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贵女娇养手册 卷三》 v第一章[11.28] 【正文开始】 顾熙言嫁到绥海的国书已下,狄旭年本就该带着国书回国了,但皇帝却体恤他路途遥远,又是天寒地冻的,让他留在大燕,待明春暖和了再北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冬至前几天到来的。 小雪霏霏,如烟似絮,整座行宫依山而建,高低错落,一座座宫舍沐雪披霜,莹白重檐,赭红殿墙,朦胧若水墨画一般。 虽然年年要下雪,但是每年初雪的时候,小姑娘们仍会激动一番,到室外玩玩雪,打打雪仗。 温蜜也过来行宫了。上回太后寿诞,温蜜没有到,是因为她外祖母过世,她随母亲回了一趟外祖家,现在回了京,便跟着父亲过来找魏紫吾玩。 魏紫吾和温蜜许久未见,自然凑在一起说个没完。提得最多的,就是行宫即将举行的演武比试。 因此次回京述职的都督并不只有宁绩,各地都督是以轮流的形式,三年一次述职,中途有别的事另行请奏。二十一个都督,今次回来了七个。当然,在宁绩这个年纪便任都督的,绝无仅有。 皇帝决定在玄元殿前举行演武比试,把各位都督还有京中戍卫的武将召集在一起,亲自检阅武艺可有荒废。 比试的当日,皇帝是坐着步辇到的场。他虽是腿脚不灵,尚在休养,但看到这一个个身手矫健的男儿们不是同样要向他俯首称臣,行礼叩拜么?身体上的缺憾,只有靠心理来弥补。 太后知道魏紫吾、温蜜等人都喜欢看这些场合,便又带着小姑娘们在旁边的看台观看。 这天的比试的确是精彩,连温蜜的父亲温庆泽都下场露了两手射猎。大家都以为这就结束了,却不料重头戏还在最后。 向来寡言的顾见毓主动从位置上站起,道:「我来向宁都督讨教一二。」 顾家几兄弟都齐齐看向顾见毓。顾见毓则眼神深沉注视着宁绩,头一回在曲风峡,他的人眼见要带走魏紫吾,就是宁绩坏了好事。 宁绩也看向顾见毓,道:「不敢,岐王殿下请指教。」 顾见毓与宁绩各取了兵器,宁绩用的是仪刀,顾见毓则偏爱兵中君子的剑。两人上了武台,都没有再说话,如两道劲风般,兵随意动地就斗在了一起。 看到顾见毓剑势如潮,寸寸进逼,魏紫吾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宁绩。还好宁绩并未因对方是皇子就畏手畏脚,始终是不落下风。 眼见一盏茶的功夫过了,两个越发地身如疾电,快得倒见外人仅见光影。皇帝惟恐顾见毓受伤,朝肖梁使了个眼色。肖梁受皇帝的命令,倒是叫了停,让两人点到为止。 那边两人才刚停,狄旭年却忽道:「能否请太子殿下赐教一二。」 这个赐教,当然也是比武的意思。顾见邃尚在漫不经心饮茶,倒是不曾想到「因伤休养」的自己也会被点到名,他看看狄旭年,略扯唇角,站起身来道:「好啊。」 狄旭年征求太子意见:「殿下,我们都使枪如何?」 顾见邃答:「好。」绥海与大燕未必能永世交好,若有朝一日,战场之上相遇,自然是用长枪。 魏紫吾看了看太子,也不知他的伤到底好完全没有,使枪对腰部的力量尤为考验,魏紫吾想着顾见邃的伤在肋下,她略带忧心看向傅予州。 傅予州发现魏紫吾在看自己,轻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担心。 底下也有了窃窃私语声,先前的比试,无论孰胜孰败,都是大燕自己的事。这狄旭年找太子比试,则涉及国威。连皇帝神色都变了变,他如今再不喜太子,但终究要面子。 倒不是武将们灭自己威风,信不过太子。而是枪是兵器之王,乃是最难练的兵器,想练好需下的功夫非比寻常。 绥海国的人个个能骑善战,绥海这位狄旭年王子的枪法之出色,是诸国闻名的。而他们大燕的太子殿下,就算学过枪法,终究没有用枪杀过人,单纯靠练习和从战场厮杀出来的枪法,想想便知存着甚大差距。 皇帝见太子面不改色,便道:「让太子和旭年王子自行挑选一支觉得趁手的枪。」 顾见邃和狄旭年便到兵器架转了一圈回来,手里各自提着挑中的兵器。 太子挑的那枪长有九尺,黑缨飘飞,枪杆通体为黑色玄铁所铸,一见便知十分沉重坚硬,枪尖亮银如水,枪头尾端一抹火焰般的金。太子今日穿着黑衣,握枪在手,与他的人倒是十分相匹。 狄旭年亦将他挑中的蛇牙尖枪平平高举,道:「殿下请。」说着,已掀起一片疾风,扫向太子。 事关国威,顾见邃自然不可能轻纵。横枪一挡,随即反守为攻。 狄旭年身法尤为灵巧,枪尖忽而上下,千变万化,尤擅缠斗,果然如传闻般的精湛而阴柔。一个个枪花杀机重重,如灵蛇般舞动,铺天盖地朝太子罩来。 而太子的枪法路子,却是出乎众武将所预料的悍烈。 顾见邃一反其剑法的以妙见长,手中长枪舞得凶猛凛冽,力透万钧,偏偏其身姿矫如玉凤游翔,潇洒漂亮。便见太子长枪所指之处,如一片璀银星光,寸寸锋锐刺目,旋身回挑之间衣袂飘飞,颇有独道神韵。看得众人不愿移开眼。 然而,太子的一拨一刺看似随意,其实只有身为太子敌手的狄旭年才知道,他此时承受的是多么可怕的压力。太子的枪影之密,带着山岳般的气势,如一张连水也泼不进的密网,狄旭年没有想到,太子的枪法已使得如此高明,他竟找不到一丝破绽。 「殿下使的是……谢将军的枪法!」终于有人大喊出来了。没错,太子的确还不曾用枪杀过人,饮过血,但他的枪术,却是他的舅舅谢檩手把手教的。 「果然是谢将军的枪法——」这两人打得太精彩,尤其是太子的每一个动作,令许多武将都忍不住揣摩神往起来。 但见银光交错,已分不清哪里是飞溅的碎雪,哪里是变幻的枪影……直到狄旭年霍然道了四字:「甘拜下风!」 v第二章[11.28] 顾见邃的枪尖悬在距离狄旭年眉心半寸之处,纹丝不动,时间也仿佛停止一般。狄旭年此时已是横举着枪,呈半跪的姿势,以艰难地抵挡顾见邃石破天惊般的一刺。 大燕的众人自是都松了口气,不少武将甚至叫起好来,皇帝眼神不明地看着太子。 太后倒是全程微笑,顾见邃的兵法和弓箭枪术如何,太后再清楚不过。她这个孙儿,是一柄关在匣中的倾世之剑。不过是他的身份尊贵,轻易无需他领兵出征罢了。 然而太后很快皱了皱眉,眼中有一丝痛意,这样优秀的嫡孙,她却让他容忍退避,的确是她委屈他了。 越来越急的风雪掩盖了顾见邃的声音,众人只能看见太子笑着凑近狄旭年,却听不到他的语气沉戾:「王子认输就好。希望你不要再让我知道,你用什么身世之谜引诱太子妃,更不要打带走人的主意。否则,咱们两国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顾见邃说完,顺手拉起了半跪在地的狄旭年。狄旭年看了看太子,勉强回以一笑。 这时雪下得更大了些,今日的比武到此,也自是告一段落。 魏贵妃当晚听说太子与狄旭年的比试如此精彩,还使出了谢檩的枪术,一时感慨,还做了一夜的梦。她梦到了谢檩,更多的,还是梦见顾见邃。 魏贵妃实在是太想得到太子。第二日清早,她便去瞧顾见绪,想催促对方起事,却见初起的顾见绪满头冷汗,忙摸出丝帕为儿子拭汗,道:「这是怎么了?」 「最近时常做奇怪的梦,梦里很真实,仿佛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事一样。」顾见绪声音很轻。「但每次梦都不同。」 魏贵妃愣了愣,过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有人给你下了迷药,错乱心智?难道是下蛊了?或者谁对你用了祝由术?」她信这些旁门左道,看到儿子的反应,自然地就联想到了。 顾见绪闭了闭眼,道:「应该不是。若是有人从中使了手段,我自己应当有所察觉。」 魏贵妃看着顾见绪,越想越不放心,道:「绪儿,趁着皇上伤了腿,人心不定。许多都督也回京述职,无法勤王。这个时候发动宫变,是最好的时机。」 顾见绪摇头:「母妃错了。父皇现在就像一只刚负伤的猛兽,正是警惕心最强的时候,这行宫和京城的戍卫,也正是最森严的时候。皇祖母更是严密监视着我们几个皇子。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有任何异动,母妃千万不要着急,也尽量少过问这些。儿子自有分寸。」 魏贵妃只得道:「也是,连太子都以不变应万变了。老五更是跟条冬眠的毒蛇似的。那好罢。」 顾见绪看向窗外。再等等,过了这个年,待春和日丽,皇帝的腿脚还是治不好,对方的情绪会越来越暴躁,君王的骄傲会让他自卑,怒意更会令其失去理智,皇帝会更加地痛恨太子,到那时,才是最佳时机…… 魏贵妃从顾见绪处出来,经过内湖,倒是看到魏紫吾、温蜜、顾熙乐开始在湖上走冰玩耍了,一个个如蝶般的来回穿梭回旋,充斥着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见到魏贵妃,几个小姑娘倒是都停了下来,打着招呼。 魏贵妃回应后,伸手理了理魏紫吾的衣襟,目光在她的脸庞打转。道:「婼婼,天寒了,你怎还穿这样少,可要注意着添衣。」 「知道了,姑姑。你也注意。」魏紫吾微笑着道。 魏贵妃听得懂魏紫吾这中规中矩的回答,看似一团和气,实则疏离。她点点头道:「你们慢慢玩,我便先回去了。」 魏贵妃走出一截路,回头望了望继续又在走冰玩的魏紫吾。其实,若是换个女人,引得太子这般着迷,魏贵妃早就恨不得抓花对方的脸了。但这是魏紫吾,她的侄女儿,魏峣的心头肉,她自是不忍也不能磋磨她的。 以往到行宫,皇帝最爱沐汤和狩猎,现下做这两样都不方便。趁着冬至后停雪放晴了几日,索性回了京城。 回京第二日一早,魏紫吾就向太子提出,她白天想回侯府看看母亲和弟弟,晚上回东宫。谁料才回侯府,就得了消息,说是宁绩的祖父肃国公昨夜病逝,是因为中风猝死。 肃国公府与弘恩侯府一墙之隔,宁家和魏家当了多年的邻居,不论现下实际交情如何,魏家是肯定要代表魏峣去吊唁的。 下午的时候,魏紫吾、凌夫人和木丁母子三人都换了素服,去往国公府设的灵堂。 宁绩身披白色斩衰,跪在地上,朝着前来吊唁的客人道谢,脸上没什么表情。 魏紫吾也知道宁绩与父母的关系平淡,对方从小跟着老国公,与祖父感情深厚。上完香对他低声道:「节哀。」 宁绩抬头看看魏紫吾,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的音节。没有多说什么。 宁绩的母亲卢氏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魏紫吾,便如常的请魏家女眷去前院坐一坐。 卢氏心里明白,这是魏紫吾还不知道。宁绩本是要自家长辈答应魏贵妃,想要求娶魏紫吾,谁知家里人瞒着他,并未与魏贵妃交换庚帖。宁绩本还在等着娶媳妇儿了,谁知突然就听闻魏紫吾成了太子妃。他此次回京,本来都与家人闹僵了,只回去国公府收好东西,就又要回河东。若非是出了祖父猝然离世这样的大事,压根不会继续留下来。 卢氏提出想与魏紫吾单独说几句话,魏紫吾自然是答应了。 来到花园的无人处,卢氏抹了抹眼泪,道:「这里也没有别人,臣妇便说句冒昧的。娘娘如今身居高位,真真是嫁得极好了。我们家宁绩却依旧形单影只……只求娘娘能帮忙劝劝宁绩,让他不要再死脑筋。他的祖父一直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走得十分遗憾……」 卢氏如今难得见到魏紫吾一次,这是要对方帮忙劝宁绩早日成亲。按规矩,父辈尚在,孙辈只需守孝百日。且武将不同于文臣,就算是父亲去世,丁忧也只得百日,不去官职。因此老国公的离世,对宁绩的亲事实则没有什么影响。 魏紫吾微微色变,卢氏这话乍听无异,稍一咀嚼,分明在说宁绩是因为她才死脑筋不肯成亲。 考虑到这是宁绩的母亲,魏紫吾压下心里的不快,道:「卢夫人,宁绩的情况我也算了解,我可以帮你劝他,但你此话略有歧义。我希望你以后慎言才好,类似今日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也不想再叫任何旁的人听见。」 宁绩已到适婚之龄,任何一个母亲都会着急。魏紫吾可以理解卢氏的心切,但对方实是不该说出这种可能引起误解的话。 「太子妃娘娘请息怒——」卢氏突然朝着魏紫吾跪倒在地,姿态卑微,啜泣的声音里带着畏惧:「我也是为了宁绩,才一时失言,还望娘娘宽恕臣妇的无心之失。臣妇绝非有意冒犯。」 魏紫吾微怔于卢氏突如其来的改变,她随即转过头,便看到了回廊拐角处突然出现的宁绩。 v第三章[11.28] 原来,卢氏和太子妃单独去了花园谈话,宁绩的亲兵很快将此事报告了他。他立即就赶了过来。 对上宁绩的眼睛,魏紫吾突然觉得有口难辩,她现在就是一副以势欺压他母亲的场景。魏紫吾轻抿了抿唇,好歹宁绩总是帮她,还救过他,她这样对他的母亲,他见了难免多心。 宁绩沉默朝两人走来。卢氏与魏紫吾都有一丝紧张。 魏紫吾去搀扶卢氏,道:「夫人起来说话,我并非责难,只是提醒。」 卢氏站是站起来了,却始终是诚惶诚恐,受了斥责的样子。 宁绩看卢氏一眼,又看向魏紫吾,道:「太子妃娘娘回宫吧,别留在这儿受委屈。」 卢氏一震,不敢相信地捏紧了手看着宁绩。魏紫吾也微微一怔,颔首道:「那我先走了。」 宁绩并未送魏紫吾,只看向了卢氏。 卢氏咽了咽口水,她一直有些怕自己这儿子,道:「阿绩,你也看到了,人家如今已是太子妃,你可千万莫再抱什么心思。」 卢氏就见自己儿子笑了笑,笑容却略显讽刺:「魏侯爷先时不得圣心,我理解你们不愿与魏家联姻的心情。母亲也知道她已是太子妃,还耍这些小把戏……」 宁绩的声音冰冷而低沉:「母亲就不怕她回去向太子告状?觊觎太子妃的罪名,不知儿子和宁家担不担得起?」 卢氏骇得陡然色变,她压根没想过魏紫吾会把这些告诉太子,哪个女人会跟丈夫提起自己的青梅竹马,道:「太子妃不会告诉太子,陷你于不利的。她好歹是在意你的。」 卢氏说完后又后悔失言,宁绩这次连看也没有再看对方,沉默转头走掉。 宁绩走到前面,却竟看到太子不知何时也到了肃国公府,和魏紫吾站在一起在说话,而他的父亲宁岳,站在一旁陪着太子。 顾见邃看看身旁的魏紫吾,又看看从同一个方向走出来的宁绩。连宁岳的表情也变了变,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着没有分寸的儿子。 宁岳很快道:「宁绩,太子殿下代表皇上,亲自前来吊唁。还不快过来。」 宁绩自是上前行礼。 顾见邃不会当众说什么,道:「婼婼先和岳母回侯府罢。」说完就与宁岳先往灵堂的方向去祭拜。 魏紫吾回侯府后一直有些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太子过来侯府,她带着对方走向不云居,道:「殿下,今晚我娘要亲自下厨,你留在侯府用膳可好?」 顾见邃看看她,道:「好。」 太子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魏紫吾就是觉得太子似乎是生气了,虽然她的确没有与宁绩有任何逾矩言行。 待进到寝间里,魏紫吾摒退了遇潋等人,主动道:「殿下,我今日只是单纯地去吊唁。在花园角落里,也只是和卢夫人说话,宁绩是后面才来的。」 她想一想,又加一句:「我和宁绩没有私下独处过,就像上回一样,若是我找他事要见他,我会事先告诉殿下。」 魏紫吾从前是真的丝毫不懂男女之情,压根就没有长这根筋,堪称迟钝至极。但现在却是渐渐有些懂了。 顾见邃终于问:「婼婼只是单纯去吊唁?」 「嗯。」魏紫吾点点头。 顾见邃道:「不是因为关心宁绩,想要看看他失去祖父后心情如何?希望能够安慰他?」 魏紫吾微怔,这才知道太子介意的重点不在于她是否私下与宁绩独处。她想了想,承认道:「是有……但我和宁绩是朋友,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顾见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魏紫吾心跳失衡,这才知道太子是真的很介意今天的事。 太子的面容平静,并没有什么愠怒不满的神色,却一直沉默着,令魏紫吾觉得时间极其难熬。以前对着顾见毓和顾见绪,她都没有见太子这样介意过,因此她是真的很紧张。 「殿下……」她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与他对视。「我不喜欢你这样。」成亲以来,就连没有落红也没有见他如此,魏紫吾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太子。 顾见邃哪会看不出魏紫吾的不安,终于将她搂进怀里,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道:「我也不喜欢婼婼这样关心我、岳父、木丁以外的男人。」 对方太用力,魏紫吾被抱得些痛,但她心里反而踏实下来,想了想,灵光乍现般地道:「殿下,我虽是去关心宁绩,但我希望快些有个好姑娘能陪在他身边,能够关心照顾好他。但是对你……」 她顿了顿道:「我不希望你身边有任何女孩,只希望有我一个人。哪怕是宫人服侍你,我也不希望她们看到你的身体,更不喜欢她们摸到你……」 魏紫吾说着说着,思绪也有些不受控制了,她已暂时忘记了太子的问题,开始说自己,道:「我甚至还有想过,若是你以后纳侧妃什么的,我可能没法和她们和平共处。」 魏紫吾问:「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些善妒的。」 她说完以后看向太子,等他说话。 顾见邃慢慢放开魏紫吾,有好一阵沉默。 善妒犯了七出之一。魏紫吾在说出来之前,也是经过思索的。她知道可能引起太子的不喜,但仍旧觉得早些告诉太子为好。如果他重视她这个正妻,至少可以少纳几个妾。 v第四章[11.28] 顾见邃眼底光芒不明,微微笑着下结论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太子妃的确善妒。」 魏紫吾闻言,心蓦地往下沉。 顾见邃再次强调:「醋劲儿真的很大……」 醋劲儿?魏紫吾一怔,顿时想到妒妇、悍妇什么的,她从未想过这些词会安到自己身上。 顾见邃的话始终意味深长:「求娶的时候,我真没想到婼婼竟是这样一个醋包。」 魏紫吾被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没忍住道:「殿下不也是一样?莫非殿下以为你自己就不善妒?」 看到小猫终于伸出爪子挠人,顾见邃倒是一笑,道:「对于太子妃,我可从未说过我心胸宽阔,但那是因为我暗里心仪太子妃已久,可是婼婼呢?……你为何也这样小心眼?」 太子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叫魏紫吾透不过气,她挪开目光,只迟疑了片刻,决定说出来:「……当然是因为我也喜欢殿下。」她说完,又用余光去看太子的表情。 顾见邃垂着眼眸,薄唇轻抿了一抿,似在压抑着什么喷薄而出的情绪,沉默一会儿,才道:「不可能罢?太子妃喜欢我?一直都是我在追着婼婼而已,你以前都很是讨厌我……」 「那不是在我们好上之前的事?为何现下还要说。」魏紫吾出声打断。 「好上」两个字,令顾见邃实在没绷住,嘴角极轻地翘了翘。他撩起眼皮看看对方:「是么?婼婼你说说,我们都是怎么个‘好’法的?」 魏紫吾的脸一下就红了,这种问题 …… 她随即被他圈进怀抱里,太子炽热的气息在她颈项肌肤轻拂,令她身体不自禁地轻颤。他已换了个问题:「婼婼是喜欢我的哪里?你不说清楚些,我总觉得不似真的。」 魏紫吾感受着太子的唇一下一下啄她的脸颊,闭上双眼,豁出去了般道:「哪里都喜欢。」 男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响。又听他问:「那婼婼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岳父多一点?」 「这……」听对方提到爹,魏紫吾睁开眼,开始吞吞吐吐了。 顾见邃听懂了。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低下头,含住魏紫吾的唇瓣肆意吮咬,以宣示自己的不满。 门外突然传来孩童清稚的嗓音:「姐!姐!遇潋,我要找我姐姐。」 魏紫吾面色绯红地推开黑脸的太子,赶紧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站起身道:「遇潋,让公子进来。」 「姐姐!」木丁浑然不知自己打搅了姐夫的好事,像颗小炮仗似的欢欢喜喜冲进屋里,看到太子还愣了愣:「姐夫也来了?」 「木丁。」顾见邃朝孩子微笑,还摸摸他的头。 「木丁过来做什么?」魏紫吾问。 木丁答:「我来给姐姐看我的画。」木丁的婢女将他的画作和装笔砚的盒子放在桌上,就被魏紫吾叫退下了。 木丁虽说画功稚嫩,用的倒是一套极好的玳瑁白毫笔,墨和纸也都是上品。魏紫吾开着馥墨斋,她给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用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木丁指着自己的画,得意道:「画的是龙和凤。龙是姐夫,凤是姐姐!」自从姐夫和他玩弹弓以后,他就特别喜欢姐夫。 龙像条蛇长着一根根倒刺,两个灯笼样的眼睛尤为惹眼。凤则像只麻雀加扫帚,头上还有三根毛。 魏紫吾噗地笑了起来。顾见邃却道:「木丁画得不错。有一些样子了。」 木丁听了太子的夸赞很是开心,道:「姐夫,今日上午我听姐姐说,姐夫的枪术可厉害了!你几时有空了也教木丁练枪好不好?」 顾见邃闻言,慢慢侧首看魏紫吾一眼。魏紫吾不料木丁会说出来,倒是不好意思地怔了怔。 顾见邃道:「好。那姐夫先考考你,会不会画长枪?画个木丁使枪如何?」 木丁道:「好啊好啊,我会!我还会画带红缨的长枪。」 「那便画罢。姐夫和姐姐帮你研墨。」 魏紫吾不料太子还会纡尊为木丁做这些事。太子已在安排她:「我研红,婼婼研墨。」 魏紫吾和顾见邃动作都快,三两下就研好了,木丁已趴在桌上,开始认真作画。 魏紫吾另扯了一张纸,朝太子道:「殿下也帮我画一副可好?」 「画什么?」顾见邃将落在木丁画纸上的目光移向魏紫吾。 「画株牡丹罢。」魏紫吾想了想道。 顾见邃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好啊,木丁占了桌案,我们去书房。」他站起身时拿起朱砚。 魏紫吾不疑有他,书房就在隔间,她跟着一走进去,却被太子横抱而起,放在空荡的宽大书案上。 v第五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魏紫吾生生吞回欲出口的惊呼,极低声道:「我是叫殿下画画!不是做别的。木丁在外边呢。」 「婼婼不要慌,我是来为你画牡丹的。」 顾见邃取了一支细毫,笔尖沾了鲜艳夺目的红。 魏紫吾的领子高,被稍微拨开一点。太子手中的笔在少女锁骨的一端略往下的位置,轻勾细描,顷刻的功夫,一朵牡丹便开得婀娜妙致,如雪的香肌与红牡丹相映,叫人难以错眼。 再往上是纤细的美人颈,微愕却无一分瑕疵的脸蛋。 顾见邃欣赏了片刻,将魏紫吾的衣裳掩得严实,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坐起来。笑道:「走吧,看木丁画得如何了。」 魏紫吾脸红如粉桃,终于回过神的她,转过头去轻瞪太子。到了外面,在木丁面前,太子却再也没有看过魏紫吾,的确认认真真为木丁指导起画技来。 待木丁画完了,三个人一起去前院陪凌夫人用过膳,太子和魏紫吾又回到了不云居。今晚他们已商量好不回东宫,住在不云居。 魏紫吾这才得以拿起镜子,看了看太子留在她锁骨下方的牡丹,的确是好看,但实在是太羞人了。他怎么可以在她身上画画。魏紫吾决定立即去净室洗掉。 她先进了净室,太子喝了两口茶,正要跟进去。 却听身旁女子细柔的声音道:「殿下……」 顾见邃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此刻给她奉茶的正是魏紫吾没有带进东宫的那个婢女,遇滟。上回他喝多了,小憩的时候对方给他送过醒酒汤。名义是送醒酒汤,实则那含羞带怯的眼神就是勾引。 顾见邃瞥了瞥对方,这遇滟倒是半分妖媚也无,衣裳穿得厚,且颜色素净,头上也只簪了一朵淡绿的翠簪,整个人看起来倒像一株清荷。 顾见邃视若无睹,正要起身,遇滟却低低道:「殿下,我愿帮殿下做事。留在侯府,帮殿下打探消息。」 顾见邃的声音略带嘲弄:「打探消息?你能帮我打探什么消息?」 「殿下,奴婢觉得,夫人与侯爷很是怪异。」遇潋生怕太子走掉,语速极快。 顾见邃这才正眼看向这个身在侯府,却胆大包天敢议论魏峣的婢女,遇滟既然向太子表忠心,自是抱着一定要让太子相信自己的决心,又道: 「上回,送醒酒汤,是夫人让我送的……您不好奇吗?夫人为何让我接近殿下?」 顾见邃看着遇滟,眸色变暗,深不可测,遇滟紧张得心快要从嗓子跳出来一般,不眨眼地看着太子。又道:「殿下,如果您需要遇滟,遇滟愿意为您打探你想知道的,只要殿下以后记得遇滟……」 她随即看到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哂笑,对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往净室里去了。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遇滟全身都仿佛被抽空一般。顾见邃是未来的皇帝,原本她就该跟着魏紫吾到东宫侍奉对方的。夫人给了她希望,姑娘却抹杀掉了她的希望……她如何能甘心。 顾见邃进了净室,就听魏紫吾在玉池中嘟哝道:「都怪你,都洗不掉了。」 以魏峣疼爱魏紫吾的程度,不云居净室里的池子自是修得甚大。氤氲的白雾中,少女赤露的双肩玉润秀美,若隐若现,动人至极。 顾见邃笑了笑,问:「夫君的牡丹画得不好么?婼婼这样快洗掉做什么?我还没有看够。」 魏紫吾瞪他两眼,不再与他说话了,原本是侧对着他,她转了个身,改为背对。 顾见邃的脚步停在池边,他没有跨进池子,只是弯下身,将那饱满的丰软收拢进手掌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道:「我来帮婼婼洗。」 太子的语调慵懒而缓慢,手上的力道却是一股蛮劲,整个人充满了侵略性。 魏紫吾发出轻轻的痛哼,被他的气息所环绕,心中疾跳,却挣不开他铁铸一般的手臂,她这才注意到原本在门旁的遇潋已退出去。 太子放开她,很快也除去身上束缚,跨入池水中。 魏紫吾还在生着气,他不止在她身上画画,还与木丁一墙之隔,当时根本就是故意要看她惊慌失措。立即阻止他逼近她,道:「不要殿下帮忙,我自己可以。」 但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弱小的,抵抗分毫不起作用,被他轻易地再次困住。 入手的肌肤腻滑娇嫩,顾见邃果然是洗得认真,简直是爱不释手。偏偏还要故意逗她:「我的婼婼真是美。哪里都是合着为夫的心意生的。」 魏紫吾的脸烫得似着火,不堪调戏地挣动起来,她的手肘这么一用力,正好撞上了太子肋下,她突然听到男人「嘶」的抽气声。 「……」魏紫吾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赶紧看向太子的腰腹。太子对着她毕竟是不设防的,隔得又近,刚巧不巧就是上回刀伤的位置。 那天狄旭年邀战,太子耍枪出风头,不,是为大燕争光,这力量用得大,对他的伤口还是有些影响的。魏紫吾立即就不敢再动了,问:「殿下,我方才是不是弄痛你了?」 挨了一肘子的顾见邃静默片刻,微微蹙眉看她,道:「婼婼以为自己是弱质芊芊的闺秀?你可知你的力气有多大?对着夫君的伤口这样用力。」 魏紫吾也知自己的力气虽赶不上太子这种武学高手,但的确在女子里算是力气大了。便说:「我并非有意的,殿下。是不是很痛?」 魏紫吾着实很心疼,她第一次看到这道刀伤出现在太子身上时,甚至想过如果是她代他受伤就好了。现在看到太子居然因她被触到旧伤,自是眉心也揪紧了。 晶莹的水珠从男人如画的眼角滑过,掠过高挺的鼻梁,隐入他淡绯色的薄唇间。太子的美色更是加重了魏紫吾的心痛。 v第六章[12.08] 她便说:「不如夫君坐着别动了,我帮你清洗?」 顾见邃也只好道:「那好罢,有劳婼婼。」他靠在池壁,微微仰起头,闭目小憩起来,享受小妻子的体贴呵护。 水汽蒸腾,魏紫吾低着头,一张脸蛋粉致致的,彷如粉色的牡丹开在水波里。她柔嫩的小手突地被太子握住,微微一怔,听男人的声音在头顶道:「婼婼……你洗得真是敷衍了事。」 魏紫吾正要辩解,顾见邃已蓦地睁开幽深双眸,捉着她的手,再次往那她拿着棉帕只胡乱揉了一把便离开之处探去。 魏紫吾欲哭无泪地发出一声惊呼,她的棉帕已被顾见邃抽走,与他肌肤相贴,她的手被烫得立即想要抽回,哪里能接受做这样羞赧的事。男人却强势地掌控着她,不准她的手离开。 ……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麻木了,眼睛哭得微微红肿,大腿根也痛,魏紫吾疲惫不堪地靠在顾见邃怀里,偶尔微微嘟唇,发出对他的声讨和控诉。 餍足后的太子则是心情愉悦,用宽大的棉巾将魏紫吾裹起来,抱离了池水。亲手为她擦干了湿发,又挑了一身水蓝色的中衣中裙为她穿好。 昏昏欲睡之际,魏紫吾将脑袋枕在太子赤露的胸膛上,下意识地就道:「你都没有回答我,以后会不会有很多宠妾?」 都迷糊成这样了还在想这问题呢。顾见邃笑了笑,道:「傻东西,我要纳妾还用得着等以后?」 「仿佛……是这样。」她的眼睫已紧覆,已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却仍是开心地笑了笑。随即又皱眉,似梦呓般问:「但是登基以后呢,那时候也不会吗?皇祖母……同意吗?」 顾见邃一下一下抚着魏紫吾披散的发丝,回答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婼婼乖,放心睡吧。」 若是没有魏紫吾的存在,他娶妻的同时当然是会纳妾的。最起码,现在也应当是将襄河陈家的大姑娘,萧令拂和温蜜一起收了。但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魏紫吾。 纳妾就意味着会有妻妾争宠。他怎么会舍得有别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朝魏紫吾耀武扬威,令她痛苦神伤。又怎能容忍有别的女人,觊觎魏紫吾的皇后之位,甚至在暗处筹谋着如何加害她。 听到太子的话,魏紫吾便感到放心了,终于彻底地入睡。 顾见邃观察对方睡梦中的表情,等魏紫吾完全睡熟才将她从自己身上挪开,让她以舒服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而遇滟,一直等着太子来找自己,但引她到花园角落的人却是石安静,遇滟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连见都不亲自见她么?她以为自己给太子的印象够深刻了。 遇滟收回视线,面色冷冷清清的,看着依旧是个清心寡欲的琉璃美人。 石安静看遇滟这态度,心中嗤道,这可真是个心比天高命却薄的。石安静不露声色,道:「能在凌夫人面前不露马脚,姑娘也算是有些能耐了。」 遇滟除了在太子面前,倒是任何时候都一副淡然的样子,道:「公公谬赞。」 「要向殿下表忠心,便服了这个罢。」石安静摊开的掌心现出一枚红丹。 遇滟看着那殷红的一枚丹药,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但她依旧伸出了手,压制着汹涌起伏的内心,接过红丹,喂进嘴里。 石安静看她吞下丹丸,道:「倒是有两分胆色。做个婢女老死在这后院的确可惜。」 遇潋揩揩嘴角,没有说话。 石安静又说:「记住,殿下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甚至给你挑一个如意夫婿。」他顿了顿,道:「但是,你绝不可对太子妃有任何算计之心,否则,殿下有无数种手段能叫你后悔来过这世上……」 石安静没有将话说完,但对方的眼神已让遇滟明白,她若胆敢对太子妃不利,太子会将她整治得生不如死。 遇滟其实是个心思活络的,已明白太子不可能要她做他的女人,但是可以给她别的好处,丹药已吞,也没得第二条路可选,便问:「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继续取得凌夫人的信任便好。」 「是,请公公转告殿下,我随时听候殿下吩咐。」遇滟道。 石安静略颔首,转身离去。 第二天,太子让魏紫吾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带她回宫去了寿极殿。 自从今年年初来祭拜过敬懿皇后,魏紫吾还没有踏入过寿极殿。她小时候被关在这里过,将这里当成最骇人的地方之一。没有想到,心境会变化得这样多。现在和太子一起来这里,是一点也不害怕了。 魏紫吾去牙塔为敬懿皇后点莲花灯,太子则先来到敬懿皇后的追思隔间,他点了香,看着敬懿皇后的画像,面容在盘旋的烟雾后格外端穆。道: 「儿子曾对母后许过两个愿望。」 「一愿皇祖母身体康健,南山高寿,让我能多多孝顺她,报答她。」 「还有一愿,就是希望我能娶到婼婼,两心相悦。如今也实现了。昨晚,太子妃已向我倾诉恋慕之情。」 「母后,儿一切皆好,您可以放心。」 魏紫吾到隔间外时,正好听到太子说:「昨晚,太子妃已向我倾诉恋慕之情。」简直叫她既错愕,又难为情。 她忙入内问:「殿下,你怎能将这些事也告诉母后?」 v第七章[12.08] 顾见邃笑了笑,道:「无事的婼婼,以前我不是就告诉过皇祖母我们两情相悦?今日再告诉母后一句也无妨。」 「……」魏紫吾懒得与他辩歪理,自顾上前给敬懿皇后上香。 …… 一晃便是年末。 狄旭年似乎知道找魏紫吾说道也没有用,又被太子亲口警告过,倒是再也没有找过魏紫吾。只像个真正等待着迎娶公主的邦国王子,本本分分地在停鸿馆度日,偶尔与顾见绪逛逛京城。 年底的宴聚多,宫里的宴多,宫外的宴也多。 这日,几个孙媳妇儿陪着太后在集云楼欣赏歌舞,突然屋舍震动。高台上跳舞的舞姬们更是东倒西歪,惊呼连连。 「皇祖母。」魏紫吾一怔后,来到微醺的太后身旁,扶起对方就往集云楼外的空地走。 遇清道:「娘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传说中的地龙翻身了?」 魏紫吾道:「想来是发生了地动。」她陪着公主们上学时,学过《括地志》,倒是确定这就是地动。 太后已清醒了不少,皱眉道:「不错,正是发生了地动。」 宫中隔日一早便接到了驿递传来的消息,原来是三百多里外的茂州发生地动。屋舍崩塌,地裂成渠,城中压死者数千,伤者难计。 太后叹息下令:「一定要做好对受灾百姓的救护和赈恤。」 皇帝召见了几个儿子,道:「英王去一趟茂州吧,督办运往茂州的粮食和水务必要到灾民手中。万万要杜绝有人在这时发生贪墨。」 顾见绪微微一怔,上前道:「是,父皇。」 皇帝又看看太子,道:「太子代我去一趟泰山,祭祀天地,祷祝国泰民安。尽快启程。」 其他几个皇子闻言,都按下心中波澜起伏,也一齐看向了太子。历朝若是发生地动这样的天灾,自诩明君的皇帝都会将地动这样的事揽到自己身上,颁罪己诏以示天下,去泰山祭天也是理所当然。如今皇帝腿脚不便,太子代皇帝前去,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太子下午回东宫时,魏紫吾听闻他要去泰山祭祀,忙道:「我想和殿下一起去,可以么?」 实则魏紫吾也知道,官员夫妻分别再正常不过。武将出征,文官外放,许多京城的官员去异地,都是只身在外,或是带着妾室在身边伺候,而正妻都是留在京城里侍奉公婆,打理后宅。 就连她的爹娘不也是如此么,一个在辽西,一个在京城,尤其近几年,都是聚少离多。但她就是做不到对太子离京平淡以对,她并不想和太子分开。 魏紫吾这急切的态度令太子弯了弯唇,他道:「我自然是想带婼婼一起,但这天寒地冻的……」别说他这太子身份可能引来的危险,单就这气候,就绝不会是轻巧差事。 「我不怕。殿下,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克服的。」魏紫吾道:「殿下忘记我之前还自己去辽西看爹爹了,那样我都坚持过来了,何况是与殿下一起呢。」 其实,上回魏紫吾去辽西,出京时是春日,回京时初冬,至少天气不坏。但现在时值隆冬,正是最冷的时候,有些地方可能还有大雪封道,为路途增加险阻。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太子道:「好吧。」去泰山可不比到行宫,将她独自放在京里,他原本就不放心。本来想着增派人手护卫她,但既然魏紫吾坚持,他自会带上她。 与此同时,太后也正与皇帝说话。 太后道:「现下正是最冷的时候,且年节将至,家家都在团聚,至少让太子过了年节再去罢。」 皇帝却道:「母后,上天已发出如斯警示。不及早祭告,朕夙夜难安。祭祀之事若是放在以前,朕定是要亲自去的。但现在朕的腿变成这般,太子他不去,何人去?」 皇帝的语调尽力平和,却难掩眼底暗光。皇帝是带过兵的人,身强体壮,喜好射猎,如今双腿久不见好,自是恨意昭昭。却忘记是他先想要剥夺太子的自由。 太后道:「哀家没说不让太子去,只说让他晚十多日,年后再出发。」 皇帝今次面对太后却十分坚持:「百姓尚在受苦,朕本就无法安心度年节。」 太后慢慢道:「也好。既然太子与英王都被派出去,这个年节也谈不上什么阖家团聚,索性让狄旭年与熙言早些启程。就派老五护送妹妹北上罢。」 皇帝怔了片刻,看着太后,太后目光锐利,寸步不让,皇帝想了想,道:「好罢。」 而魏紫吾得了太子的同意,便提出回侯府一趟。她得亲自去告诉母亲,毕竟这一陪太子去泰山,肯定就赶不回来陪母亲和木丁过年了。 魏紫吾是一个人回侯府的,太子突然要离京,需要交代部署的事宜颇多,这次便没有陪她。 凌夫人听了魏紫吾的话,微微蹙眉道:「婼婼,这样的天气,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太子去那样远做什么?不是徒惹娘和你爹担心么?」 「娘,你就放心吧,我和殿下一起的,他会照顾我。」 凌夫人依旧担心,道:「娘觉得你还是不去的好。」 魏紫吾却是坚持:「娘,若是殿下独自去那样远的地方,我可能会忧心得连觉也睡不好。」 凌夫人注视着魏紫吾的面庞,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反对,只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凌夫人想了想,乘魏紫吾被木丁缠着,唤人过来道:「去告知宁都督。」 v第八章[12.08] 那人答是,很快下去了。 魏紫吾都已回侯府,肯定是要陪母亲和木丁用午饭的。不一会儿,她倒是没想到宁绩会过来找她。 「宁绩。」魏紫吾笑着招呼。 宁绩上前见了礼,道:「娘娘,上次我母亲的所为,我代她向娘娘道歉。」他之后都没见到魏紫吾,也没有来得及赔礼。 魏紫吾道:「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么,不用这般客气的。」 听魏紫吾这样说,宁绩看看她,沉默了片刻,她倒是又问:「你何时回河东呢?要年后了吧?」 宁绩却是说:「就这两天。」 魏紫吾一愣:「这样急?是河东那边发生什么事么?」 宁绩嗯了声,道:「有些事需得我回去处理。」 魏紫吾也不好再多问,便说:「哦。」 宁绩又注视她片刻,目光一转,落在魏紫吾不云居院子的一角的榆树,倒是忽而笑了笑,道:「那棵树,还留着娘娘小时候画的长高的印子吧。」 「是啊。」魏紫吾望着对方如今难得露出的笑意,想到小时候的事,也翘起唇角,道:「宁绩,你以后还是要多笑一笑的。」 宁绩目光微动,果真听她的话又笑道:「好。」 魏紫吾又与宁绩说了会儿话,魏峣不在,木丁又太小,家里没有成年男性,也不可能留对方吃饭。两人便散了。 狄旭年这时也已领到皇帝命他即日启程返国的旨意,称荣德公主顾熙言将由岐王送到青州,由青州出海去绥海国。这样避免再往北再绕行一个大圈子。 狄旭年眉头紧锁,这皇帝……朝令夕改。 他又看到一名心腹手中拿着画轴,便问:「手里拿着画做什么?」 那心腹名叫狄禾,他拉开画轴,请狄旭年过目,道:「主子看看这画中人是谁?这是属下亲手所画。」 狄旭年看了看画中的美人,怔了一怔,不确定道:「魏紫吾?」 狄禾道:「并非魏二姑娘,而是侯府中有个婢女,名叫遇滟,属下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狄禾便道:「属下怀疑,魏二姑娘并非主子要找的人,这遇滟的样貌同样也很像娘娘,或许她才是娘娘的亲女儿。」 狄旭年一震,看向对方:「怎么可能?」魏紫吾已嫁人,他便奔着东宫而来,倒是疏忽了侯府。 「是真的。主子不信,可以亲眼去看看。」那狄禾道:「而且,这遇滟说起来是婢女,但气质却也十分不俗,一点也不像婢女。换身穿戴,绝不会比世家小姐们差。」 狄禾又道:「主子想一想,魏侯爷那样恨娘娘,怎么可能对娘娘的女儿真心疼爱。所以属下怀疑,遇滟才是娘娘真正的女儿。」 狄旭年道:「我明白了。的确有可能。或许魏峣多年前就担心她知道女儿还活着,会派人抢走女儿,为了报复她,使她们母女永远不能团聚,便来了个以假充真。」 狄禾道:「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狄旭年倒也没有下定论魏紫吾一定是以假充真,只下令道:「再命人好生查清,那魏紫吾和遇滟都是魏峣从何处带回京的。」 狄禾道:「是。」 魏紫吾回到东宫,让遇潋将自己的男装一件一件都摆了出来。她的裙子多,男装也多,之前去辽西就是做的男装打扮。 挑了一套湖蓝色绣窄袖服穿在身上,又束了发加金丝冠,倒是活脱脱一个贵族小公子,这时就见太子回来了,魏紫吾迎了上去。「殿下,我这身如何?做你身边的亲随可做得?」 顾见邃上下打量打量,揽了她的腰肢,笑起来。 这个小公子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晶莹白皙里透着嫣粉色,腰也是细软如柳,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当真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尤其是对方的神态,太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极了。 「也好,这样装扮方便些。不过婼婼这身气韵,还做什么亲随。即使说我是你的侍卫,也是说得的。」 「殿下就别取笑我了,谁敢把你当侍卫。」魏紫吾才不会信,她自己清楚,她可抢不走太子的光芒。尤其还身着男装,任谁第一眼先看的,都会是太子。 不过,这样俊美卓绝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魏紫吾觉得越看越满意,故意逗他道:「既然不做亲随,那殿下,我们这回出去,是以兄弟相称?」 「好啊。」顾见邃笑道,声音低沉:「先叫声哥哥来听。」 魏紫吾想透自己喜欢太子以后,倒是一点也不扭捏,果然道:「哥哥。」 这声音,甜得像沾着蜜一样。顾见邃眯了眯眼:「再叫。」小的时候让她叫声哥哥,简直像要她的命似的。 v第九章[12.08] 这样喜欢听?魏紫吾瞟瞟对方,高低不一,抑扬婉转地喊了十来声哥哥后,突地发出一声低呼。她已被太子霍然抱起,背抵着墙壁,男人的身体挤入她的双腿间,让她不得不环着他的腰。 魏紫吾推攘太子:「殿下,不行,你别把我的衣裳弄皱了,更不要弄破,这一套是我明日要穿的。」男装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套。 顾见邃已低下头在她的颈侧留了一枚小红印,道:「太子妃的衣裳那样多,少一身有什么打紧。」 「可是我最喜欢这一套。」 「好罢。」考虑到魏紫吾明天要骑马,顾见邃本就没有打算折腾她,只是亲热亲热。 因是去祭天,太子第二天出行并未隐匿消息,而是按照规制的仪仗开路,禁军随护。 与此同时,顾熙言的送亲队伍也出发了。 顾家自己的人都很清楚,太后为何要派顾见毓「护送」顾熙言,其实压根不是护送,而是押送。太后是怕顾熙言以公主身份在和亲的路上胡闹起来,别的将领可约束不住她。 甚至连顾熙言的胞兄顾见衍也是管不了她的,能镇住这位二公主的,也就是太子、顾见绪和顾见毓了。太子、顾见绪另有差使,便只剩下顾见毓而已。 顾熙言自己当然也是清楚太后用意的。她被禁足的这段时间,人倒是消瘦了些。她看了魏紫吾一眼,魏紫吾正骑着一匹大马,与太子并肩而行,语笑晏晏,神情全是幸福甜蜜。 顾熙言上前向魏紫吾认了错,致了歉,请求她原谅。魏紫吾虽然没有和顾熙言重修旧好的意思,但想着反正对方也要嫁到绥海,天各一方,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倒也没有给对方坏脸色看。 待太子和魏紫吾先行,顾熙言看了看身边的顾见毓,试探道:「三哥和三嫂倒是伉俪情深。」 当初顾见毓和顾见绪为了魏紫吾打起来的事,虽然皇帝太后都下了禁言令,不准知晓此事的人到处宣扬,但顾熙言身为公主,自然还是知道的。 他们顾家的人,本来就执念重得很。顾熙言便又道:「也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很多,但美成三嫂这样的,倒是也难得一见。难怪三哥宝贝了。」 顾见毓面无表情听着,连看也没有看顾熙言。顾熙言便不再说话。 去泰山的路上,太子为魏紫吾备着马车,但前三天,魏紫吾都是骑马。两只脚这么在外悬着,她的脚很快就长了冻疮。 白嫩嫩的脚丫子,脚趾本是小巧圆润,现下两个脚各生了两三颗冻疮,红红的,痒得魏紫吾难受。 晚上到了曹州城的一家客栈,她先烫了脚,顾见邃便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帮她搽着冻疮膏,还分别揉了好一会儿,活血的同时帮助药物吸收。 魏紫吾看着帮自己揉脚的太子,说:「殿下,这种事情让遇潋做吧。」 顾见邃道:「有我在何必找别人。」又道:「婼婼从今起还是坐马车吧。」 马车里有碳盆,有毯子盖,至少不会冻着。就算魏紫吾的意志能吃苦,她的骑术也不逊于太子身边的一群大男人,但她的身体本身还是很娇气的。毕竟是从小没有真正吃过苦的,魏贵妃甚至为了给儿子谋福,经常拿妍女方子给她用,一身皮肉愈发养得娇嫩。 魏紫吾只得同意了。 顾见邃忽而笑道:「现下不打算做女将军了吧?」 魏紫吾一怔,她看那些书本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但她的事,太子好像什么都知道。顾见邃当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小秘密,笑道:「虽然做不成女将军,但是做做幕僚还是可以的。」 「参见岐王殿下,荣德公主。」 魏紫吾还未说话,石安静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 随即是顾熙言的声音:「石安静,我有事找我三哥。」 因为两支队伍去的地方其实是同一个方向,只不过太子仅到泰山,而顾见毓要将顾熙乐送到沿海的青州。又都走的官道,就是一前一后,相距不远。几乎都是在同一个驿所或是客栈住宿。 魏紫吾赶紧将自己的脚缩回来,太子亦为她拉上被子,这才打开了门出去。 顾熙言笑了笑道:「三哥,我和五哥要去逛逛曹州的夜市,你和三嫂一起去么?听说这边的小吃很多,什么‘面泡子’之类的。」 顾见邃瞥一眼一旁的顾见毓,淡淡道:「你们三嫂已睡下了。」 「三嫂睡这样早啊?」顾熙言用可惜的口吻道。「还没睡着的话叫三嫂一起嘛。」 顾见邃想了想,又道:「那我去问问她,要不要去街上看看。」 魏紫吾倒是想上街的,一来她没有到过曹州,二是这几天总是骑马,她想走走路,活动活动。 顾见邃便同意了。 已是年节前夕,曹州城到处都很热闹。虽比京城的繁华富庶要差一截,但也是别有风情。灯会、杂耍都很有特色。 顾见邃和魏紫吾始终走在一起,魏紫吾要去猜灯谜也好,画糖画也好,无论做什么,太子都在一旁跟着,俨然就是贴身侍卫。两个人还分吃一碗红糖小圆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 顾见毓看了看魏紫吾主动挽着太子的手,眼神渐渐阴沉下来,他原本就话少,现下就连顾熙言找他说话,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看到太子夫妇又去套圈了,顾熙言低声道:「五哥,我记得以前三嫂挺讨厌三哥的,现在居然好成这样。」 v第十章[12.08] 顾见毓这才慢慢看顾熙言一眼,顾熙言其实一直挺怕这五哥,被对方这样看了一眼后,才终于闭嘴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顾熙言却是笑了一笑。 等到了兖州,两支队伍才分路,兖州官府早就派人到泰山岱庙开坛打扫,备下了太子祭祀所需。太子正要斋戒三日,祭告天地,为民祈福。 然而,这时却收到京中传来的疾报。 太子看完信后,对魏紫吾道:「婼婼,京中出事了。老大逼宫。」 太子的语调太平淡,与他说出的内容完全相反,以至于魏紫吾反应了好一下才问:「谁?豫王?顾见衍?」 顾见邃点头,没有说具体过程,道:「我得立即赶回京。」 魏紫吾立即道:「那我和殿下一起赶回去。」 顾见邃原本舍不得魏紫吾跟着日夜兼程赶路,斟酌片刻,仍是答应了:「好。」 太子和韩疆等人策马的速度都极快,魏紫吾大都能跟上,但她武艺弱许多,精力跟不上,在她最困的时候,则被顾见邃抱在怀里,两个人骑同一匹马。 太子虽说是答应魏紫吾带她返京,但在距离京城两百里外,却将魏紫吾留在了一处农家。 顾见邃道:「婼婼,此时京中十分危险,你留在这里相对安全。」 魏紫吾不同意,道:「殿下,我不放心你和我娘她们。」 「婼婼,岳母和木丁在宫变发生之初就不在侯府了,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他们。我想,应该是岳父留的人见到京中有变,就带走了他们。你放心,我此次回京也会命人继续查探。」 魏紫吾愣了愣:「我娘和木丁已不在京了?」又道:「可是殿下呢?我也不放心你。」 顾见邃颔首:「至于我,你更不必担心,无论现下局势如何,我保命总是没问题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这边来找你。」 离他太近,他担心魏紫吾成为别人打击他的靶子,离他太远,他又不放心,因此,留在这里算是相对合适的。 魏紫吾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耽误太子的时候,道:「那,殿下你一定要诸事小心,要快些回来找我。」 「好。」顾见邃看着她道:「婼婼,亲我一下。」 魏紫吾踮起脚,将自己柔软的唇覆上他的,顾见邃闭上眼,搂着她肩膀的手掌收紧。 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唇舌简短的交缠便分开了。但太子放开魏紫吾的时候,她却仿佛被带走了全身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晃。 太子留下了东宫翊卫中的数十名精锐,由聂铎带领众人保护魏紫吾。 顾见邃翻身上马离开,魏紫吾看着天空的雪花疏疏落落覆在太子双肩,那道挺直的身影映在她的瞳仁中,渐行渐远,令她心中有种陌生而难言的怅惘。 太子是上午与魏紫吾分开的,当晚入夜后,魏紫吾独自坐在床上,却殊无睡意,她眼角突然看到一晃而逝的人影,吓得正要叫出声,那阴影中却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倒是熟悉的人。 她站起身道:「宁绩?」 高大的男人确认了聂铎暂时没有发现自己,朝魏紫吾走近两步,道:「是我。」 魏紫吾道:「你还没有回河东?你怎知我在这里?」 实则以宁绩的天分和他长年与异族交锋的侦察能力,又花了那样大的功夫,这都时隔快一个白日才找到魏紫吾,他自己已觉得非常缓慢。毕竟从泰山回京就这条官道是最近的,之前是被太子命人布下的诸多疑阵迷惑了。 她才问完,宁绩尚未回答,魏紫吾便眼尖地盯着宁绩的手臂,蹙眉道:「你受伤了?」 宁绩不在意道:「无事,一点小伤,已包扎过。」 魏紫吾问:「怎么受伤的?」 「我杀了几个人,是岐王的手下。那些人距离娘娘的队伍虽然还算远,但我想着京中出事,太子殿下定然是要回京的。若是留娘娘一人,我担心岐王对娘娘不利……」 宁绩没有全说实话,他杀的可不是顾见毓的几个人,而是很多。先前衣裳上全是血,现下是换了干净的一身才来见魏紫吾的。 见宁绩依旧对自己称呼为「娘娘」,魏紫吾心下稍安,不能怪她多想,而是顾见绪和顾见毓之前对她欲图强占的行为,让她容易对私下接近她的男人心生警惕。 宁绩到底是与顾家的皇子们不一样的,连视线也很少看魏紫吾,更不要说用那种灼人的眼神。他的目光依旧是一种特有的桀骜,却又有种疏离平静。 魏紫吾道:「岐王应该也会以最快速度回京吧?这样的大事,他总要亲自回去看看的。」 宁绩却是道:「未必。太子殿下是因为牵挂太后,势必要亲自回京。万一岐王欲以逸待劳,待太子殿下平定京中乱势再图之呢。娘娘不如暂且跟我离开,若是岐王本人前来,我担心聂铎抵挡不住。且……」 宁绩的声音一直压得低,忽听遇潋在外道:「娘娘,聂中郎求见。」 魏紫吾略沉吟,看看宁绩,用眼神示意对方先到屏风后躲一躲。才让遇潋开门。 聂铎倒也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躬身问道:「娘娘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v第十一章[12.14] 魏紫吾道:「没有,聂中郎发现了什么吗?」 聂铎微微沉默,道:「无事。娘娘,那属下告退。」 「宁绩,你快些离开,我总觉得聂铎似乎发现了什么。」魏紫吾想着聂铎先前短暂的沉默。又道:「我不打算走,我想在这里等着太子。」 宁绩却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魏紫吾。魏紫吾接过一看,竟是凌夫人亲笔,信上说,她带着木丁准备回辽西和魏峣一家团聚…… 魏紫吾抬头看向宁绩,又惊又喜问:「我娘和木丁就在附近?」 「是的。我的意思是,就让聂铎作为吸引岐王的目标,迷惑岐王,而娘娘暂且与我们的队伍在一起,并非要带走娘娘。」 既是有母亲和弟弟在,那情况便不同了。魏紫吾知道局势未定,她娘既然借机离京与父亲相会,那多半是不会再回京城。而无论太子下一步将是如何景况,她都已打定主意陪伴着太子。因此母亲要见她,作为分别前的一面,甚至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她肯定是要相见的。 魏紫吾便说:「好,你带我去吧。不过,我得给聂铎留书一封,以免他担忧。」 魏紫吾离开后,聂铎对着一旁的老太监道:「石总管,殿下果然没有料错,魏侯爷与宁绩关系匪浅……只是,真的要让太子妃离开么?这与殿下之意……」 魏紫吾并不知太子将石冬诚也留下来了,老太监慢慢道:「先就这般吧。太子妃不亲眼确认凌夫人和木丁安好,始终会牵挂。」 聂铎并不很赞同,但他知道石冬诚是不可能害太子的,只会一心为太子好,且石冬诚的地位比他要高,心下虽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再说话。 「宁绩,我娘他们还有很远吗?」魏紫吾骑在马上,看了看身边的人。 宁绩道:「不远了,就在前边。」 宁绩果然没有骗魏紫吾,当几匹快马在一座庙宇外停下,魏紫吾看到的正是熟悉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她赶紧上前道:「娘!木丁!」 木丁兴奋地扑进魏紫吾怀里,亲热地拿脸蛋往她身上蹭,喊道:「姐姐,我可想你了!」 魏紫吾摸摸木丁的脑袋,道:「我也想你们,这不,宁都督一说,姐姐就来了。」 凌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魏紫吾,见她没有任何事,才放心了些。 既然都来了,魏紫吾肯定要陪陪家人的。她见凌夫人笑得却并不多,甚至不时地会皱皱眉,问:「娘,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要去和爹爹会和,娘不是应该很高兴? 凌夫人摇头答道:「无事,我只是舍不得婼婼。」 魏紫吾稍后又问凌夫人的贴身侍婢:「芷湘,我娘怎么了?」别人未必知道凌夫人的心思,芷湘是一定知道的。 芷湘犹豫半晌,在魏紫吾严厉的眼神下道:「娘娘……我猜测,夫人心绪不高,是因为听说侯爷在辽西……另有了别的女人。而且,据说那名女子生得极美。」 魏紫吾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里。因为这样多年,她都没有见过爹爹有纳妾的心思,也没见过爹爹对哪一位美人心露向往。更是早就习惯了一家四口的单纯生活。霍地听到这样的消息,娘亲又不开心,魏紫吾自然也有些愁思。 不过,这种问题,魏紫吾也不知该怎样劝自己娘,劝着对方放宽心接纳不对,一上来就对付那女子似乎也不成。 芷湘道:「要不,娘娘,你随夫人一起去辽西吧。万一那女子给夫人下马威,甚至欺负小公子……」 魏紫吾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爹爹虽不会宠妾灭妻,但却说不准那女子是怎样的人。 魏紫吾心里很是犹豫,思索一阵,终究是觉得太子这边的形势更险峻,更叫人牵挂,她便去找了凌夫人,道:「娘,我已知道爹爹的事了。等我确认了殿下安全,我就立即赶回辽西一趟,可好?」不亲眼看看那女子,她不放心。 凌夫人沉默片刻,道:「好,婼婼近日跟着殿下,一定要当心。」她知道魏紫吾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令对方再改变,小姑娘这个脾气跟魏峣是一样的。 魏紫吾又陪凌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对宁绩道:「宁绩,要劳烦你再次送我回去,好么?」 宁绩看了看她,道:「好。」 宁绩为了避免目标多容易暴露,带的人很少,只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下属。加上魏紫吾,一共四匹马,前后相距一段路程,飞快往太子安置她的地方返回。 在中途,魏紫吾突然道:「宁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行么?」 对方道:「娘娘请讲。」 「你能不能陪我乔装回京,我想去找太子。」一直在某处等着人,并非魏紫吾的性格,她其实有些不习惯。 魏紫吾话刚落,宁绩还未回答,她已感觉腰上一紧,被对方带离了马背。 宁绩拿马鞭用了七成力抽打两人坐骑,两匹马猛然惊痛,狂奔而出,男人随即施展轻身功夫,带着魏紫吾离开道路,往树林中飞掠。 魏紫吾知道宁绩突然如此,必是事出有因,问:「是什么人发现我们了么?」她随即想到对方先前的话,道:「是不是岐王?」 宁绩颔首:「若我没有料错,应当是。」 魏紫吾很担心顾见毓对上宁绩,那天顾见毓主动挑战宁绩,杀机已现。而宁绩的部属大都在河东,顾见毓毕竟是皇子,皇帝又偏爱他,在京的势力自然远大过宁绩。宁绩再勇猛,身边人手单薄,也终归不是顾见毓的对手。 行出一段距离,魏紫吾才惊讶地发现,这一处山的另一边居然是一条河。今年冬天除了最初下了两场小雪,后来都没有下雪了。天气虽也冷,但河水倒是没有结冰,流水反而有些湍急。 v第十二章[12.14] 宁绩看了看停靠在岸的一只船,转身道:「娘娘,不如我们乘船先离开此地,就是要绕一段路,前面到了青杠口我再买两匹马,送你回京?」 也只能先如此了,魏紫吾点点头:「好。」 这时却有一支支的火箭远远射到那船上,船身很快燃烧起来。 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由远而近,顾见毓眼含嘲讽,目光慢慢扫过站在一处的宁绩和魏紫吾,道:「宁都督还真是好本事。」 魏紫吾转过头看向顾见毓,顾见毓也转眸看着她,跳跃的火光照在女子脸上,为她的面庞镀上一层淡金光芒。 宁绩的声音响起:「不及殿下。这种时候还能折道来此耗费时间,看来早有成算。」 宁绩回了这句话后,空气中弥漫的杀戮之气愈发浓烈。 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就算魏紫吾和宁绩跳下去,对方人多,只怕也难以脱身。甚至有箭矢正对着宁绩的方位,只要他一有动作,弓箭手必然会放箭。 顾见毓果然是想取宁绩的性命。魏紫吾面容变得严肃,她走了两步,用身体将宁绩稍挡了挡,问道:「我的身份是太子妃,这一位是河东都督,敢问岐王这样兵戈相向,是什么意思?」 顾见毓独自逼近二人,反问魏紫吾:「宁都督身为地方大员,离京不立即返回治所州履职,跟着你一介女子做什么?而且……只有你们两个人。」 顾见毓的最后一句话充满质疑意味。即使他的声音很低,河边风声又烈,其他人应当听不到,魏紫吾仍旧心头一突。 魏紫吾道:「我和宁都督为何只有两人,岐王不是很清楚?若非岐王从中作梗,我现在早已回到东宫翊卫的队伍里。」 宁绩见魏紫吾语气颇为尖锐,然而,这位历来脾气不好的岐王却是一点不悦的迹象也没有。宁绩垂下眼,他早知顾见毓对魏紫吾有意,但今天才第一次当场有所领会。 魏紫吾又道:「还有,宁都督是奉太子之命暂时护卫我,岐王无权过问。」 太子让宁绩护卫她?顾见毓不再看宁绩,只看魏紫吾,蓦地笑了笑,道:「我也是来帮三哥护送你的,就跟上次一样。跟我走罢,三嫂。」 魏紫吾知道顾见毓指的是上次她被封了穴位,独自与他在一起,不得不向他示好周旋的事。但三嫂两个字从顾见毓嘴里说出来,阴恻恻的,带着一种怪异。 她道:「都是一家人,不是我不信任五弟,而是五弟出现在此着实奇怪,我不敢跟你走。」 顾见毓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不过讽刺地道了声三嫂,她倒是五弟五弟地叫得起劲儿了。道:「我护送熙言和亲,离京比你们远,现在赶回京时间刚好,如何奇怪?」 宁绩和顾见毓的其他部下哪里见岐王对某个女人说过这样多话,神色各异。 魏紫吾则是在暗里思索,宁绩若与顾见毓单独交手,本就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今顾见毓又带着高手,宁绩就算带她侥幸突围,也一定会身负重伤。 她便说:「岐王既是一片好心,还望你能给我们两匹马。」又道:「宁都督,既然岐王愿送护送我一程,就不必再劳你了。不如……你先回河东?」 从名义上来说,顾见毓的身份的确比宁绩与魏紫吾更近。 顾见毓示意下属牵了两匹马来,宁绩站在原处没有动,沉默看向魏紫吾。 魏紫吾担心宁绩主动与顾见毓对上,此时对宁绩没有任何好处。她便朝他做口型:快走,通知聂铎。 魏紫吾又立即朝顾见毓道:「殿下,你我先走罢。」只要顾见毓先走,宁绩的危险就少很多了。 顾见毓自是答应了。 顾见毓为魏紫吾准备了一辆马车,且他此行竟还专程带着个姑姑。 的确是回京的路,倒是没往别的方向带,魏紫吾心下稍安。只是那姑姑一直坐在车里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令她有些不自在。 那姑姑突然道:「奴婢在宫中也许多年了,对娘娘的过往也有所了解。奴婢若是娘娘,便什么也不操心。横竖岐王殿下看重于你,不论跟着太子,还是岐王,以后的日子都不会难过的。」 魏紫吾一怔,看向对方。那姑姑眼中精光内敛,两只手劲瘦有力,一看就知是武学深厚。 姑姑又道:「不过,不是奴婢帮着岐王殿下说什么,不管是太子,还是曾与娘娘有婚约的英王,如今都为皇位抛下了娘娘,只有岐王依旧守着你。谁的心意最坚,娘娘还看不透么?」 太子才不是抛下她,而是为了他们的将来独自承担起所有事。魏紫吾不想为自己的丈夫解释什么,索性闭目养神,以免那姑姑又说些她不爱听的。 她才刚闭上眼,那姑姑却是又道:「娘娘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了,想想若是太子此次失利,岐王殿下如今没有正妻,也没有子嗣,只要娘娘能为殿下诞下长子……以殿下对娘娘的喜爱,何尝争取不到正妻之位。」 「而且,有些男女之间就是没有子女缘分的,娘娘与太子成亲小半载,独承恩宠也没有身孕,若是能在岐王这里一举怀上孩子……哪怕娘娘最终回的还是太子身边,只要矫饰一番,称是太子的孩子,也只会对娘娘有利。」 她这是在劝魏紫吾心安理得地接纳丈夫以外的男人。 魏紫吾忽地睁开眼睛,直视对方道:「出去。」只有短促地两个字,冷冽的语调却令那姑姑也愣住。 她加重了语气:「我让你立即出去!」 那姑姑考虑片刻,随即退出车厢,没过多久,魏紫吾却看到顾见毓进了马车。 因这马车并不算太大,男人的身形和气势带来的压迫感,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就更为明显。尤其当顾见毓将背倚在车壁上,眼神幽深地看着魏紫吾,令车厢里的氛围变得愈发不明。 v第十三章[12.14] 顾见毓扫了一眼魏紫吾因为余怒未消尚在起伏的胸脯,收回目光。 「高姑姑说了什么?让你这样生气。」顾见毓淡淡道。他的确不曾授意高姑姑对她说什么,只让对方看牢魏紫吾。 魏紫吾略低下头,道:「殿下,君子一言九鼎,你当着宁都督和你的部下说了是要护送我去找太子,希望殿下信守承诺才是。」 顾见毓回想着上次两人共乘一骑,他将她圈在怀里时感受到的香软,慢慢道:「我进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是京中时局,我以为你会想听。」 魏紫吾的确想听,微微抿唇,问:「京中如何了?还望殿下告知。」 顾见毓便道:「老大已逼宫成功,内宫已被控制,父皇退位做太上皇之前,下诏传位于豫王顾见衍,昨日已举行登基典礼。」 他顿顿又道:「新皇传出命令,活捉我、太子、英王几人有重赏。」 魏紫吾怔了好一会儿,仍旧感到不可思议。豫王怕是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做个富贵闲王是最好的出路。且豫王威望相对较低,不似英王也算根底深厚,也不似岐王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更不似太子名正言顺,居然串通了南衙卫府逼宫,怎样也说不过去。 且温庆泽身为北衙六军统军,投靠任何一位皇子,也比投靠豫王的可能性更高。她认为这一队关键性的兵力到底还在皇帝手中。 魏紫吾终于看了看顾见毓,道:「豫王哪里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定然是父皇……一手谋划无疑。先是将太子调虎离山,且一派派出多名亲王,放松太子警惕,也混淆重臣视线。」 尤其是……顾见毓这般逗留在外不急着回京,还有顾见毓提到宫变时平淡的语气,就算对方再处变不惊,也太不正常了。令她想起上回皇帝在琅山行宫行猎的那个山洞里,皇帝有密谋都先知会过顾见毓。 顾见毓没有对魏紫吾的话做出回应,却是转而道:「还有一件事。」 顾见毓取出两个面具,魏紫吾一看,其中一个尤为眼熟,是她去年亲手所画。正是去年上元前夜,她在被带到夜泊瑶洲之前,遗失的半面牡丹面具。原来还在顾见毓手里。 顾见毓将这面具为魏紫吾戴上。 「上元节将至,把这个还给你。」他看着她,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其实他就应该得到她的。 魏紫吾察觉到了顾见毓今日不同寻常的情绪,手指微颤,她揭下面具,问:「殿下,是不是因为我是太子的人,所以让你心生执着?」他们将她当作皇位之外可以证明自己成就的战利之一,是么? 顾见毓略扯嘴角,道:「在曲风峡那次,你与太子还没有扯上关系。」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确出手掳过她两次。只不过都被她给溜走了。 …… 宫门紧锁,神弩营八千人在城楼轮换布防,陌刀营五千人守卫宫门。还有一队队北衙禁军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彻夜巡逻,如一张密网般覆在内廷,整个皇宫充满恐怖而压迫的气息。 整个京城的兵力还处于几方兵力的胶着状态,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但皇宫已是在皇帝的控制中。 京郊的姜山别庄亦是层层重兵把守。 「太后怎样了?」顾见邃身着玄色深衣,问已离京又被他召回的傅予州。 「太后娘娘尚未苏醒。不过殿下放心,娘娘已无性命之险。」 顾见邃坐在椅上,一下一下拨着墨翠珠子,叩玉的脆响此刻听起来沉闷而骇人。太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越是平静,越是叫顾况等人心惊胆战。 现下的局面是他们最初就设想过的几种可能之一,但皇帝到底是皇帝,比众人所料的更加狠厉,被权术侵染多年的心,又心生扭曲,早就冷硬得没有一丝柔软之处。这是他的几个儿子都比不过的。 一道雷声突地降下,震得人耳鼓轻鸣,才刚过的年节,春雷伴着雨水便来了。 太子的心腹罗锦之道:「豫王这回是做定傀儡了。想来再过不久,皇上就会亲自‘拨乱反正’。」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对另几个皇子的清洗。 韩疆也道:「殿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否则,等皇上拨乱反正,必会有手段让豫王血口喷人,豫王一定会说是殿下您胁迫他,让他逼宫,乘乱杀死皇上以顺势登基。」 太子及顾见绪此局的被动,并非输在自身实力,而是皇帝先发制人,占据了道德高点……别说弑父的罪名,就算犯上,也比什么都沉重…… 顾见邃来到窗前,看着漆黑苍穹中倾落不断的雨水,在地上溅起一丛丛水花。最终道:「先助英王的兵力进城。」 又道:「让慕容迟和周家一起挣功劳,彻底取得英王信任。」 底下众人向来对太子无条件服从,皆应是,纷纷提出具体条陈。 顾况见太子大雨中还要出去,问:「殿下,天色已晚,您要去何处?」 顾见邃道:「接太子妃。」既然已决定推顾见绪出来,他本人就没有必要再时刻留在京里。 顾见毓命大部队依旧走官道,而他自己只带着少数心腹走山道。 魏紫吾看着两旁的山野,不免皱眉道:「岐王选这条路,我们要何时才能回京?」 顾见毓知道魏紫吾是迫不及待想与太子会合,看她一眼,只道:「这条路比官道能更快回京。我现在也是被新帝悬赏捉拿的对象,当然要小心。」 魏紫吾没有再说话。新帝?还不是老皇帝做主,就算要捉拿皇子,又岂会波及到顾见毓? 他们的落脚处是一处村落的富户家。那富户见顾见毓一行出手阔绰,自是高兴得很,一眼就看出一行人当中的顾见毓和魏紫吾是主子。 v第十四章[12.14] 那富户便上前笑着讨好道:「公子与夫人是新婚吧?看起来实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魏紫吾微怔,立即道:「不是,我们是亲姐弟。为我们单独备房。」 顾见毓沉默,却也没有反对。倒是那富户一愣,女子看起来面嫩,竟是姐姐。 魏紫吾进了屋,正想锁上门闩,被顾见毓一把撑住门板,身躯随即挤进了屋,魏紫吾心下一震,正要斥责,对方已先道:「我真要对你做什么,马车里就已经做了。」 顾见毓又捏住魏紫吾的下巴抬高,指腹摩挲她难得干燥起皮的唇瓣,道:「水不喝,东西也不吃,是想要我亲自喂你?」 魏紫吾别开脸,不再说话。她上次在行宫围猎时求着顾见毓,是因为想换对方给太子通风报信,今天则是表明自己已打定主意,生死都随着太子的决心。 「你为了他,花样倒是多。」顾见毓终于放开少女摔门而出,魏紫吾并不害怕,倒是把顾见毓的一众手下吓得发抖。 魏紫吾一整晚都和衣而眠,那高姑姑则歇在一侧,顾见毓倒也没有做逾礼之事。 第二天清晨,昨夜的雨已停下,仅有翠绿的叶片仍在滴着水珠。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便听到了外面打斗的声音。 魏紫吾赶紧起身,来到门外,就见远远与顾见毓麾下斗在一处的,不是东宫的人是谁? 见魏紫吾现身,聂铎已解决了那高姑姑,上前道:「娘娘,臣来迟了。」 魏紫吾摇摇头,看向更远处战得激烈的众人。 宁绩在与顾见毓交手,石冬诚则是在对付顾见毓座下高手。尤其是顾见毓与宁绩,两人已用上兵器,你来我往,招招凶险,远远出了村落。其他人也跟着那两人越战越远。 突然,一道倾注强大劲力的掌风不偏不倚击中顾见毓后心,正是有人偷袭! 顾见毓身形一滞,宁绩原是不屑以多胜少,但手中的刀已来不及收回,刀刃穿透顾见毓身体,透肩而出,血沿着雪亮的刀锋滴落。 魏紫吾一看,偷袭的人竟是狄旭年?他不是应该带着顾熙言回绥海了么? 顾见毓专注与宁绩相斗,完全不料有人会从背后偷袭。 他嘴角沁出血痕,站立不稳地朝着一旁的崖边退了数步,狄旭年乘势追击,再次往顾见毓受伤的左肩连拍两掌,顾见毓的身体便如断线的纸鸢,朝着崖下跌去。 顾见毓本就受了伤,再从这山崖摔下去,就算他功夫底子再好,也逃不脱摔得血肉模糊,一命归天。 然而,一道身穿黑衣的人影此刻疾掠而至,那背影停留了一瞬,便跟着翻下山崖。 有人迅速认出那道背影,但除了石冬诚,谁也没想到对方会救顾见毓。 魏紫吾回过头看到这连翻突变,她先看到顾见毓的身影消失,再瞬间认出后面那道稍纵即逝的背影是太子,骇得追到了崖边:「殿下——」 宁绩生怕魏紫吾一个不慎没止住步跟着掉下去,忙跟着她上前。石冬诚则早已更快地跟了上去。 而狄旭年离开亦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偷袭顾见毓之后,他本想带走魏紫吾,掂量了一下宁绩的武功,乘着众人都关注着山崖下的顾家兄弟,无暇顾及他,迅速远去。 顾见邃翻下之前已看见崖壁上部有一定的倾斜度,且三丈之下有一块突起的石块。 他一手紧攥顾见毓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提的同时,另一手穿过对方腋下,箍住弟弟胸膛,借着那突出的石块使力,足尖在壁上疾点,一鼓作气,几息的功夫,已带着顾见毓重新现身崖上。 看着轻易,实则凶险非常。魏紫吾看着在太子动作后崖壁不断滑落的碎石,后怕不已。 顾见邃眼底仿佛含着冰渣子,将顾见毓甩到地上。 顾见毓本就受着重伤,全身的骨头都快被太子摔散架了,痛得龇牙,这时听太子冷淡道了一句:「受罪亦是合该。」 奄奄一息的顾见毓看顾见邃一眼,眼神复杂,无声闭上眼。 魏紫吾还不曾见过顾见毓如此脆弱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感触。 顾见毓的亲随赶紧上前围住自家主子施救,却无人敢指责太子殿下动作粗鲁,毕竟方才最危险的一刻,是太子救了岐王。 顾林代替顾见毓上前向太子道谢,太子却仿若未闻,只径自走向这才来得及说话的魏紫吾。 两人对视了片刻。 「婼婼,我不该把你留……」顾见邃还未说完话,他的腰已被对方用双臂环住。 魏紫吾这样主动的举止令太子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即领悟过来,她在害怕……顾见邃抬手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将她紧搂在自己怀里。 魏紫吾没有说话,方才太子身影消失在崖边,她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凝住。一直到现在靠对方的怀抱里,真切地感触到这副强健温热的男性身躯,她的慌乱不安才慢慢褪去。 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要在危急之下也要救顾见毓,但她知道,太子无论做什么,定然都是有理由的。 难道太子和顾见毓私下有别的往来? v第十五章[12.14] 魏紫吾回想了一下,她依稀记得,实则在她有记忆起的最初,太子和顾见毓时常在一起同进同出的,比太子与顾见擎往来还要更密切一些。 太子小时候尤为狂妄,喜欢打架,但从来都是打比自己大的,顾见衍和顾见绪都不止一次被他揍,可是对顾见毓和顾见擎,顾见邃几乎是从不动手的。 小时候的顾见毓也不似现在这般阴沉,他还养过一只小黑兔,顾见邃那时也养了一只白鹦鹉,有段时间两人时常在一起,还带着自己的宠物。两兄弟感情最好的时候,鹦鹉和兔儿玩耍也曾是宫中一道风景。 太子后来才只与顾见擎走得近了。 太子夫妻相拥,其他人的目光自然该回避的需回避。过一会儿,顾见邃看宁绩一眼,道:「宁都督随我来。」 顾见毓已被其亲随带走,魏紫吾独自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太子才回来。宁绩却没有再出现。 魏紫吾便问了一句:「殿下,宁绩呢?」 顾见邃掀起帘子,坐到她身旁,道:「回河东了。」 听着太子不知名的语气,魏紫吾也没好再多问。只轻道了一声「哦」。又问:「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见邃道:「先带你去一个安全之地。」 与几个皇子的险境环生相比,皇帝此刻却正是在欣赏歌舞。 舞者跳完一曲《金波莲》之后,领舞的女子便来到了皇帝面前。正是教坊司第一舞者秦穆溪。其实也就是官妓。 此女曾被皇帝亲口评价为「媚可倾城」,但从前的皇帝虽知教坊司藏着这么一个尤物,却从未召幸过。倒是暗里下了个命令,秦穆溪只能陪酒供人取乐,可以被人狎弄,却不能失身于人。 如今的皇帝在伤了腿之后,许是站不起来的心理作祟,那方面也跟着不行了。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习惯了叱咤风云,自尊极强的男人,这样的事简直难以忍受。 皇帝将秦穆溪一把扯进怀里,果然,如今只有这等美人才能让他再振雄风。秦穆溪七岁起便长于教坊司,自是深谙房中之事。皇帝如今要人扶着才能站起,主动是不可能了,她便推着皇帝的胸膛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倾身俯下。 皇帝咬着秦穆溪的嘴唇,将她的樱唇啃咬得红肿起来,方在她耳边道:「朕早就觉得,你这张菱口的形状,嘴角微翘,生尔带三分笑意,长得很像朕的先皇后……很可惜,就只有这一处像而已。」 秦穆溪身体顿时紧绷,却见皇帝的眼中出现一抹迷醉的神色,道:「好好地服侍朕。」 皇帝正要享受这异常娇美的女子,肖梁却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皇帝想了想,推开秦穆溪,道:「摆驾慈颐宫。」 太后面无表情,一下仿佛老了许多岁,隔着帘子听着皇帝的哭诉。 「母后,朕这腿就算好了,也是半个废人,只能慢慢挪步,再也无法上马弯弓,可那群狼崽子还嫌朕占着帝位的时间太长,想在朕的膳中下毒,还想给母后下毒!老大既然都这样想当皇帝,朕便叫他过回瘾罢!他们要为了这皇位明争暗斗,朕便让他们斗个够……!」 「母后,儿给母后下的是迷药。为的是担心母后破坏儿的计划。儿对母后绝无任何加害之心,儿也是迫不得已,还求母后宽恕——」 「儿也没有想过要致那几个狼崽子于死地,有罪的流放,无罪的赶去封地,没有圣旨不得返京,否则以谋逆罪论处,儿已是仁至义尽。」 太后静默无语,许久只说了一句:「大燕虽无皇子就封的旧俗,皇帝要下此决定也并不不可,哀家只想问皇帝,太子可是也需要离京?」 皇帝没有明说,只道:「朕的这双腿,正是拜太子所赐。」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道:「事情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你的心胸狭隘,多疑善妒所致。皇帝幼时天赋颇高,后来被性格所缚,花在旁处的心思多了,走的路也就偏了。」 皇帝终于没忍住道:「儿的性格如何,难道就是儿自己的原因?母后当年的心血都花在了二哥身上,对我也疏于教导。若非二哥病逝,怕是这个皇位,母后也不会让儿子来做!」 屋内瞬间陷入如荒野般的静寂。 直到太后终于又道了一句:「说罢,你想让太子去哪里?」 皇帝这才道:「不瞒母后,儿今日就已决定复位,昭告天下,处置不孝之子顾见衍,贬为庶人,流放崖州。」 「对其余的皇子,因有顾见衍的逆行在先,命太子去房陵历练两年,英王去湖州,岐王去充州,老六去眉州——」 皇帝还未说完,掀起的床帐中已掷出一柄玉梳,打在皇帝额头,随即是太后气得发抖的声音:「你就一个孙儿也不给哀家留在京中!」 魏紫吾随太子回到京郊别庄已入夜了,她正要入浴,却发现顾况引了个头脚裹得严实的人进来见太子。 然后魏紫吾诧异地发现,这藏头藏尾出现的人竟是顾见衍。原本应该在宫中当皇帝的顾见衍。 顾见邃也看着对方,一时没有说话。 顾见衍上前就朝太子跪下,魏紫吾一怔,连忙让开些。 就见顾见衍抱着顾见邃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弟,我不想死啊。我没有逼宫,大哥哪有这个本事逼宫?三弟也清楚,大哥也就一点小聪明,只求哪个兄弟都不得罪,一辈子有好酒喝,有漂亮女人抱,从没想过拼死拼活争皇位,争到了又累死累活处理朝政!三弟,快想办法救救大哥……」 魏紫吾还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尤其是一位亲王,顾见衍皮肤白,哭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魏紫吾就见自己的丈夫惟恐被对方蹭上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嫌弃地紧蹙眉心。 v第十六章[12.20] 她感觉下一瞬顾见衍就会被太子一脚踹开,忙示意遇潋拿来新棉帕,又倒了水来,上前道:「大哥,先喝口水再说吧。」 顾见衍一愣,一手拿棉帕,一手端杯盏,也就放开了顾见邃的腿,看了看魏紫吾,道:「多谢三弟妹。」 顾见邃抓着顾见衍手臂将他提起来,道:「大哥放心,只要皇祖母还在,父皇不会要我们的性命。但你已背上逼宫之名,流放是免不掉的,只要你在流放的路上熬些清苦日子,不出一年定能回京。」 「真的么?」尽管知道这个三弟的话向来不是胡乱说的,顾见衍还是有些不确信。 顾见邃颔首,又道:「赶紧走罢。你再多留一会儿,我就得揽个与你合谋的罪名了。」 顾见衍一愣,难怪这次他居然从重重守卫中逃掉了,他沉浸在极度恐慌中,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顾见衍便重新裹得严实地从后门走掉,被石冬诚拎着,迅速地送回了皇宫。 顾见衍离开,顾况却留了下来。魏紫吾知道顾况还有话对太子说,便先回寝间。 顾况向太子汇报完皇城和内宫现下的布防情形,又道:「那狄旭年已将遇滟劫走。原本狄旭年也想带走太子妃,看来他也吃不准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王后的女儿。」 顾见邃颔首,以示知晓。 顾况又道:「不过,狄旭年定然希望遇滟才是他们王后心心念念的女儿,若遇滟此番到了绥海国,能顶替太子妃与王后再续母女情缘,办成这桩事,王后自然会十分感动,狄旭年自然更容易博取王后倾心。」 倾心?顾见邃微微一怔:「狄旭年觊觎他的继母?」 「没错。」顾况点头答:「殿下也知道,绥海王室并未废除收继婚之俗。不只狄旭年,还有他那位该顺位继承王位的大哥狄旭庭,对他们这位继母,也是虎视眈眈已久。」 顾见邃未对此作评论,看看魏紫吾的容貌,就知道她生母的颜色如何了。 顾况又道:「就看,魏侯爷下一步会如何动作了……不过魏侯爷如今要牵制西突厥,若再与绥海作战,便是腹背受敌。」 顾见邃道:「绥海一直在向北面和东面扩张,国力愈盛。狄旭年贼子之心,看来绥海很快就要犯边了……」 绥海国十分狡猾,与东突厥与大燕关系都不错,之前因为有东突厥作为屏障,大燕与绥海从没有发生过冲突,称得上是友邦关系。 但狄旭年对顾见毓下了这样重的手,分明是陡然撕破了脸,想要借着顾氏皇族的内乱乘虚而入。 顾见邃又淡淡问了一句:「老五现下如何?」 「岐王发烧昏迷了一次,现下已脱险。」顾况犹豫了一下道:「皇上听闻岐王伤重十分担忧,似乎亲自去探望岐王了。」 顾见邃对皇帝的偏心早已习惯,唔了声,倒没有什么反应。 摒退顾况,等太子拾掇好自己回到寝间,就见魏紫吾的身体斜依在床栏,脑袋垂着,右手手指放松地摊开,手里的书卷则掉落到地上。 这样别扭的姿势也睡着了。顾见邃轻笑,走到近前,抱着她平放到床上,打量熟睡的小妻子。 这才看清对方脸蛋晕着绯红珠光,两弯秀气的眉毛蹙着,额心细汗点点,唇瓣紧抿,神色竟是十分焦虑难受。这时听到她发出一声带着惧意的梦呓:「殿下——」 顾见邃心下揪紧,问:「婼婼怎么了?」他伸手触对方额头,见温度正常,又轻晃她的身体:「做噩梦了?不要怕,有夫君在。」 「殿下……」魏紫吾这才转醒过来,眼睛里仍带一丝恍惚。 「梦到什么了?」顾见邃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 「没什么,就是今早在崖边的事,我梦见你掉下去了,下面是很深的深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不要怕,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顾见邃让石冬诚去熬宁神汤。他记得以前魏紫吾很少做梦。 魏紫吾在男人胸膛靠了一会儿,忽而问:「殿下,你与岐王以前的感情很要好么?」 顾见邃略微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婼婼,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提别的男人。」 救顾见毓的性命是一回事,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对方一而再与魏紫吾私下相处。上次是皇帝将魏紫吾交给顾见毓便算了,这次可是他自己主动纠缠。今次若是顾见毓没有受伤,太子自己也会出手教训。只不过顾见毓已经伤成那样,他也不可能再动手就是了。 魏紫吾忙道:「我不是想提他,我只是好奇。」她是真的觉得奇怪,恐怕说出去朝中都不会有人信。 「好奇也不准提。」顾见邃低下头,迫开魏紫吾红润的双唇,追着她娇嫩的小舌品尝逗弄。魏紫吾感到自己的后脑被他的手掌扶住,分毫也动弹不了,只能任他在她口中一寸寸肆虐,动作近乎粗暴地宣示他的所有权。 魏紫吾的双眼变得迷蒙,许久得了新鲜空气才朝他抗议道:「舌头,麻……」 顾见邃本是体恤她连着几天都在赶路,今晚想放过她的,但魏紫吾此刻不满的表情实在太可人,玉软花柔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 魏紫吾便感到男人开始往她耳里轻轻吹气,顾见邃对她的敏感脆弱处极为熟悉,稍微一弄,魏紫吾就软成柳条,只能任他扣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头顶。顾见邃突然用蛮力扯下她的中裤。魏紫吾发出低呼,炽如铁的伟物直直破开柔软,一入到底,令她不得不蹙眉抓紧身下的褥单…… …… 如顾况所言,皇帝的确亲自乘着御辇去看顾见毓了,皇帝到的时候,皇后正捏着丝帕在外间低泣,不断拭泪。 v第十七章[12.20] 皇帝看皇后一眼,进了内殿,坐在顾见毓的床畔,看着对方一丝血色也没有的脸,面带怒容道:「竟叫我毓儿伤得如此之重!父皇已派人前往绥海,定要捉了那狄旭年千刀万剐!还有宁绩……不过宁绩留着尚有作用,且需顾及你皇祖母,等过了这一阵父皇再处置他。」 顾见毓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皇帝,却没有说话。 皇帝又道:「毓儿也知父皇将派你们出京的事了,父皇让你去湖州是有考虑的。」 「湖州本身富庶,又紧邻宣州。你也知道宣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咱们大燕的冶金支柱之地,军械、铜器、钱币,都要靠宣州支撑。毓儿此去,带着父皇手谕,务必掌控宣州,进一步打下根基。」 顾见毓未置可否地沉默着。 皇帝又「唉」地叹了口气,他从前知道顾见毓看上了魏紫吾,也没有太当回事,只当顾见毓是见色起意,想掳那小姑娘去风流快活一番,毕竟连他也承认,魏紫吾的姿色不下于敬懿皇后。谁竟想到,这简直是叫魏紫吾把顾见毓的魂给勾了。 皇帝道:「毓儿安心养伤罢。一切问题,父皇会为你筹谋。」 这个夜晚,注定叫许多人彻夜辗转。 萧令拂也睡不着觉,终于在顾见绪的书房外等到自己爹和顾见绪,上前道:「爹,我不想离京,我出生就在京里,我不想走!」又对顾见绪冷声道:「殿下为何还不起事?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你那宝贝表妹了?」 顾见绪沉着脸不说话。 萧闻德第一次对萧令拂说重话:「不准这般对殿下说话,阿拂!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现在让殿下夺位,全然就是为太子做嫁衣。」 顾见邃本是让顾见绪来个真正的夺位,可顾见绪的确是个善于忍耐克制的,虽然也想借此机会一举控制局势,却一直想等太子先有动作。 谁都明白,头一个对上皇帝的,必然是最惨烈的。与萧闻德商议后,顾见绪最后仍是决定按兵不动。 第二日,皇帝果然一早就拿下逆子顾见衍,重临龙位,并在启正殿召集众位皇子。 顾见毓肯定是来不了的。除了顾见衍是被绑着手跪在地上,其他几个皇子倒是都站得端直听旨。 「岐王顾见毓待伤好之后离京。」 「六皇子顾见擎因尚未及冠与封王,待今春三月封王典礼和大婚之后离京。」 「太子、英王、顾见衍两日内离京。」 皇帝让肖梁公布了各位皇子全部出京的事,殿中静得仿佛一滩死水。 皇帝又道:「你们一个个也莫要怪父皇,须知去了封地,照样是锦衣玉食。到底还是一家人,今晚在宸安殿举行宫宴,这顿宫宴,就算给你们践行,过后该上路就上路了。」 最难过的莫过于太后,在她的构想中,太子继位,天经地义,可保大燕更为强盛,也可保其他孙子平安一世。她自己亦可享天伦之乐,儿孙绕膝。 但现在,孙子一个个地被自己的儿子逐出京去,她最喜爱的太子也不能留在身边。 无论是几位皇子,还是魏紫吾等小姑娘,都是京中成长,一旦离开,京城便是故土,感触自是不同。 魏紫吾当然要与温蜜等朋友好好话别的。她没有想到,在她与秦佩在馥墨斋三楼坐着吃茶的时候,顾见绪竟叫人给她递了信,信上说:「婼婼,我在馥墨斋二楼。我们都要离京了,我想跟你说说,关于你娘的事。」 魏紫吾略思索,只当作没有看到这封信,继续与秦佩说话。 直到聂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英王殿下请止步。」 秦佩自幼与魏紫吾交好,当然清楚她与顾见绪的过往,倒也不奇怪英王此刻会想见魏紫吾。 顾见绪没有硬闯,只是在门外幽声道:「舅母擅自带木丁离京的事,父皇暂且不知道,若是知道了……」 虽然知道秦佩不会说出去,魏紫吾仍旧微微色变,她终究是起身来到门外,道:「殿下还请慎言,我弟弟并非被我娘带走,他是走丢了。年节时,木丁本在逛庙会,但城中突然大乱,他便与侯府护卫失散,至今没有找到。」 顾见绪盯着魏紫吾的眼睛,轻笑了笑,道:「婼婼终于肯出来了。」 见魏紫吾转身又要进去,顾见绪道:「你觉得父皇会信这样的理由?」 魏紫吾只道:「事实便是如此,父皇若不信我也无法。」 顾见绪没有再提木丁,只道:「婼婼,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魏紫吾自然不会同意,正要拒绝,已听一个冷淡的声音道:「英王是不是忘记了,你在与谁说话? 魏紫吾欣喜看向缓缓迈步上楼的男人,道:「殿下……」 顾见邃看看魏紫吾,来到顾见绪面前,眼眸晦暗,问:「有什么事,你需要单独找太子妃?」 顾见绪淡淡道:「自然是与我表妹道别。就算她如今是太子妃,她依旧姓魏,是我的亲表妹。」 顾见邃讥诮扯扯嘴角,并不说话,似乎在等什么好戏。很快便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下方,这狭窄的木梯处倒是热闹起来。 那女子正是萧令拂,她目光落在顾见绪身上,冷笑道:「殿下与婼婼话别,也不叫上我。可是觉得我这个王妃做得不称职的缘故?」 v第十八章[12.20] 顾见绪看看萧令拂,又瞥了瞥太子,压抑着心底的愠怒,眼中厉芒一闪即逝,不发一言拂袖离去。 萧令拂见顾见绪与她冷漠地擦身而去,心中一窒,看太子一眼后,立即朝顾见绪追了出去。 萧令拂扪心自问,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更爱哪个男人多一点,见了太子她依然会向往悸动,但心情更多的还是被顾见绪牵着走。顾见绪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喜怒难以自控。 回东宫的马车里,魏紫吾问:「殿下,你不是去了宁国寺?为何会与萧令拂在一起?」她回想起萧令拂从前总是以准太子妃自居的样子,过去不觉得,现在真是想想就不舒服。 「我可没有与萧令拂一起。」顾见邃道:「是她自己盯顾见绪盯得紧。约莫是她跟丢了顾见绪,就到你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看。」 魏紫吾将信将疑,突然道:「不会是萧令拂……她也来找你,想要单独与你道别吧?」 男人为她的敏锐笑了笑:「当然不是,婼婼想得太多。」 魏紫吾回想太子当时片刻的沉默,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道:「我怎么觉得就……」她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顾见邃按在马车壁上,微张的小口随即被对方用唇封住。 魏紫吾「唔唔」地抗议两声,只能中断了谈话。 过了好一阵,顾见邃整理好魏紫吾敞开的衣襟,看着怀里满面飞霞的女子道:「回去换身衣裳,晚上还要参加宫宴。」 魏紫吾点点头,听他又道:「婼婼,跟着我离京,委屈你了……」 「殿下说什么呢,我才不觉得委屈。」魏紫吾道。她只觉得委屈了自家男人。皇帝名义让太子去历练,实际是变相流放。尤其是越阳那地方,虽也算富庶,风水上却是困龙局。知道这一内情的人都明白皇帝的心思。 这样想着,魏紫吾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顾见邃享受着她主动的亲昵,唇角一弯,笑道:「婼婼对我真好。」 魏紫吾亦笑了笑。她自然要对他好。这下太后也不在太子身边了,她不照顾他,谁来照顾他。 「不过,离京以后,殿下先陪我去一趟辽西可以么?我爹娘之间可能有些问题,我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顾见邃握着魏紫吾的手,亲了亲她白嫩的手指,道:「当然可以。」 今日宫宴的氛围迥异于从前。 尤其是顾家的男人们所在的宸安殿,虽然殿上仍是轻歌曼舞,实际如沙场般弥漫着一种铁血之气。 延光殿的女人们则不同。 顾熙乐的酒斟得满,一口饮下后道:「婼婼,我平素也不能出宫,可能连你离京的时候,也不能来送你……」顾熙乐越想越难过,两行眼泪掉得止也止不住。 魏紫吾也很舍不得,她还没看到顾熙乐嫁人呢。却只能安慰道:「以后总是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殿下只是去历练,很快就会回来。」 顾熙乐点头:「我就希望三哥早些将你带回来,不然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 魏紫吾轻轻拍着顾熙乐的背,安抚着她。 顾熙乐有些醉了,温蜜才小声道:「婼婼,我们以后再想见一面,就难了。」几个少女才成为王妃的时候,被京中无数贵女艳羡。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她们还有随着夫婿离京的一日。 魏紫吾低叹口气,两人正说着话,却听杜嬷嬷急切的声音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哪里不爽利?」 魏紫吾转过头,就见太后扶着额头,紧皱眉心,面色不佳地靠在敏喜姑姑身上。 「快召太医,太后娘娘凤体不适。」魏紫吾一边下令,一边叫围上前的众女散开些,不要将太后围得太紧。 太后身子不舒服,皇帝和一众皇子自是迅速赶过来。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太后积郁所致,忧思成疾。 众人守到深夜,直到太后感觉好些了,才被皇帝遣走。顾见邃离开之前,太后拉着他的手,许久才不舍放开。 皇帝目光冷漠地看着太子的背影,来到太后床前问:「母后感觉如何了?」 太后声音很轻:「也没别的,就是头昏沉得很。」 皇帝道:「母后身体向来康健,偶尔病一次,一定能尽快康复。」 「你若是想让哀家尽快康复,就让太子在京多陪陪哀家罢。」太后的声音极为沉重,在空旷的大殿里,带出石坠潭渊般窒闷的回响。 「让老六过来陪着母后不是一样么?」早就料到会有这句话的皇帝紧皱着眉,仿佛再也不能忍受般问:「母后到底是为何这样地偏爱太子?」 太后的语气也变了些:「太子是嫡长子,国之将来,哀家喜爱他不应当么?」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也是,就像二哥身为嫡长,又天资绝伦,母后当年偏爱二哥,也是在他一人身上花了最多的心血。的确是应当的。」 听着皇帝的语气,太后忽然撑起身体坐起来,道:「你向哀家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先皇后曾经背叛过你,瞒着你私下与你二哥有染?」她想了许久,只能以此解释皇帝如此忌惮太子的原因。 太后的问话来得尖锐陡峭,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问出来的皇帝一愣后低下头,掩饰眼中迸射出的转瞬即消的恨意,他道:「母后说哪里话,我怎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v第十九章[12.20] 太后轻呵一声,不相信皇帝的说辞,继续道:「你认为老三不是你的儿子,是你二哥的儿子,所以,你从没有打算让老三登基,是不是?你甚至觉得,哀家是知道这个身世秘密的,一直以来才会格外偏爱和维护太子,因为在你看来,哀家喜爱你二哥胜过喜爱你,对不对?」 皇帝居然笑了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道:「母后越说越让儿糊涂了。老三当然是我的儿子。若他不是我的儿子,就算母后要保他,我也早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帝又道:「而且我相信,二哥长承母后教导训诲,光风霁月,岂会做出那等视宗法伦常于无物的事。」 「母后身体既然不适,就多休息罢。」 皇帝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也不等太后回应,叫肖梁带人进来,将他扶着离开了。 皇帝终究没有顾及太后,第二日就将太子和顾见绪召进宫中,让他们明日便启程,却忽有军情疾报至京。 一声急过一声的脚步来到殿前,兵部侍郎秦雍上前禀报道:「禀皇上,西突厥前日突袭灵州边界,以二千余兵力,杀戮当地驻军四千多人。就在同日,西羌国也有千多人的队伍到雅州地界,勾结当地流民一起作乱,抢走马匹与粮食若干。」 大殿里一片寂静。 皇帝盯着龙案的鎏金角,许久没有发出声音,终于开口道:「西突厥与羌国同日进犯我朝,定然不是巧合。胆敢行如此藐视和挑衅之事,朕本当亲征以振国威……」 「但朕如今腿脚不便,就由太子代朕亲征。即日率军开赴西北。」 大殿内更加的安静。但众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皇帝又问道:「太子可愿代朕亲征西北?」 太子没有什么表情,上前道:「儿臣愿意。」 而另一边,狄旭年已日夜兼程,与等在棣州海边等待出海的遇滟会合。遇滟对着从未见过的海潮起伏,既期待,又紧张,对未知的国度不免也有些害怕。 狄旭年看看她,温声安慰道:「不必紧张。王后虽然脾气不大好,但那是对别人。对你,她一定是极为喜爱与怜惜的。」 遇滟紧了紧手指,道:「可我真的是王后娘娘的女儿么?」 狄旭年道:「我想是的。魏紫吾应该只是幌子,魏峣惟恐你被抢走,有意如此。」 「那我以后就是绥海的公主了?我与王子是兄妹?」 狄旭年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异色,沉默片刻,道:「对,我们的母亲虽不同,但父亲却是同一位。」 遇滟想了想,又道:「那我们家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万一,以后王后见到了她……」 狄旭年却慢慢沉下脸,道:「从现在起,你就不要再顾虑魏紫吾了。你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获取我们王后的喜爱和信任,要让王后觉得,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能做到么?」 「我……」遇滟面露难色。 「你不必担心,你不是很能讨凌夫人的欢心么?对待王后也是一样的。王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有什么生活习惯,出海后我都会告诉你。你要表现得天生就与王后的喜恶相似,自然就会引她心生亲切,而且……你要对她说,魏峣很关注你,这样多年来,总是暗中来看你,诸如此类,我慢慢与你说……」 遇滟听懂了,狄旭年是要她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王后的女儿,甚至捏造各种事情,只要能让对方相信,无所不用其极。 遇滟突然问:「王子是要拿我去向王后邀功么?」 狄旭年笑了笑道:「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人。你若让王后相信你,自然有你享不尽的尊荣富贵,若是不能……那就注定为奴为婢了。」 话已说得这样明白,遇滟也就不再说什么,与狄旭年一起启程…… 魏紫吾这几日有些嗜睡,昨夜太子要的肆意,今日又起得早,更是困倦,坐在椅子里看了会儿书,便将书册放下了,一手支颐,垂眸连连打着呵欠。 遇潋和遇清觉得自家姑娘连打哈欠的样子也可爱得很,不由地对视而笑。 虽然她们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在房事上凶猛了些,但现在自家姑娘已喜欢上太子,那方面似乎也得了些趣味,渐渐变得大胆了。她们便不好说什么。 比如前几日遇清守在门外,她习武耳力好,竟听到魏紫吾娇声呖呖地跟太子讨论:「我还是更喜欢先前的姿势。」 那是魏紫吾第一次提出自己对这事的感受,太子低哑的声音便笑着回应:「好,婼婼喜欢什么姿势,我们就用什么姿势。」语气无不怜惜。 然而太子也只是甜言蜜语说得好听,约莫还是不喜欢始终用那一个姿势,过了一阵终究又哄着她们姑娘道:「我们把岳母准备的册子上的每个姿势都试一遍,好不好?万一婼婼有更喜欢的呢?」 遇清虽是个莽姑娘,却也觉得在那种时候,魏紫吾连恼羞成怒的声音都酥软得挠人心肺得很:「你胡说,我娘才没有准备过什么册子!」 …… 这么一想,遇清再看自家姑娘,总觉得对方面容虽与过去无异,但眼角眉梢似乎比过去更加娇美动人了。 遇潋则上前道:「姑娘,不如你再到床上躺一会儿。」 魏紫吾道:「不行。我得等着殿下回来,我们还要去陪着皇祖母的。」毕竟明日就要出发。 觉得看书实在要打瞌睡,魏紫吾决定练会儿剑,她抽了一柄清如水的合光剑,来到庭院中,身姿轻盈地挥削起来。 v第二十章[12.20] 正练着,太子便回了东宫,懒洋洋依在树下看魏紫吾练剑。他的太子妃在大家闺秀中算是很活泼的了,不时常舒活舒活筋骨就难受。 魏紫吾旋身回挑长剑,便发现了海棠花下的太子,金色阳光落在男人身上,身后烟云似的艳丽海棠花也被衬作无物,叫人只注意到他的存在。 「殿下,你回来了。」魏紫吾便收了剑,迎上前去。 顾见邃伸手捏了捏她因练剑微红的脸蛋,道:「向太子妃娘娘禀报,方才领了新旨意,我们不去越阳了,西突厥南下,父皇命我代他北伐。」 魏紫吾怔了怔,相比突发的军情,她更意外的是,皇帝居然会允许太子亲自掌兵?她随即又想到,皇帝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好计策,想让太子为顾见毓做嫁衣了。甚至……可能已动了杀念。 但她到底还是高兴的,皇帝的设想是一回事,以她夫君之能,握到手里的兵权还有交出来的?而且太子以前就以检视定陵的由头去过关中,必是早就在那边暗屯了丰厚的粮草和兵械。 魏紫吾便说:「太好了,这至少比去越阳强太多。」但她很快想到:「可是,殿下出京了,那我怎么办?」 行军打仗既不是去越阳历练,也不是去泰山祭天,肯定是不能带女子的。 但魏紫吾并不想与太子分开,便说:「殿下,我也想跟着你去北边。我可以乔装改扮,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京里。好不好?」 太子当即道:「那当然。」 打仗到底会打多久,受很多因素的影响,难以说个准数。他也不想与魏紫吾分开太久。更何况,这个小妻子太招惹桃花,不放得离自己近些,他根本就不放心。 魏紫吾没想到他这样轻易就应下,翘起唇角笑了笑,道:「不过,我想自己先去一趟辽西,再到关内与殿下会合,好不好?」 太子没有立即说好或不好,只说出京后视情况而定。 魏紫吾突然捂了捂肚子,顾见邃见状说:「小肚子又疼了?我帮婼婼揉揉。」他知道这是魏紫吾快来月事了。 魏紫吾靠在太子怀里,感受他的大掌在自己小腹不轻不重地揉着。上一回小腹微微坠胀时,大家还以为她有孕了,白白欢喜一场。现在便不再往那方面想了。 慈颐宫内,太后最喜欢用的延龄五合香从鎏金鹤炉升腾而出,启政殿早有消息传来,太后自然也知道了皇子命太子出征的事。 太后冷着脸道:「皇帝还真是不想让哀家稍得安宁。他打的什么主意,太明白不过。」 杜嬷嬷唉一声,道:「娘娘,你说太子殿下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救岐王殿下,且三番四次容忍岐王殿下对太子妃娘娘出手,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已知道,他与岐王殿下乃是一母同胞……」 太后沉默片刻,道:「哀家也这样想过,兴许是太子查出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大可能,知道当年这事的人,除了咱们俩,想来都被皇帝清理干净了。连薛氏自己也不知道夭折的老四才是她的儿子,老五是阿琢的儿子。」 薛氏当然是当今继后薛皇后了。阿琢则是敬懿皇后的乳名,太后尤为喜爱她,一直都这样称呼对方。 杜嬷嬷道:「殿下如今手段颇多,也未必就一定不能查到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 太后始终冷着声音:「总之,皇帝是越来越偏激了。」 杜嬷嬷轻轻摇头道:「或许敬懿皇后还在世,皇上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奴婢听肖梁说,皇上每月都有两日是把自己关在凤宁宫中。皇上至今不让薛皇后入主凤宁宫,而是住在景仪宫,可知他依旧念想着敬懿皇后。」 太后沉默一会儿,不以为然道:「阿琢还在那会儿,皇帝不就已经善妒到偏激了么。不然,他怎会用悄悄抱走老五,换个生尔弱症的老四的方式来伤害阿琢呢。可惜,哀家知晓此事真相太晚……」 「也是,皇上真是狠心。看看皇上对岐王殿下的宝贝程度,可见他心里的确是只有敬懿皇后的,偏偏要让敬懿皇后承受丧子之痛,让岐王认薛皇后为母,却不知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太后道:「阿琢那孩子,离开的时候,哀家真是舍不得啊……」她当时的心痛就只比失去自己的大儿子少些了。 「是啊。」杜嬷嬷跟着叹口气。 太后又道:「哀家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哀家的嗥嗥此次出京,皇帝借机加害。」太后说着,觉得头又开始作痛。 杜嬷嬷道:「娘娘,你终究是要有个抉择的……在皇上和太子殿下之间。」 太后慢慢道:「还能如何选择。皇帝行事从不顾及哀家,而太子,他所有的退让,都是因为要全了孝心。哀家就算不帮着太子斗皇帝,至少不能让太子反受掣肘……」 宫人这时在阖闭的房门外轻敲了敲,道:「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到了。」 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赶紧叫宣。 顾见邃拉着魏紫吾来到太后面前,问:「皇祖母感觉可好些了?」 杜嬷嬷笑道:「太后娘娘看到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自然就好得更快了。」 魏紫吾却蹙了蹙眉,太后殿里的香气有些重,先前又一直关着门窗在说隐秘之事。令她觉得有轻微的不适,胸口闷得慌。 但魏紫吾迅速掩好异样,道:「皇祖母,那我今晚就在这边陪您可好?」 昨晚她就提出留下侍疾的,但太后哪里舍得让魏紫吾熬夜。在太后看来,这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女孩呢,得吃好睡好才是。 太后道:「紫吾白天陪哀家说说话就成了,你们才从泰山远行归来,一路在外也休息得不好。」 太后此时更关心的是太子出征的事,便同太子说起这个。顾见邃大致说完,又道:「皇祖母,我已决定了,带婼婼一起去灵州。」 v第二十一章[12.27] 太后当然是支持的,她就曾随先帝出征,且魏紫吾是留在后方帅营,有些时候能帮上太子也说不准。何况两人时常在一起,给她生个曾孙子的机会也多些。 「也好。」太后颔首,又对太子道:「当日在行宫,你受伤后,你的几个兄弟都去探望过你。而今老五受伤,你也该再去看看他才是。」 太后说罢,观察着太子的表情。 顾见邃神色如常,道:「好。」 魏紫吾自然不会去看顾见毓的,就留在慈颐宫,陪太后到花园里散步说话。 顾见邃到顾见毓宫中时,从前庭到内殿,到处都静悄悄的,宫人们进出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都知道岐王自己话就不多,也不喜欢别人声音大了。 蒋衡看到太子倒也不奇怪,顾家的几个子侄都来看过了,她向太子行礼,道:「感谢太子殿下当日施救。殿下请进。」 顾见邃不甚在意地略颔首。 蒋衡亲自为顾见邃打起帘子,目光在对方挺拔的背影稍作停留。太子的魅力与顾见毓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蒋衡心里虽然只钟情于顾见毓,也有些羡慕太子妃能得太子这样一个男人的全心相待。 顾见邃被请进寝间后,就见顾见毓背靠灰地缎引枕半坐着,看得出来元气大伤,但是眉宇间仍凝着一股傲气。 太子自小的骄傲绝不在顾见毓之下,负手而立,他面无表情问:「五弟好些了么?」 顾见毓盯着对方,沉默片刻,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死不了。」他一边说,一边不错过太子脸上每一个表情。 顾见毓的态度不佳,甚至没有亲口道谢。但顾见邃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太子只道:「好生休养。」言罢转身就走,这便算来探过病了。 「慢着。」在太子快要离开房间时,顾见毓蓦然作声。 顾见邃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仅等着听对方说话。 「为何救我?」顾见毓声音低沉。 顾见邃一抿唇角,淡淡道:「难得有救你的机会,想救就救了。」说着也不管顾见毓怎样想,不再停留地走掉。 过了许久,顾见毓才将投向门口的目光收回来,微仰起头,出神半晌。 明日就要出发,太子自是有一批临行前的事要忙,他既然没有留在慈颐宫陪伴祖母,当然也不会在顾见毓处逗留太久。 太子此次出战西突厥,皇帝没有调动中央卫府兵,只是命太子带上他自己的东宫三卫,去西北直接接掌镇北都护府和周围边州都督府的兵力。 东宫静树堂里,罗锦之气愤道:「我就说,皇上怎会忽然转了性,竟要让我们殿下掌兵。原来是要殿下领着自己的人马,去为他卖命。」 陈涌示意他不要暴躁,道:「也不能这样说。殿下是储君,这也算是守殿下自己的疆土。看皇上这意思,就是要殿下整合西北甚至北边所有能用的兵力,自己想办法打败西突厥。」 但是等太子取胜,暗中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一支钻心的流矢。 后一句,没人说,但大家都想到了。 韩疆道:「总之,我们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太子殿下回宫——」 听到门外太监的声音,几人立即走出书房外,迎接回东宫的太子。 军情急迫,再碰一次头,让太子确认陈涌拟出的此次出京的名单,便要出发了。 皇后这几天是难过并欣悦着,因着顾见毓受重伤的事,皇帝似乎格外怜惜他们母子,下定决心要扫清阻挡顾见毓继位的一切障碍,为顾见毓做太子做准备。 皇后便亲手熬了药膳汤,一碗叫人送到儿子处,一碗专程为皇帝送去。 皇帝便说:「皇后来得正好,朕为毓儿物色了一名妃子人选,你一起看看。」 出乎皇后意料,这被带进来的竟是苏隐国的洛珠公主。她向皇帝皇后行了礼,皇帝便让赐座。 这是皇帝年前就向苏隐国去了国书,对方及时送了嫡公主过来,那自然就是来和亲的。 苏隐国在吐谷浑和西羌之间,现下西突厥和西羌一起来犯,这苏隐国若大举发兵,从背后戳西羌一击狠刀子,自是让大燕省不少事。皇帝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要优待这位洛珠公主。 皇后打量对方,她五年前倒就见过这公主来访了,现在长大了,貌美愈显,尤其是身段高挑匀称,还带着几分自然的英气,当即也有些满意。 一番交谈后,皇帝向使臣说起为公主与皇子赐婚之事,这位洛珠公主却出声道:「陛下,我想嫁给太子殿下。」 皇帝与皇后皆是一愣,皇帝先反应过来,道:「公主,太子已有太子妃。朕另为你指一位皇子,没有正妃。你没有见过他,见了他,公主定然满意。」 「是吗?可我是为了想嫁太子哥哥才来你们这儿的。四年前,我随我们郑相入京的时候,在你们的千步廊走冰没能停住,险些飞出去,他便救过我。我就想嫁给太子哥哥报恩。」 v第二十二章[12.27] 原来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情爱,皇帝便收起了不悦。 洛珠又道:「陛下,若太子哥哥已有太子妃,我做个太子平妃可好?」 皇帝给肖梁使了个眼色,肖梁道:「公主,历来没有太子平妃这种提法,也没有先例。」 「就为我破个例不行么?」 皇帝险些给洛珠这天真到理所当然的话给逗笑,不过,毕竟是异国公主,天真点倒是好事。 皇后想了想,突然道:「皇上,太子妃也与太子成婚快半年了,至今肚子没有动静,要不然,问问母后的意思?母后可是急着抱曾孙呢。」 洛珠听了一喜,道:「我正想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皇帝便说:「也好。就带洛珠公主去慈颐宫罢。」 太后尚不知洛珠想嫁太子的心思,见皇后带来洛珠,对方如此乖巧恭敬,自然也有几分好感。 太后又向洛珠介绍了魏紫吾的身份。 洛珠问:「你就是太子妃?」 魏紫吾看了看这位洛珠公主,苏隐国是前朝谢氏王朝封的一个郡国,因此,苏隐国人的长相和文化礼仪与大燕都是相似。 对方乌漆漆的头发挽起花苞似的发髻,余下松松用彩筋束成一把,是女孩的打扮。发型简单,头饰却别致华美,嵌满红宝石的金冠彰显了其公主身份。衣裙也是亮眼的宝蓝色。是个很美貌的女孩。 魏紫吾在看洛珠,洛珠却也在看她。便见魏紫吾今日也正好穿了身蓝色的衣裙,是一种十分素净的淡蓝,但裙幅上流云般的缠枝花刺绣,针工一看就知这着衣之人的尊贵。 魏紫吾自然不会回答这样有些突兀的问话。是遇清代为回答:「这正是太子妃娘娘。」 皇后这时说,想要单独向太后禀报事情。太后看对方一眼,倒是允了。 魏紫吾与洛珠便暂时退到了偏殿。 洛珠看了魏紫吾很多次。魏紫吾练完剑出来得急,发髻也梳得很简单,鬓旁别着两朵新开的粉山茶,还有一支珍珠步摇在轻晃。 洛珠倒是实话实说,道:「你长得真好看。就是太白了点,跟糖霜似的,还是再黑点才好看。」 洛珠本人的肌肤细腻光洁,却是淡淡的麦色,配上她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小巧却饱满的下颌,别有一番风韵。 洛珠又说:「不过你的眼睛真是太好看了。太子哥哥就是喜欢你的眼睛吧?」 魏紫吾听到「太子哥哥」几个字,凭着一种直觉,预感到了什么。以致于她一时也不知这位洛珠公主到底是真心夸赞,还是有意反讽。便没有说话。 魏紫吾又听到对方问:「太子妃,你多大啦?」 魏紫吾便答:「十六。」 洛珠又审视着魏紫吾的体形,发现对方纤细归纤细,胸却饱满丰腴得很,因为对方腰太细,那线条的起伏就越发打眼。心中暗自想到,这魏紫吾倒不愧是能同时迷住顾家几兄弟,单论样貌气质,实在是得天眷顾。 洛珠哦了一声,说:「我尚未满十六,但也快了,比你小些,我叫你姐姐吧。」 魏紫吾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淡淡注视着对方。 果然,她很快听洛珠道:「姐姐,我想做太子平妃,我们以后姐妹相称,好不好?我会尊敬你的,也不会跟你争宠。你只要每月将太子哥哥分我几天就好啦。」 遇清当即变了脸色,眼见她们姑娘和太子殿下夫妻越来越恩爱,这个公主竟想做什么太子平妃? 魏紫吾忽然问了一句:「洛珠公主与太子很熟么?」她想起太子说过,不会纳妾。总之,她就是很相信他的话。 但这个洛珠一口一个太子哥哥,比温蜜还叫得亲,难免令她想到,两人是否过去有一定的交情。 洛珠便说:「我当然是对太子哥哥很熟悉了解的。」 皇后单独在殿里,正是向太后禀报皇帝的打算,还有洛珠本人想嫁给太子的意思。 太后微微皱眉,太子妃的确是暂无身孕,但这时间尚短,才接近半年,根本算不上无出。何况以太子对魏紫吾的迷恋程度,费尽心思将人弄到手,现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哪里有空搭理别的女人。 但若让顾见毓娶了这位洛珠公主,又是在太子即将出征的关头…… 太后便道:「太子即刻就要出征,哪有时间纳妾,至于老五那边……到底是娶正妻,皇后还是问问老五自个儿的意思才好。」 皇后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难以掌控的,便说:「是,母后……那臣妾先在宫里安排个地方,让洛珠公主住下?」 太后颔首同意,又留魏紫吾和洛珠用过午膳,顾见邃就过来接魏紫吾了。 魏紫吾发现这洛珠见了太子之后,虽然还是先前一派天真的模样,但说话丝毫不似先前那般大胆直接,倒是十分的腼腆。 v第二十三章[12.27] 「太子哥哥,我是洛珠。」洛珠朝着比几年前更加威严俊美的太子行礼,并没有一直盯着对方看,而是看了两眼就低下头。 然而,她心里并没有任何涟漪。洛珠此次是为苏隐国大业而来。在她离开苏隐国前,就已经定下计划,只为留在大燕内宫打探消息。 现在太子要外出打仗,时局更加利于她,太子若打胜仗,她就等着太子回朝,设法接近太子。若太子败了,再想法接近顾见毓,或是顾见绪。 顾见邃对洛珠是对女子一惯的冷淡,只略微颔首就没有任何表示,不要说另眼相看,就连洛珠主动找他说话,也回应得极为简单,根本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魏紫吾暗里打量了太子的反应,放下心来,翘了翘嘴角。 就太子这态度,洛珠公主居然也能一迭声地叫对方太子哥哥。等太后与太子说话时,魏紫吾有些好笑地看洛珠一眼,却见洛珠在看自己,她微怔后收回视线。 太子和魏紫吾向太后告退后,相携离去。 洛珠陪在太后身边,目送太子夫妇二人的背影,看似在看太子,目光却是细细在魏紫吾身上流连……她留在苏隐国宫里的那几个,跟魏紫吾一比,简直给衬成了鱼目珠子。 可惜,对方居然要跟着太子离京,否则她倒是可以多亲近。 洛珠的婢女看了看自家公主的眼神,慢慢低下头。 在太后的坚持下,皇帝最终派了两个卫府的兵力跟随太子北上。 边关战况如火,第二日一早,太子与魏紫吾便启程了。两人先去了慈颐宫,站在殿廊的石阶下,双双向太后拜别。 太后紧紧攥着太子的手,许久才放开,道:「嗥嗥,我就不去永岁门送你们了。你……一定要记得,对皇祖母而言,你的性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顾见邃知道太后是舍不得他,也担心他,道:「皇祖母放心,您只管保重身体,待孙儿得胜归来,再孝顺您。」 太后颔首,又看看魏紫吾,道:「紫吾也要照顾好自己。」 魏紫吾点头:「皇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殿下。」 太后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道:「乖孩子。」 太后放开两人的手,道:「出发罢。别让将士久等。」 顾见邃和魏紫吾又行一次礼,便拉着手离开了。 杜嬷嬷看了看眼眶开始湿润的太后:「娘娘,不要难过。太子殿下定然希望您每日笑颜常开。」 太后慢慢道:「嗥嗥从一出生至今,还没有离开过哀家身边两个月以上。哀家从一开始让他避让,也许就是错误……」 虽是一起从京城出发,但顾见邃体恤魏紫吾接连奔波,都没有得几日安稳,不忍她继续疾行赶路,便带着东宫将士快马先行。 而魏紫吾乘坐马车,由石冬诚、聂铎等人护卫在后边走,最后定在灵州会合。 走的依然是官道,魏紫吾抱着方枕坐在马车里,车厢里一晃一晃的,她昏沉沉一睡就是半日,直到遇潋请她下车,道:「姑娘,到客栈了,下来吧。」 魏紫吾对着满桌的菜,只动了几次筷子便停下来。 因魏紫吾出行用的身份是富家小姐,遇潋便问:「姑娘,你怎吃得这样少?不合口味么?」 这些菜瞧着其实还算爽口。魏紫吾便道:「不是。想来快下雨了,天气闷,没什么胃口。」 石冬诚默默听了会儿,将遇潋叫到一旁,低声问了两个问题。 遇潋回答着,先是蹙眉,而后脸上露出笑意。倒是她太大意了! 之前她家姑娘去辽西时,因总是在路途中,那时的月事就不大准。这次去了一趟泰山,也有些推后。且魏紫吾成亲后的最初三个月,时常让石总管把脉,总是失望,如今就不大喜欢叫人把脉了。 得到遇潋的肯定答复,石冬诚主动请了把脉。 魏紫吾这时也有点儿明白了,心绪激动起来,她克制着内心的波澜,伸出手搁在桌上。 石冬诚隔着丝帕轻按在魏紫吾手腕片刻,随即躬身,道:「是喜脉。恭喜娘娘!」 得到石冬诚的确认,魏紫吾自是可以确信无疑了,先时内心的激烈起伏却消退下去,瞬间变得安宁。她伸手往小腹处轻抚了抚,轻轻抿着下唇,眼底都是笑意。 遇潋等人则高兴得笑出了声来,低喃道:「太好了,小太孙要来了,太好了!」 大家随即发现从来不笑的石总管一张老脸也笑成了菊花,都吓得一怔,缓了缓才回过神来。 石冬诚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吩咐道:「快,立即传信告知殿下。」 一旁的内侍答:「是,不过太后娘娘那边?」 石冬诚道:「送往京城的信暂缓。等过了头三个月再说。」 v第二十四章[12.27] 魏紫吾却突然道:「石总管,要不先别告诉殿下?我希望到了灵州,自己告诉他。」 魏紫吾想着,若是让太子早早知道这个消息,她却没在他身边,难免令他焦虑分心。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她并不想让太子还要分心来担心她与孩子。 石冬诚微愕,问:「娘娘依旧要去灵州?」他担心马车连日颠簸,影响到孩子。想提议让魏紫吾藏身某处,过了前三个月再做下一步打算。 魏紫吾却很坚持,道:「对,我想去殿下身边。石总管放心,我坐了这样久的车,肚子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魏紫吾的脉象显示,这胎的确是怀得很稳的。而且,前几晚连太子殿下那样折腾,孩子也没事……石冬诚想了想,便道:「也好。」 待魏紫吾进了马车一个人的时候,她摸着肚子,轻声道:「小嗥宝,你终于来了。」 又想到,万一是个女儿呢。她一时也不知该叫小嗥宝还是小小婼,就改口说:「宝宝,你爹爹还不知你来了,我们去灵州,给他一个惊喜。」 原先魏紫吾是打算,到了灵州看看太子这边战况如何,若是处于有利地位。她还要抽空去一趟辽西,去看看爹身边那个女人到底何方神圣,要看看娘和木丁怎样了。 但现在,她的重点变成迎接这个小家伙。 魏紫吾想着,也不知她与太子的孩子,不知会更像谁一些? 她希望若是儿子,就长得像顾见邃。若是女儿,眼睛也要长得像他。虽然很多人说过她的眼睛漂亮,但在魏紫吾心里,还是自己夫君的眼睛更好看,是一种勾魂摄魄的深邃幽远。 魏紫吾觉得,若是太子知道自己有身孕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还有皇祖母,她应该会比她和太子还要高兴……还有爹和娘,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罢…… 这样想了许久,魏紫吾又侧卧在马车里,渐渐睡过去了。 不过,因这小家伙的到来,一行人到底仍是放慢了速度,走走就要停停。石冬诚将魏紫吾的肚子看得比自个的命还紧。每次入住客栈的时候,总是亲自守在门外。 与魏紫吾这边的缓慢相比,太子带领的大部队则是快马疾行,尤其是东宫亲卫里挑出的前锋五千人,更是如洪潮不可阻挡地入了灵州。 当时,镇北大都护贺显纲父子正带着将士与西突厥射渥部落的一支奇袭军缠斗,后面接着是四万军压境,若敌方的合围之势一旦形成,而邻州的援军又没有赶到,贺显纲父子就危险了。 但太子这仅有五千人的队伍,却如尖刀一般撕开西突厥的包围圈,以锐猛的攻势迅速取走众多突厥兵的性命。突厥军不知燕军深浅,惟恐太子带的援军众多,立即撤退了。 太子一方兵力有限,又对地形不熟,并不敢深入追敌。 从上京到灵州之遥,太子亲率的前锋队伍居然仅用七日就到了! ——灵州将士见太子在经历这样的远途奔袭后,依旧是神采灼灼,指挥发起的进攻精准而凶猛。其手下将士也是个个能骑善战,绝非众人所想象的养尊处优,惯于安逸,是来拖后腿的。一时都表现得欢欣鼓舞。 「臣贺显纲,携犬子和女儿,叩见太子殿下,我贺家父子三人,誓死效忠殿下!」贺显纲朝太子行的是叩拜之礼,其一子一女紧随其后,自然也一样。 顾见邃亲自将贺显纲扶起,道:「贺都护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又虚扶贺信真和贺辛瑶。命他们站起。 顾见邃又道:「我此次没有带来太多援兵,不过,东宫三卫会与贺都护一起战至最后。」 「殿下亲临军中,士气大振,便已抵过万千人马。更何况,殿下曾命陆勉先生送来您亲笔所书的《伐戎五论》,救臣于溃军之际,挽狂澜于即倒。殿下之恩,贺显纲永远铭记。」 贺显纲早就暗中投靠太子,听其号令,每回入京述职,必然私下会面。贺显纲自己猜测,定然是皇帝知道了他效忠的是太子,此回西突厥入侵,才有意命太子前来。为的是将太子和他的势力一网打尽。 顾见邃淡淡一笑,道:「我那是纸上谈兵罢了。全靠贺都护率着诸位将士勇猛杀敌。」 众将士见以太子的尊贵与文武卓绝,还能说出这番不居功自傲的话,更是心头震动。 今日化解一波敌袭,军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太子立即召集校尉以上人员议事,他先认得了人,才好进行下一步部署。 贺显纲一一介绍,指着唯一一名女子道:「殿下,这骑军四营,是小女辛瑶在统帅。」 顾见邃既然早就招揽了贺显纲,自然也早就知道他有个叫贺辛瑶的爱女,只是没有见过真人而已。 这贺辛瑶高而窈窕,满头青丝只编成了一条辫子,身上作的是男装打扮,实则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是个杏眼桃腮,琼鼻樱唇的姑娘,但她长年带兵,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即便是身在天家,见惯了各式美人的太子,也不得不承认,贺辛瑶是个气质很独特的少女。 顾见邃便说:「既是女统领,不拘男女,战后一律论功行赏。」 太子说到这里,自然地就想起自家的女孩,那也是个想当女将军的。 魏紫吾的体力和武艺虽然没法上战场,但她脑子聪敏,闲来无事时用棋子演化兵法阵谱,也叫她自己琢磨出一个飞翼阵,太子研究过魏紫吾布的阵法。用阵三分,诲阵有锋,诲锋有后,一个小女孩的阵倒是颇有大将风范。 但他怎舍得她冒任何兵戈之险,又怎能忍受她成日与一帮男人混迹在一起。更受不了魏紫吾若上阵对敌,敌军首领心里兴许却是在流着哈喇子肖想她,想着如何将她据为己有,作为最值得炫耀的战利品。 所以,他只能自私一些,让她做自己私底下的幕僚了。 将人认完之后,太子让贺显纲摊开巨大的牛皮地图,开始认真研究西突厥的地形,并分析了以前镇北军失利的人为原因,接着做出一应安排。 结束后,已是深夜,贺显纲眼中全是崇敬与激赏,亲自带着太子去往为他安排的住房,道:「殿下亲临,必将带领我等驱逐突厥蛮人!」 顾见邃缓慢却肯定道:「不是驱逐,而是令其死灰不得复燃。」 v第二十五章[12.27] 跟在后面的贺辛瑶听到这句话,身躯不由微震,她抬头看向太子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低下了头。 若是换个第一天就来灵州的人说这句话,深知西突厥人有多残忍狡猾的贺辛瑶绝对会嗤之以鼻,但是……太子说这话,除了令她感受到一种冷静的狂妄,更让她……对他的话莫名深信不疑。 贺辛瑶回想着男人今日白天对敌时那叫人惊艳的枪法,还有先前在烛光下,对方注视着牛皮地图,优美利落得彷如镌刻的侧脸线条。以及爹爹介绍到自己时,他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贺辛瑶觉得,太子的目光里是带着一些赞赏的,她也不知为何,第一次感到心跳得如此之疾。 将太子送回屋,贺家人才回自己的房了。 路上,贺家父子三人走在一起,贺显纲给儿子递了个眼色,便先走了。贺信真会意地转过头,他看了看自己已有十八岁的妹妹,道:「瑶瑶,以后,你负责照顾殿下的生活可好?多问问他。且他初至灵州,你还可以带他去街上逛逛,看看灵州的风土。」 贺辛瑶诧异地看看哥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这是有点撮合的意思。若是在以前,她肯定就立即恼了,但今日,却反常地没有做声。 贺信真一看果然有戏,就说:「爹的意思,就是他既然选择了追随殿下,也希望你能嫁给殿下。」 贺辛瑶没有立即说话。 贺信真又道:「我的妹妹漂亮自不必说,又能带兵打仗,就算将来殿下登基了,你也能与殿下把酒共话朝政,岂不比魏峣的女儿强许多倍?」 贺辛瑶道:「哥哥也不要这样说。殿下未必喜欢听人这样说太子妃。太子妃虽然长在京城,没有跟着魏都护在边关,但是我也听说了此前魏都护染疾,她自己远途至辽西为父亲侍疾,也是能吃苦的女子。」 贺信真只道:「那……你就说说,你想不想嫁给殿下吧?」 贺辛瑶低下头,半晌只说:「听爹爹安排就是。」 贺信真笑道:「好。哥哥知道了。瑶瑶放心,魏峣的女儿都做得太子妃,同为大都护之女,你做个侧妃,殿下一定会答应的。不过,我们现在先不提,等贺家立了从龙之功,那时再提。」 贺辛瑶点点头。 忙完了的顾见邃除去身上轻铠,却是问道:「太子妃今日还没有信过来?」 石安静忙将魏紫吾亲笔写的信交到太子手上。 顾见邃看完蹙了蹙眉,因他要求魏紫吾每日要给他写信,讲她到了哪里,做了什么,难免道了句:「怎走得这样慢,昨日刚到同州,那今日岂非才到坊州。」 因送信只能收到昨天的信,太子也只能掌控魏紫吾昨天的事。 石安静心道,太子妃走快了,您要心疼人家劳累。太子妃走得慢,您又觉得人家是不是不想您,走得这样拖拖拉拉的。真心是不好伺候。 顾见邃算了算,魏紫吾约莫要再隔八、九日才能到,便又将魏紫吾的信看了两遍,叠好了和之前的信放到一起。 魏紫吾此刻也睡不着,她习惯了每天和宝宝说话,还时常唱歌给他听。昨日到了同州,她到街上,看着街边老婆婆做的可爱小鞋子,一口气买下了七双。又到一个玩具铺子,买了好几个虎头布锤之类的小玩意儿。 魏紫吾原本是想自己给宝宝做两身衣裳的,但一来她针工的确不怎么样,二来石总管不让她做针线,说有身孕做这些伤眼。只好作罢。 她又躺了一会儿,心口始终有些发闷,便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木廊上吹风。 守在魏紫吾身旁的石冬诚眼白虽已浑浊,视线却犀利夺人,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面树影中隐着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石冬诚没有动,他等着对方从黑暗中现身。 果然,来人已知石冬诚发现了自己,大大方方走出来。 小楼下围绕一圈的护卫立即拔出长刀,迎接这无声无息就来到内院的入侵者。月光照在男人脸上,让所有人立即看清对方长相。 魏紫吾一愣,既是激动又是惊讶,扶着栏杆探身道:「爹爹——」 来的人正是魏峣。他仰头看着女儿在月光下美丽稚嫩的面庞,朝对方笑了一笑。 魏紫吾立即道:「石总管,我想单独与我爹说几句话。」 石冬诚道:「是,娘娘。」魏峣既然现身了,还不至于今夜便明目张胆带走女儿。 相比魏紫吾的兴高采烈,魏峣就沉稳多了。他走上楼,朝石冬诚一拱手,与魏紫吾单独进了房间。 魏紫吾关上门便道:「爹爹,你此次是特地来找我的?」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离开都护府的。 见魏峣颔首。魏紫吾便说:「我此次出京,原本也打算过去看看你和娘亲。不过,如今战火已起,爹爹怎么离开辽西了?」辽西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爹爹要来找自己,也很不容易了。 魏峣慢慢道:「战火一时还燃不至辽西。且……在爹心里,任何事都没有婼婼重要。」宁绩没有能带走她,他便只好自己来了。 魏紫吾微怔,自她渐渐长大,魏峣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了。 她随即笑起来,想起小时候,爹爹最喜欢抱她,有时还要将她抛起来,再稳稳接住。她那个时候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开心。爹爹便夸她,叫她「爹爹的小乖女」,她问:「爹爹最喜欢婼婼吗?」对方就会回答:「爹爹最喜欢婼婼!」 「在我心里,爹爹也是最重要的!」魏紫吾连忙回应。 魏峣点头,声音极低:「两日后我带你回辽西。遇清到时会告诉你如何脱身。」 v第二十六章[01.06] 魏紫吾一愣道:「脱身?」 「不错。如今顾家父子之间斗得厉害,爹接到加急消息,岭南发生罕见汛情,福州都督府的陈光伦则在纠集东边一带都督府生事,时局或是会乱上一段时日。婼婼,你在太远的地方,爹不放心。先跟我去辽西,好不好?」 魏紫吾不料短短数日,南边和东边发生这样多事。加上突厥和西羌的入侵……魏紫吾的眉蹙了起来。 魏紫吾沉默好一会儿,说:「爹爹,我不能走,我已有殿下的孩子了。」 魏峣微微一怔,眼中掠过诧异之色,似是有些难以相信。 他少见的外露情绪,被一直认真注视着他的魏紫吾捕捉到了,她就问:「爹爹,我有身孕了,让你这样意外么?」 魏峣有好一阵没有说话。在他心中,女儿永远是需要他捧在掌心的明珠,总觉得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并不希望她这样小就要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但太子想要魏紫吾尽快怀孕也是一定的,毕竟对方现在需要有子嗣。 魏紫吾又道:「爹爹,而且,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太子。若是皇帝想废掉太子,他又失去我,太子他……」 魏紫吾不敢想象顾见邃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一定会比现在阴冷许多,他会觉得她背叛了他吧?甚至,他可能会恨她。魏紫吾一想到太子会用冷漠的眼神看自己,就有些难受。而且,现在她有了身孕,总不能让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爹。 魏峣终于道:「我明白了。」 魏紫吾点点头。她虽然也很想陪在爹身边,但爹、娘、弟弟,至少是个完整的家,相亲相依,太子如今却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魏紫吾道:「爹爹,我听娘亲说,你身边纳了一名女子,且生得很美,是真的么?」 在大燕,原本女儿是没有资格管父亲身边有什么女人的,尤其是已经出嫁的女儿。 但各家有各家的不同,魏峣太宠爱魏紫吾。她自幼得到的来自父亲的爱,令她显然没法把自己当嫁出去的人,在她心里,虽然她与太子组成了一个小家,但她永远是爹的女儿,与娘家人的关系一样亲密。 魏峣看看魏紫吾,道:「你娘误会了,没有什么别的女人。」 魏紫吾哦了一声。那她就放心了。 魏峣的确不料魏紫吾会有孕,道:「婼婼,好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你也是,爹爹。」 「那我就回辽西了。」既然带不走女儿,魏峣当然不会在此地多逗留。有石冬诚和东宫数名高手在,魏紫吾的安全他倒是能保证。 从小就格外依恋魏峣的魏紫吾极为不舍,她总觉得对方道别的声音带着一种落寞,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会跟爹回一趟辽西的。 想起太子说自己在爹面前就是个哭包,魏紫吾强忍涌至眼眶的酸意,抬起衣袖悄悄吸干泪花,看着她爹与石冬诚说一阵话,然后独自离去。 石冬诚与魏峣说话时很平和,仿佛不知道魏峣是想来带走魏紫吾的,也仿佛魏峣擅离治所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没有带走太子妃,一切好说。 毕竟太子妃是他家殿下的心头肉,对魏峣,得特殊对待。 ——这一段插曲,石冬诚自是特地去信禀报了太子。 顾见邃捏着信纸,面容深沉难辨,之前宁绩的出现,果然与魏峣的安排有关。在魏峣心中,宁绩自是比他更为可靠的。无非还是怕他登基之后妃嫔成群,魏紫吾过得不好。 魏峣想方设法退掉魏紫吾与顾见绪的婚事,也是这个原因吧。 东宫亲卫中剩余的三千多人,还有两个卫府的兵力,也在三日后抵达灵州。 押送的辎重中除了粮草,还有许多兵械与被服。 太子下令:「此次送到的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拿三千套配备给东宫前锋营。余下三千套,作为对全军勇士的奖赏。」 这个消息宣告全军,众将士更是大受激励,黑铁陌刀和玄铠甲胄组合,无论攻防都是上上之选,更是一种莫大荣誉。 饶是知道这位太子能耐大的贺显纲也暗自咋舌。东宫三卫有近九千人,只要是为这九千人铸造的甲胄兵械,不超数额,皇帝是不会管的。但甲胄兵械也有好次之分,铸造一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能造三十多套普通兵械。 初来乍到,东宫便拿出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这才是冰山一角,这个底蕴,难怪皇帝要忌惮了。他选择追随太子,这个决定没有错。 而西突厥此前抱着攻下灵州的目标大举进攻,谁知竟被迅速击溃。一时也不再只针对灵州发起攻击,改为派出几支散兵在灵州至夏州一线多地突袭。 敌军占据主动,太子却笃定对方是诱兵之计,假意派出数支小队前往突厥军作乱的怀桑城等地,用以惑敌,大部队仍在灵州以逸待劳。 战况稍缓,贺信真道:「殿下,不如让辛瑶陪您去灵州街上走走。」 顾见邃道了一句:「不必。太子妃明日便到,等她来了,倒是可以逛逛灵州。」 贺家兄妹愣了一愣,这才知道太子此行居然带了太子妃。 第二天,太子亲自到灵州城南门去接太子妃,贺显纲等一众将领当然是随行。尤其是贺家兄妹,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同样是北方都护之女的魏紫吾。 便见一队看似普通富户的商队缓缓从官道进入灵州。石冬诚看到太子,叫停队伍,朝车中人道:「娘娘,殿下亲自到城外接娘娘了。」 v第二十七章[01.06] 一名护卫打起魏紫吾的马车帘子,魏紫吾正要自己下车,便见一只属于男性的修长苍劲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魏紫吾抬头看向手的主人,与太子对视片刻,微笑着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被他扶下马车。 太子北伐,竟让太子妃随军,再加上这看似微小的举止,只要有眼睛的人,便能知道太子有多宠爱这位太子妃了。 只有石安静在心里呵呵,这算什么,太子夫妇两人分开这样久,若非有你们这样多外人在,他家殿下肯定是直接上手,将太子妃从车里抱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还要一路同乘一骑抱回屋里,腻歪上好一阵才会放手。 大家此刻全都将目光投到这位初至灵州的太子妃身上。 魏紫吾今日作的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浅黄色绣墨绿梅花的锦衣,乌黑发丝用白玉环束成一把,身上连耳珰和佩饰也没有,如此简单的装束,却令女子本身的清灵殊丽更为兀显。 灵州军士见到这位太子妃,均觉是生平所仅见的绝色,若非对方的爹是魏都护,夫君是太子,就这副姿容,注定是被人争夺辗转的命运,不得安生。 贺辛瑶也穿的是男装,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但这位太子妃作男子装扮,恁是叫人迫不及待想看她脱掉男装,换上鲜艳罗裙的样子。这也是太子不愿让魏紫吾学着带兵的原因。 贺信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即掩饰好自己先前失态,在心中道:魏峣可真会养女儿,都嫁人了还这样能勾人的女儿,难怪能将太子殿下迷得连个侧妃也没有。 贺信真随即想到,有魏紫吾这女子在,她的妹妹要想分宠怕是不易。在他看来,魏紫吾当然比不上贺辛瑶,无非是空有美貌,怕是只能靠外表吸引太子,哪里如自己的妹妹武艺不错,文采亦佳。 但贺信真自己就是男人,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招人。自家妹子于情之一物本就很少上心,于男女之事更是分毫不懂,这方面想来是争不过魏紫吾的。 贺信真心里念头转得多,面上却丝毫不乱,随着贺显纲上前向魏紫吾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妃娘娘!」一套动作做得十分流畅。 魏紫吾的视线挨个巡过在场的将士,在看到贺辛瑶时多停留了一会儿。 贺辛瑶自然也在打量这位能让太子另眼相待的女子。见魏紫吾朝自己笑了笑,贺辛瑶也回了一个笑容。 太子夫妻俩分别了半月,自然有私密话要说。见太子翻身上马,领着太子妃的马车先走了,大家都很识趣地恭送。 魏紫吾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打量打量周围环境,就被顾见邃亲了又亲,两人像跟两块饴糖似的粘在一起,回屋就没有分开过。 顾见邃心里的确是如潮起伏,魏峣亲自来接魏紫吾,她居然选择为他留下。便怜爱地唤她:「婼婼。」 魏紫吾坐在太子怀里,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诸如灵州的战况,比如太子可有想她,问完后,才问:「殿下,贺都护的女儿贺辛瑶,她居然在带兵么?」 顾见邃听到她这羡慕的语气,失笑道:「是啊。」 魏紫吾哦了一声,又说:「看起来倒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她成亲了么?」 顾见邃答:「似乎没有。」 魏紫吾又哦了一声。 太子等她一气问完,方说:「婼婼,怎么才十多天就瘦了这样多?」 「有吗?」魏紫吾反问,为他的细心笑了笑。虽然她吃得要比之前少,但她本来就瘦,其实真的不明显。 顾见邃肯定道:「有。我方才用手量过婼婼的腰了。让夫君再看仔细些,到底瘦了多少。」 魏紫吾也不拒绝,只笑盈盈地任他解着她的衣带。甚至仰起头,主动伸出粉嫩的小舌,去轻舔他淡红色的双唇。又亲了一下对方轮廓分明的下颌。 顾见邃微微一怔,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撩拨,当即将她压在身下。 被硌得难受,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蓄势的侵略性,魏紫吾才轻哼道:「殿下,不行的……」 「夫君行不行,婼婼不是最清楚了?」他故意曲解她的话,笑着问。说着轻轻一扯,锦衣里便剥出一双玉雪玲珑的肩,他随即低下头,亲吻流连。 比起脸皮厚,她还是比不过他的。魏紫吾便说:「真的不行。」 「为何不行?夫君检查一下。」男人神色看起来堪称禁欲,大掌却滑入她的雪丝底裤里,抚过之后,不轻不重拧她的娇嫩,哑声道:「婼婼没有来月事。」 她红着脸,被他的坏心弄得气喘吁吁:「是没有来月事,但是……」 魏紫吾拉出顾见邃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有恃无恐道:「这里有小嗥宝,或者是小婼婼了。」 房间里静了少顷。 魏紫吾便见自己夫君俊美的脸上现出一种怔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顾见邃看向自己手掌所覆之处,魏紫吾的腰纤细得不可思议,小腹也十分平坦,实在难以想象里面有个生命在萌发,他不知她是否在玩笑,低问:「真的?」 魏紫吾笑着点两下头,顾见邃当即小心坐起身,惟恐压到对方的肚子。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静一会儿,才蓦然笑道:「婼婼有孩子了,是我和婼婼的孩子。」男人向来偏冷的声线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随后又大笑两声。 魏紫吾一直在观察太子的表情,见他难得笑得如此畅怀,一双眼微弯如新月,眼尾细长,深邃似醉,还露出一口白牙,可想而知他有多高兴。 v第二十八章[01.06] 魏紫吾却是一愣,心跳如鼓,她都不知道太子大笑起来能好看成这样,勾她看得连眼也不眨。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的喜悦倒比自己刚知道有孕时还要更多一些。 顾见邃略一抿唇,将魏紫吾抱到自己腿上,用手一下一下抚她的肚子,问:「婼婼是几时发现有孕的?」 她如实答:「有十多天了。」 「那就是刚出京城就发现了?」顾见邃的声音变低,眼也微眯,魏紫吾察觉到了危险,果然听他问:「这样重要的事,居然没有人告诉我……」 魏紫吾不怕他责备她,却担心他追究别人,便说:「殿下,你可千万别怪石总管,是我不让他说的。我不想让你既要操心战事,还要担心我和孩子。而且……我想自己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以顾见邃对魏紫吾的了解,一听这话,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都是为了他着想。心下掠过暖意,便道:「好,我不怪他们。将太子妃母子安全送到我身边,倒是都该赏。」 「就是辛苦我的婼婼了。」顾见邃手指摩了摩她变尖了一点儿的下巴。 周漓慧当时有了身孕,魏贵妃连从京城至行宫那样近的距离都不让她去,可魏紫吾为了陪伴他,竟从京城不辞辛苦地来到北关。 且魏紫吾一脸的笑意,一点也没有吃了苦的意思。身为太子妃,有孕了不能在丽室华堂里享福,却在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颠簸千里,她丝毫没觉得受委屈。 这女孩若仅看外表,实在娇美柔嫩,如花瓣似琉璃,是美丽易碎之物,需得叫人捧在掌心呵护着,但其实那都是旁人自个儿的错觉,魏紫吾本身坚强得很。 「一点也不辛苦。」她一想到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就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又道:「对了殿下,我给宝宝买了很多东西呢。」 魏紫吾叫人送进来两个箱箧,拉着太子看里面的物什。她这一路经行各城,只要看到可爱的婴孩之物,就想买给孩子。两个大箱箧都被装满了,穿戴的,用的,玩的,还有给孩子做衣裳的布匹,等等……一应皆有。 魏紫吾眼光是很好的,挑出来的东西,无论样式和质感都不错。 「殿下你看,这双鞋的毛绒球可不可爱?」 顾见邃颔首,道:「婼婼选的,自然是好。不过,这些东西,不该由你来准备的。怀着宝宝就该多休息。」他怕累着她。 根据大燕律例,皇太子的嫡长子必然是皇太孙。若魏紫吾现在留在京里,太后知道她有孕的消息,定是已在张罗用最细腻柔滑的衣料,命最好的绣娘为太孙做小衣裳了。魏紫吾的吃食也必然按照医婆配备的食单,膳食汤饮,一切都是慎而又慎。 就算离京了,也自有东宫总管石冬诚派人添置,她倒是一点也不拘,什么都亲自给孩子备。 「石总管选的东西,尤其是花色样式,我未必喜欢,还是自己选的好。」魏紫吾生怕太子知道她怀孕了,就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弄得跟禁足似的。又道:「殿下放心,你也知道我长年习武强身,身体很好的。没有那么娇气。」 顾见邃笑了笑,哪能不知道自己这小妻子自幼活泼惯了,要她怀孕就得小心翼翼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便说:「好。都听婼婼的。」 魏紫吾见他如此开明,亲了亲他的脸颊,作为奖励。 男人自然要回吻。亲的是她的鼻尖。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的,魏紫吾想起太子先前笑容,鬼使神差又将柔软的唇瓣凑近男人突起的喉结,含住他有别于自己的男性象徵,轻轻咬了一下。 顾见邃身体微僵片刻,垂下眼,目光幽暗看着今天格外放肆的魏紫吾。若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很乐意地要她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魏紫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蛋微微一红,不过倒是敢作敢当,也看着太子。他以前欺负她的时候,她越是求饶,他反而欺负得越厉害。她现在也不过是小小回击而已。 「婼婼,你学坏了……」太子挑眉欺向魏紫吾,控诉她的行为。 她也学他挑眉,嘴硬辩解:「怎么会,我都是跟着殿下你学的。难道说……你承认自己过去是常常在使坏了?」 太子被她的神态逗笑,正要说话,却听顾况隔着门来禀军情。 「殿下,果如您所料,去往夏州的突厥军皆为幌子,射渥和图那都按捺不住了,同时往灵州扑来。」 一听立即有仗要打,魏紫吾微微紧张看向太子。她现在都不能骑马,自然也谈不上跟着去杀几个小兵了。只能在家等着他而已。 顾见邃便安抚她,道:「婼婼放心,我们早就备好对策,就怕他们来得人少。」 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儿女情长,太子很快便离开。 大燕与西突厥之战迫在眉睫,而另一边的绥海国倒是异常的平静。 遇滟正站在绥海皇宫的大殿中央,等待着慕王后的到来,她心中极为紧张,靠着不断的深呼吸来平定心绪。出海前海上天气突变,令狄旭年不敢立即出海,耽搁了数日,因此她到今天才终于来到此地。 弘恩侯府已是底蕴深厚,富贵非常,遇滟倒不至于入了绥海王宫就显得没见过世面,她之所以这样紧张,还是因为她在侯府,就是个婢女,但在这绥海国,她可能会成为公主。就看,她能不能取得王后信任了。 等遇滟回过神的时候,主位上已坐了一名女子。 遇滟看向对方,女子身穿暗紫色绣金丝重瓣梅的宫裙,手掌宽的缎带将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梳着偏堕髻,戴着一支镂空珊瑚簪子。装束极其简单。 对方一身深暗的衣饰颜色,越发衬得其冰肌玉体,面颊细润娇嫩,若弥着珠光,没有一丝瑕疵。这王后是双杏仁眼,双目如春水般潋滟,淡淡转眸,似乎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慵懒之色,却越发叫人多看。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令人无法模仿的意致。 遇滟从小见惯了魏紫吾,因此觉得魏紫吾美则美矣,却不会叫她惊艳,但这位王后骤然出现在眼前,令她即便是身为女子,第一时间也有些神荡。若不是先就知道她的年龄,谁能说这不是一名少女。 遇滟想起狄旭年对自己说过多次的话——「魏峣那样狠心,将王后的女儿一带走就是十五年。王后也不相信魏峣会对她女儿好的。你要让王后觉得,你是她的亲女儿,而魏紫吾,是她的替代品。」 v第二十九章[01.06] 遇滟便见这慕王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审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们侯爷平素待你如何?」 遇滟便答:「侯爷对我倒是也时常过问,但态度都很冷淡,毕竟我只是侯爷买回来的婢女。」 慕王后娟丽的眉明显地蹙起来:「那,魏峣……和凌夫人感情如何?」 「侯爷和夫人感情当然不错,一直都与夫人很恩爱的,否则怎会有木丁小公子呢。而且侯爷对夫人所出的大姑娘也是极好的,宠得不得了……应当说,侯爷他们一家人感情都很好。」 遇滟便见慕王后垂下眼眸不语,而狄旭年则转头看看慕王后,眼中掠过笑意。 遇滟发现这狄旭年在王后面前与在自己面前完全换了个姿态。简直是恭敬温柔至极,而这慕王后却是个冰美人,对狄旭年的低姿态早就习惯了似的,丝毫没看在眼里。 慕王后又与遇滟说了几句,便让对方先下去了。自己坐在王位上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母后乏了?不若我帮母后捏一捏?」狄旭年便来到慕王后身边。 慕王后拍掉狄旭年即将放上她右肩的手,冷冷看对方一眼,带着警告意味。随即道:「你说她是我的女儿……」 狄旭年对对方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意,浅笑道:「母后自己不觉得么?」 …… 此次燕军大改之前出城与突厥军直面厮杀的作风,守城不出,更令射渥首领塔搭尔判断是城中空虚之像。 射渥大部队长驱直下,想破开灵州东北门,更不知突厥兵此回是受哪位高人指点,这次攻城竟用了数辆看起来颇为新异的攻城车,安有十二个车轮、高五层,造得牢实又机动。 但太子命人造的陷阱与所布之阵皆极为高明,那几辆攻城车还没能靠近城墙,射渥前锋军已在深壕、投枪和箭雨中惨叫连连,人马俱毁。然而塔搭尔也并非蛮勇之徒,见势不对,在己方新请的军师意见下,迅速撤退。图那部落得了消息,也立即退回。 贺显纲请示太子是否要打开城门,乘胜追击,太子却道不需如此。贺显纲便也就作罢。 此一战最终剿除射渥骑兵七千多人,七千人全是精锐骑兵。燕军自身的伤亡却很少。 这也算两方相交以来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且是在燕军没有主动出击的前提下,全军上下格外雀跃,士气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然也是要庆贺一番的,都护府当晚就摆了宴。 魏紫吾被请到女骑兵的席中。 她看向贺辛瑶,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对方了,因为她从前一直期望能在北地随着自己爹带兵,但她爹也一点教她领兵打仗的意思也没有,因此,她羡慕贺辛瑶之下,对她的印象也很好。 贺辛瑶关注魏紫吾,则完全是因为魏峣了。 魏峣任大都护的定北都护府一直在招买组建,从最初的三万兵力,刨除对敌中的死亡人数,到如今有九万兵力。从瀛洲到幽州,一直到辽西,都是魏峣领兵打下来的。 大燕的兵力除了中央军一系,大都分散在各个都护府和边州都督府,兵力是较为散碎的,若有外敌入侵,便由大都护持军令合符,节度相邻的都督府兵力御敌。因此,像魏峣这样不需联合周边,便手握重兵的,自然受到猜忌。 而镇北都护府大都护贺显纲至今也只统着四万兵力,始终固守着灵州一线,既没有让西突厥打进来,也没有扩张。因此同为大都护,魏峣受皇帝忌惮,贺显纲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没有顾虑是一回事,魏峣的军事天分却也让贺显纲显得有些平庸。因此,整个贺家都很关注魏峣相关之事。 女兵们都向行过礼,大家都入了座,魏紫吾便以水代酒,笑道:「贺校尉,你们今日都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贺辛瑶道:「多谢太子妃娘娘!」说完率众女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氛围一片和乐,贺辛瑶的一名部下却是突然道:「听闻太子妃娘娘的父亲是魏大都护,可娘娘竟然是乘着马车来的灵州,且连酒也不沾么?」 遇潋等人都是一怔,贺辛瑶更是一愣,立即皱眉斥道:「挽月!住口。」 她又赶紧朝魏紫吾半跪行礼道:「娘娘,挽月就是这灵州城的人,自小在边关长大,不懂礼节。末将代她向娘娘赔罪道歉!」 石冬诚的脸色当即沉下来,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那叫挽月的女兵。 其他在场的人则看向魏紫吾,想知道这位太子妃如何反应。 魏紫吾脸上的笑意变淡了些,却仍是涵养极好地坐着。她止住石冬诚上前说话的步伐,目光在挽月脸上梭巡,问道:「在你看来,魏都护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那挽月见魏紫吾淡然的样子,以为对方故作镇定,果真要作答。 贺辛瑶却真的动怒了,道:「挽月,还不跪下向太子妃谢罪!你若再胆敢以下犯上说一句,定要军法处置!」 在贺辛瑶的呵斥下,挽月不情不愿来到魏紫吾面前跪着。贺校尉历来待她们这些女兵很好,挽月的确没料到就这么两句话,会严重到要被军法处置的地步。 魏紫吾也不立即叫贺辛瑶与挽月起来,就让她们这么跪了一会儿,这期间她慢慢整了整自己墨绿绣兰的衣袖,才叫起。又道:「说罢,挽月,是我同意了你说的,你觉得魏都护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样子?」 魏紫吾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令人一见就觉得娇美非常,那双莹白的手,若不看掌心和指腹,仅看手背肌肤,怕是许多女子成日拿香脂涂抹也难以养出那份细嫩,自然不会有人觉得这双手也曾磨砺过的。 挽月便道:「魏大都护英武擅战,尤其传他的箭术天下无有能出其右,我想着,太子妃娘娘必然得到魏都护真传,倒是希望能有幸领略一番。」 v第三十章[01.06] 听对方一口一个魏都护,魏紫吾目光渐渐变冷。谁说的武将之女也必须会武?这挽月竟敢如此逼迫,若非她正好箭法不错,岂非倒被人取笑他爹虎父犬女? 魏紫吾道:「看来,挽月的箭术在女子中定然称得上极好了?」才敢如此有底气。 挽月的箭术确实是灵州女营中的佼佼者,除了贺辛瑶,就是她的箭术最高,这也是大家公认的,因此她才这般自傲,道:「不敢当一句极好,倒是愿在太子妃面前献丑。」 魏紫吾淡淡笑了笑,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好了。」 太子妃要看挽月的箭术,贺辛瑶只好命人搬来靶子,取了弓箭,靶子放在七十步以外,靶心嵌着比试专用的铜圈。 本来庆功也会有一些节目,傍晚时分,天色还未黑,且四周挂着亮煌煌的灯盏,让大家都将挽月射箭的样子看得分明。 挽月的弓开得极满,和她先前霍然发问的急进不同,她射箭的时候倒是很稳得住气,不急不燥,嗖、嗖、嗖的破空之声,这挽月竟是一连发三箭。 七十步外三矢全中!在女子中的确可称箭术高明。贺家的女兵中,许多人都与有荣焉,但碍于魏紫吾的身份,倒是没有人鼓掌。挽月本人更是翘了翘嘴角。 魏紫吾看完后,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道:「把我的香木弓取来。」她出京的时候,并不知自己有孕,本也是想与太子一起对敌的,因此带了最喜欢的两把弓箭。她虽不能近搏,却可以远攻。 遇清不大同意:「娘娘,你……」 「没事,我有分寸。我那张香木弓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爹爹亲手为我所制,易开得很,我用来惯常不吃力的。」 遇清转头看看石冬诚,见连石总管也没有阻拦,才让人下去取了。 魏紫吾的香木弓很快被呈上来,这弓的弓身偏短,弓形弧度独特,弓弦是海兽筋鞣制,柔韧度极佳,两相组合,令它拉起来更为轻巧精准。 女兵们都愣了愣,太子妃这是真要展露身手么?便见魏紫吾稍微开了两下弓,的确没有力不从心之感,才道:「挽月,你再射三箭让我瞧瞧。」 挽月道是。便见她又自信满满拉开弓弦。 长箭再次以锐利之势疾射而出,然而,这次却出乎贺家女兵所有人意料,挽月射了三箭,三箭竟无一上靶。 周围都愣愣看向一旁手执短弓的太子妃,又看向挽月掉落在地的三支箭。不,应该说看的是六支箭,还有三支是太子妃无声无息举弓射出的。将挽月的箭尽数阻落。 短弓的出箭速度本就比长弓快,可谁也不敢说太子妃占了便宜,因为太子妃能将挽月的箭顺利截下,最重要的是准头,若是失之于准,管你长弓短弓都没有用。更遑论要练好短弓比长弓难,至少将魏紫吾的弓给别人,别人未必敢拍胸膛保证一定能截下。 四下一时静得诡异。贺辛瑶也愣了好一会儿,挽月本人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遇潋遇清等人倒是笑了笑,她们家姑娘小时候玩弹弓,可是宁都督陪练出的准头。后来姑娘又总是央着侯爷指导她箭术技巧,加上她善于精确计算的本事,哪有轻易败在一名女兵之下的道理。 魏紫吾却似对自己展露的一手不以为然,放下香木弓,遇潋立即命人收好入匣,众人便听魏紫吾道:「好了,方才我是以魏都护女儿的身份,与大燕的女军士切磋——」 略微的一顿后,她继续道:「现下,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发落挽月的以下犯上。」 这话一落,周遭愈发安静。众人都没想到魏紫吾会突然变脸。 魏紫吾的语气也不夺人,仅是很自然地发问:「言语冲撞太子妃。石总管,这样的人,应当如何处罚?」 石冬诚第二次当着太子妃笑了笑,立即道:「回娘娘,轻则掌嘴,重则廷杖。此女兵藐视天家,当从重处罚。」 石冬诚逼仄的气势和阴恻恻的笑容太可怖,挽月一时也不敢反驳,只摇着头,道:「不——」她立即求救地看向贺辛瑶,但贺辛瑶已在最初就为了救她,代她向魏紫吾道歉,这时自然不可能再维护她。 挽月这时才知道怕了,她险些说出是大公子贺信真暗中授意她如此,可终究还是不敢。 魏紫吾略思索,道:「念在挽月也曾上阵杀敌,今日便免了掌嘴廷杖,只是,却不能再坐在这席上。」 这就仅是命赶出筵席。立即有侍卫上前,将挽月架了出去。 贺辛瑶知道,魏紫吾的处置已是十分宽宥。更知道,她的父亲是不会留下挽月性命了。 宴上发生这样的事,她这个主人也难辞其咎,贺辛瑶着实有愧,便举起酒杯,再次向魏紫吾致歉。魏紫吾连挽月也仅是逐出,又怎会怪罪贺辛瑶。 贺辛瑶心下微动,道:「大家跟我敬一起敬娘娘,望娘娘闲暇时能不吝赐教,指点我们一二。」 众位女兵经历了今晚,看向太子妃的眼神早就变了,都立即举起杯来,恭敬地朝魏紫吾敬酒。 魏紫吾见贺辛瑶语态真诚,便也举杯回应:「贺校尉武艺出色,经验丰富,我实在谈不上指点,讨论倒是可以的。」 贺辛瑶看了魏紫吾的面容,忽然倒也有些了解,太子为何这样喜爱太子妃,连北上出征也要带在身边。 与此同时,来到绥海的遇滟此刻的心情是失落的。慕王后对她压根没有表现出任何认可,对方太冷淡了,唯有在听她说起魏峣时,才似有那样一点不同。难道对方竟然能一眼判断出自己是不是她的亲女儿? 遇滟当然渴望自己真的是慕王后的女儿,毕竟她也是孤女,想要一个爱护自己的娘亲。只是……太子让石安静给她喂的药,像一把随时能要她性命的刀,悬在她的头顶…… 遇滟正在走神,狄旭年却悄然出现了。遇滟微微一愣,她现在有些害怕这个冷酷莫测,能主宰自己当下命运的男人。 「你先前做得很好。」狄旭年却是来表扬遇滟的。她先前那种渴望与王后相认,又带着几分傲骨的样子,拿捏得很好。 v第三十一章[01.13] 遇滟道:「见过王子。可我怎么感觉不出王后对我有好感?」 「不要担心,王后并不容易信任一个人,且她近年愈发内敛,不会轻易对一个人表露喜爱。」狄旭年从十来岁就开始研究慕王后的习惯和心思,笃定道:「但她对你,绝对是不同的。你只管继续今日的表现即可,不要奉承她,也不要怕她,她一定会渐渐对你有好感。」 遇滟点点头:「我知道了。」 而慕王后这时却是在探望绥海王。 绥海国主狄治镗如今年已四十有三,面容冷峻,身形高硕,精神则显得有些差,一看就知是身体欠安。 他见到慕王后,撑身从床榻坐起,正要说话,却先是一阵咳嗽。 慕王后上前道:「王上今日怎咳得更厉害了。」 「我无事……」狄治镗打量对方的神色,道:「荞荞你不是去见婼婼了?怎的未见欢喜?你放心,我早已说过,你的女儿,我自会视如己出,给她公主之位。」 慕王后便直言道:「我不知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听说那位太子妃也与我生得有些相似。」 这话潜意思就是她不怎么相信狄旭年。狄治镗其实也不大信,他深知自己儿子的阴狠狡诈,狄旭年为了得到他这王位和王后,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狄治镗便叹了口气,慕王后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近来这身体情况,也不知究竟能护她到几时。若是他有朝一日去了,儿子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管她乐不乐意,都是会霸占的。 按照绥海王室收继婚的习俗,若是他继位的儿子不想要慕王后便罢了,若继任国君想要她,她是不能拒绝的。很显然,不管是狄旭庭,还是狄旭年,都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没有血缘又美貌至极的继母。 狄治镗又提醒她道:「荞荞,如果那太子妃才是婼婼,恐怕很难如你所愿的接到你身边了。」 慕王后沉默片刻,答:「是啊,所以我还是更希望这遇滟是我的女儿,再观察观察罢。」 夜深之后,守在遇滟门外的宫女看到突然现身的慕王后,正欲行礼,对方却略微摇头,宫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张声。 慕王后独自进了殿内,来到已入睡的遇滟身旁。 她静静看了床上的少女一阵,坐到床边,极轻声地道:「婼婼,是你么……」 这个乳名是慕世宛自己给女儿起的,女儿小时候粉成一团,全身都肉乎乎的,特别喜欢笑。她每每一叫女儿的名字,对方就舞着小胖手笑得更开心,可爱得不得了。叫她当时连与魏峣分离的痛苦都冲淡了不少,每天都抱着女儿不肯撒手。 慕世宛抬起手,伸向遇滟的脸,慢慢地,最终只是落在被角,帮对方掖了掖。 女席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从不同的人口中,传到太子与贺显纲耳里。 魏紫吾虽然放过挽月,但贺显纲一知道这消息,当即就命人处置了挽月,他要让太子知道自己的态度。 太子则是离席,亲自去接魏紫吾回房,看着石冬诚给魏紫吾把过脉才放心,一直冰冷的目光也此刻才渐渐有了温度。 魏紫吾笑着看他:「殿下,我就说你太过紧张吧,我开惯了那短弓的,根本不用花多大的力气。」 顾见邃就喜欢看魏紫吾这骄傲的小模样,道:「婼婼真是好箭术。」他知道魏紫吾今日大显身手,练得不勤还能有如此功力,也的确是天资过人。 魏紫吾一点也不谦虚,点头道:「我小时候玩弹弓,和宁绩比试,准头能跟他差不多少吧。先玩弹弓,再射箭,自然就能很快掌握。」 顾见邃颔首,何止玩弹弓,魏紫吾蹴鞠准头也是极好的。出口却是凉飕飕的声音:「宁绩教的?」 魏紫吾疑惑:「教的什么?」 男人一字一字道:「玩弹弓。」 魏紫吾这才反应过来。她举宁绩为例,是为说明自己的水平,意思是不比你们男子差。一时忘记自家夫君是个爱醋的。她赶紧安抚对方:「殿下,我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你还介意这些做什么?」 顾见邃沉默,有身孕的人又如何,看看魏紫吾的生母慕王后,连女儿亦生了那样多年,不是照样把狄家父子几个迷得失魂。收继婚不过是正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幌子罢了,就算绥海没有这样的风俗,狄旭年等人也不会罢手。 魏紫吾如今已琢磨出一些如何哄太子的门道,便又说:「其实,我觉得贺姑娘人还挺不错,殿下觉得,她与宁绩是不是有那么点儿般配?我今天还问贺姑娘是否见过宁都督呢,她说‘久闻其名,未见过宁都督本人’,我一听,简直立即就想让他们见上一见。」 这番话果然将太子顺毛了,男人脸上渐渐由阴转晴,略思索,居然笑了笑,道:「的确如此。」 今日白天,顾见邃刚知道自己快要当爹了,就逢突厥来袭。夫妻两人连话也没来得及好好说。自然把许多悄悄话都补上,才浴身上床, 魏紫吾的面颊嫣粉幼嫩,披散着一头润泽的漆发,加上这半个月变尖的下巴,穿着水红裙子,被太子搂在怀里,人越发地显得年纪小了。哪里看得出肚子里已怀上子嗣。 顾见邃看得意动,便想算一算今天白天她故意在他身上撩拨的账。也不敢真做什么,就是含着她的小嘴亲了个够。 魏紫吾也不知怎么回事,有孕之后,被他稍微一碰,身子越发敏感了,在他的手有意地「报复」下,更是经受不住,赶忙抓紧了他的衣襟,颤声道:「殿下……」 她本是想说:「从今日起,我们便分房睡吧。」两个人现在感情是相识以来最好的时候,干柴烈火,反倒煎熬。 「婼婼想要了?」魏紫吾此刻眼眸朦胧的样子实在太美。顾见邃知道她想说什么,却是故意逗她:「不行,今次你就算再怎么求着夫君,也不行。」 魏紫吾的脸顿时红得快滴血,忍不住瞪视太子,什么叫她再怎么求着他也不行,说得好像以前她很……似的。明明那两次都是他故意用手段来折磨她,临到她快攀至巅峰,他却突然撤退,逼她开口求他。 v第三十二章[01.13] 魏紫吾立即道:「殿下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说,为了宝宝,我们从今起还是分房睡的好。」 「我说的不行,也是分房睡是不行的,婼婼又想哪里去了?」顾见邃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得促狭又可恶。 看到这人能无赖到如此地步,魏紫吾气得转过身不再理对方,听到身后的笑声,更是讨厌。 「睡吧。」顾见邃不再笑了,从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魏紫吾现在本就嗜睡,在熟悉而安全的怀抱中,倒是很快入睡。 --- 而都护府正院里,「爹……」贺信真刚说了一个字,就听一记耳光声在屋内响起。 贺信真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他一愣之后,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贺显纲压抑着怒气,道:「这么大的人了,竟比不上你的妹妹!殿下就算不喜欢太子妃,太子妃现下代表的也是殿下的颜面。更何况殿下对太子妃的看重有目共睹,谁让你自作主张安排挽月做这等事。」 「爹,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瑶瑶!为了贺家!」 「愚蠢!以瑶瑶的容貌性情,何愁不能入殿下的眼,又何愁不能在相处中令殿下日久生情。你这般行事若被殿下知晓,只会弄巧成拙!」 贺信真不服道:「怎么叫弄巧成拙?爹,皇上只从中央军中拨给太子两个卫府的兵力,是让他来整合西北兵力,说得倒是好听。但我们贺家的西边,是凉州周家,那是英王的姻亲,凉州兵力非但不会听太子调令,且会阳奉阴违,暗中使诈。」 他越说越激动:「爹,所以殿下现在最倚仗的就是我们!你也看到了,殿下竟然那样着迷魏峣女儿的美色。我们若不抓住时机,让瑶瑶取代那魏紫吾,以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贺显纲愈发愠怒,险些又扬手打对方一记耳光,最终只低叹道:「你把当今太子当成什么人?皇上为何只给太子两个卫府的兵力,就让他北上?皇上再不喜太子,也不至于拿大燕的国土儿戏。那是因为皇上知道太子的能耐,不要试图在这个时候胁迫太子做出违心之举,否则,爹届时也保不了你!」 贺显纲说完之后,留下犹自茫然的贺信真,甩袖离去。 有孕以来,魏紫吾除了偶尔胸闷,嗜睡,便是没有胃口,其他反应倒是不大。 饶是如此,太子看着也是心疼不已。见魏紫吾对着一桌的菜,象征性用了一点就停下。顾见邃道:「婼婼,你吃得太少了,得多吃些。」 魏紫吾仍是摇头,看向一旁的三个白瓷盏,一盏乘的是小巧圆润的金丝蜜橘,一盏乘的是各色蜜饯,还有一盏是小枣米糕。都是开胃的。 顾见邃便取了一颗蜜橘,为魏紫吾剥开,将橘瓣喂进对方口中。甜中带着微酸,果肉又细腻多汁,吃着爽口,倒是魏紫吾如今最爱的。 夫妻俩一个喂,一个吃,正自得其乐,顾况便来禀报,说是:「夏州都督梁士安求见。」 太子喂完魏紫吾第二颗橘子,才站起身。 随着这一仗以少胜多的胜利,之前一直观望局势的夏州都督梁士安终于下定决心,从夏州连夜赶往灵州,主动向太子表忠心。 灵州西边的凉州都督是周漓慧的父亲,东边则是这位梁士安,太子从未想过将周父收为己用,这梁士安则是太子准备要揽入麾下的。 贺显纲等都护府将领,便陪着太子接见梁士安,正在议事之时,竟有人来禀: 「殿下,蒋森、黄中靖两人称殿下决策失算,延误军情,带着两个卫府的兵力强行出了城门,并要殿下立即发兵攻打西突厥,以免延误战机。」 一阵异样安静后,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勃然色变。 ——这是公然挑衅太子威严! 蒋森、黄中靖是什么人?正是皇帝派来的两个卫府的统领。尤其是在夏州都督投靠太子的关键时刻,这蒋森、黄中靖来这样一手,分明就是故意。 面对这样的发难,太子若处理得不好,其实损的不仅是他身为主帅的威信,就算他以后登基,也留有一道耻辱的伤疤。就看太子如何应对了。 贺显纲等人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表情。 顾见邃的声音却出乎众人意料的平静,他倒是慢慢笑了笑,道:「走罢,随我去看看,究竟怎样一回事。」 北地的苍穹似乎格外高远,连风声中,也仿佛永远回响着金戈、号角与将士的呼喝。灵州的城楼高四丈,全是灰白长石所造,巍峨高拔,大幡迎风招展。 顾见邃带着众位将士策马来到城门处,透过城门往外看,果然,两个卫府兵力都整整齐齐列在城外。 顾见邃目光锐利,问蒋森:「蒋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末将认为,昨日战胜突厥之后,分明应当乘胜追击,殿下却并不让追击,是错误的决断,应当立即更正!」 韩疆等人都盯着将森,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碎了他。 顾见邃却问道:「蒋将军是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我这个行军统帅的决定。」 蒋森自然是有备而来,右手高举一把造型刚劲而不失精美的宝剑,带着自豪之色道:「大家都看清楚了!皇上赐末将长昭剑,长昭为天子佩剑,见此剑,如陛下亲临!」 他垂下右手,又道:「皇上还下了密诏,贺都护等人请看,密诏上写了,若殿下决策失误,便由蒋某进行更正,蒋某现在就是让殿下立即发兵。圣旨在此……」 v第三十三章[01.13] 蒋森抬起左手探向襟口,还没有能取出藏在其中的圣旨,整个人已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目圆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太子。 剑鞘仍在蒋森右手中,但剑已不知何时被太子抽走。长剑的锐锋透过蒋森的胸膛,顾见邃面无表情,握着剑柄慢慢抽了回来,血光闪动,沿着朝下的剑锋淌落在地。 此刻,站满了将士的校场上,除了猎猎的风响,竟没有一丝杂音。 太子出剑的速度,太快。快得大家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抽走蒋森的剑,映在众人瞳仁中的,依旧是他刺死蒋森之后,慢慢收剑的动作。 顾见邃提着滴血的长昭剑,声音冰冷而平静,挟着殷厚内力,清晰至极地传进所有人耳里:「孤在此,何人敢持天子剑。」 说完之后,太子转过头,慢慢看向不远处几名高位将领,视线逐一扫过,那目光若有实质,是一种完全的君临天下,主掌一切的威势。 贺显纲、梁士安等人呆立片晌,浑身的血都似被冻结,唯有小腿肚子在打颤,反应过来之后全都跪倒在地。此时的下跪,是表示臣服与忠诚,是表示不会如这蒋森般怀着异心。 太子神色似乎带着淡淡悲悯,又有修罗般的嗜血,沉声道:「古之善将者,养兵如养己子。灵州一线的将士,皆有父母妻儿,只能为家国而死,绝不能死于任何人的鬼蜮私心。谁若要我大燕将士作无谓牺牲,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们起来罢。」太子看向贺显纲、梁士安两人,道:「我们目下可用的兵力加起来,仅有九万多。而如今突厥三部共十七万兵。燕军此时深入草原,天时地利一样不占,即便是胜,也必定惨烈。待突厥再攻城两次,尽皆失败,士气低靡,方为我军进攻之时。」且那时,他派人往射渥和图那两部用的离间计也该奏效了。 贺显纲、梁士安也抬头看着太子,皆是真心认同对方的话:「殿下所言极是!」说完才站起身来。 贺显纲又问:「殿下,那剩下的卫府兵如何处置?」 太子登上城楼,目光巡过校场上已然不知所措的卫府士兵,道:「藐视军法者,杀无赦。蒋森目无军纪,孤便亲自发落。尔等自今日起,暂且入编东宫翊卫。只要你们英勇杀敌,孤在此立誓,定做到不问出身,论功行赏。」 底下的卫府兵听闻太子非但不排挤他们,更没有因为他们是蒋森的卫府兵,就安排他们去往突厥腹地白白送命,还要给他们与亲兵同等的待遇,都是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第一个将兵器扔到地上,随即连黄中靖在内的众府兵跪成一片,道:「愿听殿下驱策,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一时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响遏云层。这些卫府兵都来自京城,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在京城中,唯有东宫三卫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他卫府的普通士兵没有不羡慕的。贵而不骄,胜而不悖,贤而能下,这样的太子,跟随对方,或许是他们命运的转折。 顾见邃以手势示意禁声,没有再多说,只下令道:「回营。」 这两个卫府的两万人在蒋森的带领下,本就是隐患,太子等的就是这一刻,要先将蒋森毙于剑下,才好放心将士兵收为己用。 魏紫吾尚不知先前竟发生这样千钧一发的事,看到回来的太子,高兴地扬起信纸,道:「殿下,我收到我娘的信了,她知道我有了身孕,想过来看看我。」 顾见邃来到她身旁,道:「好。可要我派人去接岳母?」他知道魏紫吾重视亲情,若非为了他,本要自己回一趟辽西。 魏紫吾道:「不用,我爹会派人保护我娘的。」 魏峣上次得知魏紫吾有了身孕,一回到辽西,就安排凌夫人往灵州出发,他到底是男人,照顾这个年龄的女儿不方便,否则都想自己留在女儿身边了。魏峣虽然不想让女儿这样小就为人生孩子,但对方已经有孕,也只得将人照料好,否则伤的还是魏紫吾的身体。 魏紫吾这时又微微蹙眉,有些矛盾道:「不过,我又不太想让我娘过来照顾我。我娘和我爹好不容易团聚,又要为了我分开……而且我听娘说爹爹身边另有一名女子,但爹爹上回又说是误会,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见邃旁观者清,知道那不过是魏峣夫妇为了带走魏紫吾故意找的理由,便道:「婼婼放心罢,岳父是何等人,行事自有分寸。」 「这倒也是,当年连章蕴姑姑追求爹爹,他也没有动心,依旧娶的是我娘。」章蕴姑姑自然就是章蕴长公主。 顾见邃颔首:「所以你就更不用操心。」 太子接着便命人开始为太子妃赶制数套宽松衣裙,还有小孩子的一应物事。 魏紫吾身边也加强了守卫,除太子的心腹,就连魏紫吾自己的婢女,也只有遇潋和遇清还在近身伺候了。她的饮食用度更是检查得细之又细。 石冬诚现在几乎不负责别的,就围着太子妃转。魏紫吾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堂堂东宫总管有些大材小用,石冬诚却半点不觉得委屈,在他眼里,太子的子嗣就是最重要的。 贺显纲倒是看出了些意思来,知道约莫是太子妃有喜了,但太子没有明示,他自然也不好问。他又联想到以太子妃的箭术,却没见她骑过马,还有以水代酒等事,更笃定太子妃怀孕了。 这叫贺显纲是既喜又忧,忧的是魏紫吾这孩子一出生,若是男孩铁定是小太孙,他终究永远得被魏峣压一头。喜的是太子妃有孕,无法侍寝,想来会令太子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他的辛瑶。 贺显纲现在对太子越发忠心耿耿,自是希望唯一的女儿能成为太子侧妃,多为他的将来争取一些政治筹码。但他也清楚,太子是个习惯掌控的,只能让对方自己发现辛瑶的好,而不能主动将辛瑶推给太子,因此倒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 而贺信真,则发现太子近日议事总是不叫上自己,有时,太子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他时,总是充满了刀刃般锋锐的审视,叫他一个大男人竟连觉也睡不好,短短几日就消瘦了不少。 几天后,突厥再次攻城,来势汹汹,此次燕军仍然以较小的代价取胜。全军上下皆是欢腾一片,太子这回不让设宴庆贺,只让加强灵州至夏州一线的岗哨。 现在顾见邃再忙,也会抽时间陪魏紫吾赏赏花,逛逛街,还亲手给孩子雕些小玩具。每天都要拉开魏紫吾的上衫,看看她光洁的腰腹,亲一亲那依旧平坦的肚子。 这天,夫妻两人正在说话,顾况便找太子禀报机宜。 顾况说完最新刺探的突厥军情,道:「殿下,魏都护那边果真大有玄机……」他不敢轻易说出「有不臣之心」几个字,改为直接汇报: 「魏都护去岁大败东突厥后,上报朝廷共获战马七千,但就在前几日,段潜的人发现呼布山里有一处据点,全是魏都护手底将士伪装成牧民,人数颇多,且养的全是突厥战马。这样的村落不止一处……」 顾见邃沉默少顷:「就是说,魏峣手中的兵力实际已不止九万多。」 「不错。」顾况点头,又禀道:「殿下也知道,因为慕王后的原因,魏都护与绥海国本就有旧怨。加之皇上曾派人刺杀魏都护,后命人胁迫都护府的婢女给魏都护下毒,虽然都失败了,但魏都护也早就对皇上没有了尽忠之意。魏都护未必是要与大燕为敌,或许是为求自保,或是准备攻打绥海国。」 v第三十四章[01.13] 顾见邃慢慢颔首,道:「宁绩早就追随了魏峣。河东乃上都督府,如今有四万多兵,加上魏峣本身的兵力,的确足够成一番事了。」 顾况再了解太子不过,知道只要有太子妃在,太子便不可能轻易对付魏峣,更何况太子妃娘娘现在还有了身孕。 顾况便又道:「但魏都护自从上回在坊州见过太子妃娘娘,知道娘娘有喜之后,再回辽西却没有动作,属下认为……以魏都护对太子妃的疼爱,或许会为了太子妃改变原定计划。」 魏峣爱女儿更逾性命,既然连性命都排到魏紫吾后面,为其改变一些计划也是必然。 顾见邃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中肯地评价:「魏峣若生逢乱世,必为枭雄,一争霸业。」 遇滟发现慕王后在绥海国的地位很高,甚至能左右某些政事。 绥海国主君极其宠爱她,别的妃子是争相求见王上,而慕王后这边,却是王上主动来看她,或是命人请她过去。慕王后没有诞下一子半女,但其他有子嗣的年长妃子也不敢在她面前失礼。 沾着慕王后的光,遇滟的生活也变得优渥,衣食皆是精细华美,还有数名宫女照顾她,与从前做婢女的时候,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王后没有正式认她为女儿,却不时会叫她到跟前说说话,或是带着她在王宫花园里散步。 这日,遇滟又在慕王后宫中陪对方说了会儿话,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殿里。 正是慕王后得用的内侍韩颂,他朝女子禀报道:「王后娘娘,那位太子妃也随大燕太子到了灵州。娘娘请看,这是太子妃的画像。」 慕王后接过画轴,看了看画中少女,女孩身着男装,在河边看花灯。慕王后沉默好一会儿,突然道:「命人准备出行事宜,我想亲自去灵州看看。」 慕王后想找自己的女儿,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微服出行。她以前一直以为魏峣跟凌舒芝生下一个女儿,便一直刻意回避着与魏峣妻女有关的任何消息,但她没有想到,那女孩竟长得不像凌舒芝,而是与自己生得有些相似。 可能是因为她在遇滟身上找不到太亲近的感觉,便想去亲眼看看这个魏紫吾。 韩颂立即道:「可是,娘娘,如今灵州和西突厥正在交战,局势难料。而且,您若是去灵州,势必要经过魏都护的地方……除非是出海,但那就得绕上一程了。」 慕王后慢慢道:「魏峣的人也只是把持要塞关口,草原那样大,还怕找不到地方越过去么。」 韩颂道:「可灵州实在太远,路途危险艰辛。王上那边必定不放心,他肯定不会同意娘娘去的。」 慕王后道:「我会自己与王上说清楚。」 韩颂摇头,娘娘这是思女心切,一时失去计算。王上再惯着王后,那也是在不涉及魏峣的情况下,只要涉及魏峣,王上对王后的占有欲近乎病态,怎么可能允许慕王后私下经过魏峣所辖的地方。 两人正在说话,宫外却突然传来吵闹声。竟是大燕嫁过来和亲的公主顾熙言,吵着一定要见王后。 慕王后叫了人进来,问:「不知公主过来,是为了何事?」 顾熙言道:「母后来评评理!狄旭年在大燕求娶我的时候,对着我父皇可是将话说得好听得很,可现在狄旭年是什么意思?这样多天了,连个照面也不打!」顾熙言虽说心里爱慕的人是宁绩,但她的性格,也无法接受被这般漠视,对方竟连一次安也不来请。 慕王后便道:「公主放心,我会帮你规劝四王子。但公主也清楚,我只是他的继母,我的话,四王子也未必会听。」 顾熙言又看了看这位王后,她觉得对方神色虽然有点冷,却奇怪的并不叫人讨厌,反而令人觉得对方本身就该如此,顾熙言便忍不住道:「我以前就想说,王后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慕王后知道对方说的是魏紫吾,却装作不知,问:「哦?是何人?」 「是我的三嫂,也就是大燕的太子妃,你们的眉眼是在太像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们的身份,怕是要以为母后与她是姐妹呢。」 慕王后目光闪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世上相似的人很多。」 顾熙言离开后,慕王后独自坐了一阵,顾熙言的话,令她更坚定想要亲眼见一见魏紫吾的决心。 慕世宛便来到国君殿里,除了狄治镗本人,恰好对方最得力的两个儿子都在。 狄旭庭、狄旭年行了礼,目光都落在刚到来的女子身上,连眼也舍不得眨一下。 狄治镗今日一反之前病容,精神大好,连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浑厚刚毅,魁梧身形将慕世宛衬得纤柔苒弱,他虚扶着女子的肩走向自己的王位,问:「荞荞过来何事?」 慕世宛也不避讳狄家两兄弟,反正他们终归都会知道,便说出自己的来意。 狄家三个男人的神色顿时都变了。 狄治镗看着慕世宛,声音里有一种难得对她显露的压迫,道:「荞荞,你终究是一国之后,怎能轻易离宫?」 慕世宛静默片刻,道:「我只是去确认魏紫吾是不是我的女儿,确认过后就会回来。」 狄治镗还未说话,狄旭庭已发出冷笑,父王准许她养着那遇滟作为慰藉,已是毫无原则的纵容了,她倒好…… 狄旭庭上前几步道:「母后准备怎么确认,莫非是准备直接去问魏峣?你到底是想女儿还是想别的人?怎么,见魏峣占了东突厥的地方,与绥海只有一线之隔,母后这是按捺不住了?只可惜,魏峣心里早就没有……」 狄旭庭的话在一道耳光声里忽然而止,大殿里安静如一潭死水,狄旭庭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盯着慕世宛。 慕王后微微低下头,知道狄治镗是不会松口了,没有再说什么,兀自转身离开。 v第三十五章[01.13] 从头到尾只有狄旭年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他一点也不似父兄的愠怒,反而在慕王后被气走之后,嘴角勾了一抹笑。 待慕王后回到自己宫中,狄旭年很快跟了过去,求见不成,便在殿门前叹气道:「我费尽心思为母后带回遇滟,甚至还为此受了伤,母后却不相信我,我真是难过。」 他停了停,又道:「不过,若是母后想离宫去见见太子妃,我仍然愿意帮助母后达成心愿。」 …… 魏紫吾没有想到,她在灵州伸长脖子盼来的,竟不止凌夫人一个人,还有自己的爹。 「爹!娘!」魏紫吾以为过来的只有凌夫人,魏峣的到来让她意外不已,看到对方的一瞬,喜悦之情难以抑制。 那日仓促一别,魏峣终究还是不放心女儿,又跟过来看了看。毕竟魏紫吾现在是在贺显纲的地方,而贺显纲对自己的微妙敌意,魏峣也很清楚。 魏峣与凌夫人走上前朝太子行礼,道:「臣魏峣参加殿下。臣思女心切,还望殿下原谅臣擅离职守。」 顾见邃扶住魏峣,道:「岳父不必多礼。」又虚扶凌夫人。 接着,凌夫人便牵了魏紫吾的手到一旁,低声问:「婼婼,太子殿下现在可还有与你……做那事?」 魏紫吾领悟过来,微微脸红道:「娘——当然没有了。」 石总管特意嘱咐了前三个月尤其需小心。顾见邃以往是最喜欢搂着她睡的,但她有孕以后,入睡时都保持着距离,不再有肢体交缠的姿势。 「那就好。你跟娘还害什么羞?」凌夫人微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她就是怕太子血气方刚之年,一时把持不住。 因魏峣是私自离职,太子与魏峣会面也是私下找的地方,避开了贺家的人。 顾见邃从前未曾私下与魏峣多联系,便是不想让魏峣觉得,他是为了对方手里的兵权,才要娶他的女儿。但现在,两个男人于公于私,有些事情都是必须要谈一谈了。 魏峣不能待太久,他离开前,凌夫人私下道:「侯爷,我看婼婼,是真的很喜欢太子。」 魏峣没有说话,太子这样的人物,又是有意俘获魏紫吾的心,她这么个小女孩哪里逃得掉。过一会儿魏峣才道:「为我照顾好她。」 凌夫人看看魏峣,男人英俊得任何时候叫人看了都会心跳神眩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眼底掩藏的野心和离开女儿的一丝忧郁,更是令这个男人的魅力无以复加,足以致命。 凌夫人收回目光,定神道:「侯爷放心,属下定会对婼婼以命相护。」她知道,在外人看来,魏峣向来是说一不二强势冷酷,偏偏又行事缜密,令人难寻把柄,因此连皇帝也忌惮。 她也知道,能让魏峣做出改变和退让的,仅有那个女人和对方给他生的女儿。她身为属下,也只忠诚、本分和克制,才能被对方允许以「妻子」的名义留在他身边。而她是真的喜爱魏紫吾,这样多年,也是真的把对方当自己亲生看待。 凌夫人依旧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慕世宛的情景,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夏日傍晚,除了天空中的晚霞尤为瑰艳,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对方跟在魏峣身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他们当时是在青州。她最初还以为魏峣带回来的是个男孩子,因为对方挽着道髻,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衣袍,谁知露出脸来,竟是个玉颜无瑕的女孩。 少年初识情滋味,魏峣第一次为女孩子驻足停留,简直可称偏执。魏峣从小就自视甚高,脾气也不算好,对小姑娘全然没有耐心,就连太后所出的章蕴长公主,高贵美貌,他也从未多看一眼,唯独对慕世宛,像着了魔一样。 不懂方法,全凭本能。可能因为太喜欢了,后来才会那样恨,也那样绝情。 「侯爷。」在魏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凌夫人突然出声。 魏峣侧过头,示意她有话便讲。 凌夫人很想问:侯爷是不是打算暗中设局,假造绥海滋扰大燕的迹象,借以发兵?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凌夫人也不知魏峣攫夺兵权,到底是为了权欲还是为了那个女人。现在的魏峣,除了面对魏紫吾的时候,就像一泓不见底的深水,叫人无从窥探他的内心。 凌夫人以前一直认为,以魏峣的性格,在慕世宛嫁给狄治镗,成为绥海继王后那一天起,他就不可能再留恋那个女人。魏峣从未表露过他对慕世宛仍抱有余情,以至于凌疏芝有时也忍不住猜想,魏峣是不是已经放下那段感情了。 但若绥海王室真的被颠覆,慕世宛无枝可依,凌夫人忽然不敢确定魏峣会做出些什么。她自然不希望魏峣再与慕世宛扯上关系,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魏峣。但魏峣积威愈重,她不敢对他决定之事置喙。 凌疏芝想了想,最终只道:「侯爷可有考虑过从云中发兵木必勒部,以犄角之势,助太子一臂之力?」 那时东突厥突袭河东,魏峣都发兵助宁绩了。虽说这次远了些,但太子怎么说也是魏峣的女婿,若魏峣没有任何表示,凌疏芝担心太子多心。也不需魏峣亲自领兵,只要派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后方扰乱突厥的判断力便成。 魏峣略眯眼睛,看凌夫人一眼,道:「太子今日已对我说了,无需援军。」 魏峣知道,太子的确无需援军,若是他没有料错,灵州以南的关中七州早就被太子控制,且早已是备战待令。太子需援助,自有关中军迅速北上,一旦太子要后撤,也会有接应。这也是魏峣能放心魏紫吾留在太子身边的原因之一,别的不说,至少能力卓绝这点,太子毋庸置疑。 凌夫人便不再说什么,目送魏峣离开。 有了凌夫人的陪伴,对方厨艺好,又深知魏紫吾喜欢的口味,想方设法为她做开胃的菜,魏紫吾这几日的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魏紫吾就算怀孕也闲不住的,总是往女兵营跑,见到上次在战壕里获得的西突厥攻城车,便想主动与贺辛瑶一起研究。 这些天多相处几次,大家发现魏紫吾总是爱含酸梅脯吃。 这一日等魏紫吾离开后,贺辛瑶身边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兵便道:「太子妃娘娘这样喜欢吃酸,莫非是……有喜了?」 v第三十六章[01.20] 贺辛瑶愣了片刻。难怪,魏紫吾这样的箭术,却未见对方骑过马,舒活舒活身手。她明知不该,心中却仍是一阵莫名失落。太子妃如此受太子喜爱,若又一举生下嫡长子,地位必然更加稳固。 贺辛瑶摇摇头,努力想将萦绕于心的异样赶出去,然而,她这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能入睡。贺辛瑶想起太子那日手提长昭剑,眉眼冷傲的画面,不管她自己承不承认,她都已经爱上太子了。 她长年随父出入军营,见过的男人很多,但太子是唯一令她动心的一个。 …… 西突厥又一次进攻失败后,残兵尚不及撤退,太子便亲自率领东宫亲卫六千人,又从卫府军、灵州军共点兵两万,往北挺进西突厥疆土。 太子带的人并不算太多,为防突厥另两部来袭,燕军大部队仍驻扎灵州城。 太子的队伍两天两夜没有回来,虽然后方粮草辎重都迅速跟上了,魏紫吾仍旧担心得坐立不安。凌夫人抚了抚她的手,道:「以殿下的兵法武艺,婼婼不必担心。」 魏紫吾也只能以此安慰自己,每天都要数次登上城楼远眺。她又去了女营打发时间,这才发现:「贺校尉不在营中吗?」 女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魏紫吾蹙了蹙眉,回去找人深问,才知贺辛瑶率了一个小队,跟着太子深入西突厥了。 而且并非太子点了贺辛瑶,而是贺辛瑶擅自跟随。 魏紫吾没有说什么,入睡前,却听遇清悄声对凌夫人道:「夫人,奴婢觉得贺姑娘似乎仰慕殿下。我们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无法侍寝,奴婢实在担心贺姑娘想自荐枕席。」 魏紫吾愣了愣,接着便是凌夫人不悦的声音:「行了!就算别人对太子殿下生出什么心思,但殿下如今一心放在战事上,哪有时间想别的。还有,婼婼现在不比从前,不能让她操心太多,对身子不好。你这些话,可不准拿到娘娘面前说。」 遇清答了是,魏紫吾赶紧继续装睡。 过了许久魏紫吾又睁开眼,看着顶帐,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问:「宝宝,你想不想你爹爹?娘可想他了。」 若孩子不是刚好这个时候到来,魏紫吾应当也会做跟贺辛瑶一样的事,悄悄随着太子出征。因此,知道有别的女人也为太子这般做了,她的确有些不高兴就是了。 但她一点也不会觉得宝宝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当她从石总管口中确认自己有身孕的那一瞬,她才知道,原来她这样想要一个与太子共同诞育的孩子。 而且,魏紫吾虽然腹部尚平,她却总感觉宝宝似乎有了小小的心跳,会跟着自己的心一起跳动。这样奇妙的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无比庆幸有这样一个小东西来到自己身体里。 贺辛瑶的确是擅自跟着太子出征的。而此刻,太子便是在审她。 贺辛瑶跪在大帐正中,咬了咬下唇,道:「末将愿受殿下责罚。但即便受罚,末将也并不后悔私自随殿下出征。因为末将敢肯定地说,镇北军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一带地形。」 而贺辛瑶之所以这样熟悉地形,正是因她以前曾被图那可汗的儿子绑过一次,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也幸得对方对贺辛瑶无比痴迷,将她奉若神女,才没有对她强来,也令她保全了贞洁。 此时便有其他将领为贺辛瑶说话:「殿下,贺校尉的确也算立了功。有她指路,能避免我们尽可能少地迷失,节省不少时间。」 顾见邃看了看低垂着头的贺辛瑶,终是道:「将功抵过,不可再有下次。起来罢。」 贺辛瑶眼中绽出淡淡笑意,道:「是,殿下。」 若太子仅是养尊处优,纸上谈兵之辈,哪怕他的样貌再出色迷人,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太子恰好不是。 贺辛瑶挺喜欢魏紫吾,也知道这位太子妃很优秀。但太子不是普通人,光是东宫的妻妾编制,从太子妃、侧妃到最底下的昭训、奉仪,就有六十一人之多。皇家开枝散叶才最重要,因此她也算不得对不住太子妃了。 她也曾极力克制过她对太子的向往,但越是克制,她的目光越是忍不住无数次地追随太子的身影。那个男人运筹帷幄时的镇静睿智,亲身上阵杀敌时的强悍和冷酷,对暗袭者给予一刀致命反击时的凶狠,对方的一切,都如光束一般,霍然照亮她从前混沌一片的爱慕之心。 贺辛瑶又看了眼烛光下的太子,拉回一时的失神,和其他部将一起听令。 魏紫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这样久,一直到第十九日,魏紫吾站在城楼上,远远看到远方尘土飞扬,又听士兵传来捷报,称燕军大胜,才知果真是太子回来了。 听了奏报,魏紫吾这才知太子竟率军深入到乌佳河以北,路程远,又胶着三天等待战机,仅用近三万人,竟一举击溃图那部老巢,虽然图那可汗一家被分散在外的图那军接应逃走,但已可称大胜,其中的艰险动魄可想而知。 「殿下!」待大军行近,魏紫吾第一眼就看到太子。 队伍前方的男子一身玄色战袍,高挑峻挺,正是太子。太子出征的时候没有叫醒魏紫吾,她还在睡,自然也没看到对方身披轻铠的样子,霍然入眼,一时有些怔愣。 贺显纲等留守的将领自然早就大开城门,在外恭守迎接,都是眉眼溢笑。 魏紫吾回了神又叫一声:「殿下——」但她站在城楼上,风太大,声音一出口就被吹散了,哪里能传下去。 魏紫吾便往城楼下走去,她顾及孩子,也不敢走太快,但这样的速度,落进太子眼里,也足够令其蹙眉。 顾见邃早就看到城楼上的魏紫吾,此时眼中也仅有魏紫吾,见对方从城楼上下来,他已经翻下马背,越过贺显纲等人,直接上前握住了魏紫吾的手,道:「婼婼走慢些。」 「殿下。」魏紫吾看了看太子令她思念数日的脸,依偎向对方。 「婼婼,我身上脏。」顾见邃轻扶着她的肩。虽然他换过了衣裳,现今这身没有血,但这一天一夜皆在奔袭,身上又是汗又是灰。 「我不介意,你抱抱我。」她根本不在意他身上脏不脏,也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这样多天,她实在太担心太子了。每天一早醒来,最害怕的就是听到前方传来不好的消息。 顾见邃哪里听得魏紫吾向他讨要抱抱这样的话,他又何曾不是每日都在牵念她,魏紫吾本意只是要他拥她一拥,太子却毫不顾忌地当着众人将魏紫吾抱离地面。 v第三十七章[01.20] 男人动作很快。魏紫吾不料顾见邃会突然抱她,腾空的一瞬,本能抓住他的衣襟。但她很快松开手指,太子的怀抱令她极为放心。 顾见邃却压了压唇角,魏紫吾怀着孩子却一点也没有变重,他怎么觉得反而变轻了些。 太子竟抱着她就不再放下,这下倒令魏紫吾不好意思。她悄声道:「大家都看着呢,可以放下我了。」 顾见邃并未听从,只是微微侧首,朝贺显纲留下一句:「便今晚罢。」 因为先前贺显纲禀了一句:「殿下,臣已命人备宴,为殿下庆功,您看是午时还是今晚?」 贺显纲忙答:「是,殿下!」 虽然顾见邃今晚只想与魏紫吾在一起温存,但他究竟是太子,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不能不犒赏。众人眼中,便只留下太子抱着太子妃大步而去的昂藏身影。 贺辛瑶看着魏紫吾一荡一荡的墨绿裙摆,慢慢别开目光。她早前一直看得很清楚,才从战场下来的太子,身上带着化不开的冷戾之气,见到魏紫吾之后,他身上的戾气都似被泉水涤尽了。 魏紫吾想起那天听到的遇清的话,先前也是特地看了贺辛瑶两次,见对方都注视着正前方,并没有在看太子,心里稍微松了些。 美色误人,甚至美色误国。古来对美人没有抗拒力、喜爱沉醉美人怀的,多半会被安上昏庸无能的名,也总是引得诟病不断。 然而,再不长眼的人,面对刚刚才用两万多骑兵打得突厥图那部落溃不成军的太子,也不敢如此谏言。 再则,太子抱走的是太子妃,而非什么身份低微的女子,若无意外,那可是未来皇后,没有人敢轻易对一名皇后用「误人误国」来形容。夫妻之间热乎,是伉俪情深。夫对妾过于沉迷,是贪恋女色,这便是妻与妾的不同。 回到房中,魏紫吾刚被太子放在红木桌上坐着,唇就叫对方给封住。先前在城门外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这么做了。 太子的嘴唇柔软甘凉,呼吸交缠,强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魏紫吾,令她主动张开双唇迎接他的入侵,她这么一主动,本想浅尝即止的太子哪还停得下,无论是搂抱还是亲吻都极尽强势,恣意汲取她口中蜜泽,像久涸之人遇到甘泉。 魏紫吾攀在太子肩头的手渐渐滑落,软软偎在对方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炽热的温度,此时才有这个男人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真切感受,道:「殿下,你终于回来了。」虽说是乘胜追击,但她没想到太子居然一直追到敌方腹地。 「婼婼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顾见邃轻轻摩挲她雪嫩的手指,拉到唇边轻吻了吻。 「婼婼又瘦了。」顾见邃心疼得很:「这小家伙如此会折腾娘亲,等他出来了,为夫定要要好好教训。」 「没有。」魏紫吾立即帮自己孩子说话:「石总管说了,宝宝已经很乖,我在有孕的妇人中并不算反应大的。而且,石总管还说,从现在开始,这些不舒服的感觉都会渐渐消失。」 顾见邃忽然觉得,虽然孩子还没生,但在魏紫吾心里,似乎已有凌驾于他的架势,微妙地沉默片刻。其实这倒是他多想了,魏紫吾如今对他的依恋,就算与魏峣相比,也不会少。 这时,石安静已命人备好热水,太子觉得身上实在太脏,沐浴更衣之后,才又抱着魏紫吾说话。 魏紫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对方,道:「殿下跟我讲讲此次都去了哪些地方,怎么取胜的?」 顾见邃便将整个行军路线都与她说一遍,如何发起进攻,抓获了谁,只要魏紫吾问,他便什么都说。自然不可避免地被问到了贺辛瑶的情况。 「贺校尉倒是行事果决,也算女中豪杰了。」魏紫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太子表情,想看看他对贺辛瑶是否有好感。 顾见邃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道:「贺辛瑶违反军纪,本当严惩,不过,念在她立了功,又是贺显纲唯一的女儿,便没有多加追究。」 贺辛瑶的确立了功,在后方辎重队伍误入鬼坡岭的时候,她及时作出警示,保障了对前方战士的供给。但太子没有处置贺辛瑶,最大的原因还是贺显纲,灵州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魏紫吾听太子的声音一丝波动也没有,跟他提起别的人没有任何不同,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她知道,不管贺辛瑶如何,只要太子本人无意,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顾见邃并不想多谈此次出征的事,转而「婼婼,让我看看宝宝。」 天气回暖了,魏紫吾穿得也轻薄。她便撩起中衣下摆,让太子看自己的肚子。 太子却是伸手来帮她脱衣裳,像对待一件易碎品,轻轻剥去她的中衣,露出里边鹅黄色的小肚兜。魏紫吾微微一怔,顾见邃已将她上身最后一丝遮蔽也除去。 露出一身肤光似雪。依旧是腰身纤纤,倒是两团莹玉似的珍物,越发丰盈饱满。 顾见邃自己也抽空看了讲女子诞育生子的医书,知道多半要第四月才显怀,因此看着魏紫吾这小肚皮依旧这样平坦,倒也不着急。 看完魏紫吾的肚子,男人的目光难免上移,停在那最动人的一处。魏紫吾的脸一下就红了,正要抬手稍微遮挡,太子这时又帮她穿好了衣裳,穿得一丝不苟。 「……」对于太子如此规矩的举止,魏紫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成亲以来,太子历来不控制他的欲望,在那一事上索要颇多。她以为他脱了她的衣裳,哪怕不能进行到最后,至少,至少是会……但他居然就真的只是看看宝宝,一点别的事情也没做? 按太子从前的次数,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想?尤其她记得,以前他们越是分开得久,他就越是急切。 顾见邃这样反常,魏紫吾越想越觉奇怪,突然想起遇清担心贺辛瑶自荐枕席的事…… 但魏紫吾立即又否定掉了,她相信太子。对方必然还是他为了她和孩子,克制的缘故。不过,她实在有些担心他忍得太难受……不会弄出什么毛病来罢?她注视自己丈夫俊美的脸。 想了想,魏紫吾轻抬手臂环在顾见邃的脖颈,在他耳边道:「殿下,我听说,三个月之后就能……」她幽幽顿住。 顾见邃的喉结动了动,垂眸看一眼主动粘在自己身上的魏紫吾,天知道他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帮她穿上衣裳。起初他的确只是想观察他这宝贝的身体发生了哪些变化,然而,他很快觉得看得到吃不到着实痛苦,倒不如不看。 便不动声色接着魏紫吾的话逗她:「三个月之后就能?……能什么?」 v第三十八章[01.20] 太子的声音太正经,听起来是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魏紫吾的脸贴着太子的肩头,看不到他眼底促狭,面上有些发烫,却仍是低声说出来。 又道:「所以,若是殿下想要,只要轻一些,也是可以的。」 顾见邃唇角微翘,爱怜地抚着魏紫吾的脑袋,道:「不想。婼婼好好给我多养些肉才是正理。」 定北都护府。 魏峣自灵州返回,先去河东找了一趟宁绩,没回都护府多久,青州都督邹穆又亲自上门拜访。 邹穆为魏峣倒酒,道:「魏老弟,你此回恩情,哥哥铭记在心。我在此放下话,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我必当竭尽全力!」 魏峣接过邹穆斟的酒,淡淡笑道:「咱们比邻多年,何用说这些。」 邹穆又感慨道:「老弟以后就是国丈。太子殿下在灵州捷报频传,这般文韬武略,是本朝之幸啊!」 魏峣颔首,道:「正是。」 又说了些大燕的内事,邹穆道:「不过,听老弟信上意思,绥海也准备出兵来犯?」 「没错。」魏峣道:「绥海的狄旭年先是到大燕求娶荣德公主,岂料又伤了岐王,行事诡谲,并非那样安分的。」魏峣知道,若非西北和西面突然爆发战事,以皇帝对顾见毓的重视程度,命他主动进攻绥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邹穆道:「绥海这些年休养生息,又暗中从大燕招纳贤士,注重培养精锐力量,兵力并不弱。不过,他们若要犯边,从陆上必然是要经过魏老弟的地方,从海上则是最易选择我所辖的青州和莱州。只要咱们提早防备,协力互助,绥海不足为惧。」 魏峣道:「这也正是我告知穆兄之意,现下你当加强青、莱二州海巡,从今起严控绥海船只。只要是绥海的船,皆不得轻易靠岸。」 邹穆道:「好!一切按老弟的意思。」 「说起绥海,那狄治镗艳福不浅啊……」邹穆喝多了,话就也多起来:「据冯仁礼三年前出使绥海回来说,狄治镗那位继王后,堪称光艳绝伦,就连咱们大燕,放眼望去,也难寻那等颜色。狄治镗近些年身体不好,怕就是叫他那位慕王后给掏空了,身子虚……哈哈哈。」 魏峣垂下眼睑,端着酒杯的手停顿片刻,继续递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 此时的绥海王宫里,韩颂道:「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韩行已在宫外接应。但是,娘娘私离王城若是叫皇上知晓……」 慕世宛穿着低等内侍的衣裳,青色的一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低低道:「带路。」 韩颂在心里摇头,自从上回慕王后私离王宫被王上发现,就加强了侍卫看守,重重守卫形同监禁。此次王后终于乘着狄治镗父子去北面查看军械坊,寻得外出机会,又岂会不走。 乘着夜色,韩颂只得引着慕王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宫墙角门,韩行果然牵着马在外接应,上前道:「娘娘,按照您的意思,商队已候在南城门外,请随我来。」 慕世宛翻身上马,毫不迟疑纵马而去。韩颂看着对方的身影,立即上马直追而行。 他跟在慕王后身边多年,自然了解对方诸多往事。 韩颂知道,慕王后一直以为,她的女儿在十几年前居云山庄那次突然爆发的山洪中就被水冲走,谁料竟然还活在人世,甚至可能是被魏峣救走养在身边,独独令她受母女分离之苦。 慕世宛被想要找到女儿的强烈愿望所驱使,自然没法再如过去的心如止水。 太子入灵州以来,一次次的捷报传向京城,然而,最令太后高兴的,是收到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还是太子的亲笔信。太后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不舍地命杜嬷嬷收好。 随即高兴得念个不停:「好,好,真是太好了!紫吾竟已有三个月身孕。哀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紫吾和嗥嗥。」 杜嬷嬷也笑道:「就凭太子殿下这势头,不出三个月,必能班师回朝。那时,殿下的威信也更上一层楼。」 太后颔首,但愿如此。虽然她也信任太子,但毕竟是在外打仗,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且有暗箭难防,总是免不了担心。又道:「紫吾今次尤其辛苦,随太子北上就罢了,还有了小太孙,等她回来,哀家定要好生赏赐。」 「是啊。还是殿下当初的眼光好,选了太子妃。」杜嬷嬷皱眉道:「否则,若是如英王妃现下这般……倒是,娘娘,您说英王不会是还没放下太子妃罢?」 太后想到萧令拂前两日写信来向自己告顾见绪的状,也是眉心一皱,只道:「各人有各人缘法。」 太后又笑了笑道:「快,备笔墨,哀家要给太子回信。」 杜嬷嬷道:「是。」 经过这一仗,西突厥一时之间彻底沉寂。 太子却知道,此次之后,西突厥要么会对灵州来一次疯狂进攻,要么暂时放弃对灵州的攻打,转而进攻夏州。因此精心排布两边兵力,做好迎战准备。 知道太子很快又要出征,魏紫吾格外舍不得,时常粘着他,太子历来也是行动果决,部署好兵力,便带着魏紫吾忙里偷闲,道:「东面的小圆山有好几处汤泉,我命人买下了一处。今日便带婼婼去罢。」 「好。」魏紫吾自是没有拒绝,有孕了不能沐身,但至少可以泡泡脚。 v第三十九章[01.20] 来到太子买下的汤泉,魏紫吾坐在池边蒲团垫子上,将一双白嫩小巧的脚浸入泉水中,十分舒适,她随即朝太子道:「殿下,你也下水啊。」她想看他洗澡。 顾见邃便听话地除去衣袍,坐进水中。魏紫吾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到太子身上,打量他露出水面的上半身。 魏紫吾觉得养眼得很,看了一会儿还不知足,突然叫一声:「殿下。」对方看过来,她便笑着抬起小腿,用脚朝他踢起水花。 一串水珠从他前额滚落,滑过男人深邃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唇角,最后从下颌滴落,沿着结实劲健的胸膛没入池水中。 见男人沾了水珠的脸半分未见狼狈,一双黑眸看过来的时候,反而愈发慑人心魄,魏紫吾微微一愣。 片刻之间,顾见邃方的身体已贴上来,大掌捏着她纤细得他轻易就能折断的足踝。他看着仗着有孕愈发胆儿肥的魏紫吾,将她完全地笼罩在阴影之下,哑声道:「婼婼,不要引诱我。我经不起你引诱的。」 男人站在站在她面前,大刺刺袒露着完美修长的身体,更袒露他对她的渴望……魏紫吾呼吸一窒,这才想起自己曾被对方折腾得如何哭泣求饶,临到这时又生出害怕,目光慌乱地别开。 顾见邃轻啧两声,真是个只负责点火,压根没想过真负责灭火的。他方才抱着她柔软的身体,闻着她发间香气,又尝过她的滋味有多美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真的想帮夫君,也不是不可以。」顾见邃捏着魏紫吾的下巴抬起,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眯着眼,缓慢道。 魏紫吾觉得太子的笑容染着平时没有的邪意,她心跳地无比地快,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太子本想好好教训魏紫吾一次,以免自己后面的几个月还得被她不负责任、随心所欲的挑衅,但看她现在呆成这样,终究舍不得她有了身子还要被自己「欺负」。 顾见邃放开对方的下颌,坐到她身旁,帮魏紫吾按摩了一会儿小腿肚到脚心部分,又帮她穿好了衣裳,直到最后又将她抱回马车里,全程不让遇潋等人有动手的机会。 魏紫吾觉得太子简直把自己当成幼童般照顾,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道:「殿下,本是我答应了太后,是我北上来照顾你。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顾见邃笑着将她搂得更紧:「放心,皇祖母已知道你有孕,她比我们俩还紧张,惟恐我将你照顾得不好。」又正色道:「此次出征,时间应是会比上回征讨图那要更久,倒是无法照顾我的婼婼了。」 魏紫吾不想让他战时还要忧心自己,便道:「殿下就放心吧,有石总管在,我娘也在,你不用担心的。」 海潮在金色夕辉下延展向天际,涨落之间,自有勃勃生机与幽远的力量。 慕世宛策马的速度很快,腥咸的海风扑面,令她有恍然如梦之感,她在绥海获得的自由很大,可以不时出入宫禁,并不算被困在笼中。 然而,离开绥海国境,踏入大燕,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从前的慕世宛,于现在的她而言,久远得仿佛已是另一个人,曾经历过的前尘往事,也曾被刻意遗忘,若非她始终留着亲手给女儿做的蝴蝶绢花、小抱被等物件,也许,连她自己都要以为那个慕世宛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慕世宛正要下马登船,从前头折回的韩颂道:「娘娘,方才接到海上传来消息,说是绥海入大燕的船都要严密检查,近来很多船只都没能靠岸,有些甚至遭到攻击,现在反而是陆路相对稳妥。」 「为何突然有这样的事情?」慕世宛微微蹙眉。 「据说有海寇多次劫掠大燕船只,后来查出海寇是我们绥海之人。因此青州都督最近在控制绥海船只。」 那就只有走陆路了。慕世宛沉默片刻,道:「那便走辽新、营口一线罢。」 「是。」一行人遂又往北而去。 然而,就要抵达辽新时,前方却有一队人马拦住去路。对方的首领很快现身出来,不出慕世宛的预料,正是狄旭年。 狄旭年将慕世宛请到可遮蔽两人身形的石山后,笑着道:「母后,是我帮你,你才能顺利离宫,利用完我就要踢到一边?你不觉得做得太绝情?」 慕世宛平淡瞥对方一眼,道:「那你想要如何?」 狄旭年凑近慕世宛,在仅离她一尺之处才停下,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望,道:「我要你起誓,见到魏紫吾,了愿之后就立即回来,并且,做我的王后。」 慕世宛不着痕迹退开,轻讽地勾勾嘴角:「我当然会回来。」又道:「至于你,在你能取代你父王之后,再谈后话罢。」 狄旭年脸上突然少了一惯笑意,冷声道:「若是荞荞不答应我,那我只好现在就将你关起来,一直关到我得到王位以后了。」 慕世宛看看狄旭年,她知道,这就是一条毒蛇。她甚至觉得狄旭年现在就有取代狄治镗的能力。只是不知他为何还不动手。 「那你就关我试试看。」慕世宛没有多说别的,转身便走,笃定对方暂时还不敢关她。 狄旭年目光冰冷沉暗,但好歹是没有出手拦下对方。 狄旭年的亲随问:「真的让娘娘就这样走了?魏峣……会不会对娘娘出手?」 狄旭年嗤笑道:「当然要让她去一趟。她不了这个愿,以后怎样也不会安心待在我身边。」至于魏峣?当慕世宛看到魏紫吾叫凌疏芝为娘,与凌疏芝感情那样要好,伤心不平之下,只会更恨那个男人。最后,她还是得回到自己怀里。 而慕世宛及其部下扮作的商队,带着假造身份证明,正大光明走营口入了大燕。 幸好魏峣没有将往来大燕和绥海两地经商的商队完全禁止,只是下令检查得更严格,并对绥海入燕的商队提高了城门税。 慕世宛当然不会在意多交这点税。进入大燕国界,除非特别时期,再入大燕其他区域就不会盘查得太严。 天色已晚,她便命人随意找了家客栈。 v第四十章[01.20] 慕王后就算在绥海王宫里,也不喜艳色衣裙,衣着颜色都偏暗,现今在外行走,更是不会作惹眼装扮。 她身着墨绿色的裙子,裙摆上一丝花纹也无,如云乌发扎了个圆髻,束着艾绿如水的翠玉环。但有些人越是装扮素淡,越是突出其本身的天姿丽质。 慕世宛的侍女笙玲帮她打散了长发,道:「娘娘,这里是魏都护统辖的地方,奴婢总有些担心……」 慕世宛不以为意:「担心什么?虽是魏峣管辖,但对方身为大都护,自然在都护府里,不会轻易来这样偏远之地。」 慕世宛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相隔多年,魏峣还对她余情未了。只会想到,魏峣是不是会对她找女儿的事从中作梗,质难于她。但她行事尽力隐蔽,对方不会这样快知道她入了大燕境内才是。 笙玲便没有再说话,伺候慕世宛歇下了。 慕世宛终究也担心魏峣如今权势愈盛,令自己找女儿的事节外生枝,在晨光隐隐时便动身出发了。 队伍马不停蹄赶两天路,虽出了辽西,但落脚的幽州仍旧是魏峣的地方,且是大都护府所在之地。慕世宛便让商队继续从最近的官道走,而自己带着韩颂韩行,从金秋坡避开幽州。 在慕世宛骑着马快要翻过檀州金秋坡时,有人在高处道:「底下三人站住。从金秋坡经过者,必须接受盘查。」 慕世宛回头一看,却是她认识的人,她至今记得他的名字,名叫瞿成林,魏峣的心腹之一。 前面的路人确实有人在接受盘查,但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看到瞿成林,慕世宛心中涌出不妙的预感。随着瞿成林带着人包抄而来,她心中的异样就越发强烈。韩颂与韩行甚至已抽出刀来,刀尖指向越走越近的男人。 瞿成林身为都护府司马,多年来负责为魏峣办理许多秘密之事,对慕世宛自然绝不陌生。 这样近的距离地再次打量慕世宛,令瞿成林着实一愣。或许上天对自己精心造就的美丽事物总是格外眷顾,眼前的女子除了气质的改变,还有装扮得愈发成熟,若仅仅看她的面庞和体态,瞿成林实在难以找出什么改变,就仿佛是穿过光阴而来。 男子不易显老,何况是习武之人,因此在他们这都护府中,男人三十多岁似二十多岁的比比皆是,但这般十多年容颜不改的女子,则要少见得多。 瞿成林甚至忆起,连慕世宛那点朱般的润泽唇色,依旧如清晨的花瓣般的动人,未有褪色。 因为在魏峣还没有爱上慕世宛,昭示他的所有权之前,他也曾在心里对那个自称「慕荞荞」的小姑娘暗里着迷过,只觉那一抹朱唇动人魂,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当然,慕荞荞少女时期那股活泼灵动,还有眉眼间的一抹稚气,已经完全消失,如今的慕王后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冰霜般的冷而剔透,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慕世宛捕捉到了瞿成林的失神,垂眸思索片刻,下了马,亲自上前道:「瞿将军行个方便,让我们通过此地,可好?」 瞿成林慢慢回过神,道:「原来是王后娘娘,多年不见。娘娘身份非比寻常,恐怕我无法做主,得禀报上边定夺才是。」又道:「魏都护就在附近,娘娘还请稍等,我命人去请。」 慕世宛怔了怔,脑中甚至有一瞬嗡嗡作响,身体亦微微绷紧。她从没有想过,这次出绥海去找那位太子妃,会这样快见到魏峣…… 看到瞿成林身边的士兵转身离开去请魏峣,慕世宛克制着上马逃离的冲动。但瞿成林的人已将她包围,她此时带的人手,若强行突围,也不过是在魏峣面前徒惹笑话。 她此刻心绪复杂,却没有任何的绮思遐念,在慕世宛看来,那个男人已经娶妻,甚至后来还有了一个儿子,那就是他如今属于凌疏芝的证明。 而她自己,也已经嫁人。 各自的人生早已没有了对方的参与,与陌生人无异。更何况,她可以接受魏峣报复她,但是,无法接受他用女儿来报复她。 这样不断与自己说着话,慕世宛终于能够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找回她在人前的冷静。更何况,如果魏紫吾真的是她的女儿,魏峣应该会阻扰她们母女见面,她不能还未见魏峣,就已经失去抗御他的胆量。 约莫是一柱香的时间后,几匹快马如呼啸的风一般踏起尘沙而来,为首的男子正是魏峣,他穿着一身黑色骑服,高高跨坐在一匹大宛驹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叫人摸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慕世宛抬起头,目光没有闪避,直直看向魏峣。 虽然太久没有见过对方,但她的记忆力自幼极佳,魏峣的五官容貌,身形体魄,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眼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虚影重合在一起,令慕世宛既感到熟悉,又有难言的陌生。 慕世宛这些年来在绥海的地位,怎么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但是,当魏峣似乎是漫不经意地出现在她面前,轻易地便将她的气势碾散。 少年时的魏峣,身上就有种男性特有的蛊惑人心的光芒。多年的领兵沙场,更是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冷酷威慑。以至于慕世宛的视线与魏峣相触片刻,她便很快转开,看向了别处。 她仿佛变回了许多年前的慕荞荞,在这个男人的注视,有一刻竟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也不知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失衡地剧烈跳动。 但慕世宛很快调整过来,她在绥海王宫里,终究也经历了或是看过了不少风浪和倾轧。便紧紧捏着拳,促使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这样紧绷。 慕世宛想等着魏峣先说话。 但有好一阵,魏峣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幽深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他甚至没有下马。 若只看魏峣现在的平静和冷淡,谁也想象不出,他曾经如何狂热地迷恋过眼前的女人。魏峣的嘴边突然挑起一抹微嘲的笑意,稍纵即逝。 慕世宛不巧正好看到了他的笑,心里越发往下沉,都这样多年了,魏峣居然还在恨她么。 对面的男人终于说话了:「慕王后亲自来大燕,可带有国书?」 慕世宛缓缓摇头:「没有。」 魏峣问:「那就是为私事?何事?」 v第41章[01.29] 她微抿了抿唇,轻声道:「请恕无可奉告。」 听她这样说,魏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下令:「将人扣下,带走。」 慕世宛面色微变,对方这个将人扣下的「人」并没有指明是谁,但这里除了她和韩颂韩行三人,都是魏峣的部下,还能说谁? 将慕世宛护在中央的韩颂与韩行互相看了看,凭他们两人,是不可能护着王后离开的。不过为了慕世宛,他们也会拼命一搏就是了。 慕世宛抬手制止了韩颂两人出刀的动作,终于再次看向魏峣,道:「魏都护,我记得绥海与大燕是友邻邦交,敢问你此举,是什么意思?」 魏峣微微眯眼,难得耐心地回答对方:「绥海滋扰我朝边境,局势不同以往,在我查清慕王后此回私入我大燕国境的原因之前,只好请你留在都护府作客几日。」 慕世宛哪能不懂这个作客是什么意思,几乎就是软禁。她自然不答应。 太子并没有料错,突厥果然暂时放弃了灵州,转而进攻夏州。 突厥骑兵打了就抢,抢了就跑,未必要彻底攻下每座城池,也志不在夏州,对他们而言,灵州才是真正最合适打开中原的大门,攻下灵州直入关中,比打下夏州的意义大得多。 但可惜的是,夏州都督梁士安率领的此次守城战虽也取胜,但却是险胜,夏州也损耗了不少兵力。关键是此回突厥的攻城车竟再次改进,险些叫对方给攻城成功。太子派的援兵到时突厥兵已抢夺了一些村落的财物和女子而去。 太子倒是没有斥责梁士安。毕竟突厥在北方作乱多年,与燕军无数次交锋,却始终没有被完全消灭,自是有其原因的。突厥是游牧民族,习武成风,既崇尚暴力,又狡猾血腥。几乎人人上马皆是战士,这是中原无法比拟的。 太子没有去追攻打夏州的那支队伍,而是亲率三万人沿着上回击溃图的一条线行进。 魏紫吾站在城楼上,目送太子领兵离开。奔腾的万马中尘烟漫天,白地红篆的大旌如云涌动,魏紫吾盯着顾见邃策马离开的身影,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因着太子要她坚持锻炼身体,魏紫吾便和遇清自创了一套拳法,动作缓慢而平稳,没有蹦跳动作,每天打两次,倒是坚持得颇好。今日,又打了两遍拳之后,凌夫人陪着魏紫吾到街上随意逛了逛。 魏紫吾穿着一身艾紫色的裙子,站在路边的小摊前看灵州特有的彩缕手环,与凌夫人说着话,研究了一下怎么编。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看进眼里。 因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店铺酒楼的人都不少,加之顾见绪本身武艺高,坐在酒楼二楼的位置又隐蔽,跟在魏紫吾身边的聂铎等人并未发现对方。 顾见绪远远看着魏紫吾,慢慢笑了笑,他有好些时日没看到她了,实在想念得紧。此番来西边与吐谷浑慕容敬密谈,怎么也忍不住了,非要看一看她才行。 顾见绪的心腹看看对方异于平常的柔和目光,不得不低声提醒道:「殿下,还望殿下最后时刻定要忍上一忍,勿要因为魏二姑娘惊动太子,以免……」以免功亏一篑。那下属不敢讲那四个字说出口。 顾见绪的目光果然很快冰冷下来,道:「还用得着你提醒。」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顾见绪的目光追随街上慢慢走动的魏紫吾,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独自饮完半壶酒,这才离开。 韩颂韩行两兄弟在绥海皆是一等好手,原本实力颇强,但遇上魏峣率着数名高手包围,终究不能敌。韩行甚至没来得及将慕世宛遇到突发情况的讯息传出去,魏峣便已亲自出手,将他牢牢制住,扔给瞿长林捆起来。 韩行怒视着魏峣,道:「魏都护居然敢扣留王后,就不怕咱们王上出兵……」 「住口!」韩行尚未说完,韩颂已大喝一声,制止他未说完的威吓。 魏峣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受言语恐吓。更何况,韩颂跟了慕世宛甚久,久到足以了解慕世宛与魏峣曾经的恩怨纠葛。而韩行则年轻得多,纯粹是因为武艺格外出色,才被慕世宛留在身边。但这个格外出色,在魏峣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慕世宛也担心这样的话会激怒魏峣,看向对方。却见魏峣淡淡问她:「慕王后可需要我现在就帮你通知绥海王?」 慕世宛很清楚,若是狄治镗知道她撞到魏峣手上,多半会真的出兵,而且会将她带回去严加看守,她想再出来找女儿,就更难了。魏峣这里,她至少还能周旋试试看。慕世宛沉默摇了摇头。 她被带到都护府以后,就与韩颂两兄弟被隔离开了。 慕世宛问瞿长林:「我的两名部下呢?」 瞿长林答:「娘娘放心,只要娘娘不作出逃走的举止,他们就会性命无忧。」 都护府里除了瞿长林等魏峣的心腹,无人知晓慕世宛的身份,也不知她姓什么,被魏峣派来看守她的侍卫和服侍她的婢女,都对她以「夫人」相称。 慕世宛枯坐一天,婢女们并不主动与她说话,只在备好三餐时,会提醒她一声。菜品很精细,并不比她在绥海宫中用的差。慕世宛也并没有闹什么绝食,她得保证随时要有能应对一切的体力。只是她惯常吃得少,比猫多不了多少。 入夜之后,婢女请慕世宛沐浴歇息,并呈上供她更换的干净衣物,从私密的小衣,到中衣、外裳,一应俱全。慕世宛的手指拂过叠放整齐的衣物,衣料柔滑细腻,皆是上等丝品,却叫慕世宛心惊,她心里有一瞬异样的感觉掠过……魏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魏峣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奉命负责看管她的瞿长林准备的? 慕世宛平素很喜欢沐浴,一次能在水里待许久,今次只简单地擦洗了身体。她也不敢穿都护府给的衣裳,将自己的里衣清洗了,又找婢女拿了烘笼烘干,第二日接着穿。 她随即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个被魏峣所掌控的地方,对方甚至随时有可能出现,自是叫人难以入眠。按理说,慕世宛见过太多对她爱慕的眼神,知道自己这副皮相之于男人的吸引力,但是,她仍旧不敢往魏峣还对她旧情难忘的方向去想。 因为,魏峣今日给她的感觉,实在是遥远又陌生……她看着他是如此,他如何看她,便也能想象一二。她应该清楚的,对方是个多么骄傲又心狠的男人。而且,以魏峣的身份地位,有太多貌美的小姑娘可供他挑拣,像她这般冠了十多年其他男子妻子身份的妇人,更何况他现在与凌疏芝感情颇佳……慕世宛嘴角露出一抹略显自嘲的笑意。 一直到慕世宛终于入睡,魏峣这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直至第二天傍晚,对方还是没有现身。 慕世宛并不想在都护府耽搁太久时间,主动告知瞿长林,她要见魏都护。 v第42章[01.29] 魏峣果然来了,只是夜已有些深。慕世宛昨夜几乎没睡,春末夏初的夜风从窗轻缓送入,她原是坐在窗边看书,不知不觉的,头靠着窗棂竟打起了盹。 魏峣站在桌旁,目光一扫,见她果然穿的仍是她自己的衣裳,并没有动他命人送来的任何衣物。 灯光下,女子面庞的肌肤晶莹白皙,透出淡淡红晕,睫毛如蝶翼般低低垂着,红艳的唇瓣温软饱满,微微张启,像是做着某种无声邀请。房间里极静,静得以魏峣的耳力,可以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与她醒着时防备心颇重的冷漠姿态判若两人。 这母女俩都是一个样子,贪睡,且睡得沉。魏紫吾多的时候一次能睡八个时辰,慕世宛也差不多。魏峣看着女子沉睡的容颜,眼神深邃复杂。 慕世宛是被人为地弄醒的,她先是感觉下巴有点疼,禁锢着她的力量消失后,她接着在梦里听到有人叫她,是魏峣的声音。 当她睁开眼睛,看着烛火摇曳下近在身旁的男人,难免恍了恍神,竟真是魏峣,她反应好一会儿才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两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似的,都没有叙旧的意思。 魏峣的口吻恢复为冷淡:「听说慕王后找我,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慕世宛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魏都护命人查出什么了?」 魏峣哪能看不出慕世宛对他极力抗拒逃避的态度,看着她在灯光下别开的姣好玲珑的侧脸,道:「慕王后并非我大燕之人,在大燕亦并无亲族。以你如今身份,也没有什么事是需你亲自奔波去做的。」 魏峣说得没错,身为一国之后,慕世宛的衣食住行,种种所需,自有绥海的宫人精挑细选,最后呈到她面前。虽然慕世宛并非喜奢之人,但的确没有任何琐碎之事是需要她亲自做的。她悄声出现在大燕境内,引人怀疑也属正常。 慕世宛蹙了蹙眉,不再坚持「无可奉告」的态度,主动道:「我的确是为了私事,是想要去找以前遗失在外的一个侄女,我大哥的女儿。请魏都护放心,我绝不是想做任何对大燕不利之事。」 「侄女?」魏峣带着微微讥诮的笑意,慢慢道:「你是想看看,我的紫吾是不是你的女儿吧?」 果然,慕世宛霍地看向魏峣,这男人已知悉她的意图,所以,他故意困住她。她的一颗心也顿时揪紧,魏峣的语气和态度,已证明了他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地接触到女儿。 他的紫吾?意思是与她无关?慕世宛身躯微颤站起来,想要与他争辩女儿到底该归谁,魏峣看着她,一字字清楚道:「不错,魏紫吾是你的女儿,是你……给我生下的女儿。」 慕世宛闻言怔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这样快就撕开她的一切遮蔽之物,轻易地提及他们过去的关系。两个人曾经亲密到耳鬓厮磨,如夫妻般结为一体。尚没有成亲,她就在那次意外之后,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了。 凌夫人收到密信的时候,对方只是说侯爷带了一个女子回都护府,对方被安置在澜山后阁,但具体不知什么身份。 凌疏芝几乎是瞬间就肯定,那个女子是慕世宛。澜山后阁,是风格刚硬的定北都护府里,修建得最为别致的香软地,水榭流香,林幽花繁,最重要的是植了许多慕世宛喜欢的牡丹。除了对方,魏峣还会让谁住进去。 「娘,这是我和遇潋做的桃花饼。我们还制了些桃花酒,留到我生完孩子以后吃。」魏紫吾带着遇潋从门外走进来,笑着问:「娘在看信?谁的?」 凌夫人慢慢收着信纸,没有答话。 「不会是木丁的罢。」魏紫吾上前也要看,凌夫人犹疑片刻,终究丢了手。 木丁现在写信,都是一半字,一半画。魏紫吾含笑拿过来,看完后微微色变:「娘……这个住在澜山后阁的,就是你上次说的女子?」澜山后阁一惯是锁着的,爹爹居然不承认,还告诉她是误会。 凌疏芝将信纸拿回,点头道:「应该是。」又道:「婼婼,无事的,你瞧咱们周围,哪家不是妾室成群。男子与女子不同,你爹长年在外,找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也是正常的。」 魏紫吾不免想到,若是太子有了别的女人,她不知有多难过。但她一直觉得爹和娘的相处方式很有问题,总之就是觉得两人不大亲近,便说:「娘,你一直为了照顾我留在京城。现在又因为照顾我留在灵州,要不,你回辽西去罢。有石总管在,我一切都很安全。」 凌疏芝笑着抚抚她的发鬓,道:「那怎么行,你有了身子,娘怎么能放得下心你独自在这里。」 魏紫吾总觉得凌夫人笑容里带着苦涩,且对方明明就是想去辽西,纯粹是为了自己留下。思索片刻,道:「那,娘,要不我与你一起回辽西。殿下这一战总之要些时日。我有孕这也是第四个月,石总管说现在胎象更稳了,咱们路上依旧跟我来时一样走慢些便是。」 魏紫吾想着,且木丁还在都护府呢,爹爹成日忙碌,弟弟只是个懵懂孩子,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身为木丁的长姐,肯定要去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放心。 凌夫人问:「可是,石总管怕是不会同意?」 魏紫吾道:「娘放心,我离京之前就跟殿下说过,我想回一趟辽西,殿下也是同意的。」 凌夫人这才道:「好吧。」 皇后对着顾见毓抹泪,道:「毓儿,你明日就要去宣州了,母后可真是舍不得你啊。」 顾见毓坐在皇后对面,看着她,只嗯了一声。 皇后了解顾见毓的脾气,话少,表情也少,她说多了还要不耐烦。不过自己的儿子,怎么看都是个宝。而且她知道顾见毓是护自己的,毕竟薛从悠那事,就可见一斑。 皇后又道:「毓儿,你看你与洛珠那丫头的亲事……若是你应下了,就可以留在京里,等大婚之后再走。」 顾见毓蹙眉道:「不用,我先去宣州看看。」 皇后道:「你这伤才好,可别又闹什么幺蛾子,可得给我安安分分去宣州啊。」 顾见毓只道:「嗯。」 皇后想着,这一个两个的皇子,个个都不在京里了,也不知道皇帝有时想起儿子们,会不会寂寞。 顾见毓向太后、皇帝告别之后,便准备离京,此时有心腹向他禀报,英王暂时没有在安州,至于到底去往了何处,并不知晓。 顾见绪刚就封便不安分了……顾见毓的眼睛眯了起来,摩挲手中缰绳片刻,才道:「先离京。」 v第43章[01.29] 魏紫吾打算去定北都护府,石冬诚起初并不同意,但见她心意已决,石冬诚只好应下,他自是要陪着魏紫吾一起去辽西。 才出了灵州,马车里的魏紫吾便感到有些不爽利,下车靠在柳荫下,吹着凉风。 石冬诚来到魏紫吾身旁,把了脉,服侍她吃了安胎丹丸,道:「娘娘,您的胎象似有些变化,妊脉不如之前强健。还是不要去辽西的好,太过遥远了,万一路上有何变故……」 魏紫吾微微一怔。 凌夫人看向石冬诚,语气略带质疑:「太子妃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为何突然如此?」 石冬诚面无表情:「兴许是颠簸了一整日的缘故。」 「是么?」凌夫人怀疑石冬诚在魏紫吾身上动了手脚,以阻止她去辽西,但石冬诚武功极高,又是东宫总管,她无凭无据之下,并不能宣之于口。 石冬诚道:「夫人,太子妃娘娘怀的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莫非我还能信口胡诌不成? 察觉到凌夫人和石总管之间的暗流涌动,魏紫吾蹙着眉,她自是信任石冬诚医术的,若真的可能影响到腹中孩子,她的确不敢远去辽西。毕竟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还是太子的。但她又已答应母亲。 思索片刻,魏紫吾为难道:「娘……」 凌疏芝微微沉默,安慰道:「当然是婼婼的身子最重要,若是不舒服,咱们便不能继续上路。」 石冬诚颔首,道:「还请太子妃娘娘回去吧。」 如此,队伍一行又回到灵州。 魏紫吾心里对凌夫人多有愧意,便尽量多陪着对方说说话,逛街散散心。 夏初正是吃樱桃的时候,樱桃清香甜美,魏紫吾向来爱吃。 这日魏紫吾到凌夫人屋里坐,凌夫人便特地给她做了糖乳浇樱桃,盛放在细瓷碟里,是在是芳香诱人。 魏紫吾执着汤匙吃得香,凌夫人看着魏紫吾有几分肖似慕世宛的脸,却是在回想上次魏峣将自己召回辽西后,与自己的一番交谈。 男人对她说:「婼婼已经长大,你不必再继续扮演她的母亲。是要和离,还是‘病逝’,换个身份生活,都任由你选。无论选哪一样,我皆会如我当初所言,另予一笔财物供你生活。」 凌疏芝知道,魏峣这般给她选择权,而非直接下命令,以他历来强势霸道的作风来说,已称得上给予体恤。可是,虽早有约定,但魏峣这样的男人,谁拥有过了还舍得让出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也舍不得…… 但她当时也只能回答:「侯爷当年承我爹之托,救了我和妹妹,让我们姐妹免于被押回京罚没教坊司,也让我们有安定的生活,待疏芝恩重如山,疏芝一直记着。这些年,侯爷给我的已足够多,我不需要别的。至于和离还是消失,但凭侯爷做主。」 这些年来,除了侯夫人的例银,魏峣另给了她宅子、铺面、田产,的确够她自由舒心地活下半辈子。只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舍不得的,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他们父女俩。 魏峣应当是早就考虑好了,道:「那便还是离开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有好一会儿都是怔愣的。这个「离开」,当然就是让她「病逝」,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生活。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以魏峣的骄傲竟会回头去就慕世宛,但现在魏峣让人住进澜山后阁,她才不得不信。而且魏峣选择让她「病逝」,正是为了不给慕世宛留下任何不豫和后顾之忧。若是和离,她难免还要与他们父女有所牵扯。可她仍旧无法相信,他竟对她没有留恋,选择让她彻底消失。 但是很快地,她很庆幸地得知,魏紫吾终于有孕的消息。 魏紫吾怀孕的事,打乱了魏峣所有的计划。 他暂停此事,告诉她:「婼婼有了身孕,这时候,不管是我们和离,还是你消失,都会刺激到她的情绪。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他甚至为了魏紫吾,连他的军事计划也改变了。 凌夫人正想着,魏紫吾已将一碟樱桃吃完,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慢慢道:「娘,我头有些晕。」 「婼婼头晕?那靠着娘亲睡会儿。」凌夫人揽着魏紫吾的肩,从桌边来到一旁的罗汉榻,将她慢慢放倒在榻上。 注视着对方的面庞,确认魏紫吾失去意识,凌夫人低低道:「出来罢。」 槅扇后走出一道男人的身影,看来早就等待在里边。来人身型高硕,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青蓝侍卫装束,现出来的一张脸淡漠俊朗,却是顾见绪。 对方来到榻边,低声打招呼道:「舅母。还要多谢你相告,我才知慕容迟竟投靠了太子。」 凌夫人自然也是从魏峣处得知,道:「你已助慕容敬杀了慕容迟,重新与慕容敬结盟?」 顾见绪道:「正是。」这便是顾见绪亲自到吐谷浑的原因。若慕容迟竟临时反水,助太子行事,顾见绪必然受到重击。 凌夫人道:「慕容迟多方讨巧,背叛了你和你舅舅,实属自作自受。」 顾见绪略微颔首,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到魏紫吾脸上。 凌夫人皱眉道:「殿下,我只是答应让你来看看婼婼,你现在还不能将她带走。你也带不走她,石冬诚看得紧。若非他今日另有要事不在,我也不敢让你过来。」 「舅母放心,自是要达成与你的约定,我才会带走婼婼。不过,我想与她单独相处一会儿。」 v第44章[01.29] 凌疏芝看了看顾见绪,道:「独处也不行。你现在不能碰她,得等你真的能继位,且让她做皇后,才能碰她。」 顾见绪终于冷下脸,道:「我不碰她。只是看看她。」 凌夫人思索片刻,她还需要顾见绪为她做成那件事。除了顾见绪,她找不到别人有能力办到。太子也有这个能力,但太子显然不会做的,她没有能与太子交换的砝码。 凌夫人这才退到次间里。 顾见绪看着魏紫吾,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的小腹处,眼睛冷得骇人。 ——她躺着肚子并不明显,身形依旧这样纤细,看着和平素没有多大差别,竟然已有了太子的孩子。 顾见邃原本认为,魏峣一定会想办法阻止魏紫吾有孕。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太子,从来都不是他舅舅心中想要的女婿人选。魏紫吾久久不孕,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毕竟魏紫吾对她的自家人是不设防的,若是舅舅想做些什么,是很容易。没想到她还是有了身孕。 那日,顾见绪喝了半壶酒后,追上去再看了魏紫吾一眼,却看到对方在瞧一双小锦鞋,女子脸上笑得尤为温柔,又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的心当时就沉了下去。派人打探后,果然是怀了身孕。 顾见绪将浑身的怒意都宣泄在了吐谷浑,他杀了很多慕容迟的部下,最后将慕容迟留给了慕容敬自己解决,但依旧无法平息那股身体里的邪火。一定要眼前的女孩来纾解才行。 然而她现在有身孕了,他再渴念她,也不能在这时对她行如此禽兽之事。 「婼婼。」顾见绪轻抚了抚魏紫吾的脸颊,慢慢紧握成拳,再慢慢打开…… 太子以主帅身份指挥作战以来,给突厥留下的印象,一直是稳健,冷静,诡计多端,擅长布阵,且善于等待,捕捉最佳机会一击致命。总之,敌军对太子的评价,是以谋取胜,而非军队本身的勇猛和高战力。 就比如前两日,太子让将士点起七缕狼烟,在这之前,太子就特地命人假意向突厥斥侯泄露情报,说七缕狼烟是燕军的求助之意,突厥射渥部落的六千人骑兵以为是一队燕军落单走散,被吸引而来,却被东宫三卫轻易地一剿而尽。 燕军自是欢呼一片,身在战场,才知战友的可贵,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身旁战友死去。为了庆贺,大家杀了突厥兵中被射死的战马烹制食物,小小地庆贺了一番。 贺辛瑶看见太子一人离开了队伍,走向乌那雅河边,也忍不住跟了过去。 深入腹地,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补给。这次贺辛瑶并非自作主张跟来,而是鉴于她上一次的表现,作为后勤部队中护卫粮车队的弓弩营校尉来的。 夜色下,繁星漫天。草原的星空比别处要低,天幕并非全然的黑,而是粉色,淡紫,浅蓝,宝蓝,墨蓝,数种颜色奇异地糅杂在一起,明亮繁匝的星子低坠,离人那样近。 夜色下,乌那雅河淙淙流淌,顾见邃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衣袍的下摆在风中飒飒作响。 贺辛瑶看得出来,太子喜欢战场,他仿佛天生为了战场而生。 「殿下,可要尝尝我带来的桑晚酒?」贺辛瑶来到顾见邃身边,将酒囊递了过去。 贺辛瑶看着对方,在这样的夜空下,她觉得太子的眼睛里有一种比星辰还要迷人的光芒。 她想起初来灵州时那个矜贵的东宫太子,生来便是最尊荣的身份,如今却脱下了刺绣繁复的锦袍缓带,每日都穿着玄丝软甲的战袍,与众战士一起,风雨尘沙里来去,被敌军的鲜血染透甲衣。甚至今日太子才结束了战斗的时候,甚至连半边脸也被溅满了血,一身的杀气萦绕,是与平素不同的一种逼人气势。 顾见邃没有接酒囊,只道:「我今晚喝了不少,这酒贺校尉还是留着自己喝罢。」 贺辛瑶正要再与太子说话,顾况却过来了,知道顾况找太子都是有事要禀,贺辛瑶看顾见邃一眼,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开。 顾况便上前道:「殿下,今日接到消息,应该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魏都护将慕王后关进了都护府。看来,魏都护是有想要破镜重圆的意思。」 顾况知道,太子早就查清楚了太子妃的真实身世,知道对方是魏侯爷的私生女。而魏侯爷会娶凌夫人,一是迫于魏老侯爷临终前的心愿,二也是为了给太子妃嫡女的身份。 私生女的身份,比庶女,外室女还要低。若太子妃是私生女的身份,太后当初无论太子怎么巧舌能簧,也是不可能同意娶的。因此太子也没有贸然告诉太子妃本人,她的生母是绥海国的慕王后。 顾见邃颔首以示知晓。 顾况又道:「还有一事,凌夫人与太子妃前两日想去辽西一趟,被石总管拦下,现在应当已回灵州,想来是凌夫人已知道此事。」 顾见邃闻言眯了眯眼,道:「让石总管多留意凌夫人,女人……在有些时候,很容易改变性情。」 顾况道:「是,殿下!」他明白,就算魏侯爷有牵制凌夫人的手段,但女人一旦横起心来有可能理智全无,什么都不怕了,就像换了个人,不可不防。 在这一夜之后,突厥军却发现他们定义为「擅谋擅守不善攻」的太子,突然一改之前作风。 也正是因为太子之前的保守打法,当顾见邃率领的军队突然如风一般席卷而至,毫无征兆地正面攻进射渥大本营时,对方完全震惊了。 尤其是东宫三卫,速度太快了,快得像呼啸的风,疾烈的雨。东宫三卫仅有近万人,但个个皆是英勇过人,大半都是幼军,全是太子用严苛古怪的方式亲自训出来的。 太子严苛到近乎诡异的训练方式,令东宫三卫此时面对蛮勇凶残的突厥大军,亦能驱策战马如铁墙一般推进,一排排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呼喝声,黑铁陌刀挥舞如旋,不断前进,绝不后退,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般保持着一致。第一排倒下,第二排迅速补上,明明是血肉之躯,此时却仿佛没有痛觉的怪物,跺步时有龙虎之势,凭着一股意志,见神杀神,无人能挡。 而弓箭营则从两翼包抄,箭雨漫天,东宫精心打造的铁箭比突厥的箭重了许多,射程也更远,穿透力也更强,与陌刀队相辅相应,一路进攻,西突厥军队中的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战马嘶鸣,浓尘滚滚,燕军如沸腾的水一般漫过染上新绿的草原,草尖鲜血淋漓。短兵相接后血肉模糊的尸体遍野堆积,大地也被血液染成红色。 太子率领之师在西突厥的草原上,以惊人的悬殊以少胜多,注定一战成名。 慕世宛独自坐在湖边的树荫下,四月的阳光,照得湖光一片粼粼。 v第45章[01.29] 她正在出神,一个孩子在她头顶的枝桠中探出脑袋来,稚嫩的童音道:「终于看到你啦!」他从墙那边翻过来的,先特地爬上树侦查情况下,结果看到一个女子主动过来了,这女子穿的不是婢女服,应当就是那个女人了。 他随即愣了愣:「你……长得有点像我姐姐!」 慕世宛立即知道了这孩子是谁。 「真的好像啊!」木丁惊讶得瞪大眼睛。「你能不能再把头抬高点?让我看仔细?」他太过专心地想把慕世宛看得清楚,一不留神,手一滑,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 木丁是旱鸭子,最怕水,骇得双手扑腾:「我不会水!爹爹,爹爹救我!」他情急下又朝慕世宛喊:「你快去叫人过来!」他挣着太厉害,才喊了两声就没顶了。小家伙在心里痛哭,糟了,周围都没有人,这个女人一定不会理睬自己的。 慕世宛水性好,蹙了蹙眉,见那小男孩的确不会水,很快跳进了水里。 实则木丁的护卫就在澜山后阁的院墙外,离此地并不远,但魏峣有令在先,未经他允许的人,不得进入澜山后阁。 木丁是小公子,顽皮翻墙进了去,侯爷也不会把他怎样,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个胆量了,侯爷的命令无人敢违。 虽然花园宽阔,但木丁叫喊声不算小,武人耳力又好,涉及到小公子的安危,墙外的两名护卫对视片刻,稍作犹豫,便翻往墙内而来。 不过这时,木丁已被慕世宛托出水面,带着他游向岸边。 两名护卫松了口气,慕世宛将木丁稍微一举,便将他放到岸上。由于慕世宛下水及时,木丁虽然呛了水,但还没有昏迷,依旧清醒着。只是被吓到了,虽张着眼睛,整个人却也傻呆呆的没有反应。 慕世宛在海边长大,从小就常见溺水的人,自有一番施救手段。这时园子里的婢女也都赶到,都围了过去。 因为慕世宛十分镇定,丝毫没有慌张,周围的人也不觉放下了心,两名护卫尚在一旁,却突然听一个森寒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站在这儿看什么,还不滚下去。」随即是魏峣冷着脸从两人身旁走过。 两名护卫都微微一愣。他们的大都护一直都是强硬的。多年积威,早就令他到了仅靠无声气势,或是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压制得死死的地步。这种直接开口叫人滚的情形,他们还不曾见过。两个护卫吓得心惊胆战,飞快退下。 木丁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点上光芒,看着面前的慕世宛,眼睛一眨不眨地问对方:「是你救了我吗?」一旁婢女忙道:「公子,是夫人救了您。」 慕世宛是背对魏峣的。四月的衣衫本就偏薄,幸而她的衣裳颜色深,倒不至于沾水后就透明。但那般湿透了贴在身上,再随着慕世宛跪在地上俯身将就木丁的动作,将她的身形完全地勾勒出来。 女子挺翘丰盈的臀部线条,愈发兀显出腰身的细柔,格外修长动人的一双腿,亦叫人一览无遗。墨绿的裙边更是皱巴巴爬至慕世宛膝处,露出纤丽的小腿肚,在暗色衣料映衬下,赤露的肌肤更如凝脂般雪腻。这样活色生香的美景,很难有男子看了没有几分绮念。 魏峣的视线从慕世宛身上一寸寸扫过,很快落到木丁身上。慕世宛这时见木丁已完全脱险,也站了起身来,准备回房换身衣裳。 她之前就听到魏峣的声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救人之前也顾不得那样多了。现在却只想能立即回房。 「爹爹。」幸而木丁叫了魏峣,慕世宛趁机走掉。 顾见绪突然轻轻捏住魏紫吾下巴,仔细端详她。 男人皱了皱眉,随后伸手拂了魏紫吾的穴道控制她的行动和言语,这才略沉下身体,既有些不悦,又更有点儿好笑,道:「狡猾的小东西,倒是装得像。婼婼,方才你全都听到了,是不是?」 魏紫吾闻言紧张起来,心下跳得激烈,她的确清醒着,听到了顾见绪与她娘的所有对话,正在震惊之中。 她先时就嗅到了空气中有轻微奇怪的香味,但因为是在自己母亲的屋里,便没有起任何疑心。魏紫吾脖子上戴着太子送给她的十六岁生辰礼物,是一颗奇特的清神珠,据说是陆勉出海找到的宝物。她戴着这珠子,虽有些头晕,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顺势想在母亲这里休息一会儿,哪里竟想到顾见绪会出现。 察觉魏紫吾的呼吸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顾见绪确认她听到了自己和凌夫人的谈话。她倒是伪饰得极好,连凌夫人都没有看出来,被她给骗过了。 顾见绪原本这次不准备带走魏紫吾,但她却听到了他们的话,他只好带走她了。因为他们虽杀了慕容迟,却命人易容成慕容迟的样子,用慕容迟的身份继续与太子的人保持联络,截取情报,魏紫吾知道了,必然会告诉太子。那假慕容迟就无法发挥作用。 「婼婼,我只能带你走了。」顾见绪片刻也不犹豫,俯身将魏紫吾抱起来。趁着石冬诚不在,又有凌夫人掩护,这其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他带走魏紫吾,凌夫人也不敢叫其他人知道他来过。 顾见绪轻身功夫极佳,从窗户轻易地跃出,移形若魅,迅速消失在院落的高墙外。 魏紫吾终于被解了穴道,能动也能说话,但浑身仍旧绵软乏力。她坐在马车一角,很安静,居然没有问顾见绪要带她去哪里。兴许是知道问了也没用。 顾见绪亦坐在马车里,看着魏紫吾望向车窗外的侧脸,忽然道:「婼婼,不要难过了。」 他是看着魏紫吾长大的,哪里能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很乱,失落,不解,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娘为何会有如此行为,这种迷茫甚至超过了对他带走她的害怕。 魏紫吾终于看看对方,问:「我娘她……为何要帮你?你们达成了什么约定?」 「婼婼,你不需要知道那样多,你只要知道,表哥会一辈子照顾你,对你好。」 听顾见绪这样说,魏紫吾沉默片刻,轻轻嗤笑,道:「照顾我?那周漓慧呢?周漓慧快要生了吧?英王殿下不需要照顾他们母子吗?还到灵州这样偏僻的地方走动?」 顾见绪沉默不语,他知道,周漓慧是魏紫吾对他最大的心结。但在他看来,周漓慧不过是棋子一枚,又如何能与魏紫吾相比。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也只有她和她为他生的儿子。 魏紫吾见自己讽刺顾见绪,对方也不说话,再次别开脸。 顾见绪坐近些,伸手来搂魏紫吾的腰,魏紫吾现下对自己的腰腹尤为敏感,连遇潋都不能轻易碰她的腰,何况是顾见绪,她很怕他伤害自己的孩子。 顿时有巴掌声在逼仄的车厢里响起,格外的清晰。魏紫吾用的力气大,将男人的脸打得偏了过去。 v第46章[02.04] 空气有些沉窒,魏紫吾自己的手心有些痛,知道顾见绪定然也被打痛了。 顾见绪虽是贵妃之子,但从小因为魏家的关系,在朝中其实一直比顾见毓风头更盛,自然也是被捧大的。魏紫吾屏住呼吸,稍微后退了一点,不知道顾见绪会不会打回来。 顾见绪慢慢转回头来,眯着眼看着她,沉默不语,若是今日换了任何一个人动手,他定会整治得对方生不如死。 他抬起手,手背轻轻在被魏紫吾打过的脸侧摩了摩。 过了一会儿,顾见绪才道:「婼婼,如果我说,我们的婚约,当初是舅舅背弃在前呢?是舅舅先对我不公,他不让我做他的女婿,却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暗中毁弃婚约。」 儿女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更何况魏峣掌控着麾下无数军士的命运,强势惯了,又惟恐女儿嫁人后受一点委屈,自是要亲自决定魏紫吾的夫婿人选。 顾见绪也是后来才知道,曾经,他舅舅扶他上位的条件,是要他永不纳妾。只是变个法子跟魏贵妃提了提,魏贵妃便表明,这怎么可能,哪有做了皇帝只有皇后的。 两姐弟不欢而散后,魏峣想想也是,顾见绪都做皇帝了,他还怎能轻易约束对方,便不打算让表妹嫁给他了。 魏峣渐渐中意宁绩,有能力,对魏紫吾用情专一,愿意一辈子不纳妾,且十分听从他的话。谁知太子不声不响地横插进来。 可他舅舅从始至终只问过魏贵妃,而没有询问过他自己,肯不肯为魏紫吾放弃其他女人。顾见绪实则并非贪色逞欲之人,此前一直也诸多克制,不过是因为他舅舅并不想再考虑皇子为女婿,就擅自改变决定不将婼婼嫁给他。他如何能忍得下。 顾见绪问:「在舅舅毁约之前,我可曾有过一个侍妾?婼婼也清楚,并没有。」 衣裳都打湿了,她不得不在浴了热水澡之后,暂时换上都护府提供的衣物。她从中挑了一套薄蓝色的穿上,居然还算合身……慕世宛系着腰带的手指微顿了顿。待婢女帮她将头发也重新打理好。外面便说,侯爷来了。 慕世宛正好也想找魏峣,如果她没有料错,魏峣应当是来道谢的,谢谢她出手救他和凌疏芝生的儿子。她以为自己早就已不在意,但是,当她真的看到木丁出现在眼前,才知原来她将自己的情绪掩埋得如此之深。 她真的片刻也不想在这有凌疏芝的地方待。 魏峣进了屋,见慕世宛穿上了自己为她挑的衣裳之一,先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 慕世宛平视男人胸前衣裳上难以辨清的暗色绣纹,力求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在对方说话前道:「我救了魏都护的公子,不敢说恩情,至少有些功劳。能否请魏都护看在这次的份上,让我离开。」 魏峣目光微变,沉默片刻,道:「你想见婼婼,会让你见的,但需得等一段时间。」 慕世宛冷下声音:「魏都护凭什么这样霸道?女儿是我辛苦怀胎生下来的」 瞿长林在窗外听到慕世宛难得的这样提高声音,心知不妙。 他知道,慕王后怨恨他们侯爷带走了女儿,不过瞿长林很清楚,魏峣当年之所以会带走孩子,虽说的确有复杂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他不放心自己的女儿身处在狄家那样的环境长大。 以慕世宛和魏峣的长相,两人女儿的容貌可想而知。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可能会遭遇的事太多太多,受到的觊觎,会是寻常姑娘意想不到的。 慕世宛有王后的身份,有人肖想也无人敢动。但魏紫吾一个小小女童懵懵懂懂,狄治镗又儿子颇多,在母亲一不留神的时候会经历什么,谁说得清楚。他们侯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寄居于他人羽翼之下,看别人的脸色,凭别人的心情生活。 当然是要作为侯府嫡女,受到公主般的照顾,被众星拱月地成长。 慕世宛又道:「婼婼是我生的女儿,我要何时见她,你无权做主。」 「我无权做主?」魏峣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冷:「婼婼不是你一个人生的,她更是我养大。」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慕世宛知道,这个男人如今敢扣留她,便是已强大到不惧绥海的征讨,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抗。道:「好,那按魏都护的意思,我得等多久。」 魏峣看了看慕世宛有些落寞的侧脸,微微蹙眉,道:「并非我不让你们母女相认,而是你霍然出现,自是得向她解释清楚我们当年的事。但婼婼如今有四个月的身孕,未免她情绪起落过大,最好待她生下孩子,再相见为好。」 慕世宛微怔了怔:「婼婼有身孕了?」她只命人打听到魏紫吾在去年七月嫁给了太子,却不知她有孕的事。 魏峣颔首。 难得魏峣肯讲起女儿,慕世宛忍不住想多知道魏紫吾的事,问:「太子……对她好么?他娶婼婼,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利益考量。」毕竟魏峣的兵权对一名皇子来说,实在叫人垂涎。 「太子言行尚可,暂未叫我寻到错处。」魏峣听得懂慕世宛的意思,道:「应当是真的喜欢。太子性傲,到西北以后,从未叫我发过兵增援。」 魏峣很清楚,太子不仅是没有要定北军的援军。 实则大燕北境一线,由西到东一共是五处兵力,凉州周家,灵州贺家,夏州梁士安,河东宁绩,再往西便是他的定北军。但太子只调度了灵州贺家和夏州梁士安,他,宁绩,周漓慧的父亲周曹,这三支军队都没有动过。其人之高傲可见一斑。 慕世宛又问:「婼婼对那太子呢?他们若是两情相悦,又有了子嗣,你应当主动关心太子的军情才是。否则,若是太子有任何意外,婼婼岂非会很伤心。」 两人讲起魏紫吾,立场顿时便统一起来,慕世宛的疏离防备也少了许多,全然已是一个母亲的口吻。 魏峣看了看对方,道:「嗯,我有关注。」 不过,魏峣知道,贺家显然有想将贺辛瑶嫁给太子为侧妃的意思……所以,他得等魏紫吾生下孩子,处理好自己与凌夫人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再在重新迎娶慕世宛为妻之后,才能让慕世宛和魏紫吾有名正言顺的母女关系。 否则,贺家说不定会暗中找人,宣扬魏紫吾的身世来做文章,说她是一个私生女,不堪为太子正妻。 慕世宛这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她认了女儿,那魏紫吾的身份该如何处理。大燕乃泱泱大国,太子妃总不能是个私生女。就是说,为了女儿,她永远不能真的与魏紫吾相认。 v第47章[02.04] 慕世宛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也是命运捉弄,多年以前,她与魏峣快要成亲的时候,竟出了那样的变故。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们的女儿有个私生女的身份。 「既然魏都护已说清楚,那我便再等半年再来看婼婼。」她又道:「请魏都护将我放了。我保证立即回绥海,不在大燕境内逗留。」 魏峣目光幽冷,停留在慕世宛脸上,问:「绥海就让你那样留恋?」 慕世宛为男人意味深长的问话心下一突,道:「无论在哪里,总比被人关起来的好。一天天捱时间太难熬。」 魏峣突然缓缓道:「再过十来日,牡丹开了,西园就会好看了。还有不少‘今夜雪’。」 今夜雪是慕世宛最喜欢的白牡丹名品,当世罕见。慕世宛诧异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魏峣没有与她对视,却任她审视打量。 慕世宛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但是,魏峣的种种举止,越来越让她觉得他就没打算再放她走。先前她衣裳湿透了,魏峣投向她的目光更是叫人无法忽略。他打的什么主意,他都娶妻了,还留下她做什么呢?做他见不得光的私宠么,还是妾室。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同意。 「魏都护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忘记,你有妻儿,我也已经嫁人了。」 「嫁人」两个字让魏峣神色乍变。男人眼里像结了一层冰,语气已没有先前的分毫柔和,道:「王后想哪里去了。是婼婼喜欢牡丹,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你种的罢?」 慕世宛听着魏峣嘲讽的语气,握紧了双手,沉默别开脸。 这时却有人来找魏峣,在他耳边小声禀报:「侯爷,绥海国左参赞宋芳远求见,说是听说慕王后被请进了都护府,想向侯爷求证。」 魏峣道:「传。」他软禁了慕世宛多日,绥海是肯定已知道人在他这里。对方派的是文臣来交涉,而非武官,说明是想协商,而非开战。 那绥海来使在都护府前厅里朝魏峣行礼,直言不讳道:「我朝王上病危,还请魏都护行个便利,让我将王后带回去。」对方一点也没有问王后是不是在都护府,而是肯定如此。 魏峣也知近两年狄治镗身体不大好,不过,他自己前两年也一直佯病迷惑皇帝,又岂会轻易相信。不过这左参赞在绥海是正二品官员,前来都护府也不能贸然赶走。 魏峣看向一旁魏昊,对方出去了一趟,半日后才回来低声禀报:「侯爷,狄治镗是真的病危。」 魏峣思索片刻,叫人去带了慕世宛出来。 慕世宛闻言面容微变,道:「魏都护,我必须回一趟绥海。」 「就算爹爹有专断之处,他也一定是为我好。」魏紫吾第一时刻就是为自己父亲说话,随后道:「表哥,不论我们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但现在已各自成亲,许多事需看开一些,那样对你,对我,皆好。」 「婼婼终于又肯叫我表哥了?」顾见绪慢慢道。 魏紫吾看看他,道:「表哥,你让我回去吧,我想回我娘身边。」她有事想迫切地弄清楚。 她想知道,杀慕容迟,究竟是她娘亲一个人的决定,还是她爹的授意。但愿是她娘的糊涂之举,而非她爹还没有接受太子。 顾见绪没有应声,只道:「一直坐车累,婼婼先下车休息一会儿。」 一道剑光以刁钻的角度直取顾见绪,还未近到他身前,已被其身旁一名亲随拦下。偷袭失败后,从林中一道道身影尽皆涌出,双方的人电光火石般地交起手来。 正是石冬诚带着人赶来了。而凌夫人也出现在来人中,道:「婼婼!」 「娘——」魏紫吾看到凌夫人,立即回应道。 原来,凌夫人发现顾见绪竟带着魏紫吾从窗户而出,赶紧通知了聂铎和石冬诚,前来找寻太子妃。她终究还是害怕,她知道顾见绪对魏紫吾执念深重,如果顾见绪没忍住对魏紫吾做什么,她害怕伤到自己的女儿,还有女儿腹中的骨肉。 也正因为凌夫人立即报讯,石冬诚才能来得这样快。 「舅母,你出卖我……」顾见绪带着魏紫吾站在高处,看着凌夫人,阴沉着脸。 凌夫人眼含歉意朝顾见绪摇摇头,意思是说,我们俩商议的事,我什么也没有透露。赶紧放了婼婼走,我自然会帮你善后。 顾见绪心中愠怒,他若放走魏紫吾,那「假慕容迟」只能成为废棋。但他还不能当着石冬诚的面正大光明带走太子妃,他暂时还没有能力承受太子和魏峣两人共同的怒火。 原本,拿有身孕的魏紫吾胁迫太子就范,是最有用的,只不过,他和顾见毓都舍不得而已。怕一不留神她作出过激之举伤了她自己。 思索少顷,顾见绪只好命令所有人撤,他在魏紫吾耳边道:「婼婼,你等着我。」 顾见绪离开前,看一眼魏紫吾的肚子,就让她先生下这个孩子…… 又一个起跃来到凌夫人身边,顾见绪低声道:「婼婼听到了我们俩的谈话。」他朝凌夫人肩头一掌,随即离去。 「娘!」魏紫吾赶紧上前,去扶凌夫人,道:「娘,你没事吧?」 凌夫人回握魏紫吾的手,道:「婼婼,我没事吧,你呢?都怪娘……」 魏紫吾心中自是难过,自己的亲娘居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她要求石冬诚等人退开,低声问:「娘,你为何与顾见绪私下来往,还助他杀掉慕容迟。」 「慕容迟也背叛了你爹,就算顾见绪不动手,你爹本身也是要杀他的。」凌夫人道:「婼婼,你要清楚,娘始终只能站在你爹一方,而非太子。」 魏紫吾也知道爹爹以前一直对太子使手段得到自己的行为不满,但她爹现在的行事,明明就是已经接受太子了。 v第48章[02.04] 「那你为何要让表哥和我独处,还答应他什么,以后做他的皇后,嫁给他。娘,我明明都有丈夫了。万一表哥他,他……对我做出那种事……我如何面对太子?」 「婼婼,你不要怪娘好么?夺嫡之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万一最后真的是英王上位呢。娘也是想为你多留一条后路。」凌夫人道:「而且,顾见绪……他从小对你其实是十分呵护的,我只是可怜他……」他们是一样的,得不到自己心爱之人。 魏紫吾紧紧蹙着眉:「娘,你怎么变得这样糊涂!」 「登基的只能是太子。」魏紫吾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唇角甚至微微下压,令人一看就知她心绪不佳。她继续道:「太子只有我一个妻子,没有妾室。除了我腹中孩子,他也无任何子嗣。我不会去找别的后路。」 若非有了身孕,她本就是打算随太子一起出征的。而不是让贺辛瑶随着他。 凌疏芝看着魏紫吾,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魏紫吾是个很孝顺的女儿,一直是对她报喜不报忧,任何时候都不会露出不耐神色,更别说对她有重话。 凌夫人心里其实已经后悔,拉着魏紫吾的手道:「婼婼,与英王秘密来往,的确是娘考虑不周。但我本意,也是为了你和你爹。婼婼不喜欢,娘可以保证,从此再也不与英王来往,你不要怪娘,好不好?」 凌夫人和顾见绪的对话中,的确只是对太子不利,并未有对魏峣不利之语。她也极力阻止顾见绪将魏紫吾带走,并在发现魏紫吾不见之后,第一时间通知石冬诚,一起去营救魏紫吾。 凌夫人见魏紫吾没有说话,又道:「婼婼……」 魏紫吾看着慌乱的凌夫人,这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她又岂会真的怪罪她,点点头。 但慕容迟的事,她是一定要告知太子的。 魏紫吾知道魏峣对慕容迟曾有恩情,但不知原来慕容迟原来是间谍,且最后投靠的人是太子。 魏紫吾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召来石冬诚,说出慕容迟被杀之事,没有提到凌夫人在其中的作用。她会保护太子,自然也会选择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是很想念太子…… 东宫将士长年受训却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实战,太子当初以守为主,只在绝对压倒性局面时开战,正是为了给了东宫三卫适应实战的时间。如今,太子麾下个个皆是勇武过人,体会着在战场上恣意拼杀的豪气血性,也不断接受着战友离开的痛惜与憎恨。 而灵州边境的军民更是曾深重突厥兵马的蹂躏,如今能雪恨,自然也是越战越勇。 太子在带兵连诛图那、射渥两部后,所有人都以为他将继续攻打下一个突厥部落,谁知太子下达的命令是——放弃部落,直接冲击暮昌汗国。 太子亲自带领军队,无声无息,星夜兼程,突袭突厥兵力最为集中强盛的暮昌汗国。他甚至命令连辎重部队都暂时分离了,抱的便是背水一战,必须速战速决的决心。如旋风来,如旋风去,务必打得暮昌汗国措手不及。 这天竟下了一场雷雨,雨声繁杂,草叶响动,更掩饰了太子大军的逼近,当那震地而来的兵马如黑压压的乌云般漫到家门时,暮昌汗国已经处于被动。燕军的弓弩营和陌刀营相互配合,一张张铁胎弓被拉到极致,刀枪更是挥舞如电光银蛇,接连的胜利激励鼓舞着大燕将士,在必须胜的信念之下,个个杀红了双眼。 然而暮昌汗国不比之前的部落,乃是突厥王师,即使是突袭,也仅仅是短暂的取胜,必将受到疯狂反扑。 暮昌汗王听闻大燕太子突袭的讯息,大笑起来,不知天高地厚,他始终按兵不动,等的就是太子自己送上门来。就算太子的东宫三卫如何威慑草原,凭太子这三万疲惫之师,连后继粮草都没有,就想攻他七万王军?他就是拖,也能拖死太子的军队。 暮昌汗王站在王廷前的土堡上,远远看着太子的军队如黑潮般涌动,他看不清太子身在何处,只听说那是个样貌极为出众的年轻人。他已经想好要如何折辱这个伤他无数突厥兵的太子。 但是暮昌汗王没有想到,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很快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与太子的队伍相互呼应,如洪流般将暮昌汗国的王师包围。 大旗上黑色的「宁」字随风招展,正是宁绩率河东军赶到。 那日,魏峣再次探望过魏紫吾后,回辽西的路上特地折道去河东,与宁绩交谈许久。 魏峣告诉宁绩,魏紫吾已有身孕,若是太子没有辜负魏紫吾,他便不能拆散他们一家三口。甚至连他自立为王的计划,也就此搁浅。 宁绩听后沉默了很久,魏峣陪宁绩一直喝酒到深夜。 第三日,宁绩如夏州梁士安一般,主动向太子禀明,河东军愿听从太子调遣。只是魏紫吾并不知道,宁绩来见过太子。 太子虽没有主动向北地将领要兵,但是,若有将帅主动来表忠诚的,倒也不会拒之门外。 太子不仅接纳了宁绩,并对他表示出了极大的信任。宁绩最初听到太子的部署时,是震惊的,两人毕竟还是情敌的关系,这样至关重要的任务,若是他临时倒戈…… 但是太子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也相信宁绩对抗东突厥多年,知道何为轻,何为重。宁绩也的确遵守了这份君子之约,如期率兵前来。 因为是战时,宁绩仅在马上朝太子抱拳行礼:「殿下,宁绩已在苍耳山外潜伏两日,前来与殿下会合——」 顾见邃看向宁绩,笑了笑,道:「很好。」 宁绩调转马头,继续掌控辽东军的阵型。片晌他又回头看了太子一眼,这个男人若是死在战场,魏紫吾会很伤心罢。且,如果顾见绪和顾见毓登基,魏紫吾的命运说不得另有一番颠簸。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太子会是明君。 ——大战最终以俘获暮苍汗王为终点,剩下的残兵早就四处逃蹿。 太子带着麾下回灵州,宁绩则带着麾下回河东。 众将士连续的作战已十分疲惫,回城的路上,夕阳斜晖照在草原的山包上,太子便让后勤兵给众人做顿好的吃。不是简单的肉干泡馍了,打了野味,后勤兵烹制得香飘四野。 英雄不问出处,太子经过连日细致观察,擢升了数名在战中勇猛过人、又不乏才智的士官,其中最小的一个才只有十七岁,叫周酌。 见太子没有架子,周酌便上前向太子敬酒。大家都是喝烈酒,顾见邃与周酌一连干了三杯。 v第49章[02.04] 韩疆便问周酌:「回京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个在战斗中果敢勇猛的少年顿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黑脸上飘起红晕,老实道:「娶媳妇儿,去年家里就给定了亲。」 周围都哄笑起来。罗锦之看着周酌脸上的红云,朝太子禀报,道:「殿下,我想教周酌唱首歌。」 顾见邃批准了:「教。」 罗锦之随口就来荤调子:「等哥哥回家哟——带着妹妹——划个船儿进荷花荡,船儿晃——乘只驴儿进后山林,树枝摇——」 周酌正要学唱,一听这内容,张着嘴憋红了脸愣是没张声。周围笑得愈发大声。 太子带出来的大都是年轻男子,最大的年纪也不超过三十七,个个精力旺盛,虽然在冲杀之中消耗了不少体力,但几个月碰不到女人,难免心痒。不过,太子治军极严,带的兵一不设营妓,二不准滋扰村落妇女,三不准强暴女战俘。一群大小爷们憋着一股火气,全部都用在杀敌上了,最多这样口头找找乐子。 韩疆笑骂道:「别教坏了酌弟弟。」又道:「亏得贺校尉走开了。」 贺辛瑶正好站在不远处的帐蓬后,帐篷挡住了她的身影,虽然对男人习性有所了解,但她听到罗锦之的歌,仍在心里啐了一口,不准备再和那群蛮汉一起用饭。 贺辛瑶退到一旁的树后,远远看了看太子,又看看自己的战友,唇边露出笑意,虽然有死伤,但他们大多数人,终于能平安归去。 魏紫吾也收到前方捷报,知道太子就要回来了。 这次太子回城是在深夜里,因此魏紫吾并没有去城楼迎接他。她终究是抵不住瞌睡的侵袭,靠坐在床栏就打起了瞌睡。 顾见邃站在床前,魏紫吾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清醒过来:「殿下……」 顾见邃最爱看魏紫吾睡眼朦胧的样子,坐到她面前,问:「婼婼想我没有?」 分开这样久,她当然想他。魏紫吾点点头,张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对方,觉得他好像瘦了一些。随即感觉到自己的衣裳被解开。 魏紫吾终于显怀了,她身上别的地方一点也不见长肉,唯有肚子一处隆起,怀相小巧。顾见邃看着魏紫吾挺着肚子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他俯下身,在她白嫩的肚皮上亲了一下,手掌也在上面来回滑动。 太子的动作突然微微一滞,看向魏紫吾,道:「婼婼,宝宝在动?」 魏紫吾看着眼前难得怔愣的男人,笑着道:「是啊,他现在可喜欢动了,成天在里边打拳。我告诉他,爹爹今日要回来,他便动得尤其厉害。」 「是么。」顾见邃也笑起来,随即又想到:「可这样会不会叫婼婼休息得不好。」 「不会,感觉得到他,我才安心呢。」魏紫吾将他的手扯向自己的肚子,放到上边。 魏峣同意让慕世宛离开,但要她在都护府再待上两天。 魏峣道:「慕王后出宫带的另一队人马呢?将那些人带过来。」 慕世宛当时分为两队,魏峣说的是伪装成商队,走营口正式进入大燕的大队伍。 「是。」立即有人前去。 慕世宛不解地看向魏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魏峣让慕世宛带出绥海的人站成两排,看向后边的十四名护卫,目光如鹰扫过。 他看向其中一人,道:「你,站出来。」语气虽淡,却威慑力十足。 那护卫确认魏峣是在说自己,看了慕世宛一眼,有些紧张地离开队伍。 若是有心细的人,就会发现,魏峣和这名护卫身高几乎一样,身量也相似。魏峣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让另一个部下盘问了几句。 慕世宛忐忑等了一天,魏峣便派人将她及她的部下从都护府放行。 魏峣当然不可能来送行,慕世宛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都护府正大门上黑底漆金的牌匾大字,压下心里莫名的感受。 其实她也不知这次回绥海,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但还是得回去的,按照她自己的计划,若狄治镗病逝,她就可以彻底从绥海消失了。她从不曾留恋那座王宫,以及王宫里的人,要她继续被狄旭年等人收继婚,她是做不到的。 回到绥海王宫的大门前,慕世宛从马上下来时,因为在走神,脚不小心被镫子勾了一下,一旁的护卫立即上前扶了她一把,将她平稳放在地上,道:「小心。」 这个声音——慕世宛瞪大眼睛,猛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扶她的人是她的侍卫董嘉,但这声音分明就是另有其人…… 眼前男人的样貌与董嘉一模一样,但是那目光,可就锐利有侵略性多了。 对方一双黑眸定定注视她,不是魏峣是谁。 趁着夜色掩映,慕世宛平复一下紊乱的呼吸,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v第50章[02.04] 谁准许他易容成董嘉跟过来的?若是被狄家父子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定然会把他给抓起来关进天牢,不知会用怎样的手段折磨他。他只有一个人,单打独斗,再厉害又如何与王宫里的众多高手相敌,必定沦为阶下囚。 「你不揭穿我,就没人会发现。」魏峣的声音这次有了变化,听不出是他自己的声音,有点哑,真的有些像董嘉了。他向慕世宛表露身份,是为了让她适时掩护他,还有让她知道,她并非独自面对一切,不用害怕。 慕世宛心中乱跳,她心里最隐秘的念头只有她自己知道。慕世宛转开脸,沉默片刻,趁着尚未进王宫,冷淡命令:「董嘉,我有一支云头簪忘在都护府了,我很喜欢那簪子。你立即回去,帮我向魏都护寻回来。」 魏峣眯了眯眼,不接话。略微的僵持之际,有守门的宫人道:「四王子到——」 是狄旭年亲自来宫门接慕世宛,他对慕世宛殷勤的态度,一看就超过了继子对继母应有的程度。 魏峣早早后退开去,看了对方一眼,低头掩去目中厉光。 慕世宛轻轻皱眉,狄旭年到了,她便不能再继续与魏峣缠磨,以免露出破绽。 「母后,走罢,我带你去见父王。」狄旭年看着慕世宛,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慕世宛来到皇帝寝殿,见狄治镗果然躺在床上,消瘦了不少,已陷入昏迷。她很好奇,明明她离开绥海时,对方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多名太医也说不出什么缘由,都说是从未见过的恶疾。仅能用老山参吊着气,挨一日算一日,等着王后回来。 「王上……」慕世宛轻声唤道。她心里已有了猜测,这哪里是什么恶疾,分明是中毒。就是不知,是他哪个儿子下的手,还是别的什么人。偏偏太医都不敢说真话。 狄治镗并没有回应,依旧昏沉。 慕世宛守着对方大半夜之后,有些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宫中,想叫人传魏峣过来问问话,让他离开,又担心反而引人注目。 这般过了七、八日,慕世宛发现魏峣都老实得很,就像真正的董嘉似的。董嘉原本就性格沉闷,据说现在的董嘉成天也是闷声葫芦,没有任何异常。她不禁怀疑,是不是魏峣把真正的董嘉放回来了。 这日,狄治镗终于转醒,宫人立即去请来慕世宛。 狄治镗一见到慕世宛,就激动起来,无力的肢体竟如回光返照般,伸出去猛力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腕:「荞荞,你回来了,荞荞……」 慕世宛手腕发痛,她轻声安抚对方,道:「王上,是我。」 狄治镗迷恋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看了片刻,突然变了脸色,恨声道:「你这回偷跑出去,是去找魏峣了,是不是?你果然还在悄悄想着他——」 慕世宛只皱着眉不说话,一旁的狄旭年却上前捉住狄治镗的手腕,生生分开两人,道:「父王,你冷静些!」 狄治镗看着被狄旭年拽开的慕世宛,心中难抑的焦躁渐渐沉淀为另一种情绪,他又开始向慕世宛认错。慕世宛别开脸,没有说话。 狄治镗又特地叫了朝臣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宣称将王位传给顺位继承的大王子狄旭庭。 慕世宛看看狄旭年,发现对方竟没有任何反应,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狄治镗薨逝是在半个月后。慕世宛没有想到,这个陪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平素也是勇武过人,会这样脆弱而诡异地死去。最重要的是,她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整座王宫里的人都要为国君戴孝,按照绥海的风俗,国丧要办二十一日,且新君得守满国丧之后才继位。慕世宛一直在等,等自己的大哥出现,然而,到了国丧期将满,对方也没有出现。 明天就是国丧最后一日了,连日的昼夜祈祝,令慕世宛也是疲惫不堪。她穿着纯白色的麻衣回到宫里稍作休息。都已经布置好了,若是过了今天,她大哥还是不出现,她便通过凤阁下的暗道消失。 然而慕世宛刚刚入睡,就感到不对劲,出于对危险的警觉,她蓦地睁开双眼。她看着眼前凑得过近的男人,斥道:「狄旭庭,你父王已特地颁下旨意,我不必嫁给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快滚——」 「哼,父王的旨意,他当然不希望我碰你……」狄旭庭已上了她的床,一手捂住慕世宛的嘴,用强壮的腿压着她的双腿,一手用力撕扯她的衣裳。夏季的衣物哪里禁得住对方这般撕扯,她的罩衫轻易地碎裂开来。 大片雪腻的肌肤刺激得狄旭庭眼睛发红,触手的娇嫩瓷滑更是叫他惊叹,造物实在偏爱这个女子。他突然就放慢了速度,决心要慢慢享用这个肖想了多年,只大了他一岁的继母。 狄旭庭沉下身,已被身下的女子迷得忘乎所以,笑道:「母后这回逃出宫去找魏峣,是想男人了吧?父王的那物早就不能用了,满足不了你。你就试过那么一个男人,当然对他念念不忘,今后就不必再想姓魏的,跟着我,我能比他更叫你欲仙欲死。」 狄旭庭正要去撕扯慕世宛的裙子,突然维持着这个姿势动也不动。 很快地,慕世宛便看到狄旭庭被来人提起,像被抛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般抛到一旁的地上。显然狄旭庭已被对方拧断了脖子。 慕世宛惊得从床上坐起。她很快冷静下来,他竟直接动手杀了狄旭庭?对方现在是国君。 她便看着魏峣向自己走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太子的军队取得这样的大捷,庆功是一定的。 连宁绩安顿好河东军以后,也特地带着主要将领赶来灵州,参与宴庆。 天气渐热,魏紫吾的肚子虽然算不上很大,但衣裳穿得单薄,上身是雪地绣浅黄瑞草纹的罩衫,下配深红色雾縠裙,大家也都能明显看到太子妃有了身孕。 太子显是极为紧张太子妃和她腹中孩子,一路牵着魏紫吾的手,将她迎到自己身边的位置。 虽然贺显纲等贺家人早就知道魏紫吾有了身孕,此时仍是少不得上前朝太子恭贺一番。 大家都知道,活捉的暮昌汗王已由韩疆先行押送回京。今日庆功之后,太子夫妇也要离开灵州。 贺显纲敬过太子的酒,乘着大家都高兴,便笑道:「殿下,瑶瑶此次也要回京看她的姨母,她独行臣实在不放心,希望殿下能允许她跟着殿下的队伍一道回去。」 v第51章[02.09] 贺显纲又若有所指道:「瑶瑶也向来仰慕殿下,若能与殿下同行一程,是她今生之幸。」同行一程,这里的意思,是说人生「同行一程」,就是委婉提出让贺辛瑶作妾的请求。贺显纲相信太子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何止太子听懂了,连魏紫吾、贺辛瑶、宁绩、顾况等人也都听懂了。 贺辛瑶有些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微微低下头。 魏紫吾则慢慢放下手中果饮,她一点也不喜欢贺辛瑶和他们一起走。 顾见邃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拍魏紫吾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想。语调淡漠回答道:「太子妃有身孕,我陪她回京,走得缓慢,定会拖下贺校尉的行程。还是分开走,各行各的罢。」 太子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是全然地没有将贺辛瑶放在心上。贺显纲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也凉了下去。看来他想与太子结为姻亲的愿望,竟不能实现? 贺辛瑶的脸慢慢变得苍白,看着面前的酒水出神。 贺信真更是无法接受,贺家将士为太子出生入死,太子这刚打完胜仗,竟就翻脸不认人。 但贺家父子都不敢在太子面前露出不满,贺显纲只道:「殿下说得是,是臣考虑不周了。」贺信真则是很努力才把自己的不平压下。 第二日,太子果真带着魏紫吾单独先行了,贺家父子送完太子,又送走贺家护送贺辛瑶的队伍。 太子为了照顾魏紫吾,队伍果真走得缓慢,走走停停地,半个月后才到关内庆州。 这日,顾见邃带着魏紫吾住进当地都督府,正好这庆州都督的继室夫人也有身孕。 这女子的月份与魏紫吾差不多,魏紫吾一看对方的肚子,再看看自己的肚子,小了一大圈,难免有些忧心,惟恐宝宝长得不好。 但太子请来有经验的医婆摸了她的肚子,却说孩子个头并不小,长得壮实。魏紫吾心里才放心了些。 太子妃生产是极重要的事,所有的准备工作早就一丝不苟地安排好了。 听遇潋说,太子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精心挑选了八个奶娘,魏紫吾倒是一愣,问:「他当宝宝是小猪么?」 凌夫人好笑道:「殿下挑的奶娘都是月份比你大一点的,届时还不知这些奶娘奶多奶少,太子便叫人多挑了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魏紫吾闻言,就忍不住问:「娘,小时候是你喂的我吃奶,还是爹爹给另请了奶娘呢?」 凌夫人怔了怔,微微笑道:「当然是请的奶娘了。」 魏紫吾便说:「娘,等我生产之后,我想自己喂孩子。」 凌夫人诧异道:「傻孩子,大户人家的主母哪有自己喂养的,何况是小太孙。」说完,她的目光却微微有些落寞,果然,慕世宛生的女儿还是很多地方都像她的,听说慕世宛当年也是自己母乳喂养的魏紫吾。 魏紫吾却坚持道:「我已经决定了。」 魏紫吾怀孕以后怕热,今年热得格外久,秋老虎厉害,庆州都督特地将太子夫妇安置在湖边凉阁里,挂着水晶帘,细红竹席,置冰的风车,湖上凉风送爽,倒是解了她不少暑气。 魏紫吾小憩了一会儿,便向太子请来的李医婆请教了一些哺乳的知识,这位医婆听说太子妃准备亲自哺乳,便教了魏紫吾一套按摩胸部的指法,以帮她提早疏通经络,避免堵奶。 她干脆让李医婆将穴位和手法写在了一张纸上。 魏紫吾身形本就生得玲珑有致,到了这怀孕的后期,胸脯更是丰满得她自己也有些觉得脸红耳热。她不好意思让遇潋帮自己按,沐浴之后,便自己坐在席上,解开了薄薄的里衣,照着李医婆教的方法轻轻按摩。 顾见邃与庆州都督向崇等人议完事,回到凉阁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令他吃惊的画面。 魏紫吾的脸蛋染着桃粉色,樱红的唇微微张着,她双手托在自己胸前,曲着手指,在自己雪嫩娇美的双乳上,做着某种有规律的按压和轻揉,丰软的柔波甚至会从她的指间不断溢出。 魏紫吾为了给肚子里的小崽子多产点奶,认真地做着按摩,完全不知自己这一幕落进了他人眼里,会是一种怎样的视觉冲击…… 顾见邃靠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喉咙干涩发紧,身体更是完全紧绷起来,滚烫无比,终于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妻子。魏紫吾的手太小了,根本包裹不住她那一双因怀孕越发鼓胀的双桃。 「婼婼……你在做什么?」男人明知故问。 魏紫吾微微一滞,看向对方,她始终还是做不到在对方衣冠整洁的情况下,而自己却……有些害羞地正想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好,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魏紫吾诧异地看看对方,自她有孕以来,太子像转性了似的,硬生生地成了禁欲的修士。她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顾见邃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婼婼,这种事情,还是换夫君帮你做比较好……」 …… 因为夜里清凉,又是太子守着她入睡,魏紫吾便睡得格外踏实,一整夜都没有醒,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昨晚发生了大事。 ——周漓慧的父亲周曹,竟从凉州举兵向东南,吐谷浑也发兵,竟已攻入了关内,兵至原州城下。 魏紫吾正在吃惊,凌夫人又进屋来了,告诉她:「婼婼,皇上下诏退位,传位于英王。」 英王?顾见绪?魏紫吾愣了愣:「怎么可能,太子以储君的身份,还在北边代父皇为大燕守疆拓土,父皇竟突然传位给英王?」 v第52章[02.09] 她随即反应过来,当然不可能是皇帝真正传位给顾见绪,毕竟皇帝最钟爱的儿子是顾见毓。 难道又是皇帝的阴谋?又想借着顾见绪的名义来做什么?还是这次与皇帝无关,是顾见绪终于谋逆了。 顾见绪可不是老大顾见衍,顾见绪多年经营谋划,对皇位有志在必得之心,早就在暗中编织属于自己的足以逼宫的势力,又得萧闻德襄助,如虎添翼。 英王上位,可就不会再如顾见衍那般儿戏,而是会真的把持住朝政。 魏紫吾便问:「皇祖母呢?」 「太后娘娘其时在行宫住着。」 她又问:「岐王呢?」 「岐王受伤恢复之后,便按照旨意去了宣州。」 魏紫吾的眉心皱起来,如果顾见绪上位,那东宫……岂非是难逃他的洗掠。 幸而东宫库房里的积蓄,此次都是转移了的。自然也包括太子专门给魏紫吾自个儿的私库。 魏紫吾自然是有钱的。她除了馥墨斋,还有好些铺子,本就挣了些钱。而且她爹每年还要额外给她一笔,至于嫁给太子,那嫁妆和聘礼就更为可观了。她都存着呢,打算给自己夫君养军队用。 而且,顾见绪下一步就该对付太子了吧,太子是最大的皇位威胁。 然而,太子却并不见惊讶,也未有分毫忧虑之色,反倒像是早就知道顾见绪会有此一举。 凉州军虽然叛国和吐谷浑一起攻打内地,但庆州都督府在太子的授意下,早有御敌的准备,太子又亲自带兵迎出了城外,加之贺显纲的侄儿贺昭、儿子贺信真也带兵从北面杀至,贺家军的刀法也是一绝,两天的时候,便将凉州军和吐谷浑的军队大败。 太子甚至命石冬诚出手,杀了周曹。周曹剩余的部下立即向太子投降。 至此,太子所率之师可谓屡战屡胜,士气也达到了新的高度。太子换下战袍,在别处清洗掉身上的血腥,换回便装后,才清清爽爽回房看魏紫吾。 「殿下,我听娘说顾见绪篡位……」魏紫吾担心地看他。 顾见邃看凌夫人一眼。 凌夫人对太子自是十分忌惮。这个男人身而为皇储,天生就有凌驾于人的威势,此次顾见邃又亲历十多万众的杀戮,更是多了冷峻之气。 即便他在魏紫吾身旁时,整个人都很和气,但他看向别人的时候,哪怕是目光平淡的一眼,也早带上令人不敢造次的天子威仪。 因此凌夫人并不敢说话。 顾见邃抚了抚魏紫吾的脑袋,道:「婼婼,你现在只管安安心心生我们的宝宝,其他的事,什么都不用操心。」 顾见邃又随即看向凌夫人:「岳母,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慕世宛一怔之后,赶紧抓过一旁的丝面薄被,遮挡衣不覆体的自己,也挡住男人蕴含深意的目光。 魏峣显然余怒未消,脸色阴沉得吓人,冰冷的目光连慕世宛看了也微微瑟缩。 若是个小姑娘,看到心中深爱的男人这般赶来救自己,一定已激动扑进对方怀里,寻求安慰。但慕世宛待在绥海王宫十多年,早就学会了压抑她对魏峣的感情,否则她一定熬不过这样多年。 慕世宛皱了皱眉,狄旭庭的话魏峣想来已听到,那他便知道她除了他,没有过别的男人了?实则她并不希望魏峣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了更会想要与她重温旧梦吧。对方连狄旭庭都敢杀,强抢她去作妾太正常了。慕世宛这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曾经对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热衷。 这两个人的确有过一段年少荒唐的时光,第一次是阴差阳错,并非魏峣主动的,但有了第一次以后,初尝情事的少年魏峣自然地对这异常美妙的滋味上了瘾,总是将他的女孩儿抱到私下无人处,释放他对她狂热的喜爱,还有格外旺盛的精力。 魏峣还是少年的时候就长得十分高挑劲健,身在武将世家,武艺好力气又大,慕世宛哪里是他的对手。而且她那时太爱他了,他想要她,便任他为所欲为,每次都是被他折腾到哭对方才会罢手。谁知明明采取了一些避孕的措施,却还是怀上了他的骨肉。 但是,她现在并不想做任何权贵男人的玩物,包括魏峣。妾在她看来,就是玩物而已。 她也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少女,明白了一个男人为一个女子着迷,未必是因为爱,也可能是因为欲。狄旭庭不就是如此么,对她着迷了许多年,但也不过是贪她的色而已。 她便道:「多谢魏都护相救之恩,慕世宛以后必将回报。」明明白白划出界线。 魏峣看着慕世宛眼中的戒备,沉默片刻,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你其他的衣裳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慕世宛便说:「槅扇后面的紫檀柜子里。」她当季的衣裙都放在那里。 韩颂这时在门外道:「娘娘!」 慕世宛道:「韩颂稍等。」 魏峣已绕去了她槅扇后的衣柜,慕世宛突然想起一事,在床上提醒道:「不要动那个有莲花纹的柜屉。」 但魏峣这时却已经打开了那柜屉,抓在手里的是一片片小小薄薄的布料,衣料香气怡人,是她专门放肚兜的地方。 魏峣眸色变深,很快挑了一抹藕荷色的肚兜,另为对方选了一身浅杏色的衣裙,交到对方手上,背过身去。 v第53章[02.09] 慕世宛很快换好了衣裳,韩颂等人也进来了。 狄旭庭对慕世宛做出这种事,慕世宛当然不可能再留在绥海王宫,更何况她本就策划了从密道逃走的后路。无论如何,先离开再说。 他命人取来备好的松油,浇到了宫殿里,也浇到了狄旭庭的尸身上,随即付之一炬。他憎恶这个地方。还有慕世宛穿过的贴身衣物,他也不想那些东西落到狄旭年手上。 慕王后的宫殿很快被冲天火势环绕。 慕世宛站在暗处,道:「魏都护,我们分开走吧。」她想就此与魏峣分道扬镳,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走暗道离宫。 她准备了三条暗道,有两条是故意透露出去,迷惑狄家父子的。真正逃离的是最后一条。 魏峣却不同意,道:「你那暗道多半已被狄旭年知道,走进去,我们只能束手就擒。」又道:「跟我走。」 魏峣压根不给慕世宛犹豫选择的时间,点了火把一丢,火光顿时大盛,慕世宛手臂一紧,魏峣已半是强迫地带走她。 慕世宛清楚,落在魏峣手上总比落在狄旭年手上的好。他将她关在都护府那些日,至多就是一张嘴讨厌了些,没有对她动手动脚过。而狄旭年,她一想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觉得后背发寒。何况她还要去找自己的女儿魏紫吾。便听从魏峣的意见,任他带着自己离开。 魏峣果然是早有准备,仿佛早将绥海王宫的地图和布防图烂熟于心一般,带着她抄捷径,很快就来到靠近王城南门的一处宫墙。 「站住——」狄旭年带着一大队侍卫从宫道纵马疾驰而来。他身后的弓弩手更是搭箭在弦,随时准备朝魏峣一行人射出。 魏峣早已派人拖住狄旭年,没想到对方还是这样快赶来。他让韩颂带着慕世宛翻墙而出,先行离去。自己抽出先前在一名侍卫身上夺来的佩刀,刀光闪过,挡下一排疾射而来的箭矢。魏峣惯于在箭矢如雨的交兵中保命,这么点人射出的弓箭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魏峣冷笑道:「狄旭年,你先收拾好绥海的烂摊子,再想女人的好。」 狄旭年眼里蒙着阴翳,这毕竟是绥海王宫,他的本营,居然让魏峣动了手脚,已够他愠怒的了,没想到魏峣还敢狂妄挑衅。 此时,一名将领急匆匆来到狄旭年身旁,低声说了几句,狄旭年面色微变。竟是魏峣的大军抵达绥海边境,发生了激烈交锋,探子回报,怕是有十五万之众。哥宁城难以抵挡,已经失守。 「战场见。」魏峣乘着狄旭年怔愣的那一瞬,脚尖点着宫墙而上,留下简短的三个字。起落之间,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凌夫人回到房间时,浑身似被抽走所有力气,她没有想到,她的一切身份,连她的后路,太子也一清二楚。还有她的亲妹妹凌疏桐,对方早已有了魏峣给的新身份,成为嫁人生子多年的沧州长史夫人,这些都让太子查得清楚。 若是这样,太子会不知道她和顾见绪交易的事吗?很难。就像太子所说,他至今没有让她无端消失,纯粹是为着太子妃的缘故。 但是太子却安排她暂时离开魏紫吾。凌夫人浑身有微微的瘫软,靠在门边喘气。 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憎恨慕世宛,但是对魏峣和魏紫吾父女,自认从来只有维护之心。虽然连魏紫吾也觉得她不该联系顾见绪,但她的确是为了想给女儿多找一条后路。从太子的角度来说,她的确是自私不近人情,但母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啊,首先想到的只能是自己的孩子。 看看宁绩的娘,是如何为了宁绩的前程拒绝她家紫吾的。看看魏贵妃,是如何为了顾见绪的前途毁掉和魏紫吾的婚约。谁家不是这样呢?她只是让女儿极少地给顾见绪一点甜头,就换来顾见绪许的皇后之位,还能帮她做事,有什么不对。 果然,顾见绪现在不是登基了么? 慕世宛怎么有颜面来认婼婼?她难道想让婼婼背负上私生女的名声?凌夫人紧紧将手握成拳,自己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魏紫吾好奇地看着太子,问:「殿下,你与我娘单独说什么来着,还不让我听?」 顾见邃道:「你在沧州的姨母生了重病,来信想让岳母去看看她,我担心你舍不得岳母,先单独问问她的意思。」 魏紫吾道:「我姨母重病?那母亲便去看看姨母吧,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我身边人多,有人照顾,没事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告诉岳母了,让她只管安心地去。马车也给她备好了。」顾见邃又道:「婼婼,我明日就要回京一趟。」 「回京?是处理顾见绪的事情么……」 「不错。」他握着她的手,道:「你等着我回来接你,接你回京做皇后……」 魏紫吾现在担心的自然不是皇后之位,而是担心太子的安全。她本想请求同行,但她知道,太子肯定不会同意。只得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顾见邃知道魏紫吾担忧的是什么,道:「婼婼,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夫君么?你放心,西突厥那样凶悍,夫君也打下来了,何况是京城禁军。」而且,北衙军中还有他的人。 魏紫吾便不再说什么,只将自己靠进他怀里,近来聚少离多,自然是不舍的。她知道他又要经历一场大战,难免心疼对方。本就是嫡长子,却因着皇帝莫名其妙的偏心,徒惹出许多事情,让他还得靠自己打江山。 此时夜也深了,她想着太子明早就要离开,突然道:「殿下,你那天说的,要不我们试试吧……」 「那天说的?」太子一时没往那方面想。 「就是前两天,你帮我按摩完之后,我见你难受,你说想要我,帮……」魏紫吾说得语无伦次,吞吞吐吐。 顾见邃看她这涨红脸的模样,还没听完就明白了,目光立即落到魏紫吾红润娇嫩的小嘴上。 自认为能游刃有余掌控任何场面的太子,有那么一会儿,什么反应也没有地立着。魏紫吾以为太子会很是激动,毕竟他应该是暗暗想很久了。但谁知这个人是越激动,面上越是不显,动作越是稳重。 但顾见邃也怕魏紫吾反悔,立即道:「那,夫君这就去洗洗。」 魏紫吾看着他这一身崭新换的衣裳,连褶子都还没出来,道:「你不是才洗过?」 v第54章[02.09] 「唔,也是。」顾见邃这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得连才浴过身也忘记了。毕竟是他心中向往了许久才得到的小仙女,竟然提出这种要求,他哪有不紧张的。 魏紫吾更紧张,其实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一时冲动主动提出为他做这种事。毕竟还是脸皮薄,又道:「我觉得房间里的灯火太亮,可以将灯灭掉一些。」 太子从善如流,将四盏青铜九支莲华灯灭掉三盏。很有耐心,丝毫也不猴急地回过头问:「婼婼觉得现下如此?」 魏紫吾道:「再灭两支烛罢。」 顾见邃便将最后一盏莲华灯的九支烛也熄灭了两支。 屋里现在的光线已是昏暗朦胧,与先前的亮煌如昼迥异。这下魏紫吾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拖延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高大英伟的男人,心跳得七上八下。 魏紫吾这时又后悔了,现在的光线是看不大清,却更增加了暧昧的氛围,她便又道:「殿下,要不你还是将烛火都点上罢。」 「婼婼……」顾见邃这次不依了,一手箍着她的肩带向自己,一手护着她的肚子,低头抗议地深吻。 太子放开了魏紫吾,她也不再找借口拖延,自己犯蠢找来的事,还得自己做完。 魏紫吾按照太子的要求,笨拙而认真地开始尝试。可这实在是太艰难费力的一件事,她立即便想撂担子不干。但这时她听到太子缓慢吸了一口气,男人喉咙里随即发出低低的喟叹,那声音格外的低磁而蛊惑,听在魏紫吾耳里,竟让她身体微微颤栗。 她只得认命地继续,在稍微离开换气休息的时候,抬眼看向顾见邃的脸。 男人微微垂着首,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清他轻蹙着眉,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恍惚,似乎是觉得舒服极了,但他垂眸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又分明具有强烈侵略性,令她心神为之一失。 「婼婼,继续。」男人的大掌按在她的脑后,不准她偷懒。 …… …… …… 顾见邃也知道自己过分了,起身亲自去打来一盆清水,仔细地擦拭了她的小脸。还打了水来让她漱口。 「婼婼,对不起,夫君一时没有忍得住。」顾见邃神清气爽地将魏紫吾搂在怀里,轻啄她的脸蛋,登基为帝的感觉,必然也不会及今晚了。 魏紫吾却是在生气,轻轻推开对方,根本不想听他解释,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顾见邃一声不吭地,像只大猫一样安安静静贴着魏紫吾,过一会儿又道:「婼婼,我明早就要出发了,你真的忍心不理夫君。」 魏紫吾还是不说话。他以为他装可怜,她就会理他了吗?刚刚他不是那样厉害霸道,她根本就反抗不了他。 靠着魏紫吾这点功夫,太子肯定是不可能纾解的,因此他后来又靠着她的……,变了许多种花样,才终于差不多到了。但是临到最后的时刻,他居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魏紫吾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量,更何况她当时根本就已经懵了,终于回过神之后,如何不生气。 顾见邃又道:「婼婼,你不愿与我说话,万一这次我回京发生什么意——」 魏紫吾心头猛跳,立即打断对方:「你说什么呢,不准胡说!」 「婼婼,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太子又去抱魏紫吾,这次好歹是没有被推开。 魏紫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个人这样能缠人。但是,在他怀里,倒是又一夜无梦地安睡到天明。 第二日清早,魏紫吾尚未醒来,顾况便向太子禀报: 「殿下,京中又来了消息,说是新皇召几个兄弟回京,还要带上家眷,要重新封赏。」 顾见邃慢慢笑了笑,眉目中透出几分阴沉,道:「带上家眷……」他随即嗤笑,顾见绪不就是想要他带家眷么,怎么可能。 顾况又皱着眉,递出一封信,道:「殿下,您看看,这是否为太后娘娘亲笔,和她的私印。」 顾见绪连日皆留在书房与萧闻德及部下议事,周曹被斩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京中。几个女人便聚在一起说话。 萧令拂道:「太子岂会轻易将皇位拱手相让,定然是要上京的。希望能活捉太子,留下太子一条性命。不能让夫君背上弑杀兄弟的罪名。」 周漓慧嗤笑道:「有些人不会是当年太子妃没做成,这还念着旧情吧,还要给太子留一条性命?」 萧令拂不悦皱眉,自从周漓慧生下女儿,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魏贵妃倒是没有追究她萧令拂这句话的用心,只肯定道:「令拂说得有一定道理,太子是不能杀的。」 三个女人散了之后,萧令拂来到顾见绪的书房外,终于等到对方得闲,顾见绪问:「如何?母妃是什么意见?」 萧令拂道:「母妃说,顾见邃是不能杀的。」 顾见绪略颔首,又示意萧令拂出去,萧令拂刚走出殿外,便听啪地一连串猛烈脆响。似乎是镇纸一类的器物被狠狠砸到地上的声音。她吓得心惊胆战,不知发生了何事。要知道顾见绪这个人,完全可称之为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情竟让他这样生气。 v第55章[02.09] 顾见绪一手紧握成拳撑在桌上,面色阴冷,他的母亲,居然对老三有这种想法。顾见邃可比自己年岁还小些,他母亲这是还没当上太后就想着养面首了,更叫人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挑中了他的兄弟,她看着长大的顾老三。属下才向他禀报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 顾见绪立即下令,命人看牢魏贵妃。 绥海早就作了要攻打大燕的准备,只是因着狄治镗突然的身体变故延后了,因此,哥宁城虽然失守,但绥海迅速集结大军,力求阻止定北军迅猛的推进之势。狄旭年也亲自带兵赶往两兵交战最激烈的桑罗城。 这样的大战,魏峣肯定是要亲自领兵指挥的。乘着魏峣去了兵营中,慕世宛在韩颂等人的掩护之下,避开魏峣派来接应的队伍,悄悄离开了绥海。 一行人策马疾奔,确定甩开了魏峣的部下,韩颂才问:「娘娘,我们现在去哪里?」 慕世宛慢慢道:「去找太子妃。」 天地之大,离开绥海,她却没有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唯有一个找女儿的信念,除了找女儿,她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虽然暂时无法与魏紫吾相认,但能远远看一看对方也好。 定北军与绥海在北面交战,阻断了陆路,慕世宛只好出海了,这次她带的人不多,决定坐船出海碰碰运气。她乔装改扮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说是到大燕境内探望自己的女儿女婿,倒是被大燕守着的官兵放行。 魏峣也从部下处得知慕世宛极力逃避他的消息。 看了看魏峣的脸色,瞿长林道:「侯爷,夫人这样多年,早就习惯了自己拿主意,怕是一时半会儿……」慕王后这个称呼是不能当着魏峣再叫了,瞿长林很自然地喊起了夫人。 魏峣只道:「她一定是去找婼婼了。让人继续盯着,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接近她。」 魏峣这里说的可疑的人,自然指狄旭年派出去抓慕世宛的人。「是,侯爷。」瞿长林立即下去传令。 但魏紫吾并不知道生母在寻找自己,她先送走太子,又送走凌夫人,刚有些惆怅,肚子里的孩子就拳打脚踢起来,魏紫吾的注意一瞬就转移了,她用手覆在肚子上,还能感受到那小拳头的力道,心中顿时变得温暖。便笑了笑,和遇潋一起走回房。 刚坐了不久,魏紫吾便听说定北军也和绥海开战,这下子,丈夫要去打仗,父亲也在打仗。她同时得操两份心。 而慕世宛要打听到魏紫吾的消息并不难。太子和凉州军一役获胜的消息已传开,太子牢牢把持着庆州等关中数州,她知道魏紫吾现在一定是在庆州。 但她现在仅凭自己想见到魏紫吾却很难。庆州城几乎是闭城状态,她险些连城门也进不了,都督府更是重重守卫,魏紫吾现在已经不出都督府的大门了。 慕世宛便在庆州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是紧靠通往都督府主道路的客栈。她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站在二楼走廊往街上看,但一次也没有见过她想看到的人。 太子此次征讨西突厥的接连大捷,令其威望更甚,一路几乎没有遇到抵抗,甚至还有不少武将表示效忠,就直逼到了京城之西的大临关。 但是,大燕上京之所以为上京,当初定都于此,原因之一便是看重它是军事要塞。在上京的三面有关口,扼着多方进出之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城墙城楼更是修建得格外高而坚固,护城河既深而宽,实是易守难攻。 因此,以太子所率大军的勇悍,也与西方大临关与对垒十多日,才将其攻克。随即便一路攻打至京城外。 魏贵妃急得坐立难安,问道:「给你舅舅的求援信可送出去了?他为何还不派兵前来,他难道真的不管我们母子的安危了!」 顾见绪道:「母妃怕不是忘记,舅舅现在是老三的岳父了。」 听说是太子率兵打回来了,宫里竟没有太多人有惊慌失措的感觉,几乎无人到处乱蹿逃生。 有人来禀报:「皇上,废太子命人前来,让皇上……主动降,他便念着兄弟之谊不予追究,否则有可能……」 顾见绪没有说话,准备亲自到前面去指挥作战。 然而他身边的心腹却是劝道:「皇上,走罢。太子之师太过迅烈,恐怕难以抵御。」 顾见绪并不愿走:「我就等着老三,要么当皇帝,要么就死在这里。」逃亡?他没打算想做这样的事。 过来叫顾见绪一起离开的魏贵妃骇然失色道:「你疯了是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人还在,不怕没有再来的机会。」 顾见绪慢慢笑了笑:「重来?你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魏贵妃脸色白了白,顾见绪说得不错,京城本就是易守难攻,在他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被太子打进来。离开之后再想回来,谈何容易。 破城的钟声很快传遍整个京都,顾见绪站在殿前没有动,他没想到太子竟来得这样快。原来,太子真的是为了太后,才诸般忍让。他竟然可以为了太后,忍让至今。 太和殿前,顾见邃和顾见绪各立一端,静默看着彼此。顾见绪道:「打一场吧。只是我们两个。」没有声嘶力竭,甚至没有情绪激荡。 顾见邃道:「好。」早就该与对方打一场了。 几乎是同一瞬抽出兵器。刀剑碰撞之际,银光似火花闪烁,两个人都是高手,一个差池便是败落。许是心境不同,一个从一开始就势不可御,而另一人带着一种穷途末路。顾见邃的刀渐渐在顾见绪身上划过三处,刀刀见血,最后倾注内劲猛力一挥,顾见绪的剑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顾见绪双眼血红,恨声道:「我输了。不过你也不过如此,也有我舅舅的五万兵力襄助之故。」虽然顾见绪知道,就算太子没有魏峣主动增援的五万定北军,也能攻下京城,只不过用的时间要再稍微久一点。但要他摇尾乞怜却是做不到,顾见绪这时竟举起断剑,朝自己心窝戳下,却听哐当的尖锐之声,顾见邃的刀已架开对方的断剑。 顾见绪猛然看向对方,顾见邃迎上对方视线,慢慢道:「就在十日之前,我收到岳父的信,他在信上说,放你和魏贵妃一条生路。他的条件,是将定北军只保留四万,其余全部交予我。从此,他与魏贵妃姐弟情断,再无瓜葛。」 魏贵妃却是在先前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了腿,被人架着回来,发饰凌乱不堪,全然已看不出昔日雍容光鲜,在一旁闻言一愣,惊呼道:「不——阿峣他怎能如此狠心,怎能不管我!我是他一母所出的亲姐姐啊!」她还准备出宫去投靠魏峣的。 顾见绪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他的舅舅魏峣为保下他母子二人的性命,竟愿意交出十万大军的兵权。顾见绪越笑越大声,笑声渐渐沙哑凄凉,一开始就是他错了。是他没有经受住舅舅的考验,以为舅舅真的就此衰亡,以后得靠他自己单打独斗。若是他没有那般将利字摆到最前,没有自作聪明,同意他母妃先娶周漓慧再娶魏紫吾的建议,从最初就坚持要娶婼婼,和舅舅一起筹谋,二人合力,未必与太子没有一争之力。 一晃快两个月过去。也是凑了巧,慕世宛这日才在走廊上站一会儿,就远远看见魏峣骑在马上而来,身后不远处都是他的人,里面还跟着凌疏芝。 v第56章[02.13] 慕世宛为了不引人注目,如今都是做着乔装的,依旧是白发老人的样子,脸上也动过手脚,完全不怕被人认出,便没有闪避,依旧站在走廊上。她目光掠过魏峣和凌疏芝,面上冷淡,手指却已不知不觉将木栏抓紧。 因为街上人多,魏峣的马前进得也慢。 凌疏芝当初也是武官家的小姐,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魏峣当年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凌疏芝生死都捏在自己手里,气质又比别的丫鬟出众,做魏紫吾名义上的母亲不至于寒碜,且凌疏芝以下属身份为他处理事情时候也算利索,这才选择了对方。 慕世宛正思绪,却看到魏峣略微放慢了速度,快到楼下时,对方突然抬起了头,两人目光交错,慕世宛心跳如雷,险些退后一步。但她很快顿住,还好她始终做着乔装,魏峣不可能仅凭一眼就认出她。果然,魏峣并没有停歇,继续一路往前去了。 慕世宛算着日子,知道魏紫吾多半是要生产了,挂念着对方,心中着实难以平静。 这天将将入夜,她拿着银签子,挑了挑灯花,就感觉到屋里不对劲。她转过身,就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深看着她,不是魏峣是谁? 这个时候,慕世宛已洗去了脸上的易容浆,只有头发仍是雪白的。魏峣看着她这奇怪的模样,目光在对方粉润的双颊多停留了一阵。 慕世宛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惊疑难定。她不相信魏峣是从先前的随意一瞥就认出自己,对方定然是已知道她的行踪,难道她身边的几个人中有人背叛了她?是谁? 慕世宛不悦皱眉:「魏都护,我知道你本事大,但是随意闯入一名女子屋内,这等行径怕是与你的身份不匹。」 魏峣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问:「我是个怎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 男人的眼神和语气都为两人之间蒙上一层暧昧,尤其是现在只有孤男寡女。慕世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也没有搬出凌疏芝去质问对方。她知道魏峣要做什么,凌疏芝是定然管不了的。 魏峣突然问:「婼婼就这几日便要临产,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慕世宛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可是,你不是说,要等婼婼生完孩子之后,我才与她相认。」真的要与女儿相认了,她倒有些近乡情怯,惶惶不安。她现在也觉得先等魏紫吾平平顺顺生完孩子的好,而且她会害怕,害怕魏紫吾心里只认凌疏芝,不愿认自己。那她一定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魏峣道:「我不是让你立即与她相认,而是让你近些看看她。」实则,他只是见不得她孤伶伶一人在外。「不过你得乔装扮作我请来的女管事,暂时得委屈一阵,你可愿意?」 慕世宛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我愿意。」她至今也没能见到魏紫吾一面,做梦都想离对方近些,当然愿意。 慕世宛已完全沉浸在很快就能看到女儿的快乐中,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这还是魏峣许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对方发自会心的笑意,她笑起来太动人,令他有微微的恍神。 他突然就道:「我与凌疏芝并非真正的夫妻……她只是婼婼名义上的母亲。为了给婼婼嫡女的身份而已。」 慕世宛反应过来魏峣说了什么,已然怔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力控制内心翻涌,力持平静道:「魏都护告诉我这些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她始终记恨着他暗中偷走她的女儿。魏峣这样的男人她是不敢再沾惹了,他冷酷起来,可以轻易将你的整颗心碾成齑粉。 魏峣绷着嘴角,紧盯着慕世宛,没有说话。 男人的目光逼仄得可怕。慕世宛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先前那样说话,因为她很怕得罪了魏峣,对方会反悔,不让她见女儿。她已经不再是绥海的王后,现在的她,除了比别的女人有钱,什么也没有。 一室的沉默之后,慕世宛又试着问:「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和你一起进都督府?」 魏峣看了看她小心翼翼询问,生怕他变卦的样子,面容线条由冷硬再度变柔,别开眼,道:「嗯。」 顾见绪已经招认,皇帝和太后软禁在何处。 皇帝在知道太子战胜西突厥之后,就准备下旨将顾见毓从宣州召回,要传位予顾见毓。太后与皇帝因此发生矛盾,太后甚至在行宫调动温蜜的父亲温庆泽,把持京城,温庆泽两面为难,倒是出动了部分兵力。 而皇帝见温庆泽竟听从太后的命令,立即出动南衙卫府军与其对抗,正好顾见绪和萧闻德都各自控制了三个卫府,打着皇帝旗号,不动声色地就围了皇城,还亲自出手制住了温庆泽。 太子最担心的人,自然是一心为他的太后。皇帝如何,他已经无意去管。 顾见邃策马疾奔,赴往软禁皇帝太后的废观云和观。率着将士与守卫冲杀进观中,却见殿宇笼罩在金红的火光之中,黑色浓烟滚动,远远随风而来。里面更是传来厮杀之声。 竟是顾见绪的心腹爱将彭绍听见破城钟声,又听说太子的军队已进了皇宫,觉得顾见绪是难逃一死,思索之后,便放火烧掉了云和观软禁皇帝和太后的殿宇,要他们为顾见绪陪葬。 那彭绍看到太子来了,惊愕之后露出笑容,道:「太后和皇上都在里面,被烧死了!」 顾见邃一看这火势,来的路上也经探子回禀,确定太后是关在里面,面色骤变,立即翻身下马。 他又看了看激烈交战的两方人马,一方必定是顾见绪的人,而另一方的人则是寻常装束,看不出是谁的人。 「是你放的火。」太子的眼睛冷戾得吓人。 彭绍正在得意,大笑道:「不错,是我放的火,怎——」他的话尚未说完,已双目圆瞪,大蓬的鲜血喷射而出,他的整颗头颅也摇摇欲坠。 见太子一刀杀了彭绍,顾况顿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上前拦住对方道:「殿下——不可!臣代您进去!」 顾见邃面无表情,哪里肯听,一把挥开顾况。这殿室还未塌下,以他的武艺,未必不能救出太后,却是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他都已经来了,不进去一探究竟一辈子也无法安心。 顾况拉不住对方,眼睁睁看太子进了大火中,惟恐太子出事,赶紧也紧随而去。 烈火沿着屋内一切器物蔓延,到处是噼噼啪啪的燃烧之声,屋顶更不时有烧焦之物掉落,黑色的烟尘如云翳般弥漫肆虐,遮蔽了人的视线,令人呼吸艰难。 顾见邃眼睛被火气燎得通红,但他并不敢稍微闭眼,而是环视每一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惟恐在他看漏的地方,太后就在那里。此时他已没法喊出「皇祖母」三个字,在这森森火狱之中,他能忍着剧烈咳嗽不断前行,已经极不容易。 v第57章[02.13] 顾见邃的脸色越来越差,在去往西偏殿的路上,他已陆续看到好几具尸体。但又让他庆幸的是,里面并没有太后。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顾见邃强压着心中的绝望,在他刚刚拐进偏殿里端的西凉阁,终于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正是太后,半躺在角落里。而另一个,竟个年轻男人,对方发现异动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黑乎乎的花脸,正是顾见毓。 原来,顾见绪将人藏得隐蔽,是皇帝想了办法,命人偷偷给顾见毓送信,要他救自己。顾见毓这才先太子一步找到了云和观。但他也来不及阻止火势,只来得及先一步进殿,先看到皇帝,顾见毓就命部下带着皇帝从殿后的窗户逃出去,他自己则继续寻找太后。 顾见邃看向顾见毓,对方也正看着他。看到顾见毓的时候,顾见邃有些意外,随即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两人没有时间交流,太后这时已有些陷入神智昏迷,情况不容有任何的拖延。 顾见邃又看了看顾见毓背火灼伤的左肩,忍着呛喉的烟气道:「我来。」 顾见邃赶紧俯下身,让顾见毓将太后放在他的背上。顾况也上前扶住了受伤的顾见毓,在烈焰中寻找生路,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头上的屋梁不堪火势侵袭,摇摇欲坠,大块的木梁开始往下倾塌,顾见邃背着太后,却一直注意着受伤的顾见毓,用力扯了他一把,加快脚步…… 铺天盖地的火焰,像地狱中伸出无数鲜红可怖的恶鬼之手,疯狂地想要抓住一切活人,将他们的血肉之躯变成自己的食物,吞噬入腹。 幸好,他们终究是从中离开。 太后悠悠转醒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床边的顾见邃和顾见毓……短暂的出神之后,她才将之前的经历忆起,她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孙儿的。 顾见毓肩膀的伤口已处理过,他年轻底子又好,这点伤还不至于让他躺到床上去休息,因此也守在太后跟前,对对方终于脱险,便道:「皇祖母。」 顾见邃也握住太后伸出的手:「皇祖母,我回来晚了,让您受了苦。」 太后摇摇头,道:「还能见到你们兄弟俩,我已心满意足。」 顾见邃便对太后讲了如今的局势,见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总觉得是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变化。看他们一起守在自己床前,竟让太后想起许多年前,这两人都还是稚童的时候,一起在她宫中笑闹嬉戏。 太后突然道:「嗥嗥,老五,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们真实的身世……」 顾见邃和顾见毓都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 太后明白了,双眼渐渐湿润,慢慢地笑道:「好,好。阿琢若是能看到今日,就好了……可惜……」 此时,有人向太子禀报,说是皇帝要见他。 太后知道,太子定然也将皇帝软禁了,逼对方就范,太子毕竟还是想名正言顺登基。太后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太子去见皇帝。 待顾见邃离开,太后问道:「毓儿,皇祖母一直都只支持太子继位,你不怪我?」 顾见毓道:「不怪。」他说的并非假话,除了不支持他继位这点,太后其实对他很好。而太子本来就是第一顺位的皇位继承人。且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对做皇帝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更何况,顾见毓从小时候在皇帝有意的安排下疏远顾见邃开始,就变得有些孤僻。他也知道自己的个性并不那样适合做皇帝。在太子登基是大势所趋的情况下,又早就知道他与自己皆是敬懿皇后所出,当然不会再搞出什么别的动作。 很快却有宫人来禀,说是公主们求见。 太后自是叫人入内。顾熙乐、顾熙辉都来了,连洛珠公主都来了。顾见绪倒是没有动洛珠,她自己也没去别的地方躲避宫变,一直在皇帝指给她的芳临阁住着。 几个小姑娘围着太后,询问伤情,吐露近日提心吊胆的心情,太后倒反过来安抚了几句。 洛珠眼仁一转,又看向顾见毓的肩,笑着凑近对方一些,道:「殿下,你没事吧?」 顾见毓冷淡摇头,一个字也没回。 洛珠也不觉得尴尬,依旧不时去看顾见毓的侧脸,她头一回对一个男人感兴趣,可这个男人脾气也太臭了,眼睛更长到天上。不过,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原来顾见毓喜欢的是魏紫吾,毕竟是她也曾瞧上过的女人,总比他随便喜欢个人来得强。 顾见毓毕竟是强权亲王,比起她从前收来解闷的几个女孩子,肯定是要难以征服得多了。不过,越是不易办到的事,她就越喜欢就是了。 皇帝先是不良于行,而后是顾见绪谋逆,此次又受火中之劫,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精神看起来极差。他不再针对太子,也无力再阻止太子登基之势。尚有内忧外患,祖宗留的基业再也禁不起下一次折腾。 皇帝列数顾见绪罪行,昭告天下,将其及家眷贬往蛮州,而后拨乱反正,下旨由太子继位。 魏峣放弃兵权,并非只为给魏贵妃换条生路。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太子登基是必然,以太子的能力和强势,整顿全国都护府和都督府,将兵权收拢掌控在手里也是必然。 他身为皇后的父亲,又怎能不带个头,反正太子定然是要集权,边州但凡超编的兵力早晚都是要交的,还不如主动交,好让太子知道他如今是彻底信任他,表明对新帝的立场。 魏紫吾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爹交出兵权,既是表明态度,又是面对大势的必然之举。但她相信太子,无论她的父亲有无兵权,他对她皆是一样。 虽然太子不在庆州,但父母皆在身边,尤其是父亲也陪着她,令她无比地安心。 与魏紫吾的安心相反,凌夫人面对现在的魏峣,却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过去,魏峣是很给她体面的,令她受到侯府阖府上下的尊敬。现在也不知是否知道了她与顾见绪交易的事,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尤为冰冷,令她身心皆寒。偏偏魏峣暂时并不与她清算,更让她煎熬难忍。 凌夫人能回来,全靠魏紫吾,是魏紫吾跟魏峣提了提,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想要娘在身边陪着。宠女如命的魏峣自然将凌夫人带了回来。 v第58章[02.13] 当她看到魏峣领着所谓的女管事出现在魏紫吾面前时,一颗心才是真正的沉到底。 魏紫吾长这样大,魏峣也没有为魏紫吾请过所谓的女管事。虽说现在奶娘多,伺候魏紫吾的人也的确更多了,有个能干的人来管管孕妇院里的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凌疏芝对慕世宛的身形太熟悉。容貌可以改变,可这个女人的身形,竟十多年没有改变,每一处都生得犹如最上等的玉雕师精心雕琢而成。还有走路的步态,有一种天生的浸入骨髓的婀娜之意。 凌疏芝站在走廊上,看着慕世宛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她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从后面看对方的身影时,会令人忍不住想象这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但是,当对方转过身来,露出的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凌疏芝懂了,魏峣为了慕世宛,可谓用心良苦。这是先让她们母女彼此熟悉呢。 慕世宛同样是紧张的,今日是她与魏紫吾第一次见面。 几乎从远远看到魏紫吾的第一眼,慕世宛就肯定那是自己的孩子。女孩正在湖水边打一套很慢的拳法,穿着浅蓝色的束袖裙,一张尤为娇美的小脸染着嫣红,动作比划得十分好看,瞧着就是个活泼的。 对方一双眼睛的形状生得很像魏峣,倒是与自己不怎么像。黑晶珠似的,灵动干净,令人一见就容易深深地陷进去。鼻子、嘴唇和脸型则与自己相似。 看到魏紫吾,慕世宛便舍不得移眼,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魏峣站在一旁,心情同样复杂,这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现在终于都在他身边了。不过他倒是没觉得魏紫吾眼睛像自己,不像慕世宛。在他带有偏颇的眼光看来,母女两个简直一模一样,相见之后不承认是母女都不行。 魏紫吾见父亲给她新找了个女管事来,同样有些诧异。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近日她院里的人是有些多,太子特别命了一个姑姑过来管束人事,父亲定然也是这个意思。她就将给姑姑的权分了一部分给慕世宛。 慕世宛按捺着跳动过快的心,站在仅离魏紫吾几步的距离,更近的观察对方脸蛋上的每个神色,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这孕相,果然是快生了。虽然没有能看着女儿长大,但生孩子是女人一生最危险的时候,她能在这个时候守着她,心里也能踏实些。 慕世宛虽然心中心思万千,但魏紫吾在问她问题时,她却是回答得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出错。 慕世宛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倒是遇到了凌疏芝,目光相接,慕世宛面上什么也不表露,按照现在身份应有的恭敬道:「夫人。」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慕世宛还有恭恭敬敬叫凌疏芝为夫人的一天。慕世宛到底是做了多年王后,受一国顶峰的尊荣,为了魏紫吾竟愿放下身段至此,倒让凌疏芝颇为意外。 这日清早,魏紫吾同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准备在园子里逛一圈儿,突然喊肚子疼。 太子找的这稳婆极有经验,听着魏紫吾的抽气声,就知道她是提前发作了。 为了迎接今日,稳婆、医婆都是早就找好,甚至连傅予州也被太子叫到都督府候着,惟恐有任何闪失。因此,虽然魏紫吾提前几日临盆,却没有引起任何慌乱。 慕世宛和凌疏芝都十分担心,幸而她们可以进屋去。 魏峣则站在产房外,他还是第一次守着女子生孩子,慕世宛生魏紫吾的时候,他并没有在身边。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格外陌生煎熬。 听着自幼娇宠的女儿发出一声声细细的痛吟,魏峣紧皱着眉,此刻对太子的不满达到极点。让他的宝贝这样小就怀孕便罢了,竟然这个时候也没能赶回来。按照魏峣的原定计划,本是想等到魏紫吾二十岁,才让上门女婿和女儿成亲。 其实这还真不能怨太子,能有手段这样快便攻入京城,处理好因皇帝和顾见绪而搅乱的一摊子事,都顾不上登基,就已在归途中,除了太子,这世上大概也没有别的男人能做到了。纯粹是这个岳父太挑剔。 魏紫吾却很庆幸太子不在场,她觉得,他要是在场,一定会忍不住闯进来的。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她一点也不希望太子看见。 那稳婆摸了摸魏紫吾的肚子,温声道:「娘娘,不要害怕,小太孙的胎位很正,只要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很容易生的。」 魏紫吾点点头,虽然下腹的痛楚一阵接一阵袭来,仿佛无休无止般,但她并不怕。 渐渐地,魏紫吾感到痛楚越来越剧烈,犹如撕裂一般,直钻心肺,她紧紧蹙着眉,神魂也似飘走,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到最后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才仿佛回到人世。 众人的心也跟着落了地,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稳婆更是激动地高声报喜:「娘娘,是小太孙!」她瞧着手里的孩子,好家伙,这个嗓门,这个力气,真是壮实如一头小虎,且一生下来就有一头纯黑细密的头发。不亏是龙精虎猛的太子殿下的儿子。 这稳婆接生那样多次,还极少见到第一胎生得这样快,这样顺的。着实是老天眷顾,孩子并没有折磨魏紫吾太久,就出生了。不过魏紫吾仍是吃了不少苦头,她现在因为疲倦,看起来面容苍白剔透,头发也微微濡湿,虚弱的样子有种雨后梨花的动人之态,叫人望而生怜。 这稳婆难免又发出感叹,生孩子还能美成这样的女子,也是她仅见了。难怪太子殿下那般疼宠。 魏紫吾早就有令,说她要自己给孩子哺乳。因此,小太孙被小心翼翼地清洗之后,裹在襁褓里,抱着给凌夫人和外间的魏峣看了看,又给抱回到了魏紫吾身边。而不是抱到乳娘处。 魏紫吾凑近了看自己刚生出来的儿子,脸上露出笑意,心中被一种奇异的情愫所充盈。对方还太小,看不出像太子还是像她。但他紧闭双眼,眼皮合成狭长的两条线,让魏紫吾觉得眼睛应该是更像太子的。 一名奶娘则上前道:「娘娘,小太孙约莫是饿了,娘娘现在便可以喂他。一定要将最初的乳汁给他吃,万不可浪费了。」 「好。」魏紫吾点头。她发现,这小东西果真是个贪吃的。眼睛都没张,但已经知道不断张合着一张小嘴,将头左右转动找东西吃。 魏紫吾的胸脯早就感到鼓胀难忍,乳汁已十分充盈,被服侍着解了衣裳,细致地擦洗乳房之后,就要准备给孩子喂养。 庆州都督府的大门口却有人大声入内报:「太子殿下回来了——」 都督向崇等人都诧异不已,太子竟只用了两日便从京城赶到庆州?众人立即赶出去迎接太子。 庆州众人本就暗中投靠了太子,唯太子马首是瞻,现下更知道,这是未来圣上无疑,自是以对天子之礼相迎。大家更是在心中重新有了一番认识,太子竟放着延后登基,也要先回来看太子妃和孩子,这对母子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黑色的骏马入了都督府,面对跪了一地的众人,高大峻挺的男人只道了免礼,却并未停下马,而是急迫地直接策马往魏紫吾所在的院落而去。 v第59章[02.13] 有奶娘告诉魏紫吾,若是自己喂养,孩儿出生之后,母亲要尽早开奶。让孩子越早吸食乳汁,刺激娘亲产乳,以后的乳量就会越好。 魏紫吾听了,自是想早些开奶。虽然她浑身乏力,下体也不适着,仍费力地侧卧身体,就想给到处找奶喝的儿子喂食。 谁知这事还并不容易,小东西挣了一会儿含不到娘亲的乳尖,便放声哭了起来。两个眼皮立即就红了,嫣红娇嫩的小嘴瘪着,好不委屈。 儿子哭声越来越大,魏紫吾也有些想哭,怎么哺乳竟这样麻烦,老是不能给他含住呢。母子两个都急红了脸。 在奶娘的帮助下,魏紫吾终于让儿子这没有牙床的稚嫩小嘴成功咬住了自己。但她很快又痛得轻哼起来。小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吧唧吧唧吮个不停。可是他能吮到的又少得可怜,干脆咬着拉扯起来。她想让对方松松口,他却越含得紧,简直是拔也拔不出来的阵势。 奶娘忙安慰道:「娘娘,开奶总是痛的,忍一忍就好。」 这个时候,太子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入东苑,马蹄声就已先到了。 内院众人一见顾见邃,也是跪地相迎。大家都知道皇帝传位诏书已下,顾见邃差的只是一个登基仪式,此时就算以圣上相称也是可以的。 慕世宛正巧在廊下,她还没见过女婿,这个时候,难免忍不住暗中打量一番。只见太子身着黑色箭袖骑服,翻身下马,大步上了台阶。 她在绥海时就早听说过大燕太子之名,亲眼目睹这男人生得着实耀眼无俦,又想到对方即将登基为帝,心中既为女儿高兴,又有些担忧。 太子何等敏锐,循着那与旁人不同的目光便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慕世宛。若太子是个没那么精明的人,第一反应怕是要以为岳父嫌弃自己安排的人不够周到,要给女儿另安排能干人。 但太子早是对岳父家的事早就了然于心。从魏紫吾身边多了这个女管事开始,石冬诚就将这件事传信告知了太子,太子也命人进行了查探。绥海国战败,王后不知所踪。若他没有料错,这个女管事正是他真正的岳母慕世宛假扮。 慕世宛见太子看过来,立即低下头。 顾见邃现在一颗心都在屋里的魏紫吾身上,也暂时无暇过问岳母之事,脚步不停地往屋里走。 魏紫吾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但顾见邃进屋的速度快,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站在她的面前。 「婼婼,你辛苦了。」顾见邃眼里此刻只看得到魏紫吾,看到她如此虚弱,想着对方先前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痛楚,就心疼得不得了。 他竟这样快就回来了?魏紫吾摇摇头,鼻尖微微有些酸,道:「殿下,你怎不把正事办成了再回来。皇祖母无事吧?」 顾见邃道:「皇祖母很好,平安无事。」登基哪有她生产重要。之前李医婆等人给算的时日都是十日以后,他以为自己是完全赶得及回来陪她生孩子的,谁知竟提前这样多。 魏紫吾突然胸前一痛,没忍住又低呼了一声。 顾见邃这才将视线从魏紫吾的脸移开,看向趴在她胸前的小人儿。 这就是他的儿子?虽然对方长得有点儿难看,但顾见邃知道初生儿都比较难看。男人打量着这个稚幼的小生命,心里变得有点柔软。可这小东西在做什么? 看到儿子用嘴大力拉扯着他最喜欢的一物,一只胖爪还占有意味地搭在白嫩高耸的花房上,全然把那当成自己专属,顾见邃有些黑了脸。 他用啃的时候可都是很轻很怜惜的,这熊小子竟这般粗鲁。要不是儿子太小,真想一巴掌拍到他屁股上。 男人不悦看向一旁的奶娘,他请了这么多人是来做什么的?问:「为何是太子妃亲自喂养?」 魏紫吾忙道:「殿下,是我自己想喂他的。」 「但是你这样太辛苦了,婼婼。」顾见邃并不赞同,蹙眉道:「看看他将你弄得多痛。」 魏紫吾坚持道:「痛只是暂时的,奶娘说了,等我胸乳通畅之后,就不会痛了。」 一旁的奶娘极有眼色,见太子最关心的是太子妃娘娘,而非吃不到奶发脾气的小太孙,便上前道:「太子殿下,实则您可以亲自帮娘娘……」 这奶娘将一通话说完,魏紫吾的脸立即就红了。顾见邃微微沉默片刻,道:「……只能如此了。」 奶娘帮忙将小太孙和太子妃分开。 可屋里人太多,也不能这么多人看着啊。顾见邃目光一转,周围的人立即都懂了,全部退出了门外,将大哭的小太孙也暂时抱了出去。 「婼婼,疼的话就告诉我。」顾见邃慢慢朝她俯下身。 魏紫吾点头。男人的力道和婴儿自是不一样的,她蹙着眉,手指紧抓着男人的肩头,听着那暧昧的水泽声,脸越来越红。 待小太孙被重新抱进屋里,这一次哺乳果然顺利多了。 待儿子吃饱喝足了,魏紫吾便示意奶娘将他递给一直站在一旁看的顾见邃,道:「殿下,你不抱抱他?」 顾见邃哪有不想抱的,只是担心自己手劲儿重,伤到这么个软趴趴的东西,略思索,道:「好。」 魏紫吾看着小心翼翼向奶娘学习如何抱孩子的男人,对方生涩笨拙地调整着姿势,不由笑了笑。她知道他其实是很喜欢孩子的。 顾见邃抱着自己的嫡长子,低声道:「不可以欺负你娘,知道么?」 小东西不知是不是觉得这个身体硬邦邦的,跟娘亲的柔软完全不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慢慢张开了眼,看着自己的爹爹。 v第60章[02.13] 一旁的奶娘看到孩子睁眼了,笑道:「一般孩子是没有这样快睁眼的。殿下一抱小太孙,他就睁开眼了,这是好事啊!咱们这边的说法,是说明殿下和小太孙亲缘极为深厚!」 一旁的姑姑皱皱眉,看向那奶娘,这奶娘是从民间找的,不明白有些话在民间能说,对着皇室却是不能说。什么叫「这是好事啊!」在皇家,都只有好事。 顾见邃却不大介意。他只注意了最后一句,父子亲缘深厚么?他与皇帝,正是父子交恶,他自是希望与自己的儿子亲缘深厚的。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 魏紫吾生完孩子,最紧要的就是坐好月了。 女人月里尤为重要,养得不好,身子就会被败坏。不能受凉,不能受累,不能受气,心绪尤其关键。 凉是肯定凉不到的,虽然已是深秋,寒霜下降,但从给魏紫吾漱口的水温,到她脱了衣裳哺乳时的室温,都控制得当。累也累不到,这院里进出来往的人,都只为给太子妃母子服务。受气自然也受不到,太子没有妾室,没有人会来气她。 唯独……就是父母的事,可能会引起的情绪变化大些。 待魏紫吾母子入睡后,顾见邃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的凌夫人。他知道多半是魏紫吾想母亲,又让魏峣将对方给带回来了。 魏紫吾的生母和名义上的母亲都在,这件事终究要解决。顾见邃眯起了眼。 星月高悬,慕世宛也回到了自己房里,经过这几日观察,还有与太子的接触,她最初的担忧已褪去许多。她也是过来人,能看出在太子心中,魏紫吾是极为重要的。 慕世宛正要脱了衣裳入浴,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她推门一看,竟是魏峣。吓得她差点一下关门。想了想,毕竟是魏峣给了她这个身份,她才能亲近女儿,终究是问:「魏都护过来做什么?」 男人看着她,道:「我想进屋坐坐。」 慕世宛发现,这男人竟喝了不少酒。蹙了蹙眉,并不想答应,却担心这人来人往之地有人看见,终究是稍微让开,让他进了自己屋里。 魏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略微抿着唇。他想起今日慕世宛对着太子笑了好几次,但是对自己,从那日在客栈,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虽然明知道慕世宛对太子完全是出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心态,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仍旧觉得不喜。 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没有一丝缝隙,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魏峣将手臂收得更紧,女子的身体柔若无骨,带着清甜馥郁的幽香,与他念想无数遍的感觉是一个样,甚至更加美好。 慕世宛的感觉可就一点也不美好了,被人钳制无力反抗,她只觉得压迫。许多年没有与男人亲密接触,唯一一次是上回狄旭庭的强迫,因此,哪怕是她曾经熟悉的魏峣搂着她,也令她极为抗拒。 慕世宛低声道:「你放开!」她开始不停挣扎,又不敢高声叫喊,担心动静太大被谁发现了。 「别乱动,我只抱一抱。」魏峣皱眉,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吓人,语气也差。她再这么个扭法,他做出什么野蛮的事可别怪他。 慕世宛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变化。她连女儿都给他生了,当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气恼羞愤之下,脑中嗡嗡作响,吓得她果真一动也不敢再动。 见她老老实实让自己抱,男人又愉悦地掀了掀嘴角。拥了一会儿之后,魏峣目光一瞥,见她的桌上摆着一盆水,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他知道那是她洗掉脸上易容浆的药水。将慕世宛转过来,他抬高她的下巴,拿了毛巾沾上药水,在她脸上仔细擦洗。 暗黄的脂膜一点点褪去,露出一张光洁雪润的面庞,如最娇贵的花朵。魏峣又拧了清水,帮她洗了一遍。整个过程中,他都注视着她,视线越来越灼烈。 慕世宛不欲与他对视,刚别过头去,便听他在耳边道:「荞荞。」她心下猛地一跳,他已将她的背抵住墙。她的后背被坚硬的墙壁撞得有微微的痛,正皱眉,呼吸便被男人用唇封住。 他只轻柔地与她缠绵片刻,慕世宛便被魏峣捏着下巴迫开齿列,遭遇狂风暴雨般的蛮横掠夺。小小的舌头被他恣意搅弄,他闭着眼,贪婪地品尝着她口中香泽,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吞噬入腹。 慕世宛的舌根都被吸得发痛,对方唇舌间甘冽的酒味更是让她也快醉过去,她起初还挣扎着发出细细唔声,在魏峣终于放开她时,却是脑中一片浑噩,整个人已软得支撑不住地依附着他,手也不知何时改为抓住他胸前衣裳。 慕世宛紧蹙眉心不住喘气,那模样实是柔媚不胜,看得魏峣心中一动,忍不住又抬起手,用粗砺的指腹碾磨她微微红肿的娇嫩双唇。 慕世宛却猛地回神,想起自己现在和魏峣的关系,一把推开对方,颤声道:「魏都护喝多了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赶紧走罢,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但是,不要再有下一次。你别忘了,我们现在与陌生人无异。」 魏峣闻言,沉默片刻,声音森冷:「我对你而言是陌生人?所以,你的意思就算被陌生男人染指,也可以不当一回事?」 慕世宛面色微白,握紧手指,他这话的意思,是想说她随意放荡? 男人终究不忍心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过了好一阵,慢慢道:「荞荞,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凌疏芝只是为了婼婼假扮夫妻。我从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过……别的私宠。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世宛一怔,垂下眼,极轻地嗤笑:「魏都护的意思,难道是想说你这十多年没有找过女人?」男人跟女人可不一样,他先前那般轻易地就被她挑起欲望,怎可能会忍得住十多年。 「是真的。」见对方不信,且还嘲笑,男人有些委屈。 慕世宛这才略微抬眼,看了看对方,心中滋味难言。她很清楚,以魏峣的性格,他不会屑于说这种谎话。实则这个男人能说出方才那通话,她已经很诧异了。 魏峣又道:「我知道,你恨我带走婼婼。但是,我从不后悔带走婼婼,婼婼是我的女儿,她只能跟着我长大。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强行将你一起带走。」 话说到了这一步,慕世宛更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有想到魏峣会这般直言不讳,他已经完全不恨她了?慕世宛实则并不想再尝试那种喜怒哀乐都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现在虽然平静无味,但是至少她属于自己。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只要能让她留在女儿身边,看着对方的笑容,她便十分满足。 慕世宛一时心如乱麻…… 魏峣突然将慕世宛搂进怀里,低低道:「荞荞,重新跟我在一起罢。」 「你,让我再想想……」她察觉到了这个男人有多渴望她,用力想要推开对方。 虽然魏紫吾被禁止出房门,避免受风,但她的生活却并不枯燥。 v第61章[02.16] 魏紫吾喂完儿子,看着对方入睡,便用手指轻轻去梳理他柔软的胎毛,只觉得对着孩子真是怎样都看不够,越看越喜欢。每一天仅是看着他,就会很满足。 孩子已经有了小名,叫戎宝。起这个小名,是应他出生的时日,因他孕于兵戎之起,诞于兵戎之末。 魏紫吾早就给戎宝攒了许多的玩具,每天拿不同的玩具逗他,虽然对方还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但魏紫吾自己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顾见邃和慕世宛都在一旁看得直笑,这哪里是儿子在玩玩具,分明是娘亲自己在玩。 最重要的是……谁也没有想到,太子竟要等着魏紫吾出月之后,才同母子两人一起回京。而非众人最初猜测的太子看完孩子,就要先回京登基,太子妃等出月后再回京。因此,魏紫吾还要忙着与太子蜜里调油。 这日,魏紫吾刚喂完戎宝,太子就进屋来了。她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殿下,我脸上有东西?」 男人拉过她晶莹如玉的手指,亲吻两下:「没有,我只是发现婼婼生完孩子之后,越来越漂亮了。」他说的可是真话,魏紫吾的确比怀孕前更美。 魏紫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发现,自己的衣裳又被奶水弄湿了一些。 顾见邃视线也跟着下移,魏紫吾柔绿的中衣松松半掩着赛雪欺霜的一片饱满,衣料被奶水濡湿,紧紧贴在魏紫吾身上,更勾勒出娇美双桃。 魏紫吾还未来得及掩上衣裳,已被顾见邃拉过手腕,他轻易地压制着她,强行做了跟儿子先前一样的事。 「别,还有人在呢……」魏紫吾双手抵在太子胸膛,用力推地方。但他这身型,她哪里推得动。 还是顾见邃主动放开她,让魏紫吾自己左右看了看,除了戎宝还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他们,别的诸如遇潋等人早就很懂事的退出去了。魏紫吾当即更羞,看来大家都知道他一进屋就准没「好事」了。 便又责怪道:「殿下,你怎能与戎宝抢食?」都是当爹的人了,而且是要做皇帝的人,居然还跟儿子抢口粮。 顾见邃不以为意,慢悠悠看儿子一眼,道:「奶娘不是说了吗?吃得越多,产得越多。」又道:「而且,婼婼从小就应当要让戎宝学会受挫,还要让他有争抢的意识。」 魏紫吾不能理解,觉得这分明就是太子找的借口。但她向来说不过他的歪理,便由他去了。 而在月中,除了丈夫和儿子,魏紫吾接触最多的就是慕世宛了,比与魏峣、凌夫人相处的还多。 凌夫人是因「染了风寒」,没有办法来多过问魏紫吾母子,以免将病气过给他们。而魏峣则是因女儿时常要哺乳,他一个大男人,终究不方便。 至于凌夫人的风寒,自然不是真的。而是魏峣与太子两人商议之后,决定以最平和的方式让魏紫吾知道她的身世,甚至不打算让凌疏芝与慕世宛起最后的冲突。 但凌疏芝却难以接受,太子要暂时软禁她之前,却还要她主动去向魏紫吾说明真相,她曾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连殿下也要帮慕世宛?她什么都没有为婼婼付出过?」 「那只是她没有机会,并非她不想。她千辛万苦从绥海来找婼婼,不就说明一切?」顾见邃道:「更何况……我不否认,你对婼婼也有过真心。但是从四年前开始,你发现岳父对慕世宛尚未死心,甚至暗中筹谋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就慢慢变了。」 「殿下何出此言,至少我对婼婼的心意没有变过。」凌夫人看着对方,岂会承认。 顾见邃眼眸一暗,道:「是么?遇滟不就是你安排她接近我的?是因为与顾见绪的交易吧?遇滟自己都招认了,你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凌夫人目光随着太子身后不远处的一抹身着淡蓝衣裙的身影一动,脸色渐渐惨白——竟是遇滟。她知道太子是要与她彻底清算。 顾见邃道:「婼婼的确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但是,如果她知道你想杀死她的生母,她还会一如既往地尊敬你,依恋你么?还有,顾见绪也不过是在糊弄你,他与狄旭年有所勾结,又怎么可能杀慕世宛。」 「你放心,我不会让婼婼知道你想杀慕世宛的事。我不希望,她心中一直尊敬的母亲,变成她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子。但是,你再也不能出现在魏紫吾面前。」 凌夫人沉默流下眼泪,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这个男人是未来天子,是这整个大燕的主宰,她又如何能反抗得了他。更何况,她其实也后悔了。 「殿下,是侯爷请你来的么?他连这般私下见一见我,也不肯了?」 「是。」顾见邃道:「你应该庆幸了。岳父知道你起过要杀慕世宛的心,居然还留着你一条性命。」毕竟慕世宛没有真正出事。 凌疏芝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魏紫吾发现这位姓慕的女管事尤其仔细,对她和戎宝的诸多事宜都格外上心。其是有次她睡着了,蓦地醒来,发现慕姑姑正在帮她掖被角,看向她的眼神之温柔深刻,竟让魏紫吾怔了怔。 慕姑姑还主动教了她一套元女功,说是能帮助尽快排尽恶露,促下体及早恢复。 魏紫吾发现,这位慕姑姑长相虽平凡,但她的声音却极为好听,眼睛也特别清澈有神,总是,有种令人信服的特质。加之她本就是魏峣安排到魏紫吾身边的,魏紫吾当然很信任她,便跟着她练这元女功。 练到快半个月的时候,魏紫吾便悄悄告诉慕世宛:「慕姑姑,这元女功真的很不错。」而且是几方面都有很明显的效果,她决定以后还要去教尚未生子的温蜜等人。 慕世宛笑了笑:「那娘娘便继续坚持。」又不免提醒道:「不过,太子妃依然要待一个半月,再与太子殿下同房为好。无论殿下怎样要求,娘娘也不可心软。」 魏紫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月里不能洗头发,魏紫吾撑了几日,实在觉得难适,便想要洗一洗,慕世宛自然不同意,道:「娘娘且忍一忍罢,我给你拿个东西来。」 慕世宛说着回了自己房间,取来一个艾绿色珐琅的圆盒,打开便可见,里边装的是带着香气的细末。 「这是什么?」魏紫吾好奇问。 v第62章[02.16] 「是香发粉,用细稻米粉,葛粉,还有极少的檀香油做的,能代替清水洁发。我来帮娘娘弄。」 慕世宛将香发粉抹到魏紫吾的发根上,再用玉梳从头梳到尾。果真,头发便又变得蓬松清爽。 魏紫吾笑道:「慕姑姑,你这里的稀奇物事可真多。」 慕世宛之所以知道得多,是因为绥海曾有位练女医十分精擅女子妇科,还精通许多稀奇古怪之物,被她哥哥请进过王宫照顾她。便道:「以前我认识一位姓练的朋友,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或许是母女天性。无论是顾见邃,还是魏峣,都能很明白地看出,魏紫吾十分喜欢慕世宛。甚至戎宝也很喜欢慕世宛。戎宝择人得很,现在连奶娘也抱不到他,但在慕世宛怀里,戎宝却老老实实的,似乎很是喜欢对方抱他。 一个月过去,戎宝特别省心,能吃能睡能发脾气,一次病也没有生过。除了「风寒未愈」的凌夫人,魏紫吾并没有别的事可忧心。 今日正巧是戎宝满月,弥月之喜,自然是要办的。 大家都知道顾见邃给戎宝办完满月宴,便要回京登基。这关中和西北一片的大员都来了,自然包括贺家。而贺辛瑶原本是要入京,但当时京城发生政变,贺辛瑶不敢再去。收到父兄的信之后,当即就折返回灵州。因此,贺辛瑶今日也到了。 贺辛瑶看着魏紫吾被众星捧月地迎出,对方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婴孩,也就是将来的小太子,眉眼尽是笑意。 魏紫吾今日穿着正红色的衣裙,这才出了月,就已束上腰带露出腰身了,无论面容还是身段,依旧是个娇美的少女,只是鲜艳的正红色令她看起来增添了艳色。 而戎宝这个小人儿,在这个月里,变化极大,如今已是一只人见人爱的雪玉团子,粉嫩软糯。平时,遇潋等人看到戎宝,便觉得心都要化掉了。弥月特地被打扮了一番,就更是招人注目。 戎宝今日穿着暖黄地刺绣彩丝龙纹的小衣裳,带着璎珞项圈,睫毛浓密弯弯长长,黑溜溜的眼睛左右转动,仿佛对一下见到这样多人感到新奇。小小的孩子漂亮得令人惊叹,又因他身份的不寻常,每个人都是对着他看了又看。 但人虽然多,戎宝倒是一点不怯场,在魏峣怀里自得自乐的,自己晃着系着红绳的小肉拳头,只是脾气大,还挑剔,只允许那么几个特定的人抱他。 若是太后在场,必定要笑着说,这脾性跟太子幼时一模一样。太子小时候就是只小刺猬,东戳戳西刺刺,讨嫌得很。只是后来没了亲娘,父亲一心要剥夺他的皇储之位,才渐渐变得深沉了。 魏紫吾母子都没有在大宴待太久,因为戎宝要吃奶,母子俩便回了屋。 顾见邃明日就要回京了,从此天各一方,贺辛瑶难免有些惆怅。 贺辛瑶在筵席散后,本是坐在书房隔厅等着和太子议事的父亲。脸上却渐渐漫起潮红,她感到周身如置火窖,哪里都热得很,过了一阵,竟是有奇异的酥麻之感渐渐升起,她虽未婚嫁,却并非什么也不懂,她大致知道,自己被人下药了。 她也知道,敢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她的亲哥哥,一心想要逼她与太子生米煮成熟饭,飞上枝头变娘娘的贺信真。 贺辛瑶想找贺信真,却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对方是想要害死自己么?贺辛瑶极少会哭,此刻却委屈得快要流下眼泪。 她并不敢乱走,只好去隔间的书房找父亲,让父亲帮忙想办法找贺信真,因为贺信真那里,一定有解药。 这事的确是贺信真干的,他难以相接受太子不肯与贺家联姻的事实,也不相信太子对贺辛瑶全然无意。 书房里是在商议边州兵权分割之事,太子要求这些个有从龙之功的大员,自己报个数,要留多少兵作为直属兵。他甚至同意他们可以商量商量。 顾见邃便一人出来透气,恰巧走到廊下。 贺辛瑶犹豫一会儿,意识恍惚的她,在找顾见邃和找父亲之间,选择了找顾见邃。她疾行数步,朝对方走去。 听到脚步,男人转过身,便见低头而来的贺辛瑶。 「殿下,救救我……」贺辛瑶噙着眼泪,想依进对方的怀抱里。她的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异样的情欲压过她的理智,无比地渴望太子的拥抱。 顾见邃伸手箍着贺辛瑶的手臂,避免她贴到自己身上,看清楚对方脸上弥着罕见媚态,沉下脸,贺信真这是非要给他自个找些苦头才舒坦?命令道:「叫贺显纲过来。找到贺信真,也带过来。」 又命石安静取了百清丹,宫人取水喂给贺辛瑶服下。 贺显纲很快过来了,一看女儿这模样,气得险些没有晕过去。 贺信真记挂着妹妹,到底不敢走远,想确认她是不是被太子抱走,因此也是不多时就被找到,带到太子面前。 贺显纲一个巴掌扇到贺信真脸上,身体气得发抖,这个儿子无论是刀法还是带兵,本就远远比上自己的侄儿贺昭,甚至比不上女儿,太子原本就更为赏识贺昭,他竟还要这般自作主张。 贺信真捂着脸,向顾见邃行礼后,悄声向贺显纲解释:「爹,这个叫迷情散,西域的秘药,除非瑶瑶自己动情,否则根本没有效果。因此她遇到别的男人也不会有危险。」 贺显纲气得朝贺信真另一边脸也是一个巴掌。现在已不是辛瑶的安危问题,而是顾见邃能接受被臣子用女人算计么。 果然,顾见邃道:「来人,削去贺信真之职,将他带下去,赐五十军棍。」 贺显纲和贺辛瑶都吓得一愣,削职,还五十军棍,若下手稍重,不打死也得打废。贺辛瑶正要求情,贺显纲阻止了对方,沉默地任人将已经惊讶得呆愣的贺信真带下去。 贺显纲在一瞬就想通了,不追究自己一个教子无方,太子已是宽宥,他缓缓长叹一声。 然而,贺信真的事刚结束,便有人来向太子禀报,说是太子妃娘娘那边出事了。顾见邃眉宇微蹙,立即往东苑赶去。 顾见邃回到院里,便见魏峣和遇潋等人都守在院中,而房门却紧闭着,知道是魏紫吾一个人在里面,立即上了台阶。 v第63章[02.16] 「婼婼。」顾见邃抬手轻敲房门,道:「是我,让我进来。」 房里无人回应。 顾见邃也不催促,只在门口安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才又敲了敲:「婼婼。」 魏紫吾这次终于打开了门。顾见邃进了房间,看了看背对自己的魏紫吾,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道:「婼婼,有夫君在呢。」 魏紫吾终于抬头看看对方,道:「殿下,原来母亲并非我的母亲,木丁也并非我的亲弟弟。我的母亲是是爹爹帮我找来的慕姑姑,也就是绥海过去的王后。怪不得我爹和我娘一直都不亲近。」又道:「我只是一个私生女。」 她这才知道她爹只是因为需要一个让皇帝放松警惕的嫡子,才让凌疏芝假装怀孕,生下木丁。实则木丁是捡的被人抛弃在雪地里的孩子。而她爹一直在借着抵御东突厥的名义逐步缔造强大的军事势力,为了迷惑皇帝,他将妻子、嫡女、尤其是唯一的「嫡子」都暂时留在京城。 顾见邃低头吻掉她长睫上的泪珠,道:「那都是上一代的事。婼婼,我母后和我父皇的关系也甚为恶劣,但那些都不是我们造成。不用去想那样多。婼婼也不是私生女,你是侯府唯一的嫡女。」 魏紫吾有一种被至亲瞒着的感觉,虽然爹爹都是为了她好,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婼婼,你先同慕夫人单独见一面,好吗?」顾见邃一看这情形,就知道魏紫吾是从魏峣和凌夫人处知道了真相,定然还没有与慕世宛单独谈过。 「可我现在还不想见她。」 「你讨厌她?还是想要凌夫人在身边,不想再看到她。」 魏紫吾摇头:「不是。」她此时回想慕世宛看自己的眼神,才终于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如果魏紫吾尚未有过身孕,也没有过孩子,仅仅是从前的小姑娘,也许会偏向凌夫人。但是,她正好怀着孩子,不早不晚。她正真真切切体会着母亲对孩子的感觉,那是一种天性,想要用自己的所有去爱他的天性。 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尚未出世,她的心神便已为之所系,想将自己最好的所有都给他,也无数次地想象将来与他在一起的种种生活。 魏紫吾觉得,慕王后会来找自己,那她一定是爱着自己的,就像她喜爱戎宝。 但是凌夫人,多年以来,她都是以看待母亲的心情去看待她的。她爹因为从一开始就和凌疏芝是交易,因此很清醒冷静地旁观这些个家庭成员,但她却不知道,多年以来,她都是将对方当成自己的母亲。 魏紫吾不愿将过去十六年的母女情看成虚情假意,也觉得凌疏芝并非虚情假意。只是后来,对方心境变化而已。 而她的父亲魏峣,就更不必说了。从小对她疼爱呵护,就算放在京城贵女之中,也是人人艳羡的。自幼,她也是与爹爹最亲。 夹在这三个人中间,她理所当然地感到为难。三个人也许都或多或少有些错误,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们任何人。 「婼婼,你听我的,先和慕夫人见一面。」 魏紫吾问:「那我母亲呢?就是凌夫人……她该怎么办?」她一时还没有办法直呼对方名字。 「凌夫人肯跟你说清楚,而不是一哭二闹,搬弄是非,便算是将功补过了。何况岳父早就安排好了她的后路,离开我们,她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魏紫吾看着对方,终于点点头。顾见邃摸摸她的脑袋,他就知道,她内心其实也是想见慕世宛的,只是一时情怯。 但是,当慕世宛略显忐忑地出现在魏紫吾面前,魏紫吾看着对方那张褪去伪装的真实面容,愣了一愣之后,眼眶却是莫名变红——那的确是她的生身之母,和镜中的她简直如出一辙。 这位平素在她面前淡定自若的慕姑姑,此刻十分局促不安,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她这般站在魏紫吾面前,并没有要求魏紫吾叫自己。 魏紫吾看明白了,对方很害怕自己不肯接纳她。 顾见邃也只是知道母女两人长得相似,却不料相似成这般,目光落在慕世宛脸上,倒是也微怔了怔。 魏紫吾沉默的时间太久,慕世宛垂下眼睛,突然道:「太子妃娘娘,慕世宛唐突地找上门,惊扰到你了,这便离开。」 魏紫吾却突然前进几步,从后搂住对方,道:「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你怎么这样狠心,又要走。」 慕世宛微僵片刻,转过身,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眼眶变红,道:「婼婼。娘亲以后都不离开你。」 天如青碧,金光万重,是难得的好天气,回京的官道上,是皇家的车队。车盖下金色的銮铃轻轻回响。随侍如云,守卫森严。 其中一辆最宽绰的马车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很快地,那哭声就停了,随即是两个动听的女音在说话。 一个清而软的女音道:「戎宝就是假哭呢,他可真是个狡猾东西。」 另个音色稍微低一些的女子道:「你小时候也是一样,要东西吃的时候可会打主意了。」 「我小时候?那娘,你不如说说,你与爹爹是怎样认识的?」 「……那样久的事,娘早就不记得了。」 「我才不信,我一定要听。你说啊,娘。」 v第64章[02.16] 马车里传出一阵阵撒娇声,怕是谁也难以拒绝她的请求。稍微年长的女子回想许久,终于还是慢慢开口,但那已是另一个故事了…… 【番外一】 不知道怎么的,魏峣和离的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京城里的贵夫人圈,突然就变得不平静。只因两个月之前,章蕴长公主和离的事,更早地在京城传开了。 当年的魏峣,不知曾是多少贵女在闺中时的意中人,后来这些贵女成了贵夫人,更是嗟叹于魏峣的位高权重而又深情专一,身边连个妾室通房也没有,对凌夫人那是羡慕不已。 因此,现在突然听说魏峣和离,贵夫人私底下见面时难免八卦两句,然后心照不宣地交换眼色,意思是,瞧着吧,定然是魏峣要与章蕴长公主在一起了。 毕竟当年,章蕴长公主不准别的贵女向魏峣示好的事,也算是贵女圈人尽皆知。虽然两人不知为何并没有在一起,但是女人嘛,是很善于脑补一些因误解而虐恋情深的大戏的。这并不妨碍贵夫人们为魏峣和章蕴长公主编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且魏峣和离的这个时间点也是很奇怪,太子顾见邃登基,新帝初立,而魏峣的女儿魏紫吾,正是新帝的皇后,更是为新帝诞下唯一的儿子,亦是嫡长子。魏峣身为国丈,成了正经的皇亲国戚。众人皆觉,这是眼见着魏峣要与章蕴长公主亲上加亲啊。于是凌夫人便为公主让路,成为下堂妻了。 没错,实则这也正是魏峣最后选择了与凌疏芝和离,而非「病逝」的原因了。 因为,若是凌夫人「病逝」,届时免不了会有人质疑,凌夫人是不是死于魏峣之手,为了给慕世宛腾位置。魏峣当然要考虑周全,不允许这样不利于慕世宛的流言产生。 今年的上京难得的不算太冷,不但没有落雪,还一直是大晴天。 慕世宛从未来过大燕京城,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这地方。上京的繁华恢弘自然远胜绥海,正是夜晚,她从马车打开的窗户看出去,灯火灿烂,流光溢彩,仿佛置身在千重锦绣之中。 没有陪着女儿长大,看看她成长的地方也是不错的。慕世宛便含笑听着魏紫吾告诉她,她们现在走到了哪里,下一处又是哪里,介绍上京享负盛名的好吃,好玩,好看的地方。甚至还有她和她爹的铺子。 当然,戎宝也是第一次回到上京,魏紫吾不忘关照怀里的小东西,将他稍微托高了些,让他也能看看外面的景色。 想着岳母第一次进京,顾见邃索性叫停了队伍,停下的地方是的小柳居。此处的精致点心、芥辣鱼条,还有各色酸酸甜甜的熟水是魏紫吾最喜欢的,算是作为宵夜。 也实在是巧,在二楼要进包厢的时候,居然碰到了熟人,竟是温蜜和向太后请旨出宫的顾熙乐。两人身后跟着暗卫,已吃完了饭,正要离开,碰到太子一行,都很是惊喜。 因在宫外,大家都是不行礼的,顾熙乐和温蜜便都是只叫了顾见邃一声三哥,还招呼了一下身为国丈的魏侯爷,随即激动地拉住魏紫吾的手,道:「婼婼,你终于回京了!」 「是啊,回来了,还说明日就找你们的。」魏紫吾道。 这三人自幼便玩得来,十几年的友情根深蒂固,经历了之前顾见绪逼宫的风风雨雨,又许久未见,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相互抱在一起。 「我们的小侄子呢?」两人知道魏紫吾诞下一子,又争先恐后要找宝宝。 魏紫吾笑道:「他睡着了,在马车里,石总管看着呢。」 顾熙乐和温蜜闻言,这才又看了看慕世宛,她们先前就注意到对方了。长得和魏紫吾很相似,但绝不会叫人觉得是一人。 若都以牡丹来论,魏紫吾更像是白牡丹,美得夺世却清灵出尘。而这个女子,更像是紫牡丹,更多一些神秘和冷艳,充满女子成熟的韵致,同样叫人过目难忘。在以温蜜和顾熙乐身为女子的眼光看,也是美人中的极致了。 顾熙乐便道:「婼婼,这位姐姐和你长得好像,是你的表姐?」 魏紫吾微怔,摇摇头。她娘亲看起来的确年轻了点,而且她嫌自己娘老是穿些暗色衣裳,近日总是逼她穿些颜色稍微亮点的,看起来就更年轻了一些。和她的确是宛如姐妹一般。 见魏紫吾摇头,顾熙乐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瞪大了眼,她凑到魏紫吾耳边,悄声道:「婼婼,她该不会是你亲姐姐吧?」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顾熙乐又小声道:「以前都没听说过魏都护还有个女儿,怎样,你与她处得如何?」她的声音虽小,但以魏峣和顾见邃的武功,当然听清楚了。 魏峣不说话,面色如锅底……他看起来就能比慕世宛老这样多?差距大到能做她爹的程度?顾见邃想笑,硬是用强大的意志力绷住了。魏紫吾看看自己爹的表情,没忍住,噗地笑了出声。 还别说,魏峣不笑的时候,尤其是沉着脸的时候,那种无形的气势压迫,是真的有点吓人。顾熙乐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还是顾见邃出来打了圆场,他知道魏峣已在命人准备与慕世宛成婚事宜,但现在的确不好对外说慕世宛与魏峣的关系,便朝顾熙乐道:「好了,这样晚还在宫外,现在皇祖母是越发惯着你。我看,是该找个人将你好生管束管束。」 顾见邃向来是最能治得住顾熙乐的,她一听果然完全被对方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随即眼珠一转,又跑到顾见邃身边,低声问:「三哥,你准备给我安排个什么人呀?」 顾见邃笑了笑,看了看自己这完全不知羞涩为何物的妹妹,道:「被你吓跑的那谁,我这回又给带回京城了。就他如何?」 顾熙乐一听,哈哈笑出两声,道:「果然还是三哥最疼我!」 顾见邃道:「好了,赶紧回宫去。」 「是,三哥!」顾熙乐已经完全沉浸在将要逮住某人的兴奋之中,忘记别的人和事。 魏紫吾历来是关心顾熙乐的,见状也低声问顾见邃:「你和熙乐说的是谁?她又看上谁了?我怎不知道了。」 顾见邃答:「明日让她自己细细告诉你。」 见顾见邃完全没有让她们留下来的意思,温蜜和顾熙乐只好先离开了。 v第65章[02.16] 慕世宛的口味和魏紫吾差不多,都觉得比路上酒楼的饭菜好吃多了,因此母女两人吃了不少。顾见邃和魏峣都没有正餐之外还进食的习惯,只少少喝了些酒,几乎就是在一旁等着母女二人。 等母女俩吃完宵夜,慕世宛回京之后到底先住哪里,就成了一个问题。 慕世宛想继续跟着女儿,魏峣不同意,道:「跟我去侯府。而且,大燕也不是绥海,没有皇后的母亲长年住在宫里的规矩。」 其实,规矩都是人定的,岳母若是想长年跟婼婼一起住在皇宫里,只要她们母女两个开心,他这个皇宫的主人是没有异议的。但这样的话,顾见邃当然只是放在心里说了一说。 魏紫吾也不说话,默默地和丈夫一起当听众,慕世宛想住在哪里,他们俩没有发言权。 慕世宛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要长年住,我想再陪着婼婼一阵。」 「回京的路上,你和婼婼不是白天黑夜都在一起?再说,你白日里想见婼婼,还可以请旨进宫。」魏峣淡淡道。女儿不过是借口而已。这一路上,他给了她够多时间考虑,她居然还是想逃避,他怎么可能再同意。 慕世宛分别看了看顾见邃和魏紫吾,希望女儿女婿为自己说句话。但对方两人都沉默,她便找不到别的借口了。 出了小柳居,魏紫吾就与父母告别了。 此处离侯府已经很近,不一会儿,魏峣就戴着慕世宛回了侯府。 慕世宛用力从魏峣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道:「我现在就跟着你进侯府,这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就像今晚,他们遇到熟悉的人,可是却没有办法介绍她。她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魏峣看着她,道:「我已经在让人筹备婚礼。你的嫁衣,也在做了。」 慕世宛愣了愣,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在绥海,二嫁,甚至三嫁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真真切切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而且是嫁给魏峣,就令慕世宛完全无法平静以待。 魏峣有些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又道:「想不想去婼婼住的院子看看?」 慕世宛很快回神,点头:「想。」 魏紫吾陪慕世宛在魏紫吾的不云居坐了一会儿,又将她带到早就为她布置好的房间。 「魏都护就先回去吧,我想歇息了。」慕世宛说完,到处看了看,又进了里间的书房等地,转了一圈,觉得风格有些怪怪的,感觉像个男人的房间,硬是加了些女人喜欢的粉彩瓶等,出来后见魏峣还坐在桌前,问:「你怎么还不走?」 魏峣很自然地道:「因为我也睡这里。」 「……」慕世宛已完全呆住:「你住这儿?」她看了看唯一的一张格外宽大的檀床,问:「那我睡哪儿?」不过她一时口快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了。 果然,魏峣露出了慕世宛许久没在他脸上见到过的年少时略带痞意的微笑,道:「当然是……和我睡。」 慕世宛直接用眼神告诉了对方,不可能,她不同意。 魏峣对那拒绝的眼神装作不见,慢慢站起来道:「那我先去浴身。」意思是洗完就要睡觉了。 慕世宛叫住对方,语气坚定道:「不行,如果你睡这儿,那我现在就去找婼婼了。」 「逗你而已,这样紧张做什么。」魏峣回过身,恢复了冷峻的一张脸,他算看出来,他和魏紫吾的待遇,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魏峣轻易地用身形差异将慕世宛逼到角落里,语气不佳:「去找婼婼?到她那里你怎么跟她说。说因为我一定要和你睡一个屋,你不同意,所以去投奔她?婼婼怕是还以为我强迫你……你让我这个父亲以后还怎样去见婼婼。」 慕世宛既气又急,耳根红烫,说不出话来反驳魏峣,只用力想将他推开一些。 魏峣任她用对他来说猫一样的力气推攘自己,岿然不动,还完全当成享受。他垂目盯着慕世宛,对方小巧雪白的耳朵已染上绯红。 他顿时觉得,自己继续待在这儿,可能真的会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虽然曾经他也的确很浑帐地对她做过。但今晚第一天回京,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把她带回侯府,就是为了想要跟她…… 不过,慕世宛现在对他的态度真的太生疏抗拒,他记得,最初明明是她先用那种爱慕的目光偷偷看他,不然他也不会被她勾上的不是? 魏峣便皱了皱眉,她不会真是嫌他年纪大了吧……毕竟,在他们好上之后,有次慕世宛喝醉了,她就不小心吐露过她最开始是看上了他的脸,说明对方是个喜欢外表的肤浅女人。他觉得,看看慕世宛有多满意她的那个女婿就知道她爱情观有多么的肤浅了。 从来不注意外表,长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魏峣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的脸虽然不如她的嫩,却也没有老的迹象。但是,慕世宛的种种表现,和顾熙乐今晚的当头一棒,让魏峣不免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你该不会是嫌我现在老了吧?」魏峣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突然问。 慕世宛愣了好一会儿,才别开脸,有点哭笑不得。魏峣这语气,活像她准备去找个年轻男人开始第二春一样。其实他也就比她大两岁多。 只得道:「魏都护哪里老了。」 虽天色已夜,但顾见邃和魏紫吾仍是连夜去见太后,当然,重点是带着戎宝去见太后。 戎宝是在太后怀里醒过来的,魏紫吾担心他醒来见到太后会哭闹,毕竟太后对于现在的他是陌生的。岂料戎宝见了太后,完全没有闹,反而伸出手,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舞了舞。 太后捏住那只小小的手,看着戎宝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心软得不成样子,只是一照面,就已经完全被他给征服。 听说魏紫吾是自己在给戎宝喂养,太后多关怀了几句,道:「亲自喂养还得起夜,紫吾辛苦了,要好生调养才是。」 v第66章[02.20] 魏紫吾道:「是,皇祖母。」 一家三口没坐一会儿,太后心疼孙子回京之后将有许多事要忙,明日更是要登基,便叫他们三人赶紧回宫休息了。反正戎宝嘛,以后天天都可以见。 登基、祭天、立后,诸国来朝……新帝初登,有许多事要重新开始。顾见邃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要忙得很了。 但万幸的是,如今边患已除,西突厥、吐谷浑的军队被新帝在登基之前亲自带兵铲除,绥海国也被定北大都护魏峣率兵打败。西羌见势也退了兵,并派使者入京求和,称愿称臣。现在只需整治国内诸事。 在顾见邃没有回京之前,老皇帝就已经不再管朝中事务。朝政是由太子麾下,以顾况为首的文官团暂为代掌,顾况已被擢升为吏部尚书,谁都知道,这位是太子的心腹,下一步是要提拔为左丞相的。因此,其他官员并没有人不服,皆是毕恭毕敬。 而皇帝,整个人就仿佛拉到极限的弓弦陡然绷断,疲惫至极,如今竟是如同聋子哑子一般,半分不过问任何事。他的腿已叫傅予州给治好了,依旧享着太上皇的尊号和,但整个人却仿佛变得十分苍老。 皇帝和顾见邃斗了太久太久,可以说是皇帝一直有废太子的心思。最初的时候是忌惮谢家,在谢家烟消云散之后,又有太后做太子的后盾。在皇帝一步步将太后的权力也蚕食掉不少后,太子自己又羽翼丰满了,甚至以连他也不能控制的速度壮大势力。 因此,挫败、恐慌令他做出许多打压甚至是陷害顾见邃的事,为了权力,更是为了自己的心结。 而现在尘埃落定,始终失败的皇帝在变成太上皇之后,也仿佛变了个人,斗志全无。从前在女色上放纵无度,现在身边却连一个妃嫔也不要了。住进了元后生前所住的凤宁宫,且没有入住正殿,而是住进偏殿。 对于堂堂太上皇来说,住在偏殿是不符合规制的,但太后闻言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对方去了。 太上皇甚至连他生平最喜爱的岐王顾见毓也不召见了。曾经,当他在知道顾见邃和顾见毓都喜欢上魏紫吾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震动和亢奋。 他历来将顾见邃和顾见毓两个人,看作是他二哥和他自己的化身。顾见邃和顾见毓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就是他二哥和他自己人生的再现,都是嫡子的身份,都喜欢同一个女人。太后都偏心大的那个。 因此他是一定要将皇位传给顾见毓,也一定要让顾见毓得到魏紫吾。 不过,因为魏峣的关系,他并不希望顾见毓娶魏紫吾为正妻,只想让魏紫吾做个妾室就成了。故而他也放任顾见邃娶了魏紫吾,然后才让顾见毓去抢,他就是喜欢看顾见毓把顾见邃的女人夺走。也借此想要激发顾见毓去争夺皇位的野心。 然而,顾见毓让他失望了,他对皇位的野心,居然还没有顾见绪来得强烈。巨大的岑寂、失落和迷惘感笼罩着皇帝,让他现在不愿走出凤宁一步,谁也不愿见。 顾见邃登基的确拖了太久,袍服冠冕,一应事务都是早已准备就绪,只等他归来而已。第二日恰逢黄道日,自是举行了大典。 正式继位之后,一家三口都从东宫搬离。正好凤宁宫被太上皇给占了,顾见邃理所当然地让皇后住到了自己的寝殿。 隔日魏紫吾又带着戎宝,去向现在的太皇太后正式请安。 这一次,慈颐宫可就热闹了。戎宝是未来的小太子,当然就有一大群皇族女眷,都赶来了慈颐宫,想要看看戎宝。 顾见绪一家去了安州。老大顾见衍却是被召回京,恢复亲王之位。老六顾见擎就更不用说了,一直都是太子党。至于老五,太后出于自己的用意,也让他暂时继续留在京城。 这些人的王妃们,还有其他郡王等宗室的女眷,今日都齐聚在慈颐宫里。 章蕴长公主如今是大长公主了,她自然也在其中,魏紫吾这才突然想起,这位姑姑曾在醉酒之后叫自己爹的名字,现下她又和离了,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果然,到了午时用膳时,章蕴大长公主便对她道:「皇后的父亲魏都护此回大败绥海,又立一功,陛下接下来是该好生封赏了。」 魏紫吾也不好接话,就只是笑了笑,转过头之后,却将眉蹙得更紧了一点。 待大家中午一共用宴之后,魏紫吾享受着立后大典还未到来之前的自由和放松,尤其是她记挂着自己娘亲初到京城,便向顾见邃请了旨,要让慕世宛进宫看自己。 顾见邃早已命人给慕世宛做了玉腰牌,可以随时出入宫禁。 而今日跟着慕世宛进宫的还有木丁,原来木丁是昨日顾见邃登基的时候正好被送到京城。 「姐——」木丁跑向分离多时的魏紫吾,扑到她怀里。 魏紫吾看见弟弟,心头惊喜,揽住朝自己而来的木丁,笑道:「木丁长高了!」 慕世宛已知道木丁的来历,也知魏紫吾对这个收养的弟弟感情颇深,便只是在一旁看着。 「他好小啊!」木丁趴在床边看着戎宝,欢喜得傻笑:「木丁也做舅舅了!」 魏紫吾道:「是啊。所以你这个做舅舅的,以后该更用功地念功课,要给小外甥做好榜样,知道么?」 「知道了。」木丁认真回答,并开始幻想起戎宝长大些和自己玩耍的情景。 待慕世宛抱着戎宝去院里遛弯,只有姐弟两人的时候,魏紫吾又问:「怎样,你这趟去江南看了母亲,她如今可好?」这里的母亲,自然是指凌疏芝。 凌疏芝去了翼州,与她妹妹凌疏桐所在的沧州仅一州之隔,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有魏峣给的财富,更有顾见邃为了让魏紫吾安心,特地向当地官员打过招呼,凌疏芝的余生将顺遂无忧。木丁上京的路上,正好要路过翼州,理所当然地去凌疏芝处住了几日。 木丁道:「母亲很好。不过,姐,娘她真的要一直住在翼州,不再回京了么?是因为那个救我的姨姨吗?因为她,所以爹爹不要娘亲了吗?」 魏紫吾也难以向这样小的孩子解释如此复杂的问题,而且有些事还不能告诉木丁,便只说:「就算是一家人,也并非一直会在一起的。就算是木丁长大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另一个家,就像姐姐一样。明白了吗?」 木丁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姨姨真的好像姐姐,所以我也很喜欢她。」木丁从前在家最喜欢的人便是魏紫吾。又因从小有专门的乳娘、婢女、小厮和护卫跟着他,因此与凌夫人不算太亲近,只是将对方视为「母亲」,所以此次分离,虽然困惑,到底不算太伤心。 v第67章[02.20] 魏紫吾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喜欢就对了。以后要和慕姨好好相处,知道么?」 「知道了,姐姐。」 木丁刚答完,便有内侍急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大长公主来了。」 魏紫吾面色微变,立即出了殿去。 顾檀本是为了魏峣想要找魏紫吾,探探她的口风,待来到庭中,看到抱着戎宝的慕世宛,顿时停下脚步。 慕世宛正抱着戎宝,便见一名女子带着数个宫女走来,她转头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已来到她近前。 「大胆,见到大长公主,还不行礼。」顾檀身边的宫人已喝斥出声。 慕世宛对这些身外事向来看得淡,因抱着戎宝,便面无表情同身边宫人一起微微弯腰。 顾檀上上下下打量慕世宛一阵。这女子生得也太勾人了些,明明与魏紫吾生得相似,却有一双含烟弥雾般的勾魂眼睛,让她与魏紫吾的风情完全不同。 顾檀不是顾熙乐,没有将对方认作魏紫吾的姐姐。她本就对魏峣和离的事感到奇怪,知道魏峣和离必定有原因。见到慕世宛,顾檀凭着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几乎第一瞬间就对对方产生了敌意。 更何况,慕世宛的态度亦令顾檀不喜…… 慕世宛所有的温柔都只是对魏紫吾和戎宝而已。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她身上依旧是一种从前身为王后时的孤傲冷淡。甚至对木丁,她会救木丁的性命,却也不会刻意地展示温柔。这是她十几年深宫养成的气质,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 慕世宛的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感觉,便让顾檀这从小的天之骄女看不爽了。 「你是什么人?」顾檀冷眼问。 魏紫吾这时却已出来了,远远便喊:「姑姑!」 顾檀便看向魏紫吾,道:「紫吾,我过来想找你问点事情。」 她又看向慕世宛,对方和魏紫吾站在一起的画面更是令顾檀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位是……」 魏紫吾故意卖关子,笑道:「姑姑过段时日就知道了,现在我还不方便透露。」 若在以前,魏紫吾自然是不能这样跟顾檀说话的,但此一时彼一时,魏紫吾已成为皇后,又生了嫡长子,底气十足。 顾檀也知道顾见邃对魏紫吾的重视,自然要给对方面子,虽然内心不悦,却也不得不道:「那好罢。看来紫吾今日有客人,我就下次再来。」 魏紫吾也不挽留,送走了大长公主,立即道:「娘,你以后见到章蕴大长公主,要多份防范之心。」 「为何?」慕世宛奇怪道。她初来大燕京城,谁也不认识,谁会无缘无故针对她么?除非是因为…… 魏紫吾不得不如实以告:「因为,大长公主曾经追求过爹爹,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慕世宛意外,却又不完全意外,果然,她没有猜错,正是因为魏峣。她垂眸片刻,问:「难道这位大长公主多年未出降?一直在等你爹。」 魏紫吾赶紧道:「这倒没有,大长公主有一位驸马,不过没有孩子,在几个月前和离了。」 慕世宛哦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她从来不知道魏峣还有过章蕴公主这样一个追求者。 魏紫吾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道:「不过娘,你放心,爹爹对大长公主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她又嘻嘻笑了笑:「爹爹可忠贞了,心里只有娘亲一个人!」 慕世宛看着女儿这挤眉弄眼的顽皮样子,好气好笑之外,心里却也染上暖意。 魏峣今日被赐封辅国公并赏赐美宅良田,此前他率兵大败东突厥,太上皇并未有实质赏赐,顾见邃这才算一并补上了。 不过,回到侯府的魏峣却不甚愉快,来到慕世宛的房间里,见她已经回家,心情这才算好了一些。 慕世宛看了看魏峣,不免问:「怎么了?今天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么?」受封赏终究是好事,谁惹到他了。 魏峣便冷声道:「那帮老东西,今日朝上居然就在请旨让皇上选秀纳妃了。」 毕竟前朝与后宫息息相连,谁家不想自家女儿也进宫博个前程,吹吹枕边风,再生个儿子,说不准还能当下一任天子呢。谁都想着,这泼天的权势与荣华,后宫六局十二监,是为帝王和许许多多的妃嫔服务,总不可能让魏家女一人独享吧? 慕世宛也皱了皱眉,一个香馍馍,大家自然都想分一份子。不是为了这个人,而是为了他的地位。她从前身在绥海王宫,再明白不过。便问:「那,陛下在朝上如何回应的?」顾见邃的态度最关键。 「皇上倒是回绝了。」魏峣语气稍缓。但顾见邃昨日才登基,今日上朝就有数人提这个问题,他爱女心切,考虑得多,总是担心顾见邃往后架不住三番五次的进谏。 慕世宛道:「那就别担心了。陛下本身是个意志极坚的,我又瞧他这些日对婼婼母子俩的态度,是不会辜负她的。」就凭顾见邃孤军深入西突厥的那股狠劲,连登基之前都不靠联姻拉拢贺显纲等人,都已经登极,更加不是会受朝臣摆布之人。再说,他们现在担心了也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有人来禀魏峣,说是夫人的衣裳送到。 魏峣闻言,道:「送进来。」 v第68章[02.20] 慕世宛的确是缺衣裳穿,她离开绥海时几乎是用逃的,带的衣物不多。所幸她与魏紫吾身段差不多,只是魏紫吾要比慕世宛稍高一些,魏紫吾的一些墨绿、暗紫等颜色的衣裳,她也在穿。但她也不能总穿女儿的衣裳,是要添置新衣的。 她还说哪天去找绣娘,但她没有想到,这一趟竟足足搬了八个箱笼进屋,最后更是几个婢女手端托盘,其中有衣物艳红如火,织金缕彩,耀眼夺目。她并不陌生,那是嫁衣…… 待婢女们都退出去了,魏峣将手放在她成亲用的吉服上,道:「试试这个,看看可还有哪里需要改。不过尺寸都是我亲自量的,应该没有错。」 慕世宛直直盯着那赤红的一抹,还在疑惑,听到后面一句不由微愣,问:「你几时帮我量的?」 「在都护府澜山后阁的时候,有次你睡着了,我叫你不醒,便动手量了。」那个时候,魏峣就已命人将慕世宛的尺码送回京城「天采坊」,为她裁制新衣。 「……」慕世宛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魏峣。原来,早在他们刚刚重逢,他对她不屑一顾,粗声恶气的同时,他暗里已经在对她动手动脚。 魏峣大方与她对视,半点也没有漏了底的尴尬和羞耻,又低笑着加一句:「尺寸与过去差不多。」其实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有些地方更丰满了。他也并非故意,不小心就碰到了。 慕世宛心情复杂得有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但是这个时候,不试嫁衣就是矫情了。慕世宛知道,从她随魏峣走进侯府,就算是默认了要与他复合。 好歹魏峣还是知道退出去,让婢女进来帮慕世宛试了嫁衣。慕世宛也是机警,确认了合身,就让婢女们帮她换回原先的衣裳。 那几名婢女却是不敢做主,很快便退出去,叫了魏峣进屋来。 魏峣许久没有见过穿得这样鲜艳的慕世宛了。肌肤雪腻,鸦发长睫,嫣红的唇柔软饱满,灿烂的云锦也难掩其丽色,反叫这女子更加鲜活,肩帔上的一圈玉润明珠,更令她整个人都似氤氲着霞光。 屏息许久,他才慢慢回神。长长吸一口气,魏峣扬了扬手中的金鸾绣鞋,道:「还有鞋。我帮你试。」 「不用,我自己来。」慕世宛伸手想要去拿他手中绣鞋,却被对方顺势抱起。他将她丢进床帐里,褪去她的罗袜。女子的脚生得小巧光洁,极为秀美。魏峣并不帮慕世宛穿上崭新的绣鞋,而是任她光着脚,眼神幽暗地打量她为他穿上嫁衣,却从裙幅中露出一双雪足的模样。 「魏峣,你别这样……」男人的目光令慕世宛感觉到有些害怕。他从前就特别喜欢她的脚。 「荞荞,不要怕,我就是看看你。我得要先习惯你现在的样子。以免成亲之日,掀喜帕的时候,我会出丑。就像刚才那样。」 慕世宛便看到魏峣单手撑在床上,高大的身躯向她迫来,她半坐的身体被他迫得倒在枕上,他还在她耳边继续哑着声音道:「我现在都是当岳父的人了。若是成亲的时候,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看新娘看得傻眼了,传出去岂不是留下笑话。」 慕世宛清楚,魏峣明明就是找的借口。感觉到他的嘴唇印在自己的额心,脸颊,鼻尖,慕世宛全身都在发颤。她突然感到身上一沉,他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微窒,随即嘴也被他低头堵上。 就算是平时,慕世宛也推不开他,更别说现在。她被压制得完全无法动弹。 但是他实在亲得太久,还又吮又咬,她觉得自己的嘴唇一定有些肿了。魏峣在那事上向来凶猛,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也不想再和他在成婚前亲热。因此,察觉到对方已然意动,她就更为着急地想要反抗。 等他终于肯离开她的嘴唇,开始往下……慕世宛便道:「你放开!」她的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的,听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她本人也发现了,恼恨自身的同时将声音压得更低: 「魏峣,绥海的民风是很开化,我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但再随便也有选择权,并非是少不知事的时候跟你荒唐过,便一辈子都可以随时让你如此。」 世事无常,明日事今日谁又说得准。就像那个时候,她不也以为她一定会嫁给他为妻?结果后来并没有……慕世宛又想到了章蕴大长公主,虽然她不认为在以女婿的强势之下,大长公主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就像凌疏芝一样,那些暗里喜欢魏峣的女人,多多少少也会想要在他们之间彰显自己的存在。 所幸魏峣本就没有打算今天一定要重新得到她。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是不懂得哄女人的,完全就是用行动和身体表达感情。但他现在有了早些年哄女儿的经验,自然是进步了不少。 「荞荞,我没有这样想。」魏峣不舍地离开他朝思暮想的柔软,撑起身体,看着她道:「我从没有觉得你是个很随便的人。那个时候,第一次不是你想要发生的,后面也都是我欺负你。你并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慕世宛愣一愣,眼前这个人的确变了很多。这个说话的语气,是以前的魏峣绝不会有的。 魏峣又道:「我知道你想和婼婼在一起,但婼婼有她的丈夫、孩子、小姐妹,还有太后和一堆的皇亲国戚需应对。她做了皇后,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你也不可能再像回京的路上那般,老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你若没有自己的事情做,总围着婼婼转,会觉得寂寞的。」 他清楚,慕世宛如今的心态有些敏感偏激,甚至消极,把魏紫吾当成全部,想要找回陪伴女儿长大的时光。对他实则是比较排斥的。 如果他不主动,慕世宛一定不会再选择与他生活在一起,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她是个不轻易回头的人。当然,他也不是。只是因为看到女儿越来越像她,实在难以忍受了而已。 慕世宛道:「婼婼事情多,我正好可以帮她照顾戎宝。」 「……我知道你喜欢戎宝,我也喜欢。但你以后就是我的夫人,不能老是在宫里。你以后也有丈夫要照顾,还要掌管国公府中馈。」魏峣停顿片刻,道:「你喜欢小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一个。荞荞,你看,我都这个岁数,还没有自己的亲儿子。」 慕世宛觉得魏峣的声音变得有点可怜的感觉,诧异而探究地看对方一会儿,终于问:「木丁……真的不是你和凌疏芝,或者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魏峣皱紧了眉,道:「当然不是,原来你一直都没有相信我的话。凭着你从前对我的了解,我是个有种做,没种认的人?木丁要真是我亲生的,我再想和你成亲也不会否认。」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在和她分开的这样多年里,总是需要纾解的。但是,魏峣从来没有考虑过凌疏芝,即便是在最初,在他决心与慕世宛一刀两断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找凌疏芝这个已经有他妻子名分的女人。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始终是放不下她的,他觉得,如果他碰过凌疏芝,他跟慕世宛这一生都再也不会有可能。 也有很多人给他送过女人,各色各款的都有,甚至后来他在憋得难受的时候,还准备带一个美貌的少女舞姬上床,纯粹地想要发泄。但是当他撕开对方的衣裙,突然就想起了慕世宛,当那女孩的手臂主动缠到他腰上的时候,他只感到一阵烦躁厌恶。后来再也没有人给他送女人。 慕世宛心中同样千折百转,敢做不敢认,的确不是魏峣的个性。她心情难言地看了看对方,这才真的相信魏峣说的那些话。慕世宛很清楚,以魏峣的身居高位和他的年岁来说,没有女人意味着什么。 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散开,她慢慢道:「可是我未必还能生得出孩子。」她也不是小姑娘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也不敢保证生了一定是个儿子。 魏峣笑了笑,突然心情极好,只要她愿意再给他生孩子就行,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而不是完全被他强迫。生不生得出再另说。便道:「一定可以。荞荞身体一直很好,我的身体也算还行。」 v第69章[02.20] 何止是算还行……慕世宛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往身边这人身上瞄了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魏峣被慕世宛的眼神给逗乐了。反正他都等了这样多年,也不在乎再等几日。他一辈子的耐心,估计都用在她们母女身上了。便说:「荞荞,婚礼改期了,定在十日后。」 「这样快?马上过年了,不是年后?」慕世宛微愣。 「嗯。」魏峣道:「我找人算过了,十日后也是黄道吉日,而且婚事所需一切皆已备好,没有必要等到年后。」 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慕世宛看看魏峣,语调由最初的微冷变得柔软许多,道:「随你定罢。」 魏峣十日后要续娶成婚的消息,很快传开。许多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与大长公主。甚至有去恭喜大长公主的贵夫人,被落了一顿脸,大家才知道,魏峣要娶的竟然不是大长公主。那会是谁……让魏峣竟一反多年的行事做派,和离后迅速成亲。这新娘子的身份也捂得够严实的,一时间倒是在京中引来诸多议论。 当然,议论如此之众,倒不完全是因为魏峣。还有魏紫吾的关系。当今皇后的母亲成了下堂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对此是个什么想法。这也是众人所关系的。 顾檀已经知道魏峣要娶的人是谁了。难怪,她就说了,魏峣怎么会看上凌疏芝,且为对方守得那样专一。原来专一的对象另有其人。 顾檀回想着慕世宛的每个神态举止,很奇怪的,对凌疏芝那样平凡的女人,她只是痛恨魏峣的眼光,每次见到凌疏芝,虽是瞧不上,却不愿自贬身价,去为难对方。而对慕世宛,却起了争胜之心。 此时已逢年尾,许多镇守一方的大员也回京述职,其中就有与魏峣交好的青州都督邹穆,当初正是他帮着魏峣一起控制绥海船只在大燕入境。 邹穆见到魏峣便道:「魏老弟,你这回可真是不地道,看不起哥哥还是怎么的?居然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也不递张帖子过来。」 魏峣不慌不忙道:「日子本是定在年后二月,我想着邹兄那时回青州去了,便没有发请帖。现在既提前,当然是要请你的。」 「好,这就好!」邹穆这才大笑,又问:「不过,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魏峣道:「她并非京城人士,而是我从前一位恩人的妹妹。」 藉着邹穆的嘴,慕世宛的新身份倒也宣扬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了乃是魏峣恩人之妹。 岳父岳母要提前成亲,顾见邃这边需办的事自然也要提前了。 自从有了戎宝之后,顾见邃在太后这儿便失了宠。 戎宝今日穿的是一套宝蓝绸面刺绣如意灵芝的小袍子,带着精致的虎头帽。可爱的小模样,看得太后是成日笑呵呵的,与早前愁眉不展的样子判若两人。 因为小孩子长身高的速度比不上他长肉的速度,戎宝这时已经快长到了他一生中最胖的时候。整个小脸是一个小小的圆盘,雪润软糯,脸上还有一对笑涡。胖乎乎的小手上也有肉窝窝。 魏紫吾难免对太后道:「皇祖母,戎宝这也长得太胖了。」 太后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宝贝曾孙子太胖,笑道:「哪里胖了,我瞧着挺好的。以后等他抽条,你这当娘亲的又要心疼,嫌他瘦了。」 魏紫吾闻言,便也不好再说戎宝胖什么的,因着这时戎宝被太后手里的摇铃逗得笑了,她便又说:「我与皇上都没有酒窝,戎宝脸上倒是有两个酒窝。」 太后便说:「你的婆母倒是有对酒窝。」这个婆母自然是指敬懿皇后了。 魏紫吾微愣,笑道:「原来如此。」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拉长的尖细声音:「陛下到——」 今冬虽然暖和,但室外还是要冷些,顾见邃进屋来也带进一些寒气。 太皇太后立即叫人给顾见邃端来热茶。对方喝了茶,与太皇太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去抱戎宝。 刚下朝,顾见邃换了一身蓝地如意团云纹的缂丝便服才过来的。和戎宝今日的衣裳花纹皆颇为相似,只是衣色蓝得要暗些。魏紫吾和太皇太后便见这么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像穿的父子装一般,大的还抱着小的,画面看起来着实在温馨又养眼。都是笑了起来。 戎宝正在吃手,见有人抱自己,小胖手上沾着亮晶晶的口水,似乎便想往他爹的脸上拍。可惜他这短胳膊短腿儿的,哪里拍得到。很快便不乐意了,小身体一直扭啊扭,哼哼唧唧的。 魏紫吾对戎宝的所有行为了若指掌,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在找她要吃的呢。便说:「戎宝饿了。皇祖母,我到隔间去喂他。」 「去罢。」太皇太后道。遇清赶紧上前,抱了戎宝就要随魏紫吾去隔间。 顾见邃将戎宝递给遇清。魏紫吾知道顾见邃是过来做什么,他们俩早就通过气了。魏紫吾离开的时候,夫妻两人目光交错而过,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魏紫吾离开,顾见邃便道:「皇祖母,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你讲。」太皇太后还以为对方要跟她说准备延后选妃的事。她已知道朝上有人提出广选秀女,充实内廷。太皇太后也想过了,有些事,她如今是管不了,她也不想去代顾见邃做主。 岂料顾见邃开口说的却是魏峣和慕世宛的一段过往,也就是说,魏紫吾的真实身世。不仅如此,他还希望太皇太后亲自给予慕世宛脸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魏紫吾脸面。 太皇太后愣了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道:「你与紫吾都想好了?真的要让这个慕世宛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这对魏紫吾来说,并非一件有利的事。 顾见邃道:「魏峣和慕世宛多年来经历了许多波折,终于能在一起,若我不同意,未免不近人情。这是婼婼的心愿,我想帮她完成。」 自从顾见邃登基,太皇太后如今已经什么政事也不过问,只安安心心地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她打量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对方虽年轻,但生来便是在这九重宫阙之巅,又经历杀伐洗礼,威势不必刻意彰显,如今便已在朝堂上镇住一帮老臣,说一不二。太皇太后向来是偏心他的,又想到戎宝,终于还是答应了。道:「那便在紫吾正式封后的时候公布吧。」这样才能最大的保护魏紫吾母女。 v第70章[02.20] 「好,孙儿多谢皇祖母。」 封后大典是在七日之后。因考虑戎宝每隔一个多时辰便要喂养,今日的流程是简而又简。 魏峣身为皇后之父,率亲族先至慈颐宫,行礼拜谢了太皇太后,才回到太仪殿丹陛而立。 顾见邃则是亲自到寿极殿向列位先祖焚香行礼,随即至太仪殿升座。待凤舆接来魏紫吾,他便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看她沿着广场中央延绵的红毡,朝自己走来。 魏紫吾戴着九龙四凤冠,身着皇后朝服,她本就生得清丽无邪,没有一丝媚气,今日穿着端庄隆重,更是一种肃正圣洁的风华,在清澈的阳光之下,美得令人不可逼视。 魏峣亦注视着魏紫吾缓步前行的身影,她出嫁的时候,他在迎战东突厥,没能回得来。能参与册封皇后的典礼,看着她的人生圆满,倒是也算弥补了遗憾。 广场上百官侍立,除了韶乐却是没有任何杂音。魏紫吾看着这仿佛曾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场景,转头看了看魏峣,继续沿着白玉阶缓步而上。 魏紫吾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顾见邃,对方目光深邃,视线相接时,她心中跳得砰砰作响,她突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太子两下子就纵身登上高高的树桠摘果子吃,命令她在树下守着,太子肯定是会先摘一个果子扔给树下的她,看她咬了,然后才下嘴咬他自己的。他那时也是这样在高处看着她…… 当她即将走到台阶顶端,百官便见近日愈发威严冷峻的顾见邃,朝着魏紫吾露出了笑容,还朝对方伸出了右手。 魏紫吾将手交到顾见邃手中,他的手掌依旧的温热微燥,她感到他紧紧握着自己,很用力,捏得她的手也有一些疼,但却令她无比踏实。 她不知道别人封后是不是要一直牵着手,总之顾见邃握着她的手,一起接受宗室百官朝贺,山呼叩拜,一直都握着。 待礼官将金册金宝交予魏紫吾,礼毕之后,便是大宴了。 宗室百官留在太仪殿参宴,魏紫吾则被凤舆拉去延光殿参宴。 此时的延光殿外,一众命妇早就列队等待着朝贺新后。今日这样的重要场合,参宴的自然都是高品阶命妇。 高品阶命妇都有自己的圈子,大家相互都是认得的,还有不少人十分交好。因此,当这个大宴上突然出现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时,便是个异数了。 尤其是……当这个人的相貌竟与新后如此相似。 想着侯府的凌夫人没有再跟着回京,再看看慕世宛和魏紫吾的长相,大家心里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个大概了。这一位只怕才是魏紫吾的生母,也正是魏峣要续娶的人……不过,这看着也太年轻了些,若非已知道魏峣要娶妻,的确会有如顾熙乐般猜测是不是魏峣大女儿的。 但这些八卦,谁都只敢在心里想想,没人敢说出来。这个女子能出现在延光殿,已说明是当今皇上与太皇太后默许。皇上对皇后的喜爱有目共睹,连太后都睁只眼闭只眼,她们胆子再大,也没有人敢在宫里贸然言语。 但有一个人可不怕,这便是大长公主顾檀。她用有些不善的目光直直看着慕世宛,引得不少贵夫人都暗暗激动不已,看热闹不嫌事大,倒是不少人出于各种私心,希望大长公主与这女子冲突起来。 慕世宛任由众人各色的目光打量,如老僧入定般淡然沉静,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令人感叹她定力之足。 「陛下与皇后娘娘到——」就在顾檀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内侍们的声音突然便由远及近,一声迭一声,声威十足。 众位命妇没有想到竟是顾见邃亲自送的魏紫吾过来,都愣了愣,一起向帝后行礼,更是对今日正式册封的魏皇后朝贺。 数名想要将女儿送进宫里的贵夫人,看到新帝这般昂藏俊挺,龙章凤姿,都是愈发迫切地希望新帝选秀。但看到这伉俪情深的帝后身影,又都悄悄皱了皱眉。 今日的魏紫吾,则是气势压人,因为她知道,她得给自己母亲做后盾。 魏紫吾接受完命妇朝贺,送走顾见邃,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去牵慕世宛的手,道:「母亲。」 慕世宛也笑着回握魏紫吾的手,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大家这才发现,在魏紫吾今日的气势下,这陌生女子竟也能不输对方,始终优雅得体。 「大家可能还不认识,这位是秦国夫人,本宫的生身之母。」魏紫吾笑盈盈向众人介绍。 众人闻言都震惊了,魏紫吾竟毫不避讳地讲出她们是母女的事实。不过,此女尚未与魏峣成亲,皇上就先封她为秦国夫人了,可见皇上对魏紫吾母女的偏护之心。 随即太皇太后与太后也驾到延光殿。从前的薛皇后倒也还是成了太后,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太后不是当今皇上生母,没有权柄,便没有太多人理睬而已。 太皇太后被迎入首座,看了看慕世宛,倒是道:「皇后将秦国夫人介绍给大家了么?」 魏紫吾笑道:「已介绍过了,皇祖母。」 一场大宴下来,也算君臣尽欢。在宴会散后,大家才在杜嬷嬷口中听说,这位秦国夫人才是魏峣的元配,两人在青州成婚,生了魏紫吾。和离之后,魏峣回京娶了第二任妻子凌疏芝。这次,魏峣与凌疏芝和离,打算依旧和自己的元配再续前缘。 这样一来,魏紫吾的身份便还是魏家的嫡长女,名正言顺。 先前还有贵夫人暗自窃喜,想要通过魏紫吾的身世做文章,博取皇后之位,但看看太皇太后这态度,都打消了主意。连太皇太后都说魏紫吾是魏家嫡长女,别的人谁敢说不是? 唯有喝醉酒的顾檀将太皇太后拦下,道:「母后,你居然就对紫吾的身份这样轻易地揭过了?还接纳了那样的女人做老三的岳母?」 太皇太后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檀继续道:「母后,襄河陈家的大姑娘,你还记得吧,当初你亲自为老三选的媳妇儿。那时生病了,现在已经好了。陈大姑娘一直都还没嫁呢,据陈家说,便是因为陈大姑娘知道母后那时准备将她许给老三,心里一直念想着,谁也不肯嫁。」又道:「念在陈大姑娘的一片痴心,母后也该将人接进宫才是,反正现在宫中处处空置。」 「说完了?」太皇太后终于淡淡道:「好了。哀家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怨恨慕世宛,连带着想给紫吾找点儿闹心的事么,最好是能真的分了紫吾的宠,你可就更高兴。不是哀家说你,你对魏峣那点儿心思,这样多年都没个着落,现在也该歇了。」 v第71章[02.28] 「母后!」顾檀不敢置信地看着太皇太后,对方说话竟一点不给她留情面。 「你要记住,紫吾是戎宝的亲娘。就冲着戎宝,哀家也不可能让紫吾受委屈。」太皇太后说完,迳自离去。实则自己生的女儿,太皇太后哪里有不疼的,不过是想点醒对方,以免触怒顾见邃,吃亏的不过是顾檀。 见母后这样冷淡,顾檀怔怔看着对方背影,终究是没有再追上去…… 辅国公与秦国夫人慕世宛的婚礼如期而至。新婚当日,宾客如潮,新帝更是连赐数礼,为这桩婚事增光添彩。 自从慕世宛上回往封后典礼的大宴走了一遭,她作为皇后生母的身份是早就传开。 慕世宛身为绥海继后,她的名字在大燕朝中还是有少数人知晓的,但谁也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毕竟,这个名字虽不常见,但同名同姓也是有可能的。 唯一见过慕世宛的便是当年出使大燕的礼部侍郎冯任礼,但此人已外放,又被顾见邃特地警醒过,口风必然会比锯嘴葫芦还严。 慕世宛是从京城大荣里轩阔别致的「慕家」老宅出嫁的,实则是魏峣自己名下之产。嫁妆一百零八抬,也是魏峣自己准备的。 嫁妆的前三抬,则是一对羊脂玉宝瓶、一对半人高的斗彩珐琅麒麟和一座珊瑚玲珑佛龛,是顾见邃从自个儿的私库里取了,请太皇太后作的添妆。须知太皇太后三抬添妆的涵义非比一般,实是天家荣宠。 总之,不管是魏峣这个丈夫,还是顾见邃这个女婿,都让慕世宛嫁得风风光光,一点二嫁的晦涩与遗憾也没有。 跟魏峣来往的原本是武将居多,今日来宾却不局限于此。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魏峣从前是被太上皇打压,现在则是被新皇眷顾的。自是要上赶着拉拢感情。大家听说新娘美得惊人,还是破镜重圆,都是一叠声地道恭喜。 一应礼成之后,魏峣少不得要去应酬,慕世宛也知魏峣是轻易难以脱身的。因为他们现在成了皇亲国戚,不仅官员来得多,宗室也来得不少,连豫王顾见衍都来凑热闹了。可想而知不请自来的人有多少。 因此,慕世宛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叫婢女伺候自己浴洗更衣。 又是地龙又是壁炉的,室内原就温暖。她从净室出来,只换了件白色短襦配嫣红海棠纹的绫裙,脑后揪了个圆髻,其余乌漆漆的头发放下来,披散在肩头。也不觉得冷。 只是这时间太难熬了。她可以对任何人云淡风轻,但是对魏峣却做不到。她又回到床边坐着,脑中回想的全是他们的过去。 慕世宛并非第一次出嫁,但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嫁给狄治镗,她并不知道对方已无法人事,在以为对方要宠幸她的第一夜,她甚至因为害怕,吞了好几颗避孕的丹药。 今日也有一些怕,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等得无聊,又等得心慌。慕世宛便决定做些事,转移一下注意,不能这样傻等着。 慕世宛还是少女时原就喜爱品酒酿酒,入了绥海王宫,因为觉得太孤独,甚至有酒瘾。只是后来到了灵州,为了接近魏紫吾,她得扮作女管事,可不敢沾酒。后来照看戎宝,就更惟恐身上有丁点酒气,更不敢碰这东西。 这几天在国公府里,魏峣把她过去喜好的物件都往她面前摆放,自然也包括酒。他甚至很清楚她的喜好,送来的都是些入口清爽甜冽,又后劲颇足的酒。她想想那一坛坛泛着釉光的酒坛子,馋劲似乎又被勾出来了。 慕世宛便去取了青梅薄荷酒与荔枝酒,将两种酒按一定的份量,倒进净薄透光的雪瓷描金壶,再摇一摇,兑出酸甜回甘的口味,准备自斟自饮。 透明的酒液从壶中流进慕世宛最喜欢用的桃花杯里,比一般酒杯大些,她翻看着一本乐册,一杯接一杯,竟不知不觉就饮了一壶。 这酒水的滋味实在太好,她又去装了一壶。 前院始终弥漫着曲乐唱戏之声,酒席中喧闹笑意不断。大家都知道魏峣的酒量非同寻常,但魏峣可没打算喝醉,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太多在外院。不过,在大婚当日,魏峣自然不可能对宾客沉脸,最后还是用了佯醉这招老套却最管用的。 魏峣是几时回的后院正堂,慕世宛已经不知道,因为她感到醉意涌头,便想在床上小憩一会儿,谁知这一憩,便是沉醉不醒。 魏峣来到床边,目光在床上微蜷的慕世宛身上游走。 女子纤秾曼妙的身姿陷在大红的锦被间,侧脸压着丝枕,半掩在被子底下,露出一截手腕肌肤,如凝脂一般的白腻,手指微微捏成拳。 魏峣弯下腰,凑近了便能闻到她的体香,还有酒香味,他的手指轻轻揭开锦被,便看到慕世宛一张脸红艳艳的,既是醉的,也是被子给捂的。 「荞荞,荞荞。」魏峣叫了两声,对方没有回应。 好一个醉新娘,新婚之夜,喝醉的新郎官不少,但自己把自己喝醉的新娘,也算是难得一见了。魏峣有那么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便准备试试,她醉得到底有多厉害。魏峣坐在床边,将慕世宛从被窝抱进怀里。 她看着显瘦,却是骨细肉软,抱起来非但不硌手,反而柔软舒服,总之令魏峣是爱不释手。 相比起魏峣对慕世宛的满意,慕世宛则相反,尤其是现在这个极度想睡觉的慕世宛。魏峣那硬邦邦的身体,对她而言自然是比不上柔软的绣榻。特别是被他抱进怀里,身体整个都是被迫折曲的,哪有她在床上舒展着四肢舒服。 就算她喝醉了,魏峣也没打算放过对方。今晚上可总算是名正言顺,他可是要享用美味,要一次性吃个够。首先就从她花朵般娇嫩的唇瓣下嘴了。 慕世宛不想被人扰梦,扭头想要避开对方,不让他亲,但魏峣死死禁锢着她,令她被迫接受他入侵的舌头。他吸走她口中蜜泽又强迫她接受他的,与她激烈交缠。 然而,亲过之后,慕世宛依旧睡得沉沉。 魏峣便伸手拍了拍慕世宛的脸蛋,一下一下,有意逗她道:「荞荞,哪有洞房之夜自己先睡了的妻子,快些起来,为你的夫君宽衣。」 慕世宛被他这么一番又拍又捏的,好歹是慢慢张开薄雾朦胧的一双眼,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夕何地,呆傻傻的样子让魏峣看得心都快要软化。 v第72章[02.28] 慕世宛端详魏峣片刻,似是没有认出对方一般,闭上眼又打算入睡。 「……」魏峣默了默,对着门外叫送醒酒汤。醒酒汤是厨里一直为他备着的,只是不料却不是给新郎喝,而是给新娘。 慕世宛便感到有人捏着她的下颌,喂她喝着什么。 喂完醒酒汤,魏峣还没有沐浴,便暂时放过她。将慕世宛放回床上,先去了净室。 男人的动作很快,不多时,洗漱和浴身都弄好了。魏峣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赤着精壮结实的上身,全身仅着一条白绫长裤便从净室出来,重新回到慕世宛跟前。 魏峣低头看着慕世宛的睡颜,心中起伏如沸,难以言诉。他是真的太想念她。十几年了,已被对她的思念折磨得太久,犹如久处荒漠之人终于见到水,如长困地底黑狱之人终于见到光。 何况,慕世宛生得是如此的合他心意,就如同那个时候一样,在他尝过了她的美妙滋味后,他只要一靠近她,抱着她,就忍不住想与她亲密。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忆起她香汗淋漓之时入骨柔媚的神情。这样多年积累的火气,不容小觑。终于能再次得到她,他如何还能再等。 但是,魏峣终究不是以前那个急切得不能自已的魏峣了。他轻轻拨开慕世宛脸侧微微凌乱的发丝,唤道: 「荞荞……荞荞……」 慕世宛始终听到一个人在叫她,她先是觉得这个人讨厌,随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魏峣。 醒酒汤还是有作用的,但是魏峣本人作用更大。慕世宛反应过来是魏峣正抱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垂眸一瞟,对方居然打着赤膊,她还闻到了他身上刚洗过的澡豆清香,显然是已准备好,要开始圆房了。 慕世宛的酒意瞬间便醒了,心跳的速度极不正常,甚至身体也是微僵了一下。但她下一步的反应也很快。她想起来自己喝了酒,便眯着眼睛轻哼了两声,佯装未醒地又闭上了眼。 「别装了,我知道你现下清醒着。」魏峣含住了她的耳珠舔舐啃咬。 那灌入耳中的热气令慕世宛整片颈侧都变得酥麻,她的身体也轻颤起来。慕世宛依旧生涩的反应令魏峣眼眸愈发幽深,随即勾了勾嘴角,心情越发地愉悦。 「荞荞,我要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完这句话,让她贴紧自己,让她感受他有多么渴望她。 知道他们如今是天经地义,不能拒绝,慕世宛慢慢闭上眼,任他扯开她腰间束带,将她衣裙一层层褪去。 那玉脂水波般的柔美起伏,炙红了魏峣的眼睛。他喉头滚动,如烈火烧身一般,片刻也不能再等地紧紧扣住她的腰肢…… 他太急迫了。那一瞬,慕世宛的指甲陷入魏峣的肩膀的肌肉里,仰起了下巴,纤细的脖颈拉成一道柔美的弧度,张着唇却没有能发出声音。 …… …… 与此同时的夜里,顾见邃和魏紫吾正在为年节的到来挂花灯。 含元殿的后院里有几株高大的玉兰树。一群宫人便守着帝后,看他们二人亲自用竹竿往树上挂花灯。 很快,玉兰树梢挂上了一颗颗艳红的、别致小巧的灯笼。在这夜里,如颗颗红玉般发出莹光,高低错落,随着轻风曳动。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闪现着凡世的温暖。 「戎宝,好不好看?」魏紫吾问怀中的孩子。 戎宝的视线完全被那花灯吸引,笑了笑,显然是很喜欢。 一家三口又站在院里欣赏了一会儿灯景,才慢慢往屋里走去。 而辅国公府正堂的烛火换过了,动静却一整个晚上就没歇过。守在外面值夜的一拨护卫和婢女们都是心情复杂。 从前,凌夫人还是侯府女主人的时候,正堂都是安安静静的,从未有过这般动静。大家都以为侯爷是个在这方面很温柔的人,亦是个很节制的人。今日却是令他们全然大出意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护卫们甚至在心中暗生感叹,主子不愧是大燕第一猛将的魏都护。 而笙铃就不这样想了。笙铃是慕世宛在绥海王宫中就服侍她的婢女,原本失散了,前几日才被魏峣给慕世宛找了回来。她站得最近,听到里面慕世宛低柔的声音,似吟似泣,到了后来,还有低低的求饶之声。 难以想像,那样的声音是说话历来清冷无波的王后娘娘发出来的。笙铃面热的同时也忧心得很,魏都护那个身形和王后的身子骨,王后怕是禁不住这般的……但笙铃这时突然又想起,慕世宛已经不是王后了,提醒自己切勿再要喊错,否则怕是魏峣不会留她服侍慕世宛。 分不清是月色还是曙色的时候,到底是结束了。 笙铃看着魏都护将慕世宛裹在外袍中抱进净室里,便想跟进去,魏峣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脚步阻止在外。 热气氤氲的池水中,慕世宛恍然失神地靠在魏峣怀中,眼角迷离含情,嘴唇微微张启,已无力再动弹。 「荞荞。」她听到魏峣叫他,才慢慢抬眼看对方一眼。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头饥饿的野兽,而她是他的食物。 慕世宛突然道:「我要笙铃帮我洗。」她怕他又来。 魏峣知道她担心什么,道:「放心,荞荞。今晚不会了。」魏峣自是不敢再来,只是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满足,抬起她的脸,将她亲吻了一遍又一遍。 何时被他又抱回床上入睡,慕世宛已记不起了。 第二日慕世宛睡到了日上三竿,也没有人叫她起床。她现在的婆母是老侯爷的继室,向来管不到魏峣,也不敢管。 v第73章[02.28] 魏峣更是哪里也没有去,就守着她,等她起床之后,慢慢梳洗了,魏峣才带着慕世宛象征性地去见了见婆母。至于以后,不是什么大节气,便不用去见了。 慕世宛总觉得,两个人都是长辈了,他还与她胡闹到那样晚,实在是有些不该,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她实在是多想了,她与魏峣看在外人的眼里,实则真的是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任谁看了第一个想法都是觉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做什么都是该的。 才从婆母那里回来,慕世宛便在正堂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认真一看,惊喜地笑了笑,竟是便装出宫的魏紫吾。旁边的宫人还抱着个小的,不是戎宝是谁。立即朝对方赶过去。 原来,魏紫吾特地向顾见邃告假半日,关心自家爹娘的生活来了。 慕世宛道:「婼婼,以后叫娘进宫就是了,可不要再这样出宫。」慕世宛也是在宫中待过的人,知道宫里规矩多,担心魏紫吾引得太后不喜,便如此道。 魏紫吾道:「我知道了,娘。对了」 还有两日便是过年了,宫中有宴,自然邀请了魏峣和慕世宛 笙铃看着魏都护将慕世宛裹在外袍中抱进净室里,便想跟进去,魏峣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脚步阻止在外。 热气氤氲的池水中,慕世宛恍然失神地靠在魏峣怀中,眼角迷离含情,嘴唇微微张启,已无力再动弹。 「荞荞。」她听到魏峣叫他,才慢慢抬眼看对方一眼。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头饥饿的野兽,而她是他的食物。 慕世宛突然道:「我要笙铃帮我洗。」她怕他又来。 魏峣知道她担心什么,道:「放心,荞荞。今晚不会了。」魏峣自是不敢再来,只是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满足,抬起她的脸,将她亲吻了一遍又一遍。 何时被他又抱回床上入睡,慕世宛已记不起了。 第二日慕世宛睡到了日上三竿,也没有人叫她起床。她现在的婆母是老侯爷的继室,向来管不到魏峣,也不敢管。 正好也有人来找魏峣,母女两人便自己回了魏紫吾从前的不云居。 「娘,你和爹以后是怎样打算的,可想好了?」按理说,过完年,魏峣就该回辽西任上。但是现在情况不比以往。 慕世宛对魏紫吾,那真是一片慈母之心,每次看到对方,都是母爱满溢。她根本舍不得离开魏紫吾,也不愿离对方太远。 魏紫吾这边,心里更偏向将慕世宛当成姐姐看待,而且是需要自己守护的姐姐,因为对方看起来年龄实在与自己相差不大。但是,不想分开的心情是一样。 慕世宛便说:「我已跟你爹提过了,我不大想离京去辽西,最好是他调任回京。不过,最终如何,还得皇上与你爹来决定。」 魏紫吾点头:「我昨天也跟皇上说了,他说会与父亲商议。」 魏紫吾小的时候,每次爹爹要离京的时候,就是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抱着魏峣的腿哭得流泪不止。魏峣每回都要哄魏紫吾许久。后来魏峣实在不忍心看魏紫吾哭,都是趁着女儿睡着离开。 血脉之情真的是天生的,魏紫吾现在又在慕世宛身上找到这种羁绊至深的感觉,当然也舍不得。 回到不云居坐一会儿,戎宝就饿了,开始找娘亲。慕世宛立即命人打温水来,只要她在一旁,必定是亲手给魏紫吾拧棉帕,交给对方擦拭,再让魏紫吾喂戎宝吃母乳。 魏紫吾原本早就习惯了在慕世宛面前喂戎宝的,今天却是特地侧过了身,带了两分躲避。 但慕世宛还是眼尖地瞄到两抹可疑痕迹,微微一怔,难怪魏紫吾今日不好意思,看来她这位女婿克制甚久,如今是终于解禁了。 魏紫吾见娘亲似是看到了,耳根烫了烫。 待戎宝吃饱了,慕世宛亲自接过来,轻轻给这小家伙拍奶嗝。 魏紫吾便又说:「娘,皇上昨晚跟我提出来,戎宝还是在我身边养着,但不让我继续喂他了,说哺乳之事还是交给奶娘。」实则戎宝现在夜里就吃一次,且奶娘说可以给他断夜奶,最难熬的夜里都熬过来了,魏紫吾并不想答应。 慕世宛不意外顾见邃有此一提,说:「但白日里,的确是不方便。皇上说得其实也有道理。」皇后的身份不同于寻常人,虽然疼外孙,但她也不忍心让女儿太辛苦。 魏紫吾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慕世宛也赞同顾见邃。正式封后之后,她的事情的确增加了许多。而且,昨晚上的事她不好告诉慕世宛。 昨夜,这新帝一家三口挂完花灯,戎宝便先睡着了。 将戎宝交给奶娘抱走后,素了许久的顾见邃揽着娇妻在怀,自然就想做点什么。夫妻两个正在亲热,戎宝在隔壁突然就醒了,哭得怎样停不下来了,一定要找娘亲。一点也不顾及他黑着脸的爹,躺在娘亲的臂弯里,美滋滋地占着娘亲的怀抱享用口粮。 等戎宝再次被哄睡着以后,她则花了好一番功夫应付戎宝他爹。也亏得她提前就告诉顾见邃,她今日要出宫看看爹娘,否则他才没有那样轻易放了她。 魏紫吾便说:「那等戎宝满了百日再说罢。」 今日在朝上,有人为了讨好顾见邃,称在顾见绪逼宫一案中,岐王顾见毓也从旁给予助力,有不臣不尊之心,提出将岐王也贬到南荒。 顾见邃未置可否,只让对方呈上证据。那名官员当然没有证据,仅仅是想给新皇递个话,若是新皇有这个意思,便可乘势拿下岐王,顺便也是表一番忠心。 顾见邃倒也没有特地处置那官员,但态度大家是都看懂了,新帝并没有要动岐王的打算。同时,新帝已在逐步收缴几大都护和各州都督的军事力量,因为现在大燕周边基本都已平定,各地直属军的数量都有所收缩,一半都转编为中央管辖体系内的卫府兵。对此倒是引来一些官员的感叹,无论是新帝对魏家的恩宠,还是对顾见毓的宽宥,都是因为其自身足够自信和强大。 v第74章[02.28] 敬懿皇后便是年节走的,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顾见邃都要去祭拜敬懿皇后。 但今年顾见邃召了顾见毓,问他:「可要与我一起去凤宁宫?」 顾见毓看了顾见邃一会儿,道:「好。」 两人一同来到凤宁宫里,先在明间站了一会儿,又去了书房和里间。 顾见毓仔细打量着周围,小的时候,以前他也到过凤宁宫拜见谢皇后,但那时候他的母妃是薛贤妃,而不是谢皇后。所以,他当年都是在正殿明间拜见谢皇后,而没有进过里间。 顾见邃告诉他,这屋里一直维持着母后生前的摆设,大到家具,小到一镜一匣都还是以前的位置。 顾见毓目光落在一架绿檀琴上,他脑子里还能清晰出谢皇后的面容,甚至能想像出她当年坐在这里的情景。 在他小的时候,他都是以看嫡母,看别人母亲的目光来看这个女人。但他一直记得,虽然他是薛贤妃的儿子,谢皇后对她却是很温柔的,未有过恶语,也未有过加害。 顾见邃道:「母后离世前说,她希望我能照顾你,对你好一些。」 顾见毓沉默片刻,道:「这就是你不追究我打魏紫吾主意的原因?」 顾见邃面色变冷,看着顾见毓不说话。是,若非他是自己的同胞弟弟,换个男人在他面前提魏紫吾,他已经动手了。 顾见毓与顾见邃对视少顷,默默转开了脸。 顾见毓的表情,令顾见邃想起小时候他训斥对方的时候,对方气鼓鼓转过头的样子。便又慢慢道:「是母后告诉我,她觉得你像是她的孩子。要我去查清楚。」 顾见毓一愣,他没有想到敬懿皇后本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见邃看向窗外的一株红梅,继续道:「母后在最初的时候就怀疑过,明明她的孩子是正常地临盆,而薛贤妃的孩子是七个月早产出生,但为何她的孩子生下来就细瘦孱弱,薛贤妃的早产儿却是健康壮实得很。」 「在老四夭折后,母后黯然一段时间,后来就注意暗中观察你。她发现你长得一点也不似薛贤妃,眉眼反而更似谢家人。母后越来越觉得你是她的孩子,她告诉我,这是一种母亲对孩子天生的直觉。后来,她便关心起你的一切,发现父皇对你不同寻常的偏执,她越发地觉得你才是她的儿子,只是没有证据……」 「她也不敢贸然认你,父皇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原就没有打算让你们相认。她又担心你不肯相信,更担心薛贤妃知道真相,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报复在尚未成人的你身上,便只是将怀疑放在心里。」 顾见毓沉默听着,握着桌沿的手慢慢收紧。 其实小的时候,四岁的顾见毓是很喜欢顾见邃的,真的很喜欢,他觉得顾见邃是最好的哥哥,因为对方以老三的排序,能把欺负自己的老大和老二揍得嗷嗷叫。 他和老三都有自己的宠物,而别的兄弟没有。就连他们的宠物都很合得来。 他们的很多喜好都相似。甚至都喜欢左手写字。在小小的顾见毓心中,他和老三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顾见毓对顾见邃的感觉变得复杂,是因为他母妃越来越不喜欢顾见邃,也不喜欢他去找顾见邃玩。 到了他七岁的时候。他的父皇更是告诉他:「毓儿,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不能总是跟着老三跑,你要努力,将来继承皇位,凌驾于老三之上。」 顾见毓那时还反驳道:「皇祖母和老师都不是这样说的。三哥是嫡长,是正统,当兄友弟恭。」 父皇当即怒不可遏,对他说,老三的太子之位本就应该是他的,老三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天,会让老三把位置给他腾出来。甚至在他面前骂了顾见邃一些不好听的话。在皇帝和薛贤妃不时的耳提面命之下,顾见毓不得不开始疏远顾见邃。 虽然疏远了,但他是真的很喜欢跟顾见邃在一起玩,也并不想与对方争皇位的继承权。可父皇察觉了他这样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父皇一定要他仇视老三,说如果他不杀掉老三,老三迟早有一日要圈禁他,霸占他的女人。父皇还告诉他,女人就是玩意儿,你对她再好,她还是会去爱别人。别太当一回事,只要你得到皇位,你依旧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皇帝在外一直都是冷酷理智的,唯独在私下与顾见毓在一起的时候,像换了一个人。激烈亢奋的情绪,有时会让顾见毓害怕。总是受皇帝那股深沉的戾气影响,顾见毓渐渐开始变得孤僻而古怪。 顾见毓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魏紫吾,因为魏紫吾年纪小,人也太小只了,他还没有无聊到去注意那么小的小女孩,毕竟他又不是她的表哥老二。 顾见毓开始关注魏紫吾,其实是因为顾见邃。 他在偶然中发现了顾见邃的秘密。那天,他先在假山山洞里发愣,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他发现是顾见邃和魏紫吾,而且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一动不动,放低呼吸。 顾见邃都十四了,魏紫吾才七岁。顾见毓奇怪地皱起眉,那么小的女孩子,顾见邃把人家单独带来这样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难道…… 因为老大顾见衍十四岁的时候就在和年岁差不多的宫女有首尾了,顾见毓难免产生了一些联想。还好,顾见邃只是给魏紫吾讲故事,他让她叫他「嗥嗥哥哥」。 顾见毓那天回宫以后沉默了很久…… 他了解顾见邃的癖好,老三喜欢自己养东西。他的海东青,他的雪鹦鹉,他的天山小马,甚至他的东宫幼军,反正老三喜欢从幼崽开始养。而他从小就养的那些人和东西,也的确是都只听老三的,忠心耿耿。 顾见毓知道,老三的这个行为,说明他已将这个魏紫吾视为他的所有物了,若魏紫吾是个小宫女,老三多半会把人要到身边养着,一点点养大。但魏紫吾是魏家人,老三也没那个本事把人正大光明弄到身边。 可能因为魏紫吾大了点,已经不是幼崽了,虽然还是个小女童,但是已经有自己的思想。顾见毓看得出来,魏紫吾不喜欢顾见邃,甚至怕对方。不,应该说,除了顾见绪,这个魏紫吾对他们这些皇子都是既提防又有些害怕的感觉。 因为顾见邃的缘故,顾见毓下一回见到魏紫吾的时候,这才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虽然他脾气怪,但是他的审美还是正常的,顾老二的这表妹的确长得有些可爱就是了。 v第75章[02.28] 然后他发现魏紫吾是个特别的小女孩。同样是公主伴读,温蜜和萧令拂都是围着老三转,只有她相反。 在那以后,顾见毓就没有再发现过顾见邃单独与魏紫吾相处。可见顾见邃做得十分隐蔽。 可他知道,老三都是乘着魏紫吾陪顾熙乐到玉湖馆上学的这段时间找找机会。 因为魏贵妃把她这个侄女看得也算紧。等魏紫吾回到魏贵妃的翊华宫后,顾见邃是肯定不敢有所举动的,那会被魏贵妃发现。顾见绪无事时,有时也会去接魏紫吾下学,送到魏贵妃那里。 不过,顾见邃每次都特地给顾熙乐不少别致物件儿,有好吃的,好玩的,顾熙乐就会和魏紫吾一起分享,还会在魏紫吾面前念叨三哥有多好。 可怜顾熙乐这个单纯的孩子,还以为是顾见邃这个三哥没有自己的同胞妹妹,就将她视为胞妹一般,对她特别好,因此在哥哥中她也最喜欢顾见邃。殊不知,老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东西也就是顺带给她而已。 温蜜也是个笨的,喜欢去找顾见邃说话,邀请顾见邃去看她们学琴,还请他指点她们画画。温蜜又不好每次一个人去找太子,都是拉上魏紫吾一起。正中老三下怀,他若是没有旁的事要忙时,每次都答应了。 按理说,这么一来二去的,顾见邃和魏紫吾应该比较熟稔才是。 但是魏紫吾非但不喜欢顾见邃,反而越来越躲着对方。顾见毓也说不出自己是怎样一种感觉,隐隐有些愉快罢。难得看到老三吃瘪,挺有意思的。 很快,长辈们开始商议老大、老二、老三的亲事。说是顾见绪和魏紫吾定了亲,等魏紫吾及笄以后,便嫁给顾见绪。而太后和谢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似乎有些分歧,两人还在商议。 顾见毓在感情方面实则是比较迟钝的,他那时对魏紫吾的定义,依旧是老三看上的小女孩,以及老二的未婚妻。 他的确是因为顾见邃才会注意魏紫吾的,但是长此以往,顾见毓发现自己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去寻找她。 顾见毓开始发现,自己对魏紫吾的感觉与对于其他女孩有一点不同,是在有一年接近年节的时候,几个小公主和这些伴读小姑娘一起在太后面前跳舞献艺,算是表达孝心。 顾熙乐邀请几位兄长去欣赏舞蹈,大家都要去,顾见毓当然也就跟着去了。 顾见毓其实对看她们跳舞兴趣缺缺,因为她们跳得实在幼稚。当然,那些十几岁的少女舞姬跳舞他也不觉得好看,跳得太做作。他又多看了看穿一身明蓝裙子的魏紫吾,不过,魏紫吾跳得还行吧,胜在可爱。 长得可爱,偶尔的小表情也挺可爱,动作也可爱……顾见毓觉得老三的眼光还可以。反正,第一次让他觉得看跳舞也不是那么无聊。 但跳着跳着,魏紫吾扭了脚,一下就跪坐在地上。老三居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好大家都很关心魏紫吾,顾见绪甚至去了他表妹身旁,因此他的举动倒也不显得突兀。 太后叫了软轿来将魏紫吾送回去,顾见绪亲手将表妹抱起来,放进了软轿里。顾见毓看到顾见绪抱魏紫吾的时候,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而顾见毓和顾见邃真正的决裂,是在敬懿皇后死后。 谢皇后的死,刺激到了皇帝,皇帝为了顾见毓,越发地打压顾见邃,想要废掉太子。同时魏峣为了扶持顾见绪,也给顾见邃找了不少麻烦。在敬懿皇后死后的那段时间,顾见毓觉得顾见邃整个人显得很冷漠。 他明显感到顾见邃变了,性格要强势冷酷了许多,开始压制其他兄弟,暗中将手伸向朝堂许多不该他现在触及的地方,偏偏让人抓不住把柄。有这样的兄弟在旁虎视眈眈,自然是引人不安。 顾见毓觉得顾见邃看自己的目光也变了,不再像是以前那般看弟弟的眼神。待到顾见邃二十岁及冠,太后催婚催得紧,而魏紫吾只有十三岁,还有两年才及笄。顾见邃再没有去悄悄找过魏紫吾。 甚至,连顾见毓都觉得,魏紫吾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自己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更多。小女孩脸蛋的婴儿肥褪去,露出小巧略尖的下巴。身形长高抽条,玲珑的线条也初显,以前是一朵青涩的花苞,现在则慢慢打开重重叠叠的花瓣,吐香绽蕊,真正地将她的美丽绽放。 对少年来说,那种吸引是无法抗拒的。但这个时候,顾见邃居然连看也不再看这个他曾经喜爱过的小姑娘。 顾见毓觉得,老三是打算放弃魏紫吾了。但又觉得以对方的性格,不会这样容易改变。但他没有再去管顾见邃如何,因为他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他也不知道怎样去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或许皇帝的刻意施为,多少对他有了影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将她先抢到自己的地方再说。先把她变成自己的,他会照顾好她的。 就在此时,石安静突然来到顾见邃近前,刚禀了两句,就听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竟是太上皇,他们的父亲。他这些日子以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用再精贵的药物补着,整个人也迅速消瘦。 顾见邃和顾见毓看向来人,都没有说话。 太上皇打量着这两兄弟,见两人似乎有和好的迹象,眼里是一种疯狂和沉痛,他盯着顾见毓,说:「毓儿,你背叛父皇。」又阴恻恻道:「你们来这里缅怀她?不忠不贞之人有什么值得看?」 顾见邃的眼神染上戾色,顾见毓神情也变得冷厉,便听他们的父亲继续低吼道:「朕把心都掏给她,她却只想着二哥——」 顾见邃突然道:「带下去。没有朕的允许,太上皇不得出安阳宫一步。」安阳宫在皇宫东北角,与慈颐宫一样是独立的,与后妃宫群之间以墙相隔。也就是说,离凤宁宫很远。 立即便有内侍领命,钳制住太上皇就往外带。太上皇这才知道顾见邃要将他从凤宁宫赶出去,不准他继续待在凤宁宫偏殿,惊慌道:「不——不要让我离开她……你这不肖子,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太皇太后知道了怪你?」 原本太上皇就不该再住这凤宁宫的,因为周围都是新帝后妃的寝宫。但顾见邃现下只有魏紫吾一个皇后,又随他住在含元殿,专辟了一条道供魏紫吾出入,因此也不存在会与太上皇撞见。顾见邃暂未驱逐太上皇,对方却不知收敛,现在他当然不会再有丝毫容情。 最后,在太后的要求下,顾见毓还是留在了京中,而非去封地。 除夕到来,宫中有宴,魏紫吾另邀请了魏峣和慕世宛进宫守岁。一家人把酒言欢,和乐融融。人多热闹,最高兴的就是戎宝了,不时会咧着小嘴,无声地笑着。 快至午夜时,烟花绚丽,璀然腾空,炮仗声辟啪震天,魏紫吾还担心会吓到戎宝,谁知戎宝睡自己的,压根不影响。虽然耳边一片喧杂之声,但此时大家心中都是团聚的安宁与喜悦。 魏峣已卸去定北大都护之职,被封辅国大将军,统领南衙神凛等六个卫府。他从前都是用操练军队来发泄自己过于旺盛的精力,但现在变了。有些事,并非靠着在军营里逞能就能取代的。他最喜欢的,还是抱着慕世宛,与她将浪费掉的光阴补起来。 v第76章[03.01] 守岁结束后,顾见邃和魏紫吾回到寝宫,顾见邃道:「婼婼,想来你很快就要再添一个弟弟。」 魏紫吾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顾见邃便拥着她道:「那我们也要努力,让戎宝有个伴。」 魏紫吾正要回答,欲出口的「好」字已被吞没在缱绻交缠的唇舌之间。 【番外二】 少年游(峣荞) 慕世宛随着人潮走在青州陌生的大街上,初入大燕的她正左右张望。 「阿榄,我们去那边看看。」这里与绥海是完全不同的风土。她终于来到海的对面,对新的天地充满兴味。 今晚是七夕,百戏杂陈,花灯如云,各处皆人头攒动,百姓都涌到街头,争相观看七夕特有的七巧走马灯。绥海是不过七夕的,但绥海也有女儿节,大致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没有这样热闹的灯会。 慕世宛在路边摊子上买了结蛛丝的木彩盒,还买了彩缕别在襟前,又翻看着各种乞巧小物。她专心看着这些异域风物,浑然不觉,她自己也是旁人眼中风景。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男式袍子,束着腰身,生得丹唇丰润,明眸璀璨,鼻梁秀而高挺,肌肤晶莹如雪。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万盏如梦似幻的花灯之中,更是美得惊艳绝俗,吸引了许多人频频回首。 慕世宛现下身边只带着她的护卫阿榄,还有一名婢女青环,阿榄难免有些担心,他发现慕世宛吸引来的目光太多了点。 他便道:「公子,天也够晚了,回客栈吧?」慕世宛做了一身男装打扮,阿榄自然地唤她为「公子」。 「好。」两人便回到午时定好的客栈。慕世宛回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热闹归热闹,繁华归繁华,但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最初的新奇喜悦过去后,慕世宛也有微微寂寥。 不过,她已经留信给二哥离开绥海前交代的药庄,现在就等着那人将信转交给她二哥慕恒南,对方主动来找她。 慕恒南的速度果然没叫慕世宛失望,慕世宛还没回房,就看到楼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即朝对方招手,笑着唤道:「二哥!」 「荞荞,你真是胡闹!怎能私自跟着我到了大燕?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慕恒南迅速上楼,紧皱着眉,难得对慕世宛严厉。 慕世宛可不想这样快又被送回绥海,她甚至还想游历一番大燕河山,忙道:「二哥,你都来了大燕,我也想来见见世面。」 「我出来是有正事做,能和你一样?赶紧回去,否则姨母和大哥也该担心了。」他们几兄妹的母亲早就殁了,姨母正是绥海的王后,不过,姨母只是慕家的养女而已,跟他们实际并无血缘关系。 慕世宛略思索,道:「二哥,我都来了,你就让我在青州多待几日可好?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慕恒南到底是疼妹妹,想让她开心开心,最后只得道:「我暂时投在弘恩侯世子魏峣门下,也就是如今的青州都督魏瞻的嫡长孙。你先跟我去世子处,这几日,我陪你在青州逛逛。」 慕世宛虽然在绥海,但也听过魏瞻魏峣祖孙的大名。 魏瞻正是青州都督。此时的青州都督府,本就辖青,淄,齐,密,莱,登数州,魏瞻又率兵从辽王手中夺回翼沧德赵四州,目前翼沧德赵四州尚未新设官署,亦未派任官员,相当于大燕东北方向的十州皆在魏家辖治之下。魏家在当地威望之高,可想而知。 而魏瞻的嫡子四年前过世了,如今请封的是魏家嫡长孙魏峣为世子。魏瞻坐镇青州都督府,侯府世子魏峣则在莱州操练水师。祖孙两人如今各掌一方,都是权势炽盛。 但慕世宛时常与绥海王室接触,对权贵向来无太多好感。便说:「算了罢,那位世子爷处怕是规矩多得很,我就不去叨扰了。哥哥明早记得再来找我啊。」 慕恒南想了想,道:「也好。世子就在附近吃酒,我去告诉他一声,再回来陪你坐坐。」他再派些人过来保护慕世宛也是一样。 慕世宛应声道:「好。」 慕恒南下楼之后,却见魏峣一行已从先前宴饮的山海阁出来了,恰巧从这边回府。 慕世宛凭栏朝下望,便见兄长朝一群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走去,站在为首之人面前,想来与她兄长说话的就是弘恩侯世子了。从慕世宛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魏峣的侧面,灯影晃动,明明暗暗,她看不清对方长相。 慕世宛觉得兄长似乎提到了自己,转过头看向自己所在的方位,魏峣也跟着慕恒南看过来。 对方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纪,身形却已是修长健伟,穿着身黑色锦袍,站在一群出色的年轻男人当中,竟叫人眼中只看得到他,别的人只能沦为陪衬。 在今天之前,慕世宛从没有看一个人看到怔愣过。她猛地回神后,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快到没法控制的地步。 但魏峣那边反应就很平淡了,大致看到有慕恒南说的这么个人,便收回视线。 慕世宛也不知受一种怎样的念头驱使,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地,就迅速下楼就来到众人身边。 大家便都将视线落到慕世宛身上。慕恒南看到慕世宛的举止也是诧异,不明白这妹妹为何又改变主意。问:「荞荞,你怎么来了?」 魏峣目光一扫,即便慕恒南没事先说这是他妹妹,他倒是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虽然他也认识一些喜好男风的客商带着自家娈童,那些男孩娇柔得就跟女孩似的。但终究还是不同。 慕世宛便说:「二哥,要不我还是与你一道罢。我自己住外边,有些害怕。」 慕恒南没好气地看看慕世宛,知道害怕了?他本就让她与他一起。便看向魏峣:「世子,舍妹欲在莱州逗留几日……」 v第77章[03.01] 魏峣颔首,人家两兄妹的事,他也不好多说,只让瞿成林给慕恒南这位妹妹安排住宿。 「多谢世子收留,我叫慕荞荞,在家行四。」慕世宛不忘笑眯眯介绍着自己,她笃定二哥没有告诉对方她的名字。在绥海,男女都是同席坐,连兄弟姐妹序齿都是男女混在一起算。甚至慕世宛几兄妹也略带胡人血统,但并不多,只他们的祖母算半个胡人。因此她是完全不拘谨的。 魏峣这才又看了慕世宛一眼。这小女孩可能还没有满十四,眉眼间有股灵气,也有稚气。他道:「慕姑娘不必客气。」 慕恒南便带着慕世宛谢过了魏峣,一起跟着回府。 魏峣正在亲自带着人改良和扩建战船,这是个浩繁工程,并非朝夕之事。对此慕衡南颇有见地,不时能提出好建议。对于有真本事的人,魏峣向来不吝于财物,因此给慕衡南的妹妹慕世宛提供的住处也是很好的。 慕世宛住的是一处单独的小院。因为这里男人多,瞿成林便给了慕世宛关照,单独的院落私密性高些,可让她免去一些尴尬。这院子虽小,却是别致幽雅,令慕世宛很满意。 慕世宛沐浴的时候,青环不忘放了一枚香身砂到浴桶里。她们姑娘用的都是王后娘娘特地赐下的东西。 慕世宛浴完身,拢着薄薄的丝被,在榻上翻来覆去,殊无睡意。明明今日车船劳顿,应当是很困倦的,但她脑中总是出现一道身影,还有他的声音……但他们今晚不过是第一回 见面。慕世宛并不想要如此,她不明白,一个陌生人而已,为何能对她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好歹是慢慢入睡。 第二天起床,慕世宛挑了身淡绿的燕纱裙子,头上戴着明珠箍。她正是发育的时候,还在长身体,近来也的确感到胸部有些胀着疼,便没有再穿男装。 少女的线条已在慕世宛身上显现无遗,年纪虽小,身姿却是玲珑起伏,出落得无比美好而诱人。与她昨天穿着男装,完全是两种风致。 昨天追着哥哥来到魏府,已经是慕世宛最主动出格的行为,她虽然有些想要再看到魏峣,却并没有向哥哥提出什么,也不敢提出。 慕恒南不多时便向魏峣告了假,来接慕世宛,准备陪她去街上逛逛,慕世宛自是高兴地答应。 兄妹两人刚出了慕世宛的院子,就见隔壁的小院中,也出来一名少女,身后跟着数名仆从。慕世宛朝对方看过去,那少女也看过来,倒是一愣。 许是慕世宛的样貌实在叫人难以忽略,那名少女在怔愣后,虽然看见她身边的慕恒南,大致猜到慕世宛是其家中女眷,仍旧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这女子是谁,竟如此质问自己的身份。慕世宛疑惑地看看慕恒南,慕恒南道:「回郡女,这是我的妹妹,过来看看我这当兄长的,住几日便走。」 那少女又上上下下看了看慕世宛,问:「真是住几日便走?不是为着别的目的?」比如接近魏峣?想做世子的姬妾。 慕恒南明白这少女想问什么,微微变了脸色,道:「郡女着实想得太多。」随后不再理睬对方,带着慕世宛便走。 慕世宛一言未发,待与兄长彻底离开那少女视线,才问:「二哥,刚才那姑娘是什么人?」 慕恒南压低声音:「那是辽王的幼女郑玉珊,辽王送到世子这儿来求和的。」 她们这些姑娘住的小院,其实已与魏府大院脱离开来,在魏府的背后,中间隔着一条东甫街,但都是魏峣的宅子,负责值守的也都是都是魏峣手底下的人。 如今这个被分割为众多独立小院的后院,是作为贵客的客居。除了慕世宛和郑玉珊,里面还会安置一些不适合进主院的客人。 慕世宛诧异地微微睁圆眼,她想了一下才问:「辽王求和不是该将女儿送到京城,献给大燕皇帝?居然送到魏家?」 「辽王也送了女儿往京中去,两边都送了。世子这一边也是接到皇帝的暗授旨意,让他暂时先安置着郑玉珊。」 慕世宛明白了,魏家铁骑,辽王压根抵挡不住,连失四州之后,辽王这是一边与大燕议和,准备降了,一边送上女儿和财帛,以示诚意。看郑玉珊刚刚那反应,是被送来魏府后,看上了魏峣,想做世子夫人。 魏家军虽然神勇,但魏家祖孙都是悯恤士卒和百姓的人,能不费一兵一甲,就能拿下辽境,当然是最好。 慕世宛便道:「那世子有意娶这位郑郡女么?他身边可有别的姬妾?」 「没有,世子的心思如今都放在政事上,而且据说老侯爷也并不满意这位郑郡女……」慕恒南说着话,突然转过头,看向慕世宛。 慕世宛朝对方笑了笑:「怎么了,二哥?」 慕恒南觉察到妹妹有些反常,以前她从未表露过对任何男子家室情况的好奇。但慕世宛看起来并没有喜欢上谁的小女儿态,在慕恒南看来,以他妹妹的纯洁与年稚,至少要有害羞脸红之类的反应。 因此他又觉得,慕世宛既然来了魏峣的地方,对主人家问上一二也属正常。 而慕世宛却很清楚,若是叫她二哥察觉她的心思,她肯定没法接近魏峣了。 慕世宛因此不再打听魏峣身边有没有女人,转而道:「二哥,听起来世子挺信任你的?他是不是尚不知我们跟绥海王室的关系?」 慕恒南道:「世子要用我,岂会不查清我的来路,但我也跟世子说清楚了,我以后不会回绥海。世子还是孩童时,便随老侯爷游历四方,九岁开始上战场,从西南转战到如今的沿海一线,受老侯爷熏陶,眼界自非常人可及。」 慕家祖上实则并非绥海人,只是母亲带着他们到了绥海,而他们的生父,不知去了哪里。慕恒南之所以来到大燕投效魏峣,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想要借助魏家的势力,打探父亲的消息。 慕世宛点点头,道:「那就好。」 兄妹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向街头,大半日下来,将莱州有特色之处都看了看。 慕世宛心里始终回想着与魏峣那个短暂的照面,她就仿佛被什么给蛊住了,觉得这街上也失去吸引力。 v第78章[03.01] 慕世宛道:「二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魏家的水师?我也想去看看大燕的战船。」 慕恒南道:「那自然不行。没有世子的准许,我不能带你去。」其实他这话是带了私心,慕世宛原本是可以去见魏峣的。 慕世宛脑子聪敏,从前随他们两兄弟跟着绥海的良水先生学习,对机括一类的研究天赋,远在他们两兄弟之上,她用麦管笔画出的许多机括图,精细繁复无以复加,良水先生也视她为宝。 魏峣本就在招揽能人,若是知道慕世宛这方面的才华,定然会不分男女,将她揽至门下。但在慕恒南看来,自己这个妹妹已经有如此美貌,若是再展露不寻常的本领,对于他们这种无论在绥海还是大燕都是寄人篱下的状态而言,并非是好事。 慕恒南只希望妹妹嫁个稳重专一又能护得住她的人,不要引来太多的觊觎,简单安稳地过完一生。其实他与大哥已经有了一名人选,就提醒道:「姨母与大哥已经在为你物色夫婿,安安心心等着嫁人便好。」 慕世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知道他们想让她嫁给谁。本就不想嫁给哥哥们看中的人,慕世宛才会悄悄离开绥海。现在,当然就更不想了…… 慕世宛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她已迅速拿定计划,就是设法接近魏峣,让他注意到自己。 可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她压根见不到对方。一直到之后第六天入夜,她才终于又见到魏峣,还是因为郑玉珊的原因。 这郑玉珊今晚去逛莱州西街的夜市,居然遇到了刺杀。 保护郑玉珊的是两拨人,一拨是辽王自己的人,一拨是魏峣的人。来路不明的一群死士,将两拨保护郑玉珊的人都伤了,她本人也受了伤。 慕世宛觉得大燕和魏家留下郑玉珊,不过是为了打消辽王疑虑。以魏峣对女子视若无睹的做派,之所以留下郑玉珊,肯定是拿她还有用,定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果然,夜再深一些的时候,魏峣亲自来了她们所在的大宅。 慕世宛和郑玉珊的院子住得近,慕世宛出于礼节探望过郑玉珊之后,就在自己的院里纳凉,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魏峣来了。 「世子。」等魏峣从郑玉珊那里出来,慕世宛便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同他打招呼。 魏峣是来确认郑玉珊是否真的受伤。他这几天太忙,见到慕世宛,才想起慕衡南的妹妹也住在这儿。 倾心魏峣想接近他的小姑娘太多了,若非魏峣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势太强,叫许多女孩招架不住,他往莱州街上走一圈,估计闺阁里的小姑娘会成群的来打招呼。 魏峣并不喜欢这些千方百计靠近自己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喜欢做狩猎者,而非被盯上的一方。看在慕恒南的份上,魏峣朝慕世宛问道:「慕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慕世宛答:「习惯,多谢世子提供住处。」 魏峣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地走掉了。倒是魏峣身边的瞿成林等人,对慕恒南这个美貌得跟仙女儿似的妹妹看了好多眼,离开的时候,可说是艰难地收回目光。 慕世宛也感觉到了瞿成林等人灼灼的视线,等他们都走后,她转头看了看魏峣大步离开没有一丝停留的背影。对方这时刚好出了拱门。 慕世宛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觉得魏峣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是没有长这根筋呢?还是自己不够好看?但是她这几天为了见到魏峣作准备,从来不爱妆扮的她可是每天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裙子。 慕世宛从前一直不喜欢被男子盯着看,现在终于有个想让对方看自己的人,但对方却压根不看。 慕世宛慢慢回到屋里,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荷花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反常至此。青环看了看慕世宛,心里有一些隐约的猜测。 慕恒南提出要将她送回绥海,慕世宛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答应兄长了。 慕恒南将慕世宛送上了船,看着船离开了海港才离开。慕世宛看着越来越远的莱州岸边,心里有些难受,既舍不得二哥,又仿佛着牵挂着别的。 然而,慕恒南没有想到,慕世宛竟胆大到他想像不到的地步…… 魏峣每日回府都是从红林大道走正门,这日他在回府的道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纤细身影突然从角落蹿出,欲图拦下他的马。 然而比这个身影更快的是魏峣身边的护卫,早就上前将这个突然跑出的人包围起来,抽出兵器,遇捉拿这戴着面具之人。 魏峣早就注意到异动,勒住了马缰,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出现在前方的人影。对方戴着面具,纤细,单薄,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却仿佛曾相识。 「谁敢在此装神弄鬼?去揭了她的面具。」魏峣身边的魏项喝道。 「慢着!」慕世宛看了眼已在她颈边的刀锋,没有在意,平稳地递出两卷画轴,压低了嗓音道:「我想为世子效力,这里有东西,请世子过目。」 魏峣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审视的目光慢慢掠过于对方过于雪白娇小的双手,多停留了片刻,目光略微变化,他道:「拿过来。」 魏项得了魏峣示下,上前取过慕世宛手中画轴,打开检查了无毒,才呈送给魏峣。 魏峣看过画轴,慢慢合上,交给魏项。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兴味。 众人便见魏峣居然下了马来,走向这个蒙面人。 慕世宛也怔怔看着对方,魏峣一直走到离慕世宛很近的距离才停下。近得她感受到他身高带来的极大压迫,令慕世宛有些呆愣。 「啊——」她发出低低的痛呼。 是魏峣捏住了她的手腕。慕世宛毫不怀疑,他只要用力,轻易就将她的骨头捏碎。 v第79章[03.01] 确认慕世宛并没有内力,并不会武功,魏峣这才慢慢放开对方,道:「跟我来。」 魏峣走在前面,他腿长步子大,不免听到了身后少女在夜里微微急促的脚步。 他再不了解和熟悉女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显然是个女子,而且,对方的身形,让他蓦然回忆起一个小姑娘。再看完她呈的东西,就更笃定这是谁了。 慕世宛则是在观察着周围,她看到魏府前院风格硬朗,白石叠阶,四周松柏列翠,没有虬曲的盆栽,也没有花草,几乎没有柔软的景致。可见对魏峣而言,就是处理军务的另一个地方,称不得什么家的。 慕世宛被引至一间宽绰屋内,她用余光左右看了看,从陈设来看像是魏峣的书房。 魏峣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让慕世宛也坐到一旁,再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身板挺得笔直,因为有面具作为掩护,慕世宛也直直望着魏峣,目光大胆地与他相接。 对方给的两幅画轴,一幅是弓弩图,一幅是战船,有甲房、箭口、抓钩、巨索拉帆且带着防盾的绞车。 然而,让魏峣更感兴趣的不只是图的内容,实则他如今战船上的甲房箭口并不输于这女孩呈现的,当然,魏家战船是经数次改进,这慕世宛画的,就不知是她一人所构想,还是也是集数人之智。 让他最欣赏的还有她绘图时的笔法,将这些东西以一种平剖的方式画出来,还配有一幅幅详解的小图,线条缜密而精细至极,无一丝纰漏,却又仿佛在纸上便是能活动的,难以想像是出自人之手。更何况是女子之手。 魏峣便说:「好了,这里没有旁人,把面具摘了罢。」 慕世宛没有第一时间动,依旧用她特意压得微微沙哑的声音道:「一定要现在取面具么?」 魏峣看着对方,突然间感到有那么一点好笑,道:「慕姑娘是觉得我没有认出你?」 慕世宛一时沉默,她是真没想到魏峣能这样快仅凭身形认出她来。因为他们前两次见面都在夜里,她一次是男装,一次是女装,而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晃而过,压根没有正眼认真看过。 慕世宛反应过来,应该还是她的画泄露了秘密,她和哥哥师承一人,多少还是有些脉络可寻的。那说明魏峣的眼光实在是锐利毒辣。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也不再遮掩,索性取下面具,道:「既然被世子认出,那我有个请求,请世子为我保密,不能叫我二哥知道我私下来找世子,否则他一定会将我送回绥海。」 这天气还热着,少女的脸庞捂在面具下,水嫩中透着红艳,当真比清晨带露的花朵还干净漂亮。尤其是这样的夏夜里,仿佛令降雨之前的闷热也去掉几分。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何等动人,两弯细长黛色的眉微微蹙着,眼睛清湛灵动,写满祈求和淡淡担忧,惟恐对方拒绝自己。 魏峣收回目光,道:「好。」他又看向对方手腕先前留下的一圈红痕,现在倒是已经褪了,就道:「之前我有些失礼,还望慕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的。」慕世宛道。 魏峣这才道:「方才给我看的,是你自己画的?」 慕世宛点点头:「是。」 魏峣很直接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慕世宛这几天早就想过了,她这样背着兄长贸然接近魏峣,他会存疑也是正常的。要么就是怀疑她与兄长不齐心,她自己另有算计;要么就是怀疑他们兄妹有合谋的计策,比如都是绥海派来的细作。 慕世宛思索一下才道:「我想请世子给我一个承诺,我以后若不想回绥海嫁给我不喜欢的人,而是想要生活在大燕的某处,希望世子能帮我达成心愿。」 魏峣沉默片刻:「就这样……?」 「对于世子来说简单,对于我却很难。」慕世宛认真道。 「好。」魏峣应下,搁在椅子扶柄上的手指轻叩了叩。慕世宛给出的东西足够吸引他。虽然她要得少,但只要她真正能为他所用,他也不会亏待她就是。当然,若是她别有用心,他也有办法整治。 慕世宛又问:「那我现在要住在哪里?」她若留在府里,很容易被二哥慕恒南发现,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吧。 魏峣道:「我明日要南下去扬州一趟,你与我一起罢。」说出来之后,魏峣倒是微微一怔,跟去扬州的都是他的心腹,就连慕恒南投效他有段时日了,他也只是欣赏对方才华,始终保持着戒心,此次是不带慕恒南的。 慕世宛却已笑着回答道:「好!」她心里随即打起鼓来,好险。要是她再晚一天行动,那魏峣已去往异地,她就找不到他,也只能返回绥海了。 她又道:「那我今晚先回客栈住罢。我要换洗的衣裳包袱什么的,都还在客栈。明早是在哪里等世子呢?」 魏峣看着慕世宛突然绽放的笑颜,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没碰上人牙子,竟还好端端在自己面前晃,实在也是她运气够好。 不过,运气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既然他决定招揽慕世宛,他当然也要负责她的安全。便叫来魏慈,命他陪慕世宛走一趟,再将她接回府里,暂找房间安置。 慕世宛在一旁听着魏峣向魏慈交代事情,心里莫名有一丝从未尝过的甜蜜,原来是被喜欢的人关心是这样一种感觉……她又谢过了魏峣,依依不舍看对方一眼,才跟随魏慈离开。 魏峣对来自少女们的注视已经太明白不过了,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慕世宛最后回头看他那一眼,那眼眸里似弥着一泓清水,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眼神似乎…… 魏峣看着慕世宛离开的身影,慢慢别开眼。 魏峣此次南下楚州的人带得很少,加上他本人和慕世宛,一共也只有七人。当然也就没有婢女能给慕世宛用。 v第80章[03.01] 慕世宛随魏峣去楚州是骑的马,一路上快马疾行,头一天下来,她竟然也稳稳地跟上了一群武艺超群的男人。 的确是展现了精湛的骑术和忍耐力,但逞能的结果,就是慕世宛觉得两条腿酸痛不已,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的疼。她想着多半是蹭破了皮。 下马住进客栈的时候,魏峣让人去拴马,转过头去看慕世宛,就见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魏峣微微蹙眉,看了看她的腿,问:「怎么?平时很少骑马?」他看她的骑术还以为是常骑的。 慕世宛点头:「不多。不过没事的,歇一晚就好了。」因为着急想看看腿,她连跟魏峣也没说话就进了房间。 慕世宛依旧穿的是男装,只是没有再束着胸,反正她买来的袍子都宽松。住进客栈后,慕世宛脱掉自己的中裤,发现大腿内侧红成一片,的确是被磨得起了一些皮。慕世宛从小皆是锦衣玉食,这才知道自己的皮肤如此娇贵。 然而最糟的还不是这样,她发现自己的月事竟在这个时候来了,白色的中裤已经被浸透,若非她的外裳颜色是墨绿,恐怕已经很打眼了。但她其他的衣裳都是颜色偏浅的。 魏峣回屋后,想着慕世宛是女孩子,应当多照顾照顾,便出了房门,却见魏慈已经先他一步在敲西边廊上慕世宛的门,手里还捏着一个药瓶。 魏慈也是见魏峣先前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去找慕世宛。世子的生活中,是没有儿女情长的,永远只有军务、政务,还有经商赚钱。因此,魏慈觉得世子肯定是想不到慕姑娘怎么了。 但他是已经看出来了,慕姑娘这身娇贵的皮肤,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魏峣便退了回来,关上门。过一会儿,想了想,他又推开了半扇窗,抱臂微微斜靠在窗前,看着慕世宛的房门。 很快,慕世宛开了房门,收下了魏慈手里的药瓶,似乎是在向对方说谢谢。 魏慈肯定是在说不客气了。说完倒是转身离开,两人也没有什么过多勾缠。 但慕世宛突然开口叫住了魏慈,魏峣目力极好,清楚地看到慕世宛脸上浮起了两团红霞,一张本就极美的小脸更是娇艳不可方物,她吞吞吐吐地,似乎想同魏慈说什么,但又难以启齿。 魏慈的脸一下就涨红,因为慕世宛的表情,太像是要说些什么。他面上虽还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心里已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虽然他从好几多天,慕衡南介绍自己的妹妹那个晚上,就对慕世宛暗暗心生向往,但他没有想到,她对他也…… 慕世宛也实是犹豫,一群人除了她都是男人,她想要对方帮忙去买月事带,又实在有些羞于启齿。但不找魏慈,她现在压根不好下楼,更其他人更不熟。找魏峣?她又担心他觉得自己真麻烦,不愿带她了。 魏慈清了清嗓子:「慕……慕姑娘……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地岔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慕世宛和魏慈都怔了一怔,回头便见魏峣就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淡地看着两人。 魏慈吓得不轻,世子治军甚严,战时是从来不准找女人的。但是,他随即想到,现在不是战时,只是完成别的任务,应该没什么罢? 慕世宛更是心里打鼓,没想到魏峣正好过来了,她看了看他,觉得他有些不耐和不悦。 「世子。」慕世宛和魏慈齐声开口道。 见两人连说话都这样有默契,魏峣目光在他俩身上分别转了转,朝魏慈道:「交办的事都做完了?」 「……没有,这就去。」魏慈看了看慕世宛,只得先下去。 魏峣也看向慕世宛,尤其是看了看她手中的小药瓶,一言不发,若有所思。他那堂兄魏慈在这儿守着个姑娘,见到人家连路都走不动。魏峣开始考虑将慕世宛放在这群光棍中恰不恰当。现在看来,她就是个动摇军心的存在。 慕世宛望着魏峣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发不安,就更不敢找他帮忙。 但是魏峣既不说话,也不离开,随着时间推移,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越发迫人。 慕世宛看着魏峣,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感到身下的热潮阵阵,紧张到额头也渗出细小的汗珠。 这样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慕世宛想着,她来了月信,明日是肯定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骑马,反正也得跟魏峣告假,晚他一步去楚州。 慕世宛便想通过侧面暗示他:「世子,我明天不能骑马了。」 魏峣倒是颔首表示理解:「我知道。你的腿若是不适,就当早些告诉我,而非逞能。」明天他会给她安排一辆马车,让她行慢一些。 慕世宛微微一怔,道:「是,以后不会了。」 魏峣看她少顷,终于道:「慕姑娘,我不希望看到我的部下与门客过从甚密。」 慕世宛轻咬了咬唇,这的确是,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外来人与自己的心腹走太近。但魏峣的声音很冷漠,令她觉得有些委屈,道:「我找魏慈兄,只是想请他帮忙。」并未过从甚密。 魏峣觉察出慕世宛的小情绪,稍微放缓声音,问:「什么忙?你大可直接与我说。」难道找他帮忙不是比找魏慈更妥帖?很多魏慈无法解决的事,他都可以解决。实际上魏峣从没有对任何一名女子这样有耐心过。 慕世宛瞧魏峣这意思,若是她不说实话,就是在敷衍搪塞他,想了想,低头看着地面道:「我只是想找人帮我买月事带。」 虽然慕世宛的声音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但魏峣还是听清了。他难得迟钝地反应一会儿,才想出来慕世宛在说什么。 脸红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在魏峣身上。他表情微微复杂,看着慕世宛垂眸颤动的长睫,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了。」 v第81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样一来,慕世宛方才对魏慈那副神色就能解释通。魏峣这才转身离开,心中的莫名不快散了一些。 慕世宛一直没有抬头去看魏峣的表情。她先前担心他嫌她麻烦,甚至担心魏峣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毕竟从她打探到的情况,他跟别家的贵公子不大一样。从小跟在军中,似乎也没有过女人。没有女人,就不会知道女子有几日是特殊的,不能同房,很不方便。 魏项等人看到魏峣竟要单独上街一趟,很是惊讶,本要跟随魏峣,却被阻止。 魏峣动作倒是快,没有过太久就回到客栈。不仅他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仆妇。 这也称得上是魏峣人生中最特别的体验了。他先是绷着一张脸,去问街边的裁缝大娘,有没有月事带。那大娘头回见到这样俊的年轻人,更惊讶的是对方一开口是如此问题,懵了好一会儿才醒神。 这只是海州底下的一座小城,比不得大都城,连客栈也简陋得很,哪里像绥海王都的绣阁还做了绣工精美月事带卖,都是自己随便缝几条。 这位裁缝大娘便迅速拿店里的布条就给缝了一条,一边缝,还一边问魏峣:「公子是来为你夫人买的吧?」 魏峣闻言沉默,慢慢道:「不是。妹妹。」 做好后,那大娘一看魏峣的衣装,姿容,气势,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出手阔绰,便叫了隔壁的寡婶,让她跟着魏峣回了客栈。 魏峣把人雇回来,专门负责照顾慕世宛,帮她洗弄脏的衣裳。因为经过一天的观察,魏峣发现,这慕世宛聪明是真聪明,但有时大咧咧的,迷糊也是真迷糊。如何照顾好她自己,更是半分不懂。 魏峣倒是猜对了。慕家本是非常富裕的,又因她姨母的关系,慕世宛之前都是随着哥哥们学书画乐数,生活起居则有众多仆从悉心照料,从未摸过针线,也未下过厨房。生活能力自是远远比不上在荒漠也能活下来的魏峣。 慕世宛便将林大娘暂时收下。月事带也是林大娘交给她的,倒是免去了她这时见到魏峣的尴尬。 第二天,魏峣留了魏项保护慕世宛,带着魏慈等人先去了楚州。 等慕世宛也到楚州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 楚州乃是运河之州,浩水之上千帆相连,蔚为壮观,四季皆是如此。 慕世宛与魏峣会合后,魏峣带着慕世宛去几艘货船上看了看。慕世宛问了货物的重量,又看了看船身的吃水,再舱里舱外转一圈,倒是与魏峣讨论了好一阵。 说到后面,慕世宛发现,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魏峣压根不说了,她才诧异问道:「世子,怎么,我说得不对? 朝霞的霞光映在少女的眼瞳,面庞,让她疑惑的表情越发清晰可爱,魏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倒是弯唇笑了笑,道:「没有,我发现我想的,你都说了,所以只听你讲。」 魏峣实在难得对慕世宛笑一次,她看得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也笑起来,他这意思,是说他们心有灵犀吧?她又去看魏峣,发现对方已先走上踏板往岸上去了,赶紧追上去。 魏峣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小姑娘和他的想法这般相似。而且,对方的声音清甜微糯,他听着听着……竟有些出神,更不想说话了。 待回到高处的水岸上,慕世宛看着河面上来往的白色云帆,有不少风帆底下都绘有一个奇特的七勾玉图案,原来那些都是魏家的船。 她已从二哥处知道魏家的船队庞大,但今天才知道,这个庞大到底是怎样的程度。战船之外还有这样多的商船,魏峣从中不知得了多少甜头,自然要招揽人改进造船技术。 而魏峣既然让慕世宛知道了魏家船只的标记,就是将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慕世宛也知道,魏峣带她来这里,是在无声地告诫她,若是她胆敢做绥海派来的细作,或是背叛他,凭他的手段,她绝不会有好结果。看来魏峣是对她的才华十分认可,才会让她接触到魏家最重要的一块利益,不准她落入旁人手中。 但从她主动来找魏峣起,她就没有想过再去投效别人。 接下来的几天,魏峣几乎去哪里都是带着慕世宛。 魏峣此次来楚州总共见了三批人,一是扬州都督徐如振,二是西边来的与他利用运河做军械交易的人,三是什么人,慕世宛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魏峣这三天出去了这三趟。 而这三件事都办完后,魏峣并未立即回莱州,而是继续南下去了扬州。 只因楚州与扬州乃是相邻的两州,都是扬州都督府治下,密会之后,徐如振干脆邀请魏峣去游一游扬州,他做东请客。 这扬州都督徐如振生得颇为儒雅,三十五岁左右,但对年少的魏峣却也没有任何轻视之心,反而慎重以对。 宴聚的地点是扬州盛名在外却难求一座的「景芝阁」,徐如振选了景芝阁最大的兰厅,他知道魏峣一行是七人,便为对方安排了七位侍酒的女子,皆是挑了又挑。 扬州富庶,入夜一派笙歌燕舞,扬州的花魁和瘦马都是天下闻名,佳丽如云。外地男子到了扬州,多半要见识一番扬州美人的歌舞。 魏峣并不喜有陌生女子在侧,但他与徐如振是重要的生意伙伴,盛情难却,这女子又只是为他斟酒,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也就随俗。 而慕世宛做的是男装打扮,自然也是有女子侍酒的,可给她侍酒的女子身上的香气有些奇怪,令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家的目光便都看向了她,魏峣见慕世宛的身体一直往那女子的反方向倾斜,道:「许是慕公子对脂粉香气不适,让侍奉她的姬女先下去罢。」 说完,魏峣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道:「你也下去。」 徐如振和那为魏峣斟酒的女子都是一愣,须知,安排给魏峣这个可是全扬州城最令贵公子们追捧的岳棠棠,卖艺不卖身的名伎。美貌自不必提。多少人想要她陪酒却求而不得,居然这样就被魏峣叫下去…… 岳棠棠自是不乐意,她正要撒撒娇,施展一番本事,徐如振却朝她送去一个告诫的眼神,岳棠棠哪里还敢多逗留,立即下去了。 v第82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徐如振是老狐狸了,之前看到慕世宛的样貌,还有这女扮男装的身条,就有些怀疑,现下看了魏峣对慕世宛和岳棠棠的对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难怪岳棠棠这等美色当前,魏峣也是一副凡心不动的样子,原来身边已有美人在怀。 慕世宛本就喜欢品酒,见那侍酒婢女退下了,自斟自酌倒是喝了起来。 她喝得并不多,但微微的醺然,正好助眠。景芝阁的厢房间间皆是布置得富丽舒适,待大家都各自回了房。慕世宛被景芝阁的婢女服侍着漱洗后,就陷在那柔软的榻间,不愿再动分毫。 那婢女见慕世宛睡下,便要出去带上门,她一推开门,竟挤进一道黑影,捂住那婢女的嘴,对方挣扎几下,很快软倒下去。 那黑影潜到慕世宛床榻前,动作极为麻利,抱起熟睡的少女,片刻不耽搁地就要离开,刚转身还未走到房门,却见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 魏峣目光冷戾,注视着对方。 屋内仅留了两支烛,光线昏暗,这欲图带走慕世宛的人又蒙着面,无法窥其面目。 就在此刻,几道剑光从魏峣身后倏然刺来,是几个前来接应这蒙面人的暗卫,竟个个都身手不弱。 魏峣身形微晃,闪避而过,反手已将其中一柄擦着他身侧而过的剑锋牢牢夹在指间,沿着剑锋朝后滑至剑柄处,电光火石间已将其长剑夺下。他举剑拦下另一道横扫而来的剑风,旋身后掠之前,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接连斜刺而出,将其中一名偷袭者右肋洞穿,随即又与另几人斗在一起。 趁着魏峣一时无法分身,那蒙面人带着慕世宛破窗而出,从三楼高高跃下,消失在夜色中。 魏峣很快也从窗户纵身而下,疾追而去。闻声赶来的魏项忙提醒道:「世子,小心有埋伏!」 慕世宛总觉得周围发生了什么,但蒙面人的衣裳上熏过迷药,她的脸先前贴在他胸前,吸入迷药,脑中昏昏沉沉,怎样也睁不开眼。 这蒙面人并未离开多远,刚折入一条小巷,便被紧追而来的魏峣赶上。 他心头一惊,立即就要进入一处民宅。 魏峣一看蒙面人这举动和线路,就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敌方必然是在这宅子里已设下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魏峣并不让他冲入宅子大门,脚步疾点已至蒙面人身后。 蒙面人察觉到直袭后背的强劲掌风,忙将慕世宛从横抱改为仅用一只手臂箍着她上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并将慕世宛的面门迎上魏峣的攻击。 果然迫得魏峣迅速收回掌力。 慕世宛睡觉是脱了外袍的,现下正是秋老虎发威,天气本就炎热,她外袍里面自是穿得凉快,除了一件墨绿色绣淡黄连枝花的肚兜,仅是一层白色丝罗的中衣中裤,轻薄半透,包裹着凝脂般的玉润身躯。 这中衣本就扣得不算严实,再被蒙面人这般拉来扯去,早已香肩半袒,露出一大片雪腻肤光。 魏峣撤掌站定后,往慕世宛身上扫一眼,再看向那黑衣人的目光越发阴冷。 那蒙面人则用怪异的声音笑道:「世子这样担心伤到这姑娘,看来的确是动了心。也是,这样难得一见的小美人,谁见了——」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魏峣已用极快之速出手,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软剑,绞住了对方的脖子,鲜血喷薄而出的同时,魏峣将慕世宛扯进自己怀里。 宅子里布有玄奥阵法,只待魏峣落网,将其一举生擒。坐镇宅中的正是辽王麾下高手,久等不至,又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索性出来,准备与魏峣正面交锋。 但魏项等人也于此时赶到,魏峣急着想查看慕世宛的情况,并不恋战地先行离去,只让魏项留下关键人物的性命,以作审问。 魏峣从未抱过女子,他从不知道,少女的身体能柔软成这样,又格外的轻盈,抱起来毫不费劲。 但是,他虽然抱着慕世宛,感受对方玲珑娇柔的身躯贴着自己,却没有低头看一眼。因为先前慕世宛被那蒙面人钳制时,他看到的画面依旧停留在他脑中,极为清晰,他根本不必再看。 因此,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几乎是一刻也不能忍地将那抱过她的男人给杀了。 慕世宛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体香,与之前为他侍酒的名伎岳棠棠身上的香气完全不同。岳棠棠身上的香气叫魏峣不喜,怀中少女的气息则相反。 魏峣没有将慕世宛再带回景芝阁,而是带到他自己在扬州置的宅子里。 他帮慕世宛盖上薄被,叫了专为魏家看诊的医者过来。听那老医者把完脉说慕世宛一切正常,只是中了迷药,才让对方下去。 魏峣又派人去景芝阁将慕世宛留下的外袍也取回来,让婢女为她穿好,才取一枚清神丹喂入她口中。 「世子?」吃了清神丹的慕世宛慢慢张开眼,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记得他们是宿在景芝阁的。看了看周围,她问:「我们怎会在这里?」 「景芝阁有人醉酒闹事,吵闹得很,我便将你带过来了。」魏峣没打算让慕世宛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 「哦。」慕世宛对他一直是憧憬和信任的,丝毫不疑。但她突然想到,她一直在熟睡中,那岂非是魏峣将她抱过来的。至少要抱进马车,又从马车抱进这间屋吧。 慕世宛不着痕迹瞄对方一眼,魏峣可能抱过她这个认知,瞬间充满她的整个内心。她整张脸便发烫起来,心里更是扑扑直跳,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她赶紧低下头。 她完全没往自己是不是被占了便宜方面想。慕世宛娘亲去得早,姨母也早早进宫,以前照顾她的宋嬷嬷见她从来不喜与男子接触,也很少与她说这些。两个哥哥也不好同妹妹说男女之事。 在她初潮以前,她甚至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就算她总是做男孩子的装扮,跟着哥哥们学男人才学的东西,也没有人管她。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害羞,却是本能的。 v第83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是哪里不舒服?」魏峣见她低着头,就问她。 「没有。」慕世宛摇摇头。 「那就好。」魏峣又道:「你有十四岁么?」 「?」慕世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她年龄。 对上慕世宛的目光,魏峣略生硬地加一句:「你是我最小的门客,实在太小了些……」 原来如此,慕世宛以为魏峣嫌她年纪小,觉得她不堪重用,赶紧道:「世子不当以年纪来论人的。有些人少年时才学拔众,年纪大了反而平庸。何况世子也就大我三岁而已,但世子早已是独当一面。」她又特别强调:「我很快便十四了。」 的确是很小。魏峣颔首,道:「你先在此休息,别的事情明早再说。」 「是,世子。」慕世宛在看见魏峣之后,注意力一直在对方身上,直到送魏峣离开,她才发觉自己里里外外都穿得好端端的。她当时喝醉了,也记不得是否宽衣入睡。看这样子,应该是没脱…… 慕世宛的脸又有微微的红,还好没有脱,她贪凉,里面的中衣很薄,有些透…… 在慕世宛再次入睡后,魏峣等人却是通宵未眠。 审讯之后,得知今晚之事果然是辽王谋划,与‘行刺’郑玉珊的人正有勾连。 魏峣立即命人传信,一是让魏老侯爷加强防守,随时准备与辽王第二次开战。二是让人将郑玉珊捉拿起来,送往老侯爷处。三是命人给朝廷密报。 魏峣此次出行,行程是保密的,要么就是有了内奸,要么就是扬州都督徐如振那边出了问题,无论哪方,都非他想要看到的。 但这个与辽王勾结的人,势必要尽快找出来。 魏慈从那天在客栈与众人分开,这几日受命去了扬州城外东安岛一趟,回来听闻此事,也是十分震惊。便说:「幸好世子和慕姑娘都无事。」 魏峣看了看魏慈,没有说什么,只让魏慈先去歇息。 魏慈却没有离开,而是道:「阿峣,还有一事……我在扬州正巧遇到慕兄……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慕姑娘跟着咱们,慕兄现在正在外求见。」 魏峣慢慢眯起了眼,面沉如水,再次看了看魏慈,叫人请慕恒南进来。 慕恒南被人引着,步履匆忙来到魏峣跟前,道:「拜见世子。」 魏峣道:「跟我来。」 魏峣亲自将慕恒南带到慕世宛屋前时,慕世宛还在画画。陡然看到面前熟悉的身影,不由呆住:「二……哥?你怎会在这里?」 慕恒南看看慕世宛,转而向魏峣行礼,沉声道:「世子,我想与我的妹妹单独谈谈。」 魏峣看慕世宛一眼,只见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身侧袍摆,显然是陷入十分紧张的境地。 慕世宛心中的确乱作一团,听魏峣答了好,便跟着慕恒南去了另一边的无人处。 穆恒南看着自己这个穿着一身淡灰色男袍依旧貌美惊人的妹妹,声音比平时严厉,问:「荞荞,你实话告诉二哥,你与魏峣……他碰过你了么?」 慕世宛微微一愣,思考着片刻,最终仍是如实道:「二哥想哪里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是怎样的人,哪有那样轻易就接纳我。」 慕恒南暗松一口气,道:「世子乃是少年天骄,你没有见过这般出色的人物,心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荞荞,以我们的家世,你想要嫁给世子为正妻,是不现实的。大燕与绥海不同,公侯之家择妻自有一套标准。商户人家的姑娘,再豪富,没有个清贵的身份,也入不了他们的眼。赶紧跟二哥走,我送你回去。」 慕世宛却是道:「二哥,我不想走。这件事,你就不要管我了。我是一定要留在世子身边。」 慕恒南觉得慕世宛简直是鬼迷心窍了。他早该发觉,慕世宛对魏峣不同寻常的关注,果然是对魏峣生出了不该有的爱慕之心。他按捺住心中的怒意道:「荞荞,你……怎会突然变得这样糊涂?你觉得魏峣留下你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 慕世宛道:「当然不是,我知道世子不喜欢我,也并非一定要他娶我为妻。我现在仅仅是他的门客,我帮他,用我自己的本事交换我想要的,就跟二哥一样的。二哥可以,我也可以。」 穆恒南叹口气,无奈道:「荞荞,我是男子,你怎能与我一样?」 慕世宛却坚持道:「有些事,我没法与二哥一样。但有些是可以的。」又道:「二哥,你以后是不打算回绥海的。大哥如今醉心功名,生子后怕是更无暇管我。我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二,有何不对?」 「荞荞,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觉得我们两个做哥哥的,没有为你的将来作打算?我们为你寻的亲事不就是为你打算。」 「但那并非我想要的。二哥,你一直都很疼我,你就让我自己决定将来,可好?」 慕恒南长叹一口气,他倒是可以任慕世宛由着性子来,但是他们的姨母和大哥会同意么? 「荞荞,你既然明白世子不会娶你,那你就该跟我走。你想过没有,你自认为是做魏峣的门客,但外面的人,谁会相信你跟魏峣没有亲密关系?谁都会将你当成魏峣的女人。他照样可以娶妻生子,但你呢?」 她可以不求任何回报地跟着魏峣,但是要她看着他成亲,与另一个女子耳鬓厮磨,生儿育女,她恐怕无法做到。到那个时候,如果她已经离不开他,她该怎么办。她说不定会对他的妻子做出不好的事。 慕世宛终于没有再立即反驳。……如果魏峣不能娶她,或许真的离开比较好。 v第84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穆恒南见抓住了慕世宛的弱点,虚扶着她的肩,道:「荞荞跟我来,我去求世子放你走。你只需在门外听着就好。」 慕恒南折回去时,发现魏峣一直等在慕世宛的房间,并未离开,倒是微微一怔。 慕恒南略思索,直接问道:「世子,我家中是何种情况,我早就禀报过你。世子会娶荞荞么?也许从未想过罢?」 魏峣沉默着,没有开口。他知道慕世宛在屋外。 慕恒南又道:「长兄为父,我大哥已为荞荞在绥海择定夫家,是江廉大将军的嫡幼子江复,想必世子也知晓江廉大将军之名。江慕两家已经定亲,断不能让荞荞再跟在世子身边,惹来流言蜚语,令未来夫家不喜。」 魏峣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依旧只沉默听着。 慕恒南又道:「世子,我保证荞荞不会泄露魏家任何秘密。她会对这些天看到听到的一切守口如瓶,不叫再多一个人知道。也请世子放心,江家并不知晓荞荞于机括上的天赋,我们也不会让她投效过世子的事外泄。就是说,她的才华以后不会为另外的人所用,更不会与大燕为敌。」 他突然跪下,朝魏峣磕了个头,道:「世子也知道闺誉对一名女子有多重要,但凡世子对荞荞有一点怜惜之心,就放她走吧。」 听到慕恒南说到「怜惜」二字,魏峣侧首看了一眼慕世宛所在的方向。 对于魏家的商船,这些天来,慕世宛知道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按照魏峣以往做派,必定是利益为上,不会让这样的人轻易离开自己掌控。 但魏峣想起慕世宛那双眼睛,干净,灵动,充满了生气,这大概是唯一一双他看过后曾失神的眼睛。他看人历来很准,知道慕世宛是个守得住承诺的人。何况他让慕世宛知道的,也并非什么真正的秘密,对魏家的根基没有任何影响。 魏峣道:「恒南起来罢。若是慕姑娘想走,你带她离开便是。但是,你今日做的保证,全都要让慕姑娘做到。」 慕恒南立即道:「是,世子!多谢世子恩德。」 慕世宛站在门外,听到魏峣答应让自己离开,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想着将要与魏峣分别,再也看不到对方,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因此,她并没有听清魏峣最后一句:「但是,她若是不愿,你不可逼迫她。」 魏峣从屋里走出时,慕世宛抬头看了魏峣一眼,魏峣也正在看她,对上慕世宛的眼神,魏峣停留片刻,慢慢道:「慕姑娘,这些日,你我相识也算朋友,若你以后还要来大燕,有事也可以找我。」 「好,多谢世子。」慕世宛努力朝他挤出笑容。 魏项与魏慈这时有事找魏峣,也来到了慕世宛的小院中。 魏峣突然道:「正好,明日我们也要北上,慕兄就带着慕姑娘一起罢。」 魏家与辽王随时可能开战,大家都知道魏峣准备及时北上青州,回去增援祖父。 魏慈微微皱眉,道:「世子,慕姑娘不能骑快马,南下时她就跟得很艰难,恐怕不能与我们一起赶路。」魏慈对慕世宛的怜香惜玉之情,显露无疑。 慕恒南闻言,用极低的声音朝慕世宛道:「荞荞,你看,世子对你还不如魏慈上心。女子嫁人一定要找个对自己好的,以后,不要再想着他。」 慕世宛没有说话。 魏峣却是道:「南下是急着有事,回去不必那样赶。」 众人皆面露诧异,魏慈提醒道:「阿峣,增援祖父,你居然说不急?」 魏峣笑容有些冷郁,一闪即逝,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是,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与慕兄和慕姑娘分开走好了。」 说罢先行离去。 慕世宛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发觉魏峣似乎对自己没有半分留恋,难免也有些难过。 但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只是看起来好,内里其实是有些古怪偏执的。 慕世宛已打算好了,就算离开魏峣,她仍旧不会回绥海嫁人。 两个哥哥定的人选是江廉大将军的嫡幼子江复,她自然是认得的,江复在人前也是才华过人了,但每次目光看向她时,那目光皆叫她并不喜。她不愿嫁一个不喜的人,如果那个人不是魏峣,她宁可不嫁。 尤其这一趟出来,她发现自己也并不比许多男人差,无论是研究机括、看账册,抑或是别的,她都能顶男人用。她越发觉得自己是能独自生活得很好的,便更不愿回绥海嫁人。 因此,她虽然答应随慕恒南北上,但心中却是在想,这回要如何摆脱兄长。隐居也好,出海也罢,反正她不愿回绥海去。 最终还是慕世宛和慕恒南两兄妹走在了前面,魏家的商船临时出了点事,魏峣多耽搁了两天处理。 然而就在慕世宛随兄长赶了一天路,在一户农家借宿歇下时,她却突然醒来,她听到外面有低低的争吵声。是二哥的声音,慕世宛对亲人的声音很是敏感,立即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对方在说什么。 慕世宛便听到慕恒南的低吼:「魏慈,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你稍微乏力两天而已。」 慕世宛听到这里,怔了怔,这是……魏慈?平时那个有些大咧咧得傻气的魏慈。 v第85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你个……魏慈,你居然骗我!」慕恒南的声音起来的确不大对劲。 魏慈笑道:「我怎么骗你了。不是我透露消息给你,你能找到荞荞?」他又道:「我愿意娶荞荞,将她嫁给我,于你只有益无害。」 慕恒南便道:「那怎么行,荞荞在绥海已有婚约。我们慕家不能言而无信。」 魏慈发出了冷笑声:「不行?那将她嫁给魏峣怎么就可以?不就是因为他是世子,而我不是?放心,我与魏峣是亲的堂兄弟。只要魏峣不存在了,祖父自然会请封我为世子。」 慕世宛心已急剧跳动起来,魏峣不存在了……魏慈这样说,那意思是他想要杀掉魏峣。看来,魏慈觊觎世子之位并非一天两天。 不行,她一定要回去给魏峣报信。但是,她得先救哥哥。 魏慈又笑道:「我先进去看看荞荞。」 慕恒南一听,顿时急红了眼,怒道:「魏慈,你不准动我妹妹!」 「放心,我会在我们成亲之后,才与荞荞圆房。」魏慈笑了笑,推开门,便见慕世宛安静乖巧地睡在床上。 慕世宛眼睫低垂的样子令魏慈既疼惜又有些别样的冲动,他按捺着兴奋,尽力平静道:「荞荞,等我取代了他,便来找你。」 「取代谁?」一道慕世宛与魏慈皆很熟悉的男性嗓音突然响起。 只不过,这声音出现在此,听在两人耳中截然不同。慕世宛揪紧的心顿时放松,而魏慈如坠地府,周身冰凉。 魏慈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瞿长林的刀锋已架在魏慈肩上,胁着他的咽喉,迫使他站起身。 魏慈看向魏峣,知道事已败露,魏峣不可能再信任他,几乎是从齿缝中发出声音:「居然又让你逃过了。」 魏峣淡淡笑了笑:「是啊。你又失败了。」随即冷下面容道:「带走。押到祖父那里,让他亲自处置。」 「是。」瞿长林等人立即将魏慈点了穴位,从屋里带出去。 慕世宛这时已张开了眼睛。她很快从床上爬起,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与魏峣两人,连门也被不知谁带上,竟连她的二哥慕恒南也没有吭声? 她忙道:「世子。」 魏峣定定看着对方,这真是个令人不省心的小姑娘。他尚未说出来,慕世宛却自己先说了: 「世子,我还是回去想做你的门客。你看……我生得这样好看,又有一些出众的本事,很容易就引来恶人的觊觎,或许只有在你的保护下,才能过上安逸平静的生活。」 魏峣险些没被她给逗乐,但他也不能否认,人家小姑娘并未夸大其词,句句是实话。便戏谑道:「还想要做我的门客?」 慕世宛不疑有他,点点头。一个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就在方才魏慈说要杀掉魏峣的时候,她就后悔答应离开魏峣了,她很怕,怕有一天突然听到魏峣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很想回到他身边。 魏峣也看着慕世宛。 魏峣对娶妻一事也没有太多想法,他心里装的事很多,唯独没有女人。他与慕世宛认识的时间尚短,他自认为没有冲动到要非要娶她不可。 实则他一直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人,只是,曾经因为他的恣性,在与南缅的一次战役中失去他最倚重的一名部下,自那之后,他才慢慢开始控制。现在,他已经能很成功地保证理智第一,任何时候都很冷静。 但是,听到慕恒南说慕世宛已定亲,嫁给一个叫江复的男人,他心中的暴躁完全无法控制。他第一次发现,一个小姑娘便能令自己失控,他其实并不喜欢这般仿佛被人操控的感觉。他需要确认,他对慕世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魏峣又笑了笑:「还是想跟着我?」 慕世宛点点头:「嗯。」 「但是我不想让你做我的门客了,怎么办?」 慕世宛的脸庞霎时变白,魏峣却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似是打量,道:「就如慕姑娘所说,你这样美貌,又身怀绝技,重要的是还这样喜欢我,我只让你做个门客,岂非是我太蠢?」 慕世宛还未反应过来,便看着俯身朝自己而来的魏峣,微微睁大了眼。 像风掠过花瓣,那样柔和缱绻。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女娇养手册》卷一 作者:六月萤 02、《贵女娇养手册》卷二 作者:六月萤 03、《贵女娇养手册》卷三 作者:六月萤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