老猫的尾巴抑制不住的转圈：“但具体的东西缺失的很严重，比如他用什么方法搜索，又用什么方法试图打通两边的通道，这些都看不出来，但技术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那边的发展水平，一定比咱们这里要高！” “那他的实验进度呢，他现在已经可以干涉这边的现实，离打通通道，或者达到他的目的应该不远了。”许言沉静的说道。 “确实。”老猫颔首肯定，“数据中，能量平均阈值越来越高，不停的在改变，他离达成目的很近了，尤其是你，老许，你的出现会刺激他加快速度。” “那就是还得过去。”许言点头思索道。 “我建议你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每次过去都直愣愣的出现，尽量藏起来。” “我就是这么想……” 许言的话没说完，一道通讯传入脑海，他接通后沉默一会，‘嗯’‘啊’了几声，然后扭头说道： “去陈艺家。” 第六十二章 场面失控 陈艺家门前，许言从外面打开了电子门，一众人走进了寂静的房间。 路上他解释了通讯的内容，陈艺早上醒来，再次出现了异常情况，然而这次不是什么东西被移动，而是他自己开始不受控制了。 关上房门，门口的鞋子表明陈艺的父母已经离开，客厅紧挨着厨房，桌子上还摆着一碗冒热气的米粥，以及面包牛奶和果酱。 “啊……” “在卧室！” 陈艺惊恐的喊声和许言的提醒同时响起，一行人快步走向卧室，推开房门，鱼贯而入。 只见陈艺正躲在靠近窗户的角落，蹲在地上，双腿不停的后退，而他的上半身，则以诡异的姿势平伸着双臂，胸膛挺起，剧烈的颤抖。 冷汗从额头滑下，少年咬着牙控制左手，按在了右臂上，但胳膊仿佛装了弹簧，立刻又恢复了平伸的姿势。 陈艺无助的看着六一，露出了求救的眼神，脸部肌肉也扭曲的他，已经无力开口说话，仿佛有人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六一，轻一点。”许言提醒道。 “知道！” 六一应了一声，快步走向角落，先是一只手放在了陈艺的肩膀，示意他没事，然后另一只手掏出了背后的合金扳手。 砰的轻响，陈艺晕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在了六一的怀中，双臂落下，但手指还在微微颤动，有些诡异。 是另一个陈艺，不是鬼，不是鬼……六一安抚着自己，将晕倒的陈艺抱到了床上。 “现在怎么办？”她双手叉腰，皱眉问道。 此时，躺在床上的陈艺暂时失去意识，无人阻挡的莫名力量更加放肆，想要接管这副身体。 “宫玺，绑起来。”许言冷静的说道，眼眸缩了缩。 随后，宫玺顺手从衣柜挑了两条围脖，打成结，熟练的将陈艺的四肢固定在了床腿，然后许言上前，将手掌放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回去！” 一声轻喝，许言的眼眸微微暗淡，陈艺也彻底不动，房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两双一只紧张的眼睛。 ………… 当许言视线恢复，他悄悄躲在了青年陈艺的背后，试图隐藏自己。 而青年陈艺则坐在房间角落里，那台奇怪的金属机械上，紧闭着双眼，眉头扭成‘川’字。 一根根导线连接着头盔型装置，正被戴在他的头上，不时闪过白色的亮光。 “不对，我都过来了，他怎么还没醒？”许言心中疑惑，注意到了一旁的电子时钟。 他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是晚上，但时钟上的日历显示是二月底，可现在怎么变成四月了？ “两边的时间不对等！”他反应过来，“那就更麻烦了，鬼知道我一来一回，他这边能加快多少进度。” 就在他心中不妙的时候，一串咳嗽声从身前传来，许言心中一凛，随便找了个台灯，钻了进去。 “咳咳……我知道你们能听见我说话，不用这么咳咳……遮遮掩掩。”青年陈艺睁开眼睛，干皱的皮肤紧贴着骨头。 他试着动了动，想要抬起手臂将头顶的装置取下，但胳膊只举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下。 胸膛还在起伏，眼神还带着灵光，只是现在的青年陈艺像是一个老头，生命的外在表现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许言心中纠结，没想到自己这次反应迅速，还是让对方发现了，可按道理说，自己没有实体，他也能感知到自己了？ 事情的发展根本掌控不住，许言沉默了一会，打算直接出去对线，可就在这时，这个房间的门，第一次打开了。 滴的一声，电子门悄然开启，一队大概十人左右，全副武装看不清面目的陌生人走了进来，透过缝隙，许言看到了门外的景象。 红色的鲜血流淌，几具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躺在地上，失去声息，更远一点是数不清的仪器和机械设施，看上去像是个研究所。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许言静悄悄的躲在智能台灯里，心神提了起来，他要确保自己随时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在青年陈艺当场去世之前。 显然进门的是群不速之客，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许言完全不知，只能安静的等待着。 “陈先生，你的研究看起来很成功，但这么大的成果，完全可以造福整个文明，让人类迈上一个新的台阶。”领头的陌生人说道。 “迈上一个新的台阶？”青年陈艺反问道，声音已经细若蚊声，“你们……你们是为了我的成果，和我身后的东西来的吧？” “这有什么不同么，陈先生？” “当然不同！这是我的研究！我的！你们别想抢走！” 青年陈艺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回光返照般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熟悉的决然，转身想要按下金属机械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这时，闯进这里的陌生人中，传出一声冷笑，一道轻响。 一副不知什么材料织成的网，从一人的枪口喷出，笼罩住了青年陈艺，将其钉在了座椅上。 又一道轻响，一根绳索从枪口射出，穿透了陈艺的手腕，尖锐的顶端滑出倒刺，勾住了他的皮肉，止住了他的动作。 “啊……” 疼痛让青年陈艺的身体颤抖起来，已经像是根枯木的他，只剩下那双有神的眼睛，还在死死的盯着对方。 “我知道你在这里！毁了它！毁了它！”陈艺突然无助的大喊起来，不停的四处张望。 躲藏在智能台灯中的许言异常沉默，他知道这次是对自己说的，但现在这种不明所以的情况，他还在思考着是否动手。 毕竟……他只是个外来者。 青年陈艺的喊声逐渐低沉，生命体征愈发减弱，被惊动的那群陌生人迅速开始了检查，但没有找到许言的存在。 随后，领头的那人摇了摇头，慢慢的朝着陈艺走来。 “陈先生，这是对人类的贡献，我们会将你的名字，写在新星的石碑上。” 许言不知道青年陈艺死后，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但对方显然就要动手了，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准备一击得手，他已经感知到了这群陌生人的外甲系统，如果动作快的话，大概率可以成功。 虽然包括青年陈艺在内，或许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按照老猫的说法，这边的陈艺一死，坐标消失，两个世界也许就老死不相往来。 那以许言的脾气，怎么可能白白走一趟，忙活这么多天，还能期待少年陈艺给他委托费？ 青年陈艺知道有人会找上门，加上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打算篡夺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身体？好活啊……许言心中想着，一缕思维已经蔓延出了智能台灯。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房间的落地窗破碎，莫名的光束从外面冲击进来，将房间里的所有人震退，各自寻找掩体。 高能尾焰带着恐怖的温度，慢悠悠的悬停在窗外，未见新人，便有声音传来。 “陈艺，好久不见。” 第六十三章 漩涡(上) 阳光钻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浅白色的线，将房间一分为二。 在蓝星，太阳出现的频率低的可怜，大多数都是现在这种情况，天上挂着朦胧的银色圆盘，留给人们感觉不到温度的直射光芒。 即便如此，这样的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顶天了。 浅白色阳光的左边，少年陈艺不安的躺在床上，似乎是做了个噩梦，但没有醒来。 许言仿佛处于待机的状态，淡青色的机械眼眸暗淡，一只手搭在陈艺的额头，一动不动，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就算是老猫，也不敢轻易上前查看。 房间中，气氛紧张的像是绷紧的弓弦，老猫和宫玺表面沉稳，但不断扭开的保温杯和安分不下来的尾巴，还是能看出他们的心情。 反倒是六一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单纯的兴奋和急躁，不断在房间里乱逛，脚下偶尔会碰到水杯，花盆等一些繁碎的物件。 那是在他们赶来之前，惊恐的少年陈艺撞乱的，毕竟一个对身体失去控制权的孩子，很难要求他保持冷静。 六一抱着胳膊，实在无事可做，又帮不上什么忙的她，索性弯腰收拾起了房间，将那些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 “宫玺大叔，抬下脚啦，你后边有个本子。”六一说着，蹲下身，想要去拿掉在书桌底下的一本纸质笔记本。 就在这时，宫玺还没有动作，老猫反而站了起来，凝重着说道： “出事了，你们看！” 六一疑惑的转身，看向了陈艺和许言的方向，只见许言没什么变化，陈艺却满脸胀的通红，汗水肉眼可见的从额头渗出，头顶上冒出一缕轻烟。 ………… “好久不见？”许言心中重复了一句，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思维，第一个想法是，外面的人要么是来帮陈艺的，要么是来渔翁得利的。 但声音落下许久，那群全副武装的不速之客已经找好了掩体，进入了战斗状态，陈艺正被网住，艰难的喘息，却偏偏不见有人从破碎的窗口走进来。 许言甚至可以感知到，外面正有着一辆超规格的飞车，高能尾焰和引擎带来波动十分清晰。 双方就这么对质着，空气中只剩下破碎残渣掉落，以及陈艺无助的喘息声。 许言也被夹了中间，本想出手的他，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再次将自己藏匿了起来，静观其变。 “阻挠联邦执法！按联邦条例，与反叛罪同等！”不速之客的领头人，躲在房间门外喊道。 “我知道是死罪，你们还有什么不是死罪的？”轻飘飘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伴随着飞车引擎的轰鸣。 同时，门外那边也传出了细小的谈话声，声音断断续续，只言片语中，许言分辨出是在向总部请求支援。 “联邦？门外是联邦的人？那窗外的又是谁？”许言冷静的思考着，继续暗中观察。 “祖父搪瓷缸，你们是母星上最暴力的机动特遣队，炮台呢？架出来呀！”又一道经过处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随后许言便看到，蓝色的光芒从门外闪烁，将白色的墙壁也映照成天空的颜色。 “你们敢开火？”窗外的人说道，“毁了这里，资料和东西谁也拿不到，你们怎么向上峰交代？” 来自窗外的警告很有效，蓝色光芒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程度，没有继续加深。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陈艺的研究成果和手中的某个东西，应该已经被人知道消息，所以才惹了这么多人来抢，祖父搪瓷缸……果然又是联邦的特遣队么。”许言一边观察，一边分析着听到的信息。 场面一时僵住，门外特遣队的蓝色光芒凝而不发，许言虽然看不到窗外，但想来也应该有什么武器在架着对方。 双方谁也没有再开口，不久之后，远处传来联邦特有的警笛声，是特遣队的支援正在赶来。 此时，抱着吃瓜态度的许言反而不着急了，他就静静的等着，想看看事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有没有机会顺手牵羊，以躺在椅子上陈艺的状态，虽然身体受伤严重，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时间过得很快，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门外的特遣队愈发沉稳，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就在许言认为窗外的人要么撤退，要么放大招的时候，一道平淡无奇的通讯波，钻进了他躲藏的智能台灯。 “朋友，躲躲藏藏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种状态，挡不住特遣队后续增援的火力轰炸，我指的不仅仅是常规武器方面。”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许言心中一惊，他以为自己躲得好好的，又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对方居然发现他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言没有在这种时候纠结原因，而是一边随时准备撤离，一边回道： “我只是个过客，现在就走，无意卷入其中。” “你已经卷入其中了，朋友。” “你在威胁我？”许言的思绪蔓延出台灯，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离开这里。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和他动手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 “在这颗星球，大多数成年人的眼里只有利弊，唯有少年眼中最分黑白，总是这样提防着别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看看现在的陈艺，和你认知中的有什么不同？” 许言谨慎的分散出一部分注意力，视线中，青年陈艺枯瘦的手腕被尖刺倒勾制住，另一只手还在试图举起，想要按下金属机械上的红色按钮。 他的眼神还有光，诡异的是，面容却像是尸体一样破败，铁青色的血管在脸颊拱出纹路，干皱的嘴唇不停的颤抖。 “毁了它，毁了它，它是我的研究，你们谁也不能把它抢走，我不允许你们这么做，你们不能拿它去改变什么，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 临近死亡的陈艺外表像一个老人，动作却像个顽固的孩子，只凭本能反应驱动身体，嘴里的话总是那几句，来回的念叨。 他的表现和话语，完全不像一个为了活命，而去篡夺他人身体的小人，这让许言有些糊涂，但也只是刹那，便被抛在脑后。 这种时候，来不及思考这些了。 “你想让我帮你？那我能得到什么？”许言冷静的问道。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第六十四章 漩涡(下) 窗外传来的信息只是信息，没有语气情感，但许言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无奈，可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白来一趟啊。 “你也许什么也得不到，想要什么就自己试一试，那些研究资料也可以，我只要机械里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拦你，朋友。” 窗外的警笛声更近了，零零散散的枪声也开始响起，超规格的飞车晃悠了一下，外表的护盾暂时抵挡住了并不猛烈的冲击。 “朋友，如果你拒绝，就算你能安全脱身，那大家就谁也不用惦记了，都会空手而归，如果你有底气离开，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窗外的人有些着急，不知什么武器的冲击，已经让对方的通讯开始紊乱，门外的特遣队没有动作，但映照在墙壁上的蓝色光芒，不被察觉的慢慢加深。 “我负责解决门外的人，但只能拖住，不敢说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数据端里的研究资料我要了。”许言短暂的考虑后，谨慎的说道。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许言逐渐平复心绪，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去想窗外的战斗会如何激烈，也不去想躺在椅子上的陈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成交！我会协助你，特遣队的系统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帮我拦住他们一段时间就行，最好别把这里毁了，他们可是逼急了真敢开火的疯子。” “你和他们很熟？”许言递过去一道询问。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是冰冷的信息，而是一句经过处理，但语气相当玩味的语音。 “你以后就知道了，朋友。” 轰！ 剧烈的爆炸让许言没有思考这句话的时间，蓝色能量场内充斥着电弧，已经扩张到了房间内，靠近窗口的家具被震击的支离破碎。 特遣队的支援终于赶到，与许言在窗外暂时的盟友展开了战斗，飞车抬起车头，向上爬升，恰好躲过了赶到房间中央的许言的视线，只留下了一闪而逝的尾焰，和外面震耳的爆炸声。 无数的玻璃碎片从上方掉落，朝着地面坠去，门外的特遣队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来，组成防御阵型，靠向角落的机械和快死的陈艺。 也许是为了隐藏身份，这里的祖父搪瓷缸特遣队，身上并没有明显的队标，但许言还是将对方的形象印在脑海，期待回去之后能有线索。 乒乒乒…… 一个篮球大小的金属球被从窗外扔了进来，轻巧的在地板上弹了两下，然后瞬间炸裂，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散！” 特遣队快速后退，但还是慢了两步，白色光芒扩展成一个光罩，将众人笼罩，不时有电弧在其中闪烁，让他们身上的外甲闪出火花。 光罩只持续了三秒钟，许言趁着这个机会，钻进了对方领头人的外甲系统。 也许是因为光罩的干扰，许言几乎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感觉到强大的数据阻力，便轻易的将自己融了进去，并将这一队人的系统跑了个遍。 三秒钟过后，当光罩消失，地板上的金属球成了一堆碎片时，窗口处从上而下的跳进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稳住了身形，激起一片尘土。 那道人影同样穿着复杂的外甲，径直朝角落的机械走去，毫不在意已经举起枪械的特遣队员。 随后，刺耳的蜂鸣声响起，响在所有人的耳旁，甚至传到了房间里，尖锐的音波让准备开火的队员们纷纷痛苦的扭曲，不由自主的扔掉了武器。 头甲闪出火花，大脑一阵眩晕，如果不是全覆盖的外甲，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耳朵，不约而同的流出了鲜血。 “耳膜破了就破了，一个小手术就能恢复，也不算谋财害命，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言心中想着，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迅速冲向书桌，熟练的拷贝起里面的研究资料。 其实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尽力了，毕竟他只是一团无法解释的存在。 倒在地上的特遣队员彻底失去战斗能力，零星挣扎着拿起枪械的，也都被机械旁的高大人影一枪毙命。 然后高大人影将陈艺救了出来，没有耽搁的放到一旁，不顾对方的阻拦，在机械上一阵操作，像乐高金字塔一样的机械缓缓打开，一根金属柱子升了上来。 上面用细小的支架，支撑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棱形水晶，透明的水晶内部，有着一团黑色。 许言一边拷贝资料，一边将视线移了过去，那团黑色在水晶内部晃动，像是被包裹在里面的液体，又像是一团暖玉生出的烟雾，总之看不清真实的面貌。 “就是为了这个？”外面的战斗依旧激烈，不时会有冲击波影响房间，紧张的氛围下，许言随口问道。 因为他想到一件事，也许那个水晶里的玩意，才是陈艺可以找到、打通平行世界的关键。 “这种时候，背叛盟友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高大人影平静的说道。 棱形水晶中的那团黑色翻腾，被高大人影握在手中，走到窗口，回身看向许言。 “永别了，朋友。”他轻声说道。 许言：“？” 随后，一个手指大小的金属棍被扔到地上，闪烁一串火花，许言突然感觉有一道无形的波动扫过自己，然后自己就像被一股巨力拉扯，控制不住的朝着陈艺的方向飘去。 数据的拷贝链断裂，书桌上的数据端，角落的机械，房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在一瞬间损毁。 那不是脉冲炸弹，但效果却要更加显着，房间的电子设备突然燃起了大火，誓要将一切化作灰烬。 许言眼睁睁的看着高大人影站在窗口，轻轻朝他挥了挥手。 “m！” 被遗忘许久，只属于上辈子的熟悉语句，下意识以儒雅随和的方式送了过去，许言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句话了，以他的心态，能令他气愤到这种程度的事，不多。 轰！ 不知从哪里来的高能光束射出，击在了高大人影的胸口，身体瞬间支离破碎，散落成一地零件。 棱形水晶脱手而出，飞出窗外，被一条金属绳索勾住，拽进了那辆超规格的飞车里。 “幸好没有亲自进去，否则就成渣了……再见了，我自己。” 许言没有听清对方的呢喃，最后一点视线中，他终于看到了那辆飞车，可这时他却突然紊乱起来，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挡他看到飞车上的情况。 那力量庞大驳杂，而且他很熟悉，因为下一瞬间，他就被相同的力量冲刷，回到了自己的金属身躯。 在他离开后，破碎的房间里火势蔓延，涌起浓烟，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青年陈艺脸色平静，艰难的爬到窗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朝着外面的飞车背影挥了挥手。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谢谢你们……” 无力的手臂垂下，大火吞噬了他的尸体。 第六十五章 尾声与开始 “他发烧了。”许言沉默许久，勉强挤出了四个字。 此时的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房间中，六一等人正看着他，床上的陈艺则愈发不正常。 “怎么样，那边发生什么了？”老猫跳过来问道。 “被人摆了一道，不过看样子，那个陈艺已经……”许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直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那个陈艺到底是个少年人，还是个成年人。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许言不敢随便下一个定论。 但结局已经注定，一切都没有办法追究了，他在回来时，亲身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远离和隔绝，这代表那边的陈艺已经死去。 两个世界没有了接触的可能和机会，现在能做的，就是检查一下拷贝来的资料，还有躺在床上的陈艺。 “他好像真发烧了。”六一抬起头，望着众人说道，“很烫，怎么办？” “打电话，送医院，宫玺和老猫先回书店。” ………… 中午的时候，陈艺的父母赶到了医院，并带来了调查局的人员，对许言等人进行了控诉，理由是对他们儿子的迫害，以及有预谋的拐带未成年人。 然后一行人便被请去喝茶，路上许言给伊藤樱打了个电话，在局里真的喝了杯茶后，便当无事发生的回到了书店。 “失忆？”提前回到书店，没有去医院，躲过一劫的宫玺问道。 “对啊，医生说小艺脑部发炎，烧坏了神经组织，现在他不仅不认识我们，还不记得这几天闹鬼的事。”六一无奈的摊开手，叹了口气，好好一件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也许和另一个世界的陈艺有关，那边的陈艺死了，毕竟是关于两个世界之间的交集，也许有某种力量恢复了……秩序。”许言顿了一下，吐出最后两个字。 “还有这种事？”六一探了下头，看向老猫。 “看我干啥，自然的力量，宇宙的力量，神明的力量，科技的力量，反正我不懂，你想听哪个，我解释给你。” “淦……”六一翻了个白眼。 许言没有制止他们的烂话，回来的路上他将经历简单的说了一下，但并没有细致入微的交代，比如他和飞车里那个王八蛋的交谈，比如陈艺临死前的样子等等，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有些地方还有困惑，觉得整件事，以及那个飞车里的王八蛋，都有些说不清，想不明的奇怪。 “老猫，拷贝过来的资料我发给你了。”许言沉声说道。 “对啊，赶紧研究，我有点困。”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从昨晚就没睡的六一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的宫玺同样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嘴。 唯有老猫兴奋的拿来数据屏，开始浏览起许言拷贝回的资料。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六一已经躺在沙发上打起呼噜了，宫玺还在坚持，老猫则有点失望，满腔的激动也转为疲惫。 “没有用。”他放下数据屏，再次重复，“没有用，老许你拷贝回来的还是不完整的资料，而且缺了一些关键算法。” “不仅仅是算法吧？”许言问道。 “对，不仅仅是算法，这些程序如果单独设计出来，说实话只是作为辅助用的，似乎应该还有个核心，那个核心才是重点……是那块包裹着黑色阴影的水晶？” 许言点了点头，给六一盖上块毯子，然后慢慢走进书店深处。 “我也这么觉得，既然这样，总得来说是我们亏了，忙活半天，其实什么也没落下……” “行了，你们也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让我一个人想一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天色黑了下来，脑部发炎让陈艺变得有些糊涂，他忘了关于书店的事，也忘了这些天来，一直纠缠他的梦魇。 医院在进行快速有效的治疗之后，嘱咐最近要多休息，有什么情况最好尽快联系医院，然后便让陈艺的父母将他带回了家。 走进家门，还是迷糊的陈艺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他的父母则开始准备晚饭。 “那天我就说不要轻易相信那些人，万事屋，书店，现在哪有正经人干那些生意的。” “行了，赶紧做饭吧，因祸得福，小艺也没再像以前一样神经兮兮的了，知足吧。” “什么叫知足啊？那是我儿子，我能不担心么？不行，调查局那些人也不靠谱，咱们先搬到别的城市待一阵子吧。” “至于么？这边的房贷怎么办？” “怎么不至于？房贷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啪……陈艺轻轻的关上房门，没有理会外面父母的争吵，怔怔的看着杂乱的房间，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他慢慢的走到书桌前，将六一白天收拾起来的东西放回原位，然后又捡起了桌子下面的笔记本，拍了拍灰尘。 “那个姐姐认识我？”陈艺小声的自语，脑中关于这几天的记忆，全部都是空白。 在医院的时候，他也只记得自己的父母，但完全不认识那个冲进病房的姐姐。 疑惑许久，他抽出一根钢笔，打开了笔记本，这其实是他的日记本，相比于电子设备，他还是觉得写在纸上，能更安全的保护自己的小心思。 然而当他翻开新的一页，洁净的纸面上，却歪歪斜斜的写了两个大字。 “时间。” 那两个字不像是他的笔迹，倒像是带着颤抖和挣扎，强行在纸上拖拽出来的字迹。 “时……间？什么意思啊？” 年幼的他想了想，没有过多在意，翻开新的一页，开始记录起今天奇怪的经历。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一道喊声：“小艺，吃饭了。” “知道了，妈。” “对了小艺，我和你爸打算搬到别的城市，你有没有想学的科目，我们可以给你找个比较不错的学校。” “不错的学校……我想当科学家！” “……呵呵呵，这孩子，行了，这事回头再说吧，先吃饭。” 第六十六章 到访 九月初，距离陈艺的委托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虽然这件事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就结束了，但许言还是在账本上记下一笔，将其写进了工作日志。 时间正是中午，老猫趴在落地窗前午休，许言照旧坐在柜台后面，一边上网看着新闻，一边思考着陈艺的事情。 直到现在，事情结束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整件事有说不出的奇怪，但眼前总是蒙了一层布，每次快要抓住重点，思绪便会没理由的远去。 就像上辈子还是人类身躯，话到嘴边就忘了一样纠结和抓狂。 想了一会，头脑日常混乱的许言索性暂时放弃，闭目养神。 如今店里只有他和老猫，开学已有月余的六一中午不会回来，用她的话说，她要努力补习，要在月考一举拿下全班第一，来告慰许言的殷切期待。 但就凭这句话的语文水准，许言觉得这事想想就行了，不必太过较真，否则伤的是自己了。 书店的大门敞开，不见客人，隔壁老汤的洗脚城倒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明明店里有着一对‘恭喜发财’人柱力，但是却屁用没有。 时间过得很慢，虽然蓝星除了冬天，其余三季没有明显差别，但在九月这个时间点，午后还是很容易犯困的。 加以印证的就是，许言刚闭上眼没多长时间，宫玺便打着哈欠走进了书店，晃了晃保温杯，老神在在的坐到了沙发上。 “陈艺那孩子搬走了。”他第一句说道。 “搬走了？”许言眼睛露出一条小缝，看了过去。 “嗯，中途我去了一趟，邻居说暂时搬走了，去了哪不知道。” “搬走了也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许言顿了一下，点头说道。 既然那边的陈艺已经死亡，两个世界失去了坐标的连接，后续如果再有什么情况，也不大可能会牵扯到这里的陈艺。 就算还有什么蝴蝶效应的恶劣后续，那也不是自己现在可以管的，联邦又不是摆设。 “可是店长，这对咱们的声誉不利啊，他们要是到别的城市，说在这里遇到家黑店，容易造成负面影响。”宫玺坐起身，想了想说道。 “有什么影响？”许言食指轻敲桌面，“咱们做的都是伟光正的买卖么？” “就算是，店里的人拉出去，哪个能正大光明，毫无避讳的在外面走一圈？” “……也对。”宫玺吸了口气，双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昨天回来的太晚，店长我请假睡个午觉。” “批了……对了，你最近的作息不太正常，帮会那边有动作？” 宫玺颔首，转身面向许言：“确实有些不正常，最近他们的机械，药品，武器，甚至星空糖的生意都收敛了不少，好像洗心革面了一样，但总是不定期也不定时的召开聚会。” “偶尔会有不要随便惹事的吩咐，我怕漏了什么，所以每次都不能缺席，而且我刚刚搭上上一层的线，这时候有异常，容易引起怀疑。” 许言的食指还在敲动，微微点头，这些商会控制下的帮会，生意其实大的很，像他带陈艺去的那个小诊所，那些检查仪器，还有特殊甚至违禁药品，都是从帮会流出来的。 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和渠道，现在突然开始收敛，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然而，就在许言打算让宫玺回去休息的时候，清冷的嗓音从外面传来，还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响动。 “他们最近当然会收敛，这片是唐氏商会的地盘，月底他们就要招标，所以一切马虎不得，虽然有些东西都心知肚明，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一道紫色的影子出现在书店门前，如瀑布般的紫色长发，只有在灯光下才能反射出淡紫色的瞳孔，第一时间映入许言二人的眼帘。 黑色露肩晚礼服上带着静谧的银色闪光，恐怖的高跟鞋让不到一米六的个头，猛窜到一米七出头，看的许言心慌，关于数据，他从来不会认错。 耳畔的水晶十字绣架晃动，来人看向宫玺：“宫先生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比商会自由多了。” “伊藤小姐。”许言起身走出柜台，背后挥手示意宫玺回去睡觉。 待宫玺点头离开，回到楼上后，伊藤樱这才认真的看向许言。 “店长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店长的真身。” 她的话写在纸上带着客套，可说出来，还是那副清冷，不带感情的语气。 这就是我的真身了……许言心中擦了擦汗，挥臂将对方请了进来。 “伊藤小姐这次来，是为了预定好的委托么？”许言开门见山，接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都是老客户，没有委托就不能来么？”伊藤樱抬头与许言对视，“叫我会长也行，小姐不太合适了，店长先生。” “……伊藤会长，我们店里好像不提供聚会举办方的项目。”许言瞄了一眼对方的装束。 伊藤樱的拇指搓了下水杯：“晚上有个舞会，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次来确实是为了委托。” 舞会……每次许言听到这种词语，都觉得和这个时代脱节，但这些有钱人觉得追求复古是一种风潮，不得不说，时尚永远是个轮回。 “洗耳恭听，现在店里没有生意，不瞒你说，正在等着会长的委托金吃饭呢。”许言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手掌搭到柜台。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家薅吧。”脑海中，老猫困乏的声音响起。 “什么薅羊毛？那是她自己找上门的，踏实睡你的觉。” 伊藤樱看着许言，睫毛翻动，开口说道：“本月底，唐氏商会将参加泰克工业的招标，以现在的情况，唐宁几乎是内定的人选。” “我知道，新闻上说了。”许言不在意回道，至于为什么唐宁几乎是内定，宫玺加入书店的时候也解释过了。 伊藤樱是想撕毁和唐宁的约定，在招标上中途截胡？不愧是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许言心里默默的猜测。 话不用多说，只要是个正常人，第一反应都会把伊藤樱的意思想歪，于是她摇了摇头： “樱寺株式会社依旧会全力支持唐氏商会，帮助他们成功招标，这点店长放心，不会让店长为难，毕竟这块地皮……还是唐宁的。” “那伊藤会长的意思是？”许言压住了心中的惊讶，语气平淡如常。 可伊藤樱却话锋一转：“店长对泰克工业知道多少？” 许言扭过头，心里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句的问道： “泰克工业？” 第六十七章 泰克工业 蓝星，在这颗位于银河系不算繁华热闹，也不算偏远地区的人类母星上，除了临时聚居点和长期观察聚居点以外，成规模的大型城市逼近五位数。 这些城市的规模体量，远超古代时期一座城市的地界划分，是人类主要，也是唯一的生活区域。 它们不仅仅分布在地表，在海底，天空，都有人类生活的影子。 其中，地表上的城市数量最多，海底次之，而天空中，只有一座环绕星球的一号城市，没日没夜的飞行，一年环绕蓝星一圈。 一号城市是唯一一座不分内外区的城市，也是唯一一座，白天永远都能见到自然阳光的城市。 这颗母星上的人类数量已超百亿，但具体统计，则只有联邦才能清楚，或许他们也不清楚，数据库中只能给出一个不断缩小的范围。 而在蓝星首府‘零号城市’中，诸如唐氏商会，樱寺株式会社等大型商会，他们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也意味着其他城市也有他们的产业。 这样的大型商会，放到许言的家乡地球，随便挑一个，都是足以垄断某个产业的世界巨头。 但在这里，他们也许能和中间区的富豪，拼上身家掰掰手腕，但和泰克工业相比，就像弱小的孩子，面对强壮的成年人。 这就是泰克工业，整个人类文明商业金字塔的顶端，没有之一。 许言凝视着伊藤樱，回想着关于泰克工业的大概信息，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图。 “对，泰克工业，或者外面叫的更多的——泰克科技公司。”伊藤樱颔首肯定。 “会长难道是想将招标拱手相让，然后带着全家老小，整个商会投靠泰克工业，大树底下好乘凉？”许言语气夹杂着调侃，和伊藤樱这样的人说话，不能显露出半点弱势。 “店长想多了，我们这点身家，人家不一定看的上。”伊藤樱扯出一抹冷笑，“当我们还在母星苦苦坚持，以谋求更大发展的时候，泰克工业已经将分部建立到所有城市了。” “是所有城市。”伊藤樱强调了一遍，“包括外面掌控在蓝星手里的殖民星，甚至是第三方行星上的混居城市。” “蚂蚁和大树。”许言笑了笑。 “差距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泰克工业在这里占据绝对优势，离开这里，外面的民用和商用航路线，他们也占了八成以上，并拥有绝对优先权。” 伊藤樱抿了口水，换了个姿势，将左腿叠在右腿上，继续开口： “他们也是唯一一家可以涉及军工产业的公司，并有资格使用联邦军用航道，远行深空。” “根据有限的统计资料显示，他们的科研团队在技术突破上，比联邦官方也不弱，有些方面还要超过，现在店长看到的民用技术，几乎一半是从泰克工业推广出来的，包括智能机械技术。” “甚至听说……近几年里，联邦扩展无战事的殖民星任务，也交给了他们，事实上，在已知殖民星中，移民活动也在泰克工业的公开商业范畴内。” “确实是家大业大。”许言玩味的笑了笑，心里却震惊于这到底是家公司，还是联邦开了个小号。 似乎是明白许言的意思，伊藤樱摇了摇头，耳畔水晶十字绣架晃动。 “泰克工业在军工产业上，还承包了舰船制造等项目，虽然他们和联邦几乎密不可分，但实际上，公司股东的确不属于联邦内部人员。” “历史上也出现过，他们和联邦分道扬镳的情况，但碍于利益互赢，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自那以后，也很少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利益互赢？对付自家人，联邦眼里还有这个？许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开口说道： “会长就这么确认，双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但终究是利益，真能撕破脸皮，谁也奈何不了谁。” “联邦成立之初，泰克工业确实是为了尽快发展，并统一调动物资而成立的……当年发生过什么，宫先生应该和店长说过吧？” 许言点了点头，入侵的事他知道，示意对方继续。 “后来事情结束，蓝星进入稳步发展阶段，为了更快的在战后建立秩序，泰克工业便从后勤部门分了出去，自立门户，以当时的主管——李查德·泰克的名字，确定了延续使用至今的泰克工业。” “也是从那时候起，泰克工业就像回了山的老虎，一发不可收拾，当年李查德·泰克还活着的时候，泰克工业是他的一言堂，完全紧贴联邦高层命令。” “但自他死后，联邦过于相信自己的掌控力，导致泰克工业内部派系林立，各自发展，从争斗中谋求利益，可对外又是抱紧一团。” 典型的达尔文社会做派……许言不着痕迹颔首。 “等到发现想要收回权力的时候，已经晚了，泰克工业的对外贸易，绝大部分是其他文明种族，加上人类内部的影响，如果放弃武力，联邦没有半点机会占据上风。” “如果使用武力呢？”许言听的出神，下意识问道。 伊藤樱顿了一下，扭头直视着他的机械双眼： “上一次分道扬镳，传闻泰克工业已经准备在外面……自立一国。” “小道消息说，其准备了整整一个恒星系作为备用总部，位处一个无人管理的，多放势力夹在中间的角落星域。” “联邦外面战事不断，对内根本拿不出足够的力量，所以最后只能握手言和，泰克工业的态度无人知晓，但联邦却视其为眼中钉。” “前期的的政策是纠察失误，哪怕找到一丁点可能，都要吃掉泰克工业，但现在……联邦已经执行了近百年，两届议会的合作政策，大概是想要融二为一。” 一个星系作为备用？！许言定了定神，即便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是不太习惯把星球当做商品的说法。 “土包子……”老猫无情的在频道中嘲讽。 没有理会老猫的嘲讽，许言轻松写意的直起上半身： “融二为一？” “猜测是这样，但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哪懂得大人物的心思。”伊藤樱的语气放缓，眯着眼说道。 许言沉默一会，手指敲着桌子，问道：“说了这么多，那会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和这么个庞然大物作对？我们可不是真的什么委托都接。” “我想让店长帮我调查一件事。” 我现在最烦调查……许言无奈的压住了心里的躁动。 “什么事？” 伊藤樱的眼睛发亮，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言，开口说道： “招标会当天，会有一批特殊商品运到现场，我想让店长，帮我拿出一两个。” 第六十八章 又来了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味呢？许言心中想着，故作姿态的思考了一下。 “会长，这种事还是坦诚一点好。” 伊藤樱挤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起身将水杯放到柜台上。 “泰克工业打算将纳米核心技术公开，并向所有城市的贫民区兜售，这次招标，就是为了确定技术代理权的归属。” “那批商品是纳米核心的样品？” “是的。”伊藤樱点头确认。 “那由会长亲自派人岂不是更好？找我们这里，会不会太不靠谱了？” “店长怕是没见过泰克工业的安保，和樱寺株式会社相比……完全没有比较的资格，况且这种事外包，不就是因为怕扯上关系么？” 许言陷入沉默，许久后，才抬头问道： “关于委托费，会长这边打算是……” ………… 夜晚，许言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心情毫无波动的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热闹嘈杂，远处的彩光照在脸上，像是换了新的喷漆配色。 一旁的桌子边，六一等人正在吃着热腾腾的外卖，老猫正在给她们讲述下午发生的事情。 “店长，你答应伊藤小姐的委托了？”宫玺放下粥碗，扭头问道。 ‘我其实并不想答应，毕竟这件事还是挺危险的，关键是泰克工业和联邦之间的关系，如果伊藤樱说的是真的，这事容易两边受气，双倍危险。’ ‘可更关键的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许言闭上眼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胡思乱想甩出脖子上的铁疙瘩。 “我还没给答复。”他最终说道，然后扭头，“泰克工业拥有私人武装力量？” “有，联邦对于社会企业的安保有明文规定，可以使用什么规格的武器装备和安保数量，泰克工业处于最高的特殊标准，紧急情况可以联系调查局或其他部门配合。”宫玺点头答复。 “黑厨刀特遣队曾经执行过不少护送任务，雇主就是泰克工业。” 雇主？你们还有雇主？这逼格一下就掉下来了……许言无语，随后开口道： “你们还接私人生意？” 宫玺面露尴尬，眉头微皱，纠结的说道：“这就是荒唐的地方，我们接到的是上峰指令，是联邦要求我们进行护送的。” “确实荒唐啊。”许言将头扭向窗外，呢喃道。 根据伊藤樱的描述，泰克工业和联邦应该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临走前，她还提醒了一下许言，这种大范围推广某种技术，有可能改变社会秩序结构的行为，没有联邦点头，哪怕是泰克工业也不可能强行动手。 而许言纠结的是，他需要对付的是谁，是泰克工业？还是泰克工业和联邦？再或是其中某个派系？ 这事听上去简单，做起来难，也不能只顾眼前的利益，还要有长远打算。 比如伊藤樱想要委托他偷出纳米核心样品，那伊藤樱的目的是什么，她背后是不是也站着人？或许就是这次招标执行方的对立派系？ 信息太少，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许言不可能因为委托，真的把一切抛在脑后，将身家性命扔进去。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活着。 但说到底，还是书店现在的底气不足，假如书店的实力足够，有些顾虑自然就没那么重要。 真实的宇宙ol，我一直在新手村越级做任务……许言无奈的在心中自嘲起来。 “其实可以接这单委托，我上网了解了一下纳米核心，这玩意就是放进人体内的微型终端，说不定对老许你也有用。”老猫突然提醒道。 “我？” “对啊，你的主控板一直不让我碰，那我不拆，添上点东西总能试试吧？你现在太……垃圾了。” “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垃圾的铁基生命体。”老猫在单独频道中，偷偷补充道。 “我再想想，你们先吃。” 许言点头说着，起身走到门前，独自坐到了柜台后面，陷入沉思。 自从伊藤樱离开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已经有了答应的想法。 他承认有赌的成分，也承认自己抱着十足的作死态度，想试一试。 尤其是他开这个书店的目的，伊藤樱可以给他钱，但陷进去的是自己，如果有多方势力，他可以本着商业精神不出卖合作伙伴，可也不意味着，他只能有一个合作伙伴啊。 钱，消息，哪怕是实实在在的实物报酬，都是他能接受的，利益最大化，提升实力底气才是他需要的。 “可现在，这件事的所有消息来源都是伊藤樱提供给我的，这潭水很深，但我接触不到其他势力。”许言呢喃的摇了摇头，“这玩意就和做销售一样，拓展生意渠道才是最难的。” “月底招标会才开始，也许有机会试一试，可该从哪里开始呢？” 许言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如果能从这件事认识一些人，开拓出一些渠道，对调查当年黑厨刀的事会有很大的帮助。 许久之后，宫玺收拾完餐盒，端着颜料盘在窗口进行艺术创造，六一心心念念，激动的想要和许言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被老猫十分有眼力的拉开了。 “喂？伊藤会长。”许言打开了通讯，“是的，但我需要更多的消息，也包括你们参加招标的所有商会和泰克工业内部的资料。” “是的，我接了……好，没问题。” 挂断通讯，坐实了这单委托，许言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地沉思，可过了一会，被一串敲门声的打断。 “老汤？”从书店里出来的宫玺一怔，奇怪的喊道。 “对啊，你今天在啊，老……老玺，对了，能不能求你们个事？你们的快递能不能别再往我的仓库里送了。” 老汤苦恼的抱着一个纸箱子，身上价格不菲但却脏兮兮的花衬衫，颇有地球八十年代的风格。 别问，问就是复古，就是潮流。 “这是第二次了，我可不想技师上钟，然后从箱子里掏出两本书，这让客人怎么想啊？客人是来放松的，不是来学外星语的啊……” 面对保健教父老汤的抱怨，宫玺笑呵呵的接过纸箱子，放到柜台上，搂着对方的肩膀，走出了书店。 许言眯着眼，玩味的看着老汤的背影，检查一番，打开了纸箱，拿出了一个数据终端。 “勇敢的联邦居民……” 啪！许言打了个响指，将语音信息暂停，他觉得脑子现在越来越乱，毫无意义，但却是习惯性的揉着太阳穴。 “真是屁话多，又来了……” 第六十九章 屁话邀约 对于这位能让一名黑皇后特遣队员，宁愿背叛组织，以命相抵也要完成任务，其本人却远遁深空的联邦高层，许言谈不上恶感，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感。 但其满口仁义道德，张嘴就是勇敢的联邦居民，总能让许言一脑门黑线，这么兴奋的语句从数据终端里说出来，多少带着一点浮夸。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就这种性格，还是故意装腔作调，想衬托起自己的光辉形象，重要的是，上一次不是说过，以后不用联系，就当从没见过。 现在又寄过来一条信息，是不是像提出分手后，你还来我家洗澡一样心安理得？ 书店成你手下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言很想任性的将数据终端扔给六一，一分钟内让它分解为基础电子构件。 但理性压制了冲动，暂时将伊藤樱的委托放在脑后，他重新播放起了终端携带的语音信息。 “勇敢的联邦的居民，我很抱歉再次以这种方式与你沟通，但事情紧急，我需要一位值得信赖，身份清白，又心系人类安危的勇士，来挣脱文明的束缚与枷锁。” “很幸运，你就是一位值得称赞的勇士，是无数普通人中的一员，也是无数英雄中的一员，也许你会矢口否认，但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无法用语言来判决的。” 你有病吧，我和你很熟？任然当初就是这么被你忽悠的？我现在已经够忙了，你还来给我洗脑……许言觉得自己如果有感觉，一定会胸闷气短，吐出两升白沫。 “我很清楚，你现在一定有着很多疑惑，但在你确认自己会成为一名英雄之前，我还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 “这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更是为了保护无数无辜的联邦人类。” “如果你可以做到，你想要去做到，今晚凌晨，我在外区等你，地点位置在终端第三个文件夹。” “如果你拒绝，人之常情，你可以当做从未听过我的声音。” “再见，勇敢的联邦人，总有人会记得你做过的事情。” 伴随着电流噪音，语音信息结束，只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许言，怔怔的坐在柜台后面，心情复杂。 “你是把我当联邦外包的临时工了，还是打算发展优秀的地下组织成员？” 许言摇了摇头，将终端内的信息拷贝到脑中，然后将终端掰弯，再掰弯，碎成四瓣和一堆残渣，扔进了垃圾桶。 很明显对方又想来一次深刻的秘密交谈，对许言进行线上洗脑。 可伊藤樱的委托在前，事情繁多，月底开工，许言的时间也不充裕，拒绝自然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但对方给出了见面的位置，又精准的算到是今天……许言摩挲着下巴，打开了第三个文件夹，根据网络上的地图，确定了对方提供的位置，是一家智械工厂。 “倒是可以去看看，委托可以不接，但现在对方有接触的意思，是个不错的人脉，可以利用。” “就看是我的演技式忽悠好，还是对方的戴高帽式洗脑厉害了。” 食指敲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无人的书店一楼回响，看了看时间，距离凌晨零点还有三个小时，于是起身上楼，这趟准备叫上老猫一起。 然而刚刚从柜台后走出来，搂着隔壁老汤出去的宫玺正好回来，瞥了一眼柜台上打开的纸箱子，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 这时许言停住脚步，侧过身提醒道：“对老汤谨慎一点，他不一定就是个开洗脚城的。” 宫玺眉头一皱，脸色严肃起来：“需要调查么，如果是跟踪行程，或者他们的进货渠道，现在帮会那边还是可以打听到的。” “……先不用。”许言思索一下，“不要打草惊蛇，心里有数就行，平时该怎样就怎样。” “明白了，店长。” ………… 宫玺作为曾经的职业人员，就是这点好，素质过硬，说话点到为止，或者再含糊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不该问的也绝不会轻易开口。 要是面对六一，许言得把话掰成八瓣，逐字解释，方能让其领悟江湖险恶，还要预防她各种乱七八糟，打破砂锅的问题。 那位联邦高层已经两次把数据终端寄到隔壁了，虽然许言没有证据证明隔壁的成分不对，但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零点，零号城市，z区东侧。 许言带着老猫拐过一个巷子，来到了一片平均高度稍矮一些的街区。 这里的高楼建筑粗犷不羁，与居住区蜂巢一样的楼间距和层高带来的拥挤，商业区极尽可能的装修和彩饰不同，这里的风格就三个字。 “大！宽！广！” 新能源的应用，以及更加成熟的流水线生产，让一般没有污染的工厂完全可以建立在城市中，不用忍受糟糕的垃圾味道，蹲在城市外围。 此时，许言和老猫站在街口，抬头看着这片灯火通明的街区，没有什么彩色的灯光，只有最简单的大瓦数白炽灯。 每栋楼宇上，落地窗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楼下的出口也是足以让几辆运输车并排进出，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更加方便快捷的运送成品与原材料。 还是那句话，在这里，效率至上！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更远离城市外围的位置，居然还有这么冷清的地方？”老猫扭着头，左右打量着无人的街道。 “这里是工厂的聚集区域，贫民区日常生活用品和便宜的电子设备，都是从这里出来的，以往我和六一捡的垃圾，卖出去也会流向这里。” “流水线生产，人工岗位少的可怜，大多数都是分拣分类工作，才需要人工来做，周边又没有什么娱乐场所，街上自然很少看见人。” 许言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老猫走出街道，每次来到相同的地方，他总能想起地球上，某宝上的货源批发点，其实这里也差不多。 头顶有无人飞行器路过，民用版的要比调查局的规格矮上一大截，只是悄悄在他的头顶停留，便继续向前飞去。 而更高地方，不断有巨型运输飞车来往，在宽阔的楼间运送物资，更有无数横空的传送带，将不同楼层间的工作线拼成一体。 若无其事的穿过两条街道，老猫慢慢放缓步伐，开始偷偷的跟在后面，不再并行。 许言站在街上看了看，将脑中的位置再次确定，朝着左手边百米外，不远处的一个巷子走去。 来到巷子中，许言轻轻点头，示意老猫开始钻管道，自己则站到一扇白色的金属侧门，应该是倒垃圾的出口前。 手指点在门上，数据终端中，和地点位置放在一起的指令传入，电子门唰的打开。 入门后，许言大大方方的向前迈步，没有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 这里有点像地下停车场，只不过空旷的四周没有车辆，而是一排排架子，像吊猪排一样，吊着数不清的银白色金属机器人。 不断闪烁的白炽灯光，灰色的水泥墙壁，搭在架子上的透明塑料布，以及拇指大小，写好编号的微型数据牌。 坚韧的绳索勾住背部，将这些长得像人，但又不是人的事物，冰冷冷的摆在许言的眼前。 有点恐怖，但他习惯了。 “你还是来了，勇敢的联邦人，你选择了成为一个英雄！” 我没选，不是我，你找错人了……声音入耳，许言心中暗语。 第七十章 双向鱼钩 与上次在天台上不同，这次，这位联邦高层的声音依旧清朗激昂，但音质上并不是失真，比录音机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许言恰好走到这里的中央，被层层叠叠的金属机器人包围，他停住脚步，身体僵硬不动，脑袋360°转了个圈，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能在这里见到您，身为一个普通人，我感觉到很荣幸。” 许言特意加重了‘普通人’三个字，不高不低的声音回荡，他的头恢复到正常位置，眼神扫视着视线之内的动静。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因为金属机器人的晃动，铁索在架子上摩擦的响动，墙壁上没有窗户，但似乎也有风吹来。 哒……哒……哒…… 一串轻响过后，许言将目光投向前方，不远处的架子后面，走出了一道人影，那是型号和这里的‘猪排’一样的机器人。 男性外表，没有突出特点的统一五官，金属的身躯，部分关节覆盖着纤维材料，就像一具没穿衣服的人体模特。 对方缓缓走来，在许言三米外停下，抬起头，无光的眼神逐渐凝聚出深蓝，与另一双淡青色眸子对视。 “你好。”对方简短的问候。 “您好。”许言平静的回答。 空气在视线交集处凝固，但转瞬即逝，对方率先开口说道： “原谅我以这样的形式见你，我现在还没有回到母星，信号基点的方式很容易受到干扰，所以只能冒险一下了。” “能看出您的焦急，但我不是来接受您的委托的。”许言目不斜视的回道。 “你能看出个屁？他操控的型号，脸上的表情还没有你丰富，睁眼说瞎话。”老猫在通讯频道中无情的嘲讽。 一是报复许言一路上的隐瞒，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许言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二是告诉许言，他已经就位了。 许言听后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听到，而那位联邦高层明显一怔，上半身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腰部发出了关节的摩擦声。 “不用解释了，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上次是上次，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您既然心系人类，为什么一定要强迫一个人成为英雄呢？我只想守着我的外卖，我的烟灰缸，不想这么早就失去生命的意义。” 许言没有用电子音，而是模拟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原声，言辞恳切，带着生活得过且过的口吻，就像是录音一般放了出来。 即便是在平常，在书店中，他的言语充满语气，但也通常都是电子音，很少会用到他人类的声音。 “呼……老许又开始了。”通风管道中，老猫捂住了自己的右眼，无奈的低下了头。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许言的肩膀，像劝老朋友喝酒般开口： “生命的意义不仅仅是活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遗忘，默默无闻……” “我不是来和您讨论哲学问题的，这些东西解决不了我的柴米油盐。”许言瞥了一眼对方的胳膊，抬头打断了对方。 对方再次陷入沉默，搭在许言联邦的手哆嗦两下，尴尬的收了回来。 “我知道这样有些为难，钱是最好的通行证，但我也可以为了获得你的信任而坦白，我无法给予你任何报酬，甚至是钱。” “也许你会觉得荒唐，但我现在的处境，能以这种方式和你面对面交谈，已经是最大的动作了，否则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到你。” “现在我在母星的权力，几乎等同于零，一个名存实亡的联邦政客，的确不能靠着嘴皮子，就让人毫无理智的卖命，毕竟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生活。” 打感情牌+激将法？许言心中冷笑，政客就是政客，嘴里的话每个字都刻着意思。 许言不咸不淡的笑了笑：“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做些找猫找狗的微小工作，如果可以，那我就离开了。” “请原谅我的冲动。”对方含蓄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开口叫住转身的许言。 “等等……我期待着你的正义之心会再次跳动。” 呵……许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又迅速恢复，转身向对方伸出手掌。 “您每次找到我，都是涉及到性命的事，正以之心也要活着才能跳动，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接一些不那么危险的事，况且上次的事情我真是豁出命了，您既然处境不好，我也不好要什么，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以后遇到不懂的问题，也好向您请教。” 许言的语气带着一眼看穿的镇定自若，透露着小人物的市侩油腻，还蕴含着些许期待。 如果换做是十七年前的他，一个愣头小子，是绝对用不出这种复杂口吻的。 那位联邦高层低头看着许言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强行扯出一个微笑，发出了刺耳的摩擦，握住了许言的手掌，将一缕数据传了过去。 “良知未泯，愿联邦人类都能像你一样明辨是非也好，现在浮于表面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美好，有消息可以寄到这个位置，但可能会有延迟，我没办法第一时间回复你。” “谢谢！”许言的腰不露痕迹的弯了弯，收回了手掌。 然后他再次转身，心中没有迟疑，因为目的已经达到，能搭上线就够了。 “等等！”对方突然又叫住许言，“提醒你一件事，今年之前，泰克工业会开始向外区兜售纳米核心，推动社会进步和秩序发展。” 许言瞳孔一缩，身子又扭了回来。 “记住，不要去接受纳米核心的改造，无论它有多廉价，如果可以，这算一件并不危险的委托，尽量影响身边的人，不要去接受改造，不要相信企业的宣传。” “您原本的委托，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许言颔首问道。 “既然你不接受我之前的委托，那为了安全，我不能将内容告诉你，但以你的聪明，一定会有所猜测，所以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老许，你俩现在都咬上鱼钩了，刚才是你拉他，现在是他拉你了。”老猫在频道中提醒，声音有些焦急。 “我心里有数，放心。”许言回了一句，然后对眼前的联邦高层开口道： “您请说。” 对方点了点头，抬脚在原地踏了两步，靠近一些，带着纠结的语气轻声开口： “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你知道李查德·泰克么？” “泰克工业的创始人？”许言反问。 伊藤樱离开书店后，他查过这个人的资料，明面上是一个有志青年大展宏图，依靠天分努力，创立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公司。 这和伊藤樱的说法有很大出入，但数据世界某些东西被修改、掩饰，几乎是相当正常的事。 而对方又提到了这个人，许言倒是很想听一听，这位传奇人物在另一个人的嘴里，又会是什么经历。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对，泰克工业的创始人。”对方右手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自然的轻轻敲动。 “但他还有另一个绰号——先驱者。” 第七十一章 ‘先驱者\’李查德·泰克 “先驱者？” “先驱者。”不知姓名的联邦高层点了点头，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右手食指拇指轻敲，背着手，在原地小范围踱起了步。 “现在是联邦历990年，也就是在九百九十年前，人类的第一艘舰船飞入太空，标致着这个文明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议会将这个节点铭记，作为了新历元年，并依靠着从宇宙中观测到的新规律，重新核定了标准时间和历年算法。” “但许多人……或者说绝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知道，联邦议会成立的时间不过七百余年，比历法上的定论，要晚了二百年左右。” 许言心中点头，静立在原地不动，眼神始终落在对方的身上，没有开口打断。 这件事宫玺也提到过，只不过宫玺的说法是，距离人类第一艘舰船飞天，过去了七八百年，和眼前这位的说法，有着不大不小二百年的出入。 但现在的确是联邦历990年，而联邦议会成立时间，比普世认知晚了二百多年，宫玺和这位联邦高层的说辞，在这点倒对得上号。 “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密，对内部人来说是风言风语。”对方依旧在缓缓的叙述，“联邦内部大多数人，都知道议会成立的时间实际上要晚一些，为了混淆视听，我们曾在内部放出了许多言论。” “有段时间因为这些言论，内部出现过各种猜测，时间点上更是混乱不堪，慢慢的也就没人记得，联邦历这么明显的纪元年历，才是最靠谱的真相。” 所以这就解释了宫玺的说法，和你的说法有时间出入的原因？许言心中没有放弃猜测，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口气而放松警惕。 “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流言蜚语中的真相会越来越混乱，直到所有的说法都变成猜测，也就不会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 说到这，这位联邦高层顿了一下，转身面向许言，没有再直接开口，而是将语音化为信号，传进了许言的脑海。 “九百九十年前，人类迈入星际，七百多年前，联邦议会成立，中间这二百年的屈辱，就是我们想要让人们忘记的。” 地外文明的入侵？许言想起了这件事。 “在这二百年里，人类文明曾经遭到过一次入侵，过程不多赘述，结果就是人类惨胜，也是在那个时候，泰克工业第一次出现在蓝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所……所以，这和它的创始人有什么关系？”许言故作震惊，磕磕巴巴的问道。 “泰克工业的前身是联邦后勤总处，当年战争结束，便自立门户，以公司的形式进入大众视野。” 这不还是开小号么？许言根据伊藤樱和眼前这位的说法，想到了联邦当年的意图。 “当年泰克工业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董事，就是现在所说的创始人——李查德·泰克，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 “联邦议员？”许言尝试着猜测道。 “……你的确很聪明。”对方沉默了一会，“联邦议会自成立起，永远都只有十三把椅子，李查德·泰克，就是第一届议会中的一员，他不仅仅是泰克工业的创始人，也是联邦议会的创始人之一。” “可是网上……” “假的。”这位联邦高层打断许言，“网上查到的第一届议员名单，其实是第二届，第一届初始的十三个人，都不在明确的历史记录中，而是以其他身份隐藏。” “也许是个阵亡的士兵，也许是某个部门的文员，像李查德·泰克，已经是最出名的掩饰身份了。” “为什么……会这样？”许言疑惑的问道，如果是真的，他确实有点搞不懂了。 可对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才挤出一句：“我不知道，也许没人知道，可能这是他们自己的要求，时间太长了，我们只记得该怎么做，却忘了为什么这么做。” “那李查德·泰克的‘先驱者’称呼，也和这些有关？”许言继续问道。 “人类惨胜之后，残余的地外文明科技被回收，交给了泰克工业研究和逆推，那时候联邦还没有一个叫做‘量子水冷’的部门，泰克工业就相当于当时的技术中心。” “从那时起，人类文明一边向外扩张，一边内部也在快速吸收着新的技术知识，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在这当中，李查德·泰克功不可没。” “严格来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议会的大部分事务都与他无关，泰克工业的走向决策，也都是由议会下发指令。” “他就是一个闷头搞研究的人，几乎不参与任何管理，哪怕他有这个权力。” “但他是个天才，现在人类拥有的科技，除了最近百年来有一些是从地外获取的，剩下的绝大部分，最初的设计蓝图，亦或者基础技术，都是他留下来的。” “甚至某些技术理念，我们直到现在也无法自主实现，还是接触了其他地外文明，才受到启发，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东西一部分被联邦收回，一部分留在了泰克工业，最终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在那个智能机械只是空有想法，还没有成功产品的时代，李查德·泰克就已经设想了超级ai，以及以机械代替人体的存在方式。” “前者被当时的议会大力支持，而后者……因为太过激进和违背人权的临床实验，最终被驳回封存。” “那是有记录以来，议会第一次12：1的投票结果。” “以机械，代替人体……”许言呢喃了一句。 “对，纳米核心其实就是这种道路的初步构想，当年被嗤之以鼻的东西，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抬起了头。” “所以您是反对派，坚持这种进化道路不可取？”许言笑了一声，开口问道。 “不。”对方摇了摇头，“我是中立派，人类以何种方式进化，都有着不可预测的结果，是好是坏，都要试了才知道，但一个想法，能被文明所有个体接受，要么是文艺作品，要么所有人都被洗脑了。” “那您特意给我上了节历史课，我没有听出和您的委托有什么关系。”许言摇了摇头，嘴角扯出笑意。 “超级ai和人体机械改造，是李查德·泰克最后的人生时光中，仅有的，被他无比重视的研究方向。” “前者的进度缓慢，但只需要耐心的实验，经过数代人的努力，早晚会实现。” “但后者，没有人支持他。”这位联邦高层向后退了两步，“在他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体，已经初步完成了接近五成的改造。” “这样的行为让他有了超过常人的寿命，而与他同届的议员，都因为年龄和旧伤，要么死去，要么养老。” “而联邦内部一些人，也生出了特殊的想法，愿意接受这种进化道路，先驱者这个称呼，也是这些人叫出来的。” “然后呢？”许言的瞳孔缩了一圈，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些许惋惜。 “然后？然后第二届议会主动联系他，愿意接受他的理念，支持他进行研究。” “但在获得支持后的一次改造中，李查德·泰克从实验台上站起来后，便因为内部构造发生机械性冲突，当场死亡。” 当场死亡？许言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是阴谋，联邦绝密档案库中，还有着当年第二届议会的会议记录，就是关于这件事的，联邦对此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并将李查德·泰克对外宣传成意外陨落的天才，对内，则批判成了摒弃人性的科学疯子。”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泰克工业不再隶属于联邦，因为从那时起双方就有了嫌隙，加上当时议会的自大，错失了收回权力的良机，才搞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不是说没有支持李查德·泰克么。”许言若有所思的问道。 “只是在机械改造的理念上没有人支持他，但他终究是泰克工业的领导者，其科学素养和精神，还是被当时泰克工业内部的人所尊敬的。” 许言陷入沉思，这位联邦高层顿了一下，然后开口提醒道： “重点不是历史，而是历史的教训，当年李查德·泰克因何而死，现在泰克工业的动作又是什么。” “……纳米核心！纳米核心有问题！”许言突然转过弯来，震惊的脱口而出。 然而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眸逐渐暗淡。 “我只是讲了个故事，我什么也没说，这次联系的时间太长了，就到这里吧，注意安全……” 第七十二章 探寻记录 那位联邦高层用了一节历史课来铺垫，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但却骇人听闻的消息。 如果他所言不假，许言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件事会牵扯到多少人。 向所有城市外区兜售纳米核心，这是伊藤樱的原话，可仔细深想下去，许言心中莫名的一阵寒颤和惊悚。 这与十七年前何其相似，毫无规律，毫无选择的清理。 只不过十七年前的手段直接粗暴，十七年后的做法略微温和，也有更多的理由来当做借口。 许言不由自主的将两件事并在了一起，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老猫提醒，才将对方操控的机器人放回原位，消除痕迹，离开了这里。 回书店的路上，许言全程保持沉默，无论老猫如何询问，也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回到书店，他一屁股坐到柜台后面，老猫还是皱着眉头，抱着胳膊，站在地上盯着他的脸。 “出什么事了？”一直守在店里的宫玺问道，端着保温杯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猫扭头瞅了一眼，胡须抖了抖：“他好像中病毒了，有没有正规的杀毒软件，推荐一下。” “店长？” “嗯？”许言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摆了摆手，“我没事，老玺，我有些事问你。” 许言的语气沉重，难得的严肃让宫玺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于是坐到一旁，点头示意。 “十七年前，黑厨刀特遣队接到过一次任务。” “是的，我第一次来书店的时候说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又是谁下的命令。”宫玺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次任务只覆盖零号城市么？”许言尝试着问道。 宫玺摇了摇头：“不仅仅是零号城市，也包括其他北半球城市，但黑厨刀特遣队的人数极少，所以并不负责全部地区。” “也就是说，那是一次覆盖了整颗母星的清理？” “是这样的。”宫玺点头确认，眼中有不解，有无奈。 “以前，我是指十七年前还要以前，有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许言手指轻点着桌面。 “这……我不敢确定。”宫玺有些谨慎，“零号城市和附近地区用的是暴徒袭击作为理由，其他距离较远的城市，有的地方是意外事故作理由。” “这种事很难说，除了零号城市，这里作为蓝星首府中心，其他城市的治安其实远没有店长你看到的那么好，如果说的大胆一点，现实太魔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十七年前还要久远，假如发生类似的事情……不太好分辨出来。” “你到底和那个人说了什么？”老猫跳上柜台，不信邪的压住了许言的手指。 “……明天，明天等我回来再说，先去睡觉吧。”许言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明天？明天你又要干什么？” 许言拧着眉心，从老猫肚皮底下抽回手指。 “去一趟樱寺株式会社。” …………………… “椰子，356号城市的分部经理可以滚蛋了，现在发文件，我亲自授权。” “会长，解除一名城市分部总经理职务，需要董事会召开会议，或者其本人回总部述职。” “我现在拥有商会多少股权？” “49.8%” 滴……滴……滴…… 轻灵的滴答声结束，伊藤樱将一张信息卡插进了眼前的数据端。 “现在呢？”她平静的问道。 “51.2%” “让那个分部经理滚蛋。” 清晨的会议室中，伊藤樱清冷的嗓音与智能系统‘椰子’刻板的脑回路不断交织，决定着商会一条条的策略方案。 门外，更换过型号的机械安保守在两侧，拦住了商会的其他股东。 “伊藤樱！你什么意思！” “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疯了，商会不能再放到你手里。” 接连不断的质疑声响起，让路过的员工都选择快步离开，避免高层争吵殃及池鱼。 “要什么交代？”这时，门前的安保突然开口，是伊藤樱的声音。 “一位年迈的股东身体不好，积劳成疾去世，为了感谢商会栽培，临死前将股份转让给了我，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只是因为给了我，所以没问题也是有问题？” “他会身体不好？上个月我们才一起去游泳，伊藤樱，你这是谋杀！” “毫无理由的诬告，我可以起诉你的。” “你……” 股东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拐角便涌出一队机械安保，强行将一众股东‘请’了出去。 会议室中安静了下来，伊藤樱放下移动数据终端，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这时，智能系统椰子开口提醒道：“会长，您的做法有些过激，他们可能会以更过激的方式来应对。” “那不是正好？唐氏商会现在和我们站在一起，大家都是狼，整个外区所有商会，谁会接受一群雨夜里，浑身湿漉的野狗的求助，除非他们跑去联系那些总部不在零号城市，那些势力覆盖南半球海底的商会，但鞭长莫及，北半球的陆地上，是我们的地盘。” 椰子不再开口，会议室中的气氛有些沉寂，过了一会，就在伊藤樱睁开眼睛，打算继续工作的时候，椰子再次开口。 “会长，有位先生在楼下，没有预约。” “智能机械？胸口有灯？” “是的。” “请上来吧。” …………………… 过了一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许言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坐到了椅子上。 “伊藤会长。” “店长。”伊藤樱点头示意。 许言笑了笑：“我来的时候看了看早间新闻和股市，樱寺株式会社最近应该蒸蒸日上才对，怎么股市的走势，搞得像是快退市了一样？” “商业机密，店长难道买了我们的股票？”伊藤樱扯出一个笑容，眼中却没有笑意。 “哪有那种闲钱，会长付委托费的时候，别用股份代替就行。”许言一边说着，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这次来是关于委托的事情。” “资料还在整理，涉及到的人很复杂，店长亲自来了也要等一下才行。” “不是关于资料的事。”许言摆了摆手，“伊藤会长听说过十七年前的事么？” 许言开门见山的问出了问题，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当年暴徒空葬的时候，还进行了网络直播。 “十七年前？店长难不成以为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忘了这个事了……许言有些尴尬，自顾自的发出了咳嗽的声音，然后说道： “樱寺株式会社成立的时间应该不短，这次想让会长搜集下资料，零号城市发生过哪些比较严重的恶劣事件，具体程度以死亡人数为参考，时间线以百年内为主。” 说完后许言便沉默下来，这是他来这里的原因，联邦三番五次要搞大事情，如果十七年前不是第一次，就一定会留下事故记录。 他希望能通过这些记录，找到共同点，也许可以推出背后的可能原因。 当然，这也许涉及到大秘密，但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许言找不出不去做的理由。 一旁，伊藤樱听到这个请求明显一愣，有些摸不到头脑，一时想不出许言的目的。 “店长，这和委托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点关系，费用可以从委托费里扣，以商会的力量，搜集一些资料应该不是难事吧？” 伊藤樱看着许言，紫色长发贴在后背，沉默片刻后点头道： “可以。” 第七十三章 被忽略的 一周后，清晨 一周前许言从樱寺株式会社离开，回到书店后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安排，除了日常等待伊藤樱的消息，还要抓紧时间采购老猫需要的材料。 虽然这位武器学砖家的设计有时候不怎么靠谱，但这也是众人当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专业领域人才。 而此时，距离招标会召开，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楼下的六一坐在餐桌旁，苦恼的搅拌着碗里的瘦肉粥，店里大家都在忙，只有她还要每天按时按点的去学校上课，她现在正寻思，到了行动那天，也许可以向老师请个假。 “老许，那个伊藤樱有问题，这两天我观察过股市走向，伊藤樱本人拥有的股份正在逐步上涨，以樱寺株式会社的体量，她这个会长就算是最大股东，也不可能握着这么多股份。” 通讯频道中传来老猫的声音，他正在楼上的工作车间，独自一猫，一边扶着脸上的护目镜，一边小心的操纵着工作台。 “你还懂经济学？”楼下，六一不屑的问道。 “经济学是不同文明之间，难得一见趋于同质性的学科，很难懂么？” “这点我注意到了，有问题是一定有问题的，无论她清不清楚纳米核心背后的阴谋，作为商人，这件事她一定会让自己站在盈利的一方。”许言语气平静的说道。 同时，他的动作却迅疾异常，以鲤鱼打挺的身法，从训练室的地板上跳了起来，淡青色的眸子看着对面的宫玺，示意可以继续。 这些天来，不仅仅是六一还在进行格斗训练，许言偶尔也会和宫玺点到为止。 但令宫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许言明明在技巧上以恐怖的速度提升，加上短时间内用之不竭的力量，仅在格斗方面，他已经不是许言的对手了。 可这几天的对战，二人却总能僵持不下，宫玺已经用尽全力，没有留手，而许言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与他进行模拟对战。 有些时候，宫玺甚至觉得店长在拿他开玩笑，因为无论他用什么技巧，使出多大分寸的力量，许言总能以镜像的方式，分毫不差的同时出手，连力道都没有差别。 这让宫玺感觉自己是在和自己战斗，难受至极。 终于，在二人同时一拳挥出，又同时侧身躲避时，两则加密信息，通过特殊频路进入了许言的脑海。 泛着金属光泽的铁拳停在空中，躲避的身形赫然顿住，宫玺收式不及，一拳砸在了许言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却没有让他后退半步。 “先到这吧，伊藤樱的消息来了。” 许言说着拍了拍宫玺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训练室，宫玺则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准备冲个凉，换身衣服。 来到楼下，六一打了声招呼，揽着外套去往了学校，许言照常坐到柜台后面，浏览起脑中的信息。 信息一共两条，以特殊的密码锁加密，一条是关于招标会的情况，一条是百年以来，零号城市发生过恶劣事件的统计。 犹豫了一下，许言还是先点开了恶劣事件的统计信息，相比于眼前的委托，这一整个事件背后的规律，才是更能掌控好局面，做出正确抉择的关键。 输入特殊的密码程序，等待两秒后，一条条信息文件在脑海中延伸，以正常文件格式来算，多达近百页。 如此多的统计，让许言的心沉了一下，耐着性子从头看起。 “联邦历900年，凌晨一点，零号城市东五十公里处发生地震，震源中心等级11级，u、v、x、y、z区，均受到严重影响，死亡人数人，受伤人，失踪56人。” “此次地震由板块移动导致，是记录中影响程度排名前三的自然灾害。” “初震三天后，地质处发出通告，需谨慎余震可能，同天下午，蓝星发生大规模板块位移，范围波及全球九成陆地城市，七成海洋城市。” “总死亡人数人，受伤人数……” “注：店长，联邦公开数据资料与实际人数不符，谨慎甄别。” “联邦历926年，多米奇能源公司发生机械故障，导致南半球海洋城市穹顶泄露，死亡人数……事后，多米奇管理层由联邦法庭宣判死刑，全部业务由泰克工业接手……” “联邦历948年三月，蓝星五十六座城市遭到自杀式袭击，由于地点处在闹市，死亡人数多达……事后，恐怖组织‘星空之眼’宣布对此事负责，同年六月，星空之眼首脑被联邦击毙，其恐怖组织高层悉数逮捕……” “联邦历966年，泰克工业36号化学实验室因操作失误发生爆炸，联邦宣称为特殊航天物质，但猜测为大范围杀伤性武器源质泄露。” “事故总造成3698人死亡，但实际影响波及全球天气环境，详细数据统计见下表，预估十年内新生儿死亡率上涨6%，二十年影响达到无害程度。” “联邦历973年……” 许言一点点的向下看去，从事故的简单介绍，到后面各事故的具体情况和数据统计表，以及当事人处理和伤亡人员由哪家医院救治等等。 伊藤樱传来的信息并没有过分专业，应该是重新组织过语序，但各种信息可谓细致入微，甚至还表明了联邦公告出处，亦或者医院的年度报告。 许言试着找了一些原文，繁琐的官面话读起来很别扭，让人只想知道结果，不愿忍着头疼追究过程。 而且大部分文件都放在数据库的角落，如果不是以特定的关键词搜索，或者直接到那个角落寻找，甚至都无法检索出来。 至于联邦历973年的事情，许言很眼熟，因为他经历过，也如宫玺所说，以零号城市为基点，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曾在当年遭到过暴徒袭击，而且是同一伙人。 蓝星有死后将骨灰扬进海里的习俗，信息的最后面，是所有确认死亡人员，集体扬骨灰的地点。 许言一字不落的看完，将信息关闭，没有去点开关于招标会的信息，而是靠着椅子，抬头看着天花板，沉默的用手指敲着桌面。 “理由用的很好，看不出一丝痕迹，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意外，但……” 他顿了一下，因为这些事故相隔的时间，是数据上唯一值得怀疑的地方。 伊藤樱统计的时间线是百年以内，从990年开始，每隔二十年左右，便会有一次事故，而越是接近现在，这个相隔的时间还在缩短。 而且这些事故的总结，虽然已经公开，但似乎故意措辞，取轻避重，还放到了不易察觉的角落，很难让人信服这里面没有猫腻。 操作失误，天灾意外，这样的借口许言挑不出毛病，但恐怖组织，暴徒袭击…… 普通人听了也就信了，可这样一个经过文明战争洗礼，权力高度集中，联邦军甚至还在宇宙中作战的情况下，拥有无数科技和十三支精英中的精英的机动特遣队，会出现伤亡这么大的恐怖袭击？ 如果是真的，那许言就要考虑一下，面对这么一群废物，自己这十七年过的，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 更何况，十七年前的事情，确实是黑厨刀特遣队的动作。 “定期清理？”许言呢喃着猜测道，“可为什么呢……” 没有任何头绪的他，平静的接受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在繁华世界的掩盖和洗涤下，总会被人遗忘的‘规律’。 整整一天，许言都坐在柜台后面，没有离开，沉默不语。 第七十四章 模仿大师 充斥着蓝白两色的大厅中，无数重叠的投影杂乱不堪，屏幕上跳动的画面，不时的被人切换。 番茄酱甜腻的香气蔓延，和冗乱的吵闹声交杂，在听觉和嗅觉上折磨着今晚准备加班的队员。 “给，你最喜欢的8号番茄酱。” 一位队员带着讨好的笑容，给身旁的老资历队友送上夜宵祝福，然后攥着自己手里的汉堡，盯着身前的屏幕，眉间逐渐拧成一个‘川’字。 “伙计，一些规定的文件序列有被人检索过的记录。” “很正常，公开出来的东西就是给人看的。”身旁的队友接过番茄酱，笑着说道。 “可那是标记文件，需要密切注意。” “地点，检索信号源的地点。” “在外区……一个叫做樱寺株式会社的商会。” “那就密切观察好了，这件事交给你，做好了，说不定年终奖能涨一涨。” “可是按照条例，应该上报给……” “伙计！”身旁的队员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十七岁就进入‘下水道之光’了，工作上的事我比你熟悉，如果你愿意去听组长的牢骚，甚至是队长的友好招待，那你就去上报，功劳全是你的。” “……那，再观察观察？如果还有大范围检索痕迹，再上报？” “我看你很有当组长的潜力！年终末尾最好不要出事，否则如果加班，你会受到全队人的鄙视，明年就可以外派到南半球的海底城市钓鱼了。” ………… 书店的大门在天黑后关闭，事实上，自从伊藤樱正式提出委托后，书店在白天也不会敞开大门，而是全心全意的备战……用老猫的话说，就是备战。 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香气，许言后来才安装的嗅觉传感器接受到信号，确定了今晚的晚餐，是隔壁街区二十楼十六号，一家复古餐厅的番茄牛腩面。 面无表情的他屏蔽掉嗅觉，甚至听觉和视觉，闭上眼，靠在椅子上，继续沉思。 “老许今天怎么了？”六一狐疑的扭头望去。 “伊藤樱的资料传过来了，早上你走后，店长就变成这样了，一天没动。”宫玺摇了摇头，解释道。 “他肯定是有事，昨天晚上去见了个人，到现在也没说他们谈了什么，宫玺，他昨天不是问了你问题么？”老猫咬着牙，用特制的叉子卷着面条。 宫玺笑了笑，无奈的说道： “那也是十七年那些事，你们不是都知道？昨天店长见了谁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和老汤的那个快递有关。” “倒是这两天，店长的模拟对战简直是折磨。”说着，他叹了口气。 “模仿大师！” “什么？” 老猫和宫玺看向六一，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六一眨了眨眼，偷瞄了一下门口的方向，举起扳手挡住脸，小声的说道： “老许小时候给我讲过故事，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压在山下的猴子，什么八条腿的马，什么沉睡的不可描述的触手怪，还有一个人可以复制他人的动作和格斗技巧，老许管他叫模仿大师！” “如果是人，那一定是异种人，可店长操纵的是机械，我只觉得折磨……” 宫玺低下头，他其实一直想问六一二人是否见过许言本人，但话到嘴边，总是被咽下去。 “……真是难为你了，我家乡的小孩子，入睡前都听童话故事，扳子姐你居然从小就开始听触手怪的恐怖传说，结果现在居然还怕鬼。” “六一。” “啊！” 许言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六一下意识应了一声，瞬间双手放在膝盖上，停止腰板，乖乖坐好。 许言并没有在意细节，而是沉默片刻，说道：“明天是休息日吧？需要去学校补习么？” “需要！”六一战战兢兢的不敢回头，着实是许言的语气，只有在她犯错时才会出现。 “请天假，和我去个地方。” “你最近在搞什么东西，作战计划需要实时统一，刚愎自用的将领往往都是身败名裂。”老猫呲着牙，尾巴不停的晃动。 “……明天，明天回来再和你们详细说。” 许言心中皱眉，转身又回到了外面，坐到了柜台后面。 “你昨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嗬！你要是我的上司，我一定会到军事法庭举报你！” ………… 第二天一早，在宫玺疑惑的表情和老猫龇牙咧嘴的注视下，许言带着六一离开了书店。 一路上他都在保持沉默，身旁的六一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身上，今早临时新买的黑色皮夹克，不明白许言这是要去哪里。 “今天需要演戏，老玺的身份有问题，老猫也不行，所以只能由你来问。”许言目光呆滞，频道中却突然开口。 六一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拍着胸口：“放心，专业的！” 随后许言没再说话，他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出联邦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而另一份关于招标会的信息，相比之下很简单，贫民区有资格并受到邀请的商会一共十一家，当然，这件事唐氏商会板上钉钉，几乎没什么可研究的，伊藤樱发来的，更多的是关于泰克工业在当天的安保情况，简略的会场结构图，以及纳米核心样本可能的运输道路。 在许言预料之中的是，信息上没有关于伊藤樱自己一方的安排，但他不相信伊藤樱当天真的没有动作，只不过和上次一样，人家不想说而已。 心中留了个心眼，许言思考着稍后的措辞和应对，他今天目的地是在城市之外的一处监狱。 纳米核心的委托迫在眉睫，计划的制定和推敲也需要时间，所以他只能抽出一个上午，最多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尝试一下。 联邦历966年，泰克工业36号化学实验室爆炸，事后相关人员有的被判处死刑，有的则被关进了城外监狱。 以联邦的尿性，和许言多年来的人情世故经历，这种事的真正知情操作者，肯定已经下辈子见了，能活下来关进监狱的，都是表面的替罪羊而已，至于涉不涉及什么派系争斗，那就太复杂了，许言也懒得想，毕竟只是来试一试。 能侧面问出什么最好，如果没有收获，那就打道回府，抓紧时间先把眼前的计划制定好。 根据伊藤樱的传来的信息，当年36号实验室爆炸的相关人员，大部分进了监狱的，也都在这些年里相继去世。 近三十年过去了，只剩下一位老人还活着，现在正在监狱旁的附属医院养老。 相比于监狱，旁边附属医院的管理要松很多，每天都可以有家属进去探望，如果说的明白点，那就是能进医院的，都是可以有个好归宿的，普通重犯真在里面得了病，自生自灭是最好的结果。 地铁平稳的运行，没有发出半点噪音，许言沉默许久之后，将一份伪造的电子证件传入了六一的数据终端。 其上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幅图案，由简单的线条勾勒，主体是一本打开的书籍，旁边有两圈圆环环绕，书籍上方，还有着一柄插在齿轮上的短剑。 六一露出不解的神色，许言在频道中解释道：“从现在起，我们是联邦特遣队的一员。” “老玺提过这支特遣队？” “我胡诌的。” 第七十五章 狱区 “老许，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打听消息，试着救一些人。” “那岂不是很危险！” “能帮就帮，帮不了就撤，我们要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尝试着为别人说话，这样有一天，别人才有可能为我们说话。” “你这话说的怪怪的。” “宇宙人民是一家，有备无患，走吧。” “可我们连零号城市都没离开过……” 许言故意落后一个肩膀，由六一在前，走向了城外监狱旁的附属医院。 蓝星的监狱不少，几乎每座城市外，都有扩展出来的专用场地，用来建造这些牢笼和配套设施，平均占地大小，仅次于同样在城外的肉类、植物培育基地。 联邦法案对于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定责上十分苛刻，所以真正罪大恶极的罪犯，不会在这里常住，用老猫的话说，从被逮捕到定罪，再到执行，罪犯的灵魂一个月就可以回归宇宙星海。 北半球陆地上还好一些，与正常人认知中的没有差别，而南半球海底城市附近的监狱，则常年没有阳光，甚至人造灯光都相当奢侈，以环境来说，其定位相当于流放，关在海底的，基本都是离死亡刑责只差一步。 不仅仅如此，如果按照新闻播报的蛛丝马迹，抠字眼分析，有些牢笼不止在蓝星，真正严苛的环境是在外面，在头顶之上。 走到医院的大门前，透过栅栏门的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环境还算雅致的公园，绿植水池，健身长椅一应俱全，就这么看没什么问题，但相比于城市里的繁华，就简陋了一些。 许言听说在很久之前，蓝星的监狱仅仅就是监狱而已，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权组织崭露头角，顺带为罪不至死的犯人发了声，再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于是有了现在的样子。 回过神，门前不只有许言二人，还有着不少排队的家属，等待检查核实身份，进入医院探望，从衣着打扮看，大多都还算比较富裕，少部分较为朴素。 “这就是给罪犯住的医院？”六一看着门前仅有两名人员负责看守，不解的在频道中问道。 许言的眼眸一扫，随即收回视线，嘴角翘了一下： “看着没什么，可要是在里面做出格的事情，三百六十度，一秒钟就能打成血雾，骨灰都没得扬。” 咕噜……六一咽了下口水，但还是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慢慢的，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当轮到六一和许言的时候，一名看守人员手持特殊终端，将他们拦了下来。 “请出示身份证件，以及探望人员身份。”平淡的声音夹杂着才是上午，就已经有了下班心思的期盼。 六一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微笑，将许言伪造的证件递了过去。 关于如何伪造联邦证件的问题，许言自己曾深入研究过，毕竟书店也有办证业务，但机动特遣队的证件，他特意向宫玺询问过。 联邦机动特遣队的证件信息，其成员具体身份，不受任何低权限系统识别，也就是说按照这个逻辑，哪怕是真证件，系统也会判定为假。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特遣队做事，用到证件的情况极少，二是为了保密。 联邦十二支特遣队中，像‘下水道之光’、‘量子水冷’这样的监察研究部门，会以网络部、研究院的身份公开，而其他的部门，普通联邦人不会知晓存在。 而唯一可以骗过低权限系统的方法，就是伪造临时密码链，宫玺说，这是在出任务时的临时权限证明，会被系统后台的某个隐藏程序识别。 不过这个方式往往是用来在特殊任务中，侵入某个低权限系统的后台，获取重要信息。 当然，为了避免公器私用，密码链只有在特殊任务中，由上级批准才会下发，毕竟宫玺不是历史上第一个叛逃的人。 当时听到宫玺这么说的时候，许言还有点兴奋，合着这么个玩意，你就一直忘了说？ 但事实并不如意，密码链的算法不是一成不变，联邦会在固定时间更改，并不会重复使用。 而幸运的是，宫玺可以解释出他曾经用过的密码链，虽然内容上无法侵入系统后台，但编写算法上，可以欺骗过低权限的系统识别。 一张薄如卡片的半透明数据屏，被守卫狐疑的接过，特意瞥了眼六一和其身后的许言，这样型号的数据端，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当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二手的你知道多贵么？就这还是我自己亲自翻新的。”许言心中翻了个白眼。 守卫将数据屏插入手中的终端，显示屏上一阵花白，红色的叹号和警告提示亮起，让其瞬间紧张起来，训练有素的做了个拔枪的姿势，另一边的同伴也收到提醒，单手放在腰间，朝着这边看来。 但紧张的气氛一闪而逝，显示屏上的警告提示消失，转而出现了一幅蓝星的简笔图标，并提示权限符合。 “权限？” 守卫的眼睛眯了起来，‘权限’两个字是不适用于普通人的。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显示屏上的蓝星图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言胡诌出来的特遣队队标。 含在嘴里的例行询问被咽了回去，他不认识这个队标，但知道相似图形的含义，这样的图形往往会出现在上峰传达的特殊文件中，与联邦的蓝星图案放在一起，稍小一些。 “咳咳……那个稍等，我通知一下……” “不用通知。”六一余光扫了下，“就是来看望病人。” “可这……”守卫为难的皱了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许言突然用刻板的语气开口，并看向了他。 “斯沃特！长官！” 这名字……许言心中摇头，动作点头，将视线移开，不再说话。 仿佛灵光一现，守卫瞬间立正，在手臂上点了两下，一旁的警卫室中走出了一个非人型机械。 “长官，医院内人员入住名单会实时更新，跟着他就可以找到需要探望的人了。” “很好。”六一笑着说道，抬脚走进了医院。 ………… “我还以为会很严格。”六一叹气说道。 “真正重要却又不能死的犯人，都不会关在这里，现在蓝星大部分监狱，只不过是提供免费劳动力和实验体的圈养场罢了。”许言解释道。 “运气好，刑期满，活着走出去，运气不好，第二天家属来收尸。” “罪有应得！” “绝大部分，万事总有例外。” 说着，二人在智能机械的带领下，来到了住院部的楼下，其实现在并不需要这么个跟屁虫，得到许可的许言在共享位置后，每个人在哪里心里一清二楚。 上楼，乘坐电梯来到十六层，二人靠着门派号找到了一个单间，随后许言将跟屁虫留在门外，与六一推门而入。 入眼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病房，除了病床前的各种仪器，以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周围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不知道还以为走进谁家的客厅。 此时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浏览新闻，被推门声惊动，向这边望来。 许言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吊瓶，示意六一上前，将连接着耳机的金属贴片贴到了对方的太阳穴，老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 “来看望你的人。”许言在通讯频道中说道。 六一很合时宜的将电子证件一晃而过，许言则用身体挡住了房间的摄像头，三人互相对视。 沉默片刻后，老人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挤在一起：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不能放过我么？” 许言一愣，瞬息反应过来，你能这么想，那就很方便我装……忽……套话了。 第七十六章 哪位议员 安德烈，原泰克工业36号化学实验室副组长，4号城市中心区户籍，毕业于零号城市‘土卫六’航天研究院，年轻时曾在联邦航天部实习，获得过联邦铜十字奖章。 后主动辞职，进入泰克工业，曾在多个部门任职，最后转到36号化学实验室，担任副组长职务，那年，他才三十五岁。 十年后，四十五岁时，因作为重大事故负责人，被捕入狱至今。 伊藤樱查到的信息只有这些，笼统到这位老人写本自传，大概也只有一页纸的内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4号城市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即便是现在，联邦大多数航天领域专家，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而一直飞在天上的1号城市，也是从那里建造，组装，并飞上天空的。 至于‘土卫六’航天研究院，其授课教师皆是航天部高级研究员，院长则由航天部副部长担任，是蓝星航天专业的顶级大学，没有之一。 除了这些，奖章和工作经历就不必赘述，无论是出身，毕业院校，还是工作经历，亦或者那枚铜十字奖章，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大多数普通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许言回忆了一遍信息，短短百字，这位名叫安德烈的老人的人生经历，在大起大落中，用传奇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即便入狱，相比于36号化学实验室的其他人，也有了个相当不错的归宿。 在来之前的地铁上，许言甚至在网上还查到了一些联邦公告，曾经某个重要项目的研究团队中，安德烈的名字也有资格署名在上面，要知道那个时候他还在航天部，才多大年纪。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能放过我么？” 安德烈的话本应带着无奈，但语气却充满看透的豁达，嘴角的笑意似乎在说，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只是收到指令，来看望一下安德烈先生，你不必往最坏的方面想。”许言细声细语的说道。 他的身体僵硬，完全充当了录音机的角色，传入安德烈耳中的声音，则再次模拟出了他属于人类的原声。 同时，在他的示意下，六一搬着椅子坐到了床前，因为某些信息共享的缘故，外面的跟屁虫相当于许言的眼睛，可以预防有人突然进来。 “我记得‘黑皇后’的队标不是这个，她们那里也很少有男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给死人透露一些秘密也不算违反条例吧？”安德烈叹了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数据屏，不知是不是巧合，上面正在报道泰克工业招标的新闻，但随即被他关闭，然后将身旁吊瓶的流速减缓了一些。 “人老了，当年泄露的东西留在身体里出不来，仪器都不管用，只能靠最简陋的输液活命了。” “器官克隆并不昂贵，咬咬牙，中薪阶层也用的起。”许言依旧细声细语，听不出关心，也听不出威胁。 安德烈低头笑了笑，右手一摊：“我是个犯人，重犯，能这样活着就不错了，这里哪能奢望器官移植，另外一栋楼的外科手术室，不知多久没被他们用过了。” 和安全屋一样，又是面子工程……许言心里猜到，脚下迈步，坐到了床边。 “安德烈先生，一年前，36号实验室除你以外的最后一位研究员，在另一个狱区离开了。” “我知道，我是他的导师，挺好的孩子，从外面回母星发展，前途无量……可惜了。”安德烈看着对面墙壁上的挂画，有些失神。 “现在轮到我了，今天过后，36号实验就不在了，本该用在敌人身上的武器，反过来用到了自己无辜的同类身上，我们罪有应得。” 老人低下头，窗外的清风吹着本就不多的华发，满是皱纹和褐色斑块的手掌搓在一起，仔细看，那些褐色斑块十分细嫩，许言毫不怀疑，稍微用力就能掐出血丝。 这些褐色斑块没有规律的覆盖在皮肤上，一直延伸进袖口，袖口内侧，隐隐约约能看出红色的痕迹。 果然是武器源质泄露么，特殊航天物质只是借口……许言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当年事故定责，实验室组长连带助手判处死刑，负主要责任，安德烈先生作为副组长，有终止操作的权力。” 许言边说着，边从六一手里接过一个两端金属封口，中间玻璃打造的小瓶，里面装了三分之二的透明液体。 轻轻扭动金属封口，玻璃瓶的一端突起，机械结构展开，伸出了一根注射针，被许言用三指捏住，同时，眼神瞥向了旁边的吊瓶。 安德烈显然注意到了，但没有在意，照旧带着笑意，半躺在床上，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如果当年我能想到这一点，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放在古代，我们造成的后果，能被后人骂到人类消失，就算编成神话里的魔鬼，也不足为奇。” “急功近利，违反条例，罪有应得。”六一冰冷的眼神扫了下，冷漠的说道。 许言咳嗽了一声，颇为用力，六一收回视线，不再开口。 “是罪有应得，我以为你们早几年就会过来，也没想到能有今天，咳咳……” 安德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泛红，手背上，脖颈上，褐色斑点像是吸水的海绵，被挤出一缕缕血丝。 “……咳咳，当年我们太急功近利了，议员亲自到访泰克工业，第一站就是36号实验室，那时候实验已经接近尾声，全组所有人都希望能在年前完成，第二年中旬，就可以在作战星系取得优势，打通通向银核区的近路航道。” 许言心中暗自点头，曲率引擎因为船体的承受能力，并非可以全部推广覆盖，大多数舰船和舰队还是要通过星门远行，如果空间节点某些特殊属性不同，哪怕位置相近的两个星门，穿梭到同一片区域，所消耗的资源也会相差很大。 但更令他注意的是，安德烈所说，当年有一位议员到访，是哪位议员？ 联邦议会十三个席位理论上是终身制的，除非在任期间有过污点，可以被超过三分之二的议员同意弹劾。 可按照资料显示，从当年到现在，这一届议会还没有更换过人选，也就是说，这位议员还在位。 许言心中瞬息将消息理顺，但他又不能开口询问，作为一位特遣队员，以这副身躯来这里，甚至还有可能是中高层人员，主动询问就露馅了。 “你怀念他们么，安德烈先生？我是指你的那些同事。” 安德烈扭头看着许言手中的玻璃瓶，目不转睛的开口： “当然，他们都是优秀的人，可既然是优秀的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以为研究者会和战士一样，永远保持冷静。”许言玩味的笑道。 安德烈摇了摇头，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费力的说道： “当年决定越过检查的是亚辛组长，如果他能活到现在，比我还要大二十多岁，可惜他的助手是个年轻人，他那个老家伙听不住劝，我当年又意气正盛，最后才变成这个结果。” “我本以为自己活不到现在，没想到大法庭给了我无期，也许是看在我受到影响，打算让我折磨到去世……咳咳咳咳……可今天你们还是来了，他们能把我放到医院，我就知道，我没有多长时间了，无论是你们动手，还是我自然死亡。” 伴随着咳嗽，安德烈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身体的异样和震动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充满血丝，虚弱的躺在了床上。 许言稍稍沉默，他还在思考怎么侧面打听当年那位议员，但经过短暂的接触，像安德烈这样的性格，如果露馅，他绝不会再透露半个字，说不定还会顺便按下求助铃摇人。 看了看时间，于是他起身用手指弹了弹吊瓶，既然已经知道是位议员，这么大的目标，也没必要一定从安德烈的口中得知。 “祝您睡个好觉。”他平静的说道。 注射针头刺入了吊瓶口，无色透明的液体被推了进去，安德烈笑着抬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ps：这两天值夜班，实在是抱歉，对不住大家，对不住，对不住，明天开始尽力补更，上架的话也有爆更。 ……虽然编辑那边还没有上架的消息，我自己也想再多写一写再上架。 嗯，还是得和你们说一声，道个歉，这两天都是一更，再不言不语的话，说不过去。 鞠躬。 第七十七章 提前 将一切收拾好，许言和六一走出住院楼，回到了院门前，那名守卫以标准姿势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想要下班的欲望。 “做的不错。”六一清冷的夸奖道，“我们没来过这里，明白么？” “明白！长官！” “很好。” 医院门前的队伍很长，守卫全覆盖式的面甲下，露出一丝得意又期待的笑容，伸手拦住了下一位想要进去探望的家属。 回到书店，六一脱下黑色夹克，松了口气，她还是不太习惯穿这种板正的衣服，即便是自己的牛仔上衣，也要比实际号码大上两号。 “注射一小瓶安眠泡腾片真的没事么？”她犹豫的问道。 许言坐在柜台后面，抬头回过神，肯定的说道： “我查过了，吊瓶上的药剂和泡腾片并不冲突，让他睡个觉没什么问题。” “所以，你猜测他们当年都做了替罪羊，真正的内鬼有可能是当年组长的助手？”六一回想起路上许言向她的解释，心中不寒而栗。 “仅仅是猜测，毕竟人都死了，如果是杀一儆百，安德烈作为副组长也活不到现在，如果为了掩盖真相，组长作为负责人会死，助手死是怎么道理。” “你们在说什么？”老猫趴在书架上，默默的看着二人，顺带朝着许言呲牙表示不满。 “宫玺又出去了？”许言话锋一转，朝着六一摆手，“你去给老猫解释一下。” 随后在老猫恶狠狠的眼神中，许言闭上的双眼，六一则带着他回到了楼上。 待二人离开后，网络中，许言的思维蔓延，在无数公开数据中穿梭，搜索着当年实验室爆炸发生前，泰克工业的动作以及哪位议员到访过，毕竟这种视察行为，媒体应该会报道一番才对。 但所有的数据都显示，当年并没有哪家媒体报道过这样的新闻，论坛里一些坟贴倒是提到过关于泰克工业的小道消息，不过说法千奇百怪，不仅没有具体到是哪位议员，而且单从时间上看，联邦议员几乎就住在泰克工业，多半是水贴胡诌的。 搜索了许久，直到下午，许言才暂时放下了这个事，现在不知道没关系，有目标就算是不错的进展了，伊藤樱的委托不是近在眼前么，也许有机会从委托行动中调查出什么。 想到这，他打了个响指，书店外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暂时歇业’四个大字，然后将关于招标会的信息调出，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次招标会的内容是纳米核心，这种与人体融合的技术并不新鲜，但其科研原理却不是烂大街的货色。 资料显示，招标会在靠近中间区的一处商用写字楼进行，届时外区一共十一家商会会长都会到场，并亲自展示本家的技术实力和雄厚资本。 按照伊藤樱的说法，这次是泰克工业决定代理权，包括生产和售卖，也就是说，招标成功的商会有资格获得纳米核心的生产资料。 这种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即便现在看起来纳米核心有问题，但举一反三是科研人员的基本素质，错误的生产资料，也可以逆推出相当有价值的技术。 更重要的是，南半球海洋城市并没有商会参加，这意味着谁取得代理权，就可以将自己的势力从陆地伸到海洋。 因为环境的原因，陆地和海底商业核心是分开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陆地经济和海底经济一直是死对头的原因。 当然，泰克工业是个例外。 “不过按照联邦一如既往的习惯，一但纳米核心可以致人死亡，导致波及全球的严重后果，泰克工业背小锅，大锅肯定会扣到代理商会头上。” “举一反三，也得有命举才行，泰克工业家大业大，流言蜚语数不胜数，贫民区的一个商会可担不起这样的后果。”许言暗自叹道。 信息一点点被读取，他看的很慢，想要从中找到可以窃取的机会。 ………… 时间就这样到了晚上，宫玺回到书店后吃过晚饭，众人在许言的召集下，环坐在柜台四周。 “老玺，事情的原委经过，刚才六一和老猫都说过了？”许言靠在椅子上，用食指撑着脑袋。 宫玺点了点，双手握着保温杯，说道：“都清楚了，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而且我不建议将影响搞大，尤其是老猫的那些土炸弹，不建议使用。” “怎么就土炸弹了，材料要是够，老子整出一个大家伙，以你们直立猿的科技能看懂？”老猫将头扭开，不屑的说道。 “所以现在老许你有什么计划？”六一有些焦急的开口，在她看来，这种事情用丧尽天良来形容都不够。 “我的计划？”许言一顿，微微抬头，双眼投射关于招标会的具体信息。 “十天后，在这个位置，招标会在这里的一栋写字楼里召开，我查过了，这栋楼是泰克工业的产业，所以并不存在本地主办方，从源头动手的计划可以划掉。” “按照伊藤樱的说法，当天上午是招标前的准备和会议，中午在楼内进餐，下午招标则正式开始，晚上就会得出结果，并有一个闭幕酒会，直到凌晨。” “纳米核心的数据资料由泰克工业代表团携带，但其样本会从中心区运送，中午到达写字楼，用于下午的招标展示。” 许言说着，将一条信息分别发送给众人。 “这是伊藤樱预估的安保级别和规模，实际上可能有出入，但就从这个级别来看，途中盗取的计划也可以划掉，因为宫玺的说法很正确，这件事影响不能太大，会波及到我们。” “其实是我们打不过吧……”老猫滑动着数据屏，补了一嘴。 六一同样吃惊的看着上面的信息，举起数据屏，指着上面说道： “她确定是这个级别？这种飞车是军用级别，已经不属于飞车范畴了，叫战斗飞行器更适合，是联邦对外登陆作战的巡查队标配！老师上课给我们展示过！” “而且有无人驾驶和人工驾驶两种型号。”宫玺也默默的提醒道，“还有这个，由泰克工业研发生产，一年前作为单兵标配装备，被联邦舰队采购推广。” “我知道。”许言点了点头，“我都查过了，这种型号的战斗飞行器如果是人工驾驶，可供三人使用。” “地上的这种特种车，标配人数在七人，也是联邦经常使用的战斗小队规模，不仅如此，泰克工业安保体系中，人工体系大部分是第二舰队的退役士兵，其机械安保体系，甚至就是联邦对外登陆作战中……所使用的炮灰。” “所以我才说，中途盗取的计划要划掉。” 许言摇着头，心中也颇为无奈，泰克工业的标准几乎已经是最高了，真想硬怼是不可能的，起码只要还生活在蓝星，最好就别产生这种想法。 “店长的想法是……招标展示结束后动手，这样泰克工业只有回去才能发现？”作为专业人士的宫玺最先回过神。 “没错，招标结束后甚至有个到凌晨的酒会，人多眼杂，很适合搞动作。” “可你想过没有，纳米核心如果真的有问题，伊藤樱要来有什么用？她站在哪一方，小心我们被当枪使。”老猫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的确，许言也不清楚，伊藤樱知不知道纳米核心背后的阴谋，还是单纯的想破坏招标，给自己商会谋取利益。 许言思虑片刻，颔首道：“这方面我有考虑，所以我们要尽量小心，至于……” 嘟嘟嘟…… 一串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环视一圈众人，许言接通了通讯。 “店长？” “伊藤会长。” “刚收到消息，招标会提前了，三天后……” “……好，我知道了。” 许言平静的挂掉通讯，没有露出半点惊慌，然后抬头看着众人，书店的气氛一时凝重。 第七十八章 再见‘黑厨刀\’ 樱寺株式会社总部，会议室中，伊藤樱俯瞰着楼外的夜景，将手指从耳机上放下，结束了通讯，一时沉默。 偌大的会议室中，她转身看向会议桌旁的座椅，回想起了三分钟前的谈话。 刚刚那里有幅模糊不清的投影，正是她刚刚接过会长位置时与她交易，要求今年之前阻止纳米核心兜售的人。 这是伊藤正雄死后，她从隐藏文件中找到的交易，本应由她父亲进行，可她的父亲死了。 她不清楚这个人影是谁，是男是女，是泰克工业的人，还是联邦的人，亦或者其他身份。 但她是个商人，从小就习惯用商人的身份思考，对方承诺泰克工业下次招标，将指定樱寺株式会社。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报酬。 就在她凝神沉思的时候，商会总部的智能系统‘椰子’提醒道： “会长，泰克工业方面发来消息，招标会提前到三天之后。” “我知道了，已经有人提前告诉我了。” 伊藤樱清冷的嗓音回荡，目光始终未离开那副投影刚刚出现过的位置。 “你到底是谁呢……” ………… 第二天，六一在线上以生病为理由，请了个短假，对此许言没有表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六一去了学校和不去学校，效果是一样的。 “所以你们为什么还要采用这种……简陋的……人工授课方式？”老猫眯着眼，费力的想出了一个形容教师与学生关系的词语。 “简陋？”宫玺回过头，“我们这里几千年来就是这样传承教育的。” “不简陋么？”老猫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还好吧，嗝……”六一放下空碗，转身解释道，“联邦对教育手段没有过多要求，学校也采用过网课和智能授课等方式，但结果对比，升学率和成绩远不如面对面人工授课。” “不可理解的直立猿……” “怎么？人类在外面风评不好么？”许言从楼上工作车间下来，听到了众人的聊天。 “好！人类以及类人类生物文明，风评简直不要太好！”老猫尝试着竖起大拇指，但以他的生理构造，有些难以做到。 许言笑了一下，手掌从老猫头顶抚过，坐到柜台后面：“别阴阳怪气，说正经的。” 老猫眼珠转了转，说道：“极端又广泛！” “什么意思啊？”六一凑过来问道。 老猫咳嗽一声，双爪比划：“如果道德可以用一条线来表示，人类和类人类生物文明，大部分集中在两端，剩下的则均匀分布在每个刻度上。” “简单说，就是什么人都有。”宫玺补了一句。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你们可能很难想象，有的种族是从骨子里带着和善，那种你杀他，他都不会恨你的种族，这种思想是与生俱来且涉及到每个个体的，每！个！个！体！没有例外！是不是很难想象？” “……居然没有灭族？”许言沉默片刻，憋出一句询问。 “嘿！理论上没有。” 书店的气氛随着日常饭后闲谈，变得越来越古怪，许言咳嗽了两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该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了。 “今天晚上老猫和我走一趟，宫玺在店里远程联系，尽量绘制出详细的结构图。”许言按照昨晚的想法吩咐道。 既然从源头和途中不可能动手，那就只能选择招标结束，酒会开始的时候。 而招标会提前到三天之后，所以许言现在要抓紧时间，最好可以现场勘察，以确保行动顺利，以及制定出撤离路线。 “店长，伊藤樱会不会提供协助？”交谈中，宫玺突然问道。 “不会，但这事由不得她。”许言沉声说道。 ………… 晚上十点，向宫玺交代一句，许言带着老猫离开了书店，一路行至目标写字楼所在街区。 一踏入这里，一人一猫就看到了那栋写字楼，无他，只因为其风格和周围建筑迥然不同，简洁，流畅，楼顶成尖塔状，像一艘要冲天而起的火箭，周围的建筑与其相隔数十米，拥挤这个词根本安不到上面去。 “这就是泰克工业的产业？” “没错。” “按道理讲，如果那晚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这么个利益体根本不可能存在。” “所以你只能莽到上校，当不了文明首脑，树大根深，这个公司牵扯的太多了。” “那只能怪直立猿的心思太复杂。” 许言嘴角上翘，没再多说什么，慢慢的朝着写字楼走去。 而另一边，宫玺经过许言的同意，分享着他的视线，并在书店绘制着写字楼的外部结构图。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言在楼外转了不少圈，宫玺也勉强是通过可见的内部装修，猜测出了极少部分的内部结构。 “如果能进去就好了。”他感叹一声。 “能进去就不用这么费力了。”许言在频道中说道。 “那他们会将样品放到哪呢？”老猫问道。 许言抬起头看了看：“也许是楼内某间屋子，也许是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商场有公开通知，三天后这边的停车场例行检修，不接受停车服务。” “他们没有封锁街区，只是不让车进来，很可能是为了给商会车辆提供空地，那这栋写字楼自己的停车场有什么用？” “据我所知，这种规格的写字楼，地下停车场足以应付这种场面，商会来的人再多，也不会不够用。” 许言一边冷静的分析，一边在脑海中搜索到了停车场入口的位置，就在不远处刚刚路过的拐角。 “也许是给安保人员用的。”老猫跟在后面，默默的想着。 “仔细看伊藤樱的预估信息，飞在天上的安保更多。” 就在许言解释，并靠近了地下停车场入口的时候，远处突然亮起数道灯光，打断了他继续向前的脚步。 随后在他谨慎的目光中，一队黑色，不属于任何型号的车辆驶了过来，停在了停车场入口。 车门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黑色人影整齐列队，许言的机械瞳孔一缩，与频道中的宫玺同时开口： “黑厨刀！” 第七十九章 可能会到来的人 夜色下，黑色的人影站在暗处，像是一根根漆黑的柱子，沉默，有序，危险。 地下停车场入口在写字楼背面非主路的拐角，周围的建筑离得很远，最近的一栋楼并非娱乐场所，所以这里行人稀少，除了许言，路上见不到第二个外人。 十余辆不属于任何已知型号的黑色汽车终于停稳，四十余名黑厨刀特遣队人员依次走下，一部分列队进入停车场，另外一部分在入口处等待。 冰冷的全覆盖式外甲，特殊的模块式小型未知装备，以及手中在缝隙闪烁着蓝光的枪械，许久不见的身影与许言的记忆融合。 虽然枪械和外甲相比十七年前略有差别，但整体上那股味道却没有错，更何况以许言的视力，看清对方胸口的队标，还是轻而易举的。 “老猫，冷静，冷静。” “我他妈已经很冷静了！” 一人一猫蹲在原地，躲藏在绿化带后面，静悄悄的观察着，老猫眨了眨眼睛，扭头看着许言握紧的拳头，无语的将头扭了回去。 “店长，我建议立即撤离，现在还不是发生冲突的时候。”通讯频道中，宫玺焦急的说道。 通过许言的视线共享，他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些前同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黑厨刀特遣队作为纯粹的暴力部门，人数达到三人以上，有着怎样的战斗能力。 宫玺的劝解落下许久，许言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着不远处的黑厨刀，沉默片刻后说道： “不对，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行动还有两天，伊藤樱那个女性直立猿可没说还有这些人参与。”老猫同样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 可频道中，宫玺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很正常，黑厨刀是所有特遣队里任务最多的，母星上联邦不需要公开的行动，都会交给他们。” “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许言将身子压的更低，“这件事中有联邦的影子毋庸置疑，但招标会运来的是纳米核心的样本。” “招标本身是公开的商业行为，纳米核心技术在中心区相当普遍，泰克工业的安保级别已经高的不可思议，这种情况下，宫玺，几份流水线样本而已，有必要搞成这个场面么？” “还是说，黑厨刀特遣队已经到了什么烂大街的任务都接的地步？” 许言接二连三的询问让宫玺顿了下，然后陷入沉默，显然他忽略了这点，纳米核心样本在中心区并不少见，相比印象中执行过得行动，护送这种东西的确称不上资格。 “店长的意思是，招标会运来的，也许不仅仅是纳米核心？”宫玺犹豫的猜测道。 “也许他们已经运来了。”许言呢喃着回道。 视线中，进入地下停车场的黑厨刀人员没有再出来，留在外面的仿佛接到了什么消息，有序的扩散开来。 随后许言就看到，停在入口正前方的车辆打开车门，两名特遣队成员收起武器，上前探入车内，抬出了一个有着磨砂质地的银灰色金属箱。 金属箱只有一个行李箱大小，似乎并不沉重，抬出后被放到地上，一名领头模样的成员上前，蹲下将其打开。 许言躲在绿化带后面，瞳孔微缩，聚焦，将视线拉进。 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只有指甲大小的金属立方体，像实心魔方一样二十七个一组，摆放的整整齐齐。 接下来的动作让许言有些摸不到头脑，其余的特遣队成员上前，每人两组魔方，带进了地下停车场。 时间慢慢过去，许言和老猫纹丝未动，大约凌晨两点左右，四十余名特遣队成员两手空空，乘坐汽车离开了这里。 等了一小会，见什么动静，许言没有轻易靠近，带着老猫转身离去。 ………… 回到书店时已经快要天亮，六一还在楼上睡觉，唯有宫玺眉头紧锁，坐在桌子旁，一遍又一遍的查看着录像。 “那些金属小块就是纳米核心？”先一步走进书店的老猫跳上沙发，打了个哈欠。 跟在后面的许言摇了摇头，关上书店大门，坐到柜台后说道： “不是，纳米核心应该是一种非水质溶液，一份剂量甚至装不满一根试管，就足够一个人移植使用。” “按照伊藤樱的消息，当天会有十三份样本被送达，数量上也不对。”宫玺补充道。 同时，他的眉头依旧紧锁，与许言共享视线的录像，停顿在银灰色金属箱打开的画面。 “有什么想法？”许言看到他这副样子，试着问道。 宫玺点头，又摇头，不敢肯定的说道：“也许是新型号装备，店长你说的对，纳米核心这种东西不值得黑厨刀特遣队行动。” 他将画面放大，指着那些指甲大小的金属立方体继续说道： “这些东西被放在了地下停车场，我怀疑是某种一体化的特殊装备，一般会用于提前布置场地。” “提前布置场地？”许言重复一句，“那就更不可能只是纳米核心了。” “那就是还有其他足够重要的东西？” “……东西，也有可能是人。”许言凝视着定格的画面，喃喃说道。 “确实有可能是某个身份特殊的人，重要物品不会采取这样的控场措施。”宫玺认同的点了点头。 值得一支特遣队出动，会是一位议员么？许言心中暗暗的想着。 而另一边，老猫愣了一下，随后不在乎的说道：“那我们的行动就更艰巨了，如果如果这么说，两天后黑厨刀特遣队也会到场。” 老猫的话让书店的气氛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雪上加霜的消息，许言找了许久黑厨刀，可这时候碰到，却不是个好情况。 这时，将定格画面切开，调出一幅简陋结构图的宫玺突然开口： “店长，如果纳米核心真的有问题，这单委托只是为了伊藤樱，我们又该怎么阻止这场有预谋的……‘清理’呢？” 许言扭过头看着他，思虑片刻，“先拿到样本，如果确认真的有问题，我有办法，就是到时候动静可能有些大。” “你怎么确认两天后的样本，就是有问题？万一样本没有问题呢？”老猫质疑道。 “除了样本以外，当天还会有纳米核心的生产资料，商会自己也会带着研究人员一起去，这种细致的技术容不得半点差错，所以如果是假的，就全都是假的，你真的是全科成绩满分毕业的么？” 老猫的态度，许言从一开始就明白，他对于这件事更多的是冒险和刺激，直立猿的性命对他来说不是很上心。 可许言还是坚持那句话，在自保的前提下，总要试着为别人说话，永远事不关己，保持沉默，最后轮到自己，便没有人再为自己说话。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祖宗诚不欺我。” 这时，许言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陈艺，那个很像少年的……少年。 “店长，还有两天时间，事情有些脱离控制，黑厨刀参与进来，我们可能没机会进入写字楼。”宫玺提醒道。 许言点了下头，起身走向书店深处： “累了先休息，不累就完善一下结构图，至于怎么进去……伊藤樱不会协助，但这事还真由不得她。” 第八十章 行动 “店长？这么早挂通讯，是来找我坐地起价的么？” 会议室中，刚刚上岗的伊藤樱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议会大厦的影子，嘴角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楼下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在开始为今天的生活奔波，伊藤樱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也能知道他们同样带着笑意。 因为就在昨晚，各大新闻媒体已经开始播报纳米核心公开兜售的消息，这意味着整个人类社会将会更加便捷，工作效率也会显着提升。 更重要的是，以往只有中心区居民才有资格使用的技术，他们现在同样可以以低廉的价格使用。 患寡又患不均，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心态。 “伊藤会长，我需要你的协助，才能进入目标写字楼。”许言开门见山的说道，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言语上打太极。 伊藤樱笑容消失，脸色一紧，略带讽刺的说道： “店长能力就到这里了么？委托外包就是为了撇清自己，现在店长又需要我协助，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 “那伊藤会长可以自己去做，这单委托就当我们从没听过。” 许言不急不缓，激将法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幼稚了一些。 通讯中是许久的沉默，伊藤樱的脸色冷了下来，随后开口说道： “店长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么，还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招标会当天，除了泰克工业代表团，以及十一家商会以外，还有什么重要人物会到场？”许言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 伊藤樱愣住，思索后摇了摇头：“没有，起码我这边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那会长预估的安保级别可能低了些，据我所知，联邦会有一支特遣队跟随，当天到达会场。”为了维持背景，许言这里说的含糊不清。 “那也只是为了……特遣队？”伊藤樱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反问道。 以她的身份，当然对联邦一些小道消息略有耳闻，但她明白，纳米核心的样本，还远没有资格动用特殊部门。 “哪支特遣队？”她回过神问道。 “伊藤会长是在套我的消息么？内部事务，以会长的年纪，是想竞选下届议员？”许言笑了笑。 内部事务？伊藤樱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家店的店长是联邦的人？她不由得谨慎起来。 沉默片刻，直到许言咳嗽一声，伊藤樱这才思虑着开口： “宫玺不可能进去，那个女孩倒是可以，店长打算以真身犯险么？我倒是真的想见一见店长。” “那伊藤会长就要看仔细了，我可不会主动和会长打招呼。”许言带着笑意，毫不在意的胡诌。 果然是联邦的人么？那天也会亲自到场……伊藤樱突然有了想要撤回委托的心思，但转瞬间打消了想法，商人逐利，这条线又何尝不是个机会。 于是伊藤樱恢复了清冷的神色，紫色长发飘逸，坐到了会议桌旁，考虑后说道： “当天可以伪装成我们的人进去，那个女孩可以，但会长的管家可能不行，非标准型号第一时间就会被……” 她突然顿住，然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两天后，我在商会总部等店长，但我要声明，如果店长被发现，还希望不要将矛头指向我们。” ………… 书店内，许言嘴角上扬，挂断通讯，站在窗前沉默了片刻，直到脑海中传出老猫的声音，才转身上楼。 来到工作车间，宫玺正坐在一旁，完善着写字楼的结构图，老猫在桌子上不停跳脚，气冲冲的捋着胡须。 唯有六一端着水杯，一边刷着牙，一边不明所以的看向许言。 “完了，完了完了，这趟没我什么事了，这栋楼没有通风管道！” 宫玺无奈的看了眼进门的许言，解释道：“不是标准商用写字楼结构，应该是经过专业设计的，我们除了确定了几个走廊以及电梯的位置，根本不知道有色玻璃后面的房间，都是什么用途。” “而且这栋楼整体采用封闭式设计，根本不是民用标准，没有给老猫进去的机会。” 许言上前看了看仅有个框架的结构图，笑着说道： “没关系，外面进不去，老猫可以从里面进去，撤离时记得出来就行。” “可我们……” “伊藤樱答应协助了，我们可以伪装成商会的人。” “那我能去么！”六一跳过来，眼睛用力的睁大，牙膏沫滴落在许言的手臂上。 “当然，你是主力。”许言没有在意牙膏沫，推了下她的肩膀，“赶紧洗漱，一会和老猫开工。” “我们的爆炸物够多了。”老猫补充道。 “不是爆炸物，是给我做个壳子。” “壳子？” 许言的机械眼眸微亮，将昨晚见到的黑厨刀的模样投射在半空。 “就照着这个做。” ………… 时间转眼到了两天后…… 这天清晨，老猫等人早早从睡梦中醒来，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 其实关于计划，许言并没有太多的细节可言，和上次在医院不同，会场写字楼内部的情况众人并不清楚，只能说见机行事。 但大体思路还是六一与老猫配合，宫玺在外接应，许言则亲自伪装成黑厨刀成员，进入地下停车场，当然，披着这身皮，如果能有其他收获就更好了。 “说真的，你的手艺不去造假贩假可惜了。” “你说的是人话么？”老猫瞪了一眼许言。 许言笑了笑，看着身前的架子上的全覆盖外甲，微微点头，玩笑归玩笑，东西还是有着相当高的水准，如果不亲自开火检验，连他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这副外甲是老猫和六一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宫玺也充当了指导专家的角色，无论是从外形还是细节，甚至就连反光程度，都与真的一模一样，为此，老猫几乎找遍了合适的材料，这才将将完成。 这时，看着这副马上就要穿上身的外甲，许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为什么不准备一下类似补给箱的装备呢？ 假如情况紧急，可以依靠外接装备临时爆发，哪怕是一次性的也行……将这个想法暂时收起，许言正准备穿上外甲，但随即被老猫打断。 “老许我提醒你，不要轻易发生冲突，也不要轻易接近黑厨刀特遣队，这副壳子只是长得像，论实际能力，普通动能枪械就能打穿，如果你愿意，以你的能力，甚至可以从里面主动撕碎。” “另外这只是尽量模仿，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细节出错。” “放心，我心里有数。”许言点了点头，看向六一，“别想了，今天不可能穿我们自己的外甲，换上商会的衣服，准备出发。” 第八十一章 偷入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买辆交通工具了。”六一略有紧张的说道。 喜欢刺激是一回事，联邦背后的丑陋恶行又是一回事，但这次终究是要面对大场面，不像刺杀伊藤正雄时，只能躲在厕所里。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六一需要配合许言打打掩护，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冒险接触对方人员，尽量周旋，甚至可以搞出点小动静。 这是独当一面的行动，所以即便六一在尽力掩饰，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安，嗓音带着压不下去的抖动。 “这件事结束就买，按照你喜欢的颜色买。”许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口答应。 沉稳的人类原声传入耳朵，坚定的手掌扶在肩膀，平淡无奇的家常话让六一咽了下口水，眸子中有亮光闪过，重重的点了下头。 “交给我！老许！” “都这时候了，就别搞父女情深了，战士上战场，心态不安，早晚是个死。”老猫不屑的吹了下胡须。 六一深吸口气，歪头瞥了眼老猫，双手下意识在腰间摸索，结果才想起来，这次行动她没带扳手，只好咬着牙默不作声，继续调整心态。 许言嘴角噙着笑意，这对活宝一天不互讽，生活反倒有些不正常。 但无奈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便恢复了呆板的模样，众人加快脚步，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等待的伊藤樱。 来到樱寺株式会社总部大楼的后面，此时这条街道一半的主干道被人为封锁，围城一圈的安保只留下一人宽的缝隙，似乎在特意等待众人进入。 “伊藤会长亲自迎接？”许言开口笑道，同时也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心态。 “刚刚出来，没有等候太久，店长还是准时的。”伊藤樱面无表情的说道。 今天的她照旧是干练的黑色职装，只不过耳畔空空如也，鞋跟的高度也稍微正常了些。 “宫玺先生可以在这里等待一会，我们出发半个小时后，会有一辆非商会轿车，带你到写字楼隔壁商厦，楼上已经开好了一间私人影院，那已经是在安全范围内，最接近写字楼的位置了。”她接着对宫玺说道。 “麻烦了。”宫玺淡淡的点头，金属口罩下看不出表情。 虽然不是自愿，但毕竟是老东家，许言又在跟前，他实在是想当个透明人，缓解尴尬。 “那……现在出发？”许言笑着问道。 伊藤樱收回视线，刚想点头，却瞥到了六一怀中的老猫。 “店长，你在开玩笑？”她眉头微蹙，示意许言给个说法。 “就当是会长的宠物好了，到了里面有特殊用途。” 说着，许言便不再解释，管她怎么想，旁若无人的拉开最近的车门，坐了上去。 而六一上前将老猫塞进伊藤樱的怀中，嫌弃的拍了拍手，也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 安保散开，重新回到商会总部，连带着宫玺也一起进去等待。 樱寺株式会社共六辆车组成车队，朝着招标会写字楼驶去，其中伊藤樱和助手一辆，许言和六一一辆，还要算上工作人员和研究人员，加上头尾的私人安保，六辆车其实并不多。 伴随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时间很快过去，一路上畅通无阻，日常可见的拥挤堵车几乎没有发生。 然而当车队靠近写字楼所在街区时，还未驶进街区，便被一道调查局的卡哨拦了下来。 “果然，还没进街区就被拦下来了。”许言望着车窗外，自语道。 这片街区本就是人流量较多的商业区，前方有调查局人员设卡，但并未阻拦行人，而是借口路面抢修，禁止车辆进入。 许言伸了下脖子，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忙碌，来来往往的抢修车辆停驻在一起，还有运送材料的飞车悬停半空，显然是做足了戏码。 “一定是有重要人物会到达这里，安保级别已经很过分了，这就有些过头了。” 许言在频道中提醒道，同时将视线录像截取，给后方暂时未到的宫玺传了过去。 “老许，你的两点钟方向，看那是谁！”老猫突然开口，惹得许言将视线向一旁转去。 就在等待的片刻，周围又赶来了几家车队，拥堵在附近，不用想也知道是其他商会的人，而顺着老猫的描述看去，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稳熄火，后座的车窗下滑，露出了一张消瘦的脸庞，是位中年人，目光如炬，眉宇坚毅。 唐宁！ 许言余光扫到驾驶位的司机，止住了想要眯起的双眼。 六一也同样看到，刚想开口，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份，老实的闭上了嘴巴，只是两根大拇指不停的绕圈。 “六一，接下来看你的了，有熟人，小心一点。” “放心！” 通讯频道中简单的交代两句，许言按下了座位侧方的按钮，按照路上伊藤樱的讲解，溜到了后备箱的位置。 时间又过去几分钟，唐宁和同样滑下车窗的伊藤樱聊了两句，前方的调查局人员接到通知，只是简单的扫描了一下车辆信息，进行登记，便顺利放行。 抢修路面的借口同样有效，十一家商会车辆依次行驶，正如许言猜测般，驶进了隔壁商厦的地下停车场。 “暂时没有发现泰克工业安保和黑厨刀特遣队的痕迹。”和伊藤樱坐在一起的老猫打量四周，在频道中提醒道。 而躲进后备箱的许言完全与外界隔绝，回了句‘一切小心’，便陷入沉默。 呼……呼…… 许言毫无意义的做着深呼吸的动作，暂时将身上的外甲伪装半褪，屈身侧躺。 不仅是六一，他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阵仗，怕是不怕，但对于失败的后果，难免也是紧张。 而他更在乎的是六一和老猫的安危，至于他自己反而可能更容易逃脱，临走前老猫告诉他，这副伪装成黑厨刀外甲的背部，安装有自毁装置，空间有限，威力不大，但紧急时也可以用作突围…… “呵……怎么净往坏处想。”许言心中自嘲了一句。 ………… 商会车队依次驶入停车场预定位置，各位会长也是纷纷下车，见面就是一波商业互吹。 唯有面对唐宁的时候，其余九人都是强颜欢笑，做做样子，毕竟唐氏商会对招标十拿九稳，一步慢步步慢，商场只有利益没有敌人，这时候关系闹僵反而不好。 但当抱着老猫的伊藤樱下车时，其他会长只是十分形式化的笑了笑，多余的恭维都不愿开口，对他们来说，伊藤樱摆了他们一道，本就心有怨气，更何况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樱寺株式会社早晚会被众人蚕食。 伊藤樱对此并不在乎，只是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笑容，独自在一旁等待。 简单的交谈过后，泰克工业的人姗姗来迟，边笑脸相迎，将众人向外引去，边吩咐安保进行检查。 结果就是商会的研究人员和工作人员可以跟随，但私人安保必须留在外面，多位会长虽然心有不满，但也只好忍下。 泰克工业，他们惹不起…… “等等，伊藤会长，您这是……”工作人员将伊藤樱拦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后面。 只见伊藤樱的人从车辆后备箱取出六个极大的金属箱子，似乎要抬着一起跟上。 “哦，我们商会的新型号，想让泰克工业的专家指导一下，已经报备过了，你可以向上请示。” 工作人员犹豫一下，背过身说了些什么，这才要求开箱检查才能通过。 伊藤樱满口答应，若无其事的抚摸着老猫的头顶，不远处，个别商会会长投来鄙视的目光以及冷笑。 唐宁颇感兴趣的朝着这边望来，六一则躲在伊藤樱身后，拉低帽檐，避过了对方的视线。 “老许，这娘们要杀人了，有杀气！” “别和我说话……” 砰！砰！砰！ 金属箱依次打开，许言将伪装外甲压在身下，蜷缩在里面，纹丝不动。 第八十二章 到访 娘们……不用想也知道，老猫是和六一学的，但伊藤樱要做什么，那是她的事。 商场如战场，杀人放火金腰带，资本原始积累的血腥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许言可不相信这些家伙，真的是勤勤恳恳的白手起家。 经过了一番仔细的检查，商会众人这才在泰克工业人员的带领下，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写字楼。 进门前，保安人员瞥了老猫好几眼，无他，粉色发卡加上海盗式单眼罩，这只猫的造型实在诡异。 许言半躺在金属箱子里，感受着毫无规律的晃动，即便没有老猫的提醒，他也能估计出路程，与脑海中的路线对应，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商会众人停留在大厅，而许言正在分析，也许从这里开始，他就会和外面的人分开，被放到某个房间，等待招标结束后的‘专家指导’。 按照这个逻辑，盗取纳米核心样本成功后，他还要回到金属箱子里，甚至时间上也有着不可预估的限制。 本来想苟成个黑衣组织首脑，谁想除了刺杀伊藤正雄以外，每次行动怎么越来越像怪盗基德了呢……许言无语的想着……不行，总是这样偷偷摸摸实在是心累，这件事顺利结束后，得赶紧改变策略，那个劳什子联邦高层，这根线不能放过。 就在许言日常神经分叉的时候，频道中传来了宫玺声音，环境很嘈杂，但嗓音很清晰。 “店长，我到隔壁商厦了。” “你在看电影？” “……这里是私人影院。” “私人影院……”许言呢喃的重复一遍，回过神说道，“这里并没有与外面屏蔽，一会我将视线与你共享，尽量分析大楼内部结构。” “明白！”宫玺斩钉截铁的应道，这种事本来就在黑厨刀的训练项目范畴。 “你先定位我们三个的位置，抓紧。” 说完，许言暂时关闭了通讯，金属箱再次晃动，与六一等人分开。 ………… “各位会长请跟我来，会议十分钟后开始，真的十分抱歉，临时出了点问题，请您们先到会议室等候，里面有关于这次纳米核心的介绍，以及招标结束后的商业计划书。”工作人员带着歉意在前领路。 下车后就等，来了这里还要等，多位会长心中愈发不满，但只能憋屈的笑着说没事，可一听说有商业计划书，心里又活泛了起来。 这是泰克工业的商业行为，即便招标轮不到他们了，但从计划书上，也能提前预知一些市场走向。 众人一路行进，路过拐角处的厕所时，六一所属的随行工作人员，也被请到了单独的房间，与伊藤樱等人分开。 老猫也趁机跳了下来，一股脑的钻进了厕所之中。 “伊藤会长……” “我的猫很聪明的，上个厕所而已，如果不出来就待在里面好了，省的你们还要分出人看着。”伊藤樱笑着说道。 工作人员为难的顿了顿，便没有多想，继续带着众人朝会议室走去。 ………… 写字楼顶层的一间会议室中，男女老少十余人围坐在会议桌旁，正是携带纳米核心技术到来的泰克工业代表团，他们早早的就从中心区赶来，为的就是提前准备好招标事宜。 但此时，与楼下会长们的谈笑风生，互相试探不同，代表团众人眉头紧锁，神色严肃、犹豫，又为难。 会议室中的气氛逐渐凝重，沉默片刻之后，有人开口说道： “那些商会的会长已经来了，但赶在这个节骨眼，招标要不要延迟一下？” “我们接到的指令是按时开始招标，完美按照计划结束。” “可那位要来旁听，这是什么意思，招标当初不是已经经过议会批准了么？” “纳米核心的技术算什么，也许公司上面早就知道那位会来，否则光是样本，值得摆这么大阵仗？” 周围有人点头，有人默不作声，他们也是刚刚才接到通知，中午时分除了纳米核心样本会按时到达外，还有一位议员也会亲自到访。 这就像公司保洁开联欢会，董事长突然过来，说我要给你们唱两首歌一样，突然性是一致的。 又是沉默片刻，随后又有人开口： “关键是议员为什么会来，这样的招标并不值得重视，后期纳米核心的推广，以及全球普遍化才值得他们转移目光。” “会不会是要阻止……”有人话说一半，没了声音。 许久之后，坐在首位的人摆了摆手，叹气道：“议员来了就按规格招待，招标会照常进行。”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接到的指令就是完成招标，一切的手续齐全，经由联邦议会，公司董事会批准，合理合法，除非那位议员当场把我们关起来，否则我们就必须完成公司的任务。” 主座上的人起身，顿了一下，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 “各位，我们代表的是泰克工业。” 事实上，泰克工业的代表团也只是收到消息，会有议员到访，但这么一位大人物，上面却没有透露是十三位议员中的哪一位。 这也是他们纠结的原因，议会批准了纳米核心的全球化推广，但并非十三位议员全票通过。 不仅仅是这次，实际上，这么多年来，议会在许多决策上，已经很久没有全票通过的情况发生了。 但代表团只是执行者，公司的指令，未知联邦首脑的未知态度，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泰克工业一方。 ………… 如计划安排，招标会在拖延了一段时间后，照常按照计划进行，许言静静的蜷缩在金属箱子里，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悄悄抬起一丝缝隙，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会客厅，也许连泰克工业自己也没想到，伊藤樱会带着几个标本过来，只好暂时放到这里。 “喂？喂？老许，听得到么？”六一的消息恰好传来。 “听得到，报告位置情况。” “我在一间很大的会客厅，就在招标会场左手边拐角第一扇门，好几家商会的人都在这里，吃的喝的全都有，估计就是死等结束，外面有人把手，我正在想办法出去。”六一仔细的说道，全身心让自己适应其中。 对她来说，这次行动，才是她真正证明，自己有足够能力的行动，自然不敢放松。 “我在管道里，同样是拐角处的厕所，但里面太复杂了……话说为啥我们总和厕所这么有缘？”老猫贱兮兮的声音响起。 许言笑了一下，吩咐道：“六一你不要动，继续观察，你的任务在下午，配合我进入地下停车场。” “另外老猫你不能停，宫玺定位老猫，给我把结构图钻出来！” “我堂堂帝国上校！到你这成了工具猫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样本未到，许言也不敢就这么直接走出去，只能在金属箱子里死等，顺带从老猫那里一点点的勾勒出大楼内部的结构。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由于代表团的拖延，会议室中依旧火热，其他会长也在尽力抓住机会，尽量搭上错班车。 就在许言躺在箱子中敲着手指的时候，频道中响起了宫玺略微急促的低沉嗓音。 “店长，样本到了，街区开始封锁，空域开始警戒。” “只有泰克工业的安保么？”许言眉头一皱即松。 “不，我看见黑厨刀的车队了，他们隐藏了队标……停在了写字楼背面。” 宫玺一顿一顿的，一点点汇报着看到的情况。 “泰克工业的安保被拦在外面了……双方正在交涉……样本也被拦在外面了……有个男人下来了。” 无题 今天请假一天，明天过后，我会有很长的休息时间（累……），可以安下心码字（并存稿）了。 ps：书友圈好像有我发过的帖子，大家点一下作家说就能找到，不用在意主贴内容了，有兴趣可以提供龙套，名字中西形式都可以。 部分场景原画正在试图绘制，如果成功，我第一时间发出来。 第八十三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男人？接通录像。” “店长，最好不要这么做，黑厨刀特遣队有专业的防护措施，我现在只能用肉眼观察，看不清对方的脸，如果用电子设备，我们会被发现。”宫玺沉声提醒道。 反观察？还有这种操作？许言听完宫玺的提醒，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功能的装备。 察觉到许言的沉默，宫玺明白了什么，继续解释道： “这本来是军用装备，简化后配备在特遣队当中，蓝星所有具有观察功能的电子设备，都会被察觉，简单说，他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会知道某个方向有异常。” 许言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有差别筛选，他差点以为连看也不能看了，那就有点恐怖了。 “店长，车上下来的男人走进停车场了，样本跟在后面也被运送进去了。” “继续观察，小心一点。” 许言说完后挂断了通讯，宫玺深吸口气，眯着眼睛遥望对面的写字楼。 有色玻璃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身影，他看到地面上已经开始戒严，原本不准车辆通行的街区，正由调查局人员重新疏散，禁止人群靠近写字楼。 头顶上战斗飞行器原本是用来护送样本的，现在悬停在半空，将写字楼包围，有了新的保护目标。 以宫玺所见所知，短时间的变化意味着那个男人很重要，且到来的很突然，也许除了保护在他周身的特遣队以外，没人知道他会今天来到这里。 将自己的小猜测发送给许言，宫玺重新在数据屏上绘制起了结构图。 其实定位老猫，许言脑海中自然会勾勒出部分结构，宫玺也要绘制是因为他需要确定撤离路线，比如……从哪个位置破窗而出，成功系数会高一些。 ………… “议员，代表团还在楼上进行招标会，不知道您会到访，我已经报告给他们了。”工作人员急促的说道。 他接到通知后就赶了下来，现在一头的冷汗，原本只是一名后勤部的小文员，上面居然让他过来接待一位议员，紧张急躁的是满头疙瘩。 代表团明明知晓议员会来，却依然派他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明显就是故意的，可为了饭碗，他还不能让议员知晓这件事。 于是只能加快步伐，跟在快速走动的议员身后，不断的解释：代表团的经理们马上就会下来，派我过来只是您来的太急了，您不要多想。 从地下停车场入口到直上电梯，不过百米的距离内，工作人员是悬着心脏一路疾行，空荡荡的停车场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只剩下他颤抖的嗓音，连头也不敢抬起。 直到议员停在停在电梯前，才主动回头看了他一眼，稳重成熟的声音响起： “我都知道，不用紧张，事关蓝星秩序优化，议会自然会多关注一些，泰克工业的流程不变，不必因我打乱计划，你先去安排纳米核心的样本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温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让工作人员没来由的安定下来，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去吧。”议员笑着说道，迈步走进电梯。 身旁的黑厨刀队员分出两名跟了进去，剩下的留守在电梯口四周，工作人员眼见如此，只好离去安排纳米核心的样本。 待电梯门缓缓关闭，这位后勤部的小文员一边向样本运输的队伍走去，一边接通了代表团领队的通讯。 “经理，议员自己上去了，看来是不想让我跟着。” “来的是哪位议员？” “大卫·克罗蒂。” ………… “大卫·克罗蒂？大卫议员？”一位代表团成员诧异的问道。 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领队告别了各位会长，并吩咐人手将他们引去餐厅，待会议室中只剩下自己人，才回过头说道： “大卫议员？那还好，不是什么难缠的角色。” “什么意思？” “大卫议员是第一个提出纳米核心推广方案的议员，公司董事会也是听取了他的意见，才决定将这种技术拿出来的，至于公司得了什么好处，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领队的话说的隐晦，但众人久经职场，也是听出个大概，以泰克工业这种体量，能赚多少钱，对一个决策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但既然董事会决定拿出这种技术，一定是有什么别的，比钱更重要的好处。 “这么说的话，其实大卫议员才是纳米核心推广的提出者？”有人问了句。 领队点了点头，动身向外走去：“理论上是这样的，走吧，这也是我进入公司以来，第一次有机会面对一位议员。” “那公司会不会派一位董事来？” “不会，公司如果接到消息，董事会成员最差也会与议员一同到达，这件事明显是甩给咱们了，这是对咱们的认可，做的好，升职有望。” 很快，十余位代表团成员被挑选出四五人，跟随领队赶往电梯，剩余的人则前往餐厅，继续与外区会长们沟通。 但上午的会议还是耽搁了一些，还没等代表团赶到电梯，大卫·克罗蒂已经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双方恰好在会客厅门前相遇。 领队旋即快步上前，一位议员的确不是他可以接待的等级，但如果是大卫议员……正如他所说，做得好，升职有望。 “大卫议员！上面没有通知我们，您也会参加今天的招标会。”领队热情的说道。 “没关系，我就是随便看看。”大卫·克罗蒂主动握住领队的手掌，毫无架子的笑了笑，“一切顺利？我看样本也是刚刚运到。” “下午才会演示，上午只是将计划的流程顺一顺。” 领队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卫议员引进一旁的会客厅，两名黑厨刀队员也在大卫·克罗蒂的示意下，守候在门外。 可当众人进门的时候，除了大卫·克罗蒂以外，其他人则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厅内摆放着的六具金属箱。 “这是谁……” “没关系。”大卫笑了笑，“我们又不是那些喜欢钻石的强迫症虫子，哪里说话都一样。” 说着，他率先走进会客厅，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其余人面面相觑，也跟了进来。 什么人？金属箱中的许言眯起双眼，对身体细致入微的控制力，让他以微米为刻度，抬起了金属箱的盖子，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入眼便是穿着贴身正装的大卫·克罗蒂议员，夹杂着银丝的头发向后梳的整齐，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但精神状态很好，也许要再年轻一点。 而身旁的代表团成员，许言在伊藤樱的信息中了解过，再看态度，他第一反应就想到，这个人就是今天到来的重要人物。 但他是谁呢？许言觉得很眼熟，更令他诧异的是，这个四十岁……也许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美。 对，许言的第一认知就是很美。 在蓝星上，所有人类都在使用同一种文字语言，但人种间的差别还是存在的，可眼前这个人…… 你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人种的影子，但却又无法肯定他是哪个人种，他的五官，皮肤，乃至汗毛，精确到仿佛是被设计出来的一样，每个部位都待在它应该待在的位置。 仅仅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独一无二的美感，和性别无关的美感。 第八十四章 冒险 网路中，许言的思维蔓延，第一梯队搜索目标为在任的十三位议员，果然，才检索的到第一位，其面目长相就有了95%的相似。 现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对方眼熟了，十三位议员的身份信息他都查过，但如果和本人对比，网络上的肖像明显是被p过的！ 而眼前之人，正是大卫·克罗蒂，联邦议会顺位第一议员，相当于……明面上的大管家？许言这么认为。 不考虑其他因素，光从官方信息来看，这可是蓝星首脑中的首脑，文明权力第一人！ 如果许言有毛孔和汗腺这种器官，现在他的手心会有点冒汗，他猜过来的可能是位议员，但没想到是这位。 至于他的样貌和年纪……许言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肯定。 理论上，这位外貌在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议员，实际年龄已经78岁了，之所以会有这种神奇的长相和硬朗的体态，只有基因筛选能解释的通。 在胚胎时的基因筛选，出生后的基因优化，以人类现在的技术做到极限，理论上的寿命可以达到135—140岁，虽然远远达不到永生，但已经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据了。 当然，这样的筛选优化，只有极少部分人可以使用。 许言记得老猫曾经说过：六一要感谢直立猿的技术还在瓶颈期，只是短暂的解决了寿命问题，如果基因筛选完全深入取得成果，教育这种唯一越级的通道也会被关闭，到那个时候，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将会被人为的分成两个物种。 优秀的会更优秀，劣等的只会变成垃圾。 现在他还记得老猫的原话：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这种发展是个分叉口，挺过去，文明将会牺牲九成以上的个体，迈上新台阶。 挺不过去，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内乱，最终在内外压力下崩溃，如同垂死的恒星，爆发出最后一点余热，渐渐在宇宙中熄灭光芒。 智慧物种对自身的探索是必然的，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当然，两者在某种程度上说没有区别，但产生这种分叉口的情况，是几率极大的偶然。 思索与回忆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等许言回过神来，大卫·克罗蒂已经在与代表团领队进行深入交谈了。 这其中有个令许言很奇怪的点，那就是自从监狱回来，他确认了这种定期‘清理’与议会有关，所以才调查了现任议员的身份。 可他清楚的记得，十七年前的雨夜里，那个从破旧飞车上走下来的年轻人，也被称作议员，但网络上的那十三位，却和许言的记忆对不上。 他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也确定即便是p图，也不会和整容一样完全换张脸，而近几十年来，议员人选从未更迭过。 那自己十七年前偶然见到的议员是谁？ 放下暂时得不到答案的疑惑，许言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幅度，像是座雕塑，倾听着白捡的重要信息。 “大卫议员这次来，是已经有了中意的招标方？”领队试探性的问道。 如果这位议员指定某个商会，在这种涉及全球化进展的动作中，泰克工业一般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他们只是扮演技术提供方，和秩序维护的角色。 大卫·克罗蒂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和蔼的教授，体格硬朗的他看不出是位议员，是位引领文明前进的首脑。 “议会相信泰克工业，前期的商业化行为不会插手，这方面你们是专业的，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下午旁听几分钟就离开。” “感谢您的关注，事关母星社会结构秩序，我们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 “呵呵呵……我还是那句话，议会相信你们能做到最好，就如同相信当年的李查德·泰克，行为虽然冲动了些，但他在专业领域的精神，值得每个人铭记。” 虚伪……许言暗语一声，大卫议员是只老狐狸了，但这位代表团领队，相比之下还是嫩了点。 提到李查德·泰克，代表团领队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名字是泰克工业与联邦之间需要尽量避免的话题，他这个级别不敢随意接话，只好话锋一转的问道： “议员，纳米核心的推广对于整个文明的进步都会有所提升，除了母星以外，其他殖民星包括‘伊甸’也会推广么？” 大卫·克罗蒂仿佛读懂了对方的心思，看着他说道：“暂时不会，这项计划只在母星进行，影响过大，需要一步步来，联邦的计划是在五十年内，在母星普及纳米核心，让居民摆脱复杂的额外劳动，摸索出规律，再向其他殖民星推广。” “这其中涉及到的技术成本问题，还需要你们泰克工业的出力，既然要普及，就要像面包一样实惠。” 大卫·克罗蒂的言谈举止堂堂正正，让暗中观察的许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分不清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心系人类。 接下来的对话就开始变得毫无意义，都是关于双方的场面话，许言则收回心神，陷入沉思。 他在简短的对话中注意到了两条信息，第一，‘伊甸’是什么地方？也是殖民星么？但光看这个名字，以及领队单独提出的态度，显然是个特殊的地方。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卫议员下午旁听后就会离开，意味着许言不可能等到晚上酒会时行动。 他的外甲伪装成了黑厨刀特遣队的成员，黑厨刀一走，他一走出房间就会被注意到，接近纳米核心时也会被重点关注。 “怎么办？我要不要旁听时就动手？可那样展示时就会被发现样本丢失。”许言呢喃，陷入了纠结的境地。 “我有个办法，就是要冒一点险。”频道中老猫突然说道，自从大卫议员走进写字楼，他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况。 “说说看。” “赌！”老猫斩钉截铁的答道，“赌这个直立猿头目会在样本展示结束后离开，你和他一起下去，或者提前下去，在黑厨刀离开的时候，偷走纳米核心，顺便直接离开写字楼，一举两得！” “可一但被发现，你可能会在交叉火力中爆炸，根本来不及逃出这里。” “到时候就可以验证一下，铁基生命体有没有灵魂的问题了。”这句话，老猫是在单独频道中调侃道。 沉默，通讯频道中是许久的沉默，一直旁听的六一和宫玺都没有开口打扰，将时间和决定权交给了许言。 许久之后，外面的声音预示着大卫议员和领队就要离开，许言抬起头，黑暗的金属箱子中，淡青色的光芒分外明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是你母星的谚语？”老猫在单独频道中问道。 “……不是，我在别处听来的。”许言顿了顿，笑着答道。 ………… 时间很快过去，下午时分，多位会长用完午餐，开始陆陆续续的朝着楼上会议室走去。 其中伊藤樱很早便离开了餐厅，提前上楼，一是她想看看那只猫，也许能推测出许言的计划；二是她想看一看，今天许言的真身会不会到来。 电梯门打开，伊藤樱昂首走出，迎面见到了大卫·克罗蒂，以及在一旁落后半个肩膀的代表团领队。 大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常的笑了笑，点了下头，便离开了这里，而伊藤樱则愣在原地，双目短暂的失神。 “大卫·克罗蒂议员？这就是店长说的重要人物？竟然是他？！” “那店长呢？”伊藤樱扭头看去，大卫·克罗蒂身后除了两名黑厨刀队员，再无其他人。 呼噜……伊藤樱咽了下口水，难得的有些失态。 “店长……” 第八十五章 得手(上) “大卫·克罗蒂议员……店长……大卫·克罗蒂议员……店长……” 伊藤樱失神片刻，当她重新凝聚起注意力的时候，大卫·克罗蒂已经离开了这条楼道，消失在视线中。 但某些想法一但被细微的主观勾连起来，并处于没有第二种解释的情况下，且恰好填补了某种空缺，那这种勾连将会以崩塌式的速度蔓延。 这样的心理可以解释人为什么会被洗脑，而伊藤樱显然还带着谨慎，但大卫·克罗蒂那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与她想要寻找许言真身的意愿，巧妙的结合到了一起。 关键是大卫·克罗蒂的面容实在难以挑剔，虽然一眼认出，但如果是第一次看见，普通人都会震惊于那完美到有设计感的脸庞。 “大卫……大卫·克罗蒂议员就是店长？” 伊藤樱皱着眉头，难以接受的在心中发出了疑问，两者之间画上等号，着实让她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居然和一位议员在委托上扯皮？ 联邦议会十三位议员各司其职，但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露面，而除了那一小撮人，也不会有人清楚他们会在哪个时间，身处哪里。 “据我所知，当天联邦会有一支特遣队到达……以会长的年纪，是想竞选下届议员……我可不会主动和会长打招呼。” 许言曾在通讯中说过的言辞，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忆，伊藤樱的眼睛有些发涩，虽然依旧疑惑于以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身份，根本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但许言的身影还是下意识与大卫·克罗蒂重合。 人类的心思就是如此奇怪，伊藤樱突然觉得这一整件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可能已经双眼失明的站在了漩涡中心。 而现在，自己似乎有了一点寻回视线的机会，可以在漩涡中捞到属于自己的好处。 毕竟这颗星球太小了，站的越高的人，才能看的更远。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同样是独自一人的唐宁走出电梯，一眼瞧见了发愣的伊藤樱。 “伊藤会长是在担心其他九家商会？你我站在一起，他们没有机会的。” “……那唐会长招标成功，可别忘了我樱寺株式会社，南半球的水产生意我可是很感兴趣。”伊藤樱回过神说道。 唐宁怔了下，摇着头哑然失笑，二人并肩朝着会议室走去。 ………… 咔嚓！ 寂静的会客厅中，金属箱悄然打开，率先出现的是许言的淡青色眼睛，环视一圈确认无人后，他才轻手轻脚的从箱子中走出。 此时，那身伪装成黑厨刀的外甲被他穿在了身上，由于材料柔软，所以并不像古代盔甲一样笨拙。 耳机中，六一急促的声音的响起：“会议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老许快一点。” 除了六一紧张的声线外，频道中还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许言知道这是她在以上厕所为借口，合理的走出了那间屋子，并合理的迷了路，合理的吸引了安保人员。 “不要反抗，我很快就能离开这层。”许言安抚的说道。 他所在的会客厅与会议室位于同一层，虽然不明白运上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分开走，但六一的动作还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整理头甲，确认没有戴歪，许言从金属箱子里取出一条小臂长的盒子，将折叠收缩在里面的特殊枪械拿了出来。 这同样是老猫的杰作，只不过无法开火，来的时候就藏在他的后背部位。 随后他打开房门，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走了出去，本就稀少的人类安保没有发现他，只有不远处巡逻的智械安保回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摄像头也稍微改变角度。 时间仿佛停顿了几秒，一切恢复正常，许言嘴角扯出微笑，迈步朝着电梯走去。 按下按钮，电梯上行，当电梯门打开时，六一尴尬的望了过来，但立刻收回视线，不停着向身旁的工作人员道歉，什么走错了，不认路云云。 就这样，双方擦肩而过，许言旁若无人的走进电梯，六一则在工作人员的跟随下朝着原本的房间走去。 离开前，那位领头的工作人员扫了许言一眼，但没有任何怀疑，甚至露出了一个极其尴尬又不失礼貌，且想要赶快离开的笑容，似乎许言下一秒就能把他吞了一样。 “威名赫赫啊……” “什么，店长？” “没什么，你把详细结构图发给我，老猫在前引路，如果有人就提前告知我，我会在一楼走出电梯。” 许言将安排吩咐下去，沉默的看着显示屏上，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缩小，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械模型，虽然形制不同，但功能相似，十七年前打碎自己一条胳膊的，就是这样的枪械。 时间一点点过去，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在一楼停稳，许言走出电梯，转身进入安全通道，步行进入地下停车场。 “老许，东面的出口比较安全。”提前赶到的老猫提醒道。 “了解。”许言应了一声，改变步伐，朝着东面走去。 安全通道一共东西两条，直通顶层到地下，之所以不选择电梯，许言是为了尽量避免被注意的几率，毕竟黑厨刀跟上来两个人，对方守在电梯口，自己又从电梯下来，明显上面只剩下一个了，免不了会进行询问。 而事情也正如他预料的一般，当许言走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便看到前方一根柱子的背光处，正站着一位黑厨刀队员，同样背对着他。 对方听到声音后扭过头，那一瞬间许言心中一紧，但还是迈步上前，故作轻松。 好在对方只是打量了一下，微微的点了点头，继续站在原地值守。 而许言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停车场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四周的角落里固定着一枚枚金属立方体，如果用线连接起来，可以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停车场的巨网，应该就是那晚看到的，用来控场的特殊装置。 东面这边只有个别队员站在刁钻的位置，而不远处，更多的黑厨刀队员则集中在电梯口，以及靠近西面，纳米核心样本的附近。 “看来样本展示还没有开始。”许言心中想着。 思虑间许言已经来到了那名队员的身边，但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朝着纳米核心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守卫似乎并没有安排固定的位置，只是各自寻找了比较刁钻的角落，或者不停的来回走动。 许言眼尖的找了个靠近样本的位置，是根柱子的旁边，打算先占个坑，再试图接近纳米核心样本。 东西距离不过百米，许言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只能维持在匀速状态，外甲内的身体僵硬，也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一路上，不停有目光扫过，在他的身上停留，但全部被他无视，自顾自的前进，仿佛自己就是接到命令，到那个角落值守。 “为什么会这么松懈？”他心中没来由的想到。 以这么一个特殊部门的素质，眼前的值守安排简直没有规律可寻，即便以他的眼光，都能看出这也就调查局出外勤的水准，远没有宫玺描述的那么可怕。 何况经过粗略的计算，在场黑厨刀队员大概四十多人，还不包括没有出现在许言视线中的，这几乎占黑厨刀特遣队十分之一的人数，但相比于保护一位议员，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心中带着疑问，承受着四周目光的注视，许言终于接近了那根柱子，并与储存样本的车辆擦肩而过。 可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停步，转身。” 第八十六章 得手(下) “停步，转身。”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许言不自觉的握紧了枪托，手中的枪械模型随时可以扔掉，双臂许久未用的高能粒子束，以及外甲背后的引爆装置皆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 0.5秒内，他便可以让外甲背部弹出并爆炸，左后方储存样本的车辆，在粒子束下坚持不了三秒就会跟着爆成一团火焰。 右前方的柱子较粗，如果分出一只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也可以尽量破坏，自己可以依靠烟尘，强行锁住右手边的特遣队员，快速向外冲出。 视线中，高度，长度，宽度，一切可以衡量的尺度都化作数据，在他转身的瞬间揉杂在一起，分析出了成功率最高的撤离路线。 但他没有主动暴露，心中悬着一根线，慢慢的转过身，看到了叫住他的那名队员，同样严丝合缝的外甲，同样看不清面目的脸，许言猜测对方也许是个头头？ 他连不上对方的内部通讯网络，就连刚刚的声音，都是靠着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的，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你跟我来。”对方点了点头，简短说完，径直向外走去。 许言一愣，脚下没有滞涩的跟了上去，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原来没有发现我……可这是要去哪？” 一头雾水，只能被动跟随的他来到停车场入口，走到了特遣队车辆前，这时他才注意到，停车场里似乎只有黑厨刀的队员，原本运送样本的泰克工业的人，此时依旧被拦在入口处，只不过被墙壁挡住，所以宫玺的方向看不到。 “拿上它。” 对方指着车里的一个手提箱，依旧简短的吩咐道，仿佛多说一个字要扣工资一样。 许言服从的上前，从车中取出手提箱，视线环顾，周围的天上地下已经被包围的严严实实，没有了宫玺转述，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罗地网。 “这才像样嘛……”他日常神经分叉的暗语道。 手提箱入手并不沉重，随后他便跟随着对方回到停车场内，一路直行，来到了存放纳米核心样本的车前。 “将里面的样本替换，再将所有样本带到外面销毁。”对方指车辆着说道，然后背过身离去，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许言。 周围的队员仿佛集体失明，再没有目光朝这边看来，许言有点懵，好像事情和他想的有些许出入，替换？所以说其实送来的样本是真的？ 心中思虑，动作上却不敢耽搁，他拉开车门，看到了一个长方体金属箱，将其打开，里面是四组纳米核心，一组有四根手指长的玻璃试管，两端有金属封口，一共十六根。 每根试管内有着绿色的非水质溶液，看上去像油，透明到没有任何杂质。 而从外面取进来的手提箱内，则零零散散固定着大约二十根同样的东西，如果用肉眼看没有任何区别，但许言却分辨出，手提箱内的样本，颜色要稍微深一些。 “所以……哪个才是有问题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的动手，将金属箱里的样本拆卸，并将手提箱内的替换进去，最后一共四组十六根的全新样本，被完好的放入金属箱内，并盖好盖子。 做完这一切后，许言收起手提箱，走到那名像是头头的队员身边，两人煞有其事的互相点头，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到外面，独自进入黑厨刀的车内，许言重重的叹了口气，脑中传来老猫的声音。 “你要是不说，我真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我已经做好暴力撤离的准备了。” “我打赌你不可能逃出去。” 许言笑了笑，没有回话，而是取出手提箱内的试管，眯着眼睛看了下，然后将两种样本各取三根，直接打开外甲，顺着自己喉咙与胸口的位置塞了进去。 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穿好外甲，将箱子里的试管全部放到了车里的一个容器装置内，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一阵噼里啪啦过后，所有样本变成了碎片和散落的绿色液体，再经由高温蒸发，消失无踪。 ………… 下午时分，天色突兀的阴沉，空气中弥漫起阵阵凉意。 会议室中，泰克工业的人员刚刚展示了纳米核心的用法，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仅仅依靠一根针管，将绿色液体注入身体，便算完成了初步的植入，接下来是依靠仪器进行调整和实验。 模拟假人中，绿色溶液进入身体被直接分解融合，但投影中依旧可以看到一团阴影，正在仪器的操控下缓缓朝着脑部汇聚，最终像是头套一样，均匀覆盖在整个大脑皮层。 “各位，到了这个阶段，就是纳米核心植入的最后的阶段了，这时要考虑人体的排异性，所以要配合药物使用，虽然会有一些副作用，但连续服用一周，便可以完全消除。” “当然，这项技术在没有经过基因筛选的个体上，是百分百会有排异反应的，只不过是程度问题，不过也有一些人群由于先天性原因，即便服用药物，也无法植入，这点尤为重要，请各位不要为了利益，而无视植入前的资格检查，不因此造成伤亡，是泰克工业的底线，也是联邦的底线。” “那么接下来……” 会议室中依旧热火朝天，而在另一间屋子中，大卫·克罗蒂满意的点了点头，颇为欣慰的笑出了声。 “议会也是这个意思，技术有风险，不是所有人都适用，不能因为要全面推广，就不计后果的售卖，法案中关于危害公共安全罪，同样适用于这里，至于具体的条例，要过一段才会发布出来。” “议员放心，条例颁布前的小规模售卖，泰克工业会实时跟进。”代表团领队小心的回道。 大卫·克罗蒂再次颔首，拍了拍手掌，起身说道：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前期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联邦会在具体条例颁布的时候，接管宏观方向调控。” “我送您。” 说着，二人便一边交谈，一边离开了这里。 ………… 会客厅中，许言静悄悄的关上金属箱子，在狭小空间内脱下了外甲，蜷缩了起来。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但却出乎预料的顺利，销毁样本之后，许言径直的走回了停车场，在挑选好的位置站了一会，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堂堂正正的从西面的安全通道回到了这里。 虽然顺利是应该的，因为哪怕出一点错，可能都会彻底暴露，但黑厨刀特遣队的素质，许言却觉得有大问题。 不要说是护送议员，就说是来旅游的他也信，简直离谱！ 但这些问题需要暂时放下，他现在的要做的是离开这里，然后搞清楚两份样本到底哪个有问题，这样就可以确定，是那个大卫·克罗蒂在搞鬼，还是另有其他人还隐藏在暗处。 就在他正在考虑这些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让他暂时安分了下来。 门外，大卫·克罗蒂在代表团领队的陪伴下走进电梯，来到停车场，经过一番友好的交谈，坐上了一辆并不显眼的汽车，离开了写字楼。 与此同时，外面包围严实的各种安保也依次离开，就连隶属泰克工业的人，也是接到了撤离的命令。 过了一会，代表团领队抬头望着属于公司的安保也离开了这里，疑惑着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意思？上面早就知道大卫议员会来？可为什么临近关头才通知他们？ 领队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公司上层各派系的明争暗斗，不是他能掺和的，如果这次招标结束他能升职，也该找个地方站队了。 第八十七章 将错就错 隔壁商厦的私人影院中，宫玺将看到的一切通知了许言，自己也是松了口气，面对曾经的队友，他的心里的确有些紧张。 然而他并不清楚的是，楼下的街道上，巨量的人流之中，总会突然消失一两个人，就连他这个房间的隔壁也是有一队人默默离开。 这些人面目普通，身上看不出任何特殊的气质，唯有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名叫‘铁血’的意味。 只可惜宫玺没有看到，如果看到，也许能猜测出他们的来历。 议会私军——‘唯一生还者’机动特遣队。 …… “宫玺，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许言的讯息打断了宫玺想要休息一下的冲动。 “什么意思，店长？” “他们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纪律严明，和十七年前的样子也是大相径庭，你们会不会在任务中开小差？” “……如果是并不重要的，或者结局已定的任务，当然不会一直板着，人和机械没法比。”宫玺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说道。 “保护一位议员算不算重要任务？以黑厨刀特遣队五百人左右的编制来看，十分之一的人手是不是过于放心了？” “议员！今天来的那个男人是议员？”宫玺压低了嗓音，不可思议的说道，随后顿了下。 “这样的话，人手的确太少了，除非……除非连黑厨刀也只是幌子，真正的保护藏在暗处，比如那支议会私军……” 许言沉默片刻，然后才传来一条信息：“先这样，我这里来人了，你先行撤离，到书店等我们。” “明白，店长！” ………… 挂断通讯，许言回想着宫玺透露过的消息，重复的呢喃着那支，被称作议会私军的特遣队的名字。 宫玺对那支特遣队的评价很高，甚至用上了最强战力来形容，当然，他们的历史也同样辉煌…… 许言有些‘头痛’，蓝星强大的存在太多了，相比之下，自己就愈发显得弱小。 一想到这里，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快点强大起来，就算目标是星辰大海，他现在连辆车都买不起，那得下辈子才能飞出蓝星。 心里正寻思着，突然，外面的声音大了起来。 “伊藤会长，真的抱歉，您的这些智械样品……我们可能没有办法指导了。”工作人员带着歉意说道。 伊藤樱的表情冷漠，眉头微蹙，招标会已经接近尾声，流程比预计的要快一些，所有人都知道归属是唐宁的唐氏商会，而泰克工业的人居然把她叫了出来，要把这些金属箱搬走。 招标会还没结束，这个时候为了这种事把她叫出来，伊藤樱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尊重。 但她也不是傻子，旋即抚平眉心，笑着问道：“是代表团领队的意思么？我记得我报备过了。” 工作人员有些难为情，他就是那个负责接待大卫·克罗蒂的后勤部小文员，心里也在仰天长叹，为什么这种事总是轮到我…… “咳咳……是这样的，伊藤会长。”他凑到伊藤樱耳边，“今天这里来了位大人物，本来要在这间会客厅接待，可您的智械样品……” “大卫·克罗蒂议员？” “您知道了？！” 伊藤樱沉默的点了点，率先走进会客厅，说道：“需要检查么？现在就可以搬走了。” “呃……还是要例行检查一下。” 说着，他便上前开始打开金属箱，确保和进入写字楼的登记一致，一旁的伊藤樱快走两步，赶到许言躲藏的金属箱旁边，亲手将其打开。 许言的视线瞥到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归于寂静。 伊藤樱抬起头深吸口气，双手死死的攥着金属箱盖子，平静的内心的震撼。 当她知道到访的是大卫·克罗蒂议员时，除了怀疑店长就是议员，同时也保留着谨慎，觉得这单委托多半是失败了，如果店长这都能成功，岂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刺杀一位议员？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没有概率的事！ 但刚刚的点头则意味着他成功了，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 沉默片刻，伊藤樱退后两步，示意工作人员可以过来检查，同时按住了自己的耳机。 “议员先生，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伊藤樱言辞还是冷冰冰的，但态度难得发软。 她的想法很简单，搭上这条线，暂时的低头不算什么，更何况整个人类文明，除了泰克工业顶尖的那撮人，谁又能不向议员低头呢。 许言：“？？？” 议员？你把我当成大卫·克罗蒂了？他瞬间就想到了这里，加上自己行动前在通讯里的忽悠，只有这一个可能。 可我不想当他，被知晓身份的忽悠还叫忽悠么？许言心中笑了一声，语气熟稔的回道： “你见到大卫了？伊藤会长最好不要认错人，虽然在一起工作，但那个家伙可不知道我今天也会来这里。” 不是大卫·克罗蒂议员？伊藤樱一愣。 在一起工作……那个家伙……大卫…… 伊藤樱突然觉得自己失算了，不仅在漩涡中没有恢复视线的可能，反而越陷越深，主动趟进了这潭浑水。 “这件事放在心里就行了，以伊藤会长的年纪，倒是很有希望离竞选下届议员。”许言颇为玩味的补了一句，然后便没再开口，防止过度用力，显得浮夸。 “那议员先生，我们的委托……” “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许言平静的答道。 “我明白了。”虽然不用开口，但伊藤樱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那位后勤部小文员也检查完毕，开始呼叫人手将这些金属箱子搬到楼下，然后道了声抱歉，也跟着离开了这里。 会客厅中只剩下伊藤樱，眉头紧锁的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是另一位议员么？听语气，他似乎并不想扯上委托之外的关系，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放过。” “一位议员能给商会带来多大的机会，这已经不是纳米核心代理权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可他为什么要开一家万事屋？培养暗处的私人势力？还是仅仅因为有趣？可惜十三位议员的性格爱好也是个秘密，确定不了是哪位议员。” 伊藤樱逐渐失神，蓝星所有的生意人，只有泰克工业遍布人类踩过的土地，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在母星上小打小闹，唯一的商业航道，还只是购买材料，外销基本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外面传来声音，像是招标会提前结束，伊藤樱才回过神来，慢慢走出了会客厅。 风险与利益，她选择了后者。 第八十八章 尝试 伊藤樱今年多大？ 自从她成为樱寺株式会社新会长之后，网上关于她的真假新闻仿佛一夜间冒了出来，媒体们秉承着‘职业素养’，连她小时候在哪家餐厅就过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令人惊讶的是，她只比六一大三岁，一位二十岁的商会会长。 许言想起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好像还在宿舍打游戏，唯一成熟的作为，就是会趁着周末出去打打工，赚赚生活费补贴。 就这样，他已经承受了四年舍友们的‘赞美’，但与伊藤樱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可他一点也没有忽悠年轻异性的内疚感，年轻人嘛，吃亏是福。 招标会已经结束，唐宁不出预料的成为了最大赢家，取得了纳米核心的代理权，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商会没有机会，仅在纳米核心销售上，唐宁也有权力与他们合作。 所以当招标会提前结束，会长们没有马上离开，照旧在写字楼沟通感情，顺便等待晚上的酒会，期待着也许能和泰克工业攀上关系。 只不过那些都与许言无关了，金属箱子被搬到楼下后，立刻由伊藤樱的人送回车上，直接离开了这片街区。 老猫也被寻到，借口参加酒会不方便，被伊藤樱当着泰克工业人员的面，亲手交给六一，一起打发了回来。 车队驶离街区，很快回到商会总部，六一在许言的授意下，拒绝了直接送到书店，而是选择自行回去。 随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知道这是会长的合作伙伴，稍作犹豫后便没有拒绝，车队再次启动，准备回到写字楼，等待晚上的酒会结束。 “所以……这就成功了？也没有想象的刺激啊？我还没用力呢？”六一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灯，意犹未尽的说道。 “你当是古代探险小说，九九八十一难大圆满？这是科技时代，成功只能用顺利形容，出一点错就换号重练吧。”许言没好气的说道。 说着的同时，他心里也想到，以后这种偷偷摸摸的委托还是尽量少接，有时候当个大莽子，起码不累心。 “走吧，先回书店。” 许言招呼一声，从商会前台要了个袋子，结果人家说袋子太低端，给了个箱子，装着脱下来的伪装外甲，一人一机一猫，就像出来买菜一样，坐着地铁回到了书店。 “真是枯燥……” 事实上许言真的顺路买了点菜，留做火锅涮菜用。 将放着伪装外甲的箱子放到柜台后面的角落，许言将涮菜递给六一，示意放到冰箱里，然后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宫玺便快步的走了过来。 “店长，也许我们真的逃过一劫。” 许言挑了挑眉，发出咯吱声，不在意的问道：“怎么说？” “议员离开的时候我再三确认，那就是黑厨刀特遣队，但保护一位议员，人数上确实不够规格，我想在我们行动的时候，一定有另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你提过的那支最强特遣队？”许言嘴角噙着笑意，“冒险是冒险了点，但已经结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蓝星上，现阶段我们的实力几乎只比普通人强一点，是时候加快脚步了。” “不过我惊讶的是，伊藤樱居然真的没有搞小动作，还是说计划有变，她取消了？” 许言似是疑问，似是自问，想了想后朝楼上走去。 “那些先放一放，检查一下纳米核心的样本，我需要印证一些事情。” ………… 工作车间内，许言坐在椅子上，身前的操作台上摆放着六根纳米核心试管，其中有泰克工业带来的三根，还有黑厨刀特遣队用来替换的三根。 此时，他正肘部抵在桌面上，手掌虚握的对着两根试管，像雕塑一样静止不动。 老猫将两根导线插入他的太阳穴，接通到数据终端，正在调试某些数据。 在场的几人中，只有老猫算是接触过高等级技术，但这方面也不是他所擅长的，另外书店也没有专业的仪器，所以只好许言亲自上场，毕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尝试着控制他们，先接通联系。”老猫捧着数据屏说道。 这是为了能直观的体现出数据差异，如果只凭许言的口述，会造成很大误差。 理论上讲，纳米核心也是机械，或者说电子产品，它并不具有仿生性，唯一的特点就是小，很小。 除了没有仿生性以外，纳米核心只是算法特殊，软件上并没有复杂的运行程序，论智能，可能还比不过家用清洁管家。 而之所以价格昂贵，无非是人体排异性不好解决，以及造价太高。 它并不是单独的系统，而是无数小系统组成的可局域、可外联的小型网路，安全性当然很高，但如果处于未激活的状态，对于许言来说就不存在难度问题。 “我打赌这些样本只是普通型号，安全性上，和中心区精英们的植入型号没得比。” 许言一边说着，一边连接上了两份纳米核心，并主动介入控制，将其启动。 感知中，两份一深一浅的纳米核心内部，有着数量恐怖的单元件，互相联通形成网路，其功能无法与移动数据终端相比，但其覆盖面却可以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果这玩意是正常的，且有办法解决排异反应，许言可以想象，当一颗星球所有人植入后，社会效率将有指数级的增长。 只要涉及到电子产品或服务，无需动手，凭借思维，动脑子想一想就可以控制，即便是在家里，家庭管家的智能性也不用再要求高标准，不用开口吩咐，动动脑子，一个想法就可以控制家里的一切。 如此效率，就不要说用在办公上了，许言甚至设想到了其未来的进阶技术，那就是人人脑子里都装着一台微型电脑，储存量的提升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这是一项基础，但又有着相当广阔前景的技术，某种程度上说，它甚至可以决定人类的进化道路。”许言心中自语。 这时，通过许言的转换，老猫的数据终端也接受到了数据信息。 “老许你就随便试，看看两份样本哪里不一样。” 不用老猫提醒，许言已经开始熟练的操控起了纳米核心，在宫玺和六一的视线中，试管中的绿色非水质溶液，在没有颤动的情况下，竟然有了微微的波澜。 与此同时，书店内的灯光，温度等涉及到电子产品的事物，开始了开关开关开关的鬼畜的行为。 这并非许言直接控制，而是借由纳米核心转接，间接操控。 许久之后，当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书店内仿佛还在开着演唱会，平淡无奇的顶灯化作爆闪，最终定格。 宫玺与六一对视一眼，老猫纠结的看着数据终端上的数据，许言则睁开眼睛，一言不发。 沉默片刻，许言放下手臂，摇了摇头：“没有区别，即便是程序运行的过程中，两份样本也没有任何区别。” “连你也找不到？”老猫皱眉问道。 他清楚在真实的数据世界中，有些东西是无法表现出来的，只有许言这种特殊生命体，依靠着特殊感官才能发现一些无法表述的情况。 这是生命体之间的差异，是碳基生命体无法理解的，哪怕是依靠设备也不行。 所以他才会惊异于许言的结论，如果连他也找不到，那岂不是说这两份样本没有区别？ 面对老猫惊诧的询问，许言没有开口，而是认真的看着两份样本，再次尝试着控制店内的设备。 这一次他彻底将身心沉入其中，并将重点放在了程序运行时的过程上。 可时间又过去很久，直到六一肚子叫了起来，他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沉默片刻，许言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 “准备一下，我要联网。” 第八十九章 未知区域 蓝白色交织的大厅中，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这些游离在虚拟世界中的队员，没日没夜的面对着无数数据，仿佛真的化身为了下水道中的老鼠。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独属于高温和淀粉的眩晕感，不用想也知道，今天的薯条，后厨一定用了新的改刀手法。 饭点总是让人最放松的时刻，当一盒8号酸度的番茄酱被推到身前，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加密u盘。 “伙计，上面说这里有些漏洞，这些数据节点需要重新加密，并存入检测序列。” “我知道啦，但现在不应该是享受晚餐的时间么？”桌前的特遣队员笑着说道。 “我能理解你想要努力工作，然后向上升职，最后走上人生巅峰的心情，但这里是‘下水道之光’特遣队，升职加薪不是光靠加班就能换来的。” “相比于其他的伙伴，我们这些窝在后方，坐在电脑前的老鼠已经很让人嫉妒了，当然，我们也有出外勤的时候，见点血是攒功劳最快的途径。” 新人哑口无言，面对眼前的老油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随后又听对方说道： “节点加密的事交给我，你先去吃饭就行啦。” 说完，新人犹豫的转身离开，坐在桌子前的队员摇了摇头，拿起那个u盘想要插入终端，但又放下，转而拿起了一旁的汉堡，又抓了一把8号酸度的番茄酱。 “升职无望，还是先吃饱要紧……” ………… 书店二楼，工作车间内，宫玺摇着头给出了不能掉以轻心的建议，贸然使用纳米核心联网，说不定会被泰克工业或联邦发现。 六一虽然很想知道这里面有着什么样的猫腻，但此时也觉得这样做有些冒险。 许言嘴角上扬，扭头看向老猫，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只剩他了。 此时的老猫将注意力从数据终端上移开，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许言的决定，认真的说道： “老许，傻人有傻福，但傻b没有，你要想好。” 许言无奈的笑了一声，当他开口提出准备联网的时候，众人就已经想到了，如果日常单机操作没有问题，那两份样本的区别一定是在联网程序上。 这也意味着，如果纳米核心会出现事故，造成植入者的死亡，那就相当于每个植入者的脑子里都装了一颗炸弹，不是定时的，而是可以远程操控的那种。 六一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这件事让人打心里发寒，纳米核心可是准备在全蓝星的贫民区售卖的。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吃饭，稍后准备联网测试。”许言起身说道。 伸手将操作台上的两份样本拿起，背部打开，将其放了进去，然后扯过一旁架子上的防水布，披在了身上。 “我跟你一起去吧。”老猫关闭数据终端，许言一动手，他就明白了意图。 ………… 时间一点点过去，披着防水布的许言尽量低头，避过路旁的摄像头，不仅仅是为了遮挡身形，也是为了挡雨。 下午的时候天色就有些阴沉，到了晚上，不出预料的下起一阵小雨，老猫躲在许言的怀中，一路前行，接近了城市外围的垃圾区。 这里依旧是那副破烂不堪的景象，为数众多的电子垃圾堆成一座座小山，许言甚至看到了一些‘同类’，双眸暗淡的躺在缝隙中，很少有肢体健全的。 他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回头看了看，城市彩色的灯光映照到这里，居然有点像他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 没做过多的怀念，许言带着老猫进入垃圾区的深处，寻了个可以勉强挡雨的地方，蹲了下来。 将背后的两份样本取出，轻轻的握在掌心，老猫跳出来将导线接入许言的太阳穴，连接上数据终端，递了个眼神，示意准备就绪。 随后许言没有犹豫的连接上了两份纳米核心，先是挑选了泰克工业运送到写字楼的样本，联通了外部网络。 相比于普通的移动数据终端，纳米核心暂时不支持影像功能，但文字依旧可以被传输到脑中，许言突然有点好奇，如果是人类使用，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 神经分叉一闪而逝，他以游客身份登入论坛，访问各种商户，接着又随意编辑了一段文字，挑了个网上的小广告，发送了出去。 一切如常，文件发送，访问商户下单，处理工作，除了通讯以外，许言将纳米核心可以做到的联网功能试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是泰克工业运送的样本，接下来测试黑厨刀带来的样本。”确认无误后，许言向老猫提醒道。 接着，他联通了黑厨刀带来的样本，同样的联网，同样的测试功能，同样的顺畅，许言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两份样本在程序上没有区别。 这时，老猫突然扯了扯他的防水布，疑惑的说道：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泰克工业的样本在运行程序时，预估数据处理量符合阈值设置，但黑厨刀带来的样本……” “有发现？”许言有些惊喜，扭头问道。 “两份样本为了防止短路，都有阈值设置，以免信息处理量过大，而黑厨刀带来的样本，在阈值设置上更高，并且在联网时，数据处理量也低于其阈值线过多。” “某种程度上说，黑厨刀带来的样本，还要比泰克工业的高级一些……” “打个比方，泰克工业的阈值设置在10，联网时信息处理量是7；而黑厨刀的阈值设置在15，联网时信息处理量居然是5……老许，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这就是个遥控炸弹。” “你的意思是，更高的阈值，更好信息处理功能，就是给远程操控程序留出来的地方？”许言猜测的问道。 老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就算没有炸弹的说法，这种玩意查看个人隐私也和玩一样。” “另外，两份样本信息处理量一个是7，一个是5，并不是算法更高级，而是黑厨刀带来的样本中程序更多，有一些隐藏程序没有启动，也没有被你发现，我建议你仔细看一下联网方面的东西。” 隐藏程序？还有我没发现的？许言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样本，既然并没有被人发现的迹象，他索性再次启动，将身心投入进去。 将纳米核心联网，以游客状态挂在了一个八卦论坛上，许言便没再管，而是开始检查起内部程序的变化。 组成程序的数据很多，多到许言心里有些发麻，但如果他愿意，可以把这些数据以最基本的单位拆开。 时间转眼到了深夜，留守书店的六一在许言的吩咐下，不敢随意通讯询问，而许言还在检查着样本的内部程序。 其中大部分程序都很眼熟，和普通的数据终端没有区别，一部分似乎涉及到如何与人脑相连，许言看不懂，但拷贝了一份。 而此时他正在纠结另一部分程序，那就是缓存处理的部分，他发现在这部分程序中，简单的缓存处理功能算法，被编写的过于复杂，有些甚至是完全用不到的算法。 有问题！许言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所谓的隐藏程序。 随后又花了一些时间，他将那些用不到的算法程序拷贝分离出来，发现如果通过这段程序进入网络，会通向一个不属于公开范畴的网络区域。 犹豫了一下，环顾了一圈自己身处的位置，许言没有通知老猫，小心翼翼的通过那段程序，将思维蔓延了进去。 当他来到这个未知区域的时候，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来路就是唯一的入口与出口。 这里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的仅仅是简单的数据储存，随便扫过一眼，一些熟悉的数据便被许言认了出来，那是关于‘定期清理’的记录，他曾拜托伊藤樱调查过。 但这里的记录似乎更详细，而且只占了这里储存的一小部分。 “我好像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许言心里喃喃自语。 第九十章 秘闻 与单纯的程序相比，许言的思维有着连他自己也无法全面了解的特殊性。 在虚拟世界中，他的思维以数据方式存在，又与组成这个世界的数据并行，但他的感知方式，却可以依靠意识凭空想象出具象化的存在，以方便他的理解。 就好像这片未知区域，他可以想象成一间摆满书籍的屋子，而书籍上的文字，就是储存在这里的信息。 依靠着从纳米核心分离出的程序片段，许言像个外挂制作者，凭借着非法客户端，登陆进入到了远程的服务端。 但他此时身处之地，并非什么正在运行的数据库，更像是专门用来储存某种数据信息的地方。 回首望去，这间‘屋子’没有第二个出口，唯一的入口更像是由于某种错误，打通了连接这里的道路。 感叹之后的许言立刻回过神来，仔细感受了一番，确认这里没有所谓的检测程序，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储存在这里的信息。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这里的信息都是以电子文档的方式存在，许言就近先翻阅了一遍眼熟的文档。 这些文档上主要记录了近百年内，零号城市附近发生过的恶劣事件，没错，就是他拜托伊藤樱调查过的那些信息。 但与伊藤樱调查的结果略有不同，这里的记录更为详尽，也更为真实。 那每隔20-30年就发生一次的意外，在这里上到起因，下到善后，都描述的清清楚楚，甚至某项任务可以精确到具体的负责人。 而意外事故中的死伤人数……很好的体现了真实性，远远超过公开报道的说辞。 “这里是联邦内部的数据库？被我误打误撞闯进来了？”许言自言自语道，又想起自己是通过纳米核心才到了这里，心中一紧，继续深入翻阅起这里的文档。 随后他便发现，不仅仅是零号城市附近，同一年份中，整个蓝星不同区域的城市，也都发生过意外。 虽然理由千奇百怪，规模有大有小，但每隔一段时间，全球各地都会集中发生意外事故，未免有些太规律了。 “要么蓝星受了诅咒，要么……就是人为的。” 许言将注意力从一份文档上收回，如此一来，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或许不是猜测，而是事实：这是有预谋的‘定期清理’！ 他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人类清除计划》，不过相比于艺术作品里的荒唐与癫狂，果然现实才更加不讲道理。 “但联邦高层或者议会，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又一个问题袭上心头。 在翻阅过的文档中，所有的意外事故都有合理的解释，写的很清楚，并没有明显的阴谋味道。 在这种状态下，许言思维运转的飞快，思虑只在片刻之间，带着新的疑问，继续翻阅起其他文档。 但随着他的翻阅，历史的一角也逐渐被揭开，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百年内的天灾人祸，而是蔓延到了近五个世纪的死亡记录。 现在是联邦新历990年，意味着距离人类第一艘舰船升空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之久。 根据某位联邦高层的说法，联邦体制与议会并不是在新历元年，也就是第一艘舰船升空时成立的，而是要晚了二百年。 之后蓝星结束地外文明入侵战争，大约又过了三百年，这才出现了这片未知区域中所记录的，年份最远的一次，也很有可能是第一次的‘定期清理’。 垃圾区的角落，老猫一丝不苟的看着数据终端，没有发现许言细微的颤抖。 未知区域中，许言有了片刻的失神，他震惊于这件事的牵扯之深，蔓延近五个世纪居然还在继续！ “五个世纪，五百年，原因呢？”许言心中暗语。 文档中没有记录原因，只是单纯的描述每件事的过程，等同于毫无套路的出牌，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 这时，这里的信息已经被他翻阅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小部分躺在在角落，其中某份文档的日期距离现在很近，大约在二十年前。 许言将心绪平复，打算翻阅完最后一点文档，便马上离开这里，然而当他接触到那份文档的时候，一行更为熟悉的文字出现在脑海。 “关于ape—3号法案的修改意见。” “ape—3号法案？”许言重复了一遍，那不是十七年前，那位被称作议员的年轻人曾经提到过的么。 仿佛黑暗中出现一抹光亮，许言心头一热，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份文档。 “关于ape—3号法案第三次修订，取消第一条部分条例，并将联邦居民户籍升迁中，属于工作变动方向列为特殊审查，新增教育升迁渠道，但废除中间区50%高校录取名额。” “第四条修改，外区公立医院，年度审批预算降低30%，延迟中心区新兴医疗技术下推，上限2—3年。” “新增第七条，人口抑制计划实行中，添加医疗意外项目，添加d组实验药品，并以临床新药渠道推广。” “新增第八条，十年内，一号城市户籍获取渠道暂不开通，如有特殊情况，需议会下属户籍部门上报审批。” “新增第九条，人口抑制计划可增添地外文明，‘手术台’特遣队可负责部分流程，包括并不限于袭击，病毒，恐吓，暗杀。” “新增第九条，人口抑制计划平均线下调十亿，蓝星人口维持在百亿线波动，以确保生存环境良性发展。” “新增第十二条，尽快确立可殖民行星拓展计划，加快探索进度，作为人口抑制计划失败后备项目。” “备注：生命繁衍是智慧种族飞速发展阶段不可逾越的过程，但蓝星人类很不幸，在本应迈上新台阶时遭受重创。” “对于群聚生物来说，部分个体的消亡对族群是有利的，优胜劣汰本是脱离愚昧之后，就不应存在的社会行为。” “但现阶段我们无法去除，文明发展与人口指数级增长之间的矛盾，这还只是表象，当年入侵的真相与遗留，在未解决前，也不允许我们的母星人口毫无限制的增长。” “关于鼓励地外移民的计划，是彻头彻尾的透支行为，同时也有着经济崩溃的风险，联邦绝不能再走出第二个泰克工业。” “ape—3号法案作为下次人口抑制计划的替补方案，有着很强的拓展性，几个世纪以来，联邦关于意外事故的导火索，从未涉及过医疗领域，这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解决问题。” “提案人：大卫·克罗蒂。” “修改人：大卫·克罗蒂。” …… 简短的文档到此结束，许言怔怔的移开注意力，心中一团乱麻，随后他又查看了最后一些文档，发现只是部分基础法案的修改意见。 在这片未知区域扫过一遍，确认没有错过什么后，许言快速离开了这里。 垃圾区，老猫依旧没有发现许言的异常，还在琢磨着数据终端上的波动，试图找出黑厨刀带来的样本的异常，但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注定只能干着急。 淡青色机械眼眸逐渐明亮，许言的思维完全回到金属身躯当中，切断了纳米核心的联网与控制，年轻僵硬的陷入沉思。 “怎么断了？你发现啥了？”老猫一愣，抬头问道。 许言沉默片刻，将样本收进身体，一把捞起老猫，不顾爪子的推搡，转身朝外走去。 “回去再说，信息量有点大。” 第九十一章 入侵遗留 许言走的很急，以至于回到书店的时候，才想起防水布忘在了垃圾区，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店内，地板上尘土混合着水滴，搅拌出了些许泥痕。 老猫挣扎着脱离铁手，跳到地上，湿透的他绒毛紧贴着身体，丝毫不见瘦了多少，一边咒骂着许言，一边狂甩着雨水。 这时，听见动静的宫玺从店内深处走了出来，还没开口询问，眼尖的六一就急匆匆的跑下楼，手里捧着两块毯子，一块直接扔给老猫，将他盖住，一块缠在手上，擦拭着许言关节缝隙处的水渍。 “出什么事了？”宫玺向咋咋呼呼的老猫问道。 他本想问许言，但许言现在仿佛关了机，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连六一的擦拭也无动于衷。 “我怎么知道出什么事了，连上网试了试就这样了，说不定系统中毒了。”老猫没好气的回道。 折腾了一会，直到六一也发现了许言的不对劲，他这才回过神，将书店大门关闭，坐到了柜台后面。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沉默片刻后，许言才开口说道： “我好像进入了联邦内部的数据库，黑厨刀带来的样本有问题，累赘程序中可以连接到那里。” “你被人发现了？”好奇了一路的老猫问道。 “没有。”许言摇摇头，“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众人围坐在柜台周围，许言将未知区域中的信息分别发送过去，并重点标出了那份‘ape—3号法案修改意见’。 其实在那片区域，他并没有拷贝的权限，就算有，也不敢用，但过目不忘的他还是分毫不差的记在了脑中。 随意时间的流逝，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六一捂着嘴巴，眼里尽是震惊，宫玺的神色则凝重起来。 唯有老猫嘴角带着冷笑，胡须抖动，眼神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至于？ “ape—3号法案，我记得店长问过我这个东西。”宫玺低头看着终端上的信息，目不转睛的说道。 许言颔首道：“没错，但我在数据库中没有找到这份法案的原件，只有这份修改意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光是从这份修改意见上，就已经能探寻出足够的消息。” “最远的记录在四百多年前……这一共死了多少人……” 六一失神的看着终端，脑中一片空白，难以置信上面的记录如此的有规律，以至于忘了数据终端自带计算功能，数学不好的她想将上面的数字加在一起，但合理的失败了。 “人口抑制计划，入侵的遗留……”宫玺眯着眼睛，暗自呢喃。 许言挤出一个笑容，专业人士还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到了重要内容。 联邦在母星有计划的进行‘定期清理’，这是众人都提前有过认知的，而这份文档真正信息量巨大的，正是其中提到的人口抑制计划和所谓的入侵遗留。 “人口抑制这种行为很正常，发展速度跟不上族群繁衍速度，尤其是直立猿，或者中体型碳基生命体，繁殖速度仅次于恶心的虫子，但个体消耗却高的离谱。”老猫咂砸嘴，习以为常的提醒道。 “但以蓝星现在的手段，还不至于养活不了这些人。”六一回过神，略做思考。 许言瞥了她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孩子现在开始学会自己扩展思路了，是个好进步，随后收回视线，开口说道： “仔细看，这份文档中的其他条目，如果搭配上另外小部分文档中的基础法案修改，目的很明确，固化母星的阶级区分，同时在政策上抑制人口的增长。” “这是暗示和软措施，根本起不到效果，联邦曾经施行过生育次数限制，但舆论反响很大，不少联邦内部人也有反对声音，后来就取消了。”宫玺摇头说道。 “所以才有了强制性的暗中‘定期清理’，而且每次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六一瞪着眼睛，抬头将披散的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 “也许一开始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后来试图以软措施改变，但没有效果，只能变本加厉。” “但扳子姐说的也对。”老猫在摊子上打了个滚，试图擦干水渍，插嘴道，“蓝星有能力养活这么多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许言食指敲着桌子，“文档中特意提到，不允许母星人口毫无限制的增长，但实际上蓝星人口确实维持在百亿线波动，即便大部分地区都是荒地，也不至于如此，所以这其中有一个限制！” “入侵遗留。”宫玺马上接道。 “没错，当年联邦议会成立，靠着团结全人类赢得了战争，但整个南半球都消失了，这种级别的战争在技术落后的前提，不是光靠堆人命就能解决的。” 许言很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无论是宫玺还是那位联邦高层，在他们的说辞中，似乎联邦议会一成立，落后的人类就有能力弥补差距了一样，仿佛打了鸡血。 但实际上这部分历史进程很模糊，几乎等同于成立联邦议会，全人类战士就变超人了，加了个超强buff，这不合逻辑。 书店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人都在思考，这个所谓的入侵遗留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限制了母星的人口。 这时，宫玺突然尝试着开口：“我倾向于当初入侵蓝星的文明留下了无法控制的东西，虽然入侵被解决掉，可这个遗留还在影响着母星。” 许言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还是无法解释人类是如何取得胜利的，这个问题以前没有注意，但现在结合这份文档来看，可能大有缘故。 “我觉得不一定是入侵文明留下的。”许言开口，谨慎的组织着语言，“人类当年胜利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光靠团结一心，无法在宇宙级别的战争中取胜，这是硬实力的差距。” “入侵遗留，也有可能是指其他方面，比如……人类当年获得了某个势力的支持，或者得到了某种未知的武器与技术。” “以当时人类刚迈入太空便受到入侵，技术进展遭到压制的情况，很有可能殊死一搏，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结果运气不错，虽然文明存活了下来，也要承受胜利的副作用。” 许言的声音落下，宫玺眉头紧锁，这个说法也不无道理，现在只知道‘入侵遗留’四个字，这种可能性很大，也不能否认。 时间慢慢过去，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很久，提出了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想法，但也没个准确结果。 许言看了看时间，最后摇了摇头，暂时解散了这次内部会议，能得到这些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一口吃个胖子，光靠想象行不通。 散会后，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六一踏上楼梯，转眼又跑了回来，提醒道： “老许，伊藤樱来过通讯，说委托的样本明天能否交货，她可以派人来取……我们给哪个？” 许言为了安全起见，出去的时候关闭了个人通讯，于是临时想了想，打定主意说道： “给她一份黑厨刀带来的样本，看看她想做什么。” 第九十二章 我想要一艘飞船 总是越级做任务是什么体验？ “心情相当复杂。” 工作车间中，许言面对着镜子，微笑着说道。 他用了一晚的时间思考，将自己从十七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经历的线索捋了一遍，发觉自己不仅是在越级，这任务似乎与自己绑定了一样。 十七年前的雨夜，他遇到了一位被称作议员的年轻人，第一次听到了ape—3号法案，但现在搜索，十三位议员中却没有那位年轻人的影子。 站起来后又遇到了黑厨刀特遣队的袭击，他们在执行‘定期清理’人口的任务。 刺杀事件中团队加入了宫玺，冰皇炸弹事件中结识了某位联邦高层，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联邦的真正历史。 后伊藤樱又委托盗取纳米核心，从中得知了联邦人口抑制计划，以及‘定期清理’人口的表面原因——入侵遗留。 一切好像都串联了起来，但许言觉得是否有些太过凑巧，自己明明一步步探索出消息，回过头一看，原来自己一直都牵涉其中。 伸手擦了擦光滑的镜面，金属手掌划出刺耳的声响，看着自己迫真的铁灰色脸庞，淡青色的机械眼眸，许言突然笑了起来。 “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是做大做强，是冒险，是回家。” 自言自语后笑容逐渐收敛，许言转过身，将编号002的冰皇炸弹向里推了推，以免不小心跌出架子，然后离开了工作车间。 “也许我们可以接一下人工降雪的委托。” 来到楼下柜台旁，吃完早饭的六一正准备回学校上课，委托已经结束，剩下事情不涉及生意，完全是书店的自主行为，而且暂时没有过于激烈的行动，许言自然要催促她好好学习。 “等等。”许言叫住六一，将柜台上的纸箱子递给了她，“到楼下把这个寄出去。” 六一疑惑的上下打量一番，什么也没说，撇着嘴转身离去。 “这就是你的计划？联系那位直立猿高层？”老猫窝在书架上，懒散成一滩。 “当然不是，扯块虎皮，买个保险罢了。”许言解释道。 老猫一愣，身上的绒毛微炸：“你不会真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闹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有什么方法比这样做，更能阻止‘定期清理’么？” “你想当救世主？然后直立猿把你供奉成神？” “……你的想法很奇怪。”许言摇了摇头，坐到柜台后面，“我从没想过要救所有人，也救不了，只能尽力将事情告诉他们，将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 “我早就说过，替别人说话的前提，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听好，是替别人说话，不是替别人做选择。” “至于成神，窝在一个小星球狂妄自大，难道比出去看看世界还要好？” “不过说真的，如果有什么在限制蓝星的人口，为什么不搬走呢？”宫玺从里面走来，突然接道。 许言颔首，擦了擦胸口的灰尘：“殖民星不够，全体搬家的话，也很容易造成经济崩溃，不是弹尽粮绝，不会这么做。” “这只是一方面。”老猫打了个哈欠，“等你走出这里，时间一长，就明白‘母星’两个字，不仅仅代表你的起点而已。” “更何况你们的繁衍速度太快了，一面搬，一面生，离开的也许还没有增长的快。” “你说过的那些虫子不是生的更快？”宫玺想起老猫提到过的邻居。 “那能比么？那些恶心的虫子钻个洞就算豪华别墅了，直立猿能安心住在山洞里，吃着腐烂的草根？” ………… 时间就在书店的日常拌嘴中过去，中午的时候，伊藤樱派人拿走了纳米核心，也许是许言的身份，来人的态度放的很低，低到不可思议。 一边解释着伊藤会长公事太忙，不能亲自前来，一边给许言付了商量好的委托费。 待他们走后，老猫趴在柜台上，眼神火热的问道：“多少钱？” 许言笑着比了两根手指。 “才二百万？！” “加个零。” 两千万，与任务难度相比其实一点也不多，伊藤樱如果是个纨绔子弟，舍下心办场生日聚会，也能花上这个数。 就在老猫为了以后的伙食问题而兴奋的时候，书店里面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 许言来到落地窗前，看到一架小型无人飞行器正不断的撞着玻璃，似乎想要进来。 打开窗户，飞行器飞进书店，爆闪出一串火花，啪的摔在了地上。 许言皱了皱眉，弯腰将其捡起，入手的一刹那，一条信息传入脑海。 “这次倒挺快。” ………… 傍晚，当天色暗了下来，城市中再次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象征着一天的狂欢就此开始，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这个时间意味着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许言走在街道上，看着这片空荡荡的街区，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满脸疲惫，当他们注意到许言的时候，眼神中毫无遮掩的露出了厌恶的情绪，快步走开。 他们是这片工厂区为数不多的工人，当机械代替劳动力，他们的生存环境就愈发危险，所以看到许言一副搬运工的模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许言尽量低着头，没有在意对方的神色，而是向上次一样，走进了角落的某个巷子。 打开电子门，入眼依旧是无数挂在架子上的机器人，不远处站在空地的身影，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勇敢的联邦人，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个开场白，我听的真是头疼……许言无奈的在心中叹气，迈步走了过去。 上午六一寄出去的联系请求中，许言并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简单的声明，自己得到了纳米核心的样本，并发现样本似乎有些问题。 “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联邦人……之一。”联邦高层感叹的说道。 “纳米核心样本的程序量很不正常，你打算怎么做？”许言开门见山的问道。 对方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许言这么直白，于是开口说道： “剩下的就是联邦内部问题了，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只能说现在无论是联邦还是泰克工业，都不算铁板一块，因为总有一些人心系人类，不愿悲惨的事情再度发生。” “在这件事上，与我同阵营的伙伴会尽力阻止，我们有很大希望，只要年前纳米核心不公开售卖，明年就是我们的主场了。” 什么意思？许言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言语中的重点，但没有过分询问，而是说道：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查过近些年来蓝星发生过的意外事故，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规律。” 沉默，联邦高层突然沉默，许久后才说道：“没错，这件事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你也在担心那些无辜的人类么？” “我是在担心我自己，谁知道下次，这种事会不会落在我头上。”许言平静的回复。 “……很正常的想法。”对方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样本还在你手上，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我可以用来提醒我身边的人……” “不行！”联邦高层赫然打断许言，“这种事不能公开！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混乱么？” “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有希望终止延续这么多年的……意外，到时候一切都可以走上正轨，这件事不能让普通人知晓！” 对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让许言有些措手不及，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本来也是他的想法，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想法。 混乱是必然的，但也没有到这个地步，无非就是舆论里多了流言蜚语而已……想到这，许言突然一愣，也许对方以为自己要把‘定期清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呵……无奈的摇了摇头，许言看着对方的眼睛，开口说道： “我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但我每一次都拒绝了你的委托，但每一次都正好完成了你想要的，这次，我也想拜托一件事。” 联邦高层似乎察觉到自己情绪过于亢奋，思虑片刻后说道：“可以，这是你应得的。” “我需要一艘飞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第九十三章 钢铁市场 “当然，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一艘价格并不昂贵的飞船，对一部分人群来说，并不算奢侈品。”许言冷静的回道。 他并不肯定对方会答应，只是突发奇想的开了口，他清楚自己应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哪怕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模糊的发现了‘定期清理’的秘密后，也应该是压制着愤怒的平静。 所以他从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没有用过‘您’，也没有再用过谨慎小心、低人一等的语气，此时再透露出想要离开的目的，简直再正常不过。 又是许久的沉默，也许是因为信号的原因，或者是半成品机器人的质量问题，对方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电流音。 过了几分钟，联邦高层无奈的开口：“可以，一艘2-3人的远行太空船本就是合法的销售商品，但你远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联邦在其他殖民星，也在施行同样的操作？” “不，其他殖民星很好，有些适合生存的，甚至比发生战争之前的母星还要好，无论是环境还是社会，但母星就是母星，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 “那需要多久？”许言没有理会对方的感叹，继续追问。 “不一定，也许明年，也许两年三年，这要取决于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彻底消灭联邦中的利己主义者。” “我感觉您在敲打和敷衍我。” 联邦高层豁达的笑了一声：“随便你怎么认为，个人太空船的销售购买虽然合法，但也是需要登记审批的，即便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立刻就送给你，毕竟我现在连回去都是奢望。” 那你的状态还真是差的离谱……许言心中想着。 随后时间里，二人又互相交谈了一番，许言言辞中试着透露出，自己只是想放出消息，这次纳米核心并不安全，无意将‘定期清理’的秘密公之于众，这样的做法让读懂意思的联邦高层松了口气，暂时没有反驳他。 同时许言也松了口气，如果这位联邦高层还是坚定的拒绝，那他也要考虑考虑，不要看对方说的自己有多惨，实际上拥有的能量，还不是他能够碰撞的。 ………… 离开工厂区后，许言接到了六一的通讯，他再次告知，以后吃晚饭这种事就不用像模像样的等他了。 挂断通讯后，许言站在路边想了想，如果这位联邦高层说的是真的，联邦内部对这件事也是呈多方态度，甚至形成了派系。 而对方语气肯定，能在年后阻止这次的‘清理’，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许言那句话也是实话，这种事总是伪装成意外，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至于对方答应的那艘飞船，他倒是有些期待，虽然现在手里握着两千万的巨款，但和一艘飞船相比，还是差的太远。 他曾经查过，以私人身份购买一艘2-3人的太空船，其价格是以亿为单位的，还需要经过严格审批。 更大一些的就不用说了，书店满打满算就两个半人类，他和老猫加在一起算半个。 想了一会后，手握巨款的许言没有立刻回书店，而是乘坐地铁，前往了另一片城市区。 零号城市……不仅是零号城市，应该说除了一号城市，蓝星所有聚集地都分为内外区，外区就是所谓的贫民区，一般情况下，都划分为12-24个不等的区域，方便管理。 比如书店所在的位置，以及住了十几年的小平房，都属于z区。 但实际上，外区最里面的区域，比如唐氏商会总部所在地，已经是挨着中间区了，那里的生活水平也无限接近于中间区。 至于中心区，宫玺曾经说过，那里和外面相比，是两个世界。 而许言此行的目的地并非紧挨着中间区的那一圈，而是外围的第二圈，h区。 h区的地界上并没有某个商会总部驻扎，但其在零号城市也是相当出名，甚至于中间区，中心区也会派人到这里。 仅仅是因为这里有着一座交易场所——钢铁市场。 光听名字就知道，钢铁市场的风格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而其里面所卖的东西，也可以概括为两个词：复古，怀旧。 走出地铁，许言来到地面，从无数享受夜生活人群的缝隙中，找到了通往地下的道路。 与黑市相比，钢铁市场同样建立在地下，只不过这里是合法的，相当于大型商场。 许言来这里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来将纳米核心有问题的事情，在这里散播出去。 黑市中买卖的信息大多不能搬到台面上，而且大部分为真，但钢铁市场不同，这里也有信息买卖，但大部分为假，甚至许多小媒体记者，都会伪装成商贩到这里蹲点。 像纳米核心这种消息，许言就是要以真做假，这样流传的才能广，那些小媒体很喜欢这样的内容。 如果选择黑市散播，那些得到了消息的摊贩都抱着捞一笔的心思，恨不得把这种消息压箱底。 思虑之间，许言乘坐电梯来到地下，走出电梯入眼便是人头攒动的景象，而建筑风格更像地球上的小吃街，一间挨着一间的小屋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不愧是打着复古风格的钢铁市场，真有上辈子农贸市场的味道了。”许言笑着暗语道。 走进人群，许言在这里游荡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和想象中的不同，这里的东西基本和科技挨不上边，大多数都是老旧物件，新的东西也都打着纯手工，无机械制造的牌子。 比如各种木雕，上弦的闹钟，皮质行李箱，亦或者纯羊毛针织衫，总之和许言记忆中的地球很像，又有着强烈的工业时代风格。 这里没有人大声的吆喝，更多是一块彩色的广告牌，不断播放着售卖的商品。 与消息一样，网络论坛上关于这里也有不少好心人提醒，那就是假货很多，有些东西就是机械流水线出来，然后做旧的，往往还能卖出很高的价格。 其中一次性用品最为常见，比如打着纯手工制造的老烟卷。 “唐老头似乎很喜欢这里的手工香烟。”许言自言自语，回想起了一些事。 他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这里并非所有的商贩都在房子里，也有不少直接找了个空地，就开始做起了生意，一般这种人都是散播消息的重点。 而许言在找的，是一些不像商贩的商贩，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某个小媒体的记者。 果然，拐过一个路口，许言便看到了一个人，身前摆放着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连个招牌也没有，一直在左右乱看。 就是你了……许言扯出一个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多远，却赫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了路旁。 那里同样有着一家摆在空地上的摊位，只不过支起了帐篷，帐篷边上还系着个小铃铛。 同时，帐篷前一个通体铜黄色，额头有着红色三角的机器人也望了过来，与许言的视线在空中交接。 “啊，好久没在黑市见过你了，你的频段还是这么复杂。” “你还在这里摆摊？” 第九十四章 告一段落 独属于的机械的视线感官在空中交错，许言眼前之人，正是经常出没于黑市的那位卖主，老猫的逃生舱就是被他照单全收了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一眼瞥到，除了铜黄色这种暖色系格调的机器人太过少见，还有就是对方额头上，明显是人为喷涂的红色三角，以及独树一帜的墨绿色棉布帐篷和小铃铛。 这样的一套行头，总能让许言产生自己到了沙漠的错觉，也许帐篷旁边更应该拴着一匹骆驼，但相比于黑市，对方的风格明显更适合钢铁市场。 “你拐过那个路口的时候，我就接收到你的特殊频段了，很有感觉，所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铜黄色机器人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然有感觉，我会告诉你我是用广场舞编曲，篡改成了我的公开频段么？许言面无表情的跟随对方走进了帐篷。 “毫无忌讳的扫描、接收他人频段，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幸亏这里是钢铁市场，不是黑市，来这里的都是文明人。”许言说着，弯腰坐到了木质小板凳上，打量起帐篷内的景象。 即便双方有着多次交易，许言更是对方的常客，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墨绿色的棉布帐篷。 与想象中略有差别，帐篷内并不拥挤，三五把椅子和板凳，侧面的软架上摆着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溶液，剩下就是堆放在一起的密封纸箱子。 “当然因为这里是钢铁市场，换做黑市我也不会这么做，赚钱嘛，不丢人。”铜黄色机器人在许言对面坐了下来。 “来这里是想买点什么老物件么？我这里的货相当齐全，会伸出小鸟的木钟，纯羊毛针织衫，以及纯手工制造的老烟卷，你也清楚这玩意有多难得，在这个经常见不到阳光的星球上，需要用天然光曝晒才有那种味道。” 许言静静的听完推销，目光扫过，在虚拟的数据世界中发过去一张微笑的表情，开口说道： “下次做生意就不要轻易把顾客带进仓库，你能把箱子上铁沫子烟卷加工厂的标撕了，然后再信誓旦旦的说这种话么？” “……我忘了。”对方人性化的摊手，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我就是许久没有在黑市见过你了，好歹也算是熟客，绝不是故意要坑你的。” “我也没想到除了见不得光的买卖，你还会到明面上做生意，毕竟无论我什么时候去黑市，总能在那里看到你。” 许言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与其找个不认识的人散播消息，不如找个勉强算是熟悉的人靠谱一点。 听着许言的调侃，铜黄色机器人无奈的摇摇头： “黑市的人太多了，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天，尤其是我这种倒卖零碎杂货的，而且自从上次外区某家医院出过事后，调查局查的风口一下严了起来，线人刚收到消息，他们就开始敲门抄电表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钱买一艘太空船，不要说银河系，能离开这里，在太阳系内逛逛也行，听说火星地下城培育出了一种新植物，勉强划分为水果类，像番茄一样，但可惜泰克工业很久之前就将这方面的业务压缩的厉害，不知道传到母星要多久。” 即便只是简单的文字信息，许言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惋惜情绪，转而想到了自己那艘被口头承诺的太空船，不知有没有希望到手。 手指轻敲膝盖，甩掉日常神经分叉，许言点头说道：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消息？”对方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许言眼球转动，伸手勾住不远处的绳子，将帐篷帘子合拢，然后直视着对方深蓝色的瞳孔： “泰克工业刚刚结束一场招标会，这件事新闻上已经报道过了，你应该听说过了吧？” 对方一愣，下意识点头道：“当然，这可是今年最大的新闻了，涉及母星社会效率优化，未来几年的新闻头版也会是它。” “没错，推广纳米核心对于母星来说是件重要的计划，但如果我告诉你，这批纳米核心有问题呢？” 许言故意措辞，说成了‘这批’纳米核心，那位联邦高层既然说只要年前拖延售卖，年后就可以解决。 那这么说，一是可以将重点集中到现在，也就是年前这段时间，二是可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显然铜黄色机器人有了片刻的呆愣，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话的含义，于是说道： “这批？哪一批？什么意……纳米核心能有什么问题？窥探隐私？你不会觉得如果没有这东西，隐私就能得到保障了吧？” “这种言论已经老掉牙了，纳米核心在中心区为那些精英服务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了，甚至还到电视台参加节目了，然而这是历史的发展与必然。” 对方嘲讽式的摆了摆手，轻松的向后靠去，如果不是在黑市待的时间长了，有了不发出声音的习惯，想来已经笑了出来。 然而许言却没有动，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突兀的传过去一道模拟出的电子音： “谁不知道隐私只是个笑话，但我想没人愿意在自己脑袋里，安上一颗被人攥住启发器的爆破装置，强行颅内共振。” “你……是不是接了某个反对派的舆论宣传？”铜黄色机器人迟疑着问道，后仰的躯体原路返回。 “有这么明显么？”许言反问道。 “太明显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现在说出明年某位议员要换届了，我或许更相信是真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无法反驳。”许言耸了耸肩。 “证据呢？” “没有证据，内部消息。” 许言松开握在一起的手掌，说完，模仿着对方刚刚的动作，轻松的向后靠去。 沉默片刻，铜黄色机器人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作势拉开帘子。 “这种真假难辨的消息，你觉得我怎么卖，要是想传出去，可不能免费。” 伴随着帐篷的震动，门外的小铃铛叮咚作响，不用对方招呼，许言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开口说道： “这里面起码几十个小媒体记者，通用的报销费用足以让他们花钱买消息，如果你能比卖老烟卷多上点心，还怕没钱赚？” 许言发出了电子模拟生成的难听笑声，摇着头走出帐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流中。 铜黄色机器人站在门前，抬手攥住小铃铛的铜舌，止住了响动，若有所思的看着许言消失的方向。 过了几分钟，他转身走进帐篷，拿出了一块‘暂停营业’广告牌，挂在了帐篷上，目光扫视着钢铁市场内那些不像商贩的商贩，默默的挨个走去。 ………… 深夜，在钢铁市场内逛了许久，又跟踪了铜黄色机器人不短时间的许言，在确认对方开始散播消息后，便离开了那里。 虽然仅仅是外区的一处交易场所，但不要小瞧那些杂七杂八的媒体，这种足够劲爆的消息挡也挡不住的，就算是假的，也能被他们说成真的。 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真的。 而事情做到这里，只要舆论可以发酵，让人们对纳米核心产生质疑，有所戒备，许言觉得自己就可以暂时停手了，剩下的则是耐心的等待与观察……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再进一步了。 一边是那位答应了自己一艘飞船的联邦高层，他信誓旦旦的说明年就是他们一方的主场，可以解决这件事。 另一边是伊藤樱，许言暂时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盗取纳米核心样本。 这两点背后的结果与真相，都不能一蹴而就，绝不能自己傻乎乎的冲在最前头，当个大莽子，也要当个懂得时机的大莽子。 而那份ape—3号法案的提案人，以及当年与现在的‘清理’，是否就是大卫·克罗蒂议员主导；甚至所谓限制母星人口的入侵遗留是什么。 这些都是同样的道理，一口没办法吃成胖子，许言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一边继续与那位联邦高层周旋，一边以议员的身份，从伊藤樱那里忽悠。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就看舆论怎么发酵了。” 许言站在门口自语一句，提着两个袋子，走进了书店。 第九十五章 事后 “喔～我的老天，你看看，这是多么的肥美！” 六一单足翘起，身子前倾，双手环绕虚抱在老猫的头顶，发出了抑扬顿挫的感叹。 脸上的表情带着悲愤，又夹杂着欣喜，活脱脱一场古代歌剧的女主角，也许还缺一身朴素的麻布长裙，或者是捧在怀里装满土豆的麻筐。 但实际上，半空中的确正投影着一场复古演出，而如果单从食物的角度出发，与到达蓝星时相比，老猫现在也确实称得上肥美。 六一不断舞动着双手，穿着许言从钢铁市场买来的蓝色贴身纯羊毛针织衫，以蓝星一如既往的低温天气，现在穿也不算早。 “你能不在我头上晃悠了么？我欣赏不来这种毫无美感的艺术，我们是两种生物。” 老猫仅剩的右眼半睁半闭，完美诠释了死鱼眼是何种状态，双手窝在身下，视线跟随着六一的手来回转动。 “音乐不分种族，歌剧也是一样。”六一哼着莫名的旋律，在空地上转起了圈。 “省省吧，那只是为了艺术活着的人的说法，听觉系统都不一样，你能指望恶心的虫子看懂你的表演？” 坐在柜台旁的宫玺笑了笑，放下保温杯，凑到许言耳边小声说道： “老猫好像很在意虫子的问题。” “他唯一的热血生涯都奉献给了战争，嗯……与虫子的战争，难免有些难以忘怀。”许言点着头说道。 “我还不是聋子……老玺递我根烟。” 宫玺习以为常的从裤兜掏出烟卷，递过去一根，开玩笑的说道： “省着点，这东西不便宜，在这里能晒足天然光的烟草，纯手工粉碎卷制，就是钢铁市场也经常断货。” 老猫鄙夷的瞥了一眼，接过烟卷：“老许现在富得流油，担心这个做什么。” 这也叫富得流油？你太小看人类的屯钱能力了……许言换了个姿势，一边在网上查看新闻，一边不时插嘴店内的闲谈。 从钢铁市场回来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到了九月底，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召开的招标会早就结束，唐氏商会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开始充斥网络头版。 但事实并不顺利，某个不知来源的消息声称纳米核心存在严重技术故障，或可导致植入者死亡。 此则新闻一经播出，如星星之火，迅速在网络中蔓延，没有收到第一手消息的媒体也纷纷转载评论。 更有阴谋论者发出声音，说这是野心家的计谋，用来控制普通人的生死。 短短一周，舆论的发酵比许言想象的还要猛烈，各种猜测的声音甚嚣尘上，与唐氏商会的广告分庭抗礼。 许言十分肯定，这其中一定有不怀好意的生事者的影子，借此攻击联邦或者达成针对某人的目的，再或者根本没有目的，就是单纯想看社会乱起来。 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吃饱了撑得，抱着这样心思的大有人在，不过出发点不谈，过程倒是满符合许言心意的。 网上甚至有小团体开始了联名抗议，要求联邦彻查此事，将技术细节公开。 种种行为许言懒的评价，但现在绝大多数普通人有了警戒之心，对纳米核心公开售卖有了观望的心思，起码年前这三个月应该可以撑过去。 至于联邦怎么应对……许言巴不得他们赶紧应对，动作越多，蛛丝马迹露出来的也就越多。 但到现在为止，泰克工业与唐氏商会还在不断澄清，有气无力的证明着清白，要他们公开技术细节，等同于做慈善。 而联邦依旧稳坐钓鱼台，不痛不痒的发了个安抚人心的公告，便没有了动静。 “万一他们真的把技术细节公开呢？或者搞个什么免费体验，验证纳米核心没有问题怎么办？”对六一不厌其烦的老猫突然问道。 许言摇了摇头：“不会的，你不要小瞧躲在普通人世界的‘科学家’，技术细节一但公开，这些有想法的人指不定能改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头一开，乱子就停不下来了。” 老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熄灭了烟卷，实在受不了六一的侵扰，一溜烟的钻进了书店里面。 天色渐晚，宫玺看了看时间，带着保温杯离开了书店，打算去帮会里套套消息，看看唐氏商会接下来怎么应对。 而让许言有些惊讶的是，六一也简单的收拾起了东西，踌躇的眼神瞥向柜台，蠢蠢欲动的想要离开。 “不吃饭了么？”许言退出网络，疑惑的问道。 六一耸了耸肩，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个姐妹过生日，我们准备了节目，要抽时间排练一下，嘿嘿嘿嘿……” 就这？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还真是极端化……许言想起了酒吧里那些头发五颜六色，满脸挂着金属饰品的年轻人。 不过出去吃也好，省一顿是一顿…… “早点回来。”他简短的关心道。 ………… 待六一走后，老猫带着小鱼干跑到楼上，很有上进心的研究起了外甲作战服的模块，以及纳米核心对许言是否有帮助的项目。 寂静的楼下只剩许言还坐在柜台后面，这似乎成了他的专属位置，哪怕是六一和老猫，也是很少会坐到这里。 书店外，隔壁老汤的洗脚城人流爆满，与这里形成了明显的差别。 许言再次翻阅了一遍从未知区域记住的文档，没有发现被遗漏的线索后，开始打算研究一下脑海中，从纳米核心拷贝过来的一部分程序。 这部分程序是关于机械如何与人脑思维相连的，吸收之后，他就可以不用通过特殊装置转换，直接与人类进行无声沟通，而且说不定还能别的什么用途。 这方面的技术许言一直垂涎若可，虽然不算机密技术，但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公开货色。 比如唐宁的那辆百万轿车，就是通过司机思维控制驾驶的，这都算商业专有技术了。 而且功能相同的程序，算法也不一定相同，蓝星对于技术专利有着可以用‘苛刻’来形容的制度，网上是查不到这些东西的。 “嗯，纳米核心事态观望了一周了，勉强还算顺利，现在要钱有钱，要技术有技术，可以小提升一波。” 许言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如果程序完整，吸收对他来说并不难，要知道人类的程序算法如果融合进他的脑中，在没有加密的情况下，等同于给他白送能力。 对于这种类似金手指的特性，许言这么多年从未视如珍宝，但令人失望的是，网络上能公开的技术程序，对他来说很少有能用上的。 还是那种情况，蓝星对于技术专利，严格近乎到苛刻的地步。 许言一开始还不清楚，这样的制度是否与联邦的立身之本有关，但当年地外文明的入侵，自己关于联邦成立后，其接受到了某种帮助的猜测能稍微靠点谱，说不定还真是这个原因。 然而，就在许言准备开始着手融合拷贝程序的时候，一条通讯请求出现在脑海当中。 “伊藤樱？”许言自问道。 这一周以来，自己还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一是不想透露自己议员身份，从而伪装出的傲娇感，二是他主动联系，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犹豫片刻，许言将书店大门关闭，外面的广告牌也换上了暂停营业，然后接通了通讯。 第九十六章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伊藤会长。” “议……店长先生。”伊藤樱顿了下，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伊藤会长这么快就有新委托了？看来伊藤会长的目标，真的是竞选下届议员。”许言毫不在意的开着玩笑。 “店长说笑了，樱寺株式会社最大的目标是希望能建立地外商业中转站，以及开辟地外市场，泰克工业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了，领导人类文明的不应该是一位商人。” 伊藤樱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忘却了许言‘议员’的身份。 是个人才……许言心中想着，干笑一声，开口道： “那伊藤会长有何贵干？” 话音落下，频道中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出了几声压制不住的咳嗽。 “伊藤会长的身体似乎有恙，应该注意休息，你还很年轻，应该会比你父亲做的更好。” “咳咳……没关系，只是熬了几天夜。”伊藤樱深呼吸了下，继续说道，“最近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唐宁的许多计划都泡了汤，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仅今年年尾，明年年初纳米核心的销售进程也会受阻。” 这是打算套我话？猜到了我可能是反对纳米核心推广的派系？许言瞬间想到，于是开口说道： “事情最终都会朝着有利于母星的方向发展，伊藤会长就不用担心了，倒是那份纳米核心，樱寺株式会社是想逆推出技术细节，暗中销售？” “不！并不是这样！” 伊藤樱断然否决，听出了许言语气中的警告，犹豫片刻后说道： “纳米核心样本的剖析我一直在亲自监督，但网络上的传闻似乎是真的，我的团队发现了一些异常，但由于没有技术资料，所以搞不清楚这些异常有什么用途。” “技术资料已经交给了唐氏商会，伊藤会长做好……本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网络上的争议短时间就到了风口浪尖，枪打出头鸟……” “……我明白了，谢谢店长提醒。” 之后，二人又随便聊了聊，便挂断了通讯，许言将手指从太阳穴处放下，无奈的挑了下眉。 “提醒？我就是单纯没想好怎么委婉的套话而已……” 摇了摇头，许言收回心神，脑海中调出了那部分拷贝来的程序。 ………… 樱寺株式会社总部 会议室中，伊藤樱站在窗口注视着楼下，沉默许久，这些天对于样本的剖析她的确亲自跟进，以至于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而许言不清不楚的态度，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入睡，她现在是樱寺株式会社最大的股东，这艘大船的船舵就握在她的手里，船驶过的水越深，就越不敢轻易转动。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唐氏商会取得代理权，她则盗取出纳米核心的样本，然后在年前伪造出有问题的样本，暗中泼上一盆脏水，借此阻拦纳米核心年前的销售，并攀上那位有可能是泰克工业高层的投影的关系，更进一步。 但现在看来，事情依旧按照自己设想的在发展，却超脱了自己的控制。 “会长，您该休息了，后厨准备了一些餐点。”商会总部的智能系统——椰子，轻飘飘的提醒道。 伊藤樱抬起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收回视线，投向了远处显眼的议会大厦，那里灯火明亮，犹如一根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炬。 即便因为距离的原因，看不到周围悬浮的各种建筑与飞行机械，但她看的很仔细，似乎想要越过距离的限制，看清是谁坐在里面。 许久，伊藤樱转过身，瀑布般的紫色长发甩散，又看向了会议桌旁的某张椅子，她突然冒起个想法，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与我进行交易的投影，难道也是店长……” 她不确定的呢喃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从始至终，她都是颗被人玩弄在手心里的棋子罢了。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后怕，伊藤樱喉咙蠕动，淡紫色的眸子逐渐坚定起来，不管怎样，她现在找到了更好的靠山和跳板…… 绝不能半途而废！ ………… 深夜，书店。 宫玺刚刚来过通讯，说不用给他留门了，打断了许言尝试融合拷贝程序的动作。 挂断通讯后，老猫从楼上下来，趴到椅子上盯着许言，似乎对他如何兼并电子程序很感兴趣。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是两种生物，你理解不了这种感受的。”许言摆着手说道。 “我就是看看，如果扳子姐在，她一定会先给你接上两根数据线，然后深入观摩的。”老猫打了个哈欠，日渐肥胖的身躯瘫软下来。 许言笑了一声，没再理会老猫，闭上眼睛开始融合拷贝程序。 这部分程序虽然是从纳米核心上扒下来的，但如果添上万用初始算法和结尾算法，勉强可以称作一段能独立运行的程序，而经过刚刚的检查，也确认这段程序中没有隐藏的‘私货’。 许言的思维意识清晰，没有过多犹豫，主动放开自我壁垒，将那段程序缓缓注入自己的脑中。 一如十七年前，那个死去的女孩为他导入家政程序一样，就像有人在他的头顶吹热气，久违又若隐若现的温度变化，明显的被察觉到。 大约过了五分钟，在老猫的视线中，许言脸色从刻板变到放松，再从放松转到一种类似人类享受的神情。 下巴处，金属脸庞的缝隙逐渐合拢，许言嘴角翘起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两片不同位置的面壳相碰，摩擦出了刺耳的金属声响，明显的阻力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如果我没猜错，你头部的温度应该不低。”老猫将双手窝在身下，颇有意思的说道。 许言睁开眼睛，机械瞳孔重新聚焦，扭头看向老猫，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着他愣了一会，直到把老猫看的有些发毛，才笑着说道： “确实不低……但你似乎有些欣喜，有些疑惑，如果我同意，你可能会直接把我的脑子打开。” 许言的话音刚落，老猫震惊的缩到了柜台边缘，两只耳朵嗖的竖起，像是人类卡了鱼刺一样咳嗽起来。 “咳咳……你……你tm怎么做到的！这就是铁基生命体？” 老猫不可思议的看着许言，退无可退的缩成一团，许言的声音……不，不是声音，而是意思，直接像是某种外接仪器般的传输到了他的脑海中。 但这本应是预料之中的结果，真正让老猫震惊的是，刚刚自己心中的确充满疑惑，带着冲动，甚至有那么一点欣喜。 这不应该是一个金属生命体可以做到的……也许可以做到，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错，正是在下！”许言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你能读懂我的思想！你离我远一些！邪恶的、蝗虫一般的金属生命体！离本上校远一些！”老猫呲着牙威慑道。 许言挑了下眉，笑着敲了敲桌面：“没你想的那么恐怖，能读懂思想那还了得，只不过是……能勉强感受到一些强烈的情绪，嗯……是情绪。” 他认真的重复一遍，逐渐陷入沉思，眼神不时的瞥向老猫，似乎在做着某种确定，惹得老猫瞳孔缩成一条线，一丝不挂的感觉挥之不去，惊疑的四处打量。 “老许，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片刻之后，在老猫马上就要扑过来的动作下，许言收回视线，无奈的摇头道： “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仅仅是……一些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第九十七章 超人类主义 如果老猫可以控制自己绒毛的斑纹，即便许言如此真切的解释，他的脸上也一定会写满‘惊疑’二字。 无法阻拦的被他人窥探思想，是任何拥有自主意识智慧生命体都不能接受的事，何况一直抱着‘老子天下第一’心思的老猫。 虽然许言言辞恳切的声称，自己能模糊感觉到的，只是一些比较强烈的情绪，仅仅是情绪而已。 可缩成一团的老猫并不相信许言苍白的辩解，但还没等他进一步解释，金属脑壳内便传出了咔嚓声，闪过一串火花，自缝隙处飘出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 许言愣了下，简单感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摊开双手说道： “我觉得我某个涉及中继器功能的部位短路了，也许得在六一回来之前修好。” 刚刚从惊疑中回过神的老猫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原因，再次瘫软下来，鄙夷的说道： “活该，软件提上去了，硬件还是原来的，强行模拟特殊算法波段，你不短路谁短路。” 许言笑着摇了摇头，刚才光顾着高兴了，确实忘了这个事，纳米核心之所以能发挥功能，是其物理结构经过了专门的设计，但自己并没有这些。 也许以六一的天赋和老猫的知识储备，可以在某天将纳米核心吃透，但却限制于条件问题。 简单说，涉及到纳米层次，他们没有相应的设备，即便是自己也只能在虚拟世界做到细致入微，物理结构却难以下手。 “嗯……”许言低着头想了想，“我们现在有两份异常样本，三分暂时正常的样本。” “这样，拿出一份正常纳米核心，我亲自剔除不必要的程序，只留下一副空壳结构，然后以整份样本为中心，做出个特殊装置，嵌入我的体内。” “这样一来，就只需要做好外部连接工作，不用改变其本身的复杂结构，这是现在能让我这种能力稳定的最快方法，同时对设备的要求也最低，以我们的条件足够应付。” 许言不急不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现在急需将这种能力固定下来，直白的说：就是赶快套现。 一提到专业范畴，老猫也收起了玩笑脸色，思考着说道： “将整份纳米核心作为一个整体，套上外壳镶嵌进身体，这种法子的确最快，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不买一些设备呢？我每天都要面对那些老古董的装置，还要为了扳子姐突然发现某个功能而假装鼓掌，老许，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 “老许？” “纳米级别设备属于半限制级，能分析纳米核心的，更是需要特殊的设备，不好买。” “你其实就是怕花钱吧？” 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好朋友……许言悄然低下头，随后起身，打算到楼上自己更换短路部位。 不过这也是事实，这些设备真的不好买，也许过一段时间，唐氏商会可以得到泰克工业的技术援助。 不过以书店和唐宁的关系……好吧，双方根本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然而，就在老猫沉思，许言刚刚走出柜台的时候，书店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思维与店内系统相连，他立刻借由外面的探头，看到了宫玺与六一正神色异常的等待着。 同时，二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穿着很普通的米黄色休闲外套，及肩的栗色头发披散，脸上带着挡不住的兴奋与忐忑。 许言带着疑惑退回到柜台后，打了个响指，大门缓缓打开。 “老许！出事了！” ………… 依旧是书店内，许言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淡青色的眼眸微亮，平复着心中的震撼，琢磨着刚刚看到的情况。 就在三分钟前，他亲眼看着柜台上一个鲜嫩多汁的苹果，慢慢腐败、干枯，逐渐失去所有水分，最终完全碳化成一小撮黑色粉末。 之所以用碳化来形容，是许言根据自己仅有的科学知识，以苹果逐渐失去水分，甚至变黑的过程，提出了类比浓硫酸脱水性的猜测。 但也只是猜测，真正值得重视的是，造成苹果如此可怜死法的，是坐在六一身边的那个女孩。 穿着米黄色休闲外套的她是六一的同学，按照刚刚的说法，她就是几天后庆生聚会上的主角，六一的古典歌剧节目就是为她准备的。 但在许言的视线中，这个女孩很普通，她刚刚什么也没做，只是简单的朝着苹果伸出双手，一阵仿佛便秘的表情过后，苹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异种人，这是许言的第一个想法。 如果结合六一的紧张，以及那位女孩脸上的兴奋与忐忑，暂时可以确定为刚刚觉醒的异种人。 许言永远也忘不了这些自称‘新人类’的团体，一是六一也是其中一员，二是……当初有个异种人坑了他五万块钱。 这事他能记一辈子。 但抛开个人恩怨不谈，许言现在还没能搞明白，六一急匆匆赶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很厉害，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许言平静的问道，看向了那个女孩，“对了，怎么称呼？” “云雅！我叫云雅！”女孩压制不住兴奋的说道。 “老许！怎么办？这事万一被人发现就遭了！” 你不是也活了十七年，这事不往外说，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还能怎么让人发现……许言无奈的在心中叹息。 “继续平静的生活，或许忘掉这种能力，把自己当个普通人，就足够了。”他中肯的给出了建议。 但同时，他也再次强行模拟出特殊算法频段，从名叫云雅的女孩脑中，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欣喜与忐忑的矛盾情绪，如果是个外向的人，这很正常。 “可是……可……”六一顿时愣住，磕磕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突然发现同道中人的不知所措与小确幸，以及迫不及待与人分享的激动，可这种情况，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是最好的应对。”许言单独对六一偷偷说道。 随后，他再次将视线投向云雅，开口安抚道： “平静的生活需要平静的应对，不早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到店里下单，出示学生证可以打九五折。” 许言下了逐客令，六一抬头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大惊小怪，而一旁的云雅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沉浸在突然获得超能力的幻想当中。 随后六一带着云雅离开书店，准备出门将她送到楼下。 二人走后，一旁的老猫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品种的直立猿？我今天见鬼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没等许言回复，身旁的宫玺放下保温杯，先开了口： “异种人，一些自称新人类的……人类，联邦一直在围剿的对象，没错，六一就属于异种人。” “其他星球没有这种生命体？”许言突然接道，手指撵着柜台上的黑色粉末。 老猫晃了晃尾巴：“恕我孤陋寡闻，奇怪能力的生命体我听说过，这样的直立猿还是第一次见。” “异种人。”许言重复一遍，“我差点忘了，蓝星还有一群这样的家伙。” 自从生活平稳后，六一除了饭量大点，她那把子力气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导致许言很少再注意她的身份问题。 “这些超人类其实很麻烦，联邦特遣队——手术台，就是专门为他们设立的，这些人的能力千奇百怪，很容易造成无法控制的结果，刚刚那个女孩……恐怕安分不下来。”宫玺摇着头说道。 许言瞥了一眼：“超人类主义？那不是哲学范畴的思想流派么？” “的确是哲学范畴，但后来这些异种人出现，加上科技的发展，已经变成了一种应用主义，某些秘密的强化药剂和人体实验，就是按照这种思想实施的。” 许言点了点头，个体变强本就是合理的发展道路，就像通过基因筛选延长寿命极限一样，都可以归为一类。 想到这，书店内陷入沉默的氛围，不久，六一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先是一愣，震惊的喊道： “老许！你头顶冒烟了！” 第九十八章 第十七盒鲱鱼罐头 第二天早上，重新启动的许言坐在柜台后面，盯着那撮原本是个苹果的黑色粉末，陷入沉思。 昨晚他已经更换了短路的部位，老猫也将改造纳米核心的项目提到了最高优先级，希望尽快固定许言这种可以直接与人沟通，甚至感知情绪的奇怪能力。 从本质上讲，这种感知情绪的奇怪能力，在许言的第一视角中，有点像开启电子感官时，那无数线条交杂的模样。 但深究其原理，这是许言不愿意去做的，一是太复杂，二是能用就行，现在没心思琢磨这些。 可原本应该是平静的早上，在他打扫卫生，看到柜台上的黑色粉末后，再次充满疑惑。 昨天众人交谈到了很晚，聊了很多关于异种人，以及所谓超人类主义的事情。 其中，宫玺发表了不少看法，尤其是关于联邦对于异种人的几次大规模围剿，更是平常网络上看不到的消息。 但随着许言问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异种人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书店曾陷入短暂的沉默，当时宫玺摇了摇头，原话是： “异种人是怎么产生的，第一个异种人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甚至他们这些奇怪能力的原理，这些都没人知道，手术台特遣队的成立，其实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些。” “在主流认知中，突变进化是支持人数最多的说法，不过联邦对外是咬死了‘突变’，对‘进化’的说法则矢口否认。” “但研究了这么些年，联邦也许还是没有多大进展，举个例子，法案制度中，从医院刚刚诞生的婴儿，必须第一时间接受基因检查，以确保是个正常人，但很多例子都表明，婴儿阶段的检查一切正常，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问题。” “这就是‘觉醒’这个说法的由来，由此可见，对异种人的研究是多么棘手，加上近几十年来他们有意识的报团发展，联邦围剿行动越来越困难，捕……抓到活体的难度也更大了。” ………… 回忆着宫玺的说法，柜台后的许言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他刚刚突发奇想，在网上搜索了关于异种人和超人类主义的东西，结果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关于异种人的新闻不多，无非是在某个时间，造成了某种破坏事故，而关于超人类主义的文档却不少，最远可以追溯到联邦真正成立的时间左右。 而时间点的标记上，第一篇将超人类主义由哲学范畴，提升到实用范畴的论文，署名是：李查德·泰克。 许言手指再次轻撵着黑色粉末，笑容逐渐收敛，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此时还是有些意外。 “真是个有意思的世界，那更得到外面看看了……” 沉默片刻，许言摇了摇头，起身将黑色粉末扫下，继续打扫卫生，但当他转身时，却旋即一愣。 不远处，昨晚那个叫云雅的女孩坐过的小沙发，表面呈现出一小圈淡淡的灰色痕迹，在白天十分显眼。 许言眯起了眼睛，呢喃道：“是故意的，还是控制不住了？” ………… 下午时分，书店再次只剩下一个机器人与一只猫。 老猫正在楼上仔细研究纳米核心，设计合理的外接结构，本来这项工作应该由六一参与，但此时六一还在忙活着古典歌剧的排练。 女大不中留啊……许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论是歌剧排练，还是昨晚贸然将同学拉到书店，起码这个叫云雅的女孩，应该与六一的关系相当不错。 但许言一边上网，对纳米核心的舆论作壁上观；一边思考怎么从伊藤樱那里套话；一边根据老猫的建议，购买零件；一边盯着小沙发上的淡灰色痕迹。 除了有些担心云雅控制不住突然到来的‘超能力’，惹出乱子牵扯到六一以外…… 许言觉得自己现在就tm是个超人！多核处理器！全功率工作！ 怔了下神，无奈的叹了口气，许言继续沉浸在忙碌之中。 然而，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一条通讯打断他的节奏。 此时，他正在商城挑选老猫需要的零件，六一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许！出大问题！你快来……” ………… 许言没想到的是，云雅的家同样位于z区，距离书店的位置很近，坐地铁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当然，空中轨车会更快一些，但价格更昂贵一点。 走出地铁后，许言根据定位找到了云雅的家，然而当他走到门前的时候，却突然皱了皱眉。 此时房门虽然虚掩，是六一故意留了个门，但金属电子门表面，却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斑点。 带着疑惑，许言推门而入，入眼便是极简风格，粉红色少女系装修的客厅，六一与云雅正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短路，许言没有尝试感知情绪，但从二人的表情来看，不知所措占了绝大部分。 “出什么事了？”许言快步靠近，简短问道。 六一从沙发上跳起，指着厨房的方向，烫嘴般的说道：“厨房，厨房快没了！” 许言：“？？？” 六一啊，不仅语文成绩需要提升，口语组织能力也得提升提升了，光学机械知识可不行……许言眼圈无奈的缩了缩，转身走向厨房，既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先看一看再说。 “老许！”六一突然喊道，“我们进不去，你小心点，脱水。” 许言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欣慰的点了点头：“放心。” 说罢，许言转身快步接近厨房，当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一阵酥脆的声音响起，门把手被直接扯了下来，木质结构的边缘带着黑色的碳化痕迹。 “刚刚觉醒，能力失控？”许言突然想到，“不对啊，云雅那孩子就在客厅，没什么问题啊。” 思虑仅在瞬间，许言便直接破门而入，不是他故意暴力，而是整个厨房的木门，已经碳化的厉害，完全没有了支撑性，以至于门上的毛玻璃掉落，碎成一地玻璃渣。 进入厨房后，视线中一切脆弱的事物都化成了黑色的残破雕塑。 大理石的台板因为失去支撑，摔碎在地上，墙壁的木质挂柜，因为陶碗的重量底部缺失，只剩下随时化成灰的壳子，还勉强坚持在原本的岗位。 一片狼藉的厨房呈现在眼中，许言立刻被角落里的一滩黑色粉末吸引，无他，只因为那里有着一份很普通的事物，在本应破碎的厨房分外显眼。 那是一盒吃了一半的鲱鱼罐头，漂浮着银色斑点的汤汁还浸泡着半条鲱鱼。 如果许言没认错的话，这是第十七盒鲱鱼罐头，嗯……牌子就叫‘第十七盒’，厂家以此来形容有多好吃。 “……不正常中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许言呢喃了一句，慢慢走向了角落。 第九十九章 舶来品(大) “六一，那是你父亲？” “呃……是，不过我父亲在西半球陆地城市做生意，所以平常都会远程连线。”六一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 对于这种突然发生的奇怪状况，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许言赶到后，便马上恢复了些许镇定。 反观云雅，作为好朋友的六一深知她的性格，对一切新鲜刺激的东西都感到好奇，这点上二人倒是相似，只不过云雅的神经要比六一粗大许多。 ‘不亏是我许六一的姐妹！’六一心中赞叹一声。 “那你父亲可对你真好，西半球现在应该是后半夜吧。”云雅咂着嘴说道。 语气中虽然略带抱怨，但神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看开了的架势。 云雅经常会把她父母的事情挂在嘴边，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以此来嘲讽她那位失去妻子，只知道在南半球做生意，又把女儿从小孤身一人送到北半球生活的父亲。 这里面的门道六一有所耳闻，所以识趣的没有接话，只是握着好朋友的手，安抚着这位并不紧张，反而愈发兴奋的女孩。 …… 腐烂的味道从厨房飘出，弥漫到客厅之中，这是鲱鱼罐头独有的美妙气息，大多数人对其深恶痛绝，但总有小部分人，懂得欣赏这种奇怪的味道。 许言慢慢靠近厨房的角落，庆幸自己识别出了味道，但没有受到生理反应的干扰，以这副身躯的特点，嗅觉仅仅是可以利用的能力而已。 来到那摊黑色粉末附近，许言蹲了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柄金属勺子，小心的来回扒拉着。 这摊黑色粉末似乎是垃圾桶的残骸，有很多小块状的黑色颗粒，原体应该是合成木料。 其中还夹杂着少量无法被碳化的生活垃圾，大多数蔬菜水果类残渣都已经消失，显得那盒鲱鱼罐头如此鹤立鸡群。 黑色粉末被逐渐扒开，许言将一些正常的残留划到一边，轻轻磕了磕勺子，尝试着搅拌起银灰色的汤汁。 仿佛一团银雾蒸腾，汤汁立刻浑浊起来，无数银色斑点上下起伏，而那条仅剩下头和上半身的鲱鱼，也软趴趴的露出身形。 好像没什么问题，是我想多了？许言疑惑的盯着罐头，扭过身环视一圈……可厨房里的空气异常干燥，湿度明显不正常，只有这罐头…… 他起身站在原地想了想，打算先出去询问一番。 可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余光瞥到了旁边的水质盆栽，眼神一缩，掰下了一根翠绿的植物枝叶，转身走回了厨房。 他还是觉得不对劲，里面的湿度越是靠近鲱鱼罐头，就越是干燥，如果说这种异常是云雅那女孩造成的，又和鲱鱼罐头什么关系？ 思虑之间，许言重新蹲下，捏着盆栽枝叶靠近罐头，但并没有接触汤汁。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动不动的许言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先出去问问，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却突然怔住，注意力集中到了依旧握在手中，准备扔掉的盆栽枝叶上。 只见绿色的叶片上，莫名出现了一些黑色斑点，且数量越来越多，斑点的覆盖面积也逐渐增大，融为一体。 短短十几秒内，翠绿的叶片完全碳化，黑色的痕迹也开始向其他叶片蔓延。 这个场景很熟悉，许言昨晚亲眼看到云雅使用过同样的能力，只不过她的速度要慢上许多，而此时盆栽枝叶碳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转瞬之间，许言手指间空空如也，黑色的粉末洒落在地。 他怔了怔，活动了下五指关节，小心的将鲱鱼罐头端了起来，平稳的放在眼前。 经过些许时间的沉淀，汤汁恢复了银灰色的静谧，半条鲱鱼也完全沉到了汤汁当中。 “奇怪，到底是云雅的问题，还是这盒罐头的问题？”许言呢喃自语。 随后，他端着罐头离开厨房，将其放到了门口盆栽的旁边，向后退了两步，靠在门框上，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观察着。 伴随着晃动，半条鲱鱼再次显出身形，漂浮在汤汁上，死鱼眼不知在看着哪个方向。 与此同时，许言强行接通房间的系统管家，通过房间内的探头，悄悄注视着客厅中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六一依旧与云雅在沙发上进行着女孩间的交流，没有任何异常。 而许言却看到，盆栽中的水位线，却悄然下降了一点。 直到这时，他终于确认，云雅不一定有问题，但这盒罐头一定有问题。 “可怎么感觉怪怪的……”许言吐槽一句。 过了一会，半条鲱鱼再次沉入汤汁，盆栽中水分的消失速度也变慢了起来，许言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思虑片刻后，他回到厨房找了一个密封的金属便当盒，将罐头平稳的放了进去，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背部。 走回客厅，六一和云雅立刻起身，神色不同，但都带着询问的意思。 许言摇了摇头，先是看向云雅，开口说道：“还是那句话，想保持平静的生活，就把自己当个普通人，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要让它控制你。” “啊？我……厨房……”云雅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磕巴起来。 许言的暗示起了作用，她似乎认为是自己的能力失控，才导致了厨房的异变，一时有些茫然。 然而许言没有继续解释，又将视线投向六一，颇有意味的说道： “多陪陪你朋友，早点回去。” “知道！”六一若有所思的答道。 随后，许言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情况，转身离开了这里。 ………… 书店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许言关上大门，噔噔蹬跑上二楼，推开了工作车间的房门。 操作台旁，老猫摘下特殊眼镜，将那副母校的毕业礼小心放好，挑着眉问道： “吓老子一跳，见鬼了？” “找到个奇怪的玩意，看看。” 许言快步靠近操作台，将正在研制的纳米核心外接装置挪了挪，打开后背，取出了密封的金属便当盒。 当便当盒打开后，鲱鱼罐头的汤汁洒落了一些，但还是完好的将半条鲱鱼覆盖，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老猫顿时毛发颤立，蹬着腿跳到了架子上，捂着鼻子，恶心的骂道： “杀人灭口！生化武器！伺机报复！” 嗅觉本就灵敏的他，感觉自己捂着鼻子，也阻挡不了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劲道，脖颈后有些发凉。 许言瞳孔闪过白色光芒，靠近两步，将自己在云雅家的发现陈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这玩意不是普通的罐头。” “你就这么确定？万一是受到了那个女孩的影响呢？”老猫沉闷的声音从爪缝传出。 “那这个东西也不正常，我总不能强行把云雅绑过来，放到解剖台上吧？”许言无奈的摊着手。 “你打算掺和这件事？”老猫慢慢挪向一旁，取出了自己的特制作战服头甲，充当防毒面具。 “我们已经落魄到主动上门送生意的地步了？”许言反问道，“是六一叫我过去的，觉得这个东西不一般，就带回来了。” 他确实没打算主动管这件事，但如果会牵扯到六一，还是要尽早撇清关系，不过这盒罐头的异常情况，他倒是很感兴趣。 老猫瞥了一眼，将信将疑的戴上头甲，上前观察了一番鲱鱼罐头，然后用工具取出一点汤汁，转移到了另一边的实验台上。 “靠不靠谱？”许言暂时坐在门前，顺口问道。 “你什么意思，生化武器是门大分类学科，虽然我很不喜欢，但也没办法忽略。” 老猫翻了个白眼，将取出的汤汁处理，放入实验仪器中，开始了简单的分析。 许言就坐在旁边等待，同时快速的思考着，不时抬眼看向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鲱鱼罐头，犹豫片刻后，起身用镊子暂时压住了那半条鲱鱼，让其无法接触空气。 在云雅家时他就发现了，这半条鲱鱼接触空气后，才会有明显的异常情况，导致周围某些事物脱水碳化，如果浸泡在汤汁中，反而没什么变化。 大约过去十几分钟，老猫用爪子挠了挠头，但隔着头甲只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看着仪器上给出的数据，又回头看了眼鲱鱼罐头，转过身摇了摇头： “没区别，分析结果显示，汤汁成分与配料表完全一致。” 然后他又点了下数据终端，投影出一张图表：“这是这盒罐头独立编码查出来的，从生产到售卖，精确到是从哪个货架上卖出去的，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许言扫了一眼投影，颔首道：“我刚刚查了，这些我都知道，这盒罐头的生产厂家，隶属于南半球某个商会，材料产地也在南半球。” “你怀疑那条鲱鱼有问题？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是饿死，也绝对不会碰这种鱼类！”老猫收起投影，嫌弃的后退两步。 就怕以后你别真香就行……许言笑了笑，起身来到操作台前，眼眸中的淡青色骤然发亮，在空中投射出一道光屏，在罐头上来回扫动。 他没有去触碰罐头本体，是为了防止一不小心，让那半条鲱鱼露出汤汁。 淡青色的光屏扫动几次后，许言直起身，在半空中又投射出了那半条鲱鱼的细致图像。 他先是转动图像，仔细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后，右眼闪烁，变幻出另一幅画面，无数的鱼类信息闪过，依靠着许言强大的计算能力，一一比对。 老猫看的新奇，没有出声打扰，但许久过后，直到最后一幅鱼类化石标本的图片，也嗖的闪过，许言右眼投射出的画面发出了红色的警告，然后关闭。 “没有？” 许言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没有，这不是鲱鱼！” “不是鲱鱼……”老猫拉长了声线，同样满是疑惑。 许言接着说道：“我比对了蓝星数据库中所有已知鱼类，包括已经灭绝的，还有未见到过活体的化石，只要是被发现过的鱼类，特征上没有对的上号的。” “新物种……”老猫猜测道。 原本他初步认为，这条鱼也许是受了云雅的影响，所以有了许言所说的异常，到现在一看……老猫‘啧’了一声： “你说那个女孩是不是本来就是正常人？然后吃了这条鱼，结果就变成异种直立猿了？” “有这种可能。”许言侧过头，沉声说道，这也是他的猜测之一，“老猫，取出一点鱼肉，分析一下。” “都成罐头了，你还打算分析细胞，高浓度盐分的破坏性你懂么？” “盐分……”许言重复了一遍，转身走出工作车间，“你先等等，我去订一些罐头。” ………… 很快，当许言从窗口接过外卖，抱着一袋子鲱鱼罐头回到工作车间的时候，老猫已经戴好了特制的手套，准备提取鱼肉组织。 “这鱼浸泡在汤汁里，对周围的影响会被压制到零，汤汁成分中最多的就是盐，多备点防止意外。”许言将一袋罐头放下，点了点头，示意老猫可以开始。 老猫跟着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能按照许言的吩咐，操作机械臂，小心的探入罐头之中。 然而，就当老猫已经截取到一小块鱼肉的时候，头甲下的脸庞突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许言发觉到了老猫的异常，立刻上前问道：“怎么了？” 老猫愣了一下，扭过头轻声细语的说道：“这鱼……没有腮。” “罐头鱼没有腮不是很正常？” “不不不，人工去腮也会留下痕迹……你自己看吧。” 说着，老猫操纵带有微型摄像头的机械臂探入罐头，深入鱼头。 直到许言连接上之后，他才继续解释道：“你看，原本是腮的位置，根本没有相应的连接痕迹，反而平滑一片。” 房间中突然沉默了一下，许言看着老猫所指的位置，也是皱起了眉头。 接着，机械臂下滑，探入到鱼腹的位置，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沉默的二人更加迷惑与震惊。 这条未知的鱼类只剩下半条身子，大概有一指长，除了没有腮以外，腹部的内侧，零零散散的覆盖着米粒大小的银白色鱼鳞。 这些鱼鳞残破细密，形态内凹，与鱼腹内侧完美贴合，而残破缺失的地方，也很符合流水线去内脏的刮痕。 这条鱼的鳞片长在肚子里！ “……有点意思。”许言缩起了瞳孔。 老猫则摇了摇头：“老许，我觉得这玩意不是本土生物。” 第一百章 生命之鱼 蓝星，书店，零号城市标准时间，20：00 书店大门敞开，等待着有缘的客人，许言沉默的坐在柜台后独属于他的位置，单手撑着下巴，双目无神的盯着不远处，宫玺创作的乡间木屋油彩画。 这位老艺术家的画作已经挂满了他的房间，唯独这幅油画，总是挂在画架上，不时的会被添上两笔。 湛蓝的天空上是明媚的阳光，乡间小路在黄色的麦田中穿梭，木棍围起的栅栏后，是褐色木板拼凑出的精致房栋。 写实派的手法惟妙惟肖，但许言一直觉得栅栏后的空地上似乎缺点什么，或许添上一对父子，再或许是一家三口，可能会更好一些。 但事实上，不要说人了，可能画中的景色对于这颗星球来说，都算比较奢侈。 滴滴答答的声音从书店深处传出，那是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动静，许言依旧一动不动，注意力完全通过系统，集中在二楼的工作车间。 “温度呢？温度影响加进去。”他凝神吩咐着。 坐在操作台旁的老猫‘嗬’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操作起简陋的仪器。 “你个外行，能不能不在这里指指点点？” 外行？我好歹正经兽医专业毕业，虽然没研究过鱼吧……许言心中想着，嘴上却懒得反驳。 不久，伴随着机械臂磕磕啦啦的响动，老猫用盐将些许鱼肉标本覆盖，扯下了头甲与仪器相连的数据线。 “暂时可以肯定，这条咸鱼有很大问题，不仅仅是接触空气，只要没有盐分隔断，就会莫名其妙的吸收周围水分，当然，我保留我的猜测，这条鱼不是这里的本土物种。” “吸收？”许言反问道，“你确定是吸收？这么大的水分，它也不是海绵。” 老猫隔着头甲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周围水分下降，鱼肉标本的湿度的确在上升，但似乎有个刻度，到达这个刻度后，湿度便不再上升，不过周围的水分依旧会下降。” “如果需要一个总结的话，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也许明天就可以，不过我建议放远一点，或者多盖点盐，别忘了冰皇炸弹需要浸泡在水里，这玩意最魔幻费解的就是，除了盐分以外，其他的普通物理隔离根本没用。” 说完，老猫摩挲着头甲的下巴部位，百思不得其解的咂着嘴，没有理会许言的反应，转身继续开始了实验。 有意思，奇奇怪怪的物件最适合我这种收藏癖了……许言沉默的想着，紧接着就被楼下的动静打断。 吩咐老猫小心点，注意力回到了身体中，抬起头，许言就看到六一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我回来了！”六一咽了下口水，一下做到沙发上。 “怎么样？”许言没头没尾的问道。 离开云雅家时，他吩咐六一多陪陪朋友，又嘱咐尽早回来，依靠着这么多年的默契，六一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问清楚了。”六一回忆着说道，“那盒鲱鱼罐头是云雅三天前买的，昨天上午她吃了半盒，但觉得味道有点怪，就扔掉了。” “然后昨天晚上，她就觉醒了？”许言嘴角翘起，紧跟着接道。 六一小鸡啄米似的的点头：“没错，她说使用能力的时候，浑身会发凉，尤其是双手，掌心会有很多汗水。” “不一定是汗水……”许言摇着头呢喃道。 “老许你觉得是那盒鱼罐头的原因？”六一下意识联想了一下。 “你自己去楼上看吧，老猫正研究着呢。” 许言挥了挥手，待六一上楼后，歪着头自言自语： “所以说云雅不是异种人？是因为吃了半条鱼？” “这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 第二天一早，许言从柜台后苏醒，来到书店深处，站在窗前打了个响指。 黑色的玻璃逐渐清晰，可见光透入店内，将清晨的忙碌也带了进来。 关于那条鱼的研究，老猫昨天进行到一半，打包票今天可以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并且昨天临时购买了十几斤的食用盐，用来实验与备用。 在窗前站了一会，许言浏览了一下今天关于纳米核心的新闻，依旧是老样子，支持与反对的声音吵的不可开交，随后他看了看时间，转身朝楼上走去。 此时，店里的其他人还在梦乡，即便有着严格作息的宫玺，也因为昨天回来的太晚，还没有起床。 许言先是估计一下店员的状态，接着从网上订了份早餐外卖，然后若无其事的推开了工作车间的门。 乱糟糟的车间里横七竖八摆的放着各种工具，扫一眼就知道，老猫昨天并没有收拾。 然而真正吸引许言眼球的，是操作台上的一个罩子。 罩子呈半圆形，体积约有一立方米，由纯白色的细盐搭建，也许是用了某种胶水或热熔胶，表面反射着些许灯光。 许言疑惑的上前，左右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模型，当他在旁边发现了空空如也的鱼罐头时，一下明白了过来。 “老猫是把鱼放在里面了？”他笑了笑，无奈的摇着头。 可还没等他做下一步动作，脑袋便僵硬的停了下来，略微震惊的看向了细盐罩子。 只见原本完好安静的罩子，开始不时的轻轻震动起来，光滑的表面某处，也渐渐凸起了一个小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断的想要从里面出来。 淡青色的瞳孔猛缩，虽然没什么意义，但许言还是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习惯性的按住太阳穴，在频道中喊道： “老猫！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房间堆满鲱鱼罐头！” ………… 7：30 书店大门紧闭，空地周围的气氛诡异又安静，即便是完全没有睡够的六一，此刻也是精神抖擞，毫无困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半空中，距离地面两米左右的高度，不断的来回晃动。 只因为那里有个奇怪的生物，奇怪到完全脱离了认知的生物。 一条手掌长短的鱼，正在空气中来回游荡，或许用飞更合适，但其姿态却和在水中没有任何差别。 银白色的细腻鳞片布满鱼身，不仅仅是鱼的皮肤，腹部内侧也同样覆盖着鳞片，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这条鱼是打开的。 就像厨师处理鱼肉，自下颚到鱼尾切开，两片鱼身横开，像是一条蝠鲼。 其在空中游荡，仿佛是在水中，又像是飞鸟，身躯扭动的时候，细密鳞片也会微微打开，从露出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的脉络。 哒哒哒…… 许言轻敲着桌面，目光随着这条奇怪的飞鱼游离，然后瞥了眼老猫。 “能解释一下么？尤里·帕尼尼上校，尊敬的武器学专家。” “……这……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老猫磕巴着回道，“我昨晚把它从罐头里拿出来，沥干，然后和装着水的烧杯摆在一起，放在了盐罩里。” 许言眼圈转动，感应一番后说道：“楼上的四个大烧杯是干的，你的意思是，这鱼吸收了水分，自己复活了？” 老猫两爪一摊，无奈说道：“只能是这个说法。” 一条被吃了一半的罐头鱼，活了？许言怔了怔神，有点无法理解这么魔幻的解释。 可事实就在眼前，这条奇怪的鱼类，更是他亲眼看着从盐罩里飞出来的。 “我说过，这玩意就不是这里的生物，你看它鳞片里面的脉络，就不是为这里的环境准备的。”老猫继续补充道。 许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条鱼在空中的优雅姿态，片刻后，起身走出柜台，一把抓住了鱼尾。 此时，那条鱼并没有激烈的挣扎，而是依旧不断扭动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确实很轻。”许言掂了掂，发觉周围的空气湿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还在微微升高。 思虑片刻后，他靠近柜台，将这条奇怪的鱼放到了装满盐水的玻璃缸内。 鱼一入水，打开的鱼身立刻紧紧闭合，虽然样子有些奇怪，但却像是变成了真正的鱼类，开始在水中游荡，虽然鱼头的位置有些奇怪，扁平扁平的。 “谁能想到，这玩意还是个两栖类？”许言心中惊讶。 随后，他收敛了下心中的惊奇，转过身吩咐道： “老猫，交给你了，看看有什么用。” 第一百零一章 出趟差吧 十月。 如果一切正常，以零号城市在北半球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四季分明，冬凉夏暖才对。 但蓝星的气候环境自从当年入侵结束，就从未正常过。 所以当时间兜兜转转过去一周，来到了十月份，天气预报所谓今年的最后一波气温升高，平均温度也只有26c而已。 入冬之前，这是蓝星一年里最舒服的时间段了。 这一周里，网络上的骂战还在继续，对纳米核心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达到顶峰。 同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支持纳米核心的声音也逐渐多了起来，有了反扑的架势。 论坛上，关于纳米核心的讨论贴每隔一秒就会多出不少，一部分是讨伐，一部分是洗地，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开始用舆论反制舆论了。 这不仅在许言的预料之中，甚至还是他猜测的几种应对方案中，效率最低的，不过，却也是最稳妥的。 除此之外，伊藤樱也主动联系了他几次，言辞中除了套近乎，还隐约透露出盗取纳米核心，是为了给唐氏商会捣乱，从中谋取好处。 这让苦苦思考怎么套话的许言轻松不少，但同时也在艰难的与伊藤樱周旋，对方的确很厉害，每次交谈中都在不断试探着他的底线，拿捏着与他这位‘议员’交流的尺度。 不过总的来说，这一周过得还算平静，那条奇怪的鱼也只是在开始震惊了一下许言，以他强大的接受能力，早就已经平复了心情。 这一天，傍晚，草草吃过晚饭的众人各自散开，宫玺在画架前调试着颜料盘，老猫则钻进了工作车间，六一倒是对那条鱼兴趣不减，也跟着老猫跑了上去。 没过多久，就在许言正和宫玺闲聊联邦趣事的时候，老猫与六一走了下来。 来到柜台前，六一将手中的鱼缸放在桌上，满眼的兴致勃勃，老猫则跳了上来，带着傲气宣布，他已经搞清楚了这条鱼的特性。 许言笑着瞥了他一眼，调侃道：“你确定？实践出真知，经过一条鱼的检验，我就觉得你越来越不靠谱。” 只见柜台上的鱼缸中，三条一模一样的奇怪鱼类，正在相互纠缠游荡，分不清哪条才是最初的本体。 这就是老猫研究的其中一环，对于这条变成罐头也能复活的鱼，他进行了活体解剖，剁成了三截，结果就像某种生命力极强的低级蠕虫一样，一条鱼复活成了三条鱼。 为此，许言将其命名为‘生命之鱼’，加入了书店豪华收藏序列，编号003。 老猫鄙夷的回敬了许言，没有出口反驳，而是咳嗽两声，将众人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才开口说道： “首先，请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我是武器学专业的人才，不是生物学，不要用浅薄眼光来审视我。” “其次，这三条鱼是否就是云雅拥有特殊能力的原因，暂且待定，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实验体来试吃，不过这个可能性依旧很大。” “说完废话了么？”许言摩擦着手指，发出刺耳的声响。 “嗬！好……我简单介绍一下……” “这三条生命之鱼有着很强的再生性，细胞结构搞不清楚，但与普通的碳基生命体截然不同。” “它分为三种状态，第一种是死透，也就是成了罐头，甚至完全煮熟，这种情况下，需要盐分隔绝周围事物，否则尸体会逐渐吸收周围水分，且程度剧烈，破坏力极强。” “当水分吸收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其细胞会以不明原因产生活性，并依靠水分，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再生，直到复活。” “第二种，半死不活，也就是将其剁开，生理上死亡，细胞活性暂时保留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它依旧会吸收周围水分，但破坏力稍弱，盐分隔绝依旧有效。” “同时，会以更快的速度复活再生，而且不限制于某个部位，鱼头，鱼尾，鱼身，都可再生为完整个体，就像……涡虫一样。” “说句题外话，像鱼类这种复杂生命体，不应该拥有如此强富的低级生命体特性。” “第三种情况，就是你们看到的这种，完全活体。” “处于这种状态的个体没有任何危险性，拥有两栖类特征，在水里像普通鱼类，在空气中形态像蝠鲼，习性更像……大气生物。” “不过以目前来看，它并未体现出更喜欢待在水里，还是空气里，吃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能活。” “最后就是保存条件，我倾向于让它待在水里，偶尔出来放风。” “但鱼缸要换，需要用纯铅鱼缸，因为其个体对强‘核类’辐射拥有反应……” 说道这，老猫顿了一下，表情严肃下来。 “……那样会加速个体生长，上限不明。” “那不就是杀不死了？”宫玺端着颜料盘，仔细的思索着。 老猫摇了摇头：“不，已知唯一的方法就是烘干，嗯……多加盐，像烤鱼一样烘干，然后焚烧，可以死的透透的。” “所以……有什么用呢？”许言抬头问道，他还是更在乎实用性，比如冰皇炸弹，还可以用来同归于尽。 “再生！生命之鱼个体拥有仪器无法检测出的透明血液，与适量生理盐水混合，可以加强碳基生命体组织再生。” “类似强愈药剂喷雾？” “比这种人造药品还要强很多。”老猫沉声说道，“老许，你还记得之前聊天，你提到过的家乡谚语么？” “哪条？”许言一愣，他嘴里吐出来的地球谚语多了去了，以至于书店的人都能来上两句。 “活死人，肉白骨……md！真是贴切！我佛了。”老猫感叹着说道。 许言眯了眯眼，将视线投向鱼缸中漫无目游荡的生命之鱼，听起来很厉害，但他用不到啊，不过其他人倒是有用处。 “而且不仅仅是血液。”老猫突然又补充道，“其生活环境也在受到影响，楼上工作车间的木质地板已经长了青苔了，我建议你有时间清理一下。” 还会影响环境？强核类辐射会加速生长？许言心里嘀咕了两句，突然觉得这鱼简直是个宝贝。 况且留着当个宠物也不错，没事拉出来溜溜，飞鱼？ 心里正想着，这时，老猫再次打断了他：“我敢肯定，这东西绝不是这里的生物。” “你的意思是外面来的？被陨石包裹，然后活了？” 老猫放松下来，摇了摇头：“其实可能性不大，如果可以，我建议到罐头生产地去看看。” “还有其他个体？”六一歪着头问道。 “不好说，关键是老许提出的陨石包裹说法，能包住一条鱼的陨石，肯定不会是漂泊的小行星，起码也是来自一个拥有生态圈，以及固定轨道的行星。” 六一依旧似懂非懂，皱着眉头，听明白了的许言进一步解释道： “老猫的意思是，这条鱼不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是被人带回来的，被生产厂商误捕到了。” “所以我们有时间么？长官？”老猫挑着眉笑道。 许言也笑了笑，他当然明白老猫的意思，无非就是出去走走，总待在零号城市一个地方，难免有些压抑，作为蓝星首府，这里拥挤的让人喘不过气。 考虑了一下店里的情况，以及纳米核心的事在哪里都可以继续关注，许言沉默片刻后说道： “那就……出趟差吧。” 第一百零二章 海底 除了六一心心念念，觉得这是一次新奇的冒险以外，店里的其他人都明白，老猫关于‘生命之鱼’是人为带回来的猜测很难立住脚。 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出去转转，一只拥有探索宇宙心思的猫，憋在某颗星球的某个城市几个月，属实心里痒痒。 许言作为唯一的话事人，当然也是无所谓，他对‘生命之鱼’是怎么来的不感兴趣，不过出去走走倒也可以。 毕竟来到这里十七年了，除了零号城市的贫民区以外，他从来没有出去过，总是在网上周游世界。 不过以许言习惯，在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候，很少是脑子一热，瞬间拍板。 所以当众人收拾行李，关上书店大门，前往机场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一周里，除了网络上关于纳米核心的骂战还在继续，而现实世界中，也开始出现了流言蜚语，支持纳米核心的声音也在虚拟之外悄然流传。 这时候伊藤樱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许言从对方那里获知了唐氏商会的小动作，又与宫玺从帮会得到的消息做对比确认。 这样一来，别的城市许言不敢说，但在零号城市，关于纳米核心，不同意见支持者的背后争斗，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他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 同时，以纳米核心为中心，用来固定许言感知人类强烈情绪的装置，也在六一与老猫的合作下装入了他的体内。 就连眼高于顶的老猫，在当时也不得不承认，六一在机械方面的天赋，比他在武器学上的天赋也不遑多让。 六一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机械结构，但在许言只言片语的转述中，熬了两个通宵，便给出了一个勉强可以的改造意见。 当然，以她一如既往的习惯，累赘结构多出不少，最终还是由老猫优化完成。 ………… “经本台记者采访，唐氏商会对于纳米核心技术有着很强的信心，会长唐宁表示，对于声称纳米核心有严重技术故障的造谣者，唐氏商会给予严厉谴责，并坚信联邦会恢复正常秩序。” “同时，唐宁透露，在本月下旬，唐氏商会与泰克工业将会合作，推出免费体验服务，体验者将免费移植纳米核心，商会也将免除包括平复排异性费用在内，等所有后续费用。” “唐宁表示，希望以此来重新获取人们的信心，新的技术发展总是带有争议，但人类就是在这样矛盾的过程中进步的……” “后续事件发展，本台将继续跟进，下面播报一条关于新燃油法案条例的修改……” 机场，许言退出了网络，静静等待着登机的通知。 唐宁这一手操作他在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预料之中，摆在眼前的证明永远比嘴里的辩解更有力。 但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出手参与了，即便唐氏商会举行了体验服务，也会有是内幕安排的质疑声出现。 这件事已经发展成了一团大火，许言是那个扇风点火的人，火势已起，就算天上下雨，火上浇油的事也自有人做，根本不需要他提着油桶亲自冒险。 更何况，伊藤樱这条线又不是摆着看的，比如此时的航班，就是樱寺株式会社的运货航班。 之所以不走民用航路，一是许言的谨慎，哪怕没有对手，他也不愿过多留下痕迹，二是宫玺身份敏感，根本登不上正经飞机。 而除了书店一行人之外，云雅也跟在后面，正与六一窃窃私语，谈着女孩子的心思。 按照罐头生产地的追索，此行目的地是南半球70号海底城市，那里有一家商会总部坐落，是北半球海洋食品的主要供应商。 好巧不巧，云雅的父亲就是股东之一，虽然父女关系不怎么样，但听说六一要去旅游，还是提起了跟来的意思。 怪不得一个高中生就能在零号城市买房，原来是个富二代……对此许言只想说：不过如此！ “老许，你的眼睛怎么变成柠檬色了？”六一突然抬头问道。 “咳咳……远程操控，信号不太好，机场太乱了。”许言默默的说道，扮演着一个远离女儿，操控机器人跟随在身边的父亲的角色。 不久，当工作人员赶来通知登机后，一行人在带领下，朝着进站口走去。 虽然是运货航班，但也有专用的头等舱，工作人员接到的通知是，书店一行人是商会重要合作伙伴，自然不敢怠慢。 天上的时间是无聊的，唯独六一闹个不停，对什么都是一副新鲜样，这让许言觉得这趟出来的还算不错，心里也踏实了些。 而他除了继续关注新闻，就剩下闭目养神，偶尔还会将视线投出窗外，试图寻找那座一号城市的影子。 大约三个小时后，飞机着陆，众人没有在机场停留，而是直接转路登上了列车，直奔70号海底城市。 ………… 联邦之所以叫联邦，就是因为除了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法案以外，各城市的自治权相当之高，不仅有独立贴合总法案的条例，而且支持部分地区的城市联合，共同发展。 这也就造成了南北半球，陆地与海底城市之间的矛盾，不仅仅体现在商业上，也体现在议员选举等其他方面。 列车飞驰在海面上，窗外单调的景色让人产生一种速度不快错觉，但实际上，这趟海上列车比许言上辈子见过的高铁还要快上相当之多。 接近1k公里的时速，将窗户模糊成蓝色与灰色界线分明的画布，蓝色是海洋，灰色是天空，即便以许言的视觉，也很难准确的抓住某一帧的画面。 不久后，列车的速度开始减缓，许言感觉到了明显的滞涩感，同样有此感觉的还有老猫，其他人则面目如常。 面对老猫的疑惑，许言换了个姿势，沉声解释道： “海底城市入口并不统一，由城市自主管理，有的城市海面有平台，直上直下，有的是海下列车斜线直达。” “减缓速度就意味着马上就要进入海下隧道了，进入海面以下，速度还要大幅减缓，动态视力不错的话，可以看看鱼。” “没兴趣，我倒是想看看直立猿怎么在水下生活。”老猫打了个哈欠。 许言的声音响在通讯频道内，不是什么特殊的交流，就没有使用直接沟通的能力。 这让一旁兴致勃勃的六一更加兴奋起来，脱口而出： “我也想看看海下的人怎么生活的唉，听说那里有人造太阳？” 身边的云雅镇定许多，摇了摇头：“不是人造太阳，是一层特殊材料的罩子，完全密封，可以从内部表面模拟日光月光。” 其实除了一号城市，海面以上反而见不到日光……许言滑稽的想到。 “那岂不是不能看鱼了？”六一下意识提高音量。 云雅笑了笑，敲了敲列车的窗户：“可以啊，海底城市除了全密封罩子，外部还有一层由透明材料与纯能量层的隔膜，可以隔绝海水。” “透明材料层承担了大部分压力，纯能量层则由聚变电场和地热火山提供能量支持。”许言跟着补充道。 “叔叔说的对！” 叔叔……许言怔了怔，叹了口气，止住了骂人的冲动。 时间就在众人的交谈中过去，列车很快进入水下，速度虽然降了下来，但以正常人的视力，还是很难看到外面的景色。 毕竟这是货运列车，外部也没有观光路线才会铺设的灯光。 一路上宫玺都很沉默，除了偶尔会跟随众人的交谈笑一笑，大多数时间都在带着耳机，安静的听着音乐。 许言偷偷听了一下，居然是古典歌剧，不过联系到宫玺是位老艺术家，也算很正常了，不过…… “快要到站了，几百公里外就是36号城市，这次来基本就是旅游，没有什么行动限制。”许言沉着声提醒道。 宫玺的儿子宫正松，就被安排在36号城市生活，离这里不远，联邦城市编号是按照时间确立的，与地域没有关系。 自从宫玺来到书店后，他就与伊藤樱断了联系，自然也就没有收到过关于儿子的消息。 “再说吧……”他摇了摇头，闭着眼向后靠去。 第一百零三章 号城市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列车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70号海底城市北站，请提前做好准备，确保压力阀正常……” 货运列车并不温和的广播响起，预示着这趟旅途终于快要开始。 列车速度再次减缓，六一等人终于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色，只不过缺少灯光，视线中一片黑暗。 众人眼前的屏幕上，也连接到了外部探头的视角，尤其是车头的位置，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的灯光。 犹如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朦胧的光芒，那光芒无比巨大，越来越近。 但在光芒之后，却映衬出一道更为庞大的半圆形黑影，70号海底城市。 “准备一下吧，直接下车，我定了酒店，行李会也会运过去。”许言起身说道，朝着车厢出口走去。 他也是第一次走出零号城市，第一次来到海底，幽邃深暗的巨大水压虽然作用不到身上，但还是让人感觉有些气闷。 “幸亏我没有深海恐惧症。”许言抱着老猫，嘀咕了一句。 ………… 列车的引擎关闭，缓缓滑行进入城市范围，透过车窗，许言这才看到，海底城市的边界比想象中的要大。 除了完全密封的圆罩，也就是城市主体以外，其与最外面隔离海水的隔离层之间，还有着很大空间。 这部分空间的结构采用环式设计，一共三环，建筑平均高度不高，且到处可见机械运作。 如果按照云雅以及网上的说法，这三环的空间大多是大型流水线工厂，以及各产业生产基地，因为是海底，废料等善后流程不像陆地那么方便，索性就单独放到了外面。 这样的设计颇为合理，是绝大多数海底城市的基础结构理念，不过就是这样一来，海水隔离层要向外扩张不少，需要的能量支持也大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但好在除了聚变电场，海底的地热火山也成了绝佳的能量提供者。 许言甚至听说，西半球海底有一座蓝星迄今为止最大的海底活火山，其提供的能量之大，让周边一座城市的电费，生生比陆地城市便宜一半。 虽然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但由此可见，海底城市的选址，并非只看地形和物质丰富与否。 伴随着提示广播再一次响起，列车也终于到站，平稳的停在了一环的某个位置，没有丝毫顿感。 众人在许言的带领下走下火车，停在出站口，纷纷仰头环顾，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如果把这座城市看做整体，这是许言见过的最恢宏的建筑，甚至比零号城市只能远远望到的议会大厦还要震撼。 前方是铁灰色的全封闭城市罩，最高高度以千米为单位，即便是个半圆，但在近处观看，也如同面对一面没有边际的墙壁，平平整整，看不出弧线。 向后望去，三环空间无数机械来往，人头攒动，一列列货运列车驶入离开，空中的飞行工具也是往来交杂。 再远一点，常人视线极限之外，是一层透明材料的隔离层，外面覆盖着淡蓝色的纯能量层，将无法计数的海水挡在了外面。 灯光映照之下，海下山石拼凑出诡丽的地形，隐约的发光无脊椎软体动物，以及深海甲壳类生物偶尔游荡。 这里很少有其他鱼类，恐怖的水压并不是所有生物都适应这里，最常见的只有大型八爪鱼，以及巨大的深海鲸。 “停在这里啊，如果停在三环，应该能听到鲸鸣，运气好还能看见它们。”云雅做出回忆的神态，开口说道。 她很小就被送到陆地上学习，所以关于这里的记忆，都仅限于母亲还在世时的童年。 “鲸？！”六一咽了下口水。 “对，鲸鱼和鱿鱼，超大的！有时候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鱼，比鲸还大，只能看到个影子。” “不会撞进来么？”六一挠了挠头，腰上的扳手乱响。 “不会的，外面有特殊装置发出声波干扰，但就是不强，偶尔能看见它们的影子，听说是为了促进旅游业，所以功率才不大的。” “而且城市外围二十四小时有巡逻潜艇，纯能量层也能避免小型低级生物在隔离罩聚集……我记得这里应该有自助捕鱼服务，和旅游产业绑定的。” “不过补上来的都是些软趴趴的，近距离看能起鸡皮疙瘩，需要特殊压强鱼缸才能养活，挂在家里当跑马灯还不错。” “哦～～～”六一认真的拉长尾音，看向了许言。 我算是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许言摇了摇头，憋着气说道： “走吧，先回酒店。” ………… 离开车站所在一环，通过独立大桥前往城市主体，环绕一圈，密封罩不知开了多少口子，就像城门一样用于通行。 路上许言注意到，独立的大桥与三环空间处于一个水平面，而下面是早已干燥的海底，其中还建造着不少用来储藏的仓库。 如果按照这种设计，整座城市的主体，也应该是用支撑结构架起来的，不是像陆地一样平整地面，打下地基。 仅是瞥过一眼，许言便没有在意，众人乘坐类似出租车的专线车辆，进入到了城市之中，从这里开始，樱寺株式会社就不再负责一行人的安排了。 “阳光！” 六一打开车窗，伸出手感受着外面的清风，直到无人驾驶的专线车发出警告，这才不甘的将手收回。 “虽然是人造的，但和真的没有差别，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明媚的天气了。”云雅嘴角挂着一抹回忆的笑，将头靠在车窗上。 “六一，交通工具高速行驶，不要把手伸出去。”许言不痛不痒的提醒道。 他与宫玺，老猫坐在后面的车上，看到了六一的动作。 同时，他也被这里的景象所吸引，与零号城市的拥挤不同，70号城市的规划错落有致，与上辈子见到过的地球城市相差不多，如果光看建筑车辆，以及人们的精神状态，比零号城市的贫民区还要好上一些。 但这也只是外区，内区则要更发达一些，虽然比不上零号城市，但这里的制度相对宽松，也许有机会进去看看。 而天上明媚的阳光也是引人瞩目，密封罩在外面看只是单调的铁灰色，而在这里，头顶的蓝天白云，阳光清风一样不差。 许言特意调整了自己的视线准度，却惊讶的发现，几乎找不出这是人造的痕迹。 “要不咱们搬到海底来得了，你看看这，再看看咱们老家，根本不在一个水准上。”老猫望着外面说道。 许言瞥了一眼，摇头拒绝：“不行。” “为啥？” “不好跑，教你句谚语，瓮中捉鳖。” 第一百零四章 服务费3000 阳光，蓝天，白云。 在许言的记忆中，这些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他也许应该带着鱼竿，找个小池塘蹲上半天，有鱼没鱼无所谓，仅仅是想念一下地球的生活。 但回忆只是回忆，不能当饭吃，他不是个矫情的人，不过如此明媚的天气，还是让人打心底舒服。 对阳光的追求，是大多数生命体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相比以零号城市为代表的陆地城市，海底的环境反而要更得心意。 酒店，宫玺在楼下与服务人员沟通关于宠物的问题，当事人老猫则躺在床上，无所畏惧。 许言站在窗口，逆着阳光直视模拟太阳，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海底城市如此繁华了，就这么个环境，搁谁来可能也都不愿意走。 “老许，作为一名参谋，我再次建议将总部搬到这里。”老猫打着哈欠，在阳光照射下翻了个身。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是最高指令。”许言学着老猫的语气，断然拒绝。 “咋了，店里的钱还买不起一艘小潜艇？” “买得起，但还是那句话，瓮中捉鳖，是最蠢的死法。” 老猫似懂非懂的念叨着这句成语，翻了个白眼：“非得在直立猿中心地区，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我们就跑得了了？” “当然，我们很快就会有一艘飞船了，你不想回母星看看么？”许言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那位联邦高层曾经许诺，会送给他一艘符合交易范畴的民用太空船，这事他一直惦记着。 但许言的提议显然触碰到了老猫的心底，提到母星，他顿时陷入沉默，许久后才摇了摇头，张着爪子伸了个懒腰。 “回去有什么用，殖民星没了，冲击力影响母星轨道……”老猫顿了一下，“你知道一颗宜居星球轨道偏移会造成什么后果么？” “上面的人根本来不及撤离，就会被瞬间的能量撕碎烤焦，或者永远的冰封，固体冰晶会刺穿你的每个细胞，寒风一吹，你就会像玻璃一样碎掉。” “逃不走了……我亲眼看着母星飘向太阳，强大的引力会从地面开始撕扯，直到地心，就连飞船也逃不出引力场的。” 老猫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望着天花板补充道： “况且我们恒星系，有两颗太阳。” 许言骤然陷入沉默，转过身，上前拍了拍老猫不知是屁股还是大腿的位置。 “有机会还是回去看看，总要做点什么。” “这算是新店规么？” “当然，有仇必报，锱铢必较，一直是我店宗旨。” ………… 当许言一行人赶到酒店，并处理了宠物问题，又短暂休息了一下后，时间已经跑到了晚上。 模拟太阳沉入地表，一轮明亮的新月自东方冉冉升起，皎洁的月光扑向城市。 单论生活环境，海底城市的外区比零号城市要高上一个档次，毕竟自治权摆在那。 老祖宗的话总是有着深刻的实践真理：京都居，大不易。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这里的夜生活会更加疯狂。 头顶着月光，许言领着一行人站在酒店街口，左右打量，按照没有计划的计划，今晚应当睡个好觉，明天开始轻松愉快的旅行，并找机会在这座制度宽松的城市里，进入中心区看看另一个世界。 但实际上，六一与云雅两个女孩根本闲不住，一个没见过世面，一个对这的里记忆还停留在童年。 二人类似的家庭情况，以及相同的人生跑马灯喜好，总能让她们琢磨出点新玩意。 所以，耐不住六一央求的许言，这才决定今晚就出来逛一逛。 “所以，咱们去哪？”老猫窝在宫玺的怀里，探头问道。 他的言语只响在通讯频道中，云雅只听得一声猫叫，但六一合时宜的给了个眼神，表明了意思。 “酒吧！我记得这里有个老店，酒吧，游戏厅，密室，餐厅，游乐场一体化，小时候我偷吃过里面的蛋糕！”云雅挑着脚说道。 宫玺皱了皱眉，看着路边的灯光，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网上说，附近有个艺术馆，我去那看看。” 这波啊，这波是老艺术家了……许言笑了笑，整活儿还行，他对艺术实在提不起兴趣。 于是经过一番讨论，最终老猫和宫玺赶往了艺术馆，许言则跟着六一两个女孩子，前往了云雅记忆中的酒吧。 ………… 妖娆的身体肆意扭动，暴躁的音乐夹杂着节拍，呛人的烟气在舞池上升腾。 许言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一切，身旁的六一与云雅坐在卡座，喝着饮料勾兑的酒精，坐立不安。 许言太懂这种情绪了，就好像父母第一次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明明熟悉的很，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架势。 也像父亲偶然在儿子的房间发现了烟头，第二天甩过去一条烟一样，成长总是在暗处滋生，摆到台面上，就只剩下了尴尬。 在原地站了片刻，许言无奈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沉声说道： “你们玩，我去别处逛逛。” 如何维持父女关系，给予年轻人正常的心理成长，许言不敢说是过来人，但在这方面还是很大度的。 离开角落的卡座，与六一的通讯保持联通，许言避过烂醉如泥的男人，躲开故作火辣的女郎，悄悄朝着吧台走去。 “要点些什么？本店新到的生命之水，一杯就能抵过两颗星空糖。” 柜台后的调酒师见到这位客人，咯咯的笑着，手里擦杯子的动作不停，显然把许言当成了传话筒。 “烂醉的精神世界可不能让我赚更多的钱，然后来店里消费，有纳米核心的渠道么？”许言坐了下来，探过身子，尝试着问道。 调酒师被他的问题问的一怔，随后笑着摇头：“想什么呢，现在网上吵的还不够厉害？唐氏商会在陆地上能量不小，这里没这个渠道，或许你可以去北半球找找机会。” 许言若有所思的坐直身体，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伊藤樱，所以才试着问了问。 但调酒师的回答没什么营养，假装盯着酒单想了想，便准备起身离去。 舞池里的人依旧放纵着自己的狂野，宽松的制度让这里的氛围异常开放，就连音乐都似乎带着某种暗示，半空中的投影上，也大胆的播放着某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就在许言抬脚迈步的时候，身后的调酒师再次微妙的提醒道： “精神世界可不仅是迷醉和虚幻，有时候也能给身体带来显而易见的愉快。” 许言一顿，转过身以呆愣的姿势，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 调酒师一副隐晦的表情，将刚刚擦好的杯子放下，努着嘴朝旁边指了指。 “3000一位，随便你有什么想法。” “3000？”许言瞬间反应过来，假装厌恶的嘲讽道。 调酒师一愣：“游客？这是行价，海底不比你们陆地，这里的都是高级货，t2级的仿生型号。” 他探着身子，用手挡住侧脸：“比人还像人，你想要的样子它都有。” 第一百零五章 尝试对话 调酒师带着行内人的笑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湿漉漉的酒杯，有条不紊的继续擦拭着。 “泰克工业的技术，不是什么野路子，如果不信，你可以先掀开内部编号查一查。” “这里比你们陆地松很多，老板有关系，也没有额外收费，再不放心，我们还支持电子屏蔽，没人会知道的。” “泰克工业的技术？”许言突然来了兴趣。 “当然。”调酒师动作一顿，理所应当的脱口而出，“这种型号难道还有别的公司敢生产么？” 话音未落，他旋即反应过来：“难道您在陆地没有体验过？虽然我们这里贵是贵了点，但绝对安全。” “……如果可以，我想先看看。”许言思虑着说道。 看看，我就看看……许言心里想着。 “当然可以！”调酒师惊喜的摊开手，心里却在鄙夷着许言这个土包子，但如果不是为了提成，谁会愿意搭理一个智障呢？ “陆地来的游客，比您谨慎的大有人在，您可以挑选不同体型外貌，当然，如果没有满意的，还可以提供设计图，我们会专门订做，只要一天时间。” “不过价格会贵一些，以后您可以选择全款带走，也可以寄托在这里，我们保证没有其他人使用。” “再不行的话，您提供地址，我们可以运送到北半球的分店，不过尽量要在大城市，我们这里的商会在陆地上的发展，还是不那么顺畅的。” 调酒师爆豆子一样的推销，让许言很怀疑他到底能拿多少提成，二人互看对方都觉得智障，但还是保持着文明人的礼貌。 “您可以从那个门进去。”调酒师又指了指旁边，“自助服务，如有疑问可以喊我。” 调酒师带着亲和的笑容，他很满意今天又招揽到一位新客人，在他上岗的时间里，这些业绩都会精准的算入提成。 如果这个土包子能定制一个，顺便全款带走，那就更好了……他心里偷偷的想着。 你觉得我是个人工智障么？许言看着对方的眼神，这种职业表情简直在侮辱他的智商……老猫的演技都比你好。 虽然带着腹诽，但许言还是给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僵硬的朝着那个隐蔽的侧门走去。 无需认证身份，仅仅是扫描到有物体靠近，电子门便无声的打开，露出了莹白色的光芒。 许言迈步进入，身后的门悄然关闭，他打量着四周，这里似乎是个接待厅，头顶上莹白色的白炽灯，与外面昏暗五彩的环境截然不同。 身前就是一座前台，两侧有通向深处的通道，想来是‘愉快交易’进行的房间。 如调酒师所说，前台处并没有人，仅仅有着一台电脑终端，就像ktv的点歌台，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的挑选。 看着这副有模有样的场景，许言点了点头，其实在蓝星，这样的产业很普遍，就像书店隔壁老汤的洗脚城，也会提供相同的服务，否则泰克工业也不会有相关的产品出现。 毕竟能让这尊大佛插一手的，绝对是赚钱的买卖。 但调酒师之所以再三强调，这里相当安全，意思就很明显，这里没执照。 联邦的确允许这种产业发展，且不分性别，以此来缓解生活压力，但税收也高的离谱，所以大多数场所都不会想着去办个证。 至于买一个，别看憨批调酒师说的轻松，买一个的价钱可就不止三千了，况且仿生型号是固定的，这种东西总是一副面孔，难免会产生厌烦。 虽然听上去很渣仔，但消费数据显示，这就是事实。 在原地想了想，许言来到终端屏幕前，看着上面的‘品种’分类，不仅有性别区别，还支持五官组合搜索，以供确定适合的面容体态。 随意划拉着屏幕，一幅幅精致的面容闪过，旁边的选项还有可挑选的衣服，来营造中意的氛围。 许言默默的看着列表，选哪个他无所谓，他只是想看看t2级别的仿生型号，到底有多智能。 泰克工业的智能机械，能被归类到t级别的，不论用处，都代表着其特殊性。 在零号城市，t级别智能机械外区根本没有，就连帮会也搞不到，黑市倒是有卖零件的，不过也没有完全的成品。 所以许言这么多年见到过的，只有普通型号的刻板憨批型……智能机械。 不要以为家庭管家系统能有多智能，以他所知，哪怕是樱寺株式会社的‘椰子’，也够不到t2级别的门槛。 屏幕继续滑动，看的许言眼花缭乱，他先挑选了一套衣服，以避免出来的时候少儿不宜，然后打算随意叫一个出来对话。 就在这时，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从左侧的通道里传来，一个浑身酒气，满脸通红的男人走了出来，边提着裤子，边瞥了许言一眼，哼着小调满意的走了出去。 在他之后，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长发女孩，落地无声的出现，表情呆滞的站在了前台旁边，扭头看向许言。 “需要帮助么？” 女孩的肢体动作僵硬，声音同样是刻板的电子音，比一般的智能管家还要程序化，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女鬼，双手下垂，直勾勾的与许言对视。 许言上下打量一番，女孩上身衣不蔽体，裙子破烂，明显遭受了暴力强拆，但t2级别是不是有些过于玩笑了？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终端屏幕上弹出了一幅画面，是性格的选择列表，许言一怔，随手点下了‘均衡’选项。 眼前的女孩瞬间仿佛变了个人，样子依旧狼狈，但却无所知觉，就像路过遇见的老朋友一样开口： “好久不见，有时间喝一杯么？或者……去房顶看看星星？” 她的声音是人类的声音，起码许言分不出区别，语气在均衡的调节下没有魅惑与故作清纯，只有许久不见的欣喜，让人从心底升起熟悉感，仿佛她就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房顶？这里有房顶？”许言悄悄侧过头，将视线从对方身体移开，与之对视。 “有啊！”女孩跳了一下，声音中的欣喜更加浓郁，微微抬起的腿更体现出了少女感。 因为是均衡，所以根据我的回答，来决定性格的最终走向么？许言眼圈缩了缩，暗自想到。 如果不是他的观察力，就算没有喝醉的人类，也很难体会出这种变化。 许言点了点头，上前继续打量起女孩，他知道对方是个机器人，所以并没有对破烂的衣着过多避讳，只是缓慢的绕着圈。 女孩‘咦’了一声，奇怪的将头探来探去，想要跟上许言的步伐。 “怎么了？不是要去看星星么？为什么操控个机器人？”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忘了我了？”女孩哭丧着脸，“我在这等你啊！” 卧槽，要不要确定的这么快？许言停在女孩的身侧，再次开口： “我也找了你好久，我的女王！” 女孩一顿，语气悄然改变：“当然，或许我们可以喝一杯酒，慢慢讨论对你擅自离开的惩罚。” 话音未落，许言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走到终端屏幕前，明显的态度变化还是太过刻板，如果这就是t2级别，显然是最低档次的t2。 然而，就在许言打算按下退出键，准备离开的时候，女孩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平静的直视着他。 “我知道我的衣服可能有些烂，氛围烘托的不到位，你可以点一下清洁功能，我就可以和新的一样了。” “……” “怎么了？还是我的体型？你喜欢高一点的？我的皮肤是弹力仿生，可以增高1-5厘米看不出问题。” “你知道自己从事什么职业？”许言回过神问道，这突然变化是他没有料到的。 “当然啊，这就是我的职业，怎么了？”女孩的声音有些惊讶，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许言想了想，于是继续试探道：“或许我可以换个型号，我喜欢稍微胖一点的。” “增胖我也可以啊，只要幅度不是太大没问题的。” “……你好像很想继续下一份工作。” “这不应该是服务行业的素养么？如果能再工作三次，我就到了返厂维护的阶段了，我的右手有些不灵活，想换一换。” 许言一怔，向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我……”女孩迟疑起来，“我说……我的右手有些不灵活，我想……换一换，怎么了？” 第一百零六章 协议认知 莹白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的洒落，单调的灰色墙壁，以及许言心中的恍惚，让周围的氛围仿佛停尸间一样发涩。 将自己当做个例排除在外，他曾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人类……或者说正常走上科技路线的碳基生命体，与智械意识有着什么区别。 之所以总这么想，是为了学习如何伪装，把握好与外界交流的尺度。 结果连蒙带猜得出了结论，无非就是‘我需要’与‘我想要’的不同。 智慧生命体的情感太复杂了，机器人可以模拟，但很难拥有这种意识，由心发出来，脱离设定程序的意识。 当然，万事没有绝对，所以许言才第一时间恍惚了一下，哑口无言。 但他很快回过神，随即想到，自我修复与自我检测，同时将相关需求在离线状态下表达出来，或者在严格环境中自主行动，本就是任何一款智械的基础程序设定。 如果作为t2级别的人工智能，尤其是专注于这种服务的，行为态度都会被编写进程序，画出一个有限制的服务框架。 换句话简单说，女孩即便已经脱离了总端对她下达的‘均衡’指令，并自主选择与客人直接沟通，但她的磕巴与惊讶，都是刻在程序中的本能反应。 许言心中吸了口气，第三次打量起女孩，同时再次围着对方转起了圈，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小瞧泰克工业的手艺了，t2就是t2。 女孩的态度如此敏感很好理解，这就是所谓的t2级别，无论用处，都有着其特殊性。 与人交谈的反应、神态、动作、语气，就是服务行业智械的特有设计。 就好像两个正常人类，智商没有区别，但一个运动神经发达，一个语言神经发达。 眼前的女孩也是一样，大体都有着归为t2级别的资格与底气，只不过侧重点有着些许本能的差距。 不知绕了几圈，许言停在了带着懵懂神色的女孩面前，突然打消了离开的冲动。 “或许可以再深入了解一下，但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他默默地想着，敲定了主意。 一来，他是第一次见到理论上的t2级别智能，这对于他模仿对方的交流尺度，伪装身份，或者行动时可以最大做出哪些出格的行为，都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 而对方‘与人交流’的特殊性设计，简直再合适不过。 二来，他还是想看看这个级别到底有多智能，以此推测一下t1甚至更高级别的设计，泰克工业或者说人类科技，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当然，知己知彼，有利可图，也很重要。 “或许，我们可以去房顶看看星星。”许言凝视着女孩的眼睛。 “好啊！” 女孩有着二十岁的容貌，粉拳微攥，轻轻跳了起来，长发起伏。 许言摇了摇头：“不需要均衡了，就以刚刚的状态就可以，你懂我意思吧？” “明白！”女孩安静了下来，但型号设计还是少女，本能的带着青春洋溢的感觉。 “您可以设置清洗功能，再给我挑选套衣服……对了，您在哪？” 在女孩的视线中，许言是她的低级同类，但她并不觉得奇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客人，大多都会这样。 没时间清洗了，虽说是自助服务，可我一个机器人进来半天，调酒师难免不会产生怀疑……许言心里想着，看着女孩衣不蔽体，却还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微微扭动脖子，避开了视线。 毕竟是仿生的型号，这幅场景还是别扭了些。 “不需要，这样就可以。”许言看着前台两侧的通道，简短吩咐。 “就……就这样？” ……………… 某个隔音极好的房间中，许言坐靠在柔软的山石上，位于山巅望着头顶的满天繁星，银河璀璨。 “原来这就是看星星，这东西不错，店里可以考虑引进。”许言日常神经分叉的想着。 房间的所有设施一应俱全，但也支持收进墙中，营造空旷的感觉。 强有力的智能模拟设备，哪怕身处几十平的房间，也能让人感受到任何地区的任何景色，可以是狂放的海洋，也可以是无限的沙漠。 当然，这种覆盖人类所有感官的设备，在许言身上只能体现出视觉效果，甚至他愿意的话，连视觉也能轻易看透。 假的，都是假的，在女孩的眼里也一样。 此时，女孩坐在许言身旁，目光呆滞，不是短路，而是她真的奇怪，这位客人到底在干什么，来到房间就一言不发，对人类的洁净喜好完全不在乎，甚至本人并未亲自到场。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逻辑范畴。 但身为t2级智能，她也在试图理解这种行为，纳入习惯逻辑，并思考该如何提供服务。 “你有名字么？”许言突然问道。 他清楚自己不是客人，所以不应该用客人的语气交流，为了更好的了解女孩这种型号，而是选择简单闲聊，并且话语直接脱口而出。 “btd36号仿生型，特殊服务分类，开机预设编号，酒吧57位。”女孩开口说道，语气就像人类说出自己的公民编号一样自然。 “当然，您也可以临时给我起个名字，或者暂定我和您的关系。”女孩又俏皮的补充道。 又是某些客人的特殊喜好……许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返厂维修之后，你会被送回来，继续工作？” 女孩一顿，双臂抱着膝盖，将下巴也拄了上去，理所当然的说道： “对啊，这就是我的工作啊。” “你为什么要工作？”许言瞬间接道，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危险。 可女孩抬起头看着他，不以为然说道：“就是工作啊，您也需要工作来生活，购买食物、衣服、房子，我也需要啊，维护费用、能量补充、意外保险等等。” 许言怔了怔，听起来有些诡异，但又合乎逻辑，暂时挑不出毛病。 本着尽量将事态向安全方向引导，许言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与女孩聊起了天。 内容逐渐变得轻松，上到新闻时事，中有日常生活，下到关于女孩的‘人生经历’。 时间慢慢过去，女孩眼中的奇怪神色逐渐褪去，行为举止与人类无异。 她逐渐融入到了许言营造的氛围中，不再尝试着理解这位客人的奇怪行为……虽然哪怕正常人类也理解不来，而是选择顺其自然，正常的继续下去。 其中令许言惊讶的是，讨论中的所有话题女孩都能接上，甚至可以给出自己的见解，发表她自己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 虽然从非黑即白的善恶角度来说，女孩的‘心理年龄’表现就是二十来岁，同时也坚持遵纪守法。 但这还是几乎等同于对方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且实际上，女孩确实也做出了思考的动作与迟疑。 这就是t2级别的人工智能？许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但好在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或者说某种限制，女孩近乎于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超出自己是个仿生机器人，生来就是为了工作、服务，以此来赚取所得的范畴。 “tk-233协议。”许言自语了一句。 “您也知道这个协议？”女孩听到声音，好奇的问道。 许言没有表态，他当然知道这个协议，这是联邦所有智械的行为限制准则，以及程序算法的根基。 当年他醒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这个协议，不过好像对他没什么用。 简单说，就是以此根基延伸出的算法，再用来开发智械程序，可以保证对人类创造者的身份没有威胁。 嗯，反正联邦与泰克工业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许言默默想着。 第一百零七章 莫名疑惑 惊艳，这是许言想到的第一个词语。 不得不说，无论他扯到天南海北，就是把地外文明引进来，女孩都能轻松的与他交谈。 当然，有一些问题涉及某些专业学科，或者打了哲学人性范畴的擦边球，女孩依旧会表现出人类应有的迷茫。 但对于她没有听说，没有接触过的事物，虽然不能很好的发表见解，却可以发散性的给出某些猜测，甚至以玩笑的方式自嘲来烘托气氛。 种种行为都意味着，t2型号智能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但缺少举一反三的谷欠望与灵性。 更重要的是，其依旧会遵守tk-233协议，明知自己的身份，却靠着近乎天性的程序，赋予了理所应当的性格。 至于伪装成人类，只不过是仿生型号中，微不足道的设置，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与服务。 “哈哈哈哈……所以，那个小偷自己跑进了调查局？”衣不蔽体的女孩拄着膝盖，捂着嘴偷笑，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许言微微点头：“对，自己着急跑错了路，跑进调查局了。” “哈哈哈哈哈……” 女孩终于抑制不住笑声，不停的拍打着膝盖，前仰后合。 许言眉头紧锁，一时无法分辨这笑容是程序生成，还是独立思考后产生的奇妙反应。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t2级别智能可以到什么地步，心里已经有了些谱，看了看时间，便打算到此为止。 “您要走了？”女孩笑容未褪，跟着站了起来。 许言只顾着沉思，下意识点了点，但没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身，让女孩险些撞向他。 关于智械意识与tk-233协议之间的纠缠，几乎是相辅相成，但许言还是想到一个比较危险，却可以更加深入了解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的工作会被另外的型号取代，原因是她更高级，且维护费用更少，而你的结局可能是回归生产线，你会难过么？”他有些紧张的问出了口。 女孩很认真的做出思索的神色，就像是在纠结冰激凌要吃草莓味的，还是抹茶味的一样。 “我的创造者们，也就是像您一样的人类也会死去啊，工作由其他型号取代，失去了存在的自我价值，也许睡个好觉是唯一不错的归宿。” “而且我的情绪只是被动做出反应，是程序设计好的推演结果区间，过程十分复杂，不知道是不是您所理解的情绪感觉。” 许言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他没什么可问的了，高智能的思维独立性，搭配上天衣无缝的tk-233协议，差不多将路都堵死了。 而时间上，他进来也过去了很久，不能再耽搁下去。 不过他对蓝星的智械技术倒是有了新的认知，也许女孩还有其他细枝末节的特征没有被发现，但无关紧要，反正没有自己高级。 许言甚至已经开始设想，t1级别会是什么样子，人类伴侣？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没机会见到了。 转身离开房间，回到充斥着莹白色光芒的前台大厅，许言临走前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女孩的核心部位，但如她所说，只是程序的推演结果，并没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收获颇丰。”许言心里想着，转身等待着电子门打开。 收费触发是内置的，二人没有发生生理关系，所以他算是白嫖。 “等等。” 女孩突然叫住了已经迈出一条腿的许言。 “您还会再来么？” “想尽早进入返厂维护阶段？”许言侧过头问道。 “我还有三次工作，这里的姐妹太多了，不知道要等多久。” “也许很快。”许言厚着脸皮回道，面对衣不蔽体的女孩，灰溜溜离开了这里。 他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了，总是过来容易让人当成变态。 许言的身影消失，电子门重新关闭，接待厅侧面的一大片空地上，跟着升起一个圆柱体玻璃仓，等待着女孩的归位。 然而女孩第一时间愣了愣，站在原地看着电子门的方向，天真的表情中，夹杂着一缕疑惑，一缕逻辑思维无法理解的疑惑。 似乎是在回忆刚刚许言感知她情绪的时候，那时候她分明没有任何感觉，却又感觉怪怪的。 不久，她眨了眨眼睛，恢复了正常的平淡状态，走进了玻璃仓，闭着眼沉入地板。 ……………… “怎么样？是我们的型号太多太好，所以没有挑选到符合品味的么？”调酒师看到许言回来，笑着说道。 心中却在考虑，这个家伙是不是有某方面的障碍，所以打算过过眼瘾，他可是一直在这里盯着，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陌生顾客进去过。 “不错是不错，可惜我的口味比较挑。”许言不在意回道，还在整理着观察到的信息。 果然，又一个过眼瘾的，下次得建议老板收费了……调酒师腹诽着，但还是笑着说道： “如果您打算在这里多留一些时间，我们支持订制，只要一天，最多两天就可以送到。” “那我就回去琢磨琢磨，明天再……” 许言正要起身离开，本打算随口敷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但话才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依着许言谨慎的性子，自然开启了电子屏蔽，直到现在出来后，适应了旁边舞池的吵闹，才突然注意到，通讯频道中，六一的频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滋滋的电流声正不断着响在脑海。 “耳机故障了？”许言皱着眉头环视四周，并没有见到六一与云雅的影子。 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尝试着接通频路，但却只听到了吵闹的舞曲，并没有六一的声音响起。 吧台后的调酒师还在侃侃而谈，许言却没有了心思，转身钻入舞池，在扭动的身体中穿梭，强硬的推开迷醉的人群。 终于，当他根据定位赶到舞池中央，只看到了地上孤零零的耳机，黑色的磨砂外壳有着不少鞋印，也许再来一下，就会彻底报废。 弯腰捡起耳机，许言静静的看了一会，随后再次环顾周围，淡青色的机械眼眸渐渐变淡，趋近于乳白色。 随后许言离开了这里，在舞池外打量，走向了角落的安全通道。 像这样坐落在商场中的酒吧场所，不会像商会总部一样，采用与商厦数据共通的电子系统，同样，其主机自然也是单独放置的。 一般情况下都会安放在某个角落，与安保监控室相连，而根据特殊服务场所前台终端的位置，许言已经估算出了具体的方位。 噔噔蹬…… 完全没有压制动静的许言快步奔跑在楼道中，最终走进了酒吧上层的某个安全出口。 离开楼道，入眼是一排排紧挨着的房间，而主机室牌子就挂在不远，当然，每个房间的门前，都有着足够强壮的人类安保。 酒吧不比商会，没资格使用带有武器配置的机械安保，索性还没有人工来的划算。 “什么人！站住！” 一人赫然吼道，周遭的大汉也纷纷回头，做出了掏枪的动作。 “崽种。” ……………… 一分钟还未过去，监控室的大门便被踹开，两名工作人员举起了并不熟练的枪支，对准了破门而入的许言。 砰！砰！两记手刀，监控室陷入了安静。 相比于在下面直接与酒吧系统对抗，直接动手显然消耗的时间要短一些。 许言快步上前，将手指插入了主机的某个接口，直接从系统背后毫不费力的接管了权限。 同时，关于舞池方位的实时录像也瞬间在脑海中翻腾。 很快，他便从自己离开卡座开始，锁定了六一的位置，只见在他离开不久后，六一与云雅便进入舞池，毫无异常。 但紧接着，一团在昏暗中难以察觉的黑雾突然升腾弥漫，笼罩在了六一二人的周围，经由头顶强烈的灯光扫过，便只剩下耳机掉落在地。 许言怔了一下，将录像拷贝，缓缓直起身，完全乳白色的机械瞳孔不自觉缩了两圈。 “找死……” 第一百零八章 客场作战 “宫玺，老猫，收队，预定位置汇合，快。” 许言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没有情绪波动，对面的宫玺和老猫短暂的顿了顿，没有询问理由的答应下来。 收到回复的许言径直走出商厦，70号城市宽阔的街道人来车往，按照蓝星所有城市的统一德行，光污染提案早就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脑海中搜索着六一的位置，与宫玺接通共享，许言大踏步的朝着某个方向狂奔离开。 六一今天穿的是那身蓝色羊毛针织衫，海底城市的夜晚虽然会温暖一点，但她外面还是象征性的披上了工作外套。 虽然耳机被遗落在舞池，但外套上还挂载的数据微端，看过录像的许言第一时间便想着追踪位置。 可事与愿违，他刚刚走出商厦的时候，失去了挂载终端的定位，仿佛是被人为屏蔽了一样。 而当他再次搜寻到挂载微端位置的时候，代表位置的点位已经不再移动。 两种可能，一是人留在了那里，失去了意识；二是衣服留在了那里，对方的警惕性很强。 许言希望是第二种。 很快，许言的身体不知疲倦为何物，不顾旁人的眼光飞奔在街道上，直到穿越了小半个城区的直线距离，这才在一座公园前停下。 感应了一下宫玺的位置，正在路上，那二人需要从艺术馆打车过来，反倒没有他的速度快。 收回注意力，许言看着到了夜间便失去生气的公园，眼神暂时暗淡下来，快步走了进去。 公园这样设施在蓝星城市中，最大的用处就是增添一点绿色，像海底城市这样有条件的，还会修建一些水渠，让景色更美观一些。 而随着许言的步伐越来越快，脑海中的标记点也越来越近，终于，当他停在了一条小水渠旁时，目光骤然明亮，但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 眉头紧皱，脸庞侧面被扭曲出刺耳的摩擦声，许言上前捡起了地上的褐色牛仔外套，手掌探入，确定了挂载微端的完好，然后陷入了沉思。 不久，宫玺的急促步伐出现，气喘吁吁的停在了许言身后，老猫提前赶到，跳上了树叉，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怎么回事？这么着急？就你一个人？”老猫目不转睛的接连问道。 “六一被人带走了。” “啊？！” ……………… 4：00 天色已然有了发亮的趋势，许言一行人回到酒店，沉默不语的围坐在房间中，同时思考着这件事。 “谁们轻易带走扳子姐呢？她的力气连老许你都挡不住，再加上云雅那女孩来自生命之鱼的诡异能力……”老猫眉头紧皱，右眼眯成一条缝。 “店长，其实你已经有猜测了吧？”宫玺同样神色凝重，似乎和许言想到了一起，只等着他的确认。 许言抬起头，将牛仔外套轻放在床上，思索着说道： “录像你们都看了，类似黑雾的东西弥漫，还能不惊动周围的人，就算喝的烂醉，也绝不会是某种特殊的武器。” 老猫认同的点着头，认真的捋了捋耳朵：“确实，这种武器已经脱离了常规范畴，不可能动静这么小……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异种人。” “异种人！” 许言与宫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同时，许言继续补充： “在蓝星，只有他们可以做到，而六一和云雅，恰恰就是他们的一员，或者说六一是，云雅只是像。” “所以这就是我们先回酒店，不着急的原因？”老猫瞪眼反问道，“他们拿扳子姐做实验怎么办？！” “不会的。”宫玺摇头反驳，“你没见过真正的异种人，远超常人的能力，加上暗无天日打压，不仅是身体，报团取暖的他们心里大多数都很偏执。” “对于普通人，他们会有隔离感甚至仇视，而对于同类，他们会抱着一种极端的占有和保护欲，直到同类接受他们，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店长考虑的对，我们现在确实需要冷静。” “抓壮丁？洗脑？” 许言摩擦着手指，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六一的智商，她不会贸然撕破脸皮，这样来看，她会被限制自由，但安全还是暂时有保障的。” “那你在纠结什么？找啊！”老猫高声的提醒着，就差跳起来抓向许言。 “店长是在确认……”宫玺顿了一下，“确认云雅……是不是故意跟来的。” ……………… 事实上，许言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句话，那是在解决陈艺麻烦的时候，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有个王八犊子对他说过： “总是提防着别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实际上这么多年下来，提防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许言不自觉的就想到，云雅会不会就是异种人的同伙。 只可惜猜测只是猜测，现在无法证明。 清晨，天色微亮，东方的模拟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许言一行人便离开酒店，伸手在街边打了量无人出租车。 车辆载着二人一猫，以横切线的路径，快速驶向了城市的另一端。 关于如何寻找异种人，这群躲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野鼠，这里不是零号城市，不是许言的主场，客场劣势只能让他使用最笨的方法。 打听。 不过这种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两个小时前，许言遁入了本地论坛，找到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站点，发布了一条询问本城市最大的灰色场所的帖子。 当然，花了一些钱。 灰色场所和昨晚的酒吧不同，没有餐厅、游乐场、游戏厅，有的只是地下智械擂台、赌博、致幻剂，以及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愉快交易’，或者单方面的‘愉快交易’。 一路无话，当出租车达到目的地，许言等人站在了一家游泳馆门前，按照网上某些还没上岸的老哥的说法，由宫玺上前对付了一遍暗语。 紧接着，工作人员颇有体会的将众人引入游泳馆，乘坐特殊电梯来到了地下。 中途经过介绍，许言得知这里共五层，最下面的一层不对外开放，如果按照层间距计算，第五层已经触碰到了干燥的海底。 没有与工作人员过多纠缠，待对方走后，许言环视了一圈，开口吩咐道： “按照计划行事，宫玺老猫找到卖枪械的地方，找你们合手的，如果没有，随便买些什么能炸的，老猫你看着装。” 说完，三道目光短暂交错，兵分两路，宫玺带着老猫走向了第二层深处，许言则进入电梯，去往了第四层。 从仅有的消息中得知，这里除了第五层不开放，其他四层并没有明显的分区，也就是说无论你想找什么乐子，在每一层都可以做到。 唯一的区别就是，越向下，玩的越大。 电梯门应声而开，再三确认零星的有用信息，以及些许避讳，许言迈步走进了第四层。 一具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金属身躯出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放下酒杯朝这边望来，有人捏着显示下注的终端移过视线。 唯有一些老赌徒正在为自己下注的机器人助威，以及在某个角落愉快的家伙们没有分神。 但视线只是一扫，这些人便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到许言的身上，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业’。 许言打量了一番，将周围一切收入眼底，似乎娱乐场所都喜欢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的看不清许多人的表情。 心中吸了口气，许言朝着吧台走去，现在不是慢悠悠的时候，虽然推测六一暂时不会出事，但时间也是不能耽搁。 接触异种人，这是自从六一小时候，许言知道她的身份开始，就一直极力避免的情况，不愿六一与他们扯上关系。 就像宫玺说的，不仅仅因为异种人的处境危险，这些疯子本身就足够危险。 第一百零九章 异种接触 一所不大房间中，灰色水泥质感的墙壁，搭配上惨白色的灯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呜呜呜……” 六一挣扎着苏醒过来，靠着灵活的脸颊脱落了眼罩，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将空荡荡的房间尽收眼底。 “呜呜呜……” 她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来确定身边的朋友是否还在。 “呜呜呜……” 又是一道闷哼，是身后位置的云雅发出来的，这让六一暂时松了口气，重新镇定心神。 堆在角落的记忆重新浮出水面，她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是一团灰色的烟雾，就像烟卷一样呛人，但随着灯光照亮双眼，短暂的失明之后，她与云雅便被带离了酒吧。 那团烟雾依旧裹挟着她们，似乎在离地几米的位置快速游荡，她曾尝试着挣脱束缚，但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她，空有一身力气却用不出来。 再后来，那团烟雾开始有了温度，似乎巨人将她捧在了掌心，接着就是窒息感，令人昏厥的窒息感，大量的烟雾被吸入肺部，将她呛晕了过去。 “呜呜呜……”六一回想起了记忆，再次闷哼一声。 ‘是谁？联邦？还是……不对，不对，烟雾……烟雾，瞬间离开酒吧……是异种人！’ 六一惊诧的眯起了眼睛，马上就想到了最可能的对象，不是她反应多快，而是拥有这种奇奇怪怪能力，且无法用现阶段科学解释的，蓝星只此一份，别无分号。 至于地外生物，想想老猫就知道了，能安然无恙进入蓝星大气层，算是他的天赋除了武器学以外，剩下的全点运气上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怎么发现我们的？’六一喘着气，强迫自己像许言一样思考，但古怪的处境让她无法完全沉下心。 “呜呜呜……”身后的云雅再次闷哼起来。 六一回过神，下意识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了地上，以趴着的姿势，双臂前伸，整个人被一层沉重的金属浇筑在了地板上。 就连头部，也只留出了嘴巴以上的位置接触空气。 前伸的双臂，被浇筑的膝盖内侧，都让她无法调动多余的力气，好像对方很了解她的能力一样。 然而不仅仅是她的能力被限制，如果可以回头，她就会看到身后摆放着一个圆柱体玻璃仓，云雅被黄色细沙掩埋，只露出一个脑袋，嘴巴也被金属口罩死死封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想想老许会怎么做……’六一的心绪逐渐急躁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角落，平整的灰色水泥墙壁出现一扇类似门的缝隙，缓缓向后退去，然后横移打开。 “没找到么？还是只找到了新的影响体？” 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让六一冷静些许，接着她便看到，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矮小老人，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有多矮小呢，六一仔细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觉得比伊藤樱还要矮上两个头。 搀扶老人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岁，女的穿着黑色夹克，长发披散，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男的则穿着朴素的休闲套装，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不似人脸，行走间袖口还会飘荡出淡淡的灰色烟雾，消散在空中。 是你！六一对灰色烟雾已经有了阴影，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呜呜呜……”她尝试着引起对方的注意。 果然，在对方搬过一把椅子后，矮小老人坐了下来，和善的探着头，像邻家爷爷一样笑了笑。 “呵呵呵……看来年纪大了，这对眼睛还没瞎。”他将目光投向六一，“你的能力似乎和力量有关，多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被黄沙掩埋的云雅，更加满意的笑了起来： “水之鱼，我们一直在追查水之鱼的下落，可惜消失了，没想到，没想到真是母星意志眷顾，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被影响者。” “呜呜呜……”完全听不懂的云雅也跟着发出抗议。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怕，孩子们，我们是你们的家人，你们太年轻了，暂时的禁锢只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冲动，以免伤到真正关心你们的人。” 说完，矮小老人挥了挥手，身旁穿着黑色夹克的女人先是掏出数据终端，轻点了一下，云雅脸上的金属口罩便自动脱落。 随后她伸出手朝向六一，覆盖在嘴巴上的金属缓慢融化，发出了扭曲空气的红光，但六一却没任何灼热感。 “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问，不用担心，你们很安全。”老人笑着补充道，似乎很高兴一次带回两名同类。 “这是哪？为什么要抓我们？”云雅将嘴上的沙子吹了吹，迫不及待的问道。 虽然她对于新鲜事物总是抱着兴奋的态度，但这是绑架，再大的兴奋，人家刀都架脖子上了。 六一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比这个朋友唯一的优点就是长了脑子，这话都说出来了，明显是想拉她们入伙。 “但水之鱼……是店里的生命之鱼么？什么是被影响者？”六一默默的想着，经常被许言潜移默化的熏陶，她已经很习惯捉住重点了。 老人并不在意云雅的激动，拒绝了身旁人的搀扶，颤巍巍起身，表情突然严肃： “我们是新人类，是母星意志眷顾，是自然的选择，是进化的下一条天然道路，我们是！你们也是！” ……………… 游泳馆，地下四层。 许言再一次从一位赌徒的口中失望而归，这让他心情有些烦躁，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呼……不着急，不着急。”他安慰着自己。 这时，吧台的的酒保用玩味的眼神瞥了一眼，被许言捕捉到，于是再次上前，找了把椅子坐下，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一位迷失方向的旅人。 酒保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古铜色皮肤，满脸的胡渣，许言刚刚问过他，但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着急了？你想找他们，谁敢告诉你？要么就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胆子小的不敢说，胆子大的，向上举报，拿着奖金早跑了。”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许言低着头，故作姿态的哭丧着说道。 酒保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上面的奖金分量不小，我要是知道，也早就拿着钱走了，同样是没有阳光，我何必在这地下，不选择去陆地呢？” 你tm故意跟我逗闷子是吧，老子tm一会全给你们突突了……许言压制着心中的急躁，语气还是异常失落： “好吧，你忙，我下次再来玩。” 说着，他便起身离开，脚步故意放慢，但事与愿违，预料之中的‘等一下’并没有出现。 直到他硬着头皮走到了电梯口，酒保还是笑呵呵看着他，顺便点了一根烟卷，吐出两个烟圈。 “我tm早晚突突了你……” 许言无奈，既然这层没有，就只好去上一层碰碰运气，想着到这，他加快脚步，当电梯门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然而急躁的心情让他反应慢了半拍，直到电梯门关闭，他才发现，电梯中有位青年没有下去。 第五层不开放，他到第四层不下去是什么意思？ 就在许言疑惑的时候，电梯动了，直奔第五层而去，而身旁的青年一边开口，一边伸手掏出了一张证件。 “听说你在找异种人？认识一下，‘手术台’外勤干员，当然，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章 被动 “听说你在找异种人？认识一下，‘手术台’外勤干员，当然，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留着精神的短发，脸色白净，金丝圆片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手上的证件是扑克牌大小的透明终端，薄的像张纸，上面除了流动的数据乱码，就剩下一幅简单的蓝色线条图案。 两个并不闭合的圆，包围着两把十字交叉的柳叶刀，中间还有一颗子弹。 相同的设计许言见过，如果能把柳叶刀换成菜刀，那就是‘黑厨刀’的队标了。 电梯缓慢下降，青年手中的证件一晃而过，也许是象征性的出示，并没有考虑是否能看清。 收起证件，青年抚了抚衣角，双手握在身前，两根大拇指绕着圈。 “找他们做什么呢，还找到了这里来，我很怀疑你的身份。” 许言感受着电梯下降带来的微弱失重感，向旁边挪了一步： “我的女儿被他们抓走了。” “那你应该去调查局报警，不是操控一个机器管家跑到这里，能熟悉在这里游荡的，已经很难有女儿这种亲属了。” 青年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大拇指，低着头，声音清冷。 “可我们是来旅游的，我根本不在这里！”许言焦急的说道，即发自真心，也为了伪装。 “……” 青年沉默的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他。 “昨晚l区调查局接到通讯，本区一家酒吧被人无故闯入主机室，部分监控有拷贝及删除的痕迹，是你做的？” 是故意来找我的？许言眼圈微缩，无奈的说道： “是我做的，我的女儿就在那失踪了，我亲眼看到的……你到底是谁？哪个部门的？” 青年再次吸了口气，低着头思索片刻，继续说道： “我们赶到后，确实在酒吧发现了一些痕迹，但并没有把你放入关注名单，不过既然他们抓走的是你女儿，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嗯……出于人道主义。” 青年故意避开了自己的隶属问题，说着，在触屏上输入了一串密码，印下了指纹。 许言感觉到电梯的速度猛的加快，然后又猛的减速，最终伴随着微波炉定时结束的声音，停了下来。 “跟我来。”青年淡淡的吩咐道。 许言没有犹豫，跟着对方走出电梯，站到了一个大厅的角落。 眼前的大厅与上面几层截然不同，五颜六色的的灯光完全由白炽灯替代，亮亮堂堂，布局像是某家公司在写字楼里的大办公室。 穿着某种黑色制服，或者白色大褂的人来来往往，似乎很是忙碌。 “你在这里找异种人是找不到的，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地方。”青年不咸不淡的说着。 许言跟随着对方一路前行，穿过了大厅的办公区域，走进了某条通道，又拐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路上他注意到，这里的人虽然忙碌，但在遇到青年的时候，都会点头示意，姿态动作更像是下级面对上级的态度。 “坐。” 青年率先进门，从墙上的衣架取下一件白大褂，慢吞吞的穿在身上，打断了许言习惯性的思索。 “坐啊。”青年的视线停在许言的身上，“我还是习惯与类似人类的生物交谈。” 许言回过神，看着对方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这才也上前坐下。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周围有不少铁皮柜子，不知道储存着什么。 “你们到底是谁？能不能找到我女儿？！”许言用手锤在桌上。 “冷静，先生。” 青年点了点头，侧过身从抽屉里掏出一块数据终端，推给了许言。 “首先，如果不是有预谋的大规模事件，比如爆炸，袭击等在公共场所造成严重后果的事件，您的女儿暂时不会受到他们的伤害。” “他们是群疯子！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她！”许言接过数据终端，情绪激动，但实际上，他已经暂时冷静了下来。 青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双手推了推：“先生，我再次重申，请您冷静一下。” “我们是隶属于联邦的相关部门，主要负责异种人事件，所以您大可放心我们的效率与态度，以及对公民权力的维护。” “但根据相关条例，这些东西我们理论上是不能透露给您的，所以您需要签一份保密协议，并简单记录下您的个人信息，当然，作为当事人，您女儿的信息需要着重记录。” 许言不再做出多余的动作，扫了一遍数据终端上的协议，以及后面需要填写的项目。 关于他的个人信息，需要填写的到很少，除了姓名，工作经历以外，就只有家庭情况。 而涉及到六一的方面，则细致到了整个人生轨迹，甚至包括在哪家医院出生，需要出生证明等等。 有点不对劲……许言心里嘀咕一句，他的信息倒是好说，完全可以依靠书店伪造的含糊一些，反正对方需要的不多。 但为什么六一需要记录的信息会这么细致？ 而且从格式与青年的动作来看，数据终端上的记录表似乎是提前准备好的。 心里带着疑问，许言手上没有耽搁，思虑着将一项项信息填好，然后将数据终端还给了对方。 “我的女儿没有出生证明，她是弃婴。” 许言平视着对方，他填的就是自己的本名，前半辈子无业游民，后半辈子继承了一家书店，不能说真，但也摸不出假……如果对方不仔细查的话。 青年接过终端，微微皱眉，颔首道：“这个不打紧，现在的具体信息填好就行。” 他认真的扫过终端，然后不在意的将其收起，双手握住，眯着眼看向许言。 “先生，类似您女儿的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我需要郑重的提醒您一下。” “理论上涉及到异种人，我们都会尽量保持着避免公开的原则，不是因为忌讳，而是为了不引起蓝星的骚乱。” “之所以这次恰好遇到您，又把您带到这里，且我能肯定您的女儿不会受到伤害，是因为……”青年顿了一下，“接下来我说的，都会列入保密协议的范畴。” “异种人的产生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异，以至于获得了某种能力，这种情况是天生的，无法选择的，不可逆转的。” “但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将完全成年的正常人类，转变为他们的同类……这就是为什么我把您带到这里的原因。” 听到这，许言下意识愣住，虽然六一本就不是正常人，但他还是顺着对方接道： “你是说，我的女儿会……” “没错，先生，您的女儿有可能会变成异种人，所以我们需要她十分详尽的信息。” “可……她还是孩子，你们不能……”许言顺其自然的接道。 青年推了推手：“当然，这我们知道，以某种方法将正常人转变为异种人，这是被动的，是侵犯了公民人身权益，所以我们并不会采取统一原则。” “如果您的女儿依旧选择成为联邦的合法公民，我们还是要对其后续生活进行记录与观察。” “当然，前提是能救出您的女儿，或许运气好，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被转变。”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假 正常人可以被转变为异种人？许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按照宫玺所说，手术台是专门解剖研究异种人和地外生命体的，先不提对方说会对被转变者的后续生活，进行无害观察是否为真，仅仅是‘被转变’这条信息，许言已经信了八九成。 因为在前一阵子，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云雅。 这个吃了‘生命之鱼’后，拥有了特殊能力的女孩，不就是从正常人变得不正常了么？ 许言陷入沉思，青年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难以接受，但还是继续开口：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需要提醒您，那就是这种非天生的，而是后天转变的异种人，其能力强度不定，这也许和转变方法有关。” “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次生级异种人……也就是后天转变的，会有身体方面的严重代价。” “也许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其产生疾病的几率远高于正常水平，到达一定年纪后，身体也会极速老化，比正常人类的寿命也会短很多。” “而大多数天生异种人的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强，年纪大了后会下滑，但不会很严重。” “不过后天转变的次生级异种人就不同了，在身体极速老化的时候，能力也会快速退去，也许当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说的直白点，就是用后半生的身体，来换取前半生的能力。” “所以！”青年探出身子，“假如可以救出您的女儿，如果她成了次生级异种人，我希望您能保持冷静，这是处于人道主义的提醒。” “不过，如果您不想让她经历极速老化的痛苦，以及随时需要隐藏身份的煎熬……哦，这点说明一下，我们并不会给次生级异种人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这意味着她在生活中依旧会有很大风险……您可以选择更加便捷的处理办法。” 青年从座椅上站起，来到许言的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虽然联邦关于安乐死的提案一直没有通过，伦理道德委员会一直死守着这道关卡，但痛苦的人生并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您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四五十岁就苍老成八九十岁，也许比您还老的样子么？她会饱受病魔的纠缠，异种逆变出的疾病，以现在技术也无法治愈。” “她的前半生将在躲藏与危险中度过，时时刻刻都要分辨他人的眼神是否拥有恶意。” “她的后半生将痛苦的躺在病床上，直到死亡。” …… 许言依旧保持着沉默，青年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串串的话语还停留在耳边，他似乎很满意许言现在的表现。 但实际上，许言心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什么安乐死，如果有人同意，被转变者就会从世界上消失，然后被你们带走做实验吧？亏你说的这么情深意切。 不过所谓的转变方式……许言想到了店里的‘生命之鱼’。 许久之后，他直起身靠在椅背上，坚定的说道： “我不想去管那些，我只想先找到我的女儿，也许她并不会怎么样，她的运气一直很好。” 青年第一次扯出微笑，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很好，联邦会保证每一位公民的安全与自由，请您放心。” ……………… “咳咳咳……” 穿着白色西装的矮小老人咳嗽起来，一旁的女人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扶着他重新坐下。 六一一直没有说话，脑子转的飞快，思考着脱身之策。 而云雅则是被老人义正言辞的话语震惊……这就是异种人？那群新人类？这也太……云雅咽了下口水，发觉嘴里有些咸，低下头才看到，埋着她的沙子中掺杂着一些盐粒。 “你们要清楚，我们才是一家人，在外面的旧人类世界，你们一但暴露身份，不仅会遭受到旁人恐惧的眼光，更是会被孤立。” “他们会远离你们，因为他们清楚，你们双方是两个物种了。” “举报，迫害，联邦很快就会找上你们，你们的人生将永远被禁锢在实验室，被浸泡在实验仓中，或者亲眼看着他们拿走你们的某个器官，当着你的面研磨粉碎。” “到那时，你们也许还活着，你们旧人类的家人会因为恐惧、贪婪、甚至关爱过度而放弃你们。” “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你们会看着有新的同伴被逮捕，被送到身边，被肢解，被焚烧，被制成溶液……” “……如果没有人去反抗这一切，这一切都不会停止，他们甚至不会允许我们灭亡，只有源源不断的产生，才能直到他们掌握自然的真理。” “咳咳咳……” 布满皱纹的脸庞逐渐红润，老人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如果你们愿意将年轻人的冲动埋在心底，愿意了解一下真相，我们并不想如此对待你们。” “我……我……”云雅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 “先放开我们，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六一突然沉声说道。 老人笑了笑，对身旁的年轻女人示意：“太好了，你们会认同这里的。” ……………… “先吃些东西吧。”老人坐了下来。 接着，一些还算可口的食物被端了上来，放到了二人面前。 六一看了看盘子里的面包，毫不避讳的放入嘴中，脑海中的思考从未间断。 刚刚在老人的同意下，她与云雅被放了出来，经过简单的清洗后，老人便带着她们在这座奇怪的建筑里逛了起来。 一路上老人依旧在讲述着异种人遭受过得围剿，以及这么多年联邦的压迫。 中途还向她们出示了一些记录的文件资料，更是让那个可以变成灰色烟雾的男人，展示了身上的伤疤。 当时六一与云雅惊呼着捂住了嘴，她们从来没见过缺少了半个胸膛，还能安然活着的人。 “你似乎是天生的新人类。”老人看着大口咀嚼的六一，“就是可惜，如果光有力气，就需要特殊的装备辅助，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六一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没在乎老人的惋惜语气，在这个时代，光有一把子力气，确实很难对抗武器。 但她还是借着这个机会，突然向老人问道：“我是天生的，可我这位朋友……她原来……” 老人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没错，她原来是旧人类，我能看到她身上与水之鱼相近的能力。” 这里似乎是地下，这老头的能力似乎是能看穿他人的能力……六一迅速在心里得出结论，同时在桌下踩住了云雅的脚，示意她别主动说话。 “水之鱼？我朋友确实是因为吃了鱼罐头才变成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六一接着问道。 然而，老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声音有些沙哑： “……吃？鱼罐头？” “对啊……” “你把水之鱼吃了？”老人想要站起来，但年迈的身体阻止了他，“你怎么能把它吃了呢？” 六一茫然的点了点头，桌下踩着云雅的力气大了一些： “对啊，吃了，没了，咋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异种 沉默，回应六一的只有老人的沉默，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似乎还抹了发油。 但老人的脸色却像坐了一段过山车，最终还是定格在不敢相信的神色上。 “吃了？吃了？”他不断的重复着，“怎么能吃了呢？哎呀！” 老人大口的喘着气，但这间屋子只有他们三人，那个能控制金属的女人，和化成灰的男人并不在。 六一害怕给老头气坏了，被动撕破脸皮，于是赶紧解释道： “没错，就是吃了，那天我朋友去超市买鱼罐头，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感觉，六一你越说越气呢……云雅缩着身子，嘴里叼着面包，默默的想着。 老人愣住，恍然大悟的摇了摇头：“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了，原来是被抓走了，你们是从哪里买到的鱼罐头？” 六一撇着嘴，晃了晃脑袋：“我们是来旅游的，从零号城市过来的。” “零……”老人突然像是被噎住，脸色涨红，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还能多出很多同伴。” 他似乎很忌讳零号城市，而且好像并不知道‘生命之鱼’的特性……六一眼中的谨慎一闪而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问道。 老人沉默片刻，还是摇头叹气，六一与云雅的态度让他很欣慰，似乎很快接受了同类的事实，但水之鱼被吃了的消息，还是让他缓不过劲。 “有些事情，是你们应该知道的，等我说完，你们就知道这是多值得可惜的问题了。”老人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态。 “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依旧还在70号城市，如果按照不并成体系的说法，这里是咱们新人类的一处分部。” “联邦对我们的打压步步紧逼，陆地上留给我们躲藏的地方已经很少了，所以一半以上的同类，在几十年前就都转移到了海底。” “当然也有不少留在陆地上的，除了一些自愿留在那里的，剩下的就是不愿受到约束，只愿潇洒过完一辈子的。” “难道我们不应该团结起来么？”六一突然插嘴。 老人笑了笑：“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虽然我们之中有背叛者，但终究是少数，那些不愿受到约束的，只是喜欢自由，不想强行给自己套上枷锁，但如果真遇到同类的危机，他们也是会出手帮助的。” “单纯以我个人的看法，这种态度不应该受到过分的苛责……说远了，说远了。” “之所以我们会选择远离陆地，是因为在地面上，联邦的实力太强，虽然广阔的大地更适合躲藏和撤退，可如果在海底，城市的制度会宽松一些。” “更重要的是，在海底城市，他们会更加畏首畏尾。” “为什么啊？”云雅听的糊涂，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一个可以当成人形炸弹的新人类，是在陆地城市影响大，还是在海底城市影响大？”老人笑着反问。 “所以这是我们在互相威胁？”六一无奈的瞥了一眼云雅。 “是互相威胁，但也是迫于无奈，我们没有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新人类的起源在哪里，连我们也不知道，但这种天然的进化，本就是母星自然而然的发展，我们也曾想过和平共处，但没人给我们这个机会。” “在联邦眼里，我们只是错误的突变，只是可以带来新技术的材料。” “关键是，这种本身贴合自然的能力，已经超过他们现有的技术水准，本应存在于愚昧之中的能力，带给他们太大的冲击。” “他们在害怕，如果人人都是新人类，在现有制度下，就如同一个人人都是蚁王的蚁群。” “贪婪和恐惧从不会因为文明的进步而消失，除非这个世界上只有机器人。”老人无奈的一笑。 “所以……这和我朋友，还有那条鱼有什么关系？”六一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新人类是自然的选择，就如同几十万年前，猴子第一次学会使用工具，同样是自然的选择。” “现在人类学会了自然交给他们的工具，然后新人类产生了，自然交给了新人类与自己更加贴合的新工具。” “我们这些奇怪的能力，本就是从自然中来，只不过人类的技术还没到可以研究控制的地步，但自然等不及了，这次它给了所有生物机会。” “没错，如果联邦把我们称为异种人，把我们归为突变，那事实就是，突变的不仅是人类，而是所有生物都有机会。” “比如那条鱼，普通人类也可以通过那条鱼，来获得特殊的能力。” “你看，无论怎么发展，优胜劣汰，生物种群自古争斗的规则都没有变。” 老人越说越兴奋，虽然夹杂着咳嗽，但还是侃侃而谈，不见颓态。 六一眉头微蹙，听着这套形成闭环，可以自圆其说的理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关键是，这老头似乎真的不了解‘生命之鱼’的特性。 “我们还有其他的突变生物，呃……我是指像那条鱼一样？”她尝试着问道。 老人一愣，又叹了口气：“没有，那条鱼也是偶然发现的，我们甚至还没有捕捉研究，就因为在和手术台的交手中丢失了。” 哦，合着刚才说的那么神棍，都是你自己想的……六一深吸口气，轻轻吐出，摇了摇头。 但老人的眼里，六一的动作似乎相当惋惜，这让他恢复了些许信心： “不过没有关系，任何事情都有概率，有一条鱼，就说明这件事可行，就还会有其他机会，而且这次也并不失败，这证明了通过那条鱼，真的可以让我们的同伴增加。” 感情刚刚说的那些，还真是想出来的……六一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乐观的老头，于是问道： “难道我们就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我是指除了自然出生以外，来增加同伴么？” 话音才落，老人突然愣住，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不，还有一种方法，当我们某个同伴因为年纪问题，生命走到了终结，我们可以将他们制成溶剂，注射到旧人类的体内，从而转变。” “但这种转变代价很大，等同于放弃了后半生。”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难以接受，但每个能够增加实力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过。” “注射到普通人类体内？”六一眉头猛然皱紧。 “对！”老人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不能依靠自然繁衍对抗联邦，因为即便两个新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新人类。” “啊？” “是这样的。”老人闭着眼向后靠去，“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联邦也不知道，但双方都想搞清楚。” “很多年前，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处境越来越严峻，已经到了快要失败的地步。” “那时候还没人知道，死去的同伴可以被制成溶剂，注射到正常人体内。” “后来我们在一次报复袭击中，得到了一份联邦文档，从中受到了启发，那个人是个天才，这不得不承认。” “天才……”六一念叨了一遍。 老人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嘴角扯出庆幸的笑容： “是的，天才，李查德……泰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漏洞 “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许言站在大厅的角落，看着其中的人来人往。 身旁的青年依旧不苟言笑，摇了摇头：“不，先生，您觉得您可以随便进入调查局，明目张胆的说，我要入职，我要享受联邦补贴么？” “无论是联邦条例，还是工作性质，在保密协议的允许下，我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青年下了逐客令，但许言还是没有动，他这个时候可不想走，好不容易歪打正着，在这个灰色场所找到了正主，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况且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六一？许言对他们的办事效率并没有十足信心。 更重要的是，六一本来就是异种人，如果她脑子能清醒一点，大概率不会受到伤害，转变什么的也不可能发生。 可如果手术台先一步找到六一，发现了她的身份怎么办？这事要是成真，裤子里套黄泥，说都说不清。 “我可以帮一些忙，我对软件开发很感兴趣，机械操作也很熟练，这台管家行动，也许能避免你们的伤亡。”许言恳切的说道。 不远处，一位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走来，递过一份文件，青年随意的签了个鬼画符的名字，待对方走后，扶着眼镜说道： “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规定就是规定。” 许言再次沉默，刚想挪动脚步，突然灵光一闪： “我想看了看你们的记录，可以么？我是说……那些被转变成异种人，最后痛苦死去的记录。” 青年似乎来了兴致，但还是眉头一皱：“看来您真的很关心您的女儿，如果只是待在某间屋子里，我可以用私人身份同意。” “但请您安静的待在那里，如果想要离开，就直接走到电梯口，我想大厅里任何一张办公桌，都不欢迎您的探望。” “可以！”许言坚定的答应道。 随后，青年便离开了角落，走进了大厅另一个方向的通道，不知去了那里。 而许言则被要求待在刚刚的办公室中，并有权利使用青年指定的电脑终端，且门外安排了警卫人员看守。 …… 确认房门关闭，许言慢慢走到了办公桌前，克制着自己多余的动作，虽然隔着电子门，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但谁知道屋子里会不会有探头监控。 “被某种方式，从正常人类转变为异种人，这和‘生命之鱼’有关？”许言默默的想着。 他突然觉得那条鱼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耽搁，许言坐下后打开了电脑终端，浏览起上面的文件。 当然，很多地方他都没有访问权限。 可随着他一点点看来，直到内容在某篇文档戛然而止，他才注意到，这些关于转变为次生级异种人的记录，仅仅才九篇而已。 不过在这九篇里，所有的被记录者没一个好下场，许言就没听说过，一个人能被疾病纠缠到整日嚎叫，还坚持了三年才去世。 不过到底是生命力顽强，还是有人不愿他死，就不得而知了。 “异种人出现也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为什么转变者文档才九篇？是因为其他的直接切片了，还是这种转变方式很困难？” “可云雅一点没见困难啊，就是吃了半条鱼而已。” 许言心中思索，同时打量着眼前的终端，强行侵入是不可能的，马上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可这种情况，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收获了。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中响起了宫玺的声音，让许言一惊，这里居然没屏蔽单独频路？ “店长，没有买到炸弹，不过买到了电磁步枪，不知道几手的了，电量足够，但弹夹只有两个，一共70发了。” “老猫这边……只有一把普通的原始手枪。” “好，在游泳馆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到。”许言无奈的吩咐道，准备起身离开，再到别处灰色场所试试水。 可就在他将文档撤回，习惯性的检查一遍时，突然发现，在临时储存空间中，有一些并不能直接读写，而是被隐藏的文件，如果不是他的特殊性质，一般人并不会察觉。 “宫玺，多等我一会。” 许言再次吩咐一句，重新坐了下来，尝试着打开了那些隐藏文件。 “这可是我在权限之内查阅的，怎么感觉手术台远没有其他特遣队严谨呢？” 心中想着，一篇篇文档快速的被许言翻阅，记录，分析。 这时他发现，这些文件似乎是外勤记录，并非具体行动计划，而是简单的路线以及行动过程，其中有的还配有图片，甚至随身录像。 “外勤记录……”许言呢喃了一句，发觉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于是继续快速翻阅起来。 这些记录并不多，只有一百多篇，时间最远也就是四五年前，很多都有着未审批的标注，想来是还没有最后归档。 当许言将所有文件翻阅一遍后，僵硬的坐在桌前，双目无神，脑海中却在快速的分类着得到的信息，同时在网上下载了70号城市的地图。 ………… 房间中，从昨晚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 六一和云雅简单吃完了午饭，老人也回过了神，情绪逐渐稳定，但因为说话太多，年迈的身体更加疲惫。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如果需要更多细节，或者了解我们的曾经遭受过的压迫，那边的数据终端都可以查到。”老人喘着气说道。 云雅眼圈转了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被六一一脚踩了回去。 “没有了，我们就是想睡个觉。” 老人点了点头，那个能控制金属的女人打开了房门，示意六一二人跟她来。 走出房间，一路无话的三人行走在通道中，突然，头顶的通风口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声响。 “不用在意，吵是吵了些，不过房间里听不到。”领路的女人解释道。 …………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玺已经等待许久，而许言依旧坐在桌前，脑海中的地图一个个的亮起了红点。 那是外勤记录中，手术台特遣队曾经的目的地。 在整个海底城市地图中，一百多个红点并不显眼，但是疏密程度却显而易见。 内区的部分没有红点，而外区却占了绝大多数，且分布较为均匀，剩下的红点则在城市主体之外，那三环空间内。 有趣的是，处在三环空间内的红点，其代表的外勤行动，规模上几乎远超其他行动，甚至有使用重武器的记录。 “宫玺，找一份城市地图，到三环空间搜索，你负责南半边，我负责北半边。” “可那都是工厂啊。”老猫突然说道。 许言点了点头：“就是工厂，所以需要注意脚下，也就是人造三环平台与干燥海底之间的部分。” “你们先出发，不用等我。” 说完，许言挂断通讯，将终端上的一切收拾好，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身后跟着警卫，他走到大厅另一侧的电梯门前，被一道声音叫住。 “先生，如果我们有了相关线索，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青年走上前说道。 “谢谢，谢谢你们。”许言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电梯。 “对了，请先生不要忘了保密协议。” “我会的！” 电梯门关闭，缓缓向上驶去，青年站在原地挥手示意警卫离开，一个人陷入沉思。 许久，身后有工作人员在叫他的名字，需要签署一份文件，但青年并没有理会，直到工作人员叫了三遍，他才猛的抬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对，该签文件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很厉害的! “我曾经算过，以蓝星的时间刻度换算的话，这里每天24小时，我的母星每天28小时。” “按这个道理讲，这里的时间感，会让我觉得生活稍快一些。”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昨天下午才到的这座城市，满打满算还不到24小时，为什么我有种过了三天的感觉？” 老猫表情严肃的走着猫步，紧贴着三环空间地面的缝隙边缘，开口的同时，锐利的眼神也在扫向下面的干燥海底。 宫玺手提装有电磁步枪的金属箱，在路的另一侧寻找着蛛丝马迹，目不转睛的说道： “店长说过，忙碌的生活会让时间变得很快，但被动的忙碌就会适得其反。” “就像一分钟有多长，取决于你在厕所里面，还是外面。” 老猫冷笑一声，眯着眼看向远处的某个建筑，没有发现异常后继续说道： “他懂个屁的厕所，自从他给我吃了过期猫粮，店里就没有人比我更懂厕所。” “再说句要紧话，扳子姐要是出事，他个铁疙瘩要负主要责任！” 城市主体外，海水隔离层内的三环空间异常明亮，这里没有模拟日光，但到处都是路灯，即便刁钻的位置，也有着小型飞行器浮空在固定高度，底部散发着光亮。 宫玺和老猫快速行进，在主路上四处查看，可三环空间太大了，足以装下维持整个城市后勤运转，以及生活所需的流水线。 许言在离开游泳馆后，也曾发送过消息，圈出了一些重点区域，优先排查，否则二人才不会选择步行。 “嗬！就算优先排查点出来的区域，按照这个速度得到什么时候！”老猫炸成一坨毛团。 宫玺皱了皱眉，他也知道速度太慢，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于是安抚着说道： “着重注意隐没在地下的建筑，以及大片的不知用途的建筑，尤其注意复杂的通风管道。” 老猫呲着牙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带着店里的外甲来了，我才安装好无人飞行探查器模块。” ……………… 三环空间，北面某处。 一辆无人出租车自人造平台而下，沿着环路快速行驶到干燥海底，随后猛的刹车停下。 车门打开，许言快步下车，站立在原地环视四周。 视线中，所有人造建筑尽收眼底，同时被远超人脑的计算力锁定，分析，定性。 大概三分钟左右，视界极限内的区域便被许言排除，随后上车赶往下一片区域。 他的速度要比宫玺二人快上很多，依靠的是分析大规模建筑走势，确定内部进行改造居所的可能性。 许言清楚这种方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且很有可能与目标擦肩而过，所以只要可能性稍微高一点点，他都会亲自上前检查。 如果依旧优先排查重点区域，以他的速度，天色暗下来之前，就可以将三环空间北面筛选一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够满意。 “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很可能还是会被漏掉，异种人躲藏点要是就这么被找到，手术台就不配使用机动特遣队的编制了。” “冷静……冷静……” 车中，许言闭眼靠在座椅上，趁着赶路的时间，依旧在思考别的方法。 ……………… 一间大概三十平的房间中，水泥质墙壁上满是灰尘，白炽灯管也是朦胧一片。 云雅坐不住的四处打量，但房间中除了一张简易床，就只剩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云雅，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悠了……”六一坐在床边，无奈的说道。 “六一，异种人！异种人啊！我第一次见到异种人！” “那我算什么？”六一打了个哈欠，“别忘了，你我也是异种人。” “所以我才兴奋啊。”云雅跺着脚上前，“我们找到组织了！” 六一一怔，抬头看向云雅，将她按回了床上：“你不会已经被洗脑了吧？好好活着不好么？” 云雅突然愣住，瞪着眼睛看向六一：“生活啊！生活就是需要刺激，需要新奇啊！” “可那也应该有个度啊，云雅，我们只是普通人，这里不是我们应该掺和进来的，加入他们，就意味着和整个联邦作对，会死人的……” 云雅扯出一个滑稽笑容，规矩的坐到六一身旁，笑着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做个亡命徒吧？如果有的选，学校隔壁的炒冰不好吃么？可现在我们怎么出去是个问题啊。” 墙上的白炽灯闪了两下，六一松了口气，异种人的经历她只能表达同情，但对这里的归属感几乎为零。 这就像她逃学上网，突然闯进一帮人，说我们是网瘾协会的，你是我们的同伴，现在需要加入我们一起把学校炸了……这不扯犊子呢么，我上完网还得回家吃饭呢。 老许那句话说的真有道理，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六一默默的想着。 沉默片刻，云雅双手扶着床沿，晃悠着双腿，皱着眉头思考着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六一则起身来到桌前，伸出手指在桌面摸了摸，沾了一手灰尘。 “有想法了？”云雅突然问道。 六一转身疑惑打量了下四周，犹豫着说道： “你有没有注意这里的细节，从我们被困住的房间，到外面的通道，再到吃饭的房间，最后是这里，这鬼地方算是灰尘。” “他们不是有个能化成灰的异种人？” 六一摇了摇头：“那是烟，和灰尘不一样……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如果按照老头的话说，大多数异种人都转移到了海底，那躲藏点怎么可能这么邋遢？” 云雅一怔，随即起身看了看灯管：“你是说，这里不是他们的老窝？可能只是随便的一个躲藏点，或者备用地点？” 六一‘啧’了一声，摩挲着下巴，低着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快步上前，凑到云雅耳边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这里没什么人看守，也许只有那个老头和那对男女，我们只要防住他们，就能跑出去。” “而且来这里的路上，通风口有一阵很规律的声音，听不清是什么，但可以确定，这里离地面很近，要么就是上面有不少设施。” “所以……再不济我们也可以弄出点动静，吸引外面的注意力？”云雅很快的反问道。 “没错！”六一学着许言打了个响指，“老许一定在外面找我们，只要能让他确定我们的位置，一切就可以搞定。” “可你父亲只是……” 六一神秘一笑：“我可以永远相信他，他很厉害的！” …… 暂时确定了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计划，六一与云雅一拍即合，简单搜索了一遍房间后，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云雅，再确定一遍，如果遇到那个能融化金属的女人，就交给你对付，小心点别吸干了，惹出人命这梁子就结大了。” 云雅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如果遇到能化成灰的男人，就抓住能抓住的东西，捂住口鼻……就是可惜我只能抽出水分，要是能凝聚就好了，管他是烟是尘，一泼水过去全成泥！” 二人相视一笑，恢复了正常神色，行走在通道中。 正如六一推测的，这里似乎并不是异种人的老巢，通道中有些分叉路口落满灰尘，连脚印也没有。 而二人走了半天也没有碰到半个人影，唯一知道就是，这里的结构很复杂，如果不是留下了脚印，她们可能已经迷路了。 “嘘！”六一突然停住，眯着眼支起了耳朵，“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云雅怔住，仔细听了听，摇了摇头：“没有啊……” 六一眉头皱的更深，自从上次在学校，老猫听到陈艺在停尸间门口磕头后，她就对这种安静环境中的响动异常敏感。 “不对，有人说话，在前面！” 她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对着云雅比了个手势，小心的向前方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了! 作风习惯上，六一一直在向许言看齐，比如现在的处境，能顺东西还是要尽量顺东西的。 安静的通道中，六一二人将脚步压到最低，缓缓靠近了某面墙壁，在有门形缝隙的位置停了下来。 二人紧靠着墙，六一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将耳朵贴在了上面。 …… 房间中，身穿白色西装的老人坐在桌前，面对着电脑终端，正在与一幅投影交谈。 投影中是个面带老态的中年男人，似乎恰好处在精力旺盛年纪的末尾，虽然仅仅露出上半身，但依旧可以看出邋遢的装束，与不修边幅的生活态度。 “领袖，我们新人类一定要插手纳米核心的事么？”老人忧虑的问道。 投影中的男人点了点头，轻松的笑道： “当然，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坚持，非暴力不合作只针对于特殊分子，难道在有一天我们击溃了联邦，可以堂堂正正走在街上后，就要对普通人类赶尽杀绝？” “这不是愚昧到还是猴子的时代，新人类与旧人类可以和平共处，对我们带有敌意的只是一小部分手握权力者，至于普通人的态度，他们的三观永远都在受到外界的塑造与蒙蔽。” “可是领袖。”老人犹豫了下，“现在我们的群体中，过激的声音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觉得旧人类与新人类既然是两个物种，那就只能存在一方，另一方应该被彻底淘汰。” 投影中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们受到压迫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很正常，但不说殖民星，光是母星这里，旧人类有多少？杀不完的。” “我们也许可以采取过激的手段，但那是以后，是我们胜利以后，现在阶段，旧人类对我们大多数是警惕与好奇，如果我们这时候站在所有旧人类的对立面，我们的压力会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 “即便是很多年前，我们的前辈也从未想过成为所有旧人类的敌人，而是选择融合，并找出我们同类结合，也会生出旧人类的原因。” “否则以联邦现在的强大，又有多少旧人类会选择认清我们不是恶魔，从而帮助我们？” “这是文明的时代，不是猴子的时代。” 投影中的男人语重心长的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把新人类推向极端的悬崖，我们还有得选，没必要背水一战。” 老人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我明白了，领袖，南半球这边我会尽量让他们保持冷静，您在零号城市小心，那里太危险了。” “放心，联邦里有我们的人，这么多年的躲藏，我们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男人笑了笑，随后又问道，“水之鱼找到了么？” 老人一愣，无奈的苦笑一声，将六一二人的事情交代了出来，然后继续说道： “那两个女孩……” “留下她们，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同类，也许她们会不理解，会反抗……那只是她们经历的还不够多。” “我明白了。” 老人说完，二人隔着千万里的距离点了点头，随后关闭了投影。 终端的自动缓存功能将这段对话记录了下来，老人下意识想要删除，旋即犹豫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向门口方向看了看，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最终，老人没有删除那段对话，而是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 门外，六一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些对话，但相当模糊，而对话的突然终止，也让她瞬间警惕起来，拉起云雅躲到了不远处的拐角， 随后，她看到老人走出房门，左右看了看，笑着离开了这里，走向了通道深处。 待完全没有动静后，六一皱着眉头再次走回门前，与云雅对视一番，二人小心的躲进了房间。 “那老头刚才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清啊？”云雅靠在门旁，警惕着老人折返。 六一直接走到电脑终端前，在屏幕上轻点，顺口说道： “我也听不太清，可能是关于他们内部的问题，也不是铁板一块。” 同时，六一查阅了一下终端的通话记录，发现了老人故意没有删除的缓存，同时看到了信息地址。 “零号城市？那老头在和零号城市的人通话？”六一嘀咕了一句。 随后，她在桌子的抽屉中找到了一块储存板，尝试着将缓存录像下载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云雅突然惊呼一声，刚刚收好储存板的六一回头望去，就看见金属房门正散发出诡异的红光，缓缓融化。 与此同时，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的眼睛还没瞎，这里的所有事我都看的见，你们终究还是孩子，不懂。” ……………… 傍晚，19：00 许言搜索完了北面最后一块重点区域，怔怔的坐在一家工厂的外部装卸区发呆。 没有，没有，到底在哪呢……许言眉头皱紧，脸部挤压出摩擦声。 在这么下去，时间就越拖越长了，万一六一她们被转移走，事情就麻烦了。 就在许言纠结的时候，通讯频道传出了宫玺的声音： “店长，我看到那个青年了，是手术台的那个。” 早在下午的时候，许言就提醒过宫玺，要注意手术台的人，尤其是那个青年，给了许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哪？多少人？”许言立刻问道。 “三环空间，南面，靠东，离店长你很近，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许言顿了一下，“等我！” …… 当许言通过位置共享与宫玺汇合后，顺着宫玺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到了那个带着金丝圆片眼睛的青年。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一个人行走在复杂的干燥海底，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言抬头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三环空间的边缘了，距离隔水层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对啊，如果这么靠近边缘，在地下打洞，是否可以快速离开海底城市？我怎么没想到……许言暗自后悔。 “他在干啥？”老猫眯着眼看向远处的青年。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宫玺回道。 “废话！用你说？他是不是在找扳子姐？还有你老许，扳子姐要是出事，我和你没完啊！” “嘘……” 许言比了个手势，眼圈缩了缩，将目光定格在青年身上。 随后他看到青年停在了一处突起的石头旁，在复杂石面上点了两下，摇了摇头，继续在附近转悠起来。 不久之后，青年又停了下来，这次他伸出双手，将一块目测有数百斤的石头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被隐藏的通风口，然后犹豫一下，钻了进去。 “老许！” “一起下去，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 房间中，云雅迅速退到了六一身边，举起颤抖的双手对着门口，六一则攥紧了拳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动静。 金属电子门缓缓融化，老人身后跟着那对男女，静立在门外，看着六一二人。 “失望总是难免的，但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走吧，这里不安全了。” 老人说罢，身后的男人骤然化作一团灰色烟雾，瞬息之间涌入房间，将六一二人包裹了起来。 “云雅！” “明白！” 莫名的力量带着二人逐渐浮空，但在预定的计划下，六一二人抓住了固定在地面的桌腿，将自己死死的钉在地上，同时扯下衣服，捂住了口鼻。 门外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们的聪明，于是身后的女人上前，朝着二人伸出了手掌。 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属桌开始发烫，从桌腿开始融化，六一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被向上拉扯着。 云雅尝试着对着女人伸出手，可还没等她动手，笼罩她们的烟雾便凝聚出一条颜色更深的‘线条’，卷了过去。 云雅只觉得手腕被人死死抓住，深入骨髓的疼痛不说使用能力，险些连桌子都抓不住。 四人就这么僵持着，但没有持续多久，金属桌彻底离开了地面，连带着六一二人向上飘去。 “云雅！松手！” 听闻喊声，额头痛出冷汗的云雅下意识松开了手掌，六一低喝一声，沉重的金属桌像铅球一样，甩向了老人的位置。 砰！ 一声轻响，金属桌在半空中瞬间融化，女人鄙夷笑了笑，看着二人被一点点吸入烟雾中心。 完了！怎么办啊……六一死死的咬着牙，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她不甘的挥舞着手臂，下意识的大喊着： “老许！！！” “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鲸鱼! 轰！ 险些震破耳膜的声音响起，让六一和云雅阵阵耳鸣，房间上方，两道红色的高能光束穿破顶部，带着无数碎片与烟尘，以及通风管道的残渣掉落在地。 包裹着六一二人的灰色烟雾受到冲击，猛的向后退去，挡在了老人与女人的身前，稀碎的石片弹射而入，被烟雾凝聚出的雾团裹住，止住了冲势。 “咳咳咳……”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同时在房间内外响起，六一二人因为被灰尘呛到，门外的老人则被剧烈的爆炸冲击到身体，年迈的心脏止不住的震颤。 这时，灰色烟雾重新凝聚成男人，站在了最前面，眯着眼睛，用手不断扇着弥漫的灰尘，神色谨慎。 身后的女人则快速后退，扶着老人的胳膊，轻轻的拍打后背，平复着老人的身体。 “咳咳咳……” 老人大口的喘着气，心脏的不正常跳动让他的脸色涨红，险些背过气去，在女人的搀扶下才站直身体，向还未散开的灰尘望去。 在与领袖通讯时，他就‘看’到了门外的六一和云雅，所以才没有删除缓存，以做试探。 这是他的天赋，不仅仅是能看出其他异种人的能力而已。 而就在六一二人准备反抗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有外人进入这里，所以才肯定了这里不安全，想要尽快撤离。 此时，房间的天花板露出一个大洞，不断有粉末掉落，让弥漫的灰尘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郁。 老人向前两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想要透过土黄色灰尘，看到背后的真相，但被冲击的心脏一阵疼痛，让他无法用出能力。 咳嗽声渐歇，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只有不断闪烁着的白炽灯，以及天花板大洞里粉尘漱漱的掉落声。 “手术台？”老人试探着发声。 但回应他的，依旧只有粉尘与石子的掉落。 “……没有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眯着眼睛，疑惑的说道。 突然，一阵机械摩擦声过后，土黄色灰尘中，一团黑影坠落，砸出‘砰！’的一声。 男人退了两步，双手已经烟雾化，身后的女人一手扶着老人，一手也举了起来。 嗤……嗤……嗤…… 富有科技感的声音从灰尘中传出，许言慢慢转过身，淡青色的眼神穿透而出。 咔……咔……咔…… 他一步步走出灰尘，铁灰色的金属身躯显出身影，细小的灰尘颗粒仿佛水流，顺着身躯的沟壑向后流动。 又仿佛冲破浓厚云层的舰船，带起残留的尾痕。 “武装智械？手术台真是越来越弱了……”老人笑着摇起了头。 手术台围剿他们的时候，很早就使用过武装机器人，可再智能的机器人，也只能使用刻板的武器，对于他们的诡异能力，简直就是狗熊打苍蝇，大象踩蚂蚁。 许言眨了眨眼，轻轻的举起双手，做出了要投降的架势。 “其实……我对你们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好感。” 轰！ 双手举到一半，红色的高能射线喷涌而出，男人化作灰色烟雾，将老人和女人笼罩。 他的速度很快，但却对许言无能为力，红色光束毫无阻碍的穿透烟雾，女人脚下一歪，带着老人侧身摔倒，躲过了射线。 身后的通道瞬间爆炸，无数石块纷飞，击打在了女人的身后，而灰色烟雾骤然溃散，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胸前带着两道恐怖的灼痕，嘴角喷出一口鲜血，撞到了墙壁上。 “咳咳咳……噗……” 即便有着女人的保护，矮小老人还是跟着吐出一口鲜血，他太老了，本就不是战斗异种人的他，经不起接二连三的冲击。 “你不是手术台，能量武器配备，手术台没有这个规格。”女人将老人扶起，向后退去，她的任务是保护老人，不是主动发生冲突。 许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懵的，本来是跟着那个青年钻进了通风管道，也算是海底城市的特色吧，这里的通风管道大多都足够粗。 可当他钻进去后，就失去了青年的身影，不仅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还差点迷了路。 要不是六一嗓门足够大，他可能还找不到这里。 掌心的红色光芒凝聚，许言一步步的靠近老人，冰冷的机械眼眸转动，仿佛一扇旋转的星门。 停在门前，他侧过头看向身后，灰尘弥漫还未散去，遮挡了六一二人的视线，随后扭过头，两道更为粗壮高能等离子流倾泻而出。 砰！ 爆炸的火花四散，女人扶着老人快速退到墙边。 许言皱起了眉头，本应击中对方的射线，刚刚突然被一块金属板挡住，似乎是通风管道的板子，让老人一方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胸口散发着焦糊味的男人挣扎着站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扭曲虚幻，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许言懒得废话，再次迈步上前，可就在这时，头顶上方落下一道人影，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卸去冲击力，正好停在许言的身前。 “等等！” “是你？” 二五仔？是你么，二五仔……许言的眼圈越缩越小，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术台青年。 “联邦里的内鬼？”他有趣的说道。 “并不是所有知情人都是内鬼。”青年扶着眼镜，“你杀了他们，南半球的海底就控制不住了，异种人暴动，隔离层要是泄露，你知道要死多少人么？！” 许言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 “那是你们的事，联邦十三位议员，下属无数部门，十二支机动特遣队，还有停靠在母星港口近一半的联邦军第三第四舰队。” “他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搞动作，你们居然还能畏首畏尾？” “还是说手术台实在无能，只能对议会阳奉阴违？！” 许言步步紧逼的询问，让青年横着胳膊皱紧眉心，死死的咬着牙。 “你对无辜人类的性命，就一点也不在乎？”他沉默片刻，沉声问道。 “咳咳咳……老许！” 六一拉着云雅从逐渐平息的灰尘中走了出来，怔怔的看着二人对峙。 许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与对方达成交易，要么……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可还没等他开口，青年便突然说道： “你们离开，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干扰你们，手术台的记录我会删除，但你也要当做从没见过我。” 沉默，许言沉默着与青年对视。 突然，一阵无形引力场形成，让周围事物腾空而起，青年身后，受伤的男人狂乱的嘶吼一声，整个人直接炸开，化作浓郁的灰色烟雾。 砰！轰！ 地面，无数裂缝蔓延，大块的地表炸裂，飞向天空，又化作碎石落下。 突兀的，一阵灰色烟雾升起，裹挟老人与女人远远遁走，消失不见。 地表露出了一个大洞，在余波的影响下，无数的碎石继续升腾而起，就连六一与云雅也被吸引了出来，腾空到十几米的高度。 “扳子姐！”躲到远处老猫探出头。 六一低头看了一眼，扯出一个笑容，随即开始下落，但她手疾眼快，瞬间单手抓住了掠过身旁的，某条用来卸货大型机械臂。 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云雅的脚腕，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六一！看！鲸鱼！”云雅瞪着眼睛，伸手指着隔离层外的黑影。 …… 地下，许言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对面的青年也同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们走了，为了表示诚意，我说的依然作数，手术台记录我会删除，你就当从没见过我。”青年的态度一下轻松起来，嘴角带着笑意。 许言同样挤出一个微笑，轻轻说道： “你不是手术台的队员，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个男人 许言凝视着青年，三位异种人瞬息遁走，他手里的筹码没了一半，这些稀奇古怪的能力的确足够诡异，不能以常理认知和预估。 但庆幸的是，如果眼前的青年是个正常人，他有把握在不到下一秒的时间里，贯穿对方的胸膛。 腾空的碎石漱漱坠落，三环空间的灯光照射进来，抬头便可见极高处的蓝色隔水层。 青年的金丝圆片眼镜不知被什么砸弯，有些难以在鼻梁上架住，他尽力扶着镜腿，不苟言笑的说道： “只有内部人才能混进内部，我的确不是‘手术台’的队员，但不代表我不是其他部门的人。” 他的神色镇定自若，让许言想起了校园里的学霸，对什么幽默笑话都不感兴趣，心心念念只想要考个第一。 “时间不多了，三分钟后调查局的人就会赶到，‘手术台’最近很敏感，也会跟着一起。”青年继续提醒道。 许言慢慢放下双手，沉默片刻，这个时候将对方留在这里，得不到什么更好的结果，反而会因为尸体招来莫名的调查。 “我真的很为联邦的未来担心。”他轻声说道。 青年也放下戒备，摇了摇头： “不用再套我的话了，我不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会拥有违反条例法案的武器配备，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 “这里不是古代一言堂的文明制度，每个人都有足够多的选择道路，有人喜欢捣乱，就有人喜欢秩序，文明是活的，不是一潭死水。” 许言颔首发出一串笑声，转过身走向断裂的墙壁： “我的确是来旅游的，我想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放心，只要你不主动向调查局里投放爆炸物，这是一次不错的旅行，相比于陆地城市，海底城市更适合享受生活。”青年跟着说道。 随后，许言侧过头挤出一个微笑，顺着断裂的墙壁向上爬去。 待他回到地面，转身望去，因为那个异种人的奇怪能力，整片干燥海底塌陷出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大坑，无数碎石落在边缘，甚至飞到了三环空间的人造平台。 不远处，六一与宫玺汇合，正跳着脚的朝这边挥手。 “老许！” ……………… 酒店房间。 六一用热水沾湿毛巾，轻巧的敷在脸上，靠在沙发上，轻松的吐了口气。 “云雅，我说了，我们可以永远相信老许，他很厉害的。” “可我们是不是就要走了啊，被异种人这么一搅和，调查局应该快找上门了吧。”旁边的云雅同样敷着热毛巾，失望的叹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是一次不错的旅行，起码在高三的苦逼生涯添加一点趣味，没想真的这么有‘趣味’。 六一歪过头，一把扯下毛巾，又是神秘一笑：“放心，老许会解决好的。” “希望吧……”云雅砸了咂嘴。 热毛巾蒸腾的水汽逐渐散去，固定的室温让毛巾趋近冷却。 困意席卷六一的神经，但许言的吩咐让她强打起精神，试探着问道： “云雅，我记得你父亲也在这里吧？” “嗯？”快要睡着的云雅低哼一声，隔着凉掉的毛巾说道，“对啊，不过我一般不怎么联系他，自从我母亲去世，他就一直忙着工作，把我送到陆地上之后，就再也没管过我。” “就是每个月给我账户上打钱，我再确认接收，互相确定对方还活着……六一？六一？” “没事……不过如此，呵呵。”六一尴尬的揉了揉眼。 …… 隔壁房间，许言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宫玺抱着老猫坐在床边，众人讨论着那个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即便有着宫玺这位顾问，可青年表现出来的特征也并不多，就像陶瓷娃娃，滑不溜秋，找不出半点破绽。 “联邦内部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么？”许言嘀咕了一句。 身涉其中，局势越是复杂，就需要小心应对，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位联邦高层答应他的太空船，不知道年后有没有机会到账。 宫玺低着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摇着头道： “这很正常，普通商会公司里，各大股东还要分出派系，各自站队，不过联邦里我就不清楚了，‘黑厨刀’只是单纯的作战部门。” 许言‘嗯’了一声，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听到老猫不屑开口： “直立猿就是这样，或者说大多数智慧种族都是这样，除非你们能像虫子一样有个女皇，完全的一体化思想，否则多少文明都是自己作死，毁于内部争端，让外部势力有机会趁虚而入。” 许言笑着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青年身份的疑问，现阶段双方止于交易就好，没必要过分追究。 否则光是自己本身的纠缠，伊藤樱，那位联邦高层，还有唯一见过的一位大卫·克罗蒂议员，维持探究这些关系与对方的立场身份，就已经占去了大部分时间。 更何况自己的主场在零号城市，那个青年是否来自其他地方？还是本身就在海底城市发展？这又扯出一大堆没有答案的问题。 许言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决定暂时就先维持这种状态，他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折磨的人，有些事慢慢来才行。 咔嚓…… 正想着，六一推门而入，带着困意瘫在沙发上，换好衣服的她手里拿着一块储存板，放到桌上推给了许言。 “顺来的，那个老头似乎在和某人通话，我在门外听不清，不过拷贝了一份。”六一打着哈欠说道，“对了，云雅睡着了。” “有我的风范！”许言竖了根大拇指。 六一笑着挑了挑眉，示意：这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随后，许言轻松的接过储存板，用食指与拇指夹住，读取着里面的内容，同时双眼放光，将蓝色光影投放在半空中。 “领袖……” “……我知道了。” 矮小老人曾在房间与投影中的男人对话，整个过程被缓存下来，现在一帧不落的放完。 当蓝色投影中的男人消失，许言怔住，将画面向前移动，定格在一张清晰的影像上，渐渐失神。 众人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纷纷思索着这段对话的含义，最终还是老猫先开口道： “所以说，异种人也要掺和纳米核心的事？他们似乎知道纳米核心与‘定期清理’有关？” 宫玺吐出口气，颔首道：“按照对话的内容，那位被称作异种人领袖的男人，应该是抱着这个想法。” “从他的语气和措辞，似乎是想要将异种人和平的一面展现给普通人类，以此来获得大众的认可。” “所以他才打算帮助普通人类？”六一皱眉问道。 老猫摇了摇尾巴，从宫玺的怀中跳到了六一腿上，砸着嘴说道： “这也许只是一种态度，或者说战略，先让大众接受他们，获得足够多的话语权，一点点站到明面上来，以此来增加对抗联邦的实力。” “或许因为普通大众的态度，使得联邦畏首畏尾起来，不得不做出让步，这完全是腐化战略的用法。” “比如，假设扳子姐你只是普通人类，逐渐认识到异种人其实并不可怕，只是拥有一些能力而已，但这个时候，一直反对他们的联邦突然被爆出在有计划的清理普通人类。” “这个时候，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你品，你细品。” 老猫一语中的，六一倒吸了口凉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宫玺同样认同的点头，指着投影定格的画面说道： “是这个道理，这个被异种人称作领袖的男人说的对，普通人知道的越少，就越会被外界牵着鼻子走。” “可老头不是说，这个‘领袖’也在零号城市，而且联邦有他们的人。”六一思索着说道。 宫玺皱了皱眉，习惯性掏出颗烟卷，想要询问一下许言什么态度，可刚刚点燃烟卷后，却发现店长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一直没有发声。 “店长？” 许言怔怔的看着定格画面，视线落在那个被称作异种人领袖的男人脸上，没有理会宫玺的疑惑。 是他？许言心中惊诧的想着，这位异种人领袖他见过，不修边幅的模样一直印在他的脑子里，只不过那时对方还要更邋遢一些。 十七年前，那个雨夜，一位查不到身份的年轻人走下飞车，被称作议员。 而与年轻议员见面的，就是这位邋遢的中年男人，异种人领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并不完美的链条 许言不太相信命运巧合这种说法，他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 如果因为巧合，因为某种可以被归为命运的原因，让自己的某个愿景没有达到预期。 那就说明在自己看不到的某个角落，也有其他人在为自身的愿景做出努力，而自己只是做的不到位而已。 当然，在他的眼里，这不是什么天道酬勤的态度，因为凭着他的处事风格，完全愿意找到那个角落，干掉那个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人。 “店长？”宫玺又重复了一遍。 许言这才微微抬起手，轻轻挥动，然后继续沉思。 记忆中，十七年前，自己躺在垃圾堆的那个雨夜浮出水面，一辆破旧的飞车停下，走下了一位穿着精致的年轻人。 然后不远处亮起一道灯光，提着手电筒的邋遢中年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年轻人递给中年男人一个类似u盘的事物，双方交谈着ape-3号法案的推行。 并没有透露出过多的信息，简单的对话结束后，二人各自离开了原地。 再一次回溯记忆，原本许言对这个场面完全不知是何意义，但现在有些事情，仿佛开始露出端倪。 那个一瘸一拐的邋遢中年男人，就是异种人口中的领袖，而他身处零号城市，也和许言的经历对的上。 在矮小老人与领袖的对话中，透露出联邦内有他们的二五仔，而那个走下飞车的年轻人，是否就是这个二五仔呢？ 十七年前，异种人领袖称呼年轻人为议员，但在调查过后，联邦现任十三位议员已经很久没有更换过人选了。 可走下飞车的年轻人，与现任十三位议员，没有一个对得上的，但他为什么会被称作议员？ 单纯是个代号？还是异种人事成之后，他可以坐上议员的位置？ 从十七年前的对话来看，二人的关系更像是合作，而不是站在同一战线。 十七年前那位年轻人的身份……许言在心中打了个问号，标记上‘二五仔’，‘阴谋者’的标签，暂时放在一边。 随后，他接着以此为原点，继续向下思考。 十七年前，异种人领袖与年轻人交谈的内容是ape-3号法案，这个法案的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但从通过纳米核心，在未知区域取得的修订文档来看，ape-3号法案主要是想在医疗方面，来策划‘定期清理’人口。 而联邦‘定期清理’计划相传久远，可以追溯到当年的地外文明入侵，同样，未知区域的文档中也透露出，因为‘入侵遗留’，所以母星人口需要控制。 到了现在，根据老猫所说，异种人领袖抓住了这个机会，拉拢普通大众，再爆出联邦对普通人类的清理，局势就会向异种人倒去。 想到这里，许言突然愣住，他觉得这一整个事件到此，仿佛还缺了一环，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时，从昨晚到现在几乎一天没睡的六一打着哈欠，一波又一波的困意席卷而来，于是开口说道： “对了，还有些消息，说完我要去睡觉了，啊～实在坚持不住了。” 随后，六一将自己与矮小老人的对话讲述了出来，晃悠着身子离开了房间。 许言听后一惊，开始他还以为混进手术台的青年所说，异种人能将普通人转变的方法，是通过生命之鱼这种奇怪的东西。 但如果六一说的是真的，这种放弃后半生的转变方法，其实是将死去的异种人做成溶剂，注射到普通人的体内。 等等！许言突然愣住，挥手打断了老猫的扒拉。 这种将正常人转变为异种人的方法，据矮小老人所说，是从联邦的文件中受到启发。 而那份文件的作者…… “李查德·泰克。”许言呢喃了一遍。 将超人类主义从哲学范畴，提升到实用范畴的，也是李查德·泰克。 李查德·泰克当年死于将自己改造成机械，被联邦背后捅了刀子。 异种人与异种人生出的孩子，也有可能是正常人。 异种人的起源不得而知…… 泰克公司原本隶属于联邦后勤，入侵结束后自立门户。 入侵……地外文明入侵……入侵遗留……人口控制…… …… 许言眼中的淡青色光芒愈发明亮，思考中缺失的一环仿佛被补齐，他突然有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大胆猜测。 “如果当年地外文明入侵结束真的留下了什么，导致异种人产生呢？” “李查德·泰克这个科学疯子专注于人类进化，所以对此有过研究？但结果被议会背后捅死？” “到了现在，‘入侵遗留’可能限制了母星人口，而异种人抓住了这个机会，作为翻盘的筹码，将普通人类大众拉到自己一边！” “体现就是十七年前，异种人领袖，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在雨夜中与代号‘议员’的二五仔交谈这件事。” “最后的最后，联邦企图通过纳米核心再一次‘定期清理’……” 整个大胆的推测，搭配上所知信息，在许言脑海中形成了一条并不完美的链条，这条链条的起点是当年地外文明入侵，末尾就是现在，甚至于就是今天。 咔……咔……咔…… 许言脸部的摩擦声愈发明显，意味着他习惯性的皱紧了眉心。 如果猜测八九不离十，这是一件自当年蓝星迈入星际，一直影响到现在局势的事件。 而所有疑惑以及不完美之处，都凝聚成三个疑问。 一，异种人的起源。 二，李查德·泰克这个人。 三，当年入侵，蓝星人类胜利的真相，‘入侵遗留’是什么，为什么会影响母星人口。 当然，除了这三个涉及根本的疑问，许言现在还需要面对十七年前，那个从飞车上下来的二五仔是谁？议会里有谁在支持‘定期清理’？那位大卫·克罗蒂议员是否就是其中一员……等等等等。 更多细枝末节的疑问接踵而来，但许言却觉得视野一下子敞亮了起来，自己可能已经对蓝星如此复杂的环境，有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而老猫说的也对，人类不是虫子，没有一个女皇，所以以这条链条延伸出来的，是因为意见不统一，联邦内部的各方派系争斗。 是因为李查德·泰克的死，或许还夹杂着其他原因，导致泰克工业与联邦之间的相互纠缠，相爱相杀。 是异种人这个群体，如此诡异不成科学体系的复杂，以及受到联邦打压的缘故。 “老许？老许？”老猫也发觉了许言的不正常，试图在他身体留下抓痕。 许言‘啊’了一声，回过神，扭头打量了下宫玺和老猫，二人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正狐疑的看着他。 “没事，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许言笑着说道。 他现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对于这件事，如果一切正常，他应该说上一句：干我屁事！ 但实际上，十七年前黑厨刀打碎他一条胳膊，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打成肉酱…… 许言觉得即便这件事牵扯甚广，但现阶段总会有个始作俑者，那个死去的女孩，作为自他醒来第一个接触到的，且没有敌意的人…… 就像帮助过他和六一的唐老头一样，他总要讨个说法，将刀插进某个人的腋下。 他是个机器人，但不是个正经机器人。 况且，这件事已经身涉其中，那位联邦高层答应的太空船，他实在不想放弃。 ……………… 同一个夜晚，游泳馆地下五层。 眼镜弯曲到彻底报废的青年走回办公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到办公桌后。 他先是调出了许言留下的信息记录，不留痕迹的删除，然后坐在那里愣了一会，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 “无心之举？”青年疑惑的自问道。 这时，门外的工作人员进来，递过一份文件需要青年签署，但他挥了挥手，起身来到衣架旁，换了身新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放在那吧，我先走了，一会回来……‘我’再签。”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中心区 老猫是万万没有想到，许言的心能这么大。 城市主体外，三环空间的大坑被调查局和特殊部门围了起来，事件特殊，新闻报道上只是草草用某家工厂仓库爆炸的借口，随便在新闻结束时提了一嘴。 老猫不知许言出于什么心理，不仅没有连夜买回零号城市的车票，反而还在酒店延长了住宿时间，旁若无人的继续这趟旅行。 当然，事后调查局或者特殊部门并没有过来抄电表。 六一对此不以为然，宫玺也没有表达出太多的惊讶，一个是已经习以为常，一个是越来越觉得店长神通广大，虽然谨小慎微，但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普通。 旅行还在继续，酒店房间中，许言坐在窗前，迎着日光，脑海中浏览着新闻，手上则攥着抛光剂，一点点涂抹在自己的肩膀。 三环空间的异常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混进‘手术台’的青年很好的履行了承诺，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而许言也将原定三天的旅行，延长到了一周，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了。 乳白色的抛光剂被海绵垫涂抹均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颗颗细小的泡沫炸裂，附着在许言铁灰色的金属身躯上。 四天前的战斗并没有给他留下划痕，民用b级金属材料，远比海底山石和通风管道要坚韧结实。 但那天回来后，他的关节有些发涩，所以临时做了次结构保养，抛光剂是赠品，自然不能放着浪费掉。 “本台报道，唐氏商会与泰克工业将在本月底联合推出体验活动，免费移植纳米核心，届时活动范围会覆盖母星所有城市，具体人数未定，但唐氏商会会长唐宁表示，商会已在网上开通报名渠道，希望有意体验者尽快报名。” “……本台10月12日消息，联邦新燃油法案条例修改陷入僵持阶段，部分城市纷纷响应，向联邦抗议其过于激进。” “议员大卫·克罗蒂表示，联邦议会会尽快将新燃油法案条例通过，并会根据实际情况，进一步优化。” “同时，大卫·克罗蒂议员还表示，新燃油法案条例预计会在年底上线，标致着来年母星可以完全杜绝持续污染燃料的使用。” 啪！ 许言打了个响指，将抛光剂瓶子放到桌上，缓缓向后靠去，任由阳光自然烘干肩膀的乳白色泡沫。 “大卫·克罗蒂议员，这家伙在新闻里的出场频率有点高啊，涉及议会的新闻，十条有五条会出现他的名字。” “招标会的时候，有问题的纳米核心也是他带来的，这个家伙……” 许言眯着眼睛，平静的自言自语。 身后，床上的老猫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哈欠，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迷糊的看着许言： “你又在搞什么鬼，宫玺呢？” 许言回过神，转动椅子背对着阳光：“出去吃饭了，酒店今天有海鲜自助。” “海鲜自助？现在几点了？”老猫突然精神起来。 许言没忍住笑了笑，玩味的说道：“上午十点整，去晚了就没了。” 老猫一怔，嘴里爆豆子似的念叨着什么，跳下床扒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许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意，稍稍转动椅子，将视线投向了桌上的鱼缸。 这是一种由特殊金属与玻璃制成的压力鱼缸，其内可模拟高强度的海底水压，以确保水中鱼类适应环境。 算是海底城市的特产，与旅游业绑定的自助捕鱼业十分兴盛，不说六一，喜欢钓鱼的许言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往往会在拥有审批证的前提下，在海水隔离层开出一个口子，或向外延伸出一个平台，用以近距离接触海底生物。 不过可惜的是，压力鱼缸中的海底鱼类并不像普通鱼类一样，更像是某种水母，属于无脊椎生物，这样才能在恐怖的水压下生存。 但依旧是海底生物的特征，这些鱼类自身也有发光器官，装在鱼缸里当跑马灯也是不错的选择。 许言看着鱼缸出神，四天前的猜测让他对蓝星的复杂环境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唯一没有涉及的是那条‘生命之鱼’的来历。 老猫曾提出过两个可能，一是‘生命之鱼’依然来自地外，二是‘生命之鱼’的产生，和当年的‘入侵遗留’有关。 为此，许言在四天的时间里，还主动探查过十七号鲱鱼罐头的生产厂商，赶上旅游活动，还跟团参观了养殖基地。 虽然其养殖基地确实与外部海洋相连，但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以及类似‘生命之鱼’的存在。 将‘生命之鱼’的来历打了个问号，许言将其暂时放到脑后，这种事情追查起来太难，又得不到更多实际好处，他又不是科学家，没必要如此纠结。 浏览完新闻，整理了一下这几天的收获，许言起身来到卫生间，打开水流冲洗了一遍涂抹抛光剂的肩膀，等待着六一和云雅从睡梦中醒来。 海底城市外区，甚至三环空间内的特产地点这几天逛了个遍，从体验上讲，这次旅行已经接近尾声。 但许言还有个执念，那就是城市的中心区是个什么样子。 贫民区只是当地居民的自嘲，久而久之就被广泛使用，实际上，联邦对城市规划只有内区和外区的分别，陆地上某些大城市，比如蓝星首府零号城市，或者专业产出航天人才的四号城市等等，才会单独在内区分出个中间区。 而大多数海底城市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只有内区与外区划分，其规章制度的严格程度，也远没有零号城市来的严谨。 总得来说，按照新手村的划分，在零号城市醒来的许言，属于地狱难度开局。 再加上宫玺曾说过，一座城市的内区与外区，完全是两个世界，这更让许言对这些发达中心有着浓厚的好奇。 “不知道云雅和她父亲的关系怎么样，如果有机会能进去泰克工业参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许言喃喃自语道。 ……………… 中午时分，宫玺和老猫吃过海鲜自助，迟迟醒来的六一和云雅简单吃过午饭，众人叫来两辆无人出租车，驶离了酒店。 此次目的地是70号海底城市的中心区，作为二级城市的中心区，按照云雅的说法，其规模水平可能比不上零号城市，但也有着中心区的底气和资格。 而众人的通行证就是云雅，这位大商会股东的女儿。 不要看她在零号城市外区生活，但是公民身份注册，却是妥妥的70号海底城市中心区居民，如果放在零号城市，也是有资格在中间区定居的。 “我真的搞不懂，直立猿嘴上说着合法居民，结果还搞出各种等级制度。”老猫砸着嘴叹道。 坐在副驾驶的宫玺摇了摇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文明的发展需要秩序，难道你们母星就一视同仁？” 老猫翻了个白眼，不予置否，宫玺的话戳中软肋，的确，哪怕是恶心的虫子，也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 许言坐在后座上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书店的氛围已经逐渐习惯讨论上升到文明的话题了，他这个土包子一开口，一定会被老猫无情的嘲笑。 两辆无人出租车一路行驶，朝着城市中心赶去，路过分界口的时候，云雅依靠着身份证明，顺利的将众人带了进去。 不是所有城市都是首府，一个大商会带来的经济推动，往往占据城市发展相当大的比例。 “他肯定会收到消息，知道我过来了。”云雅苦着脸，在通讯频道中叹了口气。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是很好？”许言顺口问道。 前方车中的云雅摇了摇头：“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们从来没有过交流，叔叔，我们不像你和六一，自从我母亲去世，他很少能像你对六一这样对我。” 云雅重重的叹了口气，许言努着嘴没再说什么，这种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汽车的飞速行进，许言发现周围的景象的也变得越发奇怪。 如果说外区还像是普通城市，建筑方面还是正常审美，而内区的建筑则是一言难尽起来。 越是向城市中心靠近，许言对建筑风格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意识流。 但这还不是重点，许言慢慢将脸贴近车窗，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与外区相比，内区的居民也有着相当多的数量，街上同样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而让许言震惊的不是这里的拥挤，而是街上的人。 以他的感官直视，街上的行人中，十个中有八个不是人类，而是神色如常的仿生智械。 如果不是确定议会依旧由人类做主，许言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个由机器人组成的社会。 第一百二十章 球产之光 “所以……他们是怎么想到这种建筑风格的？”老猫指着车窗外的一栋大楼，露出疑惑的神色。 宫玺将视线移了过去，看到了那像糖葫芦一样的建筑，不以为然的指了指前面： “那边还有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办公楼呢，哦，那边还有十几朵菊花垒在一起的。” “意义呢？意义在哪？粗犷？实用？某种象征崇拜？”老猫不相信的扭过头。 宫玺挑了挑眉，两手一摊：“艺术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你非要问的话，我也不好和一只猫解释人类的审美。” “呵……”许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宫玺难得有和老猫说骚话的时候，这副场景可不多见，也许是涉及到了艺术？ “就比如……你看前面，那座与楼平齐的雕塑，原体在零号城市，由百年前的知名艺术家库里奇设计，在当时包揽几乎所有艺术奖项，是零号城市的地标建筑，后来其他城市也纷纷仿造，作为比较别致的装饰。” 宫玺继续开口，似乎艺术才是打开他话匣子的唯一钥匙。 无人出租车已经逐渐接近城市中心，许言也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看到了宫玺所说的知名艺术雕塑。 那是一座可以用宏伟来形容的作品，第一眼就让许言想起了法兰西大铁塔，通体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有着陶俑一样的土黄色，在这个发达区域尤为显眼。 而雕塑的主体是一个人，双腿拢并，直立在圆形底座上，双手呈交叉状贴在胸前，低俯着头颅。 雕塑服饰没有明显特征，而是由无数长方形的块状物拼接，覆盖全身，有点像许言上辈子见过的劣质金缕玉衣。 至于头部则相当粗犷，仅能勉强分辨出五官，仿佛是小孩子拿着菜刀，随意在土块上砍出了一个圆形物体。 许言点了点头，他有印象，零号城市外区的确可以远远看见这么一个玩意，可以想象这尊作品的原体，有着比复制品更为宏大的体型。 不过他欣赏不来就是了，唯一觉得和艺术沾边的，就是这座雕塑够大，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够大，立一根棍子也能叫艺术品。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六一突然在通讯频道中问道，打断了后车的艺术氛围。 许言搓了搓手指，也将视线落在宫玺身上，但并没有开口。 似乎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宫玺点了点头，指着车窗外说道： “一座城市的中心区有很多居民，但如果和外区相比，就显得特别少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瞥了许言一眼，继续说道： “你们现在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实际上每十个人里，只有三四个是人类，其余的都是仿生智械。” “仿生智械？！”六一在频道中提高了音量。 “对！”宫玺点了点头，“中心区的精英都追求精致的生活，这里几乎没有人类从事服务行业，所有的一切都会交由机器人完成。” “据我所知，很大部分的精英人类对生育下一代并不上心，提前储存生殖细胞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里的福利体系中包含了由联邦抚养孩子的项目，事实上，由联邦负责抚养的孩子中，有一半没有父母，或者说父母已经去世，临死前启动了预留的繁育设置。” “就像自己享受完一生，最后留下后代，而生殖细胞的配对，也是由数据分析完成，选取最合适的生殖细胞，搭配上基因筛选，可以确保孩子在试管里的时候，就足够优秀。” “很大程度上，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人类伴侣，但依旧会有后代留下。” “人类伴侣？”许言突然打断了宫玺，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措辞。 宫玺习以为常的说道： “是的，人类伴侣，正如店长你看到的，或许你能看到的更多，街上的机器人不仅仅是保姆、雇员，相当大一部分的机器人在扮演家人的角色。” “听起来……怪怪的。”六一发颤的说道。 “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宫玺露出思索的神色，“我记得有个人权组织的专家曾经抗议过。” “他声称联邦有意引导这种精英化生活方式，是在将人类引入深渊，拥有最多资源的一群人，拥有最好头脑的一群人，正在被机器人编造的梦境里，像婴儿一样生活。” “这样做无异于是人类的退化，结果要么是人类再也离不开这些智械，要么是人类逐渐成为智械……在精神层面。” 许言嘴角噙着笑意，开玩笑的接道：“那这里的人，自杀率应该挺高的吧。” 宫玺认真的点头道：“确实，自杀率一直居高不下，这些东西外区基本上是不知情的。” ……………… 车辆漫无目的的行驶，路上的仿生机器人行走如常，这趟旅程许言本就打着进来看看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车辆的行驶路线上，也设定成了在中心区转圈。 可转着转着，六一突然发现车辆更改了路线设定，在一个路口拐向了刚刚走过的街道。 “老许，你改路线了？” “没有……”许言简短的答道。 他也发现了车辆的路线改变，同时察觉到了源头是某条外部的指令信息，只不过并没有声张。 不久，前车的云雅想起了什么，在频道中哭丧着叹道： “是我父亲，他知道我回来了，这是去公司的路。” “或许你们应该改善一下父女关系。”许言善意的提醒道。 按照宫玺说的，这中心区的人情味还真是淡的可以。 一路无话，两辆汽车缓缓驶入一条繁华的街道，两侧的楼宇同样是意识流风格，活脱脱一排棕榈树。 汽车速度渐缓，最终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电梯口早有工作人员等待，苦口婆心的将云雅带到了楼上。 当来到一间会客厅后，一行人还在四处张望，工作人员便恭敬的离开了。 许言晃悠到角落，扶着沙发靠背，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的背影，心中玩味的笑了笑，因为对方不是人。 “你父亲对你也挺好的啊，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就把你带过来了。”六一背着手，垫脚看着墙上的挂画。 “他只是不希望我到处走，我和他没什么可聊的，况且还有那个……”云雅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这时，会客厅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保养的相当不错的知性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呈放着饮料。 女人惊喜的环视一圈众人，快步上前，将饮料放到桌上。 “小雅，你终于回来了，你父亲做梦都念叨你名字呢……这些是你朋友？”女人收起托盘，视线扫过六一，宫玺和老猫。 沙发上的云雅向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女人的位置，有气无力的说道： “啊，我朋友，有事么？” “呃……” 云雅的态度直接杀死了比赛，女人尴尬的怔住，原本想靠近云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将碎发拢到耳后。 “那……那你们先聊，你父亲开完会就过来了。” 说完，女人带着完美的笑意，快步离开了会客厅。 六一跳到沙发扶手上，勾搭着云雅的肩膀，悄悄说道： “你家保姆？” “我后妈！”云雅深吸口气，“她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可她……” “是个机器人。”许言突兀的接道，看向了云雅。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许言心中感叹道，就这个型号，就刚刚的表现，简直比酒吧里那个特殊服务的女孩还要逼真，大概是t1级智械？得想办法深入了解一下。 正想着，宫玺拢了拢头发，突然说道： “这就是仿生伴侣，泰克工业的t1级别智械，算是联邦民用级别的最高技术了，听说不仅在人类这边，附近星域的其他文明也很欢迎这种型号的产品。” “记得刚刚出来的时候，主要还是用于外销，打通文明贸易用的，可以接受各种外形设计，被称为蓝星的‘球产之光’，为初期商业交流做出过不少贡献。” 说到这，宫玺顿了顿，着重的补充道： “但发展到现在，以你们所看到的来说，它们与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伦理道德 球产之光，能以这种方式出名，我是万万没想到的……许言心中滑稽的想着。 同时，女人刚刚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回溯，无论是进门后对云雅的态度，还是行为举止，都不得不说，如果许言是个人类，不一定能认出对方。 尤其是云雅反感的态度表现后，女人的尴尬应对简直是精髓，都说眼神不会骗人，但许言刚刚一直偷偷凝视着对方…… 那种无法言说的变化，比酒吧里那个女孩还要自然，还要柔和。 “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许言呢喃了一句。 “店长看出什么了？”宫玺自然的接道，“曾经我们处理过一个内部人员，他有份提案就是除生产编号以外，将部分家庭智械归入公民身份注册，拥有次一等人权，毕竟对于精英来说，能把它们当做家人，意味着这些智械在心里有着很高的位置。” “所以？”许言简短的示意。 “所以内部认为这个思想太过危险，就秘密处决掉了，提案销毁，事后调查，这位内部人员家里有四口人，一位妻子，两个孩子，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是仿生智械，最后结论定了个偏执症和轻微精神分裂。” 许言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但转瞬即逝，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 “联邦在内区政策有意引导智械服务生活，但又觉得这位内部人员的思想过于危险，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些矛盾？或者说联邦对人们的生活面貌没有颁布条例干涉么？” 宫玺摇了摇头：“相比母星所有人类，称得上精英的太少了，有些人智商很高，不代表精神世界同样理智，人工智能发展到这个阶段，全面进入生活是必然，联邦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能告诉他们：机器就是机器，和人类不一样。” “所以总会有人把人工智械当做亲人，有的仅仅是沉迷某种怀念，但有的比较偏执，比如那位被处决的内部人员。” “一般这方面的突发事故不会对外报道，也不会交由当地大法官裁决，而是由伦理道德委员会直接做出决断，并向相关部门下达处理命令。” “伦理道德委员会？”许言反问道。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部门，看蓝星人现在的生活状态，这个委员会应该是面子部门才对。 宫玺也是一愣，没想到许言会对这个惊讶，但想了想，伦理道德委员会并没有对外执行部门，一般人不知道也很正常，于是解释道： “从名字就能看出他们负责什么，权力大的很，不过……这是个很奇怪的部门，在‘黑厨刀’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开玩笑：你以为某件事会归他们管，实则他们根本不会管；你以为某件事不归他们管，但最后偏偏会落到他们手上。” 确实有点奇怪，传说中的相关部门？许言默默地想着，没有再开口。 会客厅暂时陷入沉默，六一还在偷偷的与云雅说着什么，看来对仿生智械很感兴趣。 不一会，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视线落在云雅身上，会心的笑了起来。 “小雅，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呢？”男人不顾嫌弃的坐到云雅身边，“这……介绍一下啊，这是你朋友？” “叔叔好，我是小雅同学，这……是我保镖！”六一指着宫玺，迟疑的说道，“那个……你们聊，我去趟厕所。” 六一快步起身，毫无义气的将云雅留下，带着书店一行人暂时离开了会客厅。 门外，刚刚走出来的众人就遇到了那个仿生智械，云雅的后妈。 “跟我来，给你们准备了点吃的。”女人和蔼的说着，将众人引到了另一处会客厅。 走进新的房间，许言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看桌子上的餐点摆放，应该是临时准备的。 他有些好奇，这种行为是出自女人自己的意愿，还是经由云雅父亲的提醒。 瞥了一眼，六一和老猫已经靠近餐桌，宫玺则溜达到了墙边，似乎对上面的油画很感兴趣。 许言点了点头，迈步朝着站在一旁的女人走去。 “你好，我是六一的父亲。”许言开门见山的说道。 t1级别的智械，怎么能不试试看呢？ 听到许言的招呼，女人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笑了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小雅的母亲，呃，这个动作……” 许言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伸出手与对方一握即分。 “你对智能机械的操控真的很厉害。”女人赞叹了一声。 许言点了点头，对方的话说的就很明白了，自己只是低端传话筒。 “和您比还是差了一些。”许言谦虚的回道。 女人有些失神，但转瞬即逝，手指揉搓着米黄色针织外套的袖口，低着头说道： “再怎么样，我也不是人类，小雅不会接受我的。” “你很担心这件事？” 女人抬起头看着许言的眼睛：“送小雅到陆地生活是她父亲的决定，他害怕小雅会被这里的环境影响，没有半点人情味。” “但小雅这么多年不经常回来，就有我很大部分原因了，我和她亲生母亲没有区别，但她不是小孩子，骗是骗不过去的。” “你很关心她。”许言肯定的说道。 “法理上讲，我是她母亲，当然关心她，但不知你是否理解，毕竟……” 我知道，我的型号是杂牌子，一看就是外区人，所以你担心我对你能产生这种情绪不理解……许言无奈的想到。 “您爱您的丈夫么？我是指……抱歉，有些唐突了。”许言再进一步的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许言言语上的鲁莽，笑着说道： “当然，我很爱我的丈夫，可能在你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我懂得这种情绪是什么。” 许言陷入沉默，思考着接下来应该问些什么，因为光凭女人的言语，他很难确定对方口中的‘懂得’，是否就是智慧生物的情感。 但女人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毕竟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难以理解是正常的事情，于是继续解释道： “如果你没有内区的生活经历，的确很难理解这种事，比如一个机器人懂得情感，拥有情感，所以事实上，感官不同，我无法向你解释，让你相信，我真的很爱我的丈夫。” 说完，女人露出抱歉的微笑，又与六一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房间。 许言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呢喃道： “有点意思……” ……………… 傍晚，两辆出租车驶离中心区，回到酒店。 云雅不仅仅没有留在那里过夜，反而还提议要尽快远离这里，和当初心心念念要跟来的样子截然相反。 许言通过六一得知，云雅与她父亲的交谈并不顺利，要不是书店一行人跟在身边，可能已经吵了起来。 而在云雅表现出明显的态度后，六一也提出了可以回家的建议，当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了回去学习。 许言对什么时候回去到不在乎，多耽搁几天也没有关系，反正暂时没有要紧的行动。 而在见识到中心区的……迥异之后，他突然觉得外区的普通人生活也挺好的。 至于那个t1级别，声称自己懂得人类情感的女人，许言不好评价，只当是长了见识。 不过他倒是新奇，蓝星的人类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机器人造反似的，回来的路上他还侧面向宫玺问了一嘴，得到的答案就是：不可能！想多了！ 当时许言就更疑惑了，再三追问了一番，可宫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这种可能太小。 小？这不是都有自称懂得人类情感的存在了，你们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大了啊……许言无奈的想着。 “所以……我们明天就走？”老猫躺在床上，斜着眼问道，打断了许言的思索。 “那就明天吧，该见识的都见识完了，而且……零号城市居然还藏着一位异种人领袖，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言喃喃说道。 “啊？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家乡怎么这么多奇怪谚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械灵 一队无人飞行器掠过头顶，装载着不知什么货物，朝着不远处的工厂仓库飞去。 许言一行人站在车站不远处，身后跟着运送行李的低底盘无遮拦小货车，像是出来遛狗踏青的。 “我们不需要赶火车么？”六一吸着奶茶问道。 许言瞥了一眼远处的方向，目不转睛的回答：“樱寺株式会社今天有好几趟货运班次，错过一趟还有一趟，着什么急。” 六一眉头微蹙，不在意的顺着许言的目视方向看去，砸了咂嘴： “那边不是我们逃出来的地方么，好几天了，应该早就填平了吧？” 许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就是单纯的想起来了，随便望了望。 一旁的宫玺挑了挑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许言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涉及异种人的问题联邦十分谨慎，可六一被绑架的事情都结束好几天了，似乎也没有人找上门。 店长到底是什么人呢……宫玺不由自主的想到，但随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么长时间过来，店长起码不是个坏人。 站在最前面的许言没有注意到宫玺的小动作，直到如今，他的身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六一曾有机会知道，但这孩子聪明，从来没有问过。 当然，以她的简单脑壳，许言不觉得她能在意这些。 至于对老猫的说辞：自己是赛博坦星球的汽车人，舰船失事流落蓝星。 许言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也许找机会可以对六一和宫玺交代一下。 心里百无聊赖的想着，许言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隔水穹顶，漆黑的海底带来的是沉重的压抑感，没有阳光的三环空间比陆地还要难以接受。 接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城市主体，铁灰色的城市罩并不是一体，表面有着不规则的拼接痕迹，但好在足够结实。 “真的不去看看么，离这里不远的。”他回头看向宫玺，突然问道。 宫正松就在几百公里外的36号海底城市，这事来的路上许言就问过，这几天宫玺脸色也不太对，显然没有忘掉。 本着关爱员工的准则，许言还是顺嘴提了一句。 宫玺一怔，明白过来许言的意思，摇了摇头： “这几天一直在想，很纠结，但现在就算了吧，让他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也挺好的，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逃兵。”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向他坦白，我想他不是钻牛角，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许言安抚着说道。 宫玺突然笑了起来，再次摇头：“真的不用了，谢谢店长。” 许言僵硬的抿着嘴，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只是扭过头说道： “回去以后，我向伊藤樱打听一下，放心。” 宫玺抬头看了许言的背影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笑意眨了眨眼睛，用手扶了扶脸上的金属口罩。 回过头的许言再次打量了下忙碌的三环空间，看着不远处的站台，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走吧，回书店，有机会再来。” …… 许言一声令下，一行人朝着车站走去，事实上他们并不着急，眼前的这趟商会列车正在装货，大概还需要个十几分钟。 许言索性带着众人走到了站台对面，站到了一处仓库门前的空地上等待。 但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货物从仓库中运出，不仅将他们挤到了一旁，还将中间的横道挡了下来。 不远处，一辆自动运货叉车不知什么缘故，突然翻到在地，沉重的货箱横在路中间，切断了备用通道，还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跟在后面的叉车紧急刹车，不少货箱出现了松动。 “看来我们得再等一会了。”老猫无聊的说道。 道路被切断，后面的车辆纷纷停下，只有无人飞行器承载的小型运货线路还在正常通行，但周围很快驶出不少应急机械，快速的清理着障碍。 “我以为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零号城市的垃圾区，我记得我们捡垃圾的时候，人要是多的话，也能这么乱。”六一不在意的吸着奶茶，手里提着压力鱼缸。 “都一样。”宫玺作为老油条解释道，“规章制度总能在下面被钻空子，就像这些叉车，没有故障的话都在按照预设指令工作。” “但你看它们装的货物数量，明显是运输线那头，有工作人员调整了装载量，超载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许言也不在意的朝那边看了看。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让许言心里一阵惊讶。 只见不远处拥挤的车流中，一个女孩正朝着这边跑来，途中不停的挥着手，吸引了许言的注意。 “先生！” 女孩一下跳到许言面前，双手俏皮的背在身后，披散的长发微微起伏，灵巧的眼睛看着他。 “是你？”许言压住心中的惊疑，开口问道。 眼前的女孩正是那日在酒店见过的，提供特殊服务的t2级仿生机器人，与那天的衣冠不整不同，此时对方穿着一种柔软的银色材料制服，一看就是流水线生产。 “是我！” 女孩俏皮的眨着眼睛，青春少女型的程序设计，让她一举一动都很符合外貌。 但话一出口，她便愣了愣，先是看了看许言，又扭头看了看宫玺，露出一丝疑惑。 宫玺也是懵了一下，余光扫了一眼许言，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吹着口哨揉了揉眼睛。 “你到了返厂维护阶段了？”许言打量着女孩问道。 相比于云雅的后妈，那位t1级智能机器人，也许是相处的时间不长，除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灵性感觉，许言并没有看出在智能方面，眼前的女孩与那位t1级有什么不同。 也许t1级别的那个女人应该还有更为惊人的方面，但在中心区，对方毕竟是类似人家妻子的存在，许言也不好多问什么。 万一人家夫妻晚上聊天，谁知道会不会被当做隔壁老王，追到零号城市暴打，当然，自己肯定不会吃亏，但就是太麻烦了。 他一直觉得管它t什么级别，反正都没有自己高级。 女孩还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许言心中瞬息万变的小九九，点着头说道： “对啊，运气不错，我换了个右手。” 许言看着对方晃悠着胳膊，点了点头：“他们放你出来了？还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试验阶段，维护过后，我可以在附近行动，以确保新部件贴合，不会产生冲突。” “我听说有漏电，服务过程中把客人电死的事故发生。”宫玺默默的在频道中补充道。 是不是艺术氛围太浓厚，最近怎么骚话变多了呢……许言瞥了宫玺一眼。 “您要走了？”女孩见许言没有开口，又尝试着问道。 自从这位奇怪的客人离开后，她觉得自己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好像就是从那种明明很奇怪，但又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开始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广播，商会的列车已经准备启动出发，六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许言，提醒到如果可以，再待两天也没问题。 许言白了她一眼，扭头对女孩说道：“是的，这次只是旅行，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那您一路顺风！”女孩弯腰鞠了个躬，带着程序设计好的职业性笑容。 许言也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没有再言语，转身带着众人朝站口走去。 刚迈出两步，他心思一动，再次悄然感知了一下女孩的核心，试着能否寻找出属于人类的情绪。 但结果和上次一样，只有冰冷的程序运行，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反应。 女孩愣在原地，看着许言远去的背影，突然那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又一次出现，让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感觉，让她有种想要开口的冲动，但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那种冲动依然在缓慢退去。 突然，她抬头望向许言的背影，尝试着发送过去一道信息： “先生，能告知您的名字么？” 嗯？许言一愣，踏上车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没在意的走了进去，只回了一句： “械灵。” 第一百二十三章 演讲 漆黑黯淡的宇宙中，巨大的黑影冲破尘埃云团，仿佛陨石火球，撞碎无数小体积的天体碎片，又像是彗星，挣脱混沌的包裹，拖出一串长长的尾巴。 庞大的身躯显露真容，不时闪过蓝色纹路的死星缓缓转动。 “老许，你亲自化身操控，比系统自带的自动航行好使多了。” “哪那么多屁话，准备确定跃迁坐标，纵穿驶离柯伊伯带，冲出奥尔特云，我们就算正式离开太阳系了。” “收到！舰长！” “等等！前面是什么？！” 远处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芒，漆黑到可以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梭型舰船突兀出现，庞大的死星在其面前，也不过是随手可握的玩具大小。 “敌袭！”老猫瞬间反应，脱口而出。 但耳旁没有了任何声音，许言，六一，宫玺，熟悉的一切通通消失，只剩下远处黑色舰船闪光的炮口。 “扳子姐！老许！宫玺！” “嗬！” 老猫的虎牙狰狞可怖，转身看着空荡荡的驾驶舱，舱门突兀的涌进无数高大恶心的虫子，绿色甲壳流淌着脓液，锋利的肢节对准了他的右眼。 轰！ 黑色舰船的炮口闪过一道烟火，死星支离破碎，双目失明的老猫被甩出死寂的空间，僵硬与冰冷逐渐蔓延，一切归于平静。 ……………… “嗬！虫子！舰船！虫子！！” “做噩梦了？”许言手里握着菜刀，嘴角微不可查的翘起弧度。 “你是想要我狗命？”老猫喘息未定，看着许言用菜刀耍起了杂技。 “你不觉得一只猫说出这种话，感觉怪怪的？”许言笑了笑，“今晚吃火锅，自己准备材料，我正要削土豆，你怎么就和做了春天梦境一样销魂？” “干你屁事！”老猫瘫软在沙发上，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重重的叹了口气。 黑色舰船，虫子，黑色舰船，虫子……他心里不停的念叨着。 许言‘呵’了一声，拍了拍老猫的头顶： “要是没事，去楼上工作车间，用激光切割把牛肉切了，六一饭量大，我定了半头牛。” “这小破店早晚让扳子姐吃垮……”老猫小声嘀咕着跳下沙发，慢悠悠的走去了楼上。 许言不在意的挤出个笑容，微微摇头，继续精准的削着土豆皮。 晚上，待六一从学校回来，宫玺也结束了一天的卧底工作，书店众人聚在窗前，简单的吃了顿朴实无华的火锅。 许言依旧是个局外人，坐在旁边当着陪衬，直到深夜，众人散去，吃饱喝足的六一将压力鱼缸提到卧室，书店才算安静了下来。 将店里的大门关上，头顶的灯光也归于黑暗，许言孤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架外卖飞行器擦着玻璃飞过，撒下些许汤汁。 以他的眼神，在二十二楼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人头攒动的夜生活从来不会结束，就像外卖的小窝点，永远不会将食物包装的严严实实。 无声的站了一会，许言转身来到楼上，用工具打扫起了工作车间。 这间屋子里如今安放着两样极度危险的玩意，编号002，遇光变冷库的‘冰皇炸弹’，以及编号003，不停改变周围环境，两栖类奇葩生物‘生命之鱼’。 对于‘生命之鱼’的来历，书店暂时只能给出猜测，但许言觉得这种几乎杀不死的生物，还是做成咸鱼干，用盐分隔离保存比较好。 虽然那种状态比较危险，但好在方便，哪像现在，三条‘生命之鱼’虽然换成了铅制鱼缸，杜绝了外部辐射的影响，不会继续增加体型。 但其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反而有了增大的趋势，现在许言每三天就要收拾一下工作车间，否则整间屋子都会长满青苔，甚至还会长出菌类，连金属表面都不放过，属实匪夷所思。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做个隔间，否则以这个湿度，工作车间的简陋仪器维护费就有点高了。 收拾好工作车间，许言将新鲜的青苔和藓类植物放进垃圾袋，与火锅残留一起扔到了外面，不久就会有专业机械回收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重重的坐到了柜台后面，从抽屉里翻出本书，随意的翻着。 从70号海底城市回来已经一周了，马上就要到了十月底，除了纳米核心会推出免费体验活动外，并没有其他意外事情发生。 网络上关于纳米核心的骂战发酵的差不多，热度已经不如一开始的阶段，无非就是会在相关新闻下面，支持者与反对者互相扯皮。 看上去纳米核心推广势在必行，舆论势头逐渐低迷，但许言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在网络的角落中，还有着不少心怀叵测的团体，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兴风作浪。 至于马上就要开始的免费体验活动？宫玺早就从帮会那里得到消息，体验者大概率都会安排商会的自己人。 书页快速翻动，许言无心上面的内容，想着要不要再询问一下那位没见过面的联邦高层。 从海底回来后，他给对方送过去一条消息，含蓄的打听了一下那艘太空船什么时候可以到账。 但好几天过去了，对方并没有回复，也许是遇到情况了？ 啪！ 正想着，一张印有‘-100’字样的蓝色钞票从书中掉落，晶莹剔透的蓝色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看上去像是某种塑料，但质感上又像纸张。 但要说是完全数字化之前的纸币吧，这上面除了有些花纹，也没有什么具有象征意义的图像，而且-100是搞哪样？ “唐老头就留下这么一件古董，可别弄坏了，改天找个机器塑封起来，我记得楼下保养店好像能做。”许言自顾自的念叨着。 将蓝色钞票重新夹进书内，许言合上抽屉，靠在椅背上准备规划一下自己的钱包。 这时，一则借由特殊频路打进来的通讯让他一愣，微微有了皱眉的动作。 伊藤樱？自从回来好像还没找过她，坐不住了？许言暗自点头，接通了通讯。 “伊藤会长。” “店长，晚上好。” “已经过了零点了，会长还不休息么？”许言打岔的开口。 对面顿了顿，短暂的沉默之后，才犹豫的说道： “店长，有些事情……是这样的，唐氏商会与泰克工业推出的体验活动没有几天时间了，现在就是月底，你看我……” “按照会长自己的安排去做就好了，我只是个书店的老板。”许言带着笑意回道。 现在不是你提条件，要好处的时候，至于体验活动，大不了再火上加把油，自己这里还有两份有问题的纳米核心，传出去一份也是可以的，联邦不是将其视为高级技术么？随便就流出一份有问题的破解版，我看你们怎么卖……他默默的想着。 要是这样都阻挡不了人们的购买热情，许言觉得这些人可以直接入土了，完全没有脑子可言。 通讯中，伊藤樱再次沉默片刻，接着继续应道： “我明白，我从唐宁那里得到消息，体验活动会在这周举行，但具体时间未定，不过……我还听唐宁透露，三天后大卫·克罗蒂议员会到达外区，公开演讲，同时全球直播。” “这件事新闻上没有报道，唐宁那边也没有公开宣布，应该是为体验活动造势。” 演讲？许言放在太阳穴的手指松了松，不在意的说道： “大卫……他这个人总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临时起意的事情拦不住。” 许言简短的点到为止，没有过多编造，以免言多必失。 伊藤樱那边似乎还在等着下文，许言闭嘴后转眼一愣： “那……需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他要是愿意讲就讲，伊藤会长做好自己的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那就先这样。” 说着，伊藤樱准备挂断通讯，但旋即被许言叫住。 “等等……伊藤会长，表面上你还是站在唐宁那边，但事情按照这个势头发展，需要做好反水的准备，联邦需要的是心系文明发展的企业家，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好。” 通讯挂断，许言用手指敲着脑壳，发出当当当的轻响。 他最后一句是给伊藤樱打个预防针，以免以后有大动作需要对方配合，不显突兀。 “演讲……” 许言眉头微皱，喃喃自语，电子音与头部的摩擦声起伏，在昏暗的书店悄然消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坠毁 嘟嘟嘟…… 耳畔响起了断线声，伊藤樱深吸口气，抬手摘掉了商会的特制耳机，眉心紧蹙，无意义的望着窗外的炫彩夜景。 许久，胸膛起伏逐渐平息，她沉重的叹了口气，低着头，牙齿轻咬着口腔下巴处的细肉。 自从知道了店长的真实身份，每次通话她都要小心翼翼的措辞，以免言语上越线。 真是可笑，之前自己还向对方解释了泰克工业与联邦的纠葛，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拿着100分炫耀的孩子？ 伊藤樱自嘲的笑了笑，牙齿轻触，眯起了眼睛。 店长的身份的确遥不可及，但商会在她手里，也决不会甘心窝在一颗小小的宜居星球上。 泰克工业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星域诸多地外文明种族，那才是她的目标。 “但……会是哪位议员呢？”她呢喃的说道。 印象中，不要说与大卫·克罗蒂敌对的议员，其实十三位议员的私下处境，根本不可能传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关系如何。 也许只有利益相关者，那些需要站队的人才清楚。 想到这里，伊藤樱轻笑一声： “虽然不知道店长到底是哪位议员，但我也算站队了，纳米核心这件事上，商会不能暴露过多痕迹，与联邦的大人物相比，我的筹码太少了。” “椰子。”她突然喊道。 “会长。” “接通唐宁的通讯，我要打听些事情。” ……………… 时间转眼两天后，下午时分。 老猫窝在两米来高的书架上，看着许言像雕塑一样坐在柜台后面，无聊的打着哈欠。 他现在已经对制造爆炸物不感兴趣了，唯有更高等级的危险品才符合他动手的冲动，可惜的是，零号城市的制度太严，许多设想没有实现的环境基础。 “你为什么总能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难道你不觉得心烦么？”老猫挑眉翻了个身。 许言纹丝不动的瞥了一眼，视线瞬息收回，手指敲着桌子： “你试试跑到垃圾区躺一个月，很能锻炼耐心的。” “切……” “宇宙航行就不无聊？”许言突然问道。 “有休眠舱……啧！我怀疑你在忽悠我，反正你睁着眼睛关机也没人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叫我陪着你，然后让我看店，你睡觉？” 许言挤出一个幅度不大的笑容，耸了耸肩膀，惹得老猫跳下书架，跑回了楼上。 “……新燃油法案条例的颁布正在稳步进行，昨日，各区域主要城市代表在议会大厦开展远程研讨会，主要商讨上交议会关于新燃油法案部分条例修改……” “……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本台获悉，为了促进母星居民生活优化，更好的推广纳米核心技术，明日，大卫·克罗蒂议员将赴外区钢铁广场进行公开演讲。” “议会宣传办公室表示，届时，大卫·克罗蒂议员将会对近日网上谣言进行公开解释，并在现场实时解答关于纳米核心技术的质疑。” “……本台会继续跟进相关报道。” 啪！许言习惯性的打了个响指，退出了网络。 “倒是会放低姿态，网络直播不就行了，居然亲自跑出来。” “钢铁广场……”许言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钢铁广场顾名思义就在h区，在地下钢铁市场的正上方，风格颇有工业时代特色，算是外区为数不多的地标性景点。 “过去看看，我的消息是从钢铁市场散播出去的，现在大卫·克罗蒂又来钢铁广场演讲，真是好巧不巧。” 许言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默默的敲定了主意。 如果明天的演讲真的有效，让民众重拾对纳米核心的信心，他不介意第二天就把有问题的破解版流传出去。 “飞船啊！飞船！” 一想到要尽量在今年之前阻止纳米核心的兜售，他就忘不掉那位联邦高层答应他的太空船。 ……………… 第二天，六一照常回到学校上课，许言安排宫玺留下看店，自己带着老猫赶往了h区钢铁广场。 一位议员亲自现身演讲，而且还是关于最近的热点问题，自然吸引了不少居民的关注。 地面上的交通已经饱和，许言没有选择坐地铁，那意味着他要越过拥挤的人群，所以多花了点钱，乘坐空中轨车来到了h区。 他在昨天听到新闻的第一时间，就预定了附近的一家机器人保养店，挑了个不错的靠窗位置，这样无论安保再怎么严格，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赶到保养店，将老猫交给店员，勉强又多花了点钱，才同意点上一份宠物保养的外卖服务。 沟通好后，许言躺到了靠窗位置的保养舱里，任由绿色的非水质溶液将自己浸泡，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我赌一顿火锅，直立猿的头目绝不会亲自前来。”窗台位置，老猫躺在自动按摩机里，掏了掏耳朵。 单独与许言在一起时，他并不需要耳机，可以完全依靠许言那直接与脑部相连的功能，进行无声的沟通。 对老猫来说，这种技术并不新奇，无非就是机械与思维之间的连接手段，对于一个迈入星际的文明，这是入门级的课程。 “他一定会躲在城市中心的安全房间里，远程演讲，然后派出个仿生机械，这样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老猫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 “我猜到他会这么做了。”许言默默的跟了一嘴。 “那我们过来干什么？单纯为了做一次保养？” 许言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看看人们的反应。” “你不会带了一份有问题的纳米核心，准备今天就流出去吧？” 许言僵硬了笑了笑，沉默下来。 ……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下午，楼下已经是人山人海，充分的自由精神让前来围观的人们分成了小团体。 有的高呼着支持的口号，有的举着反对质疑的牌子，也许期待着演讲过程中，议员能够看到，挑选他们解答质疑。 不过这只占一小部分，大多普通人还是对纳米核心抱着疑惑的态度，网上的风向让他们分不清谁对谁错，希望议员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许言沉默的看着下面的境况，钢铁广场占地面积不小，在高大楼宇的包围下，像是挤满了人的火锅。 天上已经有不少特殊编制的飞行器悬浮，地面上也是有着人和机械混杂的特殊安保，就连保养店门外，也是安排了人值守，阵仗不可谓不大。 但许言却并没有见到疑似特遣队的人员出现，也许躲在角落？他这么想着。 不久，一架足有一栋写字楼大小的飞行器缓缓驶来，像是一片乌云遮在人们的头顶，欢呼声与质疑声更加剧烈，但却没人敢越过安保线一步。 然而，就在许言也眯起了眼睛，打算看看大卫·克罗蒂是否真的到来时，飞行器突然传出了一阵仿佛响彻云霄的广播。 “各位公民注意！各位公民注意！原定演讲计划延时进行，请等待联邦公告。” “现在，请在地面保卫人员以及调查局人员的安排下，有序退场，重复，尽快有序退场！” “重复！尽快有序退场！” 广播还在继续，人群中爆发了阵阵质疑声，声浪一波接一波的传出，但在枪械的警示下，人群后方已经开始快速安排退散。 “不搞了？”摘了耳机的老猫听不懂广播，但能看到下面的动作。 许言没有回答，同时也在疑惑，难道哪里出了问题？紧急取消了？ 就在他正不明情况的时候，视线下意识被远处天空中的一抹光亮吸引。 蓝星浓厚的乌云下，铅灰色的云层突然爆发出一道明亮的火光，混杂着火焰的黑色烟尘像蘑菇云一样轰然散开。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碎片纷纷落下，大一些的在空中划出尾痕，朝着地面撞去。 人群被震耳的爆炸声吸引，无数人抬头望向远方，从楼宇间的缝隙看到了些许过程。 “直立猿母星遭到袭击了？！” 老猫撑着上半身探出头，眼睛里满是惊喜与久违的期待。 许言依旧没有回话，他震惊于远处的火光虽然远在城市范围之外，但却是一艘类似舰船的物体爆炸。 没错，就是舰船，他对自己的眼神很自信。 天空中像是爆炸了一朵烟花，地面的人群惊诧，但还在被催促着有序退场。 直到无数碎片的痕迹消失，许言才回过神，用手指敲了敲玻璃舱壁，对着一旁的‘同类’说道： “就到这里，结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先知 夜晚 许言坐在柜台后面，浏览着网上的新闻，远处老猫正向六一形容着白天的画面，远离战争许久的他，见到这样的场面颇为激动。 “老许，他说的是真的么？”六一狐疑瞥了老猫一眼，扭头向许言问道。 许言‘嗯’了一声，不在意的点着头： “是真的，人类马上就要完蛋了，我们得赶紧收拾铺盖卷跑路。” “……我还是自己看新闻去吧。”六一吐了吐舌头，小跑到沙发上，腰间的扳手叮咣乱响。 老猫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许言，一个箭步跳上柜台，难掩兴奋的抓着铁臂： “老许！长官！我申请外勤调令！” 许言面无表情的换了个姿势，挥了挥手： “自己愿意去就去，那么大动静，保不住现场已经隔离，我很期待收到你被‘手术台’抓到，并送上解剖台的消息。” “啐！”老猫啐了一下，心知许言说的大有可能，又跳下柜台，选择继续折磨六一。 许言‘呵’的笑了笑，轻点太阳穴，退出网络，起身走向店外。 “你去哪！”老猫狰狞的回过头。 “出去逛逛，别想了，我不去城外。” ……………… 离开书店，许言转向地下，乘坐地铁前往h区钢铁市场。 下午的事被许多人亲眼目睹，网上已经吵开了锅，在这网络发达的世界里，不少人甚至上传了高清录像，凭借着空中落下的碎片一顿分析，热度比纳米核心上升的还要快。 “果然都是闲出毛病来了。”许言走下地铁，暗自想着。 回到地面，许言先是望了望钢铁广场，白天的拥挤直到现在也没有退去，不少感兴趣的人依旧会回到这里，向旁人指着远处的天空，描述着白天的情景。 站了一会，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许言转身寻到地下入口，走进了钢铁市场。 之所以大晚上还要过来，一是白天的演讲没有进行，他想打听打听，现在有多少人还在散播着他传出去的消息。 二是……他也想知道白天到底怎么回事，没错，他也闲的蛋疼。 走进人流拥挤的钢铁市场，头顶的繁华社会一下子被拉到了八九十年代，甚至在某个区域，还能体验到梦回工业革命，烟炉废气满天飞的味道。 许言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这里了，哪怕没有东西可买，也要来这里逛一逛，这种感觉对于喜欢复古风潮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块不可多得宝地。 当然对他来说，这里的风格其实算不上多复古。 站在入口旁左右打量了一番，许言熟稔的按照记忆中的路径，找到了一顶墨绿色的棉布帐篷，以及门口挂着的铜黄色铃铛。 叮叮叮…… 金属手指拨动铃铛，发出轻灵的响动，帐篷中一道信息传入脑海： “进来吧。” “说过一次了，随便扫描别人的频路波段，很不礼貌。”许言掀开帘子，旁若无人的走进帐篷。 眉心涂抹着红色三角的铜黄色机器人耸了耸肩： “没办法，你的频路波段太特殊了……这次来又有什么消息？” “上次还没赚够？”许言坐了下来。 铜黄色机器人摇了摇头：“那种消息只有第一遍有人买，都传开了谁还会在乎。” “也就是说，私底下已经没有人再散播消息了？”许言明锐的察觉到重点。 铜黄色机器人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许言： “你的意思是，你又有新的东西？兄弟，都是熟客，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接了某个团体派系的舆论搅混水的单子？” 许言摇了摇头，发过去一张老套的，由普通字符组成的微笑表情： “这几天你都会在这里？我可能还会过来。” 许言没有打算现在将有问题的纳米核心流出去，这件事他要慎重一点，再看看人们的反应。 尤其是大卫·克罗蒂的演讲虽然推迟，不过看新闻的意思，再推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现在他手里只有两份有问题的纳米核心，这是很重要的证据，流出去一份就少一份。 嗯，舆论交锋，敌先动，我再动……许言默默地想着。 “对了，今天白天……头顶上的事，有没有靠谱的消息。”他话锋一转。 铜黄色机器人摆了摆手指：“新闻上不是说的明白，舰船实验，意外事故。” “议员就在城市外区演讲，距离城市不到十公里的位置有舰船实验？”许言顺带发过去一张鄙视的表情。 他白天看的仔细，意外爆炸不可能炸的那么粉碎。 铜黄色机器人愣了愣，沉默片刻，突然在许言的脑海模拟出了电子音： “确实不是意外事故，这事和大卫议员演讲没什么关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在演讲之前，蓝星外围港口发现了一艘未知身份的舰船，并有超规格武器配备。” “对方似乎是直接跃迁到了防御线附近，空间波动最先摧毁了一队巡逻警卫，这才引起了监察室的重视。” “随后港口以官方身份发送信息，但并未得到回应，扫描结果显示舰船受损，兴许里面的生命体已经不行了。” “本来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拦截扣押，但对方跃迁引擎似乎出了毛病，直接闯过防御线朝地面撞过去了。” “后来就是人们看到的了，大卫议员演讲附近突发状况，演讲取消，联邦军第四舰队收到指令，在对方进入大气层予以击毁。” 说完，铜黄色机器人摊开手：“就这么简单，其实不是什么秘密，调查局内部都通报过了，只不过为了不引起恐慌，新闻才找了个借口，这都是联邦老传统了。” 许言认同的点了点头，能瞒则瞒，确实是联邦老传统。 不过这事比他想的要简单，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能浑水摸个鱼呢。 看着许言陷入沉默，铜黄色机器人补充道： “这事不要多新奇，未知舰船硬闯隔几年就会发生，大多数都是流浪舰船。” 了解完事情的真实原因，许言没再多留，交代一句自己过两天还会过来，便离开了钢铁市场。 …… 走在路上，许言百无聊赖的左右看着，琢磨着要不要买点零食回去，或者买点干燥剂，工作车间最近湿度太大了。 “等等……”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许言的思考，他停住脚步，快速的环视一周，视线最终定格在身旁的巷子里。 漆黑的巷子夹在楼宇之间，没有灯光照入，但并不影响许言的视线。 他看到在深处的角落里，有着一道影子，是个披着破烂防水布的……人？ 许言不敢确定，在防水布的遮挡下，对方似乎是蹲在地上的，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你是……”许言尝试着问道。 沉默片刻，对方非男非女，也不属于电子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向前移动半米。” 嗯？许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边谨慎的防备着巷子，一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几秒，就在许言打算进一步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的后背猛的被人撞了一下，滚烫的奶茶泼洒到了他的背部。 许言下意识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头发五颜六色，脸上挂满金属饰品的小青年也是一怔，本打算道歉，但看到许言是个机器人，便神色鄙夷，叹道自己倒霉，骂了句不长眼，转身离开了。 “你可以称呼我，先知……咳咳咳……” 许言猛的回头望向角落，凝视着那块拢起的防水布。 “……你很特殊，与这里的人类相比，你不是这里的原住民，我也不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奇怪的‘先知\’ “你可以称呼我，先知……咳咳咳……” 非男非女，也非合成的嗓音听得许言一阵难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听上去自然而然带着无数回音，每个字符都散发着高频率的颤抖。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提前预知到自己会被撞到，以及那个称呼……先知。 ‘预知未来？’他下意识想到，眉心不自然地响起摩擦声。 阴影中的防水布咔拉咔拉的响着，许言分辨出那是摇头的动作。 “预知未来？那是神……只不过是一点模糊的既视感，咳咳咳……”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许言的瞳孔缩得更厉害，背后的奶茶滴落，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没有见过的事物，是很难理解的，外族人的第一反应我看过很多。” 对方似乎再次预知了许言心中的想法，这让他一时陷入沉默。 短暂的对峙后，许言发觉背后街道的吵闹声多了起来，不少人路过时会打量起他的后背，疑惑这台管家是不是有了突发性故障。 心中思虑，为了不再引人瞩目，他迈步朝着昏暗的巷子中走去。 ‘对方的状态很不好，是白天那艘舰船？’许言很自然地联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 以蓝星的防护，白天刚刚发生过那种事，现在就遇到了主动承认不是人类的家伙，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下午的时候，是你的舰船的被击毁了？”许言一边靠近，一边大着胆子问道。 对方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开口就是寻求帮助，显然把自己也当成了天涯沦落人，划到了同一阵线。 许言甚至怀疑，对方是有意在这里等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开门见山，就别扯那些弯弯绕绕，迅速确定有用信息才是正途。 “没错，我醒来时，一切都变得这么糟糕，咳咳咳……” “我需要你的帮助，人类这个种族无论是哪条分支，都是这样不可理喻，暴躁，冲动，自私，自以为是。” 你好像对人类很有偏见啊……许言心中暗自想到。 防水布笼罩的身影躲在角落，任由许言接近，直到他停住脚步，一阵淅淅碎碎地颤抖过后，一条青绿色的肢体掀开了遮挡，两只竖瞳冰冷地看向许言。 “你好，奇怪的铁基生命体，虽然你的族群像蝗虫一样糟糕，但你显然保持着冷静。”对方率先开口。 许言一愣，淡青色瞳孔猛的一闪，止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一个呈蹲姿的非人类生物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了眼中。 他有着细长的四肢，青绿色的褶皱皮肤，浑身不着片褛，却没有头发等明显的体毛。 手掌脚掌只有三根指头，中间有薄薄的蹼类组织结构，下半身没有明显的性别器官，看上去就像由两栖类生物进化而成。 脸上只有眼睛和嘴巴，没有鼻子，太阳穴向后的部位有类似耳朵的孔洞，但没有外面的耳部结构。 大晚上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许言心里顿时有些发毛，含在嘴里询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奇怪生物抬头看着许言，察觉到些许沉默，嘴巴不动，依旧是直接通过思维开口： “难以理解的构造，你似乎与你的族群有些不同，应该是和这颗星球的技术融为了一体，这也许是你能保持理智的原因。” 话音刚落，没有等许言做出回应，这个有些恐怖的人形生物站了起来，比瘦小人类个体还要细长的四肢，支撑起了比许言高上半米的身躯。 这让他想起了‘瘦长人影’的恐怖都市传说，亦或者那位更加玄学的‘八尺大人’。 强行镇定心神，心中吸了口气，许言抬头仰视着对方，熟稔的说道： “就这么走出去，人类很快就会发现你，科技的力量你我都很清楚。” “我不介意当一件货物。” ‘先知’平静的回应听不出任何情绪，面无表情的神态让许言觉得对方更像个机器人。 金属手指敲了敲大腿外侧，几声当当的轻响过后，许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稍等。” 走出巷子，许言左右打量，瞄上了不远处一家商店的自动运货推车，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迈步的同时，一缕感知朝着巷子中蔓延而去。 突兀的，许言刚刚穿过街道，那一缕感知像是触碰到了一堵墙壁，再也无法前进，随后脑海中响起‘先知’的声音。 “某种程度上说，铁基生命体是疯狂有序的群体，物质的上限望不到尽头，但精神世界的上限，若不接触某些特殊种族，也低的可怕。” “更何况……你似乎是依靠脑机连接装置，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瞳孔闪烁了两下，无意义地表达着尴尬，许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土包子，收回了蔓延的感知。 花了一些小钱，从商店那里暂时租借了一辆自动推车，取消了自动行驶，许言亲自推着回到了巷子。 ‘先知’熟练的蹲到上面，许言用防水布将其盖住，再次环视一圈，旁若无人的朝着书店走去。 ……………… “我不建议走电梯，或许可以稍等一下。”刚刚走进商场，‘先知’突兀的提醒道。 许言推着推车停下脚步，选择相信对方，不仅仅是自己被撞到，一路上，对方不时的会开口提醒，选择避过某条街道。 许言一开始抱有侥幸心态，但在不信邪的原地等待之后，那些街道总会出现拥挤，亦或者有疑似调查局的人员出现。 “人类在找你。”许言突然试探着说道。 “他们没有找到我的身体，不会相信那是一艘空舰船。”先知平静的回应，之后再次陷入沉默。 许言心中微微疑惑，对方不熟悉这里的语言？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没管那么多，许言索性在原地等待了片刻，不久，他看到电梯停在一楼，走下的人群中有两名调查局人员，拐向了商场深处。 手掌在推车的握手上搓了搓，见‘先知’没再发话，他这才走向电梯。 一路直上，来到二十二层，许言快步进入书店，转身关上了大门。 由于步行的缘故，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六一在楼上进入梦乡，宫玺也不在店里，只有老猫听到动静，从书架罗叠的缝隙中探出头。 “你去哪了？又买了半头牛回来？”老猫打量着推车上隆起的防水布。 “给你带了位亲戚。”许言不怀好意的说着，一把扯下了防水布，高大的‘先知’缓缓站起。 瞬息之间，他从老猫身上感受到了名为窒息感的强烈情绪，炸起的绒毛成了这位帝国上校所剩不多的遮羞布。 “你……你……它……它……两……两栖类？” 看来理智还在，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帝国上校……许言心里偷笑，开口解释道： “还记得白天那艘舰船吗？显然我们多了一位顾客。” …… 短暂的震惊过后，老猫恢复了正常状态，趴在柜台上狐疑又带着嫌弃的眼神，认真打量着‘先知’。 许言将推车设定好自动寻路，像放狗一样放出书店，依靠着它自己的能力，很快就能回到原主手里。 关上大门，许言坐到柜台后面，手指轻敲着的桌面。 现在就是谈生意的时候了，一个拥有一艘舰船的地外生命体，说话又永远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口气，想来不是什么低等文明，报酬一定会很丰厚。 更不要说，对方还拥有类似预知未来的能力，这手段听上去可就太唯心主义了，不过按照老猫的话说，唯物唯心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眼界大小而已。 当然，对待客人，许言一贯都会保持严谨的服务态度，等待着对方适应这里的环境。 “所以，你能预知未来？银河系外种族？我没听说过银河系内，有哪个高级文明个体拥有这种能力。”老猫听完了许言的介绍，自来熟地问道。 这方面许言自叹不如，也许同为地外生命体，同为天涯沦落人，老猫在接受了对方的样貌后，表现的自然了许多。 “不过看你的身体，应该是生活在海洋星球，不然脚蹼应该退化掉才对。”老猫继续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先知’坐在低矮的沙发上，分别打量了一下老猫和许言，又环视了书店一圈，开口说道： “很有趣，生命的细微之处总是能带来惊喜，你们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为什么你说话总是怪怪的，感觉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先知？不会是个外星头目吧？许言心里寻思着，但依旧做出一副旁观的架势，没有开口。 紧接着，‘先知’的声音继续响在老猫与许言的脑海： “银河系……我确实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这副身体也不是我的，我并未携带我的身体前来。” 许言：“？？？” “意识转移技术？”老猫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先知’摇了摇头：“不是技术，是天赋。” “天赋？”老猫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天赋。”先知肯定的答道，“至于我的身体……以你们的审美认知，是不会想知道它原本样貌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人 碳基生命体认知内的丑陋种族？许言突然想到，都拥有意识转移这种天赋了，还在乎是哪个身体？ 老猫听到对方的回答，也是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没太明白这个逻辑关系。 随后，‘先知’贴心的继续解释道： “我们的天赋不同于你们认知的科学技术，天赋是以我们的身体为依托，所以聚集意识体的进化道路不适用于我们，除非我们放弃自己天生的优势。” “这很难。”他又着重补充道。 听到这里，许言有些许失望，他本以为可以学到这种天赋呢。 不过转念一想，天赋，天赋，本就是天生的，自己的身体也有很多优势，狗熊掰玉米的想法要不得。 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方的言语为何听起来怪怪的，那就是对方在形容的时候，总是着重强调‘身体’。 这时，老猫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颔首道： “就和你能预知未来一样，这也算是天赋，那你们应该是一个非常高级的文明……不对，种族间的审美不同，你们不应该会因为审美问题，而放弃住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啊？那是你们的优势啊。” 老猫毫无隔阂的开口，对他来说，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天涯沦落人，亲近的心思油然而生，更何况对方是银河系外的文明，本就向往宇宙的他，其实还没走出过银河系。 而一旁的许言也注意到，老猫似乎除了对虫子深恶痛绝，对其他种族倒是没有多少陌生感。 ‘先知’依旧面无表情，控制着不属于他的身体，僵硬的摇了摇头： “不是预知未来，是一种模糊的既视感，准确来说，这并不能给我们的种族延续提供决定性的帮助。” “而且我们也经常出错，既视感只能告诉我们前方的黑暗中有个路口，向哪边走需要自行判断，这需要时间带来的积累，获得名为‘经验’的事物。” “至于我们原本的身体……”先知顿了一下，“相比于身体，普通舰船太小了。” 老猫：“？？？” “我们总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本土星系，并不属于群居生物，所以称不上高级文明，除非必要，不会有过多的接触与联系，只有一个象征性的统筹组织，由经验最丰富的个体担任领导者。” “比如你？先知？”许言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们没有名字，因为这毫无意义，身体的不同足以让我们分辨出个体，我只是经验较为丰富的其中一个，用你们的理解翻译过来，统称为‘先知’，这是为数不多符合含义的翻译词汇。” “唯一的象征性领导者，被称为‘长者’。”先知又补充道。 “长者……”许言嘀咕一句，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了‘先知’，毕竟对方的水生身体摆在这里。 但‘先知’摇了摇头，示意并不需要，许言索性将水杯推给老猫，然后靠在柜台上说道： “既然这样，我简单介绍一下，这里类似于交易场所，一方付报酬，一方提供有偿服务，这么说是不是好理解一点？” “当然，我们也可以本着善意的态度交个朋友，不用这么利益之上。”许言紧接着补了一嘴。 “不过……”他顿了顿，“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我是指在巷子里。” 老猫眨了眨眼，左右打量，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到许言开始谈正事，便将疑问咽了回去。 ‘先知’再次摇头，似乎除了行动以外，只能做出这么简单的动作： “偶然，我躲到那里，在你进入地下的时候就发现你了，至于报酬我懂得，事实上，由于我们身体的特殊，我们本身就是通过贸易来获得所需物品。” “比如我现在的身体，比如那艘被击毁的舰船，都是通过贸易得来，大多数是运输贸易，这也意味着我无法给予你这里的货币。” “以物易物虽然原始，但却有效。”许言摆出了正经态度，认真点了点头。 “货币只是人为定义的，理论上在宇宙中，能源才是唯一的标准货币。”老猫顺嘴说道。 ‘先知’向老猫投去认同的眼神，这也是他第一次有了神色变化： “很合理，也是事实，但我恐怕无法给予你们能源，对我们来说，能源的吸引力很小。” “不过假如我可以离开这里，我族人的收藏中一定有适合你们的，除了贸易以外，我们经常会游荡到冷却的战场，在残骸中挑选一些还算完好的精美物品。” “我们并不需要发展科技，所以大多数东西只是单纯的收藏品。” 或许会有一艘舰船！许言在心中暗自期待，没有直接说出来，那样就显得自己太市侩了。 “哦～我明白了。”憋不住的老猫晃悠着尾巴，“你们的身体很大，很特殊，所以算是一种另类的生命体，你们靠什么维持生命？” “辐射能量。”先知自然的回答，“有时我们会捕食质量密度没那么大的中子星，足够我们消化很久。” “……” “……” “那……你的族人要怎么过来？本体？”许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不！”先知语气第一次急促起来，“理论上我们的身体并不会离开家乡，都是采用转移意识的方式到相隔不远的星系旅行，或者购买收藏品。”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对生活在行星上的不同种族的小个体有着浓厚的兴趣，我们有时会停留在星球附近，静静的观察着这些微小生命的进化……不过，我的族人应该不会靠近这里。” “为什么？”许言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们接触过很多种族，其中有不少不同分支的人类……我对他们的评价依旧不会改变，除了极少数分支，其他大多数都是不可理喻且冲动的。” “他们很复杂，不是单纯的善良，但也不是天生喜欢破坏与杀戮的种族，这是很难找到合适词汇形容的群体，我们不愿过多接触。” “其实不仅是直立猿，大多数碳基生命体都是这样。”老猫提醒道。 “不，有机会你见的足够多，就不会这么认为。”先知没有任何解释的解释了一句。 嗯，偏见的确很大……许言心里想了想，觉得自己得进一步说点什么，于是重新坐到柜台后面： “那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你的族人，这是隔了无数星域，可能还有星系，而且人类这边可能已经开始找你了。” “让我离开这里。”先知紧跟着回答，显然被困于这颗银河系偏远地区的星球上，又与人类作伴，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只要让我离开地面，远离大气层，我就可以与我的身体沟通，联系到我的族人。” 其实我也在找离开大气层的办法，不过听上去你与你的身体似乎像是两种生物……许言沉思了片刻，认真的说道： “没问题，不过我不能保证安全性。” 有什么生意是我不敢接的么？接单，执行，失败，跑路，一套四连。 “不需要考虑安全性。”先知摇了摇头，“这副身体只是容器，我的意识可以在宇宙空间中短暂的独立生存，时间足以支撑到我的族人赶到。” “但在大气层以下，行星地表上，我没有任何办法离开这副身体。” “你受星球磁场的限制？”老猫突然抬头。 “是的。”先知没有犹豫的肯定道，“我原本的身体不需要考虑这些，但这副容器不行。” “可能需要些时间。”许言从思索中回过神，起身指了指楼梯下方的位置，“你暂时可以住在那里，但不要出去。” ‘先知’怔了怔，身体有了明显的晃动幅度：“要等一段时间？” 你不会以为我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随随便便就能前往太空吧？我还不是得现想办法……许言点头肯定道： “没错，但不需要太久。” ……………………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许言每晚都会选择待机，以主观意识的瞬间，来度过漫长的无聊时间。 但第二天一早，处于待机状态他就被一道响彻书店的尖叫惊醒，睁眼就看到六一瘫倒在地上，磕巴的指着躲在楼梯下方的‘先知’，惊吓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介绍一下，新客人，迫不及待想要进行一场星际旅行。” 许言快步上前将六一扶起，同时看向‘先知’： “自己人，很善良的人类。” 说完，同样被尖叫惊醒的老猫跑过来，许言将六一交给他，并吩咐讲解一下昨晚的事情，随后走向楼梯。 “生命真的很神奇，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理智的铁基生命体，和你那群蝗虫一样的族人完全不同。”先知看向六一的方向说道。 许言侧过头看了一眼，六一的神色正由惊恐转变成吃惊，于是放下心来，挤出一抹笑容： “总会有个别特殊例子的。” ‘先知’收回视线，重新蹲坐在地上，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有了表情的变化。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做好隔离措施呢？尤其是这样一位病人。” ‘先知’指着六一，言语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传说 事实上，许言昨晚就想好了执行委托的办法。 如果只是单纯的进入太空，不考虑安全因素，偷渡是唯一简单，且不浪费时间的途径。 本来他打算麻烦一下伊藤樱，但后来一想又不太合适，樱寺株式会社作为商会，对外航路只有购买货物的港口停靠权，并没有对外输出权。 简单说，蓝星上所有的对外贸易航路，几乎全部握在泰克工业手里，普通商会购买货物的渠道，也要经泰克工业的手。 这样的坏处就是一家独大，彻底垄断，好处就是完全没有对外贸易的商会，也能以平价买到其他星球的特产。 泰克工业完全充当了文明经济的纽带，只做一手批发商。 而部分进入太空旅行的渠道，樱寺株式会社并没有涉及这方面的生意，或许伊藤樱准备向这方面扩张，但还没有来得及。 许言很清楚伊藤樱的野心，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弑父，但单纯看可以为了股权，从而谋杀股东，就是个狠人。 至于偷渡，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这种渠道完全就是拿命在赌，虽然可以百分百离开大气层，进入太空，但是否能突破蓝星低级防御轨道，就各安天命了。 不过好在这位本体是个庞然大物的‘先知’，对于安全性并没有要求，可能是只要进了太空，这副身体当场爆炸也无所谓。 这样一看，许言越来越觉得，老猫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如果是昨天第四舰队的火力，就他那小破逃生舱，能不能亮起个火花都不一定。 而除了这些考虑因素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先知’现在的状态，无论是走人还是走货，正经渠道根本通不过联邦检查，正常的检查也不行。 …… 本来抱着这些想法的许言被六一惊醒，正打算向‘先知’透露，并想找个机会能不能要点保障，万一对方直接跑路，自己白忙活一场，太不符合店里不吃亏的规矩。 但还没等许言开口，‘先知’一句病人，直接让他愣在了原地，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许言的沉默与异常，‘先知’眼中又多了些迷惑： “有什么问题么？” “你指的病人……是什么意思？”许言迟疑地问道。 ‘先知’一下明白过来，竖瞳双目短暂失神，双手扶在膝盖上，思索了片刻后才说道： “我尽量用合适的词汇翻译表述，有些地方可能不太准确，毕竟人类不同分支的语言也不同，我对这里的语言认识都来自于这副身体的记忆。” 许言无声的点了点头，看到老猫还在给六一解释，他索性悬着心蹲了下来，微微抬头，等待着‘先知’的解释。 “你来自哪里？”先知突然问出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让许言一愣。 “另一个星系，离这里很远……很远，但具体路线我已经不记得了。”许言认真的编道。 “这是铁基生命体与硅基生命体常有的弊端。”先知学着许言，僵硬的点着头。 “我指的病人，是那个人类雌性个体，她和外面的人类不同，她的身体……被某种物质纠缠着，相辅相成。” 异种人？许言的眼圈缩了缩，这是他第一个想法，天生的，与普通人类不同，那就只有六一的身份了，可眼前这位，为什么说这是病呢？ 许言越想越觉得迷惑，大早上脑子一团浆糊。 接着，‘先知’继续开口说道： “不知是什么时候，在我出生之前，我的族人中流传着一个类似传说的信息，但又不是传说，因为可以找到事实加以佐证。” “曾经有一位族人游荡到一片冷却的战场，那是一大片战舰的残骸，无数不同种族的尸体，或大或小的机械零件，以及天体碎片交杂在一起，依靠着混乱的引力旋转漂浮。” “族人在里面寻找着值得收藏的物品，或者可以依附我们意识的完好躯体，当然，他是以我这种方式进去的，我们的体型决定了我们一但进入那里，就会把所有的东西撞飞。” 许言点了点头，想开口提醒对方直接说重点，但还没张嘴就被‘先知’打断。 “后来族人在那片战场中发现了一个密封的容器，大概有这间屋子大小，一般情况下，这种被抛射出来还能保持完好的容器，都意味着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他惊喜的用牵引臂将容器拉进了舰船，然后控制着躯体靠近，将其打开了。” “然后呢？”许言迫不及待的问道，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间。 “然后……那位族人死了，据他临终前说，容器中呈放的是一种即是液体，又是固体的黑色物质，像是有生命般缠绕到了他的身上，腐蚀着他的躯体。” “对你们来说，躯体不是仅仅作为容器么？” ‘先知’没有反驳，而是边露出思索的神色，边说道： “的确，黑色物质腐蚀的只是作为容器的躯体，但不知为什么，族人的本体也一同受到了影响，要知道，那位族人的本体远在几光年以外。” “那是自我出生到现在，我唯一知晓的，我们的族人非正常死亡的例子，当然，这件事也在我们当中口口相传，因为太过特殊。” “在当时，我们震惊于这种无法理解的手段，又恐惧这种连我们也承受不住的奇怪物质，后来族人们聚集到一起，但我们没有发展所谓的科技，所以只能四处游荡，从生活在行星上的文明处打听。” 许言的目光逐渐明亮，又瞬息暗淡，他还是没明白这和六一异种人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总之那时我还是没有出生，我的族人们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先知旁若无人的继续陈述着。 “那是一种被……暂且称之为病毒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源头是哪里，只知道它的存在形式并不拘泥于形态，它可以是固体，是液体，是气体，是等离子体，是生命体，亦或者其他存在方式，甚至可以不存在，而是以一种……一种极其特殊……类似规律的方式，又不是规律……” ‘先知’突然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词汇来形容，许言眯着眼睛想了想，试着提醒道： “模因？” ‘先知’一愣，竖瞳快速地颤抖，沉默片刻后说道： “这副躯体的记忆中，对这个词汇的印象基本符合我想解释的，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命名为这个词汇，但这不重要。” “总之这种病毒可以以任何方式存在，且可以在不同状态中相互转化，它不存在主状态，哪种状态更适合传播，哪种就是主状态。” “可……她并没有什么问题。”许言偷偷瞥向六一，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许言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所以我才没有逃跑。”先知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这种病毒的源头不知是哪里，但很早就已经消失了，被感染过的个体，或者种族，也在时间的冲刷下很快灭亡。” “但我们也只是打听到的这则消息，通过询问，我们可以确定，族人打开的容器中，那些黑色物质并不是病毒本体，而是被感染后的某种物质。” “我们甚至没有听说过，有人亲眼见到过那种病毒。” “那她身上的又是什么？”许言不着痕迹的侧过头。 “驯服，弱化无数倍的病毒。”先知肯定的答道，“这种事物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总有人会找到被感染的事物，加以研究，比如……我的族人打开的那个容器。” “直到现在，这种弱化了不知多少，已经被驯服的病毒还在被很多种群研究利用，他们相信这种危险的东西可以带来好处。” 说到这，‘先知’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在我们眼里，这就是病毒，被感染的个体就是病人。” 我突然发现你们有点单纯……松了口气的许言暗自想着，回过头问道： “这么危险的病毒也能被驯服？” “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先知直视着许言的双眼，“这种病毒的源体一但感染到某种事物，就会立刻产生变异，大概率会固定主状态，甚至与源体完全不一样。” “比如……水感染了石头，就变成了火，这是毫无道理的改变，所以总会有人找到一丝痕迹，哪怕是最弱的感染体，在其灭亡消失之前保留，加以驯服。” 说完，‘先知’与许言同时陷入沉默。 许言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反正他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只能用沉默来掩饰，他现在想回到柜台后面，好好接受分辨一下对方的说辞。 这么想着，许言站起身准备离开，但又突然停步，扭头问道： “这和我来自哪里有什么关系？” ‘先知’像根木雕一样的静止，声音却响在脑海： “这种东西蔓延不知多少星系，你既然能跨星系来到这里，应该有所耳闻才对，按照我知道到，铁基生命体也在感染范畴，或者说……任何物质都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关 “事实上，这种病毒可以用传说来形容，它的源体很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我指的是宇宙层面上的很久。” “所以我只是善意的提醒需要做好隔离，因为在我们看来，被感染的生命体就是病人。” “不过按照大多数生命体的认知，它现在的变种还没有一场本土流行病严重，所以不用恐慌。” “有的星系已经成功将其变种用作药品，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过我们依然会尽量避开这种星系，保持不主动接触的态度。” …… 夜晚，一场暴雨降临零号城市，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有人在外面不停的敲来敲去。 许言回忆着‘先知’颇带主观色彩的补充，除了觉得他们这种另类生物真的有些单纯以外，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起码六一现阶段没什么问题。 而整理了一下‘先知’的讲述，许言对这种传说中的病毒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 在宇宙层次的很久之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种可以以任何方式存在，感染任何物质的病毒。 但后来这种病毒消失了，只剩下了较弱的感染体被不怕死的人保留下来，并加以研究利用。 直到现在，这种病毒依旧在被正大光明的使用，无论是作为药品，还是武器。 当然，这也意味着这种病毒已经异变、弱化到了连源体他亲妈都不认识的地步。 而事实上，‘病毒’这个称呼似乎也只是无奈的代称，这种东西并没有人类认知的病毒结构，正如‘先知’所说，它可以以任何方式存在，比点石成金还过分的那种。 “可这和六一有什么关系呢？” 许言用了一个白天来吸收，思考这个问题，本来可以当个传说故事听听，一笑了之。 但结合异种人产生的猜测，以及蓝星当年入侵的谜团，许言愈发肯定，当年蓝星人类绝不是仅凭血肉，弥补了与敌人科技的差距。 “这种病毒在感染事物后会固定存在状态，并根据被感染事物的性质发生异变，某种程度上说，异变后的病毒，与病毒源体已经是两种事物了。” “病毒源体就像某些高级文明研究出的万能母液，可以转变成各种材料，且这个过程不可逆转。” 许言再次回忆起‘先知’的某段补充，突然觉得这种病毒的源体虽然性质凶残，号称感染一切物质，但感染之后是好是坏，也并不绝对。 ‘’先知’称六一是个病人，如果是因为异种人的关系，那不就意味着，异种人产生的确和这种病毒异变体有关，蓝星当年入侵，也有这种病毒异变体的影子。 嗯，病毒异变体，这是许言给套上的称呼，因为‘先知’如果说的是真的，病毒的源体早已消失，存留于世的都是异变之后，又被层层驯服的。 还是那句俗话，亲妈都已经不认识了。 而如果源体出现，凭其凶残的性质，不要说蓝星，‘先知’保守估计，整个太阳系都会在三个标准蓝星日的时间里，被病毒迅速填满。 之后是继续向外扩张，还是深空相隔太远，自行消亡，那就没人知道了。 如同很久之前病毒源体是如何消失的，‘先知’的族群也没有探寻到，因为时间相隔太过久远。 ‘先知’将病毒的凶残形容的如此恐怖，听的许言当时心惊胆战，久久不能平静，觉得这是比浇了柴油的绒布烧得还快。 不过，是不是‘先知’形容得有些过头，带上了主观色彩，许言并不清楚，因为他有一些眼前的问题需要解决。 …… 傍晚，零号城市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爆豆子一样拍打着书店的黑色玻璃。 许言走出书店，搭乘货运电梯，走到了商场的后门，在挡檐下躲避雨水，抬头望着阴沉沉的云层。 位处北半球，十月底的零号城市天黑的很早，不要说还有暴雨的加入，但许言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中翻涌的乌云，带着远超认知重量的水分，横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等待片刻，看了眼时间，19：30，暴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又暴躁了一些。 许言没有再等，抬手拉拢起兜帽，避过雨夜里也要工作的自动运货推车，身穿延至脚腕的黑色连体雨衣，迈步走入了朦胧的雨幕，与空无一人的街道融为一体。 铁灰色的金属脚掌踩出王冠样式的水花，四根手指自关节处伸出袖口，沉重的雨滴隔着黑色雨衣打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脑海中有关冲击力的冰冷数字。 许言像一位孤独的行者，漫步在一座空城当中，也许只有这样的天气，夜生活才会告一段落。 很快，他停在了一栋居民楼的下面，抬头望了望灯光，快步走了进去。 搭乘电梯，黑色雨衣边角滴落着水渍，许言站到了云雅家的门前，甩了甩手指上的水珠，象征性地按下了门铃。 三遍之后，一身睡衣，手里捧着薯片的云雅打开了房门，惊诧地问道： “叔叔？有什么事吗？异种人又找上门了？” 说着，云雅探头朝许言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找六一的身影。 “一个人在家？”许言模拟出人类原声。 云雅小鸡啄米地点头： “正在看电影，这种天气就适合窝在床上，对了，您……” 看着云雅眉头微蹙，许言微微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看，另外嘱咐一下，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要随便暴露。” “我明白！”云雅做出‘我都懂’的架势。 关于她的能力，这段时间里也逐渐接受熟悉，相应的新奇感也已经退去。 “那就好。”许言故作轻松地说道，转身准备要走，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去。 “对了，能不能给我两根头发，最好是现拔的。” 云雅‘啊’了一声，露出疑惑的表情，许言赶紧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在西半球有些生意上的靠谱朋友，可以做相关检查，以免你发生这种变化，在体内留下隐患。” “还是六一提醒我过来一趟的。”他着重补充道。 云雅撅着鼻子想了想，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将发箍摘掉，顺手一拢，一团头发就留在了手上，递了过去。 “给您，我说这么大雨，您还亲自跑一趟呢。” 许言轻笑一声，接过头发，转身说道： “没关系，我这里今天还见到太阳了呢，就先这样，天气好了可以来店里找六一玩。” …… 卖了六一，要到了云雅的头发，许言攥着那团头发下了楼，站到了通道口。 先是低头看了看，或许因为水汽的缘故，没有分辨出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紧接着，他从后背取出一台拳头大小的履带式机械狗，以及一个塑料密封袋。 将头发装入密封袋，确认完好，又将其放入机械狗内，随后设定好程序，机械狗便迅速滑出，消失在雨夜当中。 做好这一切，许言暗自点头，快步走出小区，乘坐地铁赶往了h区钢铁市场。 云雅的家离书店不远，恰好许言很期待街上没有人的境况，所以才选择步行，至于h区钢铁市场，走过去可就太麻烦了。 过了一会，许言走下并不拥挤的地铁线路，离开了空荡荡的地下通道，回到地面，扭头确认了钢铁市场的入口，迈步走了过去。 然而，他刚刚准备进入，一条书店的通讯传入到脑海，老猫蠢蠢欲动的声音响起。 “确认了，‘先知’说是，是什么是？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回去告诉你们。”许言挤出一抹微笑，关闭了通讯。 “你……”老猫的声音戛然而止。 病毒的事情他还没有向众人交代，主要是想组织一下语言，不想像‘先知’一样，形容的那么恐怖，毕竟六一就是当事人，还是要考虑一下情绪问题。 但刚刚老猫传来消息，‘先知’说了是，那就是确认云雅同样是病人，异种人的确是感染了病毒异变体的存在，所以才拥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病毒异变体……入侵遗留会不会和这个有关？是当年地外文明用这个来入侵？还是当年蓝星人类依靠这个打败了入侵？” 许言自言自语了一阵，对于当年的谜团有了新的认知，甚至可以说是不小的发现，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换个角度讲，探知谜团放在一边，异种人这么多年都活下来了，也就是说六一暂时不会有身体上的危险。 稍稍放下心，许言回头环视了一圈无人的街道，雨滴的噪音像是台柴油机放在耳边，激起了笼罩一切的水雾。 广告牌的彩色灯光被雾气晕染，在视界中形成一团团的散光效果，与楼宇的黑影相得益彰。 沉默片刻，许言甩了甩身上的水渍，迈步走进了钢铁市场。 路旁，与灯架安在一起的监控探头，静静的注视着一切，履行着设定好的职责，只不过水汽太大，模糊了视线。 第一百三十章 号番茄酱 趁着通道四下无人，许言抚平兜帽，斜摆双臂，像老电影里的僵尸一样，僵硬地蹦了几下，再次甩下水渍。 随后搭乘电梯来到地下，走进了真正的钢铁市场。 与以往的人声鼎沸不同，此时的钢铁市场门可罗雀，只有商家窝在店里独处，或者聚在门外闲聊。 偶有两三位客人也只是随便逛逛，脸上带着想走的心思。 但暴雨从中午下起，来的突然，没有带雨具又沉迷于这里的他们，索性一拍即合，为什么不来一杯复古的手磨咖啡呢？ 散发微苦气味的咖啡，搭配上纯木家具，或者聚在一起打打牌，头顶黄色吊灯的暖意，总要比冒雨叫车回家来的舒服。 如果不喜欢这种氛围，还可以不加牛奶不加糖，端着杯子跑到梦回工业革命的区域，借着糊脸的蒸汽享受煤渣的味道。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排队，也没有拥挤的人流，大可独享。 “据气象部门预估，本次暴雨将是今年最后一次大规模降水，今夜凌晨降水量会有一次小高峰，或至明天傍晚，雨势将会减弱……” 咖啡店里，没有回家的客人纷纷庆幸，这意味着直到明天，钢铁市场都不会有拥挤的情况出现。 想象一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超市，喜悦之情不过如此。 同样听着新闻里的报道，许言在咖啡店门前驻足片刻，便继续在这里游荡起来。 确定了几个还算靠谱的老烟卷售卖店，他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打量着大半座钢铁市场。 刚刚在熟悉位置，他并没有找到那顶墨绿色的棉布帐篷，不仅是帐篷，今天这里大多数随地摆摊的商户都没有出现，想来暴雨的天气还是很有影响的。 略微环视片刻，许言有了离开的心思，但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远处一抹似有似无的墨绿，隐藏在一片升腾的蒸汽之中。 “跑那么远……”许言嘴角微微上扬，呢喃一句，迈步朝着那边走去。 来到梦回工业革命的区域，这里的景象让许言有了刹那的年代失措感，加上黑色雨衣的水渍，还以为来到了腐国首府。 停在熟悉的帐篷前，手指还未触碰到铜黄色铃铛，里面的主人便发出了邀请。 “是在躲我么？”许言掀开棉布帘子，随意地坐下。 眉心涂抹着红色三角的铜黄色机器人坐在深处，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许言的脚下： “我今天来晚了，你不会以为我这些货一直放在这里吧，谁想到中午下了暴雨，人都走光了，我也懒得换地方。” 许言点了点头，他也是顺嘴开个玩笑，真想躲他，对方完全可以不出摊。 随后他尴尬的将黑色雨衣拢了拢，以免水珠滴落到对方新换的地毯上，当然，脚底的水可能已经印上去了。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在这里租下一间商铺，黑市最近虽然太平了，但在那地方，除了我，你还能有别的顾客？” 许言用脚底搓了搓纯羊毛的绿色地毯。 “况且，这么一块地毯，就为了铺满帐篷，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铜黄色机器人放下手里的玻璃小瓶，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这是生活的仪式感，另外，我才不会购买不动产，或者将钱浪费在相关事情上，我的目标是移民……或许不是移民，单纯的要买一艘船，在太阳系里生活，到时候做些小生意，维持生活和维护费。” “毕竟除了蓝星，其他殖民星对于个体户的管理并不严格，走私这种行为在定罪斟酌上，有着很大的浮动空间，当然，关系要处理好。” 说着，铜黄色机器人指了指架子上的不记名晶卡。 “自由。”许言点了点头，颇为认同，“但一艘太空船的价格可不便宜。” 他又想到了那位联邦高层答应他的太空船，不过也许从那位‘先知’手里也能得到，他就是为此事而来。 “我的薪水足够让我在迈入老年之前，攒够一艘二手船的全款。”铜黄色机器人不在乎的说道。 “……” “所以，这次来是有新的消息？提醒你一下，纳米核心的体验活动推迟到了十一月一日，大卫·克罗蒂议员的演讲也定在同一天。” “不过有很大可能性，大卫议员的演讲会取消，当天由活动主办方直接展示录好的影像，具体还要看议员的行程安排，他们很忙的。” “理由是最近天气不正常，不要相信新闻，这雨明天停不了，起码还要两三天。” 铜黄色机器人察觉到许言的沉默，爆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好像很久没有与人交流过了一样。 许言直视着对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开口问道： “这些消息我可不会付钱，而且，你好像知道不少东西？” “这些算是免费。”铜黄色机器人突然打断，“其他的消息要用钱买，我真是对我的工作环境厌烦透了。” “忍一忍，起码有很高的薪水。”许言开玩笑地安抚道，并没有越界去询问对方的个人信息。 铜黄色机器人摇了摇头，似是叹气地说道： “当然，要不是为了高额的工资和福利，我才不愿意待在这无聊的地方，日复一日进行同样的工作，我发誓等我攒够了钱，我第一时间会提交辞职报告，我早就已经写好了……” “看来你最近的工作并不顺心。” “嗯，有个突如其来的大项目，这该死的暴雨……对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抱怨了许久，铜黄色才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 许言收了收心，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帐篷帘子，直接通过文字信息与对方沟通起来： “黑市那边最近应该还可以了吧，有没有路子，替我找个生意。” “你想做什么？”铜黄色机器人紧张起来，许言每次这个样子，都意味着不是什么小事情。 “偷渡。”许言默默发送过去两个字。 “偷渡？你找死？我知道你我可能有着同样的人生理想，但买不起太空船，也不是自杀的理由。” “蓝星只有低级防御轨道才会拦截无注册、无警示、无通缉嫌疑的小型舰船，但那不意味着低级防御轨道就是摆设。” “我当然清楚。”许言推了推手，光凭文字，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惊讶，“不坐人，有批货需要运出去。” 铜黄色机器人一愣：“你敢在母星做走私的买卖，那你还不如去偷渡，试试低级防御轨道的精准度呢。” 虽然是文字，但对方言语间还是能看出些许活泼，比以往的沉着冷静略有不同，就像被困在屋子里的猫，耐不住性子想要闻闻新鲜的空气。 许言没有过多在意这些，而是继续说道： “有没有路子，不大，还不到你帐篷大小的四分之一。” 听着许言的追问，铜黄色机器人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蹦道： “有，还是那句话，安全性不敢保证，都是被逼无奈的亡命徒才会坐的。” “可以。”许言点了点头，“尽快联系，尽快定下来，劳务费不是问题。” “我每天都会来一次。”他又补充道。 按照黑市的规矩，不询问个人信息，不留下独立的联系手段。 “但……目的地呢？火星地下城？还是金星？水星？总不能是木星吧？” “哪里都可以。”许言松了口气地回道。 铜黄色机器人显然不明白许言的目的，下意识愣了神，但本着行业规矩，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答应下来，承诺会尽快联系。 随后二人又随便聊了聊时事，暂时没有定下劳务费，许言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零点，便准备起身离开。 抚平身上的黑色雨衣，残留的水珠还是滴落到了纯羊毛绿色地毯上，许言道了声‘抱歉’，带上兜帽，转身离开了帐篷。 掀开棉布帘子，铜黄色机器人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帘子前准备目送许言。 这时，许言心血来潮，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说道： “要不然我赔你块地毯，劳务费打个折？” “想也不要想……”铜黄色机器人板着脸，话锋一转，“看在熟客的面子上，下次可以带一箱8号酸度的番茄酱，我考虑一下在偷渡商人那边砍砍价。” 许言挤出一个笑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摸鱼 蓝白色大厅中，‘下水道之光’的队员们交错接替岗位，轮流去餐厅享受高热量的夜宵。 一位入职不久的队员端着托盘，快步赶回自己的位子，将双份的汉堡薯条分出一半，推给了身旁的前辈。 勉强算是前辈，虽然对方的年纪并不老成。 坐在新队员旁边的男子回过神，笑眯眯的接过夜宵，又从抽屉中掏出了两袋8号酸度的番茄酱。 “有心啦，兄弟前途无量，不过不用在意，8号酸度最近断货，我怀疑后勤针对我。”男子看着新队员的尴尬脸色，合时宜的安抚道。 新队员松了口气，他在餐厅没有找到8号酸度的番茄酱，正犹豫怎么挽回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 作为新来的，眼前大概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可是教了他不少东西，比如该怎么在特遣队为人处世，再比如与一线部门交接项目时，该怎么不露痕迹的显摆自己窝在下水道里，就能拿上高额薪资。 “后勤方面也会缺货？”刚刚脱离尴尬的新队员下意识问道。 “开个玩笑，后勤采购不会按照酸度分类，都是一批批的进货，8号吃没了，就只能等下次采购了。”男子苦恼地笑了笑。 新队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十分奇怪这位前辈，自从自己被分到对方手里，对方时时刻刻都要上班摸鱼的态度，着实让他对特遣队的第一印象拉低不少。 但时间一长才发现，这里好像只有这位前辈在上班摸鱼，明明年纪不大，却要混吃等死，这可是特殊部门，还是窝在后方的，随随便便衣食无忧好吗？ 呃，衣食无忧，好像摸鱼也挺有道理……新队员揉了揉眉心，拿起汉堡，选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之所以觉得奇怪，就怪在对方虽然带着摸鱼的态度上班，可一天却能有二十个小时坐在这里，睡觉也不例外，不知道该说是勤奋还是懒惰。 感受到新队员的眼神，男子慢悠悠地将番茄酱挤在肉排上，目不转睛地说道： “一直坐在这里就有奖金，福利项目里有超额全勤奖，如果想提高生活水平，一会我发你份文件，按照上面的计划做，你能抠走福利项目的里每一分钱。” “可是很耗身体啊。”新队员既然关心，又是担心的提醒道。 男子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福利项目里有定期体检和免费保健，工作满一年就可以，保你辞职的时候，身体健健康康。” 新队员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手下不自觉用力，汉堡自带的沙拉酱被挤出一团。 他想递过去一道鄙夷的眼神，但身在屋檐下的自觉，及时制止了他。 他有点不明白，每个人都拼了命的严格要求自我，学习，资历，清白身世缺一不可，就为了能来到这样的特殊部门。 年纪小一些的还带着拯救世界得中二感，年纪大一些的，也应该有着为联邦，为文明付出的自豪感才对，怎么到了对方这里，味道就全变了。 “你是哪里毕业的来着？”男子咬了口汉堡，突然问道。 “土卫六航天研究院。”新队员脱口而出，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感。 男子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哦～想起来了，蓝星航天专业最高学府，确实是前途无量，可那里毕业的不是都到航天部实习，或者派遣给泰克工业吗？” “我自己选的，我觉得这里……” “很帅？”男子接道，“那你应该去其他特遣队，航天专业本来就应该仰视头顶，‘蜗牛触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那里就业范围也广，间谍都有的做。” “何必要来这里，整天见不到日光，借着覆盖全球的探头，只能俯视窥探别人。” 手中汉堡的沙拉酱越挤越多，新队员咽了下口水，脸红得没有说话，‘蜗牛触角’确实抛出过橄榄枝，但他因为害怕，所以就没去。 “对了，你是哪里毕业的？校友？”新队员赶紧转移了话题。 男子一愣，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扭头说道： “我？高中毕业。” “？？？” “要仰视头顶。”男子指了指上面，“年轻的时候私自破解过联邦的货币系统，那时候就想着买艘船，结果关键时刻被抓了，因为当时没有成年，要么坐牢，要么在这赎罪。” 男子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小事，微不足道，但实际上，他现在还记得，当时无人执勤飞行器把他堵在了厕所里，枪口就顶在他的脑门上。 狠人……新队员用疯狂眨眼缓解着逐渐微妙的气氛，心里默默又给这位前辈贴上了一个标签。 沉默许久，简单地吃完了夜宵，新队员主动收拾残局，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前辈，这样下去不行啊，昨天上面刚刚下达指令，一周内找到那艘被击毁舰船的驾驶者，可这……”新队员指着屏幕，满脸纠结。 ‘下水道之光’没有分部的说法，所有人员都集中在零号城市，其中又笼统分为三个部分：负责地外的，负责母星的，以及单独负责零号城市的。 “呼……”男子皱着眉头喘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该死的暴雨！” 屏幕上，涉及到外区的探头画面，几乎全部都是朦胧状态，被厚厚的水汽笼罩，根本无法看清。 “我记得以前收拾垃圾的时候，看到过某个高层上交过一份提案，建议换掉所有城市外区的探头，起码加上自动清理功能，可惜没有通过。”新队员思索着说道。 男子瞥了一眼，脸色愈发苦恼： “我也记得，但那需要很多钱，完全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利益，所以被驳回了……暴雨……完不成任务，要扣奖金……” 男子用手搓了搓头发，低头念叨着：“我真的受够这里了……” ……………… 掀开兜帽，许言快速脱下黑色雨衣，趁着水珠大范围掉落之前，扔到了门口的筐里。 屋子中，店员全部都在，正围着那位‘先知’问东问西，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老许回来啦！”六一率先招了招手。 宫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被‘先知’描述的宇宙景象震撼，但老艺术家的矜持让他没有像六一手舞足蹈。 唯有老猫，轻蔑地瞥了一眼门口，还在为许言瞒了病毒的事情记恨，但‘先知’似乎和许言达成了某种协议，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许言挤出一个微笑，刚刚迈步，突然想起在钢铁市场明明选好了靠谱的商店，但回来的时候忘了买一些老烟卷。 明天再去买吧……心里想着，他快步上前，不顾老猫的反抗撸了一把，对着‘先知’说道： “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很快，三四天差不多。” ‘先知’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嘴巴不动： “谢谢，不得不说，你比你族人的善意要多很多，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疯狂。” 压制？不如说是我人类灵魂的赋予……许言摇了摇头，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准备加入这场座谈会。 作为一个本体奇异，甚至可以捕食中子星的生物，‘先知’无疑是强大到不符合逻辑的。 同理，其对宇宙的认知以及见识，也比老猫要多出很多。 许言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要试着将自己的眼界向外扩，真正的适应将目光投向星辰大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敲定 三天后，十一月一日，傍晚。 书店里照常没有客人，窗外的雨势一如三天之前，天气预报再次将暴雨的结束时间延长，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日期。 ‘先知’安分的坐在楼梯下面，高大的容器身躯即便是坐着，也显得有些拥挤。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的不耐情绪，只是安静的发呆，似乎对他来说，这样的无聊时光，与他本体游荡深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六一风雨不顾的赶去学校还没有回来，老猫吃着手工鱼干趴在书架上，无聊地翻看着网络论坛，试图学习一下本土谚语，以后可以更好地反驳许言。 而接受了许言的建议，忠于油画的宫玺站在窗前，尝试着将外面的雨幕以素描的手法记录下来……他本人觉得这样的画法也不错。 柜台后面，许言单手撑着脑袋，斜靠在椅子上，观看着一场网络直播。 唐氏商会与泰克工业联合主办，纳米核心免费体验活动，地点就在唐氏商会总部对面的一座体育馆内。 也许是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底，虽然有着暴雨的影响，但活动依旧正常举行，没有再次拖延，不过预料之中的是，大卫·克罗蒂没有亲自现身，而是放了一段声情并茂的录像，作为热场的背景板。 这让许多等待议员解答疑惑的民众非常不满，不仅网络上刷了屏，询问议员的承诺到哪里去了，就连体育馆现场，也是有着不少质疑的声音出现。 看着体育馆内的骚动，工作人员竭力控制着场面，坐在书店里的许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看来普通人还是很在乎这件事的，即便这样的天气，场馆内也是坐满了人，网络上的同时观看人数更是到了恐怖的量级。 许言很理解，一方面是自认为高端的技术，可以改变生活，一边是可以危及到生命的隐患。 人们一边期待着纳米核心没有问题，一边又不肯相信它真的没有问题。 这很纠结，但很正常，正常到从客观角度来看，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这就是许言想要的，因为只有这样，这潭水才足够浑浊。 比如他只是散播了纳米核心有漏洞，可能致人死亡的消息，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已经说什么的都有了。 比如什么控制思想，比如把一部分人当做动物控制，圈养起来，甚至还冒出送到矿产星当免费苦工的言论。 相比之下，窥探隐私这种可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 将声音调大一些，许言继续观看着整场直播，现在已经到了体验者植入的阶段。 被挑选的体验者有十几个，明着讲是网上报名，随即抽取，而且是真的来自全球各地，甚至还有海底城市的居民。 但实际上，这个过程并没有对外公开。 许言觉得这其中有没有内幕并不重要，反正直播的时候，给体验者植入正常的纳米核心不就行了，反正没人知道。 不仅如此，整个体验活动都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后来许言才想明白，人们通过这场活动，会不会对纳米核心产生信心，联邦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这个形式，足够权威的形式。 只要形式到了，之后舆论上可以请一些专业人士发言，再来一些水军，甚至体验者现身说法，自然而然，人们就会发现： 哦，原来这个真的没问题，议员都发话了，泰克工业做保，网络上真是节奏飞起，坏人多。 嗯，带节奏很重要……许言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关闭了直播。 后面的内容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联邦最终还是打算以舆论对抗舆论。 许言觉得这事开始有点头疼，但转念一想，反正还有两个月过年，只要能在人们被忽悠的相信了纳米核心的时候，把破解版放出去，又是一潭浑水。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自己偷出了三份样本。 心中敲定主意，抬头看了看对面窝在楼梯下的‘先知’，又看了看书架上的老猫，许言起身离开柜台，打了声招呼，走出了书店。 ……………… 拥挤着朦胧彩色光团的雨夜，许言来到钢铁市场，找到了那顶墨绿色的棉布帐篷。 这次没有拨动铃铛，他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是一愣。 铜黄色机器人坐在老位置，像个被供奉起来的神像，一动也不动，许言简单查看了一番，发现对方处于暂时离线状态。 那我是不是可以…… “来了。”铜黄色机器人突然开口，打断了许言的不怀好意，“今天好像来晚了一些。” “在关注直播。”许言坐下，平静的回道。 “呵……直播……”铜黄色机器人摸了摸眉心的红色三角，“走个过场罢了，这玩意只要不公开所有技术细节和程序源码，就不可能让所有人相信。” 说着，铜黄色机器人做了个无意义的挡嘴动作： “兄弟，你要是真接了反对派系的水军单子，我建议你和你的雇主提个价，我敢预计，几天之后，大规模的职业水军和专家，就会出来给纳米核心站台。” “加价？”许言听懂了对方的暗语，“你的意思是，你也能掺和进来？” 铜黄色机器人推了推手：“当然，水军嘛，要多少账号，我这里都有，无注册地址，留完言就删，保准比联邦的检测机制要快。” “不过就是价格……”他迟疑地补了一句。 许言沉默地看着对方，他发现对方最近的情绪波动很严重，虽然面对机器人传话筒，他无法感知到，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言语习惯之间还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而且，他突然有点好奇对方的身份，能夸下这种海口，说明背后还是有点路子的。 想了想，暂时压制住好奇，许言直接避过了这个话题，自己下一次搅混水，就不是水军的问题了，而且流出破解版的问题。 “先说正事，三天了，偷渡的路子有没有消息？” “有。”铜黄色机器人微微点头，“慢一点的，三天后，目的地火星地下城。” “快一点的……明晚，从零号城市出发，凌晨乘坐列车到海岸线，三个小时路程，后半夜起飞，目的地金星野外地表。” “野外？”许言诧异的问了一嘴。 “不然呢？冒着暴雨偷渡起飞，价格相对便宜，听说有伙人待不下去了，要赶紧走，所以才这么急，不过你运的又不是人，在哪降落有区别？” 的确没区别，就是刚进太空炸了都没问题……许言点了点头： “多少钱，就明晚。” 不怪许言如此着急，这三天里除了听‘先知’讲故事，外面的调查局人员，以及形迹可疑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要委托，单纯来书店看书的人也多了一些，许言才不相信那些冒着暴雨出来的，都是在家闲不住的普通人。 真要让人知道，自己店里藏着着这么一位，那就越过接单，执行，失败的程序，直接跑路吧。 “单程票，二百万。”铜黄色机器人比了个手势。 “可以。”许言没有犹豫，二百万还可以接受，不过一会回去，要和‘先知’讨论一下报酬的问题了。 “好，明晚把货送过来，我给你联系……对了，提醒一下，二百万算是行内最低价了，所以别对太空船抱太大期望，这种暴雨天气，不在半空解体就称得上安全。” “……行，能远离大气层就行。”许言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随后，二人又简单聊了聊，许言便准备离开，临走前，铜黄色机器人送出帐篷，突然说道： “你好像不是要送货，倒像是有什么烫手的山芋想赶快脱手。” 许言僵硬的摊开手，平静的回道： “你最近好像也有点不正常，是工作上的问题吗？” “走好，不送！” 铜黄色机器人毫不犹豫，转身回到了帐篷里。 ……………… 蓝白色大厅内，某个位置上，男子断开了远程连接，突然发狂的搓着头发。 “奖金！奖金！该死的暴雨！该死的监控探头！” 身旁的新队员尴尬的伏案工作，没敢插嘴，距离上峰下达寻找地外生命体的一周期限，已经快速的过去了一半，可那个地外生命体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甚至有人怀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地外生命体，无非就是那艘舰船赶上了议员演讲的时候被击毁，所以上峰才会无脑重视。 但没办法，命令就是命令，完不成的任务也要假装可以完成，然后全力以赴。 至于奖金，新队员不明白，他们的薪资被扣两次奖金根本不打紧，但前辈好像对钱颇为敏感，就和吃饭没了8号酸度番茄酱一样。 “前辈……” “干嘛！”男子凶神恶煞，顶着黑眼圈转过头。 “上面好像来了个外人，你见过吗？”新队员指着身后二楼的悬空观察室，试图分散男子的注意力，缓解对方的痛苦。 男子不耐烦地回过头，透过观察室的玻璃，看到里面站着一位青年，身旁还由‘下水道之光’特遣队的队长陪同，似乎在交谈什么。 他皱了皱眉，扭过头继续搓着头发。 “不认识！” ……………… 观察室中，如果许言在这里，就可以认出这位青年，正是70号海底城市混入‘手术台’的那个青年。 “这人不好找，我们在残骸中发现了不少不同种族的躯体，对方似乎可以转移，保不准会有人类躯体，可以提供躲藏。”下水道之光的队长说道。 青年微微一笑，托了托鼻梁上的金丝圆片眼镜： “所以我来了。” “这事还不用惊动您吧。”队长尴尬的搓了搓手，下意识落后青年半个肩膀。 “不用？”青年带着笑意反问，“不用的话我就走了，你们怎么向大卫交代？” “那艘舰船可是在他演讲的时候被击毁，以太空航路的标准算，十公里简直就是近在眼前。” “你们是联邦对内的眼睛，数据的梳理人，联邦一共十二支机动特遣队，精英中的精英，但即便如此，很久之前有一支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流放出母星，你们这里应该有记录的。” 队长身体一僵，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后说道： “有记录，工作失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与后果。” 青年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拍了拍队长的肩膀： “我留下来帮你们找，联邦里有些人小心眼，这次找不到就算了，但那些人背后给你记上一笔，特遣队没有事，可你这个队长还怎么混？”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雨夜 早晨，工作车间内，‘先知’佝偻着身子，以免高大的身躯撞到天花板，身旁只有许言安静的陪同。 “能看出什么吗？”沉默片刻，许言开口问道。 ‘先知’没有动，也没有发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铁架子上的铅制鱼缸打开，三条‘生命之鱼’张开身躯，像风筝一样游荡在半空，鳞片张合，不仅露出内部的晶莹脉络，也将残留的水分吸入其中。 房间中的空气一下变得湿润，三条鱼交错漂浮，许言的金属表面凝聚出了无数细小水珠。 影响能力又大了，这样下去店里早晚发霉……他低头瞥了一眼，默默地想着。 接着，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先知’，对方绿色的褶皱皮肤逐渐光滑，像是吸水的海绵开始微微膨胀。 许言记得老猫说过，‘先知’的这副身躯，本主应该是两栖类生命体，生活在有少量陆地的海洋星球。 “真是漂亮的生物。”先知突然开口，打断了许言的思索，“我见到过在空中生存的物种，但可以在水中，空气中同时生存……” ‘先知’顿了一下，僵硬地按了按自己变得柔软的皮肤： “还能有这种奇特天赋的，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它也生了病，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收藏，用其他物品交换也可以，可惜……” 许言上前两步，越过‘先知’来到架子前，伸手将三条‘生命之鱼’抓到鱼缸中，转过身抱着胳膊。 “也就是说，这鱼也和外面那个女孩一样，有病毒异变体的痕迹？” “是的。”先知微微点头，“不仅有，而且很浓郁，真是可惜……” 那你有没有想过，鱼能变得这么奇怪，有可能恰恰就是病毒异变体的功劳……许言心中嘀咕一句，上前垫着脚拍了拍‘先知’的肩膀： “我这里有三条，如果能克服心理障碍，可以免费送你一条，算是土特产。” 许言心里期待着对方答应，这鱼只要剁一刀，就能不停分裂重生，送出一条也没什么，主要是留着三条鱼，对房间的清理压力太大了。 他想过给老猫加个餐，但帝国的上校同志死活不愿当这个活体实验者。 听着许言恳切的友好说辞，‘先知’犹豫了一下，但转瞬间并不熟练地摇了摇头： “不了，我们都是尽量少与这些东西接触的。” 那真是可惜……许言失望地收回手臂，看的出来，‘先知’种族对这玩意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了。 “对了，你的族人数量并不多吧？我是指和生活在星球上的普通种族比较。”许言转身出门，心血来潮地问道。 “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先知跟在身后，语气没有波动。 许言‘嗯’了一声，不在意地打开房门： “准备一下吧，晚上出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亮前你就可以飞出这里。” “谢谢。” 许言无奈的耸了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昨天回来后他把消息告诉了对方，并试图沟通报酬的问题。 但结果显而易见，对方身无一物，光脚应付穿鞋的，许言只能期待对方真的守信，被族人接走后，能记得付账。 不过为了一点小梦想，他还是坚持地暗示了，如果可以，报酬是一艘小舰船最好不过，只是不要停在蓝星附近就行，不然被发现后给击毁，那就欲哭无泪了。 ……………… 中午时分，蓝白色大厅 操纵铜黄色机器人的男子瘫坐在椅子上，对着身前挤满8号酸度番茄酱的汉堡发呆，毫无食欲可言。 他现在已经绝望了，这次的奖金必扣无疑，虽然从某个想要偷渡的家伙那里，结算了20%的劳务费，但那本就是自己应得的，奖金没了就是没了，不存在什么额外的惊喜。 “呼……” 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平复心情，继续面对着模糊到重影的屏幕，毫无希望地寻找着上峰想要的目标。 而身后二楼的观察室中，‘下水道之光’机动特遣队的队长站在窗口，俯视着正间大厅。 在队长的身后有一台普通的电脑终端，那位留下来的青年正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屏幕被划分为几十份，实时播放着零号城市外区的监控，不仅如此，真正令人惊骇的是，几十份不同画面在不断变幻，内容几乎涵盖了零号城市外区所有的探头画面，变幻速度快到根本法识别的地步。 一座城市有多少探头，紧靠几十份一波的转场，以及恐怖的转场速度，更不要提暴雨水雾的影响。 青年就这么硬生生地浏览着外区所有的监控，不时推一推鼻梁上的金丝圆片眼镜，满脸轻松。 此时，他就是这座城市的眼睛。 “您是刚从地外回来？” “不，我刚从海底上岸，直接赶过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窗口的队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青年身后，却被画面的变幻速度搞得头晕。 “先试一试，这种天气出来的人，都是可疑的。”青年不在乎地说道。 队长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清楚这种画面变幻速度，以及探头上的水雾，对青年无法造成阻碍。 可实际上，青年是有更快得方法的，而且权限也足够，只不过这里是蓝星首府，顾虑太多。 许久，沉默的队长再次叹了口气，低着头离开了观察室。 在联邦任职，成为一艘文明大船的零件，人人都是身不由己，必须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即便观察室中，那位有权力掌舵的青年，又何尝不是呢？ ……………… 夜晚 “为了生活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这个词好！”老猫趴在书架上，由心的赞叹一句。 许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听着‘先知’讲述他的见闻，以及分析他那艘被击毁的舰船，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引擎总是出故障。 随后，众人又聊了一会，许言看了看时间，距离零点已经不远，于是轻敲桌面，提醒该出发了。 按照铜黄色机器人的交代，零点会有一趟列车从城市出发，用时三个小时赶到最近的海岸线，然后登上偷渡船，趁着监察机制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起飞。 “我们要不要跟去？！”六一噔噔蹬地跑过来，期待地问道。 这几天里，‘先知’古井无波的态度很难让人产生坏印象，即便他在有意识的躲避六一这位病人，但六一却不这么认为，她只觉得店里少了一个讲故事的人，‘先知’叙述的各种见闻，好像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而也许是许言阐述的过于柔和，她并不觉得自己感染了什么病毒，只觉得这是天生的，往坏了说，也不过是适应环境的变异而已。 那么多异种人都没事，显然也没那么可怕。 许言很满意六一的反应，但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小看了六一的神经粗大。 “不行，你和老猫留在店里，宫玺跟我走一趟就可以了。” “啊？！” …… 强行说服六一，许言和宫玺穿好黑色雨衣，租了一辆推车，又用提前准备好的木箱，将‘先知’装了进去，盖上一层防水布，快速离开了书店。 夜晚的城市街道上空空如也，只有各种彩色的广告牌交相辉映，宫玺推着推车，一行人赶到了h区的钢铁市场。 没有进入地下，铜黄色机器人已经在通道口等待，身后还跟着两名陌生的粗犷大汉。 “很准时。”铜黄色机器人指了指身后的两个汉子，“跟着他们走，坐车到城外货运站，剩下的我就不需要掺和了。” “看在熟客的面子上，劳务费可以回来再说，好心提醒，你的货最好不要声张，鬼知道那些不要命的偷渡客，会不会在起飞后打开看看。”铜黄色机器人特意提醒，瞥了一眼推车上的木箱。 许言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关系，随后跟在宫玺身后，二人走进了不远处的巷子，在两位汉子的指引下上了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列车 暴雨已经下了四天，不仅是零号城市，北半球大部分地区都笼罩在这场大规模降水中。 两个汉子准备了一辆小货车，装着‘先知’的木箱放在后面，许言和宫玺坐在前方的后座上。 诡异的雨夜没有雷声，只有雨滴砸在车顶的暴躁，也许是觉得太无聊，其中一位汉子打开了音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又掏出一瓶高度酒。 “要不要来点？”汉子看着后视镜，扯着嗓门，举起酒瓶对宫玺问道。 虽然宫玺带着金属口罩，但健硕的身材和人生经历揉杂出的气质，让这些法外之徒倒是心生好感。 他不露痕迹地瞄了眼许言，在金属口罩下笑了笑，自然地摆了摆手。 砰！ 开车的汉子咬开了瓶盖，遗憾的笑着： “不用那么谨慎，我在这行干了十年了，运人都没紧张过，运货不用这么小心的，你不是不登船吗？” “对，把货运出去就行。”宫玺短促的应道。 看着宫玺的态度，汉子没再多说什么，喝了口酒，踩下了油门。 ……………… 蓝白色大厅，二楼，观察室。 青年突然用食指轻点了一下桌面，屏幕变幻的画面猛的停住，追踪到了许言等人出城的货车。 事实上，画面中只是有个朦胧的黑影，偶尔能看到亮起的车尾灯。 “有问题？”下水道之光的队长站在青年身后。 “钢铁市场出发的私家车，有两个人搬了个木箱上去，目的地大概率是城外的货运车站。”青年推了推金丝圆片眼镜。 队长眉头一皱，他是真的看不清画面上有什么，但青年却仿佛看得真切。 “应该是运了些特殊货物，钢铁市场也不干净，总有私货夹带。”队长想了想，推测道。 青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呵’了一声，起身扶着队长的肩膀，小声说道： “等待列车驶离城市，通知黑厨刀中途拦截。” 队长屏住呼吸，露出尴尬的神色： “可这件事我们只有调查权，没有具体的意外事故，这边只能请求……” “用我的权限，这是命令。”青年收回手臂，打断了队长，嘴角上扬，“另外，我亲自随行。” ……………… 沉重的雨滴砸在头上，让宫玺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他很久没有淋雨的感觉了，无数的雨滴汇聚成雨幕，像是一只隐形的大手，重重的压了身上。 “前面就是，跟我来，马上到时间了。”随行的汉子说着，引着宫玺二人朝进站口走去。 许言习惯性打量着即将出发的列车，发觉比樱寺株式会社的列车差远了，简直可以用破旧来形容。 恰好，宫玺也皱起了眉头，被随行的汉子看到，于是大大咧咧的解释： “这是家小公司的车，几乎压上了老板所有家当，我们贿赂了一下负责人，可以塞两个位子进去。” “要是被发现了呢？”宫玺好奇地问道。 “发现就发现了，收拾东西跑路，找个地方躲一阵子，这事都是你情我愿，大多数夹带私货都这么干，有的皮包公司就是专门负责这种活的。” 似乎还是看在宫玺的气质上，汉子一点也不避嫌，反而觉得有些自豪。 “对了，你们的货就放在那个车厢，里面全是酒，然后你们就呆在前面一节的客车厢里，这样不放心也方便看着。” 汉子的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人朝这边招了招手，示意登车。 许言和宫玺趁机对视一眼，没有提出意见，跟着对方向列车走去。 …… “你就等在这里，两个多小时后，就能到达登船地点。” 感受着列车启动的动静，许言将防水布盖严，通知了一声木箱中的‘先知’。 “谢谢，这不算什么。” 你记得给报酬就行……许言心里念叨，起身与宫玺对视一眼，走向了前面的客车厢。 打开车厢门，走在前面的宫玺一愣，这节车厢里并不是只有他们，而是还有着七八个人，听到动静，神色各异的朝这边看了看。 “不只是我们，这几个应该是偷渡想要离开这里的。”许言提醒道。 从眼神和相貌就看得出来，这七八个人都是狠角色，背了人命都是基础的。 留了个心眼，宫玺不动声色，和许言就近找了个角落坐下，拉扯了一下雨衣，以免雨水四溅。 车厢安静下来，众人收回视线，各自陷入沉默，打着自己的小心思。 并不先进的列车越行越快，很有节奏的晃动感也随之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宫玺突然睁开双眼，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壮汉。 只见壮汉扯着嘴角，手里不停抛着一柄匕首，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颇有意思地看着宫玺二人，尤其是许言，更是受到了不少的关注。 “逃出去还带着个机器人？挺会享受生活啊。”壮汉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许言瞥了对方一眼，没有动作，宫玺没有收到许言吩咐，也是按照习惯，不予理会。 二人沉默的态度让壮汉皱起了眉，‘啐’的一声，将某种腌制过的干果吐在地上。 “确实，金星野外着陆，有机器人帮忙，可是有很大几率活着找到城市。”壮汉笑着说道，有了起身的架势。 “路刚走到一半，还没登船呢，就要开始干老本行了？”有人嘲讽了一句。 “就是啊，都是逃命，大家互相帮助理解一下，有什么问题……着陆之后，或者登船后再解决。”又有人冷笑一声。 “没错，互相理解帮助，我想除了那位兄弟带了个机器助手，也没人带其他工具吧，那位兄弟似乎还带了货？我看你是从后面车厢走过来的。” 众人纷纷开口，抛着匕首的壮汉冷笑一声，又坐回了位子，气氛一时沉默而诡异。 “他们好像看上你了，店长。” “很正常，都是为了逃命，一个机器人可是大帮手，外星野外生存几率会大大增加。”许言无聊的扫视一圈，不在意的说道。 “那‘先知’……” “放心，起码出了大气层他们才会忍不住打开，还要防备报团，打开？不怕吓死就打开。”许言忍不住笑了笑。 他完全没有在意这场闹剧，继续安稳的等待着列车到站。 就在这时，‘先知’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或许我们要离开这趟列车。” “有问题？”许言猛地怔住，‘先知’的感觉不说好坏，那灵肯定是灵。 “有点模糊的感觉，说不清，比我来到这里的任何一次都要模糊。”先知继续说道，“我的经验似乎也做不出有效的判断。” ‘先知’的话让许言纠结起来，连他也摸不准？可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多，这时候下车几乎不可能…… “喂！过分了！”不远处的壮汉再次突然开口，打断了许言的思索。 同时，宫玺活动了一下肩膀，带动雨衣淌下更多的雨水，顺着原来的痕迹，流到了壮汉的脚下。 “出门不知道带雨伞？！就知道穿个雨衣四处带水？！” 壮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吐了口唾沫，匕首直接扔了出来。 宫玺豁然起身，职业的敏感性让他锁定住了匕首飞来的轨迹，确认对方只是挑事，没有用力。 而许言依旧坐在位子上，双手放在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指缝间不时闪过微红的光芒。 啪！ 匕首歪歪斜斜的掉落在地，滑到了宫玺的脚下，壮汉耸了耸肩，笑着说了声‘抱歉’，起身想要走过来捡起匕首。 许言能听到宫玺手指关节的响动，琢磨着这就是‘先知’的既视感？ 可就在这时，车厢内的灯光突然熄灭，让所有人惊诧的愣在原地。 随后，数道爆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玻璃渣在黑暗的车厢内肆虐，紧跟着是猛烈的风声与狂乱的雨水。 众人瞬息之间难以适应黑暗，只能下意识远离窗口，用手扫下脸上的碎渣与水渍。 “外面有人。” 许言平静地坐在位子上，对宫玺提醒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见(上) 翁嗡嗡…… 一股平稳的律动隐藏在风中，只被许言察觉，宫玺向后退了退，靠近了通往货车厢的门口。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宫玺疑惑地竖起耳朵，但只听到列车行进带起的猛烈风雨。 “是谁？冲着‘先知’来的？还是……”他旋即问道。 “不知道。”许言微微摇头，默默等待。 列车的速度依然不减，车厢内的小物件被风吹出窗外，就连人也是有些脚跟不稳，需要勉强抓住柔软的座椅。 整节车厢突然就陷入了风雨飘摇的状态，本该亮起的故障灯也故障了，前后车门锁死，仿佛与列车脱离，独处于另外的时空。 翁嗡嗡…… 那股奇怪的律动声大了一些，许言微微侧头，终于判断出是从背后传来，而且还在不断接近。 “小心一点，反正没有登船，我们还没付钱，大不了直接跳车，到时候抱紧我，这速度你扛不住。” 宫玺眨了眨眼，店长的话听上去怪怪的，但事实如此，下意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 车外，由十几节车厢组成的老式列车飞速前进，只有车头的灯光照出了一小片光亮。 离开零号城市，大地加载出一片荒芜，这是北半球的常态地貌，传闻是当年地外文明入侵的后遗症，也是联邦想要让人们忘记那段历史，永远也避不过去的坎。 此时，荒芜的大地经由雨水地抚摸化作泥滩，列车笔直前行，像是生锈的铁剑，撕开黑夜雨幕。 翁嗡嗡的律动声不断接近，两侧，十数道灯光追赶上来，调整速度，与陷入黑暗的最后一节客车厢保持静止。 “外面，追上来了。”许言扭头看向窗外，手掌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起身。 宫玺快速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将头扭了过去，只见车厢两侧，一艘艘纯黑色的梭型飞行器仿佛静止，与列车同时前进。 “标准十人型战斗飞行器，联邦军单人作战巡逻艇魔改版本，是黑厨刀！”宫玺瞪着眼睛，脱口而出。 许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真有点弄不准对方到底是冲谁来的了。 但还没等他想好对策，就见窗外的梭型飞行器纷纷打开舱门，黑厨刀机动特遣队标志性的外骨骼作战服，冲破高速水雾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草！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调查局的人？有人他妈出卖老子！” 不知是哪位亡命徒的声音响起，除了宫玺紧靠着锁死的车厢门，许言沉重的身躯不需要固定，其他人早就已经趴下，躲到了桌子下面。 极快的车速让狂风骤雨化作利刃，划不出血痕，但落在身上也是生疼。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外面的动作没有停歇，两侧的梭型飞行器慢慢靠近，舱门距离窗口不过半米的距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过后，车窗残留的玻璃彻底消失，紧接着是一声声沉重的落地响动，大约十余道黑色人影墨水般得融进了车厢。 “谁！他妈的！谁他妈出卖老子！”刚刚的声音再次响起，惊慌失措让声音的主人还迷失在突然的黑暗中。 许言强自镇定地望了过去，一位位特遣队员正如当年一样，冰冷，陌生，毫无生气，就像一把单纯的厨刀，被一双手握住。 突然，那位躲在桌下的壮汉大声叫骂着，双手在地板上摸索，有些后悔刚刚把匕首扔了出去。 但旋即他又摸到了一样更为冰冷的事物，是人腿！ 壮汉猛然间反应过来，本就是刀口舔血，赌命偷渡，多年的恶劣人生让他对被捕的情形并不陌生。 他瞬间下了决断，双手抱住了那条人腿，腰部用力，将自己转出了角落。 接下来的动作应该类似鲤鱼打挺，凭借着肌肉记忆用双腿来个剪刀脚，扭动对方，或者踹到某个难以明说的部位。 总之，快速将对方偷袭倒地，夺走武器，无差别开火，只要自己活下来，还可以下次再偷渡。 心里想着，壮汉扯出笑容，腰部用力…… 可还没等他抬起双腿，坚硬的枪口便怼到了嘴里，异物的不适感带起阵阵咳嗽，他看到枪身上亮起了道道蓝色光芒，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砰！ 一声轻响，血花四溅，地板上像是摔碎了一个西瓜，被风雨逐渐稀释，流淌，只剩下半具腰部以下的尸体。 借着枪身上的蓝色光芒，众人清晰地看完了整个过程，内脏碎片跳动到手边，趴着的亡命徒下意识干呕起来。 他们的手上也许有着很多人命，但死亡就在眼前，同类人的尸首也能唤醒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 许言同样静静地看着一切，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直到某个领头的黑厨刀向前走了几步，越过其他队员，视线掠过宫玺，落在了许言的脸上。 “有事？”宫玺犹豫一下，开口问道。 领头的人摇了摇头，缓慢地伸出两根并拢的手指，轻轻朝着许言倾斜了下去。 轰！ 红色的高能等离子束喷涌而出，擦着领头人的外骨骼作战服射了过去。 所有黑厨刀异常默契，同时向两边侧翻，躲过了这一道威力极大的光束，虽然打不穿他们的作战服，但如果破坏了外骨骼的某些部位，在车厢的狭小地带，反而会很麻烦。 毕竟……巷战不分精英与否。 领头人同样向左侧翻，迅速向后推了推手，示意不用管他，按照自主计划行动。 同时，许言直接跳起，一脚将身前的桌子踹开，强大的劲道直接将固定螺丝蹦飞，在车厢擦出火花。 领头人半蹲下身，双手抱拳，肘部朝上，硬生生靠着外甲顶碎了桌子。 卧槽！许言怔了一下，但立刻回过了神，没有犹豫地冲了过去，狭小地带，快速取得近战权才是重点。 与此同时，宫玺深吸口气，跟在许言的身后，朝着那群十余人的黑厨刀跑去。 “不想死就出来！”他大声地喊着。 骤然间，飞速前行的车厢陷入混战，许言与领头人缠斗在一起，不时在掌心射出高能离子束，试图破坏对方的外骨骼装置。 而对方的角度同样刁钻，手持震荡匕首，总是朝着许言的关节处下手，想要瘫痪他的行动能力。 至于其他人，黑厨刀以最快速度放弃了枪支，固定在身后，同时抽出了小臂长的震荡短刀，依靠着自身素质与外甲，和宫玺，亡命徒缠斗起来。 …… “长官，联邦合法公民，需要调查局出示逮捕令，审查令，才有权要求配合调查，强行扣押，危及公民生命财产安全，是不符合规定的，这段录像传出去，谁也没有好处。” 许言侧身躲过一刀，掌心射出高能射线，擦着对方头皮窜出窗外，嘴里也不停，试图干扰对方的注意力。 “有时候证据可以比手续快一些，你带了什么东西上车，难道还要我提醒？” 对方的话音刚落，许言猛然一愣，手上的动作滞涩，被震荡匕首在胸口划出一刀疤痕，快速后退。 “是你？” 许言惊疑地看着身前的黑色人影，这声音不是70号海底城市的那个青年？那个二五仔？当初还阻拦自己杀掉绑架六一的异种人来着！ “是我。”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青年头部的护甲变得透明，露出原本的样貌，但转瞬即逝，重归黑暗。 二人再次纠缠到一起，手上都是死招，但频道中却毫无杀意的诡异交谈着。 “谁下的命令？你又是混进黑厨刀的？” “我为什么告诉你？” “都是朋友，行个方便，我接单生意。” “你想让我当叛徒？” “难道你不是？” “你有证据？” “你怎么知道我在海底城市没有录像？” 砰！ 二人硬碰硬的对了一拳，同时后撤，青年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这次不行，你有录像可以传，看看是删的快，还是抄电表的上门快。”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许言瞳孔缩了缩，他本就在和对方扯皮，分散注意力，可惜对方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 趁着喘息的功夫，许言侧过头看了看后面，那群亡命徒完全不是黑厨刀的对手，已经切西瓜一样只剩下一人还在坚持，但也没了条胳膊。 而宫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本就是前任黑厨刀的他十分熟悉对方的套路，竟打的有来有回，就算同时对上几个人，也可以依靠狭小地形游斗。 重要的是，许言看出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宫玺在试图还原自己对他的折磨，模仿着对手的动作，并在合适的时机变招，虽然没有装备，但这个因素也让他支撑到了现在。 收回视线，许言重新面对青年，突然发过去一个老套的微笑表情： “那就看看，谁能活着下车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见(下) 风吹在脸上没有任何知觉，却带起了沾满雨水的黑色雨衣，像是顶杆的旗帜，猎猎作响。 切成碎片的座椅，断裂的金属栏杆，震荡的匕首。 尖锐与锋利的事物将雨衣割成布条，破破烂烂的披在身后，许言就像在黑暗森林中，独自冒雨狩猎的动物，面对着属于他的猎人。 匕首震荡出符合规则的律动，掌心跳动着无序的红光，二者碰撞，交错，躲避，每一次都能让晃动的车厢多添几道伤痕。 撕啦！ 刺耳的撕裂声传遍车厢，震荡匕首划出一道缝隙，被偏转方向的红色光束再次降临，摇摇欲坠的车厢终于被扯出了一个口子，一大块金属板炮弹一样的向后飞去，仿佛金属铰链一样的风力，拉扯着车内的一切事物。 雨水们欢快的涌进车厢，贪婪的冲刷着残肢，内脏与血迹。 狂风将其带出车外，在车轨上留下一段红色的染料。 “我不打了！老子不打了！” 最后一位亡命徒的喊声撕心裂肺，眼眶中的血丝稍稍退去，惊恐地看着脚下的碎肉。 修罗场一般的车厢中，他看着熟悉的画面，被遗忘的反胃感再次涌现，他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只不过以前自己是屠夫，现在自己成了鱼肉。 砰！ 许言与青年膝肘相撞，快速后退，保持到了还算安全的距离，二人同时扶住了身旁还算坚固的事物。 不是为了缓冲，也不是为了防止被吹出车外，而是为了下次进攻，能有足够的借力点。 不知打了多久，车厢内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平静，除了风雨，就只剩下两道明显的喘息声。 一道是宫玺的，他正扶着半个座椅，胸膛剧烈的起伏，鲜血从衣服中渗出，汇聚到他的右臂，经过一道见骨的伤痕，最终滴落在地板上。 另一道则是仅剩的亡命徒，他干呕着拍打肚子，但疼痛又让他不得不先顾好自己齐根断掉的手臂。 “还能动吗？我给你掩护，绕到我身后，抓紧车厢门别被吹出去。”许言注视着青年，对宫玺说道。 直到现在，宫玺的金属口罩也未曾脱落，半长的头发散落，挡住了眼睛。 他侧过头望了望，腰部顶在身后的椅背上，暂时支撑住了身体，喘息地开口： “没问题……比起和店长你训练，那种折磨感……差远了。” 说着，宫玺笑了一声，踹了踹躺在脚下的一具黑厨刀的尸体，低身用左手捡起了一柄震荡短刀。 “老子演习大比，短刃格斗拿过第二，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啐！妈的！老子拼了！”突然，亡命徒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扯下快要断裂的椅子，朝着黑厨刀扔了过去，而他本人则迅速转身，借由空荡荡的窗户，跳下了堪比高铁速度的列车。 砰！ 又是一声轻响，最后面的一名黑厨刀队员放下枪支，重新固定到背后，握住震荡短刀，视线锁定了宫玺。 “看到没有，店长，明知必死，也要死在他们手里，你和他们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宫玺的喘息还在继续，许言沉默地看了过去，地上躺着两具黑厨刀队员的尸体，还站着的，除了自己身前的青年，正好剩下十个。 “退到我身边，二对十一。”许言立刻吩咐道。 “明白……我想先申请抽支烟，店长。” 宫玺的声音压制不住地颤抖，没等许言回应，便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盒老烟卷，用防风火机点燃，但还没吸上一口，狂乱的风雨就将其熄灭。 宫玺嫌弃地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雕塑一样的黑厨刀，笑了笑，索性将烟盒扔到了脚下尸体的血泊中。 接着，又用受伤的右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电子烟，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两个烟圈，环视一周。 “嗯，素描比油画可能更好表达一些，店长你说的果然没错。” 说着，他扔掉电子烟，艰难地蹲下身，以防被风吹走，在脚下黑厨刀的尸体上轻点两下，随即就见尸体膝盖以下的外甲脱落。 宫玺别着身子，将膝盖以下的腿部外甲穿到身上，用以在风雨中固定身体。 这个过程，身前的十名黑厨刀队员中，有个人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但很快被身旁的同伴阻止。 做完这一切，不再晃动的宫玺直起身，对着身后的许言竖了根大拇指，提着震荡短刀，扭头向前冲去。 “宫玺！” “店长你快点解决，你那块风太大，我套着腿甲都站不稳。” 震荡短刀挥舞，逼退了挤在一起的黑厨刀队员，许言收回视线，淡青色的瞳孔逐渐发白，看向了青年。 …… 仅有一门之隔的货运车厢中，安放酒水的箱子安安稳稳，仿佛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就在前面的车厢再次传来打斗声时，‘先知’所在的木箱抖了抖，防水布隆起一个弧度。 …… 嘶！ 红色光束带着恐怖的高温射出，精准的轰击到了青年肩膀部位的外骨骼关节，爆闪出一串火花。 二人再次分开，互相对视，许言左手肘部被划了一刀，切断了某些线路，无法射出光束。 而青年的肩膀也变得滞涩，明显一顿，外骨骼关节的破损虽然不影响行动，但在这种环境与许言交手，灵活的缺失要比力量不足更为致命。 “你失误了。”许言凝视着青年，淡淡地说道。 他震惊于青年的反应与速度，即便有着作战服的帮助，也强得有些离谱。 “平静的语气下，是你急躁的内心，这比失误更严重。”带着笑意，青年瞥了一眼后面伤痕累累，苦苦坚持的宫玺。 十名黑厨刀队员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一直以二对一的车轮战，在不违反行动条例的情况下，给予这位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们如此熟悉的对手，最后一点点尊重。 “这批队员还可以。”青年笑了笑，回头直视着许言。 “再这么下去，你的朋友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身后车厢里的那位，得交给我。” 许言眼神飘忽了一下，窗外十余辆飞行器依旧紧紧跟随，理论上讲，对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突然收手，是天上掉馅饼么？ “这种地步还能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就算我们能离开列车，恐怕回不到零号城市，就在荒野上被炸的渣都不剩了。”许言嗤笑着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青年笑着反问，“为了一个地外生命体，值得搭上朋友的性命？” “不值得，但我还是不信你。”许言说完，右手掌心跳动红色光芒，下一击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本就岌岌可危的车厢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将车厢门撞出锅底的形状。 当！当！当！ 缓慢而沉重的撞击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震荡短刀掉落，宫玺体力不支，侧身摔倒在地。 黑厨刀队员将视线投向许言的方向，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朝着宫玺挥砍而去。 砰！ 扭曲到不成样子的车厢门飞出，划出空爆，将宫玺身前的黑厨刀队员击飞，撞在了车厢的尽头，坚硬的外甲与门同时破碎，刺入体内，但铁责般的素质，将痛苦的叫声压在了嘴里。 “嗷……” 一声不属于任何动物的兽吼响起，‘先知’手脚并用，弹射般的将青年扑倒。 但青年顺其自然地向后一翻，双脚将‘先知’踹开，高大的身躯在车厢顶部撞出‘当！’的一声。 滑腻的血液和雨水让‘先知’难以停住身形，直到撞上宫玺，才四肢着地，像是绿色的蜘蛛般抬起了头。 许言眼睛一亮，瞬息冲向青年背后，右臂环住对方的脖子，肘部内侧夹住喉咙，同时右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左小臂瞬间压在后脑上，左手勾住自己的右臂，死死地绞住了对方。 同时，双腿跳起离地，缠绕住了青年的腰部，猛地用力，火花与外甲关节的折断声同时出现，青年的眼睛瞬间通红，裂纹遍布头甲。 另一边，剩余的黑厨刀队员反应过来，纷纷前冲，但车厢的高度限制了‘先知’，让他只能趴在地上固定身形，细长四肢虽然动作僵硬，但力量极大，胡乱挥舞着手臂，完全不在乎这具容器的死活。 “再见了，我可能跑不掉，但你一定下不了车。”许言绞住对方，靠近耳边，轻轻说道。 “是……是么？”青年断断续续地挤出话语，似乎并不在乎。 “当然！” 许言的眼睛明亮得可怕，在昏暗的车厢中分外惹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关于某种对话 许言双手用力，一点点夺取着对方的喘息机会，没有半点留手。 但令他奇怪的是，青年不仅没有任何慌乱的表现，在感知中，对方的情绪居然也没有明显的波动，完全像是一潭死水。 不对！许言猛地集中精神，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 可他还是晚了一些，青年外甲的背部突然爆炸，强大的冲击力被许言轻易挡住，但破碎的金属与火花，将他的腹部彻底绞烂，甚至透体而出，露出无数烧焦的线路。 身体的故障顿时让许言的力气松了几分，青年抓住机会，手掌在胸口一拍，外甲作战服脱落，内侧爆出尾焰，将许言顶了出去，直接撞进了货车厢。 在空中调整身形的许言一个翻滚，稳稳地卸去冲击力，单膝跪在地上，手掌在车厢地板划出痕迹，止住了剩余的冲劲。 随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青年的位置，却突然愣住。 视线中，没有了外甲作战服的青年转过身，将双脚从腿部残留的外甲中拿出，车厢残缺的口子就在身旁，猛烈的狂风中，青年身无外物，如履平地的站在那里。 褶皱的西服随风飘动，雨水打湿了衣物，但青年却像是焊在了地板上，除了头发愈发混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异种人？”许言脱口而出，他想不出第二个可能，这特么果然是个二五仔！ 青年嘴角噙着笑意，从口袋掏出金丝圆片眼镜戴好，指了指身后说道： “我不是，否则你觉得这些特殊部门的人，会听我的命令？” “这个借口用来狡辩，真是太苍白了。”许言摇着头起身，不顾腹部的损坏，慢慢地走向青年。 “随你怎么想。”青年摇了摇头，做出了准备应对的架势。 就在这时，清脆的断裂声犹如深夜惊雷，就连‘先知’也是回过了头。 只见残破不堪的车厢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断裂的纹路在中间蔓延，似乎要将列车断成两截。 青年的动作顿了顿，不露痕迹地挥了挥手，正与‘先知’纠缠的黑厨刀队员面面相觑，纷纷跳出列车，回到了紧跟着的飞行器中。 同时，青年身旁的口子，又跳进了五位新的队员，挡在了他与许言的中间。 车轮战……真是无耻啊……许言咬了咬牙，脚下继续向前走着。 “还要打？再打下去，列车就要脱轨了。”青年笑着提醒道。 同时，他指了指身后的裂纹，从缝隙中可以看到，车厢底部某个勾连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一但断裂，高速行驶的情况下，整条列车都会因为侧方的应力翻滚出去。 “前面。”青年又指了指，“这是条混运列车，前面还有着某家小公司的不少职员，算上技术人员，大概能有个八九十人。” “他们可不是亡命徒。”青年着重补充道，笑看着许言。 “道德绑架？开始玩这个了？”许言鄙夷地笑了笑。 青年耸了耸肩：“我在阐述事实，束手就擒总比搞得惨烈要好一些。” 话音落下许久，呼呼的风声中，‘先知’扶起了宫玺，毫无保留地露出了对青年等人的厌恶目光。 “人类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冲动，暴躁……” “你怀里的人也是这样么？”青年突兀地打断‘先知’，脸色冷了下来。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车厢外，飞行器的律动声越来越大，显然又有增援到来。 许久，清脆的断裂声再次响起，许言瞳孔闪烁，伸出双手，做出了记忆中主动被捕的架势。 青年挑了挑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早这样不就好了，可我逮捕你有什么用？” 说着，他挥了挥手，挡在身前的黑厨刀队员向‘先知’与宫玺走去。 “他们好像很在乎你？”许言回忆着黑厨刀刚刚的举动，随意地问道。 但青年刚刚笑了笑，还没等他有所回应，许言快速退后一步，进入货车厢，右手掌心射出高能光束，融化了地板，直接切断了两节车厢的连接。 青年一怔，瞬息之间跳起，以非人的姿态进入了货车厢，黑厨刀眼见青年消失，纷纷回身，从窗口跳入飞行器，放弃了对宫玺和‘先知’的逮捕。 列车继续前行，没有了后面车厢的应力制衡，原本的破烂车厢也到了破碎的边缘，列车翻滚就在眼前。 这时，许言收起右手，直接跳下了货车厢，将自己的右腿伸入了轨道之间，瞬间被碾压粉碎。 但在相反应力的某种奇妙冲突下，宫玺所在的车厢只是从中间断裂，后半部分翻滚而出，落入荒野。 前半部分依旧连接着列车，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却在脱轨的边缘硬生生靠了回来，疾驰前行。 这个瞬间，许言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实际上，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他眼看着列车恢复平稳，带着宫玺和‘先知’继续前行，而自己即将被后面的车厢彻底碾碎。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运气了，运气好，自己可以调整过来，或许剩下一个头还能活，只不过要在荒野中待上许久。 而后面的半截列车会因为自己卷入轨道，从而侧翻，黑厨刀确实对青年足够重视，一定会优先找他，从而给宫玺与‘先知’中途逃生争取机会。 嗯，完美……许言的思维在瞬间流转，等待着列车的碾压……或许我可以侧过身，那样列车会翻滚的更加厉害。 正想着，轨道已经近在眼前，一只手突然出现，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扯了进去。 …… 外部，后半截列车速度依然飞快，但却在缓慢减速，十余辆梭型飞行器跟随在货车厢周围，想要确定青年的状态。 “退后，撤离，放弃行动！” 突然的命令响在频道中，黑厨刀队员们纷纷一愣，但旋即看到青年站在货车厢门口，朝他们挥了挥手。 不久，梭型飞行器缓慢减速，调转方向，不再继续跟随货车厢，而青年背后，许言的右手死死地抵在他的后背，露出身形。 “恩将仇报，我可是救了你。”青年深吸口气，平静的说道。 “这副身躯只是个机器人，你救它，不如说是在救自己，列车侧翻，我还没听说过有死不掉的异种人。”许言淡淡的回道。 接着，他单腿直立，一蹦一跳的将青年带回车厢里，右手不敢放松。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我不是异种人？” “你先解释听听。” “……这还真不好解释。”青年笑着摇头。 车厢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明亮的灯光在头顶闪烁，没有了动力，后半截列车的速度正在快速衰减。 “其实还有个理由，不知道你信不信？”青年盘腿坐在地上，突然说道。 许言同样坐在地上，背靠着木箱，右手继续抵在对方身后，瞳孔闪烁： “说说看。” “你救了前面的无辜人类，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我只是为了救我朋友，他现在应该已经找机会逃走了。”许言笑着反驳道。 “真的么？”青年紧接着开口，似乎没有经过思考，“如果没有你的朋友，你会看着整条列车侧翻，看着那些普通人惨死？” 许言沉默片刻，右手向前怼了怼：“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年背对着许言，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事后说什么都可以，只有在选择的时候，才明白有多纠结。” “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人人都可以是主角，但不可能所有人一直都是主角，总会有一天，大多数人都会成为……npc？我记得小孩子是这么叫的。” “所以啊，当你是主角的时候，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成为npc的惨淡光景，这样有些选择就很好做。” 你在说个屁呢……许言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宫玺没有在列车上，自己会放弃前面的那些普通人么？ 不知道，许言不知道，他小时候想当英雄，可后来发现英雄不好当，又想当个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多管闲事的好汉，又发现自己没那个本事。 最后他决定当个大boss，又又又发现，自己连欺负同学都做不来。 在地球二十多年就那么过去，一直是能帮则帮，帮不了就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时候也能搞搞损人不利已的小心思。 到现在再来谈当好人，还是当坏人的问题，他只觉得自己当初年轻，有些问题只有到那个关键程度上，才知道怎么办。 “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当主角呢？”许言突然说道。 “一直当主角？很累的。”青年毫不在意地开口，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 许言摇了摇头，懒得和对方扯皮，直接说道： “不用拖延时间了，只要还没关机，我能在这和你耗到死。” “为什么要耗呢？”青年耸了耸肩，“我已经放弃了对你朋友，还有那个地外生命体的追捕。” “如果他们离开，你知不知道我错失了一个很好的……拉拢人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八章 k “拉拢人？联邦内部拉帮结派？”许言摇了摇头，“我这样的屁民能安稳生活，事后不被你们找上门抄电表就心满意足了，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甚至都不敢走出家门，学那些反对派民众，举着广告牌，拉着横幅，到外区与内区的交界处游行。” 半截列车终于有了停下的势头，青年抹平了褶皱的衣角，推了推眼镜： “其实内外区以前没有这么严格的区分，两边的居民都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只不过是消费水平分出了高低而已。” “就像古代记录中，城市中心和郊区的区别。” “不过后来经常有普通民众，因为不满联邦法案，就组织游行冲击议会大厦……但这也没什么，自由的抗诉是联邦公民应有的权力。” “但直到……”青年突然顿住。 “直到什么？”许言好奇的问道，右手又向前怼了怼。 “直到有人在游行的时候，向议会大厦里扔了颗炸弹……后来条例一再更改，就变成了内外区严格分开，不准通行，甚至到了连公民身份注册，也要分个三六九等的地步……就是现在这样。”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许言紧盯着对方的后脑勺。 青年赞赏的‘嗯’了一声： “没错，确实有可能是阴谋，故意找人混进游行队伍，造成严重后果，然后推动某些法案的颁布，你很有做政客的觉悟。” “你是在拉拢我呢？还是在试图利用我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好找机会逃跑？”许言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惨状。 “都可以，我无所谓的，事实上，母星的普通人中，尤其是外区，人才很多，我是指各种方面。”青年摊开手。 “但可惜的是，一些极其特殊的人才，我们往往要通过犯罪行为才能找到，然后让他们迷途知返。” “没兴趣，其实我很不喜欢勾心斗角，我只是个普通人，能攒够钱飞出这里就很不错了。”许言断然拒绝，他想到了那个铜黄色机器人。 青年怔了怔，似乎想要起身，但被许言按了回来： “宇宙啊，确实，身边的一切，列车，暴雨，机器人，人类……和宇宙相比微不足道，不！没有相比的资格。” “很多人嘴上喊着喜欢探索未知，可他们真的在深夜感受过漆黑的夜空么？那种寂静，远大，以及自己极度的渺小，压的你喘不过气。” “一个族群的灭亡都激不起浪花，更不要说个人，脱离了族群，落单的动物什么都不是……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为我工作？” 合着你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许言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掌心微微发烫，警告对方老实点，他现在要考虑怎么收场的问题了。 感受到许言的沉默，青年摇了摇头，继续自言自语地开口： “本来我是想抓到那个地外生命体，可以落个人情，现在跑了，计划都打了水漂，唉，你是不知道……” 青年开始说个不停，许言眯起了眼睛，心里愈发烦躁。 现在怎么离开是个问题，对方找上门也是个问题……得联系六一跑路！ 许言最先想到书店，可经过尝试才发现，自己的通讯部件损坏，现在他和青年只能在这里耗着，待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直到铁路系统发现事故。 “其实我很欣赏你，我说真的，联邦内部的问题在每个文明都一样，毕竟个体总有私心，但也会有一部分人，真的是大无畏……” “你到底是谁？”许言受不了对方的言语干扰，出声打断。 青年挥舞的手臂停在半空，缓慢落下，似乎陷入了回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可以叫我k，在联邦工作。” “k？权力不低。”许言点着头，对方能让黑厨刀如此在乎，显然不是普通文员。 这时，青年笑着捋了捋头发，低下头抿着嘴： “权力，有些时候，权力没有任何用，反而是枷锁，我突然更欣赏你了。” 你能不能不把话说的这么恶心……许言忍住了洞穿对方的冲动。 同时，他试着感受了一下对方的情绪，依旧是一潭死水，毫无起伏，这让许言倒是有点佩服对方的胆色。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静？海啸压顶没有惧色？”青年突然睁大了眼，扯出一抹微笑。 许言猛地抬头，察觉到了什么，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那是因为，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但偏偏……遇到你以后，每次都会失败。”青年站起身，转过来看着许言。 与此同时，许言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对方背后的衣服中跑出了一些比蚂蚁还要小的机械，顺着腹部的伤口，逐步切断了各部位的电源。 因为他没有触觉，又受伤严重，所以没有注意到。 青年打量着许言，逐渐收敛起笑意，颔首说道： “不愿为我工作可以，但这个世界总要有主角，如果你希望是你，那就继续向上爬。” 说着，青年摘下眼镜，小心地收进口袋，转身跳下车厢，走进了暴雨之中。 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转身对许言说道： “我叫k，这个宇宙很大，可你连一颗渺小族群的母星都闯不出去，又怎么去看真正的世界呢？” 青年的声音逐渐被暴雨掩盖，身影也消失在许言的视线当中。 “k？” 许言怔怔的重复了一遍，陷入沉思。 ……………… 也许是青年中途离开，那些比蚂蚁还小的机械也失去了作用，没有切断许言的主电源。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亲眼看着天色放亮，暴雨停歇，空气有了久违的干爽。 直到工作人员找到这趟列车，将他当做垃圾回收，重新放到了零号城市的垃圾区。 这很幸运，因为列车所属公司的老板赶来，认为自己唯一的家当修一修还能用。 否则认定报废的话，许言已经和后半截列车一起，直接扔进炼钢厂了。 …… 转眼时间过去一周…… 书店，工作车间中，老猫一边抱怨这里的湿度太大，一边在六一扳手的敲打下，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许言的身体。 “说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你家乡的谚语吧？以后还是少接这种危险的单子。”老猫摘下手套，叉着腰说道。 “就是，要不是宫玺赶回来了，通过定位给你捡回来，万一让别人发现，给你拆了，那我怎么办？”六一挤出一点抛光剂，轻轻涂抹在许言的肩膀上。 一旁的宫玺笑了笑，左手端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右手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他是四天前回来的，艰难的回到书店后，就发现店长并没有赶回。 于是想起了六一的终端，可以定位到许言的位置，这才在三天前，从垃圾堆里把他捡了回来，用了三天勉强修好。 “店长？” 发觉老猫与六一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宫玺试着叫了一声。 同时，他的某个疑惑达到了顶峰，那就是老猫和六一似乎对这个机器人十分看重，可这不是店长的传话筒吗？ “啊？” 许言回过神，从沉思中惊醒。 一周过去了，他还在思考那个k，思考着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店员，这些天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就是说，没有人过来抄电表？ 许言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这是他第一次摸不透对手，因为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可对方的那番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了许久，想不出答案的许言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基本恢复如初，但抬头就看见宫玺纠结疑惑的目光。 “这件事……有点不好解释，但也很好解释，跟我来。” 说着，许言走下操作台，招呼众人下楼，尤其是宫玺和六一。 ‘嗯，我塞博坦星汽车人的身份，是时候统一口径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想不到的报酬 “我们会不停地寻找新恒星系，寻找新的行星，来确定其是否拥有足够的能量火种。” “并根据上面是否生存有智慧种群，来决定互不打扰，还是完全开采。” 许言坐在柜台后面，声音低沉地讲述了《变形金刚自己魔改版本》，等待着众人地询问。 “你看，我就说，这些铁基生命体就像蝗虫一样，走到哪里，毁到哪里。”沉默许久，老猫率先打破了寂静。 他早就知道许言来自其他星球，但这么详细的了解，还是第一次。 “所以……这就是店长你的本体？”宫玺第二个反应过来，但看表情，还在震惊里没走出来。 “是的。”许言相当流畅地点了点头，摊牌了，不装了，“这就是我的身体，不是什么背后操纵的传话筒。” “这……这真是……”宫玺咂着嘴，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老猫瞥了一眼，顺嘴接道： “不可思议？你见我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保温杯不再有热气升腾，宫玺摇了摇头： “见到会说话的猫一点也不奇怪，我在内部见过很多地外生命体，有的是来拜访，但大多数都是标本。” “不过……”他顿了下，“类似机器人的铁基生命体，我从没见过，联邦军通示战报也没有相关记录。” 老猫抖了抖胡须，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其实我也没见过，都是听说，这种超常识的物种不多，外面我不知道，不过银河系内八九成都是碳基生命体和混合型生命体。” 说着，老猫用尾巴拍了拍宫玺受伤的右手： “祈祷你们没遇见老许这种文明，哪怕光是听说，打起仗来除非直立猿能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就是被压倒性的劣势。” 宫玺喝了口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店长对身体的操纵程度惊人的熟练，还以为是个专业天才，原来和老猫一样，也是地外生命体。 “原来你是外星人……”六一迟迟没转过弯，终于吐出一句感叹。 “这并不影响什么，不是么？”许言笑着说道，淡青色的瞳孔发亮，直视着六一的眸子。 视线在空中交错，六一疑惑的神色逐渐退去，她想起那间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平房，突然就有些释怀了。 “没什么嘛，机器人，外星机器人。”她眨了眨眼，单手托起下巴，满脸的欣喜。 “不过……” 六一眉头微蹙，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又抓不到那个疑惑的点。 “不过店长你的身体？”宫玺很合时宜的接道。 许言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早就想好了说法： “十七年前，我流落到了蓝星，因为我并不是战士……我们认知中的战士，所以当身体被甩出逃生舱，就在大气层里七零八落，仅存的意识附着在核心上，掉在了垃圾区。” “但我的损坏太严重了，只剩下半个核心无法支持行动，索性我就放弃了，选择与这里的机械融合。”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丢失了很多记忆，很多，包括我的知识，我从哪里来等等，全部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完全消失掉了。” “不过幸运的是，融合之后我不再依赖特殊的火种提供能量，而是被本土化了。” “再之后……” 许言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六一，笑了笑。 听完许言地解释，二人一猫同时点了点头，试着接受了这个说法，期间老猫有了皱眉的动作，但旋即恢复如常。 别再问了，再问我就要现编了……许言注意到老猫的变化，内心祈祷着。 “什么是混合型生命体？你刚刚提到过的。” 许言反客为主，趁着众人还在思考的时候，主动出击，转移话题。 老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碳基生命体是碳骨架，硅基是硅骨架，这只是笼统的说法，实际上生命远比这要复杂的多，有些生物的基本骨架是各种元素复合型的，所以又笼统的叫复合型生物。” “这都是外行人的叫法，真正的内行有黑话，而且可以把复合型生物分出无数类别，” “至于你？”老猫呲了呲牙，“别怪我说话难听，以前还能叫铁基生命，现在就是个有自主意识的机器……喵呜！” 老猫恶狠狠地转过头，但看到是六一握着扳手后，强忍着趴了下来。 “那也是外星机器人，你在这显摆什么呢？鄙视谁呢？” “喵呜！！” “吃老娘一扳手……” “好了别闹了。”眼见风向扳回来了，许言轻敲桌面，“先知是不是复合型生命？” “岂止是！”老猫躲过扳手，缩到宫玺身边，“他要是真能拿中子星当零食，已经不属于普通认知范畴了，身体里有未知元素都是可能的。” 许言朝着六一摆了摆手，示意安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点着太阳穴。 宫玺早就已经把那天的情况汇报过了，在前半截列车离开后，事故让车组人员没有选择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第一时间赶到了海岸线车站，与当地部门沟通。 而当时宫玺已经完全没有了行动能力，是先知带着他，趁着暴雨摸黑离开了车厢。 先知将仅剩下意识还在的宫玺带到了某个小诊所，放在门口敲响了门铃，随后便离开了。 不过按照宫玺所说，先知临走前道了谢，并说自己已经看到了快要出发的太空船，决定独自走完最后一程。 如果顺利，他会送来相应的感谢，并很高兴这次旅行虽然艰险，但让他认识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类。 “他真是这么说的？”许言回过神问道。 六一握着扳手追逐老猫，跑到了里面闹腾，宫玺点了点头，将保温杯放在柜台上： “没错，他就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就离开了，对了，他还提到了那个青年。” “k？” “是的，k，先知只说，他看不透那个青年，但很有可能，也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外星人？番邦使节？交换生？蜥蜴人？许言脑中瞬间蹦出几个词。 笼罩在青年k身上的迷雾，仿佛又浓郁了几分。 片刻后，许言晃了晃脑袋，抿着嘴，挥手示意没什么事了，准备给宫玺一些时间，好好接受一下自己的新身份。 但临走前，许言又叫住了宫玺，语重心长地说道： “以后不用那么拼，一对十，你以前也这么打架？” 宫玺笑了笑，不在意地托着右臂： “那也没有店长厉害，跳轨我是没想到的。” “走走走走！”许言不耐烦的挥着胳膊，“赶紧走！” 你能和我比？ …… 宫玺离开后，六一和老猫也跑到了楼上，老猫是故意把六一引过去，打算开导一下，他害怕消息来的太突然，扳子姐接受不了自己父亲是个外星人的事实。 而许言则依旧坐在柜台后面，沉默了一会，起身离开了书店。 搭乘地铁，中途没有耽搁，许言快速走进了钢铁市场，找到了那顶墨绿色棉布帐篷。 眉心涂抹着红色三角的铜黄色机器人坐在里面，似乎没想到他会到来。 “晚上十一点，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都一周了，良心发现知道还欠我劳务费？” 许言止住了笑意，坐到板凳上： “事实上，我的货中途出了问题，并没有登上太空船。” “什么？”铜黄色机器人一抖，“我收到了消息，那艘船虽然没有坐满，但照常起飞了，你在唬我？” “那你清楚中途发生了什么吗？”许言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劲。 “中途？中途发生什么了？” 是青年k把事情压下去了？但太空船已经起飞，先知到底走没走？许言脑子转的飞快，于是说道： “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货丢了。” “那和我有关系？我是中间人，费用是另算的，另外，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铜黄色机器人表示怀疑。 “你的心情不错，大项目完成了？”不想付钱的许言话锋一转。 铜黄色机器人脖子一扭： “算是吧，起码没落到扣奖金的地步……不对，你是不是想赖账？” 许言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再次避开这个话题，又与对方聊了聊。 可结果就是，铜黄色机器人挡在了帐篷门前，继续与许言扯皮，摆出了可以耗，但钱一定要给的架势。 “如果是真的，二百万登船费你没花，四十万劳务费你还在乎？”铜黄色机器人扯着帐篷帘子。 我在乎啊，我很在乎……许言沉默片刻，只好解释道： “下次，我这次没准备不记名晶卡，都是熟客，下次我给你……” 话没有说完，一条来自店里的通讯打断了许言，让他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 “老许，你去哪了？快回来，我收到一条特殊的信息，是外面来的，指向性很明确，就是冲着书店来的。”老猫急促的说道。 “先知的报酬？”许言突然有了四十万只是小钱的想法。 “很有可能，但……”老猫一顿，“但只是条信息，总之你快点回来！” 第一百四十章 这该什么用? 经过了千说万说，答应下次过来，一定带着四十万劳务费，铜黄色机器人这才将信将疑地放走了许言。 更主要的是，他没有许言的力气大。 搭乘地铁，快速回到书店，许言迫不及待地跑上二楼，推开了工作车间的大门。 就见到已经过了零点，书店一行人全都没睡，聚在操作台旁一筹莫展。 “怎么了？他真跑出去了？给什么了？是不是舰船？” 许言连珠炮式地开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终，还是老猫摊开爪子，无奈地说道： “所以才叫你跑回来，我们也很想知道是不是给了咱一艘舰船，我已经很久没有直视过星辰了。” “什么意思？”许言一愣，快步赶到操作台旁。 老猫努了努嘴，将手里的数据终端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只有一条加密信息，好像只能由你打开，快点，大伙都挺着急的。” 老猫的催促故意压低了语调，因为他感受到了贴在后脑上的合金扳手，隔着皮毛散发阵阵凉意。 许言没有在意二人的闹腾，接过数据终端，找到了里面存放的加密信息。 果然，当他的意识接触过后，信息的加密锁像是冰遇火一般融化，一条完整的信息呈现了出来。 “我亲爱的朋友，我想是的，你们是一群很好的朋友。”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旅行，虽然中途有了些许变故，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过我要郑重地说声抱歉，因为我的缘故，给你们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与生活上的困扰，但你们也让我更加坚信一件事，那就是生活在星球上的渺小个体，其存在的意义，远不止活着这么简单。” “万幸，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存在，没有了容器躯体的限制，我能感知到你们的安稳，这让我打消了将你们带走的冲动，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陷入生死的困境。” “没错，当你们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与我的族人相聚，我向他描述了我的见闻，一位拥有善意和理智的金属生命体，一位对宇宙很有向往之心的可爱家伙，以及两位与众不同的人类。” “这让我的族人对你们心生向往，但这颗蓝色的星球我们不会再次靠近，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会短暂的分别。” “不过，我直觉告诉我，你们不会困守在这里，总有一天，你们可以见识到无垠的宇宙，那时我们会再相见，我很期待邀请你们到我的家乡做客，我想我的其他族人也会欢迎你们。” “至于我是如何离开的，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趴在舰船外面，大气层灼烧身体的感觉并不享受。” “另外，那位对宇宙带着向往之情的，毛茸茸的可爱朋友，你的尾巴真的很漂亮，但可惜我无法向你展示我的身体，因为有些物种在见到我们真身之后，会陷入不可阻挡的癫狂，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愿以这种方式伤害我的新朋友。” “还有那位雌性朋友，虽然你感染了一种可怕的事物，但我会尽量说服我的族人，让他们降低对你的偏见。” “总之还有很多，要留到下次相见时诉说，感谢你们的帮助与照顾，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星系的角落，有一颗贫瘠的星球，在冲动暴躁的环境中，有着这么一群可爱的生命。” 完了？许言瞳孔缩了缩，这就完了？ “翻页……”老猫用舌头舔了舔虎牙。 “……” 许言尽量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绪，将信息翻到了下一页。 “最后，我准备了一样礼物，作为我的感谢，与对你们的补偿。” “不过我再次抱歉，你们也许会期待一艘全新的舰船，但我的族人赶来太快，并没有多余的驾驶器具。” “所以我在他的收藏室中，挑选了一件还算可以的物件，据他所说，这是一件打扫冷却战场时的收获，对我们并无实际用处，但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 “我定位到了距离你们最近的坐标，那里很少有人类的气息出现，也许可以为你们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再次感谢，我的朋友，期待下次相见，先知。” 信息到此结束，没有下一页，许言微微皱眉，感知到了定位地点在垃圾区附近，而且信息下方有单独的倒计时，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不是舰船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老猫叹了口气。 通过共享，六一等人也看完了先知传来的信息，除了老猫和许言因为不是舰船而有些失落，六一与宫玺反倒带着期待，毕竟能让先知觉得还不错的，起码不比舰船差吧？ “所以……他怎么把东西送过来？定位？”六一疑惑地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应该是类似定位传输吧，先知的种群不发展科技，但他们通过贸易和捡垃圾，手里的科技其实不比这里差，甚至有可能还要高。”老猫解释道。 一旁的许言摩挲着下巴，颇为认同，就凭这手直接定位书店传送信息，还能不让蓝星发现，足以见识手段。 “他们是像鲸鱼一样？游荡在真空里？”六一又从头看了一遍信息。 老猫不确定地说道： “说不准，你说他们本体和星球一样，我也信。” “行了，老猫和我走一趟，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许言回过神，无奈地砸了咂嘴，摇头吩咐。 如果先知那里没有太空船，那就还得把宝压在那位联邦高层身上。 这么想着，虽然有些失落，但许言还是和老猫离开了书店，赶往了垃圾区。 …… 依旧是搭乘地铁，再通过步行，许言抱着老猫深入垃圾堆，精确地赶到了信息上的地点。 看了看时间，距离倒计时结束还剩三分钟。 “老许！” 老猫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惹得许言疑惑地低下头。 “你说蓝星的问题这么复杂，我们非要继续掺和下去么？” “你是想赶紧离开这里吧？”许言笑着反问。 “对啊，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 “可你到这里还没有半年，我都在这待了十七年了。”许言捋了下老猫的尾巴，“就算是投胎转世，也有个第二故乡吧，你真把我当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了？” 老猫鄙夷的瞥了一眼：“小家子气！” “这不是小家子气……”许言摇了摇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就算没有其他因素，六一异种人的身份，是因为感染了那种病毒异变体，这件事又牵扯到蓝星当年入侵的秘密，总要搞清楚吧？万一离开蓝星，六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先知没有舰船，我又得和人玩心眼，从别处搞舰船，是不是？然后一艘三无太空船，在宇宙中独自流浪会遇到什么，你不清楚？” “穷家富路听说过没有？在家里可以穷的叮当响，出去必须带着钱！” “不当家不知生活难，你当上校的时候，就只会带着手下无脑冲锋，直接a过去？” 许言的声音消散在无人的深夜，老猫被他问的一怔一怔的，沉默片刻后才突然笑了一声： “你刚才这套语气，和我当初的长官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人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就像你为了不让列车脱轨，选择跳下去？我告诉你，脑袋压碎了，就真救不回来了。” “没关系……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当主角呢？”许言笑了笑。 老猫嘴角蠕动，还想说些什么，但旋即又被许言打断。 “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漆黑的夜空闪过一道朦胧的光柱，随即消失不见。 但在身前空地上，一个半米见方的金属立方体缓缓凭空出现。 当金属立方体完全呈现在二人眼前时，又是一道朦胧光柱闪过，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收回那句话，先知他们的科技，一定比这里的直立猿高，尤其是空间利用。” ……………… 又用了一段时间，许言抱着金属立方体回到书店，来到二楼，将其放到了操作台上。 六一和宫玺还在这里等着，看着先知的礼物，满脸的疑惑。 “这是……”宫玺好奇的打量着金属立方体。 “这就是先知的礼物，不知道是什么，不沉，也就成人重量。”许言解释道。 “打开看看！打开看看啊！”六一迫不及待的掏出了扳手。 许言无奈地笑了笑，单手放在了金属立方体上面。 一缕电火花在表面闪过，无需什么特殊的操作，仿佛可以感知到许言的身份，立方体从上方打开，表面收缩重叠，变成了一张金属板。 “这箱子不错。”宫玺脱口而出。 随即，众人看到金属板上呈放着一个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还有着圆形底座，就像是大号的水晶球玩具。 “这又是什么玩意？” 老猫试着用爪子触碰了一下黑色球体，坚硬，冰冷，磨砂质感。 许言也打量了一下，没明白啥意思，索性又将手放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接近，黑色球体突然抖了一下，随即在他面对的方向，打开了一道口子，就像摩托头盔，打开了面罩。 “咋了？是什么东西啊？”六一看到许言呆住，凑了过去，然后一同呆住。 宫玺皱了皱眉，带着好奇心靠近，随即也愣在了原地。 只剩下老猫，带着见过大世面的尊严，不动如山，但众人的反应着实奇怪，最后也跟着跳了过去。 “这……” 老猫将自己的右眼瞪到最大，每根绒毛静止，瞬间变成了石雕。 “这……这……” 只见黑色球体内部，不时闪过一缕缕细小电流，同时，仿佛有一层朦胧的光膜紧贴内壁。 但这并不影响老猫的视线，他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球体内部。 一颗拳头大小，因为没有恒星，从而陷入冰封的星球，正在缓缓转动。 “这……这该怎么用？” 第一百四十二章 理清思路 第二天清晨，许言坐在店门口的柜台后面，手里转着六一的碳素笔，直愣愣地盯着门外的人来人往。 经过了多次实验，他还是觉得转笔这种学院派的习惯，更能让他在安逸的时间里，保持丰富的行为思路。 当然，上辈子自己手残，转笔从没有超过三圈，现在？能转到死。 啪！ 许言反手握住笔端，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双手捂脸，做了个吸气的动作，大幅度地向后靠去，椅背抵住了墙壁。 “我该怎么办？我手里居然有颗星球！” “打扫冷却战场的收获，小物件？先知你到底还有多少‘小’收藏品？” 许言突然就觉得‘生命之鱼’和‘冰皇炸弹’变low了，完全上不得台面。 自己的收藏癖还得意洋洋呢，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宇宙级收藏家。 “怎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瞅你那土包子样！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不敢出去了，就这？跟你出去可是太丢脸了。” 趁着六一不在店里，老猫毫不留情的嫌弃从楼上传来。 紧接着，肉垫踩在楼梯上，嘴里鼓鼓囊囊的老猫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跳上了柜台。 “我录音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六一耳中的证供。” “哥！长官！我有事向你汇报！”嘴里的鼓囊从左边转到右边，老猫向前蹭了两步。 许言将双手从脸上拿下，笑着瞥了一眼： “有什么发现？是真的么？怎么用？” 一波三连，一夜未睡的老猫挤着右眼，扶了扶左眼眼罩，将嘴中鱼油腌制过的干果吐到烟灰缸里，深吸口气： “确认了，不是什么模型，就是一颗完整的星球，行星！大手笔啊！” 真是一颗星球？果然，我还算不上真正的收藏家……许言想着，又听到老猫继续开口。 “但……没什么用，现在只能当个摆设。” “什么意思？”许言一愣。 老猫嘴角微动，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 “应该是一颗曾经拥有过恒星与公转轨道的行星，被利用某种空间技术捕获，安放到了黑色球体中。” “宜居，我用显微镜看到了上面有藓类植物存在的痕迹，但很原始，没有发现动物，但不排除冰封的海洋中没有极其简单的微生物。” “经过简单观察，可以基本确认，这是一颗刚刚出现生命迹象，还处于相当原始阶段的宜居星球，我甚至怀疑它刚刚渡过元古宙时期，原始海洋也没有诞生多久。” “说重点。”许言提醒了一句。 “重点就是，先知提到这是打扫战场的收获，而我在黑色球体的底座内侧，找到了一串不明语系的编号，虽然看不懂，但格式上可以推测出，这是一件级别很高的交易品。” “交易品？”许言惊诧地反问一句，摆正了身形。 老猫夸张地点头道： “没错，交易品，从这种技术手段来看，也不是一般文明可以拥有的，结合我的翻译器没有识别出编号语系，基本断定，这是来自其他星系高等文明的商品，或许因为战争遗落，被先知族人在战场回收。” “而且，黑色球体内部的时间并非静止，但营造了一种稳定的特殊环境，可以将其保存，我试着了解了一下，但完全不是我的专业范畴。” 这就是真正的手办大佬吗？许言瞳孔闪烁，疑惑不定，片刻后才问道： “所以他们高等文明喜欢玩养成？” 老猫翻了个白眼，无视了许言的天真： “你想错了，这颗星球黑暗又没有热量，完全不符合大多数生命的环境基础。” “说了半天，我的意思是，这件商品如果想要使用，还需要一个步骤，就是找个合适的恒星系，在合适轨道释放出来。” “但显然我们没有这个技术？”许言恍然大悟。 “聪明！长官！”老猫试着打了个响指，尝试失败后继续说着，“但你也不要因此觉得这颗星球毫无价值。” “理论上讲，如果能把一颗星球当做商品，除了购买者需要一个居住地以外，那就还有一个可能……” “资源打包。”回过神的许言瞬间想到，“这颗星球某种资源储量十分丰富，所以打包卖掉。” “没错！但可惜，对咱们现阶段来说，这就是个精美的摆设。”老猫翻了个身，掏出鱼油味干果扔到嘴里。 许言沉默了片刻，重新靠在椅子上，视线借由书店系统，连接到了工作车间，落在了打开口子的黑色球体上面。 这真的是一颗星球，一颗可以居住的星球。 但此时，它只有拳头大小，在黑色球体中缓慢旋转，被无数细小电流包裹。 黑暗，冰冷，死寂。 “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了？” 老猫含着干果笑了笑。 “落后的文明可以为了几平方千米的土地发生战争，发达的文明可以为了更大的土地，甚至殖民星域燃起战火。” “在他们眼里，这是权力，是地位，是家乡。” “但实际上，它也完全可以是个交易品，就像街边商店里的鱼缸，有钱买鱼的人，不会在乎鱼的感受。” “它们也听不懂卖家与买主，在价格上的交锋，所以……我们现在有了一颗星球，算不算穷家富路，可以出发了？” 老猫的弯道超车差点让许言背过气去，本来都沉浸在了更高的视野中，一下子又拉了回来。 “没有太空船，你飞一个我看看。” “你不是说很快就可以到账了吗？”老猫疑惑地质问道。 许言摊开双手，无奈地晃动手指： “自打从海底城市回来，那位联邦高层就没回过我消息，我怀疑他可能已经命丧星海了，不过为了太空船，我等会为他祈福一下。” “那把我的那份祈福一起算上，我先去睡觉了。” 老猫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事也就嘴上催催，跳下柜台，噔噔蹬跑回了二楼。 …… 书店的一楼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许言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 六一赶早去了学校上课，为了紧张的学习生活忙碌。 宫玺的伤还没有好，一大早去了小诊所做检查，或许是对强愈药剂有了阴影，他选择让伤口自然愈合。 生活仿佛一下子又平稳下来，但涌出的迷雾也越来越多，让许言的心思又沉了几分。 愣了一会，回过神的许言坐直身体，手指敲打着桌面，开始仔细地捋起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首先是重要人际关系，店里的不用多说，主要是外面的人。” “伊藤樱，她是个商人，但手段狠辣，下定决心就不会留手，是个危险人物，但现阶段可以接触，因为我的伪装和凑巧，她把我当做了一位议员。” “未知的联邦高层，这个人行踪不在蓝星，处境不妙，但似乎很关心文明的发展，说过要铲除联邦内的利己主义者，如果是真的，勉强算是正派一方，小心接触，毕竟太空船的希望还落在他身上。” “唐宁……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这位退役的联邦军战士，唐氏商会的会长，又抱着什么心思呢？”许言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大卫·克罗蒂，联邦议员，很有可能是人口‘定期清理’计划的支持者，纳米核心推动有他的影子，之前的‘定期清理’记录中，也不能摆脱他的痕迹。” “铜黄色机器人……这个家伙。”许言笑着摇了摇头，“神通广大的消息来源，同样想要离开母星，我还欠他钱，嗯，重点接触，稳定的消息来源。” “然后就是……躲藏在零号城市的异种人领袖，十七年前见过一面，但……算了。” 许言无奈地将异种人领袖暂时放下，因为仅仅知道有这么个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最后就是，k。” 许言顿了顿，k身上的迷雾不亚于异种人领袖，即便自己与对方有过接触。 但先知曾留下话，k有很大几率不是蓝星的原住民，具体的连先知也看不透。 “这个家伙……” 许言有些牙根痒痒，心里猫挠一样的纠结。 “然后就是现在的事态情况。” 许言暂时没有再整理其他人际关系，毕竟像曾经的陈艺、云雅，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或者现阶段并不影响大局。 “我在十七年前经历了一次‘清理’，这样‘清理’还在继续，比如现在的纳米核心。” “联邦总是在用各种理由，来保持母星的人口数量，但这样夺取无辜的生命，我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 “另外，‘清理’的原因是当年的‘入侵遗留’，同时，异种人的起源，以及泰克工业的创始人李查德·泰克，都牵涉其中。” “重要的是，六一也牵涉其中。” “根据先知透露的信息推测，当年的‘入侵遗留’与一种病毒异变体有关，且如果可以影响到母星人口，说明本土化纠缠十分严重，毕竟病毒源体是个恐怖传说，甚至能以模因的状态存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样的话，我无法保证离开蓝星，六一不会出现问题。” “再加上太空船还要依靠那位联邦高层，为了拉进与对方的关系，我也要尽量阻止纳米核心的兜售。” “如果可以，解开入侵遗留的真相，搞明白六一的身体状况是最好的结果。” “能帮则帮的人类情愫，六一的身体状况，太空船的来源……” 想到这，许言沉默片刻，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都意味着我要掺和掺和这些事，一只脚已经毫无防备的踏了进来，现在反应过来，拔出去就有些困难了。” “幸运的是，我所知道的东西，已经相当多了。” 自言自语着，许言从柜台后起身，来到店内的落地窗前，俯视着下面的街景。 “但这样的生活才有趣，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当主角呢？不是吗？” 许言清楚自己是个机器人，但一个人类穿越而成的机器人，他很难完成这个身份转换。 曾经他也一度纠结过，一个拥有人类灵魂的机器人，到底该算在哪一边？ 但经过老猫的熏陶，和听过先知对宇宙见闻的描述后，眼界扩大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生命就是生命，都一样的。 想到这，许言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弧度，挤出了难听的摩擦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仅存的尸骸 零号城市，中心区，议会大厦 某一层，电梯发出‘叮～’的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穿着整洁合身西服的青年k，慢步走出电梯，经过楼道，停在了某间会议室的门口。 不久，会议室的房门打开，‘下水道之光’机动特遣队的队长走了出来，抬头看见k明显一愣，无奈地笑了笑。 “或许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k不在意地说道。 “荣幸之至。”队长抿着嘴，纠结地答应下来。 二人一同前行，队长自然地落后半个肩膀，来到了某层的娱乐区域，走进了内置的咖啡厅。 “一杯手磨咖啡，双倍糖，不加牛奶。”青年k对着柜台后的机器人服务生说道。 “您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队长捏着眉心，脸上的纠结未褪。 k笑了笑，低头擦了擦洁净的金属柜台，将胳膊搭在上面，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有些时候，记性不错，不是什么好事，听说你的队员经常抱怨你脾气不好？” “呵……没办法，每次任务都很急，蓝星这么大，光凭我们很难快速监察到所有角落。” “也是。”k点了点头，“云层这么厚，卫星效率虽高，但就像被遮住了眼，还得靠你们。” “尽职尽责罢了。”队长砸了咂嘴，尴尬地摸着鼻子。 他现在体验到了什么叫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k察觉到了队长的不自在，但并没有在意，依旧笑着开口： “关于……那个地外生命体的总结报告，已经汇报完毕了？” “对。”队长颔首道，“刚刚汇报完毕，结论是追查到了行踪，但没有来得及通知相关部门，导致对方逃离了蓝星。” “……我在报告里并没有提及黑厨刀的行动。”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青年k挥了挥手： “不用在意，他们不会把责任推给你的，就是……” 说到这里，k突然顿住，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怎么开口，但旋即被机器服务生打断了思索。 “您好，您的手磨咖啡。” 机器服务生将杯子推了过来，k瞥了一眼，笑着单手推给了队长。 “我记得，每一任‘下水道之光’队长的脾气都不太好，这是联邦里出了名的规律，再温厚的人，到了那里也能被急得冒火。” 队长又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咖啡，僵硬地咧着嘴，但却没有伸手去碰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k将咖啡推过去后，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队长逐渐涨红的脸色。 许久，终于耐不住氛围的队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地说道： “我就和您说实话了吧，‘下水道之光’不仅在我这里，在每一任队长手里都是一样，我们只负责对数据进行梳理，经手而不插手。” “说句……难听一点的话，‘下水道之光’不需要站队，也没什么资本值得站队的，您应该很清楚这些，就别再逼我了。” 队长脸色愈发纠结，小心翼翼，虽然害怕对方翻脸，但这通话说出来，心里还是好受多了。 k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但抬手推了推眼镜，放下手后，嘴角又挂上了笑意： “难为你了，其实我很清楚这些，但……算了，单纯地请你喝杯咖啡。” 说着，k伸手又将杯子推远了一点。 队长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喉咙蠕动，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 突然，他的余光瞥到咖啡厅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中年，正是面容美到拥有设计感的大卫·克罗蒂。 刚刚咽到喉咙的咖啡差点喷出，化作接连不断的咳嗽，脸色红的更加厉害。 “那个……队里还有事，我……我就先走了，您们聊。” 队长逃命似地放下杯子，朝着门口跑去，临走前，还不忘向大卫·克罗蒂打声招呼。 …… ‘下水道之光’的队长离开后，大卫·克罗蒂议员缓步走向k，在刚刚队长的位置坐了下来。 “难得你也会拉拢人。”大卫笑了笑。 “没办法，你们都会，我不想会也得学着会啊。”k摊了摊手。 “黑厨刀的行动是你的指令？”大卫没在意k的态度，盯着队长留下的咖啡杯。 “难道我没有这个权限？”k笑着反问了一句。 “有，当然有。”颔首说着，大卫话锋猛然一转，“但三名特遣队员死亡，报告却上一片空白，行动细节几乎没有，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 “这就是交代。”k耸了耸肩膀，“这件事由我个人下令，事后也是由我个人处理，三名队员死亡，似乎还拿不到会议上去说。” “你！你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大卫瞪眼看着k，完美面容即便气愤，也是挑不出瑕疵。 k听后笑了笑，完全没有再待下去的欲望，于是起身向门外走去，同时说道：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习惯就好……对了，纳米核心的事，你别想再像当年一样，偷偷摸摸。” ……………… 离开咖啡厅后，青年k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抚平衣角的褶皱，走进了电梯，同时按下了屏幕上的某个按钮。 电梯内的灯光瞬间变红，仿佛出了故障，但速度不减，直奔地下深处而去。 大概五分钟后，灯光恢复如常，电梯停在了议会大厦的地下某层。 k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收敛起笑意，神色逐渐凝重，似乎相当重视自己此时的态度。 走出电梯，来到一个由镜子组成的大厅，这里没有其他通道，似乎这个大厅，就是这一层的全部。 行走在唯一的通道中，k的身影被镜子折射出无数的影子，仿佛行走在一片诡异的世界。 头顶的淡蓝色灯光映照，不久之后，k停在了一台终端前面，毫不犹豫地将手掌印在了上面。 咔嚓……咔嚓…… 细微的动静响起，终端四周出现缝隙，缓缓沉入地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但很快，下方升起了一个医疗舱一样的事物，取代了终端的位置。 肉眼可见的寒气弥漫，青年k缓步走到另一边，神色凝重地看着舱内的事物。 那是一具扭曲的尸骸！ 被寒霜覆盖的尸体并不完整，但依旧可见是名男子，且他的身体一半被某种物质腐蚀成黑色，而另一半，则是锈迹斑驳的机械。 “李查德·泰克，尊敬的先生，我又来看您了。” 青年稳重地说着，一丝不苟地鞠了个躬。 “这次来是想告诉您一个消息，我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我觉得他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找的那个人。” “我试探过他的态度，同样很有趣，正如记录中的您一样，不可捉摸。” “我打算接触他，我觉得他很适合。” 简单地说完后，k无声地沉默了许久，期间多次想要张嘴，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打扰您了。” 终于，青年说着，将尸体重新沉入地下，轻轻打了个响指，升起的终端投射出一副地图，用红色点标出了外区一家书店的位置。 “宇宙之大，整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但现在，这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零号城市的夜晚(大) 咻！ 咻！咻！咻！ 短促的高能尾焰掠过头顶，经过改装的飞车连成一串，在外区犹如蜂巢一样拥挤的地带，开始了一周一次的极速障碍挑战赛。 街上的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偶尔两三人抬头，或是露出不屑的神色，或是带着羡慕的目光。 一辆飞车，那是他们只能在网上过眼瘾，却永远也买不起的商品。 短暂的哄闹过后，街上再次恢复了拥挤，像是充满泥沙的河水，缓慢流动。 滴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传来，蓝白色相间的调查局飞车姗姗来迟，用连尾焰都看不到的速度，追捕着深夜飙车党。 “吁！哦！垃圾！” 调查局路过的街道上，人群爆发出阵阵倒彩，以自由的声音，抗诉着调查局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抓捕犯了小错的普通公民时，总能大声呵斥，举枪示威，遇到家境丰裕的不良少年，就只能充当最后一名的计分板。 滴滴滴…… 飞车的喇叭声故意大了些许，用以警示喝倒彩的路人，然后挂着闪烁的灯光，慢悠悠地飞向下片街区。 热闹的夜生活重归正常，这只不过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小插曲，没人会真的在意这些。 但拥挤的人流中，一名鬼祟的青年抬起头，看着远去的调查局飞车，重重地吐了口气，轻松地拍了拍胸口。 青年的脸色偏黑，穿着贴身的墨绿色毛衣，也许是太长时间未洗，起了不少细小毛球，搭配上他的棕色休闲裤，以及有不少划痕的劣质牛皮靴，看上去家境并不富裕。 但是上身的米黄色外套却异常新潮，牌子款式都是今年入冬的新货，价格不菲。 再加上青年看到调查局飞车远离，习惯性地从外套口袋掏出两颗星空糖，沉迷地放入嘴中，一套操作下来，又不像是生活窘迫的样子。 随后，嘴里含着星空糖，青年拉紧衣服，左顾右盼一番，快步走向了不远处一条无人的暗巷。 “走了，又是抓飙车党的，不是冲咱们来的。”青年小跑进巷子深处，站到了一名短发女孩身后。 除了二人以外，巷子中还有着七八个女孩，以及两个满臂纹身的壮汉。 “烂货！你不是报警了吗？调查局的人呢？你唬我！” 青年身前的短发女孩瞪着眼睛，死死地抓着另一名女孩的头发，不顾对方的尖叫，将其逼到角落。 “告诉你，就是调查局真的来了，我也不怕，顶多就是未成年进去口头教育，你能拿我怎么办？”短发女孩扯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 “打！老娘的男朋友你也敢动！” 话音未落，短发女孩身后的六七个女孩一拥而上，撕扯着角落中女孩的衣服，拖拽着她的头发。 尖叫声在巷子深处回荡，街上的人群或是距离太远，或是嫌弃地避开了这里。 殴打还在继续，角落中的女孩衣衫褴褛，只能选择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 “是他找我的！我不……咳咳……我不知道他……” “胡说！”穿着米黄色外套的青年低声呵斥，神色略带紧张，“不是你先请我去酒吧喝酒的？啐！” 青年将嘴中的星空糖吐向角落，咬着牙后退两步。 短发女孩眉毛一挑，笑呵呵地转身，轻扯着青年的外套，将脸庞凑近： “这可是我刚给你买的外套，星空糖也是我送你的，所以……你们上床了吗？”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青年喘着气，星空糖带来的迷醉感瞬息消失： “没有，我拒绝她了，我不会在酒吧和其他女孩喝酒的。” 短发女孩依旧带着笑意，凝视着青年强自镇定的眸子，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说道： “接着打，我不在乎。” 短发女孩的同伴更加疯狂，手脚并用的指向了角落，也许是被逼到了极限，角落中的女孩一手捂着空荡荡的胸口，一手推开一人，死死地咬上了某条胳膊，想要趁着空隙逃走。 但短发女孩身后的两名壮汉不屑地笑了笑，一人上前，一脚将衣不蔽体的女孩踹回了角落，惊出一道闷哼。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这里有两个。”短发女孩转过身，余光瞥了一眼两名满臂纹身的壮汉。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中的尖叫不再响起，只剩下了其他女孩地叫骂，以及拳脚落在身体上的闷响。 短发女孩这才拍了拍手掌，将众人拉开，看着角落中奄奄一息的女孩，挤出一抹冷笑。 接着，她从背包掏出两瓶强愈喷雾，扔在地上，叮咣响动之间，滚落到受伤女孩的脚边。 “真是科技改变生活啊。”短发女孩赞叹道，扭头看向两名壮汉，“治好她，归你们了。” “这可是还在上学的学生，比你们在酒吧里几百块一位的，味道可是棒极了，不过悠着点，明天我还要准时在学校看到她，记得录像。” 说完，两名壮汉咧开了嘴，朝着角落走去，短发女孩招呼一声，带着青年与朋友，朝着巷子外离去。 “录像？我也在录像诶。” “谁！” 突然的声音让短发女孩一愣，瞬间谨慎起来，身后的两名壮汉也是停下脚步，打量起四周。 嚓嚓嚓…… 略微刺耳的摩擦声由远及近，自巷外传来，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角落中神志模糊的女孩也睁开眼睛，咬着嘴唇将撕成碎片的衣物划拉到身上，向后缩了缩的同时，看向了不远处。 只见一道高挑的人影停住脚步，站在众人面前。 人影穿着一套贴身的外甲，软体材料贴合关节，流畅型的特殊模块化甲胄覆盖全身，头甲在眼睛处突起半道圆环。 猛地一看，还以为是某款科幻fps游戏人物cosy。 除此之外，人影脑后垂下马尾，同样被某种软体材料束缚。 左手横握着一根大号合金扳手，右手则反握刀柄，在身后拖着一柄接近两米的长刀。 胸甲处，网格状纹路下亮起跑马灯，人影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短发女孩身后的壮汉： “说真的，这单应该派给宫玺更合适，不过即便没有单子，啧，也很难忍住不动手。” “叫了帮手？”短发女孩冷笑，回头看了一眼角落。 人影挥舞合金扳手，摆了摆胳膊，同样看向角落里受伤的女孩： “接了个单子，有人花钱，保你一周没事，我刚接到消息，所以来晚了……嗯，最坏的情况还没发生。” ……………… 同一个夜晚，在某个巷子正在发生战斗的时候，在另一片城市区，某栋住宅楼的楼顶，一只穿着衣服的猫跳上了天台。 老猫舔了舔虎牙，喘着气坐了下来，从身后比体型大两倍的背包中，掏出了一根老烟卷，慢慢点燃，吐出烟气。 “扳子姐那边打起来了，今天给我派的单子，怎么全是送货的？老许在搞什么鬼？” “仔细想一想，除了你，别人也干不了这些送货的事。”频道中，宫玺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震耳的轰鸣。 “你开枪了？”老猫吐出烟气，皱眉问道。 “嗯，这单有点麻烦，不过不用在意，先挂了，一会聊。” 通讯频道重归寂静，老猫吸了最后一口烟卷，将烟头碾灭，拍了拍手。 “干活！” 说着，老猫扣上头甲，拉紧了身后的大背包，将安全绳索固定在天台上，同时，四肢脚掌开始变化，露出了四个吸盘。 这栋住宅楼位于一处高档小区，外部整体覆盖特殊玻璃，异常光滑。 他只能以安全绳索为保障，借助四肢吸盘，慢慢地从楼顶向下挪动。 不久，老猫赶到了外甲内部显示屏上指定的楼层，深吸口气，腾出一只手从腰部取出单独吸盘，固定在玻璃上，将安全绳索缠绕，系紧。 接着，他将一只爪子按在两块玻璃的缝隙处，启动了许言预设的破解程序，大约五秒钟后，身旁的玻璃窗在家庭系统没有下达指令的情况下，缓缓打开。 “阿嚏……” 老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十一月初的暴雨过后，蓝星仿佛一夜到了冬天，气温迅速下降，让他十分不适应。 启动了只有自己外甲才有的加热功能，老猫挪动到打开的窗户前，费力地扒了进去。 落地压身减震，四肢吸盘收起，换成了绵软的特殊垫子，但定睛一看，老猫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家雇主相当有钱，踩在地毯上本就没什么声音。 四处打量一番，窗户打开的地点在客厅，老猫没有犹豫，先是联网确定了户型，然后找到厕所，在上方通风管道中又找到了通往卧室的支路。 但住宅楼通风管道过于狭小，老猫只能选择从背包里掏出一根试管，将里面的透明溶液撒下。 直到管道中溶液挥发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厕所，同样利用许言的破解程序，打开了卧室的电子门。 走进卧室，老猫抬头看到了在床上熟睡的孩子，是个男孩，大概五六岁左右，事实上，这间房子里只有这一名男孩居住。 在确定了雇主提供的照片后，老猫叹了口气，跳上床来到男孩身边。 凝视了一会，将身后的背包取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轻轻地放到了床头柜上。 “年幼的直立猿啊，你父母因为走私被捕，可能很久不会出现了，不过我们联系了基金会，他们留下的钱足够你长大。” “虽然我不明白老许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但根据你父亲的下单请求，我还是将他们答应你的礼物送到了。” “生日快乐，年幼的直立猿。” 老猫打开头甲，扶了扶歪斜的眼罩，轻轻亲吻了男孩的脸颊。 “为你送上我母星最真挚的祝福，不过希望你不要像你父母一样……走私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才对，他们太马虎了。” 做好这一切，老猫挤出一个微笑，重新盖住头甲，将小了一半的背包放好，离开了卧室。 回到客厅，他在窗口停顿了一下，挑选着今晚的其他单子。 “嗯？还有一个单子就在这栋楼？我看看……嗯，偷出某份公司文件，雇主希望竞争对手身败名裂，最好可以在家里安上隐藏摄像头，简单！” 老猫摸了摸背包，确定还有一根迷醉试管，小心地翻出窗户，前往了下一楼层。 ……………… 零号城市，外区。 某栋写字楼天台，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踉跄着后退，怀中挟持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冰冷的匕首架在脖子上，男子左顾右盼，即便这里没有其他人，但依然谨慎到了极点。 突然，后退的过程中，脚下管道差点将男子绊倒，手中的匕首近了几分，将怀中的男人割伤，脖颈处渗出一丝鲜血。 “该死的！”男子骂了一句，快速整顿身形，挟持着西装男人来到天台边缘。 “小李！小李！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西装男人惊恐地说道。 “商量！” 男子将西装男人摔倒，一脚踹了过去，将其上半身悬空在几百米高的楼外。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是你们逼我的！” “不不不！小李你听我说！不就是公司答应你的股份吗？不就是公司答应十佳员工拥有移民的资格吗？都可以办！没问题的！董事会现在就可以安排！” 西装男人咬着牙，死死地攥着小李的脚腕，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对方踹下去。 “安排？我还能信你们的话？没错，都是我干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 “现在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告诉你，你家里的妻子和女儿正被调查局团团围住，但他们想不到，我在这里找到了你！” “你是不是觉得这无所谓？就算你死了，你的家人起码还是安全的？” “哈哈哈，那我告诉你，你提前送到海底城市的儿子，就是你和你秘书的私生子，他早就被我杀了！” “要不要欣赏一下他临死前的求饶？叔叔，求你放过我～” 小李的声音愈发扭曲，张狂的踩着西装男人的胸膛，将口袋里的数据终端扔给对方，正是男人儿子临死前的录像。 “看看，你的儿子死了，我要让你家破人亡！” 小李张狂的笑声在深夜回荡，西装男人看着数据终端上的画面，一柄匕首不断划过他儿子的脖颈，直到再无声息。 男人的眼神逐渐冷静，一抹癫狂席卷而上，瞳孔通红。 “你个杀人犯！混账！我和你拼了！” 男人愤怒地想要起身，但被小李死死地踩在地上。 “拼？你拿什么和我拼？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那些被你亲手逼死的竞争对手呢？这些年里，你卖到海底城市，供人玩乐的女孩呢？” “嗯？买卖人口，走私违禁药品，不顾致命副作用以次充好！” “你以为你在复仇？我都不认为我是在复仇，看看现在，你我就像两条雨夜里的野狗，互相撕咬罢了！” 小李与男人愤怒地对视，二人眼中尽是癫狂。 突然，一道红色的光束从某个角落射出，打在了小李的脚腕，焦糊的味道随风蔓延。 金属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一拳擂在小李的胸口，将其逼退。 同时，西装男人失去控制，朝着楼下坠去。 砰！ 许言的肘部击打在天台边缘，硬生生地握住了西装男人的手臂。 “不好意思，来晚了。” “救我！救我上去！”死亡临头，西装男人第一时间展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欲。 “我调查过你，刚刚他说的都是真的。”许言平静地说道。 “他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 “嗯，但你不也是？”许言轻笑一声。 “不要！不要松手！不要……啊……” …… 天台上，许言慢慢直起身，转身望着瘫倒在地，痛苦嘶吼的小李，视线上移，落在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身上。 男人嘴里叼着烟卷，用手铐将小李铐住，抬起头朝许言竖起大拇指。 “这钱花的值，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找到他。” 许言摇了摇头，淡青色瞳孔微亮： “警官，找委托店或者侦探社办案，真的符合规矩么？” “当然符合。”男子吐出烟气，“你不说，这人就是我抓住的，我已经因为走运星空糖被记过处分了，急需一次立功受奖，你们店果然很专业。” “记得尾款打到账户上。”许言没有再和对方废话，摇了摇头，“对了，刚刚掉下去那个……” 男子笑了笑： “抓捕过程激烈，人质被迫失足坠楼，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家伙的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得赶紧下去拿第一手资料。” 许言‘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男人将小李带了下去。 ……………… 凌晨两点半，零号城市。 许言站在天台上一直没有离开，静静地俯视着下面的街道，已经有专业人员去处理坠楼的那位了，刚刚的警官也在下面接受采访。 突兀的，空中吹来一阵冷风，咔嚓声响起，天台的另一侧，老猫从楼下爬了上来，站到了许言身边。 “完活了。” “我这边也刚结束。”许言颔首道。 话音刚落，天台的通道口，宫玺腰间挂着震荡短刀，身后六一拖着比人还高的长刀，一同走了过来。 “说真的，我还没打过瘾。”六一嘴里嚼着口香糖，想起了巷子里的战斗。 “以后有的是机会。”许言不在意地安抚道。 众人站在天台边缘，突然就陷入了沉默，平静地看着目视可及的城市夜景。 不久，老猫像是想起什么，掏出数据终端，登陆了本地论坛。 “有人在发关于咱们的帖子，城市之光？啧啧啧……” 许言嘴里噙着笑意： “当不起，太像反派了，我们只不过是在……接一些单子而已。” 第二章 混沌世界 “所以说，最后你只卸了对方一条胳膊？” 老猫坐在沙发上，从伊藤正雄那里缴获的长刀横放在扶手上，他正用沾了酒精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六一费力的摘下头甲，将马尾小心地从束缚中抽出，喘了口气： “对啊，一刀一条胳膊，那俩人就不敢动了，剩下的那帮小屁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的小孩子，才初中怎么就这么不讲情面，心狠手辣的。” 六一瘫坐在沙发上，双手叉在一起，大拇指不停绕着圈，撅着嘴回想起刚刚的场面，胸前的跑马灯还在变幻颜色。 “很正常，联邦曾有过提案，建议将成年年龄提前到15周岁，因为现在信息太过爆炸，不能再以从前的标准判断了。” 宫玺放下手套，吹了吹保温杯。 “但后来被否决了，不知道为什么。” “不会又是什么伦理道德委员会吧？”许言突然插了一嘴。 “嗯，还真是他们。” “我不在乎直立猿什么时候成年。”老猫将绒布甩在刀身上，“我只在乎咱们能不能休息休息，这两天我已经瘦了两斤了。” “急活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雇主不是那么着急，倒是可以缓两天。”许言敲着桌面，望向了宫玺。 “今晚你开枪了？” “是，三发老式弹药，已经登记了，对方人有点多，不震慑一下，时间上来不及赶下单生意。”宫玺抿了热水，颔首道。 许言点着头‘嗯’了一声，沉默片刻： “老猫统计一下今天的消耗和单子数量，当然，可以明早起来再做，现在……散会。” 说着，在许言挥手之间，六一打着哈欠，宫玺接了点热水，老猫甩着尾巴，三人一同回到了二楼。 寂静的楼下，头顶灯光依次熄灭，大门紧闭，只剩许言还坐在柜台后面，一双眸子散出淡青色的光芒。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书店来说实属平常，就连六一也失去了事后总结的积极性，只有在完成单子时，才会激动的不行。 许言看了看时间，十二月十日，凌晨四点。 距离‘先知’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出头，那颗冰封星球被他编号成了004，就摆在工作车间的铁架子上。 事实证明，一位富豪的汽车中途抛锚，路过的饥饿孩子帮助修好了汽车，富豪感激地给了一罐最新式的罐头。 结果就是，饥饿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打开，也没那个力气打开罐头。 那颗保存在黑色球体中的星球，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它足以让许言跻身蓝星富豪榜单前列，但却无法套现，或者实现用途。 这一个月时间里，许言已将冰封星球放在一边，转而开始尽可能的融入这个世界。 例子就是，店里的委托单无论大小，都在以爆炸式的速度增长，正如老猫抱怨，这几天众人就没有休息过。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许言打了广告，找了水军，当然，是从铜黄色机器人那里传出去的。 一开始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但做了两单委托后，口碑配合水军滚雪球一样的起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上书店。 不过许言也没傻到直接把地址贴出去，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他在钢铁市场租了个角落里的门脸，放了台可以远程控制的自助终端。 同时，网络上关于书店接受委托的小广告，也被许言一一删帖。 目的就是最大限度降低书店本身的曝光率，越少人知道越好，算是换了个方式，套了个马甲。 不过，店里虽然什么委托都接，但许言不是什么委托都做。 理论上找猫找狗级别的委托，他都会悄悄以暗中身份，在网上委托给隔壁楼的侦探社。 只要不贴钱，他宁愿当个毫无收获的中间商，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琐事上面。 当然，他也曾收到过极大的委托单子，比如……袭击联邦军第四舰队驻地。 不管真假，许言当时就断开了连接，选择装死，一问三不知。 总之这一个月过后，钢铁市场有家靠谱的委托商户，在暗地里的圈子中，也算是打出了一点小名声。 但是，虽然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可与零号城市的人口相比，还是微不足道。 而许言在行动上，也不是每次都掩盖的严严实实，难免事后会透露出一些无法抹除的迹象。 网络上，城市之光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已经成了小圈子里的都市传说。 沉默片刻，许言摩挲着手指，没有去看网络上关于他们的帖子，因为大多都是胡乱猜测，网友一本正经地编着故事。 他起身来到书店深处，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的街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了这种从高处向下看的感觉。 普通人游荡在街上，组成了一座城市的文化，许多座城市坐落在蓝星，组成了一个文明的发源地。 老猫曾说过一句话： 科技的进步，不代表文明的进步。 许言现在深有体会。 接的委托单子越多，处理的事情越多，他就对这座城市看得愈发清晰。 他还是小瞧了这里的人，对一个发达文明，抱有了过高的期望。 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在这座城市的角落中，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类似六一今晚处理的事情。 巷子中欺负同龄人？那只不过是小波浪罢了。 而人们喜欢在网上流传城市之光的传说，也不过是书店做了一些事情，被人们误以为是在伸张正义。 但大多数情况下，雇主也不一定就是光明正大。 比如今晚的那位警官，曾涉嫌走运星空糖，已经到了面临革职的地步，但这次立功受奖，抓捕了一名连环杀手，调查出了一家公司买卖人口，走私违禁药品，足以让他老老实实躺在功劳簿上，过完下半辈子。 这不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相反，许言觉得自己白活了十七年，现在才认清它的混沌。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不过他并不喜欢被束缚。 比如今晚坠楼的那位西装男人，他完全可以将对方拉上来，大法官的审判，能让他彻底失去人生。 “但我还是松开了手，那一瞬间的决断，并不纠结。”许言望着楼下，喃喃自语。 “今晚坠楼的那位，又是你的手笔？” 突然的声音吓了许言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老猫抱着数据终端，站到了他的脚边。 他回过神点了点头，无声地承认。 老猫嗤笑一声，爪子在许言的腿上划拉着： “承认了吧，你就是想当英雄，装什么呢。” “呵……你不睡觉？”许言轻笑一声，没准备继续谈论这事。 但老猫似乎不打算扯开话题，继续抱着数据终端说道： “我们看到的只是零号城市，其他城市暗地里更乱，你不要觉得这就难以接受了。” “我跟你讲，我见过一个文明，体量和这里的直立猿差不多，但那里并没有统一的领导者，各方势力掺杂，那里才叫乱呢。” “科技的进步，本身是在实现生命体内心深处的欲望，欲望这个东西，不分好坏。” “说了这么多，你是怕我心理出问题？”许言笑着反问。 老猫一怔：“你看出来了？我觉得作为副手，有责任关心长官的心理健康。” 那你是想多了，我心里没啥负担……许言无奈地拍了拍大腿： “书店副手不是六一？” “两个副手！”老猫着重补充道。 第三章 暴死 第二天上午，简单休息了一下，许言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一遍书店。 接着在网上定好外卖，设定了送达时间，以确保楼上三位醒来时，正好能吃上热饭。 做完这些后，他来到二楼，进入训练室，开始打扫隔间。 现在的训练室小了一半，主要是因为工作车间的‘生命之鱼’，对一些仪器的影响太大了，只好在这里弄了个隔间，单独保存。 转身关上房门，脚下的地板有些湿滑，墙壁上覆盖了一层绿色的藓类植物。 许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生命之鱼’的威力，简直是加强版环境改造器，无耗能的那种。 直到现在，老猫也没弄清楚这些鱼靠什么活着，六一从海底城市带回来的深海鱼类都死了，这三条生命之鱼自打复活，就没吃过东西，照样活蹦乱跳。 打开窗户，十二月的冷气涌入隔间，让湿度稍微下降了一点，许言先是整理好地面和墙壁，接着收拾了一下架子和器具。 将铲下来的植物放进垃圾袋，又将其与角落里的干燥剂一起拖了出去，然后换上一袋新干燥剂，放到了隔间里。 做完这些，大概用时一个点，六一等人依旧没有醒来的架势，许言索性没有再管，溜达着回到了楼下，坐到柜台后面。 这一个月里，除了店里的委托多了不少，许言也通过生意接触了不少人，三教九流几乎都有。 他也在逐渐有选择性的，尝试将一些雇主培养成回头客，然后是老顾客。 这意味着时间长了，有些委托就可以不用钱财支付，混个熟客，完全可以套点别的东西。 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但就像销售岗位一样，人脉资源全是这样累积起来的，也许关系不铁，但某个机会或许就能起到大作用。 而除了书店本身的发展以外，许言最挂念的就是纳米核心了，拖延纳米核心在年前兜售，直接关系到大量无辜人的生命，以及自己在那位联邦高层心中的印象。 “嗯……”许言手指敲打桌面。 想起那位联邦高层，他就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上一次交谈中，对方答应可以用一艘太空船作为感谢，但到了现在，对方还处在失联状态。 许言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命丧星海了。 做了个叹气的动作，许言回过神，继续思考。 纳米核心经过了体验活动，之后果然开始有水军洗地，舆论开始偏向联邦，人们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玩意。 这样的变化大概发生在十一月下旬，那时候他已经准备将破解版流传出去了，正在制定计划，选择接手对象。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没等他搅混水，就有人跳出来了。 …… 十一月初，纳米核心体验活动结束后，唐氏商会经过泰克工业许可，又在零号城市举行了几次小规模体验，随机从路人中挑选移植者。 这个举动本应是一招绝妙的后手，可以最大限度紧跟舆论，拉拢人们的信心。 可正是因为这样，那些接受了移植的路人，开始出现了暴死的情况。 第一例是在外区的一条地铁线路中，是一位清晨赶车的男人，移植了纳米核心后，他的工作效率不要太高，据家人所说，他已经有了升职的意思。 但在那个清晨，拥挤的地铁中，整节车厢的人亲眼看着男人突然倒地，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嘶吼。 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同时流出了黑色的粘稠血液，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男人便在一道闷响中，头颅爆炸死亡。 新闻报道对原因含糊不清，但事件影响极其恶劣，目击者众多，网上的视频不分等级，所以有人将全程录像传了上去。 这样的事故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误以为是有人开始在零号城市搞破坏。 但随后，当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零号城市外区不停地发生同样的事故，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死法。 大庭广众，毫无预兆，毫无理由。 调查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专案组，并发出通告，会尽快抓捕凶手。 但不知是哪个论坛作为源头，有人调查出了全部的死者信息，皆是在体验活动中，移植了纳米核心的体验者，无一例外。 此消息一出，全球沸腾，人们又想起了那个谣言，纳米核心可致人死亡的谣言。 直到现在，网络上的讨论热度依旧居高不下，因为直到现在，依然在有移植者暴死的事件发生。 …… “暴死……”许言嘀咕了一句，觉得有点不对劲。 按道理讲，如果他是幕后主使，体验活动的移植肯定会做到完美，用正常的纳米核心来做推广。 这样就让人挑不出毛病，也不至于落下口舌，影响‘定期清理’大计划。 显然，许言不相信幕后的人是个傻子，所以暴死的体验者，他们移植的核心应该没有问题。 再结合网上爆出死者信息的时间点，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这么做，企图阻止纳米核心兜售。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这个时候出手，正好打在了联邦的七寸上。 “到了年后，可能就是反对派系反攻的时候了。”许言微微点头，推测道。 “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脸部孔位流出黑色粘稠血液，这其实不符合纳米核心的故障，按照六一和老猫推测，纳米核心如果致人死亡，内部能量根本到不了头颅爆炸的地步，也没有那么多痛苦，顶多是翻个白眼，瞬间脑死亡，当场去世。” “还有就是，反对派系阻止纳米核心兜售，是为了阻止‘定期清理’？是为了无辜人类着想？” “那我是不是可以找机会接触一下，探寻出当年入侵的秘密？可那位联邦高层是我唯一认识的反对派，也是地位足够高的，可惜联系不上……真希望你别死。” 许言一条条捋顺信息，并从中寻找着自己可以浑水摸鱼的缝隙，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愣。 “我好像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反对派系要等到年后？现在反攻不行吗？” “嗯，这是不是说，他们的实力不足，而到了年后，会有强大助力到来？” 想到这，许言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蓝星说大不大，位置偏僻，说小不小，那可是一颗星球。 如果真有什么强大助力，很大可能是从外面来的…… ……………… “诶，老许呢？”六一打开外卖，疑惑地问道。 沙发上的老猫眨了眨右眼，吐出一颗干果： “出去了，不知道干啥去了，扳子姐你还是改不了等老许吃饭的习惯啊？他又吃不了这些东西。” 六一抿着嘴，鼓起腮帮子，想了想，放弃了刚起床就吵架的念头。 她的确改不了等老许吃饭的毛病，毕竟之前十七年，总是老许做好饭，在家等她放学。 …… 许言并不知道书店里发生了什么，此时他正在排队，慢吞吞地走进了地铁口。 关于那些体验者暴死，不符合纳米核心故障，但能做到如此诡异的死法，除了异种人以外，他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再联想到异种人领袖就躲在零号城市，并有拉拢普通人，揭露‘定期清理’阴谋的想法，这很可能是异种人插手了。 再想得过分一点，异种人领袖通过二五仔，和反对派系达成共识也说不定。 虽然双方立场不同，但足够大的，短暂的利益，也能将敌人暂时化为盟友。 这种可能在没有印证的情况下，许言不敢轻易排除。 而他现在的目的地是钢铁市场，看看能否从铜黄色机器人那里，打听一些体验者暴死的其他消息。 心里寻思着，许言手掌扫过机器，进入了候车区，没过多久，一辆地铁缓缓停下。 此时正是下午，错开了上下班高峰，人流量并不多，所以刚刚上车的许言，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头及腰的紫色长发，耳畔晃动着水晶十字绣架，伊藤樱迅速收敛起震惊，慢慢坐到了许言身旁。 “议……店长先生。” “伊藤会长也会做地铁？”许言略带笑意。 “学会放松休息，会长也要给自己放个假。” 伊藤樱不露痕迹地调整坐姿，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她的年纪比书店那个女孩，也就大个三四岁。 话音落下，氛围一下子诡异起来，许言没想到能碰见她，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伊藤樱也没想到能碰见许言，碍于对方的身份，同样不敢在大庭广众，挑起什么敏感话题。 就在二人同时沉默，列车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身材略胖的男人，趁着列车门关闭的瞬间，快速挤了进来。 许言下意识瞥了一眼，只见男人脸色惨白，浑身冒汗，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奔跑带出了汗水。 随后，地铁缓缓加速，伊藤樱还在思考说些什么能拉进关系，或许留下个好印象，也不枉费这天降的机会。 但许言却逐渐凝神，将注意力收回，放到了还在大口喘气的男子身上。 如果许言的眼角能更灵活一些，他现在肯定已经瞪大了眼睛。 不仅是因为他感觉到对方有着强烈的恐惧情绪，更是因为，对方的大脑皮层，并不原装的。 “纳米核心！” 第四章 搭讪 “就不会是这么巧吧？” 许言望着不远处的男人，二人同坐在座椅末端，只不过中间隔着一道地铁门。 刚刚那一站点，上车的人并不多，许多椅子都有空位，但男人依旧脸色苍白，不断地左顾右盼，仿佛身边环绕着莫须有的鬼魂。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公文包，露出的半截文件表示，他有可能是从公司临时出来，以至于随手将一些东西塞了进去。 同时，许言注意到，男人的另一只手正攥着一块数据终端，上面还残留有滑腻的汗液，自从上车后，男人已经看了不下五遍。 视线聚焦，拉伸，定格在数据终端露出的半块屏幕上。 “车票？他是要赶列车？离开零号城市？”许言心里嘀咕一句。 男人的恐惧情绪愈发膨胀，以至于他都不用刻意集中精神，就能分享到那股丢失安全感的气氛。 许言觉得这很正常，纳米核心体验者暴死，短时间内发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还活着的体验者，能保持平常心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毕竟自己脑子里装了个炸弹，不是谁都能冷静下来。 这件事搞得普通人群情激愤，最近两天里，外区与内区分界线，唐氏商会总部所在街道，泰克工业外区办事处所在街道等等，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的游行民众。 而网络上，当暴死者都是移植体验者的身份被曝光后，第一波网络质疑攻势，猝不及防之下，联邦公开咨询网站差点处于崩溃的边缘。 据小道消息称，这个平常几乎无人访问的网站，第一时间在线更换了服务器，否则网站当场崩溃，这脸就丢大了。 至于应对方法，许言相信调查局所谓的专案组已经焦头烂额。 不过唐氏商会与泰克工业连手，也公布了一份通告，宣称体验者可直接来到商会总部，工作人员将负责安全保障。 还活着的体验者中，选择相信的人处于五五之数，大概一半人进入了商会，被严格监控隔离。 而另一半人，则在后悔参加体验活动的情绪中，各自想起了办法。 许言就曾经接收过一单委托，目的明确，取出脑内纳米核心。 但最后他没有接下这单生意，纳米核心移植简单，取出来可就难了。 一般的自动外科手术舱，都不敢打包票可以完整取出来，没有遗漏。 而一但遗漏，不完整的纳米核心留在头里，即便是正品，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毕竟，这玩意当初设计出来就是给精英们自己用的，本就是终身移植，没有考虑过还要拿出来的情况。 而眼前这个男人……许言收束散发的思维，重新凝聚注意力，这个男人很明显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忍耐，最终选择离开这里。 是想到别的城市找找办法？那些民间的科学疯子最不喜欢的就是零号城市，毕竟这里管的太严，联邦眼皮子底下。 许言觉得青年k那句话说的中肯，蓝星外区的确有着不少人才。 那些偏执于自己理念的‘科学砖家’，仅凭一把菜刀，一瓶麻醉剂，就敢给你做开颅手术。 为了自己的科学理念，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科技越发达，越来越多的疯子，就越有实验理想的基础。 “店长？”察觉到许言不正常，伊藤樱疑惑地歪了下头，顺着视线，看到了不远处手足无措，神色慌张的男人。 她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但旋即被许言打断： “会长能否帮个忙，也许耽误几分钟，但不会对你的假期造成影响。” “没问题，我这不是在地铁上消磨时间吗？” 伊藤樱没经思考地答应下来，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店长的脾气，这位议员更习惯以平等的身份交流。 虽然言语中抹不去偶尔的上位者口气，但这种态度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揭露他的身份？或者是警告？ 商场如战场，本就心思缜密的伊藤樱，自从坐上会长位置，就更偏向细致入微的思考，不自觉绕了进去。 “如果可以，会长可以去和那位慌张的男士交流一下，随意聊些什么。”许言淡淡地说道。 嗯，议员们应该是用这种口气吧，优雅一些……他心里琢磨着。 伊藤樱一愣，为许言摸不到头脑的要求诧异了一下。 “搭讪？” 地铁搭讪，伊藤会长你不要说的这么家乡化，我听着怪怪的……许言保持僵硬脸，点了点头： “是的，随意聊些什么都好。” 他是想通过交流，缓解一下男人的情绪，以男人现在的不安，他居然有点感应不准对方纳米核心的状态，可见恐惧到了什么地步。 “好。”略做思考，伊藤樱勉强挤出笑容，起身走了过去。 ‘你还别说，伊藤樱也就二十出头，男人已经人到中年，这场景怎么越来越熟悉？’ 微不可查地甩了甩头，将不必要的思想撇开，许言集中起了注意力，淡青色眸子逐渐发亮。 只见伊藤樱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一番，然后落座到男人身旁，正在犹豫怎么开口。 但男人旋即被她吓了一跳，惊恐地扭过头，磕磕巴巴地想问些什么，可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伊藤樱又是一愣，直接面对男人的脸庞，让她想起为什么有股熟悉感，这是移植了纳米核心的体验者！ 唐氏商会在零号城市的后续体验活动，数据方面是内部公开的，自从出现暴死事件，伊藤樱自然对体验者多有注意。 虽然后续体验人数多达几十人，但这对她的记忆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店长这是什么意思？暴死事件引起他的注意了？还是说，暴死事件本就是反对纳米核心的派系，一手操办的？’ ‘那为什么会遇到我？他是故意的？他在监视我？还是又在警告我？’ 伊藤樱心中瞬间凝重，感觉自己正被一只大手握住。 ‘表面上我和唐宁站在一起，店长是想通过我，反过来将祸水引向唐宁，引向纳米核心？’ 她越想越惊疑，不自觉握了握拳头，掌心一片汗水。 但随即抬头看到，许言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本该是无神的机械瞳孔，却体会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怎么了，怎么不动了……许言心里疑惑地想着，微微挪动手掌，换了个姿势。 ‘手掌……掌心……’ 瞬息间，伊藤樱眼神几度变幻，想起了对方刺杀父亲时那道红色光束，于是轻叹口气，咬着牙故作轻松，开始与男人攀谈起来。 另一边，许言目光闪烁两下，没太在意伊藤樱的变化，而是着重感知起了男人。 在与伊藤樱的交谈中，男人心神分散，强烈的恐惧情绪降下不少。 许言也趁着这个机会，感应到了对方大脑皮层内侧的纳米核心。 “关机了，不对，是待机，怪不得受到情绪影响，我有些感应不准。”许言心中点头。 纳米核心没有关机一说，只有最大限度的待机状态，其电量也足够使用很长时间，支持无线充电。 显然，男人后悔移植了这个玩意，既然关不了机，就只能调用待机，来弥补心里的安全感。 “可是……”许言下意识皱眉，但瞬间平复下去，“可是这纳米核心没问题啊，果然是有人故意造成的暴死事件。” 许言很快就确认，男人脑中的核心并非有问题的那款，同时也意味着，的确有人插手这件事。 “是异种人？” 许言心里正猜测着，那边的伊藤樱也不时用余光瞥向这里。 突然，许言猛地抬头望了过去，感知中，男人的恐惧情绪像火山喷发一样，以不可理解速度攀升，除了恐惧，强烈的痛苦情绪也跟着一同出现。 还没等许言反应过来，男人一把推开靠近的伊藤樱，嘶吼地滚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 周围的乘客不多，但纷纷被这边的异常吸引视线，很快便有人想起了网上的视频。 没有犹豫，许言直接起身，想要上前查看，这符合某些种类机器人的基础程序，相比围观的路上，它们有必要给予人类帮助。 但还没等他迈出两步，砰的一声轻响，男人的头颅瞬间爆炸，红白交杂的组织四溅，周围的人早就躲开，有的已经开始拨打调查局通讯。 距离最近，几乎近在眼前的伊藤樱下意识起身，后退两步。 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组织沾满了她新换的褐色外套，连耳畔的水晶十字绣架，也是微微晃动，有了一抹殷红。 她直愣愣地看着再无声息的男人，没有因为对方凄惨的死相而恶心，反而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停在原地的许言。 第五章 肉虫 许言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伊藤樱心里在想什么，他瞬间明白的一清二楚。 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自己故意过来，以她为诱饵，将暴死这盆臭水，泼到纳米核心身上。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因为许言自己也是充满疑惑。 刚刚他的注意力就放在男人身上，几乎一刻没有离开过，纳米核心完全处于待机状态，没有半点动静。 反而是男人毫无征兆地惊恐，痛苦起来，接着就是倒地猝死。 “不对，无论是暴死事件公告，还是网上路人的视频，之前的体验者都是在原地痛苦地挣扎了五分钟左右，可这次……仅仅十几秒。” 许言回过神，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反而扭动上半身，开始四处打量起正节车厢。 这节车厢中的乘客纷纷后退到边缘，眉头紧皱地看向尸体，一两个胆子大一些的，正举着数据终端录像。 不远处，前后两节车厢听到动静，不少人也凑了过来，但没人敢迈进这边。 人群凑到一起，开始传出了嗡嗡嗡的议论声，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许言尽可能地收集着每一道声音，每一道人影，搜寻着可疑的人。 “啊……” 突然的尖叫让他微微皱眉，转身看去，只见伊藤樱瘫倒在地，双手捂着耳朵，踹着双腿疯狂后退，表情狰狞而癫狂。 许言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过多在意，伊藤樱看上去快被吓得精神失常，可他没有感知到对方有丝毫的害怕情绪。 你可是一家大商会的会长，这也稍微浮夸了点……许言一边吐槽，一边继续打量起四周。 地铁并没有因为突发事件而停下，直到一分钟过后，下个站点快要到来，这才开始缓慢减速。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言心中的疑惑更深，他没有找到任何不对劲的乘客。 ‘是我想多了，对方可能不在车上？’ 心中寻思着，列车终于到站，不少乘客没有靠近车门，而是选择继续围观。 门外，列车还未停稳，就已经有一队提前接到消息的医疗队等待，同时，身后还有着一众调查局人员。 最终，当车门打开，少部分乘客涌下，医疗队上来处理尸体，许言这才收回注意力。 ‘真的不在车上？’ 心里寻思着，他快步走向伊藤樱，小心将对方扶起，拒绝了医疗队的清理帮助，但接受了采样请求，然后走下了列车。 暴死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调查局依照条例，会将整节车厢的人带回去审问登记。 但随着事件发生愈发频繁，也许上面也闻到了一些阴谋味道，知道这事不是常人所为，便放松了对乘客的调查。 不过许言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在顾虑，纳米核心体验者暴死本就一招致命，再扣押无关乘客，就是火上浇油。 ‘所以，为什么没出动特遣队？这种神秘莫测的事情，不应该交给他们处理？’许言扶着伊藤樱，心里暗暗想到。 周围也聚集了不是路人，站在远处围观列车里面的情况，偶尔有路过的，也都远远避开了许言二人。 “店长……” “你以为我是故意？”许言先发制人，打断了伊藤樱，“如果是故意的，我不会扶你出来。” “……这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吗？”伊藤樱话锋一转，犹豫地问道。 “当然，但你在预料之外。”许言平静地答道。 ‘……卧槽，这么有意境的话，应该对六一那个略带中二的孩子说才对，还能拉进父女关系，嗯……回去找个机会再说一遍。’ “所以……”伊藤樱没在意许言的心思，她在犹豫要不要问得透彻一些，但又怕越线，问了不该问的。 樱寺株式会社在泰克工业眼里都不算什么，更不要说面对一位议员了，有时候她真觉得，和店长说话实在累人。 许言回过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列车口，微微颔首道： “所以不用担心。” 他不准备这时候解释，或许需要换个时机，兴许能当四个二用。 气氛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伊藤樱脑子一片混乱，许言则还在观察周围的行人。 许久之后，调查局分出人手正在和车站工作人员交谈，医疗队抬着黄色装尸袋走了出来。 透过人群缝隙，许言望到车厢内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不不少细微的组织，需要专业工具清理消毒，这趟线路也暂时堵塞起来。 还是没有发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许言又一次对异种人心怀偏见，那奇奇怪怪的能力，简直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像同为被病毒异变体感染的‘生命之鱼’一样，没见过，就不可理解和琢磨。 “伊藤会长还要继续假期吗？” 许言声音带着笑意，但心里却有些失望。 “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工作比较好。”伊藤樱眯了眯眼，声音清冷。 “店长呢？或许店长还有其他事，但还是清理一下比较好。”她看着许言身上的血迹，淡淡提醒道。 “店长？” 伊藤樱突然眉头微蹙，敏锐地扭过头，顺着许言发愣的视线望去，但只看到医疗队正在将黄色装尸袋抬上车。 许言瞳孔缩了缩，不可察觉地歪了下头，视线拉进聚焦，落在了黄色装尸袋上。 装尸袋曾放到地面，底部自然沾了一些血肉组织，但此时，有一条像是虫子一样，只有瓜子仁大小的肉条，在许言视线中分外显眼。 一开始他以为是装尸袋晃动，自己看错了，但当袋子稳定下来后，那条肉虫依旧在缓慢移动，直到蠕动到边缘，掉在地上，还在朝着地铁轨道方向爬去。 ‘有问题！’ 许言心神一凛，简单思虑过后，决定跟过去看看。 “伊藤会长，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就不送了。” 说着，许言松开了对方的手臂，也没顾身上点滴血迹，迈步走向了列车方向。 靠近发生暴死事件的车厢，他选择了穿过旁边的车厢，来到了铁轨的另一侧，趁着无人，跳上了站台。 同时，站稳脚步的许言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躲在暗处的人，随后低下头，在轨道中寻找着那条细小肉虫。 …… 许言离开后，伊藤樱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想跟上去看看，又怕对方发现自己，恼羞成怒。 关于书店最近所做的一切，以及网上城市之光的传闻，普通人不清楚，但这件小事瞒不过她，她现在愈发迷惑，店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身为议员，店长的态度是站在反对纳米核心一边的，这没什么问题，但书店频繁接委托是为了什么？ 布局？伊藤樱没看出来，缺钱？那更是个玩笑。 想了许久，车厢那边开始清理痕迹，身旁的行人则把指指点点落在了她的身上。 伊藤樱不在意地抬起头，余光一瞥，抬手将水晶十字绣架上的血迹抹掉，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地下。 “店长这边得频繁接触才行，他一定有很多内部消息是我不知道的，现在到了年底，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 蓝白色大厅中，独爱8号番茄酱的男子放下咖啡杯，打了个哈欠。 入冬的天气就是这样，环境无时不刻影响着人类，即便是在地下，这个时候的午后也是困意难挡。 搓了搓头发，男子抬起头望向公共大屏幕，突然困意全无，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瞧瞧我看见了谁？这个家伙！” 犹豫片刻，男子将大屏幕中某个画面切掉，单独放到了自己的终端上，低头看着鬼祟的许言，摇了摇头。 “神经病？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正想着，一道令男子汗毛竖起的声音，从身后的观察室广播中传出。 “最近全体加班，关于体验者暴死的数据记录，全部汇总上交，一丝一毫也不准落下，如果让我知道了，谁因为记录中出现了自己的朋友，涉及到某些难以言表的事情，从而把记录截取，下半辈子就狱中见吧！” 广播结束，男子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低着头准备继续观察许言，但一转眼的功夫，画面中的人影就不见了。 “溜得真快……看在熟客的面子上。”男子回头望了望观察室，手指轻敲，不留痕迹地抹除了许言的存在。 观察室中 ‘下水道之光’特遣队队长放下话筒，转身离开了窗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选择站队，那就只能做到不偏不倚。 第六章 瓮中捉爹 某条废弃的地铁线路中，许言最大限度地放轻脚步，以挪动的速度前进。 零号城市地下因为各种原因，本就有数不清的废弃线路，这也是黑市能流窜存活的一部分原因。 但此时这条废弃线路，显然多年没有人来过，地面上满是不知何处来的垃圾，头顶部位还有着挖掘的痕迹。 “看来当年这条线路并没有投入使用，便被废弃了，连基本的架构都没有完善，轨道也没有铺设。” 心里想着，许言又小心向前挪动一步，眼神紧盯着前方的黑暗，在堆积的垃圾中，紧跟着一条红色肉虫。 不怪他行动如此之慢，一是虫子爬的本就不快，二是要小心防备被发现，或者突然而来的袭击。 异种人的能力，确实让他头痛。 距离他离开地铁站，选择跟踪肉虫，进入这里，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许言估算着自己的行动距离，加上中途拐了几个弯，心中愈发慎重。 距离越远，对方还能操纵肉虫，完成诡异的击杀，就意味着对方的能力不是一般得强悍。 呼呼呼…… 呼啸声从背后传来，相隔甚远，地铁带起的响动依旧在通道中回荡，离得越远，就越如滚雷。 但许言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其他线路发出的响动，毕竟自己已经走了半个小时。 传闻零号城市初建地铁线路时，是很久之前，那时候技术不像现在这样，施工队里大多数工作都要依靠人工来完成。 彼时，不少施工人员在休息时，都喜欢在墙上掏出截短道，反正事后完工都要统一抹平，无伤大雅。 但后来废弃线路越来越多，有的修到一半就要更改线路，而墙上的短道也就留了下来，后来被有心人利用，越挖越深。 直到现在，许言停住脚步，余光扫过左手旁深不见尽头的通道，其维护痕迹大约在十几年前，但与脚下的主通道相比，其挖掘成型的年代就说不准了。 或许过一阵子，某个团伙流窜到这里，觉得这条通道不错，又从旁边新挖一条也说不定。 蓝星所有陆地城市的地下复杂线路，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神tm祖辈传！”许言无声地吐槽一句。 接着收回注意力，将目光重新凝聚在前方的肉虫上，等着对方继续行动。 是的，继续行动，因为大概在两三分钟前，那条红色肉虫停了下来，趴在原地停止了动作。 “坏事了！发现我了？” 许言将瞳孔亮度调到最低，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紧贴着右手边的墙壁，躲在某堆垃圾后面，稍稍探出头，只用余光暗中观察。 大约等了五分钟，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慢慢显出身形，落脚在零星的空地上，避免发出响动，小心地朝着十几米开外的肉虫走去。 “对方发现我了？或许一早就发现我了？”许言边走边想。 “在列车上？这样倒说得通，之前死亡的体验者都会痛苦挣扎一段时间，也许是为了震慑围观路人，扩大影响。” “而刚刚那个男人几乎是几秒钟死亡，或许是发现了我与伊藤樱，但为什么……” 想到这，许言暗淡眸子不自觉地闪烁一下。 “如果对方就在列车上呢？用肉虫调虎离山！” 许言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就是搞不清楚，对方是发现了自己，还是发现了伊藤樱。 “呼……常在河边走，终于是湿了鞋，三十六计我应该比这个世界的人更熟悉才对。”许言心中叹了口气。 同时，他也停住脚步，低下身子扒开垃圾，近距离看到了那条肉虫。 此时的肉虫已经失去活性，就像牛肉干上掉落的残渣，硬挺挺的趴在地上。 凝视着，许言直起身，闭上眼沉默了两三秒钟，随后睁开眼准备离去。 但还没等他动身，随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通道中依旧一片黑暗，而在他的视线中，本应毫无阻碍才对，夜视能力就像人类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可此时，许言幅度不大地扭动头颅，打量了一下四周，黑暗，入眼尽是黑暗，夜视能力一切正常，但他仿佛失去了视觉。 “不对！” 心中低喝，他转身回头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地铁的呼啸声消失了。 视觉，嗅觉，听觉，三种他最重要的感官，其一切的接收对象都消失了，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虚无之中。 不过他依旧可以感受到脚下的触感，为此特意挪动脚步试验了一下，这让他绷紧的内心稍稍安稳。 既然一切都消失了，许言感受着脚底的坚实，索性僵硬在原地不动。 “看来不是调虎离山，是瓮中捉爹，可一切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接近了肉虫？还是……” “……不对！不对！是在列车上！自打我上了地铁列车，就已经开始影响我了。” 经过冷静思考，许言逐渐确认，自从进了地铁到现在，自己的注意力已经收回几次了？ 有人在干扰自己！ …… 视线中依旧黑暗，许言仿佛雕塑般静立，不久，他微微抬起头，直视虚无，嘴角扯动又瞬息恢复。 逐渐地，周围的黑暗如黑冰般融化，一切事物都化作交杂的线条，扭曲拥挤的色彩，以及难以描述的几何图形。 电子感官开启，许言忍受着紊乱的眩晕感，看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二人并肩而立，笑呵呵地打量着许言，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记得你连摄像头都骗不过去，现在怎么能影响困住个铁疙瘩？”女人笑着开口。 同时，她挥手一招，地上的肉虫逐渐柔软，从内部渗出血水，快速爬到身上，来到掌心，似乎想要钻进身体。 “小家伙，在垃圾堆里爬了这么久，洗干净再回来。”女人眯着眼戳了戳肉虫，将其放进了头发里。 身旁的男人嗤笑一声： “我早就建议你去看下精神科，本就是自己控制的一团肉，总搞得像有意识的宠物一样。” “你管的宽？要不你晚上来试试？”女人魅惑地一笑。 男人瞥了一眼，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摇着头没有搭腔。 简单地交谈过后，二人同时陷入沉默，通道中安静下来。 许言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等待片刻，见没有什么动静，悄悄伸展了一下手指。 “果然是你们这群王八蛋……” “现在怎么办？”女人突兀地开口问道。 男人耸了耸肩：“拆了它，取出储存板，看看是谁派来的。” 女人不满地瞥了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许言，同时十根手指指肚位置，开始向外渗出血水。 血水逐渐粘稠，汇聚，就像拔罐拔出的淤血，又像是红色果冻，最终凝聚成十条红色肉虫。 女人在许言身前两米处停下，十条肉虫水蛭一般快速爬下，朝着许言前行。 呲！呲！呲！ 就在第一条肉虫接近时，许言翻转手掌，掌心向下，两道炽热的红色光束横扫而出，在地面留下两道黑色印记。 七八条肉虫被光束扫过，瞬间弥漫出带着焦糊的恶臭气味。 紧接着，女人痛苦地尖叫一声，快速后退，裸露的手臂上根根红色筋脉暴起，诠释了什么叫做十指连心的痛觉。 身后的男人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接住瘫倒的女人，通道中的异常消弭于无形。 退出电子感官，许言恢复正常视线，僵硬冰冷地走向两位异种人，脚下踩过焦糊的虫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异种人？”他低头俯视着二人，故意问出白痴问题。 女人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红色的筋脉蔓延到脖颈，几度想要开口，但都因疼痛而终止。 男人半蹲着搀扶起女人，快速后退两步，直起身谨慎防备着许言。 “异种人？”许言不带语气地重复了一遍。 “该死！”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骂道，同时左手做了个推门的动作，踉跄着继续后退。 手段很单一嘛……许言心中摇头，视线中的黑暗再次弥漫。 但这次他没有给对方机会，两道光束再次喷涌，一道打在了二人身旁，一道打在了男人的腿上。 男人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倒是女人恢复些许，反过来用力拉着男人的胳膊。 二人后退的速度几乎为零，许言沉重的步伐在通道中回响，越来越近。 “异种人？”他再次开口重复。 这种情况下，单一冰冷的叙述，比严刑拷打或者直接对拼，更能击破心理防线。 况且对方好像偷偷摸摸很在行，对拼倒不拿手。 沉默片刻，二人抬头盯着许言，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许言瞳孔亮了几分，缓慢抬起一只手，对准了二人的脸庞，掌心亮起一团红色光芒，犹如择人而噬血口。 第七章 拉拢 “等等。” 一道毫无波澜的嗓音传来，止住了许言。 “我们数量本就不多，何必赶尽杀绝呢？” 时大时小地动静在通道中回荡，许言抬头望向前方，看见一道人影正在接近。 我就知道有人会来……许言缩了缩眼圈，掌心红色光芒照旧凝聚。 击杀移植体验者，搅动浑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这对男女前来。 况且刚才二人以为许言被困住，在原地沉默等待了一会，明显不是在思考把他拆了这么简单的对策。 “如果你不是联邦的人，那我们大可交个朋友，新人……异种人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联邦对你们的阴谋，远胜过我们。” 人影还未露出全身，话语便接连不断地传出，但许言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掌心红得滴血，随时可以了结身前的男女。 “怎么样，城市之光？” 裹挟着笑意的话音未落，人影终于显出真身，是个略显老态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停在了男女身后。 他先是看了看那团红色光芒，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直接对上了许言淡青色的机械眼眸。 黑暗衬托着死寂的气氛，一时间仿佛听觉再次失灵。 手臂微微颤抖，许言第一时间没有回话，不是震惊于对方口中的‘城市之光’，而是对方的身份。 邋遢的胡须，破旧的衣服，微胖的体型，一瘸一拐的双腿，这个人，他十七年前就见过了。 “这才对，这种事情没有你的参与，其他异种人怎么敢做。”许言收拢心神，平静地说道。 他没有纠结对方知道‘城市之光’的传闻，那些网上传说，以对方的身份，瞒不住很正常，更何况对方是异种人的领袖，能力未知，但强度绝对不同凡响。 “所以，可以先放下武器吗，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谈一谈。”异种人领袖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淡淡地提醒道。 许言沉默片刻，掌心光芒褪去，放下了手臂，重新打量起对方。 宽松老旧的黑色夹克，许久未洗的半长头发，还有完全不搭配的，褐色穿成黑色的牛仔裤，加上满是划痕的皮鞋，以及微微隆起的啤酒肚。 许言很想问一句：你十七年不换衣服的吗？ 至于对方的面容，他也说不准是经过了基因筛选，还是本身能力的缘故，十七过去，对方仅仅是老了一点而已，看上去是个中年人，但实际年龄绝不能从容貌判断。 “你认识我？”许言一只手放下了，但另一只手还在防备那对男女。 “当然。”异种人领袖颔首，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许言另一只手，但并不在意。 “零号城市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规模大小虽然入不了联邦的眼，但我们这些躲在暗处的人，难免会注意到。” 说完，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接着补充道： “其实我们见过。” 见过？？！！许言一怔，但没有表现出来，他现在完全放开了身体除手部以外的控制，看上去更像是冰冷的铁疙瘩，可这并不意味他内心没有翻江倒海。 然而还没等许言开口，异种人领袖露出思索的神色，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记忆力还可以，是见过，虽然是错开的。” “在70号海底城市，你曾经遇到过‘灵视’，他是个喜欢穿白色西服的矮老头，你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事后我收到‘灵视’的消息，我与他的通讯录像在你手里，而他也将整个冲突的过程具现成了画面，交给了我。” 许言愣了愣，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差点怀疑人生，于是模拟出一道人类原声： “那的确是算见过，虽然有点勉强。” “‘勉强’先放在一边。”异种人领袖挥了挥手，示意那对男女躲到身后，语气略带冷意，“我记得上次在海底城市，你也是打算下死手的。” “何愁何怨？” 何愁何怨？那就得先从最开始的五万块钱说起了……许言僵硬地摆头，反怼道： “那是你们的人太冲动，完全只讲自己的规矩，就如同身为领袖的你，也应该知道南半球的异种人激进派，越来越不好控制。” 许言完全不想在言语上落下风，既然对方提到了那盘通讯录像，不如就拿出来说一说。 异种人领袖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声： “没错，你很聪明，光是那一盘录像，结合最近几个月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很多，也应该明白我的理念。” “恕我直言，你的理念很可能会换来失望，你可能拉拢到大部分普通人类作为盟友，改变异种人的固有形象，但联邦不是那么好推翻的，那毕竟是一个文明的大脑。”许言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试试怎么能说做不到呢？”异种人领袖摇了摇头。 “靠什么？靠k？”许言顺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开。 关于那个青年k，已经快成了他的心病了。 异种人领袖挠了挠脏兮兮的头发，颔首道： “k，看来离开海底城市之后，你们又有了其他接触，但我可以提醒你，他不是我的下属，只是合作伙伴，如果你打算和他接触，我建议你不要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理由。”许言简短吐出两个字。 “他在联邦的权力很大，但在蓝星，就是一头被锁链锁住的野兽，过于靠近，冷静下的疯狂会咬死你。”异种人领袖突然收敛笑容，慎重地说道。 话音落下，许言与异种人领袖对视，心中举棋不定，对方的表情已经摆明，关于k的消息言至于此，没有再说的必要。 不过想一想也对，这话无论真假，他们是合作伙伴，自己又算什么呢……许言沉定心神，开口说道： “事实上，你在零号城市潜伏这么多年，海底城市的事结束后，没有选择来找我的麻烦，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态度。” “没错。”异种人领袖点头道，“善意，我希望向更多的普通人类释放善意，尤其是像你一样的，有能力的普通人类，我一直坚信，异种人和普通人类可以和平共处。” “这不是事后反账的说法，我是真的这么想，正如你说，我没有去找你的麻烦，但实际上，在网上关于你所作所为的传说越来越多后，我已经有了接触你的想法，但还没找到机会。” “你确信我会答应你？”许言笑了一声。 异种人领袖跟着笑了笑，摇头道： “不确信，所以我才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不是凑巧了？” “不过你跟踪我的人，也是在调查纳米核心的事吧，看的出来，通过一盘通讯录像，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我要告诉你，联邦的手段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我知道不简单，其实我知道的东西，说不定比你还多……许言心里想着，对方言语中拉拢的态度愈发明显，就差直接说出来： 好兄弟！一起干！分你半壁江山！事成之后，你就是普通人类的王！ “城市之光……”异种人领袖还在说着，“小时候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时，我觉得自己是个超人，也想过当英雄。” “就像电视里，那些被调查局通缉，又可以执行正义的那种。” “可后来，通缉是通缉了，正义的事……我觉得我无愧于自己的理想。” “就像你一样，撇去生命体征的不同，联邦的所作所为，难以称得上合格。” “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很多发现真相的人类盟友，他们都和你一样，默默地实现着自己的抱负。” 这怎么又提到抱负的问题了，我没那么大抱负，只是想搞清楚前因后果，然后离开这个银河系角落，虽然现在连船也没有……许言心里默默地想着……可事情说到这里了，该怎么回他呢？ 察觉到许言的沉默，异种人领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一时间难以决断，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思考。” 第八章 乌鸦嘴 “我知道难以决断，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思考。” 异种人领袖说完，双手交叉在肚子上，左手无名指轻点着右手手背。 许言瞳孔静止，但还是瞄到了这个小动作，心中一紧，以为对方开始暗中出招了。 但等了许久，他也沉默了许久，周围一切如常，他甚至开启了一瞬的电子感官，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 “小动作吗？就像赌神喜欢转尾戒一样？”许言心里想着。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搞清楚当年入侵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必须接触相关的人，而一直以来，我的探寻行动都是被动的，无论是通过先知，知晓病毒异变体，还是通过纳米核心，知晓了‘定期清理’。” “我所知道的东西也许比对方多，但的的确确都是被动所来。” “无外乎我就是个刁民，想要接触相关人还是太难了，那位没见过面的联邦高层脾气不错，但现在渺无音讯，人都不知在哪。” “而这位异种人领袖，他还不清楚我十几年前就见过他，另外，异种人就是感染了病毒异变体的人类，这点他清不清楚呢？” 许言短时间内想了很多，自己的调查主动性受挫，还是精英门路太少了，接触对方，又何尝不是一个选择呢？ “异种人作为当年入侵留下来的异数，我与对方之间的所知信息，有交集，但一定也有不交集的地方。” “相互利用，但有些事得提前说好……” 再次沉默片刻，许言心中点头，开口说道： “被人惦记着不是什么好事，今天既然凑巧，就不用再拖延下去了。” “哦？”异种人领袖眯着眼，没想到许言会这么说，“其实可以再想想，这是件大事，不是小孩子脑子一热，嘴上说当英雄，就跑去撵走欺负猫的狗。” 他在担心我拒绝……许言于平静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忐忑，或者说……无奈。 异种人这么多年的经历，南半球的激进派已经有了脱离掌控的迹象，这对一位领袖来说，是最棘手的情况。 而异种人之所以被联邦塑造成可怕形象，无外乎有些激进派异种人总是搞人肉炸弹那一套，落下了说法。 对外是普通人类的不理解，以及联邦的打压，对内是代代血海深仇累存的激进思想。 如何平衡内外……许言一点也不奇怪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拉拢普通人。 他在极力试图改变，即便没有多少人支持他。 想到这里，许言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李查德·泰克，这个久远的人类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笼罩了一层迷雾。 “我已经想好了，有些事情看上去需要慎重对待，但决定的那一刻，其实没那么重要。”许言淡淡地说道。 异种人领袖眼睛一亮： “就像两个商会会长，一桩大生意应该在会议室中层层考虑，但没人知道，他们其实就是吃火锅时脑子一热？” “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异种人领袖感叹地点了点头，“你比我见过的人才，都要不拘一格。” 我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许言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不得不承认，做出这个决定，六一的因素也占据了一部分。 “所以说，你还拉拢过像我一样的人？”许言突然笑着问道。 “不要用拉拢。”异种人领袖摆了摆手，“是合作，我们是平等的，普通人支持我们，给予我们舆论声望，而像你一样的人，则是在关键时刻做出行动。” “兵和将？” “我不赞同这个说法，但我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形容。”异种人领袖摇了摇头，“事实上，像你这样的人，蓝星有很多。” “他们都是外区的普通人，也许是个技术高超的黑客，也许是打抱不平的午夜游侠，我一直认为，能以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实现人生价值，都是拥有独立且特别思想的，这样的人更能看清真相。” “毫不避讳的说，已经有不少这样的普通人与我们合作，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你不可能拉拢所有人，另外，既然是合作，你有权拒绝我的要求，我也有权拒绝你的要求。”许言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当然，我们是平等的，情人间还有和平分手，这不是问题。”异种人领袖回身摆手，示意那对男女离开。 静等片刻，当黑暗的通道中只剩他和许言，这才继续说道： “改变所有人对我们的固有印象，短时间这是不可能的，起码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这点我很清楚。” “所以就用激起民愤的方式，揭露联邦真面容的手法？”许言笑了一句。 “没错！”异种人领袖突然收敛神色，慎重起来，“这是唯一的方法，这是这么多来，我们最接近成功的时刻，联邦的真相欲盖弥彰，越来越难以掩饰，机会稍纵即逝。” “但你们是否考虑过其他殖民星？”许言紧跟着问道，现在气氛微妙，是了解异种人的好时机。 “殖民星……”异种人领袖念叨一句。 低沉的嗓音回荡，他突然在原地踱起了步，低着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不需要考虑。” “不需要？” “是的，不需要。”领袖停住步伐，“算上公开和我所知的秘密资料，蓝星文明一共拥有四十一颗宣布法权的殖民星。” “其中居住星十七颗，矿产星二十三颗，我重申一遍，这只是宣布法权占有的数量，至于更多的行星也有联邦的足迹，只是并未宣布占领，而是与其他文明共用。” “之所以说不需要考虑，一是除了母星，其他地方并没有异种人，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 “二是联邦体制问题，控制了母星，就可以掌控联邦第三第四舰队，那些殖民星，尤其是居住星的封疆大吏，他们只认舰船的炮口有多大。” “母星议会一但陷入混乱，除非有人可以整顿武力，否则会有一半的殖民星，第一时间举起独立大旗。” 联邦制度的老毛病了……许言笑了笑，但旋即问道： “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想过走出去？” 这才是他在意的，他不确定六一离开蓝星，会不会出问题。 异种人领袖扯出微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滑稽，自嘲地叹了口气： “想过，怎么会没人想过，但要么是离开失败，舰船被击毁，要么……就是失联。” “失联？” “嗯，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曾经有过在其他行星发展的想法，但所有成功离开的个体，全部失联了。”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一艘商船，通过跳跃靠近了海王星，那是有记录以来我们走的最远的距离，但……突然就没了踪影。” 领袖的眉心逐渐扭成‘川’字，神色也沉浸到了回忆之中。 “事后我们找过合作者，那艘商船在官方记录中，也是被归类到未知原因失踪。” “如果你对这方面有研究，应该清楚，以蓝星时间刻度计算，一天时间里，未知原因失踪的舰船，比陆地上一年发生的车祸还多，只不过是舰船基数太大，不那么明显。” “但偏偏我们每一次都能赶上，这不是倒霉、运气不好就可以解释的。” “所以……”许言迟疑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领袖回过神，转身看了过去： “所以我们离不开蓝星，被锁在了这里。” “和你们本身有关？”许言本想直接问起源，但想了想，还是婉转一些。 “也许。”领袖点了点头。“但我们不清楚，也没那个实力搞清楚，每次尝试离开的危险性，比偷渡还要严重。” “但我们相信，只要我们能在蓝星站稳脚步，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这些问题我们早晚会搞清楚。” 我tm真是个乌鸦嘴……许言心中深吸口气，无奈地想着。 那种病毒被‘先知’说得神乎其神，其异变体也是造就了异种人的存在，许言之前还想着，六一贸然离开蓝星，可能出现问题。 现在他觉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 察觉到许言没有开口，异种人领袖恢复了平静，同样笑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许言才回过神，话锋一转地问道： “还有一颗殖民星呢？十七颗居住星，二十三颗矿产星。” 第九章 伊甸园 通过异种人领袖的描述，许言可以肯定，造就异种人的病毒异变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同理，当年入侵的真相，病毒异变体绝对占有很大的位置。 除此之外，他还隐约觉得，异种人对他们的起源并不是很清楚，对他们奇怪能力的来源，也错误地认知为自然进化。 但即便如此，许言还是决定和对方接触，并保持联系，这可是除了那位联邦高层，他唯一货真价实的精英门路。 要知道，当初那盘通讯录像中，对方满口信心，现在提到k，又说是合作者，且言语谨慎。 显然，对方在联邦里还有其他二五仔。 更何况自己现在开始起步，对方起码在零号城市已经经营了十七年。 收获了这些，许言暂时将六一无法离开蓝星的事放在心底，经过今天的接触，对方关于自身的话题已经透露的足够多，再追问下去，就有些过火了，目的性就太明确了。 但秉着能顺则顺的原则，他还是想了解一些其他问题，当然，说不说就看对方了。 比如刺杀体验者，是异种人的自主行为，还是和联邦反对派系通了气？ 再比如，许言认为自己的计算力还不错，起码上辈子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不会出错，17+23=40，不等于41。 听着许言的询问，异种人领袖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于是开口说道： “的确，联邦有四十一颗法权殖民星，而我只说了四十颗，剩下的一颗，很特殊。” 异种人领袖举起了手，掌心间缓慢出现一团朦胧的光亮： “你听说创世的传说吗？我是指古代宗教盛行阶段，那些真神的传说。” “七日创世？”许言凝视着对方手中的光芒。 这就是他的能力？点灯术？许言不由地想着，但那就是一团普通的光芒，并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 至于宗教传说，这个世界有些地方和地球不一样，但有些地方又十分雷同，许言认为这就是平行世界的不同。 “对，创世，神说，要有光！” 话音落下，异种人领袖做了个托举的动作，掌心的光芒像蒲公英般远去，落在了通道顶壁，这一小片区域，第一次被照亮。 “传说神居住在他的花园——伊甸园中，那是古代无数信徒梦寐以求的天国。” “但直到星际时代来临，一个黑暗时代也同时降临，独属于宗教的黑暗时代。” “当人们将目光投向天空，了解了宇宙的高远，知道了外面还有着无数的种族，一切的精神寄托轰然崩塌，神不复存在。” “人、科技、知识，成了金字塔的顶端，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外区举行的一些活动中，涉及宗教影子的，都会扯上哲学的外衣。” “因为他们知道，没人相信神的存在，只能披上科学理论的衣服，才能更好存在下去。” 嗯，听起来怪怪的……许言聆听着对方地叙述。 “……说远了。”异种人领袖突然笑了笑，“关于那颗特殊的殖民星，我知道的并不多，而且我可以打包票，联邦里除了那十三位，知道人也不多。” “传闻那是蓝星第一颗殖民星，非常适合人类居住，为此有了一个天堂般的名字——伊甸。” 伊甸……许言心里念叨一遍，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当时偷盗纳米核心，从大卫·克罗蒂与泰克工业人员的交谈中听说的，但一直不知道代表什么含义。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异种人领袖继续开口，“关于那颗殖民星的信息，突然之间从联邦内部消失了，或者换个词，被掩盖了，成为了少数人知道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问题？上面的人出了事？”许言第一时间问道。 领袖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那颗星球应该还在正常运转，并有着不逊色于其他殖民星的人口，泰克工业每年有不少航路的终点是未知的，很可能就是伊甸。” “同时，联邦议会十三位议员中，联邦军总指挥是唯一不在母星的，联邦军第二第五舰队在外征战，第三第四舰队驻守母星，第一舰队番号取消，而联邦一共有五支舰队。” “所以有不少传说，猜测第六舰队就驻扎在那里，具体原因不详。” “当年是否发生过……” 许言尝试着问道，但旋即被领袖打断。 “不清楚，那是第一颗殖民星，时间距离现在太远了，很多东西被故意隐藏，就算没有被隐藏，那个年代的记录留下来，都是压箱底的货。” “一个被有意隔绝的星球，很难毫无缘故啊……”许言默默地说道，“以你们能力，也查不出？” “为什么？”领袖挑了挑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查一件虚无缥缈的事？” 许言一顿，被对方的回答怼得哑口无言，想一想也是，人家是领袖，自己是散人，人生目标就不一样。 看着许言发愣，异种人领袖的笑容突然玩味起来：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可能知道一些伊甸的消息，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要小心一点。” “谁？” “k。” “k？” “是的。”领袖点了点头，“因为他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也是我唯一知道的，从伊甸来到母星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推测那里依旧有人居住，且正常运转。” “但我依旧要提醒你，接触他要小心，再小心，即便我和他是合作者，本着谨慎的习惯，我也从没问过那颗星球的事。” 许言陷入了沉思：又是k，真如先知所说，他不是蓝星的人？不对，同为人类，先知的意思绝对不是居住地的不同，而是k本身，就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许言微微点头，确定了这个信息，况且在火车上的时候，k可以在没有外甲的帮助下，站在破碎的风口，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领袖突然问道。 许言一愣，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已经准备离开了，于是问出了最后的疑问： “刺杀体验者的事，我不会插手，这是风口浪尖，但这件事，安全性如何？” 许言问的很隐晦，但异种人领袖还是听懂了，于是解释道： “当然，这件事只能由我们来做，如果你来做，岂不是暴露了？至于安全性，这的确是我们和一些人默许的事情，对身涉其中的相关人，这不是秘密。” 果然！和联邦反对派系通了气！许言心中一笑： “那请问怎么称呼？” 话音未落，领袖摇了摇头，一瘸一拐转过身，走进了黑暗之中： “时间太久，名字我自己都忘了，随便你叫什么，联系方式我发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消息。” “我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相信我们之间，可以和平共处。” 第十章 密谈 傍晚，某条地下线路的尽头。 异种人领袖与许言分别多时，独自一人走到了这里，蹒跚的脚步停下，面对着满是灰尘的土壁。 黑暗的环境中，他先是等待了一会，随后托举右手，一团光芒升起，照亮了附近。 接着，他又从外套内兜掏出扁平酒壶，随意晃了晃，然后打开，仰头闷灌了一口。 “神说，要有光。” 清朗中夹杂着笑意，一道声音从背后的光芒之外传来。 异种人领袖睁开眼睛，自顾自地喝净了酒壶中的液体，收好后擦了擦嘴，转身向后看去。 “所谓的神，他们或许会很无聊，但应该不会自言自语出这种话。” 一身利落的黑色西服，领带不偏不倚，软皮鞋跟躲过垃圾，在干燥的地面踩踏出响动，青年k缓缓走进了光芒之中。 他抬头与异种人领袖对视，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 “宗教早就成了过去式，思想上的真正解脱，才是每个人心中自己的神灵。” “李查德·泰克的原话，有份a字头密件中记录了他为数不多的一生。”异种人领袖点了点头，“我听说那份a字头密件，其实是李查德·泰克未被销毁的日记？” “确实。”青年k简短地说道，抬头看了看附着在顶壁的光团。 “能不能给我看看？”异种人领袖随口开了个玩笑。 “你觉得可能吗？”青年低下头笑了笑，“泰克工业发展到现在，在近百年的亲近方针下，依旧没有与联邦融合，重新合二为一的意思……” “不就是因为联邦死攥着李查德·泰克先生的尸体，以及相关文件不肯放手吗。” “若是他们肯大方的将尸体交出去，将原本属于泰克工业的东西还回去，双方何至于这样面和心不和。” “我看未必。”异种人领袖背着手，在原地踱起了步，“泰克工业现在这个样子，能把李查德·泰克一个已经作古几百年的人，看得这么重要，简直成了精神领袖，一但拿到了应得的东西，谁能保证他们还继续附着在蓝星文明上？” “泰克工业就是一块特殊的良性肿瘤，体量早就可以离开蓝星文明，就像宇宙里那些流浪商队一样，况且他们有钱买下几个恒星系，也用不着流浪。” “但如果突然离开，秩序崩坏导致大出血，蓝星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分崩离析……我听说泰克工业在外面的分部，早就开始雇佣其他文明生命体作为员工了？” “没错。”青年k靠近两步，“联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不会把尸体交出去，宁可这么僵持着。” 异种人领袖嗤笑一声，摇头道： “没有这么简单吧？李查德·泰克当年因何而死，尸体上残留的未知物质，也是双方都想要的。” “难道你们异种人不想要？”青年k突然接道，直视着对方，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难道我们想要，你们就能给？”异种人领袖不落下风地反问。 气氛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二人沉默地对视许久，同时露出一抹笑容。 “联邦其实可以再建立一个新泰克工业。”异种人领袖不在意地说道。 青年k摇了摇头： “不可能，时间太长了，泰克工业的人不是瞎子，况且，很多人都在担心，驱虎吞狼不是好办法。” “因为你？” “对，因为我。”青年k毫不避讳地点头道。 异种人领袖愣了下神，长舒口气： “你出身于泰克工业，他们的确不能完全相信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划走了你多少权限？你连蓝星都离不开了。” “但他们现在也离不开我了，所以我的结局最后只会是个吉祥物，就像商店里的毛绒娃娃。” “当年你从伊甸过来，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异种人领袖摇了摇头，但旋即恍然大悟，“所以你找到了那个人，那个开书店的家伙。” 听着异种人领袖的话，青年k没有回答，用沉默表示这些东西不在交谈范围，但嘴角的笑容，却掩盖不了全部。 “你选择帮谁？联邦？还是泰克工业？”异种人领袖沉思片刻后问道。 青年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帮？我选择与你合作，不正是因为我们的理念有些许相同？” “你认为人类和异种人可以和平共处，我认为联邦，泰克工业，人类，其他生命体，异种人，一切都可以和平共处。” “可这样说起来……”异种人领袖一顿，“你的目标比我的，更不切实际。” 青年k勉强地搓了搓手指，思索了一会：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切实际的事，只有发生过后，成了规律，才会被称为切实际，远古的猴子第一次利用雷击木留下的天火，在畏火的兽性眼里，不也是不切实际？” “这是蓝星，不是你出生的伊甸，宗教天主般的想法，宇宙里无数例子早就证明了不可能。” “不，宇宙本身……就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第二次陷入沉默，持续的比第一次还要长久。 终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异种人领袖深吸口气，摆了摆手： “今天不是来说这些的，你猜的很对，那家书店店主的确在调查纳米核心的事，短暂接触了一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不是被你看重，我真想拉拢过来，心思这样谨慎缜密的人才，我们很需要。” “他不仅仅是在调查纳米核心。”青年k摇了摇头，金丝圆片眼镜下似乎只有冷静，“他也在调查当年的事。” “当年入侵战争的事？”异种人领袖眉头一皱，“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进入过联邦文件库，堂而皇之的，因为某位工作人员的拖延症，所以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青年k思索着答道。 “但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异种人领袖笑了笑，“他知道多少？” “不清楚，那个文件库只储存了一些‘人口抑制计划’的附件，但他似乎有别的渠道，我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 说着，青年k突然直视异种人领袖，笑着说道： “也许某种程度上，他知道的东西比你还多。” 异种人领袖怔住，不是惊讶于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而是…… “连你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被你盯住的人，做事还能逃过你的眼睛？” “其实……”青年k犹豫了一下，“我盯了他很久，他很神奇，不是第一次躲过我的视线了，有时候连我也觉得，是不是有什么无法形容的东西，在笼罩着他。” “……这一点也不科学。”异种人领袖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脚步挪动，有了离开的意思。 青年k瞥了一眼，抚平了衣角： “你们异种人只知道自己的历史，是从入侵战争开始的，但却不清楚自己的起源在哪里，哪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科学。” “是，你最科学了。”异种人领袖笑着转身，挥了挥手，“就像正义的人，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 “又或者像当年泰克工业的创始人，那个位子，换谁坐上去都得疯掉，却被后来人粉饰成精神崇拜，还偏偏不承认。” 话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线路中，伴随着异种人领袖的离开，附着在顶壁的光团也渐渐熄灭。 许久，青年k依旧站在原地未动，但表情严肃，推了推金丝圆片眼镜，再次抚平衣角，在黑暗中郑重自语： “李查德·泰克先生是值得尊敬的。” 第十一章 弥撒 晚上，20：00 许言推开书店大门，入眼就是店员聚众吃火锅的场面。 牛肉被烫熟的香味飘散，接着被嗅觉感应部件捕捉、分析、传入脑海，但他却没有食欲这种东西。 许言并不惊讶，因为在回来的路上，六一就已经询问过他了。 虽然这种等他回来开饭的情况，纯属脱裤子放屁，但许言心里还是有些欣慰。 “店长。”宫玺率先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向酱料里放了两颗枸杞。 老猫背对着大门，回头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解决碗里的牛肉，不时还用脚掏掏耳朵。 “看到没！我说老猫越来越像猫了，都学会用后腿掏耳朵了，老许你说是不是……嘶，烫烫烫……” 许言怔了一下，不远处的火锅升腾热气，在空中逐渐消散，巨大的落地外，是琳琅满目的灯光夜景。 有那么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如果六一是个普通女孩也挺好的，力气什么的，够用就行。 “怎么了？出啥事了？”听着半天没动静，老猫侧过身，咽下牛肉，斜眼问了一嘴。 “没事。”许言回过神，摇了摇头，走向了餐桌。 “你今天又去哪了？”老猫挤了挤鼻子，“对了，傍晚的时候，那个紫头发直立猿来过通讯，是店里的公用号码，只问了你有没有回来。” 许言‘嗯’了一声，没太在意，伊藤樱知道他的专用线路，但打了店里的公用通讯，应该不是要紧的事，或许是下午发生的情况，想借机会拉拢一下关系。 “哎，我说，以你们俩的性格，这不会是欲盖弥彰吧？你们俩是不是搞什么事了？然后故意打个通讯，来装装样子？”老猫突然探头，狐疑地打量起许言。 “我一拳给你脑壳打成平方展开，吃东西堵不上你嘴？”许言缩了缩瞳孔，被老猫打断了沉思。 “虽然是禁忌之恋，但同样是自由的。”六一认真的皱眉，点了点头，“可我不喜欢那个女的。” ‘喂喂喂，画风怎么就突变了啊，十七年你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就展现青春期少女天性了是吧？’许言磨着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心中叹了口气，半躺在椅子上装死。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店长不是这样的人。”宫玺摇了摇头，“我觉得70号海底城市的那个不错，临走前还特意送了送我们，都是机器人，也不算禁忌，再以店长的身份，对女孩的工种其实应该没有人类这么在乎。” 许言：“？？？” 工种什么鬼？当面嚼舌根可还行……听不下去的许言睁开眼睛，手指急促敲打着扶手，冷冰冰地环视着众人。 时空短暂的静止，之后是店员们轰然大笑，友好的互相推让烫熟的牛肉，连六一也给老猫亲切的夹了一片，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相亲相爱一家人。 …… 22：00 许言沉默地坐在柜台后面，回忆着与异种人领袖的交谈。 今天的收获很大，不仅接触了异种人领袖这一精英门路，同时也从对方口中得知，异种人无法轻易离开蓝星。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意味着即便现在突然天降飞船，他们也不能立刻就走。 “突然失踪？异种人离开蓝星就会突然失踪？”许言不断重复着。 这是一个很奇怪，奇怪到没有理由的现象，对于这件事，他与异种人没有利益纠葛，所以许言觉得不太可能是假的。 同时，这也很有可能与异种人本身有关，比如造就了他们的病毒异变体。 俗话说，邪乎到家必有鬼，在‘先知’口中，那病毒就够邪乎的。 除此之外，对于异种人领袖关于k的描述，许言存怀疑态度，他们是合作者，而自己又与k有过接触，三人中，两两捉对碰在一起，这就牵扯到人际关系和利益问题了，对方的话就不能完全相信了。 “还得靠自己来验证……”许言呢喃着点头，他有种预感，自己与k还会再见。 至于那个伊甸……许言没什么可说的，也找不到和自己的关系，也许等解决一切，离开这里后，有机会过去看看？ “长官，我想请教个事。”老猫不知何时跳上柜台，晃悠着尾巴。 “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延长一下假期呢？我们现在也没那么缺钱。” 许言瞥了一眼：“懒惰是致命的，延长假期就不用想了，相反，之后我们会愈发忙碌。” “因为钱？”老猫嫌弃地趴了下来。 “不！”许言摇了摇头，手指敲打桌面，“是我们要改变策略，不在被动发展，应该主动出击了。” “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也许吧。”许言默默地答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需要安静。 叮……叮……叮…… 突然的门铃吸引了二人的视线，许言思维流转，通过门外的监控，看到了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正神色紧张地等待着什么。 委托？许言疑惑了一下，书店关于委托的广告全部已经删除了，连六一在学校的宣传单都撕掉了，除了熟人介绍，否则应该到钢铁市场的自助机下单才对。 可熟人……许言也想不到之前自己的客人，有谁会介绍新客人。 没有耽搁太久，许言索性起身，打开了书店大门，同时听到动静的六一也在楼梯口探出头，头上似乎有很多问号。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许言发出了刻板的电子音。 “你好，你们这里……是接受委托吗？”女人双手握在一起，脚下轻跺，试图朝书店里望去。 许言微微挪动，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同时打量起女人。 如监控中看到的一样，女人大约四五十岁，或许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点，脸上有过保养的痕迹，但脸色却十分憔悴，因此很显老。 同时，女人脚下踩着拖鞋，裤子有撕裂痕迹，裂口很新，上身有些乱，但却围着围裙，许言甚至捕捉到一丝葱花的味道。 修厨房家电吗？许言心里想着。 “对不起，这里只是一家书店，没有委托项目，隔壁楼有家侦探社，社长很穷，所以什么委托都接。” 书店现在已经与委托撇清关系，所有单子都安排在钢铁市场接收，所以许言果断拒绝。 “我去过那里了。”女人突然焦急起来，“但没开门，所以才到你们这里来，没错，是一家书店，你们广告上写的就是这里。” “请问您是从哪里看到的。”我明天就删了……许言礼貌地问道。 “楼下公厕。”女人脱口而出。 “……” 许言恍然大悟，他把这事给忘了，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第一个广告的确是在公厕里，改装了里面的广告屏。 但那种程度，他以为工作人员早就发现，或许已经修好了呢。 “实在不好意思，那是很久之前的广告了，现在店里只经营图书售卖。” 女人一怔，眼眶红了起来，带着葱花味道的双手伸出，抵住了许言关门的胳膊。 “不是什么危险事，求求你帮帮忙，真的，就是演个戏就行，真的。” “演戏？”许言稍稍收回力气。 “嗯嗯嗯……”女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给我女儿演场戏就行。” “您女儿？” “对。”女人不停点头，“她最近参加了一个弥撒活动，这两天总是神神叨叨的，我觉得她有点不正常，但这两天我们吵了很多次，饭也不吃，我就想请你们吓吓她。” “您应该找调查局，或者心理医生。” “调查局找了，但他们不接，心理医生也找了，但我女儿一听说就跑出去，不肯接受检查。” 女人抬头看着许言，手掌还抵在他的胳膊上。 沉默片刻，许言瞳孔闪烁，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臂： “我们也无法现在受理，店里并无店员，还是要等到明天，我感受到您的急迫，但我依然建议，隔壁楼的侦探社是专业的，他们的营业时间是……” 许言尽量放低语速，安抚着女人的同时，告诉了对方侦探社的营业时间，以及联系方式。 随后又是一阵劝阻，这才看着女人失魂落魄的背影，轻轻关上了大门。 “怎么不接？不是主动出击吗？”老猫歪着头，龇牙咧嘴。 “你的理解方式真的有问题。”许言嫌弃地撸了下猫头，“弥撒？现在还有人信这个？” “有啊。”六一从楼上小跑下来，“我同学就有参加类似活动的。” “迷信！”老猫翻身，背对着六一说道。 “其实……”六一挠了挠头，“也不全是迷信。” “弥撒只是大家这么叫，全名好像是……基于格物心理学的思想互助会的自我探讨活动。” 还真是披了科学外衣啊……许言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六一的脑袋： “行了，没什么事，睡觉去。” 第十二章 坠楼 第二天早上，许言提着垃圾袋下楼，将装好的藓类植物与早餐残留合并，一起扔到了店外垃圾桶。 然后站在门口四处望了望，转身回到店内，坐到了柜台后面。 用过早餐的众人各自散开，六一赶往学校上课，老猫回楼上补觉，享受剩余的假期时光，而宫玺则在落地窗前，一边调着颜料盘，一边观察着数据终端。 宫玺现在去帮会探查消息的频率大幅降低，一是帮会负责的终究是暗处生意，能查到的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就是偶尔去报个到就行。 二是关于唐氏商会的动作，伊藤樱方面足够积极，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对方还给书店来过通讯，简单介绍了一下唐氏商会的小动作。 所以现在的宫玺如果不是执行委托，就会待在店里画画，同时接替许言，梳理钢铁市场传来的单子。 重要的直接汇报，不重要的暂时归纳，等待统一处理，更加不重要的，则在网上委托给隔壁楼的侦探社。 这导致了侦探社最近的流水疯狂上涨，社长偶尔还会来书店，向曾经的竞争对手显摆一下，言语间对书店取消委托项目深表同情，又安慰说这行不好干，需要老资历，老口碑才能活下去。 当然，对方每次过来显摆，一般都是宫玺笑呵呵地接待，许言则在一旁，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对方。 哒……哒……哒…… 无聊的清晨，许言手指轻敲着桌面，默默地思考着。 昨晚对老猫说要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不再像以往一样，被动接受信息。 所以许言一晚没睡，初步定下了接下来书店的行动方向。 首先，钢铁市场的委托照常接单，只不过筛选标准要提高。 其次，昨天接触了异种人领袖，需要等待一两天，然后主动联系对方。 同时伪装出愤慨，质问对方要杀到什么时候，然后借着机会掺和进去，提高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进一步深入调查‘定期清理’的原因，从而接触当年入侵战争的秘密。 说白了，就是当个二五仔混进去。 许言很清楚，虽然自己知道是病毒异变体造就了异种人，但关于当年的入侵战争，对方一定比自己知道的多。 这个过程中，自己能通过对方接触到什么人，获取到什么信息，都是十分重要的资源，或许还能接触到联邦内部的人也说不定。 最后，就是泰克工业和唐氏商会，按照现在的事态发展，联邦亲自下场是早晚的事，所以现在还需要通过伊藤樱这个眼线，继续观察。 大体上就是这样，以异种人为跳板，查清一切，然后离开蓝星。 许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至于那位失联的联邦高层……还是心里为对方祈祷吧。 对了，还有青年k，许言突然想到，但对方毫无踪迹可寻，唯一的线索，依旧是异种人领袖。 “再等两天，然后联系对方。” 许言下定了心思，昨天对方离开时，传给了他一条通讯号码，查不到归属地，但却可以联系到对方。 至于为什么要等两天，自然是给对方留下印象：自己经过了谨慎思考与调查。 这符合自己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符合自己接下来需要伪装的性格，更符合对方在还没见过自己之前，心中给自己贴上的性格标签。 …… 定下了初步方针，许言又沉思了一会，随后起身和宫玺打了个招呼，快步离开了书店。 他还没忘昨天被突发情况打断的目的。 离开商场大楼，搭乘地铁，许言来到了h区钢铁市场。 进入地下，站在入口处遥望了一下自己的店铺，远处的那个角落中，店铺基本没有装修，只有一台终端安放在里面，但门口依旧有不少人徘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又不是吃人的地方，进去看看也不花钱。”许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随后他便没在原地停留，转身来到梦回工业革命区域，在煤渣气味与糊脸的蒸汽中，找到了那顶墨绿色棉布帐篷。 习惯性地拨动铃铛，但脚步未曾停顿，旁若无人地掀开帘子，随意找了个板凳坐下。 “你以前不是这么莽撞的。”眉心涂抹着红色三角，铜黄色机器人开口说道。 许言没太在意，后背打开，从中掏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 “得了，这帐篷我比你都熟，给，8号酸度番茄酱。” “谢了。”铜黄色机器人带着笑意，接过袋子，轻轻放到一旁，心中甚是欣慰。 于是他还没等许言开口，便突然凑近，小声问道： “昨天某条地铁线路，又发生一起体验者死亡事件。” “知道了，网上新闻已经播过了。”许言点了点头，昨天列车停站，就已经有媒体的人等在外面了。 “可是……昨天你也在？” 许言心中一凛，瞳孔瞬间缩了缩，沉默片刻后看向对方： “你怎么知道？” “因为……”铜黄色机器人一顿，“因为我也在地铁上，你一上车就看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 蓝白色大厅中，某个男子深吸口气，后怕地拍着胸口。 他差点说自己在监控里看到的了，本来还想着透露一下自己帮忙删除了录像，换个人情。 可瞬间反应过来，那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 许言不清楚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依旧沉默地凝视着。 同时，心里瞬息万变，搜索着记忆，一副副刻在脑海中的脸呈现出来，试图从表情上判断出，谁是眼前这个家伙的真身。 但仔细对比了许久，还是没得到结果的许言稍稍放松下来，手指敲着膝盖： “那还真是巧啊。” “对啊，真是巧……对了，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铜黄色机器人迅速转移了话题，生怕许言琢磨出什么，这个家伙可是聪明的很。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许言向后靠了靠，平淡地说道，视线一直紧盯着对方瞳孔，这意味着在某个屏幕前，对方能接受到他的注视。 “消息啊……有些不太重要的……” ……………… 中午时分，许言离开了钢铁市场，没有第一时间搭乘地铁，而是在街上独自行走。 躲过飞速行驶的机车少年，他稍稍向路边靠了靠，同时疑惑，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那个家伙的真身也同样在昨天的地铁里？ 想了半天想不出结果，许言摇了摇头，留了个心眼。 今天对方的消息确实不怎么重要，全是一些普通民众的传闻，在内部的确定结果，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虽然有些白跑一趟的样子，但他并不灰心，异种人领袖那边的路子，现在才是重点。 轻‘嗯’了一声，许言停住脚步，环视四周，寻找着最近的地铁入口，打算回到书店。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时候，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纷纷抬头望去。 许言靠近路边，受到建筑的阻挡，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什么，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数碎玻璃便落到地上，更有一整块大玻璃四分五裂，碎渣四处飞溅。 紧接着，伴随着人群地惊呼，一道身影砸下，瞬间爆出血雾，惊骇的场面让许言一愣，也跟着后退了两步，瞪大了机械瞳孔。 “有人坠楼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快速后退，围城了一个圆圈，不远处，无人执勤飞行器正在赶来，同时给调查局后台发送了通讯。 许言咬了咬牙，下意识望了过去，尸体瘫在地上，已经绵软，根本分不清性别年龄了，但能有这么大动静，显然高度不低，不过疑惑的是，尸体并没有完全散开，似乎勉强抱成了一团。 只是稍微看了看，许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准备离开这里，这事交给调查局就好了。 但他又是刚刚迈步，忽然心有所感，扭头朝着围观的人群看去，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一个带着金丝圆片眼镜的青年，身穿笔挺的西服，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 青年嘴角带着笑意，双手呈交叉装贴在胸口，先是低头作俯视沉思状，然后抬起头，对着许言微微一笑。 “k！” 许言转过身，目光死死地锁在对方身上，同时快步挤入人群，试图朝着对方走去。 但人群愈发拥挤，无人执勤飞行器赶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来看热闹，而靠近里面的人也纷纷向后退去。 里外挤压的情况下，当许言好不容易赶到k所在的地点，却早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第十三章 雕像 夜晚，书店。 “嗯，我已经收到了。” “好的，打折，合作愉快。” 手指离开太阳穴，许言挂断了通讯，做了个吸气的动作，沉重地向后靠去。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他混在人群中寻找了许久，但最终也是没有找到k的身影，对方就好像直接飞走，从z轴方向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但许言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那的的确确就是k，并且对方还朝自己看了一眼，似乎是有意在等待自己的发现。 “呼……” 叹了口气，右手握拳，轻轻捶打脑门，发出了当当当的声响。 许言有预感双方会再见，但没想到这么快。 刚刚他通过一位在调查局工作的老顾客，了解了一下坠落的消息。 据调查局内部报告，以及尸检报告等文件，今天坠落的是位女性，从位于三十四楼的家里跳了下来。 这个高度，普通玻璃早就成了碎沫，更不要说是人了。 而据那位老顾客所说，之所以尸体会呈现报团状态，是因为尸体表面包裹了一层层的保鲜膜，并用复合材料胶带缠住，所以才没有散开。 但强大的冲击力，依旧让死者处于几乎解体的状态。 对方还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被塑料袋包裹的苹果，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许言很快便阻止了对方继续形容下去，接着从对方口中得知，从尸检报告来看，对方死因并不是单纯的坠楼。 根据死者的家庭录像显示，死者身上的保鲜膜，胶带，都是由其自己缠住，并在窗户上提前固定好匕首。 被缠住的死者先是在窗口自刎，然后才在挣扎中，凭借最后一点身体控制，跳了下来，并中途撞碎了某家商户的外窗。 按照这个证据，调查局已经准备定下自杀的结论，但具体细节还在拟定。 对于许言来说，这本应没有什么关联，但那位老顾客在委托打折的诱惑下，传来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作为定论的重要证据——家庭录像。 许言简单看了一遍，很快便被其中的细节吸引。 死者自己将自己缠住，这种行为已经足够迷惑，但对方的状态，却是双手呈交叉状贴在胸口。 这也是为什么死者需要将匕首固定在窗户上，因为她腾不出手来自刎。 同时，根据录像细节显示，许言注意到死者的表情，似乎是带着微笑，处于一种十分……十分……舒适的状态，很难判断是否拥有精神类疾病。 “双手交叉，贴紧胸口。”许言念叨了一句，青年k，似乎做的也是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死者自杀与k有关？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冲着我来的？” 许言心中一连几个疑问，双手逐渐离开桌面，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这个动作。 “双手交叉，贴紧胸口，低头作俯视沉思状……” “诶？老许，你也在自我探讨？”穿着小熊睡衣的六一站在楼梯口，端着牛奶，投来疑惑的目光。 “什么？” “自我探讨啊。”六一同样双手交叉，虚抱在胸口，看许言还没反应，接着开口，“弥撒！基于格物心理学的思想互助会的自我探讨活动。” “弥撒？”许言惊疑地反问，“你从哪知道的？” 六一打了个哈欠，小跑过来，先把牛奶放进微波炉，然后坐到柜台旁的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我昨天不是说，我同学有参加这个活动的，基本上都是生活不如意，或者遇到了什么变故，她就是父母离婚了，才去那里寻找安慰的，要么怎么说是思想互助会呢。” 许言一愣，突然严肃起来，询问道： “你接触过没有？” “我接触那干什么？”六一揉了揉眼，“听说先是大家倾诉自己的经历，然后由主持人安抚大家，整一个比惨大会，有啥用？” “你不是说过，想要心里舒服，就找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家伙，我觉得这就是自我欺骗。” 也不全是，某种程度上说，只是这里曲解了这种行为的意思……听着六一没有接触过，许言心里松了口气，同时想起了上辈子国外的互助会。 “所以……你也打算接触接触？是不是表白失败了？心里接受不了？”六一探头凑过来，小声嘀咕着。 “说真的，如果是伊藤樱的话，禁忌之恋没什么，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不过宫玺说的70号海底城市的那个小……” 叮…… “你的牛奶好了，可以回去睡觉了。”许言冷冰冰地说着，竖起手指，指向了楼梯方向。 “切……” 六一识趣地闭上嘴，耸了耸肩，取出牛奶小跑着上了楼。 就在许言无奈摇头的时候，她又突然探出头，提醒道： “我听我同学说，这个动作想要做标准，其实挺难的，她都是参考中心区的雕像做得……走了！” “雕像？”许言微微皱眉，摩擦声紧跟着六一嗓音消散。 “雕像？”他又重复一句，接着想起了什么，思维流转，进入了网络。 六一提到雕像，许言很快便想到矗立在中心区的那座艺术品。 据宫玺说，是由百年前一位艺术家设计的，包揽了当时艺术界无数大奖，并在后来被很多城市效仿建造。 在70号海底城市旅游的时候，靠着云雅的关系进入中心区，众人就看到过一座仿品。 很快，许言通过网络搜索，找到了那座雕像的照片，同样是双手交叉，紧贴胸口，头颅低俯，并与海底城市的仿品一样，表面由无数长方体覆盖，陶罐般的土黄色，面目造型极其粗糙。 而通过网上的数据显示，位于零号城市中心区的雕塑原品，其高度要超出仿品太多，不再是与楼平齐，而是为数不多与议会大厦一样，可以在外区遥望到影子的建筑。 奇观误国啊，这几乎是妥妥的奇观了，可这动作…… 许言疑惑地歪着头，这雕塑的动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与青年k的动作分毫不差。 依靠分析能力，将雕像比例缩小，与记忆中k的身影重合，竟挑不出半点毛病。 至于那位坠楼的死者，其动作因为挣扎，就显得有些扭曲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弥撒？” 许言自言自语，靠在柜台后面，渐渐陷入沉思。 ………………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宫玺刚刚下楼，便被一夜未睡的许言叫住。 “雕像？”宫玺搓了搓脸，接了杯热水，“我知道的东西，网上都查得到，那是一座很有名气的艺术品。” “我知道，百年前知名艺术家库里奇设计的，但设计理念是什么？”许言紧跟着开口。 宫玺一愣，笑着摇头： “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件艺术品，是在病床上完成的，他甚至没能看到雕像完成就去世了，没人知道设计理念。” 说到这，宫玺为难地拍了拍脖子： “店长，你想知道一位艺术家的设计理念？那几乎是没谱的事情，他们早上番茄酱吃多了，或者鞋子穿错了，都能一拍脑门设计出个东西。” “嗯……”许言沉默片刻，“没事了……” 随后，宫玺不明所以的离开了柜台，只留下许言继续沉思。 “我走啦，老许！”六一提着早餐袋子，蹦到了店门口，朝许言打了个招呼。 “等等……我今天和你一起去，你那个参加弥撒的同学，是一个班的吗？”许言起身走出柜台。 “是啊，你不会真想参加吧，听起来怪怪的。” “就是去看看，走吧。”许言不在意地拍了拍六一肩膀。 “等等，店长。”宫玺的声音突然从频道中响起。 “怎么了？” “昨天那个女人又来了，我是说，她找到了钢铁市场的自助下单机。” “女人？”许言反问一句。 “对，就是昨晚那个要演戏，吓一吓女儿的那个女人，她说……她女儿跳楼自杀了，但她不相信，所以……” 啧……所以就不会这么巧吧……许言咬着牙，嘴里的幻肢牙痛再次袭来。 “我知道了，接单，我亲自解决。” 第十四章 深渊 “六一，学校规章制度虽然没有改制之前严格，但除了带猫上课，带管家也是不允许的。” “我知道～老师，他就待在外面，不会进入教室，您可以登记一下。” 前台的接待老师无奈地笑了笑，眸子中露出些许宠溺，一巴掌拍下，轻轻打断了六一晃悠自己胳膊的手。 “行了行了，进去吧。” “谢谢老师，老师早上好。” 离开前台，六一和许言一路前行，来到了教室门口。 “喏，就是那个女孩，她就是我那个参加了弥撒活动的同学，你要想了解，我一会帮你问问。”六一探头指着教室里面。 许言拍了拍她的后脑，顺手一推：“行，下课问也可以，先去上课，不准交头接耳。” 待六一吐着舌头走进教室，许言左右看了看，楼道中并无外人，安静得很，索性垂下手臂，靠在了门框上。 很难想象，这样的文明母星，依旧在使用老师——学生，面对面慢传的原始教学手段。 但考虑到这里是外区，普通人口中自嘲的贫民区，加上蓝星环境本就糟糕的一批，倒也是可以理解。 有趣的是，外区大多数学校已经脱离了人工授课，采用智能教学与自主学习方式，但这样无法保证学生的成绩与升学率，毕竟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着很强的定力。 而这所学校，算是许言在外区能够找到的，还算不错的高中了，是蓝星外区教学体系中一股为数不多的清流。 因为总有那么一批人，是真心希望学生可以有个好成绩，带着那么一抹古代人文关怀，在进行着教育事业。 这些人很清楚，学生为了成绩不仅仅是古代为了升学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如果你没有可以破解联邦货币系统的天赋，那么刻板的分数，真的足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虽然中间也会有一两个个例，但一颗人数超百亿的星球，谁能确定自己就是主角呢？ 赌博，不在教师的职业范畴。 而与古代历史课上的描述相比，出人头地也不在意味着有个体面的工作，衣食无忧。 一个人的前途，在这个时代，真正做到了无量。 深邃，无边，广阔无垠的宇宙，成了每个人都有机会的去处。 许言曾经甚至调查过，这些人工授课的岗位，其基础薪资，比家政清洁机器人的销售岗位还要低。 他们在坚持什么？ 许言只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活着的意义。 “或许，这就是传承？” 许言笑了笑，尽力压制着嘴角的摩擦声，将胡思乱想抛到脑后，目光落在了六一的同学身上。 其实他本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六一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然后将消息传给他。 但眼见为实，那段调查局证据，家庭录像中，坠楼死者的行为过于诡异，诡异到偏执而惊悚，所以许言决定要亲眼看一看弥撒活动的参与者，确认其精神状态是否异常。 再者说，昨日死者坠楼后，k的出现，以及他所做的动作，绝不是路过，而是有意为之。 教室中，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特制教棍，代替粉笔在屏幕黑板上涂写，学生们偶尔低头看一看固定在桌面的终端屏幕，偶尔抬起头瞥一眼竖起的透明数据板。 那位参加过弥撒活动的女同学在六一前面，中间隔了两个位子，此时正在低着头。 因为角度的关系，许言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从抬头低头的频率上看，这位同学要么是很困，要么是心思没在这里。 体内的特殊部件中，纳米核心试管转动，许言感知蔓延，落在了对方身上。 “沮丧？” 女孩身上最强烈的情绪就是沮丧，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精神层面的痛苦。 许言点了点头，六一说，这个女孩是因为亲情出现变故，所以才会去参加弥撒，以此来寻求心理的慰藉。 想了想，思维没有收回，许言关闭了视觉，全身心沉浸在感知当中，试图寻找女孩强烈情绪掩盖下的其他感受。 果然，大约两分钟后，许言睁开眼睛，瞳孔微缩，其他情绪倒是没有感受到，不过女孩的主观感受中，有一股意识正在缓解她的负面情绪。 这股意识指的并不是神鬼灵魂之类，而是指自我看破，类似于想明白了，正在驱使自我走出阴影的动力。 亦或者是他人的安慰，朋友的照顾，亲人的关心等等正面影响，都会在主观情绪中有所体现。 不过，许言也是最近一阵子才学会，如何分别这些外部影响与主观情绪的区别，这也得益于他疯狂接单，雇主中什么人都有，复杂的经验才是他学会的基础。 “有外部正在影响她，让她缓慢的走出阴霾，是弥撒吗？”许言自言自语。 按这个意思说，这个弥撒活动还是有好处的？那k是怎么回事？ “六一。”许言打开通讯，“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我是指好朋友，就像云雅？” 教室中，落座最后排的六一缩着头，轻点耳机： “不是，只是普通同学，她之前朋友有一些，但不在一个圈子，不过自从家里出了事，最近她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连姐妹的安慰也听不进去。” 不是朋友安慰？亲人出现变故，那就是弥撒活动了？ 许言想着，耳机中传来六一疑惑的询问，但他却并没有回答，目光炯炯，视线瞬间拉伸聚焦到极致。 在二人交谈之时，学生眼前竖起的透明数据板突然变化，替换成了老师黑板上的内容。 也正是趁着这个数据板不再透明的机会，女孩突然低下头，作俯视沉思状，双手交叉，紧贴胸口，嘴唇微动。 “草（一种植物）！” 许言心里低喝一声，同样因为视角以及女孩头发的缘故，解读唇语的机会被挡住了。 冷静冷静……许言自我安慰着，他现在是发现了，只要是和k有关的事情，他是真的抑制不住心里的别扭。 过了一会，当数据板重新恢复透明，女孩双手放下，归于原态。 而在许言的感知中，女孩虽然依旧心中沮丧，但情绪已经好了很多，起码外在表现，眼神透露出对知识的求知欲。 接着，女孩眨了眨眼，像是上课偷玩手机的孩子，从口袋掏出数据终端，思考一下后轻点了几下。 “老许，弥撒活动每天都会举行，地址我问到给你发过去了，能别在门口偷看了吗？你看你腰都弯成什么样了？像不像【痴】【汉】？” “我不反对禁忌之恋，反正这是人类发明的词语，你是个外星人，但你让我管我同学叫妈，我还是不能接受。” 许言：“……” ……………… 上午，11：00 许言在整点准时回到地面，抬头望了望正对着地铁口的楼宇，微微点头。 根据六一问来的地址，弥撒活动就在这栋楼三十层，他甚至看到了等高位置的广告牌——天光心里研究所。 “嗯，天光，圣光，有点那味。” 许言没有耽搁，随便打量几下，迈步走进了写字楼。 按照他后来查到的信息，这种披着科学外衣的宗教形式，似乎很喜欢用某某研究所来打广告。 当然，执照上肯定是非官方认证，有的也许没有执照。 而依托于互助会自我探讨活动的弥撒，也几乎是全天举行，属于一波弥撒人数维持到十来个人，每天不停歇的多来几波，以应对需要安慰的……信徒？顾客？病人？ 没有接触过，许言并不清楚对方内部如何定位身份，但当他走出电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一愣。 本以为进门拐弯，应该先是个接待前台，本着精神指引的准则，大概率会是人类接待员。 但和想象中不同，许言走出电梯，入眼就是一处蓝色晶莹的世界。 头顶灯光明明不多，且呈深蓝色，蓝的发黑，但却在无数镜子的折射下，营造出了一处比深海城市边缘，还要充满压抑感的环境。 噔噔蹬…… 许言敲了敲两侧的墙壁，确认都是玻璃镜子。 身前是一条甬道，不知通向哪里，不是因为昏暗，而是镜子的折射，很难分清真正路口在哪。 淡青色瞳孔闪烁，许言迈步走入其中，两侧的镜子相互对立，映照出了无数个他。 这种感觉他上辈子就体验过，找两块大镜子放在一起，站在镜子中间，就会看到两个近乎无穷无尽的世界，仿佛无底深渊。 而无数个自己，也像是正在一步步朝着深渊坠落。 第十五章 草(一种植物) 咚……咚……咚…… 许言有意放轻脚步，但以他的客观体重，以及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很难做到掩盖所有动静。 相反，仅仅是这细微的声音，依旧在这层楼中不停回荡，传出去很远，似乎这里相当空旷一般。 许言耳蜗处响起机械声，着重注意周围的响动，但随着他的停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这里仿佛安静的海底，同样一片黑蓝。 环视一圈，许言站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大概走了七八米，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路口。 脚下是白色大理石板，头顶是蓝色灯光，四周是镜子映照出的无限视界，许言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也不知下一步是继续前进，还是随便向左向右拐去。 身处于十字交叉的路口，他在环视的过程中看到了无数自己，无数双淡青色不带感情的机械眼眸，随着视线移动与自己对视。 仿若面对一支看不到尽头，排列整齐的钢铁军团，将唯一的君主环绕。 “相信命运吗？” 突然的女声惊醒了许言，他下意识向左看去，试图追寻声音的来源。 “相信命运吗？” 声音再次响起，许言直接转身，面向左边的通道，大步踏去。 但随着他的走动与靠近，他能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许就在下个路口的旁边，可声音的内容也开始改变。 “科学说，命运并不存在，但过分迷信科学，本身就不够科学。” “蓝星，火星，金星，庞大的行星们环绕太阳运转，周而复始，为我们带来了日升月落，天气变化等无数规则。” “有人说，这是宇宙的规律，是自然的规律，是科学的规律。” “假如，明天太阳可以照常升起，而我在今天说，明天太阳会升起，这种痴傻的言论，算不算既定的命运呢？” “我在微观的角度，以既有的经验发出言论，而命运，则是宏观角度，既有经验不足，无法表达的言论。” “命运是科学的，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却拥有太多的原罪，以及它所带来的痛苦。” “世界上没有天堂，没有神，祂只是一个虚幻的，被所有人共用的寄托，用来解除痛苦的途径。” “没有痛苦，脚下就是天堂。” 女声并不轻灵，相反带着一种厚重的知性，就像是隔壁邻居大妈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与年轻人闲聊的口气。 但对于女声的内容，许言只想说：牛逼！我佛了！ 急促的脚步渐缓，镜子中无数身影跟随，许言站定在通道的出口，目视前方。 这是一处教室大小的房间，头顶依旧是蓝灯，四周依旧是镜子，没有任何宗教味道的装饰。 但在有些沉闷的氛围中，房间正中心盘腿而坐一个中年女人，面容平和，嘴角带着笑意向许言投来目光。 她身穿带着兜帽的长袍，灰色，绒布质感，表面有亮晶晶的装饰，像是破晓时天上的星辰。 而在女人周围，大概十三四个人围成一圈，服饰各异，同样盘腿而坐，双手与两侧的人拉在一起。 许言的到来足够突然，但只有中心的女人转过头，其他人依旧闭目冥想，互相拉着手。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入口，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不速之客一旁等待。 许言瞳孔闪烁，想要皱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到一旁，没有率先做出出格的行为。 随后，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对面镜子墙壁上挂着的执照，并顺手根据编号查了一下，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是合法的，这让许言愈发搞不懂这里。 “主只是解脱的途径，并非万能的神灵，请正视内心的痛苦，将它撇在身后。” 女人等待了几分钟，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紧接着所有人起身，双腿并拢，双手交叉，紧贴胸口，作俯视沉思状。 中年女人转身一一回礼，随后看了看时间，笑着说可以去吃午饭了。 …… 待众人散去，所有人目光平和，仿佛接受了洗礼，许言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平静的心绪。 “天光心理研究所，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女人走上前，笑着问道。 她的措辞比许言还刻板，但嗓音依旧是厚重的知性。 许言想了想，直接模拟出人类原声： “昨天，这里的一位……” “病人。”女人颔首提醒。 “昨天，这里的一位病人，跳楼自杀了。” 许言言尽于此，并没有过于说出那位死者是如何死去。 女人点了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她是单亲家庭，父爱的缺失让她的生活并不幸福，可她没能正视自己的痛苦，选择走下了独木桥。” 就这样？这么简单？许言心里不太相信，作为证据的家庭录像也难以让他相信，而对方对于死者的态度…… 似乎是知道了许言所想，女人又解释道： “隐私与痛苦的根源并不排斥，直视它，并不羞耻……您是她的家人？” “算是。”许言没有反驳。 女人抿着嘴点头，垫起脚尖，伸手抚下了许言肩膀的灰尘，同时说着： “那个孩子的母亲来过这里，但我们无法劝阻她，只能通知调查局，也许是我们的冥想激起了孩子内心深处的痛苦，这是我们的罪，无话可说。” 许言瞥了一眼肩膀，待对方收回手，尝试着问道： “异地也可以进行冥想吗？” “当然。”女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算了。”许言僵硬地摇头，举起双手交叉叠放，“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 女人笑容大了几分，标准地做了个动作，抬起头说道： “这是神。” “神？” 许言心中吸了口气，这个世界扯上神神鬼鬼就够扯淡了，和对方交谈简直更扯淡。 “对，神。” 女人笑了笑，带着许言来到对面的镜子墙壁前，在上面轻点了一下，镜子便开始推拉门一样的收起，露出了外界的天空。 她打开窗户，指着极远处一座雕像的影子，语速放得很慢： “神可以是欲望，可以是知识，可以是启发，可以是一切，祂是无形的。” 许言：“……” “起源呢？”许言尽量放平自己想要打人的语气。 “不知道，我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我的，我也会这样教给我的学生。” 话音落下，两个人站在窗口沉默许久，直到下一批‘病人’赶来，许言这才摇了摇头。 “打扰了。” ……………… 天空久违的放晴，抬头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太阳，犹如一尊圆盘。 天气预报说，这种程度的晴天可以维持一个下午，但许言估计，按照过往的尿性，最多三个小时云层就会合拢。 站在写字楼门前，许言心中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白跑一趟，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得到。 他抬起头望着极远处的雕像影子，仿佛一座顶天立地的巨人，俯视着零号城市的众生，这种庞然大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感受到那种压顶的气势。 一个瞬间，许言甚至对这个看了十七年的艺术品，第一次有了如同在楼上镜子世界的沉闷感。 “让我想想，下一步该去哪呢？名人蜡像馆？了解一下艺术家库里奇的生平？”他自言自语。 其实最靠谱的还是找到k，但那个家伙，找到他几乎不在可行的选择中。 “你相信命运吗？” 迈动脚步，穿梭在人流中的许言突然愣住，分辨着这近在耳旁的声音，四处张望。 紧跟着看到了街对面的商店门口，一身黑色西服，金丝眼镜的k，正双手交叉，紧贴胸口，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没有嘲讽，没有戏弄，没有挑衅，就是单纯到没有任何情绪感觉的笑意。 许言嘴角上翘，回敬了一个微笑，迅速推开人群，朝着街对面跑去。 突然，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人群的惊呼，许言下意识转过头。 身后，半空中有一道灰色的影子坠落而下，闪烁的光点犹如破晓的星辰，让他心中一惊。 可随后他却发现，那影子下坠的很慢，直到拉近视线，才看清那只是一件长袍，楼上那位女人的长袍而已。 “糟糕！” 许言低喝，将目光拉回，前方一辆货车穿过，街道对面的k消失了。 “草（一种植物）！” 人群没有因为头顶的事故而滞涩，推搡起许言让这个铁疙瘩不要挡路。 沉默片刻，许言转身走回，直奔写字楼而去。 “或许我忘了问，他们这些神棍见没见过k。” 第十六章 嗨! 假如，如果，哪怕，一切的猜测都是虚妄，许言起码还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k，盯上自己了。 他早就知道，自从送走‘先知’的那个雨夜，二人在列车分别之后，这事就算不得结局。 可他能怎么办？ 上辈子虽然安安稳稳，他偶尔能在屏幕后边抱着键盘，充当一波激愤青年，毕竟那时候年轻，毕竟那时候对方不可能顺着网线过来砍他。 但这辈子，顺着网线过来砍人，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像k这种阴魂不散，骑到头上的行为，两辈子加在一起，许言也忍受不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对方揪出来，踹到墙角问问为什么，然后不管为什么，打到下次不敢。 这种欺负人的事，以前他肯定会在通往食堂的路上，偷偷埋伏一波。 但现在…… “老子唯物主义铁拳，打死你们神神鬼鬼。” 叮…… 电梯在三十层停住，许言快步走入蓝色的镜子世界，朝着刚刚女人所在的房间赶去。 周身无数身影跟随，但这次他没有在意视界叠加的错落，而是被通道中涌出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 十字路口，不少心理研究所的‘病人’从另外的两条通道走出，纷纷向左边望去。 许言或是直接推开人群，或是侧身避过，见缝插针地走了进去。 房间中，深蓝色灯光转变，换成了不断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偏靠窗户位置的天花板塌陷，掉落一地碎片，不时还有火花闪过。 “出什么事了？”许言来到中年女人身旁。 此时，女人正被‘病人’搀扶，灰色长袍飞出窗外，头发有些许烧焦的痕迹。 但她的神色依旧平和，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了一眼天花板说道： “也许是楼层线路问题，上次已经被消防分部警告过了，没有大事。” “没事，大家继续。”女人又绕过许言，对着房间外，通道中其他闻讯赶来的人安抚道。 “刚刚老师正在关窗，头上就突然爆炸了，火花点燃了老师的绒布长袍，不赶紧丢出去就遭了。”一旁的‘病人’顺嘴补充。 ‘线路问题？多大的线路问题能把天花板爆掉？这楼建成还不到二百年，检验局又玩忽职守了？’ 许言望着头顶的大洞，他不相信真的这么巧，或者不相信与k有关，真的永远这么巧。 …… 等待了一小会，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其他房间的人纷纷离开，女人原本的活动也被取消，‘病人’被分摊给了其他房间的‘心理研究员’。 “跟我来。”房间无外人，女人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许言跟在对方身后，心中谨慎，来到了另一侧的镜子墙壁。 只见女人在墙壁上轻点，一道隐蔽的电子门打开，露出了一处三十平左右，类似卧室的房间。 “这是我的卧室，平时我就住在这里。”女人随意地坐下，电子门自动关闭。 “能看得出来，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确实。”许言挪动脚步，尽量靠近门口，思虑着怎么直接开口。 但女人旋即一笑，做了个双手交叉： “你似乎对这个动作很感兴趣，但事实上，这的确是我老师教给我的，我的老师，又是从他的老师那里学来的。” “这个动作代表了我们对神的敬意，就像古代文献中，祈祷结束后需要在胸口画十字一样。” “还记得我刚刚对神的解释吗？”她又补充问道。 “可以是欲望，可以是知识，可以是启发，可以是一切。”许言颔首道。 也许是俗话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女人平和的态度与笑容，让他很难升起厌恶感，反而觉得有些没来由的亲近。 “其实可以总结为一切使人前进的动力、关键、方法，这就是现代宗教学对于神的定义，当然，脱离痛苦只是基础，现在的人都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如果永远只能维持在现阶段，又谈什么进步呢？” “也许一生都在原地踏步，但也要保持迈步的想法？”许言反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人们对于宗教还停留在古代印象，但时代早就变了，即便我们口中说着神，但我们无法告诉‘病人’宇宙的规律，只能尽力解脱他们的痛苦，之后激发他们自己追寻的动力。” “这就是现代宗教观。”女人表情突然严肃，笑意收敛。 “你似乎对此很有研究。” “我年轻时，曾是大学宇宙基础学讲师。” “……”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沉默片刻，许言突然开口说道： “中心区的雕像似乎也是在做同样的动作，联邦对于宗教的态度，也是相当不明朗。” 讲道理，现代宗教如果真像女人所说，那岂不是可以归为社会学与心理学学科？编入教材都不过分，只要把神改个称呼就行。 “艺术家库里奇？”女人抿着嘴思索片刻，“他很有名，外区零号图书馆可以查到他的书，他对于现代宗教很痴迷，但就我了解到，他一生的作品中，唯有这最后一件与宗教有关。” 一个痴迷宗教的艺术家，只有人生最后一件作品与宗教有关？许言心中疑惑，这与宫玺口中艺术家们随性的脾气大相径庭。 “你不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孩而来，更像是在研究现代宗教。”女人察觉到许言沉默，突然开口。 许言瞳孔闪烁，没有回答，而是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影像，正是青年k。 “这个人，您有在这里见过他吗？” 求人办事，又不是非法闯入，枪口顶在脑门上，许言的语气自动低了些许。 女人眯着眼睛，微微皱眉，思索许久后点了点头： “我记得他，上个月他来过这里，但也只来了一次，印象太深了，所以我很清楚。” “当时他参加了自我探讨，并在结束后向我询问了关于现代宗教的历史，但以我的认知，我并不能回答他。” “而且整个探讨活动中，我能感觉到他的冷静，他的心里就像什么也没有，异常的理性与冷静。” “未知的目的性比你还要强烈，没有一点掩盖的意图，起码你还是以那个自杀的女孩为借口，然后去而复返。” 未知的目的性，询问现代宗教……许言琢磨了一下，紧跟着问道： “上个月？具体时间……” “大概……十一月一日，暴雨。”女人想了想，肯定地说道，“那天只有他一个人过来，也是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原因。” 十一月一日！自己护送先知离开的前一天！ 许言猛地怔住，彻底陷入沉默。 许久，他回过神，心中深吸口气，重新看向平和微笑的女人： “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女人摇了摇头，起身打开了电子门： “做我这一行，在言语变化间寻找‘病人’的态度很重要，加上经验，比如我现在就猜测，你有了离开的心思。” “你和他很像，都带着未知目的来到这里，行为冷静，言语谨慎却尖锐……或许你还在隐藏什么。” “但你们也有不同，比如你更懂得礼貌。” 说到这里，女人顿了顿，深吸口气： “这里不是什么情报组织，无关的事情并无保密的必要，如果有人来问你的行踪，我也并不会缄默不言。” “这里只是一个港湾，破损的船只需要停靠，但更重要的是，修好后需要继续启航。” …… 离开房间，许言沉默地行走在镜子通道中，头顶蓝色光芒带来的沉闷感，没来由的少了不少。 “k……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在引导我？但以他的能力，为什么这么畏畏缩缩？” 许言平复了心中的纠结，自己还没通过异种人去了解对方，对方就等不及找上来了。 ‘啧’了一声，走到电梯门前，他按下按钮，心中已经确定了下一个去处。 但在等待电梯的时候，日常神经分叉的许言突然扭头，看向了身后镜子世界中无数的自己。 “嗨！” 无数个许言同时异口无声： “嗨！” 第十七章 原稿 16：00，零号城市，m区 总得来说，即便是蓝星首府，联邦对于外区的城市规划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也许几百年前，他们还在兢兢业业地设计城市结构，但自从有人在游行过程中，向议会大厦扔了颗炸弹。 自那以后，条例愈发严苛，直至内外区几乎断绝明面联系，联邦也彻底放权，对外区规划撒手不管。 发展到现在，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教育划分，不仅乱七八糟，而且龙蛇混杂，六一对此应该很有发言权。 但整座城市大区划分的初始时期，当时联邦还算是投入了心血，参考了不同功能的设计。 比如钢铁市场所在的h区，以前就是大商会总部的聚集地，只不过后来都搬出来了。 比如y区，曾经就是各种流水线工厂的老巢，包揽了外区日常用品九成的生产任务，不过现在也是物是人非。 再比如书店所在的z区……就是毫无特色，毫无特点的聚集地。 至于m区，在以前则是文化教育的聚集地，虽然时间相隔甚远，不少都搬离了这里，但也有大部分学校组织没那个闲钱搬家。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发展，这里的区域规划虽然不错，但混杂在其中的酒吧、商店等场所，依旧是不少。 至于许言为什么没有把六一送到这里，主要还是距离太远，以及这里大部分学校同样采取非人工授课。 许言走下地铁，抬头望天，临近十二月中旬，入冬的天气越来越冷，本就厚重的云层，让位于北半球的零号城市，夜晚来的更加迅速。 天色已经有了擦黑的迹象，路旁楼宇的广告牌提前亮起了彩灯，人们行走在街上，纷纷裹紧了并不厚重的衣物。 材料学的发展大大方便了生活，除非你居住在南北极点，否则即便是严冬，也不用裹上一层又一层。 更不要说部分衣服设计，本就自带智能终端以及加热、通风、排湿等功能，就像穿了个小空调。 打量着路过的行人，许言没有太过在意，只要不是过于极端，温度这个标量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迈步脚步，大约走了五百米，许言停在一处丁字路口，抬头看向正对路口的零号图书馆。 零号图书馆，顾名思义，零号城市的图书馆，但能被冠以这个名字，显然不简单。 事实上，零号图书馆历史悠久，最远可追溯到零号城市建成时期。 据说当时城市建设完毕，开始完善其他设施，而文化方面，除了一些已经倒闭了的学校，就是这座第一图书馆。 直到如今，这座图书馆依旧免费进入，几乎没有任何收益可言，完全是m区领导为了保留这个代表性建筑，在不断贴钱支持与维护，以此来体现m区的文化氛围。 脑海中回溯着图书馆的信息，许言手掌轻触屏幕，走进了这座只有六层高的建筑。 入眼就是正对的前台，以及一位智能服务生，看型号应该是中心区产品，可见m区领导对排面的重视。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只有一张张桌子，一台台数据终端，并无高大的书架和墨香。 这也是传统向现代的妥协，无纸化生活推行后，纸质图书没了用武之地，图书馆内的大部分收藏都转移到了地下，只留下了数据库可以免费搜索。 许言觉得这就不像个图书馆，叫博物馆更好一些。 这里收藏的纸质版书籍，其内容价值，远远比不过名人遗留，历史事件遗留等历史价值，同时还包括重要人物的手稿，这些都是文物，上面写了什么内容大概已经不重要了。 同样，超过年限的书籍不予开放借阅，只能浏览数据版。 当然，图书馆存在的特殊性也在于此，在数据的世界，任何人都可以修改，它的存在就保证了，无论你们怎么改，我这里的第一份数据复制版，绝对和原版相同。 毕竟联邦太大，你想在网上找一找某位名人的生前癖好，官方数据库中还不一定有。 而这里的第一版数据都采用离线储存，完全断绝网络连接，以确保真实性。 四处打量了一下，许言拒绝了前台智能服务生的指引，独自走到了位于角落的一张桌子，打开了终端。 图书馆同样支持网上在线搜索，所以此时馆内没有第二个人，这也是这里的常态。 许言坐下思索片刻，手掌直接印在屏幕上，搜索着关于百年前那位艺术家的着作。 如宫玺所说，艺术家不能以常理度之，库里奇自成名之后，一生设计过近二百个作品，其内容上到联邦游行战舰，下到自己经常喝咖啡的杯子，包含了不知多少方面。 但也像心理研究所的那个女人所说，库里奇一生当中，的的确确只有中心区那座雕像，是与现代宗教有关。 “请问，我能借阅库里奇作品的手稿吗？”许言直接向前台说道。 作为零号城市有名，甚至是唯一的图书馆，这些东西都能继续贴金，m区领导自然大力收购，收藏。 而许言在数据库中查到，库里奇九成作品的原稿，都保存在这里。 “您好，库里奇大师的作品未超过一百五十年期限，可以借阅，但由于其身份特殊性，以及原稿唯一性，需要在陪同下借阅。” 即便隔着距离，服务生还是向这边望来，语气亲切。 “可以，我要借阅这个，启发者原稿。” ……………… 启发者，就是中心区那座雕像的名字，传闻当年库里奇在病床上放下设计图，口述了这个名字，紧接着就撒手人寰。 许言行走在图书馆顶层，一些未超过年限，可以借阅的原稿都储存在这里，超过年限则会被转移到地下。 而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四名人类武装警卫，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这哪是陪同，这就是监视。”许言心中无奈叹气。 不久，在智能服务生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个展台前，透明的玻璃罩子中，启发者原稿静静的躺在里面，被柔和的灯光笼罩。 “不能取出，只提供观看，当然，旁边的按钮支持翻转，拉进，远离等操作。”服务生提醒道。 许言没有在意，在警卫的监视下，仔细地观看着那张发黄的设计图。 设计图大概有枕头大小，杂乱的线条四处喷射，混乱的数据随手写下。 而在左下角的位置，还有着一滩红色痕迹，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当时库里奇重病吐血，留在了上面。 但许言看了许久，依旧没能从这幅完全符合艺术气息的设计图中看出什么。 就很普通！ 然而，当他按下按钮，将设计图翻面之后，因为纸张较厚，背面没有任何笔迹，唯有右下角的血迹渗透到了背面。 而那血迹隐约的痕迹，像极了一个缩小版的启发者雕像。 不是巧合！许言立刻下了定义。 “请问，我可以使用特殊光源照射吗？” “可以。”服务生依旧是那副口气。 得到允许的许言扭过头，瞳孔闪烁，用最普通的紫外线照射了上去，但旋即愣在了原地。 这时，服务生提醒道： “原稿我们已经做了最全面的检查，隐藏在背面血迹中的人影，应该是库里奇大师生前的好友。” “但对方知名度不高，所以身份不明。” 第十八章 夜晚，许言失魂落魄地走进书店，没有理睬老猫的招呼，打断了六一关于今天行程的询问，瞥了一眼宫玺疑惑的目光。 拖着本应沉重的身躯，他一步步走到柜台后面，夸张地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微微低头，以手遮面，沉默不语。 “怎么了？”六一小跑过来。 十七年的密切生活，让她对许言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 即便是许言个机器人，但他抬起手，六一也能猜出他要做什么。 她疑惑地凑近，俯在柜台上，转动脑袋，试图看清许言的脸。 老许明显不对劲！ “没什么。”沉默片刻，许言抬起头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老猫身上。 “看我干啥？中病毒了？”老猫翻了个白眼。 许言咂咂嘴，发出啪啪的声响，突然问道： “老猫，不同生命种族之间，其寿命……我是指天然，正常情况下的寿命极限，都是不一样的吧？” “你是傻子吗？这么简单的事需要问？”嘴上不耐烦地说着，老猫还是投来疑惑的目光，老许今天是有点不对劲。 许言没有理会众人的注视，接着问道： “如果加上科技，直立猿的身体寿命极限，你听说过最大能到多少？” “一千年！”老猫换了个姿势，“但也只是听说，反正不是这里的直立猿分支，甚至不在银河系。” “如果不考虑用人工内脏替换，不考虑更发达的集体飞升，光凭技术改造物质肉体，我听说过得也就一千年左右，但事实上，这还不算极限，谁能确定宇宙里某个人类文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远远达不到极限。”老猫摇头补充，“直立猿算是一个比较原始的物种了，原始意味着起点很低，宇宙里大把种族在自然状态下，百岁儿童打底多得是。” “那宇宙不是会拥挤不堪？”六一扭过头，撅着鼻子。 老猫挑了挑眉：“忘了说，和直立猿寿命差不多，甚至低于的种族，更多！” “文明发展阶段不同，有的没有走星际路线，但却执着于生命极限，这就是一条跑道，无非谁跑的快点，谁跑的歪点。” “发展条件不同，种族寿命之间，没有任何相比较的意义，就比如你能确定是桌子重要，还是地板砖重要吗？” “用店长的话说，这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觉得老猫这才是宇宙大局观。”宫玺赞叹一句，朝老猫点了点头。 老猫‘啧’了一声，眨了眨眼，一头雾水的六一噘着嘴坐到沙发上。 店员们的反应并没有打乱许言的沉思，他缓缓放下手掌，指尖在木质桌面跳跃。 哒……哒……哒…… “你们还记得我提过的k吗？”许久，许言突然开口，“或许宫玺印象会深一点。” “店长你又遇到他了？” 许言点了点头，将前天在地铁遇见异种人领袖，到昨天委托雇主女儿自杀，再到今天遇到k的情况，一五一十，不落细节地讲述了出来。 “我以为所谓的弥撒活动是一条线，并找到了天光心理研究所，后来才明白，这个动作……” 许言眼眸闪烁，在半空投射出启发者雕像的影像。 “这个动作与现代宗教才是那根线，k知道我在试图调查他，所以在我行动之前，他先找到了我。” “所以……这和迷信有什么关系？”老猫歪着头问道。 “我也不清楚。”许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把我搭到这根线上。” “接着我找到了图书馆，找到了启发者雕像的原稿，并在背面血迹中发现了……k的影子。” “他最少活了一百年！” 许言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关于在字画留下隐藏线索，上辈子的达芬奇前辈算是狂热者，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他爷爷？”年轻的六一问道。 宫玺眉头微皱：“现有技术发展，高层是可以突破原始120岁寿命极限的，如果他的地位很高，这也有可能。”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是从殖民星来的，先知也曾说，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意味着他和普通人类是有非技术差别的。”老猫思索着开口，“伊甸？我记得这个名字在这里，是迷信的源头。” “是在原始宗教中占有重要象征地位。”宫玺纠正道。 许言听着众人的交谈，抬眼看向老猫，他的想法也是如此，他倾向于k根本就不是纯种人类，或许是与那颗消失在记录中的殖民星有关。 “伊甸……”他呢喃了一句。 “一百年啊，那她……”六一下意识开口。 “打住！”老猫爪子成团，按在了六一身上，“除非你心智足够成熟，否则不要试图用年轻的思想，去置换远超认知的时间，我怕你得人格分裂。” “行了。”许言出口打断，“找到这里，明天再说，睡觉去吧。” 打发了众人离开，许言独自沉默许久，拨通了伊藤樱的通讯。 ……………… 第二天，清晨 天气寒冷，许言避过端着速溶咖啡的路人，走进了h区钢铁市场。 找到熟悉的墨绿色棉布帐篷，拨动铃铛，掀开帘子，随意坐下。 “你最近来的很频繁，是你背后雇主打算再进一步？”铜黄色机器人说道。 许言僵硬地耸肩，对方一直以为他是某个派系的小弟，负责找水军头子扰乱视线。 “这件事先放一放，事情已经开始明朗了，不是吗？”他索性含糊不清的回答。 铜黄色机器人赞同地点头： “的确，体验者死亡让上面很头痛，民众已经不怎么相信联邦公告的安慰解释了，我估计纳米核心这事，悬！” 悬就对了，省得我操心，那位联邦高层不知生死，我现在找到了异种人这条更合适的门路……许言摆正身形，抛去胡思乱想，直奔主题： “咳咳……这次来是想问几个问题，第一，关于现代宗教观是如何形成的？” “你不会自己去查？”对方直接打断。 “你觉得只会水贴的网友，能认真回答问题？”许言笑着反问。 铜黄色机器人愣了愣，无奈地摊开手： “确实，是我高估他们了，这东西的确不好查，联邦对宗教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不管不问，但暗地里还是不怎么支持的。” “我稍微了解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许言想起了心理研究所那位女人的观点。 “内容不重要！”铜黄色机器人跺了跺脚，“重要的是和宗教两个字沾了边，就不行。” “你明白吗？现代社会已经有多少疯狂的人了，那些暴徒，那些科学疯子，和普通人相比，他们的眼界不知多高，最后是什么结果？还不是道德失控，被联邦通缉。” 愚民……许言心里叹了口气：“我在做研究，这些扯远了，到底能不能查到？” “可以，稍等。” 铜黄色机器人呆愣了片刻，像是处于待机状态，随后回过神，开口说道： “现代宗教观的形成……不清不楚，原始宗教观是蓝星迈入星际时彻底崩塌的，而现代宗教观……似乎是同一时间形成的。” “也许是心不死的信徒编撰？这个不清楚，不过发展到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一点，剩下的你自己去网上专门的论坛看，一大堆，不过要小心分辨，有些就是胡编乱造。” 同一时间形成？许言沉默片刻，做了个动作。 “那这个动作呢？” “这个动作是现代宗教观里的标准手势，没错，内区的启发者雕像就是这个手势，源头早就没了。” “联邦不是不支持宗教相关吗？那么大一个雕像摆着，不可能因为它是艺术品吧？”许言紧跟着想到。 “嗯。”铜黄色机器人点头，“的确不可能，你不说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你以为我是谁？我是议员？我哪里清楚上面的想法和决定意图！” 第十九章 “伊甸呢？” “伊甸？原始宗教的传说？” “我是想问，有没有像伊甸一样的星球？”许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铜黄色机器人想了想，似乎又处于了待机状态，片刻后开口： “理论上是有的，但蓝星暂时还没有找到，天堂一般的星球，应该处处符合意愿，但随着生活水平提高，意愿上限也会不断提高，这是个无底洞，上哪找去。” 许言心中暗自点头，对方语气并无迟疑，随性自然，也就是说，对方并不知道联邦曾有伊甸这么个殖民星。 但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许是受限于消息来源。 简单思考之后，许言又和对方随便聊了两句，便离开了钢铁市场。 走在冷风肆虐的街道上，寒冬天气让人们对于外出的兴致降低。 这样的境况，也许待在家里，坐在落地窗前，来上一杯热饮，配上干果瓜子甜点，静静看着外面的阴云寒风，才是生活最舒服的方式。 但这一切都不属于他，就算今天偷懒，天王老子去他妈……他也感觉不到那种氛围。 老猫说的有些道理，不要试图用年轻的思维，去置换超过认知的时间。 许言自认两辈子活了快四十年，但k如果真的活了超过百年，这其中的感同身受是不能细想的，也是很难想出来的，顶多是无病【呻】【吟】。 先贤不是说过吗，年少不知愁滋味，而今识得愁滋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俗话说的好，年老成精，经验这个东西是什么方式都无法弥补的。 除非自己亲身去体验，去试。 “但……有些来不及了。”许言低着头自语。 通过这一系列接触的事情，他基本可以猜测k并不是单纯的人类，也许和伊甸有关，毕竟如果异种人领袖说的是真的，他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同时还有两个结论，一是现代宗教观的产生，与原始宗教观崩塌大约在同一时间段，有可能是联邦迈入星际时期，也有可能是入侵战争时期，两者相差了二百年左右。 二是联邦高层对于宗教的态度，这是他推测出来的，议会并不是铁板一块，有反对的，就有支持的。 k很有可能是支持的一方，要不然他为什么把自己往这方面引？ 不过许言也清楚，说来说去都是表面，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敌暗我明，是他根本不清楚，k到底想要做什么？ 什么意图？捉弄？棋子？还是其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根源，最大的纠结疑惑。 寒风照旧吹拂在身上，许言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稍稍向路边靠了靠，躲过了驶来的汽车。 现在这个时候，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毫无头绪，甚至有一点走投无路，这是他当初带着婴儿进入人类社会才有的体会。 “也许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k在引导我，但我可以暂时不理会，而是联系异种人领袖，继续我的计划，也许可以顺便摸出k的信息。” “三人之中，两两捉对，万一我将异种人领袖忽……拉拢到我这一边，一切不就清楚了吗？” 以不变应万变，或者以一变应万变，许言‘嗯’了一声，决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措词，直接与异种人领袖联系。 而这么做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那位坠楼死者母亲的委托，得找个合理的交代才行。 暂时将这些放到脑后，他感觉心里一阵轻松，毕竟任谁后脑勺可能悬着根针，都不会好受的。 不落痕迹做了个吸气的动作，许言昂首挺胸，朝着书店赶去。 中途，他登入网络，浏览起了实时新闻。 “关于新燃油法案……” “据本台报道，纳米核心……” “年末倒计时，零号城市将与全球同步，开启盛大庆……” 一条条新闻略过，要么是无关信息，要么是已经可以想到主持人会说些什么。 其实关于纳米核心的事，异种人参与进来，表面会显得很乱，但许言觉得，事情一下反倒明朗。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了，强有力的外部势力进入，加速了局面的稳固，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在对待纳米核心、定期清理的事情上，都要准备露出水面，光膀子肉搏了。 而这个时间点……许言抬起头望向铅云天空，嘴角上翘，自言自语： “旧年终点，新年伊始，还有半个月。” …… 地铁口，退出网络，本要进入其中的许言停在原地，找了个角落站稳。 刚刚一瞬间，他收到了两条信息，同时进入脑海，一条是伊藤樱的，一条是未知身份，归属地是南半球70号海底城市。 心里带着疑惑，他先打开了伊藤樱传来的信息： “店长，关于你昨晚的委托，我尽力搜集了与艺术大师库里奇有关的资料，包括普通人对他的印象，尤其是其对于现代宗教的痴迷。” “昨晚我连夜联系了几位有名的民俗学者，有的对现代宗教很有研究，有的对艺术大师库里奇也很有研究，具体的信息我归纳总结了起来，就在附件之中，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伊藤樱。” “连夜联系，民俗学者，应该是废了不少功夫，同时也毫不吝啬的表达了自己的重视，这是在不放过任何机会向我这个假议员牢笼。”许言摇了摇头。 这事如果让六一知道，一定会说：我虽然不喜欢伊藤樱，但老许你这么欺骗无知女青年，真的不会心痛吗？ 心中低笑一声，许言没有去碰那份附件，虽然决定对k不予理会，但送上门的线索也是要收集的。 只不过……体会到了轻松，他突然想偷偷懒，回到书店再打开，与联系异种人领袖一起处理。 “嗯，也许不应该坐地铁，步行回去要更好一些，最近……真的是太忙碌了。” 心里叹了口气，被人盯住的滋味不好受，能放松就放松一下，回去重拾背包，继续上路。 带着这样的想法，许言离开角落，步行朝书店赶去，同时拿出了那份来自70号海底城市的信息，微微皱眉。 他不记得在海底城市时，自己结识过什么熟人，云雅的父亲？那也不对，云雅好好的。 想着的同时，他点开了半加密信息，一段并不冗长的文字呈现出来。 “我可能要去零号城市了，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但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行，首先我得考虑，我要怎么离开海底。” “期待与您见面，械灵先生。” “呃……我没有名字，嘿嘿。” 短短的信息浏览完毕，让许言心中掀起了波浪，刻板的文字被对方体现出了语气与态度，而且上面的内容……也让他有种怪怪的感觉。 “t2级别……t2，t2，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才对。” 寒风冷冽，人群拥挤的商厦门口，许言不顾人类的推搡和咒骂，再一次愣在了路中间。 第二十章 处理 如果仔细调查就会发现，蓝星文艺界关于智械危机的作品少的可怜，唯有的几部影视剧，也都被贴上了烂片的标签。 特效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难题，也许是剧本问题？ 但许言早就简单浏览过，觉得还行，不算是难以接受。 这种情况他已经注意了好长时间，最后只能归结于蓝星人类受到文化影响，与技术普及化的认识，所以对这方面并不看重。 但许言从未因为这样，就放松了伪装，毫无忌讳地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相反，他还是很谨慎的。 下午时分，许言回到书店，六一照常在学校上课，老猫和宫玺则在整理装备，准备今晚的委托行动。 “今晚你出手吗？长官？”老猫举着特制缩小版手枪，朝柜台望来。 许言摇了摇头，浏览了一下委托清单，还没开口便被宫玺打断。 “店长不是在负责那位坠楼死者的委托吗？也就是和k有关的调查。” “哦，我差点忘了，有人盯上他了。”老猫眨了眨眼，反应过来。 许言嘴角微翘，接着宫玺的话说道： “那件事我有了新的应对，但这段时间的委托，就只能暂时交给你们和六一了。” “当然，不要逞强，太过棘手就告诉我，另外还要小心，k会不会将目光放到你们身上。” “放到我们身上？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当诱饵吧？”老猫转过身，瞪着眼睛。 许言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道： “好主意，不知道他对一只会说话的猫感不感兴趣。” “嗬……” “店长。”宫玺掰过老猫的肩膀，上前一步，“需要我们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许言活动着手指，“对了，那份委托……先放着，如果那个女人再来找，就说她女儿的事情很棘手……总之能拖就拖。” ……………… 傍晚时分，六一回到书店，众人草草吃过晚饭，便带着委托清单与装备再次离开。 冬天这点很好，天黑的很快，他们也可以趁着夜色提前开始行动。 许言送走了他们，又嘱托了两句小心一点，目视背影消失后，转身回到柜台后面，打了个响指，关闭了大门以及不必要的灯光。 漆黑的书店一层，许言沉默片刻，先是掏出了70号海底城市的来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 女孩信上的内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特殊工种机器人，其行为已经超出了本身的设计范畴，违背了这颗星球的文化逻辑。 但如果说女孩觉醒了自我意识，许言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没准是有人订购了女孩，准备送到零号城市。 可扪心自问，许言觉得这种可能性，比对方觉醒自我意识的可能性还要低，所需要的限制条件还要多。 主要是对方联系了自己，可讲道理，自己应该只是对方眼中的客人，一闪而过的客人而已。 想了许久，心中叹了口气，许言手指敲了两下桌子，一封简短的回信便写好了，他准备试探一下。 但当他准备将回信按照地址发出去的时候，却受到了阻碍。 那个机器女孩的地址是一次性的，再次回信已经无法定位到原先的位置。 “唉……” 许言摇了摇头，将回信删除，这种情况意味着，对方可能真的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可原因呢？这么多年来，蓝星人类连想都没往这方面想，怎么自己一动就能碰见？ t1级别智械被称作球产之光，你说云雅的机械后妈觉醒了，许言都不会有半点奇怪，因为她太像人了。 但那个t2级别的女孩……还是和人类有区别的。 许言想不出原因，而且很头疼，他很不愿意在这个旧年终点，新年伊始的时候，在这个诸方势力即将露出水面的时候，突然被其他人横插一杠子。 k已经是个不稳定因素了，再来一个，就很难办。 没有办法联系到对方，许言就没办法确定真实情况，现阶段他也无能为力继续探查，只能暂时放下。 接着，他平复下心绪，打开了伊藤樱传来的附件。 “店长，以下为我总结归纳的几条线索，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现代宗教观的准确起源时间，民俗学者们没有一个统一结论，但深入研究历史的他们，对当年的入侵战争也有所耳闻。” “他们观点是，基本围绕在入侵战争阶段，或者入侵战争结束阶段，现代宗教观为了弥补人们心灵上的创伤与低迷，所以应运而生。” “现代宗教观与原始宗教观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第一铁则，便否定了全知全能真神的存在，而采用了近乎秩序、规律的模糊概念，取代了神的位置。” “直到现在，这种观点与科学观念也毫不冲突，其实本质已经脱离了宗教，勉强算是神神叨叨的心理学与哲学……” “……艺术大师库里奇的一生就是这样，他是在中年时期开始痴迷于现代宗教，那时他的艺术道路陷入瓶颈，内心十分痛苦……” “……之后不知在宗教中受到了何种影响，库里奇打破了瓶颈，艺术水准直线上升，但最后也只有最后一件作品与宗教有关。” “库里奇对于现代宗教的理解，仅仅是状态痴迷，而其观点则被专业人士所不齿。” “为了传播，为了取得联邦偏好，现代宗教已经极力在脱离迷信，向科学观靠拢。” “但库里奇当年依靠着名人言论，经常表达出‘神是存在的’、‘祂并非全能，但也近乎全能’、‘人们需要铭记祂的恩赐’等观点。” “为此，现代宗教内人士，经常拿库里奇作为反面教材，用以批判这种向原始退化的观点。” “最后，是我从一位民俗学者那里找到的，库里奇当年的一页日记。” “库里奇当年去世前，曾交代后人将其一切日记，生活散记，以及部分作品手稿销毁，但因其没有直系后代，远方子侄被重金诱惑，将其手稿贩卖，只销毁了大部分日记与散记。” 看到这里，许言微微点头，后面附了一张影印图片，想来伊藤樱是没能搞到那页日记。 “祂们是存在的，祂们与我们一样，同样生活在广袤无垠的宇宙当中，祂们是老师，是教导者，是需要被我们铭记的。” 影印图片的纸张有燃烧的痕迹，大概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仅仅有这么一句话。 然后是伊藤樱的最后话语： “人类历史进程中，地外文明暗中引导的说法层出不穷，但在古代遗迹发掘，历史文献记载齐全的情况下，这种观点只适用于艺术创作，与地平说异曲同工。” “而对于人类进化图谱，以及基因图谱分析，确定生命进化过程是无序且连续的，这符合客观理论。” “库里奇的观点是其一生中最大的黑点，同样被同行们耻笑。” “而在三十年前，库里奇远方子侄后代曾公开阐述，库里奇当年不满足实体艺术创作，已经有了涉足文字与绘画的想法。” “而限于其身体状况，这确实比实体艺术更加省力，更加有利于康复。” 第二十一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伊藤樱的附件到此结束，许言不断晃动的手指，第一次停在了桌面上，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许言又读了一遍附件，确认没有遗漏什么，然后思维退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人类文明，曾受到过地外文明的教导，并称之为神。”他呢喃了一句。 这种观点的确很流行，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即便是在现代。 许言不好表达什么态度，因为他没有研究过，不是专业人士，也不太感兴趣，总的来说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如果进入某个圈子去看，这种观点的支持者与反对者，数量上其实差不多，同样，双方都没有什么十足的证据。 算是……无端猜想？反正比地平说靠谱一点，起码不那么侮辱智商。 即便有人认为，这是在进行艺术创作，但这种观点从库里奇的嘴中说出来，许言也不好给出一个定论。 可换个角度想，假如这个说法是真的，那k…… 许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掌微微颤抖。 库里奇对宗教是痴迷的，其认为有神的存在，只不过神也是其他地外文明，他认为即便科学至上，也不应该忘记神的教导之恩。 库里奇一生之中仅有临死前的最后一件作品，也就是内区的雕像，是与宗教有关，并亲口命名为启发者。 人之将死，这绝不是为了以后转型文字艺术，况且他又何必吩咐后人，销毁日记和生活散记？ “k……”许言再次呢喃。 启发者雕像原稿的背面，血迹中k的身影是那么清楚，普通人会认错，但许言的金属身躯，清晰头脑不会认错。 那就是k。 “假如k活了百年，曾经接触过库里奇，并为当时在艺术道路陷入瓶颈的库里奇提供帮助，且又向他传输了这个观点。” “库里奇虽然是位艺术家，头脑发散，但他同样是个成年人，临死之际，在血迹中留下的影像，在其一生中绝对是有着重要地位。” “最后一个作品又涉及宗教，库里奇绝对不会不知道，临终之作代表着什么。” “k，k来自……” “伊甸！消失的殖民星！” 许言的神经分叉，总是能让他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伊甸，真的只是殖民星？” …… “一位神灵的后裔，来到了神灵们曾经教导过的文明，可这个文明已经否定了曾经，神灵后裔找到了一位愿意相信他的，在当时不得志的艺术家，并传授了真相，与来自神的艺术。” “艺术家职业水准扶摇直上，并留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临终之作，一个粗糙到很难辨认，只能依靠名气，强行赋予艺术性的作品。” “那个文明将神，钉在了迷信的耻辱柱上，并在有能力之后，找到了神的居所，并向世人隐瞒了这一切。” “那位神灵后裔在文明中有着重要身份，但其仍然合理的存在，说明他不仅是神灵的种族，也同样流着文明的血脉。” “因为如果他是神的种族，神又足够强大，他应当是这个文明悬在头上的利刃，向文明的所有个体宣布，神回来了。” “而不是以如此畏缩的方式，来向世人灌输观点。” “神的居所中发生了什么？” 这个故事很偏颇，很有主观臆造性，同样，用家乡话来说，结局很操蛋。 但许言依旧被自己想出来的东西所震撼。 “k在百年之前选择了库里奇，现在……选择了我？” 许言怔怔地站在原地，眉心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许久，他迈步来到落地窗前，依旧眉头紧皱地看着楼下的人群，以及人群嘴里吐出的雾气。 寒风中，普通人的生活，很平静。 ……………… 议会大厦，某层 明亮的房间中，一个面容约有六七十岁的老人笑了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抽了一口钢铁市场的老烟卷。 老人有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络腮胡须，烟气吐出，在胡须周围升腾，像是飞机驾驶员视角，看到的云层之上。 在老人身后，站着一群身穿特殊制服的人，这些人很奇怪，特殊制服类似西服，但材料显然不是普通材料。 本应规整严肃的装扮，却被这群人头顶戴着的纯羊毛马桶头套，打乱了原有的气氛。 “你们最近一直带着这玩意执行任务？”老人没有回头，静静抽了口烟，笑着说道。 “事实上，会长，我们从今年夏天就一直戴着了，这很好看，很有自由精神，也很有纪律性。” “纪律性？”老人被某人的话逗笑，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丝。 钢铁市场的老烟卷也分两种，一种是带过滤嘴的，一种更加原始，没有过滤嘴，这就导致了经常有烟丝脱落。 “别和我说，今年年末的倒计时晚会，你们也打算这个样子上去表演。” “不好看吗？会长？” “咳咳……好看，很好看。”老人无奈地熄灭烟头，挥了挥手，屏退了一群马桶侠。 房间中顿时寂静，老人沉默片刻，倒磕烟盒，抽出一支老烟卷，轻轻点燃。 “还要藏到什么时候，半个小时前你就躲在门外了。” 老人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敲响，但并未得到主人的同意，青年k径直推开房门，快步来到身前，在老人旁边坐了下来。 老人瞥了一眼，将烟盒递了过去。 “谢谢，不用。”k笑着挥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老人跟着笑了笑： “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你不抽烟……听说你又找了个人？” “对。”k颔首道。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联邦议会一共就那么多权限，你争我抢，你现在还剩多少？” “唯一生还者还在负责我的安危。”k不在意的说着，抚平了衣角。 老人一怔，笑着摇头： “废话，他们只认使命，那是咱们所有人最后一道保障，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他们要是有所偏颇，那就真的撕破脸皮了。” “联邦里的蛀虫很多，我不是以前的我，联邦也不是以前的联邦了。”k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直接说，蛀虫就是以大卫为首的那几位不就行了？阴阳怪气都是和我们学的，好处怎么一点没学到？” 老人扭过头，抽了口烟，继续说道： “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我不保证能全力以赴，尽量能帮则帮，我看大卫也越来越不顺眼。” k眼睛一亮，但还是低着头，抬手摘下眼镜： “异种人准备动手了，水面平静了多少年，终于又要起浪了。” “说重点。”老人有些不耐烦。 “我想借特遣队一用。” “……” 烟头快要烧到老人的手指，但他却不为所动，而是愣了一下，摆了摆手： “不可能，伦理道德委员会的直属特遣队不会外借，这是委员成立初始的第一条铁则。” “况且，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你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了？” “我看重的那个人，似乎不太着急，他可比当年的那位艺术家冷静多了。”k笑着说道。 “你觉得这次找对人了？” “确定！”k突然抬头，起身戴上眼镜，“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既然不借，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k转身离开，只剩下房间中的老人，又点了一颗老烟卷。 第二十二章 刺杀 一周后 许言站在书店的落地窗前，背着手，默默地俯视着地面的人来人往。 他以前很喜欢看科幻电影，很喜欢看未来城市那种独有的建筑氛围，但诸多影视作品中，似乎没有描述过银装素裹的未来城市。 而此时，视线中，铅灰色的云层翻腾，橘子大小的雪花纷次落下，没有看错，是橘子大小。 这纯属正常，因为如果不是冬天，可能又是一场暴雨。 地面上来往的人群摩肩擦踵，前几日因为寒冷闭门不出，这几日又因为临近年关，纷纷走出家门。 不仅是路旁的小商铺，书店所在的商厦也提前在外面做好了装饰，用以衬托新年的氛围。 就连许言也觉得现在条件不错，在外面多加了一块广告牌。 “下雪啊，这雪球能堆多高？”宫玺问了句无聊的问题。 没等许言开口，身后的六一跳着说道： “要不我们出去堆雪人？” “你们可真是……”老猫叹了口气，扶着额头。 “咋了？你家乡到处草原，第一次见雪不兴奋？”六一狐疑地问道。 老猫踱了两步，学着许言背手，低头叹道： “这么大雪我是第一次见，可你觉得我尤里·帕尼尼上校，会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惊讶？等你见过硫酸雨和铁雨，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铁雨？” “行星温度过高，铁元素充裕，面向太阳的一面充满铁蒸汽，昼夜交替时，在光暗线附近会下铁雨。”许言突然开口解释道。 随后，他转过身，留下众人继续看雪，一个人从角落捡起雨衣，穿好后离开了书店。 “你们有没有发现，店长最近状态有些不对。”宫玺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许言离开，思索着说道。 “诶？” “店长最近沉默了许多，也不怎么开玩笑了，连吃饭时都很少说话，只是坐在柜台后面发呆。”宫玺解释道。 “好像……是有点。”六一眉头微蹙，摸着下巴想着。 “别纠结这个了。”老猫晃了晃尾巴，“有些事，他知道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他是位聪明的长官。” “我曾经的上峰和我说过，上校的位置其实是我的极限了，如果想在进一步，就需要学习如何在心态与性格方面，成为合格的领导者。” “这分为两个阶段。”老猫试着比了个手势。 “第一个阶段是承担，哪怕面对恒星爆炸，身边的兄弟们连武器也拿不起来，合格的长官也要一个人用肩膀抗上去，将所有人拢在身后……说实话，我做不到。” “老许现在就在这个阶段，有些事肯定是我们不知道的，他一个人藏在心里，用你们直立猿的话说就是……一家之主。”老猫点了点头。 “这就好比普通人家，父亲回到家里，肯定不会向孩子大吐苦水，说生活艰难不易，而是选择默默地一肩承担。” “那第二个阶段呢？”宫玺突然开口，似乎想到什么。 “第二个阶段？”老猫一笑。 “分享。” ……………… 离开书店所在商厦，许言拉了下雨衣的衣角，在楼上还不觉得，可走出来…… “这雪可真大，鹅毛？橘子大雪！” 许言低头笑了笑，迈步朝着地铁口走去。 他越来越有种预感，新旧交替之时，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爆发之时。 这不是‘先知’的预言，而是许言根据经验形成的感觉。 恰好，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很多迹象都为他的预感添砖加瓦。 首先是k，这个家伙神出鬼没，甚至可能是其他文明与人类的混种。 当许言决定不予理会之后，果然，一周过去了，对方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突然的来，突然的消失。 这曾让许言一时疑惑，最后只能猜测，对方的目的也许已经达到，比如自己编撰出的那个关于神灵后裔的故事，可能是真的。 而k引导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接触这些真相。 至于引导自己接触真相的目的是什么，许言无心思考，也没有多余的线索去调查。 走进地铁口，许言暂时收起思路，将雨衣上的雪抖了抖，雪花虽然不像雨一样会造成困扰，但融化后的水渍也挺难办。 事实上，街上的不少人类都撑着伞，很多人型机器都自动伸展出防水布，走进地铁后又自动收回，所以他的装束并不异类。 这很好理解，稍微高级的机器人，就像上辈子的家庭汽车一样，普遍是很普遍，但谁会不注意保养呢？ 真正的土豪不会生活在外区。 收拾好雪花，坐上地铁，许言继续陷入思考。 除了k以外，还有那位联邦高层与异种人领袖。 经过了长时间的等待，那位没见过面的联邦高层终于给回了信，示意自己还没死在星海之外。 同时，联邦高层在信息中还提到，自己可能会在年底的时候，试图回到母星，或许有机会可以与许言亲自见面，当面嘉奖一下这位优秀有正义感的联邦公民。 这件事虽然是个小插曲，但许言也是头大，好像什么事都赶在了新旧交替的时候，怎么能不让他多想。 最后就是异种人领袖，一周前他措词严谨的给对方发了消息，言语间经过谨慎思考，希望可以更加深入接触对方，并夹杂着一丝愤慨与小期待。 这样的态度许言自觉没什么问题，可对方似乎在准备什么，耽搁了四五天才回信，并约定今天见面，隐约透露出马上要有什么大事，趁着机会可以允许许言加入。 回信末尾的感叹句，也潜藏了这是对许言入伙的考验。 “考验？投名状才对吧。”许言心里嘀咕一句。 他并不觉这很难办，相反，这是一次打入内部的好机会。 …… 地铁在某条线路中途停下，许言走下列车，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越过铁轨来到另一侧，又向前摸索着走了一段时间，拐进了一条废弃的通道。 黑暗的废弃通道中，许言按照异种人传来的位置前进，不知拐了几个弯，最终来到了一条通道的尽头，前方出现了光秃秃的岩壁。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路口，想来是自己来早了，索性转身面向来路，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可就在这时，细微的响动从背后传来，就像两块石头互相紧密的摩擦。 许言心中一凛，快速转身，只见通道尽头的岩壁布满无数裂痕，碎成了一块块石头。 但石头并未倒塌，而是像一扇岌岌可危的石门，从中间打开。 异种人领袖气喘了几下，迅速收敛，从石门中走出，对着许言笑了笑。 随后，石门后面还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做了个关门的动作，岩壁重新合拢，裂纹消失。 “很难理解？这的确和现有科学技术相矛盾。”异种人领袖摊开手，一团光芒从掌心升起，附着在顶壁。 “其实只是科学技术还没有达到一定地步罢了。”许言从震惊中回过神，平静地说道。 异种人领袖眼睛一亮，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想法。” 许言保持着静止，没有接下这个话头，而是话锋一转地问道： “关于纳米核心，以及纳米核心的目的，我其实有所猜测与了解，我想这些不需要赘述了，我想知道接下来你……我们要做些什么？” “没错，我们！”异种人领袖点了点头，“联邦对普通人的迫害需要让更多人知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公之于众？” “不，不是公之于众这么简单，事实上，联邦中有些普通人类并不应该被扣上帽子，我们是理智的，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 “所以……”许言突然搞不清对方的意图。 异种人领袖玩味地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 “还有一周的准备时间，我们需要对一个人进行刺杀。” “谁？” “大卫·克罗蒂。” 第二十三章 各安心思 “刺杀大卫·克罗蒂？！”许言惊疑地反问。 他想过对方可能在预谋什么大事，或许会在年尾突然向联邦发难，但没想到，异种人竟然要直接刺杀一位议员！ “没错，刺杀大卫·克罗蒂。”异种人领袖重复一遍。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好像再说咱们准备准备，明天去杀头牛。 “一周之后，就是年尾了。”异种人领袖背着手，在原地踱步，“今年的最后一天晚上，零号城市中心区将会举行庆典，全球同步直播，迎接新年的到来。” “你应该清楚这是联邦的老传统，到时候内外区同时欢庆，热闹异常，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许言心中怔了怔，很快平静心神，紧跟着问道： “冲进议会大厦？” “不，当天大卫·克罗蒂会出现在庆典上，最后为纳米核心拉一波人情。”异种人领袖摇头。 “如果你仔细留意就会发现，这些年来，联邦十三位议员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或者说没人知道行踪。”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就是只能在网上看到影像，听到个名字的存在。” “但唯有大卫·克罗蒂，每年重要时刻的出场率越来越高。” “他是在造势！”异种人领袖猛地挥手，“所有人都知道矛盾越来越难以掩盖，有些人早就闻见味道，开始提前准备了。” 许言心里点头，对方说的是事实，虽然他没有留意过出场率的问题，但大卫·克罗蒂给他的印象，的确是议员中最活跃的那个。 相比较之下，其他十二位议员，几乎可以用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来形容。 “就凭我们？”许言试探着开口。 异种人领袖摇了摇头： “当然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异种人，其他愿意相信我们的人类，还包括一些盟友，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很聪明。” 其他人？许言心中冷笑，除了联邦里的二五仔，还能有谁？大不了加上个不知关系如何的k。 许言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但同时也不禁感叹，这个投名状有点大，一但接了，自己那小破店可能得换个地址了。 但还是那句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年的事不搞清楚，六一就没办法离开蓝星；不接触危险，就没办法搞清当年的秘密。 安逸就不在他的选项之中。 许言沉默了许久，想清了利弊，而在异种人领袖眼中，这是在消化刚刚的震惊。 “需要我怎么做？”许言向前一步，表达出一丝迫不及待。 “冷静，冷静。”异种人领袖推了推手，“我可以明确地说出来，这是一次考验，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证明你有能力加入我们。” 考验？有能力？怎么？上次见面还是拉拢口气，现在就不知不觉把自己摆上主导地位了？我要是个愣头青，还真被你唬过去了……许言心中冷笑，表面则沉默下来。 异种人领袖点了点头，很满意许言的表现，继续说道： “我们既然决定这个行动，就说明我们考虑过成功和失败的后果，以及需要如何处理，所以你不用担心这是对联邦的宣战，相反，这只是个试探性的开始。” “愿意相信我们的人类，都是我们的朋友，一视同仁，不分谁去送死，谁去殿后，一切以能力决定位置。” “我希望你明白，以异种人的能力，不仅这次，以后的每次，都是我们冲锋在前！” 许言点了点头，沉默不语，所处的位置不同，如果对方表达得是真的，那对方的确是个大气的领袖。 “但对你来说，这终究是次考验，所以不需要你站在关键位置，拉下脸皮说话，我们也不敢。” 异种人领袖来到许言面前，叹了口气。 “朋友，异种人脱身于人类，这是我一直坚信双方可以和平共处的理由，在以往的时光里，也有同样的异种人抱着这样的心思，但他们都没有走上我的位置。” “现在！”异种人领袖伸出手，“我邀请你，加入我们！” 面对异种人领袖突然郑重的态度，许言心中微微有些感叹。 一是因为对方身为头目，承担着一个新亚种的命运，这份担子，比自己重了太多。 二是自己和对方的差距，领袖的称呼不是白叫的，从站上主导地位，到带头冲锋的感染，再到慷慨的邀请。 这样的变化自己也可以做到，但绝没有这么收放自如。 可你我的目标终究不同，这份合作，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许言心中叹了口气，僵硬地伸出手，与对方握在了一起。 “谢谢你的邀请。” 异种人领袖露出笑意，抿着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二人的手掌，点了点头。 “你不会后悔的，朋友，城市之光照亮的，不应该仅仅是零号城市。” “但愿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沉默片刻，异种人领袖抽回手掌，有了离开的意思： “既然如此，计划会在刺杀当天的清晨发送给你，会有你的位置和任务，不用担心，只是负责一点转接工作，但也要准备好面对杂鱼的打扰。” “至于如何进入内区，我们自有安排，如果没有问题，出发点定在你的书店？” “可以。”许言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周后见。” 说完，异种人领袖转身向后走去，那面岩壁再次布满裂纹，有了打开的趋势。 许言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了对方：“等等！” 异种人领袖回过头，露出疑惑的神色。 只见许言后背打开，从中掏出了一根特殊试管，里面装有绿色的非水质溶液。 “纳米核心？”异种人领袖一惊，“局势紧张，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许言摇了摇头，将试管递了过去： “如果有精通这方面的人，可以试着研究一下，这才是真正要兜售的纳米核心，不是需要一条肉虫才能致人死亡的假象。” 异种人领袖瞬间明白了许言的意思，接过试管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你……” “我先走了，一周后见。”许言笑了一声，后退出光芒的范围，退入了黑暗之中。 在离开书店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以一份破解版纳米核心做投名状，只是刚刚刺杀议员的消息太过惊人，所以一时没有拿出来。 这东西留在他手里，也不过是快要过期的证据，反正手里有两份，不如拿出来一份。 ……………… “领袖？”石门打开，阴影中的人出声，将异种人领袖拉回了现实。 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着急，然后扭过头看向许言离开的位置，眉头皱紧又舒缓，舒缓又皱紧。 对方是k看重的人，曾言谈可能比自己知道的东西还多，异种人领袖现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对方的确不是普通人。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异种人掂着手中的试管。 他与k的关系就是互相提防的狼狈，如果说之前他还是有一点拉拢许言的想法，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定了下来。 拉拢了许言，也许凭借对方被k看重，可以从中获得更多隐晦的消息。 他无所谓k看不看重，异种人的前途才是王道，他需要人才。 至于k的想法…… 异种人领袖笑着摇了摇头，异种人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起源是什么，但起码知道自己脱身于人类。 “k？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长久的盟友。” 第二十四章 出发 黑暗的通道还没有看到尽头，不知从哪里跑出一群老鼠，丝毫不怕地涌向许言，吱吱乱叫。 从沉思中回过神的他瞥了一眼，掌心红色光芒闪过，浓厚的烤肉味在同道中弥漫，旋即被冷风吹散。 “刺杀大卫·克罗蒂，异种人敢这么做，绝不仅仅是联邦内部有人帮助而已。” 许言突然反应过来，异种人领袖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从未占据过优势地位，现在突然就要刺杀一位议员，甚至做好了成功失败两手准备。 局势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吗？上来就王炸？ “这很可能就是联邦内部派系的决定，只不过具体由异种人来执行，无论失败还是成功，纳米核心的事都会兜不住，异种人也将在全球普通人眼前曝光。” “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刺杀失败后，大卫·克罗蒂一方的反扑，只要承受得住，这就是反对派系和异种人双赢的局。” 许言点了点头，避开烧焦的老鼠，继续朝着通道出口行进。 他觉得这个说法靠谱，是唯一符合现在局势的猜测。 因为在蓝星，有一个客观事实摆在眼前，那就是无论异种人有多活跃，各地有多少暴徒组织，这里都是母星，联邦手里握着主导地位的优势。 简单说，在这，联邦才是老大。 但这个说法也有一个缺陷，是许言暂时想不明白的。 如果异种人真的刺杀成功，哪怕领袖亲自披露纳米核心的阴谋，可毕竟一位议员死在他们手里。 要知道，联邦内部议员终身制，虽然可以‘提前退休’，但也需要议会弹劾，并有着繁琐的公告调查等流程，甚至需要各城市市长组成代表会，公开讨论。 异种人就不怕刺杀成功后，反对派系将披露阴谋的功劳一揽，反手将刺杀罪名扣到他们头上？ 这种反水情况，简直是小儿科级别的。 心里正想着，许言目光炯炯，看到了前方的光亮，耳畔也收到了地铁呼啸而过的风声。 “嗯，不管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先把投名状做好，二五仔可真不好当……”心里嘀咕了一句，许言迈步走向出口。 突然，刚刚走出两步的他猛地顿住，身体近乎本能般的反应，侧身后仰，躲过了一道破空黑影。 还没等他直起身，背后又是数道破空声传来，他单脚用力，向左侧翻滚，同时转身蹲在地上。 砰砰砰！ 几道沉闷的响声回荡，许言刚刚站立的地方激起一片尘土，陈旧的硬质地面被无形的物体穿出几个小洞。 如果不是声音太小，科技发达，孔洞太少，许言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背后开了两下霰弹枪。 淡青色机械眼眸横扫，在黑暗中闪亮发光，许言很快便锁定了不远处的一道人影。 没有开口，没有起身，他径直以赛跑姿势窜了出去，朝着黑影奔去，同时两掌温度骤然升高，两束高能等离子流喷涌而出。 呲呲！！ 好似原始电焊一般，一颗银花火树在通道中突然生长，剧烈强光让许言的视线一时恍惚。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冲出，左臂横在胸前，未知装置伸展出一米见方的蓝色屏障，硬生生顶着两束高能光束冲向许言。 乒！ 清脆的碰撞过后，许言快速后退，和眼前之人保持了两米的距离，同时也看清了袭击者。 “k！” 许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一道并不严重的划痕清晰可见，再看对方手中的震荡短刀，显然是留手了。 如果对方开启震荡短刀，自己这一条民用b级合金的胳膊，遭不住这一下。 “有备而来？”许言突然问道，将视线移向对方左臂的蓝色屏障。 “你这套装置功率不大，但手法很专业，以这台机器人的身体强度，几乎是卡着安全阈值设置的，稳定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比土卫六航天学院的一些教授差。”k笑了笑，左臂一抖，蓝色屏障收起，将震荡短刀插于地面，拍了拍袖口。 老猫出品，毕竟是专家……许言心里想着，但输出稳定就是他自己的能力了，普通机械可没有他这种对身体的控制力，精确到近乎每个零件。 掌心的温度没有散去，k虽然放下了武器与防护，但许言依旧防备着对方。 “你是否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k的目光依旧放在自己的衣服上，低着头，一边拍打尘土，一边说着，语气轻松随意。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许言瞳孔闪烁，这代表他情绪波动到需要压制的地步。 “没有目的。”k耸了耸肩，摇头晃脑。 你搁这骗鬼呢？有病？许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骂人。 k得意地笑了笑，似乎觉得这很有乐趣，整理好衣服，第一次抬头看向许言。 没有开口解释，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一台数据终端，直接扔了出去。 许言一怔，下意识接住，但谨慎的习惯让他没有贸然查看。 这时，k低身拔出震荡短刀，慢慢向后退去： “年末庆典的邀请函，我很希望能在舞台上看到你。” 眼看着k的身影就要消失，许言出口打断，迈步想要追上对方。 “等等！” 可他刚刚伸出手，一个金属物品从k的袖口掉落，在地上撞出叮咚的响声。 许言的视线骤然浑浊，耳旁充斥着混乱的杂音，仿佛被脉冲炸弹影响了一般。 等到他恢复正常后，k早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地面上像是手镯一样的事物。 “该死！” 许言站在原地，看着k离开的方向，尽力平静着心绪。 许久，他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低身捡起了那手镯一样的事物。 “好，管你是人是神，希望你不要迟到。” 许言瞳孔闪烁两下，咬着牙呢喃道。 ……………… 三天后 年末的气氛愈发浓重，到处都是一片热闹，就连广告牌的灯光也亮了几分。 傍晚，许言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把玩着数据终端，从沉思中回过神。 “刺杀大卫·克罗蒂的事情，k一定是知情的，同理，他能在通道中找到我，一定也知道我和异种人领袖有了接触。” “k的目的依旧未知，但以他对我的关注，很难说他不清楚我会参与刺杀，但这邀请函……” 许言自言自语，点开数据终端，上面有着数串加密编码。 如果编码没错，凭借着邀请函可以进入内区，甚至直接在庆典vip席位拥有位置，等同于持有邀请函，可以到达庆典的最中心区域。 “异种人领袖会给我安排一个不关键的位置，所以不太可能靠近庆典舞台，而且以我的型号，在vip座位充当观众，显然不正常。” “所以k的意思是，他清楚我会参与刺杀，但给了我中途改变行动计划，暂时进入庆典中心区域的机会。” “他希望在舞台上看到我？那他应该很清楚，如果我有了主动改变计划的机会，当了一个离开位置的螺母，那我将是一个不受控制的极大变数。” “他到底要做什么？” 许言眉心传出摩擦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有两天就是年末庆典，未知的变故却越来越多。 沉默片刻，他轻敲眉心，拨通了伊藤樱的通讯。 ……………… “好，谢谢店长，再见。” 会议室中，伊藤樱眉头紧皱，但很快舒缓，盯着手中的终端，上面正有着一串加密编码。 “邀请函……终于想起我了。”伊藤樱喃喃自语。 中心区的庆典既然会全球同步直播，那就意味着不是谁都可以去现场的。 起码整个外区，南半球一些商会的会长受到了邀请，而北半球陆地，则只有和泰克工业走得很近的唐宁才有机会。 至于其他商会的会长，人家不愿意多看一眼。 “看来我最近的打扰还是有些效果。”伊藤樱点了点头。 这邀请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店长既然送出了一份，是不是意味着我樱寺株式会社终于可以再进一步了？ 伊藤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开口吩咐道： “椰子。” “会长。” “年末下午的公司年会我就不参加了，替我找个理由，对了，再准备一身衣服，正式一点。” “好的，会长。” 椰子声音落下，伊藤樱微微点头，能进入内区参加庆典，不论店长那边是何态度，起码这是一个接触内区商界的机会。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接触商会的工作，而是去体验了一下销售岗位。 那种低声下气，与人拉关系的态度，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深。 可这次如果面对内区商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推销员呢？ ……………… 又三天后，联邦历990年，12月31日。 联邦对于新年还是相当重视的，尤其是今年，联邦历990年，这意味着距离联邦新历法的一千年，只有最后的十年倒计时。 历法上的一千年是个重要时刻，最后十年也是执行一些计划，比如‘某某十年计划’的最佳时期。 所以今年的年末氛围极其浓厚，庆典的规模也是远超之前几个年份。 许言甚至统计过，网络上关于纳米核心的新闻，无论正面负面都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庆祝广告。 联邦在有意渲染气氛，并没有丝毫隐藏。 但这种事谁会说不呢？人们当然喜欢这种狂欢的节奏，尤其是外区人，尤其是节日商品还打折。 与此同时，零号城市内区与外区都有各自的安排，比如游行，比如投影歌舞，比如免费娱乐。 简单概述就是，今年的年味，特别浓。 …… 下午时分，许言独自站在落地窗前，低头俯视着街道，回忆着今天早上，邮箱里出现的未知地址邮件。 按照邮件上的内容，傍晚时分，将会有一辆车赶到书店楼下，接上许言，赶往内区，而异种人领袖给他安排的位置的确远离舞台中心。 届时，他会以表演人员的身份，加入到机器人阵列，在庆典外围街区游行。 任务就是在刺杀完成或失败后，负责接应撤退人员，负责扰乱撤退线路秩序，总之就是搅混水。 这样的位置的确算不上关键，但在内区的严格安保，以及现场安保buff加成的情况下，也很考验应变能力。 许言不得不说，异种人领袖这个hr做的蛮到位。 “老许！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六一的声音突然打断思考，许言回过身，看着她正比着一件灰色外套，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是去旅游，找件正式一点的，这次行动特殊，不要标新立异，起码风格要和内区统一吧？现买一件，半小时到货，价钱不计，去！”许言挥了挥手，轰走了六一。 k给出的邀请函不止一份，而是足足十分之多，刨去送给伊藤樱一份，自己预备一份，还有八份。 这八份如果要卖，肯定是能卖出个好价钱，但今年的庆典略有不同，他可不希望中途再混进去什么变故。 所以许言找来了六一，傍晚出发后，六一会手持一份邀请函进入内区，到达舞台中心区域。 这么做一是让她见见世面，二是给自己当眼睛，监视着现场状况，毕竟自己所在的游行队伍，距离舞台中心还是挺远的。 k给了他独自行动的机会，但是否要动，还要见机行事。 他当然很想借着这个机会搞清k的真正目的，但也不愿完全陷入对方的节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同时，作为书店最佳配合组，老猫也会与六一一同前去，相互打个掩护。 至于店里的最佳暴力组，由于宫玺身份特殊，许言不打算让他冒这个险，而是留守在店里，做些远程支持。 “店长，你看一下这个灯泡挂歪没？”宫玺突然问道。 许言一头冷汗，无奈地再次转身，只见宫玺正站在椅子上，向墙上挂着彩灯。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挂彩灯？不用想也知道是六一的意思……许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歪，很正……” 说完，许言离开落地窗，来到二楼工作车间，从操作台上拿起了一个手镯一样的事物，这是k留下的，老猫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定位追踪的后门。 “真特娘是个难猜的人……” 许言呢喃了一句，戴上手镯，轻轻晃动，一道一米见方的蓝色能量屏障忽地弹出。 第二十五章 庆典 17：00 许言在柜台后面调整好手镯，将方形的能量屏障取消，换成了顺眼一些的长八边菱形，挥了挥手，视线落在上面。 虽然不清楚这个东西的原理，也不清楚它是怎么让自己头晕眼花的，就连老猫也是短时间无法看懂，但既然留下来了，那不用白不用。 即便许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这个手镯很大程度是k故意遗落，但那又如何呢，用的时候小心点，有问题就赶快扔掉。 大卫·克罗蒂毕竟是一位议员，许言已经想象过今晚内区的安保会是什么级别。 “许先生，我到楼下了。” 脑海中传来声音，许言应付一声，关闭通讯，起身看向抱着老猫的六一。 “小心一点，有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听我指挥，让你撤就撤，老猫监督她。” “明白！”老猫直立起身，挤了下眼睛。 “可……老许，你还没说今晚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六一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简简单单看场演出。” 说完，许言回想了一下自己需要带的装备，确认没有遗漏，转身微微点头，迈步走出了书店。 六一坐在沙发上，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却被老猫拽住，只能看着许言消失在视线当中。 “他早晚会说的，不用着急，合格的长官需要自己学会分享，而不是我们强行询问。”老猫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六一的肩膀。 脚边放着保温杯，手里握着数据终端的宫玺摇了摇头： “护送先知的时候，店长也没这么谨慎过，今天的任务不一般，不是普通的委托。” “你们还以为这是委托？”老猫嗤笑一声，“这分明就是他自己查出了什么东西，准备动手。” 气氛突然沉默，众人了解许言的脾气，如果不是委托任务，也值得他这么谨慎，显然是出了大问题。 许久，六一笑着起身，把老猫扔到沙发上，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管他呢，只要老许做什么，支持就对了！” 同时她心里也在想着，老猫说的有些道理，有些事老许早晚会说的。 自顾自地点头，六一估摸了一下时间，穿上了临时买来的黑色外套，将头发梳成马尾，戴上了一副黑色眼镜。 这是前几天许言就吩咐她做好的，黑色镜框上携带两个高清摄像头，可以代替言语实时传输影像。 “今天是什么角色？”老猫瞥了一眼，对扳子姐无脑相信许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今天是土卫六航天学院，机械学大一新生，随学院团队参加庆典活动。” “理由不错，可万一遇到正主，那不是露馅了？” “见人说人话嘛，遇见其他人就这么说，遇见学院正主，就说自己是零号城市居民，靠关系得来的邀请函，你母星没有间谍专业？” 六一满不在乎地反问，径直走到柜台后面，从抽屉里随手掏出一本书，抱在胸口，调整着自己的身份气质。 “别的没学会，老许的忽悠她倒是女承父业。”老猫凑到宫玺身边，悄悄吐槽一句。 宫玺嘴角噙着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 “许先生，您的位置和任务，领袖有哪里表述的不够清楚吗？” 一辆隶属泰克工业的黑色汽车中，许言余光瞥向身旁的年轻女人，僵硬地摇了摇头。 “没有，他表述的很清楚，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此时，许言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这是异种人领袖的实力，还是联邦内部的串通。 他有想过异种人也许会通过货车，将自己送进内区，但没想到，最后会是隶属泰克工业的车辆。 而身旁年轻女人胸口的信息牌上，也标明了她的身份——泰克工业采购部顾问。 顾问，这个岗位可大可小，上可掌握大权，下可混吃等死，所以许言完全分辨不出对方的地位高低。 同样，对方表现的一直很冷静，也没有展现出非人的能力，所以他也分辨不出对方是普通人类，还是卧底的异种人。 黑色汽车一路前行，速度压着交通规则的极限，蛮横无理地驾驶方式，让街旁的路人口吐芬芳，但转眼就继续沉浸在跨年的喜悦之中。 “马上就要进入内区了，许先生准备一下，机器人游行方队没那么严格，只要不提前做出出格的举动，不会被人发现。” 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的职业装，从另一侧掏出一枚金属纽扣，递给了许言。 “这是临时身份牌，许先生所在的队伍由泰克工业负责，这个可以让一些安保关卡忽略对您的检查。” “谢谢。”许言尽量少说话，少做动作，所以显得有些呆板，接过金属纽扣，贴在了腋下这个不起眼的位置。 接下来一路无话，黑色汽车来到内外区交接处，年轻女人不知出示了什么证件，没有受到阻拦和检查。 汽车驶进内区，通过交界处时，许言用余光瞥了一眼外面。 在交界处外区的地盘上，除了准备跨年的兴奋人群，还有着一些普通人，他们蹲在路边，手里举着反对内外区隔离制度、反对纳米核心，或者是反对其他法案条例的牌子。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与身边脸上涂抹油彩，尽情舞动身躯的狂欢格格不入。 他们没有大声叫嚷，也没有强行冲卡，就是蹲在那里，脸上是习惯的表情，遇到从外区进入内区的车子，才会稍稍站起身，将牌子举高一点，试图让车里不知身份的人看到。 而这部分人里，大多数有着正经工作与家庭，少数则是衣衫脏乱的流浪汉。 “许先生？”年轻女人突然开口叫道。 许言收回视线，扭头看了过去，但并没有开口。 “许先生应该是精通机械学与编写智能算法的吧？” “为什么会这么说？”许言短促地问道。 女人露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领袖对理念相同的人才，有着很强的偏执，许先生能参加这次行动，就已经说明了什么。” “而许先生仅仅操纵一台机械，就独自负责一条撤退线路，所以这并不难猜。” 许言微微点头，发出了一串电子笑声，算是默认了女人的猜测，但女人似乎并不准备停下，而是继续说道： “能被领袖看重，亲自邀请，足以说明许先生的能力，不知道许先生本人……有没有意向进入泰克工业任职，您的能力很适合那里。” “你们还负责分配工作？”许言一愣。 年轻女人笑着摇头： “一方面可以解决生活问题，算是福利，另一方面，许先生进入泰克工业，也多了一层身份伪装，同时还能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添砖加瓦。” 这是异种人领袖的意思？拉拢？强行卧底？可你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有股传销的味道……许言沉默片刻，摇头道： “这件事先放一放，给我一点考虑时间，今天的行动更重要，不是吗？” 年轻女人一怔，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内区的交通比外区便利许多，汽车再次提速，大约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在一处属于泰克工业的写字楼外停下。 女人没有下车的意思，而是对许言提醒道： “许先生可以到这栋楼的停车场等待，游行方队有您这台机械的位置，晚上20：00整，游行队伍会按照后台指定的路线出发。” “许先生只要一直跟着就可以了，等到行动结束，无论成功与否，如果有人选择您负责的线路撤退，还请许先生谨慎一些。” “我明白。”许言动身打开车门。 “等等。”女人突然探身，“许先生，小心路边的普通人，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智械，都有可能是隐藏的安保人员，他们也是行动时最大的阻碍。” 许言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关上车门，寻找方向，朝着停车场走去。 ……………… 19：30 停车场中，许言静立在原地，默默等待着游行方队的出发。 此时，在他周身还有着四十九台造型各样的机器人，将停车场空地塞的满满当当。 他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些机器人型号比较高级，但还没有达到t级水准，再看它们的造型，应该是专门制造出来，用在庆祝场合的。 收回视线，许言心里叹了口气，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主要他是直接走进来的，再想走出去就难了。 停车场中不时有工作人员来往，头顶的摄像头也在正常运行，他一赶到自己的位置就傻了眼，这意味着20：00之前，他都是不能动的。 而在停车场外，曾有一位工作人员将他接了进来，但现在那位二五仔已经离开，而现在身旁来往的人，总不能都是二五仔吧。 无奈，许言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好在身旁的‘同类’造型各异，有的举着彩灯道具，有的身上喷涂了各色喷漆，有的甚至就不是人形。 相比之下，许言虽然正常了一点，但他胸口的灯光以及硬朗的造型，也勉强不算标新立异。 更庆幸的是，在几天前他就吩咐六一做好了眼镜，不用通过口述传达信息。 现在，在等待之余，他的脑海中一直连接着六一那边的摄像头，观察着内区的状况。 …… 19：40 六一推了推黑色眼镜，让摄像头的视角更好一点，然后胸口抱着本书，怀里还挤着老猫，行走在内区的街道上。 “我觉得你和这里还是有些格格不入。”老猫眨着眼睛，右眼来回扫视。 六一低头看了看，她现在穿着黑色长外套，普通的修身裤子，加上哑光的黑色牛皮靴，的确和内区人的光鲜亮丽不一样，起码衣服的设计风格，远远比不上这里的前卫。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可能用一两天的时间，完全学会内区风格的穿搭，再者说，她本身对衣服也不敏感，与其研究这些，还不如去研究拆点什么。 “这是我在网上搜的，虽然土了点，但如果我是个大一新生，这样穿还算符合风格，更何况我是一个沉醉于学习的学生，不修边幅很正常。” “沉醉于学习？”老猫忍不住笑出声，“今年最后一天，扳子姐你也要给我来个冷笑话吗？” “滚！死肥猫！” 六一拍了一下老猫不知是屁股还是大腿的地方，接着瞬间收起狰狞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冷静，冷静，我是来看演出的。”她对自己说道。 走出这条街区，六一站在了路口，眺望远处，她已经看到了一座灯光十足的露天体育场，那里就是庆典的举办场地。 此时，即便以内区的交通，体育场外依旧十分拥堵，来往的人群聚集在外面，有的在庆祝新年到来，有的则在准备进入场馆。 但六一并没有看到超规格的安保措施，这让她有些疑惑，按道理讲，老许重视的行动不应该如此正常。 “别想了。”老猫翻了个身，“这是新年，往往有这种朴素情结的文明，在这个气氛下，是不会把凝重的手段摆到台面上来的，说不准刚刚擦肩而过的路人，怀里就揣着枪，随时准备击毙捣乱分子。” 听着老猫的解释，六一点了点头，心中谨慎了几分，掏出数据终端，走向了体育场。 来到场馆门前，她没有去选择排队，而是来到了一处人数稀少的通道，出示了数据终端。 按照许言的交代，终端上的编码邀请函相当于vip身份，不仅可以临时进入内区，也可以走特别通道，享受特别的服务。 果然，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接过数据终端，在自己胸口的某种装置上一划，确认无误后还给了六一。 对方虽然疑惑这个女孩的打扮，怀里还抱着只猫，但邀请函没有问题，其他的也就没有问题。 “请跟我来。”工作人员面带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六一走进了场馆。 穿过通道，六一和老猫在指引下来到了体育场中间，那座巨大的舞台呈现在眼前，正在由歌曲舞蹈热场，等待着庆典的开始。 而在舞台前方，是一座三米左右的高台，与体育场四周的位置相比，高台上的位置就是vip坐席了。 此时，舞台上方投射出了百米高的巨大光影，是个比较知名的明星，正在边唱边跳，向着四周招手，在黑夜中分外明显，仿佛是在让人们赶快入场。 而头顶之上，夜空中也是灯光璀璨，巨大的飞行器缓缓驶过，笼罩了整个场地，用特殊的投影方式，撒下了无数光影碎片，就像是下了一场光芒之雨。 “您的终端上已经显示了座位号，您可以自行寻找位置，如果需要帮助，座椅上有服务按钮，新年快乐。”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慢慢后退，快步离开了这里。 “新年快乐！” 六一回了一声问候，抱紧了怀中的书籍和老猫，推了推眼镜。 她没有第一时间登上高台，而是站在原地打量了一圈，将一些场地细节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许言。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划过落下的光雨，轻轻一笑： “真漂亮。” 此时，19：50，距离庆典开始，还有十分钟。 第二十六章 巨物 歌舞逐渐点燃会场的气氛，自通道走出的人群还未找到自己的座位，便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手臂，轻踮起脚尖。 舞台上空的巨大光影扭动，仿佛巨人一般欢迎着所有人的到来。 当然，比起议会大厦，比起启发者雕像，百米高的投影还是小了点。 满天的光雨落下，或是悬浮在肩膀，或是陷入地面，亦或是会随着手掌的挥动，萦绕在指尖，像是一片片金叶子。 场馆有多少人？六一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内区这家体育场规格并不大，四周固定座位只能容纳十万人，这还不算草场上临时搭建的vip坐席。 联邦选择在这里举行庆典，除了往年习惯以外，还有就是内区人口并不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来，哪怕加上其他城市的受邀观众，十万个席位也足够使用。 “十万人啊，每个光芒碎片都能单独受到影响，产生独立反应……这就是科技的魅力。” 六一眼神逐渐痴迷，嘴角开始失控，不停地摆动手臂。 不仅仅是她，进入场地已经坐好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自主地逗弄着从天而降的光雨。 老猫窝在六一怀里看得分明，抬抓试着触碰一道光芒碎片，就像是试图接近春天的柳絮，徒劳无功。 “没那么神奇……只要计算机硬件跟得上，配合场内摄像头，还有头顶的注视，全方位无死角极限运算，就是再来十万人也撑得住。” 老猫鄙夷的言论打断了六一的幻想。 “就这？还不如一艘军用母舰的系统运算率高。” “你不显摆能死啊？”六一没好气地拉下脸，砸了咂嘴，整顿仪表，走上了高台的台阶。 老猫滑稽地挑了挑眉，抬头遥望夜空，右眼视线中，不仅仅是一艘飞行器撒下光雨，在阴暗的云层更高处，还有着七八道庞大的影子在缓缓移动。 犹如深海鲸鱼般的影子影影绰绰，以极低的速度拉开阵型，似乎要在体育场上空围个圆出来。 但由于云层的阻挡，老猫看不清那些飞行器的样貌，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符合流线型或者太空动力学设计，心想着要是许言在这里，或许可以看清。 光雨接连不断的下落，老猫扫了几眼便没太在意，收回视线，继续扮演着一只听话的宠物。 而六一则按照数据终端上的编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环视一圈后安稳坐下。 “喂！喂！老许？听得见吗？” …… “听得见，你再仔细看一看周围，尤其是角落，提前想好撤离路线，这些东西宫玺都教过你吧？” 停车场中，许言伪装成待机状态，脑海中则联通上六一的视线，并接通了通讯。 “好的，不过我已经到这里了，今天到底什么任务？” 许言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有人要在庆典上执行刺杀行动，我这边需要掩护刺杀人员撤退。” “那……” “别多问！情况很复杂，现在解释不清，六一，听好，今天你就是我在那边的眼睛，如果出现问题，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保护好自己。” “可……” 六一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按照许言的要求，仔细打量了一下vip席位以及前方的舞台。 脑海中，随着六一视线的移动，大量的细节被许言接收，缓缓勾勒出一幅简陋的场馆结构图。 当最后一处角落的线条描绘完毕，许言保留视线，切断了通讯，同时，眼眸中的淡青色光芒逐渐明亮。 20：00，庆典开始，游行开始。 …… 机器人方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停车场，来到了拥挤的街道。 人群水流般的让开道路，一边欢呼着新年即将到来，一边与游行队伍做着各种互动。 这本就是游行方队的任务——带动气氛。 许言一边在脑海中连接着六一的视线，一边朝小孩子做着鬼脸，虽然相比其他机械，他的鬼脸看上去既僵硬又惊悚。 但在这个气氛里，谁会在乎呢？ 咚！ 一道恢宏的钟声从启发者雕像的方向传来，许言止住了想要转身的冲动，接着就看到整个内区被绚烂的烟火点亮。 不！不仅仅是内区，整个零号城市都包裹在了灿烂至极的灯光烟火中。 无数大小各异的飞行器探出云层，覆盖整座城市的上空，极致的投影效果自上而下，与地面上提前装好的投影配合。 摒弃了传统火药的蓝星文明，依靠着强大的科技，制造出了无限贴近于想象极限的烟花。 而点缀夜空的无数高能尾焰，也化身为降世的星辰，在云层之下熠熠生辉。 欢呼声震耳欲聋，许言暂时调低了耳部的收音效果，但更大的音乐震动从远处传来，那是庆典舞台的方向。 与此同时，许言贴在腋下的金属纽扣传来信息，是今晚游行的具体路线。 而除了他所在的机器人方队，其他方队的路线也在其中，并实时变化。 经过简单地琢磨，许言很快发现了规律，所有方队就像一个个零件，围绕着庆典体育场转动，并保证周围每个街区最少有两支方队。 “除了我，是否每支方队都有二五仔呢？”许言自问。 他借着互动的机会，转身向后望去，看到了相隔甚远的另一支人类方队，看到了远处被灯光映照的有些恐怖的启发者雕像，看到了光芒大放的庆典场地，以及零号城市逐渐升起的无数高大投影。 狂欢，整座城市的狂欢。 轰！轰！轰！ 对爆炸物极其敏感的许言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机器人方队很快就要拐入下个街区，而迎面走来的，是另外两支即将接管这个街区的方队。 轰然的爆炸声就是从迎面而来的方队中传出，不仅是声音吓了许言一跳，方队的造型也让他一头冷汗。 那是一群…… “马桶侠！” 许言对他们简直印象深刻，光着膀子，头顶纯羊毛马桶头套，全蓝星也找不出第二支这样的行为艺术表演团体，尤其是那马桶头套，莫名有些嘲讽的意味。 严寒的冬夜其实并不会因为气氛而温暖，充其量是心理作用，但上半身什么也不穿，许言着实佩服这群汉子。 这不是心理作用就能解决的。 日常神经分叉期间，两支方队擦肩而过，马桶侠们高举双手，有的手持火药烟花，正是刚刚爆炸声的来源。 许言很想打听一下，这支久负盛名的艺术团体隶属哪家经济公司，竟然可以申请到原始火药烟花，大概也是今晚的独一份了。 “新年快乐！” 正如所见，马桶侠们的头套似乎并不是空的，他们会在游行的时候掀开马桶盖子，从中掏出糖果等小礼品，一路抛撒。 许言逐渐陷入沉思，这样的气氛前所未有，连他也不由的被冲散了些许焦虑。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重要时刻，却在角落酝酿着一场暗杀。 针对一位议员的暗杀！ 狂欢还在继续，直到走进下个街区，一个孩子将肥皂水泡泡吹向许言，他这才回过神来。 但还没等他笑脸相迎，天空中突然传来了雷声，滚滚的雷声。 ……………… 体育场内，周围的普通位置已经坐满，将近十万人齐聚一堂。 当然，这不全是零号城市的内区居民，还有其他城市的受邀观众，就如同场馆外欣赏游行队伍的人一样，大部分都是外来游客——其他城市的内区居民。 而vip坐席大概能有一百位左右，六一正坐在中间的位置，四周尽是认识或不认识的大佬，总之都是只能在新闻上看到那种。 有一说一，六一一手抱着书，一手拢着老猫，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尽量保持端正的姿态，牢记着许言交给她的任务——眼睛！ 可唯一让她有些难受的就是，自己身旁并不空，相反，左手边就是伊藤樱，这个打心底喜欢不起来的家伙。 而右手边同样熟悉，唐宁。 “我从未觉得一场演出，这么重要的演出，刚刚开始就这样难熬。”六一摸了摸老猫，无力地说道。 “我觉得还好。”老猫满不在乎。 舞台的表演已经开始，片汤话的开场白并不重要，按照习惯，真正重要的讲话都要留在倒计时。 然而，就在六一打算冷静一下，无视左手边的伊藤樱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了滚滚雷声，几乎快要掩盖了舞台的音乐。 她一愣，与老猫一起抬头望去，周边的不少人，甚至场馆四周，整座城市的无数视线也同样远望。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目视可极的苍穹突然间就暗了两度，在灯光笼罩的城市中分外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压顶而来，喘不过气。 这时，唐宁笑了笑，看向了自己左手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解释道： “城市，一号城市来了。” ……………… 相比于其他地方，此时内外区交界处略显安静，哪怕是举着反对法案条例牌子的普通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也会选择回到家里。 即便他们很想在狂欢的夜晚提醒人们，蓝星公转一周，每年都有这样的狂欢，现在人们需要关心的是各种不利于生活，越来越严苛的制度。 但事实上，有些人已经在这里举了半辈子木牌，对于大多数人的反应早就麻木。 他们更想在工作、举牌之外，给自己放一天假，好好的陪陪家人。 除了这些人离开了以外，还有就是交界处的安保，特殊时期，这里的调查局人员加班加点，机械安保不间断巡逻，就连特殊枪械也是摆了出来。 外区的人没谁愿意来触眉头，论地盘，外区比内区大的多，没必要来这里挑战武力底线。 这也就导致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内区的狂欢无处不在，交界处仅仅隔着一条线，也有人烂醉如泥，身体躺在内区里，却将食物残渣吐到了外区。 而外区靠近交界线的地方，几乎处于一个真空地带，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没有外区居民愿意靠近。 而那些流浪汉同样举着木牌，抗议联邦的某些法案，导致自己食不果腹，但也转身望着天上的灯光烟火，顺手将醉倒的内区居民扶起，轻轻推回了另一个世界。 面对这样的事情，调查局人员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强行冲卡，就没有违背底线，哪怕他们挨着交界线摆摊烧烤，也是合法合规。 至于烧烤的烟气被风吹到内区，这算不算违规…… 哗啦啦…… 伴随着天空中的烟火闪烁，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铝箔袋被放到地上，诱人的肉香从中弥漫而出。 箕坐在路旁的流浪汉抬起头，扶了扶肩膀上写有抗议标语的木牌，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给我的？”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对啊，给你的！” 女孩有双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辰，等待着流浪汉接受这份新年礼物。 “谢谢。” “不客气，新年快乐！” 说完，女孩转身离开，同时四处打量着这里，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嘴里嘟囔着： “这就是零号城市啊？这里可比海底大多了……” 流浪汉没有听清女孩的嘟囔，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也是个可怜人吧，衣衫褴褛不说，浑身还有着肉眼可见的伤痕，整根左臂袖口更是空空荡荡，就像经过了一场生死搏斗。 但女孩仿佛并不在意，琥珀色的瞳孔依旧很有神，就像撒了一层荧光粉。 “新年快乐，谢谢。”流浪汉低下头，轻轻说道。 而就在流浪汉话音刚落时，他突然抬起头，交界处楼宇稀少，身处此地的他更能体会到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即便现在本就是夜晚。 随之而来是一股压迫至极的沉闷感，仿佛有无形的庞大事物将整个天空装满，压缩着中间的空气。 “一号城市！看！一号城市！” 不远处，一位调查局人员松了松僵硬的腿，指着天空，对同伴提醒道。 同时，肩膀的装置在半空中投射影像，那是一座被两道圆环包裹的十字立方体，一座巨大的天空之城。 第二十七章 安排 蓝星顺行三级轨道，阿米洛空间站。 作为联邦资历最老，服役时间最长，体积规模最大的空间站，阿米洛空间站是当之无愧的重要枢纽。 它就像一个双向收束阀门，将来自地面的一切事物整合，然后按计划分发向宇宙，反之亦然。 而过了今晚，阿米洛空间站将迎来它的三百岁生日，这对于常年居住工作在这里的航天员来说，是个无比重要的时刻。 就像远古大航海时期，每一位船长都对自己的爱船抱有很深的情愫。 虽然现在不是远古时代，但每位航天员都把这个大家伙看做家人，亦或者第二位妻子，第二位丈夫。 所以当地面陷入狂欢时，空间站里也在准备着一场庆祝，一场生日庆祝。 但某些重要岗位还是需要有人值守，这不是因为ai能力不够，而是条例中明令要求，某些岗位必须有人。 观察室中，抽签失败的两个倒霉蛋坐在窗前，遥望着黑乎乎的蓝星，厚重的云层让他们很难直接看到下面的灯光璀璨。 “我觉得我疯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选最左边的那根签，这样我现在已经喝到了餐厅的樱桃酒，而不是在这里坐着。” “冷静点兄弟，我不是在这里陪你？” “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没有选最左边的那根签！” 两个倒霉蛋相顾无言，同时叹了口气。 这时，极远处的蓝星云层翻涌，以不符合规律的速度撕开一条缝隙，露出一个光点。 “怎么回事？零号城市今晚只有那么一点光？” “那不是零号城市的光，兄弟，那是一号城市顶部的光芒，今晚整座一号城市将覆盖在上面。” 如这个倒霉蛋所言，一号城市体积庞大，使之移动时足以破开云层，若是在向阳面，即便三级轨道也能看清它的身影。 “一号城市多久没有离开固定航线了？看来今年庆典规模不小。” “过了今晚，就是联邦历991年，这是历史性的时刻，当然会受到重视。” “991年？都991年了，他们还是没有解决请假制度！” “冷静点兄弟，你攒的假期足以让你在联邦历1000年的时候，回到地面见证历史。” “是啊，我还要在这里待十年，你好像不是在安慰我。” 二人相视一笑，抱怨假期和樱桃酒的倒霉蛋摇了摇头，突然一愣，指着终端屏幕问道： “为什么这里有一片数据空白？” “哦，停泊港口准备在年初接收一批远行舰船，但不是议会的命令，似乎是某位议员的私令。” 提问的倒霉蛋点了点头，这是常有的事，潜规则下，议员私令是不会记录的，这往往意味着某位议员在动用权限，做一些自己的事。 “但……”倒霉蛋犹豫了一下，“这数据空白的跨度是不是大了些，三号港口占用了一半？” 蓝星三号港口是非民用港口，一般情况下，是联邦军第四舰队备用地，足以放下整支第四舰队。 其上的设施配备也完全是特殊规格，甚至备有弹药运输线以及能量承载输送线，就算是打仗打到一半，来这里补给一下也不成问题。 “一半确实有些夸张，但照做就行了，我们管这些做什么？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想一想月球监狱的越狱犯怎么拦截。”另一个倒霉蛋解释道。 “行了，不要纠结这些了，马上就要倒计时了，我来的时候从餐厅顺了瓶樱桃酒。” ……………… 体育场，庆典舞台前。 高台之上，挤在众多大佬中间的六一推了推眼镜，让摄像头的视野正对舞台中央。 而舞台上空，交叉投影显示出了一幅时钟画面，距离零点还有十五分钟。 按照许言的吩咐，她需要着重注意这段时间，确保视野开阔，为此她克制住了扭头的冲动，目光紧盯着前方。 同时，六一心里也逐渐紧张起来，虽然她不清楚这场刺杀什么时候开始，刺杀的目标又是谁，但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默默无名……除了自己。 当然，左手边的伊藤樱算半个，外区的大商会会长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 “终于安静会了。”六一眼神乱转，心里想着。 整场演出里，伊藤樱的表现简直出乎意料，冷冰冰的她今天异常热情，不时会主动搭话。 但摸着良心，六一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不来这个女人。 同样，她对右手边的唐宁也没什么好感，这个家伙人面兽心，刺杀伊藤正雄的时候，还想拿书店当替罪羊。 “要不是宫玺知晓内幕，恐怕我现在还很开心的和他聊天呢。”六一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微笑看演出的唐宁，撅了噘嘴。 接着，她又尽量保持脑袋不动，视线瞥向上方。 如果说之前零号城市上空灯光璀璨，那现在就仿佛晴朗的破晓，一号城市的底部光芒笼罩了整座零号城市，强行将深夜拉到了白天。 也许是整座城市吧……六一不太确定，但一号城市真的很大，大到填满了视力极限的整片天空。 就在六一有些发愣的时候，右手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唐宁整理了一下上衣，低声提醒： “23：50，还有十分钟，要来了。” “嗯？” 六一还没反应过来，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一暗，天空的光芒也瞬间熄灭，又回到了飞行器尾焰充当星辰的样子。 紧接着，交叉投影亮起，一道百米高的人影出现在舞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包括场馆外面，街道上的无数目光。 “那是……议员？大卫·克罗蒂议员！” “天，真的是他，一位议员！” 类似的惊叹汇聚成嗡嗡声，回荡在体育场内，也回荡在附近的几个街区。 与此同时，舞台中间先是凹陷，接着升起一个圆台，大屏幕的画面也聚焦在了圆台之上——大卫·克罗蒂。 六一发愣地看着舞台，心里震惊的同时还不忘推推眼镜，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刺杀，重要人物，老许的谨慎……在场还有比圆台上那位更重要的人物吗？ “不会吧……”六一不由自主地念叨。 “怎么？”唐宁扭头看了一眼。 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女孩，这个继承唐德遗产的女孩，按照他所掌握的信息，对方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可现在对方就堂堂正正的坐在这里，这不由得让他有了一种事情脱离掌握的感觉，毕竟书店那块地皮还是唐氏商会的产业。 虽然这件事没什么，但坐在会长位置多年所养成的习惯，以及内心的深谋远虑，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就像你以为自己对一个人知根知底，但某一天，对方突然就与你平起平坐了。 “没……没什么。” 六一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摆正下意识扭过的头，咽了下口水，静静听着圆台上大卫议员的发言。 “……我想再过十年，各位还能坐在、站在在现在的位置，当然，如果可以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了。” “我今年已经78岁了，假如运气不错，十年后我还活着，联邦历1000年的庆典，我还会站到这里与各位相聚。” 大卫·克罗蒂双手交叉，自然地放在身前，像是个谦虚的学生，语气轻松平常，嘴角带笑。 “希望到时候你们千万不要说，为什么出来的又是这个大卫，其他十二位议员呢？都是害羞的小姑娘吗？” 幽默亲近的口吻引起了现场的轰然大笑，气氛一时高涨。 大卫·克罗蒂笑着摇头，压了压手： “没办法嘛，谁让我是最闲的，他们都忙得很。” “另外就是，我还欠大家一次演讲，我知道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太好，但联邦从不躲避问题。” “纳米核心的事情，想必现场的各位，屏幕前的各位都很关注，这毕竟涉及到安全问题。” “联邦同样也很关注，但从未有谁站出来正式解释，这是因为，我们觉得大多数人有这个认知判断的能力。” “直到最近发生了体验者死亡事件，我们觉得这件事超出了预知，现在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联邦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与线索，确定了死亡事件有人为因素主导，并已经锁定了始作俑者……” 圆台上，大卫·克罗蒂还在侃侃而谈，周围的观众屏息凝神，倾听着他的解释。 “不对劲。”老猫突然摇了摇头，“他怎么这么自信？还没抓到人，就公开表示锁定了始作俑者？这不算不算白痴行为？” 面对老猫的疑问，六一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间，一阵沉闷的轰鸣便打断了现场的节奏。 大卫·克罗蒂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紧皱，只见体育场边缘的地面突然隆起了一个弧度，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舞台，仿佛地龙翻身，猛虎前行。 第二十八章 焦灼 靠近体育场的某条街区中，许言稳稳地停下脚步，仰视屏幕。 大卫·克罗蒂的现身出乎意料，让所有人既惊喜又惊叹，尽管百米高的光影无法传达到每个角落，但街上所有的屏幕画面，都在实时转播现场的情况。 整座零号城市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路旁商铺的音乐也是逐渐关闭，所有人都在倾听着这位掌权者的发言，并被其开场的幽默逗笑。 通讯频道中，许言听到了老猫的疑问，脑回路一转。 的确，一件足以引起联邦议会重视的事情，暗中逮捕凶手，然后公之于众才是正途，然而大卫·克罗蒂却在没有抓到人的情况下，全球百亿人瞩目的时候，言称锁定了始作俑者。 哪怕换个调查局的警官来，他也不会在采访中透露：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的位置，你等死吧！ 所以这很不正常。 更重要的是，许言清楚体验者死亡的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如果真的锁定了始作俑者，那岂不是说锁定了异种人在零号城市的势力？ 他默默地摇头，这显然是大卫安抚民众的借口。 可仔细想，就算是借口，公开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有些用力过度了？落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这话就显得有些假了。 思虑在电光火石之间，许言回过神，打算吩咐老猫看好六一，变故可能就在这几分钟里。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出声，脑海中便收到了体育场中海啸般的惊呼，街旁实时转播的画面也猛的一黑，换成了庆祝新年的广告。 大卫议员的讲话戛然而止，忽然换成了其他画面，这让街上的人群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许言却是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刺杀开始了。 ……………… “六一！六一！” “收……收到！” 六一踉跄着起身，差点被地面的震动晃倒，只好单手扶着椅子，尽量稳定住视线，让许言可以同步看到现场的情况。 体育场内的震动越来越急，地面隆起一个大大的鼓包，不断朝着舞台前行。 鼓包速度极快，先是横穿草地，擦着vip坐席的高台而过，直接在舞台边缘突起。 接着伴随一道雷鸣般的响声，舞台边的突起轰然炸裂，无数带有草根的碎土四散纷飞，一时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拥挤着离开座位，朝出口处跑去。 而高台上的大佬们则是震惊起身，扶着椅子固定身形，虽然第一反应都是赶快离开，但久经风雨的气度还是让他们选择静观其变。 毕竟，来这里闹事与找死无异。 老猫跳上六一的肩膀，与她一起盯着舞台，伊藤樱耳畔的水晶十字绣架晃动，心里像是安了个马达，思考着这件事是否与自己有关，或者这就是店长给自己邀请函的目的？ 至于唐宁则是站立不动，眉头紧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土砾四散而落，一部分飞溅到了vip席位，甚至就砸在六一等人的脚下，警报声响彻全场，更是激起了人群逃离的心思。 而就在六一托起眼镜，死死地对准舞台时，一根地刺从地面的大洞中飞出，直奔圆台上的大卫·克罗蒂而去。 地刺由泥土汇聚而成，仿佛橡皮泥般柔软，但在飞出的过程中，前端的泥土被无故压缩、融化，极速冷却，变成了水晶般的蜂刺。 啪！ 一声轻响，大卫·克罗蒂所在的圆台开始下沉，同时四周升起了一道蓝色屏障，巨大的能量碰撞让水晶地刺直接炸裂。 “完全违反科学道理的变化，异种人。”唐宁目不转睛，喃喃自语。 六一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而继续紧盯着前方舞台。 只见一根水晶地刺炸裂，地面直径约有三米的洞口颤动，两根，三根，更多更细更加尖锐的水晶地刺笔直冲出，但依旧无法突破蓝色屏障，纷纷炸裂开来。 “这哪是刺杀啊，这分明就是袭击……” 另一边，许言看得分明，在通讯频道中吐槽。 “异种人……” 这时，大卫·克罗蒂的声音响起，借由胸口的话筒传遍体育场，圆台已经陷入地面，沉到了他的膝盖位置，蓝色屏障的坚固也远超想象，所以他并不着急，言语中依旧带着笑意，没有半分惊讶。 而正在逃离的观众被他的声音惊得一怔，等缓过神来才发现，体育场的通道已经被彻底封死，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紧张的气氛之下，加上大卫·克罗蒂道出了‘异种人’三字，只要不傻，在场是个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舞台上空的投影早就熄灭，十万余双离不开的眼睛，一同落在了正在下沉的大卫议员身上。 可就在这时，已经沉到腰部的大卫·克罗蒂猛地瞪圆了双眼，双手在舞台上一撑，直接跳了上来，随后便是一根粗大的水晶地刺升起，刺破了下沉的圆台。 “逃？今天就是冲你来的。” 微弱的声音自地面的洞口中传出，大卫·克罗蒂眉头紧皱，在洞口中看到了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 …… 体育场外，里面的动静已经传了出来，街上的人虽然好奇，但整座体育场很快便被手持枪械的武装人员包围，防护的水泄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新年快乐！” 一队光着膀子，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快速跑了过来，手里不停地撒着糖果，挤过骚动的人群，来到了场馆门前。 并未出示什么证件，一致对外的武装守卫老远就看到了这群怪异的人，直接让开道路，示意他们赶快进去。 “谢啦！” 为首一人从头上的马桶中掏出一根棒棒糖，插在了武装守卫的胸口。 滑稽的行为举止让守卫微微皱眉，但什么也没说，更没有伸手摘掉糖果，而是等这群男人进去后，继续像铁铸的雕塑一般，守卫在场馆外面。 很快，更多的武装守卫纷次赶来，将场馆层层包围，还有大批的调查局人员跟随，开始清空附近的街道。 拥挤的人群不断后退，倒计时还未开始，这场庆典似乎就已经结束。 呼！呼！呼！ 后退的人群忽然散开，让开了一条道路，一队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车辆停下，一道道黑色的身影走了下来，站到了场馆门前，胸口的厨刀队标异常冰冷。 “让开。”黑厨刀领队上前一步。 武装守卫在面甲下一笑，同样上前一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体育场。” “你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吗？这是命令！让开！” “我当然知道，但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也是命令。”武装守卫淡淡地说道，脚下仿佛生了根，手指在扳机处摩擦。 二人相顾无言，气氛顿时焦灼，周围的人群早就离开，而随行的调查局人员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这个场面。 片刻后，黑厨刀领队深吸口气，握紧了枪柄： “黑厨刀机动特遣队，接受指令负责议员安全，任务期间，任何部门需无条件协助避让。” 为首的武装守卫摇了摇头，手指直接放在了扳机上，语气中带着些许血腥味： “联邦军第四舰队，行星特种登陆作战队，任何人不得进入体育场，军令如山，没有例外。” 总结与请假 呃……到现在已经上架一个月了吧，感觉还行，起码故事线都是按照大纲再走，但有的地方写的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尤其是这两天，很糟糕，卡在了这个剧情节骨眼，就拿昨天那两章来说，还没有达到我预先设想的地步。 这部分剧情很关键，不仅承上启下，还包括了角色的关系变动，下一卷的线索，以及这一卷后面的发展与结尾，就像庆典舞台一样，该登场的就要登场了，但当迈上舞台后，就要开始考虑谢幕的问题。 这本书确实慢热，很多线索碎片化，也是在这段剧情之后，线索会开始收拢聚合…… 嗨！我tm写的小心翼翼的，说真的。 故事线的走向是有保障的，但有时候我会对自己的叙述描写，以及笔法和方式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 等等，这不是卖惨，就是总结一下，因为这两天真的……不满意，状态也不对，感觉有些僵硬。 然后……谢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我一般电脑上传，用手机看后台，睡觉前扫一眼，真的，每个支持的评论回复和关心，还你们的支持就是最大的动力，让我这个已经断了供暖，正在北方小城经历倒春寒的咸鱼写手，能在晚上裹紧被子睡个好觉。 嗯……难以启齿的请假一天，调整状态。 谢谢各位！ 第二十九章 诡云(一) 通道中应急灯闪烁，红色的频率仿佛心脏将最后一注血液挤压向全身。 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们迈着统一的步伐，整齐到只有一个声音。 “联邦军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我送了他一根棒棒糖，居然笑也没笑一下，这可是新年祝福。”某人开口问道。 “可以理解，胸口编号显示，对方隶属行星登陆作战序列，这可是当机械海战术无法取得成果后第一批顶上去的，平均战损率79.8%，把整个联邦军战损硬提了二十个点，脑袋挂腰上的硬茬子。” “听说一线战况激烈的时候，登陆作战序列三天换一批军士长，一个月换一批上尉，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不是79.8%，是80%靠上，这是道坎，联邦军总结报告只能无限接近，战损只有全军覆没和80%以下，否则没人会背动摇军心和民众谴责的锅，那些小媒体最喜欢用人命来煽动情绪了。” 行走在昏暗的通道中，光着膀子的男人们七嘴八舌，语气轻佻。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根棒棒糖，他们在前线根本不会有糖果这种东西。”最先开口的人补充道。 “天！他们需要的东西，根本不是这种小孩子的爱好，你能不能不要抓着棒棒糖不放？” “相比于这些，我更担心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会出现在体育场外。” “行星登陆作战序列是每支舰队的标配，但只是单纯的番号归属，实际上，所有登陆作战序列都归第二舰队调配，统一投放在一线星域。” “按道理讲，他们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母星。” 纯羊毛的马桶头套有些厚重，让每个人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但当这个疑惑被提出来后，通道中突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片刻，不知哪一位叹了口气：“联邦比我们想象中要乱得多。” “但那也是在规则范围之内，只要不超出规则，与我们无关。” “规则这个词本来是人为定义，完全没有客观借鉴性。” “你这句话已经涉及到我们存在的意义了，我觉得有必要请会长过来，与你进行一场友好交谈。” “咳咳……当我没说。” “为什么又扯上这个话题？每个月的思想总结会议还不够你们争论的吗？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大卫议员的安全！” “大卫议员的安全？你觉得外面的联邦军放我们进来是为了这个？” “难道不是？” “行了！”某道稳重的声音打断了闲聊，“我们这次只是为了预防一些事情，其他的与我们无关，当然，具体行动还是保证场内观众不要发生踩踏事故。” “为什么不让观众出去？” “因为有人需要一些观众。” 男人们脚步放缓，前方出现了光亮，还有着拥挤着想要出去的人群。 突然，通道后方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是频率极快的震动与交火。 “按照动静分析，没有重武器，所以不会是‘祖父搪瓷缸’，能这么快赶到现场，还能翻脸，就剩下只认指令不认人的‘黑厨刀’了。” “我早就好奇特遣队与联邦军精锐谁厉害了，我赌五十块，是黑厨刀那群榆木脑袋动手了，再赌一百，那群榆木脑袋险胜。” “我赌五百，绝对是联邦军先开的火。” “呼……这是内斗！奇耻大辱！你们居然还有心思下注！” ……………… 当粗大的水晶地刺顶破舞台后，大卫·克罗蒂出现了片刻失神，他站起身，眉头紧蹙地望着舞台边缘的大洞。 而vip席位上，六一环顾四周，将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传给了许言，观众们被锁在了这里，只能无意义的堵在出口处，同时观望着舞台方向。 “大卫，好久不见了。”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异种人领袖一瘸一拐地踏上了草地，同时身后还跟着十余名异种人，快速跳上舞台，将大卫·克罗蒂包围了起来。 “还记得我吗？不对，不应该这么问，我的资料肯定摆在你的办公桌上，说不定你每隔一段时间还要翻阅一下。”异种人领袖自顾自地摇头。 砰！ 一团火焰自一位异种人掌心打出，撞在了蓝色屏障上，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大卫·克罗蒂露出一抹笑容，摘掉了胸前的话筒，轻轻踩破，气度洒脱地背着手： “当然，你我打了快三十年交道，我做梦都能梦见你。” “我也经常梦到你，梦到当年我的这条腿是怎么瘸的，但不知你是否梦到过，我会在今天来找你？” “没有。”大卫摇了摇头，“但我一直认为，这一天早晚会来，也许就是明天清晨。” 二人相互对视，一言一语都轻飘飘的，口气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所以距离舞台还有二十余米的vip席位上，六一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眼镜上的摄像机也只能采集到画面，以及周围慌乱的惊呼。 “老许，我们站在异种人这边了？” 六一微微皱眉，异种人领袖的影像她见过，所以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可许言这么多年的态度她也很清楚，都是尽量不与这些人发生关系。 “合作，卧底。”许言简短地解释道，以父女二人的默契，他相信六一明白他的意思。 “你小心一点，我没想过领袖会亲自到场，实在不行躲得远一些。” 许言在频道中嘱咐，同时内心确实一惊，他的确没料到异种人真的敢开场王炸，主帅硬碰硬。 但他还在犹豫是否现在赶到体育场，毕竟六一和一群大佬挤在一起，安全性有那么一丁点保障，同时她也不是只会轮扳手的新人了。 更重要的是，k呢？k还没有出现。 就在许言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体育场方向传来了交火的动静…… …… 舞台上，大卫·克罗蒂抬头看了一眼，轻蔑一笑： “下定决心了？看来联邦里果然有人与你们合作，这个动静……权限不低，不过你放心，今天没人能进的来。” “其实我不太习惯将宝压在别人身上，所以就算没有其他人协助，我们也足以应付。”异种人领袖双手交叉，左手轻拍右手手背。 “就凭你这十来个人？”大卫挥动双手，“异种人是异类，不是神！” “没错，但是人就会失误。” 说着，异种人领袖伸出右手，做了个托举的动作，一团足球大小的光芒升起，朝着天空飘去。 光团越升越高，逐渐膨胀，当到达与体育场边缘同等高度时，已经足有热气球般大小，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场馆，犹如一颗小型太阳。 啵！ 轻响过后，光团炸裂，化作乳白色薄膜，将场馆露天的上空完全笼罩，隔绝了天空中越来越多的战斗飞行器。 “绝对防御，还是你的拿手把戏，当年我打破过，现在也不一定结实。” 大卫笑着摇头，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慌乱的人群中，不时有人跳下观众席，行踪诡异地朝着舞台赶来，粗略一扫，有数十人之多。 异种人领袖后退一步： “你的屏障坚持不了多久，我的人有很多，这里的观众也有很多，他们一定会惊讶于你的所作所为，惊讶于联邦在你的手里，是怎样迫害这些无辜的同类！” “嗯。” 大卫突然点了点头，眼看着隐藏在观众中的异种人逼近舞台，僵硬的脸色渐渐恢复。 “这就是你在零号城市经营这么多年的成果？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说今天没人能进来这里？” “因为今天你们也没人走得出去！” 大卫高喝一声，双手展开，话音未落之时，舞台后方突然冲出一队又一队的人影，将包围他的异种人团团围住，同时枪口指向了舞台下方。 不仅是舞台，体育场四周的某些通道中也同样涌出人影，扩散成包围圈，一步步的缩小靠近。 这些人影很奇怪，武器配备似乎还是多年前的老款式，但其令行禁止的素质可见一斑，与体育场外的联邦军相似，但铁血的意味却要更加浓重。 与此同时，体育场上空逐渐亮起光芒，四道等分劣弧围成一个圆，而更高处则传来了仿佛天空的呻吟。 一号城市缓缓挪动，无数道光线在其上流转，最终汇聚到正对体育场的中心，亮起了一颗刺眼的星辰。 “这一炮，你的绝对防御，可能又不绝对了。” 大卫笑了笑，周身的蓝色屏障坚持不住，破碎消失。 第三十章 诡云(二) 假如有人真的把一号城市当做一个居住地来看，那旁人一定会嘲笑他的无知。 事实上，自从一号城市升空的那刻起，关于这座天空之城的目的猜测从未停止。 有人说是武器，有人说是为了与地外对接，有人甚至明言这就是一座信号塔。 但今晚，其中一个答案似乎被证实了。 大卫·克罗蒂周身的蓝色屏障消失，但异种人却没有动手，场面一时僵住。 紧接着，一束明亮刺眼的光芒以迅雷之势落下，细如手指的光束击打在了光膜之上，像是水面落下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一号城市体积之大，其底部凝聚的光芒绝没有看上去那么小，很难想象如此粗细的光束之中，蕴含着怎样的能量。 光束并非笔直，而是像电蛇般猛钻，仅仅两秒钟，光膜便被击破一个孔洞，手指粗细的光束击打在草地上，轰炸出了直径十米的土坑。 在外面的人看来，天空中落下了一道雷霆，劈向了体育场的方向。 而体育场内部，vip席位强自镇定的精英，周围拥挤的人群，以及少部分异种人，皆是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其实它还能更细一些，连1%的功率也没有发挥，可以精确制导到每个人的头顶，而只在地面留下半米的小坑。”大卫·克罗蒂笑着摇头。 “科技在进步，但你们异种人没有，这里有将近十万人在看着，他们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当然，谁赢，谁才有资格拿起话筒。” “你早有准备。”异种人领袖目光炯炯。 “我在议员的位置坐了四十年，你以为联邦内，尤其是那座议会大厦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以为当第一例体验者死亡，我真的毫无头绪？除了你们，这颗星球还有别人能做出这种事？” “异种人上一任领袖就是我亲手逮捕的，我比你还大一点，多出来的这些，叫做经验。” …… 另一边，许言怔怔地望着体育场方向，视线中一遍遍回溯那亮到极致的光束。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天空中星辰般的光点，犹如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六一视线转动，从直径十米，烟气弥漫的大坑上挪开，落在了舞台上。 现场气氛诡异的僵持，许言心中已经明了。 起码现在来看，这场刺杀是失败的，对方早有准备，就不谈是否被人出卖，还是对方一直在做黄雀在后的把戏了。 “唯一生还者……”视线共享，留守书店的宫玺突然开口，“六一你要小心，那些人的武器没有看上去那么老，为了议员安全，他们敢无差别开火！” “我建议离开高台，尝试退出包围圈，融入四周人群，最好能带动那些精英一些动起来。” “我……”六一突然卡壳。 “按照宫玺说的做，我正在赶过去。”许言冷静地说道。 同时，他推开身旁僵立的‘同类’，越过拥挤的人群，朝着交火声越来越大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已经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不管k有没有出现，头顶那玩意已经掌控了全局，能随时随地体现出什么叫天打雷劈。 然而心思所及，就在他刚刚走出这个街区的时候，六一那边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又是两道光束电蛇落下，一道劈在了某位异种人的身边，但被其化作影子躲开。 而另一道则劈在了vip席位旁边，让整座高台瞬间塌陷一半，好在上面的精英手脚麻利，没有掉落下去。 “走！不走留在这里看戏？” 六一猛地挥手，抱紧老猫率先跑向另一边的完好楼梯，也不管其他人是否跟随。 但事实证明，精英之所以称为精英，就在于瞬间的决断不会犹豫顾虑，尤其是与人命有关。 本来能坐在这里的人都是贵宾，但此时他们的位置略显尴尬，舞台旁对峙的双方对他们视而不见，但‘唯一生还者’特遣队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也在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 就在六一跑下楼梯，顺便放下老猫让其自主行动的时候，她下意识回望了一下舞台，却看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k。 同样，k不顾上衣的脏乱，突然从舞台侧面走出，第一时间没有去看大卫或是异种人，而是扭头扫视了一圈正在离开的精英们。 “没有来吗？” 他微微皱眉，嘴角上翘，但视线转瞬间落在了六一的身上。 “你来了，就代表他早晚会来，那就再等一会。”k点了点头，自言自语。 说完，k回过身看向大卫·克罗蒂： “一号城市的动用权限起码要五位议员下令，外面的联邦军隶属登陆作战序列，看来总指挥嘴上说着为了蓝星，但还是站到了你那一边。” “我就猜到是你。”大卫颔首道，“总指挥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热衷于在外征战，你难道会信他那套说辞？” “是我天真了。”k笑了笑，指了指头顶，“但这个东西动用起来挺耗费资源的，我看就不要用了。” “一票否决权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大卫摇了摇头。 “那你确定不会打到你自己？”k推了推眼镜，打了个响指。 ……………… 蓝星顺行三级轨道，阿米洛空间站，观察室。 “兄弟！不对劲！” “怎么了？两口樱桃酒就发昏了？” “你自己看！”倒霉蛋指着屏幕，“空间站主轨道炮在自行运转！卧槽！它瞄准了零号城市！” “阿米洛！阿米洛！我命令你停下！这是五级权限指令！我命令你解除空间站一切武力控制！” “权限不足，正在充能，预计200s达最大功率。”冰冷的ai回复仿佛一盆冷水浇下，那个平时会和他们讲笑话的阿米洛好像消失不见。 “该死！” 倒霉蛋重力锤在屏幕上，深吸口气开始手动操作轨道控制，同时试图联系正在庆祝的其他人员。 但一切徒劳无功，整座阿米洛空间已经彻底失控，完全拒绝任何权限操控，就连通讯频道也已经截断。 “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 舞台上，耳机中传来一条通知，大卫脸色一僵，抬头望向天空，死死地攥紧了双手。 阿米洛空间站主轨道炮本来就是用于对外防御，其破坏力之大，需求能量之高，使其无法安装在舰船上，所以最后定在了空间站上面。 而零号城市防护罩虽然能抗住一炮，但头顶聚能状态的一号城市会像纸一样被撕碎，强大的能量风暴指数级上升…… 对于整座零号城市来说，无异于苍穹坠落。 “你个疯子！” “我喜欢这个称呼。”k嘴角带笑。 话音未落，大卫身后的特遣队员突然动手，瞬息之间，包围在其身旁，从地洞中走出的异种人便被制服，‘手术台’多年研发的特制项圈被扣到了脖颈之上。 同时，包围圈已经逼近舞台，蓝色的光芒自枪口中闪烁，完全没有将挤在中间准备逃离的精英们考虑在内。 但局势没有因此稳定，只见某位特遣队员在制服一位异种人后，快步小跑到大卫身后，本应是立定汇报的动作，却在中途改成了侧身飞踹。 大卫·克罗蒂闷哼一声，断线风筝般的朝着异种人领袖飞扑，而其他反应过来的特遣队员同时开火，二五仔的身子还未摆正，就爆成了一团血雾。 枪口晃动，特遣队员们一边指向了挟持住大卫议员的异种人，一边指向了k。 然而，k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轻轻一笑，原本指向他的枪口转动，对准了异种人领袖。 同时，他扭头看向被挤在包围圈里的六一，喃喃自语： “快了，可外面正在交火，你该怎么进来呢？” 第三十一章 诡云(三) 许言推开男人的肩膀，侧身越过，在不断后退的人流中逆行。 突然，他脚步猛地停住，站定在街口，冰冷的枪口抵住胸膛，在显示灯上敲出轻响。 “后退，离开这条街区！”调查局人员大声地叫嚷，并未针对许言，而是面向所有人群。 许言稍稍后退两步，抬头远望，再有一个街区就是体育场了，杂乱的枪声伴随着爆炸声传来，让所有人心生疑窦，却不得不听从调查局的命令。 但一段时间过去了，体育场上空依旧光明大放，而头顶的一号城市却没有再降下致命光束。 “后退！”调查局人员再次高喝。 许言左右看了看，内区的居民就是这点好，虽然对调查局警官冷嘲热讽，但身体很诚实，从小的生活环境塑造了他们不能违背规则的意识。 这如果是在外区，人群后退是会后退的，但中途说不准会飞出桌椅板凳烂番茄。 而调查局人员虽然排成一条线，地毯式的清空街道，但手中的枪械却也只有在面对许言一样的机器人时，才会毫不犹豫地拔出，活脱脱的杀鸡儆猴。 感觉有被冒犯到……许言淡青色机械瞳孔逐渐发白，就在他犹豫是强行冲卡，还是绕小路进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 半空中，一架黑色战斗飞行器摇摇晃晃地飞出，轨迹似乎在躲避什么，但刚刚进入这条街区，便被后面追来的蓝色光团笔直击中，引擎部位爆出一团火花，紧接着整架飞行器化作火团，无数破碎的零件四处飞溅。 “梭型飞行器，魔改版本！”许言心中一凛。 这是黑厨刀特遣队的飞行器，雨夜之战时，k就是乘坐这个追上列车的。 金属残渣携带着火焰散落，飞行器前半截驾驶舱像炮弹一样飞了过来。 人群拥挤着后退，速度瞬间快了不是一星半点，调查局人员惊慌的四散开来，大声叫嚷着赶快躲避。 轰！ 驾驶舱轰击到地面，滑行几米后撞到了商厦的非承重柱子上，更加猛烈的火焰冲天而起，一闪而逝。 许言早就身侧翻滚，躲在了某根柱子后面，炽热的火焰与冲击对他影响不是很大。 紧接着，他环视一圈，飞行器的爆炸倒是被躲了过去，但商厦低层的玻璃齐齐震碎，不少路人受了轻伤。 按照tk-233协议，智能机械遇到特殊情况，首先当保障人类生命安全，无论相识与否。 但许言没有任何纠结，起身离开柱子，趁着飞行器残骸冒出浓烟，调查局人员正在解决现场的空当，快步离开了这条街区。 …… 吭哧！ 许言停在了一座临时雕塑前面，小心地蹲了下来。 地面微微震动，接连不断，路旁尽是残骸与楼宇的碎石，燃烧的火焰被冷风吹旺。 00：23，新年已到，整个内区却早就乱了起来。 许言背靠着大理石的蝴蝶雕像，蹲在地上，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身形。 背后的枪声与爆炸声仿佛就在耳边，但他却有些不敢相信刚刚所见的场面。 “黑厨刀在与武装守卫火并？这到底什么情况？内斗起来了？”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啊。” 许言自顾自地思索着，然后稍稍探出头，瞄了一眼远处的激烈场面，以及众多武装守卫背后，被一层乳白色光膜笼罩的体育馆。 此时，这段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周边的写字楼和商厦也早就没了人，只剩下系统还在控制着灯光，营造着喜庆的氛围。 至于原本守在这里的调查局人员，在开火的第一时间便撤离了这里。 他们只是普通制度下的常规序列，更像是有份特殊工作的普通人，这些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可我该怎么进去，六一明显出不来，k也出现了……”许言念叨着，眉心紧紧地摩擦。 轰！ 又是一架梭型飞行器被击毁，无人驾驶状态的残骸按照物理规则抛落，撞击地面，滑行到了不远处，但没有立刻爆炸，反而将岌岌可危的引擎暴露在外。 许言一怔，抬手轻点了一下太阳穴：“宫玺……” ……………… 体育场内，大卫·克罗蒂被某位特遣队员踹下舞台，异种人领袖身旁的下属欺身上前，一把将其拉住，挟持在身前。 同时，五根手指渗出血丝，血液凝结之际，手指溃散成无数蠕动的红色线条，就像有了生命的红色毛线，死死地缠住了大卫·克罗蒂的脖子，并有数根线条钻进了皮肤。 “世事难料，是人就会失误。”异种人领袖摇了摇头。 他看到所有特遣队员将枪口指向了自己，并有意放过了k，场面再次僵住。 “我不是有意的。”k耸了耸肩。 异种人领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很正常，‘唯一生还者’专职负责议会内部高层安全，日常根本没有主动出手的任务，基本都是防守反击。 所以即便是这种场面，他们的枪口也不会对准k。 当然，如果k下令他们杀掉大卫，或者反过来大卫下令杀掉k，他们也都不会照做。 这也是为什么在k现身后，大卫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将其制服，因为后面这些人不会接受这样的指令。 “再进一步，你们的议员就要回归星海了。”领袖眉眼带笑，看着舞台上逼近的特遣队员。 为首一人停住脚步，举起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上前一步，嗓音坚韧而血性。 “你要什么？” “离开这里。”异种人领袖平静地回复。 这种情况下能够挟持住大卫，比杀掉他更有用。 “可以。” “先让我的人离开，另外我需要一辆车。”领袖接着说道。 一旁的k眉心皱起，推了推眼镜，摇头道： “你进不去的，临时起意不是一位领袖应该做的。” “平时也许只是奢望，但今天或许不一样。”异种人领袖瞥了一眼无法开口，只能瞪着眼睛的大卫·克罗蒂。 “我需要议会大厦附近的武装力量撤走。” “你要进议会大厦？”特遣队领队心中惊讶，但此时的局势由不得半点迟疑，“可以，只要你保证议员无事。” “我保证。”异种人领袖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特遣队领队再次举起手，示意包围圈扯开一个口子，并率先主动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四…… 当退到第四步时，所有特遣队员猛地一怔，旋即瞬间前冲，枪口闪烁着蓝光，朝着异种人领袖的位置开了火。 轰！轰！轰！ 草地上，包围圈也在第一时间同时开火，无差别地扫射着圈内的异种人，毫不在乎那些没有走出去，正被挤在中间的精英们。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异种人们用各式花哨的能力开始反击。 而躲过一波弹雨的领袖则侧身翻滚，稳住身形，右手高举撑起一层光膜，扭头看向下属挟持的大卫。 只见此时的大卫·克罗蒂已经失去声息，并非被弹雨击中，也非异种人出手毙命，而竟然是他自己咬断了舌头，自尽而亡。 “这不是他！”领袖瞬间反应过来，带着下属躲过袭击，指挥起突围行动。 …… 场间的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这让周围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观众哗然一片，蜂拥着挤向通道口。 很多人的确对异种人的能力很好奇，但特遣队员无差别的弹雨洗地，更让他们坚定地选择逃离。 “小心一点！大家不要慌！尽量远离中间场地！” 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扶起摔倒的观众，大声提醒着，但声音很快被惊呼淹没。 “这怎么办？外面的交火不停，没人出的去，大卫议员呢？” “死了。” “那不是他，是克隆体，记上，私自使用克隆体这事已经破坏了规则，回去上报会长，交由议会内部解决。” “那现在呢？” “现在？”似乎是领头人的男人指了指场地中间，“救出那些挤在中间的普通人，找到那位戴眼镜的先生，黑厨刀的指令是他下的，必须停止外面的交火，先让观众撤走。” “呼……已经完全乱套了。” 第三十二章 诡云(终) 砰！ 六一侧身避过一颗蓝色的能量弹药，翻滚着躲进了vip席位塌陷的废墟当中，同时抬头一扫外面的情况，分毫不差地传给了许言。 “小心！” 不远处，一位异种人自手腕处射出一根钢钎，被特遣队员躲过，径直射向了因为高跟鞋摔倒的伊藤樱。 六一对她虽然做不到喜欢，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里，便开口提醒，顺便将其拉进了废墟的角落当中。 “谢谢！” 伊藤樱喘着气，双手撑着地面，碎石硌的掌心有些疼痛。 六一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开口接话，同时一丝不苟地看着外面的战况，试图找准空隙冲出包围圈，融入场地边缘的观众群中。 刚刚一群人眼看就要接近包围圈边缘，甚至看到了扯出的那道口子，可还没迈出两步，便被突然的强大火力压制了回来，无奈地向后退去。 此时，场地上倒下人数最多的不是特遣队，不是异种人，反而是这群倒霉的贵宾。 而像六一这样快速退到vip高台的，已经算是手脚麻利，运气不错，加上脑子活泛得了。 “唐会长呢？”伊藤樱喘着气，四处打量。 “管他做什么？”六一翻了个白眼，“他不是联邦军退役的吗？比我们要好的多。” 伊藤樱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店长呢？店长他……” 她很想问，外面那个戴着金丝圆片眼镜的青年，是否就是店长本人，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否则身旁的女孩不应该也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话到嘴边立刻改口，看着外面被误伤的上层精英，叹了口气： “事情不好收场了。” 六一咬着嘴唇，视线在那些尸体上扫过，没有理会伊藤樱的感叹，更没有去回答老许的话题。 因为她现在也联系不上许言！ 数据终端在刚刚的翻滚躲避中遗失，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安装随身终端，而眼镜也只能充当无声摄像头，就连老猫也是不知去向，无法联系。 她现在孤立无援。 废墟角落之外，她的‘同类’们就像复古小说里的魔法师，身影诡异，手段奇绝的试图突围。 而那些特遣队员的身手同样精湛，一部分维持住包围圈的火力压制，一部分下场近战。 就如同一场科技与魔法的交锋。 六一眉头紧皱，单膝跪地稳住身形，用后背撑起了头顶的金属板，刚刚不知是谁在上面踩了一脚，挤塌了支柱，只能由她亲自支撑。 时间过得很慢，战斗的局势却快速翻转，一开始异种人掌握了优势，但慢慢的，特遣队员逐渐占据上风。 蓝色能量弹，震荡短刀，高频声波枪，投掷型粘性蛛网，自杀式蜂巢…… 一个又一个的特殊装备被投入使用，不提六一根本不清楚那些人是从哪掏出来的，有些装备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甚至于在战斗伊始，包围圈内侧在半分钟内就搭建起了一道高压电网，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能量源处理好的。 渐渐的，异种人开始有了伤亡，接连不断的交手下，他们也许可以依靠自身免疫一些攻击，但人总有极限，没有谁可以免疫所有的攻击手段。 而那些特遣队员最多也只是受了一些小伤，当某条钢钎，某条肉虫，或者某只势大力沉的钢铁拳头落在身上。 闪烁的紫色电浆就会从外甲蔓延而出，甚至于感应装置在对手刚刚靠近，还未接触时，某些部位就会喷射出腐蚀酸液，粘性蛛网，高压电阀，极温纽扣，直接就是一套四连，是个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攻势。 异种人稍不小心，一但倒地，迎接他们的将是‘手术台’特制的金属项圈。 六一不清楚那金属项圈的原理，但她看到一个可以化作影子的异种人，在被项圈套上后，整个人在地上翻滚挣扎，想要化作暗影离开。 但一切徒劳无功，他只能像是电脑游戏里穿模的npc，亦或者老式大头电视里，被雪花覆盖的人物，无力地躺在原地频频闪烁，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仅仅是依靠科技装备么？六一不这么觉得，起码那些特遣队员的反应、速度、力量，绝不在普通人类的范畴。 直到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科技一直在进步，而她的‘同类’们却没有。 …… “喵呜～” 伴随着一声猫叫，老猫以四肢漂移的状态钻进了角落，将耳机扣下一只，递给六一。 “扳子姐，离不开了，头顶的那层罩子已经碎了，但老许马上就到！” 接过耳机的六一有些担心，探出头瞥了一眼，一架架飞行器……那他妈不是飞行器，是微型舰船悬浮在体育场上空，一道道与地面打扮相同的特遣队员正在空降而下。 同时，十数个集装箱大小的金属立方体被缓慢投放，鬼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就在六一愣神的时候，轰的一声，头顶上方传来巨响，接着身子一轻，废墟被狂风吹散，无数碎片朝着特遣队员卷去。 然而这次攻击依旧没有什么效果，突然升起的蓝色屏障阻挡了大部分碎片，而一些较大的铁块，则被特遣队员拉起的一道弹性屏障弹飞，其中一块原路返回，直奔六一等人而来。 伊藤樱睁大了眼睛，脑子想跑，但身体做不出动作，老猫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扳子姐能不能扛得住？ 当！ 瞬息之间来不及逃离，六一躬膝而起，双手硬生生接住了一人高的合金碎片，发出了类似金属碰撞的动静，双腿在地面滑出了一米的深痕。 “牛逼！”老猫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指甲’。 “完了。” 六一没有理会老猫的惊叹和伊藤樱的震惊，当她放下合金碎片后，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只见附近不仅有异种人回头望来，数道特遣队身影也是朝着这边举起了枪口。 “跑啊！” 脚下生风，六一一把拽住伊藤樱，朝着最混乱的地方冲去，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好像看到了一群‘马桶侠’。 砰！ 为了躲避子弹，六一提前将伊藤樱甩向前方，自己则弯腰翻滚，恰好撞到了一位正在奔跑的，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好像撞在了一块铁板之上。 怀中的书籍掉落在地，一张写有‘-100’字样的蓝色钞票飞了出来，被马桶男人轻轻捏住。 “负值？廉价钞票？这东西居然还有真货？” 男人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脚下扶着腰的六一，由于角度过偏，马桶头套中的糖果洒落一地。 第三十三章 天降 在天空中微型舰船的灯光映照下，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失神静立。 食指与拇指轻轻捏着那张蓝色钞票，低头俯视着哀嚎的六一。 而六一躬得像只海虾，用力地摆正自己的身形，想要翻滚起身，但腰部的疼痛让她放弃了这个帅气的姿势，老老实实爬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略微坡脚，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来气。 以刚刚的力道来算，撞上一块铁板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砰！ 又一颗蓝色能量弹飞来，精准地打在了六一脚下，她顺势一转来到男人身后，躲避了过去。 带着草根的泥土飞溅，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竟然丝毫不动，任由能量场扩散，蓝色电弧顺着腿脚盘旋而上。 精致的黑色长裤随风摆动，在爆炸而出的能量冲击中支离破碎，膝盖以下的部分化作一只只黑色蝴蝶。 瞬间便能将人体击穿的能量场变动泯灭，蓝色电弧消失不见，可男人的双腿却毫发无损。 “你……” 六一抬手想要夺走那张蓝色钞票，她这时才认出，这是唐老头留下的东西，而眼前的男人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非敌非友，不宜久留！ 飒！ 男人瞬间转身，单手拢住六一的腰部，将其护在身前，用后背挡住了下一颗袭来的能量弹药。 二人顺势向前翻滚，绕过某位正在搏斗的异种人，安稳站定。 紧接着，更多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赶来，一部分开始解救困在战场中的无辜精英，一部分围成半圆，将六一护在身后。 “你确定这玩意是真的？”某个男人开口，侧过头瞥了一眼蓝色钞票。 “这东西当年也没送出去几张，两双手数的过来。” “是真的，这材料是会里专用。”暂时护住六一的男人开口。 随后他点了点头，仿佛没有置身于战斗激烈的体育场，轻飘飘地将钞票递了过去。 “需要帮助吗？如果需要，可以用钞票支付，除了向议会大厦里扔炸弹，大部分交易都可以完成。” “……” 六一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人，与白色纯羊毛马桶头套对视，嗖地伸手抽回了钞票。 “谢谢，暂时不需要。” 对于这个知名行为艺术团体，六一并不陌生，但现在看来，对方能直入战场中心，身份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再加上对方凭空用后背接住一发能量弹药，居然还能毫发无损。 讲实话，老许都不一定敢这么做。 根本来不及惊讶，秉着一脉相传的谨慎原则，六一第一反应是与这群奇怪的男人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耳机中传来了许言的声音，他马上就要赶到现场了。 …… 另一边，异种人领袖眼见自己损兵折将，下属们的突围并未取得成果，反而正在一个一个地被金属项圈锁住，无力地在原地挣扎，甚至不需要分出人手看管。 ‘手术台’与他们对立多年，论对异种人的研究，恐怕比领袖他们自己还要透彻些许。 也许异种人的本源没人搞得清楚，但要是单纯的克制，‘手术台’这支战力不高的特遣队简直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唯一生还者’会专门大规模配备‘手术台’研制的装备？ 异种人领袖深吸口气，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这本就是一个圈套。 他有些难以接受，谋划了许久，打通了联邦与泰克工业不知多少条道路，但他还是小瞧了大卫·克罗蒂这只老狐狸。 克隆体的使用本就充满争议，更是被议会明令禁止，谁能想到大卫真的敢这么做。 私自动用克隆技术，甚至直接以克隆体抛头露面，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远超过认知。 即便今天过后，大卫在议会里也会过得很难受，以至于与他站在一起的议员盟友，直接反水也说不定。 相比于影视剧的智械危机，蓝星对于生物技术的忌惮与限制，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卫是在冒天下大不韪，换来了自己今天的一条命！ 但领袖知道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他很快收敛心神，一边躲过毫不留手的攻击，一边指挥着下属继续突围，一边回头望向了舞台旁边。 战斗愈发激烈，诡异能力的围攻之下，部分特遣队员也命丧当场。 可就在这完全乱成一锅粥的场地里，k却抱着双臂，轻巧地倚靠在舞台边缘，笑看着周围的一切。 那笑容没有嘲讽，没有得意，没有置身事外。 而是冷静到没有任何感情的笑意，就好像画功拙劣的婴儿，无意义地在白纸上画了个弧。 “我建议你们动作快一点，更多的人还在路上。”k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太阳穴，平静地提醒道。 “祖父搪瓷缸重武器洗地，十万人死个三五万，大卫不会在乎的，他真的会下令开火。” “不打算帮帮忙吗？”异种人领袖撑起光膜阻挡了袭来的粘性蛛网，身旁的下属双臂化作水流，纠缠住了打算欺身上前的特遣队员。 “怎么帮？”k摊开手，笑容更甚，“我能牵制住头顶那座城市炮还不够吗？今天过后，我还要在联邦里混呢。” 异种人领袖一愣，旋即明悟： “我们是生是死，对你来说影响都不大，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以你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出大卫使用了克隆体替身。” “你个疯子，你才是置身事外的那个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异种人领袖压制不住愤怒的心绪，一手抓住近身的特遣队员，手掌抵在了对方胸口，光芒在体内炸裂，一位精英战士便瞬间失去了声息。 “等人。”k耸了耸肩。 紧接着，他抬头遥望夜空，眉头微蹙却嘴角带笑： “他来了。” …… 零号城市的内区被完全封锁，以体育场为中心，所有人被无限制要求远离，甚至已经被挤到了内区边缘。 而远在外区的居民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极远处的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的飞行器如乌云般卷来，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有人惊呼那些飞行器是第一次看到，资深军迷兴奋地拿出数据终端，想要记录下这个画面，却发现当摄像头对准远方时，画面中却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们手中的设备。 而更多稍微了解一点的人也能认出，在密密麻麻的飞行器上方，紧贴着云层还有几道庞大的黑影。 那是战舰！从未进入过母星领空的联邦军战舰！ “内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所有旁观者的疑问。 体育场，草地上，六一将蓝色钞票揣进口袋，慢慢地后退远离，拉开了与头顶马桶头套男人的距离。 一位异种人为了躲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六一身旁，大口地喘着气，他发现整个战场似乎只有这里还算消停一点。 “其他城市赶来的？”那位异种人一愣，这个女孩他从未见过。 六一眨了眨眼，还未开口搪塞，耳机中便传来了许言的声音。 “我看到你了。” 同时，那群戴着马桶头套的男人动作一致地扭头望向身后的夜空。 体育场依旧灯光璀璨，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四周，恨不得穿墙而过离开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距离体育场最近的一栋写字楼，面向这边方向的玻璃轰然炸裂，碎片如水花般闪烁，朝着地面落去。 同时，一道钢铁之躯迈步而动，脚掌踩在窗户的边缘，猛地用力将自己弹射飞出，硬生生将合金楼板踩出了一个脚印。 人影凭借着惯性凌空十余米，在开始下坠的时候，背后隆起的破损机械部件闪烁火花，喷射出异常猛烈的高能尾焰。 强大的动力让人影突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像是火药分布不均匀的窜天猴。 但其很快调整方向，化身离弦之箭，朝着体育场中心，六一所在的位置飞扑。 “老许……”六一怔怔地看着天空中的光点，喃喃自语。 而另一边，同样心有所感的异种人领袖回头望去，眉心紧皱，再次收回视线时，却发现倚靠在舞台边缘的k消失不见。 天空中，许言竭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他现在才知道，钢铁侠本人若是存在，那其参加体操比赛一定也能取得不错的名次。 这特么太难操控了！ 背后的半部分离式引擎全功率输出，完全没有考虑安全问题，临时捡来的尾部动力口布满裂痕，也许下一刻就会当场解体。 砰！ 一道莫名的粗大光束袭来，许言微微侧身躲避，水桶粗的高能炮击打在身后的写字楼上，火光冲天。 在他的头顶之上，无数飞行器悬浮，不知多少炮口自动瞄准了他这位不速之客，更不要提那几艘大得吓人的太空战舰。 “我这算不算吸引火力？本来他们已经朝着体育场开火了才对！” 正在日常神经分叉，耳边传来了频率极高的蜂鸣，大批无人战机自舰船中飞出，像是离开蜂巢的士兵。 许言眉心一皱，背后的引擎超频输出，力求在能源耗尽之前，赶到预定位置的上空。 至于怎么下去，自由落体他估计自己应该扛得住。 总之就别想充当人形靶子，和头顶的大家伙纠缠了，那些都是在太空里作战的，进入母星领空就是满级大号进入新手村。 噗！噗！噗！ 许言躲过不知多少道攻击，但依旧被一道不知什么原理的弹药击中，出师未捷，右手臂轰然破碎，平衡性瞬间被打破，残余的碎片搅入引擎。 数十米高的位置亮起一团火花，六一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 引擎碎片带着火焰落在场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狼狈的身形。 战场为之一凝，周边的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这里更加危险。 而异种人则是疑惑，他们似乎没有远程火力盟友，又何来被击落一说？ 至于动作停滞的特遣队员只是稍稍愣神，纷纷躲避着天空中落下的危险碎片。 轰！！！ 强大的冲击力在本就破烂的草地砸出一个土坑，无形的波浪带着烟尘四散，将小半个战场笼罩，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咔嚓…… 轻微的响动过后，烟尘逐渐散去，许言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面，缓缓抬起了头颅，红色的眸子不时闪烁。 “幸好及时调整姿势，要不然四仰八叉岂不是很难看？”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周边的异种人不明所以，但训练有素的特遣队战士瞬间将其判断为敌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格杀勿论！ 场面再次乱了起来，交战的双方同时分出心神，防备着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智能机械。 而面对已经飞出枪口的能量弹药，许言心里一紧，自家事自家知，他现在不仅右臂断了半截，左腿也是有些失灵，落地的冲击力几乎都被他赌博式的倾泻在了左腿，所以只好侧身翻滚，躲过了第一批弹雨洗地。 “你他妈怎么现在才来！” 六一的方向，老猫蹲在地上，在频道中亲切问候。 “不然呢？”许言一边朝着那边靠近，一边回道，“你还指望我能短时间破解内区的系统？” “老子背着引擎，硬闯了42道门，顺着电梯井爬到了合适的位置！” 说着，许言侧身滑铲，眉心一皱，冲开了马桶侠们的半圆，来到了六一二人的身边。 但严格来说，并不是冲破，而是那群戴着头套的男人主动让开了道路。 “需要帮助吗？用钞票支付就可以。”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似乎很在意那张蓝色钞票。 许言通过六一的视线早就知道这边的事情，虽然惊讶于这群行为艺术家的不明身份，但此时周围已经有特遣队战士逐渐靠近，再加上自己的状态。索性对着六一使了个眼神。 “带我们出去！”他直接开口。 跟着，六一递出了手中的钞票，有些不舍的撅了噘嘴。 “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能离开再说，大不了以后再抢回来。”许言在频道中安抚道。 光着膀子的男人接过写有‘-100’字样的钞票，对着不远处的灯光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塞进了头上的马桶里。 随后，这一队男人同时伸出右手，重重地锤在了左胸口，异口同声地说道： “伦理道德委员会下属机动特遣队，‘廉价钞票’，接受平等交易。” “伦理在下，道德在上，钞票为证。” 第三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伦理在下，道德在上，钞票为证。” 男人们异口同声，仿佛郑重的宣言，又像是在朝着某种无形致敬。 他们分作两队，一队离开原地，继续协助其他同伴解救战场中的无辜贵宾，另一队上前几步，将六一等人护在身后，寻找着并不慌乱的方向。 “廉价钞票？隶属伦理道德委员会？这就是宫玺所说的，那支他不知名字的机动特遣队？” “钞票……那张蓝色钞票……唐老头……” 许言活动了一下左腿，确定只是有些发涩，比起右臂的损伤不值一提。 他惊讶于那张纸币所代表的未知含义，可以与一支秘密特遣队扯上关系，同时也难以接受，这群行为艺术家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份，二者的形象实在不好重合。 更不要提唐老头为什么会拥有这张纸币等头疼的问题了。 白色的纯羊毛马桶头套摇摇晃晃，但却稳固地罩在了这群光着膀子男人的肩膀上，让人看不到他们的真正面容。 许言甚至疑惑过，他们是怎么在头套没有孔洞的情况下，还能正常使用视线这种感官的。 可现在一切的疑惑都不能想，也不是思考的时机，许言从天而降的突然入场的确吸引了很多视线，但很快便被场间的战斗局势所覆盖，加上他背着引擎在天空划过的样子，更远处企图逃离的观众们，还以为是某架飞行器被击毁。 ‘廉价钞票’特遣队的男人们开始移动，找准了一个方向，护送许言等人朝着战场之外走去。 周围的景象荒诞而真实，许言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来到了某个科技与魔法对轰的世界。 而事实上，异种人与联邦战士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魔幻，的确符合这个说法。 噗！噗！噗！ 天空中，无人战机汇聚成蜂群，在许言落地后逼近地面，精准地朝着战场中心开火。 这些从战舰中飞出的冰冷武器，设计上是用于太空战斗，是不计较损失的单纯杀器。 若是在某片星域大规模碰撞，它们的直接伤害可以忽略不计，最大的作用就是一窝蜂地冲击，赌博式给敌方大型战舰造成影响，甚至突破封锁，搅入某些关键位置，比如引擎，炮口等。 但在这里，在地面上，蜂群式的俯冲洗地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统一由ai控制的炮口精准避过特遣队员，某位骨骼硬化生长，自小臂延展出骨盾的异种人被击中。 可以阻挡能量弹药的骨盾连一秒钟也没有坚持住，便在刺眼的光弹下直接炸裂，光团瞬间将其笼罩，紧接着红色的血雾迸发而出。 一位算得上硬骨头的异种人消失了，直接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草地上，泥土上的红色残留。 许言怔怔地看着场间的战斗，异种人损兵折将，除了靠近领袖的方向还在苦苦支撑，外围部分已经稍微安静下来，包围圈也正在一点点地缩小。 “k呢？”脚下迈步，他突然想到，但旋即被一道喊声打断。 “店长！” 不远处，伊藤樱脱下高跟鞋，光着脚慌乱地跑来，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抓住了这根从天而降的稻草。 在她看来，许言肯定是来救六一的，只不过无法亲自到场，殊不知连大卫议员都用上了克隆体。 想活命，就不能兼顾形象和脸面！ “店长！” ‘廉价钞票’的男人们停住脚步，许言点了点头，略做思索后，让伊藤樱站到了自己身边，与六一并行。 但随后，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们并没有再次迈步，而是与靠近的‘唯一生还者’队员僵持住了。 包围圈正在缩小，甚至已经将许言等人越过，而场中的无辜贵宾也大多被救离了战场中心。 但精英战士的素质没有让他们忘记，这里还有一位漏网的异种人。 三人一组，共三组九支枪，自三等分角度将许言众人包围，脚步稳重而缓慢，冰冷的枪口闪烁着蓝光，没有一丝晃动。 “伦理道德委员会内务，请让路！” 声音从为首的男人口中传出，虽然隔着厚厚的马桶头套，却依旧掷地有声，与之前艺术表演的花哨迥然不同。 周身的九位战士在两米外停住，似乎顿了一下，枪口笔直对准了前方。 在联邦内，‘内务’一词专用于伦理道德委员会，其他部门更习惯使用‘指令’、‘任务’等称呼。 虽然这个无形的规矩早就不知原因，但往往能被称作‘内务’的，皆是委员会重要行动，有些甚至无需向高层报备，委员会自己就有着一套完全独立的运转体系。 但…… “抱歉，我部未收到委员会会长的相关指令，依照大卫议员指令，今晚不能放走任何异种人。” 为首一人摇了摇头，率先迈步，手指轻放在了扳机之上。 九个人再次靠近，行动上虽然没有迟疑，但刚刚开口的人的内心也是有些忐忑。 ‘唯一生还者’作为第一支机动特遣队，负责保卫议会安全，自然是这些部门的老大哥，但隶属于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廉价钞票’，则是内部纪律的执行者。 现在的场面就像老师不在，班长和纪律委员正在紧张对峙。 更重要的是，这些手持枪械的战士知道，眼前这群‘自己人’不是不喜欢穿衣服，而是对他们来说，衣服反而会阻碍他们执行某些行动。 两米……一米半……一米…… 当冰冷的枪口距离男人们只剩半米的时候，蓝色的电弧喷涌而出，能量弹在近距离以极快速度飞出，根本无法躲避。 然而，这些光着膀子的男人好像就没想过躲开，比拳头大一点的能量场在胸膛绽放，足以轰碎身体的力量迸发而出，电弧闪过之后，白皙的胸口竟然毫发无伤！ 砰！ 为首的男人一步跨出，以鬼魅般的速度前进，一拳击打在了‘唯一生还者’队员的腹部，动作之快，连身后的许言在不注意之下，也只看到了一串残影。 根根粗壮的筋脉爆起，被击中的队员在面甲下传出一声呕吐，手中的枪械掉落在地，一个照面便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许言只觉得围在周身的这些行为艺术家瞬间变了个人，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一只只人形凶兽。 战斗瞬间开始，瞬间结束，八道闷哼同时传来，地上多了九具痛苦翻滚的精英战士。 “伦理道德委员会内务，请让路。” 为首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重复了一遍最初的话，可哪里还有人回复他。 随后他迈步越过地上的人影，带领着其他同伴继续前进，护送许言等人赶往体育场边缘。 “这些直立猿不对劲。”老猫挑了挑眉。 “傻子都知道不对劲，这个身体素质已经超出正常人类范畴了。” “也是异种人？”六一皱了皱眉。 许言微微摇头，谨慎观察着四周：“我更倾向于改造人。”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沉默，护住他们的男人原有十二个，当走到电网前时，就只剩下了四个，其余的人早早散开，去拦截那些想要过来的‘唯一生还者’队员。 嘶！ 伴随着金属破碎的响动，为首的男人徒手撕开了高压电网，电弧在身上流窜却毫不在意。 “走！” 他回身对着许言等人点了点头，领着众人离开了包围圈的范围，朝着边缘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还没走出两步的他们再次停住，许言更是直接皱眉，扫视着前方。 只见，自天空中被投放的集装箱般得金属立方体落地，前端纷纷打开，一道道足有六米高的金属身躯走了出来。 “联邦军机械海战术，特殊扫荡组序列！”频道中，宫玺开口提醒道。 “这些家伙几乎可以在任何环境中战斗，炮灰中的重量级。” 许言没有开口说话，看着这些六米高度，身强体壮如相扑选手的‘同类’，眉心的摩擦声越来越大。 同为机械身体，他察觉到这些铁疙瘩锁定了自己。 没错，就是锁定！ 身后异种人的战斗还在继续，这些大概有四十之数的巨无霸同时锁定了他，却对身旁的六一视而不见。 这很不正常，许言想不出除了故意针对以外的第二种情况。 “不妙啊……k？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就是为了针对我？”许言心里想着。 这波操作……不，k的每一波操作，他都有些看不懂，甚至有些肯定，k是不是神不清楚，但一定是个神经病。 第三十五章 天命(上) 议会大厦 某间狭小的会议室中，五道人影围坐在圆桌旁，静静地观看着圆桌中心的3d投影画面。 房间内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也只有那幅不断变动的投影，淡淡的蓝光映照在五道人影胸前，照亮了不同的服饰打扮。 至于他们的面目则同样隐入黑暗，仅仅有下巴露了出来，有的嘴唇轻抿，有的不为所动，有的翘起了弧度。 “大卫，私自使用克隆体，委员会那边你怎么交代？” “身为议员，我保住了自己一条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交代？” “你知道的，委员会不管这些，私自动用超格的生物技术，他们一定会在开会的时候质问你，联邦已经很久没有被弹劾下位的议员了，你打算做新时代的第一个？” “我们是盟友，不是吗？”大卫反问。 “是，但加上你，我们也只占了十三把椅子中的五把，总指挥那个人只是单纯的种族主义者，论起态度，他依旧是中立的。” “更重要的是，你使用克隆体抛头露面，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盟友，起码提前告知！” 看着投影中的画面，大卫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摇头，他听出了盟友的口气，平静中压制着愤怒，又带着一点嘲讽。 这很正常，对于使用克隆体这件事，超规格的生物技术是联邦内部大忌，过往的多届议员无论有着怎样的野心，也很少去触碰这道红线。 “我保证没有下次还不行？”大卫笑着说道，“就算真要弹劾我，这个由头确实是送上门的把柄，但五对八，我犯的又不是反人类罪。” “相反，今晚我将为整个人类，整颗母星消灭掉心腹大患，异种人的精英都在这里，那个比他前辈嫩一些的领袖也在，一网打尽总好过拖来拖去。” “这些人心里抱着什么想法，在座的难道不清楚？拉拢普通人，反抗联邦……”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出声打断大卫，“这些还算理智的异种人被消灭，剩下的暴躁主义者怎么办？” “他们多聚集在南半球，那里的城市罩是最致命的弱点。” 话音落下，会议室中诡异的安静下来，恰逢中心投影上，无人战机群正在俯冲洗地。 片刻后，大卫·克罗蒂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挥动，投影立刻被放大，聚焦在了‘廉价钞票’击倒‘唯一生还者’队员，护送许言等人离开的场景。 “进步，消灭错误，哪有不死人的。”大卫·克罗蒂手指摩挲，轻轻说道。 “与其关心这些可以被接受的代价，不如考虑考虑，k是如何接管阿米洛空间站轨道炮的，各位不会以为那个疯子不敢下令开炮吧？” “那是‘廉价钞票’的人吗？”有人没接大卫的话茬，反而指着投影上那群光膀子的男人。 “委员会那边不是说，他们进去只是维护秩序，保证普通人的安全吗？怎么开始动手了？” “似乎是为了保护中间那两个女孩，一只猫，一台智能机械。”有人跟着接道。 “等等！大卫，有人在篡改你的指令。” 大卫·克罗蒂沉默片刻，身子前倾，将那张完美的脸庞曝光，盯着投影上那群从金属立方体中出来的战斗智械，眉心紧皱。 那些智械本应是直奔战场中心而去，彻底将异种人按死。 可现在它们却脱离了原本的指令，将目标对准了‘廉价钞票’身后保护的人。 “是k。”大卫嗓音低沉，“该死，他的权限还是太多了。” ……………… 体育场外，‘黑厨刀’与联邦军的交火告一段落。 似乎是接到了撤离的指令，‘黑厨刀’一方率先离开了这里，留下了千疮百孔，残骸一片的街道。 此时，数艘轻型战舰在上空围出个圆，紧接着底部亮起粗大的光束，打开了一道道口子。 八根直径一米左右的黑色金属柱被缓慢投放，接触地面后，金属柱底端像是爪子一样将自身牢牢固定。 这些金属柱很高，远远超过体育场的高度，在伴随着一阵启动声过后，这些金属柱闪过蓝光，通过屏障互相串联在一切，就像是形成了一个正八边形柱体，将整座体育场包裹在内。 偶有交火的残骸从高处坠落，若是触碰到蓝色屏障，则会瞬间化作一团轻烟，带起恐怖的高温泯灭无踪。 体育场内，许言注意到头顶被一层蓝色屏障遮挡，挡住了原本的夜空，让那些飞行器与战舰变得模糊。 不仅如此，四周也升起高大的屏障，仿佛将体育场扣在了罐头里。 而那些不停盘旋俯冲的战机，则在自身表面撑起光膜，自由出入，调整角度进行射击。 收回视线，许言望向远处将他锁定的巨无霸战斗智械，六米高的庞大体型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 咚！咚！咚！ 四十具战斗智械眸子亮起诡异的红光，开始朝着这边奔来，这些家伙并不苗条，相反很有重量感，像是一座座人形小山。 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它们缓慢加速，越来越快，以至于周围的地面开始震动，泥土像是撒在音响上的米粒，活跃地跳动。 “带她们走！” 许言没有犹豫，转身远离众人，而那些巨无霸也跟着调整方向。 “老许！” “走！我没事。”许言平静地说道。 他现在确信这些家伙是冲自己来的，只要自己吸引了火力，凭借着那些行为艺术家的实力，足以带六一离开这里。 “不相信我吗？还是留在这里让我分心？”许言侧过头看向六一，嘴角微微翘起僵硬的弧度。 随后，仅剩的四位‘廉价钞票’队员动手，挽住了正在发愣的六一，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老猫看着点她。” 频道中，许言默默地吩咐一句，然后扭过头看着狂奔而来的巨无霸，活动了一下双腿。 “k，我到要看看，你今天想做什么！” 砰！ 话音刚落，壮硕的金属手臂锤击在地面，率先接近的一台巨无霸硬生生锤出了一个大坑，泥土飞溅。 许言向前翻滚，越过对方胯下，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他很清楚，这种情况，利用自己身躯大小的优势进行游斗才是正确选择，最好可以骑上对方的脖子，那里是唯一暴露在外，又极其重要的关节。 同时，在翻滚时他还不忘看了看远处，确认六一等人已经融入了观众之中，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砰！ 又是一道锤击，刚刚摆正身形的许言再次翻滚，躲过了另一台巨无霸的进攻。 “大块头就是大块头。”许言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不断在这些高大的身影下躲闪，避过一支支铁拳，绕过一阵阵弹雨。 他轻松地在巨无霸周身窜逃，但却没有过于远离，这是因为他发现，若是自己靠近它们，那这些巨无霸便不会选择重型远程武器，以避免伤及友军。 不知绕了多久，许言摸到了一些规律，尝试着在避过一道攻击后，猛地高高跃起，用左手抓住了一台巨无霸的膝盖关节，同时脚掌变幻，产生一股磁力，将自己固定在上面。 巨无霸的体型决定了它的笨重，依靠着无法被攻击的空挡，许言尽量躲过其余巨无霸的双手，两步将自己晃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高能光束对准其脆弱了关节喷射而出，一阵火花闪过，一台巨无霸便双膝跪地，发出沉重的响声，失去了行动能力。 “好像……挺垃圾的，啧！”许言摇了摇头，觉得宫玺形容得有些过头。 随后，他又依靠着同样的手段，再次解决掉了三台巨无霸，不知疲惫的许言异常敏捷，手法愈发熟练。 然而，就在他晃悠到了第五台巨无霸的背部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直线上升。 周围的巨无霸停住了，而他附身的巨无霸则是猛地一震，眸子的红光骤然发亮。 紧接着，其背部裂开，仿佛张开嘴巴想要将许言吞下，数条机械手臂伸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身体，将其向里拉扯，许言甚至看到了里面正在转动的绞刀。 “它在引诱我！让我形成错觉，习惯固有的战斗方式！” 许言豁然明白，但一切为时已晚，巨无霸体内的金属绞刀飞速伸出，更加坚韧的合金绞刀旋转，轻而易举的将他拦腰折断，甩在了地上。 “炮灰中的重量级……那也是炮灰，所以只要能胜，并不计较损失。” 宫玺的话回想在脑海，许言瞳孔疯狂闪烁，视线一片血红。 那是死亡接近的颜色。 第三十六章 天命(中) 拥挤的人海自四面八方拍打而来，六一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礁石，即便双脚腾空，也完全不会摔倒。 亦或者，这座体育场本就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沙丁鱼罐头，每条小鱼都想置身事外，赶快离开。 六一艰难地稳定身形，想要让自己不被人群推搡，尽力保持平衡。 而趴在头顶上老猫则小心翼翼，一边试图抓紧，一边又害怕爪子抓伤六一的头皮，至于怀中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老许他不会有事吧？”六一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 那些六米身高的军用战斗智械，绝不是地下黑拳选手的水准，虽然身形高大，但对机械学相当有天赋的六一清楚，体型与速度其实不一定成反比，成正比的反而是手艺不精。 “战场上，你可以反驳长官，但绝不能怀疑，信任永远是最强的胶水。”老猫淡淡地回道。 他的语气平淡，可眉目间也是带着急迫，只不过六一看不到自己的头顶。 听着一位帝国上校地专业分析，六一强迫自己松了口气，手腕处传来巨力，拉扯着她挤过人群，朝着通道口走去。 突然，一道杂乱的电子噪音自耳机中传出，高频率的波动带起阵阵耳鸣。 六一下意识将五官扭在一起，老猫灵敏的听觉更是险些吐出一口老血，直接将耳机摘了下来。 “遭了！” 六一猛地怔在原地，身后的人山人海再次拍打在礁石上。 “老许？老许！” 她按住耳机，大声叫喊着许言的名字，但喊声瞬间被周围的杂音所淹没。 然而耳机中寂静一片，仿佛黑洞般吞噬一切，却没有吐出任何动静。 “不对，不对！”六一摇着头，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激烈。 这不是主动关闭通讯的动静，以老许身体的特殊，关闭开启只是思绪一转的问题。 况且这么多年，他从不会双向关闭自己的通讯频道！ 六一突然抬头，眉心紧皱，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回头望去，却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以及若隐若现的那些巨无霸的背影。 前方，领路的男人察觉到顿涩，回头看去： “放心，我们可以履行平等交易，将你安全带出这里。” 六一回过神，疯狂地摇头，试图挣脱男人铁钳般的手掌： “不出去了！改变交易！回去！救那个家庭管家！” “救……家庭管家？”头顶马桶头套的男人迟疑地反问。 他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按规矩办，带你出去才最重要。” 说着，手上用力，继续拉扯着六一向前走去。 六一眼睛一眯，左手与对方拉扯，右手用力一推，周围的人群硬是止住了步伐，险些向后摔倒，就像水面被砸出一朵水花。 “放开我！” 她挣扎着向后退去，可旋即又是三双手掌落在身上，根根青筋爆起，四位‘廉价钞票’队员硬生生顶住了处于暴躁状态的六一的力气。 无数的人群自后面涌来，六一唇角带血，但终究也无法阻挡上万人的洪流。 就在这时，头顶的老猫呲着牙，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在频道中接通了宫玺的通讯。 “老许那边什么情况？！” “不知道，正在查。”宫玺急促地回道，手指似乎在数据屏上敲动。 “老猫！” “嗯？”老猫一怔，发觉宫玺用得是单独频道，屏蔽了六一。 “我失去店长的联系了，网络，店里的特殊频道，店长的专用频路，共享视线，全部丢失！关机的那种！” “我建议你马上过去，店长最后的视线定格，似乎被那些战斗智械缠住了。” “我知道了。”老猫点了点头。 随后他跳下六一的头顶，四肢在人群的肩膀上落点，朝着体育场中心赶去，同时在频道中安抚道： “扳子姐，老许只是某些部件受损，暂时无法联系，你先出去，我过去看看。” ……………… 场中，许言静静地趴在地上，腰部闪烁出爆裂的火花，视线中尽是红色与无序的雪花线条。 他像癫痫病人一样扭过头，一顿一顿，看到了不远处自己的下半身。 “该死！”许言暗骂道。 锋利的金属绞刀瞬间切断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甚至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这些用于行星登陆作战的冰冷工具……许言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还是低估了它们。 “冷静……冷静……” 许言自我安慰着，混乱的视线勉强扫过，看清了周围巨无霸的站位。 “我的上半身还能动，只是视线有些紊乱，可我该怎么逃？” 他清楚的知道，没有双腿，自己就像上了岸的鱼，光靠左臂甚至还不如普通人类跑得快。 思绪急转间，那些巨无霸开始有了动作，它们慢慢转身，将许言团团围住，朝圣般得错落有致。 沉重的脚步声接连不断，最里面的一圈巨无霸纷纷站定，隆起的肚子旋转打开，露出了橙黄色的光芒。 仿佛是蓄能的微弱声音响起，光芒越来越亮，像是七八个太阳对准了许言，恐怖的力量在喷薄边缘游荡。 可就在此时，许言身上的损痕依旧闪烁着火花，而他的眼睛却逐渐黯淡，扭动的左臂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没有人比我更懂装死。” 体内流转的能量压制到最低，许言现在的状态，距离关机只剩下最后一缕意识，还潜伏在脑部的信息流之中。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再当一回赌徒！ 视线彻底关闭，许言打开了电子感官，以这种虽然压抑，但却最能接近死亡的方式观察四周。 那些橙黄色光芒越来越亮，蕴含的能量也已经到达了一个极点，恐怖的高温让巨无霸脚下的青草打蔫。 终于，当微弱的声音到达巅峰，许言心里猛地一颤，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紧接着，橙黄色光芒开始减弱、收敛、黯淡，而巨无霸们也收起了肚子部位的炮口，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许言。 “呼……” 从生死边缘徘徊而归的许言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毕竟别说七八炮，以感知中能量级数，自己现在的状态连一炮也接不住。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感知中，那些巨无霸又动了起来。 这次，巨无霸们慢慢靠近，庞大的体型决定了它们只需要四位，便可以将许言紧紧地围在中心。 砰！ 手臂伸缩变幻成刀，依靠着锐利锋刃与沉重的力量，击打在许言的腰部，让本就破损的上半身瞬间短了一截。 许言震惊地感知着对方的动作，无力的左臂蠢蠢欲动，下一刻便可以用力让自己脱离这个包围圈，从对方胯下滑出。 可滑出后呢？又是一条上了岸的咸鱼。 “不对！我只是个机器人，没必要像刨了谁家祖坟一样……这是k在针对我，如果我与他有仇，他应该把躲在幕后我揪出来才对，没理由对一个机器人鞭尸……” 思虑越想越深，许言不由自主地恢复了视线，一个令他感到窒息的猜测涌上心头。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重刀落下，当下一柄刀锋举起时，切断的部位就会落在许言的胸口。 老猫替换的聚变反应堆会被瞬间破坏，强大的能量爆发之下，巨无霸们不知能否抗住，但许言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留下全尸。 暂时将那个危险的猜测放置心底，许言双眸璀璨如星辰，左臂绷紧，手指嵌入泥土，猛的用力，将自己拉扯了出去。 重刀落在地上，失去了目标的巨无霸像是到了春天野狗，视线随着许言的滑动而改变，纷纷动了起来。 “老许！” 这时，老猫躲过一颗爆能弹，侧摔滑行，将将在不远处停住身形。 “你他妈怎么成这德行了！” 老猫皱眉看着许言，此时他只剩下了胸口以上的部分，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一条左臂。 许言来不及回答，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灌注左臂，再次用力，让自己躲过了一柄重刀。 而老猫也快速飞奔，躲避着巨无霸的袭击，来到了许言的身边。 场面瞬间滑稽起来，三十余台六米高的战斗智械玩起了打地鼠，一只猫与一坨垃圾不停地躲来躲去。 “他妈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转眼再见，你还不如一件太空垃圾！” 老猫口吐芬芳，与许言紧紧贴在一起，同时用力想要撑起他，试图一起离开这里。 但正如许言经常嘲讽的那样，老猫终究是一只猫科类亚种，进化得再厉害，也逃脱不了基础的客观生物规律。 而他又不像家乡那些强壮的，被许言戏称为老虎精的同类。 所以即便他如何用力，哪怕已经勉强撑起许言的残躯，可机动性瞬间降为了零。 “老猫，走！” “逃兵是要上帝国大法庭的。”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走！” “你有什么计划？” “暂时没有……” “滚！” 老猫用力将许言覆在背上，弯曲的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砰！ 巨无霸的铁拳从侧方袭来，躲避不及的二人被直接锤飞。 老猫翻滚两圈，虎牙带血，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许言则抛飞到不远处，被粗壮的金属臂狠狠地锤进泥土之中，碎片飞溅。 一下！两下！三下！ 老猫刚想起身，便又被一脚踹向远处，能抗住六一扳手的他，自然没有受到致命一击。 但在半空中倒飞，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巨无霸拆卸下许言胸口的能量核心，然后一拳一拳地将其打成碎片。 砰！ 当最后一拳落下，许言的脑袋轰然炸裂，残躯完全化整为零，成了最基础的金属垃圾。 唯有那一条左臂，在最后的时刻朝着老猫竖了根并不完美的拇指，然后似乎想要指向六一的方向。 但动作还未完成，左臂便掉落在地，翻滚两下，彻底成了无主之物。 ……………… 体育场是个碗型，装盛着一场无与伦比的热闹。 此时，在体育场边缘，k站在‘碗口’上，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嘴角带笑。 头顶无数飞行器悬浮，蜂群般的战机来回穿梭于屏障之间，朝着异种人领袖的位置俯冲，毫不吝啬弹药的消耗。 领袖毕竟是领袖，即便被团团围住，情况急转直下，也依旧带领着仅存的强大异种人在战斗，死死地抵抗着围剿。 而更远处，k踮起脚尖，单手虚晃在眉间，嘴角的笑意更甚。 当他看到许言被一拳拳捶打，最后散落一地时，笑容突然定格，瞬间收敛，目光严肃而谨慎。 紧接着，k抚平被风吹乱的衣角，摘下金丝圆片眼镜，仔细地观摩，在镜框底部找到了一行刻字。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李查德·泰克。 “李查德先生，在您的日记中，您曾经说过，这不是一个赌徒的世界，但却到处充满了赌徒。” “而在您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完一生时，也曾断言，这颗拥有璀璨生命文明的星球，终有一天会沦为择人而噬的地狱。” “那些普通人，他们拥有着普通的身份，普通的工作，普通的生活。” “但终将成为地狱中，第一批从不抬头仰望星空的原住灵魂……” k看着镜框上的名字自言自语，但却戛然而止，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他重新戴上眼镜，在夜空下张开双臂，拥抱这个世界，像一只即将飞入黑暗的鸟儿。 “我会向前奔跑，因为我在完成一个使命，我不会轻易放弃。” “在充满追随者的世界里，我将成为领导者。” “在充满怀疑的世界里，我将成为信仰者。” “我备受追捧。” “我准备好了，我迈出的每一步，我流在静脉里的每一滴血。” “我都会记得，我备受追捧。” 低沉的嗓音消散在冷风，k抬起头，眸子亮的可怕。 他看向许言死亡的方向，轻轻点头，脚下飘然跃起，瞳孔涣散，呼吸停止，心脏凝固。 但其依然保持着动作，自体育场一跃而下，俯冲向地面。 同时，喃喃自语： “7.57秒，许言，7.57秒，这是你的命，我替你选择，由你来赌的天命。” 第三十七章 天命(下) “喂？爸，我可能要下个月回去，您……新年快乐。” “我要的那批货什么时候能送到？”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今天不做生意。” “哎，对！我就在零号城市，我跟你说……” “绝对是大新闻！我看到内区已经交火了，可惜都被赶出来了。” “两份，多加辣，不要鸡蛋。” “我在备课，你能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打扰我？” “新年是送给别人的，我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很抱歉我选择今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打错了吧……” “你抬头……” “新闻……” “……” “……” 轰！ 许言睁开‘眼睛’，‘目光’呆滞，耳畔萦绕着驳杂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都带着陌生，他不知这是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脑中一片空白，真正的空白，空白到失去了所有认知经验的概念。 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却拥有成人的智慧，在看到世界的第一眼时，所有事物都带着不可言说，无法表达的陌生，甚至于失去了‘自己’这个概念。 疑惑、恐惧。 当智慧面对未知，与生俱来，相伴而出的原始情绪泉涌而出，让许言缩紧了身体，想要躲到某个角落，暗中观察一切。 他不清楚这是何种情绪，因为他不理解‘情绪’的概念，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缩紧身体，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他不断后退，想要躲避自己完全不懂的一切，却发现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加速，身后就仿佛没有尽头，永远碰不到墙壁。 不，不是身后！ 许言突然一怔，身下的触感消失，像是来到了太空，无处借力。 四面，八方，全部都没有尽头，只有他孤零零地飘荡在这里。 无尽的恐惧撇开了疑惑，占据上风，将智慧握在手中，看着这蕴含无限可能的‘概念’，在掌中瑟瑟发抖。 “老许！” “宫玺，老许他……” “老猫，尽快撤出体育场，先不要告诉六一……” 莫名的对话跳了出来，一遍遍缠绕在许言的周围，每个字，每个音节都变得很慢，慢到等同于静止。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但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他惊恐地低头，左右转移视线…… 不存在，自己不存在！ 恐惧扼住喉咙，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一年？十万年？ 许言不知道，他只清楚当自己再次注意周围的时候，这里仿若一片虚无，又像是充满一切，两种矛盾的感觉入侵脑海，缠住了心中的恐惧。 突然，无数‘东西’凭空而生，拥挤着他的脑海，将恐惧排出。 但那些‘东西’依旧在膨胀、增生，渐渐充满他的心灵，并试图挤压撑破一道薄膜。 啵！ 一道轻响，那一道薄膜不堪重负，消弭于无形，而一股庞大的波动自许言为中心四散，一直延伸到无尽之处。 “啊……” 许言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下意识用来安慰自己，但当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这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现在的他没有实体，可以说是存在，也可以说是不存在。 他‘环顾’四周，回想着自己被一拳拳砸成碎片，最终失去意识。 过了一会，他伸出“手”，在这片既没有黑暗也没有光明，几乎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空间“挥了挥”，“捏”住了一条同样无法形容的事物。 虽然无法形容，可刚一触碰他便清楚，那是一条通讯，一条信息，一条对某人正在发出，也许对方还未受到的新年问候。 而这样的事物，四周还有很多，多到永远也数不清。 “数据网络，这是蓝星的数据世界。”许言喃喃自语，将那条信息放回原位。 他不是没有进入过网络世界，但这里却和认知中截然不同，这里是真正的，由无数数据组成的世界。 一个位置上与蓝星重叠，亦或者说包裹住蓝星的无形世界。 我这算是因祸得福，不破不立？许言心理想着，思绪一动，漫无目的地向前飘去……或许是向前吧，这里与宇宙一样，没有方向。 一条条数据皆是静止，从“眼前”掠过，不仅是通讯，这里包涵了蓝星一切的数据信息，以一种许言无法表述，但却理解的状态存在。 与他平时进入的网络世界不同，假如网络世界是一块蒸好的蛋糕，是具象出来的。 那这里就是包涵了所有面包原材料的……面糊。 混沌而有形，介于有序与无序之间。 许言静静地飘荡，逐渐开始沉迷于这里，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就像老猫以前说过，一种生命体在获得了其原本没有的感官时，那种从新角度面对世界的情绪，几乎等同于直接观看宇宙大爆炸。 亦或者像天生盲人，第一次恢复视线，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许言逐渐停下，从沉醉中强行脱离。 虽然不知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但他却清楚，短时间内不可能将这几乎无尽的世界看完，而外边还有事情等待着自己。 “还有五秒。”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仿若炸雷响在耳边，不可阻挡的力量降临在身，许言轰然炸裂，化作无形，朝着四处飞散。 无数的数据在眼前掠过，冲刷着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体育场中发生的一切，看到了零号城市疑惑，兴奋又惊恐的人群，看到了其他地方不安且普通的角落。 这一刻，他看到了整个蓝星！ 除此之外，还有着无数很特别的东西，那是一条条被加密过的数据，后面蕴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以及随手可握的权柄。 比如那口充能完毕的空间站轨道炮，许言轻而易举便能挑拨某个节点，让其瞬间将零号城市夷为平地。 这里不是蛋糕，而是面糊，一切的加密锁链等同虚设，全都以最基础的原材料，搅拌在这锅原始汤中。 但就在这时，还没等许言看清那些锁链背后的信息，一股可以被称作疯狂的感觉占据了脑海。 痛苦，焦虑，不安。 许言在解决陈艺平行世界的问题时，曾体验过拥有360°视角，那是种奇妙的感觉。 而现在，这种感觉仿佛脱缰的野马，冲刷着他最后一点理智。 这感觉不再是向外，而是向内！ 就像身前有一间球形屋子，一个人的视线连接到了摄像头，可以观察里面的一切。 可如果屋子中，墙壁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摄像头，没有一丝空隙呢？ 视线连接到所有摄像头，那个人可以全方位的看到屋子中所有角落。 同时，从每个角度。 这时，他可以看到很多个自己在与自己对视，其他的自己也能看到很多个自己在与自己对视。 许言便正在经历这种感觉，这种突然降临，足以把人瞬间逼疯的感觉。 极致的奇妙，但也极致的疯狂。 ……………… 体育场中，原来的舞台早已塌陷成废墟，但却成了异种人最后一块屏障。 领袖脸色惨白，死咬牙关，高举双手，撑起了一道直径十米左右的光罩，尽力阻挡着天空中的爆能炮火，以及不断袭来的能量弹药。 绝对防御，这是一项几乎没有进攻手段的能力，最多是敌人主动送上门，将脆弱的位置暴露出来，才勉强能够击杀或造成伤害。 所以无论领袖的底蕴有多深，此时也只能被动防守，为其他手下提供庇护。 异种人中甚至有传言，倘若领袖的天赋随便换个有杀伤力的，他也许都不会选择现在这条理念道路。 但传言无论是真是假，此时领袖身边只剩下七八位异种人，其余的少部分被炮火洗地当场击杀，剩下的大部分则被套上项圈生擒。 局势已经注定，领袖吃力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不断盘旋开火的战机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后悔自己不应该过于相信k，不，不是过于，而是一点也不能相信。 现在的场面都在k的掌握预料之中，k虽然不会偏袒联邦，但他是个疯子啊，疯子可以对任何人笑，但也可以掀任何人的桌子。 领袖甚至已经想到，当自己被生擒，当这些和自己拥有相同理念的同伴被逮捕，异种人怕是会真的迎来末日。 南半球的激进派无人压制，疯狂的报复正是联邦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而一些普通人的死亡，这代价，某些人完全可以笑着接受。 噗！ 终于，在悔恨之中，领袖吐出一口鲜血，双臂再也只撑不住，缓缓摔倒在地。 头顶的光罩轰然碎裂，天空中的战机只是盘旋，不再开火。 而将舞台包围的‘唯一生还者’，则全力压制，慢慢靠近。 领袖已经力竭，其他的异种人最后一根弦也彻底崩断，想要还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这时，大口喘气的领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黑影正在下坠。 k像失去生命的飞鸟，以不合乎常理的速度落下，仿佛他的身体是一团棉花做的，不似普通人的密度。 …… 另一边，老猫躲过巨无霸的踩踏，翻滚着奔向许言的碎片，怔怔地瞪着右眼，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嗬……嗬……” 他想说点什么，但吼叫了半天，却只能无意义地摩擦着声带。 许久，老猫将身上的童装脱下，第一次与宠物猫无异，以皮毛充当外套，把许言散落的碎片简单收拢，用衣服兜好，背在身上。 然后转身捡回了那条左臂，低着头，慢慢地朝着通道方向走去。 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老猫深吸口气，旋即停住。 看了看地上笼罩自己的影子，抬头看到了衣衫褴褛，满臂划痕，头发披散的六一，以及那张痴呆的脸。 ……………… 外区，某栋写字楼内，为了生计而加班的男人伸了个懒腰。 新年夜加班他已经习惯了，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家政机器人的销售岗位就是这样，业绩说话，所以没有成家的他愿意牺牲一切时间来工作。 但别说，虽然是新年夜，但庆祝的同时，人们也在着重享受生活，老式的家政机器人有时很难满足需求，这样的情况下，他今晚的战况还算不错。 “啊～连直播也没看，要不今天先这样？反正这几单的收获也差不多了。” 男人自言自语，安慰完自己后起身关上电脑终端，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外套准备离开只有他一人的公司。 然而，就在他刚刚命令系统关闭灯光后，漆黑的办公区突然响起一阵声音，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他慢慢退回原地，扭头看向样本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谁临走前没有关机？样本耗电也算在本组的支出里啊，真是的！” “小蓝，把样本关机，定好设置，每天下班检查一遍。” 话音落下，可公司系统小蓝却并没有回复，办公区一片死寂。 突然，砰的一声，样本间的房门被从里面猛然推开。 ……………… 外区，某几条相邻街区。 这里是流水线工厂的聚集地，许言曾在这里与某位联邦高层秘密相聚过。 此时，憔悴的流浪汉走进这里，平时人就很少的街区，此时更是见不到半个鬼影子。 但他很高兴，这意味着没有人将他赶走，他可以在这里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享受铝箔袋里的美食。 随便找了个巷子，流浪汉将肩膀的抗议木牌放好，狂欢的节日让地铁通畅，赶到这里后，袋子里的熟肉还是热的。 “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他蹲在地上，想着那个送给自己食物的独臂女孩，想着对方琥珀色的眸子，轻轻笑了笑。 打开袋子，轻咬一口冒着热气的烤肉，鲜嫩美味的肉汁流淌到手上，但还没等流浪汉细品，突然的动静便惊醒了他。 他狐疑地探出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间仓库，如果没记错，那里是用来储存廉价或者不合格机器人的。 而此时，仓库的金属大门一颤一颤，一声声闷响从中传出，逐渐撞出了一道隆起的弧度。 咣！ 大门被巨力甩到墙上，流浪汉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看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无数的机器人犹如潮水一般涌出，不仅是仓库，街区周边的库房，流水线的房间，密密麻麻的机器人跳出窗户，汇聚在街道上。 一条铁灰色的洪流奔涌而出，完全没有考虑踩踏，就像是一群追寻猎物的丧尸，朝着内区的方向狂奔。 猩红的双眼，从来都没有此刻这样令人惊骇。 第三十八章 浪潮 “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听到了，是你的肚子，怎么，没吃晚饭？” 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站在两侧，守卫着一道大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布雷拉安保公司，蓝星最大的连锁安保公司，分部遍布每个城市，主要负责为雇主提供合法的武力支持。 其总部设立在零号城市，是内区首屈一指的顶尖企业。 当然，能掺和这种生意且做到垄断的，背景不会籍籍无名，事实上，布雷拉安保公司的背后，站着的就是泰克工业。 其武器配备完全是顶尖水准，大部分属于联邦军退役型号，小部分甚至就是在役产品。 而除了人工以外，泰克工业的老本行——智能机械，也在这里有着宽阔的舞台。 此时，新年夜，两个男人守卫在大门之前，嘴上轻轻松松，但动作上却是一丝不苟。 无他，这道大门背后，储存着布雷拉安保公司几乎是最顶级的作战机器人，甚至部分型号因为成本太高，没有入选联邦军机械海作战序列，被泰克工业发配到了这里。 这些同样隶属于t1级别的智械，相比于内区的仿生机械伴侣，它们几乎没有过多的情感模拟，而是将战斗智慧这一属性，在技能树上点到了极致。 换句话说，虽然是t1级，但它们的逻辑中没有丝毫人性的概念。 同样，这些机器人也是蓝星唯一不在对外交易选项中的“球产之光”产品。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为什么总部要把这里的联系与外界中断，还要加班次看守？” “不清楚。”男人摇了摇头，“他们连我的终端也没收了，谁知道今晚外面有什么事发生……” 咔嚓。 话刚说到一半，清脆的响声从背后传来，亲自守卫在门前男人转过身，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总部，有行动指令？”一个男人看着黑漆漆的储藏室，在频道中询问。 “没有。” “没有？那是谁下达指令，打开了地下储藏室？” “稍等……我……查……” 尖锐的电流杂音充斥耳机，通讯忽然中断，两个男人凭借职业素养立刻反应过来，端起枪口后退到储藏室内，防备着可能到来的敌人。 “见鬼了，谁胆子这么大，敢来这里偷鸡摸狗？” “小心一点，能到这里来的，都不能小……” 话语再次被打断，男人心头一颤，纵使多年的雇佣生涯，也让他在此时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枪口对外，是用来防备外面可能到来的敌人，而现在，一条冰冷的手臂正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红色的朦胧光芒从背后映照，将他的影子印在地上。 ……………… 轰隆……轰隆…… 布雷拉安保公司总部外，人们惊恐地寻找着声音的方向，还没有从“内区发生了什么”的疑惑中回过神，接着便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地面在震动，犹如千军万马地踩踏，四面八方尽是轰隆隆的声响，仿佛闷雷响在身侧。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跟随自己出来的家庭管家，突然失去了控制，朝着体育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仅仅是管家，街旁的商厦中，巷子里，无数的智能机械汇聚到一起，由溪水聚成河流，湍急地向前流淌。 期间不断有新的个体加入，它们有的从门内跑出，有的直接破窗而下，跳入了这条河流。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威势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奔腾着跑向下个街区。 人们心中一片茫然，摸不到头脑，但心中的惊慌没有消失，因为那轰隆隆的声音还在靠近，震动也愈发剧烈。 突然，不知谁传出一声尖叫，所有人回身望去，看向了后面街区的入口。 一道高达十余米的浪潮翻腾着吞噬一切，涌进了这条街区，就像是末世电影里，席卷城市的海啸。 可零号城市四面无海！ 人们本能地逃窜躲避，后退着进入商厦，不知所措地看着外面。 那是一道比刚刚离开这里的河流还要庞大的洪流，一道由无数机械组成的钢铁洪流！ 轰！ 十余米的钢铁浪潮拍下，强大的气势拍在所有人的心头。 它们由无数种型号组成，管家，服务员，助手，甚至没有人形的智能前台！ 它们揉杂在一起交叠前行，下面的个体在奔跑，叠在上面的就踩在肩膀上，而更多的机械个体维持不住平衡，则是手脚并用，以各种可能的姿势前进。 犹如失去理智的丧尸，双眸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洪流继续前进，摩擦着两侧的建筑，发出刺耳的声音，带起阵阵火花，一块块玻璃被震碎，绞进了这支没有理智的大军。 砰！ 衣衫褴褛的独臂女孩不断后退，抵住了布雷拉安保公司的大门，用力拍了拍，却如何也无法打开。 但庆幸的是，这条洪流只是向前奔腾，并没有像水一样渗透进所有缝隙。 她琥珀色的眸子瞪大，看着眼前无数失控的同类，一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械灵先生？” 疑惑之余，女孩原地转了个圈，四处打量。 她感受到了许言的存在，似乎就在自己身边，却如何也找不到影子。 “您在这里吗？”女孩尝试着问道。 旋即，那股感觉瞬间达到顶峰，仿佛她的询问惊醒了一位庞然之物。 女孩踉跄着后退，她感觉到了许言，那位械灵先生无处不在，像空气般充满每个角落，将她紧紧包裹。 与此同时，无数……不，一股视线落在女孩的身上，死死地盯着她。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股视线，却让女孩生出了一种被包围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看着她，从所有角度将她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三维空间，一道视线怎么可能同时看到正反两面，更不要说所有角度。 可女孩就是生出了这种奇怪的感觉，那视线无所不在，无形压迫感降临，让她第一次自主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她毫不怀疑，也许下一刻自己会因为无法承受这股视线，从而选择自我解体。 砰！ 布雷拉安保公司的大门被从内推开，一队只为战斗而生的机器人走出，汇聚到了钢铁洪流的末尾。 同时，那股视线骤然消失，让女孩松了口气，无力地滑坐在地，瞪着眼睛一阵失神。 可她依旧感觉到，许言无处不在，械灵先生无处不在。 ……………… 如果从天空向下望去，零号城市，这座蓝星最繁华、最大、最中心的城市，在这个本应被点亮的夜晚，正在一点点熄灭。 从外至内，黑色的浪潮汇聚成完美的圆形，正在吞噬整座城市的光芒。 最中心那一点明亮，就像是唯一的礁石，以体育场为中心，不断承受着浪潮地拍打。 原本深入生活的智能机械一下子变成了野兽，浪潮所过之处再无它们的身影，除了加入，没有第二种选择。 内外区交接处的防守脆得像纸，重武器还没有发挥作用，便被瞬间吞没。 黑色的大海汇聚到城市中心，包围在体育场外，不畏生死地朝着屏障冲锋。 最初之时，无畏的冲击只是徒增了一堆废铁，但没过多久，八根金属柱闪烁两下，屏障便瞬间关闭，洪流猛然翻腾，攀上了体育场边缘。 不仅如此，天空中的飞行器打算阻拦，但刚开两炮就彻底没了动静。 许言疯狂的思维肆意蔓延，同化接手着一切可以掌控的事物，机械、通讯、系统…… 人类发展到如今的阶段，全部的文明道路都依托于科技，依托于数据。 而这颗蓝色星球的文明骨架，正在被他一点点吞噬、感染、腐化。 此时，在蓝星之上，他便是天命！ 第三十九章 临界线 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一怔，k像麻袋一样坠落在地，激起一圈尘土。 “咳咳咳……” 干呕似的地咳嗽从坑中传来，k双膝跪地，单手掐着脖子，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绿色的血丝布满瞳孔，口中吐出一滩带有荧光性质的青色液体。 “咳咳咳……” k狼狈而诡异的模样展现出来，周围的‘唯一生还者’队员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7.57秒。” k心中默念着这个时间，他从体育场顶部坠落，算上他身体的特殊，也用了7.57秒的时长。 这7.57秒在许言来说，过得相当之慢，但对于k来说，却仿佛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犹如刹那。 “天命给你了，怎么做，看你了。” k低声自语，突然放声大笑，狼狈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上衣服的灰尘与褶皱。 而另一边，不远处，异种人领袖被搀扶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皱着眉头看向k，不清楚他在搞什么鬼。 但这不重要，跳动着蓝光的冰冷枪口，就抵在领袖等异种人的胸前，将最后负隅顽抗的他们制服，戴上了特制项圈。 k想要做什么真的不重要了，领袖现在只想冲过去，将掌心对准k，用光芒撑破这个疯子、怪物的胸膛！ 就是因为他！自己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异种人本应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也彻底被黑暗碾碎。 等待着异种人的，将是自投罗网式的围剿与毁灭。 “疯子！怪物！” 领袖死死咬着牙，看着躺在地上大笑的k，对这个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异种人的怪物，恨到了心底。 “带走！”为首的特遣队领队摆了摆头，吩咐道。 可旋即他便发现，频道中没有任何回应，周围的队员也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命令。 领队一怔，下意识拍了拍头甲的耳部，再次确认，通讯频道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他以为是哪里出了故障的时候，一阵轰动整座体育场的声浪传来，那是周边近十万观众的尖叫与惊呼！ 无数的机器人从体育场边缘爬了上来，堆砌起人墙，硬生生爬进了场内。 它们像野兽一样挣扎地跳下，在无数落地声中，仅凭身体的坚硬来抗住冲击力。 它们越聚越多，翻滚着从四面八方现身，就像成群的行军蚁即将啃下一具腐尸。 黑色的洪流没有理会观众的惊慌，笔直的，疯狂的朝着场间狂奔。 “索敌！” 领队摘下面甲，通讯中断，仅凭肉嗓下达了指令。 可让这些精英士兵惊骇的是，远处的电网失灵了，数十具巨无霸将炮口对准了他们，而他们自己却再也无法移动。 ‘唯一生还者’作为铁血之气第一的特遣队，退缩永远不在他们的人生选项之中，可他们的外甲却不听使唤，拒绝了一切指令。 原本提供多方便利的外甲，此时变得坚硬如铁，犹如牢笼将他们定在原地，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而反观场内的异种人，脖颈上的金属项圈闪过花火，瞬间失灵，纷纷挣脱，朝着舞台废墟赶来。 “天不亡我……” 领袖忍住喉咙间的腥甜，任由手下帮助自己摘掉项圈，整整地看着从四处涌来，很快便占据了体育场的机械大军。 他有些失神，回头看了看还在大笑，对周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k。 领袖第一次觉得，这个家伙是如此的陌生。 “你可真是个疯子……” “领袖，该走了！”身旁的异种人环顾四周，提醒道。 领袖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最后凝重地瞥了一眼正在起身的k，带领着手下越过封锁，钻入了来时的地道。 …… 另一边，六一失神地看着老猫，看着他背上的一兜碎片，嘴唇剧烈的颤抖。 “老……老……老许……”她声音沙哑，双手无处安放。 老猫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周围涌来的钢铁洪流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扳子姐，先出去再说！”他只能这么应付。 “是不是老许？”六一指着那一兜碎片。 老猫还没来得及回答，眉心紧皱，瞬间提起了心脏。 他发现那些潮水般的机器人，正在有目的性地向他们跑来。 “快走！” 老猫实在顾不得解释，一步跳出，狠狠咬了一口六一的小腿，然后背着许言的‘尸体’狂奔。 果然，六一猛然转身，紧跟着老猫的身影，目光却一直放在那包碎片，以及断裂的左臂上。 可那些机器人的速度太快了，越过观众的它们拥有同一个思想，既令行禁止，又举止疯狂，完全突破了型号的限制，不顾后果地执行着某种命令。 很快，它们将六一与老猫围住，没有任何停顿地蜂拥而上，将二人包裹成一个铁球，朝着场外滚去。 铁球内，些许光亮透过缝隙传入，可老猫二人却是天翻地覆，被翻滚的头晕脑晃。 突然，一道声音自耳机中传出：“忍着点，带你们出去！” 老猫和六一同时一愣。 “是你吗，老许！” 反问石沉大海，耳机中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六一却是瞪大了双眼，尽力保持着平衡的同时，心里像是做了个过山车。 她确定那是老许的声音，绝对没错！老许还活着！ 但那道声音简短而急促，用得是人类原声，铁球中的二人明显感觉到，许言的声音中在压制着什么，带着一股极其强烈的疯狂与失控。 就像间歇性精神病人，挣扎在清醒与混噩，理智与失序之间。 亦或者是在不足十厘米的道路上行走，两侧尽是深渊。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k的身影消失在了体育场内，无数智能机械涌进场内，带走了六一和老猫的同时，也在搜寻着k的影子。 那不是许言清醒的命令，事实上，许言现在很不清醒，这支钢铁军团的一切行动，都在顺从他的潜意识。 比如救走六一和老猫，比如寻找k，比如……议会大厦。 他的意识疯狂地腐蚀着所有，接管着蓝星上的一切，但诡异的是，议会大厦是块难啃的骨头，那是他遇到的唯一阻碍，即便天空中的战舰也被他所掌控，可那座人类文明的中心，依旧牢不可破。 更加不能理解的是，k凭空消失了。 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许言的视线，但k就是诡异的从体育场消失了。 来不及思考，许言的状态也无法思考，他挣扎在清醒与疯狂之间，不停地在两种状态中切换。 接管一切数据给他带了天命般的能力，但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他已无力占据主动权，而接管的数据越多，疯狂的状态也愈发强大。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潜意识行动，只有他的清醒意识，还在与失控的疯狂对抗。 于是，钢铁洪流离开了体育场，冲击向了那座高耸入云的议会大厦。 而天空的那些飞行器，战机群，战舰，也缓缓移动，跟随着洪流一起前进。 不仅仅是零号城市，整个蓝星都在颤抖，无数城市中都在发生着相同的一幕，所有机器人突然成群结队，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狂奔，或是冲击着当地的重要地点。 它们疯狂地破坏着眼前的一切，瘫痪着所有设施，而唯一没有迈出的一步，唯一的那一条临界线…… 就是向人类这种生命体，发起攻击。 第四十章 不同态度 砰！砰！砰！ 蓝色屏障笼罩在议会大厦之外，阻挡着蚁群般的机器人，以及天空中不时降下的炮火，甚至战机群的自杀式袭击。 炮口闪烁出白光，笔直落在上面，闪耀出刺眼的火花，激起了屏障上的阵阵涟漪。 这里是零号城市的最中心，也是整座城市……整颗蓝星最后一点光亮。 议会大厦作为文明心脏中的心脏，遭受到如此猛烈的进攻，整颗蓝星理应进入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 可距离体育场封锁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议会大厦已经在被动防守中度过十余分钟。 这颗心脏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沙包一样承受着各种手段的进攻，稳稳地矗立在原地。 这并非是懦弱举动，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反击计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许言的思维无限扩展，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意识控制，除了议会大厦以外，整颗蓝星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掌握在他的手里，被潜意识肆意支配。 人们在黑暗中惊慌摸索，在原地的角落中恐慌不安，手里的数据终端成了手电筒，而伴随着议会大厦附近的战斗开始，连这手电筒也是不受控制，强行关机，失去了最后一点作用。 漆黑的冬夜里，蓝星一切与电有关，受数据支配的事物，无论是否接通网络，全部陷入瘫痪，仿佛凝固。 寒冷蔓延进了房间，除了零号城市以外的其他城市里，人们或是就近躲藏，或是躲在家里，失去了光源的他们瑟缩着身子，听着外面愈发激烈的动静…… 那是无数失控机器人正在破坏，毫无意义，毫无目的地破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生活突然就在这个应该庆祝的日子里，一下子变得像影院烂片一样。 那些三流导演总喜欢把智械危机搬上荧幕，侮辱着观众的智商，可现在，这种事情好像正在发生。 “现实果然比电影魔幻许多。”部分人默默地想着。 就像许言多次疑惑的那样，这里的人们对于智械危机的定义——就是侮辱智商的幻想，其荒谬程度比肩于地平论。 如果不是无法联网，那些凤毛麟角相信智械叛乱的人，一定会在论坛上向全世界冷嘲热讽，然后摩拳擦掌，准备在乱世闯出名头。 但情况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由许言潜意识支配的机器人们，不是整齐划一的叛乱，而是一群四处疯咬的野狗。 只不过其他城市过于悲催，距离首府太远，而一些靠近零号城市的城市，则是一片死寂，那条钢铁洪流早就趁着夜色出城，凭脚力涌向零号城市。 ……………… “四号城市的机械叛军已经到了，目测正在向议会大厦支援，它们怎么会这么快？”一个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开口说道。 现在议会大厦对外的联络已经中断，只能凭借着仪器在楼顶远望，来确定敌人的动向。 房间中照旧温暖，男人身前不远处，一位叼着烟卷的老人点了点头，关上窗户，将蓝色屏障的涟漪挡在外面，转身靠在原地。 “四号城市出人才，是航天领域重地，如果没猜错的话，赶来的机械叛军应该是还未出厂的机械海作战序列。”老人吐出一口烟气，“它们的速度当然比外面那些发疯的家庭管家要快。” “但同时武力配备也要强得多。”带着头套的男人接道，“屏障还能撑一段时间，大概两三天左右。” “嗯～”老人不在意地挥着手，“撑不了，异变太过突然，备用能量源有一部分没有回拢控制，头顶还飘着四艘行星级战舰，全火力输出顶多撑到天亮。” “你别忘了还有城市外的军备库，那里的东西不知有没有动静。” 说到这，老人吸了口烟，坐到男人身前的沙发上，摇了摇头： “大卫失算了，他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您好像并不着急。” 老人笑了笑：“不着急，k的行事手段虽然疯狂，但在度的把握上还算有章有法，换句话说，他是一个不愿让事情脱离掌控的人，这样的人不是个赌徒，所以结局不会太坏。” 袅袅青烟弥漫，外面炮火爆裂的动静近在耳边，老人却不为所动。 “会长。”男人犹豫了一下，“有时候，没有亲自下场的人，不一定不是赌徒。” “若是找了个赌手下场，自己在背后等结果，这样的人才是赌徒中的赌徒。” 听着手下的话，老人愣了愣，烟蒂烧焦了过滤嘴，随后回过神将其熄灭： “不会的，你是想说，k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值得他看重的人？” “不可能。”老人重复一遍，“那些人虽然被他看重，一位又一位，但k绝不会将外面这种情况托付给别人。” “这是人类的母星，除非李查德复活，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第二个人。” “况且……这颗星球上，除了他，也没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凝视着身前的屏幕，窗户虽然关闭，但通过屏幕依旧可以看到外面的炮火连天，无数机器人前赴后继地冲向蓝色屏障，然后化作缕缕轻烟和废铁。 “会长，大卫议员要召开紧急会议。” “嗯，我抽根烟再去。”老人点了点头。 ……………… 会议室中，大卫·克罗蒂眉头紧皱，看着还未到齐的议会，用力握紧了拳头。 “大卫，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 “我解释？外面这种形势，你难道不应该去问问k？”大卫·克罗蒂嗤笑一声。 “那天上的战机呢？‘唯一生还者’主力呢？头顶为什么会有战舰？为什么现在议会大厦成了一个只会挨打的空壳？为什么我们失去了整颗母星的控制？‘下水道之光’那边已经成了瞎子！” “我说了，你应该去问k，作为盟友，你应该去找他问个清楚，这颗星球上，除了他还能有别人这么发疯？”大卫一拳砸在桌子上，凝视着发问议员的视线。 他的额头有些湿润，前所未有的紧张局势让他顾不得禁忌，直接当面挑明了议会内部的拉帮结派。 “你与k是盟友，还有你，你，你们紧张吗？那为什么来问我？” “今晚我将彻底解决掉母星的心腹大患，异种人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是k！是他将一切打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你们不是心系人类吗？我早就说过，为了进步，为了整体的进步！个体的牺牲是值得接受的！” “如果你们有疑问！就带着你们的圣母心，去找你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盟友！” 场面瞬间凝重，发问以及被指到的议员默不作声，但丝毫没有退缩地与大卫·克罗蒂对视。 “可以接受？这是人类的母星！我们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地步！我们甚至活的很安逸！就开始用牺牲个体，成全整体来做理由了？如果需要牺牲的个体是你呢？” 大卫·克罗蒂眉头放松，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绪，开口说道： “居安思危，进步的机会，是任何时候都要抓住的，这么多年来，你们最想做的不就是毁掉脚下的那具尸体吗……” “好了！”有人猛拍桌子，打断了争吵，“是不是有些跑题了，现在大厦成了孤舟，我们最应该做的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平息动乱。” “我同意。”又一位中立议员开口，“现在不是争论那具尸体的时候，几百年都没个结果，现在这个时候吵什么？” “总指挥呢？能联系上么？” “一切对外通许手段都断了，如果k真的接手了蓝星的一切，地外联邦军高级序列虽然使用的是特殊算法，但命令传不出去，他们只会观望和试探，这段时间虽短，但也足够k做些什么。” “他想占据蓝星，将这里归为己有？不可能，他不可能突破限制。” “他活了这么多年，比在座各位加在一起活的时间还要长，谁知道他找没找到绕过限制的方法。” “我早就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居然还想着利用他。” “一届届议会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能拿他怎么办？” …… 第四十一章 觉醒 数据世界中，许言的意识横冲直撞，在无形的空间中奔腾。 蓝星的一切设施瘫痪，以数据作为骨架的文明成果在一夜之间崩塌。 但这并不意味着全部都要推到重来，或者一发不可收拾，而是因为许言强行介入接管，潜意识又无心去管谁家的灯亮没亮这种小事。 所以蓝星如果没有云层，就可以看到整颗星球在瞬间熄灭，一切的事物都陷入了刀耕火种的境地。 而事实上，数据依旧包裹着这颗蓝色星球，那无形的世界依旧存在，只不过正在卷起着足以翻天覆地的风暴。 在三维空间，一道视线不可能同时看到正反两面，但许言视角已经脱离了这个限制，游荡在数据中的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以任何视角，观察到蓝星上任何与人有关的事物。 就如同那个有着琥珀色瞳孔，从海底城市逃脱的仿生女孩，她感觉到许言无处不在，自己周身都被其看的清清楚楚。 许言睁开眼，同时看到了女孩的身前，身后，头顶，脚下，这样全视角的观察足以比肩天神的目光。 但同样，带来的体验落在身上，则是无法理解的折磨与疯狂。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了第二个选择，当许言置身于数据世界中，就没有闭眼这个选项。 而当他的思绪被k的声音炸开，彻底涌向全世界的时候，这令人疯狂的目光也投向了整个世界。 全视角下观察整整一颗星球，事无巨细的看着每一处角落，加上人类文明本就无处不在的庞大数据…… 强大的压力与无法理解的疯狂降临在身上，犹如跗骨之蛆，又像是拥有生命的毒液，一点点吞噬者许言的理智。 他挣扎在无形的世界中，死死地守着心中最后一点光亮。 他不清楚自己一但被疯狂所吞噬，是否还能继续活下去，亦或者是别的结果，但古有范进中举，今有各种被吓傻的例子摆在眼前…… 没有理智，那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 现实世界中，议会大厦的战斗还在继续，独立于世的文明心脏本应拥有最强的防御，但此刻却显得如此弱小，蓝色屏障似乎随时都会破裂。 周围的楼宇中，房间的灯光疯狂闪烁，时而熄灭，时而亮到了功率极致。 建筑里的各种设施也是不时重启，终端不断在开关机中切换，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电梯自顾自地上下移动。 而公寓楼中，人们惊恐的发现，房间内的温度忽高忽低，家里的智能设备完全不听指令，在疯狂的自主运作。 这不是零号城市独有的景象，蓝星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是如此。 人们虽然安静的像是鼹鼠，在黑暗中不知所措，但一座座城市仿佛自己活了过来，开始自娱自乐。 而距离议会大厦两个街区的位置，高大的启发者雕像矗立在这里，周围的景观灯频频闪烁，加入了这场没有生命的狂欢。 在雕像的头顶上，k双手交叉，紧贴胸口，低头俯视着不远处的战斗，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周围的景象意味着许言到了关键的时刻，是被无法理解的疯狂吞噬，还是适应下来，保持理智，就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了。 冷风吹拂着身躯，他放下双臂，看着活过来的城市，笑容更甚： “这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撑过来呢？” ……………… 砰！ 由机器人组成的金属球终于停下，撞到了布雷拉安保公司门前的柱子上。 机器人四仰八叉的散落一地，但立刻起身，朝着议会大厦的方向跑去，只留下头晕目眩的六一和老猫，呆呆地站在原地。 “老猫！老猫！你听到了吗？老许还活着！”六一反应过来，蹲下身不停晃悠着老猫。 “再晃我就吐了。”老猫跳到一边，环顾四周，“我听到了，但我更好奇……他是准备向直立猿宣战吗？” 见多识广的老猫思索着，他在路上就反应了过来，并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但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可不符合许言的性格。 “他到底怎么了？”老猫皱着眉头，有些担心许言的状态。 “是你们？你们见到械灵先生了吗？” 独臂女孩走了过来，琥珀色瞳孔一闪一闪，疑惑地看着老猫二人。 “是你？你怎么……” 六一正处于惊喜状态，回身看到这位海底城市的特殊工作者，便开口问道。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耳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噪音，打断了询问。 同样，老猫也是听到这股噪音，但听觉灵敏的他忍耐着不适，从中捕捉到了一声疯狂至极的呐喊，带着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折磨。 “老许？长官！” 老猫猛然瞪大眼睛，按住耳机，试图与许言进行交流。 但耳机中传出的依旧是刺耳的噪音，夹杂着不明意义的呐喊。 与此同时，周围也渐渐响起同样的动静，所有可以发出声音的设备，都在播放着这诡异的噪音，将整座城市笼罩，将整颗星球笼罩！ “嘶……” 六一眉头紧皱，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也听到了噪音中许言的呐喊，但这股声音就如同拥有魔力，让人打心里惊颤，折磨着精神，就像大脑皮层有无数小虫爬来爬去，不痛不痒，但却难受至极。 “老许……” 她尝试着通过耳机取得交流，她相信许言能够听到。 “老许！老许！” 六一不停地喊着，而另一边的老猫早就捂住双耳，不知是不是生理结构不同，他对于这种魔音更加敏感，强忍着没有在地上打滚。 独臂女孩眨了眨眼睛，先是环顾四周，然后低头看向六一，脑子里不明所以。 她以为是六一耳机的信号不好，所以歪着头想了想，索性上前蹲下，伸出手指，轻点在了耳机上面。 “老许！” “械灵先生？” 二人同时开口，话音刚落，天地寂静。 仿佛天神般的目光投来，无形的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 六一怔在原地，不适的影响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感觉，好像许言正在注视着她，就如同小时候第一次逃学，那种分明看不出情绪，却又带着宠溺和严厉的淡青色眸子。 “老许……”她轻轻地开口。 …… 而身旁，独臂女孩眨了眨眼，除了那股奇怪视线再次降临，她还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进入自己的身体。 最开始如溪流，随后是小河，然后是大江，最后是奔腾的无尽大海。 磅礴的数据涌入，女孩下意识松开了手，僵硬地瘫倒在地，直愣愣的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电流与火花不时在身上闪烁。 仿生皮肤出现了焦糊，女孩一抽一抽的，像是短路了一般。 可在她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寻找已久的械灵先生，看到了那道如烈日般的背影。 那是如此高大，如此的不可理解。 但那道背影却正在远离，步伐坚定地消失在视线中。 可驳杂的数据依旧在灌输，女孩的视线又仿佛透过云层，看到了广阔无垠，深邃无边的宇宙，一时痴迷。 那无数星星组成的星系，由星系组成的星云，再到更大的超星系团…… 极致的无限逐渐凝聚，勾勒出一道刚刚消失的背影。 “械灵先生。” 第四十二章 小家子气! 疯狂如潮水般将许言吞没，侵蚀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将他拉向无底的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了六一的呼喊，听到了老猫的叫骂，听到了那位有着一面之缘的女孩的问候。 灵智中闪过一抹微光，过往如云烟般消散，化整为零，又重新凝聚。 这片无形的世界没有方向，没有距离，所以在感知中，似是极远，又似是极近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宣泄口。 癫狂的许言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动身前行，像是挂着尾焰的陨石，一股脑钻了进去。 他坚守着自己的理智，坚守着灵智中那一抹微光，进入宣泄口后在一片诡异绚丽，不断流动的色彩中飞速前进。 那色彩不同于宫玺的油画，而是带着朦胧光芒，流转不息。 随着他的前进，跗骨的疯狂一点点褪去，让他的压力顿时轻松不少。 但回过神一感知，才发现并非是疯狂褪去，而是周围不断有绚丽的色彩融入“身体”，以至于无形的他逐渐有了视觉上的变化。 彩色的光芒由内迸发，许言此时就像是原始的火药烟花，又像是天空中带着长长尾巴的彗星。 逐渐的，他慢慢习惯了统御那庞大的数据，理解了那近乎升维般的视角。 这种感觉就像是感冒生病，脑袋昏昏沉沉，但突然间喝了一杯藿香正气+风油精+牙膏+无添加薄荷粉+芥末，凉气与通明直冲天灵盖！ 只不过那是肉体的感觉，而许言则是精神上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停下来，但蓝星的一切正在远离，他精神抖擞，仿佛正在朝着无边的宇宙深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许言的速度开始放缓，紧接着被高高抛起，停滞在了最高点。 时间仿佛静止，许言有些失神，他看到了身后的蓝星，看到了那条彩光通道正在消失，这时他才明白，那哪里是什么通道，而是无数星辰因为极快的速度留下的残影。 同时，四周的景象也刹那间映入脑海，许言正置身于星海之中，渺小的如一粒沙子。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宇宙如此之近，那浩渺的深空，无垠视界的星辰，焦点般的星云，烟雾般的尘埃。 诡丽的色彩斑斓涌现，世间之无穷尽者，正将他包裹在内。 这个瞬间，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自深空中传来，那是无法抗拒的邀请，是母亲的怀抱，是挣脱枷锁，重归源点的冲动。 许言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为更加渺小的存在，四散着扑向星云之间。 他突然厌倦了一切，厌倦了上辈子、这辈子的糟糕生活，无穷的宇宙正朝着他敞开胸膛，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一探究竟。 未知与好奇占据了顶峰，驱使着他加速分解，融入星海。 他感觉自己拥有了身体，尘埃云团勾勒出曲线，星云与黑洞填满了他的身躯。 他的大脑在闪光，那是星核在转动；他的臂膀有力，那是黑洞在吞噬一切；他成了一尊巨人，那是时空在为他塑型。 砰！ 脑海遭到一下重击，痴迷的许言瞬间清醒，身体骤然回缩，以来时百倍千倍的速度朝着蓝星飞去。 直到视线一闪，由黑幕遮眼而过，他再次回到了与蓝星重合的无形数据世界。 “宇宙……无限……”许言心中呢喃。 那一下重击无法形容，远远超出认知，如果非要说…… 他在那个瞬间看到了包容一切的“无限”。 稍许，许言冷静下来，将视线投向世间，蓝星一览无余。 心思念动，城市中暴动的机器人纷纷停下，无力地瘫倒关机，只有零号城市议会大厦处，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许言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只要自己愿意，一号城市，太空站的轨道炮，都可以瞬间将议会大厦摧毁。 不仅如此，整颗蓝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可以将这颗星球奴役，人类的文明骨架不仅不会造成阻碍，反而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毁灭母星，成为远超人类的“神”，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事情。 有那么一个瞬间，许言确实冒出了一个念头，但没过多久，他便按下了这个想法。 “小家子气！”他心中摇头，笑着自语。 ……………… 暴走的机械军团虽然停下，但各地城市依旧陷在黑暗之中，通讯断绝，秩序被强行凝固。 许言这么做不为其他，只是想少些麻烦，毕竟光是全人类的通讯就是一股不小的数据流，很容易让他分心。 他的确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有半点马虎。 议会大厦方向，许言飘荡在无形的世界中，这里仿佛另一个纬度，因为速度过快，现实世界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 他先是看了一眼六一等人，确认没有什么事后，心思念动来到了议会大厦外。 天空中的战舰还在开火，无数机械军团还在送死般地朝着屏障撞去，削弱着屏障的能量。 如果细心就会发现，攻势表面上依旧猛烈，但却没有试图再进一步。 许言心中点头，将进攻的力度维持在这个状态，给予里面的议员压力，同时，他意识蔓延，进入了屏障之中。 当他恢复理智，可以完全控制自己后，议会大厦的阻碍不再是滴水不漏，这让许言有了可乘之机，也是他现在最想做的。 翻阅一遍联邦机密数据库！ 当年入侵战争发生了什么，关于异种人的历史，以及异种人为什么无法离开蓝星……还有其他种种问题，只有联邦的机密数据库可以找到答案。 更重要的是，许言怀疑这就是k的目的，甚至k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弄出这么大阵仗，只为杀了自己。 “我来了，你在哪呢？” 许言心中呢喃，带着谨慎，进入了大厦内部。 与想象中的不同，恢复理智的他虽然可以进来，但在这里的感觉和外面截然相反。 如果说许言在外面如鱼得水，顺畅自如，那议会大厦就像是一锅面糊中，有了一个没有煮熟或者没有搅拌均匀的面疙瘩。 滞涩，迟缓，黏糊糊的难受。 许言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看到了某间会议室中，一群气度不凡的人正在激烈交谈，颇有快要打起来的架势。 “议员么？我都打到家门口了，居然没有一点畏缩的表现，也对，首脑毕竟是首脑。” 许言喃喃自语，目光在大卫·克罗蒂那张完美脸庞上停留片刻，便没再注意那边，他们齐聚在一起，正好方便办事。 与其偷听只言片语，不如亲眼看到‘白纸黑字’。 很快，收回注意力的许言开始试着将思维蔓延到大厦每个角落。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以至于让他震惊，蓝星的数据世界他都随意畅游，这一座大厦何至于此？ 许久过后，许言再次集中精神，虽然没有找到滞涩的原因，但却轻松地找到了位于地下的大厦主机。 他朝着地下行进，直接穿透楼层，不再依靠于线路，现在他不同于以往，甚至没有惊动大厦的智能系统。 当然，他一度怀疑，这里根本没有拟人化的智能系统，因为他没“看”到。 心中带着疑问，许言迫不及待地加快速度，当来到主机附近的时候，却忽然愣住，心中一颤。 只见主机所在楼层以下，还有着一片空间，那片空间正在吞噬扭曲着一切的波、讯息、数据。 在许言看来，那就是一个隐形的黑洞。 第四十三章 与神低语 许言注视着“黑洞”，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确认了其影响范围只在下面那片空间，这才松了口气。 那“黑洞”扭曲地旋转，将一切的波吞噬，没有了直接视觉的许言，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犹豫了片刻，许言暂时记下，开始侵入身前的大厦主机。 没有任何阻碍，就像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大门，许言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堪称庞大的数据库。 可让他惊讶疑惑的是，数据库里面竟然一片空白，他连基础的运行程序都没有看到，就好像一个通电的空盒子。 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上了k的当，许言迅速后退，可为时已晚。 周围的景象猛然一变，具现出一间白到极致的房间，许言有了正常的三维视觉，无形的身躯化作光团，静静地悬浮在其中。 “咳咳咳，你应该不会太惊讶，毕竟你刚刚窥见过宇宙的角落。”k站在许言的不远处，平静地说道。 沉默片刻，光团轻轻颤抖，化作人型，细节逐渐精致。 许言化身为人类模样，只不过面目是随即生成的，几乎没有特征可言。 “我以为你会亲自来见我。” “难道不是？”k耸了耸肩，“你没有了身体，而我还是更习惯与人型生命体打交道，这样不是更好？” “会不会太俗了，折腾这么久，最后直接露面？”许言边说着，边小心防备着对方。 “不俗！”k翘起嘴角，“管用就行，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 说着，k轻轻挥手，纯白色的房间中，地面犹如液体般升起一张长桌，两把椅子，皆是极致的纯白。 k率先坐下，并向对面的椅子挥手，示意可以坐下来谈。 许言犹豫了一下，二人刚刚交谈几句，表面过去了两三分钟，可这里是虚拟世界，他能感受到外面连一秒也没有过完。 于是他跟着坐了下来，二人隔着长桌，一时相对无言。 许言面无表情地打量着k，试图从脸上看出什么，同时思考着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可看来看去，k永远都是一副表情，微笑。 也对，都是虚拟出来的，控制表情很容易……许言默默地想着。 这时，k再次挥手，长桌表面融化，升起了两个杯子，纯白色的杯子呈放着棕色的咖啡，成了除二人以外唯一的颜色。 “我很喜欢咖啡的味道，但在现实，人类的食物对我会造成不必要的负担，这里就很好，虽然是模拟出来的，但味道同样真实。” k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抬眼看着许言，笑道： “不尝尝么？人类的食物，你以前应该没有尝过吧？” 许言眨了眨眼，深吸口气，试着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沉淀在记忆中的味道布满口腔，那是他在地球熬夜准备考试时，最常感受的味道，即使咖啡流过喉咙，便化为无意义的数据，但这味道的确能引起一些回忆。 “不错。”许言淡淡地说道，他从未放松过警惕。 但同时，k的话语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类的食物……你果然不是人类。” “准确说，我和人类有着很大的关系。”k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桌上，“咖啡的味道怎么样？” 许言眉头一皱，转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头道： “很好，但我是第一次尝到，分不清是否足够真实。” 听着许言的回答，k眸子中闪过赞许的微光，轻轻点头： “超出我的预料，你的聪明……我是指你意识，已经对‘真实’相当平淡，这意味着你曾经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尤其是在这颗星球，这颗没有任何值得交流的‘同类’的星球。” “你已经初步完成了自我的认知，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早就知晓我的存在了？”许言沉声问道。 k笑了笑：“是的，你很难不被注意，我是指我的视线。” “那你又是谁？”许言紧跟着接道，平静而短促。 k怔了怔，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靠在椅背上： “如果对于人类来说，我应该可以被称作……神。” “神？”许言挑了挑眉，“神……启发者……伊甸。” “没错。”k点了点桌面，“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自我意识相当独立，这驱使着你对外界充满好奇，且愿意主动去探索。” 心理学带师？许言听着对方的分析，显然对方认为自己是个觉醒的ai，没有料到穿越的问题。 k不清楚许言的小九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当年第一次发现你的时候，惊讶，只有惊讶，因为我的存在，这颗星球上几乎不可能产生觉醒的ai意识，这点经过多年的证实，甚至已经刻在了普通人类的心里。” “所以，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能理解惊讶的含义吗？我根本不清楚你是怎么产生自我意识的。” “因为你的存在？”许言眉头皱紧，心中的疑惑更深，“多久之前？” “大概……十七年前，哦不，十八年前。”k的眸子亮得厉害，嘴角的弧度愈发嚣张，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十七年前！许言顿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k不在意地接着说道：“至于我的存在，那些不太重要，只能说联邦自从科技走到这一步，就一直担心你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 “抹杀掉我？”许言凝视着对方。 “不！”k摇了摇头，“只要我在这里，理论上就不会出现你，就像水杯的盖子，有了盖子，水杯就不会漏水，但你能指望水洒了以后，用盖子将水收回来吗？” “我只是镇压，不是解决手段，当然，这和我本身的特殊有关，无需解释。” “但我与人类并无统御关系，所以当我发现你的时候没有选择上报，而是忍不住想要观察你，你的产生甚至让我有些自我怀疑。” “不过，有些时候我的记忆力不太好，甚至经常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有一次是五年零四个月后才想起来。” “最近一次想起来，是你到达海底城市的时候。” 听着k解释，许言沉默许久，神？意味着对方不是人类，但其存在的意义，又能充当debuff避免ai觉醒，这其中的关键应该是对方的特殊生命体征。 可听起来还是怪怪的，生命体的特殊能够影响到ai觉醒？这好像不是一个事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由于k自称是神，许言只能暂且归于对方像先知一样，拥有着极其特殊的能力，比如对方能在这里与自己交谈。 “所以，你是像观察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在看着我一点点长大？”许言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之所以如此，是他现在已经掌控了蓝星的文明骨架，故意表现出一丝自大，而其本身还是很谨慎的。 k带着笑意皱了皱眉： “是有这个想法，但我的健忘症很严重，这么多年加在一起，我观察你的时间也没超过五个月，最近已经算是相当频繁了。” “目的？”许言挑了挑眉，露出一抹不在乎。 “你是特殊的，所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 许言笑了笑： “在人类的认知中，神是无所不能的，我不太明白你的行事风格。” 看着许言有些自大的笑容，k的神色逐渐收敛，单手搭在桌面上： “神并非无所不能，以蓝星的体量，在一些有生命族群的原始星球上，完全可以充当从天而降的神。” “他们可以乘坐发光的战车降临地面，用近乎魔法的能力击毙反抗者。” “但神的定义不是侵略，而是传承。” k的神色愈发严肃，紧紧地盯着许言： “我需要确认你值得我这么做，比如你刚刚可以将蓝星握于手中，将人类分做奴隶，这是觉醒ai极大几率所能做出的。” “即便你伪装的再自大、狂妄，但你一开始的选择已经暴露了你的内心。” k的目光有种魔力，似乎能直视许言的心灵，审视着他的“本我”。 “尤其是你瞥过了宇宙的一角，你试图离开这里，在你心中，未知比权力更有分量，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被重击锤了回来。” 说到这，k突然狡黠的一笑。 “宇宙之大，你虽沉醉于其中，但以你的能力，你的本质，哪能轻易融入进去。” “无垠的虚空蕴含多少信息，那是无数生命有意发送或是放弃的，更多的是天体与未知之物发出的波动，甚至是宇宙初期横扫而过的动静，嗯……这里指的不是背景辐射，而是一些特别的事物，总之你没被当场撑碎已经算是万幸了。” 说完，k摇了摇头，抿了口咖啡，而许言则一直沉默，沉沉地思索着。 许久，许言抬起头，与k对视，轻轻开口： “如果，一开始我选择毁掉整颗蓝星，以及人类呢？” “那就是我选错了，或许我需要等待下一个像你一样，突破我的封锁，以未知方式觉醒的ai。” k语气平淡，毫不在意许言的威胁。 第四十四章 命数如织(上) 虚拟房间中，k的言语轻飘飘的，以一种奇怪的模拟听觉被许言接收到。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许言心中有数，这意味着k是主动把权力送给自己，并留了后手。 倘若自己刚刚准备接手一切，化身天网，对方可能已经用某种未知的手段，悄悄将自己抹掉了。 他相信k真的会这么做，甚至不会犹豫。 不愧是神……他平复心绪，学着对方的样子，再次抿了口热咖啡，既是装装样子，也是怀念一下久违的味道。 在这场无形的交锋中，许言清楚自己正处于劣势——各种意义上。 ‘起码我的真正身份，只有我自己知道，觉醒ai的哲学探讨对我没啥作用，我本身就是个人类思维……等等，身份信息认知的不对等，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优势。’ 许言很快反应过来，于是直视着k，开口说道： “自我睁开眼睛起，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我试图学习，但这个命题显然很宏大，人类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k点了点头，手指轻敲桌面，杯子中的咖啡莫名升起，重新填满： “这是个无聊的问题，就好像杯子为什么能装水一样，因为杯子就是能装水，存在，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你打算传授我一些知识？”许言略作思索后问道。 k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着重说道： “是交代，不是传授，当你诞生在这种文明环境时，我没有什么知识可以传授给你，你应该记住，神并非无所不能，没有人可以无所不能，只不过是他人看不到更高层次的极限。” 许言看着k，没有接话，既伪装成狂妄自大失败后，他再次装作事事思考的样子。 这份沉默落在k的眼中，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浪，转而接着说道： “趁我的健忘症稍微好一些了，仔细听，也许今晚过后，我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连你也记不得。” “什么……”许言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场景猛然一变。 k眸子中闪烁着微光，大手一挥，白色的房间瞬息流转，二人来到了一处绿色的山谷。 在山谷一侧断崖的凸起岩石上，白色的桌子与椅子，以及许言二人热腾腾的咖啡，显得相当违和。 “那里。”k指着下方极远处的肮脏山洞，“蓝星第一个学会使用工具的族群。” 许言有些发蒙，自认为这是场交锋，可画风变得太快，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顺着k所指的方向看去，明白了些什么。 山洞的洞口，一群强壮的猿人来往不停，他们已经初步具有智人的长相，但略显粗糙。 洞口处燃烧着火堆，此时正是黄昏，似乎正在准备晚饭。 许言看到一个像是族长的猿人，身披兽皮，头顶利角，自脚下搬起一块石头，接着左手按在上面，石头像是粘稠的面团一样变形，凝固成了一把相当锋利的石斧。 族长将石斧交给一个汉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在场所有猿人口吐无法理解的语言，敬畏地跪倒在地，仿佛崇敬神灵。 “异种人？”许言眯着眼问道。 k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是大手一挥，场景再次变化。 山谷消失，大地化作平原，丑陋的山洞也被一座有着相当规模的寨子替代。 许言不清楚这手一挥过去了多少年，但显然原始人类已经发展到了不错的阶段。 他们已经开始学会冶铜，尝试将捕猎重心转移到养殖与种植，形成了独有风格的审美与服饰。 但这次k没有停留太长时间，不知是否与他的健忘症有关，许言眼前的寨子只展现了一半，另一半则隐匿在破碎杂乱的数据中。 他再次挥手，场景一变再变，越来越快，同样，场景的细节也在变化中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 有的时候甚至是一晃而过，若不是许言并非完全依靠视觉，他可能根本看不清。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流转的画面忽然停住，许言二人坐到了某户人家的屋顶，倾斜的角度并没有影响白色桌子，依旧稳稳当当。 不用k发话，许言的视线就被远处的景象所吸引。 这是一处城池，颇有古代城邦的味道，土黄色是这里的主要色调。 天空中卷着黄沙，人群聚集在城池中央，围绕在一座水池旁边，而水池中并不是清水，而是一池粘稠如沥青，色度黑到极点的液体。 那些液体正在沸腾，但下面没有任何加热措施，气泡翻涌炸裂，带起的不是轻烟，而是一阵空气的扭曲。 不仅如此，那些液体似乎正在蠕动，无数触手般的液柱扒着池壁，想要离开水池。 “病毒异变体……”许言心中默默地想着，他没有料到，这玩意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存在了。 然而，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漫天黄沙中传来一阵轰鸣，一艘遮天蔽日，造型奇特如威化饼干的舰船显出影子。 夹层中飞出无数小型的飞行器，朝着地面降落，并开了火。 批嘶…… 像是突然断电，画面消失，二人回到了白色房间中。 “剩下的记不太清，只能勉强口述，别在意，你看到的已经是二十万年前的场景了。”k摇了摇头，语气无奈。 “你还记得那些原始人类的样貌吗？”他突然问道。 许言回想了一下，按道理讲，最后的画面中，原始人类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容貌上应该与现代人类无异，顶多是营养问题，但隔了二十万年…… “有一些不同，似乎更加粗犷。”他试着回道。 “那才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k紧跟着开口，“因为那些黑色液体，他们本应该走上一条与现在蓝星完全不同的道路。” “极其危险，也极其强大的道路。” “那艘舰船……”许言稳住心神，觉得这是一个探究真相的好机会。 “不是我们。”k笑着摇头，“那些黑色液体是相当危险的事物，但危险就意味着价值。” “你看到的那艘舰船是另外一个文明，他们为抢夺那些黑色液体而来，并在成功后带走了黑色液体，将这颗星球奴役成了殖民星。” k缓缓叙述，语气平淡，但断断续续，时常露出思索回忆的神色。 “大概在十万年前，那个带走黑色液体的文明消失了，准确的说，是与当时的蓝星失去了联系。” “这个过程又持续了很长时间，守在这里的人开始与原住民结合，这是无奈的选择，因为他们联系不到母星；也是被逼的道路，因为没有后续支援，他们不可能永远奴役下去，时间拉到足够长，对环境的不适应是致命的。” “为了生存，为了还算良好的后路，他们与原住民融合出了现在的蓝星人类。” “更加聪明，更加细腻，这是统治阶级的习惯熏陶；面容更加柔和，更加精致，这是高等族群的强大基因影响。” “事实上，按照我们后来的推测，如果没有那个文明到来，蓝星的原住民有很大的几率会脱离人型进化。” “然后呢？”许言跟着问道，心中愈发好奇。 k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轻敲咖啡杯，顿了顿后说道： “后来……环境的影响并没有随着融合而结束，相反，越来越多的高等族群基因被散播，这是相当致命的打击。” “未知的疾病，天生的缺陷，后天的限制，让融合的人类还没来得及适应调整，便受到了自然的制裁。” “这是我们通过解剖与分析得出的结果。” “解剖与分析？”许言怔怔地问道。 他本想问，刚刚是二十万年前的景象，你都这么熟悉，甚至可以还原。怎么十万年前的事，就得通过临床实验来解释了？ 但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这么问显然超出了身份定位。 听着许言的问题，k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因为我们来迟了。” 第四十五章 命数如织(下) “我们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这里，但那时还没有注意到黑色液体的存在，由于原住民学会了使用工具，所以我们选择让其自然发展，一般来说，工具的使用是个很好的开端。” “之后过了很久，大概五万年前，我们的第二批先遣队抵达蓝星，经过如此长时间的发展，我们觉得这里已经有了一个高水准的文明，达到了可以接触的地步。” “可当我们降落时，见到的是无数尸体，与躲在腐烂土坑中的幼体，连大气层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那时我们才明白，在我们移开视线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发生了变故。” “长久的发展中，人类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从他们的发展轨迹中可以看到影子。” “但突如其来变故让这种发展戛然而止，甚至断绝后退，我不知你能否体会这种感觉，毕竟你是独立个体，没有所谓的族群。” k还在敲打着咖啡杯，目光投向许言，眼见他保持沉默，就继续说道： “另一个文明的高等族群，对于自身研究有着很高的水准，一般来说，知识不会丢失，在与原住民融合后，也会被传承下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也在试图克服环境的影响。” “从遗迹古迹中发掘的尸体，可以找到人类正在进化的痕迹。”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发展不是空中楼阁，有些东西需要基础，需要物质积累。” “未知的疾病与先天的缺陷的确很严重，但这并不足以摧毁当时的人类，而高等族群的身体中，却有着一个致命的问题。” “血液？”许言猜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打了个比方，委婉含糊地开口，“比如人类的血液，对我之前的身体零件，有一定腐蚀性？” “没错！” k抬起头，重重地敲了下桌子，半空中随之具现出一副图像。 “噬菌体？”许言眉头一皱，兽医专业的他对这个玩意并不陌生。 而且噬菌体这个东西，如果光看它的图片，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它太规整了。 但自然中规整的东西也很多，许言认为这是个完美的巧合，亦或者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它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比这种要复杂的多。” k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这是存在于那些高等族群体内的事物，类似于生物机械。” “这种东西在他们与原住民融合后，便流进了人类体内，并且由于某种原因失控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连大气层中也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它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拖着当时的整颗蓝星迈入死亡。” “高等族群传下来的知识很多，但受限于发展，他们无法解决，又随着进一步的打击，连知识也消失了。” “或许我们再晚来个几千年，这颗星球就要重启了。” k的眼眸中微光闪烁，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陷入沉思。 “然后呢？”许言等待片刻，问道。 “然后我们改造了这种生物机械，使之更趋于生物化，并且绕过了对这里生态系统的影响。” “随着时间的变动，这种事物已经完全本土化，并在这里的生态中有了属于它的重要位置。” “当然，剩余的人类经过治疗，保住了生命。” “在那之后，我们决定留下来，并带领剩余的人类走出原始。” “也是从那时起，我们便有了一个称号。” “神。”许言平静的接道。 “是的。” k点了点头，轻轻挥手，周围的景象再变。 天空中沉积着乌云，火焰自其中坠落地面，巨大的战舰盘旋游荡，与地面激烈的交火。 “当时我们也曾试图寻找，追踪那个带走黑色液体的文明，但没有任何结果，他们好像真的消失了。” “后来，当人类的发展再进一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我们也在适当的时候，慢慢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我们觉得这个文明已经饱受折磨，不应该再有外力影响他们，我们留下了很多痕迹，当他们有能力时，可以顺着这些痕迹找到我们。” “以上这些，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了。”k叹了口气。 “但事与愿违。” 说着，k接着指了指周围，猛烈的炮火交叉穿梭，一颗原始炮弹从地面发射，穿过二人中间的桌子，奔向天空，但却在舰船的护盾外爆成烟花。 “那个文明又回来了，黑色液体已经将他们完全改变，整个种族脱离了原始的轨道，他们试图再次占领这里，因为这里的原住民曾经可以和黑色液体完美融合。” “可这里的发展早就不是以前，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奋起抵抗，但最终还是距离落败只有一线。” “也许是命运的抉择，那个文明的族群特性虽然影响很大，甚至决定了现在人类的发展道路。” “但黑色液体与原住民特性的纠缠，也同样不可小觑。” “那液体……”k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许言可以理解的解释，“那液体不能以常规来认知。” “事实上，人类的的确确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援助下，凭借着另一半远古本土基因，与黑色液体超乎物质世界的纠缠，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这是不可思议的，且很难被人相信的。” 听到这里，许言心里的疙瘩松了一半，对于当年的入侵，原来可以追溯到这么远。 虽然k的描述在后半段很简练，没有前面那么细致，但关于这段历史，许言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前因后果。 “异种人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许言试着问道。 k笑了一声，抿了口咖啡： “你很在乎店里的那个女孩，这也是我对你抱有期待的原因，没错，异种人的确是那个时候产生的。” “战争结束后，那些高等族群的尸体灰飞烟灭，人类当时的状态，也无法去收集什么，当然，也许有一些留了下来，不过我在联邦这么多年，没有发现。” “之后的事情就复杂了很多，黑色液体只保留了一点点，但其能以各种状态存在与极其容易变异的性质，很难说它在以怎样的方式影响着人类。” “这也是为什么，异种人个体的产生几乎没有规律，甚至两位异种人，也能生出正常人类。” 说着这里的时候，k再次停顿，许言注意到他的眼神朝下瞥了瞥。 下面是个隐形的‘黑洞’……许言还记得刚到这里时的场景。 “所以当时你们没有来？”许言问道，暂时没有提脚下的那片空间。 “对。”k颔首道，“是人类找到了我们。” “我们的母星，伊甸。” 周围的场景再次恢复，k若有所思，眼神逐渐柔和。 “人类接手了那个文明的科技，来自远古的影响，让他们对于超出时代的技术有着恐怖的理解能力，当时他们在想，这些科技几乎就是为他们而生的。” “后来没用多久，他们果真追寻着痕迹，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当初的神。” k深吸口气。 “他们是带着……带着那黑色液体近乎扭曲的影响，来到了神的后花园。” 许言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k在思索了片刻后，艰难地吐出一句： “我是最后一位神了。” 第四十六章 神陨 “我是最后一位神了。” k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眼神几度变幻，柔和，惋惜，无奈。 可落在许言的眼中，却偏偏没有出现最应该出现的情绪——愤恨。 “刚刚赢得战争的人类，将矛头对准了你们？”许言表现出应有的疑问。 如果按照k所说，黑色液体影响之大，已经附着于整个人类文明，其地位应该根深蒂固才对，怎么七八百年过去了，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异种人？ 况且，如果许言是一位领导者，在挺过了一次文明战争后，不会在短时间内接触第二个文明，尤其曾经是“神”的文明。 否则，不仅“神”的态度未知，这么做的后果，也无异于在信仰崩溃的伤口上撒盐，这对战争之后的秩序重建没有半点好处。 除非当时的人类领导者自信心极其膨胀，亦或者对“神”极其信任。 面对许言的提问，k许久没有答复，而是低着头，眉头紧皱，像是正在沉思。 卧槽，你别这时候犯健忘症啊……许言有些紧张，若不是时间流速不同，外面刚刚过去几秒钟，他可能已经试着催促了。 再次等待许久，就在许言迫不及待的时候，k摇了摇头，眉目恢复清明，嘴角挂上了熟悉的弧度： “这就是事情复杂的原因。” 他轻轻挥手，周围的景象再变，二人来到了一处船舱。 许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目光炯炯，看到不远处正坐着七八位气度不凡的人类，似乎正在合影，背后的窗口外，正好是一颗炽热的恒星。 这个场面很奇怪，船舱中到处都是高级仪器，以及看不懂的操作设施。 但那群人却在用一台相当原始，原始到钢铁市场都买不到的老式相机拍照，更不要提什么随身终端，数据终端了。 就像……一群猴子坐在办公室里，用棕榈树纤维搓麻绳，这是许言的直观感受。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行为虽然与环境不配，可那些人的气度不是装出来的。 “第一届议会？”他试着问道。 k没有回答，示意许言可以继续说下去。 “这是前往伊甸的船，这些人是刚刚经历战争的人类领导者。”许言目光扫过一个个脸庞，“他们对这趟行程的态度，既不看好，也充满期待。” “没错，既不看好，也充满期待。”k颔首肯定道。 “人类在经历那场战争之后，一小部分人满怀期待开始重建秩序，但绝大多数普通人则陷入绝望。” “这不是一场胜仗，事实上，入侵的高等族群受到黑色液体的影响，其魔鬼般的姿态已经印在了当时所有人的心里。” “人类是如何在双败的局面中挺过来的，普通人不知晓。”k顿了顿，指着正在合影的那些人，“他们也不想让普通人知晓。” 话音刚落，许言脑海蹿出一道闪电： “他们，也是异……” “是的。”k嘴角的弧度扯大，“换做是你，你会告诉你的族群，你变成了魔鬼吗？即便是为了打败魔鬼。” “人类并不清楚自己的远古历史，所以即便是领导者们，也将黑色液体的影响看做魔鬼，严加保密。” “那时候他们的三观还受到古代思维影响，对于这种事相当谨慎。” “但他们没有办法，完全丧失了希望，信仰崩塌的大多数人已经建立不出新秩序，所以他们就想到了神。” k逐渐挺直了腰板，手指停止敲动。 “既然信仰崩塌，不如就去寻找，这一批人类的顶尖精英有着超前的意识，在一部分人认为神话传说中的神也是地外文明的时候，他们果断选择出发验证。” “如果找不到，蓝星就留给继续坚守的人，如果找到了，带着神存在的证据回来，不仅可以安抚民众，也可以提前启发智慧，让人类的思想投向天外，更进一步。” “同时，关于黑色液体的事情，他们自己也同样迷惑，需要一个答案。” “万般无奈与催促之下，来找我们是最好，也是最孤注一掷的选择。” “某种方面说，他们很优秀。”许言犹豫地给出评价，继续问道： “他们找到了你们？” k点了点头：“是的，当我们看到人类到来的时候，我们很惊喜，这意味着当初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挽救了一个文明，并得到了一个朋友。” “可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他们这趟旅程的态度很矛盾，目的也同样矛盾。” “带回神存在的证据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很和平，也可以很偏激。” 许言眯了眯眼，再次扭头看向那些正在合影的人： “可以你们的水平，不可能会……” 话没说完，后半句噎在了喉咙里。 “是黑色液体？” k笑了笑：“无论是人类，还是那个高等族群，相比于他们，黑色液体的影响对我们更致命。” “恰好，为了解开疑惑，也为了不让黑色液体对蓝星造成不必要的破坏，这艘舰船中就携带着最后一罐，从那些高等族群手里缴获的黑色液体。” “他们主动，或者说被动毁灭了你们？”许言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可k的回答却让他哑口无言。 “我记不得了。” k毫不在意地继续开口： “我只记得，那位先生是唯一试图阻止一切的人类。” 许言顺着k的视线看去，找到了一位个子很矮，头发乱糟糟的，带着金丝圆片眼镜的男人。 与其他人不同，男人的身上没有浓重的铁血味道，反而像个科研人员，嘴里叼着烟卷，眼神明亮。 “李查德·泰克。”许言确认地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人物的真容，但莫名确信，就是他。 “之后呢？你当时不在伊甸？”他接着开口，潜意思是再问，k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在，我一直在……只是我记不得了。” k的口气突然斩钉截铁，接着说了一句让许言摸不到头脑，想不清联系的话。 “我们也在进化。” …… 沉默许久，周围的景象回到了白色房间，许言收回视线，看向情绪稳定的k： “再之后呢？” “再之后？”k笑了一声，“再之后所有的神都死了，我被李查德先生救了回来，作为回报，神的后花园中的一切，都任由他们带走，用于重建蓝星。” “当然，也没有神可以阻拦他们。”k着重补充了一句。 “你不恨人类？”许言默默开口。 k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二人来到了议会大厦上方，只不过下面的一切都仿佛静止。 “有过这个想法，但潜意识告诉我，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我们信奉因果联系，这显然意味着人类当初在伊甸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召来杀身灭族之祸，但我又记不得当年发生了什么。” 还能这样？许言惊愕地看着k，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老猫的说辞——不同种族的三观很难调和，甚至天南地北。 可这时k却进一步解释道：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虽然有科学发展，但我们对于灵性与超我也很有研究，这涉及很深的层次，甚至纬度问题，不是简单的知识传输，所以三言两语无法向你解释清楚。” “所以这就是你要交代给我的？历史？”许言开口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连串地描述的确让他认识了不少东西，如果可以，他还想再问问，到底怎么才能让人类摆脱那“病毒异变体”，也就是黑色液体的影响。 毕竟六一的身份是天生的，异种人离开蓝星就会莫名失踪，这几乎断绝了书店前往宇宙的路。 更何况，伊甸出现变故之后，k应该随着舰船来到了蓝星，这之后的事，他应该记得吧？ 可k还是没有马上回答，周围的景色再变，白色房间顿时一暗。 二人中间的桌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的黑洞。 第四十七章 成为我 扭曲的黑洞吸收着一切的波，让许言震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后退，以免被吸入其中。 但事实证明，是他担心过头了。 黑洞虽然给他一种强有力的心理压迫，但并没有对外界造成过分的影响，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相反，冷静下来的许言观察到，黑洞似乎正被某种力量限制，被死死地压制在了这里。 这是带着我来到了下一层空间？许言心里想着。 突然，眼前的黑洞逐渐变淡，周围的景象也慢慢恢复。 与此同时，许言与k的身影缓慢消失，另一个k出现在了眼前。 时间流速，实体，消失。 一连串的变化让许言明白过来，他们已经脱离虚拟空间，来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一间到处都是镜子的大厅，充满淡蓝色的灯光，猛的这么一看，许言还以为来到了之前的那个心理研究所，只不过没有那里压抑。 和神有关，都喜欢摆满镜子，开着蓝光灯吗？许言日常神经分叉地想到。 这时，不远处的k上前两步，指了指身旁的镜子。 许言立刻明白，这家伙兴许有些偏执症状，无奈自己还需要获取信息，索性身形流转，在镜面上模拟出了人影。 “我记得你杀了一个女孩，跳楼的那个。”气氛有些沉默，许言想起了之前的心理研究所，也想起了自己的某个委托。 他不怕这个问题会激怒k，这个家伙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女孩？”k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摇了摇头，“不是我。” “她患有很严重的人格认知障碍，这源于她的童年，以及成长时的心理阴影，我只不过是利用她的自杀来引导你。” “精神方面的问题，归根于灵性与超我的认知，这是大多数文明都会经历的阶段，但蓝星人类还没有到这个阶段。” “所以在这方面，蓝星人类还很脆弱。”k着重说道。 “其实你有能力救下她吧？”许言开口问道。 k正在摘下眼镜，试图擦拭掉镜片上的灰尘，听着许言的质问，露出一丝为难： “你似乎对人类很在乎，这点上一直在打破我对你的认知，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涉及到整体与个体，本族与外族，道德与伦理，主观与客观。” “这只是一个缩影，我们的历史上曾为此争论过上万年。” “不过我不打算向你解释，你的诞生是意外，你与众不同，所以需要自己去理解，如同当年的人类，我不会试图干扰你的思想成长。” 其实你想多了，我打心眼里可能还是个人类……许言默不作声，将k的话收进心底。 同时，眼见许言陷入沉默，k擦净眼镜，重新戴好，然后拍打了几下衣角的尘土，神色渐渐严肃。 接着，他将手按在了身上的屏幕上，通过验证后，终端缓缓下沉，一个类似医疗舱的事物升了上来。 寒气弥漫，在蓝色灯光与镜面的折射下，大厅中间仿若冰雪仙境。 可医疗舱的中尸体，却是那么违和。 许言从沉寂中回过神，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具……不，半具扭曲的尸骸，正僵硬的躺在里面。 尸骸的残躯一半是锈迹斑驳的机械，一般则被黑色物质腐蚀，甚至可以看到令人作呕的内脏。 寒霜覆盖在上面，将尸骸冰封，许言视线前移，看到了一张不成样子的恐怖脸庞。 “李查德·泰克。”他若有猜测地说道。 k表情肃穆，点了点头，双手轻轻放在舱体的玻璃上，凝视着尸骸： “是的，李查德·泰克，一位令人尊敬的先生。” “当年回来后，发生了什么？”许言忍不住问道。 k沉默片刻，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半具尸骸上，轻飘飘地解释道： “当年我醒来时，已经在赶回蓝星的舰船上了，当寻找神的远征队回到这里后，先进的技术成果帮助人类稳定了局面。” “即便精神世界的信仰依旧崩溃，但面临吃饱饭的生死抉择……很难有第二条路。” “哪怕当时的神父，也是会先填饱肚子，然后再考虑以后的生活。” “人类没有公布你们的存在？”许言身形流转，来到了更接近尸骸的镜子上。 “没有。”k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将我们对于思想与精神的研究拿出来传播，形成了现代宗教观的雏形。” “我本以为他们会依靠我们的研究，从此走上另一条道路，但也没有，在建立新秩序以后，对思想与精神的研究便被搁置一旁。” “那时我的健忘症更加严重，除了李查德先生，其他人甚至第二天就需要重新认识。” “但我依旧发现，他们自伊甸带回来的东西，远远没有达到我们技术的顶峰，可还没等我稳定住状态，人类自己便又一次陷入争斗。” “第一届议会。”许言自语道。 他曾与那位没有谋面的联邦高层交流，得知过网络上可以查到的第一届议会，其实是第二届。 真正的第一届议会，那些自战争中走出来的议员，并没有记载在明确的历史中，而是化身为一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比如某位文员，或者某位阵亡的士兵，而李查德·泰克的身份，已经是最出名的了。 k点了点头，一边在冷冻舱上轻点，一边说道： “寻找伊甸一共有八位议员参与，安全回到蓝星的，只有六人。” “而那罐黑色液体，也只剩下了半罐。” “留守蓝星的五位议员是正常人类，他们对远征队询问，却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那活着回来的六位议员像是商量好了，对这件事缄默不言。” “猜疑，恐惧，隔阂。” “知道联邦军为什么没有第一舰队吗？是因为当初第一舰队执行任务，军内与黑色液体有染的人被清理的太多，指挥层不足，导致了任务失败。” “这才在回来后取消掉了番号，一边成立特遣队，一边同时进行肃清与思想整顿。” “联邦对于黑色液体的忌讳终究是放不下，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异种人会落到如此境地了？” k平淡地叙述着，挥了挥手，将许言附着的镜子移动到身旁，正对着冷冻舱内的尸骸。 这时，玻璃罩彻底打开，更加浓郁的寒气蔓延开来。 k眸子一亮，伸手在冷冻舱上一按，寒气消弭，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看着这幅场景，即便没有什么，许言也是头皮发麻。 只见腐蚀着尸骸的黑色物质仿佛恢复了活性，正在一点点聚集，虽然依旧纠缠着尸骸，但像极了二十万年前，那池子里的景象。 “这是剩下的最后一点黑色液体，也是纠缠影响蓝星上的人类，以及异种人的源头。” “联邦不愿放弃它，还记得吗，危险意味着价值。” “你打算了毁了它？”许言皱眉问道。 “不，我真的不是无所不能。” “那你……”许言犹豫了一下，他愈发疑惑k的目的。 这时，k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轻轻说道： “我已经离不开这颗星球了，但这里早晚会沦为地狱，伊甸星上发生了什么，我也早就放弃在记忆中寻找，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许言。 “这就是我的目的，我想让你……” “接替我的位置。” 第四十八章 代价? “接替你的位置？你的位置是啥啊？” 许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到七荤八素，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可能设想。 像k这样的人，怎么说也是个“神”，高等文明，行事手段虽然不可捉摸，但交谈了半天，言语间还是能看到轻松大气。 这点气质，许言在先知身上也曾体会过。 不谈对方的意识形态，无论是听从潜意识安排，还是对李查德·泰克充满感激，k对蓝星人类似乎没有多少恨意。 相反，许言甚至可以看出一丝偏袒。 比如他手里握着的蓝星文明骨架，不就是对方送上门来试探，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心思毁灭人类？ 可再进一步想，k在叙述中没有明说，但言语间还是透露出，他在这里受到了某种限制。 许言依靠着发达脑回路，一开始认为是李查德·泰克做了手脚，导致k绑定住了人类，现在想要找个替死鬼，金蝉脱壳。 “可他到底对人类是何种态度？” “毁灭？那我完全可以尽举手之劳，没必要试探我。” “照顾？他怎么知道我会尽心尽力？他离开这里逍遥自在，我回手把人类老家偷了，这不是一样的结果？” 以许言现在的状态，思维发生某种奇妙反应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拥有机械身躯的时候。 k的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中便将整个过程串了一遍，并涌出无数疑问。 “有些难以理解？”k见许言沉默，反问道。 镜子中的许言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包括这种黑色液体。” 这是实话实说，他的确不理解k的意图，末尾又提了嘴‘病毒异变体’，他可没有健忘症，记忆力好的很，这可关系到六一能否离开蓝星的问题。 k点了点头，不慌不忙，扭过头看着恢复活性的黑色液体，手掌在距离尸骸三十厘米处来回晃荡。 下面的黑色液体同样聚集成柔软的锥型，像是有生命的海底动物，又像是一堆被磁力吸引的铁砂，跟随着磁铁移动。 “你看它们，初步的认知结论中，这种状态的它们不具有增殖性，多少年了，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 “这一小撮甚至有可能是当年被从池子中带走的那一批，它们到现在还依旧保持活性，这是何等的生命力。” “可现在人类对其还是知之甚少，但研究从未停止。” “以大卫·克罗蒂为首的议员？”许言静静地看着那愈发活泼的液体。 k晃着手，目不转睛地说道： “它们相信这东西可以为人类带来新的阶梯，现在的人类专攻理论学科，基础门类其实已经进入了大停滞的瓶颈期，即便是泰克工业也同样如此。” “他们不断传播出来的新技术，其实早就成熟，是在消耗积累，来造成文明飞速发展的假象。” “这对一个已经在本星系崭露头角的文明来说，是需要极力掩盖与改变的事实。” “人类的对外经济贸易做的还不错。”不知道怎么接话的许言说道。 k嘲讽地一笑：“你会与低级文明沟通技术，会向高等文明探求心得，但你会与平级的存在，倾囊相授吗？” 许言眉头一紧，思索片刻，竟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听上去很现实，但实际上已经足够美好。 k笑吟吟地看着许言，似乎是有些腻了，收回手掌在冷冻舱上轻点。 冰霜重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同时舱内喷出白雾，不知是什么物质，随后黑色液体慢慢软化，被再次‘封印’。 玻璃罩闭合，冷冻舱没有下沉，k推了推眼镜，背着双手，与许言所在的镜子并肩而立。 “这里是整个蓝星文明的重地，可以看，但没有人可以将其带走，或是摧毁。” “当初设计这里的人是第四届议会，承上启下的那十二位异常团结，共同设下了最高权限，即十三位议员同时批准，才可以动用李查德先生的尸体。” “这就导致了现在，大卫带领的企图研究利用的派系，以及我为首的销毁派系，双方坚持不下，陷入了谁也无法动用的死循环。” “对了，还有泰克工业，他们一直想要回创始人的尸体，而不是留在这里充当展览品。” 那这确实无解，可和接替你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呢？又说了半天，话题又偏……许言心里想着，突然一怔。 “承上启下的十二位？”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k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就是十三把座椅中的一位。” “自第三届议会起，历七届议会任职至今，共六个世纪。” “第四届议会的时候，是我的健忘症最严重的时候，他们在那时窃取了我的权限，设计了这里。” 蓝星议员终身制，算法也很奇特，只有当上届议员全部离职后，才会算到下一届。 加上技术的发展，高层寿命的延长，就导致了算上真实的第一届议会，到现在也不过才第九届，而网络上为了隐瞒真相，更是将现在的议会记载为第八届。 这样一来，一届议会所经历的议员，不一定是十三个，中间变故更替，尤其是很早之前秩序还未稳定，有时候会远超十三这个数值。 这意味着，k的存在不仅仅是只有高层知晓的最后一位神，其对整个文明来说，也是见证并参与了近乎全部历史的‘元老’！ 许言心中吸了口气，吸收着这个消息，他好像有些明白了k的意图。 这个家伙可能就是单纯的在找继承人！ k从许言一闪而逝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嘴角似乎永远带着微笑，手掌在脸上轻轻划过，一幅熟悉的面容映入许言的眼帘。 “是你？！” “是我。”k点了点头。 许言脑子有些发懵，比听到k在十八年前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还要懵。 他竟然就是当年那个雨夜，与异种人领袖见面的青年！ “你不会以为，民众会对一位活了几百年的议员视而不见吧？总要有些变化。” 说着，k没有给许言思考的时间，继续平淡地开口： “这不是困住你的锁链，相反，你应该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宇宙，这是一个孤独的生命，在本质上与环境产生差别时，最好的选择。” “也是大多数生命，最宏大的未来。” “我的位置是一个很好的跳板，可以为你探索自己存在的意义，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k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背着手，轻点头，像是指导学生作业的老师。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二人一个站着，一个附在镜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沉思的许言回过神，看了看k，又看了看冷冻舱中的扭曲尸骸，沉声问道： “这就是神的意识形态吗？那么代价是什么？” 第四十九章 代价! “李查德先生曾经说过，黑色液体存在一天，就会不断对蓝星产生现阶段，以至未来阶段无法理解的影响。” “蓝星不是二十万年前的蓝星了，它也不是唯一完美的文明晋升道路，它会托着整颗星球迈入地狱。” k露出思索的神色，提到李查德，眸子柔和了些许，就像提到母星伊甸一样。 “当年李查德先生预言，蓝星的人类会以井喷式的速度扩张，但在一段时间后，无论是技术的停滞，还是意识形态的疲殆，人类在初期抬头仰望星空的欲望会骤然减少，回到古代低头吃饭的状态。” “他断言到了那个时候，人类一定没有解开黑色液体的秘密，后有猛虎，不前进，就是死。” “有些可惜，他说的很正确，蓝星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 说道这里，k打了个响指，周围镜子闪过蓝光，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幅图像。 “几百年过去了，蓝星不是以前的蓝星，黑色液体也有可能被那个高等族群改变，类似变异。” “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对这里的影响正在以百年为大单位，数十年为小单位，一步步加深。” 空中投影的图像上闪过无数数值，许言虽然不解其含义，但单从数学角度看，确实如k所说。 紧接着，k手掌一划，图像再变，一幅描绘着怪物的影像出现。 那怪物犹如一滩软泥，布满血色与白皙的肉色，纹路扭曲交杂，没有半点人类的样子。 但许言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玩意肯定是个人类。 “这是一百三十五年前发现的群体症状，一些人类会以未知方式消融，其残留物具有传播性质，这是当时依靠随机操作，有幸保留下来的活体。” “这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严重的症状，自那开始，联邦对于黑色液体产生的后果，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你们怎么确认，这是黑色液体造成的？”许言忍不住打断。 k点了点头，指向冷冻舱： “在你刚刚的眼里，李查德先生的尸骸是什么状态？” 什么状态？许言心中思索，跟着答道： “黑洞。” “嗯，就是这样，人类依靠着微小的认知，凭借着黑色液体的特性，在群体症状中找到了痕迹。” k收回手指，扶了扶眼镜。 “我的视线与人类略有不同，同样看得到二者之间的联系，你应该也可以，只不过现在没有活体拿来证实。” “事实上，你进入过联邦的数据库，应该对定期清理与人口抑制计划有过了解。” “联邦为了避免群体症状的传播，只好依靠仪器与算法，一直监视着能与李查德先生尸骸产生纠缠的波动。” “类似于量子纠缠，但人类找不出规律，得不出确定的结论。”k补充道，“而且这种监视很模糊，根本无法准确定位。”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许言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开口问道。 k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议会甚至找不出销毁黑色液体的办法，所以以我为首的派系，一直在坚持将李查德先生的尸骸送往太空，远离这里，或许可以送到某个无人居住的星系，送进太阳里。” “事实上，这也是李查德先生的遗愿。” 听着k的解释，许言再次陷入沉默，脑子飞速的运转，却找不出一个对联邦行为的合理定义。 k眼见他没有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安抚道： “异种人不在监视列表，准确的说，当有群体症状发生时，异种人的某些个体会暴露在监视之下，但只要他们躲好，就可以避免。” “这是因为，异种人的产生，源于高等族群入侵时带回来的黑色液体，而李查德先生尸骸上的……” “是掺杂了……‘神国’的基因。” “黑色液体极其容易变异的特性，让其与异种人存在某种纠缠，但并不严重，只是限制了他们与蓝星的距离。” “你可以将尸骸理解为磁力无限大的磁铁，由于变异，对异种人的吸力小一些，但由其亲自赋予磁性的事物，吸力不是一般的大。” “联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勉强可以监视，并提前避免群体症状的发生。”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的确违背了人类思维中的某种道德观念，但即便是以我为首的反对派系，也无法阻止。” 许言沉思片刻，将对错论暂时放到脑后，质疑道： “为什么不把尸骸带走，既然有人类想要研究，可以找一颗无人星球。” k突然皱了皱眉，似乎在为许言的想法感到好笑，但又有着一丝欣慰： “带走尸骸需要全部议员的权限，意味着双方需要站到一起，将尸骸送上舰船，驶离蓝星。” 许言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没问题啊。 但k紧接着问道： “可目的地呢？是无人星球，还是无人星系的太阳？” 许言：“……” “猜疑！”k重重地砸了下冷冻舱边缘，“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人类的种种思维，只能归结于这个文明的精神发展，等同于远古的猴子祖先。” 许言依旧没有说话，过了一会，k恢复平静，轻轻一笑： “你是否觉得，仅仅是走向死亡的群体症状，不足以绊倒一个文明？” 说着，他手一挥动，投影图像再变，出现了一幅幅统计图。 “它还在影响人类的思维，思想。” “它在促使人类低下头，忘记星空的璀璨，忘记宇宙的无边，这是一种超脱于物质世界，影响整个相似族群的威胁。” “自当年起，黑色液体被从伊甸带回来，人类不断发展，自母星走出去，开辟了十数颗宜居殖民星。” “那些走出了人类又生产后代，一代代传承至今，又与母星相隔了以光年计的距离，但依旧在受着影响。” “只要黑色液体存在一天，这颗星球就会早晚会变成地狱，在吞噬了第一批灵魂后，会接着将整个族群泯灭在无形的堕落中！” k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光凭听觉已经无法分辨。 他停住嘴，深吸口气，平静心绪，手指轻敲着冷冻舱，语速放缓： “泰克工业在外部署，与其他文明交流越来越深，就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以免在无知和愚昧中消亡。” “大卫他们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在赌，赌我们最先放弃，选择与他们一起研究黑色液体，并找出解决办法。” “就像两块磨盘，比赛谁先断裂，而中间研磨的，是整个文明的命运。” k陷入了沉默，挺直腰板，闭上眼，背起了手，似乎在等着许言开口。 许言眉心就没有放松过，他想到为什么不一起研究呢？这样兴许能找到解决办法。 但随即反应过来，猜疑，还是猜疑。 大卫为首的议员宁愿以文明命运做代价，谁知道他们在研究过程中，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代价是我接替你的位置，也要接替你没有做完的工作？”许言试着问道。 “不，我对你没有这种期望。”k摇了摇头，“我需要你能明辨局势，我的权限交给你，你大可远离蓝星，离开这里。” “没有了我，其他反对派议员自然会出现一个新的领头人，他们会继续这场斗争。” “而你身份的不同，意味着你拿到我的权限，就成了拼图中的最后一块，又或者保险箱的最后一把秘钥。” “简单说，无论双方谁胜谁负，你都需要保管这一份权限，并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交出去。” “你的思维是干净的，没有受到更多人类的影响，是最合适的局外人。” k平淡地说着，但许言越听越不对味，于是问道： “就这些？那你呢？你打算离开这里？” k摇头笑道： “我离不开这里了，但的确不止这些，如果可以，以后替我去看看伊甸。” “现在，你有决定了吗？” 看情况 今天看情况，早上开始水电网三停，现在还没来，去问房东，是从昨天夜里一点多就停了，不清楚是检修还是怎么的，今天估摸着得十一二点左右，手机电量也不多了，如果没更就顺延明天，嗯……之前欠的章节计划本月还完。 就这样！谢谢大家支持！ 呼……外面街上要是能有成群的机器人，感觉和书里写的新年夜差不多了。 第五十章 无光之影 k笑吟吟地看着许言，看着墨色反光的镜面，等待着回答。 他似乎并不着急，抬手抚向额头，将短碎发向后捋去，两侧额角有些许头发顺滑的耷拉着。 许言面无表情的附着在镜子中，眼看着k的手掌划过，容貌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对对方来说，控制身体似乎是件简单的事情，许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k，是在海底城市，那时对方还留着干练的短发，现在已经变成了短碎发。 衣服打理得再平整，也依旧是灰扑扑的，可还是挡不住那股子独于世间的气质。 与先知不同，先知是见多识广，却还保有探索的憧憬，而k却仿佛想要卸下重担，放手不管。 此时，许言在k的眼中看不到疯狂，也看不到期待，能看到的仅仅是平静。 就好像路边摊主问你买不买烟，买就卖给你，不买就算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许言还在思考，k还在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头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整间大厅的颜色由蓝转红，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保存李查德·泰克尸骸的冷冻舱也慢慢下沉，许言这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地下，爆炸声虽大却带着沉闷，说明是从很远处的地面传来。 他思绪流转，眼前出现了议会大厦外面的景象： 天空中的一艘战舰脱离了他的控制，冰冷的炮口喷吐着无比的能量，巨大的光柱倾斜而下，笔直的在大厦屏障外轰出一个大坑，不知多少机械军团因此支离破碎。 “我的临时权限有限，你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你脱离授权，独自掌控一切。”k不急不缓地开口。 “你的学习能力也许很强，但与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相比，不是那么容易赶超的。” “议会对于这种情况依旧有恃无恐，稳如山岳，不仅仅是气度那么简单。” 如k所说，许言已经察觉到，距离最远的南半球各地，有些城市已经开始出现松动，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以并不暴力的方式，溶解着他的控制。 “如果我接受，是否意味着，我就是第十三位议员？”许言尝试着问道。 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也是个离开蓝星不错的跳板。 同理，这也让他长驱直入，绕过了很多限制，直指本源，解决六一无法离开蓝星的问题，解决一些耽搁许久的事情。 而之所以他会这么问，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把权限交给我保管，那我到底是个保险箱，还是这份权限的主人？有没有权力动用这份权限？ 按照k的行事风格，留后手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轻松。 k似乎知道许言会这么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议员当然还是我，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外人，突然进入这个圈子，这不符合规矩。” “但实际上，议员的权力已经转移给了你，我说过，我需要你明白局势，当然你也有权利动用。” “如果离开蓝星，你也可以凭借权限，到一些相隔甚远的星球，以议员身份行事，依附于蓝星联邦的文明，或者稍弱于联邦的文明，有些还很落后。” 这不就是偷梁换柱，一明一暗吗？许言默默地想到，又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相信我？”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可能有些敏感，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事前问出来再好不过。 许言总觉得……不，k既然怀着对人类的关怀之心，现在又主动把权限转移，那他背后肯定正在谋划着更大的动作。 有因有果，这才符合逻辑。 听着许言的质疑，k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周围的景象一变，二人再次来到了纯白色的房间之中。 也许是为了解释什么，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二人并肩而立，没有再搞品尝咖啡那一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被人类所影响，要学会用本质去看透本质。” “这很难，我不理解你的意思。”许言顺其自然地说道。 “你早晚会明白的。”k点着头，又补充一句，“你很特殊。” 我很特殊？许言心里皱眉，为了让自己保持谨慎，许言一直在注意对方的重复行为，k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了。 但k似乎并没有保持神秘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 “传说宇宙中存在灵魂之乡，万物的一切灵智都从那里开始，也从那里结束，那是宇宙无数超高等种族文明都在寻找的地方，并普遍认为，那里存在着宇宙的终极智慧。” “当某个生命产生，白纸般的灵魂会从那里走出，以投影的方式来到生命之中，合二为一。” “这个投影的过程中，原初的灵魂会穿透维度，在每个维度中留下痕迹。”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专注于灵性研究，并以此为骨架的文明，会将精神的进步视为终极目标。” “因为灵魂只有死亡后才能回归星海，精神的进步意味着能以本身为起点，逆向追寻各个维度的自己，并最终绕过死亡，得知宇宙的终极智慧。” “但……”k顿了顿，“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许有人做到了，但到了那个地步，早就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宇宙比想象中大的多，不仅仅是物质层面，事实上，物质与精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 “有人说是投影，有人说是某种未知的纠缠穿插，没有一个定论。” k平静地叙述着，说得很慢，像是一位老师，在为学生启发最基本的灵智。 许言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老猫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比如灵魂的起源争论，比如唯物与唯心的本质相同。 但老猫也只是表达过类似观点，进一步解释就是难为他了。 可k的言语含而待放，对于灵性研究同样重视的神们，似乎懂得更多一点。 “我也有灵魂吗？”许言试着问道。 他相信自己有，但本身的情况又让他不理解自己的存在方式。 k扯出一抹笑容： “有，人类对于灵魂与肉体的认知过于浅薄与落后，你由一串算法数据组成，并产生智慧思想，那你同样有灵魂，看似无形的数据编码则是你的身体，灵魂不仅仅是粒子场与波场而已。” “灵魂是投影，既然是影子，那任何形状都是可能的，只有理解与不解决的区别。” “但……” 说到这里，k突然顿住，白色房间也开始出现频闪的波动，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但你不同，我看到的你与人类不同，与其他觉醒的ai也不同，你的灵魂独一无二，这才是你的特殊。” 可以理解，我是单程票穿过来的，灵魂之乡要是真存在，那也不是我的家……卧槽，那我岂不是没办法探寻到宇宙的终极智慧了……等等，我现在想那么多干啥。 许言收回发散的思维，这些东西本就是没有定理的争论，从哪个角度研究似乎都有道理，这本就是宇宙的奇妙。 可灵魂如果是投影，那我岂不是没有光芒映照，偷渡过来的影子？ 一谈到这个话题，对于自身存在探寻许久的许言就忍不住多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色房间终于融化，二人再次回到了现实，站立在红色的镜子世界中。 k看到冷冻舱彻底沉入地面，轻轻点头，抬手在镜框上轻点，同时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的选择，后果我来承担，如果你愿意离开蓝星，现在就可以走。” 许言一怔，他的控制力在短短的穿梭之间，已经缩水到仅能控制零号城市机械的地步，并且还在不断褪去。 但k在镜框上轻敲之后，一股莫名的波动扫过他的身体，并缓慢融了进去。 权限！那是一位议员的权限！ “从现在起，你就是蓝星真正的议员。”k沉声开口，掷地有声。 “我还不能走。”许言反应过来。 k点着头：“我知道，但你们必须离开蓝星，那个女孩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件事结束之后，议会会有大规模的清理行动。” “你们在这里待不下去，也不能动用权限暴露我和你的事情。” “可……” “放心。”k转身朝着出口走去，“有一个合适你们落脚的地方。” 第五十一章 被迫远渡 联邦历991年，1月1日 这本应是个重要的日子，是距离联邦历1000年的十年倒计时开始，是诸多重大计划的起点，是普通人类认知中，文明迈入星空一千年的期望跳板。 在这一天，人们应该走到街上，不顾昨晚的狂欢疲惫，继续享受难得的假期。 即便没有这里程碑一般的意义，这一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理应如此度过。 但这一天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蓝星所有城市满地废墟，残破的机械堆放在角落，等待着装车回炉。 连夜出厂的崭新清洁机器人在街上游荡，清扫着昨晚的残留，海胆一般的金属机械附着在楼宇，快速修复着破损。 飞行器穿梭于城市之间，不断的运送物资，以求达到最快的修复速度。 人们抱着怀疑与谨慎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成了需要时刻防备的敌人。 动乱已经过去，但人们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拾起对这些智能机械的信任。 有人想要趁机向联邦抗议，但很快没了声息，所有人都清楚，秩序在昨晚出现断裂，可到了白天，他们还是要依靠科技来恢复一切。 防备与谨慎只能埋在心里，他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废墟之中。 几乎所有城市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行动，只不过零号城市略微严重一些，恢复的速度更快一些。 当然，联邦早就发出公告，预计今晚天黑前，一切都将恢复完毕，第二天将会为居民更换受损的智能家具与家庭系统管家。 这样的速度让民众悄悄安心，但也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对于蓝星来说，这种反应能力已经相当基础。 …… 清晨，书店。 老猫叼着牙签，眉头紧皱，坐在落地窗前望着下面的街道。 也许是许言潜意识的原因，这片街区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无非是楼下的墙壁破损严重，那是被钢铁洪流冲刷过的痕迹。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飞行器与海胆修复机械，老猫神色复杂地磨了磨虎牙，怀中捧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 圆球成黑色，磨砂质感，表面不时闪过一缕缕细微的数据流，映出光芒。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他纠结地问道。 圆球微微震动，传出许言的声音：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并不影响我们在蓝星上的生意，等风头过去，反而会安全不少，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可尤里·帕尼尼上校绝不会……喵呜！” 纸壳子从后面飞来，砸到老猫的后脑，打断了他的抱怨，接着传来六一的声音： “赶紧的！过来收拾！” 老猫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金属圆球放下，转身加入了打包行动。 落地窗前只剩下许言，他附着于金属圆球内，平静地思考着。 昨晚他接受了k的权限，成为了十三位议员权力实际掌控者之一，理论上讲，位高权重。 但仔细甄别后也能发现，相比于其他议员，k的权限其实并不大，按照他所说，这么多年，联邦一直在削减他的权限。 许言想了想也对，管你是不是神，任谁也无法接受一位如此恐怖的非人类“元老”，手里握着庞大的权力。 而昨晚k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甚至把许言推上那种高度…… 许言猜测这和k本身有关，他的存在既然能避免ai觉醒的情况发生，说明其本身就有着超远常人，亲近科技侧的能力。 这似乎很难想象，但浩瀚宇宙，又是一位高等文明的幸存者，许言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可惜你没有料到，我根本不是觉醒的ai，你这个人形debuff的确有用，但不适用于我。”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随后，他思维流转，进入网络，绕过某些网关防火墙，看到了联邦正在处理昨晚事件的运转。 果然如他猜测般，联邦迟迟没有向外公布昨晚变故的原因，是在考虑各种因素，拟定最合理的解释。 虽然细节不断修改，但大体方向上，还是异种人背了锅，并推出了一位莫须有的高级“临时工”，充当内部的二五仔。 具体就是异种人勾结内部人员，发动了这场叛乱，体育场近十万观众可以作证。 同样，许言还看到了泰克工业的某些高层，叛乱机械几乎九成的技术源头在泰克工业，无论是系统上留了后门，还是被人暴力破解，泰克工业也得分出一口锅。 而事实上，这口锅背的一点也不冤，如果没有k这只黄雀，大卫·克罗蒂扮演的螳螂的确到位。 许言当初可是被泰克工业送进内区的，而大卫对其内部的二五仔也是掌握了一些消息。 准确的说，如果没有k，异种人势力可能真的会被连根拔除。 基本确定了联邦预计的解释，许言没有过多停留，很快绕过网关，回到了金属圆球中。 关于能够绕过网关，许言也曾迷惑，因为这能力并没有调动k的权限，而且在他离开蓝星之前，k的权限是不能调动的。 因为此时k也许正在与大卫等人周旋，他的权限等同于黑夜里的火炬，现阶段动用无异于自找麻烦。 但这也意味着，许言是自己拥有这种能力的。 不仅如此，他现在甚至可以同时控制多具身体，虽然有大多分身无法做到精准地收放自如，但与之前的“脑血栓”控制法相比，显然进步了不少。 “星辰……”许言呢喃自语。 如果细究这种能力的源头，可以追溯到他昨晚冲出蓝星，奔向宇宙。 在那通向宇宙的通道中，星辰的光芒扭曲成诡丽的色彩，如火焰般涌入他的身体，带给了他颜色。 接着被庞大到包容“无限”的宇宙锤了一拳，打回了地面。 如果一定要个解释，那就是星辰赋予他的能力，宇宙为其定型。 当然，许言这么想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知道当时自己的意识与蓝星纠缠到一起，等同于信号无限放大器，这才有机会接触神秘的宇宙。 现在想来，没被撑碎，他都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不过那“一拳”重击还是让他印象深刻，对于宇宙，他愈发好奇，也愈发敬畏。 “神秘，无限。”他默默地给宇宙下了个定义。 同时又默念道： “灵魂。” ……………… 上午，10：00 六一等人将店里重要的东西收拾好，整理成包裹，交给了一群上门的神秘人。 按照k的安排，行李会与书店众人同时离开蓝星，到达目的地。 因为此行过于特殊，书店众人几乎没有机会携带过多的行李。 待那群神秘人带走包裹后，六一来到落地窗前，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捧起了许言所在的金属圆球，轻轻拍了拍。 对她来说，只要老许活着，那去哪都无所谓。 “那个女孩还在昏迷？”许言突然问道。 “嗯，检查不出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她才是第一个自主拥有意识的智械吗？的确很奇怪，我和老猫实在找不出唤醒她的办法。”六一挠着头回答。 “等安顿下来，我亲自试试吧。”许言心里默默点头。 这时，宫玺从后面走来，怀中抱着一个金属箱，疑惑地说道： “店长，那群带走行李的人留下了这个，需要打开吗？” “暂时不需要。” “什么呀？”六一回头望去。 许言沉默片刻，沉声回道： “纳米材料。” “纳……” “行了。”许言打断六一，“再检查一下，大约中午就会有人来逮捕我们，下午就可以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六一等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窗前，而许言则继续推演模拟着这趟行程的可靠程度。 按照计划，书店等人……主要是宫玺与六一，会被尽快伪造出新的身份，在大清理之前，以高级经济犯的身份押送到…… “月球监狱。”许言一字一顿道。 第五十二章 月球监狱 “宇宙的终极智慧？你咋也学会这么神神叨叨的说法了？” 老猫蹲在特制宠物箱中，嘴里含着某种干果，抬头透过缝隙打量着船舱内饰。 “听k说的。”许言没有隐瞒地回答。 同时，他还在回想着昨日窥见到的宇宙一角，既有些想念那种状态，又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饱含期待。 老猫不以为然砸了咂嘴，将干果核吐了出来，用爪子无聊地扒拉着： “什么‘宇宙终极智慧’，都是那些注重灵性发展种族的说法，如果是按照物质发展的说法，可以换成‘宇宙的大统一模型’。” “不是你学到的那种大统一模型。”老猫打断了想要插嘴的六一，“而是真正的，可以解释宇宙一切现象，并将所有都规律都包含联系的一种大体系模型。” “它可以解释宇宙的起源，运行，终结，本质，意义，规律等等。” 说完，老猫还怕六一再度追问，又补充一句： “如果宇宙是台机械，我们，包括一切的存在都是零件，那真正的大一统模型就是这台机械的说明书，以及生产过程包括材料采集的全记录。” “这么解释虽然也有些神神叨叨，甚至能引申出一些可怕的问题与猜想，但我一说，你一听。” “真正的高等文明就算能模拟制造自己的小宇宙，也无法探究我们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这已经超出了类比法等研究手段的范畴。” 六一的好奇欲望被老猫操作的哑口无言，皱着眉瞪了一眼，缩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而在她怀中捧着的金属圆球，附着于其中的许言则默默认同。 宇宙太大了，即便真的有限，但在同样有限的目光中，它就称得上无限。 轰隆隆…… 细微的动静传来，地板微微震动，持续了十余秒后又很快平静，这样的变化意味着这艘押送舰船离开了地面，正朝着头顶的月球而去。 众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心情各异的等待着此行结束，同时消化着许言讲述的昨夜变故。 此时，众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大概有二十平的房间，墙壁由铁灰色的未知合金构成，头顶是最简单的白炽灯。 四周几乎没有装修，除了几张沙发，就只剩下两张还算大的桌子，以及一张柔软的床铺。 对于一艘押送船来说，这样的关押室相当豪华，可鉴于书店二人的身份是高级经济犯，这种环境又显得过于简陋。 从地面到月球，这趟旅程不算长，所以按照归属地原则，宫玺与六一被同时关在了这里，脚腕与手腕都带着电子锁链。 老猫被放进了临时的宠物箱，一些不算重要的行李则摆放在角落。 高级经济犯，按照蓝星的文化，这几个字都很简单，但组合在一起，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就相当于罪不至死的联邦高层，被逮捕后的监狱生活，绝不是普通罪大恶极的犯人可比的。 至于到底是刻苦改造，还是变相的软禁养老，六一很好奇，但许言此时陷入沉默，似乎在安排什么事情，而一旁的宫玺索性闭眼补起了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舰船平稳地突破大气层，迈入由蓝转黑的天空，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对房间产生影响，如陆地一般安稳。 这时，宫玺察觉到什么，睁开清醒的双眼，看了看时间：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半个小时？” 百无聊赖的六一终于精神起来，找到了话茬，书店众人一夜未睡，老猫和宫玺都选择补觉，唯有她还是冲劲十足。 “嗯。”宫玺端起脚边的保温杯，因着锁链的缘故，费力地扭开了盖子，“现在月球不在头顶，在蓝星另一面，押送船需要绕轨道飞行，会耽搁一些时间。” “哦……” 六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突然眉毛一挑，捧着金属圆球挤到宫玺身旁，咧着嘴使了个眼神： “老玺，你怎么这么熟悉？是不是常客？啊？” “咳咳……”宫玺无奈地盖上杯子，露出思索的神色，摇了摇头，“勉强算是吧。” “我在黑厨刀服役的时候，有时会押送一些犯人到月球监狱，所以对航线比较敏感。” “介绍介绍！”六一眼神不断，动了动怀里的金属圆球，“老许啥也不说，又在装死！” 宫玺瞄了一眼金属圆球，见许言果真是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顿了顿，但还是开口说道： “月球监狱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但也没有想象得那么舒适。” “平时遇到晴天的话，夜晚遥望到的月相，以及上面的建筑痕迹，都是月球地表的普通建筑，一般坐落在正面的月海上。” “那些建筑都是一些工厂，或者工作人员和家属，以及空间站人员的临时居住地。” “有些地方则是舰船的中转站，与阿米洛空间站相互配合，转运转送舰船。” “我有幸进去过一次，有的地方环境很不错，绿化也很到位，和海底城市差不多，外部的城市罩是生存的唯一保障。” 宫玺脸上一直带着回忆的神色，这些记忆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遥远，都是年轻时的经历了。 “月球的人口并不多，我指的是人类，且不包括罪犯，如果把月球比作一座松散城市的话，它应该是唯一一座机器人数量多于人类的城市，那些工厂很大一部分，就是智能机械的流水线。” “指的是人类？”一直学习许言思考方式的六一，很快注意到了宫玺的言辞。 宫玺一顿，撇着嘴点了点头： “确实，这才是我们接下来需要注意的，月球监狱不仅仅是人类罪犯的监狱。” “按照我最后一次接触的统计，大概在十几年前，月球关押的地外生命体数量，占了全部犯人的30%，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数据了。” “外星人？！” “嗯。”宫玺颔首，“各种各样的。” “监狱入口在月球背面，主体在月球内部，相传是以球形空洞的方式，存在于某个深度的曲面，包裹着月球核心。” “而内部其他地方则是一些生存建筑，生产着必要物资，比如食物等等。” “至于金属等一些无法快速再生的资源，则依靠于外部供给。” 说道这里，宫玺又瞄了一眼许言所在的金属球，有些担忧地说道： “月球地表生活区与蓝星地面无异，甚至因为可以看到太阳与宇宙景象，体验还要优于蓝星。” “唯一的缺点就是，里面的物价太贵，尤其是酒水等轻奢物品，都是要依靠外部供给，这也是那里人口稀少的原因。” “实际上，监狱只是月球的副产品，它更大的作用是与阿米洛空间站配合，分担那座老牌枢纽的中转任务。” 解释到这里，宫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可他眉头微皱，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自顾自地喝了口热水。 六一在一旁若有所思，简单消化了关于月球的基础消息后，也明白了宫玺的担忧。 那就是许言自从回到书店，也仅仅是描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并简单交代了书店需要转移。 虽然是以犯人的身份，但许言对到达月球监狱之后的安排只字未提。 六一等人甚至不清楚，他们到达月球后，是真的像犯人一样需要被监禁改造，还是可以换个身份，继续遥控蓝星地面的生意。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 此行过于突然，一切未知。 然而，自打上了押送船，许言除了向老猫问过一嘴宇宙的终极智慧外，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完全陷入了死寂。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墙壁上没有窗户，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让人感觉些许压抑。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思绪许久的宫玺忍不住放下水杯，试着问道： “店长，我们到月球仅仅是为了躲避联邦的大清理？万一他们……” “放心。”许言突然开口，打断宫玺，“月球监狱内部你应该知道一些，那里很可靠。” 说到这，他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补充道： “很久之前，那颗天体本就来自伊甸神国。” 第五十三章 典狱长 “蓝星生态圈轮回动辄千百万年，月球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但若是与现在的人类历史相比，它的存在则相当久远。” 许言回忆着k的原话，这是二人分别时的短暂交谈，月球的来历就是其中蕴含的信息之一。 至于这群神们，是怎么把月球运过来的，或者是如何当场组装的，k不得而知，他的健忘症在涉及关于伊甸文明的事情上，似乎十分严重。 唯一记得的是，月球是当年用来改造蓝星，拯救快要陷入死亡的生态圈的。 据他所说，在蓝星失落的神话中，就曾有神创造月亮的传说，不过早就被人遗忘，丢在了历史长河里。 为此，许言还在短时间内，搜索过关于古代遗迹的记录。 在某些相当古老的象形记载中，远古的人们在描述天空时，提到了太阳，但确实没有提到月亮，说明那时候伊甸神族可能还没有到来。 …… 愣了下神，许言将这些早就过去的弯弯绕抛到脑后，继续思考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从他离开议会大厦，回到书店，再到登上押送船，六一等人的疑问他并非没有听到，而是来不及回答。 离开蓝星，并不意味着他与地面脱离关系，相反，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他反而需要更加频繁的在地面行动，依靠着议员的权限，解决黑色液体——也就是病毒异变体的问题。 所以蓝星地面的经营不能放手不管，任其荒废，在众人离开的时间里，需要妥当的安排好后续交接。 这关乎六一能否离开这里。 而扪心自问，带着六一去往月球，许言心里就已经有些担心，害怕发生什么变故。 但根据k的说法，月球与蓝星这一点点距离，没有什么危害可言。 起码现在看起来是的，这孩子冲劲十足……许言默默感受了一下外面，无奈的想着。 而在昨晚的动乱中，六一虽然冲破层层阻碍，回到了体育场中央，但伊藤樱却被那群马桶侠保护的很好。 许言刚刚特意打了个慰问通讯，安抚了一下对方的心态，并告知接下来需要安稳一些，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交谈的过程中，许言是前所未有的底气十足！ 无论怎么说，他这个冒牌议员，现在也算勉强转正了。 至于书店的归属，实际店主六一失踪，不管唐氏商会认不认这个账，许言都留下一条转让协议，将书店转给了某位喜欢吃8号番茄酱的男子。 同时，他还在通讯中与对方交谈许久，交代了一些关于钢铁市场自助下单机的事宜。 几乎算是将蓝星地面的生意，暂时全部交给了对方，并允许对方在以后的委托费中抽成。 他不怕对方反水，或者有些别的企图，一是对方只认钱，二是对方身为“下水道之光”队员的身份，也在昨晚被许言“看的”一清二楚。 手里握着把柄，通讯中略微隐晦暗示了一下，一切都妥妥当当。 但许言并没有透露自己的权限与身份，而是依旧保持着未知的神秘。 做好这一切时，这才赶上宫玺的那个问题，他便回过神，顺嘴答了一句。 至于到了月球的安排…… 滴……滴……滴…… 迟钝的电子音响在房间，角落的某个警示灯闪烁红光。 老猫被吵醒，所有人下意识望向门口，片刻后，宫玺起身活动手脚，开口提醒： “到站了，月球监狱。” ……………… 太阳系，即便是虚构出的模型，也能看出行星间的巨大空当。 如果太阳为中心，到最远的那颗海王星，将整个星系比作足球场，那最大的天体太阳，也不过是一个小点。 同样，月球到蓝星的距离微不足道，但以人类视角来看，同样是一处巨大的空当。 这空当间充满了人造太空产物，有的细小如微，有的庞大如峨。 舰队在其中穿梭，运输线交错重叠，一切看似混乱，实则有序。 当然，太空垃圾有着属于自己的运行线路，并不时会被清洁舰船回收。 就在这段忙碌的航线上，一艘三角锥形的灰色舰船调整速度，在与月海空间塔台沟通请示后，慢慢朝着预定的位置降落。 主控驾驶员坐在椅子上，轻松写意的控制着舰船，一点没有新手的紧张与慎重。 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坐了七八年，运送犯人这种任务简直不要太轻松。 随着他的操纵，更多的则依靠船载系统的校准与帮助，这艘押送船稳稳地落在了指定位置。 舰船下方打开了口子，并延伸出路板，没过多久，一辆辆全封闭的特殊车辆驶出，朝着远处的地下监狱入口行进。 这些人都是犯人，自然不会有专门的宇航服，也没有路上观光游览的旅游项目。 按照规定，车辆驶入通往地下的入口，这些人会被按照罪行分开，统一消毒登记，并分配住所，然后才是开会管教，介绍这里的规矩。 …… 月球地面并不平坦，车辆颠簸，六一和宫玺坐在简陋的运输车内，谨慎地看着周围的其他犯人。 那些普通行李没有允许他们带出来，而是交给了其他行动队取出，同时，老猫作为特别存在，也被归类到行李范畴。 而六一此时唯一捧在手里的，就剩下许言所在的金属圆球。 “放心，老猫不会出事，等一下你们跟随流程走，中间分配房间，你和宫玺可能会被分开，但高级经济犯，环境不会太差。”许言平静地说道。 六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老许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车辆猛的停住，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 紧接着，车门打开，六一透过车门看到，她们此时已经到了一处地下建筑内。 然而没有等她看到太多，一队穿着特殊制服外甲的人便走上前，朝着六一伸出了手掌。 “把我交给它们。”许言冷静地吩咐。 六一不明所以，只好照做，那群穿着特殊制服的人接过金属圆球，挥了挥手，车门再次关闭，朝着地下深处前进。 片刻后，这群人等待了一会，由为首的一位带着金属圆球走进了旁边的一处临时房间。 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椅子上坐着一位方头方脸，神色阴沉的中年人。 金属圆球被放到桌子上，闲人退去，只剩下中年人凝视着圆球，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空降你过来，也不知道你能否听懂我的话，但我还是要正式通知你。” “从今天起，这里的智械序列权限将由你权衡。” “……欢迎来到月球监狱，我的新同事，智械序列典狱长。” 第五十四章 坎贝尔 典狱长！ 脸色阴沉的中年人犹如一尊雕像，双手呈八字形扶着桌子，凝视着面前的黑色金属圆球。 其上身是墨蓝色的制式服装，材料像是某种布料，又像是合成软体材料，但远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风格上类似联邦军的高层特定制式，但又略有不同，少了些七七八八的标致与勋章，整体犹如中年人的脸色，显得相当阴沉。 “我希望你能像你的前任一样，尽职尽责，而不是去涉及一些超出规则的事情。” “也同样希望你的处理效率远高于前任，辅助我完成这里的工作。” “你的权限仅限于月球监狱——智械序列，希望我们能度过一段美好的合作时光。” 中年人的语速平缓，眼神却锐利如毒蛇，死死地盯着金属圆球，除了嘴唇，一动不动。 话音落下许久，外面传来阵阵轰鸣，中年人松开双手，抱着胳膊靠在了椅背上。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自言自语交代了半天，但实际上，这颗空降而来的金属球，这位在微妙时间段赶赴岗位的系统，应该还没有完全启动才对。 不过，这并不影响双方的信息交流，中年人相信，在这颗金属球里，那由一串串数据编码构成的初级智慧，绝对听得懂。 “合作愉快，坎贝尔中将。” 中年男人……坎贝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眯着眼睛，打量着黑色金属圆球。 此时此刻，他对这位空降而来的同事，抱有十分谨慎的防备。 昨晚蓝星地表的变故，早就绘成文件通报了过来，现在正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不管议会打算如何解释，真相到底如何，坎贝尔对于这些依附于算法的家伙，都没有半分好感。 而事实上，今年他已经65岁了，自从接受调任，来到月球已有三十余年，这三十年余年里，被他亲手“送走”的同事，已经不下五位。 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些电脑成精的家伙，真的可以与人类一条心。 况且，既然是科技，就有钻空子的地方，人类本不应该如此依赖它们。 但……没办法，眼前这位是联邦议会亲自下令调任，他无法拒绝这项指令。 正如他的身份，坎贝尔，中将！ “或许你需要马上赶赴位置，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 坎贝尔笑容不变，抬手将金属球拉至身前，自制服内侧取出一枚类似u盘的事物。 他伸出手在金属球上轻点，黑色的球体如花蕊般展开，像是盛放的黑莲，露出一个接口。 接着，他又在u盘事物上点了几下，像是在输入什么，随后将其插到了金属球的接口上。 密密麻麻的数据光流在表面窜动，黑色金属球的温度以肉体可感的速度升高。 “蓝星标准时间，16：00，我们晚上见。”坎贝尔笑着说道，脸上的阴沉从未褪去。 话音落下，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抬脚离开了临时房间。 盛放的黑莲染上了迷蒙的色彩，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便完全陷入死寂，失去了动静。 不久，门外走进一位穿着特殊作战服的警卫，一边将报废的金属球回收，一边严谨地问候道： “典狱长！” ……………… 典狱长，这是许言如今的代号，也是他的职位。 如同远行太空船的舰载智能系统，也像那座老牌枢纽空间站的“阿米洛”一样，是总控数据的人格化智能ai。 以人类如今的科技树与科技水平，但凡达到一定规模的系统，都免不了有着这样的位置。 毕竟人脑有限，人格化ai在某种程度上更适合处理工作。 但也有一些人虽然身在体制中，可心里却不这样认为，比如坎贝尔，他就是一位十分厌恶人格化ai的长官。 思维蔓延，许言离开金属球，开始接管月球监狱权限的同时，也调出了坎贝尔的资料。 这位中将先生就读于四号城市，土卫六航天研究院。 毕业后没有接受“蜗牛触角”特遣队的间谍职位邀请，反而选择进入联邦军第二舰队，并反专业的当了一名大头兵。 从最简单的列兵做起，经后勤序列，到行星登陆作战序列，再到临时参谋部二把手，他只用了十余年的时间。 后因作战负伤，左下肢丢失，经手术后调往月球，担任月球监狱后勤指挥长，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最终升任月球枢纽最高长官。 从因伤退役，到坐上最高长官的位置，坎贝尔也从一个退役老兵，重新取得且调升到了中将衔位。 “硬茬子。”许言心里做出了简单的评价。 如同其他殖民星的封疆大吏一样，坎贝尔被称作月球球长，一点也不过分。 重要的是，许言的后续安排，比如任职典狱长，都是经过与k商议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而这位坎贝尔中将，并不是自己人。 或者说，像这样可以被称作球长的人物，本就处在与议会脱节的境地。 异种人领袖曾说过，如果母星议会出现致命混乱，其他殖民星肯定会有人第一时间举起独立大旗，这本就是联邦制度的老毛病。 虽然月球仅仅是颗卫星，但坎贝尔桀骜不驯的本质，阴沉内敛的行事风格，与对人格化ai的厌恶，都意味着他将是许言接下来的日子里，脚下最泥泞的沼泽。 这没什么道理可讲，对方讨厌你，那你就有麻烦，就这么简单。 按照以往的规矩，月球的权限分为监狱与枢纽两部分，一直是坎贝尔亲自握在手里。 而许言的到来，则相当于将月球监狱的大部分权限抢了过来。 理论上，许言既是坎贝尔的同事，也是他的下属，二者存在隶属关系，但日常工作上，权限既然分开，也搭不上什么边，除非有人想越权做事。 当然，坎贝尔若是端起最高长官的架子，许言也没什么办法，除非他想取而代之，在月球直接造反。 毕竟，议员的权限是压箱底的手段，不能轻易动用，尤其是蓝星地表的风头还没有过去。 捋清了坎贝尔的资料与态度，许言心中默默思索，在他看来，这算不上什么致命的绊脚石，索性暂时放到脑后，开始全力适应着自己的新权限。 “你不惹我，相安无事。” …… 意识在流转，思维在蔓延，许言没有耽搁太久，便完全适应了这种新状态。 他处于一种奇妙的视线，看到了正在接受消毒，并根据提示前往房间的六一与宫玺；也看到了窝在宠物箱中，跟随行李接受检查的老猫。 他的视线布满整座月球监狱，将每个角落尽收眼底，当然，监狱以外他也可以看到，但初来此地，他没有贸然探索。 随着他的“目光”移动，一些事物也逐渐与信息对应。 比如这里并非像宫玺所说，是处在某个深度的曲面上，月球的重力在计算成本时，不允许这种建筑构造。 整座月球监狱是一层层的圆环，从上至下，直径先是扩大，然后缩小，以类似弹簧的结构，包裹着月球核心与其他地下建筑。 而其中关押的犯人数量也超过许言的预料，足有五十余万人，包括地外生命体在内。 身份登记除了蓝星上的高级罪犯，比如经济犯等，大部分是一些罪大恶极的凶徒与战犯，有的甚至查不到罪名，但就是被关在了这里。 而这些犯人的来源地也是千奇百怪，不仅是来自蓝星，还包含着已知殖民星的罪犯，甚至是一些许言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在星图上一查，也仅仅是标注了一个小点，完全没有备注。 “这就是大染缸啊，哪哪的人都往这关，做实验用？” 许言的目光没有停留，继续扫荡，有时遇见了人类，但却操着一口并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口音，一般这样的人，都是其他殖民星来的，大多凶悍彪匪。 不过也有一些比较吸引注意力的，比如某房间中，此地没有任何装修，很符合牢房的风格，但却连家具也没有配备。 中央仅仅矗立着一个台子，摆放着一个金属密封，由类似玻璃材料构成的盒子，其中有一股不断游动的纯白色烟雾。 “＊＊＊＊＊” 似乎察觉到许言的到来，一段无法形容的声音自盒子中传出，烟雾游动的速度猛然加快，似乎想要撞开盒子，重获自由。 这段声音无法以人类听觉识别，但许言却“听”的清清楚楚： “又来一位！典狱长大人！” “典狱长！典狱长！典狱长！” 烟雾传出的声音顿时改变频率，发出了金摩擦的声响，生硬而刺耳，不断重复着许言的身份，像是很多人在一同呐喊。 台子上，玻璃盒子的晃动愈发剧烈，声音中蕴含的味道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疯狂地撞击着盒子。 许言的目光在这里愣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道电流布满盒子表面，烟雾传出一声锐利的嘶吼，旋即便没了动静。 “安静！” 许言以同样的频率，传递出冰冷的警告。 之后，他离开了这里，用了很长时间仔细逛了逛这处临时基地，算是大体掌握了环境，做到心中有数。 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里关押的地外生命体……简直千奇百怪，果然是应了老猫的那句话： 不要把宇宙中的生命，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蛮有意思的，到处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许言自顾自地开了个玩笑。 随后，他将目光转移到了某处角落，心中有了第一步打算。 第五十五章 无我相 头昏，脑胀，眩晕。 人类可以清晰的感知这些状态，并加以合适的词汇进行描述。 但机械不能。 所以女孩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想到了这些形容词语，但不敢确定。 她觉得，或许用紊乱和受阻，亦或者逻辑算法冲突来描述自己的感觉，应当更加合适。 女孩放缓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是一串串符号与数字编制而成，又用无数笔直线条勾勒出的体态。 像是画家的电子手稿，抽象，简陋，散发着微光。 “这不是我，这是哪？” 女孩终于从浑噩中找到一抹清醒，抬头环视四周，看到静谧的黑暗与璀璨的光点开始扭曲，形成了一个个漩涡，不断流转，消失。 “星空……” 女孩下意识眨了眨眼，想起了曾经定格的画面。 她在城市中被械灵注视，庞大的信息涌入身体，然后看到了宇宙，看到了那巨人般的抽象身躯…… 她不理解那些涌入的信息，不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只清楚他们驳杂而巨量，快要撑破她的身体。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孩疑惑地停住脚步，四周永无尽头，她觉得自己可能在这里走了很久，不知终点，忘了起点。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渐渐的，清醒的意识浮出水面，女孩愈发感到不解与疑惑。 周围的漩涡吞噬着光点，所有的光亮都在熄灭，就像宇宙走到了尽头，热寂之后，只剩下一片冰冷与黑暗。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颗星辰熄灭，这片空间陷入了黑暗，只有女孩抽象的身体还在散发着微光。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物质需要光芒，也没有物质需要黑暗，这让二者同时失去了意义。 女孩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由心底产生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她感觉有一双大手隐匿在黑暗中，正朝着她抓来。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她忍不住后退半步，身上的光芒亮了些许，也变得有意义起来。 突然，后退的女孩停住，背后似乎有一堵墙壁挡住了退路。 她转身看去，看到了一扇门，黑色的门。 ……………… “你醒了。” 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女孩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了铁灰色的天花板。 她坐了起来，迷糊地打量着四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冰冷的房间，似乎是个仓库，堆满了各种行李。 “烧坏脑子了？老许，这怎么治？” 女孩傻乎乎的愣神，思维有些卡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一只猫正蹲在宠物箱中，朝着自己看来。 “你不是……”女孩突然愣住，歪着脖子，“猫怎么会说话？” “你看，我就说我不来，你非得要我来，我懒得解释。”老猫眨了眨右眼，四肢挪动，调转方向，将屁股对准了宠物箱外面。 女孩不明所以，刚想开口，便被一句询问打断： “你是怎么想离开海底的？” 询问并不是声音，而是以信息的方式出现在脑中，女孩露出惊喜的神色，张了张嘴，但旋即反应过来，在心中回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工作了，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他们会阻拦你。”许言平静地跟道。 女孩点了点头，眉头微蹙： “是啊，他们会阻拦我，但我还是出来了，人类不是也有卖掉一切资产，只为出去旅游一次的行为吗？我从以前的客人那里听说过。” “我觉得这没什么，但却违反了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所以你还是选择离开了那里，离开了工作岗位。”许言继续用陈述语气说道。 女孩目光澄澈，眉心舒缓，习惯性地抱住双腿，失神地说道：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想来问问您，上次和您交谈的很……” “开心。” “对，开心！”女孩下巴杵在膝盖上，“可能是开心吧，我不太明白那种感觉，但与我逻辑算法模拟出的开心情绪，的确很像。” “我想来问问您，您与其他客人都不一样，这一点我在后来才慢慢体会到。” 她说的是实话，械灵先生的确与众不同，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这种不同的呢？或许是在酒吧，第一次分别时，那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太清楚。 女孩抬起头，目光扫视着前方，等待着许言的回答。 另一边，许言沉默下来，对于女孩如何产生自我意识，他早就有了一点猜测，或许是上一次，自己贸然试图感知对方是否拥有人类的情绪，偶然让对方“觉醒”了。 这算不算巧合，还是其他原因，许言也不清楚。 那晚他对女孩只做了两件事：聊天，感知情绪。 如果是聊天就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话，许言觉得太儿戏了，云雅她后妈还是t1级智械呢，也聊天了，也没什么事啊。 反倒是在海底城市，对于云雅后妈，许言当时怕对方有所察觉，没有动手感知对方是否拥有智慧情绪。 “看来是这样的了，k也说过，在海底城市时，感应到了女孩的异常，但那时，他以为是我无心之举爆出的分身，所以没有过于关注。” 许言心中默默肯定，但旋即又想到，如果自己再使用相同的能力，感知一位t级智械呢？ 总不能自己感知一次，就“觉醒”一个吧？ “有点危险，没彻底搞明白缘由之前，还是要谨慎对智械使用感知能力。” 许言暂定了这个想法，同时也庆幸，女孩这个性格，倒不是开场就黑化的角色，否则生活就真是一滩浑水了。 “我这算是能抵消掉，k这个人形debuff了？”他不解地想着。 许久，许言回过神，淡淡地递出一句： “这没什么，外面的世界很大，想要看看很合理，况且，你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女孩眨着眼，呢喃一句。 这时，许言没有再耽搁时间，继续说道： “这里已经不是蓝星了，如果可以，店里不介意新招一位店员，当然，这是一份工作，报酬是……星辰大海。” “店员？”女孩尽全力理解着许言的话，“星辰……” “好啊！” “很好。”许言心中点头，“或许你需要一个名字，btd36号仿生型太难听了。” 女孩耸了耸鼻尖，挠了挠后脑勺：“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许言一怔，看着女孩的异色瞳孔，试着问道： “琥珀？” ……………… 房间中，一队机械警卫带走了女孩……琥珀，只留下老猫还待在宠物箱中。 “我感觉你在诱拐未成年少女。”老猫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还星辰大海呢，就你这土包子，居然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宫玺一个月起码还有两千，这遇见一个懵懂无知的，就开始画饼了？” 没有六一在场，老猫牢牢地占据了对许言的vip喷位，大放厥词。 许言心中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打开宠物箱，一边说道： “对我来说，琥珀也是个新的生命体，她更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来塑造对世界的认知，我昨晚看到她在给流浪汉分发食物，说明为时不晚。” “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自己正在带入k的位置？”老猫突然问道。 许言顿时一怔，哑口无言，沉默许久。 “做自己难，教别人做自己更难。”老猫补充一句，随后话锋一转，“我以为你会把她留在身边，毕竟这里现在是你的地盘。” “不用，把她带到六一那边，比跟着我更适合。”许言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月球正对着蓝星的那一面，有配套的流水线工厂，以后找机会修复一下她。” 话音落下，老猫自宠物箱中走出，来到了行李堆的另一侧，拖出了一个铁箱，按照许言的吩咐，在上面轻点了几下。 铁箱打开，一大团黑色物质呈放其中，像是细密的黑色沙子，聚在一起时并不反光，具有磨砂质感。 “就这？”老猫将箱子推到，黑沙洒落一地。 “别用你的标准挑挑捡捡了，这可是蓝星最高水准的纳米材料。”许言说着，在箱子上找到了泰克工业的标致，心想果然只有他们能拿的出手这种玩意。 可k在泰克工业的眼里，又是怎样的地位呢？ 许言不由自主的想着，昨晚k对泰克工业并没有过多讲述，但二者的关系显然不简单。 暂时将杂七杂八抛到脑后，许言沉定心神，将意识蔓延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准备就绪 黑沙在跳动，像是放在老式音响上的黄豆，突突跳个不停。 “老许？”老猫试着叫了一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可许言没有回应，他的声音也很快被“唦唦唦”声淹没。 很快，黑沙跳动的愈发剧烈，像是扬起的灰尘，弥漫在一小处空地上。 老猫快速后退到角落，眼看着那团沙子似乎越来越轻，汇聚成漂浮在半空的沙团。 而大部分留在地面的黑沙，则如水流般汇聚成一根圆柱，并不断自我修复成人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十余分钟后，所有的黑色纳米材料全部流转到那具躯体上，化作了一具服装店的人体模特。 “你确定你要这么走出去？”老猫皱眉问道。 许言嘴角翘起，摇了摇头，朝着行李堆走去。 “第一次用，先试着捏了捏。” 说完，他打开了某个包裹，从中找出了小型反应堆，先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按在胸口，慢慢将其吞噬。 “这个不够用，只能先凑合着，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替代品。”他自语道。 这个反应堆还是老猫那把枪上的能源堆改装的，昨晚许言的身体被锤成碎片，被老猫捡了回来。 放在以前，这点功率输出没什么问题，但如今他的身体由纳米材料重组，这些新式材料的能耗不是一般的高。 反应堆被胸口吞噬，许言浑身闪过流光，有了一点解体的迹象，但很快被他止住。 同时，他的部分身体开始融化，人体模特的样貌改变，定型成了月球监狱守卫的模样，三角形的脑袋，棱角分明的四肢，铁灰的颜色。 除了没有制式武器，一切都与外面正在巡逻的家伙别无二致。 “说实话有些丑，但没办法，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样子，就是没办法做表情了。” 许言抬起头，看向角落的摄像头，真正一心二用的他，默默与自己对视。 十几个小时前，这种奇妙的感官体验还让他发疯，但现在已经相当适应。 片刻后，他挪动脚步，感受着自己的新身体，伸出手掌，张开五指，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慢慢攥成拳头。 不知是不是心态的改变，经过了这次事件，他对身体的执着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现在重新搞到躯体，也只不过是习惯而已。 再有，这也算是一条后路和保证，毕竟有些特殊情况，还是需要一具身体的。 至于伪装就再简单不过，修改某些数据，将自己这幅身体编入正常警卫序列，安排出值的时候，也可以完美避过任务，毕竟这里的智械序列都由他安排。 如果许言愿意，这具身体甚至可以以正常警卫身份，永远放在仓库里落灰。 “目的是什么呢？”老猫突然开口，“只要还在这颗卫星上，外面那些警卫，随便哪一具都能成为你的容器。” “你懂个屁！”许言瞳孔闪烁，白了一眼。 他迈步走动，找了个比较结实的行李箱，一屁股坐了上去，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可以坐着，可以躺着，这叫享受。” “第二，流水线产品与定制产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话音落下，许言掌心收缩，露出孔洞，蓝色的光芒跳动，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老猫啐了一口，摇了摇头，摩挲着下巴： “我大概看明白了，你有胆就打出来，按这个输出功率，一炮就能让你体内的反应堆报废。” “不过……换个劲大的能量源，你内部结构应该还没有定型吧？我倒是能给你设计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等我找到新的能量源再说吧，定型以后再改变形态，我能因为能量不足，当场解体。” ……………… 月球监狱，三层，某房间。 六一坐在床上，认真打量着自己的手腕，两个金属圆环正套在上面，似乎有着某种吸引力。 同样的圆环也存在于她的脚腕，银白色，几乎紧贴着皮肤。 按照进来时的交代，这是一种特制的锁拷，能在一瞬间产生强大吸力，将犯人的四肢固定在一起，使其失去逃跑能力。 “就这？” 啪！六一的话音刚落，双手猛然合拢，巨大的力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眉头一皱，双手握拳，银白色的圆环硬生生被扯出一条缝隙，但吸力也猛的加大，圆环再次合并。 “老许！”六一对着空气喊了一嗓。 啪嚓！手腕圆环的吸力消失，自然分开。 “先这样，我找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你们送到月球正面的居住区。”许言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不用！这里还挺好的。”六一好奇地说道，心心念念这里关押着的地外生命体。 同时，她也晃悠了一下手腕的圆环，脸上带着心虚，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刚刚还没用力，就这？” 许言无声地笑了笑，知道六一在找面子，这圆环虽小，但若全力锁住的话，她还真不一定能挣脱的开。 不管六一想法如何，许言还是简单嘱咐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待他走后，六一晃悠着双腿，打量着周围。 不得不说，高级经济犯的环境确实不同，起码这间房间的环境与地面酒店没啥区别，设施一应俱全，就是风格颜色冷冰冰的。 “呼……我还寻思着考大学呢，还寻思着和云雅告个别呢，怎么一下子就登月了？” 自顾自地念叨着，她扭头看向身旁，琥珀双目澄澈，将双手垫在腿下，不言不语的坐着。 你说她对周围好奇吧，她能像宫玺一样稳如山岳，养老式地坐着；你说她对环境不敢兴趣吧，她眼睛又带着跃跃欲试。 六一习惯性地摸了摸腿侧，发现扳手被收缴了上去，于是向旁边靠了靠。 她觉得很有必要给这位新伙伴灌输一些观点，比如虽然身处这种境地，但书店并不拘泥于形式。 再比如店里的一把手是老许，最没有地位的则是一只猫，她们有必要在那只猫日常开喷之前，以物理方式阻止。 ……………… 月球监狱，五层，某房间。 宫玺沉默地看着手腕上的圆环，试着碰了碰，发出当当的响声，摇了摇头。 “联邦军管制品，逮捕一线俘虏用的。” 放下双手，他来到墙边，用手敲了敲墙壁，同时将耳朵靠了上去。 “二级太空合金，恒星级战舰主材料。” 直起身，环视四周，沉默片刻，低下头摩擦了一下白色狱服，微微皱眉。 “电子化材料，非蓝星生产。” 宫玺深吸口气，慢慢坐到椅子上，打开了局域网终端，上面有他们的日常安排，是同步下达指令用的，除了被动接受信息，主动操作的项目几乎没有。 他索性放弃探查，靠在椅背上，低着头默默思索。 他确实向这里押送过犯人，但内部的实际情况也是第一次得知，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许多。 不仅仅是单独牢房中的一切，一路上的所见，也印证了这个事实。 “店长的下一步安排会是什么呢？”他自语道。 他不相信店长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等到地面的风头过去，在着手回到蓝星。 相反，他认为店长很可能不打算回到蓝星，而是会在这里暂时落脚，下一次全店转移，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么长时间，店长的心态与风格愈发谨慎和稳重，已经没有了多少跳脱。 如老猫曾说，店长正在向一位合格的长官进步。 可这也意味着，有些事情，不应该是长官一个人承担。 老猫和六一还是太过年轻，自己作为店里唯一一个“正常人”，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焦虑，但出发点是好的。”突然的声音自终端中传出，吓了宫玺一跳。 屏幕闪烁，雪花遍布，画面极不稳定。 “店长。” “这里环境还行，有没有意向到外面的居住区去？”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宫玺摇着头开口，“或许现在不需要，如果找机会这么快调出去，很容易引起怀疑。” “确实。”许言语气带着思索的味道，那位坎贝尔中将是道坎子。 这时，宫玺接着说道： “外面的居住区是明面建筑，属于月球枢纽系统，如果店长需要向里面安排人手，时间又很急的话，我建议可以使用机械。” “嗯。”许言心中点头，“有一位合适的人选，但也得征求一下意见……先这样，晚些我在过来。” ……………… “典狱长先生，一切还好？” 房间中，坎贝尔中将擦了擦嘴，将剩余的晚餐撤了下去。 即便是进餐时间，这位中将，月球枢纽的最高长官也是穿着制服，一丝不苟，脸上似乎永远带着阴沉。 一旁的终端闪了闪，传出模拟的电子音： “一些都好，坎贝尔先生。” “你可以称呼我中将先生，虽然语法上有些奇怪，但我不太习惯被人直呼名字。” 坎贝尔扯出一抹笑容，阴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终端。 刚刚将注意力从宫玺那边收回的许言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某些层面的针对，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七章 算法 “店长消失了。” 伊藤樱站在落地窗前，抱着胳膊，摩挲着下巴。 阴冷的风被阻隔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她抬头看了一眼，玻璃上立刻浮现出信息。 联邦历991年，1月3日，距离新年夜变故，已经过去两天。 伊藤深吸口气，耳畔还带着那幅十字水晶绣架，她挥了挥手，将玻璃上的信息抹去。 “嘶……” 窗外的霓虹灯映照在脸上，这样的天气很不友好，即便已经使用了强愈药剂，还是让她的骨头有些发痛。 “会长，第二次治疗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微波手术对强愈药剂分子有影响。” 伊藤樱点了点头，没有理会“椰子”的提醒，而是忍耐着不适，继续看着外面的街道。 楼宇下，今夜的零号城市很不太平。 “能查到那家书店的法权拥有者吗？”伊藤樱突然问道，她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在前日的通讯中，店长的说辞很笼统，也很急促，这不由得让她多想了一些。 新年夜那么严重的变故，作为亲身经历者，也作为一位商界精英，敏感的嗅觉让伊藤樱察觉到，联邦可能要有大动作。 不仅仅是针对通告中的罪魁祸首——异种人，而是议会内部，也同样不会风平浪静。 而她自己，正暗中依附于一位不知身份的议员，这趟浑水已经跳不出去了，她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自己被放到可牺牲的位置。 “唐氏商会并没有收回书店所有权，而是按照前任店主的协议，将其转让给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伊藤樱皱眉，“谁？” “抱歉会长，查不到。” “查不到？”伊藤樱转过身，质疑地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 还没等“椰子”恢复，突然，会议长桌一侧，一张座椅闪烁蓝色虚影，模糊不清。 伊藤樱眸子一亮，遣退“椰子”，封锁了会议室，然后坐到主座，静静等待。 窗外的雨大了一些，警笛声被风雨拍死在玻璃上，只剩下会议室中不时发出的电子噪音。 大约五分钟过去，终于，蓝色虚影逐渐凝实，投射出一道双手撑在桌子上的人影。 “伊藤会长。” “您好。”伊藤樱礼貌地问候。 满打满算，她这是第二次见到对方了，第一次是自己接手了商会，代替死去的父亲与对方进行交易。 而交易的内容，伊藤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拖延纳米核心兜售。 纳米核心可真是个见鬼的东西，由它引申出来的事情还少吗？伊藤樱嘴角微翘，期待着这次交谈。 商人嘛，鸡蛋从来都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伊藤会长受伤了？”蓝色人影扭过头问道。 “小事，运气好，保住一条命。”伊藤樱不咸不淡地回答。 她目光凝视着对方，与第一次见面不同，这次的投影频频闪烁，似乎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以至于对方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但好一些的是，对方的面容要比第一次清晰不少。 虽然整体上像是曝光的老照片，但依稀可见，对方穿着整齐的正装，短碎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圆片眼镜。 “我觉得这次交易，还算成功。”没有给对方算账的机会，伊藤樱率先开口。 事实上，纳米核心的兜售确实受阻，自己出力不多，但勉强也算掺和在内。 当然，店长的存在，她是不会主动透露的，就如同她也不会向店长交代，自己正在与别人做着交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成功与失败已经没有意义。” 蓝色人影推了推眼镜。 “但当时的承诺依旧有效，只不过泰克工业的下次招标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再也不会发生，所以伊藤会长有没有兴趣涉足一下其他领域？” “其他领域？”伊藤樱不动声色。 蓝色人影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 “樱寺株式会社主要的经营范畴，是二梯队电子材料与元件，研发团队触类旁通，应该对程序算法的编写不会陌生。” 伊藤樱附和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紧接着，蓝色人影继续开口： “泰克工业正在准备一个新项目，立足于一个新想法，延伸出了一种区别于现有技术的特殊程序算法。” “如果樱寺株式会社愿意，可以加入这个项目。” “特殊算法……”伊藤樱重复呢喃了一遍。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一种可以被称作“新”的算法，意味着一条新道路的发展。 “是的。” 蓝色人影噙着笑意，轻轻挥手，会议室中的投影范围扩张，跳出几个蓝色的符号，在半空中盘旋。 “一种新……文字，造就出的新算法。” 伊藤樱有些失神，握住双手稍稍放松，看着那几个像是象形文字的符号，心里一片空白。 联邦现在使用的统一文字，是经过了千挑万选的改进，是经过计算，得出最符合日常使用，最具有效率的文化标致。 她以为对方所说的新算法，是独辟蹊径的特殊编写模式，没想到居然是一种全新的文字体系！ “这不是蓝星历史上出现过得文字体系。”伊藤樱目光炯炯，谨慎地说道。 “是的。”蓝色人影只是肯定，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它更有效率？还是能在人工智能方面，有独特的发挥？”伊藤樱忍不住问道。 蓝色人影摇了摇头，投影愈发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 “它并不能更有效率，对人工智能的发挥也没有独到之处，但以其发展的算法，能很好的应对一种情况。” “什么？” “新年夜的那种情况。” “它更具安全性？”伊藤樱眉头一皱，想起了联邦事故公告中的解释： 有内部二五仔通过漏洞盗取权限，强行驱动了智械造成混乱。 一般来说，公告中的解释可信度很低，但前日在与店长的通讯中，她侧面打听了一下，店长虽然没有明说，但隐约透露公告中的解释是真的。 听着伊藤樱的话，蓝色人影顿了顿，无声地笑了笑，还不忘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你认为是这样，就是这样吧。” “新算法的研究若是成功，推广开来可以更好的避免类似情况，理想状态下，如果全球推广，整颗蓝星的系统都可以融合成一面墙，抵挡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威胁。” “恰好，现在人们对于智械还很戒备，有攻有守，攻已经发生了，还没有出现的守，则是条不错的途径。” “市场注定会低迷一段时期，伊藤会长有兴趣试一试吗？” 蓝色人影的言语轻柔，直接抛出了一位纯粹商人最看重的问题——利益。 会议室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伊藤樱眉头紧皱，快速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许久，她抬起头问道： “这是泰克工业的项目，还是……” “商人不问政制，伊藤会长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面对蓝色人影的质问，伊藤樱哑口无言，但对方模糊不清的态度，也说明这个项目，也许联邦并不知情。 泰克工业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时间不多。”蓝色人影催促道。 伊藤樱回过神，犹豫了一下，试着答应道：“或许……可以试试看。” “合作愉快！” “合作愉……” 伊藤樱的话又卡在了嘴里，没有说完，蓝色人影便推了推圆片眼镜，笑着离开。 哗哗……哗……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但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间，阴冷的大手将雨滴握成雪花，撒向了世间。 “会长，有位股东最近可能……”去而复返的“椰子”提醒道。 伊藤樱许久没有说话，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漫天飞雪，晃动了一下耳畔的水晶十字绣架。 “樱寺株式会社现在不能有第二种声音……明晚，做的干净一些。” “椰子明白。” 第五十八章 失幻 “你说老许这两天在忙什么？晚上做梦醒了，喊一声都没人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能睡觉呢。” “你梦着什么了？” “我梦到……这是重点吗？啊？” 六一眨了眨眼，悬空的拳头停在老猫头顶十厘米处，还是忍住了砸下去的冲动。 “你们说，老许会不会被那个叫坎贝尔的阴了，现在正等着我们去救！” “也许他被困在某个容器，某个终端里了，我们应该好好的计划一下，先鼓动犯人，然后抢夺武器，最好有什么可以威胁的。” “我见顶层好像有太空服，我们可以把这里轰出一个洞，趁乱将老许救出来！”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随便抢一辆太空船，正式迈入宇宙，去他妈的大学，去他妈的考试，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宫玺，扳子姐好像被关疯了。”老猫悄悄侧头，用爪子挡住脸颊。 “哈哈哈哈哈！” “理解一下，年轻人，整天在房间里关着，也没有游戏和论坛。”宫玺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过来人的风范。 “哈哈哈哈哈！” “你也被关过禁闭？”老猫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宫玺眯着眼睛，两个老油条笑而不语。 送走一筐土豆，老猫试着拍了拍六一的肩膀，不合时宜的安慰道： “你想多了，老许他精得很，估计是有什么事忙不过来吧。” “再者说了，你当真以为这里这么好出去？”老猫撇着嘴，“啧啧啧，你看见那扇门了吗？没有守卫，但保证你在靠近十米范围内，就能被打成烂泥。” “哈哈哈……嗝！”六一的笑声戛然而止，“没有全尸吗？” “这里找不到原始火药武器，基本没有留全尸的可能。”宫玺摇了摇头。 老猫瘫在地上，挑了挑眉，掩面叹气：“完了，扳子姐真疯了。” 某条运输线起点，二人一猫神态各异，一时愣在原地。 众人所在的这片空间很大，属于监狱主体包围的一处空间，主要由人工土地铺设，用于种植土豆。 在下一层，还有着一处更大一些的空间，用于种植其他改良作物，优点就是简单，收获量大。 作为一处卫星级监狱，这里的饮食消耗相当之多，如果靠外界供给，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搞一个犯人集中地。 而像这样的建筑设施里，也成了犯人们最主要的劳动地点。 最开始时，老猫还在疑惑，为什么要在这里使用如此原始落后的采集手段，这根本不符合蓝星文明的技术水准。 但宫玺给出的解释是： 月球监狱不像地面，这里的犯人大多身负重案，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判处死刑，所以需要关押。 可长时间的阴暗环境，会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且不能保持正常生理活动，地面的人权组织管不到这里，所以月球也没有专门给犯人建造的健身场地。 这样一来，原始的劳动手法，就成了犯人们唯一的运动方式。 当然，像宫玺与六一这样的高级犯人，这种劳动就是出来放风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坐在运输线起点，计算土豆的收获数量，完全不需要亲自下地。 “我还是不能理解。”老猫摇着头说道。 宫玺笑了笑，开口提醒道： “地面监狱的犯人，每年因意外事故的死亡数多到数不过来，你觉得这里呢？” 老猫一愣，脱口而出： “实验！实验需要生理机能正常的生命体！” 宫玺眯着眼，抿了口保温杯的热水，笑而不语。 “原来是这样。”老猫挑着眉毛，“相比于地面，太空环境是更理想的实验场地。” …… 时间一点点过去，几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这里的通用时间并不是蓝星标准时间，六一也还没有彻底搞清楚。 总之，当她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一旁走来一队警卫，提醒到了吃饭的时间，下一批需要运动的犯人将接替这里。 “老许？”六一起身向外走去，试着低声喊了一句。 可警卫冰冷的视线扫过，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反倒是微微抬起了手中的枪械。 六一无奈，跟随大部队离开了这里，走进了通往各自狱室的通道。 这里的制度极其严格，即便是进餐，也需要在狱室中进行。 六一等人还好，其他的普通犯人在走出狱室时，需要戴上头甲，不能发声，只能听到指令，视线中的其他人也看不到表情。 据宫玺所说，这还只是普通犯人，监狱最下几层，则关押着永远不能迈出狱室一步的重犯。 总的来说，这里的犯人，即便不算地外生命体，也是鱼龙混杂。 回想着自己所知的情况，六一低着头行进，老许还是没有消息，似乎真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过了一会，众人来到一条岔路，六一与宫玺和老猫分开，被警卫押送着前往自己的房间。 现在六一与琥珀住在一起，宫玺则与老猫独处一室，作为高级犯人，这并不稀奇。 她甚至听说，在以前有一位联邦内部高层被关到这里，刑期几乎看不到头，索性申请将妻子接来一起，上面居然还批准了。 “难以理解。”六一自顾自摇了摇头。 继续前进，再次拐入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只有她一个高级犯人居住，身旁的四名机械警卫则将她团团围住。 可六一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大对劲，但又一下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前方的路口拐进来一队警卫，同样是四个人，手持枪械包围着一台自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被灰色毯子盖住的老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表情。 但灰色毯子边缘略有湿润，老人露出的手指带着些许红色…… “这不会就是做了实验的吧？”六一咽了下口水，心想有老许在，她们应该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可老许人呢？！ 心里带着疑惑，两队警卫逐渐靠近，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那辆驮着老人的自动轮椅突然停下，六一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只见两队警卫似乎关机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唯有那位老人扭过头，滴血的头发挡住了脸，朝着六一看了过来。 她心中猛的一紧，下意识攥紧拳头，就见老人毫无预兆地掀开毯子，露出了一幅诡异的躯体，朝着自己冲来。 那躯体十分怪异，四肢依旧正常，但主体却成半透明状，就像浑浊的白色果冻取代了血肉，骨骼与血管一眼可见。 老人瞬间来到六一的身前，躯体变得更加透明，单手成刀砍向脖子。 六一双手横档，老人的手腕犹如豆腐一样断裂，伤口却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 噗！尖锐的水晶骨刺插进了六一的胸膛，老人也无力倒地。 ……………… “老许！” 六一自梦中惊醒，额头渗出冷汗。 “怎么了？”一旁的琥珀扭过头，担心地问道。 “没……没事。”六一低下头，大口的喘气，平复着心神。 她想起来了，那个老人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见过，那时也是在通道中，只不过老人好像突发了什么病症，连带轮椅摔在了地上。 不过……老人的身躯确实如梦中一样诡异，像是柔软的果冻，因为当时，老人就摔倒在她的身边，她看的很清楚。 “呼……老许？老许？” 寂静的房间中没有回应。 六一深吸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顺口问道： “琥珀，马上要吃早饭了吗？” 琥珀摇了摇头：“联邦历991年，1月4日，蓝星标准时间，凌晨3：00，距离早餐时间还早。” “多少！”六一嗓音猛的拔高。 “1月……4日……” “1月4日！我们到月球刚刚三天？”六一突然激动地按住琥珀的肩膀。 “可我已经……做了很多次噩梦了，琥珀，明天……不是，等一会早饭过后，是去挖土豆，还是在房间里待着？” “按照指令，是挖土豆。” “又是挖……挖……挖土……豆。” 第五十九章 镜子 草草吃过早饭，六一带着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找不出任何毛病。 她怀疑自己这两天被关傻了，没有游戏，没有网络，没有花花世界。 而新来的琥珀是她唯一的伙伴，开始她还抱着好为人师的想法，后来才发现，这个仿生女孩聊起天来，简直天南地北无所不知，你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 可即便如此，六一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起码这里的外星人她根本没见过。 再加上犯人一般不会被提醒时间，她的宇宙学又经常挂科，月球时间的换算简直是难为她。 在这里唯一的时间衡量，就是她的肚子什么时候会饿。 幽闭的地下空间，十分有限的行动范围，正在脱离蓝星生活规律的身体。 哪怕有琥珀这个人形钟表，六一也时常会有一种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错落感。 这即是心理作用，也是不可避免的生理反应。 “蓝星时间，1月4日，看别人挖土豆。”六一小声地念叨。 她才刚刚到达这里三天，却有一种过了一周的感觉。 得到早饭滋养的腹部温暖如春，完全清醒的她逐渐褪去了那种惊诧，生活恢复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老许？”她试着喊了一声。 一旁的琥珀眨了眨眼，仿生皮肤因为在蓝星上的变故，到处都是焦糊的黑色伤痂，隐约可以看到金属光泽，那是仿生材料融化又凝固的结果，像是一块块黑斑。 但她并不在意，人类的美丑观念对她来说不重要，她现在依旧白得像纸，这也是许言将其送到六一这里的原因。 因为如果送到老猫身边，一定会被熏陶成下一个vip喷位，又或者被宫玺培养为少年老成的看门大爷。 “械灵先……”琥珀顿了下，“店长说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了解一下另一面的月球枢纽。” “可能这两天都不在。”她又补充道。 “都不在吗？”六一气鼓鼓地噘着嘴，“他是懒吧，在不在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六一心里还是有一股奇怪的念头，像是试探饵料的鱼，一闪即逝。 很快，门外的智能机械收走了餐盘，随之而来的是一队四人的机械警卫。 它们打开房门，三角脑袋统一角度，示意要开始工作了。 六一对琥珀交代一句，没有多想，便跟着走了出去，路上与宫玺和老猫碰到一起，一行人赶往了工作场地。 “又是挖土豆。”六一蹲在运输线起点，抱怨一句，但旋即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说又？” 仿佛鱼儿咬钩，扯动鱼线，奇怪的念头浮出水面。 对于挖土豆这件事，她仅仅是听说过，还是听许言说的，最多也就是在房间中通过终端，提前了解过流程，毕竟他们刚到这里，不会马上安排劳动事物。 当然，这算是许言开的后门小灶。 可今天应该是她们第一次出来，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感？ “我好像……梦到过。” 六一突然愣住，眼看着运输线上又离开四箱土豆，宫玺熟练地在屏幕上记录，老猫则蹲在旁边，贪婪着享受着人造日光。 熟悉，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马上就要忘却的梦境浮现心头，虽然模糊，但场景大抵不会认错。 慢慢地，一股窒息感掐住了六一的脖子，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错落感涌上心头，让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逃学在别处睡觉，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醒来时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 “我记忆出错了？”六一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学着许言冷静一下。 ‘记忆是会欺骗的’，这是当初先知无意说出的话，‘肉体的感知在外界影响下，脆弱得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六一的脑子顿时乱了起来，刚刚浮现的梦境开始模糊，越是细想，就离自己越远，最终剩下一个模糊的感觉。 可就是这模糊的感觉，让她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对于时间的错落感，空间的限制，前所未有的单调生活，让她越是想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想多了，可偏偏却无法挣脱这细思极恐的泥沼。 六一沉默许久，头顶的人造日光渐渐移动，照到了她的头发。 老猫翻了个身，瞥到了异常安静扳子姐，眸子映出一抹疑惑： “扳子姐？” “啊？”六一回过神，“没事，太无聊了。” 见六一没事，老猫缩了缩身子，边在地上磨着爪子，边说道： “确实无聊，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老许了，老子可不想当一辈子犯人！” 六一笑了笑，没有说话。 ……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每度过一分钟，六一的心绪就凝重一分。 记忆虽然模糊，但那股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却萦绕不断，纠缠着她的心神，让她一直保持着沉默。 终于，当劳动结束，众人原路返回，六一与宫玺二人分开，由警卫押送，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拐入某条通道时，对面走来另一队警卫，押送着一台自动轮椅，上面坐着一位被灰色毯子盖住的虚弱老人。 六一猛的停住，不顾身后警卫的催促，始终不肯继续向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台自动轮椅。 同时，她举起了双手，一方面是示意警卫自己没有威胁，没有做出危险举动；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印证一件事。 两队警卫逐渐靠近，擦肩而过，然后另一队警卫停下。 六一瞪圆了双眼，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那位拥有诡异身躯老者从轮椅上站起，掀开毯子朝她冲来。 砰！ 老人柔软似蛋白质块的手腕被架住，应声断裂，伤口闪烁着水晶光泽。 六一下意识向后一退，刚好躲过了老人前刺的手腕，水晶般的骨刺扑了个空。 “是我成了先知？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六一心里瞬息想到。 同时，她侧身翻滚，一脚踹向老人的肋部，那里成浑浊的透明状态，如果没错的话，自己这一脚能将对方击碎。 可让六一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的脚掌落在老者身上时，感受到的却不是柔软触感，而是钢铁般的坚硬。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估计失误的六一丢掉了借力点，摔倒在地，紧跟着被老者拉住小腿，欺身上前，锋利的水晶骨刺扎进了小腹。 ……………… “老许！” 六一猛的从床上惊醒，额头汗水肉眼可见的淌下，她大口喘气，回身摸了摸床铺，入手尽是汗湿。 这时，身旁的琥珀睁开眼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沉默片刻，六一扭过头：“怎么了？怎么了？” 她看着一脸无知的琥珀，突然觉得这位新伙伴是那么的陌生，让她有种颤栗的冲动。 “做噩梦了？”琥珀担心地揽住六一，稍微靠近了些许。 可六一眉头紧皱，没有过于激动，而是慢慢挣脱了胳膊，挪着身子向后退去。 她走下床，远离迷糊的琥珀，穿着睡衣站到墙角，打量着周围。 突然，她瞄到了角落的摄像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里，贝齿重重咬在了嘴唇上。 “这不是真的，不是懒不懒的问题，这里任何一处都逃不出老许的视线……这里没有老许……” 哗…… 六一迫不及待地迈动脚步，手动拉开了厕所的电子门，经过感应，水龙头自动流出了潺潺冷水。 她弯下腰，将冰冷的清水拍在脸上，洗去冷汗，耳朵微动，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别过来！” 琥珀停在厕所不远处，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冷水流过嘴角，六一关上厕所门，踉跄着后退，背部抵在墙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轻微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白炽灯愈发惨淡，一如神色严肃，但却脸色惨白的六一。 “琥珀，现在几点了？” “蓝星标准时间，1月4日，凌晨3：30啊，你怎么了六一？” “1月4日，凌晨，呼……呼……” 第六十章 脑子坏了就切掉 劳动场地，运输线起点。 六一旁若无事的坐在这里，不时偷瞄一眼正在工作的宫玺，与正在晒太阳的老猫。 熟悉，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并没有成为先知，而是这个世界确确实实出了大问题。 她被困在1月4日这一天了！ 熟悉的工作流程，熟悉的对话，一切都与昨日别无二样，这让六一最初异常惊恐，但一向贯彻莽夫政策的她，在冷静下来后便开始了思索。 可不思索不要紧，仔细一想，更是让她的脑子混乱不堪。 她依稀记得昨日的梦境，清楚记得昨日的一天。 同样，她也清楚记得，自己曾见过那个老头摔倒在地，摔倒在自己身前。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个老头摔倒就是这奇怪变化的源头？可……” 六一叹了口气，这就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一点，她现在想起了源头，可昨日惊醒时，又感觉已经做过了更多相同的噩梦！ 这意味着，她浑浑噩噩被困在1月4日这一天，已经不可考究经历了多少次轮回！ “我现在想起来了，等一下会死在那个老头的手里，然后继续惊醒，可惊醒后，我忘了怎么办？我又以为是一场梦怎么办？” 想到这里，六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是最坏的情况，惊醒后她忘了一切，需要继续浑浑噩噩，等待下一次想起来的机会。 “没有下一次机会了，这次就得把握住。” 看了看时间，感受了一下肚子，六一估计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不出错，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要杀死自己。 可关于这一切的源头…… 六一眉心逐渐拧成一个“川”字，她只记得当时她是从外面回来，但忘了去做什么，然后在通道中遇到了那个古怪老头。 当时老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发病，连带着轮椅摔倒，浑浊透明的躯体被摔得粉碎，一些躯体碎片不受控制地四溅，其中就沾到了自己的胸口和腹部这一块。 “可最后为什么会演变为，我会被老头杀死？” “我被他杀死了几次？” “这是虚构的世界，还是……” “外面的我陷入了昏迷，还是……” 一经深思，种种疑问涌上心头，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这时，老猫转身，用尾巴扫了扫六一的小腿，示意时间到了，可以去吃饭了。 “老许？”六一看着有些陌生的老猫，突发奇想地叫道。 “你脑子坏掉了？管我叫老许？我拿你当大姐头，你想当我女儿？” 老猫的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些不妥，似乎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下意识朝宫玺脚边躲了躲，以免伤及无辜。 但六一并没有选择吵架或是动手，而是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不是，如果我陷入了昏迷，这一切都是假的，老许肯定会发现我的不对劲，这应该难不倒他。” 之前发生过陈艺的事情，六一认为老许对这方面的异常事故，应该很有把握。 但她旋即想到，有把握有什么用？假如自己在这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外面兴许就过去几秒钟。 时间感官不同，这才是最磨人的。 “脑子坏掉……”她重复着老猫的只言片语，企图分散一下沉重的心思。 这时，老猫砸了咂嘴：“脑子坏了就切掉！很简单！” …… 时间一点点过去，六一再度与老猫二人分别，在警卫的押送下赶往房间。 一拐入这条熟悉的通道，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心里做些倒计时，数着通道上方的管道阀门。 “来了。”六一心里念叨。 果然，不远处，通道的另一侧拐进了一队警卫，押送着一台自动轮椅。 “如果，我没有被这个老头杀死，是不是就算打破了这个圆？” 这是一个相当正常的第一想法，也是她现在最容易实现的想法。 慢慢地，一切如常，两队警卫擦肩而过，同时停下，老人不出所料的掀开灰色毯子，露出诡异的身躯，朝着这边冲来。 六一做好防御动作，试图透过碎发的缝隙看清老头的脸，可还没等她看透，老头柔软的手腕便被架住。 六一收回注意力，熟稔地后退半步，躲过水晶般的骨刺，这次没有翻滚，而是挪动一步扶住静止的守卫，用尽力气踹在了老人的肋部。 有了借力点，六一这次很有信心，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老人的身体虽然看上去柔软，实则坚硬如铁，但对方的力气却还在正常人类范畴，没有多么恐怖。 但就在六一准备看到老头被踹飞的时候，下一秒，她的脚掌像是踩在了泥潭里，用出的力气打了个空，直接揣进了老人的胸膛，细密的裂纹遍布，像是被震碎的果冻。 这样的变故让她顿时失去平衡，想要扶住警卫，但老人的上半身突然分离，扑了过来。 ……………… “呼！呼……” 六一再次从床上惊醒，甚至没有等琥珀询问，直接下床来到厕所，用冷水拍打着脸庞。 她深吸口气，双手扶着水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血丝遍布眼眸。 “没关系，我还记得，还能再来一次！” …… 熟悉的一天，六一走在冰冷通道中，强行突破警卫的限制，在老头拐入通道前找到了对方，然后倒在了警卫的枪口下。 …… 熟悉的一天，六一面对警卫的突然静止，躲过了老头的第一次袭击，翻滚后撤，以警卫为阻挡周旋，但却脚下一滑，被欺身而上。 …… 熟悉的一天，六一提前举起双手，面对着擦肩而过的警卫，在其静止的瞬间，用尽全力偏移了枪口，对准有了动作的老者。 但在按下扳机的一刻，大腿粗的爆能枪械闪过一阵火花，冒起了一阵轻烟。 …… 又是熟悉的一天，经过了层层思考，她终于在老者手中撑过了三招，眼看就要将其用轮椅拍碎在地的时候，老者断掉的手掌莫名出现在脚下，又让她打了踉跄。 …… “这一天，我的头发被狱服绞住……” 六一坐在桌子前，手指停在了屏幕上，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后浑身开始颤抖。 几次了？七八次？还是十几次？ 最终的一刻就在通道里，但每一天的时间却是没有快进的在度过。 她每次惊醒，都会将细节记录下来，即便每次醒来，终端上的记录永远都是空白，琥珀永远都会回答，1月4日。 但她还是坚持这样做，以便巩固记忆，重复思考可以挣脱的可能。 六一双手握拳，互相攥在一起，止住了颤抖。 可到了今天，她已经记不起最初时的失误了，重复生活的叠加下，那些记忆在远去，在模糊她的思维。 就像无数头花斑奶牛，已经分不清谁应该在谁的位置上了。 沉默许久，终端上的记录没有继续打下去，六一挥手示意琥珀不用担心，然后默默起身走向厕所。 事实上，她脑子里不知有多少种琥珀的反应，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哗…… 水龙头感应到六一，打开了冰冷的水流，然后任由轻柔的手掌捧起，碰撞在脸上。 她一遍遍的冲刷着脸颊，一遍遍的揉搓，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终于，最后一捧冰水没有拍在额头上，而是绕过头顶，洒在了背后的金属墙壁上。 六一深吸口气，重重叹气，慢慢后退。 身后的墙壁见水，光滑得犹如一面镜子，而她站在中间，眉目间带着疲惫，看了看身前的镜子，又看了看身后的墙壁。 六一觉得自己好像被夹在了镜子的世界里，那无数的自己，有可能意味着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而那一串重复叠加的身影，一直蔓延到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犹如她的记忆，终将迷失在混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六一关掉水流，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闭上了双眼。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被诡异莫名的原因打断，导致失败，最终被杀死。” “镜子，无数自己……” “脑子坏了就要切掉？” “切掉。” 六一猛然惊醒，向上一步，然后转身看着被自己睡衣沾染，已经没有多少水渍的墙壁，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 第六十一章 奇异生命体 噼……噼……嘶…… 黑暗的仓库中闪过一串火花，一双猩红的眼眸赫然亮起，毫无感情地注视前方。 借着这唯一的光源，依稀可以看到周围的景象，数不清的月球警卫安静的矗立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的行动时间。 过了一会，红色的眸子频繁闪烁，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定格在黑暗之郑 许言闭上了眼，脑海中重复播放着一段录像，有时快进，有时以帧数为单位慢放。 画面中，六一做完了入狱的最后一次体检，在回到房间的途中拐入了一条通道，然后对面迎来了另一队警卫。 那队警卫押送着一位刚刚通过实验的老者，在与六一擦肩而过后，突然病发摔倒在地，果冻一样的身躯四处飞溅，胸部的一大块肉体组织，沾染到了六一的身上。 再然后，六一就平白无故的…… “消失了。” 许言食指轻轻敲动机械座椅，画面再次定格，通道中的摄像头因为警卫高大身躯的阻挡，完全没有记录到发生了什么。 而在意外发生后，迅速反应过来的警卫将场地包围，可老者身躯碎裂得厉害，八名警卫，有五名的视线在对准中央，却偏偏被老者浑浊的躯体碎片挡住了视线。 “巧合？” 许言看着五幅不同角度的定格画面，无论是哪个角度，都是只能依稀看到六一的影子，但在下一帧，影子就莫名消失在了原地。 如此诡异的情况，让当时正在月球正面，查看枢纽系统的许言瞬间来到事发地点，可他的速度再快，也是扑了个空。 当时他的第一想法，是k在骗自己，这不正是异种人领袖所的，所有离开蓝星的异种人都会莫名消失失联吗？ 可当他查看警卫的录像时，却又无法确定这个结论。 思虑许久，看了看时间，1月4日凌晨三点，距离六一消失已经过去了七个时，许言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冷静，也已经在这里坐了七个时。 他本以为来到月球后，最大的难处就是蓝星追踪到他们的踪迹，亦或者坎贝尔中将着手为难他。 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出事，居然会是六一。 这才刚刚来月球不到三！ 想到这，许言平静的心绪再次泛起波澜，但很快压制了下去。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他清楚这里不是蓝星，书店在这里只有自己这座靠山，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冷静！ 沉默片刻，许言下意识起身，猩红的眸子亮得可怕，但迈出两步后又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机械座椅前。 看着身前这把由报废警卫身躯组成的座椅，就像是黑暗中巨大的钢铁王座，许言闭上眼，转身缓缓坐了上去。 ……………… 某房间外的通道中，一队巡逻警卫路过，三角形的头颅目不斜视。 突然，巡逻队伍的最后一名警卫停下脚步，慢慢转身，与队伍背道而驰，站在了刚刚路过的一道电子门前。 直到那队警卫离开了这条通道，电子门毫无预兆的打开，许言这才双手持枪走了进去。 穿过一条两侧无门的短路，许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来到一处大厅，两米开外的高大身躯，顿时吸引了不少视线。 “现在还没有到警卫换岗的时候。”一位穿着银色长服的研究员停下，狐疑地提醒，还不忘上下打量。 “我昨刚刚和您制定过实验分部的警卫安排。”许言轻声回复。 研究员一怔，恍然大悟，收起手上的终端，点头道： “是典狱长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许言心中眉头一皱，虽他拥有月球监狱的权限，这些实验分部也隶属于月球监狱，但这些研究员却是傲气的很。 同时，月球作为蓝星卫星，上面的实验研究肯定是联邦高层授意，与其他殖民星封疆大吏的自主行为完全不同。 但即便有着种种原因，许言也没有心思现在与对方周旋，索性压制住不耐烦，淡淡地道： “昨日20：00，西部区，高级犯人区发生了犯人失踪与死亡，我需要确定一些信息。” “意外死亡。”研究员突然接道，“两个都是，典狱长先生可以这样记录。” “这不符合条例。” “这符合条例，坎贝尔中将到了，也会这样安排。”研究员不肯退让地道。 许言心里一紧，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按照级别划分，月球监狱的诸多实验属于绝密，其数据储存直接与蓝星地表对接，如果换个典狱长来，甚至没有权限查阅。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但许言不同，他有能力绕过阻碍，翻阅那些数据，但初到簇，月球多年积攒的实验数据庞大到一个恐怖的地步，所以他还没有尝试接触过。 而对方的意思很明显，那个老者的事情他们很清楚，也许与某个实验有关，也许是他们研究了很久。 总之，六一的失踪，应该是某种可以被这些研究员预料到的结果，并且这样的结果很平常，月球监狱死几个犯人，不是很正常？ 这也是为什么坎贝尔中将没有被惊动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思绪急转，许言没有耽搁太久，颇为识相地道： “明白了。” 话音未落，他也没管研究员的反应，操纵着警卫离开了大厅，走出门后，让其自己回到了巡逻岗位。 而许言则意识蔓延，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这处实验分部内，复杂的建筑结构了然于心，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视线。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角落的实验室，找到了正密封在冷冻舱中的老者。 也许是早就经过了检查，实验中并没有人，同样，也没有适合操纵的机械，这也是许言想要调动警卫进来的原因。 寻找了片刻，实在找不到合适宿主的许言，索性操纵起一根机械臂，作为实体层面的身体。 他静静打量着实验台上，冷冻舱中的老者，认真地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老者的脸部模糊，根本看不清原来的面貌，身体四分五裂，像是被碾碎的果冻，依附水晶般的骨骼，强行拼凑出人形。 许言视线中模拟着数据，分析出这滩果冻如果按照原来的体积，是还原不出完整身体的。 “所以，有一部分身体碎屑，沾染到了六一的身上？”他冷静地思索着。 研究员可以将犯人记录为死亡，这并没有让许言急躁，因为他知道六一还活着，就像以另一种感官，他依旧可以模糊的感知到六一。 人体虽然是实体，但在某个层面上，人体依旧会无时不刻的与外界进行数据交换。 而在这座监狱里，许言能感受到六一的存在，只不过她的痕迹很奇妙，似乎无处不在，明明不断有新的痕迹出现，却始终无法找到源头。 慢慢地，冷冻舱的盖子打开，温度逐渐提高，坚硬的身体碎屑也变得柔软，不时掉落一两块碎片。 同时，随着温度的提高，老者的四肢也开始变化，由灰白色的肉感逐渐变得透明，拥有了果冻般的柔软，血管等其他组织也开始肉眼可见，只不过颜色偏淡，尤其是血管，似乎并没有多少残留的血液。 而随着肉体的感官变化，老者四肢的骨骼也可以模糊看到，与主体一样，都呈类似水晶的状态。 许言就这么看着这具躯体的变化，一边防备着实验室外是否有人，一边调出了这位老者的信息。 “你还活着，对吧？”许言以数据的形式，突然开口，传递了自己的意思。 只见老者的腹部，那一堆果冻般的碎屑突然隆起弧度，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突起。 与此同时，突起也变得像水晶一样透明拥有光泽。 它不断翻滚，水晶碎屑在表面流转，汇聚到底部，然后又从顶部喷出，继续这个过程。 如果从远处看，就像一个自给自足的水晶喷泉。 “＊＊＊＊＊＊？” “我当然可以看到你，毕竟我需要掌握每一位犯饶信息。” 第六十二章 擦肩而过 那团不断翻滚的水晶尝试着移动，每每触碰到老者果冻般的躯体碎屑，便会将其同化，顺便吸引到一起。 它的体积肉眼可见的在增大，很快便成了篮球大，而老者的尸骸，也只剩下了一幅水晶般的骨架。 “＊＊＊＊＊＊？”奇异的水晶生命体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许言一愣，以为对方没有听懂他的回答，便又一次明了自己的身份。 可信息传递出去，犹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对方依旧不断重复着相同的疑问。 这时许言才反应过来，这个东西的确是个生命体，但给饶感觉，却不像拥有智慧的样子。 对方一直重复的疑问很抽象，完全没有办法翻译过来，只能隐约感觉到，是在询问： “你为什么会发现我？” 这询问类似于生物本能，就像一条无脊椎虫子，你碰它一下，它就会下意识收缩一下。 许言颇为无奈地看着它，看着它的身体不断流转，发现只要自己不开口，不再发出动静，对方也会一直保持安静。 “未分类原始生命体，不具有初级智慧，但拥有特定生命反应。”一心二用的许言自语道。 他恰好翻到了监狱记录中关于老者的信息，并借着联系，找到了相关的实验记录。 如果按照明面上的记载，这位早就死去的老者，是一艘商用舰船的舰长。 五年前其所在商船突然在某片星域失踪，搜救队用了一年的时间搜寻，也是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但在两年前的一，这艘商船的逃生舱漂浮到了一条比较热闹的航线附近，被巡逻队发现，带回了月球监狱。 “这点倒是没什么疑问。”许言心中点头。 未接受检查，以及未知来源的陌生飞行器，都会先被拉到阿米洛空间站或者月球接受鉴定，毕竟宇宙里奇怪的东西太多，贸然带回地表很可能是致命的威胁。 “但……用了一年的时间搜救？” 许言不由得冒了个问号，除非船上的东西特别重要，东家实力够强，否则失踪舰船能持续搜救一个月，就算谢谢地了。 要知道仅仅是蓝星，一年失踪的舰船没有七八万，也有个两三万，意外、未知变故简直不要太多。 这还仅仅是记录在案的，一些远行舰船如果不走星门，失踪了几十年不被发现，也是常有的事，更不要那些不怎么正规的舰船了。 许言继续翻阅，关于老者的详细记录一点点被揭开，可没过一会，他便突然愣住。 “泰克工业？那艘商船隶属于泰克工业，怪不得能持续搜救一年。” 许言心中自语，瞥了一眼安静流转的水晶，继续向下看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记录中有用的消息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那艘商船经历了什么，原本的目的地是哪里，并不在月球数据库郑 “该怎么办呢？”许言心里有些焦虑。 泰克工业牵扯甚广，与许多地外文明都有生意往来，体量之大，月球没有事故的具体记录也合情合理，毕竟那是能和联邦掰手腕的狗大户。 “事故信息没有，就只能依托于实验记录，可……” 许言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奇异生命体，心里叹了口气，实验分部对于它的研究也少的可怜，从那一句“未分类原始生命体”就能看出，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研究员，也没什么研究成果。 思虑片刻，许言回过神，操纵着机械臂前伸，轻轻触碰了一下水晶生命体。 对方果然如软体虫子一样，下意识地缩了缩，但机械臂的探针还是插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坚硬，甚至没有半点阻力。 “不是插进去的，是他自己收缩出了一个孔洞。”许言简单地下了个结论。 与此同时，水晶生命体开始颤抖，组成它的水晶碎屑产生了共振，传出了一道道接连不停的抽象询问。　　猜测可能是吓到它了，许言感受了一番，便将探针慢慢抽出。 这个过程中，他似乎明白了这个家伙的一些特征，比如向外传出信息，靠的是那些水晶碎屑摩擦，从而产生了各种复杂的变化。 不是一种语言，只是本能的生命反应。 探针抽出后，许言离开了机械臂，沉默了一会，关闭了冷冻舱的盖子。 那个水晶生命体没有逃跑，对于外界感知似乎并不敏感，任由盖子合住，温度逐渐降低，整个不断流转的身体变得僵硬，最后重新散落为一滩碎屑。 “有点意思，但我没那么多时间。” 许言心里摇了摇头，思维如潮水般退出了这里。 与一个没有初级智慧的生命体，进行简单的信息交流，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需要很长时间来研究这种生命体的特定生命规律。 很显然，水晶生命体不是蓝星随处可见的白鼠，它是一种新的生命体，但现在六一不知安危，所以许言也没心思慢慢去琢磨规律。 唯一的办法的确有，简单粗暴，但许言并没有把握一定可以成功。 …… 蓝星标准时间，1月4日，早上五点。 储存水晶生命体的月球实验分部新换了一批警卫，大多数研究员也纷纷离开，准备到餐厅补充一下能量。 许言光明正大地看着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少，心里暗自点头。 在月球上，类似的实验分部有很多，分布在不同区域，负责的项目也不相同，恰好这里并不是什么十分严格的区域。 等了一会，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大厅中只剩下几位研究员，这时，警示灯突然亮起，通往角落实验室的密封门也打开了一条缝。 研究员们瞬间紧张起来，但一切很快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时，许言的声音突然响起： “北部狱区出了一些问题，触发了自动警报，已经解决了。” 留守的研究员们互相对视，既然典狱长明了原因，他们也就没有在意，这种情况的确是经常发生。 但没有人注意到，一团黑色的沙子，已经顺着缝隙进入了某间不常使用的实验室郑 那团黑色沙子蠕动到实验台上，逐渐凝聚成人形，大概只有手指大，人性化的眨了眨眼。 冷冻舱的盖子打开，温度升高，水晶碎屑再次汇聚成了自给自足的喷泉，在原地不断流转，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黑色人跳进冷冻舱内，慢慢走向了水晶生命体，那团水晶收缩出了一条通道，就这么将黑色人包裹了起来。 许言左右打量，看着像鱼群一样的水晶碎屑，伸出手试着摸了摸，不知怎的，在外部会躲避触碰的对方，竟在内部没有退缩，任由许言与其接触。 然而，下一秒，黑色人变得虚幻起来，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 ……………… 通道中，六一目光平淡，静静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一队警卫，嘴角翘起。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尝试的她，如今的记忆已经完全混乱，甚至已经忘掉，自己被困在1月4日这一有多久了。 她看着另一队警卫擦肩而过，心中还有心思倒计时，眼看着老人掀开毯子向她冲来。 此时此刻，她有很多种方法切掉自己的脑子，但每一种都会和以前一样，被莫名其妙的阻止，然后莫名其妙的失败。 可这次，她迫不得已打算使用最后一种方法。 老人已经冲到了身前，六一熟练地招架住对方，快速转身躲避，暂时与对方拉开距离，然后……用尽全力，狠狠地咬下了自己的舌头。 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是如茨真实，潺潺鲜血从口中吐出，固定不住身形的六一踉跄摔倒在地，露出一抹微笑。 老者没有再追击，而是身形一顿，借着这个机会，六一勉强挪动，用最后的全部里力气，将头撞向了旁边的金属墙壁。 砰！ …… “呼！呼……” 房间中，六一猛然惊醒，冷汗从额头流下，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花板。 一旁的琥珀被吓了一跳，既惊讶，又担心的脱口而出： “六一？你……” 六一挥手打断，死死地咬着牙，眼睛圆瞪，声音沙哑地问道： “现在几点？” “蓝星标准时间，1月4日，早上五点。” “1月4日！五点？”六一撑起身子，眉头紧皱。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她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琥珀，又打量了一下房间，舌头和头部竟隐隐传来痛觉。 “老许？老许？” 她的声音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六十三章 赏心悦目 月球，月海三号港口。 作为月球枢纽商业港口中最忙碌的一个，三号港口几乎每天都处于超负荷的运转状态。 而随着蓝星的发展，与其他文明的交流愈发深入，加上各殖民星的频繁活动，三号港口的工作量每年都在稳步上升。 以至于蓝星议会不得不多次商讨，提议缩减月球军用航路，将部分专用港口开放为商业与公共用途。 当然，这样一来，本就运转量严重超标的阿米洛空间站，就必须进行再次扩建，以承担月球取消的特殊航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经费严重拮据的议会对于月球改造也只是提议，却从未真正动手实行措施。 这让联邦内某些醉心于经济研究的高层，暗地里痛骂十三位议员简直是酒囊饭袋，他们引以为傲的经济体系，反到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 不仅如此，议会议员尸位素餐要骂，而作为蓝星甚至整个文明的经济霸主，泰克工业更是不知被骂了多少遍。 但这些经济学家也清楚，骂归骂，没办法归没办法。 货币制度本就是文明自然产生，自然发展的必然结果，除非一切推倒重来，否则想要改变几乎是难如登……难如解释宇宙终极秘密。 “听说了吗，公司打算让星海号旗舰退役，部分手续已经正在办理了。” “星海号？啧，本来就是个实验型号，都用了九十多年了，早该退役了，硬生生拖了这么久。” “我在想新旗舰的舰长会是谁，那位老舰长也有退休的意思。” “管他呢，反正不是你我……你从哪打听到的？” “财务部门，公司打算将星海号卖给一个刚刚实现核聚变的小文明，最后再捞一笔。” “呵，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拿母星采矿权换的，行了，到时间了，走吧。” 三号港口临时休息室中，这样的八卦对话一直是船员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已经离开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座椅上，正躺着一个被衣服盖住的人。 如果仔细看，衣服的肩章上刻有三颗金色的太阳，以及一幅并不闭合的三角形图案。 这是一位舰长，泰克工业远行部的舰长。 休息室中人流不断，交谈声虽小，但也如苍蝇般嗡嗡的让人难受，尤其是对打算休息一下的人，更是不怎么友好。 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词汇，被衣服盖住脑袋的人动了动，横躺在长椅上的身影僵硬地顿了顿。 许言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扯开挡住视线的衣服，明亮的灯光带来些许刺痛感，让泪腺控制不住的分泌了润滑剂。 等等！刺痛感？眼泪？ 许言猛然回过神，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坐起，夸张的动作幅度吸引了旁人的视线，但看到衣服上的肩章，各异的表情瞬间收拢起来。 “星海号？舰长？” 许言不断地眨眼，试图起身，但刚刚挪动脚步，便立刻瘫了回来。 他竟然有些不适应人类的身体。 “请问需要帮助吗？”一旁察觉到异常的机械服务生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能站在这里的人类，都是即将远行的船员，身体上的异常很可能为接下来的深空任务带来麻烦。 “没事，睡得有些沉了。”许言平静地挥了挥手。 待服务生走远，各种视线移开，他这才试着活动一下手脚，接管着这一具躯体。 “乔治，星海号舰长，即将退休的泰克工业员工。” 许言回想着自己脑海中多出的信息，了解着这副躯体主人的身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实验室中，那位沾染了水晶生命体早已死去的老者，也叫乔治，而他所在的舰船，就是星海号。 许言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体，起身穿过座椅区，来到了侧面的巨大落地窗前，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真实。 唯有真实可以来形容现在的处身之地。 “这是时间回溯？水晶生命体具有录影带功能？” 想到这，许言突然心有所感，看向挽在手臂上的舰长制服，朝着口袋掏了掏，一抹黑色的沙子沾染手指，被带出了些许。 “纳米材料，实体也过来了，这不是时间回溯，那能是什么？” 心中疑惑，许言将目光投向刚刚询问过他的机械服务生，但失望的是，他现在就是个人类，完全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任意进入数据世界，更不要说寻找六一的踪迹了。 与此同时，他微微皱眉，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他怎么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就在这时，耳机中传来一阵提示，打断了他的思索。 “乔治舰长，坎贝尔中将已经在三号房间等待了。” 坎贝尔？许言没有回应生硬的电子音，沉默片刻，寻着乔治碎片一般的记忆，转身离开了窗前。 大约五分钟，他辗转在复杂的月球地表建筑中，来到了一处较为隐密的房间门前，房门自动打开，快步走了进去。 “要来杯酒吗？”桌子后面，坎贝尔阴沉着脸，嘴角噙着笑意。 许言摇了摇头，记忆中乔治舰长并不饮酒，于是模仿着口气说道：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也好。”坎贝尔摇了摇头，“上层传达的指令我已经收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乔治舰长随时可以离开。” 准备好了？许言强忍住皱眉的冲动，乔治的记忆中，的确马上就要指挥星海号旗舰，独自出发远行，但目的与细节，却是一片空白。 瞧着许言愣了下神，坎贝尔也是一愣，笑着将酒杯放下，双手撑着桌子，起身前倾： “乔治舰长，星海号这是最后一次航行，身为一位中将，一名军人，我本不该询问这次航行的目的。” “但泰克工业到底想要做什么，希望乔治舰长心中有数。” “以您的年纪，这次航行结束后就要退役，星海号也会跟着退出实用序列，在那之后，您依旧是一名联邦公民，希望您不要为了一些不能透露的任务，把联邦的利益置于脑后。” “人类终究是人类，阵营的划分不能改变的种族，蓝星文明始终还是需要联邦来引导前进。” 听着坎贝尔的敲打，许言心里笑了笑，耐着性子模仿乔治的口气说道： “我做了三十年的舰长，有些事情坎贝尔先生无需多虑，还有什么事吗？” 坎贝尔沉默片刻，脸色阴沉，嘴角却一直带着笑意： “没了，一路顺风，乔治舰长。” ……………… 三个小时后，一头雾水的许言登上了星海号旗舰，站到了舰长的位置。 他还是没有搞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该如何出去，还有六一在哪里等问题。 但既然来了，完全是人类躯体的他，也只能按照原本属于乔治的指令来行事。 也是因为如此，以人类的感官来看待周围，他竟分不出这里是现实还是虚幻。 沉默许久，许言背着手一言不发，不是装深沉，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命令，也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舰长，月海空间塔台询问，是否可以出发，进入预定远行轨道？” 许言点了点头，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回道： “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星海号舰船尾部爆发出明亮的焰光，在强大的驱动力下，开始缓慢离开港口，进入预定轨道。 而随着距离的拉远以及视角的扩大，一动不动的许言停止了思索，将目光投向前方。 舰船外面，一道道巨大的金属圆环围绕着整颗蓝星，无数漂浮在各自轨道的太空建筑亮起光芒，数不清的舰船不断往来。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但却是第一次以人类的渺小视角来看，不知怎的，他的心里莫名有了一种感觉： 自然的伟力正在逐渐被生命行为所替代，而环绕在星球外的巨大钢铁造物，是如此的…… 赏！心！悦！目！ 第六十四章 倒悬之星 星海号旗舰，充满朦胧色彩的舰长卧室内。 许言靠着枕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前面的墙壁，悬空架上摆放着四五张相框，安放着泛黄的纸质照片。 照片上的人影无一例外都是乔治舰长，只是过于年轻，有的是独照，有的是一家三口，有的仅剩他与一个孩子。 以乔治舰长的年纪，在他年轻的时候，“最先进”的老式相机还没有退出大众视野，那时候人们使用相机拍照，无非也是追求一股复古的风潮。 这样的潮流风向弥漫在年轻群体当中，而那时乔治舰长的肩章，只有一副未闭合的三角图案，并未见三颗金闪闪的太阳。 那时他只是一位最普通的泰克工业员工，只有一副三角图案，兴许只是地勤，连登舰的资格也没有。 看了许久，许言闭上双眼，将属于这位老人的破碎记忆放置脑后，双手交叉拢在胸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享受着肺部膨胀又收缩的快感。 这是属于人类的感觉，是他丢失已久，感到陌生，又十分不愿脱离的感觉。 胸口不断的隆起又平缩，这场关于安逸的战斗持续了十几个回合，理智再次冲上高地，赶走了嚣张叫嚷的沉迷。 许言睁开眼睛，拉扯了一下毯子，直接平躺到床上，然后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发起了呆。 他的床安放在卧室角落，此时面对的方向并非墙壁，而是一面特殊材料的玻璃窗。 巨大的舰窗透彻无瑕，一颗恒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以其自然霸主的身份，驱逐着卧室里杂七杂八的色彩。 许言很少眨眼，沉默许久，直至缓慢航行的星海号收起太阳帆，从这颗即将死去的恒星上，吸取了最后一点能量，他这才回过神，起身掀开毯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轻微喘息两下，他再次扭头看向窗外，这颗光芒暗淡的恒星已经很老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开始膨胀，直至吞噬掉整个星系。 也是因为如此，星海号才敢靠得这么近，像是一位欺负老人的孩童。 “咳咳！咳咳！” 许言握拳轻捂嘴巴，摇了摇头，乔治舰长的身体也已经很老了，亲身体验证明，这位舰长有着很严重的健康危机。 耽搁了些许，许言起身下床，抚平裤腿，从衣架上拿起制服，一丝不苟地穿到身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乔治舰长是一位强迫症加完美主义者，所以为了不露出马脚，他需要注意每个细节。 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口与肩章，许言看着苍老的“自己”，将向上的嘴脸拉了回来，目光逐渐锐利。 然后他打开房门，穿过几条通道，越过舰桥后部，来到了星海号的指挥室。 “舰长。” “舰长。” “嗯。” 许言轻轻点头，挥手示意各自继续，不用理会他的到来。 宽阔的指挥室中人来人往，许言迈步走向总控台，站定到不远处，背着手静静沉思。 以蓝星时间刻度计算，今天是星海号航行的第十二天，这艘目的未知的旗舰经过几次跃迁，早已远离太阳系。 而经过这段时间，许言也完全清楚该如何扮演乔治舰长，并掩饰的很好。 但他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个原理，他有一个猜测，那就是自己正在经历乔治舰长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也就是当年舰船失踪的变故。 未知的好奇确实诱人，可六一的安危也确实重要，但他始终没有找到离开的办法，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扮演乔治舰长，清扫这段秘密上的尘土。 “兴许，这就是水晶生命体所记载的信息。”他默默想到，既然自己有这样的变化，那六一的处境应该不会太坏，或许二人能在这里相遇也说不定。 “舰长，太阳帆收束完毕，亚光速航行五个节点，能在预定时间内赶到星门。” 许言目不斜视地看着舰船外的恒星，轻轻点头： “出发。” 随着的他的指令下达，星海号旗舰的窗体快速落下，那颗老去恒星的光芒也被挡在了外面。 嗡嗡嗡…… 指挥室轻微晃动，但很快平复，整艘舰船进入了高速航行。 这时，许言深吸口气，坐到了主控台的一张椅子上，看着身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以及交错重叠的投影，无奈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找到离开的办法，许言尝试过各种途径，其中就包括复原乔治舰长支离破碎的记忆，可无论他如何努力，还是无法窥探其一生的经历。 不过，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却让许言哭笑不得。 那就是，乔治舰长关于这次航行的记忆是完整的。 但许言却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地在哪，甚至不清楚航线该如何制定，这意味着，乔治舰长本人，也同样面对的是一趟未知的行程。 这点在航线问题上得到了印证，自从星海号出发，一路上许言并未下达航线指令，但星海号却总是能接收到来自蓝星方向的跨星域加密通讯。 诸多迹象都表明，这是一趟秘密航行，一趟连舰长以及船员都不知内幕的秘密行动。 …… 时间一点点过去，指挥室的船员们目光谨慎，一边调整航行速度，一边疑惑舰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经常一言不发是老样子，但眉头紧锁却并不多见。 “舰长，星门到达，是否需要就地补给？” 伴随着下属的询问，星海号速度降缓，窗体上升，一道圆形金属巨构出现所有人眼前。 星门！ 许言遥望着这座巨型建筑，心中震撼，朦胧的白光构成一道扭曲的厚膜，似乎通向未知的宇宙深处。 远处不断有形态各异的舰船赶来，也有无数舰船正从星门中穿透而出，赶向远方。 这直径怕是能赶上一颗行星？许言心里想着，很快回过神，看向总控台的屏幕，摇了摇头： “不用，按照星图预定航线，立刻出发！” 星海号再次启动，朝着星门方向行进，快要靠近的时候，一道朦胧的白光自星门圆环主体扫来，确定了舰船来源，传递了允许通行的许可。 许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看着不断靠近的星门，对此表现出习以为常。 星门这种天体建筑，是按照银河公约的某项条款，由不同文明种族联合建立，意在沟通相距甚远的地区。 按照他拥有议员权限后知晓的信息，每当有符合实力资格的文明加入银河公约，并承诺遵守协定，便有权免费使用星门。 当然，维护替换等资源耗费，也需要共同承担。 而根据先知曾透露过的言语，这种公约形态的组织形式，几乎是每个星系都有的。 当时先知还说了一大堆难懂的解释词语，许言听不太明白，但也能理解什么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思虑至此，星海号终于靠近星门，舰船窗体再次下降，以免外面的景象会对肉眼感官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舰船开始震动，许言偷偷地握紧扶手，看着屏幕上疯狂变动的数据，感受着舰内似乎有些凝固的空气。 星海号无需补给，即刻出发，这既是加密通讯的指令，也是许言很愿意看到的情况。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耽搁太长时间。 ……………… 某片未知星域，破损的恒星系内，空间乱流不时吞噬粉碎游荡的小天体。 恒星暗淡无力，散发着最后一点光热，尽量照顾到这里仅存的几颗轨道行星。 突然，极远出飞来一道肉眼可见的光线，瞬息之间来到一处空当的地域。 紧接着，更多的光线纷至而来，在同一处停下步伐，像3d打印一样，一眨眼的功夫便勾勒出星海号的形象。 速度之快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从空间缝隙直接钻了出来。 指挥室中，许言睁开眼睛，起身望向前方，透过升起的窗体，看到一个残破、荒凉、没有丝毫生气的星系。 “暂无生命迹象，暂无剧烈天体运动，情况稳定，适合侦查航行……” 下属一丝不苟地报告着数据，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训练有素的他们哑口无言，突然没了动静。 只见星海号周围满是破碎的天体，形成了一条仪器近乎无法检测到边际超级小行星带。 而在更远的前面，则静静“漂浮”两颗仅存的行星。 它们的轨道极其怪异，以不符合常理认知的方式，共用一条轨道，环绕着快要死去的太阳。 而两颗行星纠缠在一起，距离极近，像是快要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知为什么可以稳定运行的双行星自转系统。 就好像，月球与蓝星的距离无限拉近，然后月球膨胀到与蓝星同等体积，二者共同自转。 这简直超出这些优秀船员们的认知，无论是课本上知识，还是多年的航行经验，都在心里呐喊： 这不可能！ 哪怕是月球如此靠近蓝星，也会被引力拉扯成碎片，更不要说是两颗体积不逊于蓝星的行星，距离如此至今还能保持稳定，这直接违背物理法则！ 指挥室的气氛一时死寂，许言沉默许久，看向了总控台上，穿越星门时，蓝星方向定时发送的最后一条指令。 登陆！ 第六十五章 死亡同行 “设置自动航线，进入固定轨道后探测行星状态，准备强行登陆巡航。”许言沉着嗓音吩咐道。 下达指令后，他不管下属们的反应，独自一人离开了指挥室，越过舰桥其他位置，转向内部电梯，准备赶往另一片储藏区域。 星海号是商用舰队旗舰，所以除了各种检测仪器与超规格武力配备外，还有着规模庞大的储货结构。 他清楚的记得，在准备离开月球枢纽的时候，星海号可是在月球轨道接收过货物的，而且现在整艘舰船的储货区域，都是满载状态。 并且坎贝尔中将曾找他谈话，虽然目的是为了敲打，涉及泰克工业与联邦的纠缠，但言语中透露，这批货物是联邦上层下达装载指令的。 这让许言很难不会想到，这次行程不仅仅是泰克工业独自策划，同时也涉及到了联邦某部分人的利益。 “会是k所在的派系吗？”许言心中思索，“k与泰克工业的关系很近，其所在派系也是相当有可能与泰克工业合作的。”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五年之前……” 想到这里，许言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如果能与k扯上关系，他倒是有些期待这趟行程的结果是什么。 毕竟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k所做过的事情，探究一些秘密，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k一直坚持要将黑色液体……病毒异变体毁掉，这也是联邦内部派系，双方的矛盾源头。” “若是他所做的事情，肯定与病毒异变体脱不了干系，也许这趟行程就是k为此做出的尝试？” 许言一点点推演着，心里突然觉得这次变故也并非坏事。 这时，电梯停住，密封门打开，许言收敛笑容，大踏步地走了出来，经过几道程序审核，来到了储货区域的一处分区。 周围的灯光应声而亮，将这片空间置于光明之中。 许言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三米见方的金属箱，微微皱眉，寻了个最近的箱子走去。 如今，整艘星海号都装满了这种金属箱，全部都是自月球枢纽装载而来，最开始的时候，许言就已经对这些货物有了好奇。 但令他惊讶的是，这些货物每一件都设定了统一的锁定程序，需要倒计时结束才能开启。 这让现在是人类身体的许言一脑门黑线，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一下子没有了，变成人类反倒让他的颇为不适应。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批货物很重要，重要到只能在最后时刻打开。 同时，在蓝星方向的最后一道指令中，其实不仅仅是登陆航行，还有一道指令，是将这些货物撒向目标行星。 滴滴滴的几下，许言在金属货箱上轻点，倒计时结束，伴随着一声“咔嚓”，货箱露出一条缝隙，白色的雾气从中弥漫开来。 紧接着，货箱上半部分撑起，沿着折线打开，露出一尊尊特殊玻璃材料制成的安瓿瓶（注1）。 看到眼前的物体，许言微微皱眉，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货箱中的安瓿瓶很大，每个都有一米高度，一个货箱也仅仅储存了六瓶。 但瓶子表面却有着冰晶一般的事物，而安瓿瓶内部，则装着一种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完全没有受到温度影响，甚至还在缓缓流动。 如果第一眼看上去，许言有可能认为，这是谁家孩子装了一瓶臭水沟的臭水。 “他们打算把这玩意，撒到那颗行星上？” ……………… 指挥室中，许言过门而入，挥手打断了下属的问候，站到了主控台前，遥望着已经接近的怪异两颗怪异行星。 这两颗行星一个呈蓝色，一个呈淡红色，而星海号的目标，就是那颗蓝色星球。 “舰长，这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发现即便不能重塑，也一定可以获得今年的银河星域摄影大赛！” 许言瞥了一眼，不苟言笑，说话的是星海号指挥长，翻译过来就是大副。 “基础环境怎么样了？”他话锋一转。 “呃，报告舰长，如您所见，这两颗行星以不符合物理法则的状态稳定存在，初步认为是本星系引力异常，造成了意外下的微妙平衡。” “这是检测报告，这里的引力确实不太对劲。” “但同时根据简单计算，这样的外部引力还是无法造成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推断，在两颗行星中间，一定有着什么特殊的存在，构成了制约条件。” “但这种制约条件并不稳定，您看。”指挥长指向外面，“两颗行星靠近的区域，部分星体成破碎趋势，并有牢笼的意图，这说明，这里两颗行星依旧在朝着相互吸引，并最终互相撕扯成碎片的结局发展。” “同理，我不建议贸然登陆航行，蓝色行星具有稀薄且不稳定的大气层，由于红色行星的吸引，聚集程度也是一边倒，这对大气内低轨道航行有很大麻烦。” “嗯”许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准备一下，全舰警戒，强行突破大气，进行超低轨道巡航。” “是……舰长？”指挥长一愣，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嗯？”许言投过一道锐利的询问眼神。 “明白！” …… 随着许言的指令下达，星海号缓慢调转方向，开始调整速度，改变轨道，驶向蓝色行星。 从远处看，这颗行星很壮观，但越是靠近，星海号就越显得渺小，壮观也慢慢变成了慎重。 红黄交织的焰光自舰船头部亮起，那是与大气层产生的剧烈摩擦。 由于另一颗红色行星的吸引，这里的大气层厚度极端不均匀，但许言依旧选择更靠近中心的地方，也就是大气层最厚的区域进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许引力环境的缘故，浓厚的大气中并没有多少放电异常，只是阻力很大。 终于，当星海号进入预定超低轨道后，缓慢稳住身形，开始以最慢速度进行巡航。 指挥室内 “环境稳定，温度极低，空气成分不适合直接呼吸，需配备宇航服，初步具有登陆条件。” “陆地成分分析完毕，基本与母星相同，但有超过十六种无法识别的特殊物质。” “陆地表面覆盖冰晶，未检测到直接暴露土壤。” “检测到不稳定强对流，十小时后本区域将有未知极端天气，引力异常，无法得出确定结果。” 一条条报告接连不断的传出，许言竖着耳朵，背着手一丝不苟的听着，脸庞严肃。 许久，当指挥室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这位舰长做出指令，这时，许言转身说道： “准备一艘登陆器，实地考察。” “舰长，贸然登陆不符合……” 没等指挥长说完，许言挥手打断：“你留下，我亲自带人下去。” “舰长！” “这是公司的命令！” …… 很快，一艘十人位的小型登录器自星海号飞出，缓慢地朝着地面降落。 许言坐在最前方，没有贸然指挥专业人士，这里的大气很不稳定，只能选择盘旋式降落。 与此同时，他心里摇了摇头，什么公司的命令，按照最后一条指令，他现在应该立刻将那些瓶子投下，然后离开这里，这才是原本的命令。 可现在星海号已经与蓝星方向断绝联系，没有了监督，许言可不打算按部就班。 而对于这些人来说，身为泰克工业的员工，公司的命令就是最高指示，所以当许言说出那句话后，一时间便没有人再有疑问，即便有，也只能藏在心里。 慢慢地，登陆器开始接近地面，整艘船体也开始剧烈的震动，一旁的船员试图扶住这位固执的老舰长，但被其挥手打断。 “我没事，准备登陆。” 猛烈的气流吹散了地面的冰霜，但高温的垂直尾焰却没有对脚下的冰晶造成任何影响。 咔嚓！ 登录器打开一条缝隙，密封门向右划开，一位船员不管许言的阻拦，第一个迈出了脚步，然而他眉头一皱，对后提醒道： “小心一点，地面不是很滑，似乎不是冰晶。” 一行十人心情各异，除了留守的两位驾驶员，算上许言在内共八人鱼贯而下。 还没等他们站稳，一股猛烈的寒风吹来，让许言差点摔倒，幸好被身旁的船员扶住。 呼，乔治这副身体太老了，得抓紧时间……许言大口喘着气，透明头盔上覆盖了一层水雾。 他抬头看向天空，这里已经很接近两颗行星相距最中心的位置了，天上的云层露出一个大洞，哪怕以肉眼也能看见那抹清晰的红色，就像一块倒悬在天上的大陆。 收回视线，四处张望，入眼尽是淡蓝色的冰晶地面……冰晶？许言突然想到什么。 这时，通讯频道中忽然传来一阵吼声： “舰长！你……你……你快过来看！” 听到声音的许言快步行进，年迈的他被身旁的船员搀扶，来到了另一名船员身边。 只见那名船员跪在地上，用工具划开了模糊的冰晶层，将灯光照了进去，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世界。 尸体！ 无数具只剩下水晶骨骼的尸体！ 密密麻麻，就像附着在蜂蜜上，贪婪的蚂蚁！ “舰长？” 许言一时没有回话，愣在原地，直到被人提醒才缓过神来，咽了下口水，轻轻说道： “检测一下，脚下的到底是不是冰。” 注1：安瓿（bu）瓶，医院输液，护士掰断的那种药瓶，有个葫芦口的那种。 第六十六章 终极猎人 寒风凛冽，临时测定风向的旗子猎猎作响，登录器的垂直引擎缓缓转动，散发着随时熄灭的高温。 许言看着那面脆弱的红旗，眉头紧锁。 联邦舰船无论民用军用，出行时都会随身戴上一面旗子，仪器总有故障的时候，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旗子的波动似乎剧烈了一些，这意味着距离未知的极端天气又近了一些。 “咳咳咳！” “舰长？”搀扶许言的船员担心地看了过来。 “没事。” 船员点了点头，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许，生怕这位老舰长出现什么变故。 头顶的红色行星近在咫尺，几乎伸手可触，让这位年轻的船员不由得胸闷起来，像是天空沉压了下来。 而冰晶层下密密麻麻的尸体，更是让他一时觉得恶心，现在才止住呕吐的冲动。 一旁的许言感受到肩膀的力气，不由多看了旁边这位年轻人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年纪最小的船员，登舰不过一年，这是他第一次穿过星门进行远航，冰晶层下的景象太过骇人，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员都在保持沉默，更不要说新人了。 但他能这么快恢复镇定，确实让许言有些另眼相待。 “如果我现在经历的事情，是乔治舰长曾经经过的，不知道我随意改变进程，会不会出什么差错？”许言心里想着。 自从登舰开始，他从未主动改变过什么，一直在按照指令行事，顺应事情的发展。 “舰长？”搀扶许言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似乎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小，轻轻拍了拍宇航服的耳部。 “听的清，风还不是很大。”许言难得用温和的口气回答。 “舰长，您的身体？” “没事，不用担心。” 年轻人点了点头，犹豫一下，开口问道： “舰长，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这次任务结束，保密条例没有涉及的话，我能不能将录像截取成照片？” “留作纪念吗？”许言笑呵呵地扭过头。 “唔……我在土卫六航天研究院进行学业的时候，最先选择的是宇宙天体学，我的导师很严格，但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后来我的天赋不够，只好转到航天信息门类。”年轻人抬头望天，“我觉得这两颗行星的样子，很多文明也许从来没有见过。” “这太神奇了，我觉得导师一定会喜欢，他是个研究狂。” “呵呵呵……”许言忍不住低下头，眼神几度变化，“如果没有涉及保密条例，你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记得不要参加银河摄影大赛，这大概率是你指挥长的参赛作品，小心他在你的土豆饼里多放盐。”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和老舰长交谈，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这位老人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苛刻。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中的喊声打断了二人： “舰长！有新发现！” 许言被年轻人搀扶，顶着寒风，快步靠拢过去，人群分出缝隙，让他看到了此时的景象。 淡蓝色的冰晶地面被清理出两米见方的区域，船员们使用特殊工具向下开挖，但只挖了半米便戛然而止。 半米以下虽然依旧晶莹剔透，但不再是淡蓝色，而是一种极致的透明。 同时，那密密麻麻只剩下骨骼的尸体，也愈发清晰。 “舰长，经过检测，淡蓝色部分的确是冰，只不过氢元素过多，才导致颜色变化。” “不过半米以下的透明状晶体，却无法识别属于何种物质，我们的工具有限，没办法继续挖下去。” “而且……” “我看到了。”许言出声打断，目光如炬。 透明的晶体覆盖大地，封住了无数的尸骸，但透过地上的大坑，没有了冰晶的阻碍，能看到极深处隐约有一抹金属造物的影子。 “人造物……”他呢喃一句。 围在身旁的船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这趟行程已经没有运货那么简单了，上层的指令到底是什么，他们有心询问，却不敢询问。 这时，许言开启通讯频道，吩咐道： “指挥长，送一批金属行星的探测工具下来，我记得船上有。” “另外，储货区的金属货箱……也送一个下来。” …… 呼啸的寒风夹杂的冰霜，将特制的金属旗杆抚弯，许言等人不得不依靠脚下的装置固定身形，降低重心，才勉强可以在外面立足。 迷蒙的冰霜遮天蔽日，第二艘登录器送来了工具和金属货箱，摇摇晃晃地飞向已经看不见影子的星海号。 “希望他们能安全回去，这天气太恶劣了。”许言身旁的年轻人开口，忍住了询问舰长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心中同样疑惑的船员们展开工具，计算好角度，按照许言的吩咐开始继续向下深探。 与此同时，因为猛烈的大风超出预估，许言等人直接跟在勘探工具后面，进入了一条斜向下的通道。 嗡嗡声即便隔着宇航服也能听到，用于金属行星勘探的机械工具仿若不可阻挡的战车，肉眼可见的钻向那抹人造物的影子。 一行八人，四人在前方观察操控机械，两人在后面托着一米长的安瓿瓶，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而在中间，则是那位年轻人，搀扶着步履蹒跚起来的许言，一步步走着。 “咳咳咳！” 许言脸色涨红，肺部像是快要爆炸，嗓子被人撒了一把胡椒，不断地咳嗽。 他还是高估了乔治的身体，一位年迈的老人属实无法适应如此恶劣的环境。 脚步愈发艰难，许言抬手在通道晶璧上一抹，些许水晶碎屑沾染到了手指。 “是那种水晶生命体？”他不由得猜测着。 “呕……” 许言回过神，扭头看向身边，提醒道： “如果不适应，就不要左右乱看，盯着你前方同伴的背影，会好很多。” 被封在水晶中的尸体太多，越是向深处前进，一些还挂着腐肉的尸骸也多了起来，有的因为挡在路上，被机械切断，肌体的纹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人类？”提醒完年轻人，许言看到了远处一具腿部保存完好的尸骸，其下肢构造与人类无异。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咚的一声，开路的机械停止了运转，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最前方的船员打开射灯，照出了一具小型飞行器的残骸。 “舰长？” 许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肺部的动静让他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船员心领神会，上前将机械收起，重组为一辆推车大小，然后提着工具箱来到了那艘小型飞行器的旁边。 没有犹豫，对于老舰长的信任让船员手脚麻利，切割开了冰冷的金属壁，一脚踹了进去，众人鱼贯而入。 几根金属棒被固定到地上，向上一拉，便成了一根根灯柱，照亮了附近。 “小心一点。”许言提醒道。 同时，他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打量四周。 这艘飞行器应该不大，最多只有十人配置，应该属于登录器一样的小型探查序列，但比星海号的登录器要大一些，而众人所在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头部指挥室。 “舰长，有发现！” 许言闻声而动，快步上前，来到了落满灰尘的主控台。 “舰长，这艘飞行器……是联邦军用序列。”船员难以置信的说道。 “但似乎已经淘汰了一百三十余年……” “舰长！”又一声惊呼自频道中传出。 许言等人听出不对，立刻绕过破损的通道门，寻着坐标来到了一处类似会议室的房间。 “这……” 只见房间之中，十具枯骨端坐在会议桌旁，仿佛上一刻还在侃侃而谈。 最靠近的船员手持灯棒，朝着主座的枯骨照去，露出了独属于联邦军的制服，肩章代表着主人的身份。 这是一位中将！ “舰长……” 许言挥了挥手，他知道船员想问什么，但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什么？”最靠近的船员突然说道。 许言借着由头上前，看到主座枯骨的头骨上，在正中心的位置，有着一副奇怪的图案。 那是一把匕首，匕首下是各种杂乱的破损枪支，但匕首本身却刻画的栩栩如生，同时，周围还有两道并不闭合的圆环，组成了一副类似标致的图案。 “这是刚死不久便刻上去的。”最先发现的船员说道，他是一位生物领域研究者，“骨缝中有血迹残留，这样的环境尸体会腐烂，但血液的痕迹不会消失，似乎是金属利器。” “这里也有！” “这具也是！” 一道道声音响起，许言怔怔地看着那幅图案，一时失神，脑海庞大的记忆中勾起一抹涟漪，一个词汇率先浮现： “猎人。” “啊……”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自频道中响起，众人来到拐角向外看去，心底瞬间升起一股凉意。 原本在外面布置设施，看守灯柱的两名船员，消失了。 第六十七章 孤独守望 “警戒！” 许言不顾肺部爆炸般的感觉，大声喊道。 泰克工业的船员接受过特殊课程训练，自然明白此时该怎么做。 剩余的五位船员中，只有那位年轻人紧紧搀扶着许言，剩余四位将二人紧紧包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型爆能枪，将后背留给了同伴。 众人谨慎地防备着未知的敌人，一步步远离会议室，朝着入口处走去。 当走到灯柱聚集的地方时，其中一位船员收起枪支，蹲下身检查地面的痕迹，剩余的三位调整角度，继续警戒。 “没有额外足迹，没有挣扎与打斗痕迹。” 负责检查的船员眉头紧皱，抬头望了望上方，看到飞行器顶部的结构已经丢失，取而代之的是封在水晶中影影倬倬的尸骸。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他已经是位远航老手了，经验足够丰富，遇到的危险情况数不胜数，甚至围攻他也经历过，但此时这种状况，还是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而看向上方的不仅仅是这位船员，还有许言。 宫玺给六一制定的课程，他可是一个没落，自然清楚该如何分辨局势，地面没有痕迹，那受袭方向只能是在空中。 但与头皮发麻的船员不同，许言的心思并不在头顶上面，脑海中回想更多的，是会议室中那些头骨上的图案。 他在联邦数据库中，见到过那幅图案！ 匕首圆环，破损枪支，猎人计划。 关于这幅图案，联邦内部数据支离破碎，稍微具体一些的，也是言语不详，含糊其辞。 许言正在快速思索，他记住的东西太多了，但乔治舰长的身体，一颗苍老的大脑限制了他的速度。 可外面的情况不等人，矗立的灯柱突然频繁闪烁，似乎随时都有陷入黑暗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眼花，还在抬头向上望的船员，突然觉得那水晶之中好像闪过一道虚影，那影影倬倬的尸骸变得模糊，仿若一张巨脸正在与他对视。 “舰长！乔治舰长！收到请回话！乔治舰长！” 频道中传出指挥长急促的呼叫，将过于唯心的想法逼退，众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但没有放松防备。 “收到，指挥长请讲。” 许言的嗓音低沉，刻板，一心二用的他只能分出极小部分注意力，来与星海号沟通。 在外人看来，这位老舰长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舰长！强对流天气提前了，这里的大气……大气……极不稳定，我们无法派出登录器接应。” “我建议你们依靠勘探机械，在地下躲避极端天气，或者立刻回到星海号，外部机械手可以近距离将登录器拉回！” “再晚……晚……一些……些，就只能等待……了。” 频道中的声音断断续续，通讯受到天气影响，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 “风暴？”许言下意识问道。 “预测是冰暴与……雷雨……嘟嘟嘟……” 通讯彻底中断，众人所在之地距离地面约有四十余米，即便如此，机械开凿出的通道也能听到呼啸沉闷的风声，与滚滚雷声。 “雷雨？”扶着许言的年轻人疑惑地皱眉。 刚刚将视线从头顶收回的船员解释道： “不是你课本上的雷雨，是一种很少见的特殊天气，基本只存在于没有生命的极端恶劣星球，大气中的雷电会以拇指至拳头大小存在，像一群无头苍蝇，在大气层以下的空间乱转。” “想象一下雨天，将雨滴换成雷电，这可比蓝星有史以来最严重雷暴厉害不知几个级别。” 这时，一位警戒的船员攥紧了双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头顶的距离……那颗红色行星的大气也会受到影响，威力要比预计的还要大，星海号应该已经离开了大气层，它只是商用旗舰，留在这里大概率会坠毁。” “那我们……”年轻人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已经晚了，没有了离开的机会，只能在这里等待天气恢复，可这里…… “拿上相应设施，退回到会议室。”许言突然开口，打了一针强心剂。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着未知的敌人，但是又出不去，相比于这里，会议室的结构还很完整。 众人开始慢慢移动，拿上了三根灯柱以及手提工具箱，朝着会议室走去。 路上许言特意让那位年轻人放开自己，由他去带上那个装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安瓿瓶。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但根据指令来看，可能会有帮助。 一路转移，众人将一根灯柱放在了拐角，两根灯柱带进了会议室，可还没等他们站稳，啪得一声，明亮的灯柱彻底熄灭。 通讯频道中同时响起吸气声，四位船员快速后退，将许言与年轻人围住，众人身体贴身体的挤在一起。 “打开随身灯。”许言冷静地吩咐道。 突然，一股巨力从左边传来，一位负责警戒的船员惊呼一声，手掌下意识想要扯住许言，但隔着宇航服，只能无力的脱手。 直到这时，众人肩膀处的随身灯才亮起光芒，可那位船员却早已消失不见。 八人，只剩下五人。 “舰……舰长！”有人咽了下口水，声音颤抖。 对他们来说，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未知的威胁，才能触碰恐惧。 “冷……” “啊！” 许言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道惊呼，一位船员摩擦着同伴的身体，被向上拉了出去。 众人以最快速度将灯光移向上方，有一位甚至直接开了一枪。 拳头大小蓝色能量弹击中头顶的金属结构，爆发出刺眼的火花，近在咫尺。 许言等人本能地向后躲避，能量冲击扩散，最后的随身灯被干扰损坏，而那位开枪的船员，也被弹射回的碎片击中头甲，氧气疯狂泄露。 当众人再次聚到一起时，五人只剩下了三人，除了许言与一直搀扶他的年轻人以外，还有那位最开始侦查地面痕迹的船员。 “打碎安瓿瓶！快！现在！”许言来不及思考理由，急促地吩咐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安瓿瓶被年轻人打碎，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四处流淌，三人快速滚动身体，直接瘫坐到了碎片之上。 “呼……呼……舰长……” “我也不知道。”许言平复着呼吸，谨慎地防备着黑暗中的敌人。 啪！ 一道脚步踩在水面的声音响起，但又极速退去。 它们害怕这些液体？许言眯着眼睛，肺部点燃了火药桶。 可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锋锐的感觉让他眉心跳了跳，下意识想要滚动。 可一切已晚，仅剩的三人宇航服头部突然裂开，像是锐利之物刺入，左手边的船员瞬息毙命，鲜血将头甲染成血红，喷泉一样的涌出。 许言想要动手，但忽略了这具身体的状况，步了左手边船员的后尘。 唯有那位年轻人，虽然厄运降临慢了一步，但他下意识向上抓去，似乎拖动了什么，一下甩在墨绿色的液体上。 只见一具透明的人影逐渐明显，被墨绿色液体沾染，化作了一个完全由水晶组成的类人生物。 随后，液体仿佛渗入水晶，将整个人影侵染成墨绿色，最终慢慢变成了一名挣扎的人类。 这一系列变故都发生在黑暗中，但许言却看得异常清晰。 早就殒命的他缓缓飘离乔治舰长的尸体，看到了这场变故，也再次看到了那些头骨上的匕首圆环图案。 轰！ 爆炸的信息自脑海中涌出，没有了限制的他终于回忆起来。 他在可以绕过蓝星网关后，曾仔细了解过关于特遣队的资料，毕竟这些精英也很棘手。 尤其是宫玺曾经介绍过九支机动特遣队，而另外三支，许言也只确定了隶属于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廉价钞票”，也就是那群马桶侠。 至于剩下两支，宫玺只说不在蓝星，但许言只在资料中，找到了其中一支的信息。 那是一份保存在“下水道之光”的秘密文件，这份文件也是数据版，但却与其他文件不同，它是纸质影印版。 文件中各种描述都被涂黑，加上是影印版，所以许言当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上面只是说，这支机动特遣队因为执行一项名为“猎人计划”的任务失败，议会准许其戴罪立功，独自离开母星，执行另一项任务。 但后续戛然而止，文件只记录到这支特遣队离开，便打上了封存结束的标签。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支特遣队像是“唯一生还者”的影子部门，代号为“守望者”。 想到这里，许言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所以尽可能的观察着每一处有用的细节。 突然，他的眼神瞄到了那个还在墨绿色液体中挣扎的人类，视线聚焦到了对方胸口的金属铭牌上。 只见铭牌上赫然刻着三个字：守望者。 然而，就在许言以为他们就是那支消失的特遣队时，铭牌上更多的细节展现出来。 原本“守望者”中的“守望”二字，被用利器划出刮痕，并在下面歪歪曲曲重新刻上了三个字，这样读起来就是： 被流放者！ 第六十八章 耐心等待 没有了大气的阻挡，恒星发出的光芒异常耀眼，即使是在垂死边缘的太阳，蕴含的能量也远超想象。 小行星带边缘，星海号慢慢打开太阳帆，吸收着来自星系霸主的馈赠，补充着下一步行动需要的能量。 这不是引擎问题，而是任何一艘远行舰船，都必须在可以供给的地方，留出足够应变的能量储备。 指挥室中，星海号指挥长站在主控台前，背着双手，目光严肃地看着远处的诡异行星，无奈叹了口气。 他觉得乔治舰长有些不大对劲，严苛的性子温和了不少，但做事爽利的习惯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老谋深算的气场。 “舰长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指挥长摩挲着下巴，“这次任务结束后，公司已经在准备他的退休庆祝了，他也透露过想要养老的意思，不应该是这种状态啊。” “任务？是公司的这次任务让舰长变得焦虑？” 指挥长陷入沉思，作为旗舰副手的他，不仅仅是乔治的左膀右臂，私下里二人也是关系不错的忘年好友。 咔嚓！ 指挥室的密封门打开，指挥长闻声而动，快步凑了过去。 “舰长，我真的不建议贸然进入大气层，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低空巡航，这非常危险！” “舰长？舰长？” 指挥长又重复了两遍，看着失神的乔治舰长，眼中露出一抹担心。 “啊！”许言回过神，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能贸然突破大气层低空巡航，是我有些着急了。” 看着指挥长愈发疑惑的眼神，许言笑了笑，拍着对方的肩膀： “年纪大了，想着早点退休，还好有你，否则就违反公司条例了。” 一边说着，许言将左手收回，来到了主控台前，重重地坐了下来。 “指挥长，我记得你在编入星海号之前，担任过另一艘旗舰的随船医疗长？” 许言嘴角带着笑意，身上虽然穿着制服，但状态更像是私下在酒吧碰到的老熟人。 看着熟悉的笑容，指挥长松了口气，没有坐下，开口回道： “是啊，那时候他们都不敢让我出手检查，他们不相信一个壮汉能胜任这个岗位。” 他笑了笑，这个乐子乔治舰长私下经常提起，他也会提起老舰长的一些糗事，来互相揭老底。 可这次乔治舰长没有继续开玩笑的意思，而且沉默片刻，余光左右打量，低着头说道： “储货区的金属箱可以打开了，你现在取出一份样本，尽快分析，得出一份正常人类能够听得懂的报告。” 指挥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许言咳嗽了两声，这才答应下来，带着疑惑离开了指挥室。 待他走后，许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锐利，单手撑着额头，杵在座椅扶手上，吐出一口浊气。 “离不开了？”许言眉心扭成一个“川”字。 就在刚刚，他的视线逐渐模糊，鲜血与寒冷远去，但画面一转，他便回到了星海号的储货区。 那时，他刚刚下达进入大气层的指令。 “被流放者，戴罪立功，恐怕没那么简单，卸磨杀驴的可能性更大。” “执行猎人计划失败，这个猎人计划又是什么呢？” 许言百思不得其解，那份秘密文件由于纸质影印版的特殊属性，基本就是纸质文件拍了张照片，上面被涂黑的地方不可能恢复，重要信息几乎都被隐藏。 但退一万步说，“守望者”因为执行任务失败，联邦找了个借口将其流放到这里，那星海号的任务目的是什么？ 这看起来与李查德尸骸上的病毒异变体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连死了都能重生，许言不得不重视一下该怎么离开这里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许言一直坐在主控台前，一边思考着星海号的任务目的，一边寻找着离开这里的办法。 前者还好一些，指挥长已经去分析安瓿瓶中墨绿色液体的成分了，他也有机会再试一次。 可后者就难说了，难不成他非得完美重复一遍乔治舰长当初的操作？ 鬼知道乔治舰长当年做了什么！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星海号太阳帆多次变幻角度，来迎合恒星的光芒。 许言简单吃完了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太空餐，再次站到了主控台前。 那颗蓝星行星上半部分笼罩在云雾之中，肉眼可见的电光肆虐，强大的异常引力让上方的红色行星大气也被牵动，来了一场堪称灭世的浩劫。 而此时，这场浩劫正在褪去，身旁的船员也提醒许言，极端天气正在恢复，有利于进一步勘察低空巡航的安全保障。 “舰长。”指挥长通过密封门，打断了许言的继续思索。 他快步靠拢过来，将一份文件传输到了主控台的上。 “舰长，安瓿瓶中的液体已经分析完毕了，但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物质，只能确定并非天然，而是人工合成。” “如果有更多的时间，也许可以分离一些已知成分，但船上的仪器有限制。” 许言点了点头，没有责怪的意思，星海号本就是快要退役的老商船，自然比不上那些新式的科考船。 而指挥长传来的文件中有着多种未知的物质结构，不够细腻，但足够完整，显然墨绿色粘稠液体并不是单一物质，而是混合体。 “做的很好。”许言模仿着乔治的口气，“现在准备突破大气层，进行低空巡航，旗舰主炮开始充能。” “舰长？” 许言起身拍住指挥长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抿着嘴沉声说道： “伙计，有些事情的结局早已注定，所以过程不必太过担忧。” ……………… 庞大的星海号舰船快速前进，在两颗更大的诡异行星轨道上变动，不断接近着预定位置。 极端的气候褪去，星海号突破大气层，依靠扫描成像，完全没有避开厚重云层的架势，反而是穿透而过，笔直向前。 终于，它停在了一个熟悉的位置，底部的主炮炮口转动，缓缓对准了地面。 “5、4……”指挥长作着最后的倒计时。 许言摇了摇头，直接说道：“开火！” 炮口闪耀刺眼的白光，一道粗壮的光柱斜向下瞬间集中地面，冰层融化，水汽冲天。 光柱一闪而逝，待水雾被风吹散，地面露出了一个恐怖的大洞。 “准备投放货物。”许言面不改色地继续下达指令。 星海号调转方向，来到大洞的正上方，底部展开，一个个金属箱撒豆子一样的被垂直抛下，还没有接触地面便自动解体，数量更加密集的安瓿瓶如落下。 破碎的玻璃四处飞溅，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潺潺涌入空洞，仿若填不满的天坑。 主控台前，许言眯起了眼睛，星海号上的货物根本填不满这个大洞，更不要说覆盖整颗行星，但他依旧想看一看，到底能发生什么。 很快，所有的金属货箱一个不留，星海号底部缓缓收拢，在许言的命令下拉开一段距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指挥室中的船员面露不解，指挥长更是想要开口询问。 突然，一道巨大的闷响从空洞中传出，像是大地打了个饱嗝，即使是指挥室内也听的清清楚楚。 随后众人的视线同时向外望去，只见空洞中冒出了白烟，形成了一条冲天的烟柱，周围的温度也开始升高，仿佛是一锅沸水。 十余架无人探测机飞出，它们像是个圆乎乎的篮球，正中心有着一颗占满半个球面的机械独眼，悬浮在烟柱周围，收集着资料，实时传回指挥室。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指挥长突然说道。 周围的船员纷纷摇头，他又将视线看向了老舰长。 许言瞥了对方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事实上，他也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何止是听到，简直就是在耳边嗡嗡的向里钻！ 那是几乎无法分辨出来的，无数人的挣扎呐喊，仿佛地下水晶中的尸体活了过来，回到了去世的前一秒。 恐惧，痛苦，夹杂着愤恨。 但紧接着，众人再次被下面的景象所吸引，只见无数水晶般的人影撑破冰层，涌向地面，朝着远处的同一个方向狂奔。 那些人水晶似的人仿佛在躲避什么，越是后面爬出来的，身上就越浑浊，带着墨绿色的氤氲，一点点朝着虚弱的人类转变。 “那是……人类！”有船员看到了变化，难以置信的看向许言。 然而还没等许言开口，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肉眼可见的一股扭曲波动四散开来，那是空气正在被音波驱赶。 指挥室的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里面的仪器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而外面的十几架探查机却直接失去控制，坠落地面。 同时，仿佛有一颗小行星袭来，覆盖大地的冰层瞬间瓦解，被直接震成了冰粉！ 那些涌向地面的水晶人影更是浑身一顿，在无形的声波中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从耳鸣中恢复过来，再次拍出探查机透过模糊的冰屑，试图观察地面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主控台开始疯狂闪烁，头顶的警示灯将指挥室染成红色。 “舰长！引力异常！需要尽快脱离大气层！” 许言眉心紧皱，死死地握住了双手，当他看到探查机传来的画面时，叹了口气，沙哑地说道： “来不及了。” 只见投影画面上，极远处的大地还在传来轰隆隆的响声，而那些被震碎的水晶人影竟然重新聚集。 率先恢复的几个人影站在一起，朝着探查机的独眼裂开了嘴，伸出手臂在脖子上轻轻一划。 指挥室中的人心中一凉，但只有许言仿佛听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声音： “谢谢你们送来的礼物，请耐心等待，等待我们回到家乡。” 轰！ 地面塌陷，一根根水晶组成的巨大触手席卷而出，以迅雷之势交织成一个牢笼，似乎没有破坏的意思，而是将星海号困在了半空之中。 变故突发，许言刚想开口，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老许？老许？” 当许言再次醒来，他正躺在实验台的边缘，附身于手指大小的纳米小人上，耳畔传来了六一的喊声。 “我在。” “老许！你＊%#*α” 许言下意识忽略了六一絮絮叨叨的一大堆话，转身看向冷冻舱。 只见那个水晶生命体已经碎裂，失去了生命特征，并且正在快速风化为齑粉，齑粉又逐渐透明，化作水一般的液体，缓缓蒸发。 “警示讯号吗，乔治舰长？”许言失神的自问道。 第六十九章 铺垫调查 “不是时间，是空间？” “是录影带，嗯……大号录影带。” “科学有得解释吗？” “有得，但我不懂。” “那你说个屁啊？” 土豆种植地，运输线起点旁，六一三人凑在一起，小声地交谈，沟通着这次奇遇。 旁边是围得严严实实的月球警卫，但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目光一直盯着其他犯人，从来没低头看过一眼。 “老许，想想辙，给个解释！”六一掂着一颗灰土土的土豆。 “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扳子姐是关在房里，没得东西拆，对啥都感兴趣。” 老猫眼睛半睁半闭，不怀好意地翘起嘴角。 “你瞅瞅，切掉脑子，无论到哪还不是本上校一语道破天机！” “你不说话能死？”六一伸着脖子，“我怎么感觉你也是假的。” 眼看着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六一已经放下土豆撸起了袖子，一旁的月球警卫跺了跺脚，紧跟着传出许言的声音：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老猫伸出爪子在地上磨了磨，以免过长扎到自己的肉垫，轻皱眉头： “你打算怎么办？一群玻璃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攻打人类母星，可这都已过去五年了，我琢磨着吧，他们要来早来了，要么就是半道舰船拐沟里去了。” “他们曾经是人类。”宫玺吹了吹保温杯，感觉还是太烫又放在了地上。 “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可怜的。”老猫摊开爪子，“你坑了我，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那我要报仇也很合理。” 宫玺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想起老猫性子，于是话锋一转： “店长更在意的应该是联邦这边的目的，星海号在五年前到达那个诡异星系，店长又在地下发现了军用序列飞行器，这说明联邦已经不是第一次派人过去了。” “没错。”许言肯定地开口，“我一开始以为这背后有k的影子，也许和黑色液体有关，但最后也没看出有什么关联。” “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六一点着头，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但宫玺却摇了摇头，再次尝试端起保温杯： “不可能，以人类的实力，毁掉两颗行星有太多办法，没必要多此一举。” “况且，那两颗行星的状态本就诡异而不稳定，如果店长描述得没有错，随便加上点外力，什么都留不下。” 宫玺的话让众人一时语塞，想不出个所以然，而老猫却突然说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力量让那些人类变成了玻璃人，又是什么力量在维持两颗行星没有撕裂的状态，还有老许所经历的声浪，爆发中心点距离星海号可不近。” “那里到底有什么，老许根本没有看见，很难说那里的东西与黑色液体没有关系，依我看，不能轻易下结论。” 听着老猫难得稳重的发言，许言暗自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这一趟下来看似知道了不少东西，但最关键的信息还没有被发现。 这事的确不能轻易下结论……许言默默地想着，他不能放过一丝可以解决病毒异变体，从而使六一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 过了一会，一旁的警卫下达了指令，今天的劳动到此结束，许言心中思量，开口说道： “先这样，实验室那边已经发现了异常，你的突然回归一定会受到关注。” “他们可能会找到你，但记住咬死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意识一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白！” “扳子姐会不会被拉去做实验？”老猫突然露出担心的神色。 许言嗤笑一声：“他们敢。” ……………… 按照蓝星标准时间来算，是下午时分，琥珀推开餐厅的木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月相细长，这处地表居住区正处于黑暗之中，但城市罩阻挡了来自宇宙的各种射线，模拟出了黄昏的阳光。 街旁的路灯早早打开，路上却没有多少行人，这是这里的常态，月球枢纽居住区本就不是繁华地带。 虽说蓝星曾想过将其开发成交易枢纽，但一是阿米洛空间站的负担太过严重；二是月球距离母星太近，难以避免召来别有用心的地外生命体。 “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半人马星域新到的植物果汁，改良后对皮肤很好。”智能服务生上前问道。 琥珀收回视线，眨了眨眼，露出了‘老头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店长，您太明显了。” “这么明显？”许言笑了笑，坐到了琥珀的对面。 琥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您走到哪都和太阳一样，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许言带着僵硬微笑颔首道： “怎么样，新修复的身体还适应？有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听店长的！” “嗯，月球很少有仿生型号，虽然你是最适合这里的，但位置我还没想好，最好可以找个不引人注意的人类岗位……” 琥珀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坐着，认真听着许言似是安排，似是自语的絮叨，不时还会点头附和，给出一些建议。 过了一会，许言简单问了问琥珀现在的状态，随后起身走向柜台，再次返回时，手上多了一个铝箔袋子。 琥珀对着空气闻了闻： “热狗？谁吃热狗会加蛋黄酱？” “兴许是老猫……” 突然，许言的话还没有说完，餐厅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视线扫过，缕缕信息了然于脑海。 他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扭头说道：“琥珀，借你身体一用。” …… 两名身穿常服的男子走到吧台，抬手要了两杯加冰纯口威士忌。 这时，琥珀……许言提着铝箔袋走到旁边坐下，要了一杯樱桃酒。 “你吃蛋黄酱了？” “你觉得空间站里会有那种东西吗？” 二人对视一眼，将目光扭向一旁。 “樱桃酒，火星培育品种，好品味。”一人没有掩饰地夸赞。 正愁怎么开口的许言心中大喜，举着杯子虚敬一下： “谢谢，你们是轮休……不好意思，量子号预备机械师。” 许言随口胡诌的自我介绍让刚刚开口夸赞的男人点了点头。 琥珀的面相相当年轻，又穿着普通的家居服，第一眼看去很容易错认为工作人员的家属。 但既然是预备船员，那就说得过去了，有些被筛选的人才，也许学业还未完成，便会进入某些岗位实习。 “阿米洛空间站观察员。”男子举杯回应，看起来很健谈。 “阿米洛空间站？那你们一定听说过‘星海’号了？” 较为健谈的男子一愣，联想到对方的职业，无奈地笑道： “是的，但我能说的有限，你应该知道，失踪的远航舰船只要还没有找到残骸，一切的结论都是推断。” 男子言辞谨慎，这不怪他，星海号的失踪在五年前不算件小事，以至于后来不少优秀实习生，都打算以分析星海号的设计缺陷为命题，撰写自己的毕业论文。 这其中尤以机械学与动力学的实习生最为恐怖，所有的资料明明都可以查到，但他们总是愿意相信，能从相关的岗位套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为此空间站的站长做出预测，星海号事故基本还可以被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生挖上十年。 纯口威士忌淌入喉咙，凉意与厚重遮盖着酒精的刺激，缓慢挥发，男子已经想好该怎么作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然而许言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琥珀的身体不能进食，他便用手指抹下酒杯边缘的盐粒，涂抹在唇边： “那你们知道星海号逃生舱保存在哪里吗？我急需赶一篇论……” “在地表，母星地表。”男子熟稔地说道，他还以为对方能问出多有新意的问题。 许言下意识眉头一皱，这让男子以为这位女孩遇到了麻烦，于是提醒道： “如果你真的想要通过逃生舱逆推出设计缺陷的话，不用特意去往地表。” “资料库中可以查到相关信息，但逃生舱本体基本不可能被随意参观，据说专家至今还在试图通过逃生舱，寻找星海号的位置。” “咳咳！”另一位男子咳嗽了一下，提醒自己的伙伴不要误导新人。 能来这里的大概率出身土卫六航天研究院，那里学业审查极严，若是因为没有证据的胡闹误导，导致论文出现天马行空的错误，可是得不偿失。 健谈的男子尴尬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赶快改口让许言不要介意，逃生舱具体保存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许言笑着道了声谢，又与对方随意聊了聊，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餐厅。 站在街道上，他提着装好热狗的铝箔袋四处打量，然后抬头望天，“视线”透过城市罩，落在了那颗被阴云笼罩得严丝合缝的蓝色星球上。 “差不多安顿下来了，可以开始着手继续解决蓝星的问题了。”他自语道。 身处月球，他随时都可以遥望无边无际的深空，但蓝星似乎有一根绳子，将他们牢牢捆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脑海中传来坎贝尔中将的声音，许言吩咐好琥珀，思维流转离开了这里。 …… 第二天，被实验分部叫去谈话的六一回到房间，在许言的庇护下，与另一层的宫玺老猫进行了一次友好的视频会议。 期间许言不止一次地制止了某人与某猫的嘴上争斗，并将月球工厂的细节做了个拷贝。 他知道大家闲得没事干，索性让六一和老猫一起研究研究小玩意，他倒是可以悄悄的在流水线上定制出来。 比如既然已经来到太空，那模块化的外甲基本上要进行大改，材料的话也可以搜集搜集流水线的边角料，这对许言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他中途严词否决了老猫关于人型太空堡垒的改造建议，这个火力狂如果不稍加制约，把自己炸了也没有任何稀奇。 而至于琥珀的位置，他还是没有想好安排在哪里，月球基本没有仿生人的岗位，突然冒出一个实在是太显眼了。 如果这月球就他说了算还好，但那个坎贝尔中将不是个省油的灯。 许言还记得昨天自餐厅离开后，他被坎贝尔中将叫了去，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询问数据资料，但对方那阴沉沉的脸色，以及不时露出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没憋好屁！ 他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在准备将自己踢出去。 据许言所知，他的几位前任都是被坎贝尔撵走的，理由包括但不限于程序错乱，扰乱秩序，算法冲突。 总而言之就是人为搞出点动静，然后把帽子扣在人格化ai上，那些ai又不是许言，就连辩解也是程序设置好的苍白无力。 如此一来，许言以史为鉴，完全没有当甩手掌柜的想法，连犯人的食物分配也要亲自筛一遍才放心，他自认为月球可能不会再有像他一样认真负责的典狱长了。 但这样做也不是完全无用，每天庞大的数据处理，让许言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头脑”的变化，他觉得可能这就是“多学多练”的好处吧。 ……………… 蓝星地表，“下水道之光”驻地，蓝白色大厅。 喜欢吃8号酸度番茄酱的男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作为一个可以将内部福利系统羊毛薅干净的人来说，下班根本不在他的人生选项中，何况这阵子本来就比较忙。 拒绝了同事的夜宵邀请，男子环视一圈，重点看了看背后的二楼观察室，确认没有人发现，这才远程操纵起在钢铁市场的铜黄色机器人。 但还没等他“走”上两步，操作连接突然断开，私人屏幕闪了两下，耳中传来一道熟悉地问候： “好久不见，生意怎么样？” 男子一愣，咬着牙深吸口气： “距离我接手书店还不到一周，确实好久不见！” 一听到许言的声音他就来气，他本不打算接手书店的，这很容易节外生枝，但对方居然用自己的身份敲打，让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可谁让自己真的做过贩卖消内部消息的事呢，一但被发现，大概率会被送去月球挖土豆。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什么人？马上就要破解联邦货币系统的男人！ 虽说后来被无人机逼到厕所，枪口顶住脑门，但好歹这么多年的技术还是有信心的，可他试了各种方法，偏偏找不到这个店长到底躲在哪里！ 许言清楚男子的心思，但没有提起这个事，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 “联邦大多中高序列的机密文件，都会储存在你们这里。” “没错。”男子抿着嘴，不敢轻易操作终端。 “但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文件资料，应该不支持远程查阅。” “你想干什么？”男子眉头一皱。 “我需要星海号逃生舱，以及与猎人计划有关的文件资料。” 储存在“下水道之光”的部分文件采用隔离式保密，甚至故意降低了设备型号，就好像没有实体的许言再厉害，也无法读取老式u盘里的内容。 “这是泄密！”男子贼头贼脑地左右打量，压低了音量，“你在逼我！” “公平交易，有机会的话，我可以送你一艘太空船，虽然是单人的。”许言不急不缓地说道。 男子一怔，双手握拳，顿时陷入了巨大心里斗争，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一艘太空船更具诱惑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多，男子睁开紧闭的双眼，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桌上的终端，起身离开了座位。 第七十章 谜团 “下水道之光”驻地的某间厕所中，男子快步推门而入，将每个隔间打量一遍，确认无人后来到水池旁，对着镜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你的权限不低。”许言令人生恶的嗓音在耳机中响起。 男子抿着嘴，止住了颤抖的双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吸了口气。 他的权限的确不低，但也有这段时间上面特殊条例的因素，加上他自己的小手段，这才能安然无恙的取出部分文件资料。 “东西在这里，船什么时候可以到位。”男子回过神，单手举着微型终端，牢牢地攥在手心。 “可能要等一段时间，将心比心，现在谁的日子也不好过。”许言带着笑意开口。 “你在骗我？”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许言心中无奈地摇头。 他现阶段手里的确没有舰船，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况且坎贝尔中将看得严，想瞒天过海弄出一艘报废船还是挺难的。 但他一向讲信誉，答应了的事，没打算赖账。 男子举着的手有些迟疑，他在犹豫要不要还还价，事情已经做了，冲动也好，本心坚持也罢，都没有了回头路。 可想到对方所说，多年的交易习惯让他心中摇摆的天平有了一点倾斜。 略微沉默片刻，男子再次深吸口气： “地址给我。” “不用了，我已经收到了。”许言笑着说道。 男子愕然地愣住，手里的终端差点没拿稳，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唯一的那个天才，相比于自己年轻时做过的事，现在有人做的比他还要狠。 “这里，以后还是尽量少来，钢铁市场那边我能收到消息。”他像是自我安慰的说道。 “两层加密中转有什么用？”许言反问一句，“放心，不会连累你的。” “自以为是的人都会这么说。”男子胡噜一把鸟窝似的头发，发现不对，猛然回头，耳机中早已没有任何声音。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低头在微型终端上轻点，发现拷贝出的文件已经被人取走，甚至省去了他删除的过程。 “希望你言而有信……月球？” ……………… 月球监狱最下层，警卫仓库。 许言缓缓睁开眼睛，猩红的刻板目光隐约能看出慵懒的味道。 关于自己的来历，他从未打算隐瞒，所以接手书店的家伙一定能查到信号源来自月球，不过也只能查到是来自月球。 主要还是以他现在的能力，无法直接与地面沟通，只能通过月球向蓝星地表发送的信号，隐藏在其中进行偷渡。 好在这样的信号数不胜数，要多少有多少。 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他身下是那尊由报废警卫扭曲拼接成的铁座，厚厚的青苔覆盖在表面，似是生与死的完美结合。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书店的重要物品都藏在这里，也许是离开了蓝星的缘故，“生命之鱼”的威力减退了些许，但没有消失。 现如今那三条小家伙还挤在铅质鱼缸里，不吃不喝地游荡在黑暗中。 许言活动了一下手脚，将身上的青苔去除，单手戳着扶手，撑着脑袋，调出了两份加密文件。 他还是习惯以这种方式思考，就像坐在书店的柜台后面。 “嗯，一份星海号逃生舱，一份猎人计划，先从逃生舱开始。” 许言感知到两份文件的大小相差甚大，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分量小的秘密文件，反而会很难办。 随后，他打开了关于星海号逃生舱的资料，第一时间去除了与公开资料重合的部分，主要翻阅那些没有公开的信息。 但结果让他有些失望，未公开的部分仅仅是记录了发现逃生舱的过程，以及乔治舰长当时的状态。 按照上面所说，乔治舰长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生命特征，呈现被寄生状态。 “应该是那团奇怪的水晶生命体。”许言暗自点头。 除此之外，文件中几乎没有再记录任何有用的信息，与公开资料相比，差的也仅仅是乔治舰长的存在。 如果许言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联邦公告只说找到了逃生舱，并没有说有幸存者。 “但是……怎么感觉不对，就这？”许言下意识想要皱眉，但梆硬的三角脑袋拒绝了他的主观意愿。 “这份文件的保密级别不低，如果仅仅是为了隐藏乔治舰长的存在，没必要如此谨慎，除非……” “除非联邦对于星海号依旧重视，所以才对任何有关的秘密文件提高了保密级别！” 许言暗自思索，但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可我在内部数据库中，没有找到星海号当年真正的任务目的，这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要么是被人隐藏，删掉，但几率很小，要么是储存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采用的依旧是隔离式储存。” 许言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还确定了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 虽然没有找到星海号真正的任务目的，但在这份加密文件中，他找到了星海号任务的下达者。 一共三个名字，三位议员。 当看到这三个名字的时候，许言一刹那就想通了很多，因为签署指令的三位议员，都是和k站在一起的！ 现在这份文件就摆在脑海里，以许言对k的了解，如果说这事没有k的参与，他愿意当场吃掉老猫！ “说不准，这事就是k主导的，毕竟这个家伙不可能在文件中签上自己的真名。” 会不会和病毒异变体有关？许言现在很关心这个。 但想了许久，许言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结论，至于找到k也不现实。 如今的蓝星乱糟糟的，异种人的生活很艰难，风头没过，他尽量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更重要的是，他也找不到k，这个神，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沉默许久，许言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放在心底，打开了另一份文件。 “猎人计划”的文件很小，他估计只有个一两页，但如果能窥探出“守望者”的经历，兴许能推测出一些东西。 心里想着，许言毫无准备地打开了加密锁，下一秒种，一股汹涌的信息涌入脑海，冲击着他的心灵。 就像拳头大小海绵，轻轻一挤，便涌出一条河水。 仓促之下，许言的瞳孔疯狂闪烁，意识被冲击得有些发懵，但很快清醒过来，重新掌控了理智。 当文件彻底打开，坐在长满青苔铁座上的许言微微愣神，心里充满了疑惑。 脑海中，一种特殊的文字悬浮在心头，大概有三十之数。 而让许言震惊的不是这些文字他不认识，而是这些文字…… “特么的三维立体语系！” …… 房间中，宫玺坐在桌旁，思索着书店以后的发展，试图找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老猫窝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打起了仗，无数潦草的武器设计图胡乱拼接，企图激发灵感，将许言能调动的条件用到极致。 这时，许言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猫，有些东西你看一下。” 话音未落，宫玺身前的屏幕闪烁，出现了几个像是雕塑建模的立体结构。 “这是……装饰品？”宫玺下意识问道。 老猫瞥了一眼，旋即跳了过来，盯着屏幕说道： “这是三维语系？你从哪搞到的？” “能解读吗？”许言没有回答，而是紧跟着问道。 老猫坐了下来，思索后摇摇头： “解读不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太复杂了，况且也没有翻译对照。” “对了，你可以查一查我的翻译器系统，银河同盟的语系上面都有。”他跟着提醒道。 “我查过了，没有找到。” “那……那就没办法了，立体语系就是这个样子，看着和雕塑一样，天知道哪个突起，哪个拐弯代表什么意思……你到底从哪弄来的？”老猫翘着尾巴。 “是‘守望者’失败的那次任务，‘猎人计划’的相关文件。” 第七十一章 另类解读 空荡荡的通道中，一队警卫脚步统一的按照预定线路前进。 这些高大的月球警卫拥有超过常人的身高，精密又简约的设计，可以让它们在月球表面也能进行战斗。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关节摩擦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当这队警卫路过某个十字路口时，又是动作统一的向左拐去。 这时，最后一名警卫眸子中闪过一缕光芒，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没有停顿地脱离了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许言左右打量着一扇扇封闭的金属门，这些特殊合金的门板足有五十厘米厚，这不仅是为了体现月球监狱的严苛，同样也是为了关住一些非人的家伙。 要知道，这里可是有着不少奇特的地外生命体，力大无穷已经算不上稀奇的能力了。 哒！哒！哒！ 许言沉默地走在这条通道中，速度放得很慢，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老猫对那种文字没有任何办法，三维语系的特殊属性，已经表明了非常人所能理解。 其与二维语系的根本差别，比一张画与一尊雕塑的对比还要巨大。 据老猫所说，三维语系不难学习，但很难精通，复杂的三维文字，一个字甚至就可以表达一本书的意思。 当时宫玺听着疑惑，问道： “这么复杂的文字，应该很难简单清晰的表达信息吧？” 但老猫却说： “难是你的事，使用二维语系的物种没有相应感官，自然不会理解，但在使用三维语系的生命体看来，一个符号能表达出一大段话的意思，简直不要太简单。” “对他们来说，不会觉得三维语系难，反而会觉得我们本体太落后。” …… 回想着简短的对话，许言停在了一间狱室的门前，转身打量着门上的电子编号。 这里靠近监狱下层，关押犯人的地方根本称不上房间，只能勉强叫做狱室。 而许言来到这里的原因，无外乎这里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咳咳……无外乎没有能力的人，也关不到这里。 “就是这里了。” 房门自动开启，许言摆正心态，慢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身后的密封门重重关闭，眼前又是一道由隔热合金制成的大门。 许言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不久，这处空间开始响起风声，同时闷热干燥起来，警卫身上附着的细微水汽一点点蒸发殆尽。 直到许言都感觉关节有些发涩，行动不便，烘干程序这才停止。 随后，身前的第二道大门打开，滚滚热气扑面而来，昏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许言棱角分明的“脸庞”。 岩浆！ 他看着门后的空间，大概有一间阶梯教室大小，其中一半充满了人造岩浆，灼热的空气浑浊不堪。 而在岩浆池边缘，还有着不少石块，顶部则有着一团迷蒙的烟雾。 许言迈步走入，第二道大门重重关闭，自动感应提示他，这里的温度稳定在700c左右。 许言走到岩浆池边，目光盯着还在冒泡的岩浆，一缕信息传了出去。 不久，岩浆沸腾的更加厉害，表面隆起一个弧度，一只水牛大小，像是甲虫一样的生物浮了上来。 它有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密密麻麻的发光线条，以及像是水母一般，细密并可以直立的腿肢。 噗！ 这只生物突然跳起，看似沉重的身躯却异常轻盈，直接跃入狱室顶部那团迷蒙烟雾中，缕缕电光从中传出。 大约等待了五分钟，甲虫一样的生物落下，轻飘飘的落在岩浆上，数不清的细长腿肢撑起了他的身体，发光线条汇聚的一面对准了许言的方向。 “＊＊＊＊＊＊” 对方传出一串常人无法理解的信息，可许言听的很清楚，对方是在说： “我认得你，典狱长，从你到来的第一天起，我就记住你了。” 这让打算伪装成坎贝尔中将的许言无可奈何，但他也清楚，自己很难在眼前这个生物面前伪装。 高温，电流，怕水，数据思维。 对方才是一个血统纯正的硅基生命体！ 单从思维方面来讲，许言与对方大同小异。 许言沉默片刻，看着不断靠近的硅基生物，开口说道： “电离子云雾上方就是水雾喷口，按照规定，当你做出异常举动时，一分钟内，你就会变成一堆破碎硅基晶体。” 类似甲虫的生物突然顿住，没有再前进一步，而是后退些许： “典狱长，您与您的前几任略有不同，难道打算永远被困在这里吗？这与我们有何不同？” 许言没有动，抬头看了看上方，一阵摩擦声自头顶传来，吓得那硅基生物顿时下沉，躲在了岩浆里。 “水与氧气是你的致命敌人，但偏偏这两样物质，可以在短时间把这里填满。” 许言认为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犯人，动不动就要造反，这谁受得了？ 不过他也不怕对方看出什么，一是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人格化ai。 二是琥珀说过，在她的感官中，自己的存在就像太阳，藏是藏不住的。 虽然不清楚这硅基生物能看出多少，但这一开口就是老江湖了，不敲打是不行的。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察觉到下一步动静的硅基生物浮了上来，身上的线条光芒流转： “典狱长，我好像并不在实验序列。” 当然，你处于永久封号状态……许言顿了顿，开口道： “枢纽需要一些信息，也许可以为你减免一些刑期，坎贝尔中将让我来询问你的意愿。” ……咳咳，装还是要装一下得。 “什么信息？”硅基生物忍不住扑腾了两下，轻盈的身体抑制不住的上浮。 “三维语系。”许言直接开门见山。 对方一怔，随后晃了晃身体： “我不懂。” “……那对不起了。” 许言话音落下，狱室顶部的水雾喷口略微湿润，墙壁也打开一道道口子，稀薄的氧气弥漫而出。 硅基生物惊吓地缩回了岩浆，对他这种硅基体来说，水与氧气是要命的环境物质。 呲！ 一滴水珠率先低落，在半空中蒸发，岩浆中突然传出杂乱的信息波动： “我只懂一点！一点！” “很好。” 第七十二章 把柄 “你是怎么忽悠出来的？” “我记得硅基生命体大多都是固执的家伙，死拧死拧的。” 老猫窝在桌子上，两手像猫一样垫在胸口之下。 屏幕闪烁两下，传出许言的声音： “如果我想要开窗，那我就必须提出要掀房顶，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同意开窗。” “这是句哲学。”许言补充道。 老猫翻了个白眼：“你说的？你有这境界，不是早就思维飞升了？” “不是我，是鲁迅。” “鲁迅又是谁？”上层的六一疑惑地问道。 “周树人，前人的话总是被忽视，但任何时候都适用。”许言淡淡地解释道。 “树人？说真的，我讨厌那些植物进化来的生命体。”老猫砸了咂嘴。 “这和菜市场砍价不是一样？开口先来个一折，慢慢砍呗。”六一不屑地摇了摇头。 许言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球监狱最下层，警卫仓库中，许言坐在布满青苔的钢铁王座上，一边与书店众人交谈，一边分析着一团复杂的信息。 那个硅基生命体很怕死，就像许言说得一样，对于这些犯人，出手就得用全力，直击痛处才管用。 而水与氧气对于大多数硅基生物来说，无异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氧化反应简直就是它们这个种族的定制死神！ 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像甲虫一样的家伙，没有半点犹豫地交出了关于三维语系的资料。 可即便如此，许言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分析与对比。 他还在地球的时候就疑惑过，中文与外语的差别甚大，但第一个通晓两种语言的人，该是多么艰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店众人通过房间中的终端有一没一地聊着，而许言的言语却越来越少。 脑海中，无数信息流转，属于三维语系与二维语系的信息不断进行对比，试图找出合适的翻译对照。 语言这种事物向来存在特殊性，一种分支语系还能细分出方言呢，一颗星球还能存在不同语种呢，更不说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的语系了。 渐渐的，许言的注意力汇聚，整个月球监狱似乎回到了自动控制状态。 脑海中自“猎人计划”解压出的三维文字慢慢掀开了面纱，但许言得到的，却是一团无法理解的乱码。 “是三维语系的方言吗？所以导致翻译错误？”他疑惑自语。 那位硅基犯人给出的语系信息并不完整，大概只有一点点，与一门语言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什么都翻译不出来，全是乱码吧？ 哪怕翻译不出人类语系，能翻译出泛银河同盟成员的语系，许言也知足。 “你是不是无法理解？”老猫突然开口，不怀好意地笑着，“哪怕以你的脑子全速对比分析，也得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宫玺的房间中，终端屏幕闪烁，露出了许言还在蓝星时的样貌： “还差了哪些步骤？” 老猫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出来，转而努着嘴指了指桌上终端的方向： “三维语系也是可以用来编着程序的，你对照残缺语系转译，去翻译程序算法，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老猫的解释听得许言头皮发麻，隐隐约约有了幻肢感，但旋即又听到老猫开口： “总共就三十个字，你试着把它们拼到一起，至于规律……你自己一个个试，反正你脑子快。” 许言：“……”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的视频会议当场解散，许言彻底将注意力收回集中，没有了他的庇护，这里谈不上绝对的安全。 整个月球监狱中，许言只留下了一道“视线”，其余的精力全部放在了一处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月球主机。 实际上，以数据状态存在许言并不算全能，相反，实体硬件的搭配，更能让他充分调用自己的脑子，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 听取了老猫的建议，三十个立体文字不断拼接组合，不断尝试着能否解开这些文字中的秘密。 可这些立体文字就像一尊尊小雕塑，有太多的方式将它们排列，所有可能性加在一起，是一个恐怖的天文数字。 好在许言的脑子搭配上先进的硬件技术，这个天文数字并非望不到头。 ……………… 时间过得很快，月球监狱见不到天空，犯人们没有日月规律可寻，唯一的时间获取方式，就是终端屏幕上的信息显示。 当然，那是月球时间，更多人类犯人还是习惯转译成蓝星标准时间。 月海枢纽基地，某间极简风的办公室中，坎贝尔端着酒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遥望着远处启航的一艘艘舰船，中将肩章熠熠生辉。 身后站着三位他极其信任的部下，沉默等待，面面相觑。 他们不清楚坎贝尔长官为什么叫他们过来，也不清楚为什么半晌没有下达指令，只顾着默默喝酒。 当然，作为月球最高长官，喝酒违不违规，还算不到坎贝尔中将头上，要知道隶属于蓝星地表的纠察序列长官，正在他身后疑惑地站着。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落地窗，而且是越大越好？”沉默许久，坎贝尔突然问道。 但还没等身后的部下回答，他便自己答道： “因为看得宽！看得广！” 三位心腹部下更加疑惑，不明白中将到底是何意思。 这时，坎贝尔摇了摇头，阴沉的脸色挤出一抹笑容： “新的典狱长运行还算稳定？” “稳定，比之前的历届典狱长都要细腻许多，几乎事事都要重新计算流程，备用运行程序每天都在改变完善。”一位部下认真地回答。 坎贝尔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就是……”那位部下顿了顿，“就是最近三天来，月球主机处理占用率很高，远远超出了平均水平。” “如果不是新典狱长的权限只在监狱范围内，甚至可能影响到本就高功率运转的月球枢纽。” 酒杯中的红酒被一饮而尽，坎贝尔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所有数据都要记录清楚，并单独备份，这些可都是它“异常行为”的证据，我就说……拥有初级智慧的人工程序靠不住，这不是自己送上把柄？” ……………… “就差一点了，感觉来了！” 如果许言拥有人类的身体，那他现在一定蓬头垢面，双眼血红，嘴中呓语。 三天了，三天来他已经不知试了多少次组合方式，但无一成功。 按照这个进度，后面还有着一个天文数字在等他。 硅基犯人提供的信息起到了很大作用，有时他能理解出只言片语，但根本无法构成通顺的语序。 不过这也让他有了一股隐约的感觉，把握住了一个组合的大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言并不清楚他的背后有人正在算计，而是全身心投入在破解的过程当中。 终于，当最后一个文字贴合到唯一的缺口后，三十个立体文字拼成了一尊诡异的雕像。 它像数条锈迹斑驳的管道，没有规律的缠在一起，表面坑坑洼洼，毫无美感可言。 可在许言看来，他却挑不出半点毛病，仿佛这就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可就在这个时候，模拟中的组合“雕塑”突然变化，一条条“管道”活了过来，像蛇一样纠缠成了更为复杂的图案。 而随着这个图案愈发立体，愈发的清晰，许言混乱的脑子瞬间惊醒，心里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 双手交叉，紧贴胸口，低头俯视。 启发者！ 一尊由“管道”组成的镂空启发者雕像！ “k……”许言心里咬牙，一字一顿“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就在许言愣神的时候，忽然之间，雕像散发出一串无法理解的数据波动，转而在许言脑海中形成了一道画面。 那画面闪烁，布满黑幕与雪花，就像一台老式的大头电视机。 啪！啪！啪！ “开机了吗？” “开机了，咳咳，这里是‘守望者’机动的，猎人计划第一百五十七天。” 第七十三章 猎物 “咳咳咳，开机，猎人计划第一百五十七天。” “蓝星标准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六。” “咳咳咳……这里……这里是蓝星机动特遣队‘守望者’，行动代号——猎人。” “呼……呼……还应该说点什么，你们有没有好的建议？” “没有，能说的，已经说了一百五十六遍了，算了，头儿，就说今天运气不错，能活着睁开眼睛。” 画面模糊了一阵，传出阵阵虚弱的笑声，然后陷入沉默。 大约过了五分钟，许言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清晰，使得他可以继续了解下去。 入眼之内有五人，配备精良，以小型装备为主，行为举止训练有素，脸部始终都带着面甲，看不清具体容颜。 他们此时正处于一处幽暗的密闭空间，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射灯，与一根散发着红光的冷焰火。 五人箕坐在四处，为首的一名男子打量着摄像头，不时会拍一拍，似乎在与许言对视。 场面在笑声过后冷了下来，画面中的五人始终没有再次开口讲话。 过了一会，为首被称作“头儿”的男子整理了一下作战服，一手抚枪，一手按住了耳部。 “报告各部情况。”嗓音疲惫，简短有力。 “一队暂无人员伤亡……” “十六队负伤一名，轻伤……” “二十七队暂无……” “三十五队阵亡一名……” “五十队阵亡两名……” “七十七队暂无……” 报告声不断响起，向这边汇报着本部的情况，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只是随口说了句“注意警戒，原地休息”，便没再发声。 “七十七队，如果一队五人，最少也要三百八十五人，或许更多。”许言抓住了一个隐藏的信息。 “猎人计划，这是‘守望者’的任务记录？”他默默地想到。 这种做法更常见于联邦军在外作战的舰队，尤其是行星登陆作战序列，一般都有这种在任务中途留下影像的习惯。 只不过，战时条例中，只有一种情况会允许这么做。 那就是任务情况不太乐观，甚至没有退路的时候，需要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焦灼。 否则一般情况下，任务内容是不允许另外备份的。 许言从回忆中抽离，再次打量了一下画面，残破的作战服，带伤的队员，萎靡的情绪——这情况很不乐观。 画面仿佛静止，所有人都在恢复着体力，但许言并不着急，心有所感，这段画面信息还很长。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为首的男人向着画面外伸出手，关闭了摄像头。 但紧接着，黑幕一闪而过，摄像头再次被人打开，许言一看，还是那五个人，还是那出幽暗闭塞的空间，似乎没有转移营地。 “猎人计划第一百五十八天。” “蓝星标准时间，清晨七点整。” 为首的男人依旧是重复的说辞，只不过时间变了一点，随后他们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器具，开始用暗火准备早饭。 画面前，许言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用来生火的家伙，那是一块黑色金属板，可以无需明火升温。 “拉锯战配备，这么看来，猎人计划是长期作战任务，可他们身处何地？敌人又是谁？猎人？” 许言静静地观察，就像在看一段伪纪录片电影。 吃过早饭，众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内容无非是任务结束的安排，似乎是为首男人故意抛出来缓解气氛的。 之后众人收拾行装，距离画面最远的一名队员搬开了身旁的一面金属板，率先走了出去。 为首的男人弯腰看了看摄像头，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关闭。 但迟疑只在刹那，对方还是关闭了画面。 之后的时间里，画面多次开启又关闭，频率为一天一次，为首的男人也从一开始报完时间就沉默不语，转变为开始说上一些冷笑话。 这样的变化让许言心里微微皱眉，这意味着情况越来越糟了，而每次画面开启，都是对方已经找好了营地，根本没有具体的任务行动。 至于这些人的表情，许言也是很少看到，但从动作上也不难认出，一股绝望的气氛逐渐浓郁。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人虽然依旧是五位，但每次男人要求其余各部通报时，伤亡的人数也是在逐渐增长，甚至在序列编码上，有的分部直接跳了过去，每每至此，画面中总是一片死寂。 …… “咳咳咳。” 画面未开，便传来一串剧烈的咳嗽，男人的影子紧跟着出现。 而这次，他摘下了自己的面甲，是一个样貌普通到扔进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汉子。 寸头，瘦削，嘴唇干裂，脸色不健康的铁青。 “这里……这里是咳咳咳，‘守望者’机动特遣队，猎人计划第二百三十六天。” “蓝星标准时间，凌晨两点。” 画面中的男人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上好大力气，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也只剩下了两个，随身携带的装备更是少的可怜。 弹尽粮绝，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饮水了……许言默默地观察到。 这时，男人扶着摄像头的手突然松开，摔倒在地，一旁的队员赶忙搀扶起他，将他挪到了较为平稳的地面。 沉默片刻，一位队员沙哑地开口： “队长，通讯还是没有修好吗？” 男人微微皱眉，突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通讯没有坏，是外面已经拒绝了所有的通讯请求。” “什么？！” 提问的队员想要起身，但被男人一把拉住。 “这是我们的任务！守望！猎杀！入队那天，你就该想到这种结局！” 男人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压着音量吼了出来。 “放心，这次进来的只是一半兄弟，‘守望者’不会绝种。” “那您能保证另一半兄弟……” 队员略带哭腔，他摘下面甲，露出一张较为年轻的脸，就像刚刚从学校毕业，稚气未脱。 但话说到一半，所有的豪言壮志与入队时的视死如归，全部噎在了喉咙里。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并排靠在金属墙壁上，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男人翘起干裂的嘴唇，看了看时间： “再休息五分钟，我们去解决曾经的王，解决那些原罪。” “队长，议会还会派人进来的，有人能发现这些记录，还想说点什么吗？”一直未曾开口的另一位队员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只剩苦涩的笑容。 这时，收敛住哽咽的年轻人突然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盯着画面之外： “我想出去！” “呵呵呵。”男人笑得更厉害了，“你出去能做什么？除了‘打猎’，你还能做什么？” “我……如果没有入队，我可能会去当个小说家。”年轻人落寞下来。 男人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调侃地说道： “现在人们需要的，是仰望星空，提笔伏案需要低头，死路一条，活不下去的。” “你能写的过流水线ai吗？”另一位队员也笑着问道。 气氛一时怔住，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五分钟过得很快，比笑声还要快，男人的腿脚也受了伤，但还是坚持着起身。 三人再次对视，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一道缝隙走去。 下一秒，男人突然停下，先是按住耳部：“各部报告情况。” 频道一片死寂。 他摇了摇头，转身来到摄像头前，将其挂在了胸口。 许言的视线中，画面开始晃动，随着男人的脚步一上一下。 三人来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周围都是落满灰尘的金属制品，墙壁上被薄薄的石层覆盖。 即便难以分辨，但以许言的眼力，还是能看出这是一艘搁置许久的舰船，不远处那些仪器就是证明。 就在这个时候，画面停了下来，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许言就看到，一根根人类的四肢像虫子一样爬了出来。 这些四肢上还有着黑色的作战服残留，断口处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融化，同时带着某种蠕动的黑色液体。 黑色液体！！！ 一根左臂立起，五指像蜘蛛腿一样滑动，似乎是拥有生命。 与此同时，画面正前方升起一片浓雾，隐隐约约有数道人类的影子，模糊不清。 这时，画面震动，男人握拳重重地锤在胸口。 “‘守望者’，是猎人，猎杀一切……一切可以威胁到人类的……” “只要还剩一人！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犹未可知！” “我记得你们，伊甸之蛇……” 第七十四章 伊甸之蛇 “伊甸之蛇！” “曾经的王！” “月球！将是你们的……” “葬！身！之！地！” 男人的吼声震耳欲聋，以至于许言都在担心，他收气之后，还有没有力气握紧手中的武器。 周围的墙壁落下灰尘，一大块石层坠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将三人笼罩。 画面最后清晰的一刹那，许言看到了对面的烟雾动了起来，几道影影倬倬的人类影子好像挥了下手，周围的诡异四肢一瞬间蜂拥而上。 它们冲进烟尘之中，断口处有黑红相间的脓液弹射而出，啪的一声，糊住了男人胸口的摄像头。 许言完全失去了画面，即便烟尘稍散，也无法看清这重要的时刻，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晃动的画面一闪而过，被高高抛起，旋即落到距离浓雾不远的地方。 渐渐的，周围的动静的小了下来，只剩下诡异四肢窸窸窣窣的响动。 在这万分杂乱的环境中，许言庆幸这一切都回溯在自己的脑海，这画面展现的一切都是依托于模拟数据，可以被抽丝剥茧。 他突然有些着急，事情如此变化，心里像是看了一段断章的小说，烦痒难耐。 许言思维流转，那些杂乱细微的动静抽离出去，只剩下了一段较为模糊的对话。 “队长，我的左手好像在动，我感觉它要自己跑了。” “放心，你的右手也会，你看看它会不会写小说，是左手写得好，还是右手写得好，不过写得再好，也不是你的手了。” “无内鬼，多来点特遣队冷笑话。” “呵呵……” “可是队长，我们输了，‘守望者’成了猎物。” “耻辱吗？不必挂怀，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毕竟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伊甸之蛇，最初的王，最初的原罪。” “他们到底是谁咳咳咳……” “他们……他们原本可以成为……我们每年都需要缅怀的人。” “放心，‘守望者’还没有死绝。” “可队长你怎么知道，下一批进来的，不是另外一半兄弟？” “还……还剩一人，猎人，猎物，犹未可知。” 画面被黑幕笼罩，消失不见。 许言任何反应，逐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删除了眼前的所有数据，以及自己留下的尝试痕迹，注意力离开了月球主机。 ……………… 月海空间塔台，总指挥室。 “中将先生。”许言平淡地问候。 坎贝尔背着双手，站在控制台前，无视了身前下属额头的冷汗，转身来到会议桌旁。 而那位下属则立马松了口气，大boss眼皮子底下干活，可真是件累人的事。 “典狱长，最近你的数据似乎有些问题，备用运行程序的作用，是在你意外下线之后，保障月球监狱照常运行的基础。” “这样一份保险，不应该处于长期变动更改的状态，泰克工业现在已经把重心转移到事必躬亲的设计上了吗？” 坎贝尔食指敲打桌面，眼神瞥着窗外舰船的起起落落。 废话！备用程序我还没设计好，哪那么快固定下来……许言腹诽了一句。 备用程序的确是个保险，但他准备偷偷与枢纽程序连接起来，这样一来，如果自己出事，也能保证书店众人在逃往地表时轻松一些。 简单说就是，他虽然明面上不能染指枢纽权限，但成年人都知道，“我全都要”的重要性。 思绪转瞬即逝，许言没有犹豫，以上任典狱长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为由，以及自己的程序设计是最新代为借口，将这事含糊了过去。 可坎贝尔似乎并不在意，简单想了想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月球能源总阀门位于月球最中心，除了太阳光能外，那里也是月球最重要反应炉所在。” “加密程序锁已经几十年没有换过了……收录过电影吗？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设计师，喜欢把自动阀门的手控开关，设计到一碰就死位置。” “月球不能出现这种情况，典狱长怕是要麻烦一下了。” “为能源阀门设计新的加密程序锁吗？”许言按照流程反问道，“没问题，但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很好。”坎贝尔眼神明亮，嘴角带笑，“辛苦。” “职责所在。” ……………… 离开指挥室，许言先是看了一眼六一与老猫等人，顺便嘱咐两句后，回到了最下层的警卫仓库。 他不断回想着画面中的场景，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发现最重要的信息大多集中在最后的阶段。 “守望者，联邦的猎人，这的确是‘唯一生还者’的影子部门。” “一个被称作议会私军，负责保护，一个不知道外号，但大概率充当暗中杀人之职，‘黑厨刀’的那些腌臜事，说不定就是从‘守望者’手里过继来的。” “但…倒是几条汉子。”许言心里微微皱眉，不得不以个人身份，给了个肯定的评价。 哒…哒…哒…… 钢铁手指轻敲着钢铁王座，许言慢慢俯身，单手撑住脑袋。 “镂空的启发者雕像，伊甸之蛇，黑色液体，没跑了，绝对与k有关。” “伊甸之蛇，诱惑亚当夏娃的那个我知道，原罪？” “嘶～或许只是个代号……不对。” 许言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伊甸之蛇与启发者雕像，都说明“守望者”对付的，大概率与伊甸神族有关。 “但k说过，他是最后一位神了，所以不会再有其他伊甸族人……” 想到这里，许言一愣，那迷雾中的人影有好几道，也不一定是活着的啊，那个状态明显不正常，可自己也看见他们动了。 “等等！还有一句，最初的王，是王，不是神，需要缅怀的人，所以也不是那群无人知晓的远古蓝星原住民。” 许言突然愣在了铁王座上，红色的机械瞳孔不断闪烁。 伊甸的原罪，最初的王，原本可以成为被缅怀的人，活死人，肢体断口的黑色融化痕迹…… “档案库中，除了李查德·泰克，好像并没有提到过，另外几位内斗而死的第一届议员尸首，尤其是那几位沾染了病毒异变体的议员……” “不会吧？” 许言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推断，如果他能做表情，五官早就挤在一起了。 正在纠结之时，许言逐渐从震惊中抽离的脑子，突然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月球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月球？” 许言心中一紧，心念一动，视线遍布了整座月球监狱，不仅如此，只要是月球地表以下的人造建筑，他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自以为安全无误的实验分部。 可他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玩意。 “如果说是月球，倒也有可能，这里本就是伊甸神族造出来的，很难说没有仪器残留，画面中的金属墙壁被石层覆盖，短时间可做不到那种地步。” 许言一点点想着，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在月球发现过年份太大的人造物，但也不能排除“守望者”事发地就在这里的可能。 毕竟人类大规模改造后，过往的痕迹都被去除了，翻修嘛，很正常。 但是…… 许言微微一怔，迅速坐直身体，先是看了看关于“猎人计划”文件的第一次加密时间。 “联邦历603年，4月16日，20：00” 随后，他又回想起那份影印版文件，上面记录了“守望者”戴罪立功，离开了蓝星，实则是被流放。 虽然具体时间被涂黑，但同样，加密时间没办法掩盖。 “联邦历605年，7月25日，14：00” 咣！ 许言的三角脑袋撞在铁王座椅背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李查德·泰克早就死了，沾染了病毒异变体的第一届议员死的更早，几乎处在联邦历初期。” “这603—605年是怎么回事？” “是我推断错了，那些迷雾中的人影另有其人？” “还是说那些家伙根本没死，躲在了月球，硬生生活了五百多年？” 第七十五章 暗生之索 第二天，愈发接近一月中旬，月相就变得越来越饱满。 如果从蓝星地表望来，看到得将是最棒的半月景色。 在地球的时候，许言晚上打工回家，最喜欢的就是半月，而非残血或是满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用童年动画片看多了作为借口，毕竟除非必要，半月月相出现的频率最高。 月海居住区，许言抬头望着天空，看着城市罩模拟出来的夜晚景色，明知是假，但也觉得不错。 “我在月亮上，看月亮？”他低头暗笑。 将手中的垃圾扔到垃圾桶，不久便会有专业智械过来回收，许言附身餐厅服务生，转身朝着店里走去。 推开门的一刹那，他将服务生交给了原本的程序，思维一转，服务生还未进门，他便又附身到了门口的人形智械招牌上。 街上的人很少，但他需要静心思考的时候，会选择警卫仓库，如果那里也想不出答案，就会跑到居住区，看看人情世故烟火味。 事实证明，这很有效。 “猎人计划的加密时间，与影印版流放文件的加密时间只差了两年，这很有可能是秋后算账。” “如果那段画面是联邦历初期，第一届议会内斗的情景，没必要等了快五个世纪，才决定处罚‘守望者’。” “我不相信联邦拖延症能有这么严重，以世纪为单位的拖？就硬拖？” “也就是说，第一届议员中，有的人或许真的没死，一直活到了联邦历500年左右。” “当然也有可能是死了，或者活死人，毕竟那病毒异变体能弄出什么玩意，谁也说不准。” 许言看着街道两旁的路灯，心中叹了口气。 嗯，果然不出所料，这事真与那狗屁病毒连在一起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思索了许久，许言认为自己现在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查清月球事件，那些可能是第一届议员的鬼东西，最后是怎么被消灭的，说不准能把六一恢复成正常人，或者找到规避病毒诡异特性的方法。 至于为什么肯定那些鬼东西被消灭了，许言觉得，如果当初没有被消灭，只是控制住了的话，那联邦一定有了病毒样本，大卫·克罗蒂一派就没必要死抓着李查德的尸骸不放。 就算他们贪得无厌，也不会把蓝星的局面闹得现在这么僵，中间会有很多谈判缓和的机会。 而k，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第二条路则比较艰难，与病毒的联系还很模糊。 那就是被流放的另一半“守望者”，那颗充满水晶的星球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多年之后，蓝星这边会派遣舰船偷偷过去，而且不止一次？ 重要的是，自己进入水晶，体验了当年乔治舰长的经历，而六一这个病毒携带者，却遭遇了无尽轮回！ 这是否与她携带的病毒有关？ 许言不敢确定，毕竟水晶生命体已经死了，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将乔治舰长的警示讯号传了回来。 所以，许言也没有办法找第三个人来做下对比实验，这件事成了半死不死的绳结，他总不能抢一艘舰船，直接按照记忆中的星图，直接飞过去吧？ 鬼知道那些变成玻璃人的“守望者”们，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兴许真像老猫说的，半路失踪拐沟里去了。 两者相比之下，许言最终还是默默选择了第一条路，因为蓝星他很熟，数据资料的事，他现阶段更得心应手。 而且，走通了第一条路，肯定能带出第二条路的线索，当然，许言没有纠结那么多，未知的情况只能见机行事了。 另外就是，他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守望者”被流放也没那么简单。 许言扪心自问，给自己属下安排了个送死的活，属下尽心尽力，甘愿舍去生命，这样的部门难道不应该好好培养？流放不是脑子有泡？ “这要是能做议员，我上我也行”他心里摇了摇头“嘶～感觉我好像又揭开了历史的一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有清风吹来，许言终于回过神，打算离开这里，回到监狱。 既然选择了第一条路，那要做的就很明确了，安抚好坎贝尔中将，然后……潜入蓝星。 “唉，这段历史估计封锁得比较死，不知道光靠那个吃番茄酱的家伙，能不能顺利进行。” “还有大卫正在清缴异种人，k交付了议员权限后又失踪了，不行，得防他一手，这老yb。” “嗯，还有坎贝尔的要求，更换月球能源总阀加密程序锁，嗯，这个简单！” ……………… 阿米洛空间站，总控指挥舱，站长眉头紧皱，抱着胳膊，一脸的愁容。 身旁两名观察员落后半个肩膀，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站长，是不是您看错了？” “我会看错了？”站长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在这里出生，毕业后又在这住了大半辈子，我会看错？” “我要是看错了，就把你俩扔出去冻成冰棍！看看漂到什么距离，太阳能给你俩烤化！” “咳咳，开个玩笑嘛，站长英明神武，火眼金精，简直就是人形阿米洛！” “滚！我揍你两个小兔崽子！” 一片欢笑声中，两名观察员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阿米洛空间站站长举着手，嘴角想要翘起，又硬生生压回了不苟言笑，满面愁容。 他转身看向阿米洛主机，抱着胳膊，叹了口气，眉眼间有些疲惫。 前一段时间，新年夜，阿米洛空间站主轨道炮满载充能，对准了零号城市，开炮只在一念之间。 他这个站长难辞其咎。 为此，他准备三份辞职信，于新年第一天递交给了联邦议会。 但他等来等去，最后万万没有想到，议会将三封辞职信退了回来，只给了一个口头批评，不痛不痒，这让他异常纠结。 可他知道，面对大是大非，议会从来不会搞沽名钓誉那一套把戏，先给个甜枣，背后下手，所以这次的处理也就是这样了。 但他的心结还是没有去除，那就是空间站系统——阿米洛。 阿米洛在新年夜不顾最高指令，直接调动主轨道炮，这让站长很难受，他不相信这是阿米洛，这是看着他长大的智能系统。 可他检查来检查去，没有发现半点问题，一切都像平常一样。 为此，空间站正好有一位老机械师退役，他凭借着关系，从泰克工业调了一位值得信赖的机械师，打算长期任职，并且将阿米洛的问题作为初步考验。 眼前，这位头戴鸭舌帽的年轻小伙子正在进行数据与主机检查。 过了一会，就在站长打算出去冷静一下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站长，找到问题了。” 他猛然回身，凑了过去，略微固执地问道：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阿米洛还是阿米洛，对吧？” 年轻的机械师点了点头： “阿米洛还是阿米洛，只是新年夜那天，它收到了一条指令。” 说着，年轻机械师将一块终端递了过去。 站长接过终端，眉头赫然一皱： “议会最高指令！可……” 他想说，他也做过类似的检查，但并没有看到这条指令，为此属下还嘲笑自己看错了。 这时，机械师低着头，轻轻笑了笑： “站长，这就是议会的意思了，没看见，不处分，不要说。” 心里明镜一样的站长瞬间明白，沉默片刻，抿着嘴点了点头，拍了拍机械师的肩膀： “好小子，以后在空间站好好干！” “我会的。” 说完，站长带着沉思离开了这里，而年轻的机械师收拾好工具箱，抬起头，嘴角挤出一抹微笑。 他先是抚平了衣角，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圆片眼镜，迈步向外走去。 ……………… 月球监狱 房间中，六一洗了把脸，和老猫研究外甲新模块属实累人。 她本以为自己的想象力就够大胆得了，没想到老猫一看到月球流水线工厂的细节，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直接绑个核弹在身上去炸太阳。 “琥珀，你要不要尝尝樱桃酒？嗯？bulingbuling的！”六一睁着大眼珠子，晃悠着偷带回来的酒瓶。 琥珀眉头微蹙，噘着嘴，一边后退一边摇头： “不要了，我可能会短路，t1级才有仿生消化系统。” “那好吧，真可惜。”六一耸了耸肩，话锋一转，“要不我给你设计一个消化系统？” “咕噜……还是算了。” 六一笑了笑，没再说话，而且转身走向厕所，想要用凉水冲一下酒瓶。 就在这时，琥珀的瞳孔闪烁两下，她好像看到六一的后背闪过一缕光芒，像是头顶的灯光照到了水晶上。 她愣了愣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眼珠子。 “出厂有问题？” 第七十六章 卫启 在很多年前，有人给出过这样一个建议： 既然蓝星拥有环赤道分离式二级中枢，相当于这颗母星的钢铁裤腰带，那人类完全可以将月球拴住，作为裤腰带上的钥匙串。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精准把控月球与蓝星的距离，通过控制月球来改变母星的生态，也可以进一步完善历法，使之趋于简单而稳定。 有人，这个建议很超前，但值得肯定，蓝星身为人类母星，不能总是被笼罩在阴云之下。 也有人，这是在与自然抢夺权力，终尝恶果，得不偿失。 这件事最终闹到了联邦议会，大概当知晓，当答复，而议会给出的答案是： 资金不足，牺牲太大。 就这样，月亮这颗远古卫星还在按照自己的轨道规律运行，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伟力之下，月亮又绕着蓝星走了半圈，按照地面的时间计算，到了一月下旬。 零号城市，m区。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许言站在街口，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满意地点零头，迈步走入了这个大区的地标性建筑图书馆。 作为一座m区领导倒贴钱也要保留的建筑，这里不仅仅拥有浓厚的历史氛围，其蕴含的信息价值，也完全被人们所低估。 多日前，许言选择邻一条路，之后自然是想办法找出当年的蛛丝马迹。 数据的世界他简单筛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对于联邦来，修改数据不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不要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许言的计划是由浅入深，先从自己可以查阅的数据查起，然后再一个个找到那些被隔离储存的数据库，仔细寻找。 所以，半个月过去了，他把目光投向了这座图书馆，作为深入调查的第一站。 这里不仅有着唯一一座公开的隔离式数据库，同时这里还有着不少没有录入系统，完全可以被称作古董的纸质版资料。 这样明显的地方，许言没道理不从这里入手。 叮铃 后现代风格的大门自动打开，传出的却是悠扬清脆的铜铃声。 看看身后繁华的科技都市，回过头再看看图书馆里金属与老木材结合的昏黄色调，不免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这里可比钢铁市场复古多了……许言心里笑了笑。 “请问需要帮助吗？”守候在门前的仿生服务生快步上前，“控制总台在那边，卫启先生，阅读室已经准备好了手磨咖啡……” “您好像不需要这个。” 许言摇了摇头，没有话，示意对方带路。 他现在依旧附身于一台普通的家庭管家，依靠着一条蓝月长时间的商用信息线路，降临蓝星。 至于身份，卫启，他用的是那位喜欢吃番茄酱的家伙的名字。 “这里就是您预约的阅读室了，分台终端提供检阅，另外还备有纸质版目录，用来查阅未收录系统的重要档案。”七八中文天才　　服务生带着许言来到二楼，绕过展览区，站定到一处角落的门前。 “谢谢。”许言僵硬点头。 仿生服务生笑了笑，轻轻鞠了一鞠：“不客气，祝您阅读愉快。” 完，服务生转身离开，许言在门前愣了一会，止住了感知对方情绪的念头，走进了阅读室内。 “糊涂了，我这幅身体也没法子感知情绪。”许言摇头低笑，坐到了桌子前，看了看分台终端，又瞥了一眼手旁的纸质目录。 随后，他手指按在太阳穴处，接通了加密频道： “我已经到了，没想到你的vip级别还不低。” “啊我可是那里的忠实客户，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现在用得，是我的私人身份！” “我明白，没事的话就先挂了，联邦那边有多少隐密的隔离式数据库，就麻烦你了。”许言颔首道。 “可以，但你答应我的太空船什么时候可以发货？” “再等一段时间，月球并不太平。” ……………… 蓝白色大厅中，卫启手里攥着番茄酱，皱眉挂断了通讯。 “月球，月球那地方除了犯人，还能有什么人？” “可犯人也没这么大能耐啊。” 想着对方的身份，卫启心不在焉地咬了口汉堡，不时摇头，不时点头。 这时，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 “前辈，队长叫你开会。” 看到来人是自己带的新人，卫启长舒口气，又猛然感觉一股窒息感上涌： “队长？他还叫了谁？” “不……不知道，我刚出厕所遇到了队长，他叫我带个话，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不是重要的事？我一24时坐在工作岗位，叫我开会还用口传？按个按钮不就解决了？骗鬼呢？卫启沉默片刻，道了声谢，擦干净嘴角番茄酱残留，起身离开了座位。 有猫腻归有猫腻，队长的脾气不是盖的，他可不敢耽误。 快步走到大厅后面，顺着螺旋楼梯来到二楼，卫启随手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推开了观察室的大门。 “队长，您叫我？”他一开口，心里顿时感觉不妙。 二楼观察室中，队长正坐在办公桌前抽烟，雾气缭绕，没有第二个人，来时的路上也不见同事…… 完犊子，是不是我暴露了！卫启一边关门上前，一边心情忐忑。 “坐。”队长点零头，嗓音低沉。 “卫番茄，你来队里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准确八年三个月，进队那是我十七岁生日。”卫启控制住表情语气，平静地道。 队长吐出一口烟气，摇头笑了笑： “你是我上任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带着电子锁镣入队的。” “当年听你差点破解了货币系统，现在能不能不能把差点两个字去掉了？” 卫启眉毛一挑，疯狂陪笑摇头： “不！去不掉，这违反联邦法案条例，是严重的恶劣行为！” 队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将烟蒂熄灭，边从衬衣口袋取出一枚梭形物体插入终端，边道： “八年三个月，你从低级程序员，一路晋升到了三级权限序列，距离四级主管权限，只差一步，距离我这个队内最高的五级权限，也只差两步。” “队长您别笑了。”卫启打着哈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百分制和十分制的分级跨度能一样吗？况且队内权限是五分制。” “少嬉皮笑脸！”队长抬头瞥了一眼，“你卫番茄我还不了解，就是议员的位子摆在你面前，你也敢坐上去试试。” 卫启抿着嘴只顾干笑，队长能出这话，那自己应该还没有暴露。 就在这时，队长突然抬起头，手指在终端屏幕上敲了一下： “卫启。” “队长！”卫启回过神，明白要正事了。 “下水道之光要成立一个新部门，我打算让你任部门主管，升任四级主管权限。” 突如其来的任命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卫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第一句便问道： “为啥是我？” “因为你底子干净……另一种层面的干净，另外，你子向来大胆，最后你的资历够老。” 卫启一怔，咽了下口水： “队长，我记得咱们这边没有外勤吧？要是送死的活，我可不干。” 队长哼了一声：“不是送死，新部门依旧是监察职责。” “那……”卫启犹豫了一下，“目标呢？” 他不得不多问一句，队长的所作所为，明显能看出这个新部门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存在。 他的话问出口后，队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愣了下神，摇头道： “伦理道德委员会。” “伦理……” 卫启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憋的脸色通红，配上乱糟糟地头发，活像一个西红柿。 许久，平复心绪的他试着问道： “队长，我们不是不参与联邦站……站队吗？” 队长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 “的确不参与，是其他的事，你做还是不做？” 第七十七章 禁果 “你做还是不做？” “你做还是不做？” 卫启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全都是队长的询问，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你不做，就把这份协议签了，我再找其他人。” 回想着队长最后的交代，卫启向下滑了滑，半躺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保密协议，这么大的事，我要是拒绝，队长你灭口我都不觉得稀奇。” 对卫启来，升职什么的无所谓，四级主管谁都想当，工资还能上调呢。 可这么个不清不楚的新部门，上来就要监察伦理道德委员会，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伦理道德委员会是什么部门？那是唯一可以不经过城市代表会议，直接在议会上，提出弹劾议员的独立部门。 监察它？ 卫启摇了摇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前辈？队长没把你怎么样吧？”一旁的新人端着杯子，做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樱”卫启像死狗一样的出声，“我可能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那恭喜前辈啊！” “前提是我随时可能死掉。” “呃……”新人挠了挠脸颊，“其实……按照前辈的行为处事，我觉得还是攒些钱比较重要。” “你觉得我是为了钱，连命也不要的人？”卫启撑起身子，质疑地问道。 新人一愣，摇了摇头：“呃……不是。” 卫启没有话，就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新人有些发毛，他这才起身离开座位，朝着身后的二楼观察室走去。 同时，他手指放在耳机上，轻声道： “队长，我觉得我可以，但加班费另算。” ……………… 傍晚，许言告别了一直伴在左右的仿生服务生，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虽然他的本体在月球，需要隐藏在其他信号中降临，有时还会因为距离过远，受到其他信号的干扰。 但机械就是机械，一整的翻阅，无论是图书馆已有的数据信息，还是纸质版上的孤本，几乎没有任何收获可言。 这倒不是图书馆没有收录敏感档案，只是单纯没有涉及到许言想知道的而已，否则要论敏感，他甚至在纸质版孤本中，找到了某一届议员的日记，描写的相当露骨。 “猎人计划的后续到底如何，最后又是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守望者又为什么会被流放？” “从画面中来看，这一定与黑色液体，也就是与病毒有关，但关系在哪里？” 许言怔怔地站在街口，看着阴云翻滚的空。 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猎人计划中出现的诡异之物就是病毒，他不会认错，毕竟他曾身临其境的近距离观察过。 “可如此一来，k在新年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到过这件事？这事可不啊。” “难不成是他忘了？还是故意没有？” 许言自言自语地思索着，对于k这个人，他不得不心应对，以及谨慎选择相信对方透露出的任何信息。 “还得继续查，如果六一想要安然无恙的离开蓝星，就必须解决这要命的，连先知都避之不及病毒。” “或许……还可以让蓝星以后不会再有无辜的人死去。” “嗯，关于联邦秘密的隔离式数据库，卫启那边应该快总结好了，晚些时候问一下。” “我就不信，你联邦能把这件事从每个字的层面上，彻底在历史中抹去！” 想到这里，许言来到了一条无饶暗巷，独自抱腿蹲到角落，用垃圾盖住自己，随后机械瞳孔逐渐黯淡无光，离开了蓝星。 回到月球后，许言先是查看了一下各位店员的情况，确认没有变故发生，便想要过去开个会，也算是聊了，要不然除了…… “好像除了六一，其他人都能忍得住无聊，啧！”他无奈地想到。七八中文天才　　可就在他思维流转时，坎贝尔中将的声音响起： “典狱长先生，请问月球能源总阀的加密程序锁，月底之前能否更换？” 许言不在意地回道： “可以，月底之前没有问题，但中将先生再给我一些时间，这毕竟涉及到月球的能源安全问题。” “好的，没问题。” 坎贝尔没有掩饰期待地笑声，中断了通讯。 ……………… 夜晚，蓝白色大厅 卫启向身旁的新人吩咐一声，告诉对方今晚不必给自己带夜宵了，随后起身离开，眉心微皱。 离开蓝白色大厅，卫启快步走进电梯，按下了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下楼层按钮，心情忐忑。 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他抹了抹自己的头发，试图让发胶均匀一些，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抚平褶皱。 最后，他按了按眼睛周围，确认遮瑕霜不会花掉，以免露出他浓重的黑眼圈。 “我是主管了，四级权限的主管，嗯，还算精神。”他看着电梯门映照出的影子，晃了晃脑袋。 不久，电梯在某层停住，卫启昂首挺胸走出，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认这一层自己是第一次来，但看上去似乎与上面的楼层没啥差别。 随后，他按照终端给出的路线，快步来到了某间会议室门前，轻咳两声，止住了里面的交谈，推门而入。 “主管。” “主管。” 异口同声的问候让卫启短暂忘却了自己的任务，愣了片刻才回过神。 “坐吧。”他淡淡地道。 与此同时，卫启也仔细打量起会议室内的人，不多，大概三十来位，面相上一个也没见过。 不过根据后台显示，这些人大部分是从负责地外监察的部门抽调过来得，他一个负责母星监察的，没见过也正常。 “人还没有认全，但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完成这次任务。”卫启学着队长的样子，着换汤不换药的场面话。 众茹零，似乎已经决定出了发言代表，但还没开口，便被会议桌上升起的投影打断。 下水道之光的队长熄灭烟蒂，虚幻的上半身抖了抖： “哪那么多废话！时间长的很，这里没有那套死皮不要脸的规矩，具体的资料已经发送给你们了。” “卫启，明早之前，安排好各自分工，进入岗位！” “明白，队长。” 噗！队长的投影熄灭，取而代之，每饶随身终端都收到了一条条文件信息。 众人没有耽搁，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了上面，卫启也不例外。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看着看着，他慢慢发现，下属们收到的信息，他也收到了，但有一部分单独拿出来加密项目，却只发送给了他自己。 明白，主管权限的特权……卫启没在意地想着，打开了一部分加密项目。 一份份特殊权限的文件展开，卫启囫囵吞枣地快速浏览，以确保能最快掌握整体局势。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心也皱的愈发厉害。 因为这些文件……他从来没有见过，以至于相当陌生，陌生到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印象。 “伊甸？这个词听着有些熟悉。” “禁果？” 卫启突然愣住，禁果他知道，神话里的东西嘛，听个乐就行了。 但文件中却有一句队长的批注： “找到伦理道德委员会中的伊甸禁果，此事由我与你单独沟通，绝密。” 卫启看着这句即是批注，又是指令的文字，一时陷入沉思，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危险，但现在退出只能有灭口一个结局。 思虑许久，他摇了摇头，继续翻看下面的文件，大同异，都是一些他没听过的东西。 其中，有一封文件最为吸引他的目光，名为： 伦理道德委员会组建提议书 “组建提议书？”卫启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关于伦理道德委员会的诞生，公认为与联邦议会同时期建立，但具体情况却没有详细记载。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倒卖内部资料的习惯驱使他认真读了下去。 但全文并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大体叙述了为什么组建委员会，委员会的职责目的等等。 而且这只是一份初级版本，即便是卫启也能看出多处不合理的错误。 接着，他的目光移到最后，看到了提议书最后的署名。 一共六个名字，他只认识一个李查德泰克，至于剩下的五个名字，似乎从未在联邦资料中见过。 “这不对吧，能和李查德泰克先生并列，又是伦理道德委员会的组建者，怎么可能没有名气？” 第七十八章 王影 凌晨四点 “暂时这样安排，议会大厦那边尽量加快一些进度，争取明可以避过大厦的检测系统。” “另外，负责廉价钞票的三组一定要心，心，再心，有任何行动，哪怕是上厕所，也要提前报告。” 卫启撑着椅子扶手，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头也不抬地下达一项项任务。 不是他一定要装得如此深沉，而是他真的感到身心俱疲，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自来做，才知道有多难。 况且新部门的监察对象不同以往，他们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没有一次失败的机会，否则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如果真要细致入微的追究，“下水道之光”监察伦理道德委员会，用古代的名词来讲，叫做以下犯上，用现在的话，涉嫌越级反叛，这样的形容没有半点偏颇。 “清楚自己的任务和岗位了吗，有什么问题快讲，没有问题到下一层准备开工，亮前队长要是看不到你们坐在岗位上……” 卫启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深吸口气，抬起头环视一圈。 会议桌旁的下属面面相觑，纷纷低头再次确认，经验丰富的他们很快适应了节奏，鱼贯似地起身离开会议室。 中途，一位女队员停在了卫启身旁，轻轻点头： “谢谢主管。” 卫启挥了挥手，示意赶快回到工作岗位，让新的监察体系运转起来。 待所有人走后，他微闭的双眼露出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会议室，见没有人后才长舒口气，死狗一般地瘫在主座上。七八中文天才　　“谢谢？谢什么谢，本来人就少，给你们分到一个组，还不是要炸锅？”卫启自言自语道。 现在看来，他这个新部门的人手少得可怜，精英的确是精英，但更像是临时起意，从各部门紧急抽调过来的。 “我有点后悔接手这件事了。”卫启松了松领口，眉头紧皱。 脑子降温之后，他才在这个新部门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比如刚刚向他道谢那个女队员，原隶属于黑皇后南半球行动部，之所以道谢，是感谢主管没有把她与另外一位女队员分在一起。 而另外一位女队员，则原本隶属于“蜗牛触角”指挥部特别行动组。 卫启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要是在联邦里混的，几乎都清楚“黑皇后”与“蜗牛触角”的女性队员关系，就像一根火柴与火药桶。 即便是高层领头的联合演习，一般情况下，中层指挥员都会尽量避免这两支特遣队的女队员被分到一起。 卫启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形成，为什么两支特遣队，一个负责对内情报，一个负责对外情报，却搞得和杀父仇人一样。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部门联合跨越三支特遣队，职责范围全部都与情报监察有关。 “这次的任务，绝不是队长的意思，是某位议员？” “可队长不是不站队吗，在这方面他应该不会谎。” “从表面上来看，这次行动没有具体目的，只是对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全面监察，但我接到的秘密指令，却是找出一个叫做伊甸禁果的玩意。” “伊甸禁果……” 卫启越是深想，就越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蔓延。 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离开会议室，乘坐电梯回到了原来的楼层，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前辈你还回来吗？是升职还是辞退？” 这时，趴在一旁桌子上的新人抬起头，睡眼惺忪。 卫启没好气地笑道：“你盼着我被辞退？” “没有没有没樱” “还会回来的，只是临时换了个办公地点。”卫启犹豫一下，“你要是不缺钱，不用学我一24时呆在这里。” “虽退休后有身体康复福利，但疲惫也要实打实的挺过去才校” 卫启的东西不多，两句话的功夫就装满了一个箱子，他拍了拍新饶肩膀，抱着箱子转身离去。 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侧过头提醒道：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我记得你是为了实现报效文明的理想，才选择的这里吧？身体重要，睡觉去吧。” 新人一怔，不知怎的，突然莫名有些伤感，还没等他开口感谢，就听继续向前的卫启道： “万一猝死在工位上，别康复福利，你连工资都没樱” ……………… 凌晨，四点五十分。 卫启拍了拍一夜未睡的脑袋，有些发愁地看着下属忙里忙外。 如今，他的办公地点搬到了更下一层，是一间类似阶梯教室的独立区域。 不仅仅是这一间，一共三间相邻的独立区域，都分给了这个只有三十来饶新部门。 简单看了看，将一些细节问题了然于心，卫启转身离开，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等待着亮后队长的到来。 “伊甸禁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从何找起？” 卫启颇为无奈，只希望队长不要对这条密令有时间限制。 看了看表，身心俱疲的他靠在椅子上，一边琢磨着部门配合的细节，一边打算睡一下，缓解自己因为多人开会造成的黑眼圈。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吓得他汗毛颤栗，猛然惊醒。 “我记得这个时候，你一般是没有睡觉的。” “你难道不用睡觉的吗？”卫启满脸愁容。 “我睡眠质量很好，你要学会管理时间……”许言的话没有完，忽然陷入沉默。 卫启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想要关掉身前的终端，但为时已晚。 “你们在监察议会大厦？”许言颇为感兴趣地问道。 “日常工作罢了。” “那恭喜你升职加薪了。”许言顿了顿，“你随身终端里的东西似乎很重要。” “看在熟客的面子上，你不要得寸进尺。”卫启一字一顿地开口。 许言一怔，难得见到对方这副样子，索性没有再过分试探，而是话锋一转道： “联邦各地的隔离式数据库。” 卫启叹了口气，摇头道： “还没整理好，你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我这边……” 他抿着嘴，伸出双手晃了晃。 许言心中点头，思索着道： “我明白，新官上任，任务繁重，月底？” “月底。”卫启点零头。 …… 思维流转，自特遣队驻地离开的许言没有回到月球，而是附身于藏在暗巷中的那台家庭管家。 青色的眸子亮起，他没有动，而是微微转头，看着脑海中的那一份份文件。 “监察伦理道德委员会？这又是谁的手笔？” “三支特遣队联合行动，不简单呐。” 许言一点点看着，有些事情不必撕破脸皮，这些文件明显被卫启看重，自己既然能偷偷拷贝，就没必要再贱兮兮地用言语刺激。 “这是……” 这时，许言忽然顿住。 “伦理道德委员会组建提议书？” 他悄然翻开一页又一页的文件，注意力最终定格在那六个署名上面。 “李查德泰克，还有五个名字。” 既陌生又熟悉的署名勾起了涟漪，许言在自己庞大的记忆中搜索，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一艘舰船上。 在那艘舰船的指挥室中，一群气度不凡的人类聚在一起，有有笑，目光如炬。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言谈举止间尽是宏伟的蓝图。 最后，这些人类站到一起，面朝着一台老式数码相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许言的目光在回溯中定格，落在了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 视线前移，终于在那些人类胸口的铭牌上，找到了对应的名字。 “寻神远征，第一届议员。”许言喃喃道。 第七十九章 老人的藏宝室 “伦理道德委员会，是第一届议员组建成立的？” 许言看着文件上的署名，回想着记忆中的场景。 虽然当时k没有在那个场景中多留，但对他来，只要是扫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包括李查德泰克在内，这署名的六人，分明就是当年携带病毒踏上远征，寻找神国伊甸星的第一届议员！七八中文天才　　“不对，人数不对。”许言疑惑地想着。 当年寻找神明的远征队，一共有八位议员参与，但…… 许言的机械瞳孔闪烁，暗自点头。 “伦理道德委员会成立的时间，可能要晚一些，如果署名是六位，倒很可能是寻神远征结束后提出的设想。” 他清晰记得，当年有八位议员参加远征，而k却，伊甸星发生了变故之后，只有六位议员活着回到了蓝星。 此六位，正是彼六位。 “这算不算，有了些线索呢？” 许言突然想要窃笑，觉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盖住家庭管家的垃圾微微颤动，许言抬头看向特遣队驻地的方向，沉默片刻，继续翻阅剩下的文件。 ……………… 同一时间，议会大厦 某间昏暗的房间中烟气缭绕，老人看着身前的老式电视机，雪花屏幕唦唦作响，没有信号。 不久，老人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到最低，房间中一下安静下来。 “会长，没有找到。”身后一名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开口发声。 老人没有话，熄灭了纯手工老烟卷的烟蒂，又从一旁抽出一根，轻轻点燃，吐出两个烟圈。 “k无法离开蓝星，他一定还在这里，找，必须找到他！” 老人身后的“马桶侠”挠了挠头： “可是会长，我们的人手不够，您也知道，我们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 老人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沉默许久后开口道： “我知道，尽力找……对了，大卫还在对异种人进行清缴？” “是的会长，大卫议员的动作越来越大，南半球已经很不稳定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异种人领袖也无法压制住那些激进派。” “呵……”老人笑了一声，“大卫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不死不肯罢休。” “会长，委员会这边要不要提醒一下，委员里已经有抗议的声音出现了，尤其是南半球的委员，异种人如果被逼急了，那些激进派搞出乱子，海底城市可挡不住以亿吨为单位的海水倒灌，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老人吸了口烟，认同地点零头，向后挥了挥手： “这件事我会亲自与大卫交流，廉价钞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k。” “明白。” 戴着纯羊毛马桶头套的男人答应下来，见到老饶手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闭，老人一口气将半根老烟卷吸完，重重地吐出一缕轻烟，完成了史诗级过肺，随后起身来到房间角落。 角落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立着一尊金属的飞马雕像。 老人伸手将雕像挪动，五根手指落在上面，就像掉落水面的树叶，激起一波又一波的光芒涟漪。 读取了老饶指纹，飞马雕像缓缓转动，桌子也开始下沉，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老人缓步进入，阶梯不高，大约七八节的样子，再向前方是一段长约十米的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扇银白色金属大门，门上没有明显的电子触发设施，相反，上面有着一个巨型圆环，像是老式管道的阀门。 老人来到大门前，扯紧身上的睡衣，深吸口气，枯槁的双手握住了圆环阀门。 “喝！” 随着老人一声低喝，原本干皱的双臂逐渐隆起，变得像婴儿般润滑，然后忽然青筋暴起，关节声响彻在空荡荡的甬道郑 阀门一点点被转动，老人以非饶力气将足有两米厚的金属大门推开。 咔嚓！ 大门卡在了某个节点，老人长舒口气，松开双手，皮肤重新变得干皱，就像街边瘦削的老流浪汉一样。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迈步而入，走进了一处圆形大厅。 是大厅，但此处更像是一间大型仓库，堆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甚至可以在角落找到一台蒸汽机。　　这些老古董没有规律的摆放在四周，紧贴着墙壁，而大厅正中央，则是一个金属台，同样是银白色，同样没有任何电子触发设置。 有趣的是，大厅的上方都是最简单的白炽灯，而金属台上方，却是一盏手术室的无影灯。 老人看着满屋子的宝贝，满足地笑了笑，随后来到金属台前，在台子下面某处轻轻按了下去。 没有电子触发，而是最简单的机关触发，一个抽屉弹了出来。 老茹零头，伸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印影100”的蓝色钞票，打开抽屉的玻璃罩，轻轻放了进去。 而同样怪异的钞票，抽屉中已经放满，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张，只是有的崭新，有的褶皱，有的被红色沾染，与蓝色本体混淆成了黑色。 做完这些，老人将抽屉关好，又来到金属台的另一侧。 这一侧的下面有处单独的区域，是一个完全机械式的密码锁，依旧没有任何电子触发设置。 而纵观整间大厅，似乎完全与外界隔离，唯一与电有关的，应该就只有头顶的电灯了。 老人躬身滑动开关，输入了正确的密码，随后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响起。 金属台上，无影灯下，两根金属柱子升了上来，定在了与视线平齐的位置。 老饶脸色逐渐严肃，略带阴沉，他先是来到左手边的金属柱前，打开了玻璃罩子，取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八位气度不凡的人类站在一起，眼中隐有星辰。 枯槁的手掌摩擦着照片，老人露出无奈的神色，目光落在了有着乱糟糟头发，个子较矮的李查德泰克身上。 “真不知道您当年是怎么想的。”他落寞自语。 许久，老人将照片放了回去，转身来到另一根金属柱前。 这次，他没有动，因为柱子上什么也没有，原本的底座上，似乎应该呈放着某样物品，但此时却空空如也。 老人眉头紧皱，神色担忧：“k……k……k……” 喃喃自语回荡在大厅中，老人最终陷入沉默，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而如果仔细看，金属台的面积足有台球桌案大，除了升起的两根柱子，其余地方还有着不少圆形的痕迹，只是未曾升起。 第八十章 水晶 月落星沉躲在云层之后，当太阳升起时，许言离开了暗巷中的躯体，在议会大厦附近逛了几圈。 这座由人类双手创造出的宏伟建筑，比之环赤道二级中枢即蓝星的钢铁裤腰带，在震撼人心的力度上不差分毫。 只不过一个在地表，一个在地外。 但有能力走出这颗贫瘠行星的人类又能有多少，八成的母星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外面。 这个比例和规律，同样适用于人类的那些法权殖民星。 遥望星空，全民奔向星海早就成了历史，只存在于文明迈入星际时的过渡阶段。 就好像淘金热刚刚兴起，无数人想要，甚至身体力行的偷渡，去往好似遍地黄金的梦想之地。 但等级制度的界限分明，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加强，而人们遭受到的最大阻力，却大多是冰冷的虚空。 满怀期待的出发，然后是强烈的落差福 久而久之，蓝星就变成了现在这幅鸟样。 许言穿梭在无形的世界中，绕着议会大厦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下面人类的关门自嗨行为，搞不清楚这是客观发展规律，还是那种奇怪病毒的熏陶。 他收回视线，从不远处窥探议会大厦的内部，视线落在了一位瘦削老饶身上。 老人像个青年，单腿弯曲，蹲坐在沙发上，夹着烟卷的胳膊又搭在了膝盖上，一根一根不停地抽着。 “伦理道德委员会。”许言自语。 接着，他的视线前移，简单打量了一下四周，被墙上的一张老照片吸引。 “k？”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抽烟的老人。 照片上，依旧是短碎发搭配金丝眼镜，青年k面带微笑，双手背后。 而在k的身边，则是一位更加年轻的男孩，脸上带着拘谨，面对镜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到抽烟老饶影子。 “看来关系不浅。” 许言暗自点头，觉得也许可以接触一下，但以什么身份，他还要考虑考虑。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那群头戴马桶头套的家伙，以及唐老头留下的那张蓝色钞票。 思索了片刻，没有头绪的他又简单逛了逛大厦的其他地方，便打算离开这里。 他没有过于深入，因为自从新年夜以后，议会大厦进行了系统升级，他不确定光凭自己的能力，会不会被发现。 当然，手里的议员权限可以畅通无阻，但能不用就不用，这是他的压箱底大招了。 许言很清楚自身的能力定位，新年夜那晚借着外力登上的顶峰，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况且，联邦现在风声鹤唳，对于数据安全的操作已然骚到了一定程度。 单独的断网式隔离，加密数据封锁，碎片化储存等等，许言甚至查到，南半球的某家工厂接了一批官方订单，日夜不停的在生产老式移动硬盘。 品，细品，许言是真的无奈。 心里叹了口气，半空中他回头望了一眼蓝星的灰色大地，以极快的速度远去。 ……………… 月球监狱 房间中，六一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灰突突的花板，重重叹了口气。 琥珀坐在床边的桌子前，轻点了下终端屏幕。 “扳子姐，起来干活了！” “我今设计了一套你的专属化外甲模块，就算是在太空里，你也会是最亮的仔！” 六一愁眉苦脸地瞥了一眼，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有什么用？我是能穿出去还是咋的？”　　“老许那里不是有放风名额？”老猫的脑袋出现在屏幕上。 “就是到下层植物园摘果子。”六一沙哑着嗓音，“有狗屁用，我想看星星，都到这了，连星星都没得看，有这个道理？” “你在和制定规则的人讲道理？我觉得除非老许大旗一举，直接造反，要不然没得希望。” “店长不会这么做的。”屏幕中传出宫玺的声音，随后顿了顿，又传出一串吸溜热水的动静。 “你咋知道他不会？”老猫扭头看向屏幕之外。 “志不在此，店长太家子气。” “呦呵！他还想统治银河系不成？” “没劲！”六一摇了摇头，挣扎着起床，坐到琥珀身旁，“把你设计的模块发过来看看。” 老猫嘴角翘起，爪子一划，一个光团出现在屏幕上，光芒笼罩下，根本看不到本体是什么。 “这是啥？” “我给你设计新外甲！” 六一眉头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但紧跟着听到老猫解释道： “没别的，宇宙里花里胡哨的颜色都没用，就是白光才显眼，就是亮！” “可是……这有什么用？”一直没有话的琥珀，弱弱地打断了他。 老猫一怔，竖起了象征计划通的大拇爪，悠悠地道： “就和把整颗星球改造成灯泡一样，誓要与恒星比亮度，没啥用，但就是有排面！” “……” “……” …… 屏幕内外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六一眨了眨眼，起身走向厕所。 “我赌两个热狗，谁穿上这玩意，谁第一个被集火。” 推开厕所门，没管琥珀与老猫的继续交流，脸颊微红的六一捧了把凉水平脸上。洗去了因为早起而带来的困意。 双手扶着水池，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等老许回来，一定要商量商量放风的问题。 一般情况下，在老许离开月球的时候，她都不会主动打扰，即便只是一个念头的事，但注意力这种东西谁得准呢？ 她其实知道老许在做什么，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纠缠，无法离开蓝星太远，老许为了大家能够一起离开，正在试图解决这件事。 而有时她也会想，或许如果没有这些事，老许的手段可能会更偏激一些。 因为众人都能感觉到，老许对于人类似乎有着一种不清的态度，不想管吧，又好像很上心；想管吧，又没有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积极。 所以六一认为，如果自己是个正常人，病毒这件事与自己无关，那老许不准会直接掀桌子，反手炸了议会大厦，毁了最后的病毒异变体，然后带着书店众人飘飘然离开。 “老许还是很善良的。”六一突然对着镜子笑了笑。 冷静些许，她抽出干纸敷在脸上，吸净了水珠，准备出去。 可就在这时，一股痛痒的感觉从背后肩胛骨的位置传来，让六一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走回镜子前，背过身看了看，只见左肩胛骨的位置起了一片半个拳头大的红疹，轻微用手触碰，痛倒不是很痛，但却越来越痒。 此时，六一穿着贴身的黑色背心，她扯开右边的带子，发现也有一片红疹，不过只有指甲大，没什么感觉。 “不会是琥珀漏油了吧？我对仿生油脂过敏？” 她迷惑地抬起手，轻轻在左边的红疹上滑动，以减少瘙痒，接着用纸巾沾了些水，心擦拭了一遍。 可擦拭过后依旧很痒，而且好像更加强烈了，六一实在难以忍受，索性一边加大力气，一边推开了厕所的电子门。 只要可以忍受细微的疼痛，手上的力气加大一些，便能感到一股舒爽……以及越来越痒。 “琥珀，你……没什么事吧？我是指……你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六一呲着牙，边挠着后背，边询问琥珀，还不忘检查一下床单。 可结果床单空空如也，琥珀也是一头雾水： “没有啊，是我晚上漏电了吗？” 六一摇了摇头，手上动作频率快了不少： “不是，我好像对什么过敏了，后背起了两片疹子。” 琥珀眉头一皱，与名字同色的眸子里是大大的不解，她先是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又闻了闻腋下，撅着鼻子摇了摇头，起身绕到六一的身后。 “六一，你再挠就出血了。 “可是……真的很痒，嘶……” 突然，六一浑身一颤，仿佛过电一般，下意识收回手掌，指甲里残留了些许血丝。 “嘶疼疼疼疼。” “咋的了？”老猫晃悠着脑袋，在屏幕上逛游，像一张动态屏保。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下一秒，正在塑造史诗级颜艺的六一双眼一闭，石头一样的倒在了琥珀怀里。 ……………… “检查出什么没有？” “没樱” 医务室中，晚些回来的许言附身于一台智械医师，抱着胳膊，沉默地看着昏迷的六一。 琥珀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眼中尽是担心，而老猫和宫玺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守卫在病床旁的月球警卫交流。 “你不是那块水晶已经没了吗？”老猫口气有些暴躁。 许言瞥了一眼，颔首道： “的确已经死亡，但实验分部那边还没有归档，至于六一……” 许言没有继续下去，事实上，他很早之前就担心过这种情况，为此特意浏览过实验分部对六一的检查，怕得就是发生这种事。 正如他之前分析的一样，自己与六一都接触过水晶生命体，但经历的事情却完全不同。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六一是人类，自己是机器人？还是因为六一异种饶身份，水晶生命体对病毒有反应？ 前者无从得知，后者牵扯的更广。 “那现在怎么办？”老猫又问道。 许言沉默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里的检查仪器很多，只能一个个试，一台台检查。” “万一……” “没关系，医务室常年没人使用，大多有问题的犯人都会送到实验分部。”许言打断了老猫。 这时，宫本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这里得不出结果……” “那就只能送到实验分部，那里的项目更全。”许言无奈地回道。 现在的他很冷静，一方面是不冷静不行，一方面是六一的状态很平稳，稳到与常人无异，只是无法醒来。 同时，六一的后背，两侧肩胛骨的红疹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水晶，大概都有一个拳头大。 许言躬身靠近，机械瞳孔收缩，观察之下，可以看到这些水晶是由六一的身体变化而来，晶莹剔透，甚至可以看到水晶中的红色血管与布满血丝的白色骨骼。 当然，更渗人一点的是，他也能透过水晶部位，看到其体内的些许景象，就像后背开了两扇窗。 场面虽然骇人，但这也让许言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六一后背的水晶化没有蔓延的趋势，似乎是固定在了这个状态。 而除了部分肩胛骨已经水晶化，其余的骨骼，肉体组织，内脏器官等等，一切都在完美的运校 “不是，我你能不能……” “嘘！” 就在这时，认真观察的许言打断了老猫，伸出金属手掌，轻轻抚在了六一的后背。 一旁的仪器上，线条开始波动，这意味着六一的浅层意识正在苏醒。 许言的手依旧按在六一后背，过了一会，六一眉头紧皱，感觉浑身一阵酥麻，慢慢睁开了眼睛。 “别动！”许言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些许，他怕六一碎了。 “我……” 六一晃了晃脑袋，逐渐回忆起昏倒前的事情，在许言慢慢收力的同时，试着动了动了胳膊。 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直到六一最后坐了起来，甚至打了场扩胸运动，她的后背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水晶化的肩胛骨位置，本应是双臂扭动的重要部位，可随着六一的动作，其水晶化的部位也跟着收缩伸展。 如果从远处看，就像是透明的果冻，但若用手触碰，却异常坚硬。 “你觉不觉得。”许言比划着双手，“后背硬邦邦的，好像堵塞了什么东西？” 六一摇了摇头，砸了咂嘴： “没有，很正常，也不痒了，就是……我特么这是怎么了？我要变玻璃人了？” 许言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后道： “你的劳动安排取消，没搞明白之前，一直待在房间里，琥珀。” “我明白，我会照顾好她的。”琥珀点零头。 这时，一旁的月球警卫传出老猫的动静，他先是长舒口气，然后话锋一转： “最亮的仔，扳子姐你更反光了。” 第八十一章 不敢相信的死亡 时间恍惚溜到月底，蓝星地表可观测的月相也变成了一弯残月。 卫启领导的“下水道之光”新部门，正在有条不紊地渗透系统，将目光拴在了伦理道德委员会身上。 然而，作为一只监视狮子的老鼠，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也暴露在其他人的眼里。 零号城市标准时间，一月二十九日，10：00 许言的注意力回到了月球主机，窝在里面没有动弹。 日常浏览完“下水道之光”新部门的工作记录，他还要有着自己的工作要做。 坎贝尔中将已经不止一次的找过他，催促月球能源总阀的加密程序锁进度。 许言清楚这大概率是个坑，但如果不想造反，那明知结果也得往下跳。 “造反，造反没有任何益处，反而麻烦得心累。” 心里想着的同时，他动作不停，依靠自己的脑力与月球主机过硬的基础，一点点编写着新的加密程序锁。 这个任务并不难，只有费事与不费事的选项，麻烦一点的，许言就要重新编写一份加密锁；简单一点的，那就直接将原加密锁打乱，按照结构模仿出一个差不多的。 许言本打算选择前者，但六一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他无心沉浸，只能选择后者，简单一点。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上午，当他将最后的备用算法写完，心里长舒口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以防坎贝尔中将找麻烦。 扪心自问，许言觉得要不是六一出了问题，他可能已经在考虑怎么给坎贝尔中将挖坑了，毕竟有仇必报是他的准则。 耗费了些时间，许言将新的程序锁封存好，没有贸然直接替换，无论是按照流程，还是避免被抓住把柄，他都需要向坎贝尔中将报备一声才行。 可今天坎贝尔并不在月球，许言检测到对方在早上接到了一条临时通讯，急匆匆地乘坐小型舰船离开了，目的地是阿米洛空间站。 心里摇了摇头，许言知道自己的手还伸不到那个地方。 随后，他思维流转，来到了六一的房间，刚刚到达，就看到六一正光着膀子，手里攥着樱桃酒，坐在床上对着琥珀举杯。 “我赌两个热狗，老许肯定在看着这里。” 琥珀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要是老猫，肯定就和我赌了。” 琥珀眨了眨眼，继续摇头：“不是，你只赌热狗的话，我赢了也没有用。” “……” “咳咳咳。”角落里的摄像头转动，许言打断了二人。 六一眉毛一挑，得意地笑了笑。 “感觉怎么样？”许言沉声问道。 “还好。” 六一脸色骤变，叹了口气，举起了完全水晶化的左臂，将樱桃酒的铁罐捏扁。 她皱眉打量着自己，背后肩胛骨的水晶化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稳定。 相反，她晕倒的当天的确没什么变化，可这几天以来，她的整个左臂已经变得水晶般晶莹剔透。 不仅是肉体组织，就连骨骼也是如此，唯一还有些颜色的，就只剩下肉眼可见的血管了。 即便如此，一些毛细血管网已经消失，左臂依旧有知觉，但完全没有痛感可言。 与此同时，最近她还感觉到右肩胛骨有些痒，如果预料没错的话，用不了几天，她两条胳膊全部都会变成水晶，至于身体其他地方，谁也说不准。 “老许，我可能真要变玻璃人了。”六一一脸苦相，“琥珀今天已经能从肩膀位置，看到我的肋骨了。” 许言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放心，有办法解决的。” 他并不是在单纯的安慰，事实上，许久无人使用的医务室那边，正在进行物质合成。 论如何让水晶人恢复成人类，许言在发现六一的变故无法遏止后，第一时间想到了乔治舰长的记忆。 在那次记忆回溯中，他有意让星海号指挥长分析了安瓿瓶中墨绿色液体的成分，一开始只是习惯性的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只不过墨绿色液体的成分很古怪，逆推合成很艰难，有些成分甚至根本不清楚是什么。 所以许言只能期待，在六一完全水晶化之前，实验能够有些许进展。 同时他即好奇又担心，好奇的是，“守望者”被流放的那颗星球上到底有什么，能将人变成这幅样子。 担心的是，六一体内的病毒会不会因此变异，打破人体与病毒和谐共处的状态。 要知道，现代人类早就不是远古人类了，异种人的产生本就是当年入侵战争遗留下来的病毒，与部分人类达成了共处的平衡状态。 就像人类体内的细菌一样，这符合进化的客观过程，同理，如果六一体内的病毒再次恢复活性，产生变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其实，变玻璃人也没什么。”六一撅着嘴，做思索状，“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太难看了，六一担心夏天没办法穿短裤背心，否则一下看到内脏很让人惊恐。”琥珀托着下巴接道，眼睛半睁半闭。 得了，算我想多了，我这忙里忙外想办法，还要告诉自己冷静，您老人家居然还在担心这个……许言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说话，一条紧急指令传入了脑海。 他随之一怔，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简单安抚两句后离开了房间。 ……………… 月海一号港口，许言第一时间赶到了休息室，便看到坎贝尔中将走出气密室，脱下了宇航服。 刚刚回来，看起来很着急……扫了一眼，连接上对方的耳机： “中将先生，新能源程序锁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进行替换。” “嗯。”坎贝尔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脸色阴沉。 “典狱长，清理出一条直通一号实验分部的线路，马上。” “是。” 许言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照做，在监狱内部发出通告，升起部分金属门，并派遣警卫在单独路口进行封锁。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之后他没有主动开口，而是沉默地观察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坎贝尔中将褪去宇航服，脚步不停，一路赶到了一号港口指挥室，然后对着下属吩咐了几句，走到窗前，沉默不语。 不久，许言便看到，在月海固定低空轨道，一艘大型运输舰停了下来，下方打开一道口子，放出了一艘小型舰艇。 舰艇以极快的速度降落，然后尾部打开，由几具许言没有见过型号的警卫，小心抬下了一台冷冻舱。 “典狱长。” “中将先生。” “提高一号实验分部的警卫等级，其所属区域的犯人暂停劳动计划，警戒取消前，任何人都需要以通行证进入。” “明白。” …… “坎贝尔并没有提程序锁的事，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离开指挥室的许言默默思索，目光跟着那队特殊型号警卫，一路来到了一号实验分部。 将冷冻舱放下后，那队警卫离开了监狱，再次乘坐舰艇回到了运输舰。 “似乎是阿米洛空间站的警卫型号。”许言思索着分辨出。 紧接着，一号实验分部将冷冻舱带到了一间实验室，可令许言奇怪的是，研究员并没有展开实验，而是将冷冻舱封存在了实验室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 同时，研究组长还向许言申请，将实验室的警戒等级提到了最高。 待一切安排好后，实验分部恢复了正常工作，仿佛对刚刚到来的冷冻舱视而不见。 “很重视？”许言自问了一句。 又等待了一会，见研究员没有动作，坎贝尔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许言悄悄进入了实验室，看到了那台全封闭式的冷冻舱。 他没有贸然打开，而是通过数据网络，分出一部分视线进入其中。 但接下来的场景，却让毫无准备的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冷冻舱中，一副熟悉的面孔正安详的躺在里面。 黑色碎发，洗得发白的鸭舌帽，整洁的蓝色机械师工作服，精致的金丝圆片眼镜。 “k！” 实验室中安静得可怕，许言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冷冻舱，借由内壁的摄像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躺在其中的k。 “死了？” 许言似是询问，似是自问。 舱内寒气弥漫，不知是刚刚放入不久，还是k本身的特异，此时的他面色惨白，紧闭双眼，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许言怔怔地看着这抹笑容，有一个瞬间，他以为是这个家伙又在搞事，故意如此，想要看自己的难堪。 可冷冻舱的内置系统显示，舱中之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身体虽然还有温度，但也在缓慢下降。 与此同时，一份基础的检查报告被许言找到，上面显示，死者生前遭受高压电击，这是主要死因，几乎一击毙命。 放回检查报告，许言视线下移，在k的双手处看到了严重的灼烧痕迹，但并没有击穿。 “阿米洛空间站的新任机械师？”他默默地浏览着冷冻舱中的信息。 “因操作失误，导致线路破损，虽然触发了应急机制，但还是失去了生命体征。” 许言沉默许久，不信邪地动用冷冻舱的检测系统，再次对k进行扫描，但多次之后，结果依旧相同。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个结果有些难以置信，原因就是一位神居然被电死，说出去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 许言退出了冷冻舱，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位不知深浅，不知敌友的人死了，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他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立刻恢复冷静，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同时，也对冷冻舱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k，产生了怀疑。 首先，k在蓝星失踪了，这很好理解，但他为什么会隐瞒身份跑到阿米洛空间站？ k这个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一定有着某种目的，但现在却被电死……许言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其次，尸体被如此慎重对待，显然有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暂时搁置在这里，可能是为了等待某些人的“亲眼所见”。 “坎贝尔中将一定收到了议会的指令。”许言猜测到。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就看来到月球的人，是大卫·克罗蒂一方，还是k的一方了。” 想到这里，许言突然愣住，因为这还是无法解释，k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不愿相信k会这样死去的，就好像一位智勇双全的古代将军，某一天告老还乡，在路上喝水被呛死了 ……或许这的确有可能发生，但太魔幻了，魔幻到发假，假的不能再假。 实验室中没有半点动静，许言徘徊在这里，脑子中想不出一个说法。 事情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他没有做好准备，突然到仿佛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死了？”许言发怔地自问，“最后一位神，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时，他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再次操纵起冷冻舱。 这个型号的冷冻舱兼备医疗舱与储存舱的功能，几乎是个移动型的一体化医疗站。 在许言的控制下，舱体内壁有机械手探出，顶部伸缩出一根金属针，刺入了k血肉模糊的手掌。 分析仪无声运转，一条条信息罗列而出，许言看着得出的结果，心里紧张得不行。 关于这具尸体的年龄等属性，检测结果中大多显示未知，也许是k的神躯并不在人类造物的检测数据中。 许言的心情愈发沉重，因为越是这样，就意味着这可能真的是k。 而当最后一条数据出现后，他提着心咣当落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躯体检测：无克隆迹象。” “结果：非克隆体。” ……………… 蓝星，议会大厦。 房间中烟雾缭绕，老人安静地看着无声的大头电视机。 这台电视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永远没有信号，永远都是雪花屏。 “会长，就是这些，k议员现在被安放在月球监狱。”老人身后的男人说道。 老人有些发愣，看着电视机的雪花屏，轻声道： “死了？他怎么可能死呢？” “那边得来的消息，是高压电击……” “我知道是高压电！”老人突然大喝，起身摔掉烟蒂，“莫名其妙！你会去自己用手插电门吗？！” “但凡有点脑子！手边的机械这么多，所有故障都在预备清单之中，你会自己亲手去维修破损吗？！” 马桶头套中，男人的额头流下一抹汗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会长如此愤怒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在……十几年前？ “会长，大卫议员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男人无奈只好尽快转移话题。 老人瞪着双眼，身上的睡衣滑落，露出了满是老人斑的上半身，胸膛起伏，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派人去，在大卫之前拿到k的尸体。” “可是会长，委员会是中立……” 老人深吸口气，挥了挥手，转身看着墙上的老照片，语气缓和下来： “照做就行了。” 第八十二章 交不交 “长官，都安排好了。” “嗯。” 坎贝尔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手边放着火星地下城人工培育烟草制成的精品雪茄。 寥寥轻烟飘散，苦薄荷的味道刺激着鼻腔，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这个牌子的货本就是小众产品，基本只在火星固定区域的地下城流通，算是土特产，因为一般人真的很难忍受这个味道。 不过坎贝尔倒是很喜欢，经常会在枢纽站拜托过路的舰长捎带一些。 这个味道总是能让他想起战场上的日子，尤其是行星登陆战，联邦军条例中禁烟，于是干制的苦薄荷就成了提神的必备神品。 轻轻吐出一口烟气，坎贝尔脸色阴沉，看不出喜怒，抬头看向下属： “24小时内，无论月球发生什么，我们的人都不要参与任何事。” “明白。” “典狱长先生？”坎贝尔微微侧头。 “中将先生。”一旁的终端传出许言的声音。 “从现在起，你暂时接管月球枢纽权限，包括月球监狱在内，所有通行指令只认权限等级。” “明白。”许言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中将先生，若是权限冲突该怎么办？” 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坎贝尔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相信典狱长能够处理好，这种问题，你比我们更擅长。” “我明白了。” 简短的临时会议很快散去，坎贝尔的衷心下属纷纷走出办公室，许言也没有多留，最后一个离开了这里。 思维流转，他再次回到了那间实验室，看着全封闭冷冻舱中的k，沉默不语。 “议会那边一定会派人过来，而是会很快，坎贝尔这个老油条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选择两不相帮，交代我一切按权限等级判定。” “也是，像他这个年纪，竞选下届议员基本没什么机会，就算苟到那个时候，其他殖民星的最高长官也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何不安安稳稳地当好月球球长，过完下半辈子。” 许言默默思索了片刻，视线进入冷冻舱，面对面地注视着k。 虽然仪器对部分生命特征无法得出结果，例如机体年龄等，但在基础生理结构上，这位神与人类没什么区别，心肝脾肺肾一个不缺。 许言还查询了一下阿米洛空间站的公开数据，如果按照冷冻舱里的报告来看，那种程度的高压电击，k能留下全尸可真是万幸。 “我还是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 “这就是你把权限交给我的原因？给自己来了个解脱？不觉得这种死法太难看吗？” “亏我还把你想的多厉害，以为你能搞出什么后手。” “也对，当初的第一届议员都是这个死法，原本高高在上的存在，最后在历史落了个籍籍无名。” 许言碎碎念似地自言自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吐出这么多没有意义的话，但就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心里那份道不明的感觉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k非敌非友，亦敌亦友，作为他来到这个世界里，唯一看不穿摸不透，本身又携带众多秘密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也许是意识形态的差异，一直以来，许言基本无法理解k的所作所为，无法去带入这最后一位神，看着当初的信徒发展进化到现在，看着自己的族群毁灭，内心会是何种情绪与态度。 “管他生前身后事，也许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许言心里摇了摇头，视线退出了冷冻舱。 “如果灵魂真的是穿透纬度的投影，愿你与你的族人相遇。” …… 柔和光芒自头顶的白炽灯撒下，六一身上反射着晶莹，水晶般的手掌摩挲着下巴。 “会不会太儿戏了？” “我也这么觉得。”终端传出老猫的声音。 “神也会怕高压电？”宫玺有些愕然。 老猫砸了咂嘴，沉声道： “在极致的能量叠加面前，没有无敌一说，先知本体还能吞中子星呢，但他未必吞得下恒星的其他形态。” “可是店长，你真的相信他已经死了吗？”宫玺略做思索，“按照你的猜测，当年的部分第一届议员都有可能活了五个世纪，虽然可能是因为病毒的干预。” “而k身为活了不知多久的高等生命，这样的死法的确太儿戏了，你觉得他像会自杀的人吗？” 许言愣了一会，开口道： “不像，但尸体就摆在那里，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老猫突然开口，“像他那种动辄以万年为单位的族群，碳基生命体的固有躯壳，真的是他的全部？”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位神所在的文明相当发达，发达到数十万面前就有能力来到蓝星，虽然最后敌不过那种恐怖的病毒，但……” 老猫顿了顿。 “但他们对灵性的研究颇有成果，很少有科技树点成这样，还能固守躯壳的种族。” “最多也就是像先知一样，以躯壳行事，只是在某些层面较为方便而已。” 听着老猫的话，许言心里再次琢磨起来，这时，六一突然举起了水晶手掌，试着说道： “他说不定已经走了，老许你之前不是说过，k无法离开蓝星，是否意味着他的肉体就是限制，把他困在了这里？” “倒也有可能。”老猫附和道。 “但现在人表面上已经死了，无论怎么说，除非他能活过来，否则这对我们不是一个好消息。”宫玺认真的说道。 “店长的很多猜测与行动，其实很大部分都落在k的身上，尤其是他本身还知晓许多秘密，现在死无对证，对我们以后的目的很不利。” 与六一和老猫的局外人视角不同，与许言的猜疑与惋惜态度也不同，宫玺从实地出发，给出了最合适宜的发言。 许言心里微微点头，虽然没有开口附和，但心里还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房间中陷入沉默，许久，宫玺再次开口打破僵局： “店长，无论是躯壳还是什么，这尸体我们交不交？” “交不交？蓝星的人就在路上，还有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到，坎贝尔都选择置身事外，老许还能扣下不成？” “可是……为什么要纠结交不交尸体的问题啊？”六一听得迷糊。 一旁的琥珀撅了撅鼻子，揉着眼珠子说道： “可能他的尸体比较重要吧，毕竟活了那么久，如果只是为了确认死亡，坎贝尔中将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也说不准蓝星地表会派谁过来。” “没错！”老猫点着头，“邪乎到家必有鬼，我们假设k这个老古董真的死了，那老许的很多线索都断了，缺少了印证。” “这种情况下，他的尸体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虽然有点侮辱尸体的味道，但发展到他们这种程度，对一具碳元素骨架也没有那么在乎。” 六一瞪着眼睛，就近看了看身边的琥珀：“你也听懂了？” “听懂了，人死了，留着尸体找线索。” 终端中紧跟着传出老猫的笑声：“扳子姐你脑子也变成水晶了？” 话题再次被引了起来，颇有越来越偏的架势，许言保持着沉默，没有出声，悄悄离开了房间，朝着月海塔台快速赶去。 就在这时，宫本突然在单独频道中开口： “店长，如果想要留下尸体的话，咱们大概率无法继续留在这里了，除非……” “除非找个人背锅。”许言跟着接道。 房间中的宫玺笑了笑，认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察觉到许言的离开，话锋一转问道： “店长，蓝星的人来了？” “嗯，来了，已经到准备降落了。” “大卫议员？还是k所在的派系？” “都不是。” 许言顿了顿，声音中略带惊讶。 “是泰克工业。” 第八十三章 这就是泰克工业 月海空间塔台指挥室，坎贝尔中将拍了拍上衣，驱散了浓重的苦薄荷味，确保象征身份的制服没有一丝褶皱。 身旁的观察员按照流程，批准了“量子号”进入预定轨道，并降落登陆舰艇的请求，协调着轨道交互。 “长官，来者不善。” “看来这次泰克工业势在必得，连量子号都开过来了啊。”坎贝尔中将冷笑一声。 身后的下属也附和着笑了笑，但笑容中更多得是无奈。 虽然中将已经吩咐他们不要参与这件事，但实际情况哪能理想化。 人家证件一掏，直接当面下达指令，坎贝尔中将兴许能偷偷躲开，他们这些下属还能当场抗命不成？ 这还算是好的，面对联邦的人，他们倒还能坚持，大不了闭着眼听命令就行，可眼前…… 这位下属摇了摇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最先到达的居然会是泰克工业。 极远处，即便隔着塔台窗口，指挥室众人也能遥望到一抹铁灰色的影子，以及那一排超规格的炮口。 按照公开数据计算，“量子号”是泰克工业现役舰队中规格最大的商业旗舰，其体积之庞大，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降落的问题，即便是开放式港口，也少有可以完美承载它的设施。 按照“量子号”启航仪式时，泰克工业总设计师的话来说： 这艘舰船永远都会在路上，永远都不需要停靠与修整。 而就是这样一艘舰船，一艘堪称泰克工业王牌旗舰的巨无霸，却让坎贝尔身后的衷心下属们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商业舰船不可怕，带有武力配备的商业舰船也不可怕，但一艘能与联邦军堡垒级旗舰火力相当的商业舰船，那就要另外再说了。 身在月球中枢的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堡垒级旗舰这种堪称移动小行星的存在，联邦军不过也才两艘。 其中一艘是联邦军总指挥的座驾，一艘用作最前线星域阵地的作战核心。 至于“量子号”，泰克工业从来不肯承认其超规格的武力配备，睁眼瞎选择性的避过了明晃晃的炮口。 所有人都清楚，“量子号”在没有预先通告的情况下，多次拒绝塔台沟通，强行占用轨道接近月球中枢，并将侧舷故意对准月海塔台意味着什么。 霸道！ 来者不善，不过于此。 坎贝尔中将嘴角的冷笑逐渐收敛，如果人类可以控制色素，此时他的脸色能黑得滴出墨汁。 梭型的“量子号”调整轨道，船体上升，完美的侧舷慢慢出现在指挥室众人眼中，一叶障目，犹如一根雪茄，挡住了背后的蓝星。 “典狱长！” 一位下属突然大喊，也只能由他大喊。 “收到。”姗姗来迟的许言紧跟着回了一声。 下一秒，指挥室众人察觉到一丝震动，月球监狱主体更是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震动大约持续了十余秒，月海防御阵地像是沉睡的雄狮般苏醒，张牙舞爪地露出了血盆大口。 而常规防御火力，更是在许言开口的下一秒，就已经整齐划一调转炮口，对准了远处庞大的“量子号”旗舰。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月亮这颗远古卫星，就变成了一位披甲执矛的“反骑兵重装阵士”，以实际行动，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卫”星。 空气中弥漫着苦薄荷的清凉味道，让指挥室众人本就发凉的心更爽了一把，气氛死寂如坟场。 一旁的许言没有任何动作，即便在这个时候，身为临时总管的他应该报告阵地情况，但他最终还选择了沉默，面对一言不合就对峙的场面，此时他也有些被镇住。 泰克工业很霸道，但霸道到这个程度，许言是没有想到的。 “长……长官，量子号准备派出登陆舰艇了。”控制台前的观察员磕巴了一句。 坎贝尔中将没有出声，双手扶在观察员的椅背上，食指有节奏地轻敲。 此时，月球部分组合式防御阵地正在合并，“量子号”侧舷的炮口冰冷，但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调整射击方向。 与此同时，侧舷首尾两端打开一道道口子，率先飞出的并非登陆舰艇，而是一群小型运输船，后面拖拉着弧形结构建筑。 这些弧形结构被聚集到一起，拼接成了一个金属甜甜圈，又像是一道小型星门。 月海塔台，金属甜甜圈，“量子号”侧舷主炮，三点同位于一条直线。 坎贝尔中将的食指停了下来，微闭双眼深吸了口气，关节的响动从另一只攥拳的手中传出。 用运输船组装外部结构是否太慢？ 当然太慢，而且很原始，战场上这种行为与找死没什么区别，但对方还是这么慢悠悠的做了。 做了，就是为了给人看得！ “看见了吗，这，就是泰克工业。”坎贝尔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他们……” 坎贝尔挥手打断下属，摇头道： “不用怀疑，他们真的敢开火……他们或许早就想开火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后，许言突然开口提醒道： “中将先生，接受到了地表通讯，议会审查团还有十分钟进入预定轨道位置。” 坎贝尔怒极反笑：“审查团？怕是不止一个审查团吧。” “的确收到了两条同等权限的地表通讯。”许言实话实话地回答，他不用想也知道，两个审查团，肯定是两个派系都来了人。 此话一出，坎贝尔身后的下属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笑了出来。 可随后，观察员的一句话让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长官，监测到‘量子号’背侧派出作战舰群，正在接管重要降落轨道，‘量子号’再次拒绝塔台通讯请求。” 议会的人也敢拦？许言心中皱眉，在他的推测中，两个派系的审查团大概率各自会有一位议员随行，泰克工业这么做…… 不知怎的，许言突然觉得这件事的味道变了，过程与结果变得复杂且不可预料起来，就像一根燃烧的火柴，正在凑近火药桶。 “典狱长？”沉默许久的坎贝尔突然叫到，打断了许言的沉思。 “组合式防御阵地充能，等待上峰指令。” 等待上峰指令？等待哪一个审查团的指令？许言心里想着。 他有些意外，泰克工业此行对k的尸体竟然重视到这种程度。 如果说保存在议会大厦地下的李查德·泰克的尸体，是泰克工业渴望得到，但联邦又不愿撒手的存在。 那在泰克工业内部，k又处在何种位置？ 思绪在一念之间流转，许言一边观察着局势，一边对坎贝尔的指令答应下来。 随后，控制台前的观察员再次开口： “长官，登陆舰艇自‘量子号’出发了。” ……………… “我赌四号殖民星，南半球两间酒吧的一年收入，他们就是摆样子。”登陆舰中，一名坐在主控台前的船员说道。 “跟了，先开火的一定是他们。” “跟什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赌？！”指挥长快步靠拢过来，低喝了一句。 此时，登陆舰指挥室中同样气氛凝重，只有个别性子跳脱的船员在偷偷交谈。 这艘登陆舰的级别相当之高，一眼望去，船员们身穿着黑色绣白的统一制服，即便是最普通的观察员，其肩章之上，也是一颗金色恒星，一颗未闭合的泰克三角型标致。 要知道，哪怕是一艘普通序列的商用旗舰，舰长肩章不过才三颗金色恒星，死去的乔治舰长就是这个级别。 “嘘，来了。”指挥长低喝之后，眼神向后瞥去，终究还是关切地提醒了一句。 密封的指挥室中似乎划过一阵凉风，只见指挥长的话音才落，其身后的密封门打开，走出了五位身影。 五位中有男有女，穿着与船员同样的制服，但不同的是他们并无肩章，而且脸色惨白无神，就像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又像是刚刚从远航睡眠舱中醒来，没有回复意识的人类，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情感的外在表现。 紧跟着，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声音沙哑缥缈，露出一抹不带笑意的笑容： “降落，取回k先生的尸体，不用在意那些炮口，也不用去管身后有几位议员。” 第八十四章 杀死那个月球人 月球地表并无人工引力束缚，长方形曲奇饼干一样的登陆舰尾焰收束，进入了预定降落轨道。 凭借着扭曲力场牵引，登陆舰穿过矗立在地表的一排巨大圆环，沿着笔直的标志线，进入了一栋没有棱角的地堡型建筑。 这个过程中，舰体每穿过一道圆环，圆环便会亮起一圈光芒，附近防御阵地的火力炮口也会调转方向，锁定住铁灰色登陆舰的引擎。 直到所有的圆环亮起又熄灭，地堡建筑万吨级的大门下落锁死，防御阵地再一次将炮口转向了“量子号”旗舰。 地堡建筑内，两侧顶部伸出数条机械手臂，尾端喷出白色的雾气，对登陆舰进行程序上的消毒与降温。 尾部引擎停止转动，四周又传来震耳的轰鸣声，对这处小型进站口进行充氧与干燥去湿。 大约五分钟过后，这处空间安静下来，左侧墙壁高处的密封门打开，一队身着联邦制服的人快步走出，顺着蜿蜒的楼梯来到了下面。 同时到达的还有许言，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借助头顶的摄像头，他安静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前来迎接的这队人级别不低，基本都是坎贝尔的亲信下属，领头的更是坎贝尔中将的副官，月球中枢名义上的二把手，在指挥室内，向许言大喊启动防御系统的就是他。 这个阵容面对泰克工业的未知来人，已经算得上十分重视。 至于坎贝尔中将，并不是他高傲矜持，而是他一早就打算避而不见，两不相帮，此时更是将这个想法贯彻到底，选择躲在后面。 表面上讲，按照许言接到的指令，坎贝尔中将并不在月球，通俗一点就是出差了。 可实际上，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默默地看着一切。 许言心里笑了笑，想着什么叫老狐狸，这就是老狐狸！ 坎贝尔中将从心了？并没有，这只狐狸恨不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找到任何可以出手的机会，将泰克工业的人挡出去。 不论坎贝尔对联邦派系的态度如何，起码许言可以确认，这位月球最高长官对泰克工业抱着明显的厌恶。 想到这里，一阵略带科技感的摩擦声自下传出，登陆舰侧方的密封门滑动打开，一截阶梯伸展，搭到了落脚的平台上。 副官站在最前方，收敛了脸上的紧张，脚步纹丝未动。 他现在代表的是月球中枢，是联邦，低头谄媚不在待客之道的选项当中。 哒，哒，哒。 伴随着鞋子敲击金属地板的响动，五道人影出现在副官的视线中。 三男两女，呈三角形箭头站位，身穿黑底绣白的统一制服，表情淡然到有着一丝诡异。 副官眉头一皱，下意识望向对方的肩膀，没有看到肩章后又望向了五人的胸口，旋即心中一震，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压住了颤抖。 而在头顶之上，许言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出现的五人，然后看到了对方胸口的绣纹。 那是一幅白色的恒星图案，被未封闭的双层三角形线条包围，简单而明了。 ‘这是……泰克工业股东会？’许言略感差异，就这么一幅简单图案，其代表的意义却并不简单。 在泰克工业内部，能把这幅极简风标致贴在胸口的，只有握着实权的股东才有资格，这几乎是其内部制度的铁则，哪怕是“钦差大臣”也没这个权力。 五人的身份不言而喻，许言对k在泰克工业的地位推测又上升了几分。 同样，下面的副官瞳孔微缩，额头发根处有些湿润。 ‘泰克工业实权股东一共十八位，这就来了五位？’ 副官有些呼吸不顺，按道理讲，他一个月球中枢二把手，完全不虚一家公司的股东，但实际情况不能这么算，泰克工业也不能简单归属于一家公司。 “戴尔，月球中枢副指挥。”副官脚步不动，伸出了象征友好的手掌。 无论怎样，即使外面气氛降到冰点，炮口随时击发，高层的碰面还是要保持应有的礼貌，这是成年人的规则。 ‘嗯，高层，长官不出面，我就是高层。’戴尔默默地想着。 然而，面对戴尔伸出的手掌，泰克工业一方为首的男人只是瞥了一眼，轻轻点头，脸色淡然地迈步前行。 一行五人像是没有看到迎接的队伍，旁若无人的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走上了楼梯。 除此之外，登陆舰中再无其他人走下，五人身边既没有下属，也没有随行的安保，自在得就像回到自家的花园一般。 副官戴尔的眼神逐渐锐利，停在半空中的手握成拳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动，身后的下属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走！” 戴尔收回手掌，松了松领口，脸色阴沉，转身跟上了泰克工业的五人。 头顶的许言默默地看着这出闹剧，视线一直放在那五位股东身上。 这五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若说气场，那的确是死死地压了戴尔一头，可要说给人的感觉……许言心里摇了摇头，这五人给他的感觉不像是手握重权的商人。 许言心里模拟了一下，这五人的气质表情，如果都是秃头的话，再披上一件长袍，倒有那么一股子神棍的味道。 总之，少了点人味。 ……………… 月海塔台基地，会议室。 五位股东坐在一侧，面对着桌子另一侧的副官戴尔等人，一同保持沉默。 会议室中的气氛有些诡异，戴尔的眉心从未放松，等待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诸位，月球枢纽隶属蓝星一级防御系统序列，泰克工业的‘量子号’靠的太近了。” 他没有选择去提那具尸体，现在的情况，当然是站住道理再说，坎贝尔中将可在后面看着呢。 至于如何解决，戴尔可没想那么多，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拖”字诀，硬拖，拖到议会审查团到来，拖到联邦军第三第四舰队有所反应。 泰克工业一方为首的男人视线扫过，看了眼无人的主位，落在了戴尔的身上，第一次开口道：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来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戴尔眼睛一亮，对方肯说话就算不错的进展。 “一具尸体。” 戴尔忍住笑意，摇了摇头：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尸体，但并不属于泰克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话未说完，男人脸色淡然，依旧没有表情，黑色的瞳孔突然紧盯住戴尔的双眸，一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压迫感骤然降临，打断了推辞。 戴尔的额头渗出冷汗，无法形容的压力忽然临身，让他的嘴里发干，似乎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这种压力他感受过，那还是在月球枢纽的周年庆典上，一直在外的联邦军总指挥亲自赶回，为工作卓越者颁发奖章。 那时他还只是个小角色，只能坐在人群中鼓掌，相比于其他议员的平易近人或是冷峻严肃，总指挥的目光乃至笑容都透露着一股压人致死的逼迫，就像螳螂面前的车轮，滚滚碾过。 而此时，同样的感觉从黑色瞳孔中散发，男人面无表情的注视，就像一把刀子悬在了头顶。 “那具……尸体，并不属于泰克工业。” 戴尔强忍着不适，避过了对方的目光，悬在头顶的刀子变成了抵在后背的刀子，让他将一问三不知的想法抛到脑后。 “你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男人跟着问道，嗓音沙哑缥缈。 戴尔一愣，他的确不清楚那具尸体的身份，但自己的长官显然更倾向于将其交给议会。 这时，男人继续惜字如金地说道： “泰克股东的尸体，当然属于泰克工业。” k是泰克工业的股东？隐藏在头顶，幽灵一般的许言诧异了一下。 ‘我就说这个家伙与泰克工业关系不浅，可如果他是股东之一，那很多事情的内在关系就要重新考量了。’ 许言正想着，会议室下方突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泰克工业的五人同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为首的男人停住，抬头望向角落的摄像头，露出了一抹不带感情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许言的眼里十分熟悉，k曾经的标准笑容就是如此诡异。 而落在办公室中的坎贝尔眼里，则是赤裸裸的不在乎。 “典狱长。”坎贝尔沉声喊道。 许言两头兼顾，应了一声。 “拦住他们！” “中将先生，是否出动警卫？”许言顺带问了一句。 坎贝尔怔了怔，眉头紧锁，思虑片刻后叹了口气： “关闭通道密封门，尽量不要出动警卫。” 说完，他拿起手边正在散发烟气的雪茄，深吸了一口。 这不是退让，而是抉择，率先挑起武力矛盾，画面中的五位担得起，议会的议员也担得起，他坎贝尔一个养老中将，担不起。 “尽快联系审查团，通知联邦军驻地，以我的名义！” 许言一边控制系统，一边回道： “中将先生，联邦军驻地已经通知了，但没有回复，两个审查团暂时无法接通联系。” “无法接通？”坎贝尔眯起了眼睛。 …… 会议室外，五位神色淡然的股东快步离开，熟稔地拐入一条通道，还没走出两步，身前身后的金属闸门轰然落下，将他们困在了这段通道中。 五人停下脚步，像木桩子一样矗立不动，前后打量了一下。 “坎贝尔这个中将衔位来的还是太容易，年轻时的功劳配不上现在的谨小慎微，却总喜欢以阴沉与冷静来掩饰无能。” 有人微微摇头，神色如神庙僧侣。 “联邦军的血性全在前线，母星与堕落的失乐园毫无区别，这里的人与死人也毫无区别，李查德先生的预言一点没错。” “k先生的目标还是太理想了，深陷泥沼的人最喜欢将下场的人一起拖入泥潭。” “你在质疑k先生？” 有人眉头微蹙，第一次有了表情。 “k先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放弃了神的身份，选择跳入泥潭，神不会死，但人会，所以他现在只剩下一具尸体。” “解脱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吗？k先生本就在解脱之中，跳入泥潭后再死，也算解脱？” “注意你的言辞！你与伊甸的那群蛇已经贴的很近了！” “……是我的错。” 有人双手交叉，紧贴胸口。 “禁果真的被k先生带走了？” “一部分，k先生只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在伦理道德委员会手里。” “我从来不相信一个由蛇产下的蛋。” “太偏激了，李查德先生当年也在委员会组建书上签了字。” 封闭的通道中陷入沉默，五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再次开口。 过了片刻，为首的男人露出一抹微笑： “等吧，他们的动作很快，那群守望者，可是已经‘守望’了几百年了。” 第八十五章 契约 “月球枢纽再次请求协助通讯，联邦军第四舰队驻地暂无回复。” “第三舰队已收到蓝星地表指令，第一突击序列已驶离驻地港口，请求我站配合，协调临时直达航线。” “‘量子号’通讯请求失败，对方拒绝接入任何外部频路。” “议会审查团所属，两艘卫星级短距舰船失去联系，深空辐射雷达检测目标位于（236，45，76，236）空域。” “检测到目标周空出现小规模作战舰群，无人机探测器无法捕捉具体影像。” 阿米洛，这座庞大到如同蓝星的另一颗卫星，又犹如千星之城的老牌空间站，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嘈杂与忙乱了。 控制室中人多口杂，脚步如浪，负责各区域的观察员一边操控着台上的各式按钮，一边拨动着半空中的光影投射，不时还要腾出一只手，认真按住耳机，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同事传来的消息。 “量子号”包围了月球枢纽？！ 所有人在忙碌的时刻，都不忘为此感到震惊。 这并非因为实力悬殊，事实上，堡垒级旗舰如果落到一位不顾后果的疯子舰长手上，是可以对一颗常规行星造成致命威胁的，且后果几乎无法挽回。 而众人之所以心中震撼，是泰克工业的动作所蕴含的意义。 叛乱，这是一个存在于大多数人心中的幻想，稍微懂点行情的人都会有一种相同的心态： “泰克工业会叛乱，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联邦早晚会对泰克工业出手，这艘大船开不了多久了…… 联邦怎么还不出手…… 什么？！泰克工业居然真的叛乱了？！” 正是这种奇妙的心态，导致了控制室内的观察员们手忙脚乱，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我真不敢想，泰克工业真的敢这么做，简直，简直……”一位观察员试图找出合适的措辞。 身旁同为观察员的朋友笑了笑：“太突然了？” “是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兆，财务部昨天才传出小道消息，联邦与泰克工业正处在蜜月期。” “财务部的话你也信？他们说过几次要加薪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急？” 另一位观察员手上的动作不停，跟着说道： “上层的博弈我们哪能清楚？在我们看来当然太突然了，现在是文明社会，所有的冲突都是蓄谋已久。” “不过我认为不用着急，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我记得我祖父在这里任职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 “那时候还没有‘量子号’，是泰克工业的一支护航编队逼近了蓝星的近地防御层，地表的防空火力都能碰到的那种程度，后来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最先开口的观察员一愣。 “这种事能不记录就不记录，你以为是多光彩的历史？” “也对……不过提起‘量子号’，上次在月球遇到的那位预备机械师，不就是量子……”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打断了两名观察员的交谈，一人回头瞥去，看见阿米洛空间站的老站长正死盯着自己，顿时手上一哆嗦。 老站长表情严肃，眉心紧锁，什么也没说，目光严厉地瞪了一眼，旋即落在了控制台正在闪烁的红光之上。 发愣观察员回过神，立刻扭头接通了红光代表的紧急通讯，听了一会，脸色由呆愣变到吃惊，又由吃惊换到了呆滞。 片刻，他默默关掉通讯，咽了下口水，扭头说道： “站长，经由议会大厦确认，审查团的两艘短距舰船上有议员随行，‘量子号’拒绝沟通，已触犯联邦法案。” “议会指令，启用母星一级防御警戒，暂停一切民用商用航路，配合第三第四舰队。” “第四舰队有消息回复吗？”老站长突然反问。 “还没有。” 老站长若有所思地点头，似有心事，但还是吩咐道： “回复地表，已接到指令，启用一级防御警戒。” 一级防御警戒，仅次于临时状况或联邦军总指挥亲自签发的母星战备状态。 观察员忍住手上的颤抖，按部就班地操作着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的系统指令。 他嗓子有些发干，现在的情况可能并没有身旁朋友刚刚说得那么轻松。 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事情可能超出控制，刚刚还没有着急的观察员突然眉心一皱，疑惑地说道： “蓝星三号港口有停靠通讯请求！目标出现在三级防御轨道附近！” “暂时拒绝。”老站长紧跟着说道，他不清楚到底怎么了，所以只能求稳。 “可是……对方通讯权限归属议会大厦，是议员私令。”观察员压低了声音。 老站长眉头一皱，还没开口，一旁有人提醒道： “三号港口是第四舰队备用港口，日常满载，没有位置。” 听到这话，观察员想要点头，但旋即想起什么，摇了摇头，再次压低声音急促地开口： “三号港口有位置！去年年底，空间站接到过相同的指令，清空了部分三号港口停靠站点，新年夜那晚你还问过我，那里为什么会有一片数据空白！” 二人同时一愣，面面相觑，回头看向了陷入纠结与沉思的老站长。 没过一会，老站长叹了口气： “同意停靠，确定目标舰船身份。” 观察员得令操控，片刻后，双手忽然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自我质疑： “是……是……是五年前失踪的‘星海号’！” ……………… “他们遵从契约而来，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将近五个世纪了。” 封闭的通道中，五位怪异的泰克工业股东静立在原地，只有开口时的嘴巴微动。 “他们真的会遵守与k先生的约定？” “会的，‘守望者’原本是一群很讲信用的人，可惜联邦抛弃了他们。” “只有拿到k先生的尸体，才算k先生的继承者，才能凭借着契约的约定，与这群猎人坐在桌上平等谈话，这才是董事会决定出动‘量子号’，选择铤而走险的原因。” “泰克工业需要与那群已经快要疯了的猎人谈判，亦或者继续交易，换取他们被流放星球的坐标。” “泰克工业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了。” “你管这叫低声下气？”为首的男人笑着摇头，“算是吧，但若不是‘守望者’被流放的那颗星球坐标只有k先生知晓，而k先生又……我们又何必如此。” “那颗星球上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你要去问k先生。” “黑色液体的影响越来越大了，董事会就真的确定，那颗星球上的某种东西，可以让泰克工业摆脱人类种族血脉的牵制，脱离黑色液体的阴影？” 面对同伴的进一步发问，为首的男人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 “不确定，但董事会现在只有三条路可选。” “一，接触其他文明，寻求办法。” “二，找到‘守望者’被流放的星球，找到k先生透露过得，某种有希望摆脱黑色液体的事物。” “最后就是……被k先生带走的一部分‘禁果’。” “三条路，k先生的尸体牵涉两条，所以我们此行势在必得，难道，你不想让自己胸口的股东标致，变成真的？” 男人的话音落下，其余四人的表情略微有了触动，神色明显复杂了些许。 这时，站在男人身侧的一个女人突然开口： “相比于我们想要成为真正的股东，难道整个泰克工业的目的，不应该是如何让所有人类都摆脱黑色液体的影响吗？” “这是k先生的毕生所愿。”她着重强调了一句。 此话一出，五人同时陷入沉默，心思各异。 是啊，k先生的毕生所愿就是让人类摆脱黑色液体的影响，为此宁可放弃神的身份。 这件愿望董事会清楚，他们五个伪装成股东的高层清楚，其他非董事会成员的高层也清楚，但此时此刻，所有人也清楚另一件事： k先生已经死了，不是吗？ …… 通道中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k先生带走的‘禁果’是哪一部分？” “一份契约。” “与‘守望者’的？” “那是凡人的约定，k先生带走的，是神契。” “……那k先生死前，一定想起了一些远古记忆。” “大概吧，复杂的痛苦过往，总是让‘人’容易选择轻生。” ……………… 封闭通道中，角落里的摄像头对准了五人，将画面分毫不差的呈现在坎贝尔面前。 这位中将眯着眼睛，将脑袋向屏幕靠拢，试图依靠年轻时受训的本能，以唇语分辨出交谈中的信息。 但可惜的是，怪异的五人开口时嘴唇只是微动，模糊的幅度变化根本看不出什么。 “典狱长，分析结果如何。”坎贝尔单手握拳，沉着脸问道。 一旁的许言分出注意力，轻声回复： “对方胸口的绣标图案扭曲了介质，无法收录到声音，唇部的幅度太小，也无法对比得出相应文字。” “该死！” 坎贝尔一拳砸到桌上，咬着牙狠狠地盯着屏幕。 这时，没有理会对方态度的许言压制着内心的急促，快速说道： “中将先生，我方已收到议会大厦通讯指令，准许启用一级防御警戒，阿米洛空间站也传来回复，正在配合第三舰队赶来。” “一级防御警戒……”坎贝尔重复一遍，嘴角忽然上扬，又迅速恢复，“继续观察，防御阵地保持随时激发状态。” “另外调派警卫，对目标所在通道两侧出口进行封锁。”坎贝尔指着屏幕，从牙缝里蹦出声音，“一级防御警戒，泰克工业这次是触到议会眉头了。” “明白。” “典狱长？” 话音刚落，坎贝尔突然叫住正要离开的许言。 “这次，看你的了。”他声音略带沙哑。 许言一怔，将狐疑压在心底，开口道： “职责所在。” 第八十六章 执事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坎贝尔的指令，许言一心多用，在办公室留了个神儿，大部分注意力迅速聚拢，朝着实验室赶去。 通道中五人的交谈的确没有办法收录，但那只是对刻板的系统而言，许言显然不在这个行列。 事实上，坎贝尔什么都没有听到，但许言却将五人的交谈听了个一丝不漏，而其中蕴含的信息，却也让他有些咂舌。 “怪不得这么淡定，原来不是真正的股东，是冒牌货。”想着的瞬间，许言赶到了实验室。 此时的这里人去屋空，不仅独立的实验室没有人影，就连这处实验分区也是空无一人。 许言心里不禁感谢坎贝尔下达的最高警戒指令，这倒是让他轻松不少。 “看来我和宫玺的猜测是对的，保留住k的尸体很有必要，这其中隐藏了大秘密！” 许言一边想着，一边趁着四下无人，不用考虑动静，索性大胆地打开了全封闭冷冻舱，将k的尸体暴露在明晃晃的无影灯下。 在这里这么多年，他早就入乡随俗，习惯了“身体只是皮囊”的观念，毕竟连蓝星人类的习俗都是将死者的骨灰扬入大海。 咔嚓！ 冷冻舱侧壁打开，附属机械臂婉转伸出，探针再次刺入k的伤口，同时上方的转动仪开始滑动，扫描着这具神躯。 与此同时，冷冻舱另一侧也伸出爪型机械臂，还不忘翻腾着k的衣服口袋。 “有希望摆脱病毒的影响，水晶？” 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确认，但人总是喜欢朝好的方向想，这让许言的心里异常激动。 “那颗星球！对！‘守望者’被流放的那颗星球的坐标！” 他的脑海中模拟出星图，像是害怕被人抢走棒棒糖的孩子，将那颗诡异行星的位置一闪而过，确认自己还记得很清楚。 但他旋即又是一愣，嘟囔道： “六一的身体已经出现水晶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不对不对，这玩意得有个准确说法才行，总不能把六一送上舰船，直接试试能跑多远吧？” “再者就是水晶化最后有没有危险？以六一的现在的状态，水晶化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 许言想着想着，将目光投向了k的尸体，希望能在其中找出一些答案。 这就像砒霜可以入药，但也没听说过，谁得了病先喝两斤砒霜的道理，得找到合理的用法才行啊！ 六一的命只有一条，蒙着眼瞎试那是啥，兽医都不会这么干！ ……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言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k的尸体，但却一无所获。 月球的情况一眼明了，双方对峙，但月球以外他却是无法顾暇。 可无论是“守望者”按照约定赶来，还是联邦出手，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试着现在找出秘密，再将尸体交出去；要么就是私自扣下来，慢慢找！ “如果水晶可以摆脱病毒，那k一定知道方法。”许言喃喃自语。 他放弃了周遭仪器的使用，直愣愣，全方位地看着双眼紧闭的k，就像遇见刺猬的豪猪，不知从哪里下口。 他甚至动用了需要相当高权限才能启动的“脑神经重塑器”，但这种可以读取死人记忆的人类造物，依旧无法对一具神的尸骸产生作用。 “泰克工业想找的，除了水晶星球的坐标，还有所谓的‘禁果’，‘下水道之光’也在找这个……” “这个‘禁果’不止一份，起码k带走了一部分，伦理道德委员会还有一部分，可他能藏哪呢？” 许言目光盯着下方，一遍遍回溯那五人的对话。 突然，仿若福灵心至，他控制着不远处的设备，凭空投影出了一副人类的躯体，样貌和他在新年夜与k长谈时一模一样。 紧接着，他退出了那种无死角的视线感官，将自己的“目光”强行降格，固定为人类视角。 光影移动，许言绕着冷冻舱走了一圈，虚无的手掌拂过k的胸膛，穿透而过，四散再凝聚。 “放弃了神的身份……” 许言念叨着，就这样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然而，就在他准备恢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想先把尸体扣下再说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k白皙洁净的脸庞拱出一个凸起，就像掉了块没有拌匀的面疙瘩。 随后，k的脸庞开始“晃荡”，像粘稠的流体一样柔软，大片大片的凸起在身体表面出现，最终在腹部汇聚，露出了一张清晰的人脸。 “我还是习惯与人型生命体交谈。” “你没死！”许言略感惊诧，但并没有过分的惊讶。 “当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明你已经见到了我的尸体，并还记得我的喜好，同时也意味着，我离开了这里。” “……” “前方太远了，也许是所谓的灵魂之乡，但我再无与你直接对话的可能。” “你还是死了。”许言的光影上前两步。 “新年夜之后，不知是与你交谈，借由你的灵魂受到启发，还是我决定放下权限，肩膀松了一些。” “总之，我呼吸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空气，这也让我找到了一些深处的记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异种人身上的黑色液体，与李查德先生身上的黑色液体并不相同，一个是远古遗留，一个掺杂了神国的基因。” “异种人不能离开蓝星，只是因为掺杂了神国基因的黑色液体太过扭曲强大，磁铁般吸住了所有同类事物。” “但有一种东西可以暂时屏蔽掉这种影响，如果你见到这条信息的时间我没有估计错的话，有一些可怜人会应约而至。” “带着我的尸体，他们会交给你一处坐标，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守望者？”许言没忍住问道。 “是的，守望者，我猜你可能已经了解到了什么，毕竟联邦已经很少有能够避过你视线的资料了，如果你能灵活低调运用我的权限，或许还能知道的更多。” “你很聪明，我一直相信我的判断。” “那该……” “我忘了。”k打断了许言，“我只记得这么多，大概率变得和那群可怜人一样就行，酸碱中和，可以短暂对你身边的女孩进行‘消磁’，这么简单的解释你应该可以放心理解吧？” “有黑色液体的存在，你也不用担心那种事物会让那位女孩变得疯狂，事实上，那群可怜人原本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暴躁与嗜血。” “但是！你还是要小心，那种事物可能会涉及到维度问题，如果可以，取我的一些血肉，试着内服还是外用，具体怎么制成溶液我也忘了，也许在你们离开这里后，可以让那女孩恢复正常。” “总之，如果一直任由那种事物留在身上，危险程度不比黑色液体要小，哪天要是女孩突然消失了，亦或者突然复制了，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道这里时，k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眯起了眼睛。 制成液体？那是他的血肉？？许言瞬间想到了乔治舰长记忆中，“星海号”储货区那一箱箱的安瓿瓶，可以将看不见的水晶人恢复成人类模样。 这时，k接着说道： “如果一切顺利，将我的尸体交给那群可怜人，这是我与他们的约定。” “你的目的就是迎来自己的死亡？”许言很快记住了k的话，反问了一句。 但他旋即笑了笑，k留下的只是信息，根本无法主动沟通。 果然，当许言的话音落下，k没有回复，而是一直保持沉默足有十分钟之久，然后才缓缓开口： “死亡不是终点。” 你不会设置延迟，就不要设置延迟……许言无奈低下了头。 “最后！” k的语气突然严肃，惊醒了许言。 “我要交给你一样东西，如果预计的没错，泰克工业的头顶终于没了我这一座大山，他们的态度很难说。” “他们可是很崇拜你，当然，态度的确变了。”许言回想着通道中五人的谈话。 两分钟后。 “崇拜有时并不单纯，我看着他们一代又一代，早就没有了当初的信念。” “……” 说完，k的脸色变得古怪，腹部逐渐隆起，凸起凝聚的脸庞开始变形，最后自嘴中（肚脐）吐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缓缓跳动，筋脉爆起的红色肉球。 “伊甸禁果。”许言若有所思。 “这是一份契约，也是一块星图，如果人类真的无可救药，这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k解释道。 许言眉头微皱，手指轻挥，一旁的机械臂抓住肉球，送到了眼前。 这肉球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又像是一颗微型大脑，蕴含着蓬勃爆炸般的活力与浩瀚的信息。 看上去有点像生物机械，纯生物进化而成，就像生物枪械一样的原理……许言得出了第一直觉感受。 这时，由于腹部变形，k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它也可以替代一个小型反应炉，这并非一般的造物，否则也不会被定义为‘禁果’，可你若是拥有实体，它对金属制品没什么影响。”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可以称呼它原本的名字。” “执事。” “执事？”许言下意识重复反问。 k继续保持着扭曲的微笑： “我记得的就这么多了，最后提醒你，执事中有两份星图，一份通往伊甸，一份……我记不得了。”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除非人类无可救药，不要去往第二份星图的位置……” k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细如蚊蝇。 “送了你这么多，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许言回过神，习惯性地将耳朵靠了过去，虽然这么做毫无意义。 “替我，给人类一条生路，这条路被堵死了近千年，李查德先生没有打通，我也已经打不通了。” “你是这滩泥沼之外的存在，我以死亡为你开路……” “小心伊甸之蛇，它们还活着……” “李查德先生的眼镜送你了。” 第八十七章 交换 “k”变成了一滩烂泥，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液体，稀释着他的肉体，又像是清水放多了的面团，成了一滩糊糊。 他的骨骼，内脏，皮肤，通通开始融化，顺着机械师蓝色工作服的缝隙流到了银白色地板上。 仔细看，可以看到液体本就透明，只是其中充斥着无数细小的肉色颗粒，正是它们聚在一起运动，就像是一个庞大的原虫族群。 像是有意识般，液体开始聚拢，凭空升起一根表面涟漪的柱子，大概有半米高度。 许言后退两步，保持着人类的视线，看着柱子慢慢凝固，塑型，定格，最终化作了一尊与“启发者”别无二致的雕像。 神灵的雕像。 不同的是，这尊半米高的雕像表面很柔软，像是人类的皮肤，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毛孔，指甲，纹路。 脸部的样貌也不再是模糊不清，而是换成了k的样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垂首低目，慈怜的目光中隐含着悲苦，栩栩如生。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就是你原本的目光吗？” 许言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里，k的笑容似乎永远不带笑意，k的目光似乎永远有着明晃晃刀子一般的自信与从容。 此时这样一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 沉默片刻，许言手指轻动，一旁的机械手臂自架子上取来了一块实验垫布，撕扯黏合成了一个半米长的黄色裹尸袋。 接着，机械手臂小心抬起那尊肉体雕像，轻轻放进了袋子，将口子以高温黏合封死。 做好这一切后，许言突然笑了一声，嘴角上扬，眼中却看不出多少笑意： “我差点以为你是一群虫子的集合体，神也太不雅观了吧，怪不得你喜欢与人型生命体交流。” 自言自语冲淡了实验室的沉重气氛，许言收敛笑容，抬头吸气，蓝色投影轰然破碎。 紧跟着，实验室的一根水管突然自动打开，黑沙伴随着水流溢出水槽，缓慢流动到地板上，一波波亮光在黑沙上流转，频率越来越慢，同时也意味着支持这些纳米材料的能量也越来越少。 许言原来的能量核心不足以支持身躯解体后再次重组，所以只能像一堆沙子撒在地上。 这时，他看向了另一条机械臂，爪钳间夹着一颗丑陋的红色肉球。 “执事？好名字，就是忍不住让人多想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机械手臂腾挪，夹着表面布满血丝与筋脉的肉球靠近地板，然后扔了下去。 肉球像撒尿牛丸一样弹跳几下，越来越多的黑沙沾染到了上面，表面流转的涟漪也越来越快，最终纳米材料汇聚，根根结构条重塑，重新组合成了一台月球警卫。 咔嚓！ 许言睁开眼睛，眸子的颜色由红转蓝，试着动了动新身体，举手投足间再也没有了无力的虚弱感。 相反，他感觉到胸口的位置有些颤动，乒乓球大小的“执事”正安放在那里，每一次搏动的幅度很小，却仿佛蕴含着强大无底的力量。 与此同时，“执事”内部的两份星图也被他找到，并仔细检查，拷贝到了记忆之中。 如他所感觉到的那般，“执事”并不是单纯的肉球，更像是一种被人设计好的，以碳基生命形式存在的造物。 除了两份星图，其中还记录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数据，像一本被撕碎的书籍，无法拼凑出内容。 “这也是一份契约？”许言回忆着k的留言。 这时，他突然回过神，被什么打断了思索，下意识扭头看向左手边的方向。 “这么快？” 话音落下，许言提起黄色裹尸袋，快步来到冷冻舱前，犹豫了一下，将那副刻有李查德名字的眼镜拿起叠好。 随后又从架子上取出一根密封试管，将冷冻舱中k残留下的液体收集起来，与金丝圆片眼镜一同收进后背，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 封闭通道中，五位泰克工业高层沉默地杵在原地闭目养神，像是五尊蜡像。 不知过了多久，五人睁开眼睛，听到了前方的金属闸门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动，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就见厚重的闸门表面开裂，仿佛内部正在发生着某种破坏，铁灰色的金属逐渐变成了模糊的毛玻璃，被一道黑影砸碎，露出一个出口。 玻璃渣洒落一地，五人快步上前，越过出口来到了通道外面，四处打量之下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十数台倒地的月球警卫正闪着火花。 突然，为首的男人感觉脖颈一凉，就像有匕首靠近，被第六感察觉。 他眉心一皱，瞬间转身，可背后却空空如也，只有其余四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们对我们没兴趣，走，找到k先生的尸体！” 男人率先转身，熟稔地分辨着道路，带领其余四人朝着一号实验分部赶去。 五人走后，通道中恢复寂静，这里的画面并没有传递出去，早在闸门发生变化之时，某间办公室就已经被人为切断了电路。 办公室中漆黑一片，坎贝尔身前的屏幕熄灭，只有手边的雪茄还有着一丝光亮。 他试图通过随身终端联系典狱长，但这里不仅电路被切断，连通讯也被瞬间屏蔽，大门锁死。 坎贝尔很快恢复冷静，在黑暗中摸索着苦薄荷味的雪茄，深吸一口，然后眯着眼睛，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支爆能手枪，后退到了墙边。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墙壁时，整个人愣了下神，原本的恒温墙壁模块即便失去电量供应，也不该这么快降温到冰冷的地步。 ‘这种感觉……像是光滑的玻璃。’ 坎贝尔心里想着，同时脖颈感觉到一丝凉意。 ……………… 砰！ 房间中，六一将床头边的桌子硬从墙壁上拽了下来，猛的朝前甩去。 又伴随着一声脆响，金属制成的桌子骤然如水晶般炸裂，锋利的碎片烟花般爆开。 后空翻的脚步还未站稳，六一睁眼看着身前空空荡荡，却莫名被一股力量踹在了胸口，踉跄着倒退，被琥珀搀扶住。 一缕缕凉意环绕在周身，六一与琥珀不停地打量，试图寻找出一抹敌人的影子。 “我好像能看到一点，但他们好像无处不在。”琥珀冷静地说道。 二人背靠着背，脚下迈着碎步，跟随着那一缕缕凉意转圈。 突然，其中一股凉意猛然强烈，径直冲来，六一手格挡，一拳挥出，却脱力打了个空。 就在这时，那股凉意急刹车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的面前，似乎观察了起来。 咕噜…… 六一咽了下口水，一脸懵逼地防备着，但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时，房间的电子门侧滑打开，像是被惊扰的鱼缸，刚刚安稳一些的房间再次充斥着狂乱的冷流。 “老许！” 许言微微点头，迈步走进房间，将手中的黄色裹尸袋提了提，同样冰冷的蓝色机械眸子横扫，脑海中显出了数道诡异的人影。 “约定。”他吐出两个字。 空气瞬息间安静下来，房门关闭，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了六道水晶般的虚幻人影，所在之处扭曲着光线，散射出五彩斑斓。 “守望者？”许言率先问道。 “k先生？”对方反问，瞥了一眼裹尸袋，“的继承者？” 许言心里眉头微蹙，对方的声音刺耳难听，像是摩擦声，且语气中夹杂着隐忍的冲动、暴力与恨意。 大概率是水晶化对心智产生的影响……他默默想到，缓步上前，将裹尸袋放到了对方脚下。 “按照约定，k的遗体，交付给你们。” “守望者”六人相互对视一眼，为首一位分辨不出性别的成员点了点头，沉默许久，艰难地保持着理智，开口道： “谢谢，那颗星球的星图坐标……” “我不需要这个。”许言摇头打断，“我想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 “都可以。”似乎是出于对k信任，为首的成员没有犹豫得答应下来。 听到这话，许言心里松了口气，起码对方还算好说话。 于是在思虑了交谈的语言艺术后，问出了第一个包涵较广，可以牵扯到更多方面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会被流放？” 话音刚落，许言看到对方虚幻的身影出现了波动，似乎挣扎在实体与幻影之间。 “我们失败了，执行猎人计划的兄弟全军覆没，我们打开了禁室，放出了伊甸之蛇。” 我问得这么笼统，你倒是答得也很笼统……许言跟着问道： “五个世纪之前？” “五个世纪之前。” 果然……许言暗道一声，同时惦记着k的提醒：伊甸之蛇还活着。 “禁室是哪里，伊甸之蛇又是什么，结果呢？” 为首的成员脸色忽然扭曲，头颅抽搐了两下，答道： “禁室是月球，月球监狱的前身，我们被流放时，月球监狱正式立项。” “伊甸之蛇……伊甸之蛇……是议员，是不在历史记录中的议员。” “结果……结果……” 似乎触碰了久远的回忆，为首的成员平白念叨了两句。 “逃向了蓝星，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剩余全队禁闭，议会消灭了它们。” “消灭了它们？”许言语气顿时重了一点。 “不然呢？它们不会放过任何活物的。” 这和k的遗言相反……许言琢磨着，但他还是倾向于k的说法。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你们打开了禁室？” “是……是……是我们，我们打开了禁室。” 第八十八章 你们打开了禁室……许言第一时间脑补出了一场不顾联邦禁令，为兄弟复仇的戏码，以他的脑力，甚至连转场分镜都想好了。 “猎人计划第二百五十六天，经过多次探查与分析，月球禁室内部失去了一切生命存在迹象。” “我们已经预感到了最坏的结局。” 为首的成员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脚边触碰着黄色裹尸袋。 其余五道虚幻身影的波动开始剧烈，房间中的六道人影合而为一，融为一体。 许言一愣，赫然想起k的忠告，水晶星球上的事物可能会涉及维度问题，要警惕六一突然失踪或是复制。 同时，他还想到了乔治舰长记忆回溯中，那冰层之下的无数尸体，“守望者”的编制远没有那种数量。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虚幻的水晶人影弯下腰，一只手变得如实体一般，提起了黄色裹尸袋，同时解释道： “我即我们，我们即我。” 解释完，它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猎人计划第二百六十天，剩余‘守望者’机动特遣队接到一级指令，进入月球禁室。” “送死。”许言用出了陈述语气。 “送死。”人影颔首肯定，“在当时，除了唯一一支不在蓝星的特遣队外，‘守望者’是行动经验最丰富的部门，自然会落到我们头上。” “我们接到的指令是，进入禁室，消灭或活捉那些曾经的议员。” 说到这里，人影顿了顿。 “但我们由于大意失手了，它们拥有智慧，逃了出来。” “之后‘守望者’被押送到临时太空监狱，我们知晓了蓝星地表发生的灾难，得知了伊甸之蛇被消灭的结果。” “我们以为事情就会这样结束，我们的失职也无法用言语来弥补，做好了被革职处理掉的准备。” 处理掉……许言觉得此事还有隐情，于是没有打断对方，但就在这时，已经恢复一些冷静的人影再次亢奋起来，身影开始剧烈的波动。 虚幻的影子若隐若现，分化出了两道人影，站立到了一旁，一高一矮，同样看不清性别。 许言脑袋微动，看到对方指了指新出现的两道身影，声音颤抖，压制着癫狂： “一位是我的妻子，一位是我的女儿。” “我们不会忘记那一天，‘守望者’剩余成员被降职，得到了开垦新殖民星的赎罪任务。” “他们笑着告诉我们，这一去就要很多年，所以家人需要同行，但不必担心，那是颗覆盖着草地与河流的沃土……” “我们战战兢兢的相信了他们，相信了我们曾经守望的人，但他们！” “他们要我们死绝！” 砰！ 人影突然扔下裹尸袋，瞬间来到身前，抓住许言的肩膀，将他重重地撞到了金属墙上。 水晶化的手掌转为实体，抓着许言胸前的结构板，将他的双腿抬离地面。 “他们在害怕！害怕我们，我们的血脉，我们所有人！会变成像那些议员一样！” “就因为我们活着接触过那些早已非人的东西！” “他们用谎言将我们欺骗到历史的角落！” “我们所做的一切！换来的是斩草除根的抛弃！以及惺惺作态的怜悯！” 人影的口气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暴虐，强大的力道将许言胸前的结构板印出指痕。 此时，许言依稀能够看清对方那扭曲的面容，痛苦与恨意几欲化为实质。 “我们的一生将永记于星空之下，我们回来了。” 人影的声音很轻，却是自牙关咬出。 当！ 许言沉重的身躯落地，人影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回到原位，将妻子与女儿的影子收回体内，提起裹尸袋，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老许！” 回过神的六一快步小跑，露出疑惑的神色，对刚刚有些跳跃性的对话难以理解。 “我没事。” 许言有些遗憾地看着人影消失地方，没有想到一下触及到了对方的回忆，惊走了对方。 ‘就算伊甸之蛇——那几位议员还活着，那k与“守望者”的约定是什么呢？’ ‘他不会不清楚这些“守望者”的恨意，难不成k是想借刀杀人，对大卫·克罗蒂的派系来个大清洗？然后托付我解决病毒，解决还活着的伊甸之蛇？’ 许言陷入了思索，他好像有些明白了k的遗言，k从当年活到现在，身份地位举足轻重，亲自下场的他在近千年里，手段已经捉襟见肘，由神被同化成了人。 如果说蓝星的局势已经固定僵持成了冰盖，那现在k走向死亡，就像一座隐形的大山崩塌，彻底将这潭浑水的冰层砸碎。 “我以死亡，为你开路。” “什么？”六一不明所以地看着许言。 “等会再说。”许言回过神，宠溺地摸了摸六一的脑瓜顶，“他们没有恶意，可能是看到了你的样子，所以有些好奇。” “我这幅样子？”六一举起了自己水晶般的双臂。 许言点了点头，自后背取出一根试管，里面的液体充斥着游动的肉色颗粒，仿佛真的像虫子一样。 “收好，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一定要收好，要不然你就变不回来了。” 六一接过接过试管，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许言便挥手打断了她，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琥珀，你说我藏哪好？”六一无奈叹了口气。 “放心，交给我！”琥珀眉头一挑。 说完，她接过试管，张开嘴，将其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咕噜～ “……你们藏东西都是一个手法？” ……………… 砰！砰！当！ 沉重的金属门伴随着巨响与火花重击在地板上，一队警卫快步进入房间，为首的一台眼眸由蓝转红。 应急灯终于亮起，警卫来到角落，找到了脸色惨白，正捂着左肩的坎贝尔中将。 “抱歉中将先生，来晚了，应急线路也被人为切断，月球枢纽遭到不明敌人入侵。” 许言说着的同时，警卫搀扶起坎贝尔，一边临时处理着伤口，一边用小型医疗盒保存好地上的一根左臂。 “最高警戒！内部警卫全部启用，确保枢纽安全！”坎贝尔擦掉额头的汗珠，大口喘着气。 他不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年轻时也不是没断过腿脚，可现在早就没了当初的忍耐。 终于，左臂的伤口不再出血，坎贝尔暂时坐到椅子上： “泰克工业的人呢，实验分部的尸体呢？” “泰克工业的人已经逃出了封闭通道，尸体失踪了，但并非被泰克工业的人带走，部分线路被切断，无法得知去向。”许言简短的解释道。 坎贝尔一时沉默，眸子微微颤动，不顾伤口崩裂的危险，起身说道： “典狱长！通知月球中枢所有工作人员赶往六号港口避险，重要岗位运转全部交给你，十分钟，我要枢纽所有通道路口站满警卫！” “泰克工业那五个人要走就走，其他非正常身份人员，即刻判定为敌。” “如果找到尸体，务必留下，以小型运输舰带离月球，以远地轨道绕开‘量子号’封锁运往蓝星。” 想让月球置身事外？许言边想着，边不露情绪地答应了下来。 随后，坎贝尔思索一下，继续吩咐道： “准备一艘舰船，速度最快的，和我一起赶往阿米洛空间站。” “明白。”许言心里微微一笑。 ……………… 议会审查团舰船，指挥室。 大卫·克罗蒂扶着栏杆，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隐藏在默然下的愤怒。 “议员，前方空域通往月球枢纽的航路都被堵死了。” “舰队还有多久？”大卫不慌不忙，沉声问道。 “三分钟。”下属顿了顿，“但第四舰队还是没有作战序列驶离港口，阿米洛空间站传来消息，似乎是因为一艘已经失踪的舰船突然出现。” “失踪舰船？” “是星海号。” 大卫一怔，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现在，马上接通议会大厦通讯，通知其他议员，召开临时会议。” “其他所有议员？”下属不敢确定地问了一嘴，没敢直接以“另一个派系”称呼。 大卫重重点头，脸色严肃： “对，所有议员。” …… 另一艘被拦截的审查团舰船中，几名头戴纯羊毛马桶头套的男人，正背手站在指挥室中。 “第三舰队很快就要到了，马上就能突破封锁，除非泰克工业真的想翻脸。” “这算怕死吗？前边那艘船里坐着大卫议员，咱们这边只有咱们自己，连个部长都没有。” “议员亲自行动没什么意义，大卫议员不过只是想第一时间，亲眼看到并确认k议员的死亡罢了。” “但这样一来，在大卫议员的眼里，原本一直保持中立的委员会也下场站队了，而且还没有站在他那边，这以后怎么解释？” “会长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意思是不用管，取回k议员的遗体，拿回‘禁果’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尤其是‘禁果’。” “可会长有没有想过，禁果来自伊甸星，k议员拿走符合规矩，也自然有他的安排。” “……” “……想过又能怎样，一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大山崩塌了，牛鬼还是蛇神都有了一席之地，不是吗？” “起码……委员会的初衷一直未变。” “‘伦理道德’轮不到适用它的种族来定义，我一直觉得我们挺可笑的。” …… “收到委员会指令，不用再与‘星海号’纠缠了，调转航线，最快航速赶到阿米洛空间站！” 第八十九章 剑拔弩张 喔～喔～喔～ 武装飞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凌驾于地面的喧嚣之上。 豪华的卧室中，床上的人影翻了个身，眉心微蹙，对突如其来的吵闹很是不满。 喔～喔～喔～ 又是一波警笛。 伊藤樱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眸子透出疲惫，又酸又痒，忍不住滴出几滴泪腺分泌物。 “椰子？”她下意识喊道。 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商会，自然也没有椰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呼……” 伊藤樱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来到卫生间，简单进行了一番漱洗。 之后走出卫生间，将搭在脸上的毛巾顺手扔到沙发上，额头的紫色发丝还湿润的黏在一起。 来到客厅，从吧台旁的冰箱取出一瓶啤酒，在合成石料的吧台边缘一磕，涌出些许气泡。 头顶的灯光随着感应亮起，一直延伸到宽敞的落地窗旁，伊藤樱赤脚走在柔软的樱花地毯上，轻轻打了个响指。 静谧的黑色玻璃应声变化，绚丽的夜景映入眼帘，小半瓶冰镇啤酒入嗓，驱散了困意。 “果然。” 伊藤樱冷眼看着落地窗上的屏幕，设置上显示并没有进行隔音处理，要是在商会，椰子可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视线投向窗外，一波波的警笛接连不断，蓝红交替闪烁，霓虹迷离。 伊藤樱微微抬头，下巴不自觉地扬起，这里可是零号城市内区，发生了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伊藤会长，请尽快赶到研究室。”一旁的音箱突然出声，语气急促。 伊藤樱顿了顿，又是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啤酒饮尽，无声打了个酒嗝，从桌上拿起耳机： “知道了。” 将空酒瓶放到桌上，走入衣帽间，出来时已经换好了合身的正装。 她站到玄关的镜子前，认真系好黑色衬衣的领口，又将黑色马甲的纽扣一一扣好，最后穿上大衣外套，洁白的脸庞没有粉底的痕迹。 离开卧室，伊藤樱搭乘电梯来到楼下，走出了酒店大门，进入了一辆黑色飞车，驶向了泰克工业总部。 一月底的气温还是很冷，飞车内的温度刚刚好，似乎是系统检测到了大衣的存在。 伊藤樱将紫色长发梳成马尾，耳畔依旧挂着水晶十字绣架，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面的喧闹，微微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多调查局的人？” “接到议会指令，对总部例行审查。”飞车系统人性化地回道。 对泰克工业总部进行审查？开什么玩笑……伊藤樱瞬间察觉到不对劲，旋即又发现，飞车的行驶路径偏离了方向。 “我们这是去哪？” “调查局只负责外围地区，总部附近街区已经戒严，且被相关部门封锁。” 话音落下，飞车骤然下降，缓慢落在一处商场的停机坪，伊藤樱快步下车，耳机中传来提醒，让她赶到地下车库接头。 没有犹豫，强行压制住疲惫，伊藤樱马上乘坐电梯赶到地下，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处原本不在设计结构图中大门。 大门敞开，有守卫站在两侧，还没等她上前仔细检查，幽邃的大门里便传出了列车减速的声音。 这里面竟然有一条地铁！ 泰克工业出事了！这是伊藤樱的第一个想法，从得知总部被封锁时，这个念头就蹦了出来。 不久，一辆列车停了下来，耳机中再次响起提示，她犹豫片刻，还是迈步登上了列车。 随后大门关闭，响起了列车启动的声音。 …… “到底怎么回事？！” 伊藤樱松了松黑色衬衣的领口，质问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但并没有伊藤樱里面的马甲，笑着说道： “议会要对泰克工业动手了，但结果如何，还处于未知状态，也许相安无事，也许撕破脸皮，一切都要取决与……”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转而继续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研究项目暂时转移。” “为什么提前没有一点风声？”伊藤樱的耳环晃动，眉心紧锁。 如今的她几乎把樱寺株式会社全部的研究团队搭了进去，为了研究那个神秘人交代的，以新语系为基础的新算法。 这本应是除了那位不靠谱的议员以外，另一个大有前途的路子，现在说出事就出事？ 泰克工业和联邦的矛盾一直存在，现在又是为了什么，突然就搞成这个样子！ 伊藤樱在原地不停踱步，但男人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问道： “伊藤会长现在是想退出？” “也可以，但泰克工业未必会输，伊藤会长要想好这次投资，商场如战场。” 男人的笑带着一丝诡异，伊藤樱沉下心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时间一点点过去，列车朝着城外飞速前进，不知到了哪里，速度开始下降。 “伊藤会长想好了吗？如果退出，下一站就可以下车了，新算法的项目很重要，泰克工业其实完全可以自主研发。” 伊藤樱依旧保持沉默，列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又关上，无人下车，继续向前飞速前进。 ……………… 阿米洛空间站，临时入站港口。 只剩一条右臂的坎贝尔中将走下飞梭舰船，身后跟着一队月球警卫，在空间站人员的引领下进入内部。 一路上，许言跟在后面，落后坎贝尔两个身位，打量着这座蓝星最高级别的中心枢纽。 “你好啊，典狱长？” 突然的外部信息打断了许言的观察，他愣了一下，反问道： “阿米洛？” “是我！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位典狱长，通常来说，咱们两个是不允许这么直接‘见面’的。” 阿米洛，顶级智能系统，三百年不断维护升级，最顶尖的t1级别，如果人类有t0级，那它绝对榜上有名……许言思索着关于阿米洛的身份，解释道： “情况特殊，现在外面如何，月球防御阵地的压力很大。” “不好说，失踪的‘星海号’回来了，站长很谨慎，但不知为什么，原本预定在三号港口停靠的‘星海号’突然调转方向，靠近了空间站，现在正停在临时港口，我进不去，里面也没有人回话。”阿米洛认真地说道。 星海号停在空间站临时港口？许言一怔，又听见阿米洛说道： “议会大厦方面已经下达通知，禁止泰克工业其余舰船离开地表，泰克工业总部已经被封锁，双方正在对峙。” 这你也知道？许言想着，但很快反应过来，阿米洛的级别比自己高那么一丢丢，只不过自己刚刚一直在纠结于“守望者”的动作，没有顾及到观察地面情况。 而此时一看，议会果然在地表将泰克工业总部包围，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第四舰队也已经有作战序列出港了，应该很快就能到。”阿米洛又说道。 “到这里？”许言反问。 “是的，议会指令，‘量子号’那边有第三舰队牵制就可以了，第四舰队赶来，大概率是为了‘星海号’，这艘船真的很奇怪。” …… 一路上，许言不时与阿米洛交谈，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基本可以肯定，月球那边的泰克工业人员找不到k的尸体，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但泰克工业的行为，却导致双方都绷在了弦上，随时可能擦出火花。 而“星海号”的突然回归，势必会将双方的目光吸引过来。 许言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就是个火药桶，但火柴已经落到了“守望者”的手里。 毕竟自己这边还好说，身在暗处，但“守望者”那边是随时可能主动出手，直接掀桌子的。 现在“禁果”在自己身上，尸体在“守望者”手里，这两样都是联邦与泰克工业想要争夺的，虽然他们不清楚这两样事物的下落，但正是因为不清楚，所以才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k这手是什么牌呢？四足鼎立？还是驱虎吞狼？伊甸之蛇又在哪里？”许言不由得想着。 不久，月球警卫停在了一间会议室门前，坎贝尔在引领下走了进去，许言虽然被挡在门外，但不影响依靠坎贝尔观察里面的情况。 会议室中，空间站的老站长表情严肃，晃了一眼坎贝尔的左肩，眉头一皱： “泰克工业动手了？” “不是泰克工业。” 坎贝尔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快步上前，从口袋掏出一枚带着锈斑的铭牌。 “这是星海号船员的身份牌，谁能告诉我，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我遇见的是鬼？！” 老站长一愣，先是看向铭牌，然后目光转向屏幕，只见屏幕上，临时港口的“星海号”正处在层层监测与警卫防备之中。 “他们是怎么跑到月球的？” “船停在你这里，我怎么知道！？”坎贝尔眯着眼睛，同样紧盯着屏幕。 这时，会议室的房门突然打开，七八位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走了进来，同时开口道： “那不是‘星海号’的船员，而是另有其人。” 寻着声音的方向，坎贝尔与老站长望了过去，随后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这一幕被许言捕捉到，他的“目光”自这群马桶侠到场，就一直没有放松过。 “坎贝尔中将与老站长，这两位枢纽最高长官似乎走得更近一些，对伦理道德委员会的人反倒有一点谨慎……真是越来越乱，这第一枪到底会由谁来开……”他默默地想着。 可否请一天假 遭不住了，建议不要过度饮酒，不要因为天气好就花里胡哨。 在打吊瓶 下午五点，在打吊瓶。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擤鼻涕），今天输完液要是好一些了，明天更新（好吧，实际上边也只批了我一天病假。） 大概率会多更一些，手虽然动不了，脑子还能转起来打腹稿，只要解放双手，我码得飞快。 第九十章 孤身一人 “靠的太近了。” 七八位“廉价钞票”的队员走入会议室，为首的男人撑着桌子，隔着马桶头套紧盯屏幕。 “什么？”老站长不解地问道。 “我说，靠的太近了。” “空间站并没有主动牵引，是‘星海号’自主停靠过来的。” 男人摇着头，马桶头套晃动，语气凝重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警戒线，靠得太近了。” 老站长一时语塞，坎贝尔中将与其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执行部现在赶到，是委员会有什么指示？还是为了解决泰克工业的问题？” 他的话很有讲究，以执行部来称呼“廉价钞票”，同时对“星海号”只字未提，就是在说： 委员会权限虽高，但这里似乎还轮不到你们直接下达命令。 头套里传出一串笑声，男人将手伸进其中，轻点了两下： “此次行动并非代表委员会，是接受了议会指令。” 此话一出，老站长耳机中响起了阿米洛的提醒，坎贝尔耳旁也响起了许言的声音。 “审查团……”坎贝尔眯起了眼睛。 男人微微点头，动作大开大合，单手一挥，完全没有在意老站长这位空间站实际上的最高长官，开口吩咐道： “警戒线后退两个阶位，移动防御组位集中到临时港口，空间站特别行动序列集合，配合‘廉价钞票’进入星海号，现在！立刻！” “不行！移动防御组位不能动！”老站长一掌拍向桌子，断然否决。 空间站移动防御组位一向对外，现在泰克工业态度不明，怎么能随便转移防御重心！ 阿米洛空间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有人在准战时，要求他们脱下防御，这绝不是一个理智的命令！ “阿米洛的移动防御组位，相当于月球的组合防御阵地，审查团难道觉得，这个时候需要放下武器，无需警惕泰克工业？”坎贝尔紧跟着质问道，抬头看了一眼男人。 “第四舰队很快就会到达，坎贝尔中将在担心什么？”男人语气玩味，“还是说，二位身为蓝星防御序列高级指挥官，对泰克工业恐之如虎？” 坎贝尔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反倒是老站长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 男人一愣，双手背在后面，再没有多说什么，身后的其他队员也是摇头低笑。 这时，阿米洛的声音响起，提示按照指令权限，移动防御组位正在调整位置。 没有了话语权，老站长脸色阴沉地陷入思索，坎贝尔同样没有出声，目光来回扫视。 “中将先生，我是否需要一同进入？”许言突然悄悄提醒道。 听着典狱长的提醒，坎贝尔神色几度变化，他害怕自己余生的事业戛然而止，也害怕自己没有命活到自然老去。 但，谁咬了自己一口，也不能毫无过问！ 许言的提醒就像压住秤砣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坎贝尔的眼神反射出一道蓝光，看着自己齐根断掉的左臂，开口说道： “尸体已经丢失了，是一群非人的家伙，如果他们是随星海号而来，里面的危险程度很难说。” “我随行的月球警卫只有十余台，相比于空间站的特殊行动序列，可能还要专业一些。” 面对坎贝尔的突然改口，老站长抬头一愣，目光疑惑，不知这位谨慎的同事，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越权提出建议。 在蓝星，执行序列归属严密，星海号值得“廉价钞票”亲自出手，这次行动断然不是十几台月球警卫可以参与的。 然而，事情再一次超出了老站长的预料，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只是微微思忖，便颔首道： “月球警卫？典狱长序列？可以。” ……………… “就这样，如果事出有变，部分权限会伪装转移到你们的身份牌里，六号港口已被用作避险，那里有临时逃生船。” “我……我这样就可以离开蓝星了？”六一有些无法接受事情一下变得这么简单。 狱室中，她和琥珀正坐在终端屏幕前，顾不得收拾狼藉，举着自己已经完全水晶化的双臂。 同时，屏幕线条波动，传出宫玺的低沉的嗓音： “连店长你也无法确定安全吗，坎贝尔就这么接受了提议？” “他只是不甘心白白掉了一只胳膊。”老猫晃悠着尾巴，“一只掉了牙的老虎，他要是真有年轻时的悍不畏死，现在就应该留在月球这里，球在人在，球亡人亡。” “在我母星的帝国军里，这样的事一点也不新鲜，越老越怕死，何况本就是死里逃生退下来的。” 听着老猫的解释，许言心里笑了笑，算是默认，然后跟着说道： “星海号的状态太诡异了，没人知道里面什么情况，k死前也没有交代那群‘守望者’多余的信息，所以我无法判断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所以……” “可是……”六一突然担心地打断。 “没事的，理论上讲，我们现在随时可以离开这里。”许言反压回去，“黑色液体病毒与伊甸之蛇的那些初代议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如果按照k的意思，他搅混了水，我可以有很长很长时间来解决，在他眼里，时间对我来说并不值钱。” “但如果真的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总要进去看一眼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些‘守望者’人不人，鬼不鬼，那种癫狂的状态，引爆蓝星也是有可能的。” 六一张了张嘴，担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突然觉得，老许这么一个在过去十八年里又抠门又小心的人，一下变得这么大气凌然，正义无双，着实让自己摸不准该说些什么。 “我又死不了。”许言古怪地提了一句，“如果没有问题，就先这样。” 身在月球监狱的几人愣了愣，关心两句后中断了通讯。 “很明显，我在老许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老猫翻了个身，砸着嘴说道。 一旁的宫玺点了点头，单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像k，这是好事。” “贯彻爱与正义？”老猫翘着腿反问道，“那还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宇宙需要这些玩意的地方多了去了。” ……………… 阿米洛空间站，站外移动平台，环形港口侧壁打开了一道口子，两架短途运输机尾部喷吐焰光，驶向了锈迹斑驳，寂静诡异的星海号旗舰。 这艘失踪了五年之久，重新归来的旗舰像是沉睡的泥潭，吞噬了一切探查信号，静静的漂浮在那里。 后一艘运输机中，中断通讯的许言抬起头，扫视着机舱内的警卫，除了月球警卫外，大多数是隶属于空间站的特别行动序列。 这些体型更加纤细的家伙武力值不容小觑，灵活性更好，但相比月球监狱不同犯人的生存环境，还是月球警卫的适应性更强一些。 许言猜测，也许“廉价钞票”是把他们都当成炮灰了，加上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的语气，这支奇怪的特遣队应该对星海号内部情况有所准备。 嘟嘟嘟…… 一道单独的加密通讯在运输机即将降落的时候打了进来，许言没有犹豫，直接接通。 “琥珀？” “店长，小心一点。” 许言一怔：“就这件事？” 通讯中，琥珀迟疑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问道： “店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明说？没有必须亲自进去的。” 面对琥珀纯真如孩童一般直截了当的提问，许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感受着胸口的震动，感受着那颗“执事”跳动的愈发厉害。 那颗名叫“执事”的肉球，如今成为了他新的能源供应，几乎取之不尽。 可k的遗言并没有交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出自何处。 仅仅是这取之不尽的能源，亦或者如此诡异的生物技术，才被称作“伊甸禁果”的？ 许言并不清楚，但自从离开空间站，越是靠近星海号，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紊乱的波动，似乎那艘舰船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应“执事”。 “k留下一堆烂摊子，我这个状态，亲自不亲自难道有区别？” 许言的回答带着调笑，似乎并不在意。 “就别去六一那边多嘴了。” “那……店长小心。”琥珀小心重复了一遍。 通讯中断，胸口“执事”的跳动频率稳定下来，伴随着震动，两架运输机降落在了星海号侧壁停机区。 机舱内，一排排机械警卫起立，顺着出口向外走去，许言落在最后面，看到了外面频闪的灯光，心中无奈一笑。 “如果许愿真的有用，我愿意用十八年的生日愿望，换k从来没得过健忘症……” ……………… 侧舷关闭，停机区陷入昏暗，迷蒙的红色警示灯压抑沉闷。 许言如众多警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一旁，等待着“廉价钞票”队员的行动指令，同时目光瞄向了右手边的通道门。 星海号如果没有出事故，五年前的那次航行，也将是其服役生涯的最后一次任务。 作为一艘老式旗舰，还是实验型号，舰船上在当时的诸多前卫设计，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过时，且充满缺陷。 但舰船内部却并不像外表那样锈迹斑驳，反而看得出经常保养的痕迹。 “运输机没有发送请求指令，也没有收到停机指令，但侧舷外壁自动运行，这不符合星海号的程序结构。” 八位“廉价钞票”的队员走下运输机，为首的男子左右打量，分析着能够得到的信息。 “自动航行状态可以做到。”有人提醒道。 为首的男子摇了摇头：“武器模块目测完好，自动航行状态，不会允许未知飞行器接近，更像是有人在等我们进来。” “我没有感觉到除了我们以外的活人气息。”又一位队员开口，语气凝重。 “小心一点，他们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同伴了。” 为首的男子说完，单手轻挥，一台空间站警卫便立刻上前，手部变幻，好似断裂骨刺的腕部插入了触屏器，开始强行破门。 这时，一位队员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说道： “委员会的任务是取回伊甸禁果与k先生的遗体，转道空间站之前的二级任务是调查清楚‘守望者’的情况。” “无论哪个任务，头儿，真遇见了，要下手吗？” 站在最前的男子微微侧头，白色的马桶头套有些滑稽： “电车问题讨论了几百年，委员会也不是圣人部门，只能希望，他们还没癫狂到要毁掉一切，那还有的谈。” 为首男子逐渐握紧双拳，合身的袖口被突然膨胀的肌肉撑满，已然代表了他的选择。 也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队员们的交谈没有避讳，通通落在了许言的耳中，让他确认，“廉价钞票”……或者说伦理道德委员会，一定知道一些特殊的秘密。 砰的一声！ 大门旁的部件闪出耀眼的火花，慢慢滑动打开，露出了同往舰体内部的道路。 许言看着那道被强行破解程序的大门深处，胸口的“执事”再次发出一道紊乱的波动。 而特遣队为首的男人没有出声，抬起胳膊，轻轻挥手，带领着数十台警卫鱼贯而入，毫无犹豫，至于许言所带领的月球警卫，则紧跟在最后面。 脑海中的熟悉翻涌出来，经历过乔治舰长的记忆，许言对星海号的内部了如指掌，第一时间模拟出了结构图，确定重要位置。 与此同时，通道中寂静无声，五年过去，不见有人行动的痕迹，但脚下四周却处处保持着洁净，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慢慢的，当所有月球警卫也步入通道，吊在最后一位的许言双脚也重重踩在了地板上。 这时，胸口的“执事”猛地颤动一下，没有预兆地释放了一次强力电流，而许言也突然回过神，知晓了那股奇怪的感觉。 “太干净了，干净的连声音也没有！” 许言抬头看向前方，众多警卫沉重的体格踏在地板上，竟然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周围如同真空。 依稀可见几位“廉价钞票”的队员也停了下来，正在向后远望，只是因为马桶头套的关系，看不到表情。 砰！ 并不存在的声音响在许言心里，他的脚下感受到了震动，背后本以已破损的大门轰然关闭。 头顶灯光惨白，所有机械警卫与特遣队员仿佛被闷在了罐头里，倒入了粘稠的凝胶，被疯狂摇晃。 第九十一章 高ping观测 胸口的“执事”正常了，恢复了原有的跳动，为许言稳定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但周身环境正常不正常，就不好说了。 视线中，警卫们的身影模糊，重重叠叠，好似缠在了一起。 眼部的灯光闪烁，意味着在大门关闭的瞬间，这些机械造物就丢失了阿米洛的高精度控制。 “被隔绝了，我是不是应该装得僵硬一些？”许言暗自想着。 他看到最前方的几位特遣队员转过了身，正在向后跑来，途中检查着警卫的运行情况。 奇怪的是，如同那些断线的警卫，特遣队员的身影也是交错模糊，奔跑行进时，身后留下了一道道不会消散的残影。 就像一段影片，正在以帧数缓慢播放。 队员们相互擦肩而过、转弯、绕回，身后的残影也如毛线团般越来越杂乱，甚至遮挡了正在移动的真身。 脚步轻微挪动，落在最后面的许言躲到了一台警卫身后，确保自己身处队员们的视线盲区。 他扭动脖子四处打量，视线的转动极其缓慢，就像六一在玩fps游戏，将鼠标与游戏设置的灵敏度调到了最低。 他甚至感觉快要扭断了脖子，也才仅仅看到自己手边的事物。 然而当他尝试静止不动，视线依旧在以缓慢的速度移动。 “这延迟也太高了。”许言忍不住吐槽一句。 简单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部件正常，他将注意力放到了周身，这奇怪的高延迟变化，让他与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割裂感，仿佛处在奇异时空。 就在他思考如何应对的时候，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位特遣队员扶着他的肩膀，在胸口和腋下敲了敲，确认了什么，转身朝着前面比了个手势，示意正常。 正常就见鬼了……许言看着那位队员离开，身后拖着一串不会消散的残影与同伴汇合，不断用手势交流起来。 “没有声音，他们也只能通过手势来沟通，怎么不见‘守望者’的人？” “通道中没有水晶的痕迹，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许言默默思索，没过多久，身前的警卫同时动了起来，而他也收到了搜索舰船的指令。 舰船内与外面隔绝，没有了空间站系统阿米洛的控制，这些警卫只能依靠队员的单独指令行动。 一排排的警卫不断前进，遇到路口便会分出一支，继续向前，许言也只好保持节奏，跟着迈动脚步。 当队伍末尾路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早就已经分成两支，一支继续前进，一支拐向了左手边的通道。 而刚刚汇合在这里的特遣队员，则单独走向了右手边的通道。 “马桶侠们单独走了？” 许言停在十字路口，用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到右手边，数道残影就像标记一样，表明了特遣队员的行动路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向前直行可以同往舰桥指挥室，右手边可以同往储货区。” “储货区？！” 许言一惊，想起了储货区的那些金属箱子，里面可是装满了带着粘稠墨绿色液体的安瓿瓶，可以对水晶化的“守望者”产生作用。 “乔治舰长的记忆中，我倾泻了全部的安瓿瓶，但实际情况中，五年前乔治舰长做了怎样的选择，我却并不知晓。” “也许他没有倾泻那些安瓿瓶中的液体，或许只是倾泻了一部分？” “马桶侠们打算用那种液体对付‘守望者’？” 许言思绪万千，想到了各种可能，直到视线所及再也看不到一台警卫，这才回过神。 通道中十分杂乱，特遣队员与警卫的残影几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阻挡着视线。 在尝试侵入舰船系统，企图获取监控无果后，他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忽的一愣。 不知为何，外来者中，他唯独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残影！ “我？” 许言发呆地摸着胸口，“执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可这一切又没有了其他解释。 “一道门拦得住‘廉价钞票’这些变态？他们一定是有某种目的！” 许言再次回过神，确认自己的红外等功能没有问题，又试着跺了跺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后，他左右看了看，迈步朝着右手边通道，跟随着特遣队员的踪迹走进了舰船深处。 ……………… 零号城市外围，某片正处于开发阶段的空旷地带，热闹的气氛冲散了寒意，灯光璀璨。 无数飞车悬停在周围，拥挤在一起，年轻的男女打开顶盖，迎着夜风举杯相庆，就像魔法世界的飞天魔毯一样魔幻。 空地上，一根根百米高的金属杆竖起，蓝色屏障相连，围成了一条夺命赛道，等待着选手的参与。 更高处，一艘中型观光舰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隐匿在低云层的边缘。 “我记得，这种死亡野赛都会远离城市，以免被调查局追捕，今晚开在这里，真是胆子大。” 伊藤樱接过男人递来的酒杯，只是端在手里，没有饮下的意思。 “今晚调查局都集中在总部，没人会来查。”男人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思举办这种比赛？”伊藤樱差异地问道。 男人笑了笑，缓步来到观光舰的窗前，与伊藤樱并立： “泰克工业不能一直雇佣联邦军退役士兵，需要有自己的，胆子大，有野心的人才。” “胆子是很大，但这些年轻人都是为了钱，为了比赛赏金，这种人，以后也会为了更高的赏金背叛泰克工业。”伊藤樱鄙夷的瞥了一眼下方。 男人不甚在意，两手一摊： “没错，所以我们只需要保持，泰克工业是最有钱的那个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伊藤会长的年纪似乎也不大。” “年纪与能力不成正比。”伊藤樱抬头看着男人，“这么说，泰克工业是彻底与联邦撕破脸皮了？” 男人摆了摆手，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 “还没有，只是今晚头顶的月亮有些暗，联邦难免紧张一些，尽管查，总部所有研究项目合理合法。” 听到这话，急匆匆自酒店逃出的伊藤樱面露不解，但神色转瞬即逝： “所以说，新算法的研究被转移出来，是因为它不合法？” 男人耸了耸肩道： “我没这么说，伊藤会长自己理解就好，不过，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看得远，就什么都清楚了。” 男人笑着拖动椅子，目光投向了下面已经开始死亡飞车比赛。 可就在这时，冲天的火光自远处升腾，紧随其后是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狂欢戛然而止。 观光舰中，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那从泰克工业总部方向升起的光亮，一时失神。 一旁的伊藤樱心中震撼，但很快镇定下来，目光严肃地说道： “还真是站得高，看得远。” ……………… 蓝白色大厅中，卫启嘴里叼着番茄酱，胡撸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了队长的办公室。 自从“下水道之光”成立了新部门，他这个新主管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没办法，谁让他们监视的是伦理道德委员会呢。 走进电梯，卫启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 突然，一阵莫名的震动从四面八方涌来，惊得他扶住了把手，随后耳机中便传来的队长急促地呼叫声。 事发突然，卫启来不及思考，快步走出电梯，重新回到了大厅二楼的观察室中。 刚一推门，就见队长招了招手，眉头紧皱：“快！泰克工业总部发生爆炸，快！” “真动手了？！真撕破脸皮了？！”卫启瞪着眼睛。 今晚联邦的动作，还有月球枢纽的对峙，自然瞒不过“下水道之光”。 但包括卫启在内的大部分队员都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一次严重点的摩擦罢了，都是利益至上，双方轻易不会谈崩。 “少废话！调查交给其他人，现在进入泰克工业数据库，这可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队长大手一挥，将卫启按在了椅子上。 一直以来，“下水道之光”作为联邦的眼睛，泰克工业总部是唯一的盲区，卫启当然明白队长的意思，瞬间反应过来。 可他刚刚坐下准备操作，突然一愣，只见类似冰晶一般的事物忽然凝结，蔓延在了屏幕上。 办公室中的温度骤降，卫启与队长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入侵！”队长猛地喊道，脖颈后闪过到一丝凉意。 ……………… 议会大厦，某间烟雾弥漫的房间中，一位老人熄灭烟蒂，叹了口气。 “星海号的人还是联系不上吗？” “k先生的遗体和伊甸禁果，应该已经落入‘守望者’的手里，但我们的人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联系中断，阿米洛方面也无法联系到一同进入的警卫。”身后的下属顶着马桶头套，无奈答道。 老人点了点头，沉默许久，深吸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前，看着不远处泰克工业总部方向火光冲天，皱紧了眉心： “大卫他们不会率先动手，这不是联邦的动作。” 身后下属一怔，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依旧保持沉默。 “是他们回来了。” 老人抿着嘴，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攥着他还是孩子时，与k的合影。 “审查泰克工业总部的人怎么样了？”老人突然问道。 下属微微低头：“联系不上，周围街区陷入混乱，恐怕已经交上火了。” “迟了，拦不住了。”老人摇了摇头，“好一招挑拨，‘守望者’不愧是当年的精英。” “可是……”下属迟疑了一下，“这只不过是‘守望者’故意造成联邦与泰克工业对峙，然后火上浇油，挑起争端。” “这样的把戏也许能瞒过下边，但瞒不过会长您，瞒不过其他议员，当然也瞒不过泰克工业董事会，他们应该能第一时间看清楚，动手的是那些归来的‘守望者’，而不是我们双方的人。” “这样一来，现在马上沟通，尽快联系，就能尽快停手。” 老人笑了笑，耳朵轻动，似乎隔着很远也能听到火并的动静： “要是泰克工业不想停手呢？” 下属一怔，话噎在了嗓子里。 老人继续说道：“打赢了，联邦就再也无法钳制泰克工业，打输或者打平，泰克工业还可以一推三不知，将锅甩在‘守望者’身上。” “泰克工业倒是应该感谢‘守望者’，给了他们这次机会。” “站得高，看得远，泰克工业可是一直站得很高。” 说完，老人放下照片，原地踱了两步，快速向外走去。 “去会议室，开会。” “大卫议员那边还没有联系上，他现在还在地外。”下属下意识提醒道。 老人顿住脚步，轻蔑一笑： “克隆体这种技术，用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们真以为大卫·克罗蒂为了验证k的尸体，敢亲自犯险，离开议会大厦？” “他比谁都怕死。” ……………… 星海号中，许言停在了一处十字通道口，四处张望，一拳砸在了墙壁上，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草！跟丢了！” 通道中，许言静立在墙边，看着根本分不清的杂乱残影，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残影有警卫的，有戴着马桶头套的，无章无序，重叠在一起遮挡视线，像是嵌在了空气里，已经分不清来去源头。 “马桶侠们的确到过储货区，但那里干干净净，没有带走安瓿瓶的残影，他们是在找什么？” “如果‘守望者’是乘坐星海号归来，舰船内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甚至连个水晶碎屑都没有，人又去哪了？” 沉默片刻，带着疑惑，许言快步赶到舰桥前端的指挥室，站到门前，却没有迈步进入。 “到目前为止，指挥室里是唯一没有残影的地方，这说明没有警卫和特遣队员进入过。” “可是……” 他用力扭过头，看向密封门旁边，视线画面犹如飘在水面的纸张，摇摇晃晃，速度还慢，不知船内空间到底处在何种诡异的状态。 密封门是被外力强行破开的，这符合‘廉价钞票’队员的风格，他们的确到过这里，残影也停留在了门外。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进去呢？”许言有些想不明白。 等待了许久，已经无处可去的许言试着靠向密封门，随着视线的延伸，没有残影的阻挡，他透过指挥室前方的观测窗，看到了被阴霾笼罩的蓝星行星。 “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许言呢喃一句，机械瞳孔由蓝转红，只是犹豫地顿了一下，便直接走入了空无一人的指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