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悍妇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又过了几日,林大勇跟刘氏早早就来了靠山村,让周氏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家有什麽做得不对,让林月娘受了委屈,被人找上门来了呢。 倒不是周氏不相信儿子,只是这些日子林月娘这个媳妇做得忒好了,相反,自家儿子五大三粗的也不知道疼人,指不定就在屋里给了林月娘不痛快。这麽想着,她就赶紧叫了两位亲家进门,还专门添了白糖水。 「亲家母,你可别忙活了。我们两口子就是来瞧瞧闺女,有一阵子没见了,心里怪想念的。」刘氏笑咪咪地接了水说道。 其实他们来还有一件事儿,就是闺女之前说的小推车林大勇给捯饬出来了,因为林月娘的意思是要在推车里烧炭,所以他们还给琢磨着弄了两个小炉子跟排气儿的洞。 今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铁牛就进山去瞧自己布下的陷阱了。而林月娘也趁早去村东的赤脚大夫那买药材了,她是想着用几味儿活血祛湿的药材配着兔皮、狼皮做成保暖的药性护膝,顺便给自家爹娘也各做一副,让他们暖暖和和地过冬。所以几个人倒是走岔没碰上。 农家的早起饭也不过是苞米粥跟几块酱咸菜填肚,只是知道自家爹爹制出了自己想了许久才画成图的卖货车,林月娘这心里咋想咋乐呵,也不怕费劲地又小炒了个白菜。 林大勇两口子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两村的脚程算不得近,所以当下也有些疲累了。但瞧见亲家母跟赵铁牛对自家闺女诚心实意的模样,这两人也算是彻底歇了心里的担忧。 尤其是刘氏,不怕闺女的婆婆是个厉害的,就担心闺女在村上因着之前在娘家时候的事儿惹了话头子,又揪心自家女婿会不会被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影响了,毕竟一日两日的好算不得什麽,天长日久地护着才算是踏实日子。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亲家,你们放心,月娘进来咱们家的门,我这当婆婆的绝不委屈了她。」周氏也是当娘的,虽然没有闺女,但也能体谅刘氏刚刚进门时候的忧心跟试探。又瞧着自家铁牛那个榆木疙瘩说不出个保证的话,她自然赶紧着开口,「月娘是个好闺女,能嫁过来也是我家铁牛的福气。」 几个人对着热水跟苞米粥,凑合着一盘子咸菜跟白菜吃了饭。因为放下心来,刘氏的话也多起来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跟周氏盘腿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搓起草绳来。 而客堂里拾掇物件准备回家去看看手推车的林月娘,则跟赵铁牛开始商量以後的日子了。她早就寻摸好了,家里不拘是骡子还是耕牛总要有一样的,否则就算有了做买卖的营生也是不方便的。 赵铁牛对自家媳妇的提议自然是不会反驳的,他本身也不是个小气抠搜的,再说了,就算媳妇真败家了,自己也还有一身力气挣钱呢,总不会让娘和媳妇跟着自己受苦就是了。 「依我看就买一头耕牛和一辆牛车吧,农忙的时候咱们可以租出去,平日里去赶集也能省个腿脚钱,而且日後也能带着娘去镇子上转转,对她的身子也是好的。」 林月娘细细想了想,婆婆的身子不好,一半原因是心里郁结。她瞟了一眼赵铁牛,心里暗想,只怕自家蛮牛根本没想过这郁结是怎麽回事儿,就一味地让婆婆窝在家里歇息着了,却不知道一歇也能歇出体弱来。如今她瞧着婆婆身子健朗了不少,至少不像最初那样动一动就喘得难受了。 见媳妇拿了主意,赵铁牛也跟着笑了,自家媳妇果然是个能干的。 而刚要出里屋的周氏也笑着拍了拍刘氏的手,乐呵呵地说道:「月娘是个有主意的,有她在,我倒不用担心我那儿子不会合计着过日子了。」 其实对於买牛车这事儿,周氏心里也觉得有些浪费的,可念着儿媳说的那些好处,她倒真没法反驳。再说了,自己可是表明了让林月娘当家的,要是这麽个当口改了意思,指不定亲家两口子会怎麽想呢。 家和万事兴,不得不说周氏这种性子其实也不是什麽坏事儿。 见闺女、女婿都拾掇好了,林大勇才吆喝了刘氏出了门。而林月娘也手脚勤快地把苞米饭跟乾粮温在灶锅上,知会了周氏一声才出了门。 要说这推车,其实集市上也是有的,但说来说去也只是推苞米、运粮食的手推车,除了运送物件,可没别的用处。而林月娘根据前世的记忆,加上自个琢磨出的想法画的图纸,功能可齐全得多,不仅能推,而且可以就着里面的炉子生火温着乾粮或者煮面之类,说白了,这完全是个可移动式的快餐车。看着眼前的车子,林月娘脸上的笑意是想压也压不住。 「这两个铁片跟槽子都是照着你的想法打的,中间厚,两边薄,还加了连个把手。」 虽然不知道林月娘非得花钱打这麽个物件干啥,可林大勇到底不想让闺女失望,再者现在家里的花销,可不是都靠着自家月娘留下的那点钱。 倒是林月娘一看见她爹拿出来的物件,整个眼都快亮得冒光了。那不起眼的铁片跟铁槽可是她准备起家的物件,烙煎饼跟煮麻辣烫可是最方便不过了呢。 至於麻辣烫的底料,当初自己可是专门查过的,无论是四川的香辣还是重庆的麻辣,或者是内蒙底料的油脂厚重香醇,她可是都跟着影片琢磨了个透澈,却不想在这里倒成了自己能想到的金手指了。 「娘,您先歇会,等我炒个底料,咱们一家人红火红火也吃顿新鲜的。」林月娘一脸笑意地说道。至於外人会不会怀疑,她自然不担心,哪家农家女儿不会灶台上的活计啊,端是瞧着谁的活计更好就是了。 赵铁牛先是进屋见了林老汉,然後背了砍刀跟绳子同林大勇一同去了地边上的小山坡。趁着现在天儿还不算冷,又没下雪冻冰,他们也好攒些过冬的柴禾,如果砍得多了,等集上也能卖不是,就算是十文一捆,那也算是有个进项了。 等两人扛着柴禾捆再回来时,隔着院子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儿。进了院子,才发现那香味是打手推车里飘出来的,定眼一瞧,可不就是林月娘之前特地让林大勇打的那个铁槽吗。 赵铁牛随着林大勇把柴禾摞倒一边儿的小棚子里,然後才凑上前去,带着讨好地冲着媳妇夸赞起来。自家媳妇的手艺就是好,自打她管起家里灶上的活儿,自己每顿都只多吃不吃少,就连一向胃口不好的娘都能多用半碗饭呢。 林月娘笑呵呵地戳了戳憨子的脑袋,然後给笑得灿烂的自家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转身进灶房舀了两碗水出来。看着赵铁牛跟林大勇狠着灌了几口水,她才张罗了林月梅跟林月娇去摆置桌子,好让大家都嚐嚐新鲜的肉辣鲜。 说是肉辣鲜,其实也不夸张。这汤汁是当时办亲事儿余下的大骨头,里面又加了炸过猪板油的油渣子,吃起来可不是一股子肉香味儿。其实里面的菜不过是些马铃薯、山药跟白菜,还有几根自家地里种的豆角,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可却是麻辣烫跟火锅里面最容易入味的。 想了想,临出锅的时候,她又切了些薄肉片儿进去。看着一锅香喷喷的菜,又念起自己刚刚调好的香辣蘸酱,林月娘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呢。 林月梅跟林月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大姊,刚刚那口山药可是又香又辣,好吃得都要咬舌头了。 「月梅,你去把咱爷扶过来,月娇你跟大姊去端饭。」回头见两小人围着桌子等自个开口,林月娘心里不由一暖,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脑袋。今儿是她头一次用那个小推车做饭,虽然方便,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样。 刘氏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打了水招呼几个人洗手,然後又去米瓮里拿了几个白面馒头。 骨头汤的香味混合着蘸料的辣香,再加上桌上篮子里的几个白胖馒头,瞅瞅都诱人啊。等林月娘带了林月娇把装了糙米饭的碗都摆到桌上後,林老汉才率先起了筷子。 第二章 一口下去,可真是勾起了大家肚子里的馋虫。虽然是常见农家菜,也没放啥肥肉跟鸡蛋,可吃进嘴里满满都是香气。还有那蘸料,带了点辣味儿,不过进了胃里也是暖呼呼的,就连林老汉这个刚刚有些力气能自己吃饭的半瘫老人都混着热汤吃了一碗菜。 因为林月娘在特制的锅上烙了不少苞米煎饼,这会儿倒没人稀罕那白面馒头了,这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 放了香炒辣椒的肉辣鲜,真是越吃越想吃,随着四溢的浓香一家人可是吃了个乐呵。到最後林大勇跟赵铁牛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吧唧了几下嘴巴,卯足了劲儿地夸林月娘的手艺好。 见大家都吃饱喝足了,林月梅勤快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物件,而林月娇也懂事儿地拿了擦桌的布巾到院子里帮着擦洗大姊之前用过的手推车了。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子话,见林老汉有些乏了,才赶忙安顿了他喝药,林大勇又把人搀回了屋里歇息。 「爹、娘,下次赶集的时候,咱们就推了小推车去卖吃食吧。」其实这事儿就算不跟别人商量,林月娘也拿定了主意。不过想着自己虽然嫁出去了,可如果不帮衬着娘家人,指不定爹娘还得倒退到过去,过着省吃俭用的艰辛日子,毕竟坐吃山空,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天冷了,招工的少,就算爹去做工一个月也不过二三百文,还得受着人的白眼儿。娘跟月梅、月娇就是再赶着绣荷包,一个月也过不了一二百文的进项。这麽算下来,还不如咱自个支个摊儿呢,就算挣不了,也亏损不了啥不是。」 「可咱们也没干过啊,万一要是做不成……」刘氏有些犹豫,她跟林大勇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哪想过做小买卖的事儿啊,出了门不被人叫一声泥腿子都算好的了,怎麽敢想着自家做掌柜的,去找发财的门路啊。 一旁的林大勇也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毕竟自己没干过,这成不成可是很难说的。 其实这也是林大勇跟刘氏目光太浅了些,心思除了种地就是去做苦力赚钱。只觉得外面做生意的人,要嘛是识文断字的,要嘛是家底丰厚的,再不济也是头脑灵活、心思活泛的。可自家呢,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别说去卖东西,就算是做工都不敢跟人耍个滑头呢。这要是出去做生意,还不得被人坑死了。 「爹、娘,月娘生得伶俐,手艺好,主意也多,要不就试试,指不定就能成了呢。」赵铁牛见林大勇跟刘氏没再吱声,也不管他们是太过谨慎还是在想啥,直接开口支持自家媳妇。 在他看来,这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儿,媳妇乐意就该让她去做,就算做不成,那不还有他在後头顶着吗。 见女婿都开口了,林大勇也不好再说自己的顾虑了,左右闺女在家里还存着些银子,就算买卖做不成,也不会困了一家子过不去年,所以他跟刘氏对视了一眼,也就闷着头应了这事儿。 这宗事儿算是定下来了,想着再过三天可就到了开集的日子,林月娘不由琢磨起了底料、配方的事儿,跟下菜的成本。 这一寻思,日头可就到了西头。叮嘱了林大勇趁着这几天再置办一辆小推车,然後按着原样去铁匠铺子打几件烙饼的圆锅跟煮肉辣鲜的锅,林月娘才去村里租了个牛车拉走了一应物件。 林月娘和赵铁牛两人刚进村,就碰上簸苞米的婶子,那婶子见着两人赶紧让他们回去瞅瞅,说是白氏带了一群皮孩子去闹腾了,据说还带走了不少物件,她听了闲话去串门的时候,还看见周氏红着眼掉泪呢。听了这话,林月娘跟赵铁牛的脸色就是一变,答了谢,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去。 见儿子、儿媳回来了,周氏赶忙放下手里的草绳迎了上来,只是那眼角可还带着红呢。 林月娘皱了皱眉,心里的气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月娘、铁牛,你们吃饭了吗?娘去烧把火,热热後晌饭。」周氏知道儿子跟儿媳的脾气,生怕他们察觉到什麽去闹腾,赶紧拉着两人往屋里走。 林月娘眯了眯眼,吐了口气。这事儿还得问个清楚,要是白氏真是诚心来欺虐人的,她可做不了缩头的王八,更何况自家男人都能去打狼射虎的,怎麽可能连一家子没出息的人都打不过。至於惹事儿被说凶悍,她可不怕,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了,要那名声还有个鬼用。 「娘,四婶儿来闹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您说句实话,她是进家里跟您招呼了不?」 林月娘瞧着周氏的模样像是要劝说,话头赶紧转道:「不是儿媳挑事儿,今儿她敢跟您动手,赶明儿就敢欺负儿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就算再是软包,也不能由着人宰割吧。再说了,村里的闲话也多,但凡咱们忍了,那不知道还以为是咱家进了个不省心的媳妇才闹出了事端,让人看了笑话。 娘,他们这是吃定了您心善了,要是再这麽下去,指不定儿媳也得被逼着卷了包袱回娘家啊。」 林月娘也不说听说了啥,只是红着眼眶哽咽着看周氏,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赵铁牛也不是个石头,要是想不出里面的道道那也就白活了这麽些年。他沉着脸色,紧紧地攥着拳头,只是胳膊上蹦起的青筋彰显着他的火气。 往年里他也没多想过,娘说要忍让着四叔家,他就让着,说给物件,他也就给了,就连干活儿,四叔家的孩子们偷懒了,他都得顶上去帮着干。忙活一天一宿地不给口热汤吃,他也没说过啥难听的。可前提是他觉得那些都不是事儿,如果四婶真带了人来打砸抢,还跟娘动手,或者生了欺负自家媳妇的心思,他这个一身气力的汉子也是不能忍的。 周氏瞧着儿子、儿媳的模样,心里是乱糟糟的。今儿的事儿她也不是看不透,白氏为啥带了那几个孙子来,还不是为了出口气,拿了东西还撞倒了自个其实没什麽大事儿。可听了儿媳的话,她心里也犯了唠叨,白氏那话里话外的可不是在糟践儿媳妇。 见周氏有了松动,林月娘再接再厉地哭诉道:「娘您可不能因为心疼别人,生生拆了自家的日子啊,要是谁家的媳妇都学着四婶来咱家行事,那儿媳还要不要过了。」 见林月娘号得伤心,周氏赶忙拉着人安慰,点着头开始絮叨今儿的事儿。听到白氏当真是进屋里翻找了,还由着那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孙子进自家新房玩闹,林月娘跟赵铁牛的脸都拉了下来。 「娘,您先歇会儿,儿媳回屋瞧瞧去。」 回了屋,瞧着像是周氏给拾掇过的。可那喜字儿跟整块的红布可是少了不少,自个的妆奁也给翻腾过,就连赵铁牛送的木梳都给丢到了一边上,尤其是妆奁里拿出的那十几文钱也不知了去向。她心里门儿清,自家婆婆周氏是不会拿那些铜板的,只怕是有人把这当自家了呢。 眯了眯眼,林月娘爬到炕边上从炕柜的衣裳底下翻出了一支银簪,藏在袖子里。然後又进了灶房去看柜橱里自己攒的鸡蛋跟腌肉,一瞧,她就乐出声了,居然就零星地余了三五个蛋,肉瓮里倒剩了几块肉,可那猪油却是刮了个乾净。 心里暗骂一声,林月娘叹口气,真不明白自家婆婆咋能让人在家里给打劫了啊。她不知道的是,今儿来的可不只是白氏一个人,早些时候赵老四可亲自带着儿子、儿媳来号了一番穷呢,那声泪俱下的,就跟粮食不多,要贫困得活不下去了似的。 哭着哭着就说起了赵铁牛他爹当初的光景,这麽一闹腾,周氏可不就顾念起了一家人的情分。虽然後来白氏来的时候有些蹬鼻子上脸,可她实在狠不下心来厉害一回,顶多是在白氏提着林月娘说三道四的时候,她冷着脸反驳几句。 当然这些可跟林月娘没啥关系,她也不会认为赵铁牛会跟周氏一样,被白氏一哭嚷就进退两难。如今之计,就她跟赵铁牛去闹一闹就足够了。 「娘,我的嫁妆匣子也被翻动了,铁牛送我的银簪子也不知给藏到了哪,就算是孩子闹腾,也不该这个样子啊。」林月娘一副心头冒火的模样,还没说了两句话,直接提起顶门用的棒子出了屋,「咱家也不是孬的,跟娘动手、敢私藏我的嫁妆,就算不告官也得给点教训。」 第三章 周氏也没想到林月娘这麽耿直,压不住火儿,还没说个明白就要动棒子,那可不是要出人命了。被唬了一跳,她赶紧推搡着儿子去帮衬着点,然後才软着腿脚,缓了半晌气儿。林月娘是个刚硬的,只怕也是觉得被欺负狠了,不然定然不会这样发狠。缓了一会儿,她才迈步跟着出了屋子,怎麽说也不能出了人命啊。 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院子,还没几步,林月娘就停了步子等後头的汉子跟上来,「相公,等会儿你可得爷们点。咱不说计较什麽,可也得顾念咱们刚刚过起来的正经日子啊,要是天天被这麽寻摸便宜,那我乾脆拿了休书回娘家好了,也省得最後被人磋磨死。」 赵铁牛原本心里也有气,见自家媳妇说得伤心,他赶紧点头应话。瞧着媳妇刚刚还委屈地看着自己,这一转眼的工夫就变得气势汹汹,他先是一愣,然後就露出了个笑意。能护着媳妇,他心里可是乐意得很。 进了院子,就见赵老四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他家大媳妇还端着一盆子腌肉炖菜往桌上放,几个小的也各个是满嘴流油,嘻嘻哈哈地玩闹。 白氏眯着眼闻着一阵阵肉香正高兴呢,她还想着过几天集上去把那些鸡蛋卖了换些钱,再凑上这次从林月娘那里摸出的铜板,送了大孙子到村里的秀才家识字去。 至於林月娘两口子,就算再泼辣、再有脾性,难不成还敢来自己这个四婶子家要理儿,呸,也不瞧瞧她二嫁的身分,也就自家那不争气的三嫂把她当个宝呢。 可还没等她再舀一块肉放嘴里,一个长形影子就劈里啪啦地敲在了桌子上。接着,散着肉香的盆子连带碗筷就被掀翻了,溅得她身上哪都是菜汤。 几个人可都被吓傻了,直到孩子们哇地哭出声来,几个媳妇才赶紧抱着自家的娃後退了几步,惊慌失措地瞅着凶神恶煞的林月娘跟阴沉着脸不吭声的赵铁牛。 「你干啥!」白氏被盆子里的炖肉烫得一下子跳起来,愤怒地指着林月娘喊叫道:「你个败家娘们,要死啊。」 这声音可是中气十足,直接唤回了几个还在发愣的人。白氏的三媳妇是个有心眼的,早听白氏说过新堂嫂的泼辣,当下二话不说抱了两孩子就回了屋。余下几个谁也没先开口,毕竟有白氏这当婆婆的在前边儿挡着,他们也免了被拿着棒子打砸的林月娘注意上不是。 林月娘瞪着眼呸了一声,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砸,连带着灶房也没放过,直到赵老四黑着脸冲着赵铁牛吼了一嗓子,林月娘才停下。 说什麽亲戚打不得、骂不得,那也得看看那些人值得不值得,想让她吃哑巴亏,真以为自己的脸有多大啊。 「四叔,您让我男人管管我,那我倒要问问您咋就不知道管管四婶呢,咬着二十年前一把米的事儿说道这麽多年,也不嫌个羞臊。」林月娘插着腰拔高声音嚷道,眼瞧着四周邻里听了响动都凑了上来,她可就秃噜得更肆无忌惮了,「往年里你们怎麽要物件我就不提了,可今儿,你们打了我婆婆还抢了我的腌肉跟鸡蛋,那咱们可得说道说道了。要是还嫌不够,那我就问问四婶儿咋就趁着我不在家,偷进了我的新房摸了我的嫁妆钱跟银簪子。」 「你、你胡说八道。」白氏底气不足,满脸躲闪地叫骂,後来见看热闹的人多了,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号,「赵老四,人家都欺负到你媳妇门上了,你还憋着不放屁,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要说这赵老四也是个怂的,往日里就是依着自家婆娘白氏沾光,这会儿见了更凶悍、不要命,耍起浑来不要名声的林月娘,他哪敢上前啊。更何况,那後头还有个赤红着眼,等一言不合就上前的赵铁牛。 「侄媳妇,你可想好了,那是你四婶儿。」赵老四硬着头皮哼嗤两声憋出了一句话。 「四婶?她也得当得起一声婶子啊。」林月娘冷哼一声:「偷了我的东西,还打了我婆婆,这帐咱们可有得算,就算是告到官家,你们也得蹲大牢、吃板子。要是这样我都还闷着头认栽,那我跟我家男人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娘都被打了,还当什麽亲戚啊。」 周氏性子软,可不代表林月娘跟赵铁牛能忍气儿。而且林月娘也有别的打算,白氏一家瞧着就不是省心的,这年头村里但凡谁家吃个肉、得个财路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要是日後自家真挣了钱,指不定白氏还怎麽变着法地往外掏呢。 「你个嘴上没门的胡咧咧啥呢,我啥时候偷了你的银簪子。」 要说别的,白氏就直接使赖装死了,反正自己去翻腾的时候也没外人看见,最多就是说她跟周氏妯娌闹了别扭吵闹了一会儿子,反正偷钱的帽子是扣不上来。就算是有人瞧见她大包小包地拿了肉跟布,那也可能是周氏那个老好人让出来的啊,反正她是没拿刀逼着抢过来。 但如今林月娘嘴里的银簪子可是把白氏说愣了,她啥时候藏了那物件,莫不是哪个孙子拿了没言语。 只是不管白氏心里怎麽嘀咕,现在是绝对不能认的。看着林月娘那张绷紧的脸,她只得硬着头皮唾骂。见对方没个反应,反倒是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她又开始哭号她那早死的三伯哥。 「四婶,您可留点口德吧,我公公再怎麽说也是清白老实了一辈子的,您这麽哭丧,外人指不定以为您要败坏我公公的名声呢。」林月娘冷嘲热讽地啐了一口。 那戳心窝子的话林月娘可是炮仗一样地张嘴就来,「当侄媳的不好说您,可您家那几个孙子跟儿媳,我得说道说道了。小小年纪,干啥不好,非得偷鸡摸狗的,难不成多了那几块大红的喜布,就能比别人高几寸吗。」 见林月娘越牵扯越多,这会儿都算计上自家小辈了,白氏直接嗷的一声就扑腾着冲到了林月娘跟前,伸着手去抓挠她,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气急败坏的泼妇。 也就是一闪一躲的工夫,白氏就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这下子旁边看戏的人可是哄然笑了起来。不管白氏几个媳妇现下是怎麽吓得心肝乱跳,单是她在场的三个儿子这会儿就憎恶地瞪着林月娘两口子。 倒不是他们真心疼了白氏,而是如今被人指指点点的忒丢人了些。不过看着林月娘插着腰,冷脸要说法的模样,他们还真觉得有些惶惶的,尤其加上後头攥着拳头,凶狠盯着他们的赵铁牛,就是给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上去招呼几下子啊。 「铁牛兄弟,我以前可是觉得你是个憨厚的,这会儿咋就纵着你媳妇这麽是非不分地闹腾,再怎麽说都是一家人,你们这是要生生断了来往啊。」白氏的大儿子虎着脸,脸色难看地盯着赵铁牛。 有人出头了,接下来白氏的三个儿子可都嘚啵嘚啵地声讨起来,倒真像是要把白的说成黑的了。 「当初你家闹饥荒,我娘可是分着家里的粮食救了你,难不成你的良心给狗吃了。」 「说白了,还不是埋怨咱们不借给他家粮食,也不想想,借出去了还能收回来不。难不成我们一大家子吃西北风,要去供养你赵铁牛家。」 话越说越难听,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露出了讥笑跟诧异的目光。 赵铁牛身子一僵,声音跟含着冰一样,哑声说道:「一把糙米,我跟我娘记了二十来年。这些年,四婶家的肉是打我家来的,就连堂哥跟堂弟娶媳妇,我娘都出了不少银子。」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当初你家办喜事儿的时候,我为了给你凑钱摔了腿,四婶敢说你们不知道吗,可当时你们谁去问过一句、谁去送过一碗饭。」 他不是不觉得憋屈,只是想着娘顾念着他们,而且打秋风之类也算不得大事儿,所以他从来不提,最多也只是心里叹息几声。可到了如今的分儿上,他要是再不说,那他也就愚得可以了。 周氏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儿子的这番话,当下就红了眼眶开始掉泪,这麽想着,她也就没了心思去拦着儿子、儿媳。 第四章 林月娘瞟见周氏往後退了几步,心里明白,只怕是被伤透了心。正好趁这个当口跟白氏一家掰扯清了,省得以後再罗哩罗嗦地倒腾,她可没空陪着一家子奇葩闹。看着眼前几个人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林月娘再次开口,「今儿要嘛交出我的嫁妆跟簪子,要嘛就去见官。」 一听要见官,白氏的几个媳妇先沉不住气了。这要是在官家蹲了大牢、挨了板子,那名声可就不只是坏在村上了,指不定就传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那日後自己的儿子、闺女可还怎麽说亲啊。 她们越想越害怕,可被牙尖嘴利的林月娘一堵,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得咬着後牙槽,忍着惊慌跟林月娘说着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好话。 见林月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赵老四跟白氏的儿子们可都慌了神。 「你这婆娘,要是拿了人的物件还不赶紧掏出来。」赵老四眼里带了几分狠意,恨不得上去搧这个满脑子浆糊的婆娘几巴掌。要是真去了官家,他还有命回来吗。 倒不是赵老四多想,而是庄稼户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里正了,要是真去了衙门见了官员大老爷,哪还有个好,他们可是见过不少砍头的,还有一些人看着挺年轻,直接被充军流放,那布告上可是每年都有的。 听着自家老头子跟儿子、儿媳的指责,白氏也有些傻眼了。号叫一声,就踢腾着腿骂起来了,骂的自然是自家这一群讨债鬼了。原本她身上就沾满了菜汤跟油渍,现在一闹腾,可不是满身泥巴,跟个疯婆子没甚差别。 就在有几个心眼实在的妇人上去劝说拉拽白氏的时候,人群外头一个不悦甚至带着盛怒的声音响起,「都在这干啥呢,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儿非得瞎搅和。」接着一个脸色铁青,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见着赵铁牛新娶的媳妇拿着棒子站在一边,而白氏则瘫坐在底下浑身狼狈,几个媳妇也是红着眼一副心惊胆颤的样子,他心里不由气恼极了。原本那天还觉得赵铁牛这苦命的孩子娶了媳妇成了家,也是大喜事一桩,谁曾想娶回这麽一个没个教养的凶悍妇人。 「铁牛家的,你这是要打死亲婶子吗,还有没有点脸面了,也不嫌丢人现眼!」来人正是村子里的里正,也是整个村子里管事儿的。 一旁的周氏一见里正黑着脸来了,赶紧软声软语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总是让里正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林月娘刚嫁过来,不懂事的地方还要大家包涵之类。 而见了里正的林月娘可一点没觉得气弱跟忐忑,冷言冷语地说道:「娘,您在旁边歇会儿。如今里正叔来了,正好也给咱这外村的媳妇主持个公道。」 看着白氏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林月娘神色不变,硬声硬气地继续开口,「四婶子一家去我家打秋风,我这当侄媳的也不能说什麽难听话,毕竟都是一家人,谁家还没个接济啊。可打了我婆婆还偷了我的嫁妆跟簪子,那可不是一句不计较能了事儿的了。」 里正没想到还有这麽一茬,再听周围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一学话,他的脸色一变。只听说过当婆婆的霸占儿媳妇嫁妆的,可没见过当婶子的隔着院儿都能伸手摸侄媳妇物件的。 见白氏跟赵老四几个人缩了缩脑袋,里正只觉得头都大了。本来瞧见林月娘咄咄逼人的模样,他就认定这媳妇是个不省心、能闹事儿的刺头,可现在咋又牵扯上这种糟心事儿。 「里正,咱们可没干那种缺德事儿,谁知道这小皮娘是不是真有什麽银簪子。再说了,就算她有,还给丢了,可谁看见就是我这老婆子拿的了,这空口白牙的也不能生生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啊。」白氏见里正有心袒护自家,赶紧哭号着开口辩解。她是拿了肉跟鸡蛋,也摸了几文钱,不过那银簪子却是见都没见着。 林月娘狠狠地瞪了一眼白氏,冷笑一声,「难不成趁着我跟我男人不在家时候去找我婆婆闹腾的不是人,是一群牲口,还是说抢了我家肉跟蛋的牲口是一群死物吗,真当街上的乡亲跟那种东西一样眼瞎啊,多少人瞧见的事儿,怎麽在四婶子嘴里就成了空口白牙的污蔑。」 趁着林月娘跟白氏对质的工夫,有眼明心快的後生手脚利索地拾掇出一条乾净的长凳让里正坐下。 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白氏愤愤地咬牙却不敢搭话,难不成她要应下自家是一群牲口或者死物,别说是她丢不起那张老脸,就是几个小的也不能背上这种名声啊,要是真应下了,那以後还能跟哪家的孩子结亲啊。 「四婶子,今儿趁着里正叔在,当侄媳的也不逼您。您要嘛说句实话,然後跟我婆婆,您三嫂道个歉、说个软话,要嘛咱们就去见官。」林月娘见白氏想骂不敢骂地憋红了脸,嗤笑着说道:「只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以後,您要是再敢上我家门上偷鸡摸狗,少不得侄媳再打棍子来掰扯掰扯。」 话都到了这个分上,再瞧白氏跟几个媳妇的态度,还有几个好事儿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白日里见白氏领着几个孩子大包小包地从赵铁牛家弄了不少东西出来。还有几个跟白氏不对头的妇人唾着吐沫说道,里正要是还摸不出个道道来,那他大半辈子也就白活了。 皱眉瞪着赵老四跟白氏,里正气呼呼地吼道:「赵老四,你跟你婆娘到底是怎麽回事儿,今儿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咱们村上可是清白了一辈子的老实名声,可不兴传出欺负外村新媳妇的话。」 任谁原本想着偏帮相熟的村里人,如今被打了脸,哪还能好声好气地说和,更何况是全村谁见了都得恭敬地叫声叔的里正了。 「里正,那些东西可都是三嫂心疼我这弟媳才给的,我可没有抢啊。至於别的小物件,兴许是小孩子们不懂事儿当玩意儿给拿着耍了,咱们可真没有又偷又抢啊,这扣屎盆子可不是要逼死人吗。」 白氏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不过瞧着里正话里话外还是有对林月娘的不赞同,她赶紧开口嚷道。反正三嫂周氏是个软性子,不会真的不顾及两家的关系揭发他们。 听了这话,里正心里一松,这白氏还不是个脑子装了浆糊的,接了这话,里正赶紧招了周氏上前。 周氏为难地看了看一脸怒气的儿子、儿媳,又瞅了瞅可怜巴巴的白氏跟她几个媳妇,还有吓得躲在大人後头抹眼泪的几个孩子,她也只能叹口气,好生劝说道:「许是月娘忘了把银簪子放到了哪里,四弟妹再怎麽说也不能翻找侄媳的嫁妆跟私房。至於那些东西,进了四弟妹家,也算是自家人吃了用了。」 里正满意地点点头,幸亏赵家还有这麽个明事理的,不然村子里不定还会传出什麽闲言碎语呢,要是传到别的村去,说不准就能把这事儿给编造出个花来。 可还没等里正开口好言相劝,打白氏袖口里就掉出个闪着白光的东西,只听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几个盆子上。 反射的日头光可是明晃晃地晃花了不少人的眼,实打实的簪子从白氏身上掉出来,再说些欲盖弥彰的好听话可就该让人笑话了,就算是想要压下这事儿的里正,也不能违心地开口劝说什麽误会跟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别说是看戏的人面面相觑了,就连白氏自个都吓傻了,她是真不记得自己寻摸了这麽一件值钱玩意儿啊。而原本还跟着白氏指责林月娘的赵老四跟几个媳妇也怀疑地盯着白氏,难不成她是要私吞还是怎麽的。 尤其是赵老四,心里不断念起这些年白家人每回来自家都要抠搜走不少东西,说不准自家的败家婆娘私底下补贴了娘家多少银子呢。这麽想着,赵老四看向白氏的目光也有些不善了。 赵铁牛眯了眼,大步上前捡起了簪子,接着面上的阴沉直接变成了凶煞的愤怒,这可是他亲手给媳妇戴过的,平日里媳妇总舍不得拿出来,却不想被四婶子摸索着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又冷了几分,再看媳妇的时候眼里就带上了歉意。而周氏也有些傻了眼,现在可怎麽收场啊。 第五章 「人赃并获,四婶儿,您可别再往我婆婆身上栽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您就是仗着我婆婆好说话、不愿意跟您翻脸才处处拿捏的,如今还有什麽好说的。去见官,咱们当着官家大老爷的面好好理论理论,好好的村子出了个贼人,往後谁还敢迎着咱村的人去走亲戚。」 可别跟她说什麽白氏一个奇葩,不至於一棍子打死一家子,要是真那样,怎麽不见去自家抢东西的时候,白氏的儿子、儿媳出来劝阻,怎麽他们一家子还好意思炖别人家的肉。再者,听赵铁牛那憨子的话,白氏一家子理所当然地奴役他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人忒会得寸进尺,放过一次就能咬你第二次。 用林月娘的话来说就是,被人欺负了就该以牙还牙,对付那些脏心烂肺的东西就得从根儿上打疼了、吓怕了,那些不长眼的才能记住教训。要不然事儿一淡,指不定那些人还会办出什麽不入眼的事儿呢。 一听说要告官,赵老四跟白氏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白了,里正的面色也是难看得紧。周围几个怕被牵连的人赶紧往後挪了两步,这赵铁牛家媳妇也忒厉害了点,都是一个姓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咋能说告官就告官,要是闹到了官家,事儿还能有个善了吗。 不过相比於觉得林月娘泼辣凶悍,大家更觉得白氏一家子有些不耻,尤其是家里有该说亲的姑娘。念着给白氏的四儿子说亲的人家,瞧着这家子的眼神儿可就更不对味儿了,这要是把姑娘嫁进去,那还能有个活头吗。 赵老四只听见周围人嗡嗡地说着他家败兴的事儿,还有唾弃的嘲笑声,只觉得脑子快要炸了。还有那些冲着儿孙嗤笑的人,可不都觉得他这一院子人家都成了贼。 一会儿想到自家婆娘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压着自己这个男人窝囊了一辈子,一会儿又念起她不定藉着当家往白家送了多少银子,就连白家後来盖的新房子,赵老四都觉得那是白氏从自家偷了银子给她娘家兄弟盖的,再然後是因为这婆娘,自家现在成了外人眼里的贼窝子。 没多大工夫,赵老四的心火可就烧起来了,也不管里正的喝斥,直接扑上去提溜着白氏就是一顿狠揍,「你这疯婆娘,老子抽死你!」赵老四是打红了眼,实打实地把白氏打得脸红嘴肿的。 几个儿子倒是装模作样地拉扯了两下,可谁都怕被他牵连着挨了打,谁也不敢真的上去拽。几个媳妇嘴里也是嚷嚷着让公爹消消气儿,又朝着林月娘骂咧说她是丧门星,一嫁过来就闹得家宅不安。 直到林月娘似笑非笑地在地上跺了跺手里的棒子,一群人才安生下来。 被拉拽到一边的赵老四哼嗤哼嗤地喘着粗气儿,而鼻青脸肿,嘴角还带着血丝的白氏也不甘心地坐在地上,却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叫嚷了。 倒是白氏的儿子横眉冷眼地瞪着赵铁牛,炮仗似的指责开来,「铁牛,往日里看你也是个懂事儿的,现在咋就任由你媳妇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 「就是,堂兄,这事儿是你们挑起来的,我爹娘的医药费你可不能赖了去。」白氏二儿子接了茬,面色不悦地看着赵铁牛。 倒是老三被他媳妇拉了一把,没再火上浇油地嚷嚷什麽。也不是老三媳妇温顺,而是相较於上边几个人,她更会看人眼色,眼看着铁牛兄弟青筋直蹦,恨不得一句话没说就上拳头了,她哪还敢让自家男人出头啊。 这话一出,刚刚还想劝和的人脸色可都一变,围观的众人也都鄙夷地瞧着白氏的儿子、儿媳。这赵老四两口子夥着几个儿子、媳妇可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自家偷了东西犯了事儿,还指望着赖在别人身上。 外头的议论声跟哄笑声不断,还夹杂着不屑,听得里正都觉得自个今儿就不该出来转悠,现在要是再偏颇帮着赵老四跟白氏一家子,那他也就得落下个欺负外村媳妇的名声。再说,这林月娘一瞧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再闹下去,要是真闹到衙门里,自个脸上也没个光彩,说不定这里正也就干到头了。左思右想的,里正也不好再一味再和稀泥了。 「赵老四家的,你们还能不能消停着点了!」心里有了主意,里正暴喝一声,冷冷地瞪了赵老四跟白氏几个人。要是这一家子是个知事儿的,早在自个开口的时候就该早早收了场,现在倒好,半点不懂事儿还把自个拉下了水。 相比於林月娘,如今的赵老四一家更怕的是里正,因为里正可以开祠堂,更甚者可以代老赵家休了一门媳妇走,更别提除户跟赶出村子了,没个姓氏、没个根脉,以後就算是入土都是孤魂野鬼的。 原本还在吵闹要说法的人,这会儿是彻底地安静下来。 「铁牛媳妇,你是非要去见官?就当是给叔一个面子,这事儿咱能不能私底下再商量商量?」里正脸色虽然不好,可还是笑着问道。 这话一出,院子里或是哭号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或是动着心思想撇清的人,可都看向了林月娘。这个泼辣的妇人还真是一点面皮都不顾及,生生地把人往死道上逼啊。 里正也是看明白林月娘嫉恶如仇的火辣性子了,如今也只能先稳住了人,再试探一下能不能挽回,毕竟这事儿可大可小,端看林月娘的意思。不过赵老四跟白氏两口子的名声,他可是顾不上了。 林月娘看着跟在自个身後护着的男人,又瞧瞧红着眼眶又急又怕的周氏,她心思一转,才软了声音说道:「里正叔,不是我非要挑是非,我是赵家的新媳妇,但凡有一份可能,我也得忍让了四婶去。今儿是实在被欺负狠了,我跟我男人要是再缩头,那可不就得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这样吧,只要四婶把我家的鸡蛋跟腌肉都还回来,再把我的簪子跟陪嫁银子拿出来,这事儿就算了。」 要求是不过分,大家也都是庄稼户,再怎麽好事儿,心底大多是实诚的,觉得林月娘这媳妇虽然凶悍了些,可心眼还是软的,要是自家闺女被逼到这分上,指不定自己也得动了刀棒去争个理儿。 有两刚刚还帮着白氏指责林月娘不孝,挑唆事儿,合着该休回家的妇人,这会儿也跟吞了苍蝇似的,瞅着白氏一家子就恶心。那会儿仗着长辈的身分说一些有的没的,好像自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现在可倒好,整个是自个手长了犯了贱,被人逮住拿了赃,真是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有几个跟周氏走得近的婶子,可是知道不少白氏欺负她老实三嫂的事儿,从要猪油到要年节礼,也给她翻了个底儿朝天,直引得乡里乡亲的都忍不住骂赵老四两口子一句不厚道。 「要银子没有,腌肉跟鸡蛋都进了老娘肚子里,你有本事就刨开老娘的肚子取。」白氏龇牙咧嘴地瞪着林月娘。她哪有拿那个小娘皮的银子,天可怜见的,她兜里也就几文钱而已。可现在她说啥都没人信了,没瞧见就连自家儿子、儿媳都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瞅着自个吗。 赵老四虽然是个怂包,可现下脑子也是清楚的。要是单单白氏那个婆娘吧,也无所谓,横竖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现在牵扯到了自家儿孙,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家再也没法在村上抬起头了。 「你个死婆娘,再多嘴就滚出我赵家。」赵老四凶狠地踹了一脚白氏,火大得恨不得打杀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婆娘。 白氏是真被赵老四打怕了,又听见他要休了自己,更是不敢再说什麽,只是那双殷红的眼里全是不服。 「还不赶紧去拿钱,你从侄媳妇屋里拿了什麽,赶紧给我还回来,不然老子今儿就抽死你。」赵老四砰砰地砸了两下被掀翻的桌子。 不管白氏气过气不过,反正最後赔了林月娘腌肉跟鸡蛋,更要加上红布和所谓的银子,她生生抠出了七钱大子儿。 事儿了了,赵老四跟白氏也成了一村里的新笑话,尤其是白氏,想往家里扒拉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可死活不该厚着脸皮去抢偷侄媳妇的陪嫁物啊,隔着院子、隔着人家亲爹娘去欺负人,这不是造孽吗。 经了这事儿,原本就在村里风评不太好的赵老四跟白氏名声更是臭了个狠,连带着他们的孙子、孙女出门,都没人合着玩耍,更甚者还会被指指点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