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计夺爱》 试阅(一) 天历六十八年,新皇登基,举国欢腾,诏选新妃,天伦离散。 京城百里郊外一所私塾里,绿叶浓而芳草碧,正值春暖花开时季,只是身为教书夫子的一家子,却抱头痛哭,悲痛不舍。 「造孽啊!我耿家究竟造了什么孽?居然得落得被迫卖女求荣的下场!」 夫子年过半百,掺入几分花白的发丝里,看得出他的年纪,他扶着自个儿的妻小,眼角带泪,脸上满是不舍神情。 「老爷,你这话说不得啊!」妻子捂上丈夫的嘴,低泣道:「前几日我在茶馆内听得公府的人谈起,说是他们记恨你在课堂上责骂他们的孩子不思上进,让他们失了颜面,所以才在皇帝选妃时,故意将咱们日芳的名字给呈上去……」 原本这选妃一事,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女儿入宫候选,几乎清一色是达官显要的千金入宫竞芳华,哪里晓得他们竟会遇上奸人陷害,赔上了自己的女儿。 「那些不成材的!怪不得连孩子都不长进!居然公报私仇!」耿夫子抱紧怀中的女儿,不舍又自责地哭道:「我耿家根本不贪求此等宫内奢华,我只求一家团圆平安啊!」 「爹爹……」耿日芳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听着爹娘的泣诉,多少也懂了些许事情的来龙去脉。 「宫里人心狡诈,日芳心思单纯,这一去,后半青春等于是废了,完全废了啊!」耿夫子搂住唯一的独生女,心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急。 「我们耿家在宫内毫无权势,日芳入了宫后必然无所依靠的,这一去肯定让他们在宫里的人手给欺负啊!这可怎么办才好?」耿夫人抱着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拉拔了这么多年,总算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唯有不舍。 宫里的生活,他们从未奢想过,他们向来满足着这粗茶淡饭的日子,为一家人能年年吃上一顿团圆饭而欣慰,总想着日后为女儿择个好夫婿,见她穿上嫁衣,嫁往好人家,过得与现在一样幸福。 只是,哪想得到啊! 一纸诏书毁了他们原有的天伦梦,教血脉硬生生地被拉扯离散,复合不能…… 「爹、娘,你们别再哭了,诏书都送到家里来了,哭也于事无补的。」耿日芳舍不得爹娘哭得老泪纵横,只得出声安抚。 「是爹对不起妳,爹居然使不上力……」耿夫子自责道。 「没关系的,爹、娘,日芳此去宫中,不一定会受人欺侮啊!」 耿日芳不懂,她这个邻里间极负盛名的野丫头,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柔弱小姑娘,怎么爹娘老觉得她一入宫就会给人吃定,受苦受难啊? 而且那些公府的人到底有没有想过啊?如果她耿日芳真让皇帝老爷看中意,备受宠爱,日后不回来报仇才怪! 啧!想来他们肯定没料到这点吧?大概只觉得她没权没势,小丫头一个,入宫只会给人欺负着玩,或是终老一辈子空守青春流逝之类的…… 「傻孩子,妳在街坊间发泼撒野自然无妨,可宫内规矩繁多,万一妳惹恼了哪家权贵,岂是耍耍野丫头脾气就能了事的?」耿夫人抚着女儿的脸,想到今生有可能再也见不着这个让她疼入骨的孩子,她的泪就停不下来。 那些公府的人故意拆散他们一家子,肯定是串通宫里的权势想欺侮自家女儿,就不知道女儿能否应付得了? 「娘,日芳没那么傻的,连旁人脸色都分不出来。」耿日芳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街坊邻居老说她古灵精怪,那是在喊假的吗? 她不欺负人,不代表她就会傻愣愣地站着等挨打啊! 若说入宫后真有人想无缘无故就不利于她,她可不会任人欺负的。 不过爹娘就是这样,总想着她是个如花大姑娘,这个不会那个不行的,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唉!说来好笑,要被送入宫的人是她,可她除了对公府的人假公济私感到不满之外,似乎不像爹娘这般忧心哪! 反正过不了两年她也是要嫁人的,日后还不是住在夫家,与爹娘亦是见少离多,所以这入宫一事,对她而言和嫁人差不了多少,差别大概只在于她要嫁的丈夫,身边会有很多妻子,会忙到没时间理她。 「妳这丫头,就算胆子再大,入宫后也不可胡来啊!」耿夫子多少明白的,女儿性情坚强,脾气耿直,只是宫内不比邻居,说错话可不是一两句道歉就可以弥补的。 「爹就别操心了,日芳自会注意的,倒是爹娘要保重身子才好,因为日后我就无法再侍奉你们了。」若要说有什么让耿日芳放心不下,大概就只有这件事了吧! 「妳这丫头,都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了!」耿夫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对于耿日芳的坚强心思,他只能疼惜在心。 「爹、娘,你们别成天为我操心,不然我可要天天担心你们的身子了。」耿日芳搂住娘亲的肩,有些不舍地叮嘱道:「还有啊!街口的老黄狗,我都喊牠大毛黄,每回路过我总停下来拍拍牠,给牠点东西吃,爹娘若是肯,日后就替我喂喂牠吧!」 她不知道宫里宫外,生活究竟有多大的差别,但她知道,将来她肯定不能随便出宫,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了,否则爹娘又何必哭成这样呢? 「好,我知道了,那大毛黄若是愿意跟回家,咱们就替妳养了牠吧!」耿夫子用袖子抹着泪,对于女儿的请求,他是能多做一件就做一件。 「谢谢爹、谢谢娘,日芳此去进宫,短时间内想必无法再见到爹娘了,希望爹娘好好保重身子,日后务必为日芳祈求一切平顺,有朝一日等日芳升为皇后,那么就可以奏请皇帝惩治公府的人,并迎爹娘入京享清福了!」耿日芳话至末尾,说的不是哀怨自己的命运,却是极具野心的宣言。 「什么?」当皇后? 耿夫子与耿夫人瞪着眼往女儿瞧,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两老是不是耳朵不灵光,听错了啊? 什么权势都没有的他们,连在宫里想要护着女儿不受人欺负都有困难了,又怎么可能让女儿被升为皇后? 「放心吧!爹、娘,日芳会好好照顾自己,为自己打算的,爹娘别操心,只要等日芳当上皇后,回来迎接你们就行了。」 笑容满溢,耿日芳说得自信满满,彷佛这一入宫去,自己就要升格为后,却不知前方等候她的,是多少的困难重重…… 试阅(二) ※※※ 偌大皇宫以皇帝理政的大殿为中心,四面八方建着无数高楼亭阁,各宫各殿皆建得美轮美奂,足以教初入宫的耿日芳看得目不转睛。 只是她并没心思去欣赏这些,因为她入宫可是有目的的。 反正在她当上皇后之后,要走哪边、欣赏什么风景都没人能拦着她,所以不用急着现在开始就大惊小怪的。 瞧着前边替她引路的年轻侍从,耿日芳追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齐行,问道:「我叫耿日芳,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啊?」 「我叫重安……」侍从反射性地回话,可同时却又嚷嚷起来,「不对!妳怎能与我一起走啊?照规矩,妳要走在我后头,让我带路的!」 「为什么?」耿日芳不懂,这宫里规矩怎么那么多? 入宫后,她们一群姑娘家先是让人一个个带去梳洗换装,然后照着顺序分派到各自所住的院落去,听说那儿住的全是像她这样被选进宫的姑娘,所以她原本还以为会像个大杂院一样热闹,平时没事还能找邻居姑娘聊聊天,没想到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个负责分派她们住处的花白胡子老伯把她们个别交给不同的侍从,带路到自己的居所去,一路上大伙儿越走,距离越远,一道道长廊活像看不见尽头似的绕来绕去,把她弄得头都昏了。 像这样的弯道,她哪里分得清楚东西南北呀?真不知道是谁盖的? 而且大伙儿住得那么远,中间还隔着这种会让人迷路的走道,这岂不是连聊天都不成了…… 「规矩就是规矩啊!」重安摇头,挥手要耿日芳走到后边去,「我是侍从,妳将来有可能是贵妃或皇后娘娘耶!所以不能一起走的。」 「这更怪了,如果我将来是皇后,那你一个小小侍从走在我前边,不是更不敬?」耿日芳微噘起唇,有些不满重安的回答。 「我哪会知道?我也是去年入宫的新人,妳别为难我好不好?」重安叹了口气,举高手里的提灯往前指去,「喏!妳瞧,前边就是妳住的地方了。」 一座由三、四间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有些破旧的屋宇围起来的院落出现在眼前,让耿日芳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哗!这么大的地方就只有我住?会不会太浪费呀?」耿日芳东瞧瞧、西看看,这屋子旧归旧,空间倒挺大的,而且桌椅屏风什么的,全都一应俱全,若依平常百姓看来,这可是小康之家了。 重安看着她在屋里屋外打转,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唉!瞧妳这副高兴样,真不晓得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耿日芳没漏掉他的自言自语,她跳到他面前问道:「你说那些人是指谁啊?」 她可没忘了自己入宫来,是因为遭小人所害,因此任何大小细节都得格外注意,免得一不留心就给奸人害惨。 「我看……告诉妳也无妨。」重安将灯搁在桌上,拍干净椅子坐了下来,「其实这儿原本不该轮到妳们这些入宫候选的姑娘家住的,妳们住的应该是更干净漂亮的地方才是,可是有位杨大人却硬是托人将妳配到这里。」 「杨大人?」耿日芳心里有了个底,「他官大吗?」 想来这个杨大人,就是公府串通要害她的人吧! 居然也在住处动手脚,真够小心眼,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宫城里任用这种有私心的人,能教百姓信服吗? 「杨大人是户部底下的主事,记得是九品官吧!」重安应道。 「喔!那不大嘛!小官而已。」才九品芝麻小官,就学着人玩花样,等她受宠后不整死他。 「什么不大?妳应该是普通百姓,没权势就被选进宫的吧?不然怎么会被妳所谓的小官恶整?」重安白了耿日芳一眼,真不懂这个小姑娘打哪儿来的,怎么半点宫里的常识都没有? 「你很有眼光嘛!就像你说的,我是被整了才入宫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动这种手脚,有够小人。」耿日芳轻哼了一声。 「既然是这样,妳最好收敛一点,只要妳别出风头,我想他们也懒得整妳,毕竟被丢在这里,对他们那种奢华惯了的官爷来说,已经是把妳害惨了。」重安说着,又往破旧院落打量了一眼。 「所以这意思是,你不会把我其实挺满意这块大地方的事情说出去了?」听着重安的回答,耿日芳突然觉得,这小伙子人还不坏。 「我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重安耸耸肩,「他们是看上我新来的,好使唤,就叫我盯着妳,想抓妳小辫子,最好回去能报告他们,说妳在这里过得生不如死,天天以泪洗面。」 身为宫里跑腿打杂的小小侍从,重安哪敢不遵从?只是看那些官爷仗势欺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能小小抱怨一下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耿日芳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他实在很难狠下心真丢着她不管。 「喔!原来是这样啊!」耿日芳颇能理解地点点头,接着又朝重安露出了笑容,「那么,既然你不想跟他们狼狈为奸,想不想跟我合作?」 「啥?跟妳合作?」重安蹙眉,他上下打量耿日芳一回,纳闷道:「合作什么?」 「很简单的……」耿日芳笑嘻嘻地迸出了笑音── 「帮我当上皇后,享尽荣华富贵!」 试阅(三) ※※※ 重安很想说,耿日芳疯了。 可更疯狂的是,他居然答应了。 虽然他不觉得耿日芳有可能在毫无权势的情况下登上皇后之位,可是……试试又何妨? 反正他压根儿不喜欢杨大人这种欺侮人的态度,而耿日芳又这么好相处,相较之下,如果耿日芳真能得宠,还用不着当上皇后,他这个帮手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而且就算耿日芳没能达成心愿,他也不会受到波及或被连累,所以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挺有利于他的好主意。 不过,最重要的是,耿日芳为的是想能接耿家爹娘进京享清福,这个理由着实打动他了。 原本他入宫当侍从,就是图着宫内工作虽然辛苦,但赚的薪饷比外头多,攒个几年便能回老家买块地、买座屋,给两老跟小弟过好日子。 结果他才入宫半年,老家灾荒,两老跟小弟先后去世,他的梦也碎了。 所以,帮耿日芳这忙倒好,就算是替他的家人积阴德吧! 因此隔天一大早,重安帮着耿日芳将院落重新打扫了一回后,便拿来笔墨纸砚,将宫内的地图细细地画在纸上。 入宫一年,他别的记不住多少,倒是因为他爹生前是替人盖房子的,所以他多少有些天分,对于这皇宫里的大小屋宇跟地形记得格外清楚。 因此当耿日芳要他帮忙画张图,免得她迷路,他立刻就答应了。 只是他依然不懂,当皇后跟这地图有关联吗?一般而言,皇帝若要宠幸她们这些候选妃子,不都直接派人接去寝宫?那耿日芳干嘛还要地图…… 「啊!你画得挺工整的嘛!」耿日芳端着一盘洗好的果子放在桌上,她弯身瞟了眼重安画的图,称赞道:「字写得也不差耶!」 「芳姊,妳要这图到底干嘛啊?」在耿日芳的要求下,重安也舍弃了敬称,而是与她姊弟相待。 「喏!吃果子,我在后边树上摘到的,长得不坏呢!又甜又多汁,看来咱们有口福了。」耿日芳递上一颗巴掌大的果实给他,又道:「我要地图,当然是因为我要出去时方便啊!」 「出去?妳要去哪?」重安纳闷道:「妳们这些姑娘不是都得在自己住的地方等候皇帝临幸?」 「拜托,杨大人如果要陷害我,故意放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会让我有见到皇帝的机会吗?」耿日芳摇头道:「所以啦!既然我不可能见到皇帝,而且宫里人选那么多,就算杨大人不动手脚,我也不一定见得到皇帝,因此我当然要自己找机会。」 她已事先向重安问过了,听说这回候选妃子逼近百人耶!就算皇帝每天换一个女人侍寝,等上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轮到她。 况且不是她要自灭威风,她耿日芳的长相,既不艳丽更不娇俏,真的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型,乍看之下实在没多少吸引人目光的本钱。 但爹娘跟坊间的叔伯都说过,她让人看得再久也不厌,而且听她说话会很舒服,因为她声音好听。 所以,她一定得想办法先认识皇帝,而不能等待微乎其微的机会,那太没志气了,又不合她的个性。 「芳姊,妳说要自己找机会,又叫我画图,该不是想去夜袭皇帝吧?」重安咬着果子,口齿不清地嘲弄道。 「如果我有飞檐走壁的好身手,我会考虑的。」耿日芳丢过去一记白眼,「你是没听过擒贼先擒王喔?要得到皇帝注意,当然要从皇帝关心的人事物下手了。」 「皇帝关心的?」重安偏着头努力想了又想,末了,突然恍然大悟,「等等……芳姊,难道妳是想去找太子?」 「没错!你真聪明!」耿日芳开心地朝他拍了拍手,以示鼓励。 今天她一边打扫一边跟重安大致问过宫里的情势,听说当今皇帝在当太子时,就娶过太子妃,还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一个五岁、一个八岁。 传闻皇帝当时与太子妃的感情如胶似漆,互相深爱,因此当太子妃去世,皇帝还悲痛欲绝,是故对于这两个孩子也特别照顾。 不过也因为这样,皇帝之后没再纳过任何妃妾,直到今年登基为帝,才依惯例选妃入宫。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她想得到皇后的位置,势必会与两个皇子打交道,所以当然是早些认识得好。 说不定等她跟皇子们交好,皇子们还会替她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那她要当上皇后就更简单了! 「芳姊,那不可能的啦!」重安咬着果子,口齿不清地打碎耿日芳的妄想,「妳要拿什么理由去接近太子呀?难道妳要扮成照顾太子的宫女,借机亲近皇帝?妳觉得皇帝会对宫女动心吗?身分差很多耶!」 「多嘴,谁要扮宫女啊?我只是要先从两个皇子口中套些话,打听一下皇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罢了。」耿日芳没好气地啐道。 「妳想知道皇帝是怎么样的人?」重安不解地反驳,「宫里传闻很多啊!何必费心去太子那儿打听?」 「这你就不懂了。」耿日芳得意洋洋地笑道:「就算当了皇帝,他还是两个皇子的爹啊!既然他很疼皇子们,表示他在跟皇子们相处时,才会显露出真正的个性,所以外头传说他什么,那些都没用啦!当皇帝偶尔总得打打官腔,因此外边的人说的不准,皇子们那边对皇帝的形容,才能作数。」 她可是个聪明人,干嘛要去相信一些不怎么可靠的谣言?像这种关系自己终身大事的消息,自然要亲力而为,主动去打听了。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妳要怎么接近太子?」想来想去,重安还是只能想得到教耿日芳扮宫女。 毕竟宫里的侍从跟宫女人数众多,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也无法全部记得,因此是最好蒙混过去的身分。 「很简单啊!」耿日芳一双黑瞳滴溜溜地在重安身上转了转,接着她大方地将手一伸,从容笑道:「来,把你的衣服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