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笨野狼》 序言 【序言 小红帽与大野狼 蔡小雀】 大家好,我是蔡小雀。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如果说爱情是一座危机四伏,同时蕴藏着甜美泉水和果实的童话丛林,你会是其中哪一样代表的动物(或人物)? 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女孩们都梦想过自己是白雪公主或者是灰姑娘,会有个很爱很爱我们的王子前来拯救,把自己从平凡无奇的世界里拉出来,从此进入飘满玫瑰花瓣与教堂婚礼钟声的美妙大结局里。 后来一路劈荆斩棘、跌跌撞撞过来,忽然发现自己就快要被那些一个又一个虚有其表的白目王子、一头又一头深信自己是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万兽之王,其实充其量不过是阴险卑鄙无耻的土狼淹没。 王子在哪里?爱情又在哪里? 传说中那美丽的、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终点」,依然看似近在眼前,实际却远在天边。 然后我们开始气馁,甚至赌气到让自己变成森林里愤世嫉俗的老巫婆也在所不惜。 好吧,做人愤世嫉俗是不正确的,也许不只我们女生版这边是「这样」,也许男生版那边也是「那样」。 在女生版的世界里,我们埋怨着男人统统都患了严重自大及恐惧承诺症(要不就是什么都敢答应,结果什么都做不到、也忘光光的爱情版阿兹海默症),他们眼里只有金钱、美女、性,所以对他们而言,最完美的搭配选择就是三者合而为一。 但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然而在男生版的世界里,他们也深深懊恼着女孩们为何统统都得了严重的公主病,理想中温柔甜美、贴心美好的女性究竟还存不存在? 害他们只能在动漫的华丽活色生香封面、以及美若不似凡间的mv女主角里,寻找那些虚无的、幻想的慰藉。 于是我们不禁要问,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我们既不是天真无邪、美丽纯洁的公主,他们也不是伟岸高尚、随时愿意屠龙的王子? 原来,我们其实也没有我们所自以为的那么完美? 也许,我们是渴望幸福却害怕受伤,因而不敢学会付出的小红帽与大野狼。 是不是在爱情里,我们都拥有最最正常的不安、恐惧、希冀和盼望,我们都想得到我们衷心想要的东西,却每每使用了错误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看待对方,直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原来真正要的是什么。 我们忘了,我们其实可以真诚地去面对,真心地去了解对方究竟要什么,我究竟要的是什么,而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又可以为了对方和这段关系,制造出多少美好的快乐印记。 一见钟情是奇迹,可是如何相互体贴关怀包容付出,真正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因他(她)的快乐而让自己更快乐,才叫作真爱。 于是乎,也许故事里的大野狼只是肚子饿了,它只是希望挽着篮子的小红帽能摸摸它的头,跟它说:「可怜的大野狼,我这边有好吃的面包和美味的葡萄酒,你可以开心的吃个饱喔……」 然后待酒足饭饱后,它就可以温暖幸福地蜷缩在她怀里,安心地呼噜噜睡着。 也许,故事里的小红帽也只是很害怕独自漫步过森林,她只是希望强壮厉害的大野狼能够陪着她,给她信心,给她勇气去穿越那座又大又深又容易迷路的森林。 一路相伴,福祸相依,不离不弃。 一如那段坚贞美丽、圣洁感人的婚姻誓词。 楔子 【楔子】 吴春光是被刺眼的光线晒醒的。 她勉强睁开眼睛,觉得有种快被灼瞎的痛感。 怪了,她的房间不是位在大楼后方,什么时候整颗太阳跑进她房间里来了? 她举手遮住那灿烂的金光,意识还没能完全自昨夜缠绵春梦里抽离。 背后有股灼热的体温紧紧抵着她,还有个硬邦邦的物事紧贴着她的臀部,修长指尖邪恶地嬉玩着她变得异常敏感的身躯,那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濡湿融化感逐渐在双腿间蔓延开来。 来不及恢复清明理智,她唇间已逸出了一声失控的呻吟。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淫声秽语,换作是平常的她铁定狠狠给对方一记重拳——不管这家伙是谁,可是此刻的她却在那把沙哑诱惑的声线下颤抖瘫软,警觉、理智思考和着火般的燥热身体一样,瞬间融化成春水奔流向欲望的大海…… 当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日已偏西。 吴春光双腿发软,嘴唇红肿,满头乱发,浑身活像被清境农场的大批绵羊踩过一般,酸痛得难以言喻。 但,她却有种欢畅餍足的满足感。 光裸的身子拥着羽绒被翻身坐起,她还来不及为双腿间羞人的酸疼黏腻感而心虚尴尬,眸光瞥见了床头茶几上,那盏古典台灯下的黑色烫金名片—— 翟恩。 所有的记忆刹那间全数回笼了! 「完了……」她捂住突然变得沉重的脑袋,大声哀号。 第一章 【第一章】 吴春光穿着迷彩紧身t恤,一条洗得褪色的牛仔裤,染成紫黑色的短发像刺猬,站在吧台后方熟练地调酒。 她暗自庆幸pub里的灯光昏暗,客人们不是忙着把妹就是把自己灌醉,谁也不会注意到她颈项上的点点吻痕。 那头野兽可真够恶劣的。 经过昨夜战火猛烈的一役后,他已经整碗吃光了她的嫩豆腐,这下终于心满意足,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想那野兽进出男女关系可谓稀松平常,尤其越是高难度的挑战,他越是兴致勃勃、斗志高昂。可是不论是高贵美丽的上流社会名女人,还是清纯的小家碧玉,一旦拜倒在他的胯下……嗯,西装裤下,他就觉得目标完成,一切开始变得无聊、没意思了。 接下来就是名贵的分手礼物,邪恶得令人无法拒绝的迷人笑容,还有那一番纵横情场着名的真情告白——像我这样的野兽注定配不上你这么美好的女人,与其将来教你伤心后悔,我宁愿现在就让你带着恨离开我。 还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摆明自己就是魔鬼转世,俊美多金的皮囊样样不少,就是缺了颗真心。可是每个被他抛弃的女人,就算分手了也依然念念不忘他的性感、他的迷人、他的好。 她知道。并同他历届女伴的长相,她也统统都知道。 因为她在这家知名的pub当酒保一年了,他是她老板的死党,有钱得要死联盟里的vip会员,同时是全球前五百大企业之一的最年轻执行长。 翟恩不但公事上非常的精明,私生活更是格外干练,她昨晚不就实地体验过了? 想到昨晚,四周温度突然瞬间飙升。 「春光,你发烧啊?脸那么红。」一位熟客嚷嚷。 她假装感冒,咳了两声。「对啊,好像有一点。」 「那你要多保重,现在日夜温差大,一不小心就感冒了,我跟你说过吗?像我女朋友每天出门都会带阳伞跟外套,她超细心的,平常还会帮我买综合维他命,不论是维生素b、维生素c……」熟客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沉浸在无可救药的女友万岁情结里。 吴春光脸上挂着感兴趣的微笑,手里调酒、切花式水果的动作不停,一边佯作点头,一边示意辣妹服务员端走饮料。 浓浓香水味和汗水味,混杂着炸洋葱圈与辛辣香甜的酒味,喧哗扰攘的笑声夹带着重装摇滚的音乐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这是她熟悉了整整一年的音浪与氛围。 打从出社会来,她还没有在哪个城市、哪份工作上待这么久过。 她上一份工作是在高雄的某剧团里,跟随一群艺术家半饥半饱地过了一季,上上一份工作是在花莲某座知名牧场担任农场导览员,为期八个月,再上上上一份工作则是在梨山果园里做了十个月的员工兼奴隶…… 「一年,十二个月?」她咀嚼着这个数字,不禁喃喃自语,「我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彷佛有种奇异的第六感牵引,吴春光突然察觉到所有人声瞬间静默下来了。 她心一紧,颈后寒毛全竖了起来。 「嗨。」彷若顶级威士忌般醇厚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浑身开始莫名的发热——好吧,她知道原因——脸上表情和声音却轻快而礼貌,「还是马丁尼加柠檬吗?翟先生。」 「我回到家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翟恩黑眸危险如午夜,英俊脸庞似笑非笑。 一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她从那绷紧的下颚线条中,正确分析出他正在不爽。 可令她困惑的是——为什么? 「我上班的时间到了。」她耸耸肩,熟练地将他最爱的马丁尼、碎冰加柠檬摇匀倒入杯中,再轻巧地置于银色纸杯垫上。「还需要点什么吗?」 「一个解释。」翟恩指尖轻画过凝结着冰珠的杯沿,目光灼然地盯着她。 换作今日以前,只要他一出现,四周美女立刻自动黏了上来,可是今天他浑身散发着「挡我者死」的慑人气息,以至于pub里的女性同胞只敢望着他的背影流口水,就是没人敢冒死过来。 真是的。吴春光懊恼极了。 「我从不解释。」她只得自力救济,开始动手清理台面,假借忙碌来宣告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你是处女。」他的语气微愠。 啧,好像昨晚吃亏的是他似的。 「真的吗?」她强抑下翻白眼的冲动,轻咬下唇迟疑道,「谢谢你提醒我。其实我也怀疑很久了……」 「不要搞笑!」他捂着额头咬牙道,一副饱受宿醉困扰的头痛模样。 「好吧好吧。」她索性双手交抱在胸前的望着他,配合地问,「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为什么是我?」他浓眉纠结的瞪着她。 「我们都喝醉了。」她开始胡诌起来,「你也知道在过量的酒精催化下,人体内的荷尔蒙会分泌得特别旺盛,再加上昨天十五月圆,月亮影响潮汐,潮汐影响染色体——」 「通常我不会对女人说这样的话。」翟恩的眼神杀气腾腾。「但,你是笨蛋吗?!」 哇,他还真直接! 吴春光瑟缩了下,随即不服气道:「我承认我没有三十六f的大胸部,但我最自豪的是我有脑袋。」 虽然昨天晚上它一时秀逗了。 「你如果有脑袋的话,昨晚就不该让我得逞!」翟恩说得咬牙切齿,大手爬乱了那头向来由知名设计师打理的浓密黑发。「就算我喝得该死的烂醉如泥,你也可以拿个什么东西狠狠砸醒我。尽管砸破我的脑袋,也好过现在的状况!」 「谢了。」她摆明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以后再有别的男人喝醉把我压在他重死人的身体下时,我会参考你的建议的。」 不知怎的,她这话莫名惹毛了他。 翟恩瞪着她清秀,看似不起眼,却雪白得像牛奶般的肌肤和小巧的鼻尖,丰满诱人如玫瑰花瓣的嘴唇,昨夜火热场景再度浮现眼前,她身上清新的熏衣草药皂味、柔软身躯交缠着他强烈的坚硬和欲望……想到这里,怒气莫名消散,他突然觉得全身血液迅速往下半身冲去—— 不对,此时此刻沸腾兴奋的生理状态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最想要的是牢牢控制住灾害范围,并且火速解决问题、根除祸源,恢复他昨夜以前那洒脱自在不羁的人生。 他玩乐是有原则的,他从来不碰处女。 翟恩混乱的思绪闪过一丝印象,心下一凉。 他昨晚居然忘了做防护措施! 他彷佛看见眼前亮起了两个大大的警示红灯——责任。 婴儿响亮的哭声在他耳际响起……翟恩脸色开始发绿。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呼吸困难。」吴春光好心地问,「里头空气很混浊,也许你需要出去吸两口新鲜空气再回来喝你的酒?」 「好。」翟恩喃喃应了声,脚步略显踉跄地向后转,往门口方向迈了两步,突然记起一事,回头恶狠狠地撂下狠话,「你!不准离开,我们还没谈完。」 第二章 「我哪里都不会去。」她嘴角扬起状似无辜的笑容,提醒他,「我还在上班,记得吗?」 「我出去透一口气,马上回来。」 「慢走,不送。」吴春光脸上的笑容直到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瞬间敛起。 她迅速地将台面清理干净,对另外一名酒保吩咐道:「阿志,晚点老板来的时候跟他说我辞职了,这个月的薪水不用给我了,拜!」 「什、什么?!」阿志一时呆住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依依不舍的遗憾微笑,「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可、可是……」 没有可是了,吴春光将胸前名牌摘下给他,拿出吧台底下的包包潇洒地甩上肩后,挤过众多狂欢忘情的男男女女,往后门大步走去。 候鸟再度迁移的时刻到了。 有什么难的呢? 关掉手机,退掉租处,背起一向坚固耐用的迷彩大包包,里头放着存折、证件、一本被翻阅了无数次的书,几套白色棉质内衣裤和数件当季衣服——她一向只买市场的便宜货,穿坏了就丢,从不留恋——她随时可以跳上任何一班驶往任何陌生目的地的客运巴士。 回到租屋处,吴春光打开灯,环顾这三天来陆续丢弃了大半生活杂物的套房,最后目光落在放在向阳窗口的那株小盆栽上。 这是三个月前收到的一份小礼物,那个送她这只小盆栽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和一双温柔哀伤的眼神。 「听说它是一种珍贵稀有的紫色水仙花,当花开的时候,绽放的香气能够给守护它的人带来幸福。」女孩黯然一笑,「送给你好吗?」 「你不留着?」吴春光盯着那只雪白小瓷盆里,冒出来那团尖尖白色的……蒜头?! 「不了,」女孩摇摇头,笑容有一丝寂寥。「我等不到它花开了。」 「那个……」吴春光心一紧,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身体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女孩凝视着她,「也谢谢你那天晚上请我喝咖啡。」 「别客气。」吴春光心虚地不敢承认自己在那杯热咖啡里加了点威士忌,做成暖胃祛寒的爱尔兰咖啡。 在大雨倾盆的那一个夜晚,这女孩却淋得浑身湿透…… 后来,伤心的女孩走了。 留给她这盆怎么浇水、怎么看都是颗蒜头的水仙花。 「三个月都过去了,」她忍不住恫喝起那盆疑似蒜头的水仙花,「我再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开花,不开的话,别以为我不会狠心把你留在这里给老鼠啃!」 水仙花依然无动于衷。 她居然在跟盆栽说话? 吴春光翻翻白眼,只觉得自己脑袋从昨夜后就变蠢了。 「反正不过就是颗蒜头,搞不好你原来的主人就是被某个不肖商人骗钱了。」她自言自语,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继续将为数不多的细软塞进大背包里。「什么幸福的水仙花……」 这年头已经没有童话,只有残酷与写实的x周刊。 晚上,月亮不见了,但星星很亮,她踩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直到一楼房东太太家门口的信箱,正要把钥匙塞进去的时候—— 不了,我等不到它花开了。 靴跟踩地的声音突然停止,吴春光犹豫地回头望向三楼那一处漆黑的窗台。 「见鬼的温情主义。」她嘀咕了一声,最后还是不争气地转身再爬回三楼。 七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背着沉重的行囊,臂弯夹着那盆麻烦的水仙花下楼,抬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这次她毫不迟疑地把钥匙塞到房东太太家的信箱里。 甫转身,吴春光便撞上一堵坚硬结实的肌肉墙! 「嘿!」她气愤的抬头,所有的愤慨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呃……」 「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半夜潜逃?」翟恩冷冷问道。 「我……出来倒垃圾不行吗?」她目光闪烁。 「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倒垃圾?」他脸上怒气愠然,讽刺地看了眼腕上的皮亚杰表。 「对喔!」她故作恍然大悟,「多谢你提醒我,瞧我上班上到头都昏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那翟先生晚安,想必你车停巷口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开车小心,再见,拜拜。」 真是活生生把她吓出一背冷汗,害她只得硬着头皮,抱着那盆水仙花、扛着大背包转身又往公寓楼梯口逃回去,惊慌之余,也顾不得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话说回来,她老板——应该算是前任老板——是他死党,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 吴春光像是身后活似有老虎追一样,直到一路冲回三楼,手急急抓住房门上的喇叭锁,在怎么转也转不动的当儿,她才记起刚刚把钥匙喂进房东家信箱的事。 有没有这么的倒霉啊? 她气喘吁吁的闭上双眼,强捺住一声几乎冲口而出的脏话。 「忘了什么吗?」背后响起的嗓音含笑,完全懒得掩饰语气里明显的幸灾乐祸。 她强忍回头一脚把他踹下楼的强烈冲动,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警戒和认命。 「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到你是个遇事只会逃避的胆小鬼。」翟恩双手抱臂地看着她,「这一点也不像是那个我认识了一年的酒保酷妹。」 「谁告诉你我逃避了?」吴春光终于冷静下来,夷然不惧地迎视他锐利的眼神,闲闲道:「我是遵循我体内野性的呼唤,吉普赛人流浪的本能,决定出发寻找下一站的幸福。」 「听起来你像是害怕为我神魂颠倒,所以赶紧在陷得更深前拔腿就跑。」他十足男性的得意微笑令她小腹莫名揪成一团。 「翟先生,做人能够像你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容易。」她抑下那股在乱冲乱窜的热浪,假装偏头痛地揉着鬓角,「如果没其它事的话,现在很晚了……」 「昨晚我们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吴春光脑袋空白了一瞬,一阵惊慌攫住了心脏,但她略定了定神,挤出强自镇定的微笑。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有吃事后避孕丸。」她胡诌着,并暗地安慰自己,她的月信一向混乱,受孕机会大不易。 何况,世上哪有那么神准的事啊?哈哈哈!她颤抖地干笑。 「它并不能百分之百有效防止怀孕。」翟恩毫不留情的指出。 饶是心里的恐慌感挥之不去,吴春光还是不耐烦了,火气上冲。「翟先生,我以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业玩咖,几时你开始会对每个带上床的女人这么死缠烂打了?」 「不是每一个。」他脸色很臭。 「原来我魅力如此惊人,不过一夜,你就爱上我了?」她佯装受宠若惊,用手猛搧脸蛋,「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英俊多金的翟先生居然为我疯狂……」 「什么?!」翟恩登时后退了两步,活像她头上长出了两只角。「不要说那么恐怖的事好不好?」 他语气里不自觉流露的明显惊骇像一记重拳,顿时把吴春光肺里的空气全挤了出来。 第三章 「哈利路亚!谢天谢地!」她硬生生吞下喉头热团,并强忍给他一记锁喉功的冲动,故作一脸释然,「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碰面的话,再请你喝杯咖啡,再见——」 「你在生气。」翟恩目光直盯着她,高大身躯欺近了一步。「为什么?」 「不,我只是很庆幸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她把那只盆栽抱在胸前,试图防御他压迫感十足的强大体魄,但显然徒劳无功。 「你提了行李打算落跑去哪里?」他突然改变话题。 「你为什么问?」她防备地反问。 「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他眼底杀气毕露。 吴春光吞了口口水,乖乖回答,「呃……可能会去南部吧。」 「一个月后再去。」他霸道地径行决定。 「为什么?」她瞪着他。 「当然是等一个月,确定你没有怀孕之后。」他理所当然地道,「到时候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干涉,我也懒得干涉。」最后一句自他齿缝中恶狠狠迸出,近乎赌气的低吼。 「嘿!我干嘛听你的?」她更加火大。 「你只准听我的。」他浑身充满威胁地双手抱臂,恶霸地宣布,「一个月,你只可以待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地方,要是胆敢再像一个小时又三十分钟前那样落跑,我就把你全身上下脱光绑在我的床上一整个月!我说到做到,你尽管试试看!」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听见他粗鲁恶劣又充满性虐狂的话时,竟然浑身发热,脑子自动幻想起那幕火辣辣的旖旎情景? 吴春光不争气地口干舌燥起来……她逼自己专心地从一数到十,再恢复出声时,已经可以显得冷静无谓了。 「你这叫妨碍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何况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前往pub的途中被大卡车撞坏了脑袋吗?或者是路上遇到传教士,让他突然对自己的放纵人生幡然悔悟? 翟恩瞪着她粉嫩却倔强的小脸、丰润如樱桃的唇瓣,热血直冲脑门,刹那间分不清究竟是怒火还是欲火。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她昨晚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影像再度清晰浮现…… 去他的! 「只管去告我!」将她牢牢锁在门板与他的铁臂之间,翟恩蓦地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顺道再多加一条性骚扰吧。」 「住手!」当他嘴唇压上她唇瓣的刹那,吴春光吓得魂飞魄散。 经过昨夜,她太了解他的吻功何等惊人,杀伤力强大到该被明文管制,她绝不能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可是太迟了! 他既索求又诱惑的唇在她小嘴上施展邪恶的魔法,害她脑筋化成一团浆糊,灼热大掌钻进她棉t底下,灵巧的手指拨开纯棉织花胸罩边缘…… 野兽!他真是一头不折不扣活生生的野兽! 吴春光再度被吻得晕头转向,双膝虚软,浑身战栗发烫,理智和思考能力全数跑光光。 她到底是怎么惹到这头野兽的?! 【第二章】 一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工作的pub里。 严格来说,是pub的女士化妆室门口。 她要进去,而他是刚刚走出来……没错,他从女生的化妆室里走出来,怀里拥着一名娇弱的长腿美女,从他俊朗漂亮得令人心脏麻痹的脸庞上,有一抹像狮子吃饱餍足了般的懒洋洋笑容。 美女腿软无力,嘴唇微肿,露胸洋装的细细肩带也还没来得及拉好。 吴春光礼貌地欠一欠身,不动声色地退让了两步。 「小妹妹,你家人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在这种不良场所逗留吗?」看到她,翟恩愣了下,随即亲切询问。 小妹妹?吴春光低头检视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的自己,心里有一丝无奈。 她身高一六三,并不十分娇小,但是拜短发和娃娃脸所赐,硬是把她的真实年龄缩小了。她早就习惯了被误认是逃家的少女或是迷途的高中生。 她抬头望着眼前高了自己二十几公分的高大男人,笑了笑,「多谢关心。不过我是本店员工。」 「你就是新来的酒保?」他微讶地挑眉。 「我是。」而她猜他就是今晚现场女客们异常兴奋的原因。 「老姚几时有雇用童工的嗜好了?」他对她迷人地笑着。 吴春光对于这类风流倜傥的万人迷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只要一见到穿裙子的,他们的作业系统就会自动跳到「把妹模式」,百试百灵。 而眼前这家伙必然是个中翘楚,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背部和腰骨没有耗损到永久受伤的地步还真难得……以她个人来说,就无法想像在女士化妆间里的马桶上从事推撞活动,到底有什么舒适和快感可言? 「请问两位用完化妆室了吗?」她客气地问。 长腿美女像是在一旁隐忍很久了,却又不敢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只能将姣好的柔软身躯偎得他更近,对吴春光的示威意味极其浓厚。 翟恩轻松地揽着美女,盯着吴春光的黑眸闪过一丝兴味笑意,显然自认对女人欲迎还拒的种种手法知之甚详,因此也只是耸耸肩,绅士地一摆手,笑得好不慵懒,「请。」 「谢谢。」她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那是她和他的首次小小交锋。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每个礼拜五晚上都会看见他带不同的辣妹美女到pub来饮酒作乐,有些是美艳明星,有些是气质佳人,还有些是青春无敌的美眉。 不过她们共同的特点都是——迫不及待跳上他的床,当他的消夜早餐加甜点。 她们望着他时的共同眼神是——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所以她们都该去配眼镜了。 「嘿,小红帽,来两杯马丁尼加柠檬,冰块摇匀。」翟恩修长指节轻敲着核桃木纹的吧台,瞅着她笑。 吴春光只是点点头,动作迅速流畅地调好两杯酒,放上吧台。 她没问他为什么这样叫她。 也许逢人就胡乱取绰号,是他除了把妹之外的另一项不良嗜好。 「谢了,小红帽。」他露出大野狼的笑容,不待她做任何反应,就别过头去啄吻着身旁女伴的粉颈,逗得美女娇笑低喘。 幼稚。 吴春光目不斜视,无动于衷地调制着其他客人的饮品。 直到那一天—— 一名喝醉的酒客在她经过垂着紫葱帘幕要走进洗手间时,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妹妹,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陪哥哥喝杯酒啊?」微胖酒客露出醺人欲呕的酒气,涎着笑脸逼近她。 吴春光挣脱不开,正考虑要用脚下的马汀大夫靴重踢他胫骨之际,那紧紧掐得她手臂疼痛的手霍然松开了。 「躲在暗处攻击女士的行为是很要不得的喔。」翟恩轻松地反折着微胖酒客的手掌臂肘,微笑地看着对方痛得哀哀叫。「逊咖,你是要自动离开还是我帮你?」 「我、我走,我马上走……」微胖酒客惊恐地猛点头。 第四章 「慢着。」他大掌略施压力,满意地听见对方痛号的声音。「你忘了跟小姐说什么?」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微胖酒客拼命向吴春光道歉,满头大汗。 她吃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愣了三秒才恢复过来。「这次就算了。」 「谢谢、谢谢……」微胖酒客大喜过望。 翟恩坚硬如钢的禁锢这才松开,微胖酒客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你没事吧?小红帽。」他低下头看她。 「我没事。」她迎视他透着真心关怀的目光,口气由衷感谢,「谢谢你。」 「小事一桩。」他好看的嘴角漾起一抹迷人笑容,「不过水泥森林是好危险的,下次再有那种不怀好意的‘哥哥’找麻烦,你记得直接给他命根子一脚,我也很乐意代劳。」 吴春光谨慎地点点头,再对他道谢一次,然后礼貌地目送挺拔颀长、形象魅力一如午夜王子的他回到场内。 「原来,他也不只是个肤浅、满脑子只有滚滚乐的‘花’美男嘛!」她喃喃自语,忍不住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不过当五分钟后吴春光回到吧台里,看见翟恩左拥右抱两名年轻辣妹,被逗乐了似地哈哈大笑。 算了,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她擦拭着玻璃杯,摇了摇头。 这一晚,刚刚领了第九个月薪水的吴春光,正盘算着隔天休假日时去买根电汤匙。 她已经厌倦了每天吃便当和大亨堡的日子,至少她可以在租屋处煮煮面什么的吧? 翟恩漂亮得过分的男性脸庞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走来,眼神却是莫名冰冷地坐在她面前的吧台椅上。 「小红帽,一杯双倍威士忌,不加冰。」 她注意到他低沉嗓音里的疲惫与挫折感,心下一动,仍然不发一言,将醇烈的双倍威士忌送到他面前。 一如往常。 接下来一个半小时,平常这个像是没女人就会死的狂野男人却是沉默地坐着,对于不断上前来投怀送抱的美女们视而不见,只是一口一口地啜着威士忌,然后续了第二杯、第三杯 「喏。」 翟恩抬头,眸光略显茫然地盯着突然冒出来、香气四溢的两片奶油烤吐司。 「空腹伤胃。」她擦拭着洗干净的酒杯,淡淡开口。 「请问你是哪位?」他微带讽刺地问,「因为你跟这几个月来不断赏我冰块脸看的那个女人很像。」 「不用太受宠若惊,两片奶油吐司一百块,我会记得算在你帐单上。」 他的眼神恢复了熟悉的光芒,终于不再那么冰冷疏离……吴春光没来由放心地看着他拿起一片吐司,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太焦了。」他三两口吃完后宣布。 她低头切水果的动作停顿住。 「下次我会记得直接丢给你冰库里的。」她不禁有些气结,抬眼接触到他含笑促狭的眸光时,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翟先生,这样捉弄善良好心的酒保很有道德吗?」 「我的道德忘在家里了。」他一手撑着下巴对她笑。 有吐司垫底,他犯胃酸的迹象竟消失了。 翟恩突然发现眼前庞克模样却一本正经严肃的小红帽,私底下原来有一颗柔软得像融化奶油的心哪! 「想也知道。」她咕哝,随即低下头不理他。 「喂,小红帽,怎么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眸光兴味盎然地瞅着她,自动跳到「油嘴滑舌」模式。 ——再度把真实的他隐藏在慵懒的调情玩乐面具底下。 吴春光一呆,暗暗责备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偶像剧的剧情,因为眼前的男人呼风唤雨坐拥一切,本身又是种马,酷爱夜夜笙歌,还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可以拿去找最昂贵的医生做心理咨商。 她确信他脑袋里的神经韧性比大象还粗,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晚究竟要和名模上床还是同美女主播玩滚滚乐? 思及此,她仅存的一咪咪同情瞬间消失无踪。 「请您往左边看。」她食指一比。 翟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脸疑惑。「什么?」 「看到没?那里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美女辣妹等着安慰你受伤的心灵。」她看着pub里拼命搔首弄姿、试图争取他注意力的美眉们,「只可惜‘美女太多,时间太少’,对吧?」 翟恩熟练地对那群莺莺燕燕送去了一个颠倒众生的飞吻,回过头来时一脸无辜。 「原来你这么想把我扔进饥饿的狼群里,我做错了什么?」 「自己想。」她不想理会他,却发现自己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正努力忍住拼命要逃逸出来的笑意。 「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约你吗?」翟恩又开始自以为是了,「所以你嫉妒了?怎么不早说,看在我们俩这么熟的份上,我可以勉强自己降低一下标准——」 很好,她突然不想笑了,她现在比较想把手上的铁制调酒杯塞进他咽喉里。 「翟先生吃饱喝足了吗?」她揶揄道,「现在才八点半,美丽的夜晚刚刚开始,您何不去那一堆里挑个合口味的回家翻云覆雨,好心点帮我们爆满的pub空出一个座位来?」 「我今晚不想吃甜点。」他喝了三杯双倍的威士忌,却丝毫没有酒醉的迹象,眸光还是那么慵懒惑人又出奇的锐利。「小红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吴春光抬眼搜寻着任何有助于摆脱他的追问的人或事,偏偏吧台另一端,两名帅气酒保已经把客人摆平得差不多,而且他们好像都有志一同地决定把老板的贵客推给她「处理」。 接触到她混合了求救与谴责的目光,两名酒保赶紧摆出无辜状,还很贱地假装忙得团团转。 「两个靠不住的家伙。」她忿忿嘀咕,只得捺着性子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想知道什么?」 「认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很想知道……」翟恩注意到她充满戒慎的表情,忍住笑意,「你到底成年了没有?」 「当然。」她霎时松了口气,很得意地解释,「我今年二十七。」 「你有二十七岁?」他怀疑地看着她。 「如假包换。」 翟恩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根本还是根小豆苗」之类的话。 吴春光也如常地在肚子里腹诽了好一阵子,关于他的无聊跟幼稚和狗眼人低,然后就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懒得搭理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高兴他不再像今晚初到时的疲倦萧索与阴沉了。 因为忧郁和花花公子……实在很不搭。 休假日。 买好了电汤匙,吴春光拎着量贩店纸袋随意晃到了东区,她的脚步在有着透明橱窗的书店前停了下来。 橱窗里有最新陈列的畅销作品、侦探悬疑小说、心理学丛书、名人回忆录,还有日式手作裁缝书。 她目光渴望地盯着那本封面是粉嫩水彩画描绘出的古董缝纫机,书的边缘印着缩小版的各式洋装、衬衫、棉裙。 吴春光内心陷入一阵强烈挣扎,情感有一刹那几乎凌驾了理智,她告诉自己只要进去翻翻那本书就好,只要看看那些衣衫的设计线条与车线裁缝图就好,她什么都不会买。 第五章 不!她握紧了拳头,硬是狠心逼迫自己将视线掉转到车水马龙的路上。 她想骗谁?只要一走进去,一翻开那本裁缝书,她就会立刻买下它,并且冲动地到布行挑选各式各样的布料,甚至考虑买下一台缝纫机……一切就完了。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她喃喃自语,努力说服自己。「我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有了,牙刷牙膏,毛巾,棉t,长裤,鞋子……还有电汤匙,够了。」 她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当要离开的时候,她不希望会有任何她心爱的东西留在租屋处却带不走。 吴春光不断扑杀心底的希望火苗,直到那股极度渴望某样事物的冲动渐渐消散平复,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坚强,这才敢冒险回头再瞥了一眼橱窗,然后毅然走开。 冬末春初,前一波寒流刚走,空气里还充斥着湿冷冰凉的气息,她搓了搓冰冷的小手,决定喝杯热咖啡犒赏一下自己。 推开咖啡店的大门,她向店员点了大杯美式热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球,就这样捧着取暖,舒服地窝进角落的单人沙发座里。 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她满足地环顾着店里使用笔电的上班族、啃厚书的大学生、卿卿我我的情侣,以及宛若电影明星般俊美闪亮的……翟恩? 她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反应是躲进桌子底下,后来想想不对,她根本没有任何需要闪避他的理由啊! 翟恩并没有看见她,因为他一双深邃黑眸隐藏在银灰色的太阳眼镜下,嘴角噙着讽刺笑意微微上弯,身子闲适地斜倚在椅背上,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袖口的玛瑙黑玉袖扣,明显冷淡疏远着坐在他对面的美丽妇人。 是谈判吗? 吴春光睁大双眼,一方面对那年纪五十多却依然美艳得惊人的妇人感到惋惜,爱上比自己小二十多岁又花心的风流种子,还真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出自人类的八卦天性使然,她捧着咖啡杯假装在喝,却竖尖了双耳偷听。 「……我下个月就要回巴黎了。」美妇人完美的侧脸透着一抹教人怜惜的落寞惆怅,秾纤合度的身段穿着珍珠灰缎面套装,细致颈项系着条lv的铁灰色丝巾,独树一格的混搭风散发出顶尖的时尚品味。 吴春光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黑色棉衫和蓝色牛仔裤,脖子上缠着的是之前在剧团工作时,一名艺术家织给她的咖啡色厚毛线围巾,末端还有个漏了几针的洞洞。 「很好。」翟恩冷冷地开口,「需要我替你买张头等舱的机票吗?」 就算隔了好几个座位的距离,他语气里的冷冽依然令吴春光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在生气? 认识他九个月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动怒,而惹他生气的人是个既美丽柔弱,年龄足以当他妈的「阿姨」。 她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突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不禁为其中的可能性吞了口口水。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美妇人低声道,眼角泪光莹然,纤细的手微微颤抖着取出一只包装典雅的金色小盒子,「我只是希望你至少能够收下这个。」 「我不需要你给的任何东西。」他目光灼热得近乎凶残地盯着那只金色小盒子,身形一动也不动,冷嘲热讽道。 「它就是个很单纯的纪念品,」美妇人急急解释,「你不用觉得收下它就必须原谅什么,我只是记得你从小就很爱收集手表,尤其是三o年代的古董表——」 「我家里有上百支古董表,如果还想要,我会到苏富比拍卖会上再买它个一打。」翟恩打断她的话,不耐地道,「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约的人快来了。」 吴春光望着美妇人强忍悲伤与失落,硬是挤出一抹微笑,「那……那我这几天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他神情冷硬。「去一0一疯狂血拼吧,那是每个回台的名媛贵妇必败的精品圣地。如果你时间太多的话。」 「希望……也许下次你会愿意再答应见我。」美妇人轻轻低语,离去的脚步沉重又恋恋不舍。 吴春光心情莫名沉重了起来。 印象中,她还从没听过她妈对她说这样温柔讨好的话,她甚至怀疑妈妈会记得她小时候喜欢过什么? 话说回来,她妈妈很难得保持清醒状态,如果不是喝醉了,就是正在喝醉中,能记得住的东西毕竟很有限。 「发什么呆?」一个低沉嘲弄的嗓音惊醒了她。 吴春光像作贼当场被捉到般,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到哪里我都认得出你那颗刺猬头。」翟恩不请自来地在她对面一屁股坐下,拿过她手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后大皱眉头,「美式咖啡,你怎么受得了这种淡得出鸟来的洗碗水?」 「嘿!」她登时浑忘尴尬,愤慨地抗议,「干嘛挑剔别人的品味啊?」 「我怀疑你有任何品味可言。」他说是这样说,还是渴毙了似的把她的美式咖啡大口喝完,再把咖啡杯还给她。「光是那条丑不拉叽的围巾就足以刺瞎我的双眼了。」 「喂,这一杯要九十块耶!」她眼睁睁看着杯子空了,「我也才喝了两口。」 「赔给你。」翟恩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去喝真正的好咖啡!」 「走什么?去哪里?我可不——」吴春光本来打算尽全力把自己钉在座位上不随他起舞,可是当她瞥见他眼底那抹没藏好的伤痛,决心刹那间坍塌了。 算了,不过就是顺着他去喝一杯上流人士专门饮用的,昂贵高级还佐以古董骨瓷杯装盛的咖啡,能难到哪里去? 她撑得住的。 【第三章】 美丽华摩天轮缓缓地转动到最高处,整个大台北市景仿佛尽收眼底。 风景好美,但气温也好冷…… 吴春光低头看着捧握在掌心里取暖的罐装伯朗咖啡,从甫自便利商店买来时的热腾腾,到现在已经变温了。 这就是所谓上流人士专门饮用的——真正的好咖啡? 不过她偷瞄了身畔,刚刚还兴匆匆将她拖来坐摩天轮,现在却静默得令人不安的高大男人,识相地没有将疑惑问出口。 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现在需要有人陪伴,但同时也需要静一静。 毕竟复杂的亲子关系所衍生出的问题与麻烦,不是一杯咖啡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吴春光嘴角浮起一抹苦涩微笑。 「干嘛那样看着我?」翟恩突然开口,吓了她一大跳。 她定了定神,扬了扬手中的罐装咖啡,「我只是好奇,这就是你听谓的‘好咖啡’?」 「谁规定铁罐伯朗不可以是好咖啡?」他已经喝光了自己的,盯着她手里的,「怎么,不合你口味?」 「太甜了。」她老实道。 「小红帽,你的品味真的有问题。」他毫不客气道,伸手拿过她手上还剩了一大半的咖啡,咕噜咕噜一仰而尽,一脸满足。「我就是喜欢它够甜。」 她无言了半晌。「……翟先生,你高兴就好。」 第六章 他以不太满意但勉强接受的眼神瞅了她一眼,随即转移话题,「你以前坐过这玩意儿吗?」 「有。」她不想多加解释自己来到台北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搭乘摩天轮将大半个台北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一如高雄黄昏的爱河畔,花莲午后的大海,梨山翠绿的清晨……每到一处,她总渴望能在当地找到一些什么。 也许是寻找留下来生根的理由与勇气。她怅然一笑。 「我没有。」他望着近处的高楼大厦与远处的隐隐山脉,淡淡的吐出一句。 「这是你第一次搭摩天轮?」她一怔。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吗? 「对,第一次。」尽管浓密的黑发被风吹得微乱,他若有所思的英俊脸庞依然帅气得令人心折。「感觉还不错,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你有惧高症?」她猜测。 「不,我是有‘因为得不到它所以恨它’的童年阴影,还有童话故事恐惧症。」翟恩半真半假地揶揄道,「举凡一切跟可爱故事书里有关的都会让我过敏。」 那你还叫我小红帽? 吴春光差点脱口问道,随即安分地闭上嘴巴。 她害怕听见那个答案是——她也令他过敏。 「难道你不会吗?」他瞥了她一眼,「没盖好房子就准备被狼吃掉的三只小猪,随便乱开门就会被一口吞进肚子里的七只小羊……那些小孩是做错了什么?脑子还没长好就得被这么摧残恐吓?而且不是每一只动物在失职的妈妈终于愿意回来后,都能够幸运地再从大野狼肚子里被拯救出来,那些童话故事里,充满了瞎掰的废话!」 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望着越说越愤慨的他。 他也有这种感觉? 半晌后,吴春光清了清喉咙,极力镇定住那颗乱跳的心。「我懂。」 他突然安静,性感黑眸直盯着她。 「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如果童话故事是想告诉我们门外的世界有多可怕,那么或许它也该教会我们……」如何去面对门里面真正的危险?她的声音戛然停顿,舔了舔突然变得干燥的唇,「就这样。」 「你还没说完。」翟恩目光若有所思,直直注视着她,「教会我们什么?」 「我说完了。」她坚持。 「你没有。」 「我说完了!」 「胆小鬼。」 「无聊!」 「幼稚。」 他们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般吵了起来,大眼瞪小眼直到彼此不约而同地会过意来,随即大笑。 「天哪,花了那么贵的票价在摩天轮上吵架。」她拭去笑到眼角迸出的泪花,「我们会被天打雷劈。」 「刺激消费力外带振兴经济有什么不对?」他笑着,大手自然地伸过去抓抓她的刺猬头。 小巧的鹅蛋脸配上重装机车骑士的头发,她整个人简直是冲突与趣味的化身。 吴春光像是被夜间汽车大灯照到的小鹿般僵止不动,有一瞬间忘了该怎么呼吸。 然而对翟恩来说,这样亲匿的举动就跟说「早安」、「你好」一样单纯熟练,也没怎么多想,收回手后就对着她笑道:「饿了吧?我请你吃午餐。」 「为什么是你请我吃午餐?」她神智迅速恢复过来,神情叛逆地反驳,「我自己有钱请我自己吃午餐。」 「我从不让女人请客。」他傲然回了句。 「很好,反正我也没打算请你。事实上,我根本没打算跟你一起吃午餐,也就无所谓请不请的问题了。」瞧,她果然是化繁为简的能手吧? 要是她忽然跳得猛快的心脏也能这么好对付就好了。 「我说小红帽——」 「大野狼,下车了。」她拍拍他的肩,率先跃出摩天轮的车厢,脚步稳稳地踏在地面上。 「我们还没谈完——」他皱起眉。 趁他微低头踏出车厢门的当儿,吴春光迫不及待对他挥了个潇洒的手势,立刻闪人。「不,我们谈完了。拜!」 「喂!」 第二天才踏进pub里,吴春光就接到了老板和其他员工诡异暖昧的笑容。 「干嘛?」她颈后寒毛竖起,被盯得一阵发凉。 「小光光,我喜欢你。」帅帅老板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语重心长。 「这是整人游戏吗?」她警戒地倒退了两步,「今天不是我生日。」 「别怕。」帅帅老板赶紧澄清,「我是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员工之一。虽然翟恩那家伙是我死党,但是他专门吃小女孩当早餐,我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变成下一个,这年头有个性又尽忠职守的酒保不好找。」 吴春光还是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直觉不妙。 凡是会跟那个杀伤力十足的万人迷牵扯上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跟翟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连忙表明立场。 难道是昨天和他一起坐上摩天轮的时候被谁看到了?可恶!早知直在咖啡店一发现他的时候就该立刻逃走。 「你先看过这个再说。」帅帅老板满脸同情地递给她一个银色包装纸的沉甸甸物事。 「这是什么?」她迷惑地接过,上头贴着张米色的纸条,龙飞凤舞地写着——你还欠我一顿午餐。翟恩。「……可恶!」 输不起的家伙。 「这不是给我的。」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刚刚快递送来是我签收的。」帅帅老板意味深长地念道:「吴春光小姐快递。」 「光姊,翟先生真的对你有意思耶!」另一名酒保阿志插嘴道。 「羡幕死人了,可为什么是光姊?」辣妹员工小p不忘摆弄一下风骚身段,「明明就是我比较q弹鲜嫩……」 「你当卖新竹贡丸哪?」美眉员工巧巧冷冷吐槽。 「开店了开店了!」吴春光趁乱吆喝,抓着烫手山芋逃进吧台里。 当天晚上,pub里挤满了旷男怨女和酒鬼及寻欢客,可是翟恩却没有来。 除非是疯了,她才会承认自己一整晚时不时目光瞄向远处的琉璃厚砖大门,是为了搜寻某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我只是想把那个麻烦礼物加纸条塞进他喉咙里。」她稍嫌用力地剁杀着一颗柠檬。 翟氏国际金控集团会议室 「针对欧洲债券目前的状况,分析部门的数据报告指出……」 各部门一级主管齐聚会议室,正进行向执行长报告的每周一会。 翟恩专注听着报告的数据内容,手执白金钢笔在簿上记下稍后要追踪质问详细的几项要点,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的,他的心神突然有一刹那飘回了昨日情景—— 部属慷慨陈词的报告才过了三分之一,突然被执行长嘴角那抹冒出来的灿烂笑意吓到,口水一时噎住。 「怎么了?」他锐利眸光倏地抛射过去,「我还在听呢!」 「是是……咳!」那名主管赶紧抹汗,清了清喉咙继续报告目前欧洲债券的投资组合利润与风险。「在这个区块我们争取到的合作是……」 第七章 直到主管们轮番报告完毕,翟恩或是大方肯定,或是一针见血、精辟地指出其中的优秀分析点及漏洞缺失之处,两个半小时后,他做出了各种果断的裁示,并交代秘书将会议报告打出来,影印成正式文件后,各部门行文一份。 除了公司真正的商业机密及最高决策外,他一般倾向于让全公司上下三千名员工与公司齐心同步成长,将员工当公司的伙伴之一,凝聚向心力,员工自然乐于为公司与自己的利益和成就卖命。 回到位在翟氏大楼三十八楼、占地一百二十坪的执行长室后,翟恩吩咐特助亲自去送那份快递,并且要将对方收到时的表情与回答一五一十翔实向自己报告。 他边批示满桌的报表,边想像着小红帽收到礼物时脸上的精采表情,笑得好不愉快。 「执行长,我送到的时候是姚先生签收的,」一向能干的孙特助面上微有愧色,「那位吴小姐还没到。」 「都几点了还没去上班?」翟恩满腔兴致勃勃瞬间被泼了盆冷水,懊恼地蹙起浓眉,「不是快五点半了吗?」 通常「冲浪板」pub六点整开门营业,就他所知,员工五点就得准时打卡,做好开店前的各项准备。 小红帽这个月不想领全勤奖金了吗? 想想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但他就是莫名不爽,好像自己是一匹饥饿的马,却被明明悬挂在眼前,却又临时抽走的胡萝卜晃点了。 好一根鬼鬼祟祟的胡萝卜。 「我下班了。」他合上笔电和厚厚报表。 「执行长,今天晚上您得在美国商会举行的酒宴上致辞。」孙特助急急逮住老板。「您四个月前就答应过美商会长的了。」 一双长腿硬生生煞住,翟恩这才想起好像有致辞这一回事。 「好吧。」人生毕竟不是爱怎样就怎样,偶尔也得勉强自己去跟一堆西装笔挺、顶上半秃的辛勤老男人致辞,说些黄色笑话让他们活起来。 至于对付小红帽这件事,来日方长。 吴春光真的花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把那包银色物事丢进垃圾桶,或是拆开来看。 凌晨四点,洗完澡的她头上包着毛巾,浑身上下只穿着内裤和一件在剧团工作时期,顺便蒹差去某议员竟选总部打工当发送文宣工时,所赚到的粉红色排汗衫。 房东提供的二十六寸老电视只要节目一到精采或高潮的关键镜头时,就会讯号不清画面跳动,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辛巴的爸爸是怎么死的?电影「大蟒蛇」里的强沃克最后到底是被珍妮佛罗培兹做掉,还是被蛇吞了? 手中的遥控器按来按去,当「色戒」里的易先生欺身过去,将王佳芝压在墙上的刹那,她还来不及感觉到面红心跳,电视萤幕又开始出现黑白夹杂彩色线条的坏心跳动…… 「老娘受够了!」她物欲低并不代表耐性就很好,吴春光火大地一把按掉电视开关。 套房瞬间恢复一片静寂,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银色包装的物事。 「算了!」她忿忿地抓过那只沉重的玩意儿,嘴里碎碎念,「要是他敢给我来那一套把妹的招式——」 下一瞬间,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银色包装纸落地后,露出里头一本精装本的《小红帽》。 还是她生平首次见过最美丽的一本《小红帽》。 吴春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抚摸着上头有着可爱苹果脸的小红帽,绿意盎然的森林,撒着七彩金粉的阳光,朴拙的小木屋里,甚至还有只穿着老奶奶睡衣睡帽,贴在窗口吐舌头流口水,看似奸恶却矬矬的大野狼。 她不禁噗地笑了出来,眼眶却莫名发热,胸口发紧,足足吞了好几次才把喉头哽住的感觉咽下去。 「呆子,」她喃喃,「人家到底有哪一点像小红帽了?」 「嗨,小红帽,一杯马丁尼加柠檬,冰块摇匀。」翟恩迷人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像皮卡丘使用它的十万伏特绝招,一举摆平所有的神奇宝贝。 吴春光确信自己意志坚定如钢,但是pub里举凡有眼睛的女性同胞都在这一瞬间纷纷中箭、神魂颠倒得乱七八糟……真没出息! 「翟先生下次可以直接说‘老样子’。」她面不改色地道,「您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多钓几个妹。」 「年纪大了,」刚过三十岁生日的翟恩露出狩猎时的性感笑容,先是环顾四周电倒一票美眉后,眸光不怀好意地直勾勾盯着她,「我已经很久不玩三p甚至是四p了。」 她双颊没来由的发热,随即硬起心肠。易先生扑倒王佳芝的时候她都无动于衷了,前面这头大野狼耍耍嘴炮又能奈她何? 「也对。」她将马丁尼杯放在他面前,「是该为你的摄护腺想想了。」 「噗!」一口马丁尼霎时呛进气管里,让翟恩当场毫无形象地又呛又咳,「咳咳咳……」 她努力维持扑克脸,俐落地递过一张雪白纸巾。 「老天……」他擦拭着坚毅好看下巴上沾到的酒渍,既好气又好笑。「提醒我以后千万别把保险受益人改成你的名字,因为你想害我意外身亡一定很容易。」 这家伙可以再口无遮拦一点啊!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您大可放心,真有那时候,我会记得帮你捐到慈善机构去做功德,用来拯救你色孽缠身、罪恶深重的灵魂。」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再度撩拨得全场女性春心荡漾。 「在那之前,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午餐。」 「才没那回事。」她反唇相驳。 提到午餐,她就想到那本《小红帽》。 吴春光正想问他为什么送精装本童书给她时,一名款摆着她生平所见过最修长美丽的双腿、腰纤细得不盈一握的高身兆女郎,踩着细带高跟鞋,穿着一件薄如春衫若隐若现的露肩洋装妩媚而来,风情万种地在他身旁坐下。 「嗨,我是湘娜。」 原来世上真有艳光四射这种事。 吴春光身为女性,两眼都看直了,更何况男人……她目光移向翟恩。 果不其然,他露出曾经跃上gq杂志封面的那一抹颇有兴致、却又可有可无的无敌懒洋洋笑容。 此君必杀技一出,中者无救。 九个多月来,吴春光早习惯了这种观看苍蝇被捕蝇纸秒杀的场面,再多看几次只会对她的视力造成永久损害,所以她直接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脑中只有一个疑问——摄氏十九度的低温,美女穿成那样不冷吗? 翟恩醒过来的时候,鼻端被一绺长长的发丝勾缠得险些打喷嚏。 唉,为什么每个上他床的女人都觉得把一头长发缠绕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是件很诱惑迷人的事? 事实上,他只觉得很痒。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短发女郎那毫无遮掩阻挡的雪白颈项与诱人裸背,还有那优美细致蜿蜒而下至蜜桃般俏臀的女性线条…… 他敢打赌刺猬头小红帽一定符合这样的性幻想。 翟恩无声地低咒了一声,暗暗痛骂起自己的邪恶及饥不择食。 因为小红帽可是酒保,是安全地带,是无性友人…… 第八章 好吧,虽然她老是穿着令人愤慨的丑陋t恤,但是撇开那些早该扔进旧衣回收箱的破布不提,以他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来看,小红帽是属于那种身材中等,没有大胸脯,却有着小巧坚挺丰润柔软的酥胸和细如凝脂肌肤的小女人……可恶!他开始把自己弄得兴奋火热起来了。 他怀里的长腿美女动了动,察觉到他倏然胀大坚硬的某个器官,还以为是她的功劳,赤裸双腿一跨就要环上他的劲腰—— 「不是你。」他冲口而出。 「什么?」美女一呆。 「……没什么。」好吧,他肯定是昨晚没「吃饱」,今早才会这么欲求不满,脑子开始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可怕垃圾跑出来。「来吧!」 一个半小时后,长腿美女浑身汗水淋漓、娇软虚脱地瘫在大床上喘息,爬都爬不起来;而翟恩则是迫不及待翻身下床,大步走向淋浴间里冲澡,让强劲的水柱冲掉他满脑子对小红帽不正常、也不正当的念头。 接下来一个星期,翟恩刻意不去「冲浪板」,而是用一堆乏味沉闷透顶的社交宴会把自己搞得无聊得要死。 每晚不同女伴身上不同品牌、但价钱同样昂贵的香水害他的嗅觉差点麻痹,他忍不住回想曾经在小红帽身上闻过的味道。 应该是某一种药皂,不是香茅就是柠檬草或是薰衣草……天啊,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不对,那叫胡思乱想,」翟恩对着镜子里满下巴刮胡泡的自己纠正,「说出来的才叫胡言乱语。而且只在脑子里出现却没有实际付诸行动的念头,在现实世界里并不成立,如金控界的那句至理名言‘心里想着十亿,不如手里拿着一千万’……妈的!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他会不断想像小红帽的胴体,肯定是因为他最近的女伴都是长发美女,实在太重复、太无趣、太没有挑战性了。 对,一定是这样! 翟恩心情又好了起来,轻快地边哼着歌边刮起胡子。 他早上一进到办公室,毫无意外地听取属下报告翟氏金控再度完成了一件大案子,光是这项进帐就足以在年底时,发上十二个月的年终奖金。 员工会乐歪了,董事会也一样。 不知道辛勤工作的小红帽今年能领到多少年终奖金? 如果他那个只懂得冲浪的死党还没被东北角的浪打到脑残的话,就该知道小红帽绝对是pub这半年来业绩蒸蒸日上的原因之一。她那手出神入化的调酒功夫和冷面笑匠的幽默感,绝对值得加薪嘉奖。 当然了,也是自从他翟某人经常出现在「冲浪板」后,pub生意就再也没有不好过,不过他为人一向谦虚低调,绝不揽功。 「执行长,日丰银行吕总已经到了。」孙特助的声音打断他的深思。 「知道了。」他指尖轻敲着核桃木桌面,突然问道:「孙特助,你去过夜店吗?」 孙特助如果有被老板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吓到,严肃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扶了下脸上的细黑框眼镜,「上次送东西给吴小姐的时候去过一次。」 那算什么去过夜店? 「有机会你应该去夜店走走。」翟恩露出拐带小孩的邪恶笑容,「保证有益身心。」 「内人应该不会同意您的意见。」孙特助用做专案报告时的严谨口气回答,「不过还是谢谢老板的提议。」 「不用客气,需要做点坏事调剂一下乏味生活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那么关于吕总上次提出的合作,详细企划书在这里……」一板一眼的孙特助迫不及待转移话题。 「可怜不自由的已婚犯人。」翟恩咕哝,接过厚厚的企划书。 这下又多一个让他死也不能结婚的好理由了。 【第四章】 晚间九点整。 吴春光看着手机里的那则简讯,心跳霎时僵止了一瞬。 刹那间,pub里猫王的歌声与所有的人声统统消失了! 她一手紧紧掐捏着黑色机身,另一手死死撑在流理台上,尽力不让突然虚弱的膝盖失去平衡,跌坐地面。 「怎么了?」阿志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停止和客人聊天,关怀地问她。 「没事。」她硬是挤出一抹不在意的笑,故作轻松地开口,「手机刚刚好像有点摔坏,看样子明天我该去换支新手机了。」 并且,立刻终止旧号码。 又或者,也该走了……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阿志热切地提议,「你可以挑支照相功能好一点,还有,里面的手机游戏多一点的,像赛车啦、宝石连连看啦……」 「谢谢你的意见。」她提振起精神,颤抖的手指将手机塞回包包,重新把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里。 可是她能感觉到,胸口那团熟悉的恐惧感再度悄悄蔓延至五脏六腑。 「小红帽?」 吴春光猛然抬头,脸上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拾隐藏的惊惶与痛楚,稍定了定神后,这才面色如常地朝他点点头。 「翟先生。」好久不见。她咬住下唇,抑下险些冒出口的话。「还是马丁尼加柠檬,冰块摇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出现总能令她感觉到,这个世界依然以种种热闹快活的旺盛生命力运转着,没有地球暖化、没有粮食危机、没有圣婴现象。 也没有任何过去的恐惧与阴影。 但也许,他也有他的阴影。她想起那一日在咖啡店见到的那一幕。 可是显然他面对得很好,或者是对抗、压抑得很成功。 「发生了什么事?」翟恩黑眸里的微笑被锐利之色取代,紧紧地盯着她。 她心一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气色很坏。」他二点零的视力就算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清楚看见她方才一闪而逝的脸色异常。 他竟然注意到了?吴春光心头没来由地一暖,但理智随即冒出来扑杀殆尽。 「灯光的关系。」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却不得不感激因为他的出现,转移、淡化了她胸口凝结不去的那团冰冷。 「小红帽,你要真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翟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快乐。」 她的眼眶没出息地发热起来,只得假借转过身去取马丁尼酒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颤抖软弱成一盘豆腐。 她真希望这一切是真的。他是她的朋友,他希望她快乐,而她可以永远跟他一边斗嘴一边大笑到天荒地老。 第九章 ——该死的星期三情歌之夜,为什么dj小花偏偏在此刻选了山形瑞秋的「i wish you love 」播放? i wish you bluebirds in the spring to give your heart a song to sing and then a kiss but more than this i wish you love (愿你快乐,像心头有只知更鸟在春天里唱歌,献上我的一个吻,但不只如此,我盼望你幸福) and in july a lemonade to cool you in some leafy de i wish you health but more than wealth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静,像炎夏里一杯冰茶沁凉你的心,不只富足,祝你健康,更愿你幸福)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认,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于是,我竭尽所能,让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安,有个舒适温暖的地方帮你遮风挡雨,但最重要的是,当雪花飘落时,我愿你幸福。)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最重要的,是当细雪纷飞时,我愿你幸福。) 这首歌是她的死穴。她每回听,每回都无法自拔地感到脆弱…… 不,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她不欣赏他,她甚至不喜欢他。 完全没有任何烂理由能够将他和她内心情感溃堤的原因连在一起。 可是在这该死的一瞬间,他温柔诚挚的一句「我希望你快乐」,却几乎击垮她所有重重的盔甲和防备。 她用了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才调好那杯马丁尼,低着头,把酒推向他。 山形瑞秋沙哑慵懒又感伤的嗓音在空气中飘散,吴春光此时此刻只希望这首最爱的曲子快点唱完,好让她记起所有应该对这个世界武装的原因。 「小红帽,你在忙什么?」翟恩浓眉微蹙,讨厌她一直低着头不跟自己说话。 「我要去上洗手间。」她匆匆撇下手边的单子和满流理台的东西,匆匆告退离开。 翟恩困惑而不安地盯着她逃走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对着酒保阿志勾勾手。「小红帽怎么了?」 「翟先生,光姊手机摔坏了。」阿志立刻向他报告。 他眸底迷惑更深。「只有这样?」 「应该是吧,光姊很节俭的,那支旧手机用到外亮都刮伤褪色了还舍不得换。」阿志满脸同情,忍不住加油添醋,「我猜她一定是家里负债很多,家累很重,不然你看以她一个月三万五的薪水却穿成那样?」 想起她每件衣服的穷酸相,翟恩立刻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把你们老板叫来!」他就知道,在台风期间还跑去海边玩命冲浪的老姚,脑袋已经坏掉很久了。 像小红帽这么尽忠职守的员工他还不懂得好好珍惜,他脑袋装大便吗? 天蓝色干净的化妆间里,吴春光将脸埋进注满水的洗脸盆里,试图让冰凉的水冲掉她满眼灼热的泪意。 抬起湿答答的脸蛋,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算在晕黄的灯光底下,仍然能看见那张昔日再熟悉不过的脆弱脸庞。 那个努力讨好、渴望得到他人真心关爱与照顾的吴春光。 当时的她,还对着自己以外的人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 「醒醒,吴春光。」她发抖的手指用力抓下一张擦手纸巾,惩罚似地重重抹干自己的脸,仿佛也想抹去刚刚在镜子里见到神情痕迹。「你现在很好,很独立,你不需要任何人,而且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你的生活,破坏你辛苦建立的一切……」 可是她建立了什么? 一间又一间的租屋套房,一座又一座流浪的城市,一个又一个短暂停留的工作,她甚至连买台小小的缝纫机都不敢,她究竟建立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极简生活,」她喃喃,不断告诉自己,「我可以到处体验人生,我可以看遍这个世界,我还可以认识很多新的朋友……」 她噎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连手机用的都是可抛弃式的易付卡,每到一个地方就买新的门号、新的易付卡,每离开一个地方就换掉原先的门号,结束所有能够与她联系的「新朋友」。 她永远在擦掉自己踩过的每一个足迹,不断地迁移到下一个全新却陌生的地方。 吴春光紧紧闭上双眼,低声重复说服催眠着自己:「我喜欢这样、这对我最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下……」 直到飘摇软弱的意志再度强壮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将揉成一团的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里,大步走出化妆室。 「我饿了。」翟恩很威严地宣布。 吴春光回到吧台,正要处理服务生送来的点单,闻言微皱眉头,比比他身后一堆窈窕美眉,「请便。」 「不是那种饿。」他对她展开万人迷的笑容,「我要吃你上次做的那种烤奶油吐司,这次别烤焦了。」 dj小花这次选了猫王的「卑劣的家伙」,选得好! 不过她也很庆幸,眼前这家伙立刻就能让她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无济于事的自怜中清醒过来,甚至,她可以暂时把简讯里的内容抛到一旁,先全力砍杀面前的大野狼再说。 「放心,不会焦。」她将冰柜里的冷冻吐司掰了两块,恭恭敬敬摆在他面前,「因为今天我们烤箱坏掉了。吃原味的怎么样?」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他对叼着根戒烟含片,杵在角落哼歌擦冲浪板的死党勾了勾手。 帅帅老板叹了一口气,晃呀晃地挤过满满的人群走过来。 她脸上微带戒备地盯着他们俩。 「老姚,你们家小红帽借我一下。」他悠然微笑,「我要带她去吃饭。」 「不准吃掉她。」帅帅老板很有气势地叉腰,她感激地看着他,「其他的随便你。」 「老板!」她那张脸瞬间垮下来。 「小光光,敲他一笔大的。」帅帅老板热心建议,「顺道包消夜回来,我要金皇茶楼的龙虾炒面。」 「我点海皇饺,两笼!」阿志迫不及待凑过来,还呼朋引伴,「喂!光姊要带金皇茶楼的消夜,你们要吃什么?」 第十章 「我没——」她的抗议瞬间被一堆点菜声浪淹没。 「我要吃干炒牛肉河粉。」 「还有黄金双煎煮面!」 「叉烧包!」 十分钟后,被一堆饿死鬼出卖的吴春光站在pub门口,一脸无奈地看着手里的订单—— 这是老板怕她忘记,所以把每个人要的食物一一写在上面。 「喏。」反对不成,她索性把纸条塞进他怀里,「吃垮你。还有,陪你吃完这顿消夜后,那顿‘本来就不欠你’的午餐就算取消!」 翟恩将纸条折叠起来,塞进裤袋里,笑得好不得意。「一码归一码。」 「什么——」 「走吧,我饿了。」他不由分说地伸臂勾住她的脖子,笑着拖着她往前方的银色保时捷走去。 也许是那温暖的体温,抑或是他身上混合着古龙水醇厚好闻的男性气息,一股强烈渴望归属感突然冒了出来,扯痛了她的心。 她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真正专属于自己的人。 一个可以互相拥抱,一起说笑,吻得彼此喘不过气来,并且在生命最寒冷的时候,还能躲进对方臂怀里栖息取暖的……对的人。 完了! 吴春光像猛然中枪般从他臂弯里弹开,动作之大吓了翟恩一跳。 「怎么了?」他不解又关切地问,伸手想去牵她。 「没事,只是踢到水沟盖了。」她撒谎,后退一步,「我很好。继续走。」 果然不能离这家伙太近,他身上肯定会放出某种引人莫名其妙产生暖昧遐思的强大辐射能量,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搞不好是搽了自鸦片或罂粟里提炼出来的男性香水…… 「你的表情很诡异。」他指出事实。「从实招来,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可以拿来修理我的话了?」 不幸的,还真被他说中了。吴春光心底闪过一丝心虚。 「我只是在想金皇茶楼里最贵的是什么菜?」她面上不动声色,「要不先叫十碗鱼翅来漱漱口好了。」 「行!」翟恩大手再度一勾,笑了起来。「尽管敞开肚皮吃垮我吧!」 他们一到金碧辉煌又气派高雅的金皇茶楼,马上就被殷勤的经理安排坐到vip的靠窗位置。 落地窗外是璀琥闪烁如七彩珠宝的信义区,从八楼望下去,底下川流不息的车阵犹如流动的水银般熠熠动人。 「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所以你可以慢慢吃。」翟恩对她微笑道。 「谢谢,但我还要回去上班。」吴春光翻过一页页贵得令人咋舌的菜单,决定点碗很快就能喝完的汤,「麻烦给我一份鸡茸玉米汤。」 「别理她。」翟恩抬头对女服务生迷人一笑,「你们招牌的点心各上一份来,再拼一个烧鹅和凉拌海蜇,一个瑶柱鲍鱼煲汤,冲一壶上好龙井。还有,两个小时后帮我们准备这纸条上的餐点外带。辛苦你了。」 女服务生带着娇羞通红的脸蛋离去,他转过头来,已经准备好要迎战她伶牙俐齿的挖苦,但他只看到她来不及藏好的一抹赞许眼神,不由得一愣。 「什么?」她察觉到他的诧异。 「你平时不是很爱大加挞伐我爱乱放电的习惯吗?」 「你要请我吃饭呢。」她故作无事地抖开餐巾,放在大腿上。「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会努力撑到你结完帐再吐槽的。」 事实上,她刚刚讶异地发觉到,原来他一直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 不管是平日在「冲浪板」pub,或是去美丽华摩天轮购票搭乘的那一天,甚或是方才,他都是「请」、「谢谢」、「对不起」地不离口,嘴角也总挂着一抹笑意。 撇开他的风流成性不谈,他还拥有极佳的幽默感,不管是打趣别人或是消遣自己,永远不带任何一丝令人不快的压迫感。 一点都不像人们印象中那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巨富豪绅,反而亲切温柔得像个邻家的大哥哥。 不知怎的,这个发现令她心头有些莫名怦然。 吴春光拿起水杯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你很渴?」 「有一点。」清凉的水滑入她突然干燥的喉道,霎时觉得舒服了些。「现在好多了。」 「需要我帮忙吗?」他假装不怀好意地噘起性感的唇,「我非常乐意亲自为你生津解渴。」 用脚趾想也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种的。 「别因我而降低翟执行长一贯的格调。」她强抑下懊恼、不爽,和一点点的心动,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别忘了,我不是你的菜。」 也许她不是宴席上最丰盛美味的一道大菜,但绝对是一盘最爽口的开胃小菜。 翟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丰润嫣红如玫瑰花瓣的小嘴,听见血液冲进耳朵的声音——不知道它尝起来滋味如何?会不会宛如置身天堂? 不行,不可以。小红帽是瑞士中立国,他抬杠互亏的酒保,还是个无性别顾虑的友人…… 可是幻想一下总行吧? 下一瞬间,翟恩已倾身向前吻住了她。 吴春光静止了片刻——应该说是震惊到无法反应——所有的理性思考能力统统挂点。 她嗡嗡然作响的脑袋里头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原来男人的嘴唇也这么柔软? 他开始品尝轻舔着那想像过无数次的甜美芬芳,她的嘴和他的,竟是如此完美的契合,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生涩却丰美诱人,她细碎低喘的玫瑰般气息,甚至是—— 啪地一声,他头上乍然爆开一记疼痛! 翟恩自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瞪着拿着厚厚菜单的凶手——尽管她眸光火热迷蒙,双颊红得娇艳,但抓着菜单的小手却坚定有力,像是随时会再给他巴下去。 「为什么打我?」他帅得令人嫉妒的脸上浮起一丝无辜之色。 「为什么吻我?」吴春光抓紧手上的凶器,双颊的红晕渐渐转成愤怒的那一种。 他无言的瞪着她,随即悚然大障,「我吻了你?!」 不是仅止于想像吗?他真的吻了小红帽? 「现场起码有十桌的客人可以做见证。」可恶!拜他所赐,今晚她总算知道什么叫作「成为全场观众注目的焦点」。 「对不起。」他懊恼地道歉。 吴春光极力镇定下跳得过度激烈的心脏,告诉自己,那都是因为她快气疯,而不是因为他刚刚的那个吻还在她体内持续沸腾的缘故。 「你是该对不起。」她努力维持气息平稳。 「你可以揍我一拳,随便脸上哪个角度都行。」他认命道。 「这个吻是不对的。」她冷静指出。 「我完全同意。」他俊美脸庞满是悔恨之色。 「一切都是擦枪走火的意外。」她做出总结。 「没错。」他抬起头挺起胸,「我愿意负起最大的责任。」 「不用,不过很高兴我们终于有了共识。」她看着一旁犹豫迟疑不知该不该送上餐点的服务生,霍地站了起来。「我就当被蚊子叮了一下,其他什么都没有,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小姐,麻烦你帮我把所有的食物都打包,我要外带!」 「我去买单。」他边往外走边火速掏出皮夹。 第十一章 当晚,在很晚很晚以后—— 在信义区某顶级豪宅二十楼,翟恩矫健的体魄缓缓浸入冒着热气的宽敞浴缸内,古铜色结实胸肌沁着汗珠,透过巴洛克风格的玻璃窗台,望向外头的夜空。 他看着窗外久久,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整个人沮丧地滑进满缸的热水里。 而在市区的另一端,南港的某栋老旧五层公寓的三楼里,吴春光头上包着浴巾,穿着宽松t恤,小碎花短裤,光裸的双腿盘坐在地砖上,背靠着矮矮床垫,对着电视机里的节目发呆。 她完全不记得刚刚hb0都演了些什么。 他足足消失了两个礼拜。 吴春光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关她的事,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尤其她才讶异地从老板手中领到加薪整整五千元的薪水,她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应该要感到受宠若惊的喜悦。 可是高兴虽高兴,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每个晚上不去注意每个走进pub的客人。 直到第十二天、第十三天后,她终于成功说服、平抚了体内那个骚动不安的灵魂—— 翟大执行长所有一切行为完全与她无关。 所以翟恩消失后的第十四天,终于再度出现在「冲浪板」,身边又搂着风华绝代的美女时,吴春光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很好。她还是调她的酒,他继续泡他的妹。一切照旧,再好不过。 「老样子。」翟恩修长手指假作不耐烦地轻敲吧台。 「好的,翟先生。」 她那声客套生疏的「翟先生」,令他下颚一紧。 「麻烦给我一杯健怡莱姆酒。」那名美女是杂志电视上的熟面孔,笑容好不魅力荡漾。「我怕胖。」 「是的,小姐。」 她目不斜视地替他调了马丁尼加柠檬片,并且帮他身边的美人做了杯健怡可乐加莱姆酒。 吴春光不禁深深庆幸自己并没有为这头大野狼而意乱情迷,不然此时此景,真是情何以堪哪! 尤其见他俩身躯诱惑交缠地在场中央,随着森巴音乐热情起舞,他修长大手搭着美人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半身与下半身暖昧地轻轻摩蹭着。 「光姊,你没事吧?」阿志手肘轻顶了她一记。 「我会有什么事?」她一脸莫名其妙。 「噢。」阿志摸摸鼻子,识相退下。「没事就好。」 她一低头,这才看见七桌客人点的综合水果盘已经被剁成了水果杂碎,心下一惊,连忙把汁水淋漓的台面清理干净,迅速自冰箱里取出苹果、凤梨和西瓜。 吴春光,清醒一点! 「给我一杯冰雪碧加琴酒。」美人结束热舞后,趁翟恩去洗手间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命令。 「好的,马上来。」吴春光神情平静地旋开琴酒瓶盖斟入量酒器,斟酌出适当分量后倒进细长玻璃杯,投一枚橄榄入底,再取出冰得透凉的雪碧汽水缓缓注至七分满。 「听说翟先生是你们这里的常客?」美人接过调酒,并不急着喝。 「是的。」她笑笑,「翟先生是常客没错。」 「那只要以后他一来,麻烦你打个电话通知我。」美人将三张千元纸钞和一张粉红色名片推至她面前,露出纡尊降贵的美丽笑容。「这是小费。」 美人打算紧迫盯人,看来对大野狼是誓在必得了。 吴春光险些嗤笑出声。不过区区三千块的贿赂,对身价数十亿的翟恩而言,还真是一大侮辱。 「老板规定我们不能泄漏客人的隐私。」她把钱和名片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的忙。」 美人自恃名模身分,几时曾被这样难堪拒绝过,登时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小酒保,信不信我叫你老板马上开除你?」 「请便。」她面不改色。 美人气得小脸涨红,想也不想地抬起手要掌掴她,吴春光一把抓住她细得像牙签的手腕,微微运劲将她甩开。「小姐,你喝醉了。」 「你——」 「这里是在做什么?」翟恩低沉嗓音在她俩之间响起。 美人立刻投身偎入他怀里,咬着下唇哽咽道:「我们走了好不好?我不喜欢被人家动手动脚。」 由国际知名的名模亲自下海演出乡土剧八点档的老梗剧情,会不会太委屈她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直盯着吴春光,浓眉不悦地揪起。 小红帽虽然一向牙尖嘴利却客气明理,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客人动粗? 可是他无法否认刚才自己的确亲眼看见她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腕,并且还粗鲁将之甩出去的举动。 难道小红帽是在吃醋? 他心头先是没来由一热,随即脑袋清醒了过来。不。两个礼拜前的错误不能再发生,一时的意乱情迷只会惹来源源不绝的大麻烦。 翟恩努力维持皱眉表情,努力相信自己今晚的享乐有可能会被眼前这个跑错年代穿错衣服的小红帽搞砸了。 「干嘛?」他瞪她,她也给他瞪了回去。 一阵苦涩的不是滋味感穿胸而过,而她真他妈的厌透了这种被冤枉屈辱的感觉。 虽说他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言语上的指责,但知道男人天生脑细胞受损是一回事,跟实际上看见他如此轻易就化身为昏庸脑残的八点档男主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道你不该替自己方才的行为做出解释?」他不经大脑的话一冲出口,立刻恨不得重重踢自己一脚。 翟恩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那种十足的大傻瓜! 可是他在生气,为自己两个礼拜前疯了似地吻了她而生气,更为两个礼拜后她面对他却一脸没啥大不了的平淡表情而更加生气。 他敢打赌就在他被那一吻的愧疚感折磨得险些在浴缸里泡过头而毙命时,她一定自顾自地过着完全不受任何影响的快活日子。 她神色一黯,随即冷笑,「我从不解释。」 要是他怀里那名美女想看好戏的话,就给她看个够好了。 现在的吴春光大有翻脸兼翻桌的好兴致,听说「冲浪板」以前的传统是每逢星期五就有人喝醉酒在酒吧里干群架,现在偶尔复古一下也不错。 「嘿,等等!」总算帅帅老板见情况不对,赶紧跳出来劝架。「大家冷静一点,不如今天晚上这摊算我的,看你们爱喝什么——」 看着一向亲切好脾气的老板亲上火线赔笑脸,吴春光满心火气瞬间被深深的断惭疚感凌驾而上。 「对不起,老板。」她深吸一口气,诚挚地对老板致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客人起冲突,你开除我吧。」 帅帅老板闻言「花容失色」,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个低沉咆哮声倏然响起—— 「开除个鬼?我不准!」翟恩脸色铁青地抱臂怒视着她。 「翟先生,你未免也管太宽了吧?」吴春光夷然不惧地迎视那似要吃人的目光。 「一人忍一句,一人忍一句。」帅帅老板努力对死党——那个笨蛋——使眼色。 「老板对不起。」她脱下腰间黑色围裙,对折好交给阿志。「我今天晚上请病假。明天,我会准时来上班的。」 第十二章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帅帅老板赶紧出言提议,「去看午夜场电影,喝杯热牛奶,早点上床睡觉……我们明天见。」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翟恩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小红帽脾气可真他妈的火爆!」半晌后,他终于赌气地咬牙低咒。 「火爆的是谁啊?」帅帅老板咕哝。 翟恩怒火冲天地回瞪,「你没听到她吼我翟先生吗?」 「天啊,老翟,」帅帅老板摇头,「你实在有够蠢的。」 而一旁的美女早被众人晾在后头彻底遗忘了。 【第五章】 虽然前一晚十点就回到租屋处,吴春光还是到凌晨四点才勉强睡去,却还不到早上八点她就醒了,带着愤概未消的怒气和满满的烦躁。 她打开一只罐子,发现里头的即溶咖啡全喝光了。 「好个幸运的一天开始。」她喃喃,只得拿了钥匙和小钱包,套上布鞋,打开房门出去寻觅咖啡因。 连锁咖啡店里排队等着外带的比坐下来好好享受一杯咖啡的客人还多,也许是因为忧郁星期一的关系,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着昨夜假期狂欢过后的疲倦和懒洋洋。 吴春光脸上也有疲倦之色,不过她抬头看见甫走进咖啡店,立即像阳光般照亮四周的高大美男子时,倦色瞬间被涨红的猪肝色取代。 这里是南港,他这个家住信义区豪宅的自大狂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看见她的刹那也难掩震惊之色,眼底好似闪过了一丝异样光芒,也许是一抹喜色,也或许是她应该要去配一副老花眼镜了。 吴春光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杂志,唯有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抖出卖了她。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昂贵西装,那双修长的腿缓缓来到她桌边。 她是个成熟稳重的二十七岁女人,而且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满二十八了,所以她绝对可以很冷静地处理好这种尴尬而讨人厌的场面。 吴春光决定等一下被迫把咖啡淋在他英俊的脸上时,至少也要维持抬头挺胸的完美退场。 「对不起。」那低沉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粗嘎,真心地向地道歉。 她心猛地一跳,一时间愕然得只能傻瞪着他。 翟恩这一刻也浑然忘却了自己今早来南港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只是一大清早就睡不着了,索性在上班前开车四处兜风乱逛,会在这儿停下车,是想买一杯双倍浓郁的热拿铁带走,可是当他走进咖啡店,一眼看见了那头眼熟的刺猬短发,还有那张雪白小巧清秀却黑眼圈明显的脸蛋,双脚就自有意识,来到了她身边,然后接下来的话就自然而然地打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昨天晚上我像个十足的笨蛋。」他懊恼地承认。 她的胸口暖了起来,奇异地融化了胃底沉甸甸打结的焦躁郁闷。 「其实我昨晚也没淑女到哪里去。」她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道。 他好看得令人心悸的深邃黑眸陡地亮了起来。 吴春光小腹奇异地揪成了一团,伴随着隐隐骚动的燥热感,害她又莫名口干舌燥了起来。 「那么,我们可以恢复邦交了吗?」他伸出大掌,渴望地注视着她。 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抑下那疯狂的心跳,神情从容地握住他的手,「成交。」 握住他温暖宽大掌心的这一刹那,她突然发现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缰而去,再也追不回来了。 希望不是她那颗脆弱惊惶而伤痕累累的心。 吴春光惴惴不安地想着。 接下来,翟恩照常泡他的妹……不对,应该说他依然在忙碌工作之余,下班后到「冲浪板」喝喝小酒、聊天放松找乐子。 有时候带着身材火辣的女伴,有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坐在吧台前和她抬杠斗嘴闲磕牙,好一副其乐无穷的样子。 吴春光不再对他保持警戒或刻意拉远距离,她开始把他当作朋友,一个可以不带任何一丝压力,轻松相处的朋友。 就仅只是朋友。 对翟恩而言,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好吧,她是很顽固、很保守,同时还有绝不让他占上风的伶牙俐齿,但同时她也很贴心、幽默、善良,拥有他早已缺货很久的道德感,以及起码有几百年没在女人身上看见过的真诚。 她从头到脚、自里到外都是真的,甚至连妆都不化——太教人匪夷所思,除开她神秘的内心世界外,他几乎可以一眼就将她看透。 不过他还是非常想将她那一身丑不可言的保守衣服剥掉,看看里头隐藏的美好…… 他嘴里那口酒被脑子里冒出的饥渴念头呛到,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翟先生,你还好吗?」阿志忙递过面纸。 「没事……咳咳……」他顺手抽了两张,突然想起一事,「小红帽,呃,我是说春光呢?」 「她刚刚接了一通电话,出去外面讲了。」阿志指指外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敏锐地注意到不对劲。 「好像不是什么好消息。」阿志压低声音,有一丝忧虑地道:「光姊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好像被卡车撞到一样。」 翟恩不知怎的,再也坐不住了,想也不想立刻抽身往外走。 「翟先生?」阿志一愣,他话都还没讲完。 翟恩推开pub大门,不偏不倚撞到某个东西。 「噢!」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 我的天!他瞪着抱着额头痛得蹲下来的吴春光,心脏蓦地狠揪了一下。 「小红帽?!对不起!」他一把环抱起她,大手慌乱心疼地猛揉着她的额头。「很痛吗?肿起来了吗?需不需要去看医生?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没事……」等这一阵晕眩过去就没事。她咬牙忍痛地挤出一丝笑容,想自他温暖的怀里挣脱开来。 「我不信!」他双臂如钢铁地紧环着她,自责又固执地硬是检查起她额头受伤的状况。「我看看……你肿了一个包,这还叫没事?」 「擦擦万金油就会好了。」她眼冒金星,头还在晕,尤其耳朵边还有他的大吼大叫。 真是好一个灾难连连的夜晚。 「我从来没有打过女人!」翟恩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万死莫赎的罪恶感。「尤其是用门板。」 「那是意外。」为了让晕船的可怕状态尽快消失,吴春光只得乖乖地在他怀里静止不动,感受着他强壮又热力十足的肌肤,透过丝质衬衫对她辐射而来的浓浓阳刚与性感…… 这男人简直是活动式的强力春药,每一块肌肉、每一丝气息都引人犯罪。 不妙! 「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她不顾脑袋的昏眩感,极力挣离他的怀抱,努力站稳脚步。「真的,你看,好好的,连块皮都没掉。」 「就是肿了一个大包。」翟恩闷闷地指出,「你确定不去看一下医生?我有认识的医院——」 「确定。」她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麻烦你帮我去买罐万金油还是绿油精好吗?」 「好!」他往外迈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只要那个吗?需不需要其他东西?」 第十三章 「一手海尼根。」她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他瞪着她。 「开玩笑的。」她瑟缩了一下。显然他不觉得好笑。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听见没有?」他叮咛。 「没关系,我先回店里忙——」她底下的话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吞回肚子里。「好。」 于是在这段等待他去买万金油的时刻内,吴春光犹豫挣扎着到底是要在原地等,还是冒着惹火他的危险回店里上班。 十分钟后,翟恩终于提着一大袋东西出现了。 「转角的连锁药局还开着。」他解释。 「我的头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抹个万金油就……」她被这大阵仗吓退了两步,迟疑地抗拒着。 「闭嘴。擦药。」他皱起眉心,自袋子里掏出一瓶消毒药水和一罐药膏,口气凶恶地命令她乖乖站好抬头,动作却温柔地替她消毒、抹上清凉的药膏。 撞伤的部位突然神奇的不痛了,可是吴春光的心却紧紧揪成了一团又热又软又脆弱的东西,虚软的膝盖几乎撑不住自己,总觉得前面有列失控的火车就要笔直地朝她迎面撞上来—— 她的心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凌晨四点半。 吴春光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机里那十几则早该删除的简讯。 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她现在的手机号码? 他们也知道她人在哪里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了。 她呼吸凝结,有一刹那像是被记重拳狠狠击中了胸肺,痛得完全无法喘息和思考。 吴春光几乎掉下泪来。 生平第一次,她不想这么快就逃走。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舍不得这个城市,这里的生活、还有这些朋友。 她移动目光瞥向放在电视机旁的那一整袋医疗用品。 翟恩…… 她多希望他是那个能够挽留她、让她放心安定下来、不再飘泊的锚,但她心知肚明,她永远不可以把内心的渴望与期盼,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他。 她无力地笑了起来。 那家伙甚至比她还要游戏人间、自由不羁呢!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度运用这些年来学到的镇定与自制力,把纷乱软弱的情绪推出脑外,冷静思索此刻面临的唯一选项—— 「我就做到这个月月底,然后,打包走人。」 她可以的,一如过去每一次的迁移。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比较难,然后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那一个晚上,雨下得很大很大。 吴春光撑着几乎挡不住倾盆大雨的伞,狼狈地奔往上班的途中。 她一路想着究竟该怎么向老板开口请辞,他和她曾经共事过的老板都不一样,所以就连开口说再见也变得特别地难…… 吴春光以为雨太大,或是自己眼花了,她瞪着孤零零站在靠近pub那一个路口,被滂沱大雨湿透了全身的纤小瘦弱身影。 「小姐,你疯了吗?」她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冲过去用大伞遮挡住那女孩。 冰冷的雨丝纷纷击中她的肩膀,冷得令她不禁打了个机伶。 这么冷的夜晚,这么冰的大雨,这女孩就算不会病倒也会冷死的! 女孩置若罔闻地以双臂紧抱着自己,那不胜寒苦的苍白小脸,令人观之不由得一阵鼻酸心痛。 「你跟我进来!」吴春光心一紧,不由分说地硬将她抓进「冲浪板」。 「光姊?」先到的阿志愣了一下,看着被大雨淋得湿答答的两人。 「麻烦你帮我拿条大毛巾,谢谢。」她顾不得自己被冷气激得浑身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一把将那女孩塞进吧台座位里,自己迅速动手煮起热咖啡来。 阿志热心地拿来了两条海滩毛巾,一条给那女孩,一条给吴春光,然后识趣地闪到一边打扫环境,做开店前准备。 「来,喝下它。」吴春光递给容貌可人却瘦弱憔悴的女孩一杯加了酒的爱尔兰咖啡,「身体会暖一点。」 「谢、谢谢你。」女孩纤细的指尖都冰冷得泛青了,牙关打颤地低声道。 「别客气。」她凝视着女孩,目光一软,「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 女孩一震,缓缓抬眼望向她,悲伤的眸光令人心碎。 「谢谢你。」女孩慢慢地点头,嘴角扬起一丝苍白的微笑,「我……就是想让大雨打醒自己。」 吴春光霎时无言了。 可怖如瘟疫的爱情。 幸亏她从未曾爱上过任何人。 直到女孩默默喝完了咖啡,默默致谢,又默默离去后,吴春光还在深自庆幸自己的英明与真知灼见。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今天晚上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她疑惑地环顾着还在打扫环境的阿志,在桌子上摆放彩绘玻璃杯、点燃小蜡烛的辣妹员工小p,不断在乔好桌椅位置的美眉员工,还有放了一首又一首热闹轻快舞曲的dj小花。 连帅帅老板都不擦冲浪板了,而是鬼鬼崇崇躲在角落不知在从事什么神秘行为,好像一副不担心今日业绩挂零的样子。 「生日快乐,小红帽。」一个愉快的低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心卜通了好大一声,先是不争气地口干舌燥起来,然后才面色如常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突然想到。 「看我多有心。」翟恩不忘自我褒奖了一下,英俊性感的笑脸兴味盎然地盯着她,并且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推给她。「给你的。」 「真的非常谢谢你。」她受宠若惊……好吧,是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吞了口口水才道:「不过你送过我礼物了,还记得吗?精装版的《小红帽》。」 「那不叫生日礼物。」他微笑。 那笑容好看到太可恶,害她心又微微发抖了一下。 吴春光努力想维持心如止水的冷静,「其实你真的不需要破费替我买礼物,因为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坏习惯还是早点改掉的好。」他黑眸笑意熠熠,提醒她,「你不拆开礼物看看吗?」 「呃,好……」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心慌意乱之余,笨手笨脚地打开了礼物。 里头是一个白金色的盒子,盒子里淡紫色的缎面衬里上有一支漂亮新颖又充满现代感的iphone。 她脑中一片空白,翟恩竟然送了她一支新手机?! 他为什么要送她一支新手机? 她虽感惊喜却也迷惑不解,指尖微微发抖地想碰触手机光滑美丽的镜面板,却还是缩了回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无功不受禄,而且她不能也不想再背着太多的人情债离开。 她深怕有一天包袱会变得太重,她想留也留不得,想走也走不了。 「不要当个难搞的人。」翟恩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整只盒子塞进她怀里,然后一声欢乐高呼,「派对开始!」 「春光生日快乐!」等待已久的众人欢呼拉响小礼炮,五彩碎花乍然飞舞在空中。 吴春光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家,瞬间傻掉了。 「狂欢吧!」翟恩一把将她拉到场中央,大笑着将她和自己投进邦乔飞的雷霆摇滚乐里。 第十四章 那一个晚上,pub外头下着大雨。 那一个晚上,pub里头热情疯狂的气氛沸腾不息。 吴春光从来没有这么的感动与快乐过。 所以她生平第一次把脑中狂嚣不绝的警钤声关掉了,然后,纵容允许自己继续留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直到盛夏来临。 直到她的旧手机里再度传来另一则简讯——我们知道你现在人在台北。 「你这个不孝女!」 母亲毫不留情的掌掴落在她颊上,炸开旧日熟悉火辣辣的剧痛感。 措手不及的震惊令吴春光只能僵立在原地,任凭致命的屈辱与绝望的恐惧再度狠狠咬住了她的心脏。 唯一窜过脑际的念头竟是——幸好不是在pub门口。 「以为逃家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家庭式美发吹整出的俗艳鬈发下,吴母长瘦脸庞浓妆艳抹,金葱格子紧身线衫底下是黑色织花短裙,涂着野红蔻丹的脚趾蹬着金色高跟凉鞋,气恨地尖声咆哮,「跟你那短命夭寿的老爸一样良心都给狗吃了,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一死?」 「哎哟!秀美,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吴母的老相好嚼着槟榔假意劝解,被酒精腐蚀得泛黄的双眼却淫秽地盯着吴春光,笑容令人厌恶而发寒。「自己的女儿用讲的就好。春光啊,你妈也是担心你,这么一走就五年……」 「不走,难道留在那个家等着被你强暴吗?」她颤抖的拳头渐渐握紧,努力靠着五年来的历练与自信将过往阴霾挤出脑外,重新找回了勇气,冷笑着,「不过我现在懂得报警了,叔叔。」 男人贪婪淫邪的笑容瞬间僵凝。 「不要脸的死丫头,烂梨装苹果,是你成天想诱拐我的男人——」吴母面容扭曲,气急败坏扑上前来就要抓花她的脸。 「住手——走开——」 吴春光自恶梦中惊醒,冷汗湿透后背衣衫,心悸惊恐狂跳,大口大口喘着气。 有一刹那她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小台灯晕黄的灯光也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胃和全身。 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下一瞬间她翻身跌撞下床,挣扎着爬进浴室趴在马桶上狂呕得似要撕心裂肺…… 她想起了所有的事。 包括「冲浪板」pub,和翟恩邂逅以来种种的一切,以及在那场惊怖骇人的预言式恶梦后,她所下定的决心。 她走定了。 但是在决定离开的前一晚,她依然到pub上班,然后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地把自己和他灌醉…… 也许她只是想要在走之前,抛开理性与压抑,冒险释放自己心底深处越来越翻腾的渴望,她想要尝一次他的热情、他的温暖、他的滋味。 只要一次就好。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吴春光在逃走前于租屋处被他逮个正着,还被吻得天昏地暗,险些直接就在门口上演活春宫。 最后翟恩钢铁般的过人自制力终于发挥效用,在把裹住她俏臀的牛仔裤剥下来之前,及时踩煞车——幸亏她不是穿裙子,要不他早在她体内了,不过他还是凶恶野蛮地一把将她扛下楼,不顾她激烈反对的抗议声,霸道地将她塞进保时捷里,还不忘嫌恶地将她那一大袋行李扔进后座。 「x的!明天提醒我买个lv的旅行箱给你!」他怒气冲冲,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声。「不准再背那种丑到污染环境的烂包包!」 她想狠踹他小腿以报复他恶霸嚣张的绑匪行径,可惜来不及,因为他猛踩下引擎缸数强大的保时捷油门,车子如豹般咆哮着狂射上路。 吴春光只能紧紧抱住那只多灾多难的小盆栽,一手紧抓车门把手,免得一头撞破挡风玻璃飞出去。 【第六章】 凌晨两点,信义区豪宅里。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宽敞舒适的北欧家具仿佛在召唤着她,就算只能趴在那张大得惊人的米色长沙发上眯个三分钟也好。 经过昨夜……今晚……还有刚刚……她真的已经累坏了。 但是雄伟强壮、仿佛永远精力无穷的翟执行长,万人迷先生,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们是啊。」不过经过昨夜,应该比较像炮友。一夜炮友。 「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翟恩怒气闪闪的眸光瞪向她,深沉危险如午夜出巡狩猎的黑豹,她的心又不争气地抖动了一下。「而且还有可能是带着我的……孩子?」 他看起来好像又有些呼吸困难了,不过对于她的怒气还是凌驾了一切。 「你想太多了。」她谨慎地试图解释,「我现在最多只带着你的‘精子’,不是你的‘孩子’。」 「我打赌你也忘了带你的‘脑子’!」 她瑟缩了下,压住被震得嗡嗡然的耳朵,「请顾虑一下你睡梦中的邻居。」 「不必。」他冷冷地道,「这一整层都是我的。」 吴春光登时无话可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翟恩烦躁地爬梳着浓密黑发,「我居然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会有小孩的。」她疲惫地向他再三保证,必要时瞎掰也在所不惜。 「这种事你说了算吗?」他抛来一记锐利火大的目光。 「我有不孕症。」她不忘加强补了一句:「家族遗传。」 「是啊,而我也会蠢到相信你的鬼话。」他鄙夷地反讽。 瞎掰失败。 「一个月。」翟恩宛如战神般霸气危险地伫立在她面前,她吞了口口水,胃里翻腾绞拧,又像有一千只蝴蝶在里头振翅乱乱飞。「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不准再搞失踪逃走那一套,必要时我会叫两个保全站在门口二十四小时盯住你,听见没有?」 吴春光张口想抗议,却被他凶狠不容质疑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听说现在医学进步,有那种一个礼拜就验得出来的……」她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早些「假释」,「还有,如果在这个月内我月经来了,那……」 「如果你诓我呢?」他紧迫盯人,「少废话,一个月后,验孕棒决生死。」 她不死心地道:「那就三十天。」 「现在是七月,三十一天。」他寸步不让。 三十一个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天哪!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美梦成真还是恶梦的开始,也许对她逐渐变得脆弱不堪的芳心来说,还真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客房在那里。」翟恩在瞥见她疲倦苍白的小脸时,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了。 她脑子混乱成一团,身心都累得再也无法跟他,或跟自己抗争什么,也许让她好好地睡一觉,等睡醒之后,她会想到其他更行得通的办法的。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沉甸甸的脑袋,她往他指的房间方向走去,走到了一半,软瘫如浆糊般的脑子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一个月后证实我怀孕了呢?」她没发觉自己迷迷糊糊地问出了口。 「我们就结婚。」翟恩说得咬牙切齿,像是对这个断头台早有慷慨就义的决心。「我绝不让我的儿子没有父母陪伴长大!」 吴春光一震,刹那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第十五章 那个野兽!暴君! 他还真的在大门外放了两个活像海军陆战队的家伙「监管」她。 一个礼拜下来,被迫足不出户的吴春光都快抓狂了。 「老板,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跟你死党说,叫他成熟一点!」她扶着隐隐抽痛的额头,对着手机里的前老板抱怨兼吐苦水。「他好歹也放我出去呼吸新鲜一下空气吧!」 「小光光,我还在伤心。」帅帅老板在手机那端的声音却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你的不告而别让我们都很难过。」 「老板,对不起。」内疚感瞬间取代了怒气,她惭愧地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很不负责任,给你制造很多麻烦,虽然我真的有我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是不能够说出来,让我们帮忙你摆平的?」帅帅老板好心提议,「不然等那个暴君回去后,叫他替你主持公道,老翟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充满无人可及的恶势力,很好用的呢!」 「我不想麻烦任何人,尤其是他!」她忿忿道。 那个可恶的典狱长。 早知道他这么恶劣霸道又死缠烂打,她当初就不该跳上他的床…… 一夜情的下场果然是问题丛生、后患无穷。 「可怜的小光光,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帮你,但是老翟会砍死我的。」帅帅老板对她寄予无限的祝福与同情。「等你服满刑期‘出狱’的时候,我随时欢迎你回来上班,但在这之前……愿上帝保佑你。」 吴春光充满无力感地结束通话,整个人也没力地瘫在大床上。 床很舒服,是顶级的国王尺寸独立筒,被子也是最高级的羽绒被,房间更是漂亮宽敞宜人…… 但,就是不适合她。 这样时尚高贵的上流世界是他的人生,不是她的。 她永远不会天真到相信童话故事里落难的公主一定有个白马王子来拯救,她甚至连灰姑娘都不是,因为追在她后头的恶梦不是继母,而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妈妈。 她的人生不是童话,而是纪录片。 现实的生活早教会她,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人与事,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的一双手。 她无奈地望着天花板上淡蓝色的美丽彩绘,还有二十四天…… 她究竟该祈祷自己肚子里有他的宝宝……还是一无所有?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心烦意乱地坐了起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吴春光,振作一点,就算天塌下来日子也还是要过,不能再怨天尤人下去了,听到没有?」 她决定帮自己做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做完后,统统吃下肚去。 人只要吃饱了,看世界的角度也会变得更乐观开阔、充满希望,这是她飘泊江湖多年来的经验法则。 吴春光经过客厅要往厨房方向走,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安在墙角的展示柜里,那一只只排列错落特殊、古色古香又独树一格的古董表。 客厅太大了,她每天只会匆匆经过,无暇注意到各种珍稀昂贵的艺术品。 她不禁驻足在展示柜前,隔着玻璃,数着那起码有百来支的古董表,难抑心里的赞叹。 「真美。」 看着那么多纪录着年华流光历史痕迹的古董表,吴春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五0年代上海某家旧式钟表行里。 她蓦地想起在咖啡店里,他与那名美艳妇人的对话。 「为什么这么喜欢收藏古董表?」她的心莫名牵动揪疼了一下,轻声低语,「是因为想留住某些曾经被遗忘的时光吗?」 这是一个错误。 翟恩一身名贵西装,高大的身子斜靠着厨房门口,眸光迷惑地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 还是乱糟糟的短发刺猬头,还是令他眼睛生痛的可怕廉价t恤,挡住了底下养眼迷人的窈窕美好身段,以及更为十恶不赦的便宜牛仔裤。 她应该穿裙子,露出那一双匀衬漂亮的美腿。 但这一切是个天杀的错误,他和小红帽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暖昧棘手局面? 他应该祈求老天,让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让一切恢复正常,包括他活跃而丰富精采的性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下班就忍不住跑回来盯着她,确保她没有异想天开地利用床单从二十楼垂吊下去逃走。 更不是像此时此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子,弯下腰露出完美小巧的俏臀捡起落在地上的一颗小番茄,害他浑身发热,脑子里还塞满了「就是她」的莫名满足感。 他的人生应该是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而不是感觉起来这么该死的对! 为了避免自己又冲动地做出将她压倒在流理台上,用各式各样情欲横流、春色无边的狂野姿势,带领她冲向欲仙欲死的极致欢愉天堂里的不智之举来,翟恩硬是抑下毫无理性的疯狂渴望,强迫自己选择较安全的行为。 「晚餐吃什么?」他缓缓走过去,露出慵懒性感的微笑。 吴春光猛然转过头来,乌黑滚圆如小鹿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喜悦,但随即被冷静取代。 「土城空心菜,地院卤牛肉,绿岛蛤蜊汤。」 翟恩不禁大笑。 她说的这三个地名都跟监狱与囚笼有关,好个牙尖嘴利反应敏捷的小红帽。 「吃得这么简陋?」他还是喜欢捉弄她,故作不悦道:「我明明在抽屉里放了十万块的买菜钱。」 「是给我的吗?」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迅速洗好一小篮餐后当水果的圣女小番茄,「你不是都叫你秘书定期跑腿送菜来?」 「她只送来这个?」他浓眉皱起。 「不,是我只爽煮这个。」她哼了哼,「想吃大餐请自理,我相信外头餐厅饭店很多。」 「没有人陪,山珍海味也没滋味。」他不请自坐,愉快地问道:「可以开饭了吗?」 「翟大执行长会苦无人陪?今天早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吴春光嘴里嘟囔,双手还是端上炖得香喷喷软嫩烂熟的卤牛肉,拌了蒜末的翠绿烫空心菜,以及鲜味四溢的姜丝蛤蜊汤。 他大老爷似地坐在那儿等她添好了喷香的米饭,待她一坐下来后,立刻迫不及待大快朵颐起来。 「嗯,卤牛肉炖得太烂了点,其他还可以。」他终于放下筷子。 说这话的人刚刚才不要脸地把饭菜全都一扫而光……吴春光已经懒得提醒他。 「我煮了饭,」她站起来,把脏碗盘收进洗碗槽里,「你洗碗。」 翟恩像是张口想抗议,随后闭上嘴巴。「……我洗。」 她满意地拍拍屁股走出厨房,然后,偷偷笑得很开心。 三十分钟后,翟恩终于得以走出厨房,心里沾沾自喜地肯定着自己洗碗的功力。 虽然他不小心洗坏了一个碗和两只盘子,不过对于新手来说,已经算很厉害了。 本来他九点有个约会,他只是回来吃个饭、换过衣服后,就要去晶华会馆参加一场派对的。 但是当他冲完澡,套上名牌的牛仔裤,穿上黑色优雅的无领衬衫,边走出来边解开扣子将袖口卷至肘际,双腿却自有意识地走向客房。 第十六章 他不是关心,他只是好奇小红帽在干什么? 翟恩说服着自己,然后鬼鬼崇崇地在客房门口探头探脑。 客房门是半开的,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能见到坐在古典英式椅上,正在缝东西的小红帽。 咦? 他止不住兴致浓浓地向前凑近了些,全然没发觉贵为黄金单身汉、全球五百大企业最优秀领导人之一的自己,现在正在当偷窥狂。 她到底在缝什么东西? ——也许是逃生索? 他立刻扑杀脑中那不切实际的紧张慌乱感,缓缓退出她房门口,忍不住无声地低咒着自己。 姓翟的,你未免也太注意、太在乎她在干什么了吧? 在这一瞬间,翟恩不禁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荒谬怪异的感觉而愤怒了起来。 于是,他再不犹豫地大步走出这个因她出现而变得舒服温暖——去他的舒服温暖——的家。 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吴春光坐在晨光洒落的餐室,对着大理石桌面另一端的空椅发呆。 她出于习惯地做了两份早餐。 他的热咖啡,加糖加奶,两片烤得金黄的吐司,一颗煎得黄白分明的荷包蛋,三条香脆培根……道地男人的早餐,充满了咖啡因与蛋白质。 她自己则是喝谷物麦片牛奶和一片松饼。 吴春光痛恨极了这种被制约的感觉。 十五天过去了,只剩下十六天,她就能够脱离这一切令她感到安心的虚幻幸福,回到她正常的轨道上,带着她全部的家当与一盆还是死不肯开花的水仙,头也不回地永远离开这个城市 她倒掉了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慢慢走回客房,看着桌上针线盒旁的物事。 或许她不能够拥有一台缝纫机,不能裁缝出各式各样美丽的衣服,就像十岁以前印象中那个做洋栽、温和敦厚好脾气的爸爸一样,但她总喜欢用针线缝东缝西,为自己留下一些小小的存在感与痕迹。 这两天她一直不断告诉自己,少管闲事,别做一些过后会令自己后悔、自我嫌恶的事来。 但是他送了她一本珍贵的精装版《小红帽》,还有一支昂贵新颖时尚的手机,尽管她一直收着好好的、舍不得用,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多。 所以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不只是煮煮东西,打扫环境而已。 但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做的,却只感觉到一阵悲伤的可笑与荒诞感当头砸来。 仿佛想要证明自己还是过去的那个自己,那个不会被任何人或任何事影响与改变的翟恩,他又恢复了一贯认真工作、快乐泡妞的玩乐人间态度。 他玩得很疯,很高兴自己就跟那个可恶又没心肝的小红帽一样,对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一点也不关心。 无论如何,一个礼拜后就能见真章。 翟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捧着牛奶,怔怔望向窗外晴朗开阔天空的脆弱模样,胃底渐渐绞拧打结成一团却犹不自知。 她看起来好像变瘦了。 「那是她天生就瘦。」他回过神来,忿忿低咒自己,「本来就瘦……她瘦不瘦关我什么事?」 可是他希望她能吃胖一点,脸色红润起来,满脸笑容,幸福得就像个怀孕中的妈咪一样! 翟恩被自己脑中陡然冒出的想法惊到险些噎死。 「说什么屁话?」他立刻又气呼呼地走掉了。 晚上。 吴春光听见房门外传来人声鼎沸的欢笑喧哗声,一时还以为外面的六十四寸超薄电视没有关。 她悄悄打开门,慢慢走出去,还没完全绕过走廊的转角,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狂欢派对。 起码有十几个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和美丽高挑辣妹嘻笑着出现在宽大敞亮的客厅里,小山似的啤酒,手捧各色美食流水般送进来的外烩人员,轰然巨响的摇滚音乐,调暗了的水晶灯…… 高大颀长、俊美得令人屏息的翟恩,正拥着一名身材辣得喷火的美艳女郎,他性感的唇狂野地和她的交缠着,大手毫无顾忌地抚弄着那丰满挺翘如水蜜桃的俏臀。 吴春光震惊地站在原地,目光完全无法自他们身上转移开来。 翟恩最先注意到她,黑眸里没有一丝心虚或愧疚,反而扬起一抹得意愉快的笑——恶魔般魅惑动人却粉碎人心的微笑。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恣意调情,那曾经温柔挑动起她身子战栗而喜悦的大手,此时此刻正在带给别的女人快乐。 最初的震惊渐渐过去,吴春光眼眸灼热发烫,喉头紧缩,胸口绞痛,浑身冰冷得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知道最伤人的是什么吗? 他完全是故意的。 她看得懂他全身上下流露出的挑衅、骄傲和愉悦。 他想对她证明,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狂野自由不羁的男人。 像我这样的野兽注定配不上你这么美好的女人,与其将来教你伤心后悔,我宁愿现在就让你带着恨离开我。 是,这就是他,花心浪子翟恩的男人本色。 就算是出自体内自己并不承认的道德与责任感,迫使他必须要严肃认真地看待她或许怀了他孩子的这件事,但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宁愿她从来没有上过他的床,她也永远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如果她真的怀孕,他一定会负起身为男人的责任,可翟恩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她—— 因为是她让他被迫必须面临、并扛起这一切的。 吴春光闭上双眼,喉头严重梗塞起来。 然而,她自己呢? 父母破碎悲惨的婚姻,母亲和叔叔谩骂揪打的景象,她看得还不够多、还不够令她害怕吗? 所以他们是世上两个最不适合婚姻、更不适合彼此的人。 尽管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吴春光还是颤抖地笑了。 一切都会没事的。 就像那个迫使她逃离家门的夜晚,黑暗中叔叔突然压上来的恐怖梦魇,她死命挣扎大喊,妈妈打开灯,叔叔慌得连忙起身,赶紧拉起褪下一半的拉链,在妈妈的尖叫追打声中,她疯狂夺门而出。 那一个晚上,她躲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拼命止住打颤的牙关,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 「吴春光,会没事的,会过去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她喃喃自语。 当时是那样,现在也一样。 用尽了力气,她终于成功地将所有令人崩溃的悲伤、恐惧、痛苦和可悲的希望统统关回体内,然后面色如常,平静地转过身,踩着稳定却僵硬的脚步回客房。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膝盖虚弱如软烂的面条,随时都有颓然跪坐在地的危险。 翟恩简直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女人。 她就这样浑然不在意地回房了?! 没有愤怒?没有火大?没有抱怨?没有眼泪……不,他痛恨见她落泪,不过她至少可以表现出一丁点的嫉妒吧? 她现在这样只会搞得他像个吃醋吃昏头,以至于不断做出一堆烂事的幼稚大笨蛋一样! 翟恩胸口灼烧,胃部却冰冷沉重得像被塞进了千斤重的铁块,而怀里柔软诱人的女体和香气,更突然令他反胃欲呕到了极点。 第十七章 【第七章】 他是在呕气。 但那又怎样?法律没有规定成年人不能呕气,更没有规定呕气不能呕太久。 他气她的不闻不问,冷静如故。 他更气自己自那一夜的狂欢派对后,就失去了所有流连pub与左拥右抱着辣妹美女的兴趣。 他尤其痛恨自己每天乖乖准时下班回家吃晚饭,甚至不加班了。 可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莫名心慌与恐惧,总觉得有种倒数计时、炸弹即将引爆的忐忑惊悚感。 终于到了这一天——天杀的七月三十一日。 最后期限。 最后生死关头,决定他到底是衰到爆的当上爸爸了?还是恢复逍遥自在的黄金单身汉生活? 恐怖的是,他突然觉得这两个天堂与地狱的分际开始变得很模糊。 而且如果小红帽没有怀孕,他就得放她走,永远从他的生命中走开…… 他的呼吸倏地停顿住。 翟恩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心脏常常像这样,可怕的停止跳动一两拍,这些症状一点都不妙。 「也许今年度的健康检查报告有点不太正确,」他摸摸左边胸口,自言自语,「也许我有没检查出来的狭心症。」 「我需要去买个东西。」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有些欣喜地注意到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什么东西?」他还是大男人本色不减——狗改不了吃屎——口吻霸道跩跩地道,「最后一天也别想偷溜,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秘书不能买来的。」 连她指定的十尺精梳棉布,他的秘书都弄来了不是吗? 吴春光耸耸肩,「除非你很高兴让你的秘书知道,你有可能就快搞出人命。」 他登时哑口无言。 「……验孕棒?」 「对,谢谢你还记得有那种玩意儿。」她手里揣着小钱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我陪你去。」他一顿,随即警戒提防地道:「不对,我去帮你买。」 对于他的手忙脚乱,她那张清秀小脸浮现一丝微笑,但笑容随即敛止,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那你——不要动,就站在这里——不对,还是坐着好了,就乖乖坐在沙发上不要动,我马上就回来。」翟恩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她鼻头发酸,想笑,却又郁郁难解地望着他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 整整四十五分钟后,他高大的身形才再度出现在大门口。 吴春光没有问他,验孕棒是跑到基隆去买的吗?她只是伸手要拿过,却怎么也无法从他捏得死紧的指节中抽出来。 「翟先生?」她眉头皱了起来。 翟恩盯着她还是乱得碍眼的短发,雪白如牛奶的肌肤,乌黑的眼珠,小巧的鼻头,丰润如玫瑰的小嘴…… 脑子乱成一团,各种念头统统跑了出来。 小孩会像他还是像她?不对,他必须先决定性别,男生女生好?不对,性别是由老天爷决定的,等等,他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报导,胎儿性别是取决于做爱时男上女下或是女上男下的姿势……见鬼了!他是不是把阁楼杂志跟医学期刊搞混了? 他胡思乱想到不知不觉松了手,就连她拿着验孕棒进到浴室去了也不知道。 三分钟后,吴春光慢慢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他屏住呼吸,黑眸盛满紧绷的忐忑与…… 「没有。」她把验孕棒递给他看,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一丝喜忧之色。 他夺过她手上的验孕棒,瞪着上头的一条红线,心烦意乱地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没有?说明书呢?」 「两条红线代表怀孕,一条红线代表没有。」她苍白的脸色难掩一丝迷惑地望着他。 他这是乐坏了还是气疯了? 翟恩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结果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落寞失望,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要很高兴,很庆幸,要欢呼大笑。 但这一刻,他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五十吨重的大卡车迎头撞上还重重辗过去。 渐渐地,理性慢慢地浮现,猛掐住他的脖子要他正视这个喜讯。 马丁尼、美女、音乐、自由自在的人生……统统都回来了。 他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嘴角缓缓往上扬起一抹慵懒微笑。 「看来我们俩都很幸运。」验孕棒还紧紧攒在他的掌心里,指尖不知怎的却格外冰冷与僵硬。 「没错。」她喃喃,脑子里也这么想,可心里却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感觉有些空空落落的。「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沉默了三个心跳的辰光,总算记起该怎么说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翟恩恨不得狠狠重踢自己一脚,他本来的意思是,如果这真是她「想要」的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说话了? 「那当然。」吴春光耸了耸肩,状若不在意地转身离开。「我去收拾行李。」 「我要出去庆祝!」一气之下,他又开始口不择言地大说蠢话。 「请便。」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甚至懒得回头。 砰地一声,翟恩怒气冲冲地甩门走掉了。 吴春光脚步站定,慢慢回过头来,泪水已然爬满了双颊。 这样很好,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她早知自己不会变成某人的,也没有人是属于她的。 不管在任何城市、或任何人生命中,她都只不过是个过客…… 像是膝盖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般,她单手撑着墙壁,双腿软瘫跌坐在地。 受伤的呜咽逸出喉头,她紧紧捂住颤抖的嘴巴,唯恐离去不远的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可是不管再怎么死命阻止,都无法挡住那全然溃堤的泪水。 就算脑海里久违的渴望归属感疯狂、任性、厚颜,并勇敢地乞求着她为自己豁出去一次,留下来。 但她就是不能。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从有一些喜爱到最后全盘厌倦、痛恨她的那天真正来临。 她只希望当她停止继续搅乱他的人生,当她走了之后,至少他可以感觉到旧日的自由与快乐。 至少,有人是快乐的。 「大野狼,愿你幸福。」她的声音低微而破碎,泪水狂坠。 要像那些,虽然我们从来无缘、也不信的童话故事结局一样…… 请你,一定要从此过着最幸福与快乐的日子。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认,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于是,我竭尽所能,让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安,有个舒适温暖的地方帮你遮风挡雨,但最重要的是,当雪花飘落时,我愿你幸福。) 第十八章 三个半小时后。 自强号火车上,吴春光默默注视着车窗玻璃外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了错落点缀的平房与农田。 车窗外已是黄昏了。 该是结束一天辛劳的工作,回家吃晚饭的宁馨时刻。 但她没有工作,没有家,并且早已习惯了日夜颠倒、昼伏夜出的生活。 她疲惫地将额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但她也蠢透了地极度想念在他家生活的那一整个月。 最像「家」的三十一天。 「不。」她努力振作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酸涩脆弱的心绪全推出脑外。「我好高兴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没有恶梦、没有烦恼、没有那个花心大萝卜……」 也没有孩子和孩子的父亲,以及一个可能很温暖的家…… 她喉头再度哽住。 「吴春光,你疯了。」她又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总算恢复冰冷强硬的理性,喃喃自语,「不过你慢慢会清醒过来的。」 袋子里的手机钤声突然响起,她猛地心一跳。 可恶,走得匆忙,她都忘了要先去解决掉手机号码! 在邻座乘客不满的目光中,吴春光赶紧翻找出手机。 「喂?」 「搞错了!」翟恩气急败坏的吼声轰隆隆震来。 一听见熟悉的嗓音,她的胃瞬间没了底,突如其来的依恋和脆弱渴望紧紧地攫住了心房,眼眶再度灼热潮湿了起来。 「什么?」她听不清楚他的话,只听见自己的颤抖与哽咽。 「你怀孕了!」他在手机那端鬼吼鬼叫。 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冲口而出:「你说什么?!」 就连邻座乘客们从不满开始变不爽的瞪视都无法让她恢复冷静。 「两条红线!」翟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喘不过气来,咬牙切齿道:「它变成两条红线,我翻烂了说明书,还问了一海票医生,他们说有的验孕棒反应会比较慢,你得等上五分钟!」 她怀孕了?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吴春光张口结舌,拿着手机的左手被汗浸湿了,右手颤抖却温柔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宝宝。 「你现在在哪里?你马上给我回来!不对,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开车去接你,还有,找张椅子乖乖坐好!」他语气凶狠得像绑匪。 「我坐在椅子上。」她喃喃言语。脑子里奇异的麻痹感渐渐消退,起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恐慌和不知名的快乐。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咆哮起来,「你到底天杀的在哪里?」 「不关你的事。」 手机那头瞬间戛然无声,应该是气呆了。 吴春光嘴角慢慢浮起一弯笑意,胃暖暖的,心口也暖暖的。「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宝宝,是我的。」 这就对了,再对也不过了。 翟恩是个颠倒众生的万人迷,自由自在的黄金单身汉,而她是个浪迹天涯的独行侠,他什么都有,而她有宝宝…… 她的孩子,将成为她孤独的旅程上最美好的伴侣,她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 突然涌现的幸福与满足感几乎令她快乐到晕眩,连他在手机那头气急败坏的狮子吼都无法破坏她的好心情。 「我们有过协议,只要你一怀孕我们就结婚!」翟恩暴跳如雷,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严格来说你现在就算是我的未婚妻了,你休想翻脸不认帐!」 「别太生气了,你眼光应该放远一点,」吴春光又重拾和他斗嘴时感受到的满心愉悦与乐趣,「台北市满满的pub里有满满的美眉,你会重新找到人生目标的,bye !」 「bye什么bye?」翟恩瞪着手机那端嘟嘟嘟的断讯声,那个可恶的小红帽居然挂他电话? 并且还偷走了他的宝宝,和他原本欢乐美好的浪荡生活。 翟恩发了疯似的持续狂call猛call了半个小时后,直到听见手机那端响起空号音,他原本狂怒焦噪到极点的情绪,瞬间反常地平静了下来。 要玩游戏是吧? 「很好。」他性感的嘴角弯起一抹危险的狞笑,「狩猎小红帽的时候到了。」 他发誓,这辈子绝不再任由哪个人擅自进出他的生命并扬长而去! 晚上八点五分,脸上噙着微笑,双眼肿若核桃的吴春光走出台中火车站前站,背着行李抱着盆栽,望着灯火璀璨的台中市,深深吸了一口气。 得先找间旅馆投宿,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找落脚的地方。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张贴在某个柱角的广告单吸引住了。 时间:二0一0年 地点:中部某大城市 建筑物:六0年代巴洛克旧洋房 地址:自由路x段xx号1-3f 招租启事:欢迎各界举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适应不良者参观入住(逃婚者尤佳),环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东兼保全简介:为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资历丰富,经验可靠。 意者电洽:(04)xxxxxxxx 或e-mail:xxx ps:非诚勿扰 「是恶作剧吗?」饶是前途茫茫,心事重重,吴春光还是忍不住笑了。「或是什么舞台剧的新戏要上演?」 不过环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这几个字眼瞬间打动了她。 「好吧,就算是恶作剧,起码也很有创意,是值得花几块钱的电话费。」 因为手机门号已经被她取消了,所以她背了一下广告单上头的电话号码,走到一旁的投币式电话前,决定冒险试试运气。 一串悦耳的音乐过后,电话那端被接起。 「喂?」她犹豫地开口,「请问——」 「你是哪一种?」一个清脆却不耐烦的女声打断她的礼貌。 她一愣。「什么哪一种?」 「逃婚的哪一种?」女声带着一丝质疑,仿佛自己正和只智能不足的鹦鹉对话。 好个友善的房东太太。 吴春光正考虑是不是该客气而冷淡地结束这通电话,也许到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对方已经闪电抛下一句:「我刚好在家,你要有兴趣就现在来!」 她还来不及回答,电话已经喀地一声挂上了。 瞪着传来嘟嘟断讯音的话筒,吴春光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要放回去。 「也许我下错站了。」她摇摇头,「早知道就少买一段票,到彰化花坛去当苗圃工人也不错。」 她转身迈开脚步,可离去前还是忍不住再瞥了那张传单一眼。 半小时后,吴春光站在那栋隐身在巷弄花树后的白色巴洛克式洋房,尽管天色黑了,犹能看见在浓密花树墙后透出晕黄光线的窗口。 会不会一按门铃,她就被巫婆一把抓进去吃掉? 拜那头野兽所赐,吴春光,你中童话故事的毒太深了。 尽管前来的路上她不断告诉自己,光是通电话就已经那么难搞的房东太太,若是真的住了下来,说不定会让她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深处隐隐感觉能写出那广告单内容的人,本质也不会糟到哪里去。 第十九章 再说她勉强够得上是「逃走的未婚妻」,资格也不算不符合,但事实是她现在又渴又饿又累又倦,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她迫切需要马上找到落脚歇息的地方。 她闭了闭双眼,背着行李袋的肩背僵硬酸痛得微微发抖。 今天真是太漫长了。 带着不安却坚定的脚步,她鼓起勇气走向那栋美丽的洋房,在铁铸的大门前按下门铃。 片刻后,一名身形丰满的鬈发女子打开门,拾阶而下,穿过小花园而来。 吴春光愣住了,有一丝迟疑地望着眼前和她年纪相近,也许只大了一两岁的酒窝女子。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小碎花洋装,腰间围了条白色织花围裙,胸前扣子危危险险地在迸开来的边缘,可是整个人毫无半点艳女该有的强大杀伤力,反而有种母性的、温暖甜美的小妇人气息。 简直就是限制级的小甜甜,还是胸前伟大的那种。 出自某种荒谬的自卑,吴春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并颇引以为耻。 「你好。」她抬起头,清了清喉咙,「请问……」 限制级小甜甜只用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立刻按了开门钮,随即转身走回屋子。「进来。」 显然眼前这位就是她可能的新房东,如果她没有在进屋三分钟后夺门而逃的话,也是稍早前电话里的那一位。 吴春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趁自己改变心意前赶紧跟上去。 客厅里充满了六0年代的洋楼风,有点像是圆山附近那座由茶商所建的台北故事馆的放大版,或是上海和平饭店的缩小版。 光可鉴人的木头地板,雪白的墙面,螺旋优雅的柱角,一套看来很有历史却舒服的红色古董皮质沙发椅,还有一张大大的长方形樱桃木桌,一盏罩着绿色厚玻璃的立灯散发温暖光亮,底下还有张单人的钉铜扣深色皮椅。 她一脚踩进了老上海吗? 「我很想请你坐下,」限制级小甜甜的声音穿透旧时代风情的魔咒,让她当场清醒了过来。「但我怕你张太大的嘴巴会滴得沙发上都是口水。」 吴春光定了定神,渐渐习惯了对方说话的方式。「只要给我条抹布,我会负责擦干净的。」 限制级小甜甜上下打量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随即耸耸肩,波涛汹涌的酥胸能令每个男人口干舌燥花了眼。 吴春光突然想起嗜美色如命的翟恩,胃不自觉翻腾搅弄了一下,旋即又有些不争气地黯然神伤起来。 「我是管娃,房东小姐。」连名字都很可爱的限制级小甜甜加重了「小姐」的语气,但听来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叫吴春光。」 「好惨的名宇。」 「这个姓是不太好取名宇。」她同意。 不管原先想要什么,只要一冠上「吴」,最后就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悲惨的先天命运。 管娃点点头,还是看起来很不爽和难搞的样子。「你逃哪一种婚?」 「就勉强算是……差一点点……」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老实承认,「呃,没有正式订到婚的那种。」 「那你资格不符。」管娃立刻指出。 「对。」她心情沉重地吁出一口气。 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想要攀住根浮木,好让自己不要被仿佛永无止境的沮丧与落寞打沉吗? 也许她应该马上告辞,去找家便宜的旅馆,然后明天到附近的公布栏看看那些招租红纸。 「但你在逃离某个男人?」 「……对。」 管娃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吴春光目光疲惫但坦率地迎视着。 「月租七千,含水电,每个月五号交房租,押金一个月。包三餐另外再贴三千,我煮什么就吃什么。还有,禁止携带宠物进屋,男人包含在内。」 吴春光心先是一松,面上却难掩愕然。「所以……你是答应租给我了?」 「我刚刚说的话都没有人在听吗?」管娃冷哼了一声。 她立刻闭上嘴巴,脸上依然满满惊异。 「房间在三楼,东边那间。」管娃站了起来,「明天早上下来打租赁契约。」 然后她就走了。 吴春光很少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但遇到这么有个性的房东小姐,她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 不过,她终于能在这个城市、这间屋子里落脚,好好歇口气,思考一下未来。 她下意识摸着平坦的小腹,努力不去想宝宝那个令她一夜就中奖的种马老爸。 他现在在哪里?吃过晚饭了吗?还是在pub里寻欢?又流连到哪个美女身上了? 他看见她留在客房里的东西了吗? 【第八章】 早上,吴春光在小巧却宜人的房间里醒来。 她犹显困倦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环顾绘印着蔷薇的淡紫色壁纸墙面,沉稳的深红色樱桃木衣柜、书桌,还有一张铺着咖啡色坐垫的白色木倚。 这么美的房间月租只要七千元? 简直便宜到像在作梦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搁在一角的丑陋行李袋……不是梦。 所以,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她精神振奋了一些,但如果能够彻底摆脱昨夜那些乱七八糟梦境带来的困扰,相信她会显得更兴奋愉快很多。 而且若是翟恩可恶的迷人笑脸不要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对此,她会更加感激上苍。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过去的记忆和不良影响甩开,专注心神在接下来的人生上。 吴春光刻意用冷水冲澡,让脑袋清醒冷静不少,套上她最好的一套衣服—打过折扣的便宜黑色棉t和洗得褪色的紧身牛仔裤,然后下楼。 松饼和奶油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循着食物香气拐进宽敞的厨房,她还来不及和背对着自己,正在为平底锅里的松饼翻身的房东小姐打招呼,目光便先和坐在长餐桌旁的一名纤弱女子打了个照面。 「早安。」吴春光礼貌地微笑。 「你好。」纤弱女子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受惊的小白免,露出一丝迟疑的怯怯笑容。 「我是昨晚才到的新房客,以后请多指教。」吴春光安抚道。 「谢谢你……」纤弱女子喃喃说了一句她听不清楚的话。 吴春光只听到模糊的「其实我也……三天前……」什么的。 「如果你们两个聊够了,可以自己动手拿盘子过来盛松饼了吗?」管娃翻了翻白眼。 「好。」吴春光识相的忙抄起桌上绘着樱桃的白色磁盘。 「对不起。」纤弱女子内疚地低声致歉,也乖乖拿着盘子过去排队。 管娃铲起煎得金黄诱人的松饼各扔了两片在她们的盘子上,旋即又敲了三颗蛋进锅里。 吴春光和纤弱女子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有些讪讪然地互觑一眼。 等荷包蛋煎好了之后,管娃再度支使她们去倒牛奶,然后自己煮了一大壶浓浓的咖啡,一样是砰地放在长餐桌上。 管娃切着松饼的动作却是秀气极了,对切成漂亮的八片,然后在上面淋了一大堆枫糖。 「干嘛?」她抬头,注意到吴春光的表情。 第二十章 吴春光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 「你想说人胖不是没有理由的吗?」管娃手中的叉子正确击中枫糖松饼,报复性地咬了一大口。 她心中像充满了忿忿之情,是冲着某个人吧? 吴春光突然想起广告单写的,关于房东兼保全简介的那一栏。 「那个……关于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纤弱女子倒抽了一口气,不安地轻扯了下她的袖子。 管娃咀嚼着松饼的丰润小嘴顿时停住了,半晌后才吞下口里的松饼,继续攻击下一片。「是真的。」 吴春光喔了一声,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总不能冒昧地问人家婚姻出了什么问题?抑或是cia高阶探员是不是跟好菜坞电影里演的一样高大帅气、老谋深算吧? 「我前夫是个没脑袋的猛男种马。」管娃冷冷地补充,「他的优点是性能力超强,缺点是爱国主义已经吃光了他的脑细胞,我们的性生活火花四射,婚姻生活却是烂到爆,所以我逮到机会一逃离婚姻马上就跑回台湾——该谁了?」 现在是在召开第一届逃妻住户大会吗? 吴春光眨了眨眼,心虚地看了面色苍白的纤弱女子一眼,而后硬着头皮迎视管娃,「我是吴春光,昨天才从台北搭火车到台中,我的‘未婚夫’警告我不准挟带他的宝宝私自潜逃,但他是个颠倒众生的花花公子,而我是个有婚姻恐惧症的流浪癖患者,所以我们真的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顺便问句题外话,婴儿也在‘禁止携带宠物’的规定内吗?」 也许她不会留在台中待产,但假若她必须待在这个城市直到孩子出生,那么她不希望没有事先说清楚,就为这屋子里的任何人带来额外的困扰和麻烦。 如果,她们对此感到不悦,那么她会在吃完早餐后就马上告辞的……虽然她有点离奇地不想走。 「生下来借我玩。」管娃圆滚滚如黑钮扣的大眼睛若有所盼地盯着她的小腹,语气里透着一丝努力压抑下的渴望,「违规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谢谢你。」吴春光松了一口气。 「宝宝……」纤弱女子泪光莹然,目光痴痴地看着吴春光的肚子。 自己的肚子生平第一次这么受注目和欢迎,她真不知该感到惊吓还是受宠若惊。 「你。」管娃手中的叉子重敲了下纤弱女子的盘子,照例吓了对方一大跳。 「我叫念品。」纤弱女子轻声开口,「姓贝。」 「幸亏不姓纪。」管娃咕哝。 吴春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差点不礼貌地被逗笑了。 可是贝念品显然不以为意,温柔而好脾气地点点头,「是啊,差一点我就变成纪念品了。」 管娃首次以一种崭新、略带欣赏的眼神瞅着贝念品,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还好你仍然保住了幽默感,没被那个烂男人毁了一切。」 贝念品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却渐渐渗入了一丝苦涩。 这下子换吴春光大逆不道地撞了撞管娃的手肘。 「干嘛?我又没说错——」管娃扭过头去恶声恶气抱怨,直到察觉贝念品颤抖的下唇和红了的眼眶,这才警觉住口,「你继续,不用理我。」 「谢谢。」贝念品感激地望着她俩,随即语意艰难地道:「我是逃妻,我先生还不知道我离开了,他他去欧洲开会……」 「你最标准。」管娃不忘瞪吴春光一眼,「不像某人。」 「如果宝宝生出来后认你做干妈,」吴春光叹了口气,一摊手,「你可不可以就此停止围剿我?」 「以为我不敢吗?」管娃一拍桌面,震得盘里的松饼跳了下。「成交!」 「感谢老天。」她抬眼望向天花板,一脸释然。 一丝克制不住的怯怯笑声突然响起,她俩不约而同望向急急捂住嘴巴的贝念品。 「笑屁啊!」贝念品认分自首,「我替你们讲。」 下一瞬间,三个女人噗哧地笑了出来。 「三个月内,把我未婚妻给找出来!」 翟恩爽快地扔下一张数字后头有很多个零的支票。 「找人是本公司的专业和强项,您交给我们就对了。」台湾侦信业龙头的负责人瞪着那张钜额支票——几乎是他们整年度营收的三分之二,二话不说立刻抄起支票,却也不忘笑着打官腔,「不过还是要先跟翟先生报告一下,全台湾这么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大海捞针好像是有点太……」 「钱你收了。」翟恩下巴微抬,满眼危险之色。「三个月内找不到人,我就拆了你公司!」 「呃?」负责人倒抽一口气。「翟、翟先生……这这这……」 「不过这样做,」翟恩浓眉微皱,略陷沉吟,「好像不太合法。」 「没错没错!」负责人猛抹汗,点头如捣蒜,「翟先生说得对,您上述的行径的确是违法的。」 「好吧,」他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那就把你公司买下来变更成停车场,再把它拆个精光。」 负责人登时傻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他微挑眉问道。 「三个月没问题!」负责人说这话的时候要是没发抖,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 孙特助拿着文件走进来,刚好和几乎是屁滚尿流逃出去的侦信业龙头擦肩而过,脚步不由得更加戒慎地慢慢接近自家老板。 「我不会滥杀无辜,」翟恩目光紧盯着笔电萤幕,手指重重敲着键盘,「你犯不着一脸踏进地雷区的惊恐表情。」 「小心不蚀本。」孙特助谨慎道,小心翼翼将待签核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遥远的一角。 自从吴小姐离开后,老板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出门猎艳,而且每天都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暴怒狂狮一般,任何人想靠近跟他说话简直得冒生命危险。 「孙特助。」 蹑手蹑脚往门口移动,自以为就快要安全退出火线外的孙特助身形一僵,只能无奈地再走回来。 「你结婚多久了?」翟恩表情凝重的问。 孙特助惊奇地眨了眨眼。 在老板的字典里,「婚姻」这词一向等同于脏话呢! 「五年。」孙特助戒备地回答。 「还没有离婚的打算吗?」 如果翟恩的脸色不是这么严肃外加真心困惑的话,孙特助也许会认为老板鼓吹他人恢复单身、投奔自由的意图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清清喉咙,顶了下眼镜,「其实婚姻制度没有人们想像中的糟。」 「是吗?」翟恩满眼怀疑。 「当然也因人而异。」孙特助也不好给老板没面子。「有些人是面对得不太好。」 「说了不等于没说吗?」翟恩火大了起来。「什么狗屁废话!」 果然,魔王爆发了…… 孙特助赶紧借词还有工作要赶,逃之夭夭。 晚上,「冲浪板」pub。 帅帅老板口里叼着戒烟含片,在摇滚音浪中待在角落擦拭他鲜黄色的全新冲浪板,直到看见那个熟悉高大英挺的身形推门而入,全身红灯警铃哔哔哔瞬间大作! 「关门,加大锁!」帅帅老板跳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八七身高、浑身肌肉如铁、性感迷人却满脸阴沉不爽的翟恩已像摩西分过红海而来,闪电般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拖出pub。 遇人不淑……不,是交友不慎啊! 「咳咳咳,」帅帅老板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一被松开,立刻剧烈猛咳。「谋杀……」 「小红帽跟你联络了没有?」翟恩字字如子弹自齿缝中迸出。 「没有。」帅帅老板好不委屈。「老翟,我们是死党,我会骗你吗?」 「要我一一列举吗?」翟恩冷笑,索性扳起指头数算起来,「国小二年级,a我的五百元便当费去讨隔壁班女生的欢心。国三那年,把校花写给我的情书偷去抄——」 「够了够了够了。」帅帅老板满脸内疚,「好吧,小时候我是因为你长得太帅、功课太好,家里又太有钱而嫉妒过你,但长大后我人格已然发展完整。」 「你要是人格完整,那我就是处男了。」他哼了声。 「老翟,我们俩继续在这里自相残杀也不是个办法。」面对狠角色,帅帅老板也只能叹了好大一口气。「坦白讲,我是没资格说你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你是没资格说我。」他不悦地抱臂瞪着死党,「是谁每天上床抱着的都是冲浪板的?」 一拳k0倒地! 帅帅老板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那是因为我又没有爱上谁……」 这次换翟恩被当头重击,猛然缩了一下。「我才没有爱上小红帽!」 「那你干嘛一副捉拿逃妻的凶狠架势?」帅帅老板得意洋洋地猛戳着他的死穴,「看起来很不自然喔!」 「那是因为……她偷走了我们的小孩!」他死鸭子嘴硬地吼道。 「你们真的有宝宝了?」帅帅老板顿时兴奋得乐不可支。「男的女的?我可以当干爹吗?想好乳名了没有?如果我有儿子,我要把他的小名叫作‘疯狗浪’。」 「提醒我以后绝对别让我女儿嫁给你儿子。」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女儿吗?」帅帅老板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帮她取小名吗?」 「除非我死!」翟恩吼完才发现不对劲,压着抽痛的太阳穴苦恼道:「妈的!我居然还在这边跟你鬼扯淡,我要走了。」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这边有一箩筐的名宇哦!」帅帅老板无比热心追问。 「老姚,说正经的,」翟恩回过头,英俊脸庞浮起一抹同情,「东北角那些大浪真的把你的脑袋打坏了。」 帅帅老板霎时哑口无言。 「这家伙,临走还要捅人家一刀,活该找不到小光光。」 「我听到了!」远处高大身影传来咆哮。 帅帅老板忙捂住大嘴巴,噤若寒蝉。 觉得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对的翟恩气冲冲回到家,愤慨地将钥匙甩到玄关名贵乌木鞋柜上,暴躁地将自己的身子狠狠抛入长沙发里。 空空荡荡。 他看着安静的四周,大得令人生厌的宽敞客厅,还有不管点亮多少高级水晶灯都无法驱除的一室冷冷清清。 像被再嫁母亲抛弃的那一天。 那年,他七岁。 「恩恩,妈妈真的好爱你,但是欧文叔叔比你更需要妈妈。而且有爸爸照顾你,妈妈很放心,以后等你放暑假,妈妈再接你到英国玩好吗?」 美丽柔弱而浪漫的母亲紧紧拥抱着他,泪如雨下,身上的粉红色缎质礼服摩擦着他的脸颊,不知怎的异常粗糙地弄痛了他。 他八岁那年,美得像朵空谷幽兰的母亲与前往英国度假的美国船王坠入热恋,泪眼汪汪地和欧文叔叔离了婚,并立刻搬离心碎的欧文叔叔家,甚至遗忘了第二年前往英国过暑假的他。 欧文叔叔红着眼睛将他送上返台的飞机,那副被抛弃了的凄惨模样看起来竟是那么熟悉。 他十岁那年,美国船王也留不住浪漫奔放、爱情至上的娇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着义大利黑手党的教父私奔。 十五岁那年,翟恩父亲过世了,当年的小男孩已逐渐长成一个高瘦漂亮的少年,母亲回来在父亲告别式上致意,身旁的丈夫已经换成某中东石油国家的国王。 如果母亲的前半生是一部「有爱最美,男人相随」的偶像剧,恐怕读者才看到第二集就已经被搞得眼花了乱、火大到蛋洗电视台。 不过多年来,他早已学会不再对母亲以及任何女人抱持任何期待,更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敞开心房,再让人有机会去伤害、并粉碎他的世界。 因为那些口口声声推祟爱情,实际上虚伪、肤浅、美丽却脑袋空空如也的女人要的其实很简单,她们只想得到他的热情、身体、金钱、权势。 就是没有人想要真正的他。 那个卸下性感、迷人、魅力、甜言蜜语之后,有血有肉、会痛会流泪的他。 ——就连小红帽也迫不及待逃离的他。 翟恩胸口灼热纠结,有一刹那,像是又该死地回到了当年七岁那个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他将脸埋进双手里,呼吸又开始变得异常艰难痛苦了起来。 不。 小红帽跟她们才不一样。 和生性浪漫却自私的母亲不同,自他生命中逃开的小红帽并非只留给他满满的苦涩与怀恨。 他永远记得她和他斗嘴时的伶牙俐齿,记得她心软的奶油烤吐司,明明对他说的笑话很有反应、却又拼命保持严肃的小脸,还有她的土城空心菜、地院炖牛肉、绿岛蛤蜊汤。 翟恩抬起头来,脸庞掠过一丝希望火苗,赤着脚,起身冲向自她走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进一步的客房。 小红帽那一整个月都在缝些什么东西? 客房顶灯光线乍亮,柔和地洒落在房间每一处。 他心一抽,仿佛还能看见顶着一头刺猬短发,穿着丑到令人毙命的棉t和牛仔裤,坐在那儿专注地缝着东西的她。 那个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纠结、痛楚和渴望的惹祸精。 翟恩在核桃木书桌前坐下,目光灼热地瞪着桌上的物事。 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叠手工缱制精绣的表袋。 他用颤抖的手开始数了起来……整整一百零二个。 跟他收藏的一百零二支古董表相同数目。 「原来不是逃生索。」他低声道,伸手拿起其中一只用黑色与金色丝线绣着品牌文字的表袋,喉头发紧。 总算知道秘书说送来十尺的精梳棉布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嘴硬的,心肠却软得跟棉花糖的小红帽。 看着这些表袋,他冰冷空虚的胸口又逐渐温暖充实起来。 他终于又可以顺畅呼吸了,并且恢复成为一贯战斗力十足的翟大执行长。 「小红帽,你这样还叫做没有爱上我?」翟恩露出自信满满的大野狼笑容,「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九章】 门口银铃叮当响起。 「欢迎光临。」吴春光自电动裁缝车上抬起头,微笑招呼推门进来的客人,「请随意看看,喜欢什么再跟我说。」 「好,谢谢。」两个高中女生满脸惊喜地环顾着四周用毛线、针织、拼布等材料做成的商品,大至波希米尔风的波浪裙,小至花布包包和彩色毛线钮扣,应有尽有。 第二十二章 八坪大的店面里,充斥着浪漫不羁的吉普赛与简朴可爱日式手作风……这里是台中精明一街热闹商圈里的知名商家,也是她到台中来的第一份工作,更是她多年来的美梦成真。 吴春光到现在还无法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竟然能在这么棒的地方工作,实现她爱缝缝绣绣的心愿。 而一切的开始,却是源自一个不经意的小意外—— 她本来买了份报纸打算找工作,在鞋店服务员和网咖柜台这两项工作困难抉择。 虽然台中的pub也很多,薪水想必也不错,但是她不能让宝宝在那样烟雾弥漫、空气混浊又吵杂的地方长大。 就在她想抛铜板决定究竟要打哪一通电话的当儿,却听见房东小姐在楼下咒骂兼惨叫的声音。 她急急下楼后才晓得,原来是管娃想缝几件胸前钮扣被撑开掉了的洋装——真是令人羡幕——可是缝衣针每每插错地方。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堆烂东西扔进焚化炉烧掉!」管娃火冒三丈。 「你还好吗?」她想笑,却不敢火上浇油。 「我看起来像很好吗?」管娃扭过头来,对她比出中指——受伤累累的那只。「look!」 吴春光紧紧咬住臼齿,免得自己失控真的笑出来。 「我去帮你拿碘酒。」 等她拎来家庭医药箱的时候,管娃还不死心地和针线、那堆钮扣奋战着。 谁想得到手巧、烹饪功夫一流的房东小姐竟然被支小小缝衣针打败了? 「我先帮你上药。」她打开医药箱,找出碘酒和0k绷。 管娃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那支如有千斤重的针,乖乖伸出两手的中指。 「什么地方不好刺,偏偏都是这两只中镖,shit!」她喃喃低咒。 「这些衣服的扣子都要缝吗?」吴春光赶紧在她吐槽「你说呢」前接着道:「我帮你弄好了。」 「不准反悔!」管娃在指头包扎完毕后,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针线衣物全推给她,好像那堆东西会咬人似的。 吴春光笑着一一接收下来。 二十分钟后,她抱着那几件重新缝妥扣子的洋装去还给管娃。 管娃研究着那些缝得整齐牢靠的钮扣,滚圆可爱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 「你以前做这行的?」 吴春光迟疑了一下,不知该透露多少。「我爸是洋裁师傅,我小时候跟在他身边稍微学了一点点。」 管娃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漂亮的针角缝线,「你说你想在台中找工作?」 「对。」她有些疑惑地点头。 「我有个房客是开这种店的,明天你就去他那里上班。」管娃点点头,抄起一旁的无线电话按下号码。「喂死人头,明天我干儿子的妈会到你店里工作。就这样,挂了」 管娃揿掉电话,一抬头,正好对上吴春光下巴掉下来的蠢相。 「需要我帮你挂颅面外科的诊吗?」管娃扬扬手上的无线电话,「我还有一个房客是当医生的。」 吴春光总算回过神来,记得把自己的下巴收回去。「我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我和念品两个房客。」 「你以为我只有这间屋子收租金?」管娃眉毛挑得高高。 她吞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房东原来是个腰缠万贯的包租婆,真是太惭愧了,平平都是二十几岁的女人,她却还在以租屋和打工为生。 「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你去上班,那个死人头不敢给你两万八以下的薪水,下个月五号领到薪水,记得交房租。」管娃俐落地拍拍手,「好了,闲事管完,收工。」 于是吴春光就这样的来上班了。 本来她还有点犹豫有哪个老板会这么无厘头就雇用员工?可是事实证明,姓史名仁投的老板人好到不行,也是卖力追求管娃的人之一。 尽管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可是一路上满心渴望接受、却还矛盾地抱持着抗拒之情的吴春光一踏入这间梦境成真的小店时,所有防卫的盔甲瞬间瓦解溃散。 她几乎不能呼吸,指尖颤抖着抚摸过裁缝机、日式手作书、色彩缤纷的线球、各种布料…… 这里是她的世界。 是爸爸和她的回忆,那个十岁以前,幸福平静安定的家。 吴春光眼眶泛热,可不知怎的,脑中浮现的却非旧时童年的景象,而是她大着肚子快乐地坐在裁缝机前,翟恩自身后紧紧环拥住她和小宝宝的画面…… 原来,她远比自己愿意承认的还想要他,想要永远成为他的家人。 他,和她,还有宝宝,真正的一家人。 「吴春光,你这个自私的可怜虫……」她好想躲到某个角落放声大哭,「难道你永远没有学到教训吗?」 不管爱她的,或是不爱她的人,到最后都会放开她的手。 这辈子她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自己。明白吗?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吴春光在裁缝机前站立了好几分钟,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将所有脆弱的情绪压抑回去,转过身对一脸好奇的史老板说:「谢谢你录用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不客气。」史老板露出灿烂笑容,「回去以后要在管娃面前说我好话喔!」 「好。」 回家以后,她也要给管娃一个大大的、深深的拥抱。 想起这阵子来的点点滴滴,吴春光嘴角不禁往上扬得更高了。 「哇!好漂亮喔!」其中一名高中女生欣羡地看着她车缝好的绿底樱桃红布车票袋,「请问这个怎么卖?」 吴春光剪去车票袋线头的手顿住了,有一丝不知所措。 「你看,这个拿来放我的票卡刚刚好,而且前面毛线织的扣子好可爱喔!」高中女生兴奋地示范了起来。 另外一个女生也凑了过来,兴匆匆地插嘴道:「可以做一个给我吗?我喜欢鹅黄色的,这样要多少钱?如果不贵的话,我想帮我姊也买一个。」 吴春光吞了口口水,极力稳住有点抖的声线,「一个一百块……怎么样?」 「一百块?」两名高中女生瞬间大乐,低声商量了一下。 「我们要五个!」其中一人说。 吴春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和不敢置信的成就感深深淹没了。 史老板下午回来知道后,她却被狠狠责备了一顿。 「那么有特色的商品只卖一百块?妹子,你怎么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还有你干嘛把钱给我啊?你不知道什么叫专利权吗?自己原创的商品就是你自己独立的品牌,眼前集小小的利润才能成就日后大大的事业,学学我嘛!」 真是充满惊喜的一天。 吴春光下班搭公车回到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还踩在云端似的头重脚轻,心底涨满了震撼激动的感觉。 直到看见大刺刺挡在门口的熟悉保时捷,她的心大大一跳,呼吸倏地静止。 不可能。 同款的保时捷在台中绝不少见,也许是念品那个混帐丈夫终于自欧洲回来,记起自己还有个老婆。 她的目光落在扔在仪表板上的银灰色太阳眼镜,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起来。 也或许是翟恩终于找到她了。 第二十三章 有那么一刹那,喜悦涌进她心田,下一瞬间随即被理智与警剔泼了盆冷水—— 他是来讨还他的孩子的。 吴春光急急躲到墙角后头,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地吸气和吐气,但是那辆保时捷就在那儿,也代表翟恩就在屋里,这一切让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他怎么知道她在台中?在这里? 她焦灼不安的目光落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也许她可以骗他胎儿流掉了……但一个做母亲的怎能诅咒自己的孩子? 吴春光绯红的双颊微微发白。 几乎是长长的一生之久,她听见翟恩低沉却怒气冲冲的嗓音传来,全身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我还会再来的。」翟恩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好斗与固执凶狠,「我知道她人就在这里!」 吴春光膝盖打摆子,心底满是脆弱的渴求、挣扎和冲动,她好想探出头去,就算只能瞥见他一眼也好。 可她不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娃抿起嘴,「不过以后别再来了。」 「你以为自己阻止得了我?」翟恩神情一派悍然危险。 「想试试看吗?」管娃甜美的笑容好不嗜血,小手指节压得喀喀作响。 吴春光心下满满焦虑,好怕他们当场就打起架来。 正在紧要关头,屋里电话及时铃声大作。 「算你好运。」管娃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下可好,连暴力版的神仙教母都出现了,小红帽还真会给自己挑保镖。」翟恩看着那个长相甜得像团鸡蛋糕,个性却火爆又机车的女人回屋,满脸愤慨。 不过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 吴春光听着翟恩重重甩上车门,然后是跑车引擎低沉咆哮、箭一般射出远去的声音,她如释重负却又不由得深深失落。 几乎……有种被遗弃了的感觉。 她沉默地靠在墙角,喉头紧绷,眼眶没出息地发热。 太阳缓缓落下,初秋的晚风吹得人微微生寒。 她用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抑下盈眶的泪水,努力恢复平静,低着头默默绕出墙角,数着脚下的人行砖慢慢走回家。 「捉到你了。」一个低沉粗嗄却异常温柔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她心跳凝结,仿佛足足过了一生之久,才找到勇气抬头,望入那双熟悉黑亮的眼眸。 「嗨。」她嘴唇颤抖,听见自己傻傻地说。 他突然攫住她的脸蛋,低下头吻得猛烈又激情,她双手不由自主紧紧环住他的颈项,身体仿佛自有印象记忆地贴靠着他,感觉到他又重又狂的心跳、炽热的体温…… 幸好理智猛踩煞车,吴春光突如其来地推开了他,气息急促粗喘。 她强迫自己不能再扑身上去,并对自己居然当场表演起法式火热拥吻而骇然悔恨。 翟恩很想将她抓回怀里,继续他想念了数月之久的温存,但是见她一脸警觉戒慎的表情,只得勉强按捺住。 也对,正事要紧。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试图平息体内骚动未消的激情,状若冷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小红帽,」他目光贪婪而渴望地紧紧盯着她,嗓门因怒气而咆哮了起来,「你是天字第一号的胆小鬼!」 「我才不是。」她后退了一步,随即不甘示弱的回了句。 「不是为什么要逃?」他看起来更加火大。 「我没有逃,我是离开,」她反唇相驳,「而且我通知过你了,你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我也叫你立刻回台北,」翟恩气得火冒三丈,「并且不准带着我的孩子四处乱跑,你就有当作一回事吗?」 「在我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小孩,我爱带他去哪就去哪。」吴春光一昂下巴,刺猬短发好似更加偾张。 老天,他真是想念极了跟她之间的斗嘴,也痛恨极了她无可救药的固执! 「错了。」他霸气十足地叉着腰,露出性感又不可一世的微笑,「你和小孩都是我的,我就要带你们回台北,看谁能拦得住我!」 「为什么?」她盯着他,神情既困扰又脆弱。 「什么为什么?」他一愣。 「你明明可以摆脱我们,可以恢复你的玩乐人生,为什么偏偏要自找麻烦?」她不许自己想像他爱上自己的可能,那是她此刻最不想承受与面对的奢侈愿望。「翟恩,承认吧,我们两个一点也不适合对方,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安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或许我不懂得什么是安定,但我知道什么叫责任。」他痛恨她指出自己最弱的那一点,口吻不由得火爆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让我的亲生骨肉流落街头?你究竟把我错认成哪一种混蛋?」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他外表所呈现的那样率性不羁、毫无责任感可言。 只是想要他和逃离他的冲动不断强烈拉扯着,稍一不小心,她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变成那些她瞧不起的,日日生活在嫉妒与痛苦中的痴心女。 这一生,她已经不想再被谁牵着鼻子走,再随着谁的喜怒哀乐而起舞了。 「跟我回去。」见她眼底流露出疲惫又悲伤的神情,翟恩胸口一揪,放柔了声音,「我发誓我会照顾你和孩子。」 「不。」她很想,但她就是不能。 他漂亮迷人的脸庞掠过一抹懊恼、无奈和焦躁,想抓住她的肩膀重重摇醒她,却又顾忌唯恐伤到她和胎儿。 翟恩只得逼迫自己捺下性子,别失控地大吼大叫。 「那我们结婚。」他烦躁地伸手爬梳过浓密黑发,冲口而出,「一回台北就立刻结婚——这样你满意了吧?」 吴春光闻言恍受重击,脸上的血色霎时消失一空。 「怎么样?这是唯一最快速、也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这么一来,她就没有理由不信任他了吧? 「你怎么说?」他双手抱臂,一脸莫测高深地盯着她。 吴春光难掩受伤地瞪着他,有种想哭却又无比荒谬可笑的感觉。 还能说什么? 他们谁都没勇气卸下防卫与盔甲,谁也没准备好交出自己的心,就算结了婚,也只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不是吗? 夜色笼罩了下来,路灯燃起微亮的晕黄温暖,四周却变得异常默静。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翟恩胃部渐渐拴得死紧,心头莫名忐忑——他发现自己竟然正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走吧。」吴春光终于涩涩地开口,倦极似地摆了摆手,「带着你宝贵的恩典回台北,施舍给别的幸运女人,我相信她们任何一个都比我更适合你。」 什么施舍? 翟恩一震,眸底浮现懊悔之色,可是来不及了,吴春光已经迅速掉转头去,冲回屋子。 「当心孩子!」他倒抽了口凉气。 那个暴力版神仙教母守在大门口,带着满满的杀气瞪着他,待吴春光进屋后便砰地一声关上厚重大门。 翟恩这辈子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天杀的愚蠢过。 他刚刚对小红帽做了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五天,门铃声震天价响,吵到管娃不时发飙狂call管区出面处理。 第二十四章 但也不知那该死的混球是怎么处理管区员警的,等管娃打第十八通电话报案的时候,派出所长官竟然亲自接电话,好声好气却态度强硬地告诉她——「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小俩口吵嘴闹别扭,我们旁边的人就算不能当和事佬,起码也别阻人姻缘」等等叭啦叭啦的狗屁话。 「管娃,对不起。」吴春光向她道歉,「我想我还是搬走好了,只要我离开台中——」 「你这辈子还想让多少人剥夺你安居乐业的基本权利?」管娃怒气冲冲地猛拍桌,「还是被那混球说中了一件事,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吗?」 「我不是。」她嘴唇发白,神情倔强。 「那你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管娃凶巴巴地指出。 「我……只是不想再面对那些我无法面对的人与事,」她闭上酸涩欲泪的双眼,只觉得内心软弱如一摊豆腐泥。「跟你们一样。」 也许,那就算是胆小鬼的行径了。 但是当人生脆弱得如履薄冰,再也无法确认踩下的每一步会不会令自己四分五裂时,除了逃走,她还能怎么做? 管娃沉默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也不赞成你走。」贝念品环住她的肩头,脸上有着相同的伤痛。「你要走了,我和管娃还怎么照顾你和小宝宝呢?请你留下来好不好?就算是和我们作伴。」 「谢谢你们。」她哽咽着,「但我真的解决不了这些……」 「不,不一样的。」管娃甜嫩的声音在这瞬间苍凉如老妇,仿佛所有的爱恨情绪都流干了。「我会从美国逃回台湾是因为我前夫恨我,恨到迫不及待可以有理由杀了我。」 吴春光和贝念品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那个姓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大混蛋,」管娃的语气回复了一丝温度,凝视着吴春光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喜悦尚未浮现心头,又立刻冷静了下来,苦笑道:「我相信他心里有我,一如他心里有着千千万万个辣妹美眉。」 「有些男人是可以被驯服改造,」管娃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愿不愿意花时间力气精神跟他耗上一辈子,端看你有多么想要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吴春光低头看着握着马克杯的手,冷得像冰一样。「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我早已失去了搏斗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害怕的是,当用尽一切力气,奉献上生命的所有之后,他却发现她不够好、发现她原来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位,那么届时她还能剩下什么? 他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的快乐,曾经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值得钟爱的人,所以当他转身离去,她一定会心碎至死,从此连面对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管娃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挺你。」 「管娃,谢谢你。」 「我去打发那家伙。」管娃将一篮子四季豆丢给她。 她心一惊,「等等——」 「怎样?」管娃兴匆匆地回头。 「不要对他太凶。」她好半天才挤出这句话,「好吗?」 管娃怔了怔,随即咕哝了句「痴心没药医」,瞥见她焦灼关切的眼神时,只得抬高声线,「我尽量。」 「没事的。」贝念品安慰她,可语气也不太有信心。 几分钟后,屋外吵死人的门铃声瞬间安静无声……良久。 吴春光一颗心提到了嘴边,难耐忐忑不安心绪地放下摘了一半的四季豆,忍不住晃到窗边偷偷往外看。 偏偏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大门口…… 片刻后,管娃得意洋洋的走进厨房。 「你没事吗?」她冲动地问。 「你真正想问的是他有没有事吧?」管娃大拇指一比外头。 她的神情充满忐忑。 「酸痛个一两天是免不了的。」管娃愉快地道,接过剩下的豆子,俐落地摘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唯一受伤的只有他的男性自尊心。」 堂堂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大男人被个身高不到一六0的女人过肩摔,换作是她也会呕个半死。 吴春光没敢说什么,黑眸却盛着无法掩饰的忧虑,频频往窗外探看。 「什么神仙教母?根本就是个可恶的巫婆……」 台中金典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翟恩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左手猛敲笔电键盘,远端遥控公司一些重大决策,右手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颈肩,满脸愤然。 连小红帽的一面也不让他见,莫名其妙,那女人究竟是房东还是小红帽的妈? 「小红帽,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弃。」他咬牙切齿地望着落地窗外的美丽夜景,「你和宝宝都是我的,一个都别想跑。」 而且他还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只要他能抑制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心慌意乱,并且停止继续说出一些该死的蠢话。 他一定找得到方法说服小红帽跟他回家的。 【第十章】 锋面南移,入夜后下起了一场雨。 吴春光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自工作的手工缝纫饰品店里买了一台裁缝机放在房间桌上,随时随地、兴之所至地车缝出一个个小巧趣味的票袋,照史老板叮咛的摆在店里寄卖。 她也替管娃做了两件白底黄点围裙,帮体质虚弱怕冷的贝念品做了件背心,甚至还给肚子里的胎儿缝制洁白透气的娃娃纱布衣。 今天晚上,她用一块漂亮的珠灰色零码布车出一只放太阳眼镜的长型袋,以一条黑色皮绳穿过袋口……她口里哼着歌,神情愉快地做完后,这才惊觉到这只袋子是为谁做的。 她作贼心虚地忙把镜袋塞进抽屉深处,匆匆整理好满桌的布块线团,关了天花板的顶灯,只留下一盏床边的绿色银行小台灯。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掀开柔软的被子钻进床里。 窗外雨浙沥晔啦地下着,秋意渐浓,半开的窗户吹送进几许沁凉的晚风。 就在她即将迷迷糊糊陷入睡梦之际,窗台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响,好像是某个重物落地…… 她睁开眼,霎时寒毛直竖,几乎被吓掉了呼吸。 出现在窗口的高大黑影迅速进来,一把捂住了她换气过度的口鼻,「嘘!嘘……别怕,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的心脏依然狂跳不已,等他一放开大掌,立刻破口大骂:「你做什么?我差点被你吓死!」 「抱歉,我必须靠飞檐走壁才能躲开那个巫婆的监视。」翟恩浑身湿了一大半,湿淋淋的黑发黏在英俊的脸颊上,看起来既狼狈又令人……心跳加速。 吴春光只得将陡然升高的体温归咎于惊魂未定,恼怒地低斥道:「你在这种雨天翻墙还爬上二楼来,不怕摔断脖子吗?」 「我当年好歹也是系上有名的体育健将。」他扬唇微笑,深邃迷人的黑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闪亮,害她暗暗吞了口口水,这才想起在宽大的旧t恤底下只穿了条小内裤…… 呸呸呸,那个跟眼前的场景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二十五章 「请你马上出去。」她环紧被子坐了起来,暗自庆幸房里光线不明亮。「我们之间已经谈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趁房东小姐还没发现前,你最好——」 「哈啾!」翟恩恰恰打了个大喷嚏,在唯有雨声的寂静夜里分外清晰。 有一刹那,他们俩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警戒地望向房门。 「你门是锁上的吗?」他黑眸炯炯然,看起来非常严肃。 她点点头,正感疑惑,却见他开始动手脱掉黑色套头毛衣,吓得她不断眨眼,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想干嘛?」 「我看起来像在干嘛?我冷死了。」因为一身湿答答的衣服把自己搞到重感冒,可不是件罗曼蒂克的事情。 在夜色下,他宽肩窄腰线条诱人极了,宛如一头美丽优雅的黑豹——吴春光呆住,登时也看傻眼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解牛仔裤裤头的铜扣了,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 「喂!」 翟恩倒抽了一口气。 那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吴春光太低估了流窜在他俩之间的激情欲望电流,不管是生物的本能,或是源自心底深处真正的渴望,她的指尖在碰触上他因欲望而疼痛得肿胀坚硬的时候,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爆炸开来了。 总算在他俩同时跌回床上的时候,翟恩勉强记起身下的纤瘦小红帽怀孕了,所以他没敢放纵自己狂野地长驱直入,抵死缠绵直到她哭喊着再也不敢离开他为止,而是用一连串火热又温柔的吻撩拨得她浑身颤抖,轻怜蜜爱地吻遍她身上每一寸柔软细致的肌肤。 她紧紧咬着他的肩头,不允许自己因极致的高潮欢悦而叫喊出声,夜色是那么地黑,浙沥雨声模糊了真实,让这一切变成了午夜里最私密渴望的春梦…… 没有理性,没有顾忌,什么都不需要去想。 只有怀里赤裸的肌肤体温,淡淡的麝香味,沉重结实又宛若丝绒般的触感,扎扎实实地入侵,仿佛直达她体内和灵魂深处…… 这一夜,大野狼再度吃干抹净了小红帽。 完了。 吴春光一早醒来,还来不及进行惯常的晨间孕吐,就急忙自那强壮又热呼呼的猛男身上连滚带爬下床,逃进浴室里。 「惨了惨了惨了……」她光着屁股坐在冰凉的马桶盖上,双手徒劳无功地紧揪着头发,懊恼的呻吟出声。 昨夜甚至不能用酒后乱性的借口来搪塞,从头到尾她都是清醒的,并且乐在其中。 「吴春光,你行的,你可以的。」她望着镜子里那张双颊红晕、明显一夜销魂过的羞愧脸庞,拼命自我说服。「不过就是一次火辣辣的性,不需要负责任,也没有什么未来不未来的,你依然可以理直气壮把他逐出生活外。」 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她裹着浴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床上英俊阳刚、雄伟有力,拥有强劲如钢肌肉的漂亮裸男正对着她绽露一抹万人迷的微笑。 害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幸好双膝总算勉强撑住,努力维持面无表情。 「昨晚很美好,」她耸耸肩,「不过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翟恩迷人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可恶的小红帽,你天亮后就打算不认帐了吗?」 「昨晚只是一时激情,并不代表……」一阵胃酸翻腾上涌,她来不及说话,脸色发白,急急忙忙冲回浴室。 「小红帽?」翟恩脸色也变了,顾不得浑身赤裸,大步飞奔跟随进去。 「呕……」她趴在马桶上吐得唏哩哗啦,不断呕出一口口酸水。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不舒服?吃坏肚子了吗?要不要紧?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翟恩轻柔拍抚着她的背,心疼的语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吴春光吐得七晕八素,满头冷汗,虚脱无力地被迫靠在他那温暖强壮的胸前。「我只是孕吐而已。」 他脸色铁青。「快连胆都吐出来了,什么叫作‘只是孕吐而已’?」 「我休息个五分钟就可以了。」她闭上眼睛,极力做深呼吸,压抑下那翻搅的胃酸。「没事的。」 「不行,怀孕也不该吐得这么惨!」他下颚紧绷,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回台北,我立刻请来顶尖的医疗团队好好替你做全面性的会诊检查——」 吴春光有一刹那感动得不得了,但是下一刻立即恢复理智。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就要下去,「我没答应你回台北——放开我」 他完全不打算放开她,就算得这样一路抱回台北他也甘愿,但是她太激动了,翟恩唯恐弄痛、碰伤了她和肚里的小宝宝,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然后用床单将她捆得像卷握寿司一样,让她无法可逃。 「放开我。」她仰头瞪着他,恨恨道。 「游戏结束了。」他霸气十足地手叉腰,「你非跟我回台北不可,我绝不允许你再拿自己和我的孩子开玩笑!」 「我看起来像是在笑吗?」她咬牙切齿。 「很好,我也是。」他脸上迷人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客商量的冷硬强悍。 吴春光一凛,这一刻,她真正见识到了那个在金融界战场上呼风唤雨、叱吒风云的商业钜子最真实慑人的模样。 「就算我从来没有当过人家的老爸,没有任何经验,但我也知道这么剧烈的呕吐对孕妇和胎儿并不是一件好事。」翟恩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就算你不信任我,但为了孩子着想,你也该给他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健康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随时想着要落跑——挺着个大肚子,你还想逃到哪里去?还想要自私地让孩子跟着你到处流浪多久?」 吴春光张口欲反驳,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话可回。 「我知道你对我没信心,也知道我花名在外、前科累累,但你是要继续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所有的可能,还是要跟我回台北,勇敢面对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他明亮的黑眸紧紧盯视着她,仿佛直直望进她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如果你想证明我就是个没有责任感的花花公子,那么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机会去证明,或许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吴春光呆住了。 「逃避一向解决不了问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居家好男人,而不只是个永不安分的派对动物……可是如果你未审先判,那么你我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能不能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是不是可以拥有一个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童话故事结局。」 她瞪着他,好像刚刚从他嘴里吐出的全是火星话。 但,如果有可能呢? 「所以呢,你怎么说?」翟恩眼神专注地紧盯着她,「你要逃走,还是留下来做个了断?」 「你不了解……」她脑子乱烘烘,喉头紧缩,试图挤出一串正确的句子,「你不是真的要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个错误……」 第二十六章 「如果它真是错误,那为什么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会该死地觉得这么的对?」他咬牙切齿,冲口而出,「你告诉我啊!」 「我……我不知道。」泪水不争气地自她双颊滚滚而落,「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像是个奇迹,后来又好像注定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翟恩气愤的目光被管不住的心疼取代了,伸手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软化了下来。 「我保证不会背着你鬼混,不会做那些明知会让你伤心的事,也许最后我还是会令你失望,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想要对某个人好好认真一次……」他低头看着她,想微笑,却破天荒认真得要死,紧张得胃打结。「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放开生命中最该爱的人。」 刹那间空气凝结,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也感觉到他故作镇定下潜藏的脆弱。 最该爱的人…… 吴春光充满戒慎防备的心像锅子里的奶油块般瞬间融化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脑子轰轰然,心跳加速,霎时领悟了一件事—— 这就是他不断搜集古董表的原因吗?他想要留住的,是那段尚未被母亲遗弃的时光? 吴春光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发热,心为他揪成了一团。 原来,他身上也背着旧日的伤痕。 原来对这段关系的生死存亡感到害怕的,并不只有她。 她怎么能够继续自私地漠视他鼓起勇气对自己伸出的手? 吴春光,这样逃避的日子你还要过多久? 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击退恐惧,转过身来面对一切你在乎的、害怕的、渴望的人与事,给你自己和你所爱的人一点支持下去的力量?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翟恩热切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他微一咬牙,极力克服着心中的落寞,正寻思着如何改变战术才能说服她时,她终于开口了。 「好。」吴春光凝视着他,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恐慌,眼神却无法自抑地温柔了起来。「我……跟你回去,看……后续会怎么发展。」 他霍然抬头,双眼发亮地紧紧盯着她。 「我会努力对你、也对我自己有信心。」她喉头吞咽的动作越发困难,觉得泪水又要涌了上来,但她极力强忍住。「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再退缩或者逃避,可是我答应你不管做出任何决定,都会和你面对面讲清楚。」 「不再一走了之?」 「对。」吴春光挤出一丝笑,嘴唇却在颤抖。「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翟恩如释重负地咧嘴笑了起来,闲适轻松地应允。 只要小红帽答应回家,他有信心绝对不再让她有机会、有心思自他身边逃开…… 像失去她的这种事,一次就够令他恶梦连连了。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她眸光直直望入他眼底,语声清晰的说,「我希望你能让我第一个知道,绝不要是因为我撞见了你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可以吗?」 他不喜欢这种被预料一定会做坏事的感觉,但情知自己花名在外、纪录惊人,就算指天誓日也不见得有绝佳的说服力。 「我答应你。」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一贯颠倒众生的万人迷笑容,自信满满,「但不会有这一天的。」 在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他,但,也只有这一刻而已。 吴春光的心软弱抖动如风中秋叶。 她像是闭上眼睛自悬崖往下跳,在未坠地之前,完全无法确认自己身上系的安全绳够不够牢靠、会不会断掉? 也许最后她将能拥有所有渴望的一切,也或许到最后,她只会落得一无所有…… 管娃和贝念品知道她的决定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对。 贝念品只是用那双温柔而忧伤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上前拥抱住她。 娃和贝念品知道她的决定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对。 贝念品只是用那双温柔而忧伤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上前拥抱住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去做吧!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幸福,好吗?」 「我尽量。」吴春光紧紧回抱着她,鼻头泛起酸楚。「你也是。希望你爱的那个男人,终有一天会记起该如何去好好爱你。」 贝念品怅然笑笑,一如往常地不敢抱任何希望。 管娃则是抱臂走近翟恩,尽管两人身高差距了二十几公分,她依目露出杀人鲸般的可怕微笑。 「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把你撕成一块块丢进台中港。」 「你们管区知道这边住了个暴力狂吗?」他浑身散发相同的危险和威胁感,显然早已对她有所提防。 上次是出乎意料,这次他绝不会再被房东小姐甜蜜娇美的外表欺骗蒙混。 「我为人一向低调。」管娃伸出大拇指,对他做了个划过喉咙的警告动作。「记住,胆敢欺负我的人就死定了!」 「我不会让你有理由修理我的。」翟恩占有欲浓重地将小红帽抓回自己怀里,闲闲地对依依不舍的「逃妻们」道:「我们走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屋里的男人能多一点。」 最好她们的丈夫能有点职业道德,快快把这窝子的逃妻逮捕归案,免得他的小红帽三天两头就想落跑。 「想得美。」管娃嗤之以鼻。 他想也是。 管娃转向吴春光握住了她的手,关切的说:「我说过,没有谁有资格剥夺我们安居乐业的权利。我知道这很难,但尽量不要因为某些废人和屁话而践踏自己的人生,听见没有?」 「好。」吴春光强忍住泪意,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我会牢牢记住的。」 「把我的电话号码记好,我随时乐意替你踢爆那些烂人的屁股。」 她噙泪笑了出来,吸吸鼻子,「一言为定。」 「加油,给他好看!」管娃不忘再抛给翟恩一个「小心我会盯牢你」的眼神。 在最后一轮笑中带泪的拥抱后,吴春光终于坐上他的保时捷,带着喜悦与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台北。 「你以为你在干嘛?」 吴春光瞪着那张宽得可以在上头摆一桌四人麻将的国王级梦幻大床,然后回头瞪他。 「很明显,不是吗?」翟恩愉快地打量着堆在大床上头,他在路上抽空打给秘书安排好的床褥和孕妇专用长型抱枕,笑道:「我该帮我秘书加薪了,她的效率果然很好。」 「我不跟你睡同一间房间。」她跟他回台北不代表就答应成为他暖床的工具。「我又还没答应要嫁给你。」 「迟早的事。」他自身后将她环进怀里,心下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满足感。「我们可以提早练习一下。」 吴春光毫不迟疑地以手肘朝后重重撞他结实的小腹,满意地听见背后传来的闷哼声,并成功地自他怀里逃脱开来。 「你想太多了。」她迈开脚步往房门口走去。「房务小弟,请帮忙提一下行李。」 翟恩提起那只早该扔掉的迷彩大背包,懊恼地跟在她挺翘的小屁股后头走——努力呼吸、再深呼吸,别被眼前美妙的风景干扰了战斗到底的决心。 第二十七章 「我以为我们都谈好了,我们回台北,我们结婚,我们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如果这是一篇童话故事,写到这里差不多要打上完结篇了。」她回头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乐观和信心。「但这是真实人生,我们还有心魔和残缺有待克服。」 比如说,她得建筑好心理屏障,击退女人们不断对他投怀送抱的种种心灵阴影,以及当有朝一日终于被母亲与叔叔堵到时,她是不是可以找到力量,真正做个成熟的大人,夷然不惧地对抗那来自过去的恶梦与威胁…… 不! 管娃说得对,谁也不能剥夺她安居乐业的权利,就算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能。 她已经厌倦再逃下去了,况且做错事的人并不是她。 叔叔,我已经懂得报警了。我是说真的。 吴春光脸色紧绷却坚定无比。 再有下一次,她一定要告到那禽兽烂死在牢里为止! 「以后不准看那些心理丛书,你会被洗脑。」翟恩咕哝,「依我看事情很简单,我们高高兴兴在一起,一天过了又一天,什么问题也不会有。而且就算要进化,也得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吧?」 「谢谢你帮我提行李。」她走进客房,在门口站定,接过行李。「你说得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所以我决定先从在客房住下开始。晚安。」 「什么?」他猝不及防地看着房门在面前关上,愕然无言。 半晌后,翟恩脸上遭拒的苦恼之色,渐渐被释然的笑意取代了。 不要紧,只要现在她是留在他身边,和他共处一室的,那就好。 虽然没有比此时此刻就在他床上、在他怀里那么好,不过第一次考一百分就不好玩了,往后还哪来的进步空间好惊喜呢? 翟恩心情无比愉悦地哼着歌,笑容满面地回自己房里冲澡去。 早晨,吴春光坐在熟悉得像家的宽敞餐室里,啃着拿来镇定胃酸用的烤吐司,若有所思地瞅着对面大口吃培根,显然心情很好的翟恩。 狼吞虎咽的,他是多久没有吃正常的早餐了? 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心软,也许他只是胃口好,而不是对她做的每样食物特别捧场喜爱。 「那些表袋你喜欢吗?」完全没打算要说的话突然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她顿时被自己吓住了。 翟恩喝着香醇咖啡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像有阳光在其间闪跃的英俊脸庞,绽放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只是随便问问,」她心一跳,赶紧低头喝五谷燕麦牛奶。「并不表示我有在在意这件事。」 他一手支靠着下巴,兴趣浓厚地盯着她,「你希望我喜欢吗?」 她抬头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你用不着想太多,我只是那时候太闲太无聊,所以才——」 「跟我来。」他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对她伸出手。 她心脏漏跳了两下,难掩迷惘又有一丝戒备地望着他,「干嘛?」 「放心,小红帽,我九点有个会要开,如果我要把你拉上床缠绵,短短三十分钟是满足不了我的。」他低头朝她丰润微翘如樱桃般的唇亲了一下,趁自己还踩得住煞车前牵着她往客厅方向走去。 吴春光拼命假装那个小小的吻没有造成她心跳加速、浑身发热的失控反应,跟着他来到客厅的一角。 「看。」他温暖有力的双手轻握住她双肩,让她站在那座专门收藏古董表的琉璃展示柜前。 昨天夜里灯光昏暗,她又因疲倦而睡得早,今天起床晨吐完后又忙着到厨房做早餐,所以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展示柜里有何异状。 直到此刻—— 吴春光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一只只各绣着品牌文字与专属商标的淡蓝色表袋整齐地排列在琉璃柜里。 她一个一个数着,直到眼眶灼热,渐渐迷蒙了起来。 一百零二个。 他每一个都用上了? 「我不只是喜欢,」翟恩温柔地开口,「是爱死了它们每一个。而且我喜欢我的表有归宿的感觉,也许这是个好预兆。」 她想微笑,却发现自己热泪盈眶,「什……什么样的预兆?」 「我们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这辈子从没这么严肃认真过,真诚地道,「也许童话故事里的真爱是确实存在的。我有预感,这次我们已经找到方法把它做对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疯了。」讨厌的泪雾再度模糊了眼前,她仰望着他,鼻子发红,嗓音有一丝颤抖,「而且我一定也疯了,因为我居然开始相信你说的这一切会成功。」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他满眼荡漾着笑意,轻轻扯了下她乱糟糟的短发,「因为就连顶着可怕的刺猬头,我都觉得你美呆了,由此可见我为你神魂颠倒得多严重,我再也想不出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了。」 吴春光忍不住笑出来,却又哭了。 「看,哭得这么丑,眼泪鼻涕糊得满脸,还是无法阻止我想把你拐回床上的冲动……」翟恩假意叹了一口气,眼底却盛满了深深怜爱,「这不是麻烦大了是什么?」 「也许那只是你兽性大发,而我刚好在你附近?」她还是有一丝不甘心与无法确定。 不,那是因为我爱你。 这个念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自他心底、脑海中冒了出来。 温暖、满足、快活,扎扎实实得像是原本就根生柢固长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翟恩性感的嘴角缓缓地、慢慢地上扬。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答错了。」他低下头,用黑色丝质衬衫的袖子怜惜地擦去她满脸涕泪,声音更轻更柔了,「嘿,小红帽,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吴春光突然发现吸不到空气,巨大的喜悦像电流不断在她体内乱冲乱窜,她晕眩得像喝了太多克鲁格香槟,震撼得嗡嗡然的双耳几乎听不见他接下来说的话。 「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他露出自大狂的迷人笑容,乐不可支地道,「下午我们就先去登记,免得你再有机会改变心意落跑,半个月后举行盛大的婚礼,就这么决定。」 吴春光一句反驳抗议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满脑子还沉浸在由这个花名远播、却从不说爱的大野狼嘴里抛下的那一句「小红帽,我爱你」的强大震撼弹之中。 然后,就在他俯下头充满感情地深深吻住她的刹那,吴春光这才终于想明白—— 幸福不会从天而降,幸福是要靠自己一点一滴、一砖一瓦建筑出来的坚固城堡。 没有任何人能够替自己打包票,断定未来幸福、抑或是不幸福。 可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三只小猪一样,只要用心、努力,房子盖得稳,就不怕外头的大风吹,不是吗? 因为幸福就在他们手里。 「大野狼,我想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的。」吴春光紧紧环住他的颈项,热切地回吻着,至此终于得以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献给他…… 尾声 【尾声】 一年又四个月后 「冲浪板」pub周三情歌之夜,猫王的「are you lonesome tonight」低沉慵懒嗓音在空气中荡漾。 英俊挺拔的翟恩一身黑色真丝衬衫,浓密黑发微乱,袖口卷至手肘,身子斜靠在吧台边,性感的嘴角略微上扬,一派优雅从容,果然不愧为叱吒商场、纵横情场的天生万人迷啊! 「嗨,我是雪莉。」一名长腿美女在他身畔椅上一坐,诱惑地对着他眨着长长的卷翘睫毛,「可以请我喝杯酒吗?」 「没问题。」翟恩咧嘴一笑,露出媲美牙膏广告的雪白牙齿,对着吧台内的酒保喊道:「阿志,这位小姐要点一杯酒。亲爱的老婆,老姚开饮机里的水够热吗?要不我们干脆到转角那家便利商店借热水好了,我实在不放心妞妞被老姚抱去玩那么久,那家伙一点都靠不住!」 亲、亲爱的老婆? 长腿美女呆住,还反应不过来,但见吧台内一名短发的娇小女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刚冲进热水的牛奶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姚大哥才刚把妞妞抱去不到三分钟,你怕他吃了你宝贝女儿不成?」 「那小子冲浪冲到脑袋秀逗,我怕他抱小孩去四处招摇泡妹妹。」他将绕出吧台的吴春光揽进怀里,然后急匆匆地搂着亲亲老婆找女儿去了。「老姚,你抱够了喔!快把我家宝贝妞妞还来……」 长腿美女就这么被晾在一旁,从头到尾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暧,美女,可惜你晚来了。嗯,我看看……」酒保阿志愉快地扳着手指数算。「一年又八个月。大野狼已经被小红帽捕获回家,正式从良了,所以今晚你恐怕得换个其他猎物试试啰!」 注:文中引用的歌词,曲名:「i wish you love 」/作词者:albert a. beach 。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好女孩快跑之一《花心笨野狼》; 02、好女孩快跑之二《伤心大老婆》; 03、好女孩快跑之三《痴心好朋友》; 04、好女孩快跑之四《忠心坏男人》。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