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娘子数银子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这世上,有许多人,总是喜欢打着各种为你好的理由,去干预你的私事,而且,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林大妞真是不能理解,父母也就罢了,可作为朋友,不能守好关于朋友的本分吗?干嘛非要越界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雷申明就是这种人,而至于管乐,林大妞扶额,真是不想继续想着些糟心事儿。 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比的过自己这个共同生活多年的枕边人?因为那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才给了他们某些错觉? 真是够奇葩的脑回路。 不过,她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事情既已发生,那便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对于严青娘这人,林大妞自认还算了解,经过几年底层生活的磨练,早就将身上的那丝娇矜之气褪去,为人精明又知情趣,她不太可能对雷申名产生些旁的想法。 雷申明在十年前,或可被赞一句俊秀公子,至于现在……林大妞撇嘴,就是一个中年油腻胖子,以严青娘的阅历和眼光,能看上他才是怪事。 而更为可能的情况则是,严青娘大概是雷申明年少时,那抹触不可及只有深藏心底的白月光,全拜她那无限的脑洞所赐,林大妞很容易就想到这种可能,而一旦朝着这个思路去想,便发现好多东西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能够张口就说出孙青山凉薄这样的话,想必雷申名定是对严家境况知之甚深,也知道严青娘落入贱籍,单这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试问谁会去关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家现状,严青娘曾经是孙青山的未婚妻,但可跟雷申名半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那种悲愤之情,好像严青娘受了一点委屈,比他自己受委屈更不能忍受一般,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妒妇,林大妞越想,越觉得自己窥见了某种真相。 孙青山并未按照往常的时间回家,林大妞想了想,便猜到估计是管乐提前截了胡,将人拦在翰林院外面。 至于管乐和雷申明会怎样解释,她并不那么好奇,因为比起那两位,她更了解孙青山,说到底,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被人惦记未婚妻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即便严青娘此时已经和他没了半分干系。 小猴子趴在她腿上,一脸乖巧,林大妞给他轻声细语的讲着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林大妞找来的一些典故的改进版,这本是不想叫小猴子太过用功而想出的法子,谁知到后来却成了难得的亲子时间,这是林大妞没有想到的。 小猴子白日碰巧撞见了严青娘和雷申明,虽然这小子什么都没问,但却比问了还叫林大妞担忧,现在这情况,林大妞也摸不准他到底懂了没懂,只要一想到这点,林大妞心底就恨的直痒痒,生撕了雷申明的心都有。 这个王八蛋,敢污染她儿子的眼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发觉心中又生戾气,林大妞忙在心中告诫自己,儿子还在身边,她还要给宝贝讲故事呢。 给小猴子讲了几个故事之后,这小子的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了,林大妞小心的把儿子擦了擦身子,才将小东西抱上床,直到他睡熟之后才离开。 孙青山回来时天色很晚,谁知还没等林大妞开口,他第一句便问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大妞闻言,看向他:「那两个人是怎么和你说的?」 孙青山沉着脸说道:「只说雷兄喝酒误事,又说惹了你不高兴。」 林大妞问他:「你不信。」 这是肯定的语气。 孙青山摇头:「他话中隐瞒太多,叫我如何去信,再者,」他深深的看向她,认真的说道:「你不会因自己喜好而形于色的人,他们既然能把你惹火,必然做了一些叫你不能忍受之事。」 在听见这话之后,林大妞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好吧,来听听我版本吧。」 虽然她心里早就知道,孙青山不会因为旁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而去怀疑自己,但真当听到之后,她心里还是很高兴。 待她将事情经过讲完之后,林大妞明显发现,孙青山的脸更黑了。 见这这么生气,林大妞很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和你讲的?」 孙青山沉着一张脸,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不说也罢。」 于是,林大妞便知道,大概是与她的话冲突太多。 原本林大妞是想着好好吹一吹枕头风来着,但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雷申名和管乐对孙青山的认识显然不够深,一些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而没有想到,人都是会变的,而且还是在经历诸多磨难之后。 她相信,孙青山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好了,睡吧,时间不早了。」孙青山半搂着她的肩膀说道。 夜色悄悄,只能听见彼此之间微弱的呼吸声,闻着鼻间熟悉的味道,林大妞沉沉睡去。 但她身旁的那个人,却是在她熟睡之后,睁开的眼睛,今夜无月,屋内一片漆黑,看不见半分轮廓,孙青山心中压抑着一股怒火,他不能忍受有人这样轻贱自己的妻子,这比对他自身的侮辱还不能忍受。 严青娘如何,雷申明又存了什么心思,他都不会在意,可却不能有人想凭借朋友的身份,来对阿玄指手画脚,甚至妄图来扰乱他的视线。 孙青山心中冷笑,他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好骗吗? 既然孙青山对此事已有决断,林大妞便不再过问,这是长久相处之下,夫妻二人养成的默契。 这日,她正准备带着小猴子去林家,谁知却被通报,管乐和雷申明两位先生求见。 听了这消息后,林大妞先是惊讶,在她看来,既然孙青山将此事接过去,自然就会解决,这时候找她来做甚? 林大妞本欲回绝,但转念一想,又有些好奇孙青山到底如何做的,于是便将两人请了进来。 本就已经算撕破脸,林大妞也没有给好脸,只是问道:「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雷申明神色还有些许别扭,而管乐已经笑着躬身:「弟妹,我二人前来乃是来道歉的,那日我言辞多有冒犯,还妄弟妹能原谅才好。」 「先生真是说笑了,那日的话我本来也没有往心里去,何谈什么原谅与不原谅呢,先生若是因此事而来的话,便可以请回了。」林大妞答道,连面上那抹笑容都显得恰到好处。 管乐:「……」 管乐被噎了一瞬,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这可叫他怎么说接下来的话,不过,好歹也是老油条一根,很快便恢复了神色。 「弟妹如此说,可是还记恨在心,说来也是惭愧,那日雷兄因胸中烦闷,便多饮了几盏酒,这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但雷兄保证,他定会为此事负责到底,绝不会叫严姑娘平白遭此劫难,雷兄定然会以归妾之礼,将严姑娘接近们,并且保证对她的女儿好。」说到这,管乐看了看林大妞,这才继续说道:「只是雷兄孤身前来京城,身边也每个操持的人,所以还请弟妹能劳心,促成此事才好。」 第二章 到这时,林大妞才明白过来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这哪里是什么来道歉,分明就是来跟她谈条件的。 他们定然是觉得,严青娘是孙青山未婚妻,遭逢大难之后还能有今天,肯定是孙青山多有照料的缘故,而雷申名冒犯了严青娘,孙青山才会发怒,至于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也很容易理解,作为孙夫人,她当然会对严青娘厌恶才对,而正巧借此机会,将严青娘弄走,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 她解决了一直以来的隐患,她们也因此上了同一条船,至于孙青山,反正也已经得罪孙青山了不是吗?叫他看到自己的真心,而非真正的登徒子,反倒会洗白他在孙青山心中的形象。 林大妞真想给对方鼓掌叫好,真是好心思,好算计啊,看人家这手段玩的,简直比她这应该宅斗的家庭妇女还要溜,了不得啊了不得。 只不过,林大妞心中冷笑,他们定计太过匆忙,根本没有将实际情况打听清楚,就凭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推测妄下结论,这才会翻了车。 知己知彼啊,林大妞想,连孙青山真正恼怒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找上门来,是谁给你们的底气? 这副嘴脸,还真是叫人恶心,她总算能明白为何孙青山不愿多说了,有这样的朋友,还曾对他们倾心相待,那心情还真是日了狗了。 管乐面上待着一抹自信的笑,还在问她:「不知这个忙,弟妹能不能帮?」 林大妞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然后也不管二人错愕的神色,直接吩咐道:「送客!」 听了她这话,管乐于雷申名的面上出现错愕的神情,管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仍就不死心的问:「弟妹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这对你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林大妞根本不像再与这人说话,直接喊人:「来人,把这两人给我轰出去!」 家里的人动作迅速,听见林大妞的话,喊了一声得嘞,立马就将二人架了出去,雷申名和管乐因太过震惊,话都没来的急说出口。 许久之后,耳边才隐约传来叫骂声。 林大妞心中五味杂陈,这便是人心易变吗? 也许,无论雷申名还是管乐,在初始时,心里并没那么多的算计和私心,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他们对于孙青山的了解,还基于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所以才会心存侥幸,以为凭着欺瞒可以蒙混过关。 依着林大妞对孙青山的了解,雷申明和管乐就凭借着师兄弟这份香火情,只要坦荡的承认错处,他不会真的放到心里,可坏就坏在这两人偏偏喜欢自作聪明,认为可以将这个曾经的小师弟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说,他们俩不翻船谁翻船? 孙青山这样的人,可以忍受冒犯,可以忍受错处,但唯独不能忍受的是朋友的隐瞒和背叛,尤其是他所看重的人。 她几乎都可以预见雷申明和管乐的下场了。 想到这些,林大妞一时怔怔的出神,直到小猴子开始拽她的衣袖,口中喊着娘。 「娘,咱们还去不去小石头家?」 林大妞一见儿子的小脸,立马换成笑颜:「去,怎么不去,娘这就带你去。」 雷申名和管乐到底只是外人,为了他们去扫小猴子的好兴致,实在不值得。 小猴子一到林家,就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屋里奔去:「小石头,小石头你快出来!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听了这话,窗户的位置立马冒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见是小猴子,眼睛登时冒气了亮光,大声喊道:「哥!我来了,你等等我!」 林大妞看的颇是无语,她又没拦着这两只见面,干嘛非要搞的跟牛郎织女似的,简直肉麻的要命。 崔临笙见是她来,赶紧把人请进去:「哎,我还以为大姐你不来了呢,原本想带着小石头去铺子里转一转,幸亏这小子磨蹭我还没走成,要不然就两相错开了。」 林大妞解释道:「家里遇到是点,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这对要好的表兄弟这会儿正凑做一堆,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崔临笙吩咐人将两个小的看好,就拉着林大妞进屋叙话。 今日林大妞除了带小猴子见小石头外,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来与林向前夫妻商量。 那就是把林父林母接来。 当初林家姐弟远走乃是无奈之举,这些年岁也与家里有联系,但多年未见,甚至连林向前成亲都没见到,此事一直是林家姐弟的心事。 林向前一直有心将父母接到京中来享福,只不过这些年,两家一直诸事缠身,尚且无法自顾,便一直把将事情压下,而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两家也站稳脚跟,也到了该将二老接来的时候了。 只不过,对此事,姐弟俩一直有些争执,林向前有与这个时代最贴合的想法,深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精髓,照他的想法,既然自己如今有本事了,那不如全家一去过来,除开父母之外,索性将三个哥哥也一并接来,反正他有了产业,照应一家人不成问题。 对于林向前这种天真的想法,林大妞只想呵呵,接父母她完全没有意见,持双手赞同,可是将三个哥哥也一起接来,林大妞真想问一句:你脑子没问题吧? 先不说人心这个东西有多么难以揣度,将所有人的将来背负在自己背上,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无敌了对吧,供养父母是责任,可供养兄弟家庭,你被你自己的大度感动了,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你就是真正的冤大头,到是不榨干你一丝血肉,他们都不会满足。 即便对她很看重的二哥,林大妞都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人与人之间相处,都要守着一条界线,不要妄图干扰别人的事情,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来说,都没有一点好处,只会叫事情越来越糟。 而今天,她来见崔临笙,也是打着两人联手,给林向前洗脑的打算,崔临笙很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况且,她自身就深受各种极品亲戚的委屈,好不容易脱离,如今自然不想再沾上丈夫这边的,供养公婆她很乐意,和大姑姐也相处的很好,但至于其他的兄弟,她是一丁点都不愿意的。 丈夫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姑姐帮衬,再加上他自己拼来的,在她看来,丈夫的这种行为简直愚蠢,崔临笙觉得,丈夫是这些年被大姑姐照料,日子过的太好太舒心的缘故,钱财动人心,即便感情好的兄弟都保不准反目成仇,更何况关系本来就不那么好,还分别多年的兄弟。 崔临笙原本心中还没底,毕竟她拿不准大姑姐的想法,但如今她见大姑姐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那还有什么顾忌的,她绝对不会看着林向前去犯蠢! 两个女人都是聪明人,有时话不用说太透,彼此便已经心知肚明。 就在两人说话间,林向前便进了门,见院中玩耍的两个小子,一手扛着一只,也不顾两个小的吱哇乱叫,哈哈大笑着进了屋。 「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放下。」崔临笙眼睛瞪着他说道。 第三章 林向前混不在意,把两个小的放下,一人拍了一下屁股,这才道:「你们两个玩去罢。」 小石头这才朝他爹翻了个白眼,拉着表哥赶紧跑了。 「大姐,你怎么来了?」林向前笑着问道。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谁料林大妞却突然变了脸。 「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你都这么能耐了。」 林向前笑着的脸就此僵住,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大姐,你到底在说什么?」 「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除将爹娘外,还把剩下的那几个一起接来?」 林向前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下,然后才不在意的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这样说来,你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了对吗?」林大妞的语气忽然平静起来。 林向前这才有些心虚,知道大姐这是真的动气了,忙解释道:「二哥和我说了,他不想再在船上跑来跑去了,想安定下来,凭着他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做个小生意完全没问题,我就想着,二哥既然也来了,索性就叫老大老三一起呗,也好叫他们见见世面。」 说道这,林向前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含着几分高傲。 林大妞深深的看着他,总算明白这货在想什么,说到底,还是那点穷人炸富的显摆心里在作祟,无非是想着,从前老大老二看不起他,如今一朝发达,必然要好好刺一刺对方的眼睛。 可你怎么就不想想,是出那一口气重要,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老大老二那种人呢,沾上容易,再想要甩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五狗,我看你吃饱了撑的!好日子过腻了烧的慌,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你到是图一时痛快了,有没有想过到,要是老大老三拉下脸来要你照顾,凭你这脸皮,能不能拒绝?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来爹娘面前来闹?你这样一搞,爹娘是被你接来享福的,还是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在做事之前,你就不能多想一想,你如今也有了老婆孩子,你凡是能不能多想想她们?」 林大妞一通狂喷,直把林向前骂懵了。 崔临笙见状,连忙过去安慰道:「大姐,相公也是一片好心。」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林大妞则冷哼:「光有好心没用,重要的是要有脑子才行,这会儿林大圣人还不知怎么看我呢!」 林向前带着些许委屈说道:「大姐,我没有……」 林大妞没再理他:「林向前,既然你执意要做那好心人,那我今天只能做这个恶人了,你若是执意想将老大老三一家接过来,那都随你的便,爹娘就由我来奉养,你就只管做你的好兄弟去罢!」 说完之后,再也没理会他,林大妞直接出去抱起小猴子就要走。 林向前本欲出声挽留,但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最后只得丧气的垂头。 而已经出门的林大妞,此时面上哪里还有半分愠色。 小猴子做在她膝盖上,歪着头问她:「娘,你跟五舅舅吵架了吗?」 林大妞朝儿子摇头:「娘没和你五舅舅吵架,娘只是看他不顺眼,狠狠骂了他一顿。」 「那五舅舅做什么惹娘生气了?」 林大妞亲亲儿子小脸蛋:「乖儿子啊,你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哦——」小猴子有些不满的低头。 应付完求知欲爆棚的儿子,林大妞才长吁一口气,这事若不是崔临笙相求,并且会关乎到爹娘将来的生活,她根本不想去管这闲事,林向前是她弟弟不是她儿子,哎……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她这个单蠢的弟弟能明白过来吧。 此时林家,崔临笙正温声相劝:「相公,大姐也是担心你太过良善,语气才重了些,你可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 林向前一副三观被摧毁的狼狈模样,有些呆呆的说道:「临笙,你说,我是不是真挺蠢的?」 崔临笙轻抚着林向前后背,辩解道:「谁说的,相公你只是纯善而已。」 林向前双手捂脸,悲愤道:「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嘛!」 崔临笙暗暗撇嘴,你知道就好。 经过这次打击后,孙青山一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林大妞看着有些不忍,本想劝一劝他,但转念又想到,论道理孙青山可比自己知道的多,无非,就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而已,而这需要自己想通才行,旁人是帮不了的。 好在,孙青山不愧是孙青山,林大妞冷眼旁观,即便雷申明和管乐再怎么递拜帖,也没再见过这二人。 自那日从林家回来之后,林大妞便没再关心过后续,直到三天前,林向前臊眉耷眼的来找她,说大姐是我一时犯浑脑子糊涂了,你骂的对。 林大妞叹气:「小五,这话你今天其实不该跟我说,因为陪你自食苦果的那个不是我,而是你媳妇,你信不信,就算你真将老大和老三一家接来,他们也不敢和我来闹?」 听了这话之后,林向前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难得红了脸:「我、我知道。」 「平日里别总是头脑一热,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多听听你媳妇的意见没有坏处,那才是真正为你着想的人。」 林向前苦笑:「大姐,你快别说了,我都要臊死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见这么大一个人,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蠢相,简直太辣眼睛,导致林大妞一些原本想说的话,都没有说的出口,最后交代了几句,就把人撵走了。 崔临笙十分能干且靠谱,有了她前后帮忙操持,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林大妞出面。 等潘氏和林二牛真正达到时,已经是来年初春,孙青山散馆之后,被选为翰林院编修,主职编修典籍,兼职给皇帝讲学,此时,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政治新星,前途可期。 林大妞带小猴子和小石头在码头接人,崔临笙因为有身孕的缘故,被强行留在家里等待。 越是临近约定时间,林大妞心里越是慌乱,当初离家的时候,总以为很快就能再相见,连告辞都是匆匆忙忙,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十来年,也不知道爹娘现在如何了,只要一想起这点,林大妞就忍不住眼眶湿润。 一旁的林向前,活跟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动个不停,显然心里也局促的很。 等真正见到那两个熟悉却又衰老许多的身影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没有意识的迈步向前,险些被绊倒,林向前一把捞住她,语气同样哽咽。 「娘,爹——」看看潘氏,又看看仍旧健壮结实的林二牛,林大妞就跟小姑娘一样,呜呜哭了起来。 潘氏拍着她的肩膀,嘴里哄着:「你这丫头,都多大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丢人就丢人,我才不管。」这会儿哪里还能管的了这么多。 潘氏却嗔道:「谁乐意看你哭,我外孙还有孙子呢?」 林向前闻言忙把两个小的提到前面来:「小石头,叫大母,还有小猴子,这是外婆。」 第四章 小石头和小猴子两人手拉手,羞答答的走过来,然后喊人。 「诶呦,这是小猴子和小石头吧,」潘氏将两人抱在自己怀里,心里那个熨帖:「真是两个好宝贝儿!」 林向前上前抚着林二牛:「爹,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临笙还在家等着呢。」 一听见怀孕的儿媳,潘氏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是这个理,大妞,五狗,赶紧带娘回家去!」 好多年没人再喊五狗这名儿了,林向前听了有些不乐意:「娘,我现在都改名儿了,叫林向前,您以后可别再喊错了,要不然被人听见多丢人呐。」 潘氏眼睛一瞪:「呸!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嫌弃你娘?」 林向前连忙求饶:「娘,娘娘我哪里敢嫌弃您,就是……我也这么大人了,您就不能给我留点脸面吗……」 潘氏冷哼一声:「行了,我记下了,真当你娘老糊涂了不成,这傻小子。」 林大妞看到可乐,一把揽住潘氏:「娘,走吧,咱回家吧。」 潘氏回头看了看林二牛,一时间也豪气干云起来:「好,回家!」 马车里,母女两个说着贴心话,两个小的一人怀里抱着一个。 别看小猴子要比小石头大,但显然,在讨人欢心这上面,还是小石头的天分更高些,一口一个大母,自下船之后,潘氏就没合过嘴。 而小猴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闹腾,乖巧的坐在林大妞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只等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一直在悄悄打量潘氏。 很明显,小猴子这是害羞了。 「娘,我二哥什么时候能来?」 这次林家二老来京城,正是坐的林二狗的船队,本来说好一起过来,但这会儿又没见到人,所以林大妞才有此一问。 说起老二,潘氏脸上就挂上了笑,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那么舒展:「你二嫂有身子了,你二哥不放心,我们两个老的就提前来了。」 「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 不知为何,林儿狗这些年一直子嗣艰难,这么些年二嫂只生了个女儿,如今听闻她又怀孕,也忍不住替她高兴。 「你呢,这些年女婿对你可还好?」潘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道。 林大妞一看她娘的眼神,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想起她曾经的彪悍模样,再瞧瞧现在的小心翼翼,先是噗嗤一笑,然后眼底就忍不住湿润起来:「娘你别担心,孙青山对我挺好的,这些年也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反正风风雨雨也都过来了。」 潘氏摸着女儿的发丝,满眼怜爱:「哎,这就好这就好,我就怕你这丫头抱喜不报忧,女婿对你这样,你也要好好疼女婿才行,这人呐都是相互的,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才有你,光是靠一个人用心是不行的,女婿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出息了,以后缺不了你的好日子。」 林大妞握紧潘氏的手:「娘,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莹莹在上学,今日没能来,您等晚上就能看见她了,您还没见过这外孙女吧,我保准您要大吃一惊!」 近来,柴夫人给莹莹找了位女先生,打算养一养她的性子,跟她一起的,还有不少陆家的女孩子,如今的莹莹,白日上课,晚上回家,说实话,一开始,林大妞还挺吃惊的,柴夫人竟然舍的放人?直到后来,林大妞才慢慢看清,这哪里是柴夫人舍不舍得的问题,这分明是小丫头自己的主意。 柴夫人对她竟然都没办法,也是直到此时,林大妞才彻底承认,就看人一事,还是孙青山的确更厉害,自己女儿果然不是什么小绵羊。 潘氏听了林大妞嘚瑟的语气,冷哼了一声:「真当你娘我老糊涂了,虽然这么些年没见过那丫头,但看她小时候的模样就知道了,长大后,那定是一个绝色大美人!」 林大妞被她娘的话逗的笑个不停:「娘,您还知道什么叫绝色大美人呐?」 潘氏举手作势就要拍她,谁知坐在林大妞怀里的小猴子却挡了一下,潘氏本就是玩笑,见小外孙如此懂事,都知道护着他娘了,登时心都化了:「你这丫头,瞧瞧我外孙多懂事,比你娘可强多了。」 林大妞抱起儿子,狠狠亲了一大口:「你可真是娘的心肝宝贝,没白疼你!」 嬉闹过后,潘氏又问起庭哥儿,在得知外孙是去求学后,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可惜,但到底没说别的话,潘氏本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知道读书是天下第一要紧事,这可是事关外孙的前程。 林大妞见她娘神色有些落寞,也知她这是没见到庭哥儿遗憾,想了想,给潘氏讲起了庭哥儿来信时提到的趣事。 当潘氏知道,自己外孙的媳妇竟是自己寻来的之后,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自豪感来:「庭哥儿这孩子,就是有心气有本事!」 看的林大妞哭笑不得,她娘明显是将孩子是自己的好,这个理念贯彻到底。 马车很快便到了林家如今的宅院,为了将二老接来,林向前自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为此还专门买了新的宅子。 待潘氏进门之后,见儿子竟然能置办下这份家业,眼底那是止不住的自豪,这种感情,再见到儿媳时,那更是达到了顶峰。 崔临笙自打知道婆婆将要来的消息,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说实话,只要是媳妇,就没哪个是从心底喜欢婆婆的,她这些年看的太多,有多少原本恩爱的夫妻,就是因着中间隔着一个婆婆,搅的阖家不宁,夫妻离心的。 可这些话,她不能跟母亲说,母亲生性柔弱,告诉她除了叫她跟着一起担心外,毫无用处,她更不敢跟大姑姐和丈夫说,只能不停在心中祈祷,但愿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婆母,真如大姑姐说的那样,是个好相处的脾气。 为了怕婆母挑理,崔临笙在家中一直在给二老准备房间和饭菜,生怕不留神出了错,她不担心婆母怎么看,但她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而影响自己与丈夫的关系。 潘氏和闺女一人抱着一个小的,才进了门,就见一个满脸含笑的美貌妇人:「娘,我是临笙。」 潘氏将这个儿媳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点头。 婆媳第一次交锋,潘氏略胜一筹。 林大妞甜甜的朝潘氏喊了一声:「娘,快点进屋去吧!」 崔临笙也忙道:「是啊,娘赶紧进屋来吧。」 对于老太太这些敏感又复杂的心里,林大妞心中一清二楚,儿子不在身边这么些年,又乍然从熟悉的家里到了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虽然作为父母有着天然的大义,但还是避不开寄人篱下这种事实。 依着她娘的性格,并不真的会为难媳妇,只是不想叫自己太过卑微而已。 再看看明显怀有心事的崔临笙,得嘞,这婆媳两个还有的磨呢! 潘氏和林二牛到家之后,分别多年的家人相见,又是一番互诉怀念,林向和更是一头扎进潘氏怀里,嗷嗷的哭了起来。 小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最得潘氏疼爱,当年同意他一起离家,可见潘氏下了多大决心,再见到已经成人的小儿子,真是感慨万千。 第五章 林向前瞧不上弟弟这个蠢样,一把将人揪起来,小石头见状被逗的拍手大笑,被自己儿子拆台,给这么一搅和,林向前连气也生不起来。 最后只是瞪了林向和一眼:「出息!」 稍晚,孙青山携着莹莹也来了林家,这一下子更热闹起来。 一直到月上中天,林大妞才和孙青山带着莹莹小猴子回家。 将人接来,林大妞一直悬着的心,这下总算是落了地。 因饮了些酒,林大妞头一直有些晕晕的,睡梦中只觉一阵响动嘈杂,好像有人喊着孙青山,再然后,声音就渐渐停下,于是林大妞沉沉睡去。 不过,待第二天一醒来,林大妞便发现了不对,她身旁真的没有孙青山的身影。 「老爷呢?」林大妞脸色有些阴沉。 「回夫人,昨个儿半夜里就有人将老爷喊走了,匆匆忙忙,也不知是什么事。」 林大妞揉着额头,真是喝酒误事,孙青山这定然是有事,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如此焦急?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自起床之后,林大妞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想了又想,她最后决定去柴夫人哪里打听个口风。 在某种情况下,孙青山和陆家是绑在一起的,当初陆家借着孙青山那边的手,扳倒高庸后也谋了不少利益,这次孙青山走的这么着急,想必陆家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一见柴夫人的脸色,林大妞的心就咯噔一下,将莹莹送去学堂那边之后,她斟酌着问道:「柴姐姐,昨夜相公半夜匆匆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柴夫人此刻心情显然很不妙:「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也不要胡乱打听了。」说着还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林大妞垂眸应下,此刻心中已有思量,看柴夫人这样子,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宫里出事了。 见柴夫人实在没心情应付她,林大妞只得告辞离去,一直在家中焦急的等着,结果,这一等就是等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日,孙青山才托人捎来消息,说自己并无大碍叫她照料好家里,过几日就回。 前来为孙青山捎话的,既不是同僚也不是朋友,而是宫中宦官。 敏锐的直觉告诉林大妞,情况有些不妙,这几日她约束好下人,比门锁户也不与外人往来,甚至连莹莹也停了课程。 这几日,林大妞密切关注着各种消息,可京中皆是一片祥和,好像只有她一人察觉出不对来,可她却丝毫不敢大意。 又过了几日,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林大妞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药材涨价了。 因为并非全部药材,所以这种情况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但一想到那些涨价的药材,林大妞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宫里……宫里出天花了? 林大妞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连忙呸了几声,可呸过之后,却越来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她隐隐听过,孙青山幼时好像得过天花,只不过为了安心,又去专门和徐氏求证,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她的心才总算落入胸腔。 可是,她转念又想到,她与孙青山没了威胁,可是家里两个小的却不行,一想到这,林大妞再也坐不住了,当机立断吩咐仆人去购置大量药物,无论是内服还是外用再叫消毒,都屯了好大一批量。 而事实也证明,林大妞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就在她打量采购药材的第三天,京中不知哪里泄出了消息,说开始闹天花了,所有的人都疯狂了一般去采买囤积药材。 只不过,直到这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许多的药早已断了供应,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林大妞只来的及和林家那边报了平安,然后紧接着,京中便戒严了。 林大妞见状之后,却隐隐松了一口气,到现在还能有这份效率,就说明中枢机关运转的很好,看来即便是出花,情况也还在控制之中。 孙家紧锁门户,安心的过着自己小日子,偶尔还能听到街上传来巡逻禁军的呵斥声。 庆嫂进门之后,先是换了衣服洗了澡,又狠灌了一大碗药汤,这才去见林大妞,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夫人,听说城外已经建起隔离病患的地方,咱们这因为这些军爷巡逻的勤快,情况还算稳住点,其他地方已经开始乱了,好多发热的人都是被人强行弄走的。」庆嫂一边说着,还一边有些后怕的拍着自己胸口。 在这会儿,林大妞无比庆幸,林向前已经换了宅子,若是还在之前的平民区,那可真是糟了。 想到这,她又问道:「舅老爷那边没问题吧?」 庆嫂闻言笑道:「夫人别担心,舅老爷那好的很,舅太太还叫我谢谢夫人呢,这次多亏了您叫她提前准备药材,不然这会儿可就抓瞎了。」 问完自己想知道的,林大妞便叫她退下了,想起还没消息孙青山,林大妞的心情就无法好转,如今也只能用孙青山已染过天花,不会再被传染来安慰自己了。 小孩子向来是最为敏感的,家中氛围紧张,这几日小猴子都不再疯玩,只是静静的窝在她怀里,也不说话,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像是害怕她像孙青山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林大妞亲亲小儿子额头,一边摸着莹莹的脸颊,以为两个孩子的缘故,心总算不再那么慌了。 在这个时候,她就是两个孩子的支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稳住。 天子脚下,整个国家机器一旦运转起来,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很快外面就有人敲响了孙家的大门,为首的是位作大夫打扮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队身材彪悍的铁血军爷,和表面光亮的侍卫队不同,这些人眼神坚毅,神情凛冽,叫人根本不敢直视。 很明显,这些人是见过血的。 林大妞不敢再看,忙将家中之人请出来,待确定孙家并无犯病和疑似犯病之人后,来人的神色这才和缓起来,道了声叨扰,便出了孙家大门去了隔壁。 而很快,隔壁便发出了妇女哭喊尖叫声,林大妞眼皮一跳,听出来这是李氏的声音,慢慢的,隔壁的声音慢慢变细变弱,最后归于宁静。 林大妞只觉周身开始发冷,抱起小猴子搂紧莹莹,母子三个赶紧向室内走去。 「娘——」莹莹看着她,眼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游移和恐惧,即便生性聪慧,可这么小的年纪就直面生死,还是有些心慌。 「没事,不用怕。」林大妞眼睛直视着女儿:「娘会保护你和弟弟的。」 小姑娘这才从浑身紧绷的神态中放松下来,也和小猴子一样,挤进了她的怀里,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恐慌的氛围却渐渐褪去。 徐氏在此时进屋,神色间有些踌躇:「大妞,山哥儿怎么还不回家,他不会出事了吧?」 徐氏是鼓起好大勇气才问起这话的,她不傻,想到之前媳妇问她山哥儿有无出个天花,再一联想如今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几年知道儿子不会感染,可这一直未归,却也叫人担心啊。 第六章 林大妞低头一看,见怀里小猴子也正在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在等着她回答。 林大妞想了想,这才答道:「相公之前其实托人带了话,说自己无事,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但因为带话的人是宫里的人,我这才没有说,相公从来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我想,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那定然是能处理的来,再者,他曾出过花,也不会再感染了,此时不能回家,想必是有些事情脱不开身的缘故。」 林大妞并没对家里人有太多隐瞒,即便小的也是一样,无论从莹莹庭哥儿还是小猴子,她都没有因为孩子小,就胡乱的糊弄欺瞒。 徐氏听了她的话,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中。 「这就好,这就好……」 这场京中戒严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城外火化尸体升起了烟一直都没断过,就在林大妞差点被急疯的时候,孙青山终于推开了家门。 见到那个满眼红血丝,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形容枯槁消瘦的男人时,林大妞眼前立刻模糊了。 来不及多说话,林大妞赶紧将人扶到室内来,见莹莹和小猴子也要跟着一起出来,林大妞立马将脸沉下来,语气严厉叫庆嫂务必要把人看好,叫他们在屋内好生带着,谁都不准出来! 在庆嫂印象中,自家夫人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满面含笑的,即使在气急的时候,也从没这么疾言厉色过,她有些呆滞的点点头,赶忙跑到小猴子身边,将人抱起麻利的了屋。 莹莹自然明白她娘是什么意思,没有拒绝,还小声哄着被训的眼眶发红的弟弟。 「别哭了,一会儿娘就来看你了。」 小猴子特别委屈:「可我想爹啦!」 莹莹摸着他的狗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乖乖的,就能见到爹了。」 小猴子气的转身一个人生闷气,不再和莹莹说话。 林大妞手上动作麻利的很,先是将孙青山身上这身衣服扒下来,然后烧掉,再把人消一遍毒,最后才将人扔进浴桶,狠狠的刷洗了一通,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刷洗,的亏孙青山皮厚,不然照她这么个搞法,真得掉一层皮的。 至于孙青山,则是彻底懵逼,原本看到妻子眼中含泪,以为是要与自己诉一诉衷肠的,谁料一进家门,等待自己的就是‘大刑伺候’,其实他很想说,为了怕自己身上沾染脏东西,早就换洗过才敢登门的。 但不知为何,瞧着妻子认真又带着凶气的眼神,到底将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哎……只要她高兴,便随她去吧。 等林大妞认为洗刷干净之后,孙青山才被允许出来,换好干净舒适的衣物后,给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上面放着一排卤肉,点缀着酸萝卜丁和几根小白菜。 「饿坏了吧?什么都别说了,先吃饭。」林大妞示意他赶快吃,然后自己去处理后续工作。 孙青山肚里存着千言万语,到了这会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热腾的面汤将眼睛熏蒸的湿漉漉的,想起这些日子在宫中那不如狗的日子,再看看现在,一抹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开始升腾。 一碗面下肚后,好像身体的疲累也随着饥饿感一起消失了,林大妞瞧着他,幽幽的说了句:「瘦了。」 孙青山摇头:「我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有许多比我还惨的,哎……」想起那些被抬出去的人,只剩一声叹息了。 林大妞顿了顿才问道:「这天花……是不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孙青山点头:「京中多少年没闹过天花了,所以初时根本没人再意,毕竟宫里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后来陛下发热,这才被重视起来,结果这一查……说实话,谁也没预料到这次会这么凶险。」 听皇帝也感染之后,林大妞心中一紧,赶忙问道:「那……那位没事吧?」 「说来也是陛下福大命大,这次才能化险为夷。」孙青山说道:「我此次能回家,也是因为陛下已经逐渐好转。」 林大妞有些后怕的抚着胸口:「幸好幸好。」 皇帝没事,简直太好了,这是天下人的福气。 先不若皇帝挂了,莹莹的身份会多尴尬,单说皇权一旦更迭,就总会伴随着流血,况且是陛下这种还未有子嗣的,那更是凶险中的凶险,如今听闻陛下已渐渐好转,可不是天下苍生之福。 孙青山看着妻子那憔悴的神色,知她这些日子跟着担惊受怕了:「阿玄,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林大妞摇摇头,又似想起什么一样笑道:「这次我能提前做好充足准备,说到底全赖你托人带来的消息呢。」 孙青山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语气笃定道:「我就知道凭你的聪慧,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从没听说过孙青山和哪个宦官交好,况且无缘无故,为何又要她照料好家里,那定然是有一段时间无法回家的,后面却又说过几日便回,一句话中,处处矛盾,根本不是孙青山的风格,所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林大妞心中便立马意识到,出事了。 她设想过许多中可能,到处打听消息,密切注意京中动向,再加上柴夫人又是那副神情,林大妞便大胆猜测,也许是宫中出了问题,只不过那时她仍旧没有朝天花方面想,幸好,因着经营美肤堂,她平时没少根药铺打交道,这才叫她察觉出些许不同寻常来。 现在想来,真是处处凶险,不过还好,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林大妞把他拽起来:「赶紧去瞧瞧孩子们吧,我方才不叫小猴子过来,指不定这小子又在自个儿生闷气呢。」 想起小儿子,孙青山也忍不住绽出一抹笑意来。 京中人口密度大,这次天花又来势汹汹,再加上前期消息被封锁,这样一来就导致,越是底层的人,情况就越是惨烈,公权力此次虽然反应够快,掌控力度也足够给力,但同时也造成了执法暴虐,许多原本可能挺过来的人,因被关进了隔离区,因着少医少药,交叉感染,结果落得一卷草席被焚烧的下场。 李氏被官兵拖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到如今仍是死活不知,她夜里经常听到隔壁于家,婷婷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可除了冷眼旁观外,林大妞别无他法。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根本不敢乱去胡乱施舍自己的好心。 李氏果然没有再回来,在这之前,无论听说这次天花死了多少人,林大妞都没太大的感觉,觉得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可当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就此消失之后,才真正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林大妞曾问过孙青山,隔壁那位于翰林怎么还不回家,难道他不担心家中妻女吗? 孙青山却对她摇头苦笑,说道:「这次朝中因这次天灾折了不少人,现如今正是职位空缺,同时却又紧缺人手的时候,这样的机遇可谓千载难逢,哪个肯轻易回来。」 林大妞默然,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考中进士之后,补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虽说翰林院要比普通的进士要强,可不趁这次机会谋个好缺,以后怕花费数十年的时间也不一定有今日的机会。 第七章 这样两相比较之后,只要对仕途还有野心的男人,就知道会怎么选择。 此刻,林大妞忍不住的想到,那孙青山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为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看神色孙青山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连忙给自己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当时进宫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到后来是整个太和殿都被禁军封锁了,根本出不去,我也是找了许久的机会才能向外面递话的。」 孙青山那一脸‘你可不能冤枉我的神情’,彻底逗笑了林大妞:「好了,谁问你这个了。」 不过,因着他这一打岔,林大妞的心情到是不再那么低落了。 一番笑闹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冷静,林大妞很好奇,问他:「那你呢,都知道这是好机会,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做人还是知足些的好,我这次在太和殿呆了一个月,已经入了许多人的眼了,若是再不知收敛,恐怕就会遭人厌恶了。」说道这,孙青山自己竟低声笑了起来。 「那……到底是谁把你叫进宫的?」这样一个绝顶的好机会,能想到将孙青山塞进去,可见此人无论是谋略、决断、政治嗅觉都是一流的。 孙青山听妻子这么快就找准事情关键,不禁投去一抹赞赏的笑容,然后才凑到她耳边说道:「是胡大人。」 林大妞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是朝这方面想过,也知道孙青山算作胡党,但……对他能被胡禀中另眼相看,还是觉得有些玄幻,她原先都以为他在胡党中属于边缘人物的,原来不是吗? 孙青山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于是也不再逗她,说道:「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相公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没用,我虽在翰林,但一来品级低不打眼,二来年龄还轻上升空间也大,再者,」孙青山说到这加重语气道:「胡大人的老母亲也不幸染病,老夫人怕是不好了,若胡大人不想被御史喷死,离开三年已经是定了的,所以才会急着把我塞进去捡一份功劳,不过也因为他这一退,一些人对我的这次走后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在意。」 这可真是……林大妞觉得这些人,成天肯定光想着怎么算计人,怎么相互博弈争权了。 对于这些政客来说,就没有不能利用的,老娘死了之后,头一个想的不是伤心怎么置办丧事,而是算计该怎么尽量保存自己的权力。 她想,无论再过多久,她都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可同样的,她心里又明白,孙青山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就会开始身不由己,去不顾一切的争夺,林大妞觉得心中有两股力量在不停的撕扯,她不想孙青山失败,却也不想孙青山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 看她这副纠结的样子,孙青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将人揽进怀里。 他其实早就身在其中了,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孙青山,只不过阿玄还固执的认为自己没有变而已。 这次爆发于皇宫的天花疫病,朝中高层有不少中招,甚至连皇帝都差点换人做,造成的结果无疑是惨烈的,但同时,凶险之下又隐藏着巨大的利益,像孙青山等一甘陪同陛下度过最凶险时刻的人,对于今后的仕途,无疑会捞到一笔巨大的收益。 先不论能在皇帝面前会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光是这些时日随着诸位大人一起商量时局政策,拟昭,掌控京中动态,在这过程中所积攒下的政治资本和人脉,就足以让人疯狂了。 孙青山在家歇了一晚之后,第二日便早早上朝去了,没错是上朝,特殊时期要用采用特殊办法行事,原本以孙青山的资历,根本不够上早朝的资格,但有了在太和殿一个月的经历,谁还能拦住他的脚步?所以,即便是和胡党对立之人,也都是将此事默认了。 而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日,孙青山都保持着这样的频率,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只不过,与此相反的是,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整个人浑身上下愈发的有气势。 这是权利才能赋予男人的魅力。 因为有林大妞事前提醒之故,林家各类药物都备的足足的,所以从老大到小都没遭罪,只是这段时日小石头被拘的狠了,导致这孩子蔫巴巴的,一见到林大妞就抱住她的小腿死不松手,哭着闹着要去见表哥。 崔临笙闲他丢人,想要将他提起来,可他一个即将孕妇哪里又是这小子的对手。 林大妞赶紧把崔临笙拦下:「他要去就随他去好了,你还是好生养着去吧。」 这时潘氏也在一边发声:「是啊,你这个祖宗,大着肚子还敢这么跑,赶快进屋歇着去。」 说完崔临笙之后,潘氏一把提起这个死小子:「你这个小混蛋,不准再惹你娘生气!」 小石头开始蹬腿干嚎:「大母,我想表哥啦,我想表哥啦!」 林大妞实在被他嚎的脑仁疼,只得妥协:「好好好,你别再哭了,一会儿跟着我回家找你表哥去,这总行了吧?」 听了她这保证,小石头立马破涕为笑,舔着脸笑嘻嘻的朝她道:「不哭了,不哭了,我可没有哭。」 潘氏朝林大妞道:「你别老顺着他,以后越来越难管。」 「娘,我知道的,我这不是看他这些日子,确实一直窝在家里闷着吗,再不牵出去放放风,真给憋坏了可怎么办。」 潘氏瞪了小石头一眼,这才不再说话。 见着这婆媳二人的相处,林大妞的心总算是能放了下来,她就知道,凭她娘的手腕,定然能处理好婆媳关系,这才过了多久,崔临笙就对她言听计从了,可见婆媳二人之间没什么龌龊。 再瞧瞧一脸幸福满足的林向前,得嘞,这位才是真傻子,不过有句话说的好,这傻人有傻福,活在两个聪明的女人之间,他才是最幸福的那个。 知晓林家的人都没大碍之后,林大妞便带着一个肉嘟嘟的腿部挂件回了家。 刚到家,小石头就窜了出去,嘴里还大声喊着‘表哥表哥我来看你了!’ 小猴子闻声出门,一见到亲爱的小表弟,也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两人抱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互诉衷肠。 「呜呜,表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百年不曾见你,可真是想煞我也!」 「表弟,我也是,好多时候,我觉得我二人都是在梦中相见。」 林大妞就听了一会儿,就被恶心的够呛,于是赶紧把两人轰进屋内,耳边这才算是清净下来。 庆嫂见夫人回来,忙过来道:「夫人,您走后隔壁于家递来了消息,说于夫人的葬礼与三日之后举行。」 「那她的尸身可找回来了?」林大妞脱口问道。 庆嫂摇摇头:「没找到,到了那地方之后,连个全尸都留不了,可怎么找回来,听说于家这次是要给于夫人立一个衣冠冢。」 「那孩子呢,婷婷有没有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呦,」庆嫂撇撇嘴:「我到是听说于大人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于夫人热孝里就要再娶一位新夫人呢。」 第八章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林大妞挥挥手,庆嫂闻言识趣的退下。 林大妞有些疲累的揉揉额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苦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这个世道,谁又配可怜死谁呢。」 不过,虽然说是这样说,林大妞还是抽时间去看了看婷婷,那个曾经特别喜欢追在莹莹后面跑的可爱小丫头,这会儿这瑟缩着缩在炕角,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小兽,湿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无论见到谁,都会害怕的尖声利叫起来。 「婷婷,婷婷?」林大妞试着喊她。 「我是伯娘啊,你莹莹姐的娘,你还记得我吗?」 听完她的话,婷婷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害怕了,用两只小胳膊把头遮起来,埋进被褥里,在面外只剩一个撅着的小屁股,整人都瑟瑟发抖,就像只躲避猎人的小鸵鸟。 可林大妞此刻半分都笑不出来,只剩浓浓的悲哀,见到婷婷的样子,她便能猜测这个孩子,这些日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娘被人拖走了,爹又从不理会她,小姑娘心里不受创伤才是怪事。 现在她只要想起那句,‘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就觉得无比讽刺,热孝娶妻说是为了女儿,只有鬼才信,做了婊子还偏爱立贞洁牌坊,真是叫人恶心透顶。 自于家回来之后,林大妞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莫名情绪里,总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得和李氏一样的下场。 这种情绪好无道理,却又深深的影响着她,在这时,林大妞像是神经质一样,总要把小猴子抱进怀里,动都不许他动,这种这样触摸,才能让她的情绪放松下来。 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是最敏感的,每到这时,小猴子都会乖乖的任自己抱着,奶声奶气的喊着娘。 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林大妞才从那种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她不是李氏,孙青山也绝对不会成为于圭那样的人,她不能这样一直一惊一乍的,小猴子和莹莹也不是婷婷,与其想这些虚无缥缈之事,还不如把眼光放到现实生活中。 生活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努力的人。 就在林大妞渐渐脱离这种情绪时,孙青山又给了她一个大雷。 「阿玄,将家中收拾妥当,我这次怕是要外任了。」孙青山面色如常的说道。 林大妞:「!!!」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外放呢?」她的语气中有种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焦急。 拜多年的熏陶所赐,现在的林大妞已不再是官场小白,如今可不像唐时,培养宰相都需要外放的经历才算完美,如今,京官与外官基本算是两个体系,为什么翰林院会被成为宰相培训班,那是因为入了翰林之后,不但可以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值,翰林还有另外一个工作性质,那就是秘书,换言之,从进入翰林院之后,就是可参与进国家总行政机构的运行中来,能够提前熟悉这一套准则,从而为今后的从政生涯,打下牢牢的基础。 而外官则不同了,属于天高皇帝远,基本自生自灭那种,除非朝中有大人物做靠山,不然任外官,到了三年考核的时候,任你是几品大员,都得对着芝麻点的小京官装孙子,没办法,你的考核需要都在他的手中,虽说官不大,可权利却很大。 而能够入翰林院的这些人,即便散馆之后没能继续留在翰林院,也会派往京中各部慢慢的去熬资历,而至于外人的那些人,都是三甲之内,亦或者没有如翰林的那些人。 这便是为什么那些读书人,吃饱了撑的将三甲比作如夫人的缘故,因为从科举成绩,就已经卡死了你的升官之路,除非一些惊才绝艳的人才,亦或遇到贵人大际遇,否则外官大都会做一辈子外官,在这二者之间有一条严格的分水岭。 「宋四辈是个厉害人物,胡大人下去之后,原本应是李翔李大人接任首辅之位,但谁也没料到这个老好人竟然跑了,既然他不想掺和其中,那宋四辈上位已成事实,如此一来,原本的计划便行不通了,与其到时候被人搞掉,还不如自己先退一步,总之,这里面的东西太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马上需要搬家了即可。」 林大妞下意识点点头,可又问道:「那莹莹怎么办?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孙青山摇头:「不,莹莹留在京中,小猴子随我们一起去。」 见妻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孙青山只得解释道:「若我没有估计错,此次应是去福建认都指挥佥事,这是个武职,我去了即使去熬资历,又是为了避风头,莹莹跟着去干什么,别忘了,她今年都十三岁了。」 孙青山最后一句话,才是击中林大妞心口的那句话,是了,莹莹如今都十三岁了,柴夫人有心叫莹莹借着三年后那次选秀入宫,也就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如此一来,跟着他们一路风餐露宿,哪里有在京中好。 柴夫人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代表着在处事时,往往都是理智大于情感,他们如今有着共同的利益,根本不用担心她会给莹莹委屈受。 不过还是那句话,道理她都明白,但当知道要面临分别,林大妞还是忍不住。 既然事情无法更改,林大妞也不是那种继续瞒着的性子,她将莹莹喊到身边,开始和她解释家里人离开的原因。 「娘知道你聪明,也从来不会真的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只不过,爹娘不在身边时,凡事不要意气用事,聪明都是别人夸的,可一旦自己自作聪明时,这人才到了危险的时候,你虽然比同龄人强不少,但也别忘了,这是京城,不是之前的清平老家,天才虽然少,但却从来没缺过,轻敌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莹莹把头靠在林大妞的肩上,只静静听着她娘絮絮叨叨不停的说着,不住嗯嗯的点头。 「娘我知道了,我记住了,嗯,我会小心的,不会轻敌也不会自高自傲,我会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的。」 莹莹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娘也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可是你爹说的对,你还是留在京城更好,想必你早已清楚将来要走的路,心里也自有盘算,这些你干娘想必和你说了不少,娘对这些懂的也不多,也就不画蛇添足了,不过你永远要记住,凡是先保护好自己,而且你要记住,爹和娘永远都站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 「娘,我懂的,我都知道的,你和爹不用太过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林大妞轻声应着,抚摸着莹莹软缎般的发丝,心里充满着不舍。 交代好莹莹,林大妞还特地见了柴夫人一面。 即便掩饰的再好,假的也终究成不了真的,她装的了一时,却无法永远都演戏,再说柴夫人也不是蠢人,自然能发现她的不自在,于是,谁也没有点破,但渐渐的,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少了许多,再也没了之前谈心的时候。 柴夫人见到她后,还颇为惊奇,脱口便说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呢。」 第九章 听了她这话之后,林大妞面上有那么一刻,十分不自在。 林大妞虽然聪明,但习惯使然,她不会对身边的人动心眼,尤其是对待朋友,从来都是打直球,像柴夫人这种,是真的有些伤到她了,她是个果断的人,颇有点敢爱敢恨的味道,你若无情我便休,自她察觉到柴夫人的一些目的和私心之后,便将她从知心好友移到了普通朋友那一栏。 并且,她也从没想过什么握手言和,原谅之类的,朋友嘛,和则来,不合则散,又不像婚姻牵扯到孩子之类的,所以友谊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算作生活调味剂,却非必须品,她从来都能分清朋友和家人的分量,不会去做丢了西瓜去捡芝麻这样的事。 其实连林大妞自己都没察觉到,无论几个孩子亦或是孙青山,对家人的重视都是由她潜移默化影响的。 这样一贯来的习惯,便导致,其实在某些方面,她对柴夫人其实是比较无感的,所以在听到对方好像还在对此事耿耿于怀时,才会很不自在。 这种感觉有些糟糕,就好像她自己是一个渣男,对方现在上段感情中无法脱身,而她却拍拍屁股毫不在意,甚至活得更好了,总而言之,这是一种不可描述又让人很奇怪的感觉。 不过,对于不知作答的问题,错开这个话题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林大妞对柴夫人说道:「我们就要离京了,时间应该不会太短,莹莹是不能跟着一起去了,这些日子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孙青山要离京?」柴夫人吃惊道。 官场上相互博弈的这些隐晦消息,柴夫人是无从得知的,所以根本不清楚孙青山要离京一事。 「是,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樘哥儿跟着我们一起走,我爹娘也有人照顾,叫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莹莹了。」 柴夫人很快便从事态中恢复过来,认真的看着她:「你放心,有我在,定能护的住她的,即便你不相信我的人,但也要相信我们共同的利益才对。」 最后一句话,柴夫人颇有些自嘲。 林大妞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接着说道:「我这一走,美肤堂那边肯定是不能顾上了,不过好在那边班底已经搭起来,只要每月查查账就可以,还有我不在的这几年,分红我不要了,权当给莹莹做体己,最后……」说到这,林大妞抬起头直视着柴夫人说道:「莹莹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照顾好她,若是叫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不会饶了你。」 柴夫人也和她对视,两个女人谁也不肯先低头,一时间,氛围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最后,不知怎的,忽然两个女人皆是噗嗤一笑,瞬间冰雪消融,连以往的不快都去了许多。 这会儿到真有了几分朋友该有的模样。 从陆府离开之后,林大妞又去了林家,对于才刚刚团聚,却又要面临分别的局面来说,潘氏是最受不了的,拽着她的胳膊哭:「你这孩子也这是的,我才刚来,你这就要走,你说我还有几年好活啊,怎么就不能如了我的意呢!」 林大妞赶忙呸呸呸:「娘,就你这体格,活个百十来岁还不跟闹着玩一样,再说,孙青山这是调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们定然能回来的,再说了,莹莹也留在京城,等您想我的时候,瞧见我闺女就跟瞧见我是一样的。」 潘氏啐她:「真是不害臊,我们莹莹可你比好看多了,你也能放到一块比。」 林大妞嘻嘻的笑:「再漂亮,再漂亮那也是我生的,得服我的管,别人想生还生不出来呢!」 被她这样一打岔,潘氏的别离情绪到是淡了不少,老太太现在守着三个儿子,还有个马上临盆的儿媳妇,另外两个儿子的婚事没有操持,事情一大把,也根本没给她多少时间来伤春悲秋。 不过,很明显,大人们都在忙着道别时,却忽略了小朋友的心情。 知道亲爱的猴子表哥就要离开他之后,小石头第一次爆发了山洪一般的嚎哭:「我不要表哥走,我不要表哥走啊!」 小石头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至极,和以往假哭不同,这次可是真伤心,眼睛哭成个烂桃,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来,死死扒着林大妞的腿就是不松手。 对着这么个糟心小混蛋,神仙来了都没治,林大妞只得耐心的开始哄:「小石头听话,你看你马上就要再有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到时候叫他来陪你玩好不好?」 小石头一抹鼻涕,毫不动摇:「不好!」 「小石头你看啊,你庭表哥也不在家,而是在外面上学对不对?你马上就要有弟弟妹妹了,是个大孩子了,要学着懂事对不对,这样,姑姑给你想个办法,你看好不好?」 小石头渐渐入套,疑惑的看着林大妞问道:「什么办法啊?」 「你找你小叔叔学认字,然后学写信,等你学会了就给你猴子表哥写信,你看怎么样?」也不等小石头回答,林大妞又紧接着说道:「你莹莹表姐和你庭表哥就是这么给家里写信的,所以你看,虽然你庭表哥不在身边,姑姑还是能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小石头见林大妞面色毫不动摇,心中知道猴子表哥是走定了,于是他低头很是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才矜持的说道:「那行吧——」 林大妞使劲儿揉揉他的头:「你这小子,可真不好伺候。」 和亲人朋友告别之后,林大妞就在忙着收拾行李,四处寻找信誉良好的镖局,孙青山的调令下来的很快,就在宋四辈正忙着排除异己,收揽手中大权的时候,孙青山已经悄悄的退出了风云莫测的棋局。 不过,在林大妞走之前,还参加了一场婚礼。 没错,就是于圭的婚礼。 原本依着林大妞的性子,她对于圭这种伪君子根本没有任何好感,更不耐烦去参加他的婚礼,无奈这次孙青山运作,有新娘父亲的面子,所以,因着这点香火情,作为孙青山的妻子,同时代表着他倾向的林大妞,就不得不去参加这场婚礼。 新娘的父亲是吏部的一位主事,如今,于圭有了这位丈人,想必今后的路好走许多。 婚礼全程都很喜庆,林大妞注留意了下,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婷婷的身影,找个机会林大妞和于家的下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她正在自己院子里。 林大妞对于家还算熟悉,趁着前院闹腾的正欢,她悄悄的来了婷婷这,比起前院的吵闹,这个地方安静的让人心疼,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 等见到婷婷之后,林大妞吃了一惊,不再是之前那个害怕到哭泣的小姑娘,此时的婷婷整个人冷静,冰冷,淡漠,像是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像只迷失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兽,孤独又无助的来回徘徊,却又屡屡碰壁,撞的头破血流,却找不到出口。 「婷婷,婷婷?」 小姑娘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径自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无论她再怎么叫他,都不再予以理会。 第十章 最后,林大妞无法,只得给婷婷塞了几张银票和几个荷包的散碎银子,并且细细的告诉她,这些谁都不许告诉,直到看着她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才离开婷婷的院子。 但愿小姑娘能挺过来吧,林大妞只能在心中祈祷。 参加完于家的婚礼之后,孙家一家便踏上了新的行程,小猴子坐在徐氏怀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林大妞轻轻靠在孙青山的肩上,看着逐渐变小的城池,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在这个年头,出行绝对是一件累身累心的事,孙青山属于公派人员,这一路上走的尽量都是官道,住的大都是驿站,就这,也险些把一家人折腾个够呛。 开始几天,小猴子还有点兴奋的模样,可一旦过了新鲜劲儿之后,接下来才是真正难熬的日子。 果然,人都是这样的,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想当初他们一家从老家逃到京城的时候,比现在可困难多了,不也顺利的熬了过来,如今才到哪一步,就已经受不了了。 现如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出生的地方待到死,说实话,很难有这种出行的机会,安土重迁在某一方面,其实是有政治的手笔在其中的。 现在可没有后世的高科技,这就导致,户口落实工作的难度成倍在增长,这便是为何王朝更迭,战乱频发时人口数目锐减,而到了新王朝平稳时期,人口数又嗖嗖的往外冒,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人,自然不全是生出来的,这些多出来的人,也就是隐户,俗称黑户。 评价一个王朝兴衰,看的就是人口数和储粮量,人才是纳税的主力军,判断一个王朝是处于上升期还是衰败期,观其对户籍的控制力,绝对是一个重要方面。 这一路走来,孙家也遇到了庭哥儿曾遇到的困难,那就是语言不通。 林大妞曾听过一个不知真假的段子,说破译我国的加密信息绝对是最难的,因为即便你能成功破译,你也无法窃取信息内容,因为传信员总是用方言来传音,而且上一句是四川话,下一句可能就不知换成哪里话了。 天呐,单单是国语就已经是地狱难度了,再来变幻莫测的方言,绝对能把人逼疯的,至于学习方言,不好意思,你去问一个正宗的国人,能学好几门方言?先不说不同民族语言差别就极大,而且很多都是一个地域,就能换一种腔调的,想学……绝对是搞死你没商量的。 若说一开始在差别不那么明显时,还能连蒙带猜的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是随着慢慢向南走,那真是能将人逼疯的,林大妞倒不是没想过找个翻译,而且,以孙青山的身份,也是当的起这样的配置的,但最后林大妞还是放弃了。 她这绝对不是出于什么人道思想,而是翻译太难找了,即便花费大量精力找到之后,可他们又不是在此地常驻,很快就要去下一个驿站,根本就不实用,索性,林大妞也就放弃了。 孙青山见她神情有些萎靡,还给她讲了一则真人故事逗她。 孙青山是这样说的:这是一位原本科考成绩,不是很理想的仁兄,按理说在一众惊才绝艳的人才中,并没有太大优势,但这位仁兄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愣是凭借着两大绝技,一路刷到了尚书位,而这位仁兄的两大绝技,就是说的一口好官话,还有一张足够美貌的脸。 孙青山的表情太过认真,把林大妞听的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真的?」 孙青山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林大妞:「……」 不过,仔细想过之后,林大妞也有点理解了,因为听不懂别人说的话,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尤其是下属汇报工作,还叫皇帝老大听不懂时,当然哪凉快哪呆着去。 至于相貌,那就更好理解了,美人就是养眼啊,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古代男人都没什么保养意识,年轻鲜嫩的时候,看着还好,可一旦成了老头子之后,那些美貌值本来就不高的人,更是辣眼睛的存在。 而这一点,随着行进的路程越长,林大妞的感悟便越深。京官的整体颜值,确实要比外官强的多。 没错,这个可恶的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离开京城之后,林大妞除了感受到人民群众的热情之外,对另外一点也深有体会,那就是,比起京中那些凡是要脸面,对人试探三分的相处方式不同,淳朴往往又能衍生出一些不那么好的东西。 譬如,这个明晃晃给孙青山塞女人的。 说实话,林大妞在一开始,那绝对是吃惊远大于愤怒的。在穿越之初,对这个世界仅存幻想中时,她的确有过这些不靠谱的念头,觉得送女人是常见剧本。 但随孙青山一路走来后,她这种幼稚想法早就不见了。 没错,一般来说是有送女人这种操作,但大多都是亲近之人,郎有情,妾有意,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所谓之送,那只不过是一层遮羞布而已,而至于皇帝赠妾这种骚操作,在如今也是很少有的,如今已不再是那种君臣相合的状态,一个合格的皇帝,在他的一生之中,需要不停的和大臣争权夺利,如果自己力量不够时,还会拉来自己的小伙伴——宦官。 总之,就是大家一起来拔河,从而让相权和皇权,处于那么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就这还想要美妾?可真是把你美坏了! 至于什么叫你家中不和,恶心你老婆一说,那更是扯淡,一来皇帝没这么闲这么八婆,二来,这是时代士大夫,大家长在一家之中的权利和地位,远超想象,一个女人的力量,实在太过于有限了。 林大妞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京城的,她相处之人,也大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所以,像送女人这种简单粗暴又十分不讲究脸面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以至于,林大妞在知道这事之后,脑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有信心去勾引男人。 囧……实在是因为,经过现代明星的洗礼,让她对美人更多了几分苛刻。 若是叫林大妞来说,此时的美人和后世美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那一定是风情,这里的风情并贬义,或者用一个更为文艺的词来形容——气质。 在现代,一个美女要有自信的体态,要挺胸抬头,肩背挺直,眼神明亮而富有活力,但古代,则是以含胸低腰为美,虽气质这种东西,在真正的美女面前,其实没太大作用,可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还是半瓶醋居多,尤其还是这等小地方。 林大妞到是真的见过大家闺秀型美女,就像崔皇后那种,只不过,更多的是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那种。 在古代,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其实被各种限制拉大了许多许多。 林大妞老神在在,可把一旁的庆嫂急的够呛:「夫人,都到了这时候,您怎么还能这么镇定,您难道没听见我说什么吗?有人给老爷送女人啊!」 这样大的事,夫人怎么还能如此镇定,真是让人无比心累。 林大妞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我这就去看看,不必着急。」 第十一章 而最后的结果,也证实了林大妞的猜测,山野之中出美女这种设定,只存在于传说,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是西施的。 没了锦衣玉食的滋养,从小对身体皮肤的精心养护,和学识教养的充实,怎么能养出好女子来,难道就凭着天生天养能行?可别开玩笑了。 先不说这瑟缩的举止,粗糙的皮肤,干枯的发丝,哦——林大妞一个不小心,还看到了‘美女’竟然有着一口黄牙。 虽然这样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容她先笑一笑。 林大妞有些玩味的看向孙青山,只见对方板着一张脸,臭的简直要冒黑气。 「唔……抬起头来,叫我看看。」林大妞自认为声音已经足够温柔。 殊不知她这‘温柔’的声音,直接将人吓的瘫软在地;「夫、夫人,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是姜大人叫我来的,求夫人饶了我吧……」 陈秀浑身发抖,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夫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在她眼里,就跟只臭虫没两样,两人天堑般的差距,再想到一直以来自傲的美貌,突然就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林大妞对她没什么其他感觉,但对于对方这种‘我无辜,全都是别人强迫’的言辞,也是不信的,她觉得,既然这姜大人,能相处送女人来讨好孙青山,想必不会蠢到给孙青山送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 不过,这会儿她也不会戳破就是了。 「好了,你下去吧。」 林大妞眼神示意跟自己来的庆嫂,将人弄出去。 庆嫂见夫人发话了,腰板挺直,哼了一声,一把将人捞起托拽了出去。 那个动作,咳咳……堪比拖死猪。 清完场之后,林大妞才坐到孙青山对面,仔细打量他:「哎,你可真是个香饽饽,这姜夫人才叫我说了会儿话,你这边全武行都演上了。」说道这,林大妞顿了顿:「这次可真亏了大庆夫妇,我回去就给他们夫妻涨月例。」 孙青山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林大妞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开口说道:「孙先生,我能问问你,到底什么感想吗?想必被美女扑倒,应该还不错吧。」 孙青山勾唇,颇为邪气的一笑,只是看她,没有说话。 不过,孙青山这种目光很快便敛去了,因为这会儿,有人来了。 这个姜大人也不是个蠢人,既然美人计失败,那就赶紧上来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孙大人,下官失策,下官失策啊,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的时间,家里竟然出了这种事,管家不严,管家不严我有罪啊!」 「姜兄不必如此,出了这样的事,谁又能事先想到呢,此事哪能真的怪到你的身上。」孙青山面色诚恳,将一个略有些憨直的被贬官员形象,演绎的活灵活现。 姜陶听到这,心才稍稍定了下来,偷偷摸了把不存在的汗,希望这位孙大人没察觉出他的心思来。 只不过,想起此事,心里还是无比的憋火,这帮人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也不提前把人打听清楚了,否则自己哪里用出这样的丑,不过,姜陶的目光在林大妞身上转了转,这会儿心里也了然,孙夫人如此漂亮,也难怪孙大人瞧不上这些山野村姑。 想起那个不争气的陈秀,姜陶心里还是不得劲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不过,看到那张仍旧有些不快的脸,姜陶又忙压下心中烦躁,开始一心一意招待眼前这位。 他可不是那些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位孙大人别看外任了,可他可是胡大人的得意门生,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他姓姜的高看一眼,他才不会是那些目光短浅的傻子,看胡大人失了势,就开始不把人放到眼里,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却少之又少,就算这位孙大人今后起不了势,他也失不了什么,总之,这桩买卖于他来说,稳赚! 只是讨好他装孙子而已,可为了今后的前途,装孙子也就装孙子罢!自己能从一个小军户爬到如今地位,可不像那些进士老爷那样在乎脸面,只有捞到手里的好处才是真的。 姜陶这样的人,孙青山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凡是以利当先,为了向上爬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一个典型的小人,若是在京城,这样的人他不屑去看一眼,但如今在对方的地盘上,这样的人却是不能得罪的。 孙青山想了想,才略为僵硬的说道:「姜大人,我有些累了。」说着还揉着额头,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见这位没把这事怪他头上来,姜陶心里这才有了底,十分的有眼色,对孙青山道了声告辞,便退了出去。 孙青山的身边,顿时清净下来。 林大妞见他烦躁的揉着太阳穴,便走过去接替了这项工作,轻轻给他揉着。 「孩子呢?」孙青山闭着眼睛问道。 「还自不用担心,有人看着呢,到是你——」林大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怎么觉着不对劲的那人分明是孙青山才对。 「我没事!」还不等她开口,孙青山便恶狠狠的说道。 林大妞被一噎,于是顺着他说道:「哦哦,你没事,你没事。」 孙青山:「……」 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呢。 因为发生了这事,孙青山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好像多停一刻身上就能染上脏东西一样,但显然,这位姜大人不愿意就这样放他走,非要拉着他赔罪不可,见着孙青山笑的越来越柔和,林大妞心里就开始打鼓,不禁为这位姜大人鞠一巴同情泪,以孙青山的性格,绝对会让对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因为姜大人的过分热情,孙青山拒绝不得,只好随对方周旋了几日,几次三番请辞,这位姜大人才拉着他的手,‘极为不舍’的对孙青山说道:「孙兄,我只盼与你日日相聚才好,可惜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林大妞听的眼皮直跳,她是听说这位姜大人祖上军户出身,没怎么读过书,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是这样用的吗? 还有,日日相聚是什么鬼?她都没跟孙青山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好不好! 忍吐告别姜大人之后,一家人重新踏上行程,林大妞还和孙青山感叹:「姜大人能爬到这个位置,果然能屈能伸啊,简直是人才中的人才!」 孙青山没有答话,只是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她,还凑到她身边,伸手捏住自己的耳垂,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揉着。 林大妞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发飘:「孙、孙青山,娘和小猴子可还在后面车上呢,你、你可要老实些。」 「夫人这可真是冤枉为夫了,我哪里又不老实了?」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的孙青山,危险! 她赶紧朝一旁的位置挪了挪,开始小声的安慰他:「相公,你要这样想,这个姜陶如此看重你,讨好你,不正从侧面彰显了你的地位吗?」 孙青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一样:「姜陶这种小人,四处投机取巧,逢人便会讨好,和我是否有地位没关系。」 第十二章 林大妞被一噎,有些卡壳,只不过她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此路不通,那便换一条就是了。 想到这,她话锋一转:「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性子,姜陶这样羞辱你,你一定会跟他翻脸的,我全程都在想,他会以什么样的情况倒霉,结果你竟然从头到尾忍了下来,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谁说我会放过他?只不过对付小人自有对付小人的办法。」 作为夫妻的默契频道上线,林大妞立马反应过来:「你要背地里搞他?」 孙青山闻言只是抿嘴一笑,并未说话。 林大妞立刻识趣闭嘴,朝他讨好的一笑,问道:「相公,你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孙青山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是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林大妞没往心里去,结果到了晚上之后,她才明白孙青山这句,要好好休息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货分明是要为晚上保存体力啊! 可怜她还不敢出声,只能自己捂住嘴巴,一脸愤愤的看着卖力的孙青山,她保证,以后即便嘲笑孙青山,也只偷偷在心里,再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了。 再一想这货分明很久之前,就在打这注意了,心里不由更悲愤了,她明天还要赶路,孙青山这个混蛋! 她刚想表现出拒绝,谁知身下的冲撞力道更大了,一个没留神,破碎的声音就从喉咙里溢出来,林大妞赶紧将嘴巴捂好,不叫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可是,于此同时,静谧的夜中,某种声响也更为清晰起来。 太丢人,好想去死一死…… 第二日,小猴子挣扎着非要她抱,平日里温柔的徐氏却是不许,柔声劝道:「你乖乖的,你娘今天不能抱你了。」 小猴子还歪头问为什么,徐氏憋了半天,才回到道:「因为你娘昨夜累到了。」 林大妞:「……」 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孙青山果然够心黑,自离开姜陶的地界之后,就立马给吏部的朋友写了封信,至于信的内容林大妞无从得知,只不过瞧着孙青山渐渐舒展的面容来看,姜陶绝对被坑的很惨。 路途艰辛无聊,像姜陶之流,也能充当些调味剂,一家人包括小猴子再内,也开始渐渐适应这种赶路的强度,有时遇到集市,她和孙青山还会带着小猴子一起去逛逛,给他买些小玩意,难得有这种一家人出来闲逛的时候,小猴子一路上都咯咯的笑着,特别开心。 见儿子这么开心,以后林大妞只要遇到集市,就都会带他去逛逛,在烦躁苦闷的路途中,到是破有些自娱自乐的情趣。 这样走走停停,四个月后,孙青山终于到了他任职的地方,登州。 说来,孙青山这次谋的是武职,当时她还很疑惑,孙青山一个脆皮书生,去当个武官,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直到孙青山和她解释之后,才明白其中的门路,说来,这也算是如今的社会风气,文官治国也就导致,对正经科考出身的文官,大家都是推崇备至,但武官的形象就不那么好了,像什么大老粗,不通文墨,这样的说法还是轻的,大部分正统出身的文官,对武将都是持鄙夷态度的,很是瞧不起这帮子人,即便是武举出身也一样。 但同时,这些文人却又对文人出身的将才无比佩服,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有儒将之风,林大妞再听到这种说法时,第一感觉是搞笑,握笔杆子的手去大仗,真的能行? 但当孙青山给了举了一个又一个的例子之后,她才知道,还真的就行,而且文官出身的武将,无疑不是身负奇才的大将,身上战功赫赫,打起仗来,非但没有一丝文人的孱弱之气,反倒是诡计频出,坑死你没商量那种。 好吧,林大妞觉得,她不能以自己有限的见识,去随意揣测天才的人生轨迹。 因为这些经过层层选拔,无数读书人中拼杀出来的佼佼者,本就是非一般的存在。 孙青山和她说完这些之后,林大妞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孙青山也想要走武官路线?只不过这个想法马上便被否决了,她自认还算了解孙青山,也明白他一直以来的努力目标,当武将,根本不符合他政治设想。 而之后的一系列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孙青山真的是毫无建树,甚至连下属,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活像是个窝囊废,世事不管。 这是林大妞第二次见识到孙青山的忍功,第一次是被高庸打压时。 「这便是军田制的遗害了,原本是为了让军人自给自足,可经过这么些年,资源还是集中到了少数人手中,这些人有人有田,底气十足,我这个空降的上司,也没什么用处。」 孙青山说这些话时,神色有些惆怅,又有些无奈。 林大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只是静静的陪着他,听他说着当前的一些局势。 不过,和严峻的形势相比起来,生活到是意外的顺利,武将大多为世袭,娶妻也多同为武将之女,而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优点,朴实纯粹。 在京城时需要时时警惕,防止落入别人的语言陷阱里,但在登州却不用担心这些,可以随心所欲的大笑,根本没人会在意这些,这里的女人们,没有太多的心思,可相处起来却无比舒服。 而且,此地气候和京中不同,多风多雨气温却没有太大起伏,和京城那种多风沙的天气比起来,林大妞虽说不上哪个好,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除此之外,登州还有一项职业很红火,妓院。 这里有一家官营的妓院,其主要服务对象就是这些士兵,林大妞一开始知道这些消息时,险些没被口水呛着,到后来也逐渐明白这位设立妓院之人的巧妙心思,军营说白了就是和尚庙,一群大老爷们,连个女人毛都见不着,如果强行憋着,那军营里闹事几率就会呈直线增加,后来不知是哪位长官,想出了这么个法子,由官方办了个妓院,缓解士兵躁动情绪的同时,还能创收,嘿嘿,真是一个绝妙无比的主意。 听说,这个官营的妓院十分红火,把许多妓院都排挤的经营不下去了呢。 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听完这位牛人的事迹,林大妞心中只剩一个字——服。 登州临海,给庭哥儿的信寄出之后,小猴子就一直吵嚷着去看大海,瞧着小子到了登州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林大妞和孙青山也都想带他出去玩一玩,毕竟至少要在这呆三年,总要真正的喜欢上这里才好。 至于去了之后,那个彻底玩疯的人则变成了林大妞,这个时候,既没有污染,又没有游客,海天一色,迎着吹来的海风,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超越时空的错觉。 而最为重要的,海货真的是丰富又便宜啊,退潮时海滩上全是各类贝壳和小鱼小虾,小猴子出生就在京城,哪里见过这个,立时就迈不开腿了,提着小篮子,拉着她一通跑,拾到精致的海螺贝壳若干。 第十三章 小猴子低头数着自己的存货,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是给小石头的,这是给大姐的,这是给大哥的……」 孙青山见她这么喜欢海货,还直接包圆了一个出海归来的渔船存货,渔民靠海吃海,可打上来的东西却不一定卖的出去,见有贵人直接包圆,特别高兴,见小猴子喜欢漂亮的贝壳,还特地去几搜相识的船上,给了找了一堆贝壳海螺,那个头可比小猴子自己捡的大多了。 见状,林大妞还多嘴问了句:「不知可有沙虫卖?」 那黑脸汉子连忙点头:「有的,有的,只不过都是女人家闲来无事挖点自己吃,您想要的话,要不,我给您现挖?」 林大妞忙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你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有多少我便要多少,若是没有的话就算了。」 那汉子接了林大妞的吩咐,忙不迭的跑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两个篮子的沙虫回来。 孙青山一开始还不清楚沙虫是什么,等见到篮子里的东西后,险些没恶心的吐出来。 黑脸汉子见他这样,嘿嘿笑道:「这位先生,你别看着沙虫长的丑,可味道却是美的很呐,而且是只有在当地才能品尝到的美味,你在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这一口。」 那汉子一脸你不懂货的眼神,笑的林大妞肚子疼。 「好了,你送过去吧,自有人给你银钱。」 那汉子憨笑一声:「得嘞,这就给您送过去。」 等人走之后,孙青山才皱眉问她:「你确定……要吃哪种东西?」 「只等着吃的人,没立场说这种话啊——」林大妞斜眼觑着他,直把他看着举手投降。 孙青山想的也很简单,随她怎么鼓捣,到时候他不吃不就行了。 林大妞和小猴子皆是满载而归,娘俩凑到一块,商量着该怎么分配礼物。 「你就光给你大哥,就没别人了?」 小猴子看着她,然后眨眨眼睛说道:「唔……还有我陆哥?」 林大妞继续问他:「那还有呢?」 小猴子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还有未来大嫂,对不对?对不对!」 林大妞狠狠的敲了他脑门一下:「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送礼那就多准备些,把你大哥同窗的那些份也都备出来,还大嫂……即便送那也是由我的名义来送,什么时候轮的到你了……」 林大妞小声嘀咕道:「即便是你送,顶多送送你未来大嫂她爹,至于你大嫂,还是算了吧。」 回家之后,林大妞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庆嫂从没处理过这些海货,只在一旁看着打下手。 林大妞准备的是虾肉小馄饨,馅料里加木耳和青菜,用瑶柱和一些沙虫吊汤,当天晚上小猴子吃的小肚子都腆起来了,孙青山也是第一次吃如此鲜美的馄饨,也很是给面子,吃了足足两大海碗。 等饭后,林大妞还问他:「相公,今天吃的怎么样啊?」 孙青山见她神情心中就知道有些不好,又想到白日之事,脸色骤变:「你、你在里面加了那东西?」 林大妞见他反应这么激烈,这才笑着摇头,告诉他自己只是吊汤的时候放了一些。 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孙青山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想了想方才口中的味道,也不说话,算是勉强默认了这种行为。 看他这种神似小猴子的表情,真是上手去揉一揉,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孙青山在登州的生活,可以用无聊来形容了,职位基本上是被架空的,平日里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和下属你好我好大家好,时间一长,这些人也看出来,这位空降的上司,完全就是被贬的,上面好像也没人罩着,就是个读书的小白脸,没胆子和他们这些地头蛇对着来的。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放下心来,如果能和这位和平相处,哄着他几年也无所谓,反正他总有一天是要走的,跟他们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双方均对现状表示很满意。 只不过,内心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林大妞来了之后,也认识了许多人,登州比起京城来说,要‘开放’许多,女人也大多承担养家的责任,性子也带着一股泼辣劲儿,并且,单就武力值来说,就比京城中的女人高不少。 林大妞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家的女人拿着棍子把男人追的到处鼠窜,嗷嗷叫着求原谅的事情了,林大妞第一次看到时,简直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下钦佩二字,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啊! 和她的吃惊不同,周围的人,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好像都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甚至碰到这种两口子打架的事,有些贱兮兮的男人,还在一旁拱火凑趣,说嫂子你应该换个长的棍子再大,女人听了这些建议后,还点点头,转头就换了长棍子。 而被追的男人则破口大骂,说你们这群孙子,以后可别犯到我手里,否则我饶不了你! 「哈哈哈,大哥你先别对着我们兄弟放狠话了,还是先顾着逃跑吧,嫂子可就要追上来了!」 男人回头一看,发现果然不好,于是嗷呜一声,也顾不得再和别人吵嘴,还是逃跑要紧。 登州的生活,闲适而有趣,比起京城的‘讲究腔调’,要纯粹许多,还原了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疯了一个月后,把心差点玩野了的小猴子,便被林大妞亲自捉回来。 「你玩也玩够了,疯也疯玩了,小子,是时候该学习了!」 小猴子望天垂泪,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娘,你就再放我些日子好不好,再十天,不不不,再三天,三天就好?」 林大妞坚决摇头:「你别跟我谈条件,再说了,你不是挺喜欢读书的吗?」 「在京城的时候多无聊啊,除了读书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可先在这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跟着爹一起去玩,还可以跟着船出海,娘——」小猴子眼巴巴的看着她。 小猴子以往给林大妞留的印象太好,比起莹莹和庭哥儿来,绝对的小天使,她也就心软了。 于是跟他约定:「那好,娘就再许你玩三天,三天之后就开始读书。」 小猴子乐得一蹦三尺高:「娘,那我还要去出海去玩!」 林大妞被他吵的头疼,只好应道:「好好好,让你出海让你出海,但是得让你爹陪你去才行,不然娘不放心。」 虽然不能立马出去,但看林大妞应下了,小猴子还是挺开心的,笑嘻嘻的抱住她不松手。 孙青山自离京之后,就基本上是‘赋闲在家’的状态,每天去下属那溜达一圈,美名曰视察,开始那些人对此还心生警惕,以为孙青山在谋划着什么,但慢慢的,见他也只限于看看而已,也就放松下来,不会再有人理会他,甚至还有些人和他出声调笑,说孙大人你不然也和我们学两手,也预防着今后嫂夫人发威。 孙青山听了这样的话,大都一笑而过,被调笑的厉害了,就落荒而逃,久而久之,众位将士对这位孙大人的印象便是,是个读书人。 第十四章 是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脑中读书人应该有的形象。 正是因此,林大妞才会提出,要孙青山陪着小猴子一起出海的要求,人这个东西,是不能一直闲着的,不然就会自己去生事,虽然她对孙青山的算盘,也能猜到几分,这恐怕是他的蛰伏期。 虽说如此,但孙青山时间充裕也是事实,既是如此,还不如让他把时间多用来陪伴孩子和家人,所谓影响,从来都是潜移默化寂静无声,而家庭责任感,也是慢慢根植于脑中的,所以说,亲子时间还是必需的。 经过多次试验,林大妞终于弄出了整张的干紫菜,虽然看着还是略显粗糙,但好歹能包住饭团了,她给父子俩提前准备了许多饭团,有多种口味,给孙青山准备的是较大的那种,至于小猴子,则是迷你型的小饭团。 小猴子提着装饭团的小篮子,拉着孙青山的手,父子俩一起跟她挥手。 「娘,我和爹会给你带礼物回来的——」 虽然知道这小子的所谓礼物,都是他自己捡的贝壳,并且家中已隐隐有盛不下的趋势,但林大妞还是说道:「恩,那娘就等着你的礼物了,早去早回,娘在家会记得想你的。」 谁知,等林大妞送走父子俩,等第二日,便收到了一个消息。 「夫人,倭寇来犯,孙大人那艘船失踪,现今还没消息!」 一阵天玄地转之后,林大妞才将将稳住身子。 孙青山带着儿子,告别林大妞之后,就直奔目的地,孙青山平日里有些寡言少语,和妻子还能说些话,可一到需要他主动找话题,就有些不擅长了,父子两个,彼此谁也没先开口,一路上只顾着吭哧吭哧闷头向前走。 等到马车被叫停,外面人通报说已经到了的时候,小猴子才有些委屈的叫了声爹。 孙青山虽然属于严父类型,但因着平时有娘在,所以小猴子觉得和爹相处之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些自得,只觉自己的爹爹就是比小石头他爹要好,可直到真正只剩两人时,他才能感觉到那种尴尬和拘谨。 不是感情不够好,也不是对他爹有意见,就是……可就是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努力的回想着,若是娘在的时候,都会和他说什么,拜他绝佳的记忆力所赐,才真让她想起来了,一般娘在时,好像都会把他抱进怀里,不是轻声哄着他,就是开他和爹的玩笑,这个时候爹都会淡淡的一笑,或是如娘所愿,把他抱在怀里。 小猴子仔细想了想,难不成自己拱到爹的怀里去?可是……觉得好羞耻怎么办。 就这样,父子两个各怀心事,气氛有些诡异的到了海边,出来游玩,其实并非景色本身有吸引力,而是那种和亲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叫人留恋不已,若是像做任务一样,专门为了玩而玩,那便不再是享受,而变成折磨了。 小猴子如今就是这样,他其实很想说他不玩了,他想娘了,想回家了,但看着爹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于是也不敢出声,只能有些愣愣的跟在孙青山身后,深意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船夫是早早就等待的,见这父子二人来了之后,便笑呵呵的凑过来问:「小公子,我今天带你去捉小乌龟好不好?」 小猴子没答话,只是看向孙青山。 孙青山见状,也觉得有些尴尬,但一想到毕竟答应了妻子带着儿子来玩,那便应该有点玩的样子,谁知他刚想开口,便听小儿子说道:「我不想捉小乌龟,你能带我去捉彩色的鱼吗?」 渔夫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于是连忙应道:「好好好,那就带小公子去捉彩色的鱼。」 然后又问他喜欢什么花色的,又和他将自己有一次打到一只手臂长的龙虾,浑身五彩斑斓,漂亮极了,只是可惜没多长时间便死了。 小猴子一愣,才问他:「那它为什么会死啊?」 渔夫笑着答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海里的鱼只能用海水来养,湖里的鱼只能用湖水来养,不能错的,否则这鱼便会死的。」 小猴子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又忽然说道:「那我不去捉小彩鱼了,我肯定会养死它们的。」 「小公子真是有一颗良善心肠啊……」那渔夫感慨的说道。 见他还要再说下去,孙青山轻咳两声示意他住嘴,当他听不出这是拍马屁吗,小儿子还小,生活的环境很单纯,他并不想让他过早的接触这些。 什么因为不去捉鱼,就连良善心肠都出来了,一看后面便有高人在指点,这种小伎俩,还糊弄不到他。 渔夫识趣闭嘴,不再多言,听说小猴子不愿去捉海鱼,于是给他推荐,这登州有一家专门养鱼来卖的人家,颜色鲜艳,尾鳍漂亮,要想自己养的话,可以去那里买。 小猴子听完后很是心动,一脸期盼的看着他爹,孙青山人虽有些寡言,却不是那种刻板性子,今日初衷本就是哄孩子高兴,又何必拘泥于方法呢,既然想去买鱼,那便去罢。 孙青山点头:「好,就依了你。」 小猴子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脱口而出:「爹爹你真好!」 孙青山听闻后,嘴角也勾出一抹柔和的笑来。 就这样,父子俩原本的计划半路腰斩,转道去了卖鱼的地方,等小猴子把鱼挑好,小猴子肚子又饿,这会儿,孙青山也渐渐寻摸出点父子相处的技巧来,于是,大手一挥,带着儿子去了附近一家专做海味儿的饭庄,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品,小猴子吃的最后扶着小肚子出来的。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惊呼和惨叫声传到耳中,孙青山神情一凛,立马将儿子抱进怀里,并仔细嘱咐道:「记住,紧紧抱住爹,不要发出任何生音来。」 小孩子天生对危险有种诡异的敏锐感,闻言立刻乖乖点头,两只小肉爪捂住嘴巴,将头埋进孙青山的胸前,一动不动。 这时,孙青山才向惨叫处望去,只一个打眼,他便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这是流窜于海上的海盗,和一些日本浪人,作为曾经的翰林院的一员,他对这些人并不陌生,沿海一些地方,经常会遭到这些人的侵扰,所到之处,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而且武力强大,抢完立马就跑,朝廷即便出兵,也多不了了之。 这些人善使长刀,多流窜在海上作案,主要抢劫对象,多为一些海上走私商人,虽也会到陆地做恶,但却较为少见,孙青山眼眸眯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遇到这些人。 当机立断,孙青山决定逃离此处,他将衣服撕成条状,将儿子绑在身上,然后从店门后面出去,顺着记忆时的路,朝着卫所奔去。 结果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孙青山路上不幸遭遇了几次倭寇,只不过凭借着谨慎躲过去了,正是因为孙青山走的很快,所以他并不清楚,他刚离开的那座小镇发生了什么。 等到第三天,孙青山一身狼狈,带着儿子来到最近的大京卫所后,发现这里竟然还像往常一般懒散,他这才真的怒了。 第十五章 平于亮看到孙青山之后,赶忙殷勤问道:「孙大人,您这是……」 孙青山铁青着一张脸,面色冷峻,极为难看:「我问你,你可知郭镇发生了何事?」 平于亮先是一愣,不明白这位孙大人为何这样问,于是试探着回到道:「下官愚钝,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孙青山冷笑道:「平大人,倭寇上岸屠我百姓,你就是这般不作为吗!」 最后一句,他徒然家中语气,平于亮顿时一惊,鬓间冷汗直冒,倭寇……他的腿有些发软,嘴里隐隐发苦,只不过,到底是历练多年,虽不知孙大人如何得知,但他清楚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于是神情一紧,立马道:「下官这便去点兵。」 说完之后,向孙青山告辞后赶忙出门。 「平大人,且慢,我与你一并去。」 平于亮心里有些烦躁,心想都到这时了,怎么这姓孙的还跟着去添乱,不过对方刚刚告知自己倭寇的消息,又不好说些重话。 「孙大人,您是读书人,这刀剑不长眼,我怕到时候伤着您就麻烦了。」 孙青山冷笑道:「你不必有如此顾虑,我乃朝廷命官,即便真的不幸身陨,自有陛下封诰,就不劳心操心了,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此时你该保佑的,是郭镇没有大碍,否则——」 说道这,孙青山只冷冷撇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也不知怎么的,平于亮被他这一看,就觉背后生气一股凉意,不自在的颤了颤,甩掉这种不自在的情绪之后,才有些妥协的道:「既然孙大人要跟着,那便跟着吧。」 「俞大有!」 俞大有听有人喊自己,猛然顿住,回头望去,见像是孙大人再喊他,他用询问似的手指了指自己,见孙青山点头,他这才小跑过去。 余大有挠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孙大人,不知您喊我什么事,我这还要忙着点兵呢。」 孙青山没理会他的话中之意,仍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在你手下找两个可靠的人,帮我把儿子送到家中,记住,要选用可靠之人。」 俞大有听完这话,先是一愣,转而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是个粗人,心里有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大、大人,您就放心把小公子交给我?」 孙青山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既然敢将儿子交给你,自然就有交给你的理由。」 俞大有神情一凛,立刻道:「多谢孙大人新任,小的定然幸不辱命!」 他并不是不想接着问下去,只是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来,这位孙大人经常来各个卫所巡视,还经常调看兵丁策,又想起孙大人那个凡事尽掌手中的眼神,觉得根本不用再问下去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又是出了名的顾家,否则,为何孙大人不找别人,偏偏找到了自己?孙大人定然是对他了解甚深。 一个人不知不觉的,便将你调查个干干净净,记在心中,此刻,俞大有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可怕的人,且万不要与之为敌。 当小猴子被两个长的和熊一样的叔叔,从卫所送到家中时,原本一直坚强无比的小猴子,在见到娘的第一眼就哭出了声。 「娘——」小猴子使劲儿扭着小身子,挣开抱着自己的大手,飞着小短腿就向林大妞冲去。 林大妞再听到那声熟悉的娘之后,原本干枯毫无生机的面容,忽然迸发了一抹生机,一把捞起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扣进身体里,嘴里还没有意识的念叨着:「小猴子,娘的小猴子……」 「娘,疼~~~~」小猴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示意这样抱着自己不舒服,很疼。 林大妞这才回过神来,忙放开力气:「都是娘的错,都是娘不好,你没事吧?」 小猴子摇摇头:「我没事,」然后回头指向门外:「是门外两个叔叔送我回来的。」 被儿子这一提醒,林大妞这才知道门外还有人,于是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潘龙和潘虎是堂兄弟,生的人高马大,一张黑脸上挂着憨厚的笑。 「多谢二位送我儿回来,二位可真是我孙家的贵人。」 潘龙和潘虎连忙摇头摆手:「夫人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我兄弟二人是粗人,当不得您如此感谢,再说,我们这和也是奉了大人的命令送小公子回来的。」 林大妞立马抓住了关键信息,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不知是哪位大人,能否将姓名告知我,日后也好感谢这位大人。」 潘龙潘虎只是奉命来送人,除此之外,其他一无所知,还真的以为这位夫人要感谢自己大人,想着这是一件好事,于是就乐呵呵的告诉了林大妞:「我们大人姓俞,叫俞大有。」 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转了转,发现确实没印象之后,林大妞便将此事先放下,又开始殷勤问道:「不知二位的卫所离这可远,若是不远的话,还请教我好好招待二位一番才是。」 潘龙和潘虎最喜欢的是动拳头,至于心眼儿这种东西,比之林大妞便是两人绑在一块都不是对手,所以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招待他们兄弟二人和卫所是否有关系,这是在太过顺利成章,于是脱口说道:「我兄弟二人是大京卫所的,离这有些距离,至于招待一事,夫人就不用麻烦了,我们——」 潘龙刚想说出口,便被潘虎狠狠拽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夫人,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任务在身,恕不能多待,我们这边告辞。」 林大妞表达了一番不舍之意,这才将二人送出家门。 大京卫所,林大妞仔细想着这个卫所名字,然后转身回家。 小猴子先是被惊吓然后又饿了许久的时间,洗完澡之后这会儿正大口吃东西呢,林大妞见他吃的香甜,心里忍不住微微发酸,但嘴上却说:「你慢着点吃,厨房还有好多呢,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你这样吃,该把肚子吃坏了。」 小猴子从小就是那等听话的好孩子,闻言渐渐放慢了进食速度,只不过,相较气平常来,还是快了不少。 等陪儿子吃完饭,林大妞才把儿子抱进怀里,母子俩开始说悄悄话,气氛温馨至极,就像平日里他我在娘怀里听故事一样,也是因此,小猴子并不那么排斥将自己和爹的经历讲出来。 「……我半路想去买小彩鱼,爹爹就陪着我一起去了,之后又带着我去饭庄吃饭,我们根本没有出海的。」说到这,小猴自还抬起双眼,不解的看了林大妞一眼。 林大妞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爹爹呢?」 听了这话,小猴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当时睡过去了,只记得爹爹把我绑在怀里,然后我们一直走,走了好长时间,后来太累的,我就睡着了,等我再醒来时,就见两位叔叔正要把我送回家。」 「那你醒来见到两个陌生人,怕不怕?」林大妞问他。 小猴子摇摇头说道:「他们认识俞叔叔,也认识爹爹,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的。」 第十六章 知道儿子不是傻白甜后,林大妞才松了口气,又问他:「那这位俞叔叔又是谁?」 「唔……是爹爹告诉我的,说卫所里这位姓俞的叔叔,可以信任之人,到时候会把我托付给他,叫我不要害怕。」 说完这句话,小猴子打了个小哈欠,眼底闪着小泪花。 林大妞知他这是累了,这么小的孩子,又跟随孙青山奔波这么许久,精力早就有些萎靡。 林大妞没有再问,而是轻轻的摇了摇他的小身子,嘴里轻轻哼着,开始哄他睡觉。 一边哄着儿子,林大妞一边理着自己的思绪,虽然她当时太过失态,并没有多问,但若她没猜错的话,那日前来给她报信之人,应是上京卫所的人,说起来,这还有赖于她那谨小慎微的性格,再三嘱咐孙青山叫他带些人去,当时孙青山便和她说,会在卫所里抽调一队人跟着。 而距离孙家最近的一个卫所,就是上京,所以,那日前来报信的人,是上京卫所的人可能性最大。 在她心神游离之际,不会再往深想,但现在想来,却是发现不少问题,那日来报信之人,分明言辞含糊,前言后语不搭,如今,再结合小猴子的话,林大妞便很快把事情想通。 而最大的可能便是,虽不知是何原因,但后来孙青山应是和这些人分开了,结果之后又恰逢倭寇入侵,可能是没有找到孙青山,亦或者根本没有去找孙青山,但又怕长官遇难的责任落到自己身上,这才索性将这口锅,直接扣到了倭寇头上。 因为,这个说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堪称完美。 只不过,这件事情的意外却偏偏出在孙青山自己身上,孙青山非但没有死,而且还带着儿子逃了回来。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心绪放平,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现今最大的敌人是倭寇,而这些属于内部的龌龊,以后总有机会清算总账的。 林大妞低头,瞧着儿子微微张开的小嘴,已经隐隐开裂,露出了粉红的嫩肉,她就止不住的抽痛,心里不停的后怕,简直不敢想若孙青山和儿子没有逃出来,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儿子终于回家,林大妞也终于有心思开关注其他,此时,信息流通极为不便,如今她能知道的也只是倭寇来袭,至于造成多少伤亡和损失,则一概不知。 非但她不知,甚至一些卫所的士兵都不甚清楚,其实他们这些人,对倭寇一点都不陌生,沿海内陆被这帮子畜生光顾乃是常有的事,这些人武力值强大,又只为求财,抢完就跑,每次规模都不大,就像不停围在身边的一只蚊子,打的话打不到,但一个不留神就被咬一口,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恶心人却是真的。 也曾多次上报朝廷,可朝廷一时间也想不出好对策来。 于是,事情就这样僵持住。 正是因为有这些前因,所以当地的人听闻倭寇来袭,但也没太当回事,还是该吃吃该睡睡,该做生意的照样开门做生意,半点都没受到影响,总之,就是一个中心,倭寇虽然可怕,但还不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 对于这些,林大妞也是后来陆续知晓的,而且听她打听倭寇的消息,还有不少媳妇劝她:「孙夫人,不用担心,倭寇到不了咱们这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林大妞没有她们的好心态,因为,孙青山至今还没有消息。 以她对孙青山的了解,若是身边情况允许,是绝对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往家中递消息的,虽然她也想朝好的方向去想,但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冒出一个念头来。 ——孙青山,可能出事了。 再结合小猴子的话,林大妞猜想,最大的可能便是,孙青山跟随大京卫所的将士,一起去围剿倭寇,所以他才没空,而托别人将儿子送到家,可按照这里人的说法,若是按照一般倭寇出现的情况,即便没有找到这些倭寇,那人也应该回来了。 而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至今音信全无。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再也坐不住了,心中不停的祈祷,孙青山一定要平安回来才行。 可能是她情绪太过低沉,连小猴子也发现了异样。 「娘,爹爹怎么还不回家啊?」 林大妞拍着儿子说道:「别担心,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小猴子低落的垂着头,有些自责:「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当时不吵着去海边就好了。」 林大妞却不许儿子这样想,她认真的和小猴对视道:「这怎么能怪你,谁都没法预料到未来,再者说,这是你爹爹的责任,即使你没有闹着去海边,出了事之后,你爹爹也不会冷眼旁观的。」 小猴子听了她的话后,沉默了片刻,然后重重的点头:「娘,我明白了。」 林大妞欣慰的摸摸他的头,心中难得生出些欣慰之感来。 就在这种叫人提心吊胆的气氛中,林大妞终于等到了孙青山归来。 在俞大有的一贯认知里,读书人就该老实回去读书,干嘛非要掺和他们这些大老粗的事,他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还偏爱指手画脚,非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总之,这是一群让人十分厌恶的生物。 即便知道孙青山是他们的新任上司,可也只是面上尊重些,算是给他的面子,至于心里如何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而孙青山直接喊着他,直接吩咐他把小孙公子送回家,心里也只是生出些,读书人果然都如此狡诈之感,他性子直,又向来不爱玩阴的,孙青山这种行为,是叫他忌惮多过佩服的,也就在那一刻,他心里的警戒防线便拉了起来。 这个孙大人实在太厉害,以后和他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就他这种水平,在这位孙大人手里根本走不了几招的。 正是因为心中一直怀着这种看法,所以当他看到孙大人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将平于亮斩落马下时,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他、他他怎竟然敢! 他身为大京卫所的一员,太明白平于亮是个什么德行,欺压下属,霸占良田,虽说做官都会给自己捞点钱财,但平于亮却是疯了一样敛财,将整个卫所搞的乌烟瘴气不说,连战力也大幅度下降,他也曾私下狠狠咒骂平于亮,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平于亮敢如此胡作非为,却仍旧有恃无恐,还不是因为他会钻营,上面有人罩着的缘故。 经过平于亮多年的疯狂敛财,他如今手里非但有人有钱还有粮,简直比土财主还土财主,近些年来更是没有人敢去找惹他。 而如今,这位孙大人,竟然敢将平于亮的脑袋摘了,单凭这份勇气,就不能不叫人心生佩服。 非但如此,俞大有越往深处想,才越发觉得孙大人这步棋走的巧妙至极。 当着众位将士的面,平于亮又有指挥懈怠以致将倭寇放跑之嫌,且还当众顶撞长官拒不领命,孙大人在这个时候杀他,实在太过合适,郭镇几乎被屠戮一空,鲜血尸身遍地,将士们正是群情激奋之时,平于亮此举已然失了人心,底层将士对他多是敢怒而不敢言,孙大人将人杀了,非但没人觉得不应该,这些人反倒高声叫好。 第十七章 在这种众人拥护的情况下,就连平于亮那些狗腿子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位孙大人对时机的把握和掌控,有一种近乎于变态的敏锐,而之后在对倭寇绞杀追击的过程中,更是不动声色,或分散或挑拨或利诱,直接将平于亮的旧部收为己用,这份心机和谋略,当真叫人胆寒。 一场灾祸化于无形之中,非但如此,他还趁此机会成功收拢兵权,在底层士兵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如此手段,还有谁可挡,还有谁能挡? 忽然之间,俞大有的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激动,或许,或许在这位孙大人的手中,真的可以将倭奴彻底赶杀也说不定! 思及此,俞大有不禁握紧手中钢刀,连挥舞的力气都强了三分。 林大妞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后,腿不由得就是一软,若不是孙青山及时出手,她险些就要栽倒在地。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淋淋鲜血,如此清晰直白,鼻尖还泛着淡淡的腥臭味儿,那是一种不同于鸡鸭血的味道,只要想起这些鲜血全部都来自人身,她就忍不住想吐。 孙青山见她如此,便道:「可备有热水,我先去洗漱再说。」 「有,有的。」林大妞赶忙答道。 将孙青山送走之后,她还忍不住抚着胸口,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去了浴房,直到确保孙青山全身上下均未受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等孙青山换好衣服之后,夫妻俩这才能坐下说话。 「你怎么这么就才回来,我这些日子,日日都噩梦。」 孙青山叹了口气,这才说起近日来的遭遇:「……倭寇神出鬼没,难以探查,再加上军队士兵战力太差,这才费了时间。」说到这,他似是想起军队的现状,眉头不由皱的更深。 林大妞心中担忧:「你杀了平于亮,可会得罪他上面的人?」 见妻子面露担忧,孙青山才道:「我动手之前便将平于亮的底细摸清,平于亮只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想必我这次的折子递上去后,平于亮背后之人,也该倒霉了。」 听他这样说,林大妞才明白,前段时间孙青山疯狂写信寄信的缘由,想必这个局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好,这次倭寇入侵,只是一阵偶然的东风而已,想必没有这事,他也定能找出其他的缘由。 在得知孙青山不会有危险之后,林大妞便不再问了,她相信孙青山,自有一番定夺。 这时,饭菜被端上桌来,孙青山这些天都没能好好吃顿饭,腹内空空,当即就吃了起来。 看着男人越发消瘦的身形,和越来越充满野心的眼睛,她不得不承认,宝剑锋从磨砺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以前的孙青山还带些许阴郁,可如今的孙青山,如开刃的宝剑,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锋锐浩然之气。 小猴子早就惦记爹爹了,他一听见爹回家的消息,就飞速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孙青山的腰:「爹,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这小子别看个头小,分量可不轻,完全就是一个小型肉蛋,孙青山正吃着饭,被他这么一撞,那滋味可真是酸爽极了。 见孙青山面容有些难看,林大妞连忙将小猴子捞起来,然后询问孙青山:「你、你没被他撞坏吧,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 孙青山努力维持形象,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不用!」 小猴子也只到自己做错了事,讨好的朝孙青山笑笑,有些委屈巴巴的喊了声爹。 林大妞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你以后要记住,可不许再这么朝人身上扑了,知不知道?」 小猴子蔫蔫的点点头:「娘,我知道了。」 「乖啊,你来爹什么事?」林大妞这才问道。 「我想爹了。」小猴子看着孙青山说道。 这点林大妞很理解,因为这次的事情,叫小猴子对他爹的崇拜敬仰之意,那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小猴子单方面,这父子感情升温了可不止一点。 孙青山没在的时候,就成天的叨叨,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见孙青山终于回家了,当然激动了。 见孙青山放下碗筷,林大妞将小猴子往他怀里一蹲:「赶紧好好抱抱你儿子,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老是在我耳边念叨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如今在你儿子心目中,那可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孙青山性格内敛含蓄,见林大妞当着儿子面,对他这么大夸特夸,脸就有些不自然的开始泛红。 林大妞见状一笑,将空间留给这父子俩。 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听见小猴子问:「爹,那天你好厉害啊!」 孙青山仅在家歇了一天,就又忙的不见踪影。 郭镇遭受损失的百姓要救助,新收拢到手中的权力要消化掌控,卫所中的军妓急需整顿,还有虎视眈眈的倭寇,这些压在头上的东西,叫他不敢片刻都不敢停下。 平于亮的事情一出,其他的人也都立马反应过来:妈的!大家都被孙青山骗了,原来这不是头绵羊,而是只老虎! 可惜,事已至此,也于事无补,连平于亮都被他干掉了,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敢去硬碰硬的,他们的脑袋可没有平于亮硬,该认怂还是认怂吧! 而此时,最为坐立难安的,则是那日陪同孙青山出海,见倭寇来袭却又私自逃回的上京士兵。 原本就做贼心虚,而且正主还平安回来了,非但如此,这位大人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服了大京的兵力,听说他还是当众挑了平大人,这样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狠人,谁敢惹,谁又能惹的起? 这会儿,这几人肠子都恨不得悔青了,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不敢丢下这位大人自己逃跑了,若是因救这位大人死了,家里人即便得不着好处,最起码不会被人惦记,可如今……哎,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一把利剑悬在时刻悬在脑袋上空,不知何时落下来,这种滋味儿,真是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此,这样等待屠刀降临的过程,真是比死还难受。 就在几人将要支持不住,想先一步自刎谢罪时,孙大人终于见了他们。 几人忐忑的拜见孙大人,如今只盼望能痛快一死而已。 「只要你们几人能帮我办成一件事,之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非但如此,你们几位的职位也可以动一动。」 几人先是呆愣,再然后是不敢置信,相互对望之后,终于有一人豁出去,壮着胆子答道:「大人,小的愿为您赴汤蹈火,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小的也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其他几人听了这表忠心的话之后,也醒悟一般,也纷纷说道:「小的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孙青山见状,这才满意一笑,笑容之中包含的深意叫几人忍不住心头发颤,几人下意识低头,忽然不敢继续看下去。 只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乖乖听孙大人的话,才能博出一条生路。 第十八章 尽管几人心里早已做好打算,可听到孙青山的要求之后,还是忍不住的抽冷气。 李耳面色难看:「孙大人,你这是叫我们兄弟几个当叛徒啊,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我们背叛兄弟,即便有孙大人庇佑,我们几人怕也没什么好下场吧?」 李耳怎么都没有想到,孙大人竟然是叫他们去当叛徒,还要为他提供上京卫所详细的势力分层,以及主要将领的性格和弱点,李耳心中大骇,这、孙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听见李耳的话后,孙青山没有回答,反而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我以为,你能明白现在的处境,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李耳沉声答道:「大人,我是没有和您谈条件的资格,但,有些事,是底线,恕小的不能做。」 其余几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连忙应声李耳的话。 孙青山没有理会几人的做态,而是接着说道:「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对这些人做什么,只是如今倭患严重,我如今已没了耐心去慢慢收拢这些人而已,我需要尽快将三个卫所的人控制在手中,至于你以为的那些,我根本不在乎。」 听着孙大人似嘲讽又似解释的话,李耳脸瞬间烫的不行,只不过,他天生脸黑,所以不易被人察觉。 「既是如此,那属下愿为大人效力!」 李耳明白,方才孙大人的解释,已经是极限,若自己再惺惺作态,就太过不识抬举了。 孙青山瞧着底下几人的眉眼关系,轻笑一声,这些人并非真的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明白一旦当的叛徒之后,等待他们的下场是什么,一旦为军籍,便世代不变,也正是因此,像这些底层人,做事时顾虑重重,生怕留下个坏名声,影响到子孙后代。 孙青山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是否叫人铤而走险的的关键,是利益,只是看付出与得到的价码是否值得罢了。 「好了,你们几个下去吧。」孙青山挥手,叫几人退下。 他用手支撑着额头,脑中飞快的思索着,有了这次缴倭,大京暂时不会出现问题,至于南阳,在他没来之前,就一直在上京和大京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如今的关键还是在上京卫所,若是成功将这个卫所的兵力掌握在手中,那自己基本上便没了后顾之忧。 之后,他又回想起那日缴倭时的情形,这些人和他之前设想的并不想同,原本他以为倭寇只是些游兵散勇,不足为惧,可一次实地缴倭便叫他清醒过来,这些人,相互之间,有一定的默契,也懂得协同作战,动作之间能看出些许训练的痕迹,而最为重要的是,这群人之中,并非全部都是倭寇,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国人。 而这才是叫孙青山最为担心的,他隐隐觉着,如今窥见的应该只是冰山一角,这些倭寇和海盗,背后有更为强大的势力。 只不过,以他如今的能量,根本无法将手伸的太长,想到这,孙青山只觉心中一阵焦躁,心中想着,等有了自己的人手之后,定要专门培养一队斥候,必要将这帮海上势力打听得一清二楚。 林大妞并不清楚孙青山到底做了什么,所以当这位平夫人红着眼睛,一脸仇恨的目光看着她时,她其实是有些懵逼的。 「天杀的孙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捶胸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而且,她非但自己哭,好扯着身后的一群小萝卜头,就站在孙家门口嚎哭。 「平夫人,你这是……」林大妞头大了一圈,她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大妞!我呸!你们一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连哭带骂,中间歇都不歇。 林大妞一直知道登州的民风,较京城要彪悍许多,但如此直面这等场景,还是浑身都不适应。 她可以不动声色的坑人,也能在说话之间设下陷阱,可这样的泼妇骂街,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通过这位平夫人陆陆续续的叫骂声,林大妞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真相,孙青山斩杀了平于亮,再结合孙青山上次缴窝,她瞬间便想清了前因后果。 之后,她的脸色可就不再那么客气了,林大妞也没跟她对吵,只是叫人把门外的这些人,直接扛回去,并放下狠话,这是第一次,我姑且不计较,若再有下一次,就给我狠狠的打,打死算我的! 有了林大妞这当家夫人的保证,其他人腰板也挺了起来。 平夫人一介女流,平于亮原本的势力更是散的散,跑的跑,哪里会有人在此时照应她,而她只是知道,相公一次缴倭之后,就只尸首分家,在那一瞬间她的天都塌了,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跑了许多地方,有人见她实在可怜,才将真相告诉她,是那个天杀的孙青山杀了当家的! 那一刻,怒火彻底冲破了理智,脑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报复念头,可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连孙青山在哪都不知道,更何谈去报复,于是乎,就这么跑来了孙家门口撒泼大骂。 这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孙青山不要她活,那孙家今后也别想好过,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定要把孙家闹个翻天覆地不可! 只不过,大概所有的理想和现实之间,都有一定的差距,平夫人原本看着林大妞性情温和,是个可以捏在手里的软柿子,却万万没想到,这林大妞根本不是只温和的绵羊,这分明是只凶狠的恶狼。 也就是在这一刻,平夫人终于清醒了,老平已经死了,树倒猢狲散,自己这个平夫人也成了只没牙的老虎,如今自己是鸡蛋,而对方才是石头。 有了这个认识之后,平夫人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仰天落泪。 庆嫂风风火火的来问她:「夫人,那个来咱家门前撒泼的女人,要不要……」 林大妞问她:「她又来了吗?」 庆嫂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我不就是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她憨憨的笑着。 岂料,林大妞听了她的话后,当即就变了脸色,沉声道:「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我只说她再登门将人打出去,你若是听不懂我的话,自会有人听的懂!」 庆嫂立马被吓的软了颓,趴在地上:「夫人,我错了,老奴错了,还请夫人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给林大妞磕头。 她心里正烦躁,没耐心跟她再周旋:「好了,你下去吧。」 庆嫂两股战战的出了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道夫人的身上的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孙青山从前只是名义上的长官,平时旁人虽对他还算敬重,但也只把他当成一尊大佛,只是供着就行,但随着孙青山开始动作,登州上空便一直笼罩着一层紧张气氛,许多人都在看着孙青山接下来要怎么做。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有些飘了,想到这,林大妞有心烦躁,所谓底蕴这种东西,往往需要几代人才能养出来,若是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陆府,定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十九章 林大妞没再关注平夫人,不过一个失了依靠的可怜女人而已,即便再嚣张又能改变什么?孙青山与平于亮是政敌,而非仇敌,更没有对人赶尽杀绝的兴趣,若这位平夫人足够聪明的话,此时就应该加紧尾巴,老实做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若是再这样不知死活的到处蹦跶,才是真正的危险。 孙青山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可保不准其他人也一样。 据她所知,这位平日里无比嚣张的平夫人,可是树敌不少。 小猴子哒哒的跑过来,自己吭哧吭哧爬到她腿上坐下:「娘~~~」 见儿子过来,林大妞弯起嘴角一笑:「书读的怎么样了啊?」 小猴子认真的点头道:「爹爹布置的功课已经完成了。」 林大妞摸摸他的头,道:「小猴子真乖。」 小猴子在她怀里摸索一阵,找了个舒服位置,就开始躺着自己玩耍。 这是上次遭遇倭寇留下的毛病,特别粘人,不是她就是孙青山,反正这小子身边根本不能离了人,开始,林大妞心里还担心,小猴子会不会留下什么心里阴影,但后来观察发现,出了有些爱粘人之外,也并未出现其他症状,于是,林大妞这才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夫人,有位姓蒋的夫人前来拜访。 听见这个陌生的姓氏,林大妞先是一愣,不过将几个卫所中的大人物仔细搜捡一边,便清楚了这位蒋夫人的来历。 说来,她对登州的一些习惯还是不太熟悉,这里的夫人在外行走时,大多没有冠夫姓的习惯,所以她才一时没弄明白蒋夫人是谁。 安阳卫所镇抚司李乾明的夫人便是姓蒋。 林大妞将这些信息在脑中转了转,便把这位蒋夫人请进了门。 安阳离着大京和上京有些距离,是三个卫所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平日里多半是当个应声虫,在大京和上京之间周旋,在如今这个敏感又关键的时期,林大妞是绝不相信,这位蒋夫人是单纯来交友或者探望的。 她哄了哄儿子,发现小猴子实在不愿离开,嘴巴撅的能挂起油瓶,林大妞想着他这是被吓着还没恢复,也就不再忍心叫他走。 毕竟,其他事情再重要,也没儿子重要不是? 蒋夫人进来之后,见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神情微微有些诧异,但转眼间便恢复平常,若不是林大妞自蒋夫人进来后便一直注意她,恐怕也察觉不到这一点。 林大妞挑挑眉,这是一个聪明人。 她没有那种故作高深,去逗弄人的恶趣味,所以在蒋夫人坐定后,便开口解释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和他爹出去,有些受惊,如今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还望蒋夫人见谅。」 林大妞明显察觉道,自她开口之后,蒋夫人的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对于林大妞这种主动释放的善意,蒋夫人十分受用,而且,一听林大妞的话,她便明白这位小公子怎么回事了,再者,小小年纪便遭遇这些,还不哭不闹,真是个叫人心疼的孩子。 「不碍事不碍事的,小公子叫什么,我也算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孩子。」 林大妞也难得发自真心地笑:「单名一个樘字,不过家里更多是叫小名,夫人叫他小猴子就行。」 蒋夫人朝着小猴子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诶呦,小猴子,这可是个活泛的好名字。」 林大妞拍拍小猴子,示意他叫人,小猴子一本正经的喊道:「婶娘好~~」 听见小猴子奶唧唧又一本正经的喊人,蒋夫人眉眼笑的更开了:「真是个好孩子,来婶娘给你个小玩意。」 蒋夫人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这是一枚羊脂玉,质地绵密,玉色温和,是块难得的好玉。 小猴子抬头看她,这是几个孩子从小养成的习惯,若是有长辈给些小玩意,收也就收了,但若是贵重东西,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林大妞瞧着小儿子乖乖软软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想到蒋夫人今日来的目的,怕自己不收她才会忐忑,于是点点头对小猴子说道:「要记得谢谢婶娘啊。」 小猴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婶娘!」 蒋夫人不怕她收礼,就怕她不收,如今见林大妞受了自己的礼,心里顿时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想着一会儿该怎样与她套关系。 彼此之间都是聪明人,又都愿意主动踏出一步,交流过程当然是非常愉快的,林大妞也很高兴,她来登州有些日子,见的多是一些直来直去傻大姐式性格的人,这样心思玲珑的人物,近些日子以来,到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憨直之人虽叫人不易设防,但到底不是林大妞所熟悉的那种交流方式,往往也会生出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无力感,而这位蒋夫人则完全不同,和聪明人交流往往很容易,也叫她多了几分谈兴。 蒋夫人本就不是单纯来拜访,见林大妞愿意收下礼品,人这又般随和,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来,交谈之间,到真的升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蒋夫人走后,林大妞和孙青山说了对方来拜访的事,孙青山听完后,到是勾起一抹浅笑:「这个李乾明,到是有点意思。」 「是有意思,能叫他夫人先来试探我,借此来试探你的态度,有这份心思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最后林大妞下了结语:「你不觉得和你有些相似吗?」 「我?」听她这么说,孙青山着实有些意外。 「是啊,」林大妞说道:「一样的谨慎小心,凡事谋定而后动,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听见她这个评价,孙青山简直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林大妞耿直的点头,心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人,那必须是修炼到狐狸精级别的人物啊。 孙青山摸着儿子熟睡的小脸,被她噎的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只得有些无奈的说道:「好了,睡吧。」 就在蒋夫人拜访后的第三天,李乾明终于找到了孙青山。 李乾明是个聪明人,也有着属于聪明人的傲气,说实话,真正让他对这位孙大人另眼相看的,并非他的一系列动作,而是他竟然骗过了他! 没错,在孙青山初到登州时,他就曾观察过他一段不短的时间,也曾出手试探过,最后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迂腐又懦弱的文人,也根本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之后并没将人放到眼里。 他自负聪慧,向来以看人精准而自豪,却不成想有朝一日,竟也有打眼的时候,能够把握时机,力斩平于亮,之后又在军中立威,紧接着又以堪称绝妙的手段收服平于亮的残余势力,这怎么会是一个平凡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乾明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在开始知道自己被骗之后,有那么一刻,李乾明心情是有些微妙的,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颇为自负的聪明人,总是免不了生出比较的心思,但当他舍身处地思考时,才不得不心痛的发现,他不如孙青山,在同等条件下,他做不到孙青山那样的果决无畏和谋断。 第二十章 他在心怀不服的同时,又隐隐升出一股豪迈之气,他想,也许追随这位孙大人,能够实现毕生所愿也说不定。 而孙青山,在见到李乾明的那一刻,也是眼前一亮,心中一个念头就再也止不住,眼前之人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得他相助,则倭患可平! 两人越交谈,越发觉得彼此志趣相投,说起倭患,也同样心情忧虑,而且,孙青山发现,比起他的一知半解,李乾明显然对倭寇了解颇深,甚至连一些常用招式和破解之法,都能说出些自己的独到见解。 很显然,眼前之人为此已经提前做了许久的功课。 「孙大人,」李乾明激动的道:「属下愿为大人差遣,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大人,有你相助,我相信,定能将倭寇彻底驱逐。」 孙青山有了李耳几人的消息后,再对上京这块大蛋糕动手时,便多了几分底气,分化、挑拨、扶持傀儡,再加之李乾明在一旁暗中相助,孙青山几乎不动声色间,就将上京的半数兵力掌控在手中。 当田旌发现这位孙大人的目的时,已然晚了。 悲愤、不甘、混杂着无奈和认命,田旌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主动向孙青山投诚。 平于亮的例子就在眼前,而自己又显然不是这位孙大人的对手,所以,与其最后被逼的山穷水尽,倒不如趁自己还有几分作用时,向孙青山投诚,他不是平于亮,既没有对方的后台,也没有对方的野心,反正他又当不了老大,对他来说,听命于孙青山和向平于亮妥协,这两者之间,并没什么不同。 随着田旌的主动投诚,兵权在一种平稳中交接、过渡,整个过程实在太多漂亮,叫李乾明忍不住的赞叹,果然,京城中都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吗?他有些怔怔的想到。 将内乱平息之后,孙青山便抓紧时间开始了练兵,并于军中挑选出人才,专门组建了一只斥候队,为了彻底摸清倭寇的隐藏势力。 而随着孙青山加紧步伐训练士兵,调查海盗踪迹氏时,附近的一些百姓,也开始遭到了报复。 孙青山看着递来的消息,眼底一片暗沉:「这群畜生!」 李乾明和俞大有看过之后,也气的破口大骂,这次的倭寇,行踪不定,上岸之后先杀人,后夺财,动作迅速,半点不拖拉,目的明确,而且作案地点全都离卫所很近,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这帮孙子,想必是见我们砍了太多龟孙儿,伤了他们老本儿,这才来报复的。」俞大有脸涨的通红,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可别被爷爷我逮着,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李乾明骂过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之后,他看向孙青山:「孙大人,不知你有何见解?」 孙青山沉声道:「加紧训练斥候,务必尽快摸清这些海盗和倭寇的底细!」 「是,下官遵命。」 在孙青山的铁腕治理下,该撸的撸,该踢的踢,如今的三个卫所,执行力均是一流,自接到他的命令之后,俞李二人便抓紧训练斥候,其余士兵的训练强度也逐渐开始加大,三个卫所,整日里都能听到儿郎们的震天的叫喊声,这还是第一次,无论底层士兵还是各级将士,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搏杀之气。 孙青山回家的时间更少了,至于林大妞,她表示,自己完全被震惊到了好吗,因为孙青山竟然通过关系,从工部调来一批火铳。 没错,就是她所想的那种火铳!第一次,林大妞深深觉得,和这些古人比起来,自己才是没见识的那一个,非但有火铳,还配有子弹,可连发三发,冷却间隔时间也不是很长,重点是,孙青山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挖了个牛人来,专门优化火铳,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制造新式火铳,并且,手榴弹也隐隐有成形的趋势。 孙青山本没对田旌举荐之人,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当今可不是太祖开国之时,俊杰遍地,因为有科举这一途,但凡自负的聪明人,就都去读书为自己博一份出身,又哪里真的去避世隐居,沽名钓誉。 孙青山想要招募的幕僚,也并非异想天开,要那种能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能够为你整理平日的文书,处理一些杂事即可,他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按林大妞的话,孙青山想要找的不是顾问,而是秘书。 他本就有心想要与田旌交谈一番,也存着要安一安他的心思的念头,这次只是恰巧撞上来的一次机会而已,他乐意给这个面子,主要看的是田旌本人,而绝非对这个被举荐之人,存着不切实际的期望。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有些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 田旌为孙青山推荐的这人,乃是自己的妻弟,一名姓崔的青年,因为从胎里带毒,从小身子骨就不好,虽然人极为聪明,读书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正因为身子太过虚弱,熬不过号房之苦,所以,于科举一途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幸而崔家儿子不缺,钱财也不缺,只图这老儿子能平安活着就好,至于考不考科举,崔家也不是那么在乎。 田旌之所以冒出这个心思,纯粹是因为小舅子在家作妖,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烦的实在受不了了,这才试着和小舅子说了说,谁知,一向眼高于顶的小舅子,嘿,就这么给应下了。 要田旌说,还是他家小舅子和孙大人有缘分,不然怎么孙大人就入了他的眼了呢,这必须是天意啊! 正是因为这重重巧合之下,可想而知孙青山见到崔放时的欣喜之情,孙青山在第一眼见到这个略带阴郁的瘦削青年,便惊讶于对方的才学储备,民间竟有这般出色的人物。 不过,在经过交谈之后,孙青山也明白了原因,对方并非差在才学之上,而是身体不允许。 也正是因此,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林大妞才会戏称,这是老天送到孙青山身边的人。 崔放就这样留在了孙青山身边,充当一个幕僚师爷的角色。 除了此事的当事人除外,最高兴的莫过于田旌了,嘿嘿,之前才说苦于没办法拉近和孙大人的关系,这不现在就有了嘛,自己亲小舅子成为孙大人的贴身幕僚,他这个做姐夫的,还愁无法和孙大人打好关系吗。 一连许多天,田旌整个人都走路带风,殊不知那副嘚瑟欠扁的模样,不知叫俞大有私下里骂了多少回。 「这个小人,这个奸诈小人!」 竟然走起了后门,这叫他如何忍的下。 李乾明有些无语,孙大人能寻到合心意的幕僚,这分明就是好事,他根本不懂俞大有骂个什么劲儿,有这个闲工夫,多抓抓卫所的训练不好吗。 经过李乾明努力探查了两个多月,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只不过,这次的小会成员已经由上次的四人变为了五人。 没错,崔公子就是那个加塞的。 「孙大人,我已经派人和白三爷那边搭上话,只不过对方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清,别说是给的准话,对方连见面都不肯。」说道这,即便聪明如李乾明,这会儿也忍不住叹气。 第二十一章 这些非人力所能及,他们如今的实力还是太弱了,弱的还入不了白三爷的眼。 孙青山对此未做评价,而是问道:「还有呢?」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白三爷的家里人,被我们给找到了!」李乾明说道这,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他们手里有了这枚棋子之后,就不愁白三爷不低头。 俞大有听完后,也哈哈大笑起来:「老李,好小子,这都能被你找到,我看这次他白老儿还狂不狂!」 忽然,一声略显突兀的嗤笑声传来,配合着俞大有的笑声,显得更是无比刺耳。 「子元,你来说说看。」孙青山在俞大有发火之前开了口。 崔放没有丝毫的客气,随意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说道:「我认为,所谓威胁也好,谈判也罢,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要双方实力相当,能够相互忌惮才行。」 「而至于现在吗……」崔放呵呵轻笑着,话却没再说下去。 虽然没再继续说,可谁又能不清楚他的未尽之意,不就是说,现在以登州卫所的兵力,还根本没有资格去威胁白三爷吗。 这无疑于一个巴掌拍在俞大有脸上,虽然他的话不错,可这个小子,实在太欠揍了! 俞大有眼底冒火的盯着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货。 崔放点了这把火之后,却是深藏功与名,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这才施施然退到孙青山身后。 俞大有:「……」 他非锤死这臭小子不可! 「不知白三爷的家人现在何处?」 李乾明连忙答道:「回大人,属下已将人接到妥当之处看管起来。」 「你选出一队人,护送这些人去白三爷的家人去海上。」 「大人,可是……」李乾明最后只得应道:「属下遵命。」 是了,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别说登州还有许多百姓,就单说战力来说,他们登州这些兵力,恐怕也是无法一战的,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先一步将姿态做出来。 「对了,不知这徐老大可还有亲人在世?」崔放问道。 李乾明没俞大有那些心思,答道:「没有,这个徐老大乃是个孤儿出身,如今也没个儿子,也正是因此,这人打起仗来极为悍勇,不管不顾生死不论,是个彻彻底底的亡命之徒。」 「若是这样,事情便就有些棘手了……」崔放若有所思的道。 「对白三爷,我们只能交好,若他这次再拒绝,就再递消息过去,总之,无比与其搭上话,一定要弄清楚他对徐老大的态度才行,这是我们是否对徐老大出兵的关键。」最后,孙青山一锤定音的说道。 在场的就没有愚笨之人,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俞大有虽面上有些不服,但他驻守登州多年,对倭寇和海盗的战力还是了解的,如今也只有压下心中愤恨。 索性,事情并没孙青山预料的那般糟糕,也许是对登州这边先行送还人质的行为,有了一些好感,白三爷终于开了金口,说孙大人对徐老大如何,他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也绝不会掺和这事。 可事关登州百姓,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怎么能叫孙青山安下心来。 「继续给白三爷递话,就说我想与他见一面,地点随他定。」 孙青山这话一开口,众人不由得面色大变:「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若这见面地点由着对方来定,那肯定会是在海上,而海上,那可完全是白三爷的地盘,孙大人一旦前去,身家性命可全在对方手上,若是这白三爷没有坏心思还好,若对方真存了什么心思,那可什么都完了。 长官都被对方攥到手里,登州这边便完全陷于劣势了。 孙青山却没理会众人的反对,而是面色发狠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倭患越发严重,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了,我势必要走这一趟!」 见孙青山心意已决,众人终于不再劝,只是俞大有上前道:「大人,到时我陪您一起去!」 孙青山摆手:「既是地点由对方定,那我带不带人,带多少人,都没什么区别,与其如此,到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去,我到是要会一会这个白三爷,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等李乾明将孙青山要见面的消息,告知对方之后,果然,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白三爷仰慕孙大人已久,十分期待对方去他的船上做客。 「这个老狐狸,看来他是死活不肯从船上下来了。」李乾明看着递来的消息,就是一通咒骂。 当孙青山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白三爷之后,着实吃了一惊,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刀口舔雪的海盗头子,反倒像是个读书人,这种感觉,在两人交谈之后,则达到了顶峰。 白三爷笑道:「孙大人真是好胆量,叫白某真是佩服。」 这句佩服他说的可是心服口服,原本他以为将见面地点设在船上,定能把对方吓的知难而退,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敢来,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前来,这份勇气,他自认为是没有的。 孙青山却是不想与他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切入主题:「白三爷,我今日前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明人不说暗话,看在我今日前来做客的份上,还请白三爷给句痛快话。」 白三爷神情也是一凛,当即郑重的道:「孙大人如此给白某面子,我也不是那等给脸不要脸的人,孙大人放心,我与那徐大素无交情,走的也不是一个路子,孙大人不必顾忌。」 孙青山端起酒盅,两人碰杯:「孙某今日前来,却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从白大人身边借一位善水战的义士,」说到这,孙青山苦笑着摇头:「登州多年未经水战,正是急需人才之际,还妄白兄不要拒绝孙某这一请求。」 白三爷在心里暗骂了声狐狸,知道姓孙的这是怕自己出尔反尔,面上却笑道:「我有一义子白何,就让他随孙大人一起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 这位牛人,人称陈七爷,是个头发花白一身邋遢,身材干巴巴的老头儿,听说父辈曾当过道士,后来科举止步于秀才,便总也无法再进一步,一气之下索性也不再考,而是专心研究自己喜欢的各类机械,而此人对火铳的喜爱,更是非同一般。 林大妞没见过这位的真本事,不过据孙青山的话来说,只要把火铳拿到他面前,他上手拆一遍,再组装,就能给你做出原样的来,堪称最强山寨!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而且,这位不但能山寨,还能在原版的基础上创新,林大妞不得不感叹,果然,天才都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 孙青山把陈七爷请来,可谓是如虎添翼,与此同时,孙青山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招兵,为的就是营建火铳队。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有些不知日月,来到登州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就在平淡中悄然渡过,谁都没有在意,如今,全登州的老少爷们,目光全都聚集在缴倭上面,郭镇的惨案就如一条皮鞭,不停鞭笞着百姓。 第二十二章 如今,登州上下全都是一条心思,要想不成为第二个郭镇,单靠军队保护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自己勤加训练才行。 在孙青山的有些鼓动下,登州百姓化悲愤为力量,努力练兵,积极防御倭寇入侵。 林大妞必须要承认一点,孙青山真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这场舆论战简直如教科书般成功。 而同时,在经过派出的斥候,对海盗倭寇长时间摸底之后,孙青山也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大人,如今看来,这些人大约分成三类,一种只是一些混迹于海上,靠着打劫商船,或上岸抢劫的散匪,这些人大都没什么组织,行事也多凭运气,不足为惧。」 李乾明综合手中的消息之后,向孙青山汇总。 「还有呢?」孙青山问道。 李乾明的神色微暗:「除了这些散匪之外,海上还有两大势力,一个姓白,排行老三,道上人称白三爷,此人专门来往各国,贩卖走私各种货物,既能贩卖火器,也同时走私茶叶丝绸这些一本万利的东西,不过,可不要小瞧他商人的身份,他这些年所积累下的银钱,称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而且他手上有自己的火铳护卫队,都是花重金聘的日本人和一些海盗。除此之外,我还听说,这位白三爷在海外有自己的岛屿,非但如此,这位白三爷在东洋皇室那边也很有面子,只要搬出他的名号,很多海盗都会给几分薄面,只要是在海上混的,就没有不知道白三爷大名的。」 听了李乾明的介绍之后,孙青山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一个强敌,如今根本不是他能对付了的。 「那他本人的态度如何?」孙青山问道,是想要和气生财,还是想要以打劫为生,这其中可是有这本质的区别。 若是这位白三爷,想把继续赚钱做生意,那便还好说,若是另一种的话,想到这,孙青山的眼底一片暗色。 李乾明明白孙青山的意思,于是答道:「我曾多方打听过这位白三爷的消息,我觉得,这人是个很有心计之人,他更倾向于经营好自己的船队生意,而非放纵手下之人上岸烧杀抢夺。」 这也算是如今唯一的好消息了,孙青山轻柔太阳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乾明这才继续说道:「而另一个势力的头目姓徐,具体名字不清楚,不过大家都喊他一声徐老大,徐老大有自己的船队,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平常里也会做些生意,只不过这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基本上也都是赔多赚少,所以,徐老大基本上都是带着手下的人去抢劫商船的,也就是去当海盗。」 孙青山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至于这里面倭寇和国人,除开第一种那些小打小闹的,全都是日本人,在白三爷和徐老大的船队里,两者都是不分开的,既有日本人也有国人。」 「那上次袭击郭镇是谁的人?」孙青山问道。 「回大人,」李乾明道:「根本现在手里的消息,是徐老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孙青山用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一时间满室寂静,只能听见轻微的敲击声,李乾明俞大有还有田旌站立在一旁,全部屏息不敢打扰。 许久之后,孙青山才开口问道:「不知你们三人可有什么主意?」 俞大有早就忍不住了,当即上前一步说道:「管他什么白老三徐老大的,我就不相信我堂堂一大国,会怕这等小臭虫不成?」 田旌看了激动的俞大有一眼,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没有开口说话。 孙青山没有回答,反而又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李乾明没看俞大有,开始冷静的分析道:「白三爷已经在海上称霸了几十年,手里财富可敌国,只这一点,就不愁找不到为他卖命的人,况且,」李乾明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可是一贩卖火器发的家,说句难听点的话,我们手里的东西,都是人家淘汰扔掉的,与此人为敌,实非良策,再者说,白三爷手下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活动,上岸的时候很少,也不会对百姓有何伤害,反倒是因为有了他这个人在,能够约束手底下这帮子亡命之徒,若没了此人,则这些海盗和倭寇就会重新变为游匪,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白三爷都动不得。」 孙青山点点头:「恩,继续说下去。」 「属下以为,白三爷只能拉拢,切不可与之为敌。」 听着李乾明一直口若悬河,这会儿田旌终于忍不住,刺了一句:「李大人,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白三什么也不缺,反倒是咱们需要求着他才行,你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拉拢到对方呢,这话未免也说的太大了吧?」 俞大有最是听不得这个,当即喷了回去:「你怎么在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田旌嗤笑一声:「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只是觉得做人,还是实际一点的好。」 李乾明听这两人杠上,就一阵头疼:「你们两个现在能不能别为了这点小事吵嘴,为今之计,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 听了李乾明的话,两人这才哼了一声,彼此不再搭理对方。 孙青山没理会两人的吵嘴,而是问李乾明:「那这位徐老大呢,他手底下的兵力如何?」 「这个徐老大,比起白三爷那是远远不如的,但实力却也不能小觑。」 「也就是说,这个徐老大,我们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李乾明想着卫所的兵力,迟疑之后才慢慢点头。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练兵,在没有实力之前,是没有谈判资格的,另外,派人和这位白三爷通个话,看看他对徐老大的态度如何,千万不要我们出兵打徐老大时,再被人抄了后路。」 「是,属下遵命!」李乾明躬身答道。 「田大人和俞大人,这些日子还要加紧对士兵的操练,火铳队那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搞到一些最新型号的火铳来。」 几人都知道孙青山挖了个专门制造火铳的牛人来,听他这么说,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俞大有当即笑道:「这个孙大人就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老俞的身上。」 孙青山也轻笑起来:「好,那我就静候俞大人的佳音了。」 议完事之后,几人都回军营去练兵,只有田旌不停的看看孙青山,磨蹭着不肯离开,显然有话要说的样子。 实际上,田旌这会儿心里也没底,瞧着李乾明和俞大有和孙大人交谈甚欢,且没什么顾忌的模样,他心里真挺不是滋味儿的,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后来的’比不过两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很想成为孙大人的心腹,可他就怕孙大人心里对自己有疙瘩…… 孙青山何等敏锐,一开始并未开口,直到俞李二人离开之后,这才开口问道:「田大人,你有话对我说。」 孙青山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语气。 听孙青山这样说,田旌也不再顾虑重重,索性心一横对孙青山说道:「大人,听说近些日子您在为寻幕僚的事烦恼,属下不才,愿为大人举荐一人。」 第二十三章 「好,抽空把人带过来,我亲自瞧瞧。」 「大人?」田旌满心震惊,对他举荐的人,孙大人难道就不再问问来历,难道就这样相信他了吗? 孙青山像是清楚对方心中所想一般,看着田旌若有所指的道:「英雄不问出身,我这人用人只看才华,至于其他,没那么重要。」 田旌犹自震惊之中,孙青山在临走时,还重重的拍了拍对方肩膀,目光有一种别样的信任。 一股巨大的感动在心中激荡,田旌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豪气:「孙大人!」 他高声喊道:「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孙青山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田旌一个大老爷们,脸上第一次爬满了眼泪,是被感动的,他娘的!田旌心道:只要孙大人这样的人,才值得他老田去卖命! 而出了门的孙青山,脸上则绽开了一抹笑意,如今正是需要力往一处使的时候,内斗是万万不可,所以,收服人心是必不可少的。 孙青山这次独自赴约,是全程瞒着林大妞的,可想而知,当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是何等震惊。 孙青山把白何拐到手,心中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归途中也多了几分放松和惬意。 李乾明等人早就提前等候,见孙青山平安归来,也俱是欢喜起来,想必孙大人与白三爷的这次见面,是相当成功的。 「孙大人——」俞大有满脸激动,一张老皴脸上,流露出一种又哭又笑的神情。 崔放嗤笑一声,觉得没眼看,田旌知道自己小舅子什么德行,见俞大有又要生气,连忙打圆场道:「哎,哎,俞大人,这小子从小就这德行,欠抽,不过,他身体不好,你可千万别给你他一半见识啊……」说着还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可千万别动手,他那身体底子太脆,根本动不得。 俞大有鼻间不停喷气,这下子更气了! 李乾明早就注意到,孙青山身边跟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他心中虽有些猜测,但还是有些拿不准,于是问道:「孙大人,不知这位是……」 孙青山忙给几人介绍:「这位是白何白公子,乃是白三爷的义子。」 一听白何的身份,李乾明和崔放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两人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在瞬间就明白了孙青山此举的含义,把白三爷的义子拉到自己阵营里来,那白三爷和徐老大就绝了联合的机会!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妙,简直太妙了! 这样一来,就算白三想要中途反水,徐老大都不会再信他。 孙青山这一次,可谓是劳心劳力,李乾明和俞大有等人,都不再忍他太过劳累,便都劝他回家先歇息,至于备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 孙青山表面撑着笑容,内心十分苦涩,他不是不想回家,只是…… 当然,主要还是心虚。 就在孙青山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再处理些公务,来暂时打发时间时,门外就传来禀报声。 「孙大人,孙夫人来接您回家了!」语气带着明显的雀跃,显然对于孙大人夫妇感情如此之好,很是高兴。 孙青山:「……」 他硬着头皮走出去,算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相公,回家吧。」林大妞笑得意脸灿烂,面上的虚假的笑容,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孙青山顿时一顿肝儿颤:「阿玄……」 他的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说不出话来,正好,林大妞这会儿也不想听他说话。 林大妞没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孙青山也随之跟上。 孙青山刚想开口,便被堵了回来:「你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理你,别来烦我!」 孙青山只得闭嘴。 两人坐在马车中,一路静悄悄的回了家。 到家之后,林大妞径自一人下了车,见小猴子闻声跑了出来,她弯腰抱起儿子之后,便进了屋。 其余的下人都小心的凝神闭气,人人心里都明白一点,那就是夫人这会儿心情不好,需要小心伺候。 孙青山下了马车之后,抬步进入屋内,第一次觉着,在自己家里也这么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这才有人过来。 「老爷,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可有准备饭食?」 「有,有有有!夫人早吩咐让人备下了,而且还烧好了热水,老爷您要不要沐浴……」 孙青山微微点头,然后便保持一副高冷姿态走了。 下人:「……」 今天的夫人和老爷,怎么这么奇怪? 孙青山从浴房出来后,便瞧见儿子缩成一团,正在门外蹲守着。 这些日子没见到儿子,孙青山也想念的紧,便一把将儿子抄起来,向着内室走去。 「爹,」小猴子趴到他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密语:「娘生气你的气了。」 孙青山觉得有趣,便也学着他的声音道:「那你能帮爹爹去哄哄娘吗?」 小猴子苦着一张脸摇头:「不能,娘说了,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情,我还小,等我长大之后才能管。」 孙青山挑挑眉,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娘生爹了气?」 小猴子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娘亲口告诉我的啊!」 孙青山:「……」 好想吐血。 孙青山掂了掂怀里的儿子,也识趣的没再提两人之间的事,他明白她的意思,二人之间虽有矛盾,但不涉及孩子,她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儿子,她就是在生爹的气,但你还小,还不能管,只能看着。 这小子自出生后,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于是,这便导致,这小子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爹和娘这样的关系,很新奇,很有趣。 孙青山这会儿也明白,小猴子为何来浴房门口蹲守了,这是提前来给他通风报信来了。 孙青山心底苦笑,儿子啊儿子,你可真是我亲生的好儿子。 孙青山抱着儿子,进屋之后便发现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他摸摸鼻子,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但林大妞却将小猴子接了过去,并淡淡的说道:「先吃饭吧。」 好吧,这话好像找不出毛病,孙青山应了一声,开始吃饭。 「娘,那你打算和爹生多长时间的气啊?」 「不是跟你说,你还小,还不能管爹和娘之间的事情吗?」 「可我只是好奇,想问一问嘛,我没有管啊。」小猴子一脸坦然,回答也很光棍。 林大妞:「……」 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见小猴子一脸好奇,一旁的孙青山又在竖着耳朵偷听,便说道:「等你爹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 「哦,」小猴子点点头,好像听懂了一般。 孙青山听见妻子如此说,心底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哄阿玄开心。 孙大人信心满满,觉得这根本难不倒自己,心里这样想着,饭也吃的更快了。 只不过,等来等去,孙大人才终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夫妻二人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刻。 第二十四章 若是以往,到了时候小猴子便会被抱去睡觉,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儿子受惊,变得十分粘人,所以这些日子都是跟着两人一起睡的,这便导致,如果想要说什么话,根本绕不过这个小子。 孙青山有些牙疼,第一次觉着这小混蛋如此碍眼。 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在做了许久自我暗示之后,见小猴子像要睡着后,孙青山才开口:「阿玄,这次的事,是我的错。」 「恩,」林大妞点头:「我知道。」 孙青山:「……」 这个套路,该叫他如何往下接? 「娘,爹已经认错了,你还生气吗?」 就在孙青山迟疑之际,原本应该入睡的小猴子,却睁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林大妞。 孙青山:这小子根本就没睡,分明是在蒙他! 林大妞瞅了瞅儿子,特别正经的道:「孙樘,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自身权限,所以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 小猴子有些委屈:「娘~~~」 林大妞却不理他这套:「你刚才这种行为,是在帮你爹说话,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能干预或者插手我和你爹之间的事情么?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哦。」 小猴子:「……」 「好吧,娘我知道错了。」小猴子乖乖道歉。 林大妞摸摸他的脑袋:「恩,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然后,孙青山便发现,小儿子扭头,然后递给自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便一头扎进妻子的怀里,开始毫无后顾之忧的呼呼大睡起来。 孙青山:「……」 他这会儿终于弄明白了,敢情这小子刚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来表明一点,爹,不是我不帮你,你看,是娘不许。 「阿玄你……」这操作实在太迷,于是,便叫空有一腔心机的孙大人,根本使不出来。 说冷战吧,可她做的事情却也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也将他照料的很好,说生气吧,也会跟他说话,虽然说出来的话叫他有些不知怎么接,可就是这样,看似一切都没变化,却偏偏叫他浑身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这会儿,到宁愿阿玄和他大闹一通,甚至就像登州的那些女人一样,打骂他一顿也好,因为,现在这种滋味,着实叫人不好受啊。 「我累了,想必你也累了吧,还是赶紧睡吧。」说罢,也没再理会他,直接熄灭了灯。 孙青山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无法,只得郁闷入睡。 结果,第二天,一切照旧。 吃完早饭之后,孙青山再一次道歉未果,有些郁闷的出了家门。 他刚一到,李乾明便急匆匆的找来:「大人,我们的人昨夜得到可靠消息,徐老大的船队已经靠岸,是时候动手了!」 孙青山听了这消息之后,眼前也是一亮,登州方面与徐老大必有一战,虽然三个卫所已经训练了有段时间,但比起经常刀口舔血的海盗来说,还是稍有不足,打是一定要打,但怎么打却是个问题,如今徐老大船队靠岸,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孙青山并非是个鲁莽之人,这一点,从他练兵多日,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见白三爷,便可窥见一斑,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不会将期望寄托于运道等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凡事,他都会细细考虑得失,务必保证一击得手,否则的话,他便会静下心来耐心等待,犹如一个最出色的猎人。 这次伏击徐老大更是如此,他费心操练军队,派出斥候去收集敌人的线索,为了彻底断绝白三爷和徐老大的联合,他厚着脸皮把白何拉过来,出击的时机,更是选在徐老大船队靠岸,补充给养,士气正疲累之时。 可以说,他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原本在他的设想里,情况即便再糟,也就是徐老大逃走,他们还需要些时间清缴余匪。 但,谁都没预料到,胜虽胜了,却是一场惨胜。 徐老大放跑了不说,兵力也折损极大,时间线拉的太长,硬生生把一场偷袭战,给打成了拉锯战。 登州的百姓不知情,只知道孙大人打了胜仗,赶跑了倭寇,俱是一片欢喜鼓舞,至于卫所内部,则完全是两种场景,士兵疲累不堪,士气大跌,伤亡十分惨重。 见敌人久攻不下,俞大有整个人都杀红了眼,若不是田旌眼疾手快救下了他,估计这会儿尸体都凉了。 战场上的交情,那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也因为田旌这次仗义出手,他和俞大有二人,之前那一点小龌龊,谁都不再提,反倒互相欣赏起来。 「是我太心急了。」孙青山沉声说道,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本来大家准备充分,也信心十足,可谁也没想到,这场仗打的如此憋屈。 「孙大人,这怎么能怪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太轻敌了。」俞大有声音干巴巴的,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不服气。 李乾明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想着什么,至于田旌,因为伤了屁股,如今正爬在床上养伤呢,没来。 崔放轻咳两声:「事已至此,所说无益,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办?」 俞大有一听,头发立刻竖起来,想也不想的脱口道:「当然是打啊!」 崔放撇了他一眼,没吭声,这会儿,他即便神经再粗,也察觉出不对来,不由问道:「不打还能怎么办……」 虽然还是一样的话,但语气明显弱了很多。 李乾明这时也终于开口,他苦笑道:「打,说的到是简单,打仗拼的无非就是人钱粮,以登州现在的财力,你到是说说,该怎么往下打?你当孙大人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去见白三爷一面?」 孙青山没再由着几人漫无目的的争论下去,说道:「既然打不成,那就和谈。」 俞大有心里有些没底,这是个实诚人,他道:「咱们双方脸皮都撕破了,还能和谈?」 他咋觉着,这比接着打还不靠谱呢。 崔放微微一笑,说道:「自然能和谈。」 李乾明的神色也开始变化,他道:「没错,自然可以和谈,大家可不要忘了,这一场战争,可不只有我们损失惨重,徐老大这次,怕也得伤筋动骨了吧,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但和谈就不同了,以朝廷的名义进行招安,只要操作好了,我想还是有可能的。」 俞大有闻言瞪着个牛眼,简直不敢置信,这、这都行…… 不过当瞧过其他几人如常的神色,他不禁自问,是不是他太大惊小怪了,只是,他咋觉得这些人这么不要脸呢…… 孙青山最后拍板定夺:「将我的意思告诉徐老大,就说若想接受招安,只此一次机会,若是不允,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 乖乖,俞大有心道,这孙大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大的很,只不过,这次他聪明的没有表露出来。 既然打定主意,便快速行动起来,以免夜长梦多。 孙青山将和谈信件送出的第三天,徐老大便回了信。 第二十五章 而信的内容,也和他之前预料的没多长差别,徐老大同意和谈。 只不过,还提了一个附带条件,地点由他来定。 孙青山看完之后,面上不由浮起一抹冷笑,这个徐老大,还真的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如此狂妄。 李乾明拿起孙青山扣在桌上的信件,看过之后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徐老大,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他们虽然如今势弱,可身后站的可是整个朝廷,这个徐老大……真是不知死活。 崔放见看过信件的两人脸色都有些变化,他也从李乾明手中接过信件,他先是微微皱眉,之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见二人谁都没说话,崔放开口道:「孙大人,不知你可注意到一点。」 「什么?」孙青山问道,不懂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这封信里的玄机。」崔放满脸笃定。 李乾明见他神神叨叨的,又将信抢过去,来来回回读了一遍,甚至单独取首取尾,都读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玄机,他就差把信放在水里泡泡,再拿到火上烤烤了。 「这信能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内容,还是纸张分明都正常的很,你莫要在这开玩笑了。」李乾明有些烦躁,他觉着崔放这是在耍着人玩。 崔放却仍是面带笑意的看着李乾明,道:「李大人,这信,没有问题,不正代表了最大的问题了吗?」 李乾明开始没反应过来,刚想要发火,脸色却渐渐变了,他神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崔放道:「徐老大此人,乃孤儿出身,天生粗人一个,他身边也都是类似之人,这样遣词造句无一不讲究的信,根本就不是他能写出来的,所以,我断定,这个徐老大身边还有一个能人!」 李乾明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而且能接触这些绝密的信件,且能代替徐老大回信,这人必然深得徐老大的信任。」 孙青山看了李乾明一眼,这下根本不用吩咐,李乾明便道:「大人,属下这便去查清楚,徐老大身边这位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众人的神情都很振奋,这大概是战争之后,第一个叫人高兴的消息了。 而这时,李乾明就不得不佩服孙大人的智慧,当初收服手中军权之后,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培养斥候,并且广撒探子,当初他还有些不解,孙大人为何在探子一事上,如此执着,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可是完全变了。 他觉得,孙大人简直太英明,太有远见了! 若不是有孙大人的英明决策,如今他想要探查徐老大身边的人,简直就是做梦。 事实证明,探子还是十分给力的,消息很快便递到了李乾明手中,只不过,怎么说呢,这位神秘人物,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照他之前的想法,这人定是徐老大招揽在身边的人才,属于军师一类的人物,且在徐老大的利益集团中身份不低。 而现实是,这人的身份也的确不低,只不过这人的身份和他想向中的不同。 这个神秘人物,根本就不是什么军师幕僚,而是一个女人,还是徐老大最为宠爱的一个女人。 其他几人看到这个消息后,神色也颇为微妙起来,这个神秘人,非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来历不一般的女人。 此女名为李红袖,当年乃是秦淮一代的名妓,曾引无数文人骚客折腰,李红袖非但容颜绝色,且满腹才气,作诗更是一绝,当年,李家落难,李红袖由一名才女沦落为一代名妓,许多人也曾感慨过世事无常。 至于后来,李红袖渐渐销声匿迹,不知踪影,坊间有传言这李红袖是从良嫁人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嫁的这个人是徐老大。 不过,虽说有些吃惊,在座都是狐狸精级别的人物,还不至于太过失态,只不过,若这人是女人的话,那之前定下了计策,便要变上一变了。 崔放到是勾唇笑了笑:「是女人更好,我想这位红袖姑娘跟在徐老大身边这么多年,整日里过刀口挣命的日子也过够了吧,有个机会可以安定下来,想必她也是愿意的。」 李乾明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在想,这田旌的小舅子,芯儿里真是够黑,真是一个算计人心的高手,可以说把女人的心思谋算的分毫不差,一个妓女出身,且在海上生活多年的女人,对安定生活的向往,想必已到了极致,再加上李红袖对徐老大的影响……此事可行! 「李乾明。」 「属下在!」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给我务必搭上李红袖这条线,告诉她,若能够劝降徐老大,朝廷方面定会出面册封,且许他将手下收编,享有独立军权,至于册封品级方面,就说我会尽力与朝廷周旋,定然不会亏待于他。」 李乾明心中一凛,立即答道:「属下遵命!」 李乾明走的时候,双腿几乎是飘的,这不是激动,而是来源于恐惧,没错就是恐惧。 孙大人许出这种条件,这、这分明是没想着让徐老大活着…… 他深深觉得,若论手段,他这自血海中拼杀出来的,都及不上孙大人这股狠劲儿。 他妈的!李乾明嘴角狠狠抽了抽,这些读书人,果然轻易招惹不得。 孙青山平生第一次,由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对付外人,他可以用计谋用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对着妻子,这些却都无用武之地,他也尝试过做小伏低,殷勤侍候,甚至悄悄的和其他人旁敲侧击,问家中老婆生气了该怎么哄。 可是这些,却统统无用! 孙青山真的开始迷茫了,卫所公事烦心,家中又这般,一时间,他身心俱疲,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玄……」孙青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阿玄能够原谅他,无论叫他做什么都愿意,实在是,这种滋味太过难受。 成亲这么些年,可以说他从来也没有为夫妻关系烦心过,一切都是那么顺畅,都是那么的舒心,阿玄总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从来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在某种程度上,阿玄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而是可以和他进行灵魂交流的知音。 于许多人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都是那些得不到和已经失去的。 孙青山身上也有这些通病,只不过,他比旁人强的一点,就是足够聪明。 其实,在这段时间他私下偷偷取经时,已经开始发现,原来自己婚姻生活和旁人并不相同,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和别人比过之后,孙青山这才愕然发现,他这么些年,简直是生活在蜜罐里! 正是这个认真,叫孙青山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他这些年完全是白活的一样,有些东西,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孙青山心虚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一股浓重的危机感,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完美,他一点都不想有什么变化,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哄阿玄开心。 第二十六章 于是乎,问题又绕了回来,他不是不想哄阿玄开心,而是苦无门路。 哄一个生气的人很容易,可是该怎样去哄一个情绪极度理智的人? 殷勤小意没有用,讲道理更是讲不过,孙大人挠头,只觉此生从未经历过如此难题。 「阿玄……」孙青山看着林大妞,心情着实无奈的很。 「嗯,怎么了?」林大妞看他,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孙青山面露恳求之色。 「孙大人,那我请问你,现在和之前有哪里不同?」 孙青山一噎,不知该如何作答,确实,若看其他方面,和往常也并无不同。 此路不通,孙大人是何等敏捷之人,于是又说道:「那我认错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林大妞凉凉的抬了抬眼,道:「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孙青山:「……」 他就是不知道错在哪里啊! 不过,孙青山没有气馁,而是继续说道:「我是不知道错在哪里,但你告诉我,我才可以改对不对?」 孙青山一脸诚恳,诚恳的他自己都被感动了。 「可我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错在哪里了啊。」 孙青山:「……」 孙青山觉得,若想避免继续被噎,还是单刀直入为好,他道:「我生性愚钝,阿玄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改,我们是夫妻,有了龌龊之后,需要的是解决,而不是避而不谈,你说对不对?」 孙青山直直的看着她,不给她半分逃避的机会。 林大妞被他盯的实在没招,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孙青山,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忽视我。」 孙青山听见这话之后,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他什么时候忽视她了,这是冤枉,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林大妞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道:「你别急着狡辩,就像你这次一声不吭的只身犯险,你明明就知道,我一定会担心,可你仍旧会选择这样做,只是因为你心里面知道,我总会原谅你的,这件事也总会揭过去,所以,你才会有恃无恐。」 最后一句话,林大妞直接一锤定音,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孙青山想要反驳,却发现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心里知道,阿玄说的并没有错。 阿玄不会像一般妇人那样无理取闹,他这次乃是一心为公,阿玄一定会理解他,至于没有提前告知……孙青山默然,是觉得女人家叨叨的麻烦,还是认为这会耽误时间? 或许两者都有,甚至心里还存着那么一点可有可无的不在乎,反正被她知晓,总会担心的,还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再一并解决。 孙青山并非愚钝之人,相反,他聪明的紧,可以说一点就透,再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待遇,可不就是‘被忽视’吗。 「阿玄……」孙青山只是喊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大妞皱皱鼻子,她此刻十分怀疑,孙青山这老古董,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其实很多问题,一直都是存在的,之前没有说,一是因为没有十足的理由,再者,她也不觉得彼时两人的感情,可以好到谈论这些深层次东西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是真的气到她了,跟家里一声不吭就敢跑去狼窝,这还得了,就算他提前告知,她难道还会撒泼打滚的拦着他不成?不会。 孙青山本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不告而别,叫她一个人在家提心吊胆。 林大妞心中冷笑,只是因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太低,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说白了,这就是人性。 只不过,林大妞想叫他长长记性而已,至于方式,她也思虑在三,尽量选择一种温和的方式来解决,因为她清楚,登州的情形如今正是在紧要时刻,孙青山的心不能分更不能乱。 只不过,如今战争已落幕,有些事情也该解决了。 「我认为,到如今,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一些,所谓甜言蜜语的虚妄之言,只不过,我觉得这些问题需要被解决而已,孙青山你可以好好想一段时间,不急。」 林大妞一脸认真,她心里是将此事当做一个难题来攻克的,并且也有信心,回想起起自己的应对方式,冷静,细心,讲究方法,真是的,简直可以当做教科书级别的了。 她真是了不起,林大妞心里这样想。 孙青山想吐血,他很想说,他已经明白了,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去改,可瞧着阿玄的意思,这是怕自己一时接受不了,还想给自己预留出不短的时间来是怎么回事? 「好,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孙青山垂头无奈答道。 「恩,」林大妞道:「我觉得也是。」 孙青山:「……」 不过,将事情说清后唯一的好处,就是两人终于可以想往日一般说话了。 不用再担心林大妞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心不在焉,装听不懂之类的情况。 爹和娘和好,最开心的就是小猴子,见娘对爹的态度终于变了,又特地问过娘,是不是不再同爹生气,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小猴子先是在林大妞怀里打了个滚儿,然后就又哒哒哒跑去找孙青山。 父子俩可真是好一番亲热,简直叫人没眼看。 李乾明大把好东西砸下去,也终于撬开了李红袖的金口。 「大人,探子传来消息,说李红袖愿意帮忙劝一劝徐老大,但希望大人能给她一个保证,空口无凭,最好有书面保证才好,她还说,等船上之人上岸之后,还请孙大人能给他们一个自由才好,毕竟这些人都是野惯了的,适应也是需要时间的。」 李乾明的话才说完,还没等孙青山开口,崔放便嘲讽道:「这位红袖姑娘,怕是被人捧惯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吧,她以为自己是谁,也敢和孙大人提这些要求?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田旌知道自己小舅子是个什么德行,能勉强忍住没笑,俞大有却没他这份忍功,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李乾明见他如此,也并未阻止,实在是……他也觉得这个李红袖,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些。 要知道,朝廷招安匪类的目的,无非是给对方一个名分,一条后路,仅此而已,主要还是为了避免百姓遭受战争磨难,说白了,核心是上兵伐谋,而并非真的怕了对方,这样的条件,怕是叫徐老大自己都不敢提出来的。 登州即便势弱,可它背后站的却是一个泱泱大国,徐老大一个小小的海盗,还真的不够看的。 「继续给她递消息,就说这样的条件不行,具体如何还要细细商量才行,最好还是和徐老大见上一面的好。」 听了孙青山的话,俞大有与田旌尚未如何,到是崔放和李乾明脸色变了变。 是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李红袖提这个条件,若完全就是试探呢? 若不是孙大人性情严谨,他们这群自诩聪明的男人,怕不是被骗了过去,若是登州这方,因为看不起李红袖这个女人,认为她目光短浅,而把对方所提条件全盘皆收,他们的目的也就暴露于敌人眼前了! 第二十七章 想到这,李乾明不禁开始冒冷汗,幸亏孙大人头脑清醒,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向来拽的能窜天的崔放,这会儿也跟锯嘴儿葫芦一样,低头不再说话了。 至于孙青山,若是有人会读心术,肯定能明白他此时的想法,和自家老婆相处这么些年下来,他所学到的就是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放下信件之后,李红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落了地。 徐庆瞧着心爱的女人如释重负的模样,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信上写了个啥?」 他是孤儿出身,大老粗一个,斗大的字儿识不了一箩筐,平日里信件一类的东西,都是李红袖读给他听的。 李红袖柔柔一笑:「那位孙大人拒绝了我的要求,他说有关许利以及兵权一事,要与你当面谈。」 徐庆嗤笑一声:「这帮王八蛋,我就说他们是涮着爷爷玩的!」 「招降,降个屁!」 李红袖不赞同的摇摇头:「我到不这么看,毕竟之前咱们提的那些条件,也确实有些过了,若是无论咱们提什么要求,那边全都照应不误,我才怕是专门对咱们设下的陷阱呢,反倒是这样,双发为了利益不停拉拉扯扯,到更多了几分真实。」 徐庆听李红袖这么说,心中那是无比自豪,觉得自己女人就是聪明,一把将李红袖抱到自己大腿上:「红袖啊,你说说你这脑袋瓜,咋就这么好使呢。」 李红袖闻言将身子软软的贴合身后的男人,喃喃的道:「是啊,我最聪明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呢。」 徐庆听她说这话,心里简直比喝了蜜都甜。 「嘿嘿,红袖,以后你就知道了,你挑男人的眼光,那是绝对没错的!」 「夫君,那你说,咱们要不要与那位孙大人见面?」李红袖柔声问道。 徐庆到是无所谓的很,对他来说,活一天就是赚一天,接受朝廷的招安,反倒不如自己当个海上山大王活的舒坦,可他也知道,怀里的女人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想着这些年,她跟着自己在海上到处跑,也的确吃了许多苦,只要一想到这些,徐庆的心就不由得软下来:「红袖,你是不是想我金盆洗手?」 李红袖没有回答,只是反身抱住男人的健硕的腰,将头靠在男人的肩上:「夫君,以前跟着你到处流浪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安定下来,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在,真到了面临选择的时候,我心里却是越发没底了,如果拒绝招安,就等于和朝廷彻底撕破脸皮,虽然你现在自保没有问题,可、可那毕竟是朝廷,若真想出兵,咱们根本招架不住的。」 李红袖声音有些发颤,面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徐庆感受到怀中女人的颤抖,于是收紧双臂,更加用力的将人搂进怀里。 李红袖的脸在徐庆的颈间轻轻蹭了蹭,示意自己无事,然后才接着说道。 「可若是接受招安,就算那个孙大人也愿意保你,但朝廷那么多官员,若是其他人不同意怎么办?孙大人能不能为你顶住压力,还要两说,再者说,就算这一关过了,可被人折了双翼,圈养起来,这样的日子你又怎么过的下去?并且,一旦选择上岸,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海上了。」 李红袖嗅着那独属于男人的气味,心的位置,只觉被塞的满满的。 徐庆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再不济也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很想给怀里的女人一个家,想要一个两人的娃娃……不过,这样一想,也是该为将来好好谋划一番了。 从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觉得活的痛快最重要,至于现在嘛,感受着怀里的温软,他想着,和那个孙青山见一见也行,要是谈不拢,大不了他带着船队去海外找个小岛住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就说了出来:「我就去和那孙青山先见一面,瞧瞧他是个什么打算?」 「这样也好。」 徐庆掂了掂怀里的重量,笑道:「放心,你男人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这世上能拿我脑袋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呢!」 这话说的可谓狂妄至极,李红袖听了却噗嗤一笑,挥着粉拳捶了捶他:「成日里就知道胡说!」 「哈哈哈哈!」 「孙大人,徐老大那边答应见面,只不过地点一事……」 「他不愿意下船?」孙青山问道。 「恩。」李乾明点头:「徐老大说怕咱们耍诈,借此机会扣住他不放。」 崔放嗤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说来,他还不是太蠢嘛。」 李乾明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对于崔放这人,他有时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聪明是够聪明,可就是这人……怎么这么怪呢! 「这个徐老大,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大人曾去白三爷那的消息,他说既然大人去了白三爷那做客,对他也不能厚此薄彼。」 「放他娘的狗屁!」俞大有破口大骂道:「我看这孙子就是欠收拾!」 一向爱装隐形人的田旌也难得开口:「俞大有,你这好歹注意点,孙大人可是读书人。」 那意思是,你别当着孙大人的面太过分。 俞大有瞪了田旌一眼,心想小样,要你多管闲事! 不过,好歹没有继续骂下去。 「继续和徐老大那边交涉,去他的船上不可能的,叫他不要再想了,他若实在不想上岸来,我们可以另找一处谈判地点。」孙青山淡淡道。 单双方就谈判地点一事,就你来我往足足扯皮了将近一个月,最后才终于定下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地方。 海浪角,这是一个靠近陆地,礁石林立的小岛,二人约定,上岛时,双方可以各带一百随从,至于小岛上的零星住户,清出来就是了。 之所以选择这个小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此处地势较为平整,也没有太多植被覆盖,几乎是一眼可以望到边,并且,除入口之外,海浪角环海的那三面,地势都极为陡峭,海浪汹涌,根本埋伏不了人。 在去之前,孙青山便预感到,这次的结果可能会不尽如人意,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预感并没出错。 徐庆也就是徐老大,此人行事张扬,性情傲慢,而且脾气暴躁,无疑就是一颗火雷,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崔放因为身体缘故,并未随行,这次谈判,由李乾明随行保护。 「孙大人,您对徐庆此人怎么看?」 孙青山面无表情,口中却吐露杀机:「此人,不能留,必除之。」 这次,李乾明到像松了口气,说道:「也是,这样性格的人,只要留下就是个祸害。」 连一向主张和谈的李乾明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徐庆给人的印象之糟糕。 「好了,回去吧。」孙青山望着无边的大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谈判,可以说以失败告终,徐庆满嘴狂言,又得寸进尺,一定要他手下之人的编制不说,还妄想将兵器火铳的渠道控制在自己手中,孙青山只要脑子还在,就不可能答应这等脑残要求,保留虚衔,将徐庆手下之人打散编入各个队伍,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 第二十八章 孙青山一路走,一边回想着徐庆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只不过,越是细细琢磨,越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等回到落脚处后,他问李乾明:「你之前得到的消息,这位红袖姑娘对徐庆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其中可有水分?」 李乾明先是一愣,然后答道:「这李红袖乃是徐庆费了好大力气才哄到手的,而且平日里也极为宠爱,据我所知,徐庆自有了她之后,身旁便再无别的女人。」 换个意思就是说,这样的枕头风不厉害,还有什么样的厉害。 「大人,您是察觉出什么了吗?」李乾明问道。 孙青山手指微曲,有节奏的点着:「若是李红袖真对徐庆真有这样的影响力,今日他便不应该是这个态度才对,我们放到她身边的探子,如今还被她带在身边,没被清理掉,就足可以证明,这是个聪明女人,还有之前那封信上,看似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再之后的几次通信过程中,可是再也没有表露出来过……」 李乾明看着孙青山:「大人,你的意思是……」 孙青山也看向李乾明,状若无意的说道:「你说,会不会在徐庆见我们之前,或者见了其他的什么人?」 李乾明眼睛顿时一亮,是了,这样便解释的清,为何徐庆这般不知好歹了,像徐庆这等性情暴躁的武夫,既然能被一个女人影响,自然也可以受其他人的影响。 「回去好好查一查,徐庆再来还浪角前,又去见了谁。」 「属下明白了。」 这次谈判虽然没什么实质进展,但能得到这个消息,也不算是做了无用功。 徐庆的周围,到底还有哪些人,是可以左右他决断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李乾明很快便得了消息,徐庆和手下三个队长,均来往甚密,至于到底是哪一个,如今还分不清楚。 徐庆的船队和白三爷不同,白三爷完全是自己拉起来的队伍,船队上所有的人都以他为尊,而且,也只有他能压制住底下那些倭寇和海盗,换个人来根本玩不转,而徐庆,他没有白三爷那份家底,他的名气纯粹是靠玩命打出来的。 除了一部分嫡系人马外,还有另外三股势力,而这些人都是当初投靠徐庆而来,虽然在外也是以他为尊,但实际上,徐庆对另外三部分势力的掌控力,并不是很强。 而这次游说徐庆的人,就是这三股不安分的势力。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这次挑事之人应是裴行良,此人祖上商户出身,因被人迫害,家财散尽,后来他索性心一横,去借了高利贷,跑到海上做走私生意,说起来,这个裴行良还是在一次遇险时,偶然碰到的徐庆,自此之后,裴行良就一直跟在徐庆身边了。」 「也就是说,此事全是裴行良挑起的。」孙青山问道。 李乾明点点头:「这样说也没错,裴行良在徐庆团伙之中,向来是充当智囊军师一类的角色,不但深得徐庆本人的信任,其他两人也以其马首之瞻,对徐庆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崔放若有所指的道:「看起来,这个裴行良似乎不乐意徐庆招安啊。」 「和徐庆不同,裴行良说到底更像是个商人,他之所以投靠徐庆,无非是寻个庇佑,免得遭海盗劫掠,他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自然是不愿意徐庆答应招安的。」李乾明还算了解一些内情,于是说道。 崔放:「大人,我觉得与其费劲心思再去搭上裴行良,倒不如直接将其除掉的好,只要没了裴行良,不但没人再和徐庆说些什么,而且,其余两个人也闹不起来了。」 李乾明看了崔放一眼,说道:「你想的到是美,可你就不想想,在这个紧要关头,要是裴行良出事,徐庆会怎么想?就算徐庆本人愚笨看不透这里面的事,可他身边还有个李红袖呢,你就能确定她会站在咱们这边?」 李乾明不是因为恻隐之心,而不去动裴行良,而是在这个关键时期,万一裴行良真的死了,此事的走向会更加不可控,徐庆就像是火药,谁也说不准,到底哪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会将其引爆,面对这样一个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人,凡事务必要小心为上。 崔放却觉得李乾明太过缩手缩脚,他道:「想要一个人不能说话,有很多种办法,李大人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最费力,最麻烦的那一种?」 李乾明:「……」 他觉得这货就是在跟他抬杠。 「崔子元,你真的以为裴行良跟街上的老百姓一样,是你想算计就能算计的?他常年在海上,先不说打入一个探子有多困难,就说他本人,那也是谋算人心的一把好手,你到底哪来的这个信心?」李乾明最瞧不上他的狂劲儿,好像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别人就都是傻子。 崔放面上全无怒色,而是继续说道:「李大人,你曲解我的话中之意了,我这句话的本意是,只要裴行良和徐庆之间有了龌龊,甚至有了猜忌,那徐庆内部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接下来的话,不必再明说,李乾明也懂了他的意思,只要让徐庆认为裴行良背叛了他,再对裴行良一方进行挑拨,这样一来,徐庆的势力便被大大分化了,一旦徐庆没了底气,那他的尾巴也就再也翘不起来了。 想到这,李乾明看了崔放一眼,见对方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样,嘴角抽了抽,这人的心肝真是黑透了,这么阴损的主意都能想的出来,如今,他都有些同情被算计的徐庆了。 幸亏,崔子元这小畜生是自己人。 「什么!」徐庆怒目而视:「你说裴二他背着我和孙青山有联系?」 「老大,这是小五递来的消息,再没错的,那个孙青山可是给他送了不好东西,听说走的时候,还是裴二爷亲自送下船的,两人说说笑笑,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娘的,这个王八蛋!感情不叫老子和孙青山和谈,这孙子是想要自己捞好处啊,我呸!」徐庆气的额头都冒青筋了:「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我非要亲自去问问这孙子不可!」 三宝敢紧将人拦下来:「诶呦,诶呦,老大,这个时候您可去不得,裴二爷干了这种事,他自个肯定不会承认的啊,他脑袋瓜那么好使,向来只有他蒙人,您去了万一被他骗了可怎么办?」 这话刚出口,三宝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我呸,我呸呸呸!这张破嘴,怎么能当着老大的面这么说,这不是找死吗! 他脑中飞速思索,想着该怎样给自己救场,忽然间眼睛就是一亮。 三宝道:「老大,您想啊,裴二爷既然偷偷和孙青山有来往,那就说明肯定有事要瞒着你啊,现在咱们知道裴二爷有了二心,您要是这么上门一问,不就将咱们自己暴露了吗,这裴二爷肯定就不会继续再有动作了啊,说不定还会反咬老大你一口呢。」 三宝看着徐庆,心中忐忑至极,若是被裴二爷知道是他告的密,那他可就没活路了啊。 第二十九章 徐庆听着这话,深觉有道理,没错啊,老二人向来精的很,自己这么大喇喇的去了,就算他真干了,也会说没有,说不定还会因为这次,把事情做的更隐秘,他能有幸发现一次,谁能保证第二次也能发现。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去! 徐庆打定主意之后,也开始动脑思考,薅着头皮想了又想,还真让他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 他不能问裴老二,但他可以去问孙青山啊!孙青山无非就是想把他们招安,可他的势力怎么也比裴老二大,孙青山是绝没可能为了裴老二,反过来得罪自己的,所以,他肯定会据实相告。 徐庆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办法妙,于是叫三宝退下去,将心腹喊来,开始给孙青山写信。 三宝出了徐庆的门,心扑通扑通,险些要蹦出来,哎呀,这次他能在老大面前立功,还要倚仗好兄弟冒死给他传过来的消息,还有他说给自己的那些分析,他摸摸心口,幸亏自己提前听了兄弟的话,不然今天肯定不能出这样的风头。 三宝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以后自己发达了,肯定不能忘记好兄弟,他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徐庆自觉聪明了一把,心道,老二啊老二,这次我可不会被你坑了,一想到裴老二竟然真敢背叛自己,徐庆心里那把火烧的就更旺了。 孙青山的信回的很快,就像徐老大想的那样,孙青山一丁点都没有提裴行良隐瞒,将裴行良和登州方面的交易,全都说的一清二楚,而且,字里行间还透着一股威胁之意,徐庆你瞧瞧,你不乐意的事可有的是人乐意呢。 徐庆气的咬牙切齿:「这个裴老二,这个裴老二,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潘白狗看着裴行良问道:「二哥,咱们就这么收了那姓孙的东西,没事吧?」 他心里咋就这么没底呢。 裴行良胜券在握的摇头,呵呵笑道:「只要他孙青山敢送,咱们就敢收,哼哼,这姓孙的到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能查到我的头上,可是他想要用对付徐庆的办法来对付我,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二哥向来是最聪明的,听见二哥这么说,潘白狗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那二哥,你接下来打算咋办,兄弟我都听你的!」 「四弟那边什么意思?」裴行良忽然问道。 「嗨,他还不是那个狗脾气,又臭又硬,又向来爱认死理,他放出话来说全听大哥的,那就肯定不会跟着咱们再掺和了。」一想起他,潘白狗就头疼的紧。 「无妨,他既然认了徐庆那条道,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了,以后也不必再多问。」 潘白狗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四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根本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他问:「那二哥,你到底打算咋办啊?我这心里一直都没个底,要是老大真的跟朝廷穿一条裤子,那咱们可咋办,那可是朝廷啊,要是他们出兵,我可是打不过的。」 裴行良轻笑一声,安抚他道:「你放心,他徐庆跟朝廷穿不成一条裤子,孙青山真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笑话!」 潘白狗拍拍胸口:「二哥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老大咋想的,咱在海上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就干嘛,招安有什么好的,条条框框那么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裴行良冷笑一声:「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那个女人。」 「啥?」潘白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女人,难道是李红袖那娘们?」 裴行良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了他这个说法。 「我呸!」潘白狗心底的火再也压不住了:「老大他到底怎么想的,就为了一个娘们儿,连兄弟情分都不顾了?」 裴行良轻哼:「谁又知道他怎么想的。」 潘白狗眼神闪烁:「二哥,你说我要是把那个娘们……」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裴行良喝止:「老三,你可别犯浑,那毕竟是老大的女人,你可别乱插手。」 「哎,我知道了,我不就这么一说么……」潘白狗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就在这时,属下来报。 「二爷,大爷那边说有单生意要你去接应一下,他现在不方便。」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行良瞧着三弟的模样,有些牙疼:「行了,别一副娘们唧唧的样,有活儿干了,跟我去干活!」 谁知兄弟二人到了地点之后,才大惊失色。 「妈的!」潘白狗目眦尽裂:「老大那个狗东西骗咱们,那根本不是货,那是朝廷的军队!」 可已到此时,再想退,已然晚了。 炮火如雨点般密集的打过来,裴行良和潘白狗二人拼劲全力,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可突围之后,看着折损过半的兄弟,和残破坏损的船只,忽然间就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险些要将二人逼疯。 潘白狗哭的几欲晕厥,他的亲弟弟同样没能出来,随着那些死去的兄弟,一起葬身鱼腹。 「二哥,二哥,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这是为什么啊!」潘白狗一条胳膊折了,只用一只手抹着眼泪,可他身上手上全是鲜血,这么一抹,混合着泪水,整张脸显得更花了。 裴行良满眼血丝,他的儿子,他的船队还有这些年跟在身边的弟兄们,没了,全都没了。 滔天的恨意已腐蚀了他的理智,他现在只知道,都是徐庆,这都是徐庆那个狗杂种设下的圈套! 「徐庆,你可真是了不得啊,就为了那么一个婊子,你竟然对跟随你多年的兄弟都下的去手,我真是想不通,那边到底许了你什么利益,亏我还为你着想,百般筹谋,你竟也下的去手……」裴行良眼白充血,整个人犹如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徐庆,我裴二今日对天发誓,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裴行良仰天大喊,声音几欲碎裂。 「诶呦,诶呦,这可是真的?」徐庆幸灾乐祸的问道。 三宝:「再没错的,这次二爷三爷可算是彻底栽了,也不知道这是惹上了哪路的人,听说人连一半都没逃出来呢!」 三宝一脸戚戚然,心想着,二爷三爷可真是倒霉哟。 徐庆笑的肚皮都疼了:「该,就是活该,看见没,这就是当叛徒的下场,叫裴行良这白眼狼背叛我,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护着他,他早被人扔海里喂鱼了,这会儿翅膀硬了,就敢翘屁股,这下可栽了吧。」 听到裴行良船队遭难,人数折损过半的消息,徐庆的第一感觉就是出气,痛快。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简直都想高呼老天有眼了。 他到要看看,裴二如今这样,还怎么和他作对。 徐庆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打裴二的那些人是谁的人?」 三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徐庆翘着二郎腿,不过,高兴过后他还是有些奇怪的,裴二的实力虽然不及他,可也不是什么孬种,难道真的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灭了?他思来想去,觉着里面还是有些蹊跷。 第三十章 于是他将三宝打发走后,叫来自己的心腹道:「去给我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谁的人灭了裴二,恩,主要查查白三爷那边。」 徐庆如今有些怀疑,是不是白三爷那边趁火打劫来着。 他抓抓下巴,多年行走江湖的直觉告诉他,将这背后之人查清,十分有必要。 心腹很快便来回话:「老大,查不出来,这群人、这群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装备精良,战力也强,而且也不恋战,打完就走,看着那些打捞上来的残骸,到像是用猛火击沉的,可这复仇一般的手法,实在是有些说不清啊……」 他也纳闷的很,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 难不成打裴二爷的是鬼船?不过,才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被他自己拍了下去,老大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 竟然没查出来?徐庆心里这会儿已经开始发虚了,他如今最怕的情况,就是有第三方的势力掺和进来,因为在这个时刻掺和的人,绝对别有所图,叫人不得不提防。 不过,徐庆向来知道轻重,如今情况有变,个人恩怨就要先放到一边,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袭击裴二的到底是什么人。 想到这,徐庆就坐不住了,立即叫手下叫来吩咐道:「给我派个人过去,到二爷那边问问,看他知不知道这次袭击他的人是谁?」 那人刚想出去,又被徐庆叫住:「你别去了,换李境去。」 裴老二这个老小子的臭毛病贼多,一般人去怕他还不肯见的,李境是他小舅子,平日里和裴老二关系也好,裴老二即便不给他面子,也要给李境面子的。 徐庆设想的很好,他觉得他这个当大哥已经足够心胸宽广了,非但没有怪罪他背着自己和孙青山勾搭,在他倒霉后还会主动关心他,哼,他想,这次可真是便宜裴老二了。 就在徐庆翘首等待消息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再次与小舅子相见时,见到的竟是他的人头。 「老、老大,裴二爷把、把把李哥给砍了。」三宝被吓的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什么?」徐庆整个人暴起,一把揪住三宝的衣领,就这么把人单手提了起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三宝还从没见过老大这个模样,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李、李李李……」 李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徐庆心中欲躁无比,一把将人扔到地上,然后冲了出去。 「老大」 「老大!」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道:「老大,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要找裴老二算账!」徐庆整个人犹如一只发了狂的野兽,四处踱来踱去。 「裴老二,我艹你祖宗!你个狗娘养的,我非把你剁碎了仍进海里喂鱼不可!」 徐庆朝天狂吼,声若惊雷一般。 「大人,是不是该收网了?」 「好,」孙青山轻声答道。 徐庆此时并不知道,当他气势汹汹冲到裴二处找人时,他心里中恨不得剁碎去喂鱼的那个人,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实际上,当裴行良完成当众斩杀李境的‘任务’之后,他也就没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因为极度的气愤之下,徐庆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只身犯险,当初那个因为一次谈判地点,便可以和孙青山周旋一个月的的徐庆,早已经被愤怒彻底冲昏了理智。 「徐老大,好久不见。」孙青山面上露出和煦的笑。 可是那一刻,徐庆则如坠冰窟一般。 「孙青山,」徐庆勉力镇定:「你在这干什么,裴老二呢?」 孙青山笑道:「我在这,当然是要和徐老大你,谈一谈上次没有说完的事情。」 徐庆忽然发狠道:「孙青山,你别给我玩故弄玄虚这一套,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想要我的命就来拿,不用搞这些虚的!」 「徐老大,」孙青山声音也沉下来:「你在进入这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输家了,无论你死与不死,你真以为我拿外面那些人没办法?」 徐庆紧张了咽了口唾沫,他清楚孙青山的意思,他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部下就地投降,然后一辈子都被孙青山踩在脚下,另一个,他无非是拼力一战,只不过……他苦笑,大抵也逃不过个死,外面是些什么人,他太了解了,只有他这个老大活着时,对他们才有约束力,死了也不过一了百了,想要叫那些人替自己报仇,纯粹是白日做梦。 他对自己的生死到是不在意,可是红袖和孩子…… 徐庆忍住心中憋闷,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徐老大,你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其实,说实话,徐庆到这一会儿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落到孙青山手里了,然后,憋憋屈屈的就投降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一点,都到了这种地步,早已经没了提条件的资格。 想到这一点,徐庆的心里就万分憋屈,他奶奶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早答应孙青山呢,说到底,都怪裴老二那个畜生,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有了徐庆这个当老大的带头,之后的一些事情便容易了许多,徐庆这会儿正在对着自己生闷气呢,所以,他并不知道,孙青山已经开始挥舞着屠刀,砍向那些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俘虏。 「记住,先将人挑出来,再分批解决,还有,做的干净些。」 「属下知道了。」 这天晚上,因为心情极度郁闷,徐庆灌了自己许多酒,整个人醉熏熏的,一个大老爷们,抱着个酒坛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场面显得滑稽无比。 「红袖,儿子……」徐庆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来。 徐庆砸砸嘴,他就快能见到红袖和儿子了,想着这些,渐渐开始沉睡。 只可惜,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因为,他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李红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丈夫,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夫君,夫君……」她抱着徐庆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整个人都开始簌簌发抖。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就舍得丢下我和孩子呢,你怎么舍得呢……」 李红袖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席卷,开始只是无声的落泪,再然后是小声的啜泣,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其音之悲切,声声泣血。 孙青山看完后默默转过身,走之前吩咐了一句:「务必将李红袖好生安置照顾。」 「是,大人。」 长达一年时间的筹谋、布局,才终于一举端掉徐老大这颗海上毒瘤,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登州以及周边百姓,他们常年遭受倭寇和海盗的侵扰,深受其害,如今,头顶的大山终于去了,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啦。 说起孙大人,那可真是咱登州百姓救命恩人呢,底层的老百姓,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不过,他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可以,那就是孙大人帮他们赶跑了倭寇和海盗,以后他们就可以过上好日了。 第三十一章 这年头,底层百姓文化水平低,学问也差,即使夸人也只是听别人说,只知道孙大人好,孙大人是救命恩人是再生父母,但是,对于孙青山来说,此事最为直观的效果便是,只要是登州的士兵,全都将孙大人奉若神明。 比起一些无知的百姓,作为和倭寇真正交过手的人,他们是最为了解倭寇和海盗实力的,正是因为明白,才更为钦佩孙大人的本事,而且,从上面陆陆续续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更是成为他们吹捧孙青山的佐证。 孙大人简直是用兵如神啊! 这一计又一计,一环套一环,虽然他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崇拜孙大人啊。 而作为‘客人’的白何,这会儿也已经冷汗直流了,他不禁想,幸好、幸好义父当初没有选择和孙青山为敌,原本以为这人是个白面书生,结果却是个煞神,那可是杀俘虏啊,义父都不敢这么干,可孙青山就下的去手。 想起那一日被鲜血染红的海面,他就忍不住的做噩梦,那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叫他这常年刀口舔血的人看了,都止不住的心底发颤。 孙青山是真的心狠手辣,这样一个心机手腕都不缺,还手黑弑杀的人物,必须要谨慎对待才行。 他觉着,义父的有些打算,也要开始变一变了。 白三爷看着义子的信,眼神也渐渐暗了下来,他是真的没想到,孙青山竟然这么快就把徐老大给解决了,那可是徐庆,打仗那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孙青山竟然能将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于是,就在这一瞬间,白三爷心里便打定了主意。 对待孙青山,只能尽量交好,不能得罪。 想到这,他喊来人吩咐道:「正式给孙大人下拜帖,就说我白某想要和他见一面。」 下属接了命令,赶紧去办了。 白三爷则仍是一脸沉思,他想,接下来,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孙青山呢?单是一个白何,如今的分量已经是不够了,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登州才好。 孙青山,白三爷在心中细细玩味着,忽然间,他有些感慨,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等令人惊艳的人物了。 就在白三也正在谋划,该怎样与孙青山交手时,此时的登州,却是出了一桩大事。 李红袖在登州衙门口上吊自杀了,一旁还贴着一张血书。 无论哪个年代,都少不了好事八卦之人,早有识字的人将那封血书的内容读了出来。 「……孙青山背信食言,我李红袖今日对天发誓,必诅咒孙青山不得好死!」 那人读完后,还拍着胸口一脸后怕,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于是赶紧辩解道:「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我可半点没敢改动!」 众人:「……」 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反应不过来,因为这血书中的内容,实在太劲爆了!将孙大人如何叫人与她联系,如何对她许利,之后又将徐庆投降之后,却和一甘部下全都惨遭孙大人杀害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别看老百姓懂的不多,也容易糊弄,可底层人民也有底层人民的智慧,他们是不懂打仗,但两军交战不杀降将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原本此事争论就够多了,更别说和一代名妓,海盗头子沾上了关系,天然就带有一种传奇色彩在里面。 这样带有桃色秘闻的八卦,向来最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更何况李红袖当众上吊的冲击实在太大,还是一尸两命,一个漂亮女人,还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漂亮女人,以这样一种悲情的方式死去,那简直是,想不出名都难。 当孙青山得知此事时,事情的发展已然不可控制了。 俞大有气的破口大骂:「这个娘们,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亏的孙大人还叫人照顾她,我呸!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乾明看了俞大有一眼,没有说话,现在这货已经成了彻底的孙大人吹,脑子里就认孙大人一个人,谁都不能说孙大人不好,有些道理跟这种憨人是根本说不清的。 其实,说实在的,若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孙大人这事做的是有些不地道,可人都是自私的,这可都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甚至身家性命的大事,哪怕他这会儿心里对着孙大人也害怕,但还是要说一句,孙大人做的没错。 有了这一次血腥,登州至少可保十年平安。 至于李红袖这个女人,想到这,李乾明也头疼起来,谁也没想到一个女人而已,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气性,他到是不担心对孙大人仕途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恐有碍孙大人在百姓之中的官声啊。 李乾明有些忧心的想着。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发展,乃是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所以,当林大妞知道近来正火的一出新戏,就是改编自李红袖的事迹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心里面有些发虚,她还特意去看了一次,想瞧瞧孙青山是不是里面那个大反派。 这个时代的戏,林大妞也大概知道点套路,一些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大反派,他心狠手辣,阻碍男女主在一起,成为被唾骂的那个存在。 等林大妞看完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谁说百姓就愚昧的,人家可是明白着呢,里面根本没怎么黑孙青山,反倒是把他这种行为往大义上面套,而至于咱们的男女主角,李红袖和徐庆,则被塑造成了一对赚足人眼泪的悲情式人物。 先瞧瞧这人设,一个是大家闺秀因家道中落,而被迫成为一代名妓,另一个是最底层孤儿出身,凭着一身胆气,和一身孤勇成为一代黑道老大,极致的美人和最凶狠的土匪,他们之间的爱情,可谓把男人女人的痒处都戳中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一个屌丝逆袭,然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一个虽不幸流落风尘,但有幸寻得有情郎的故事,而这其中又同时夹杂着民族大义,他们从结合开始,这就注定是一个悲剧,李红袖最后留下的那一封血书,又将整个故事推上了一个高潮,进行了升华,可以说,此戏若是不火,那可真是天理难容。 随着这名为红袖传的新戏开始大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李红袖,与此同时,也越有来越多的人为李红袖心痛,俗话说的好,需求带动发展,于是乎,开始有说书先生讲一些秘闻,无非是李红袖根本没死,而是带着孩子隐居生活去了,更有甚至,则直接改了结局,说是李红袖和徐庆一起隐居去了。 总之,结局五花八门,完全是适应人们的需求而产生,红袖传一开始只在登州火,慢慢的便开始流传到周边地区,再然后就悄悄的火遍了全国。后来甚至成了一种流派而存在,至于孙青山这个反派帽子,是再也摘不下来了。 登州百姓深受倭寇其害,当然能了解孙青山的所作所为,但换到其他地方可就不同了,他们只知道,孙青山竟然杀降将,而且还出尔反尔,于是乎,可怜的孙大人反派之名,必须是没跑了。 第三十二章 甚至多年以后,等孙青山身居高位时,还有人拿着这件事来调侃他,当然,孙大人是全程黑脸的。 不过,此时的孙大人还不知道,他如今正在抱着儿子,哄孩子呢。 「爹,你再给我讲一讲呗,你是怎么把倭寇打下来的啊?」小猴子一双眼亮晶晶的,用一种看偶像的狂热目光看着孙青山。 孙青山:「……」 叫他怎么说,难道说他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才能得胜的?那必须不能啊,儿子还小,三观还处于塑造阶段,他要是敢这么教儿子,老婆非得撕了他不可,实话不能说,至于瞎编来吹捧自己?孙青山表示,他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所以说,这是一个难题。 就在孙青山正一脸便秘,不知所措时,林大妞一把抄过儿子,抱进自己怀里,开始教育道:「儿子啊,你平常也看见了,你爹爹为了打跑倭寇,叫登州百姓过上好日子,有多么努力,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了,所以说啊,儿子你可要争气,要像你爹学习才对,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将来才能长的壮壮的,和爹一样去当大英雄,知道吗?」 小猴子一脸认真的点头:「娘,我知道啦!」 「嗯,」林大妞说道:「真是乖儿子,一会儿就去吃蛋羹啊,还有羊奶也要喝。」 「娘……」小猴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娘,他挠挠小脑袋,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白三爷的态度开始发生转变,这虽是孙青山预料之中的事,但当他真正接到白三爷要来登州的消息时,还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为了这一日,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吩咐下去,务必要好好招待白三爷。」 「属下明白。」李乾明同样一脸喜色。 想到最初,他们为了从白三爷那得一个消息,都要孙大人以身犯险,可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白三爷竟愿意亲自屈尊来此,这说明了什么?这已经说明登州在一些人的心中,已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孙大人,他竟然真的凭一己之力做到了。 殊不知,登岸之后的白三爷,看着卫所士兵的训练和那一身悍勇无畏的精气神,心中也在暗暗吃惊,他虽然明白这有孙青山故意为之的意思,想借此展示一番自身实力,他想,自己看到的可能已经是最高水准,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他震惊了。 他不是对登州的布防一无所知,实际上,在孙青山来之前,登州的布防在他看来漏的简直跟筛子一样,士兵也多为老迈不堪,毫无战力可言,否则当初他怎么敢叫孙青山只身赴宴,说白了,一切全都是实力来说话。 自孙青山开始整顿之后,岸上风声变紧,他这才带着自己的人先到海上避一避风头,紧接着孙青山更是一个大动作连着一个大动作,又因为白何就在此,他索性便熄了探听的心思,但,谁又能想到,仅仅一年时间,登州,竟真的有脱胎换骨之改变。 孙青山,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白三爷心里不停的思量着。 俞大有心里就跟揣着只耗子一样,见孙青山和白三爷稍微分开,就赶紧凑到孙青山身边:「孙大人,这、咱们训练士兵,咋能叫这白老三瞧去呢,叫他看了咱们之后,万一回头对咱们不利怎么办?」 俞大有那个心焦,他觉得孙大人咋比他还实诚呢,威慑一下就算了,哪能真的叫敌人瞧清楚自己的实力呢? 此时此地,实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孙青山只能安抚他:「放心,我心里有数。」 俞大有虽然还是一脸不忍加痛心,但瞧见孙大人已经开口,好歹没再一直追着问了。 孙青山不由哂笑,不是他真的如此天真,叫白三来看自己的布防和兵力,而是以登州如今的状况,还远没到他的预期的那样,这会儿若不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怎么会骗的过百三爷这双眼睛?只不过,若他真的以为这便是他的底牌,那就大错特错了。 白三爷先是随孙青山逛了卫所,然后才被请去宴席。 两个男人经过最初的彼此试探,也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白三爷只觉心中痛快,这么些年,能叫他刮目相看的人,唯有孙青山一个。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酒席正酣之间,说话也没了太多顾忌,白三爷也开始和孙青山吐露这些年的苦楚:「孙老弟啊,说起来老哥我也够可怜的了,这么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来漂去,上岸的时间有限,我现在都快忘记,那些好山好水都是什么样的了。」 说着白三爷满脸惆怅的端起酒杯:「来,再陪老哥我喝一杯。」 孙青山向来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白三爷这话,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想叫他当个官方保护伞,好叫他大摇大摆的在内陆走一走,痛痛快快没有顾忌的玩一番罢了。 正所谓缺什么才想什么,多年的海上生活,叫白三爷对陆地的怀念与日倍增。 这是件小事,孙青山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下来:「这有何难?白三哥若是想去,那我便写一封信,虽不敢叫白三哥将国土踏遍,但有些地方却是可以的。」 白三爷闻言哈哈大笑:「孙老弟,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个痛快人,来再和哥哥我喝一杯。」 孙青山从善如流的执杯:「那小弟就提前在此,祝白三哥能玩的开怀些。」 孙青山被送回家时,早已是个醉虾模样,林大妞瞧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手痒。 哎,想当初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孙青山还是个两杯倒,现在这些年酒量也终于练了出来,将一旁添乱的小猴子轰了出去,林大妞开始认命的给孙青山收拾。 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老婆,孙青山身子彻底放松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 孙青山醉了之后,在别人面前很安静,但若是在她面前,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往往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颇有点小猴子那种话篓子的感觉。 原本,林大妞也没有太过在意,只不过当他说到今日与白三爷的谈话时,她才微微皱起了眉。 不过,林大妞瞧着孙青山如今的状态,实在是不能说这些的档口,也只得先压下心中的不安。 第二日,当孙青山醒来时,就见老婆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他只觉有些新奇,便问道:「阿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话对我说?」 林大妞咬咬嘴唇,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下,到真的让孙青山好奇了:「那你说,到底何事?」 「孙青山,我听到你昨日说和白三爷在一起,还说了一些话……」 孙青山并不意外,他并非像那些一旦醉酒便神智俱丧的人,虽然变得有些话痨,但那也只在阿玄面前,在其他人面前,他向来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所以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好吃惊的,阿玄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你接着说。」孙青山道。 「我不想扰乱你的做事的思路,我只说我的想法,你若觉得对便听上一听,若不觉得不对也无妨,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有底。」 第三十三章 作为一个经过现代网络大环境洗礼的人来说,林大妞具备一点十分优秀的特质,那就是见识足够多,这里的见识尤其特指一些极品,道德绑架这个词,对孙青山也许很陌生,但对她来说却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你这样叫白三爷大喇喇的到处招摇,有没有想过会出事?」 林大妞的声音很冷静,但却叫孙青山无端端的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接着说下去。」孙青山道。 「你可不要忘了,白三爷的身份就叫他成了一块肥肉,你确定没有人会挺而走险去啃上一口,在登州是你的天下,没人敢动,可若是到了别处的话……」林大妞没再接着往下说,可孙青山已然明白了。 若是途中有人擅自将人扣下,把白三爷当做一份功劳的话,那他……想到这,孙青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是的,一旦白三爷在登州之外出了事,他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一旦将人押送到京城的话,只要一句「你包庇海盗,难道与他同流合污不成?」,就连陛下都没办法扭转局面,只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大义’。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只看的见自己那一丁点的利益,而不会从大局而出发,考虑整个国家和百姓的得失。 想到这,孙青山便再也待不住了,狠狠的抱了老婆一下,然后饭都没吃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林大妞看着他的身影,叹了口气,但愿是她小人之心了吧。 不过,看到小猴子之后,她有无所谓的笑了笑,哼哼,小人之心就小人之心吧,反正她也不以善人自居,只要不出事才好,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别看我,快点喝奶啊。」林大妞催促儿子。 虽然羊奶是有些腥膻,但她已经努力改善了,口味比之前好多了,这小子跟庭哥儿不同,是个天生的小骨架,林大妞做梦都担心儿子长不高,当然要从小给他补身体,她想要一个高高壮壮的儿子,可不想儿子长成个小白菜的模样。 小猴子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但见她娘丝毫没有动摇,于是只得愤愤的继续喝奶。 「嗝!」小猴子打了个嗝,嘴唇还带着一圈白胡子,林大妞给儿子擦嘴,道:「儿子你真棒!真是好样的,我就知道我家宝贝是个小男子汉,喝这点奶算什么。」 被他娘这么一夸,小猴子的小腰板登时就挺起来了,整个人都眉飞色舞的。 「娘,我爹呢?」到了这会儿,这小子才发现少了个人。 「你爹出门去了,今天不在家吃,你乖乖的啊。」 小猴子啄米似的乖乖点头,随着那件事过去的越来越久,这会儿他已经不再那么爱粘着爹爹了。 他可是个小男子汉呢! 而此时的孙青山,几乎全程都是用跑的,他的内心远不如外表平静,此时早已掀起滔天巨浪,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了,若不是被阿玄偶然听到,从而提醒自己,若是真叫白三爷拿着那封信走出登州,那他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万死莫辞了。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俞大有简直呆了,他心目中,那个一直犹如谪仙一般的孙大人,也有这种失态的时候。 因为过于震惊,俞大有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青山这会儿可没工夫和他废话,赶紧问道:「白三爷如今可还在登州?他走没走?」 「不、不知道。」俞大有呆呆的答道。 「那还不快去看一看,若是走了,就赶紧将人给我追回来!」 俞大有虽然不知孙大人这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这会儿他也来不及细问,答了声是,就连忙带着人跑去找白三爷。 一刻钟之后,俞大邀功似的走过来:「孙大人,幸亏我去的巧,那白三刚要跑,就被我逮住了!」 俞大有一脸喜滋滋的表情,一副快来表扬我的模样。 孙青山:「……」 这个棒槌! 孙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力维持住一身风度,冷着脸道:「还不赶快将人放了。」 俞大有迷糊的挠挠头,心里不知孙大人这是唱的哪出戏,刚才还一副怕白老三逃跑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就又突然变了? 不过,俞大有对孙大人,向来有自动美化功能,他想,定然是他蠢笨,没能明白孙大人的深意,这里面定然是有安排的! 想到这,俞大有这才舒服起来。 不但俞大有,就是这会儿的白三爷,也正不知所措呢,若不是他自认对孙青山还算了解,不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事,双方险些就要起了冲突。 孙青山忙将白三爷请到一旁,屏退左右之后,这才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最后还感叹到。 「……三爷,有些事情,还是多谢谨慎才好。」 白三爷亦不是蠢人,听了孙青山的话后,也是徒然间生出一身冷汗,最后只得无奈一声叹息:「既然如此,此事便就此作罢。」 接下来这段日子,白三爷老老实实缩在登州,彻底歇了到处跑的心思,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瞧出那么一丝落寞来,不过,别处去不得,登州到是随他到处浪,也多少能弥补一下那颗老年文艺心。 再接下来,孙青山便与白三爷展开了长时间扯皮,大多还是关于利益纠葛,因为朝廷在明面上,是禁海运的,而白三爷靠着走私才挣下偌大家财,里面的庞大利益可想而知,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孙青山都会寸步必争。 剩下这些极为重要,又琐碎至极的事情,林大妞彻底没了闲心去关注,她知道孙青山有个年轻的幕僚先生,乃是位天生的谈判高手,为人极度小气又锱铢必较,她想着,这位白三爷到时估计会要大出血了。 「崔子元这个王八蛋!」白三爷向来以风度着称,这会儿也被气的跳脚。 白何瞧见义父如此,忍不住道:「义父,要入我去找人私下教训这小子一顿,也好叫他知晓轻重。」 在白何看来,这姓崔的小子,完全就是欠收拾。 白三爷抬手,拦住了白何,最后才道:「还是算了吧,孙大人早在之前便给我递了话,说若是子元有得罪之处,还叫我宽宥一二,我当时还不明白他为何说这话,」说到这,白三爷苦笑:「我现在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孙青山啊孙青山,白三爷心中叹道,罢了,在你手上吃亏也不算太冤。 双方开始有了初步的默契之后,之后的许多事情便容易了许多,有些事情其实是双赢的,白三爷没了后顾之忧,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而百姓日子也越过越好,且不必担心倭寇时不时的骚扰。 而且,不但只有登州百姓受益,周边沿海地区的百姓,都切实感受到了好处,其实,说起来朝廷并不缺人才,更不缺战将,以往倭寇之所以没法清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最喜欢四处流窜劫掠,一追便跑,这地兵力强悍不好欺负,那边换个软柿子去捏,然后,等到你什么时候放松警惕时,再突然杀个回马枪,就像苍蝇一般,叫人恶心的头同时,却偏偏无可奈何。 第三十四章 不过,孙青山这一手,直接从源头处动手,叫白三爷来约束倭寇和海盗,不叫他们上岸作恶,先不提投入一说,单这个效果就比之前好了太多,在倭寇和海盗心目之中,孙青山的面子可以不顾,但白三爷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因为,得罪了孙青山这个朝廷官员,可以逃到海上或是别处去,可一旦得罪了白三爷,根本就是断了活路。 因此,白三爷一旦发话,道上没人会不给面子。 将这一摊子事忙完之后,孙青山也终于能得出些空闲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老婆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林大妞看着孙青山,目光有些埋怨:「你是不是忘了,莹莹今年就要十六岁了。」 孙青山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因为……他是真的忘了。 不过,有些事虽是真相,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孙青山立刻垂下脸道:「我心里都记着呢,只是如今我身在登州,有些事情也无能为力。」 林大妞也说不好心里什么感觉,日子向来是最不禁过的,当初那个捧在手心的小娃娃,如今也长大了,离开京城几年时间了,也不知如今莹莹长成什么模样了? 孙青山暗道不好,于是赶紧找话题道:「莹莹那丫头最近可有写信过来?」 林大妞摇摇头:「时间最近的一封信也是去年的,而且这个死丫头又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孙青山将人揽进怀里:「不要心急,我相信,咱们很快就能回京了,到时候就能见到莹莹了。」 林大妞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孙青山此话,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安慰,如今孝期已满,胡大人也该复位了,无论是他的功劳,还是在胡党中的地位,亦或者之前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都不会在此地久留。 孙青山已经想好回京之后的打算,他想着,等这次回京之后,就再没人能挡的住他的步伐了,可以说,万事已经具备,就只欠那一阵东风了。 可谁知,孙青山东风没等来,到是等来了一阵西北风。 胡禀中胡大人在回京途中,不幸染病,紧接着便一命呜呼了! 孙青山:「……」 孙青山心头第一次升起一股无力感,难到老天都在与他作对,实在不能怪他如此想,在回京起复途中而不幸染病,紧接着丢了性命之人,实在太过少见,胡大人,也太过倒霉了些。 孙青山心头烦闷,没了胡大人,他回京是能回京,只不过难度便大了许多。 罢了,罢了,如今还要将手里的事赶紧收尾,还有,若是他离开,这接替之人,便要好好选择一下了,他努力几年的心血,不能随便叫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二愣子破坏了。 孙青山的设想很好,却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有离开登州。 因为白三爷找到了他。 白三爷是个商人,兼职海盗,在海上确是风光无比的霸主,可一旦涉及到官场上的弯弯绕,他便两眼一抹黑了,政治敏感度几乎为零,所以,他根本没想过孙青山离开的这种可能,当崔放跟他旁敲侧击说这些时,他甚至都不明白话中之意。 后来,崔放见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无知,便和他直接说了孙青山即将离任这个可能。 白三爷一听就炸了,在他看来,他跟孙青山是同盟,有着共同的追求和利益,两人合作也很好,双方这种合作是基于孙青山这个人,而非朝廷这个势力,再者,白三爷心里也隐隐有种预感,这朝廷之中,像孙青山这种灵活机变,又心怀百姓,胸有报复的官员,并不多。 他和孙青山处的来,但若换了其他人,可就真的说不准了,这大好的局面才开了个头,孙青山就要撂挑子走人,他可不干! 白三爷本质上是土匪,也有着属于土匪的脾气秉性,他根本没有迂回,而是直接去孙青山家里堵人去了。 小猴子这些日子都很乖,读书也颇为用功,林大妞想着叫他多运动一下,可这小子向来疲懒的很,她想了想决定给他做个秋千,正巧赶上孙青山在家,于是,也不用别人帮忙动手了,直接当做父子俩的亲子任务就成。 知道给他做秋千,这小子一大早就围着孙青山绕来绕去,跟黏住的小尾巴一样。 林大妞就这么看着父子俩忙来忙去,还在一旁紧跟着出主意:「唔……孙青山,我看不如干脆再给他做个吊床,以后午睡就叫他在吊床上睡,也省的他大中午的总是不老实。」 小猴子一听眼睛就亮了,一把抱住她:「娘,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 「唉唉,你这死小子先松开我,太热了。」林大妞将人扯开,这才道:「不过,咱们可要提前说好了,你中午不但要好好睡觉,还要好好吃饭的。」 「恩恩恩」小猴子况点头:「答应答应,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林大妞这才摸摸他的狗头:「好儿子,真乖!」 别说庭哥儿,就连莹莹在他这个年纪,长的都要比他高比他壮实一些,成天为了多给这小混蛋喂点东西,那必须得娘俩斗智斗勇一番才行,林大妞曾做过一个噩梦,梦里这小混蛋长成一个不足一米六的小矬子,简直要把她吓个半死。 自从这个梦之后,林大妞每天的例行投喂,已经成为重要性第一的要事。 小猴子跑来跑去,不停给她或是孙青山递东西,林大妞正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没了声音,就见小猴子撞上一人。 小猴子揉揉小鼻子,感觉又酸又涩,难受极了,他抬起头,就见到一个高壮的黑脸伯伯正笑咪咪的看着他。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这个伯伯问他:「你就是小猴子吧,长的可真好!」 小猴子点点头,他刚想着谢谢位伯伯,谁知就被对方抱了起来。 林大妞心底微微吃惊,她有幸,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白三爷一面,只是,怎么今日竟找上门来了? 她脑中闪过多种猜测,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孙青山笑着走过去,自白三爷手中将儿子接了过来,给了林大妞,然后便引着白三爷进了书房。 小猴子抬头看着林大妞,还一脸兴奋的问道:「娘,刚才那个黑脸伯伯是谁啊?他的力气好大!」 林大妞眼角抽抽,使劲儿揉揉儿子的狗头,有些无语,因着这小子越来越大,近一两年来她很少抱着他走路了,这货在多次求抱被拒绝之后,开始有了那么点小执念,总想着被人抱。 林大妞牵着他的手:「那个伯伯是爹的朋友,找你爹应该有事情,你可不要过去添乱啊。」 小猴子连连保证,之后又开始打听起了白三爷的消息。 林大妞心里一阵阵犯难,她总不能说,娃啊,刚才抱你那人是海盗头子,反派大boss啊,最后林大妞是这样跟他说的。 「你爹朋友那么多,我也不是每个都知道,你这样缠着问我,还不如一会儿去问一问你的爹,你觉得呢?」 小猴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三十五章 书房内。 「孙大人,我听崔子元那小子说,你就要走了,我不信想来亲自问问你。」 白三爷一副‘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的神情,叫孙青山着实哭笑不得。 这分明就是土匪做派,当初他怎么会眼瞎,竟然会认为对方是个儒雅之人?孙青山有些出神的想,他定然是这人的表象给骗了。 「白三爷,」孙青山很无奈,但又不得不开口解释:「我调任与否,朝廷自有安排,这根本不是我能左右了的事情,你这样说,我实在是无法回答。」 白三爷神色未变,仍是直视着他:「孙大人,我是个粗人没错,但你可别把我当成傻子糊弄,我只是不懂你们官场那一套而已,可崔子元那小子可全都跟我说了,这些是可以运作的,而你,孙大人,京城可是有人罩着的!」 白三夜下巴微抬,那神情有几分倨傲,还带着几分不服。 孙青山心中暗骂崔子元混蛋,却是开始解释:「即便有后台,那也是之前,如今的我,可是没人保举了。」 孙青山语气落寞,显出几分无奈。 白三爷一惊,先是习惯性的怀疑,但见他神色不似说谎,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青山微微点头,知道今日若不能给他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这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说道:「我最近才得到消息,胡大人在回京起复途中,不幸染病身亡,我回京之事也多半会耽搁,所以说,白三爷,你今日前来,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听到这,白三爷立马换了个神色,脸上堆起笑说道:「孙老弟,你就放心在登州待着,我相信,只要咱哥俩合作,一定会前途大好,将来,定然亏不了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在登州可比什么劳什子京城好过了。」 孙青山面带微笑,并未反驳,开始任由他胡扯。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白三爷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走之前,他还和小猴子说了会话,小猴子从小被林大妞教导,即使在生人面前,也没显得多拘束,这一大一小,也不知哪根脑电波突然重合,竟然还挺谈的来。 将白三爷送走之后,孙青山眉宇间有些郁气渐消,就像刚刚送走了个瘟神。 林大妞有些好笑:「这白三爷是怎么了,竟然跑到家里堵人来了?」 林大妞看的很清楚,当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孙青山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林大妞:「……」 这不是她的错,她怎么知道刚才两人去书房都说了什么? 孙青山讽刺的冷笑一声:「这是听见崔子元说,我马上要离开登州,这不,就来家里来拦着我了?」 她识趣的没发表任何看法,因为这会儿孙青山很明显是低气压。 「接下来,怕是要用财物来收买我了?」说这话时,他的眼角眉梢还挂着一抹讥讽。 「好了,别自己生闷气了,该怎么说呢……」林大妞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出一个说法:「想必那位白三爷随心所欲惯了,对一些事并不那么敏感,你瞧,他刚才还差点和你儿子成朋友呢?」 林大妞瞧着他虽然仍旧臭着一张脸,但好歹周身那股刺人的感觉没了,于是这才作罢。 说到底,这两人是三观上不和,白三爷的身份是海盗,这就注定了他永远都无法真正的理解孙青山,白三爷和孙青山合作是为利,其次是看他这个人,所以才不想孙青山离开登州,换成另外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过来,而孙青山的出发点,为的是登州百姓,无论他手段残酷也好,还是不讲信誉的小人也罢,可他所做的这一切,出发点不是为了自己。 虽然他从来也没有说过,但林大妞却是明白,孙青山是有自己的一腔报复的,他永远不会困于一地,白三爷今天这样大剌剌的来访,已经触碰到孙青山的底线了。 孙青山是朝廷命官,拿的吃朝廷俸禄,白三爷这般行为,已经是看轻了孙青山,更不要说竟敢干预孙青山的决定,简直是被捧的有些不知死活了。 永远都不要以一个商人的思维,来揣测政客,否则……会败的很惨。 在某些方面,孙青山对他这个合作伙伴,还算了解的透彻。 当天晚上,孙家便收到了白三爷送来的礼物。 小猴子得的是一个大船模型,其做工称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整体船身全都是按比例真实缩小而成,甚至连船窗上的雕花都清晰可见,而且,看样子,这显然是经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把玩的,这个模型的前任主人,可想而是谁。 小猴子一见之下,便抱住再也不肯松手,眼睛亮的恨不得冒出光来。 至于给林大妞的,她看着那一盒十二颗粉红色的珍珠,心肝儿都差点跳出来,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被珍珠的美丽所震撼,而是她太明白现在这个时代,这些珍珠的所代表的实际价值。 此时的珍珠,大都靠着人工开采,大海广袤富裕,却又无情,收割了一代又一代珠民的性命,这美丽的小东西背后,是血琳琳的残酷。 能够配齐大小统一,质地圆润没有瑕疵的十二颗粉珠,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是一般人可想的。 「这、这白三爷也太大手笔了。」林大妞语气有些结巴,仍是有些没恢复过来。 孙青山也被白三爷的大手笔给晃了眼,不过孙大人的表面功夫显然要比她维持的好多了。 「他既然送来,那你便收下吧。」 林大妞闻言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孙青山,你没开玩笑,这样的东西真的能收?」 林大妞虽然也知道孙青山有些灰色收入,但那都是属于‘运作’之后的,这种明晃晃的收好处,简直是嫌活的太舒服了! 孙青山像是明白他的意思,闻言摇头苦笑:「收下吧,他在我这得到的利益,远不止这些,再者说,我不收下,他估计也不能放心。」 林大妞听了这话,心这才放了下来,谁知接下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就先叫他得意几日吧。」 这句话说的不重,但林大妞在那一瞬间便嗖的竖起了汗毛。 她盯着孙青山的眼睛,有些紧张的问道:「你不会是想对他动手吧?」 孙青山看她这副模样,先是无语,后是好笑:「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嗜杀?」 孙青山满心无奈,心想是不是之前的有些事,给老婆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好不容易才和白三成功交好,又怎么会去动他,这不是自挖墙角吗。 林大妞也很无语,心中大喊,你自己不知道你这副模样有多变态吗?这可不能怪她多想啊。 这次的送礼,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再之后,白三爷又陆陆续续送来一些东西,林大妞也从开始的吃惊,渐渐转为淡定,对待白三爷的豪,她已经开始麻木了。 林大妞想,走私军火发家的大商人,果然非同小可,她还记得,孙青山最初调查这位白三爷时,得到了消息是富可敌国,当时她只觉这是一种夸张的比喻法,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 第三十六章 孙青山对待白三爷这个临时盟友,需要事事小心谨慎,但对待自己的幕僚,可就没这么多限制了。 一想到崔子元这王八蛋,孙青山简直恨的牙痒痒,竟敢鼓动白三来找他? 他觉着,对身边人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变一变了? 田旌接到小舅子的求救消息后,就连忙赶过来,心道也不知道这小混蛋又惹什么麻烦了,可等他听崔放说完后,简直捶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的找死别拉着我啊!」 田旌想哭,心想本来是打着和孙大人拉关系,才把小舅子推荐过来,要早知道是这样,他多这个嘴干嘛啊! 田旌扇了自个一巴掌,真是恨自己的多管闲事。 只不过,到底是亲小舅子,即使百般不愿,但还是要捏着鼻子提他收拾烂摊子。 田旌气的骂娘,心道这个混蛋果然是祸害,要不是看在家里婆娘的份上,他才不愿意来管这闲事呢。 孙青山没人发怒,整个人的气质一如往常的平和,只不过那眼神中隐隐流露出的光芒,叫田旌叫苦。 「孙大人,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这次确实是这小子自作主张了,我定然会好好教训他的……」田旌仍在喋喋不休,孙青山直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我想听他自己说。」 然后略略有些淡漠的眼神看向崔放:「说吧,给我个理由。」 崔放非但没有丝毫的心虚和胆怯,反倒眼神晶亮,整个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孙大人,我想跟在你身边!」 孙青山这才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觉得无比……蛋疼! 崔子元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孙青山仍旧在打量他,崔子元却像是突破某种封印一样,开始话痨起来:「我知道,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就算我做的再好,大人也许会看的到我,却不一定能重视我,我更清楚,孙大人绝非池中之物,绝不会心甘情愿被困在登州一地,我只想叫大人能够真正的看到我,崔某虽不才,却愿意跟随孙大人身边,助大人成就一番大业!」 一旁的田旌已然听的呆住了,觉得自己之前一直不了解这个小舅子,一时间,竟有一种不敢置信之感。 仍就沉浸在方才崔放的豪言壮语之中。 唯有孙青山…… 他有些头疼的扶额道:「崔子元,我是有自己一番报复没错,但并不想一生为权利追逐,成为其下的傀儡,另外,」说到这,他语气顿了顿:「我既不想图谋什么霸业,更无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此话我今日当做没听到,今后也不必再说。」 说罢,孙青山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直接抬步走了出去。 至于此时的田旌和崔放,直接石化。 田旌完全是吓的,而崔放……如今还有些没有回魂。 「你、你你这个混蛋,你是嫌活的时间长是不是!」什么鬼的成就一番大业,你他么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孙大人一个臣子,你一副为明君驱使无怨无悔是搞哪样? 田旌抚着心口,心累的不行,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找死,亏孙大人不和他计较,于是他立即决定了,这个小舅子,必须得叫老丈人看起来才行,绝对不能再放出来了。 不然,谁知道这小子以后会不会再脑抽,这可是会拖累整个家族的! 崔放心里有些委屈,他不懂为何孙大人要拒绝他,这些日子,还不足以叫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才华吗? 孙大人未何要舍弃他这个助力。 不过,崔公子还没明白过来时,就已经被好姐夫强行押送回家,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至于这会儿的孙青山,那真是特别无语就是了,崔放确是个搞阴谋的好手,他也承认在对付徐老大的过程中,这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可他又不是专攻阴谋一道,以此为进身途径,在身边放一个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真当他脑抽了不成? 而且,崔放的某些言论,也着实可笑的很,他是想在政坛上混没错,又不是去搞争霸,犯得着今后身边也专门放个幕僚吗? 只要一想到这,孙青山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觉得这崔放脑子实在是有问题。 不过……想到田旌的表情,罢了,罢了,这这等痴人有些话是说不清的,还是叫他那个姐夫去操心吧。 崔放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孙青山也没有真正放到心上,只不过,在某些方面,也确如白三爷所期望的那样,孙青山确实没能在三年期满后离开登州。 说到底,胡大人死后,宋四辈彻底没了顾忌,而孙青山这个曾在胡党中大方光芒之人,定然是没那么容易翻身的,虽然宋四辈还没能力将他彻底压下去,好歹恶心一下还是可以的。 如此,孙青山在登州便多待了一年。 林大妞虽然万分不愿,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为了能和白三爷继续保持友好关系,孙青山对待接任之人可谓煞费苦心,最后还是力排众议,一力将李乾明推到了这个位子上。 李乾明算得上孙青山的心腹之人,当初对付徐老大,拉拢白三爷整个过程都参与了,对孙青山的心思知之甚深,有了他在,也不用再担心他走后登州和白三爷的关系。 当然,孙青山离任之后,从白三爷那所得利益,也不再接受,而是彼此默契的交由李乾明,他是个头脑清醒之人,对待利益一事向来分得清轻重,当然,也正是由于他这份小心,之后发生的一些事,虽有波及自身,但无法伤及他根本。 林大妞完全没有意见,面对孙青山拿回的利益,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太明白当朝惩处受贿的手段有多么暴烈,虽然孙青山一直告诉她没事,没事,可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如今,孙青山要离开登州了,不再和白三爷之前牵扯利益交换。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另外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见宝贝闺女了,一想到这,林大妞就想哭,这个时代的鬼的交通条件,单是一封信都要间隔许久才能收到,一旦离开,那就是几年不得相见,林大妞表示,这会儿,谁都比不上她闺女重要。 时隔三年多之后,一家人重新踏上了回京之路。 因为一家人都有些着急回家,就连徐氏都强忍着不舒服,不停催促孙青山加紧赶路,她要回京去看宝贝孙女。 也幸好一家人心里都绷着一股劲儿,在这等高强度的赶路下,也愣是没人生病,如此,这才很快回到了京城。 孙家之前在京中的宅子是租的,离开之后当然没有再留着的道理,这次回京,还需要重新找住处才行,好在京官的流动性最大,住处也多是不定,宅子并不难寻,几日后林大妞便寻到了合适的住处,她带着家里人去收拾住处,而孙青山则直接去了吏部报道。 崔临笙和潘氏得知他们回京,特别高兴,带着人来给她暖居,林大妞也见到了第二个弟媳——关氏。 第三十七章 其实说来,林向前和林向平都是被耽误的大龄剩男,林向前这货运气还算好,媳妇是自己找的,而林向平则完全没这方面的想法,每次林大妞询问时,都是这小子不疼不痒的挡了回来,次数多了之后,她索性也懒得搭理他。 可林大妞这个做姐姐的,不好太过插手,但潘氏这个当娘的,话语权那可是十足,一听这小王八蛋竟然不想成亲,这如何能行?潘女士的威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于是,在潘女士的强势之下,林向平这亲到底是成了。 而且,就林大妞冷眼看着,夫妻感情还相当不错。 想到这,林大妞心里就特比的无语,所以,当初她那么民主到底有毛用啊! 不过,最然人高兴消息,还是林向和过了童子试,如今正一门心思向着秀才进发,虽然比不得他那个三年前就中秀才的外甥,但林向和同志,仍是妥妥的有志青年一枚。 因为林向和科举有期,潘氏也不着急为他定亲,林家几代贫农,就没出过读书人,虽说小幺能走到这一步,已然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可是,有了孙青山这个进士出身的姐夫在,也许,还是可以想一想的不是吗? 正是因此,就连一向追求实际的潘氏,都没有像对待林向平那样,非要压着儿子成亲不可。 说到底,若是可以话,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将家中这一摊子事忙完之后,林大妞第一个去见的人,便是柴夫人。 几年时间未见,就连当初那些龌龊好像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二人心中都有一番感慨唏嘘,柴夫人看着她说道。 「你终于回京了。」 「是啊,」林大妞同样感慨:「当初在身在登州时,日日都盼着回京的那一天,可如今到了京城,却不知道回来做什么。」 柴夫人垂下眼眸,低语道:「我本以为当初你们夫妻能赶回来的,是我对不住你们夫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林大妞的神情有些默然,两人一时间无言,过了许久之后,她才鼓起勇气问道:「莹莹,在宫中……可还好?」 柴夫人闻声抬眼看她,就在林大妞心底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难看时,忽然听见她噗嗤一声,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待她笑完之后,也不再逗她,说道:「你就放心吧,她和陛下二人感情很好,」说到这,连柴夫人都忍不住感慨道:「这孩子,真是很适合宫廷,这些年你不在京不清楚,太后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我本想着助她一助,好叫那女人收敛一下,可没想到,根本不需要我动手,那女人就被莹莹压的死死的,半点都蹦跶不起来。」 林大妞听到这,脸却直接黑了,你那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和太后对上,难道还是好事不成。 莹莹微眯着双眼,一边品着茶,一边分出心神来听青眉的话。 「……近来太后娘娘经常喜欢召见贤妃,说是贤妃娘娘佛法精妙,深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呢。」 说到这,青眉抬头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娘娘,即便作为一个女人,看了那么久,见到这张脸之后,仍是忍不住的产生一种痴迷之感,她没读过多少书,但总觉着哪怕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想到自己主子娘娘脾气,她又立马收敛心神,一心一意汇报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至于那位,到是仍旧没什么动静,可当年闹出那些事,谁也说不好这位是真的死心了,还是在蛰伏着,虽说娘娘你和她不是敌人,可这样的人,谁又能说的准她何时发疯呢……」 青眉仍旧絮絮叨叨,她向来是个爱操心的性格,自家主子又待人宽厚,愿意听她说话,于是乎,渐渐有朝着话痨方向发展的潜质。 莹莹没说话,仍是静静的听着,至于青眉口中的那位,便是当初被流放到冷宫的皇后,但是,这些年凤印一直由贤妃代掌,如今也不过是挂着个皇后的名头而已,算是皇家对外给自己盖上的一层遮羞布,只不过,虽是有个名头,但她却一直深信一点,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即便如此,也一直没放松对这位的关注。 时光是残酷,同时又是神奇的,如今的莹莹,早已不是那个会扑倒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高挑的身形,叫人惊艳的一脸庞,短短几年时间,已经完成从少女向女人的蜕变。 若是林大妞在此,怕也是五味杂陈,她的女儿,如此的惊艳,却又……如此的陌生。 孤独的生活经历和进宫的一系列变化,到底会改变一个人。 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走一条怎样的路,不过,和一般姑娘家害怕迷茫的情绪不同,她反而对这种生活很期待,她天生骨子里就带着一种不安分,也很很喜欢通过自己的双手,去争去夺,在别人看来有些险象环生的宫中生活,她非但不会惧怕,反倒是激起了她的好斗心。 果然,还是爹将自己看的透彻,太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只不过一点,她之前好像把宫里妖魔化了,总觉得处处陷阱一般,其实时间长了才发现,不过就是个奢侈又舒服居所而已。 一想起这,她又开始想娘想傻弟弟了,不过也不急,再等些日子就能见到了。 莹莹轻嘘一口气,压下心里那股思念。 青眉瞧着自家主子,有些无奈:「娘娘,您到是说句话啊,这太后可明显是要和您打擂台呢。」 莹莹没回应,只是撩起眼皮,扫了话痨的货一眼,心道早知道自己就挑个聪明点的了,放这么个傻鸟出去,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不过显然,小青眉是没这一点自觉的,她还是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太高洁了些,向来不屑于和其他人去争去抢,面对太后的挑衅,也总是多为忍让,每次看到这样的娘娘,她总是忍不住替娘娘气愤,她有时也在想,若是娘娘不那么善良那就好了。 不过,幸好,陛下待娘娘很好,在宫中有陛下护着,娘娘这才没受太大的委屈。 见莹莹仍旧没说话,青眉有些无奈的道:「娘娘,要我说,您就是心太好了,您要是有那位半分的手段,太后娘娘也不会这样对你。」 莹莹:「……」 整天听着自家小宫女这花式十八夸,即便是她,也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啊,至于皇后,说实话,虽然对她的遭遇也有些可怜,但这位的手段可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就太后那么个老妖婆,都能叫她把自己糟蹋到那个地步,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曾记得幼时,她还远远的见过崔皇后一面,那会儿也只当她是个腼腆又温婉的大姐姐,哎,有时想想,还当真是造化弄人。 耳边传来小青眉的唠叨声,莹莹听着听着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后来,迷糊之间只觉声音好像停了,然后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鼻尖嗅着熟悉的味道,渐渐陷入梦乡。 第三十八章 再次醒来之后,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她先是一怔,然后回头一看,果然身边睡着一个人,瞧着对方睡的这么香,她就忍不住弯起唇角,伸出指尖,慢慢滑到对方的脸上,从那漆黑的剑眉,慢慢滑到挺直的鼻梁,再然后是那微薄的淡色嘴唇,不停在对方的脸上勾勒着,像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 许是感受到有人做乱,朱子俊攸的便正开双眼,漆黑暗沉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望过来,被这么看着,莹莹心里有点发虚,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却不料半路被人捉住了。 抽了抽没有抽出来,索性也就放弃了,她有些赌气的说道:「你干嘛,放开我啊。」 声音软软糯糯,又带着几分被发现的窘迫。 不过朱子俊却没反应,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直到她有些急了,朱子俊这才松开手,淡淡的说了句蛮丫头,就重新将人搂住,然后合眼睡了过去。 使劲儿的挣脱几下,发现全都是无用功之后,莹莹也不再作徒劳挣扎,只是暗暗撇撇嘴,也闭上了双眼开始数绵羊。 再次醒来,已到酉时。 青眉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喜色,见莹莹醒了之后,就连忙凑了过来:「娘娘,你终于醒了,我伺候您起来吧?」 莹莹揉揉额角,头脑尤带着刚睡醒的昏胀感,直觉时辰好像有些不对,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唔……」青眉眨眨眼,虽然不知娘娘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答道:「两个多时辰了。」 莹莹捶捶头,心道真是误事,她怎么就真的睡过去了。 「对了,娘娘,刚刚柴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说要求见娘娘呢,说是夫人家里已经安顿好了,就要进宫来见娘娘呢!」 说到这,青眉也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作为一名合格的心腹,定要忧主子之所忧,想主子之所想,她当然明白娘娘对家里人有多看重,为了叫娘娘高兴,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娘娘这个消息。 听见娘亲要进宫的消息之后,莹莹面上就是一喜,就要见到娘了,即便是她,这会儿也难得露出些小姑娘家期盼的神态来。 再看青眉,见她一副比自己还要高兴的模样,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按理说,像她这个品级的宫妃,身边伺候的应是高级的女侍和女官一类,只不过她早就跟在干娘身边,已对宫里的规矩了解甚深,不需要有人在旁指导,再者也担心分位越是高的女侍,身后反倒会夹杂着一些势力,反倒会将局面更复杂,这才彻底挑了和她同年进宫的宫女,脑子她自己已经足够用了,不需要别人所谓的出谋划策,她对身边的要求不高,忠心足够,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青眉才到了自己身边。 果然,身边还是放一些开心果才好。 瞧瞧,她的小女官多么贴心,总是说些她喜欢听的东西。 不过,刚夸完贴心,青眉就开始扫兴了。 「哎……只不过,明日是十五,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能放人,要知道每次柴夫人进宫,太后娘娘总是要为难娘娘您呢。」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娘娘,」青眉跺脚:「我这不是关心您吗。」 「您就是太善良,所以太后娘娘才会每次都欺负您……」瞧着莹莹的脸色,青眉的语气也越来越小。 「以后要记住,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太后也是你能谈论的人?」 青眉有些委屈:「我这不是只在咱们宫里说嘛……」 「有些事情,是需要养成的习惯。」莹莹深深的看着她。 她这话的意思本意是想说,凡是只有做到自己都挑不出错来,别人才没有机会抓住你的把柄,这是一个人该有的谨慎之道,可这小呆货却认为,这是自家娘娘品行良善,根本不愿背后说人是非,即便太后如此对她,她仍是将太后当做长辈来对待,这是何等的品行?青眉觉得,她家娘娘真是太好太好了。 弥天大雾,只能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好,我记住了。」虽然仍是为自己娘娘不平,但呆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的听话,在青眉的心中,只要是娘娘说的话,都应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明天就要见到娘了,一想到这个消息,莹莹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过的怎么样,小猴子长没长高?只要一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至于青眉说的太后为难一事,她根本不会放到心里,有些时候她以退为进,并不代表她真的好欺负,太后那等粗暴的手段,也就只能皇后那种直肠子,才会真的和她下场去掐,对付这种人,她有的是办法,也只有青眉这等自带滤镜的人,才会觉着她是真善美的化身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着些了,不然她又要开始犯囧了。 果然,这就是娘说的,一个聪明人身边要跟憨人,才能相处的舒服么? 莹莹有些怔怔的想着,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声音。 「娘娘,贤妃娘娘来看您了。」 听到这声音,莹莹就是一怔,心道贤妃,她来做什么?这可是位有心思的人,不然也不能代掌凤印多年,还能讨得太后的欢心。 不过,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贤妃人已然走了进来。 「淑妃妹妹,」贤妃人未至,声先到。 淑妃是她的封号,莹莹闻言给青眉使了个眼色,叫她先出去接待客人。 然后自己梳妆打扮完毕之后,这才施施然出门见客。 她与贤妃往日并无交情,且就凭她依附太后这个立场,二人不说天然对立,也难成好友,对待普通的陌生人,仪容工整是最起码的礼貌。 想必贤妃也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此次来的时机不对,因此等待的这段时间,并无表露异样。 莹莹待整装完毕之后,出了门就见贤妃正低声闻着青眉话,对待宫里的其他人,也颇为和煦和气,就像宫人们口中说的那样,贤妃娘娘,是个难得的良善主子。 宫中的妃位空缺出一大截,两人是除皇后外,仅有的两位高位份主子,虽无大的交集,但平日也能混个面上熟,莹莹和贤妃微微颔首,由青眉伺候坐下。 许是家庭带给自身的印记,莹莹很不喜欢女人之间无聊的嘴仗,小时候还能撸着袖子上阵,去给人找找不痛快,不过长大只后这种事便很少干了,因为觉得这都是些无用功,还会显得自己很蠢,而这也是青眉觉得自家娘娘‘太善良’的根本原因,她坑人,向来喜欢用实打实的利益来相互较量,而非一些口头上的便宜。 但无奈,世上之人总是自作聪明的多,不过贤妃则是其中的例外,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尤其会看人眼色,也瞧得准自己的位置,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皇后失势后成功上位,且多年来地位越来越稳。 「贤妃娘娘,不知今日劳驾您亲自前来,可是有要事?」 第三十九章 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可再见眼前之人,还是会有片刻的失神,姿容之盛,恍若神仙妃子,以她贫乏的想象力,如今也只能想到这些形容词,当年这位尚在闺中之时,便能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盛誉,当时她还有些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到是她有些狭隘,向来自然造物之神奇,又岂是人力可想象。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宫中这么些年妃位少的如此可怜,全是眼前人之故,自这位柴夫人义女传出要进宫的消息后,陛下便没再册封过妃位,之前她也许不清楚,但,自她见到孙莹莹第一面起,就忽然间明白了。 如此美人,也难怪,难怪啊。 在年少无知之际,她也曾幻想过,皇宫定是天下间美人云集之处,可真当她来到这个充满神秘的地方,她才忽然间明白,胭脂粉黛堆砌而成的美色,和真正的美人之间,是有云泥之别的。 「贤妃娘娘?」 莹莹微皱眉头,有些不明白,贤妃为何忽然间就发起呆来。 「淑妃妹妹,」贤妃暗道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应道。 「你……没事吧?」 「哦哦,没事,没事,方才想事情有些入神,还妄妹妹别怪罪。」 莹莹摇摇头,心道她有什么可怪罪,只是这贤妃和传言中的不同呢,很是……有趣。 「我刚从太后娘娘那里过来,她老人家身子有些不爽利,脾气也有些急躁,可人却是最最良善不过的,为了讨她老人家欢心,我就想着和妹妹两人,一起给她老人家抄写佛经,也好给太后她老人祈福,这是件大事,如此,便急匆匆的来叨扰妹妹了。」 「恩,多谢贤妃姐姐提醒,我省得了。」 贤妃微胖的脸上,绽出一抹会心的笑来:「好了,既如此,那我也不耽搁妹妹时间了,我这就先走了。」 「……好,贤妃姐姐慢走。」 青眉听的两只蚊香眼,全程懵逼,根本听不懂贤妃在说什么,等人走了之后,才有些可怜兮兮的问:「娘娘,贤妃娘娘到底是来干嘛啊?简直太奇怪了……」 说实话,莹莹一开始也有些迷糊,不过渐渐的便明白过来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贤妃这应是……主动交好,实在是她想不出别的原因来,不过,既然太后有些不舒服,那她还是提前做些准备的好,不然,明天谁知道太后会不会突然发难她,明天娘就要来了,她可没时间陪着太后玩那些心眼儿。 想到这,莹莹便吩咐青眉:「去,给我磨墨,我要给咱们的太后娘娘抄佛经。」 「哦,」虽然仍旧不懂,但青眉还是听话的去准备了。 等出了太后宫殿,莹莹才忍不住庆幸,多亏贤妃昨日提醒她,叫她抄佛经,不然今日她就被留在老妖婆这给她干活了,这可真是……叫人无语,不是什么大手段,可就是专门来恶心你,太后这定然是知道孙家已到了京城,也明白今日很大情况下,娘会跟着柴夫人一起进宫来看她,所以这才想了这个不是很聪明的法子,来恶心她? 她的品级不够,按例来说,宫妃是不能召宫外的夫人见面的,但柴夫人是个例外,每逢初一十五,她都可以入宫觐见,如此,娘也可以随着柴夫人一起,进宫来看她。 孙家入京,只要有心人都知道,她只是想不通一点,太后为何要想这种不疼不痒的法子,就为了阻止她和娘见面?也太过大题小做了些吧。 想了又想,还是不懂太后的脑回路,她索性也就不再想着些琐事,出了太后寝宫,她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马上就要见到娘了。 这是林大妞第二次入宫,同样要走很长的路,不过,她这儿却感觉不到丝毫疲累,只要一想到就要见过宝贝闺女,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着前面走着的柴夫人,林大妞忍不住的想,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这么一遭,也不知是恩赐,还是受罪,这些年她一直没丢下锻炼,走这过这段路都觉得有些脚酸,柴夫人……恩,林大妞心道,真是好体格。 林大妞脑补的很欢乐,剩下的路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先去给太后请安,在太后强留未果之后,柴夫人便带着她来到一处陌生的宫殿。 「好了,进去吧,莹莹就住里面。」 林大妞怔怔的点头,然后抬步就进,然后……就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幸而周围的宫人都是些利落人,一见情况不对,就立马过来扶住她,这才免了丢人现眼。 柴夫人摇摇头:「你啊你,我知道你想闺女,可也要看着点脚下啊。」 林大妞轻嘘一口气,没理会柴夫人,这才重新抬步而进。 「娘——」一抹淡青色的人影,快步走来,一下子就扑倒了她的怀里,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高挑的身形已然和她相仿,还有那张脸,已然褪去青涩,变得灿然夺目起来。 才几年不见,莹莹已经长大了。 林大妞一时有些怅然,一股心酸慢慢溢出,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已然错过了女儿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年,她的莹莹,变成大姑娘了。 「哎,莹莹……」林大妞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娘,赶快进来!」莹莹拉着她就要向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停问着家里人。 「我爹的身子还好吧,小猴子可还听话……」 柴夫人见这母女二人这一肚子话要说的模样,也不去上赶着讨这份嫌,一个人坐在外殿品着茶,然后一边等着母女俩出来。 这么些年,其实她也有些想通了,也觉得当初有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柴夫人苦笑,说实话,失去阿玄这个朋友之后,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和别人玩心眼儿,一腔烦闷心思无处可诉时,不是不后悔的,想着,若是当初她再坦荡些便好了,是不是和阿玄的关系就不会改变。 人都是活的越久,才越豁达的,有很多东西,也都是失去过后还觉得珍贵的,以往那些被自己丢掉,那些不甚在乎的东西,却不料才是最为难得的。 哎,可她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出生在大家族,懂事起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收敛自己,她也向往那些通透又直爽之人,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青眉被赶了出去,摸摸鼻子认命的离开,心里却是激动的不行,原来主子的娘,这么漂亮啊,怪不得主子长的这么好,她在家中行二,想她娘在这个年纪时,那腰比爹的都要粗,可孙夫人就不一样,比她的都细,真是……一家子美人啊。 青眉尤自感叹到。 莹莹不知道小宫女的内心世界,她这会儿满腔心思,都在她娘说身上呢。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娘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语气颇为怨念。 林大妞:「……」 好吧,一句话,就把她的感慨唏嘘给冲没了。 林大妞摸着闺女的嫩脸蛋,说道:「看来你干娘到是守信,没有委屈你,瞧你这脸色,我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第四十章 莹莹很早就知道,好像自她认了干娘之后,娘和干娘之间就出了些问题,只是她那是还小,不敢随意发问,即便再好奇,也只得埋进心底,只不过,这会儿她到是重新被勾起好奇心来。 长大之后,在父母那总会多一些特权,又想着刚见面,娘舍不得责怪自己,便脱口而出道:「娘,你和我干娘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以前我小,瞒着也就瞒着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 林大妞:「……」 这死孩子,怎么专捅人心窝。 有些话说说也就罢了,而有些话,林大妞则是打定主意,要一直瞒下去的。 莹莹如今已经进宫,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有什么别的牵扯,有些事她既然开始就不知道,那便永远都不知道的为好。 陆明是她幼时玩伴,那就只能永远是幼时的玩伴。 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林大妞面上却没有一丝停顿,使劲儿捏捏莹莹的脸蛋,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娘我不想说,以后也不许再问了。」 这话说的带着点赌气的味道,见她娘这样,莹莹自然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本她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因为母女许久未见,她不想两人间一直都是伤感的氛围,这才问出这等不合时宜的话。 被这么一打岔,林大妞也彻底没了其他感慨的心思,而是抓紧时间问闺女这些年的过的怎么样。 莹莹自认并没受什么委屈,爹娘去了登州之后,她在京城有柴夫人这个干娘,没人敢不长眼的凑过来,而进宫之后,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过的也就是普通日子,虽说有个太后不死心的一直蹦跶,但也都无伤大碍,顶多也就恶心恶心她而已,委屈那是没有的。 母女俩,一个问一个回答,时间转眼见就过了大半日。 等亲耳听到莹莹的话后,林大妞这颗老母亲的心,才算彻底安放到了胸腔里,说来,皇宫之所以被人妖魔化,多是外人的一知半解,和流出宫外的一二传言所致,而太后当年能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则是因为皇权尚不稳固,皇后太过年少没有防心之故。 如今太后已然是没了牙老虎,莹莹宫中管理严,规矩也重,从里到外都犹如铁通一般,再加上有人护着,太后就算是有通天手段,如今也难以撼动莹莹分毫。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个有些操蛋的时代,一个女人过的好不好,的确和男人息息相关。 嫁人如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话,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林大妞觉得,虽然对女儿带有深度美颜的滤镜,但仍要承认一点,莹莹远比她要适应这个时代,她很像孙青山,有的目的之后,便会想方设法的到达,手段不限,而她的感情,也同样可以掺杂着任何东西,她生来如此,从来也不会有伤春悲秋的时候。 这样的人,虽然落在旁人眼中会有些可怕,但不可否认,一生会活的更加痛快顺畅。 在一刻,林大妞才终于有了一种女儿已经长大的恍然感,雏鸟羽翼已经丰满,是该叫他们自由翱翔的时候了。 莹莹本以为按她娘的性子,会好好交代自己一番,谁知这次,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在这时,在外等了好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的柴夫人,终于等的不耐烦,忍不住闯了进来。 「你们这母女二人还有完没完?就叫我一个人在外面等着,该不会已经彻底把我忘了吧?」 这事儿实在叫人憋气,柴夫人更是如此,她道:「林大妞啊林大妞,你可真是卸磨杀驴。」 莹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她一直都知道,娘唯一不满意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但又因为外祖父母的缘由,一直也没有改,只是在与人交往时,都会下意识的用小名,当然,在她看来,娘口中的小名,分明是她嫌弃名字,但又不敢明着说而给自己另取的名字而已。 以往干娘都会照顾娘的情绪,不会这样喊她,而今日连林大妞都出来了,可见干娘这是被气着了。 莹莹刚想要开口,想要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气氛,却不料林大妞直接怼了回去:「你给我闭嘴,我跟我闺女几年不见,有好多话要说,你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就你毛病多。」 「哼,」柴夫人也冷哼道:「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有泼妇的样子了,看你就知道,可见登州民风彪悍的传言不假。」 林大妞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她。 如今林大妞也有些想通了,二人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但只要有莹莹在一天,二人便断不了来往,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偶尔放飞一下,有时二人之间相互怼上一怼,吵一吵嘴,比起那些假模假式的你来我往,往往会来的会更舒服一些。 而显然,柴夫人对她的话,也并不在意,只是说道:「快到出宫时间,你们母女两个也别再黏糊了,放心,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可以进宫,你想见闺女随时都可以再来。」 经柴夫人提醒,莹莹这也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母女两个又是一番惜别之后,林大妞便随柴夫人出了宫。 莹莹瞧着母亲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心生一阵感慨,难到这便是长大的感觉。 不过,还没等她继续惆怅,便觉腰间一直手臂缠了上来,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你干嘛?」 朱子俊笑咪咪的答道:「我见爱妃似是发呆,便来帮一帮你。」 这样被人抱着,实在有些挑战脸皮,虽说莹莹自来知道这人向来视脸皮如无物,可她还是有些承受不来。 「先将我放下来,快点。」 「好吧,」朱子俊将人放下,转而选择捉起她的手,二人一同向内殿走去。 出了宫门,与柴夫人分别之后,林大妞终于回到了家中。 孙青山在兵部谋了职位,如今已算重新进入京官行列,小猴子也正式入学,庭哥儿读书时,以孙青山的地位,根本无法为儿子提供好的学习机会,当初随着明哥儿一起去蜀中去求学,已是最好的安排,不过到了小猴子这,孙青山的能量,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这次为小猴寻的先生,就是新一科的翰林进士,因着孙青山帮过他,礼尚往来,在得知小猴子要寻先生时,便主动开口愿意教导小猴子的功课。 孙青山进京之后,就将胡党仅剩的势力重新收拢,俨然已是如今这群人的核心人物,再加上他还有个女儿在宫中,很多人对他更是看重。 也许像宋四辈这等大权在握之人,对孙青山的身份仍旧嗤之以鼻,甚至还有些瞧不上他这种送女儿行为,但并非人人都有宋四辈的权势和地位,在许多中下阶官员心中,孙青山还是很有威望的。 像小猴子的先生,便属于主动靠拢过来的人,官场难混,不给自己找些朋友和靠山,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习惯了登州的热闹,回到京城后,一时间清冷的竟有些不适应。 第四十一章 徐氏见她回来,很是兴奋,赶紧问莹莹过的好不好,可有受委屈之类。 林大妞咧嘴一笑,想着这不就是生活吗,孩子长大这后,都是会离巢的,将这些念头甩到脑后,便和徐氏说起莹莹在宫中的情形。 「她比我想象中过的要好,也并没受什么委屈,宫中如今高份位的妃嫔,就只有她和贤妃两人,至于太后和郑家那些送进宫的姑娘……总之,都不足以叫她受委屈,娘你也不用总是念叨她了。」 这些年下来,徐氏也渐渐显露老态,只不过因着生活富足,事事顺心,只微微有些发福,不过,就算老了,也是个有福气又漂亮的老太太。 徐氏听了她的话后,满脸笑意:「这便好,这便好,我就知道这丫头像她爹,无论在哪都能过的好。」 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林大妞不禁哑然失笑,不过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孙青山知她今日进宫,于是便早早回来,小猴子是和爹一起回来的,一进门便大声喊着娘。 孙家一时间变得欢声笑语起来。 直到听妻子说完女儿,孙青山才终于安心,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疼大的女儿,即便心中了解,也明白她不会受委屈,但有些东西还是亲耳听到的安心些。 「等你下次进宫,告诉莹莹一声,那个位置我定然会替她谋到,也好叫她提前做些准备。」 孙青山的语气犹如寻常说话一般,但林大妞却被他话中包含的意思惊的呆住。 「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青山慨然一笑,颇有几分傲气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如今她距离那个位置也仅仅一步之遥,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推她一把。」 林大妞被这男人的大胆吓的心惊胆战:「莹莹现在过的很好,你不准去胡乱插手!」 林大妞有些生气:「孙青山,你到是说清楚,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莹莹?」 孙青山并未因为她的质问而变色,仍旧是笑着答道:「阿玄,这其中并未有什么分别,她既然处在了那个位置,就与我有着天然的立场,我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莹莹,但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们这个家。」 这样无耻的事情,孙青山却说的面上一拍坦荡,没有丝毫的窘迫不堪。 林大妞被这么一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孙青山,从来就是个野心家。 以她对孙青山的了解,他这话既已说出口,那就代表着此事绝非他一时心血来潮,想必心中早就有了思量。 只不过,将莹莹推上后位,她不明白,孙青山到底哪来的自信? 皇后虽然只是挂着个名声,但只要人还在,那这个名声就只能由她继续担着,当初皇后对太后动手,将整个皇室颜面拖下水,都没能将自己彻底作死,她很想知道,孙青山到底有何底气? 林大妞很平静的与孙青山对望,问道:「你既这样说,那定然已经有了想法,你能给我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吗。」 对她的反应,孙青山毫不意外,这么些年,他一直都了解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玄为人坦荡,万法总是取直,更喜欢光明正大的自我奋斗,而不喜这等私底下的微小动作。 想到这,孙青山坦然相对,说道:「李明成有意取宋四辈而代之,而他需要我的力量,并且,这和推莹莹上后位之间,非但不相悖,反倒是一件共赢的好事。」 孙青山言简意赅,没有一丝废话。 可听完这些后,林大妞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孙青山这是、他这是又要搞阴谋! 林大妞即便对京中官员不是很了解,但对李明成这个名子却并不陌生,这是当朝次辅,只屈居于首辅宋四辈之下。 拜孙青山所赐,林大妞对官场也算有些了解,她明白首辅与次辅之间,虽仅一字之差,但其中的本质却犹如云泥之别,内阁的权利分布,并不平均,而是首辅一人独大,至于其余人则皆是跟班小弟一样的存在,但内阁同时又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想不甘于人下,一展胸中报复,只有熬字诀,即你活的时间要足够长,只要前面的人死光,那首辅的位子就轮到你坐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论资排辈的规矩,底下的人想要上位,不想平白耗尽年岁,到头来仍旧一事无成,就只剩将前面的人搞掉一途,内阁,向来是权利交锋和争斗最为厉害的地方。 而次辅李明成,显然是不想继续熬下去,所以如何将宋四辈扳倒,也就成了重中之重,只是,林大妞还是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孙青山和李明成之间有什么交情在。 「所以,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合谋的?」 她心中这样想着,便问了出来。 孙青山:「……」 面对妻子这样的询问,孙青山着实有些难堪,难道要他说,同类都是能彼此间吸引的,更何况,有些事情相互心知肚明为好,说出来便不那么坦荡了。 孙青山没有回答这话,道:「莹莹对那个位置未必没有想法,你告诉她一声,也好叫她心里有个底,这些事用不到她出手,我自会将路为她铺好,她只顾着自己便好。」 听他这样说,林大妞只得应下了,罢了,这对父女向来心中自有思量,林大妞有些怅然的想着。 只不过,李明成想要首辅的位置,才选择与孙青山联手,可孙青山只要把莹莹推上后位一个条件?她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孙青山的行事作风呢。 「孙青山,除了莹莹的事之外,李明成还答应你什么条件?」 孙青山知道瞒不过妻子,索性答的也痛快:「入阁。」 林大妞半晌没说话,最后只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真是没你算计不到的地方。」 孙青山没有去反驳,只是笑了笑。 「大皇子身上有郑家的血脉,只此一点,就绝了他今后的更进一步,向来这些年陛下没有废掉皇后,也是有牵制大皇子的意思,进来朝中并不如表面那么安分,太子之位一日未定,这些便还有的争,并非没人上书请立大皇子,只不过一来陛下仍旧年轻,今后未必没有皇子诞生,再者,皇后还在那立着呢,祖训无嫡则立长,可现在这架势,聪明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并不会贸贸然出手,皇后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陛下有无嫡出,还要再看呢。」 林大妞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你的意思是说,这皇上没有废皇后,不是因为不能废,而是留着给人做挡箭牌?」 孙青山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略带深意的说道:「想必莹莹有身孕之后,这局面便会变上一变了。」 林大妞:??? 「你是说皇后是莹莹挡箭牌?」 她的声音惊疑,带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若我所料不错,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孙青山的语气仍旧那样平淡且笃定。 第四十二章 好吧,林大妞也要承认一点,凭着闺女的本事,这一点好像并不难做到,只是她回京之后,角色一直没有转换过来而已,莹莹不再是那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得宠的宫妃,一个后位的有力竞争者。 「好吧,我知道了,下次进宫我会和莹莹说一声的。」 林大妞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孙青山拦住妻子,也没说再说话,孩子终有一天会离开父母,去开辟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才是相依为命的伙伴。 自建文那一场叛乱之后,王爷的待遇便愈发苛刻起来,大多都是死守住那一隅之地,一生都不得离开,将人当成猪在养,所以,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去努力把外孙推上大位,如今也不过是在铺路而已,孙青山并不清高,也并不认为依靠裙带关系丢人,只要能得到切实的利益和好处,他并不那么介意手段如何。 只不过,他的外孙还没个影子,现在提这些都还太早了些,现在和李明成交好,也只是提前埋下的一步而已,入阁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只要他能早一步成功入阁,今后必然没有人能阻碍他的脚步。 林大妞没再操心孙青山,这人修炼到今日,向来只有他去坑人,能叫他吃亏的人,已是不多了,他有胡党余留的人脉势力,还有皇帝老丈人这个隐形身份,另外一些前期的政治资本比起旁人来更是只多不少,否则,李明成也不会拉拢他来跟宋四辈斗。 她如今的心思,在庭哥儿的亲事之上,只是和陆家结亲,怎么也绕不开柴夫人去,所以,即便她心里不是那么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 若想给这还未见面的儿媳妇将面子撑起来,那庭哥儿的亲事,便要仰赖陆老夫人些。 柴夫人知她来意,也很兴奋,莹莹那关系多少带着些不能言说的水分,说是干亲,不若利益勾连更合适些,可庭哥儿这亲事便不一样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再怎么说那也是陆家族内的姑娘。 柴夫人想的更多,依着陆风的脾性,就算想要操持闺女的亲事,怕也没那么大心力和本事,想要把闺女风光大嫁,那就少不了依靠自家的面子,这样一来,孙家和陆家的关系也会越来越紧密。 说到底,庭哥儿可是孙家将来的掌家人。 「庭哥儿年纪也到了,秀才功名如今也有,既然亲事是早就定下的,那再拖下去便没有必要了,中举一事,向来不单单考的学问,没理由为着这个继续拖下去,我虽然不在他身边,但向来陆家人也不至于薄待他这个女婿。」 柴夫人笑的欢快:「那是当然,此事我叫相公托付祖母出面,定会给你这儿媳妇面子做的足足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儿子不在身边,即便再高兴的事,也没有她的份,林大妞心中实在挤不出太多欢愉来。 林大妞有些感叹:「当初将他送出那么远读书,也不知是对是错。」 柴夫人劝她:「这男儿就当放出去,好叫他感受这世间的道理和磨砺,养在身边是满足了你一腔老母的慈爱之心,可对于孩子本身,却并没多少益处。」 这一点,林大妞要承认,在对待儿子一事上,柴夫人明显比她狠心的多,也理智的多。 两人正在说话间,陆昊的夫人姜氏有事求见。 谁知柴夫人听了这话后,脸立马就板了下来,道:「叫她进来吧。」 「是,」下人称是,等了一会儿后,姜氏便自外而入。 严格说来,这是林大妞第一次见这位姜氏,当初陆昊成亲时,她正在为莹莹入宫的事上愁,哪里有心思关心别个,解决了莹莹的事,她与柴夫人之间的关系又紧接着进入冰点,更是没闲心关心她儿媳妇如何,再之后,便是孙青山离京,去登州任职,所以,别看她与柴夫人如此,但与她这大儿媳妇,仍是眼生的紧。 姜氏进来后,她也看清了这人的长相,中等身量,以她的挑剔眼光来说,有些微胖,皮肤是奶白色,一双杏眼带着几分精光,薄唇塌鼻,眼角缀着一颗泪痣,平添了几丝风情,总体来说,以正常的审美观来看,算得上是个中等偏上的相貌。 但配陆昊那等英姿来说,还是有些不足的。 「说吧,找我来有何事?」 柴夫人语气冷冰冰的,在她这个外人面前,都没有给姜氏几分面子,看来婆媳二人之间,矛盾不浅。 姜氏紧抿嘴唇,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但仍是恭敬的道:「娘,是相公房里的翠红,有了身子了。」 姜氏本以为婆婆会表露些什么,但柴夫人却恍若未闻,依旧冷冷的道:「哦,我知道了,你自己去安排吧。」 「娘——」姜氏眼角有水光浮动,但一旁有着林大扭这个外人在,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最后只答了声知道了,便恭顺的退了出去。 虽是满心好奇,但别人家的事问多了到底尴尬,林大妞只作不知,继续低着头装傻充愣。 柴夫人到没那么多心思,娶进家里一个气场不和的儿媳妇,那可真是想起来便愁的不行,而且,这个儿媳妇还是长媳,将来的宗妇,如此一想,她心里更塞的慌了。 「我这一生过的顺畅,没想到啊没想到,到最后却在儿媳妇身上栽了,以后我怕是没有清闲日子过咯。」说到这,她还略带嫉妒的瞧了林大妞一眼。 林大妞:「……」 她觉得她怎么比窦娥还冤,她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吗。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林大妞也知道柴夫人大抵是不在乎的,于是她便打听起来:「我看你这媳妇不是挺好的,单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精明人儿。」 林大妞这话可是勾起了柴夫人的苦水:「你是不知道,这也就面上看着精明罢了,小心思一大堆,偏还喜欢吧别人当傻子耍,总觉得她自己最聪明,整日就知道盯着那一亩三分地,你教导她吧,表面上到是顺从,可事后该如何还是如何,丝毫不见改变,到了后来,我也熄了这份心思,都随她去吧,反正我也懒得去管了。」 林大妞知道,柴夫人这话,只能信一半,对这个媳妇失望是真,但不管的话定然是赌气说出来的,陆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宗妇这个位置更是举重若轻,根本不是可以随意放开的,不然真被这姜氏折腾出些事来,到最后还是要柴夫人出面善后的。 柴夫人精明了一辈子,也得意了一辈子,两个儿子出色,娘家给力,夫君爱重,又是陛下乳母,连太后都没能从她这占了好处去,这样一个人,却偏偏遇到一个不如意的儿媳妇,如何能不憋闷。 要知道,这越是顺心如意的人,越是受不得憋闷的。 林大妞想通这一点后,再看向柴夫人的眼神中,就带着那么点子幸灾乐祸了。 这个一个机关算计,心计如厮的柴夫人,也会有被逼到这个地步时,这如何能不叫人高兴呢。 柴夫人那是何等敏锐之人,马上就察觉出林大妞的情绪,得了,雪上加霜,气的她心肝更疼了。 第四十三章 林大妞不禁感叹,可见,这世间根本没有全然得意的人。 人活一世,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即便柴夫人如此地位,同样如此。 可是,她却为什么心情突然顺畅起来呢? 林大妞有些囧囧的想。 庭哥儿的亲事,林大妞即便想操心,也使不上力,一应事情还要全赖陆家的那位老夫人做面子,将此事透露给柴夫人之后,林大妞便克制住自己不再插手,既然婚礼在女方家办,那有些规矩便要依着对方来。 正所谓无事一身轻,三个孩子,两个已经离家,一个处于半离家的状态,一时不适应,林大妞差点闲的毛病来。 不过,也正是由于太过无聊,她到是借此机会,真正的见识到了一场出色的政治狙击。 孙青山与李明成,虽私下已经勾连结盟,但表面却是如同没有交集的陌生同僚,在经过长期的事前准备之后,才开始出手。 而此次的开端,是由一封请立太子的奏书而挑起的。 也是直到此时,林大妞才真正明白,孙青山那李明成谋夺首辅之位,如何与莹莹的后位联合起来。 林大妞对政治时局,并不甚了解,她问孙青山:「你就那么有信心,若是陛下就顺着你们的意思,立了大皇子呢?」 孙青山笃定摇头:「不可能,大皇子自出生之后,便没受到多少优待,一应教养更没有东宫应有的规矩,怎么可能会被立为太子,退一万步来说,单单大皇子带有一半的郑氏血脉,别说陛下,就是群臣也不会答应的。」 经他这么一解释,林大妞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虽然在很多人看来,皇子在成为太子前后,差别犹如天堑,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如此,尤其是这些混迹朝堂多年的狐狸们,对于帝心的把握,更是精准,一个皇子是否有望成为太子,是否能成为太子,其中包含名分,更有着大臣与皇帝的博弈,和对皇子资质的考量,而这些,都可以从陛下对这位皇子的态度,教养方式,可以推断一二,大皇子早已满六岁,还未出阁读书,未有正式指派先生教导,从某种方面来看,既然被排除再外了。 另外还有一点,朝廷多年以来,都是皇权和相权相互角力,皇权力竭时甚至会将宦官搅进政局之中,以此来寻求平衡,这也是为何建朝多年来,后宫鲜少作妖的原因,后宫可以看做是皇权的一种延伸,当皇权本身都不足以抗衡相权时,后宫又何来兴风作浪的本事? 正是这种略带特色的政治氛围,使得正统科举出身的官员,十分瞧不上那种依靠裙带关系上位之人,在正统看来,那是佞臣,是邪门歪道,是需要打击和消灭掉的。 而这才是郑百万在朝中举步维进的真实原因。 不是没人不想去依附巴结郑百万,而是不敢,一旦被整个正统的官僚集团所排斥,基本上便绝了升迁之路,所以,没人敢去捋这个虎须。 而郑百万之所以没被搞下去,一来是给太后几分面子,二来,也是这些人自骨子瞧不上郑百万,并不认为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但,即便如此,一个郑百万已经是群臣的极限,这些人,是绝不会允许第二个郑百万的存在的。 而郑家什么德行,这些年大家的眼睛都不是瞎的,当然看在了眼里,所以说,想要立一个带有郑氏血脉的皇子为太子,别说皇帝不喜,群臣都不会同意。 孙青山最后总结道:「所以说,此事也只能是个试探。」 林大妞被绕的云里雾里,有些感慨道:「孙青山啊孙青山,怪不得你精的跟狐狸一样,整日都跟这样的人钩心斗角,稍微愚笨一点,便会落得一个被坑死的结局。」 孙青山只是摸摸她的头发,并未说话。 「那之后呢?」林大妞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之后如何,还要看陛下是怎样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试探,主要是为了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孙青山颔首:「是这样没错。」 林大妞没再问,而是跟孙青山一起,静等着后续发展。 不出所料,这封折子是被驳回的,而皇帝的回答也颇为光棍,那意思是说,祖训有言无嫡才可立长,可我现在还年轻,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嫡子呢? 群臣:「……」 面对这种堪称无赖的答复,群臣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一途,幸好众人也没有真的想立大皇子的意思,彼此客气一下,都等着这位下一步动作呢。 三月上的折子,等到五月份,废后的旨意便出来了。 至于理由,在林大妞看来,可以说……很皇家。 「嗜奢侈,又妒,积与上怵……」意思是说,皇后即奢侈享受,又善妒,且经常和皇上对着干,所以不喜欢了,废掉。 虽然看起来很扯淡,但却没人真的对此发言,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被废还是因为几年前那桩流言官司。 现下,位置依然腾出来了,大家都在翘首盼望下一任皇后人选,可就在这时,此事却全然没了后续。 若是有人不长眼的出声催促,这位更是将拖字诀和耍无赖,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是再敢有人不长眼睛,那这位就会拿出大无畏的架势来谴责你,我立哪个皇后,这乃我的家事,连这些你们都要管,不觉得管的太宽了吗? 这乃是一个万金油的答复,从古至今,只要皇帝不想大臣太过操心自己后宫,都会祭出这个理由。 只不过,此时朝堂上最大的那个大佬,首辅宋四辈闷不吭声,没了领头羊之后,下面蹦跶的也就是一些小卒,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如此,也就被这样搪塞过去了。 好吧,林大妞也认识到了这些人的另一面,该看上面人眼色时,那是十分会看眼色的,略有点风吹草动就跑的比兔子都快。 就正这种纷纷扰扰,略带热闹的乱像之后,孙青山与李明成的屠刀才悄无声地的亮了出来。 且出手便是杀招。 裴朝、姜明轩与杨再风三人联名上书,弹劾首辅宋四辈,奏折上共列了七条罪状,贪污受贿,侵夺田产,纵奴行凶等等洋洋洒洒共七大条。 此折一出,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仅是奏折内容,而且还有此三人的身份,众所周知裴姜杨三人,那可是宋四辈的学生,被自己的学生弹劾,这简直就是将宋四辈的脸放在地上踩。 来这么一手,即便宋四辈这个脸皮厚血防高的老油条,也险些支撑不住。 当初高庸当政时,也出个类似的情形,但最后都被高大人巧妙化解,可高庸能解此困局,却不代表宋四辈同样可以。 高庸在首辅的位子上做了十年之久,朝堂半数以上都是他的党羽,且本人即有傲人的功勋,又有非凡的手腕,这才能够转危为安。 可宋四辈又怎么能与高庸相比呢?先不说二人的才华和心计,宋四辈满打满算才在首辅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和高庸一路披荆斩棘不同,宋四辈这个首辅的位子,很大程度上是因着运气而得来的,这二人身后势力之差别,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第四十四章 所以,同样的情况,高庸可以稳坐钓鱼台,但对宋四辈来说,已然算的上伤筋动骨了。 裴姜杨三人只是先锋,而真正的力量,却还在后面,在这封奏折上书的第三天,户部兵部礼部几位侍郎,外加十名御史联名上书,再度弹劾宋四辈。 一时间,朝堂之上,你来我往,吐沫横飞,奏书如雪片一般飞舞,双方简直打的不可开交。 宋四辈愤然乞骸骨,称修身不严,不堪其位,帝不允,三日后再度气请辞,奏书仍旧留中不发,事情便一时僵在了那里。 而就在此时,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却意外的发生了。 白三爷和其子被捕,并被押送到京城请功,而逮住白三爷父子的这人,正是浙江的一个都司名为杨亦清。 孙青山初听闻此事,便脸色大变,整个人先是愤怒再是痛骂李乾明,最后骂完则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几载的熬尽心血的筹谋,如今……毁于一旦! 叫人如何能不痛心。 孙青山简直把杨亦清生啃了的心思都有:「这个蠢货,这个蠢货!」 林大妞心道,人家可真是不蠢呢,简直把每一步都算计的都恰到好处,别管实际里到底如何,单凭有进献白三爷这个功劳在,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奖励。 可是,叫林大妞最最想不通的是:「不是早就提醒过他们了吗?李乾明不该如此糊涂啊!」 这才是林大妞最想说的,若是没有人提前告知也就罢了,可这些早在孙青山在位时,便是嘱咐了又嘱咐,李乾明和白三爷都不是那等没成算之人,他是怎么到了浙江,又是怎么被捉住的呢? 这其中之事,也是在太过令人费解了些。 孙青山冷笑:「你可知这杨亦清是何人?」 林大妞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好在,孙青山也不是真的想要问她答案,之后便自顾自的答道:「杨亦清和李乾明乃是姻亲关系,杨亦清娶的正是李乾明的胞姐。」 林大妞这才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杨亦清简直是疯了吧!」 「可不就是疯了,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此时的姻亲关系之密切,远非后世之可比,尤其是官场上的姻亲,更是天然的盟友,若非如此,林大妞也不认为,像李乾明那种心思细密之人,会叫随意白三爷踏上杨亦清的地盘。 只可惜,李乾明当杨亦清是姻亲,可明显,杨亦清却只认自己的一时之利。 杨亦清未必蠢的认不清形式,不知白三爷的重要性,只不过,比起那些不关自身的贫苦百姓来说,还是自己的官途更为重要一些。 林大妞脸色也很难看,虽然心里知道,无论何时都少不了这种害群之马的存在,可是当真正见到时,还是恨得牙痒痒。 「这人真是……还真是个混蛋!」 只是,登州一些沿海地区的海盗,一旦没了白三爷这个人的管束,以后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艰难许多了。 想到这,林大妞也不由得担忧起来,她在登州生活近四年,感情早就非比寻常。 孙青山安慰她:「你也不用太过焦心,安抚白三爷本就是权宜之计而已,朝廷禁海,他做的却是走私生意,且是将军火卖于日本高丽等国,他与朝廷之间,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盟友,早晚会有一个了断,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提前而已。」 林大妞知他意思,不过这话却没能安慰到她,林大妞并非军事白痴,单单对付一个徐庆,孙青山就已是费劲心思,穷尽智计,百般谋算才能将人斩杀,可见徐庆的能量,一个徐庆都是如此地步,更别提白三爷了,若他真这么好对付,孙青山当初又何必如此呢? 不过,她心里同样清楚,此事发生,心中最为焦躁的那人是孙青山才对,如今也只有他,具备力挽狂澜的能力。 想到这,林大妞努力挤出一丝笑:「你才是别太焦心才是,事情总会办法解决的。」 孙青山点点头,不过神色却没有丝毫和缓。 杨亦清押解白三爷父子入京,一时风光无两,即便京中的老百姓都清楚,这位杨大人捉住了有名的海盗头子,而且,就要押送到京城来了。 一时间,民心激奋,万人空巷。 一些不甚明白情况的低阶官员,都开始以杨亦清做为自身偶像,凡是皆以杨大人马首是瞻。 杨亦清风头之盛,可谓一时无两。 因杨亦清入京献俘,也将朝中沸反盈天的现状,稍稍冷却下来,朝中诸人的目光,开始渐渐放到献俘上面。 朝廷对海盗的侵扰向来头疼日久,却一直束手无策,杨亦清献俘可谓里程碑一般的胜利,朝中官员都在讨论,对这海盗白三爷,应处已怎样极刑,才能抵消心中的恨意。 在这一场愚人的狂欢中,若有人足够细心,便会发现,从头至尾都有人对此不发一言。 林大妞有些担忧的看着孙青山:「你……决定这样做了吗?」 孙青山默然不语,于本性而言,他当然不准备这样做,而且也明白,自己此举非但没有少胜算,反倒会将自己拉入泥潭之中,可是……孙青山轻嘘一口气。 他若出手,白三爷或有几分活路,但若他袖手旁观,白三爷便只有死路一条。 见他如此,林大妞没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孙青山,说道:「无论你怎样做,我都会相信你,都会支持你,放手去做吧。」 孙青山心头微热,将妻子狠狠的抱了抱,便带着一股决然去了书房。 第二日,就在群臣都在商量白三爷的死法时,孙青山上书,请陛下宽恕白三,并将一应缘由均列明奉上,孙青山的奏书,无疑在高温的油锅中,滴了一滴清水。 整个朝堂的氛围,瞬间被引爆。 此时,群臣的目光不再放到白三爷身上,转而开始谴责孙青山,更有诛心者,称他此举为残害百姓的屠夫求情,意欲何为? 言下之意,难道怀有不臣之心。 这无疑是要想置孙青山于死地。 见有人出这个头,此时朝中一些明眼人,也开始上书为孙青山和白三爷辩护,还歹为孙青山顶住些压力,可此举非但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反倒引来一些激进者的强烈反扑。 李明成被气的破口大骂:「这个孙青山,脑子被驴踢了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站出来逞什么英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 李明成很想将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同盟踢掉,但此一时彼一时,宋四辈早就认定两人是同谋,攻讦时也是对两人一起,而前期的一些东西,也将两人牢牢绑在一条船上,叫他想下都下不去。 李明成头疼无比,依着本心来说,他明白孙青山没有做错,可是时机不对,便是不识时务。 如今这满朝堂不同寻常的热闹,他就不信里面没有宋四辈的插手。 急过骂过之后,李明成也只好收敛情绪,叫来学生,开始想方设法为孙青山开脱。 李明成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他却低估了宋四辈的决心,好不容易才从孙青山这撬开一个口子,他是绝对要将孙青山一压到底,万不会再给他喘息之机的。 第四十五章 宋四辈隐忍良久,到此时才彻底发力,霎时间,奏书如雪片一般飞舞,光是骂孙青山的折子,就有能将人给埋起来那么厚,况且,宋四辈不单自己攻讦孙青山,还将许多站在岸边之人,齐齐拖下来水,一时间,大骂孙青山,差点被搞成了政治正确。 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攻击,尽管孙青山早有预料,这会儿也不由得冒冷汗。 他是想为营救白三爷出一把力,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孙青山头脑并不糊涂,很快便将这其中关节想通,可想通之后却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时机、时机! 到此时,孙青山不得不感叹,真是时也命也,白三爷不是在这个档口被捕,他都有信心可以运作一番,可是如今,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宋四辈盯着,他别说想要营救白三爷,连他自身怕都是难脱干系,他竟然天真的去救白三爷,孙青山苦笑,有朝一日,他也身在局中看不清对错了。 愚蠢,真是愚蠢啊! 孙青山并非圣人,他即便是想救白三爷,那也要在自己能力之内,若一旦救白三爷和自身利益相矛盾,甚至会牵累自身和家里人,那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只可惜,几年熬尽心血的筹谋,和登州的大好局面,怕是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孙青山再一次痛恨起了杨亦清来:「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能叫一向好涵养的孙青山骂出这等话来,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愤恨,林大妞默然,孙青山侵淫朝堂多年,跟各色各样的人物交过手,也用不到她来出谋划策,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一途了,好在,孙青山如今缺的也正是这个。 而林大妞,则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由绝境中逆袭的反击战,这一手玩的那叫一个漂亮,直叫人拍案称绝! 孙青山被逼至如厮境地,早被绝了后退之路,他继续维护白三爷,那朝中之中便会继续骂他,若他胆敢反口,那同样的,唾沫星子照样会把他淹死,甚至还落得一个墙头草的小人之名。 如今的现实就是如此,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算得上是墙头草,但却是不能被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在整个正统官僚体系中,对待墙头才一类的官员,大家都是持鄙夷态度的。 孙青山并未直接出面迎接炮火,而是将好基友李明成拖了出来,以李明成的名义直接上书,言明众人关注要点应该在白三身上,不应该在孙青山的身上,这是将重点搞错了,除此之外,这封奏折上,还以一种十分模糊的言语感叹道,这朝堂风向自杨亦清进京献俘之后,就一改再改,全都在琐事上打转,也不是是何原因? 群臣:「……」 能在科举大军中拼杀而出,又能在这风云涌动的朝堂上立足的,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别看有些话说的含糊不清,可这些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们,又岂会不知这其中深意。 杨亦清入京之前,朝堂风向是什么?而再这之后又是什么?这不明摆着的吗,许多正骂的兴奋,骂的飞起的才子们,也回过味儿来了,妈的!这是被宋四辈这混蛋牵着鼻子走了? 这还得了,敢拿咱们这些人做枪使,也得看你降不降的住! 于是乎,朝中诸臣的目光从孙青山身上撕扯下来,转而放到宋四辈身上,本就一身腥,想躲在别人背后捡漏的宋四辈,就这样被暴露出来。 现在不搞掉这老王八,更待何时?兄弟们,撸袖子上啊! 众人纷纷掉转枪口对准宋四辈,甚至那些之前因为孙青山求情而被打压之人,也都一齐上书,在这种全方位的炮火猛攻之下,宋大人许是怒火攻心,又或是气急败坏,就这么给挂掉了。 没错,就是挂掉了。 朝中诸臣被这个惊天反转,打的一时没回过神儿来。 有道是人死百事消,宋大人既已身死,于是乎,朝中也就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李明成顺利接任首辅之位,转过身来反倒为宋大人说起了好话。 群臣:「……这货真他妈够无耻!」 到底是谁逼死宋四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会儿又跑来充好人来了。 林大妞是真的看愣了,她深深觉得,不是她见识太少,而是这群人操作实在太骚,她如今也咂摸出点味儿来,所谓政客政客,其实就是不要脸的代名词。 孙青山老神在在的充大份:「宋四辈死的太是时候,不然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话语之间,还带着那么几分遗憾之感。 林大妞:「……」 不过,孙青山并未清闲多少时日,因为来了一封密旨,将他召入宫内。 此次的密诏,是大太监冯宝的口谕,冯宝是悄悄来的孙家,没有惊动任何人,孙青山以前便常在御前走动,对于冯宝也是认识的,知道这位是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人,当即也不敢怠慢,赶紧将人恭敬的请了进来。 冯宝神色十分恭顺,平日在人前的倨傲,半分都没显露出来,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位孙大人,可不仅仅是朝臣如此简单,这可是淑妃娘娘的父亲,作为一个经常陪伴陛下的人,他最清楚陛下在淑妃娘娘身上费了心思。 想到这,冯宝恭敬的行了一礼:「孙大人,陛下想要见您一面,还请您这就跟我走一趟。」 孙青山一边满面含笑的招待冯宝,另一边不动声色的给林大妞使了个眼色,叫她稍安勿躁不必着急。 冯宝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稍微寒暄过后,言语间便显露催促之意,孙青山此时心中便有了大概想法,当即请冯宝稍等片刻。 林大妞趁着孙青山换衣服的空档,夫妻俩才算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孙青山道:「别担心,我大概也能猜到这次陛下召我的原意,今夜我应该不会回家,不会再给我留门,」然后又赶紧交代几句,抱了抱林大妞后便跟着冯宝匆匆入了宫。 孙青山虽是这样说,可她又哪能真的放下心来,林大妞这一夜辗转反侧,数了无数只绵羊,直到晨曦时方才显露出些许睡意。 而孙青山也是此时回来的,好吧,被这么一惊,林大妞那点瞌睡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 孙青山眼白中布满血丝,眼底有着微黑的眼圈,皮肤粗糙鼻尖冒着些许油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邋遢气息,平日里那个儒雅讲究的孙青山仿佛变了一个人。 但与他的外貌不同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若叫林大妞找出一个比喻,那应该就是……简直就像磕了药一样。 「你……这是?」 林大妞问道,不过同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进宫,是好事没错。 孙青山将人拉进里屋,先是灌了一肚子水,吩咐下人准备吃食,然后这才和林大妞说起话来。 「白三爷这下死不了了!」 孙青山开口就放出一个大雷来,林大妞整个人都是一惊:「白三爷能救出来了?」 孙青山摇摇头:「白三爷既已落到朝廷手中,便是万万不可能放了的。」 第四十六章 林大妞闻言皱眉,心道这一会儿死不了,又一会儿不会放,到底打的哪门子哑谜。 孙青山见她神色疑惑,也不再吊人胃口,当即说起自己进宫的缘由。 经过孙青山这一番解惑,林大妞才将这前因后果搞清楚。 以登州和沿海目前的局势来看,白三爷不能死,因为一旦这个人没了,那登州那些海盗就像是没了缰绳的野狼,到时受苦的定然是百姓,但同时,白三爷也不能放,且不说当初与白三爷那等与虎谋皮的‘合作’,本就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更何况,若任由白三爷继续发展势力,谁都说不准他今后会不会生出些其他念头来,毕竟有些事情根本赌不得。 而且,如果此时一旦放了白三爷,这无疑于放虎归山,以后怕是再难以将其捉拿,不利于今后的一些谋划,所以,两相权衡之下,孙青山便与皇帝共同商定了一个计策。 白三爷此人,不会叫他死,但同样也不能将人放了,而是由朝廷关押,做出一副不好抉择而暂时关押的模样来,这是明面上的东西,至于孙青山,则被委以重任,对剩余的海盗,借着这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分化、挑拨、消化,从而在根本上将其势力削弱。 要知道,海盗们距离京城遥远,又不清楚具体情形,只要白三爷没有死,再加上孙青山之前和白三爷的‘友好关系’,想要取得这些海盗的信任,比之其他人,就有着天然的优势。 而当把这些海盗势力消灭之后,那白三爷没了利用价值,到是如何处置,也变随意了。 林大妞听完之后,后背瞬时一片冰凉,这计策、真是太毒太毒了! 有那么一刻,林大妞忽然生出一个略显诡异的念头来,幸好她和孙青山不是敌人,不然真的不知该怎么被他算计死。 这时,林大妞又想到,前些时日孙青山敢冒大闱为白三爷求情,怕是在白三爷看来,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是个值得托付后背之人吧,可他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他认定的‘值得相交的朋友’,可以毫不犹豫的掉转枪口,反过来,将屠刀对准他的脖子。 林大妞咽了口唾沫,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孙青山这是一心为公,全是为了登州和沿海百姓,他与白三爷只是临时的利益勾连,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朋友。 孙青山像是察觉出什么,只是温柔的摸摸她的脸颊,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心里却是有着一腔报复的,为了心中这个宏愿,他心甘情愿的不择手段,也愿意步步筹谋百般算计。 即便身死之后下地狱,仍旧不悔。 林大妞深吸一口气,没有迟疑,没有后退,而是抱住孙青山的腰,将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时间,夫妻二人静静相拥,谁都没有开口,却一切都仿佛尽在不言中。 良久之后,孙青山轻柔的拍拍她的脸颊:「我在京城怕是待不了多少时日,待莹莹的封后大典举行之后,便和我一起走吧。」 乍一听闻封后大典几个字,林大妞先是一惊,不过再一细想,又深觉理所当然,她没有再问为何莹莹会登上后位这种问题,孩子们长大之后,终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他们两个,才是彼此最后相依相伴共同变老的那个人。 她想,以后她处事的一些重心,也应该要跟着变一变了。 其实说来,也颇为好笑,孙青山一路考进士,入翰林,一心入阁,甚至和李明成合作也是为了进入内阁,可却偏偏世事无常,孙青山实现心中抱负的方式,却并非入阁为相,而是去到地方,亲身和百姓并肩作战。 说来,这二者虽南辕北辙,却又诡异的殊途同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一展宏愿。 「可是小猴子呢,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他跟着做什么,当然是留在京城读书。」 「孙青山,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也舍得?」 「他快满十岁了,哪里小了,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跟着去登州,先不说我有无精力照看他,可先生又如何寻?留在京中,他有莹莹这个姐姐看护,想来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再者,和莹莹的孩子处好关系,对他的将来也有益处。」 「孙青山,你先别说话,我的头有点发蒙,你说莹莹有身孕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刚才不说清楚?」 「孙青山,你到是给我说话啊!」 没了在一旁搅风搅雨的人,京中的氛围重新变得平静起来,一个月前还吵的沸沸扬扬的白三爷一事,如今也寂静无声,就好像满朝上下,全都失忆了一般。 而如今礼部正忙着另一件大事——封后大典。 因着这位娘娘有了身孕,朝服就要继续改,另有一些仪仗规格,也需要来回商量扯皮,所有人都心中都清楚一点,那就是这位皇后不可随意待之,她可不是那等光杆皇后,这位孙皇后身后可还站着一人,孙青山可不是好惹的,谁都不想跟他对上,所以,对待孙皇后的封后大典,那必然要精心再精心的。 林大妞抚着闺女的红润的脸蛋,又细细问了各种状况,心里总算放下了些。 莹莹安慰她娘道:「娘,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缺,无论是吃食还是太医,都是最好的,你就不用操心我了。」 林大妞也叹道:「哪能不操心呢,就算知道你什么都好,可还是忍不住的惦记。」 莹莹闻言把头放到她娘的肩膀上,就是小时候那样撒娇:「我已经长大了,也学会了照顾自己,到是你和爹,此去遥远,路途又颠簸,到时还不知遭多少罪。」 林大妞笑:「这有什么,都是已经走过一遍的,」说到这,林大妞感叹道:「这一去就不知何时和年才能回来,小猴子那还要多赖你看顾了。」 莹莹闻言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我跟陛下说好了,反正你们走了之后,小猴子也没了去处,就叫他入国子监读书,年节就叫他宫里和我一起过,平日里有我照拂,总不会叫他受了委屈。」 作为贴心小棉袄,莹莹可谓将林大妞心中最担忧的事,一并都解决了。 「既是这样,我也能放下心了。」 因为皇后怀有身孕,不宜太过劳累,所以封后大典十分精简,当然对外不是这么说的,那是帝后生性节俭,不忍浪费之故。 参加完莹莹的封后大典,孙青山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没有大张旗鼓,更没有人送行,直到出了城郊,林大妞看着渐渐模糊的城墙,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已经离开了京城。 「接下来,便只有你陪着我了。」 「恩!」林大妞闻言点点头,对着湛蓝广阔的天,一望无际的田野,到真生出那么一点豪情万丈的念头来:「好,我陪着你。」 林大妞靠在他的肩上,闻言抱着手臂的胳膊,不自觉紧了紧。 番外篇一 【番外篇】 自娘亲和爹离京之后,莹莹心中便清楚,以后的路,便是她独自一人的旅途,谁都无法陪伴她一直走下去。 虽然心里真的很难受,可她却不怨爹和娘丢下她,她其实很聪明,比娘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他们可以隐藏的东西,其实她很早便发现了,譬如干娘面对她的不自在,爹娘看她时的难以言说的眼神。 她都懂的。 正是因为懂,所以她不怨。 她自小就是爹娘的掌中宝,甚至连庭哥儿都比不了,小时候还觉得理所当然,可长大之后,见过其他女孩子都是怎么样的待遇后,对于爹娘给她的无条件宠爱,心中便更为触动,同时,也更加认定了一个事实,她就是爹娘的心肝宝贝。 其实林大妞并不清楚,柴夫人认完干亲之后,带着莹莹进宫请赏,其实是她见朱子俊的第二面,若要叫她说,眼前之人与几年前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更加成熟了。 那个和陆昊哥哥年纪相仿,带着点少年跳脱的人,在时光的打磨下,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又稳住,心怀城府,却眼神清澈,心中怀有执着一生的目标。 莹莹先是有些疑惑,又有些迟疑,因为,这种眼神,她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那是她的亲爹——孙青山。 只不过,因为柴夫人就在一旁,所以莹莹和朱子俊的第二次见面,有些匆忙。 这次见面,朱子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全程都是板着一张脸,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仪,总之,就是和印象中的那个身影,很不一样。 有威仪便有威仪罢,她也并未往心里去,不说她进宫本就不急于一时,会有很长的时间对这个人进行了解,就算他一直如此,她也并不惧怕,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一种可以凭缘法,还有一种可以凭技巧与规矩,若是实在与他相处不来,那便将自己做好就是了,她只想尽量要自己过的好,而不是为了其他,这是爹和娘对她的期望。 不过,就在她刚要走出殿门时,身后那人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声,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就那么鬼使身材的朝后一看,只见那人正在瞧着她,虽然他的嘴角并未翘起,但只要看到那双眼睛,莹莹心里就知道,他朝她笑了。 此时,她已落后柴夫人两步,怕被察觉到自己那瞬间的失神,莹莹赶紧扭过头去,不再去看,专心跟着柴夫人走路,但,不知不觉中,心情却意外的好起来了。 这是一个仅两个人的秘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有点兴奋,又有点不知为何的窃喜,还带着那么点的期待,好像突然之间,她觉得进宫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爹娘离开那天,别看她装的一脸平静,甚至还劝娘要开心点,其实,没人知道,那天回去的晚上,她是自己偷偷哭过的。 只是,哭过也就哭过,她容许自己放纵这一次,之后可是要坚强起来的,莹莹心中这样想着。 人的生活,一旦进入按部就班的程序化时,过的就显得快了许多。 干娘会带着她去参加一些聚会,会细细告诉她,每个人的身后背景,婆家娘家的势力,人与人之间的龌龊,和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原因,她之前的生活可谓清澈透亮,是被爱浇灌,成长起来的一颗小苗苗,而柴夫人,就在努力的把这颗本就不怎么的纯良的小苗苗,更加努力的黑化。 至于她本人,只能说,这种感觉略微新奇,却……十分切合,好像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一样,就像她跟在干娘身边,也认识了不少的人,可还是没有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已经有了家里人,至于其他的陌生人,可以作为向外交际的手段,却不会真正走进她心里去。 嗯,她是得承认,她这个人既小气又自私。 她之后又见过朱子俊,只不过,身边大抵有些其他的人,两人也并未表现出熟稔,只是偶尔的时候,朱子俊会给她偷偷使个眼色,亦或是在那些赏赐之物种,会夹杂着一些不那么‘正经’的小玩意,而这些,便是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默契。 她又见过郑秀一次,年少时,她会有些怕这种人,但现在却是不会了,说来,自打几年前的那次偶然碰到,莹莹都是刻意在躲着这人的,她说不好,总是觉得这人身上,有那么一种疯狂的东西,如果被人激发出来,结局会太过不可预料,她向来惜命的很,当然不会跟这种人多接触。 再次见到郑秀,是在太后寝宫,她不知为何就突然疯狂的冲了出来,对着太后展露出一种既残忍又疯狂的神情来,用一种声嘶力竭的力道喊着,叫她赔自己爹娘和弟弟的命来,太后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柴夫人虽然心里很想看笑话,但转念想到莹莹还跟在自己身旁,即便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带着莹莹赶忙告辞离开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都没人再谈论此事,莹莹才知道郑秀为何会发疯,其实,郑秀的爹娘和弟弟,早就死在了京中那一场天花之中,只不过,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而她自己,仍旧傻傻的听着太后的每一句话,像个傻子一样。 恩,只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还要忙着给爹娘给庭哥儿写信,还有跟在干娘身边学东西。 三年后,也就是在她十六岁这年,她随着全国各地的秀女一起进了宫。 正所谓,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秀女和秀女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她是关系户,所谓选秀,无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这是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于是,当然的,受到的待遇也不相同。 因为干娘的缘故,她来宫里的次数并不算少,一些高品级的女官,对她都是熟识的,尤其是掌事姑姑,在对着别人冷脸相向时,而对着她则笑意吟吟的喊姑娘时,可想而知造成的轰动有多大。 秀女之中,渐渐流传出许多说法,而最多的则是,听说这届有个叫孙莹莹的,可是了不得的,她在宫里那可是有人撑腰的。 这话刚刚开始流传开来时,莹莹本人受到了一些排斥,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本身就站在对立面的两个漂亮姑娘。 番外篇二 陈秀华是个乡下地主的女儿,因从小长的漂亮,在家中又颇受宠爱,十里八乡,甚至连知县家的女儿,都没有她漂亮,所以,在她的世界里,自己一直都是天之骄女一般的存在。 而且,随着入京,见过其他的秀女之后,这种自信更是一度上升到了顶点。 所以,她在最初时,听见孙莹莹这个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时,是颇为不屑的,在她看来,什么京城第一美女,还不都是家里人将名声捧出来的,这种所谓的第一美女,她见得多了,还不是就那样,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她自信不会比任何人差。 「借过,可以让一下吗?」 一个略显娇俏绵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秀华先是一愣,她们这些秀女在获封位份之前,都是住在一起的大通铺,她心里想着,看来这是自己的临时室友,这声音也算好听,就是不知道长的好不好了,陈秀华心里这样想着,动作却并未停下。 她回头,然后她就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了这辈子笼罩在头上的那个噩梦。 她从来都不知道,世上还会有人长成这样,脸蛋可以那样白,那样的嫩,好像比白水煮蛋还要滑溜,还有就是她的那种脸。 这是一张,任凭她用尽挑剔目光,都找不出缺陷的一张脸,她读书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那是一种形容不上来的好看,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一样。 陈秀华呆滞片刻,这才僵硬着身子把路让开。 多年以来的坚持瞬间崩塌,陈秀华只觉满心都是说不上来的委屈,那一晚,她偷偷的哭了一通,然后告诉自己不要理会别人,只不过,虽是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可还是会忍不住的悄悄观察孙莹莹。 若是见她被人簇拥着,被人夸赞长的好,她就气的吃不进饭去,心中暗骂这群人都是些墙头草,就知道去巴结别人,不过,若是看到许多人聚在背后,一起说孙莹莹的坏话,她心里就特别顺畅,特别的高兴,甚至在听到‘孙莹莹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姑娘’时,还会颇为矜持的轻哼一声,来表达自己对她的不屑。 莹莹向来不耐烦这些虚伪的应酬,对长辈她是不得不如此,对待一些同身份的女孩,是用来维持彼此之间的关系,至于这群秀女,她实在没心思来应酬。 开始是报以微笑,之后是敷衍,若是再有不长眼的凑上来,她就会不着痕迹的将对方支走,又或者自己寻个理由躲起来。 她心思活,装相的功夫又是一流,一次两次的还不那么明显,可次数多了,当然会有人察觉出不对来,要知道,能留到现在的秀女,除开长的养眼之外,脑子同样也是够用的。 都是姑娘家,感情总是会走在理智前面,就算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孙莹莹是个有人罩的,若是巴结上她,将来定然会有个好前程,可面对这样的孙莹莹,心里还是止不住升起怒火来。 这什么人啊,看那个样儿,指不定以后如何呢,用得着这么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么? 这样的情绪,来的毫无道理,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于是乎,孤立,也就这样开始了。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例外的,而这个例外,便是青眉。 其实莹莹本身也很苦恼,她很想说,你就跟那些人一样,不用理我甚至偷偷骂我也行,不要整天的来缠着我啊,我其实一点都没有不开心啊,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啊! 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生性淳朴良善,但天生听不懂别人的话外之音,你对她说:我有些不舒服,想去独自一人待着,她就会不停的缠着嘘寒问暖,问你哪里不舒服,势要将你治好才行,直到你举旗投降,坦然自己已经好了,她才会如释重负,又开始眼泪汪汪的来心疼你。 这世上,大概真的有定数在,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当众人再度将目光放到孙莹莹的身上时,就发现她身边跟着一个憨货跟班,还是天然呆的那种。 大家都是一齐选秀上来的,彼此间是什么性情,都心知肚明,青眉那可是个真憨货,可谁都没想到,这么多人讨好孙莹莹都没成功,最后竟然叫这么个憨货上位了。 这可真是……五种滋味齐聚心头,说不出来的难受啊。 不过,很快的,众人的心思便不在这上面了,因为,定终身的最终一轮选秀就要来临了。 之所以叫作定终身,那是因为,这一场选秀,决定你将来是被人喊主子,被人精心侍候,甚至可以得见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还是被归入宫女,等到满了三十岁才能被放出宫去。 此间距离,可谓天差地别,没有人会不重视。 陈秀华亦是如此,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心中一直别着一股不服输的心思,那个孙莹莹,就算长的漂亮又如何,她可是听那些姑姑们说了,在宫中,能不能得宠,容貌并不是全部,就孙莹莹那个人恶狗嫌的性子,能得了皇上的喜欢才怪。 心中怀中这样的念头,陈秀华昂着脖子,犹如一直高傲的小孔雀,十分无畏的去参选了。 在这最后一场参选中,她见到了满面威严的太后娘娘,还有和善待人的贤妃娘娘,陈秀华只觉自己做梦一样,这些天边的一样的尊贵人物,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够亲眼看到。 当太后见到莹莹那张脸时,心情就不可抑制的糟糕起来,就是这个孙莹莹,都怪这个孙莹莹,只要看到她,太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柴氏那个贱人那吃的憋,这还不是最叫人憋闷的,最憋屈的是,明明她恨这个孙莹莹恨的要死,可去阻止不了她进宫。 太后心头闪过一丝悲哀,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个儿子,她如今已经控制不住了。 想到这,太后心头泛出一丝苦涩,也彻底歇了摆威风的心思。 每一个待选的秀女,心中怀中无比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最后的宣判,陈秀华虽然表面显得很镇定,但内心早就紧张到不行了,一旁的秀女们,传来窃窃私语。 「我听掌事姑姑们说,宫中近来位份缺的厉害,都说我们这一届的秀女,是最最有福气的呢!」 「这可是真的?」 「那当然,这还能有假?」 番外篇三 陈秀华的心稍微定了定,不是她夸口,这届秀女之中,除了孙莹莹外,就属自己最漂亮了,就算是轮,也该有自己的位子的,皇后之下九个妃位,如今仅有贤妃一人,至于其他……都还在空着。 想到这,陈秀华的心,就止不住的热了起来。 她是有机会的,她一定有机会的,陈秀华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 第二日,便有太监来宣旨,陈秀华跪在地上,心头一激动火热,因为紧张,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略略刺耳的尖细声音,自耳边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陈秀华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名字上,可是,直到那人宣完旨,大家都站起身来,开始或恭喜或嫉妒的开口,她都没有如愿的听到那自己的名字,陈秀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要好的小姐妹,走到她身边,愤愤的说道:「怎么那个孙莹莹就那么好命,竟然是淑妃,那可是九妃之一啊……」 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直到这时,她才清醒过来,不是她听错了,根本就没有她,没有她! 可是,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啊! 陈秀华于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大家都是年纪相仿,又心怀野望的小姑娘,舍弃家人进宫,是为了奔个好前程,哪里受的了这个落差,这下可好,许是有人开了这个头,又或是实在太伤心,听见陈秀云哭出声来,其余人也被勾起了伤心事,也同样掩面啼哭起来。 一时间,尖细的哭声此起彼伏,竟有越哭越大的架势。 掌事姑姑:「……」 她刚将那位送出去,回来便瞧见这副场景,顿时,心头就被激起一阵邪火来。 「都给我闭嘴!嚎什么好,你当这是哪里,这可是皇宫,谁要是再敢给我找不痛快,可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掌事姑姑语气严厉,声音压的低低的,却无端端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儿,众人顿时噤声,捂住嘴巴,瞪着一双双的兔子眼,却是不敢真的再哭了。 这次选秀,九妃的位置只新添了淑妃一人,其他人即便有封号,也都是一些才人和美人,连嫔位都很少。 至于更多的,则是充为宫女,宫中近十年未曾选秀,宫女早就呈断层趋势,这次正好得以补充。 而青眉,就这么被留在了莹莹身边,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干娘本意是想为她寻个为人可靠的女官的,但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既已进宫,那今后便只能自己做主,谁都不能妄图干预她,太后不行,干娘……同样也不可以。 她需要的,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势力,而非不知转了几手的人,如今,她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只一点,要绝对的忠心和听话。 这也是她选择青眉的理由。 正式获封之后,莹莹也算是真正开始了宫中生活。 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你……」莹莹望着那人,喃喃出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朱子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头只觉一阵火热,又一片柔软,他伸出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这人的胸膛十分坚硬,不同于自己的柔软,还有口鼻之间充斥着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味道,他的身材高大,甚至能将她整个人罩起来,莹莹忽然脸皮发烫,到了这时,她才有些意识到,进宫之后,和以前的生活便大不相同了。 朱子俊瞧着小丫头略雾气蒙蒙的眼神,心里实在痒的不行,就像有把小钩子,在不停挠着他的心口一样。 「你叫莹莹是吧?」 「嗯……」 这个娇娇柔柔的声音,更是叫朱子俊听的心头一阵火起,当即便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莹莹即便再有心计,也没有经过这个,当即吓的惊呼出声,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朱子俊胸前的衣襟。 朱子俊将人放到床榻之上,而他自己却半蹲在地上,大掌包裹着那双小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莹莹,朕会对你好的。」 说罢,朱子俊俯身亲了亲那张嫣红娇嫩的唇瓣,感受到怀中人的甜蜜和柔软,瞬间,整颗心都险些化成了一滩水。 不知为何,莹莹心里有些害怕,她明白今晚会发生什么,可是,真的等到这一刻,她还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她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勇气。 「你、你……」莹莹的声音破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朱子俊一只手牢牢的将人固定住,另一只手温柔却又坚定不移的解开腰间的衣带,一层层衣衫剥落,少女洁白精致的身躯,就这样大剌剌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下,莹莹害羞的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子。 朱子俊整个人却似着了魔一般,那份云淡风轻再也维持不住,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少女的胸前,胡乱的亲吻着,最终还在喃喃的叫着:莹莹,朕的莹莹…… 「别,别……」莹莹下意识的推拒着,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力气,换来的只有男人更为疯狂的举动。 红帐轻掩,映出两具紧紧交叠的模糊身影,传出少女细碎的呻吟和痛呼声,还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和低吼声。 「莹莹,让朕亲一亲,让朕亲一亲……」 当空一轮明月,和室内的烛光微微相应,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绵密深沉的呼吸声。 就像一面壁垒,一旦被打破,也就好像没什么了,少女的娇羞,这种东西在莹莹这,是不存在的。 莹莹对宫中生活,适应的很快,她很从容,可以说是颇为悠闲的处理来自各方的试探或暗讽,其实,习惯了,也就发现,宫内与宫外,并没什么不同。 太后对她仍旧是不喜欢,如果找到机会,也会不遗余力的给她添添堵,只不过,就是做事太过粗糙一些,很多时候,非但没有给她添堵成功,反倒会自己灌一肚子的气。 「娘娘,」青眉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那个陈才人,当初就不喜欢娘娘,不过,她可真是笨,到现在还让人能一眼看出来,哼~」 莹莹失笑,她问:「你还知道这个?」 青眉扁了扁嘴,有些不服气道:「我当然知道了,每次她瞧见娘娘的时候,都会抬下巴,好像就她一个跟别人不一样似的……」 番外篇四 「哈哈哈……」莹莹被逗笑,道:「那叫与众不同。」 青眉认同的点头,道:「对,就是那样,反正我听说现在没几个人喜欢她,大家都一样,甚至很多人家里比她可好多了,也没见人家傲气啊,她到有什么啊。」 主仆两又是一阵笑闹,不过开心过后,青眉便不再说任何关于陈秀华的事了,而是转而和莹莹汇报起了宫中的动静,和一些太监宫女们在议论的事,有些人也只能当做消遣一般的存在,因为地位不够,还不足以叫人重视起来,这便是赤裸裸又残酷的现实。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和观察后发现,那些外面谣传的所谓后宫佳丽三千,任凭一人宠幸的状况,是不存在的,首先,朱子俊并非一个重欲之人,其次,以莹莹最直观来看,她虽然不太了解朱子俊是不是一个明君,但最起码,他是一个非常勤劳的皇帝。 他的日子的过的规律且忙碌,每天寅时便要起床上早朝,早朝完事后开始用朝食,再之后就是与内阁商议政事,当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批阅奏折,这是一般情况,若是哪里闹灾,哪里闹水,则需要披星戴月的工作,大部分时候,朱子俊来找她的时,人也都是累的抱着她倒头就睡,连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这样略显沉闷还带着点呆板的后宫,莹莹最初以为这就是全部,当然,在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很多东西,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刻意为之,换句话说,整个后宫祥和的环境,是他为她创造出来的。 太后虽有心搞事,但无奈爪牙被拔,再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而掌管凤印手握宫权的贤妃,是个心怀慈悲的老好人一个,至于皇后,如今还在冷宫里关着呢,这是宫中地位高于她的一些人的现状,至于地位比她低的,下面的嫔位仅零星几个,再往下的才人和美人,平日里见都见不到,更别提搞事添堵了。 如此一来,这日子想找事都很难。 而她和朱子俊之间的相处,与其说是皇上与宫妃,还不如说是平常人家的夫妻,两人经常一起用饭,除开菜色比家中更为精致丰富外,其他并没什么不同,两个人也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朱子俊有时在前朝碰到趣事,也会和她说上一说,譬如首辅大人的某个见不到人的小癖好之类的。 而这种模式,是莹莹最为熟悉的,因为家中父母便是如此。 人一旦处于熟悉的环境中,便很容易放松警惕,而一旦放松警惕,沦陷是很快的。 朱子俊就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等待着自己亲爱的小白兔进入精心铺就的陷阱,然后再耐心十足的将其从里到外,慢慢的吃干抹净,不留一丝痕迹。 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在男人的细心呵护下,她完全没有初进宫时的迷茫,对于宫中生活,也很快的适应了,一年时间,就在这种细水长流中,慢慢度过。 朱子俊很细心,爹在登州的一些动作,和娘的生活,他都会时不时的告诉她,而她和庭哥儿两人的通信,也多是蹭了官方驿站,姐弟两个因是同胎而生的缘故,感情向来比一般的姐弟不同,很多和爹娘不太能说出口的话,姐弟两个彼此间却沟通无障碍,也十分理解对方。 在这种生活中,莹莹险些被养的懒散起来,以至于,当她还沉浸在爹娘回京的消息之后,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些深处的暗流涌动。 封后,对于莹莹来说,既不算遥远,也不算熟悉,因为她活的实在有些懒散,以至于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些,但同时,她心中又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在朱子俊心中的位置,和皇后如今的情况,她得到那个位置,并不算难。 「你……真要我当皇后吗?」 莹莹看着朱子俊,漂亮的惊人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些许迷茫的神色来。 朱子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抱着她说起闲话来:「你知道吗,朕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这天地下竟还有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可见,天子也并不能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的。」 莹莹不懂他的话中之意,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道:「不过,在最初的时候,朕却并未动什么其他心思,直到阿母带着你进宫……」说到这,朱子俊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整个人周身都柔和起来。 「也就是在那之后,朕命人查清了前因后果,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美梦成真这一说法的。」 朱子俊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放出一种夺目的光芒。 「然后呢?」莹莹有些不由自主的问道。 「然后啊……」朱子俊喃喃的说道:「朕便在心中认定,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朕的小姑娘,谁都不能改变这一点,以后你陪在朕的身边,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莹莹被这双眸子望着,已然有些失陷,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也抱着对方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低声的说道:「恩,我们一起变老。」 人生需要筹谋算计,却不可因为未知的一切,而瞻前顾后变得不像自己,这个才是生活。 她不明白前路会如何,但这一刻,已然足够打动她了,这便已足够。 庭哥儿在离家之初,其实并没什么伤感的,反倒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期待,那时,他只觉天大地大,总想用自己这双眼,多看一看,多经历一番,化为自身的财富和积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外如是。 更别说,他还有好哥们儿陪在身边,只可惜,那时的自己稚嫩的有些可爱,还不能明白这些道理。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脆弱,来源自一场大病。 前一天,他和明哥儿两个划船出行,开始本意是想学古人,好好鉴赏湖光水色,陶冶一番心神,可最后,许是两人功夫没修炼到家,所以,情操没陶冶了,反倒是不知谁提了一句,说此处的鱼十分鲜美,若是不尝上一尝,到是白走了这一遭。 他们找来一个船上就能烹饪的船家,边等着对方给自己捕鱼来吃,船家的那个小子比他二人小不了两岁,皮肤黑溜发亮,水性高超,一个猛子扎下去,便能摸上一条肥鱼来,他幼时在乡间地头长大,对这个并不算陌生,但明哥儿这货,哪里有机会见识倒些个,一见之下,便大为惊奇。 番外篇五 再加上今天就两人跑出来,仆人随从都不在,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被三两下这么一撺掇,明哥儿就要自己也下水试试。 明明是明哥儿先起意的,但也不知最后怎么搞的,反正,等随从找过来时,两人都已经下过一番水了。 这次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多年以后庭哥儿还记忆犹新,他想,这大概是这辈子最疯狂的一次经历了。 随从们大惊失色,可他们两个却哈哈大笑,混不当回事,庭哥儿身体很好,自小也没生过什么病,也从来不觉得生病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哥亦是如此,不过,当天晚上,他浑身发冷又发热,头疼欲裂浑身没有丝毫力气时,这才晓得,事情有些大条了。 他……把自己给作的生病了。 此时,一行人正行到一个偏僻的小镇,奉书整个眼泪唧唧的瞧着他,乱张着手浑然无措,随从也均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到底哪里有大夫啊?」 「我、我们这里没大夫……病了后,都是叫镇子东面的李婆子扎两针的……」 「我问的是大夫,是大夫!你听不懂人话吗!」 「可、可我们这真没大夫啊……」 答话那人都快被吓哭了,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全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从来也没有大夫这种东西啊…… 静静听了一会儿,庭哥儿这才知道,原来不光自己,明哥儿也生病了,但比较不幸的是,这个地方实在太破太小,根本找不到大夫。 奉书宝贝似的捧着一个蜡封死的小木箱过来:「少爷,这是夫人当初为您备下的药,您、您要不要吃一点?」 奉书问的小心翼翼,他的年纪比庭哥儿还小,人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会儿早就吓傻了,抱来这个箱子也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在他心里,大夫,那是很厉害的人,而夫人备下的药,恩……是走投无路下的选择。 瞧着他这副模样,庭哥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娘当初为他备下这些药丸,所花费的银钱,比其他多有的东西加起来都要多。 他努力撑起身子,吩咐道:「给我找些热水来,我要吃药。」 奉书听话的跑去找热水了。 庭哥儿将药箱打开,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的即细致又全面,当瞧见里面竟然还有健胃消食丸时,他差点笑出声来,果然,这才是他娘的作风无疑。 只是,待笑过之后,心里又升起一股浓浓的,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家。 奉书很快取来热水,他将药丸吞服下之后,又找出照着原样找出一些,叫奉书给明哥儿送过去。 再然后,他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庭哥儿动动身子,发现昨夜的一些症状已经减轻许多,头也不再发胀,奉书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 「少爷,你醒了,你身子还难受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庭哥儿摇摇头,问道:「陆少爷那边没有大碍吧?」 听他问明哥儿的消息,奉书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惊喜:「少爷,你不知道,陆家的人过来说,这次简直多亏了少爷你的药,说是你救了陆少爷一命呢!」 奉书喜滋滋的,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得意的欣喜来。 庭哥儿失笑,他和明哥儿之间,哪里还用这些,这话定然是陆家下人过来说的,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就是了。 两人这一场病,行程整整耽搁了半个月。 明哥儿算是得了教训,耷拉着个脑袋在那一个劲儿的后悔:「你说说,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发疯非拉着你,也不至于把你也闹病了这一场。」 庭哥儿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将这个话题错开,没敢说自己当初也是玩开了的。 这次的事情,其实说来很凶险,若不是庭哥儿随身带的药丸,他们两个说不定真有可能要完。 经了这一次,两人得了教训,在之后的路途上,尾巴那是彻底的夹了起来,再也不敢偷溜出去,更不敢随意叫自己生病。 而那些备下的药丸,更是被捧到了珍宝的地步,每到一处繁华处,势必要将药丸补齐后,才敢继续上路。 比起赶路,两人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小命一点。 两个最能闹腾的小祖宗,彻底安分下来,这行程也就在无形中加快了许多。 他们两个,六月自京城出发,于十月底到达蜀中老家。 陆明这虽是第一次来,但她的曾祖母是住在老家里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总讲究个落叶归根,自曾祖父去世后,曾祖母就执意要回老家,谁劝都不听,后来家里人实在没法子,也就随了她的愿。 陆昊对这位陆老夫人或有几分印象,但陆明却是丁点没有的,不过,这也没关系,血脉亲情之间的勾连,不会因此而变得生疏。 陆家的族人很多,陆家的族学也很大,陆明他爹和她祖父,作为陆家这一辈最出息的子弟,他本人也同样受到了关注,当然,作为同行之人的庭哥儿,也很快融入到了这个集体之中。 陆家族学里的人,无论家境好坏,各人的修养都很高,像他之前脑补过度的排挤一类现象,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蜀中的气候比之多风沙的京城好了许多,生活安适且恬淡。 他是和明哥儿一起来的,不过,两人却并未住在一起,其实原本两人是打算好兄弟之间,就是要交抵而眠的,不过陆老夫人乍见到孙子舍不得放开,于是乎,两人就这么被迫分开了。 「庭哥儿,快走,我二堂哥他们说去逮竹熊,咱们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吗,咱们也养一只呗,反正陆家就有竹林,一点都不麻烦。」 庭哥儿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但一听大家都去,他心里也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再加上陆明又一个劲儿的撺掇,他一咬牙也就跟着去了。 竹熊啊,那个黑黑白白的大胖子,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他讲过,可惜之前从没机会看到,如今既然有机会,他心里当然是不想放过的。 于是,他们这一行人,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跑到去捉熊了。 番外篇六 事实证明,竹熊竹熊,别看这是一只吃素的熊,但只要是熊,那就没有好相与的,别看这黑白胖子长的憨态可掬,又傻了吧唧的,可那爬树的速度,还又那一身的蛮力气,可真不是吃素的。 他们这群人,本就是忽然之间心血来潮,年纪最大的都没满十七岁,做事全凭兴致,后果,当然可想而知。 庭哥儿挺鸡贼的,知道这东西力气大,跟本没有往前凑,而是拉住明哥儿,两人一块儿在人群后面缀着,就当个凑数的,反正他们俩年纪也不算大,这样一来,也只当他们这是没见过世面,其他人只是笑笑也没当回事。 而事实也证明了一点,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出来捉熊的这一队人,除开他和明哥儿两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逃了处罚,事后明哥儿吓的拍着胸脯跟他表忠心,说好哥们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次怕也是要完。 而这次捉竹熊之旅,最终以完败落下序幕。 明哥儿向来了解他的心思,不然当初也不会知道他们去捉熊,就赶忙来叫他一起,陆明成天乱窜,消息多灵通,很快便打听到,他们陆家本家,还真有人养着竹熊,按辈分来说,陆明得叫爷爷,而这养熊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陆风。 陆风其人,明哥儿和庭哥儿这两个没见识的小子,自然是不清楚这位狂士的过往,可,他俩虽不清楚,但也影响不了其他,因为陆风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陆氏族学的先生。 明哥儿本意是就这么直接上门拜访,庭哥儿好歹比他多懂点人情世故,觉得空手上门面上不大好看,于是,两人这么一合计,便打了两斤黄酒,又买了几样下酒菜,就登门去瞧先生了。 陆风被这两小崽子差点气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贿赂起先生来了,这还得了,当即那脸就耷拉下来了。 「先、先生,族爷爷……」陆明舔着一张脸,面上可怜兮兮的。 陆风却淡淡道:「找我何事?」 那个云淡风轻,那个事事不上心的劲头,陆明深深被震住了,但庭哥儿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心道这老头怎么跟他爹一个样,套用他娘的一句话那就是,总爱在人前装逼。 庭哥儿觉着,陆先生定然与他爹十分谈的来。 都到了这一步,怎么都不能怂啊,见陆明这怂样,庭哥儿索性自己上前一步,表明了两人的来意,又将薄礼送上,言辞明快,逻辑清晰,到叫存着问罪心思的陆风小小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陆风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又有些埋怨的对陆明道:「都怪明小子,也不将话说清楚。」 陆明:「……」 他、怎么都是他的错? 既然不是来贿赂老师,而是来看竹熊,陆风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便说道:「这食铁兽是秀儿养的,你们去找她吧。」 说完这句话,然后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于是,两人谢过陆先生之后,便退了出去。 陆明兴奋的搓手:「快走,快走,要早知道是秀儿养的,我还来找他干嘛。」 言语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屑。 庭哥儿瞧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拆穿就是了。 后来很长的时间,庭哥儿回忆初见陆时秀的情形,却发现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后来,他只能以自嘲来开解,他们两人这是日久生情,而非一见钟情的缘故。 也许是有个不靠谱爹的缘故,陆时秀不像一般书香门第家出身的女儿,只会一昧的清高和目下无尘,她于人情世故十分熟稔,在陆家族内的老人缘更是好的不得了,而且,因为太过能干,总能叫人忽略她的相貌。 当然,这是庭哥儿心里自认为的,他们一家就没有丑人,更别说还有莹莹这个开挂一般的存在,反正只要是姑娘家,他这辈子也没见过比莹莹更好看的,所以,姑娘家在他心中的容貌,也就变得单薄许多。 「你们两个是来看竹熊的?」陆时秀板着一张小脸问他俩。 陆明连忙点头:「没错没错,秀儿我们就是来看竹熊的。」 陆时秀点头:「行,那你们进来吧,只不过咱们可提前说好,大的许给你们摸,小宝宝可不给摸。」 陆家这头竹熊,在当初在受伤之际被她救回来的,反正陆家后山就紧挨着一片竹林,所以即便这竹熊伤养好之后,也一直在这住着不肯走,后来更是生下一只小熊来。 陆时秀这才警觉,原来母熊这是怀孕了,竹熊身体硕大,但幼熊体态却十分弱小,需要人来照顾,于是,陆时秀也就一直这样帮忙照看着,一来二去,也算这小竹熊半个娘了,这人和熊之间的感情,更是拉近了许多。 竹熊憨态可掬,尤其是这幼熊,长的更是团子一般可爱,将人心都能戳化了,来看熊的人不好,这一来二去摸的人多了,幼熊体弱最后竟然生病了,此后,陆时秀便不许人再摸幼熊了。 来看可以,想摸?没门! 陆明也知道这规矩,于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自然,这是自然。」 于是,陆时秀这才将两人放进去。 这凡事一旦有了开头,接下来也便顺理成章了许多,开始陆明还能陪着他来,后来陆明不来了,他便自己来,他是这样和陆时秀说的,自己和家里吹牛自己捉了只竹熊来养,可谁知熊非但没捉到,反倒挨了一通的罚,可信都寄出去了,他也不想叫娘失望,所以来这画些竹熊小像给家里寄回去。 陆时秀被逗的咯咯一阵娇笑,最后倒也同意了他这个请求。 「我就是不耐烦她们总是抱进怀里团来团去,嘴上说着喜欢,可也只是当个玩物而已,你既是来画小像的,那只要你得空,什么时候来都行!」 陆时秀性子爽利,对这等小事,并不放在心上。 甚至对于庭哥儿的孝顺,还十分另眼相看,为了讨母亲的欢心,能够费这样大的力气,不得不说,在这样年纪的男孩,当真是十分少见的。 叫人不自觉就降下了心防。 开始是来给竹熊画小像,有时陆时秀自己做了吃食,也会分给庭哥儿些,若是一般人,得了这些吃食顶多会赶紧吃掉,再多感叹一下自己的好口福,可庭哥儿那是谁,别忘了,要知道当初来蜀中之前,他和奉书可是被娘培训过的,做饭……那也是颇为熟练的。 番外篇七 哪怕不是很熟练,但品鉴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因为十分有共同话题,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到是成了知交好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能说十分的神奇,比起庭哥儿来,陆时秀是个分外老实的姑娘,这个老实并非指憨直一类,这是个凡事喜欢脚踏实地的姑娘,做事认真不敷衍,认准一个目标便会为之努力。 庭哥儿莫名就觉得,眼前这姑娘,就是和他娘有点像。 他最初到也没一些别的想法,只是觉着,这个姑娘指定和他娘特别谈得来。 陆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神经粗的简直堪比裤腰带,所以,他也没觉出不对来,只是心下觉得,孙庭这小子,恩,好算个好学之人。 总是来和他请教问题,可不就是好学吗。 要么说庭哥儿鸡贼呢,陆风学问多好啊,他是狂士,但更是名士,若单论学问一途,这世间恐鲜少有敌的过他的,更遑论区区一个陆氏族学。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陆先生学问一流,不过,因为脾气太怪,一般人不大敢接近,更别说请教学问,陆先生在学生的心目中,就属于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花,就像学堂里的孔夫子像,那是只能是用来供着的人。 可自庭哥儿来找过这么几次陆时秀后,又暗地里打听了‘内部’消息,便明白,这陆先生根本不是为人倨傲,而是懒。 说白了,就是懒的应付学生,更懒的去应酬,而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写文章和睡觉。 陆时秀是这样和他说的:「你别看我爹那人在人前总是装成一副瘫脸,可实际上,最是禁不住人家说好话哄他的,你以后若是想请教她学问,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就缠他,死命的缠,总有他受不了的时候。」 庭哥儿十分受教,于是,慢慢的,他也掌握了这其中的技巧。 而其他人,瞧着庭哥儿连陆先生都能搞定,心中也都不禁升起了钦佩之心,待他也更是亲热了,大家对待先生,那可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僭越的,可庭哥儿对待先生,就能够在敬重之余,又多添了那么一份亲昵之意,可不就显出不同来了吗。 更别提,这个亲昵的对象,更是食古不化,威严非常陆先生。 这下子,真是想不崇拜都难了。 于是乎,等明哥儿再回头再看时,就发现昔日的小伙伴整个人都变的高大上起来。 「庭哥儿,你可真厉害,连陆先生都能搞定啊……」 明哥儿眼神迷惑又佩服,觉得自己小伙伴真是太厉害了。 对于这些崇拜的眼神,庭哥儿那是照单全收的,但是对于有些事情,那仍旧是不可说的。 于庭哥儿而言,他一个人离家万里独自求学,陆时秀算是他在极度孤独中的一份慰籍,而于陆时秀而言,庭哥儿是难得能谈的来的一个朋友,虽然有爹,可跟没有也差不太多,她从小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许是从小一直太过懂事,族里的长辈也很少操心,可许多人也同时忽略了一点,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两个人就像是相互取暖的小兽,于孤独寒冷中给予对方一份支撑,所以,在这种前提之下,当年龄越来越大,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可谓是水到渠成。 庭哥儿只独身一人,明哥儿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陆老夫人年岁又已高,平日里的衣物之类,都是家中仆妇准备的,庭哥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受别人家的照顾,总会有看顾不到的时候,他又没那个脸主动去说,陆时秀有时见到之后,便会主动帮他,开始只是补个衣服,再然后是帮忙将衣服改大,再之后,陆时秀就将做衣服的差事给揽了过来。 而庭哥儿呢,也习惯了有事都和陆时秀吐露,说着家里的情形,说着他娘,说着他爹还有他姐,当然,也没少了小猴子。 这些陌生却又无比温馨的东西,于陆时秀而言,是非常遥远的,她此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家人可以这样的相处,父母恩爱感情融洽,兄弟姐妹之间虽有小打小闹,感情却十分深厚,只从庭哥儿的言语之中,她都能感受的到,那个家庭是多么的美好温馨。 那时,陆时秀心中没有别其他想法,只是觉得非常羡慕,特别特别的羡慕,她总是会在私底下忍不住偷偷的幻想,要是自己有这样的爹娘该有多好。 是的,虽然她一直都懂事早,是大人眼中的好姑娘,但内心深处,对于她爹,不是不怨的,都是女儿家,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过的这么苦。 她想,怪不得庭哥儿这么想家,要是她也有这样一个家,是肯定舍不得离开的。 少年少女之间的感情,就像春日的野草,只要冒了头,便开始疯长,庭哥儿从来是个喜欢凡是尽掌于手中的人,既然察觉到了自己这种心思,那便要采取某些措施了。 即便蜀中人情较之京城开化许多,但私底下与姑娘家定终身这种事,也是做不得的。 长时间的相处,庭哥儿对陆风可是了解的透透的,他知道陆风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所以,他被陆风瞧上当女婿,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陆风这开始松了口,庭哥儿便开始在陆老夫人这使劲儿了,这老丈人亲自瞧上眼的女婿,跟偷偷私底下跟人家小姑娘勾搭上,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这也是庭哥儿为什么先去讨好陆风的缘故,陆风同意之后,他再来找陆老夫人,这是一桩成人之美的善事,若是没有陆风在前,他大剌剌的去找陆老夫人,那可就成了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了。 既是自己曾孙的好朋友,又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陆老夫人当然愿意做这个媒,陆风得知后,也是哈哈大笑,直夸这小子会做人,于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没有长辈,没有人牵线,但是,媳妇就这么弄回家了。 庭哥儿心里美里那个美滋滋,只不过,在给家里写信的时候,为了他娘对秀儿有个好印象,他没说其他,只说自己的先生看中了自己,想将女儿许配给自己。 这是此时十分常见一种姻亲关系,庭哥儿也觉得这封信,没有破绽了。 可是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料到一点,他这个岳父太过牛叉,以至于连他爹都听闻过陆风的大名。 就这么给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