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攻略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沈蓉不知道他怎么就跟一只鸳鸯风筝较上了劲,琢磨了会儿也不知怎么接话,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起身道:「我去再倒盏茶来。」 燕绥瞧见那只鸳鸯风筝怎么看怎么膈应,见沈蓉走了,从旁边抄起一块石子来,屈指一弹,激射而出,那风筝线就应声而断了,院墙那边一时没了动静,过了会儿李延之阴着一张脸走过来,一手还握着一只纸鸢,满面阴沉地自己的倒霉表弟:「我的风筝线是你弄断的?」 燕绥面不改色地道:「不是。」 李延之桃花眼一挑:「少抵赖,除了你谁还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燕绥慢悠悠地道:「不是我,是阿笑,她说你的风筝太丑了。」 李延之听见他的称呼心头更堵了,目光转了一圈:「沈姑娘人呢?」 燕绥道:「她去洗眼睛了。」 李延之:「……」 他把纸鸢重重往燕绥跟前一拍:「你见天儿往我家跑也就罢了,还弄坏我的风筝,这事绝不能善了,你要么给自己出去,要么我让人把你请出去。」好吧风筝其实不是个事,但他就是想把燕绥这个讨人厌的给撵出去,燕绥在这儿他根本没法接近沈姑娘好吧。 燕绥幽幽地道:「这别院好像是我买下的。」 反正李延之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咬咬牙看了那鸳鸯风筝一眼:「我本来放的好好的,被你一手弄坏了,你可别栽赃给人家沈姑娘,她不会用石头打断风筝线的。」他冷哼了声:「你打算怎么负责?」 燕绥瞥了眼那风筝,意有所指:「对这风筝还是对你?」他懒洋洋地笑了下:「对你我可没什么好说的。」 李延之恨不得上前揪他领子:「你明知道我对……你居然干了这种事!」背着他挖他的墙角! 燕绥正要说话,就见沈蓉端着托盘囧囧地站在凉亭外,瞧表兄弟俩这话这动作怎么那么像分手现场呢……她是不是无意中见证了什么…… 她把托盘放到凉亭当中的石桌上:「你们……慢聊,我先出去了。」 李延之想叫住她,不过她已经转身去了,他转头面色阴沉地看着燕绥,燕绥想到他和他家小甜枣本来相亲相爱好好的,倒霉表哥非得参合进来横插一杠子,看他的不由得目光也有点不善,两人就在凉亭里痛快打了一场。 李夫人知道后简直要愁死,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真没有偏心谁,两个她都当亲儿子看待,只是她儿子和沈姑娘明显就不是一路人,人家也对他无意,就算没有她外甥,两人在一起了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有些道理到她这个年纪了才能瞧明白,倘两人真是天造地设,她又怎么会阻拦呢?现在倒搞得她跟故意要拆散儿子好姻缘的恶毒婆婆一样,简直是左右为难。 转眼到了冬至节,天气陡然冷了下来,沈蓉都换上了长袄裙,她头天帮李夫人帮着布置完,第二天一大早就先回了家里,沈幕倒是匆匆回来呆了一会儿,不过她一见自家大哥就吓了一跳,就见他左脸上大喇喇地印着一个唇印,而且不是涂了口脂的那种,就是被人活生生亲出来的! 沈蓉悚然道:「哥,你脸怎么了?」 沈幕上回大比得了名次,在军营里升了两级,冬至的节礼也丰厚许多,他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疑惑道:「我怎么了?」 合着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顿时绿了,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声,扔下东西和银子,撂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回军营。」转身匆匆跑了。 沈蓉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哥这是被人调戏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里,下厨拌了一盆鲜虾和小白菜的馅料,又拌了一小盆韭菜和鱼肉馅的,包了几盘饺子下好,沈瑜倒是没再阴阳怪气,不过总是神情复杂地看过来,瞧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若是无事,还是回来住吧,总住在人家家里也不好。」 沈蓉其实也不爱寄人篱下,不过架不住李夫人热情,她想了想道:「最近李夫人总是脾胃不适,吃什么都不大对味,我等她稍好些了就回来。」 沈瑜似有什么想说的,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点头道:「也好。」 沈蓉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吃了两三个饺子就下桌溜了,正好李夫人这时候派了马车过来接她去参加晚上的冬至宴,她上了马车就去了李家的别院。 等到了晚上,李府门前的热闹繁盛自不必说,李夫人还帮她精心装扮了一回,给她挑了套杏红色的广袖褙子,底下又找出一套水红的绣鸟雀长裙,一头鸦羽般的长发用金珠步摇挽成了堕马髻,她纵然一直知道沈蓉相貌出众,此时也难免赞了又赞:「我年轻的时候也自诩貌美,现在瞧来还是不如你。」 沈蓉觉着有些喧宾夺主,而且这一身也太贵重了,转头跟李夫人说了,李夫人想到燕绥托她做的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是我年轻时候的衣裳,我原来买衣裳成箱成箱的买,一直没穿完,等到记起来想穿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合适了。」 沈蓉这才不再说什么,帮她参谋起衣裳妆容来,两人收拾停当天色已经黑了,她们正要往外走,就见天上乍起了一片片烟花,炫彩斑斓,有的还能在夜空中盛放的时候还能开出各种形状来,美不胜收,她诧异道:「夫……表姑母,你们冬至节就开始放烟火了吗?」 李夫人用脑袋上的簪子想都知道这是自己那倒霉儿子的杰作,扯着嘴角呵呵笑道:「是啊,我们蜀地有这个风俗。」 沈蓉赞道:「果然各地习俗不同,我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只有在年根才放烟花的。」 李夫人继续干笑,她俩才出院子,就见李延之信步走来,一身宝蓝色的直缀,腰间缀着碧玺石的配饰和玉佩,头戴玉冠,万分的潇洒倜傥,他笑问道:「沈姑娘,方才的烟花好看吗?」其实他本来想腆着脸叫一声蓉妹妹的,不过被李夫人死死盯着,硬是没好意思叫出口。 沈蓉正要点头,不过此时烟花绽完,硝烟落下来,她那咳嗽的毛病闻不得灰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用绢子捂着嘴连连咳嗽起来,这时一波烟花燃完,又飘飘扬扬落了一层烟尘下来,她更是咳嗽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李延之本来想说几句这是我特意为你燃的看到你喜欢就是费再多心思也值之类的话,见状只能:「……」 李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儿子,看她说什么来着,两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呐! 她见李延之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出声打断道:「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你去帮沈姑娘取一瓶秋梨膏来。」 沈蓉又咳了几声才平复下来,摆摆手道;「不用了,我等会喝盏热茶就行。」 李延之见她这般难受,本来想伸手帮她顺气,也被李夫人硬生生瞪回去了,他见沈蓉这般难受,也不好意思再厚颜留下来,说了句:「我帮你去取秋梨膏。」然后转身走了。 第二章 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她继续往前院走,此时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但有几个跟李夫人交好的夫人已经带着儿女过来说话,顾青也赫然在其中,顾巡抚夫人和李夫人闲话,她就走过来笑道:「沈姑娘,好几日不见,你气色越发好了。」 沈蓉百无聊赖地说着口水话:「顾姑娘谬赞了,姑娘你才是一等一的好容色。」难为这么口水的话顾青还能接上:「比起沈姑娘你来可就差远了。」 沈蓉觉着着实无趣,便不再多言了。顾青抽空又细细打量她,越看越觉着当真是人间绝色,她自己往外了不敢说,但是在蜀中的闺秀圈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出挑,见到沈蓉才觉着受了当头一棒,不过她也不是蠢人,也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沈蓉貌美也是美她自己的呗,又不碍着她什么,可若是引得烨王也倾心…… 顾青沉了沉心,正要再说几句,沈蓉的目光突然挪开了,就见别院后面有一处用来赏景的院子里冉冉升起几盏孔明灯,她向顾青告了个罪,好奇问李夫人道:「表姑母,冬至节放孔明灯也是你们蜀中的习俗?不是元夕节才会放吗?」 李夫人一看就知道是燕绥的手笔,硬着头皮道:「是……啊。」 沈蓉敬畏道:「蜀地的冬至节好多奇特风俗啊。」 李夫人忙把话题扯开:「我为你也准备了一盏孔明灯,后院正好是一处小山坡,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写下来去后院放走,必能实现的。」 哇,这么台言的剧情!李夫人又笑了笑;「别的我不知道,姻缘是一定准的,正好现在还没开宴,你赶紧去吧。」 现在唯一让自己那倒霉儿子死心的法子,就是赶紧撮合两人,好绝了他的念头。 沈蓉没想到李夫人还有一颗少女心,想了一下才问道:「姻缘就算了,表姑母,我要是想发财也能许吗?」 李夫人:「……能吧。」 她江郎才尽,匆匆把孔明灯塞给沈蓉:「你去后院放灯玩吧,等会再过来。」 沈蓉一脸古怪地捧着灯要走,就听坐在不远处的顾青忽道:「正好我对夫人家的别院慕名已久了,也想去逛逛,夫人是否允我和沈姑娘一道去瞧瞧?」 李夫人当然不会答应,她可是受了燕绥的请托,才不会让无端的人过去搅局,于是和气笑笑:「你要逛等会儿再逛也不迟,我最近新研读了一卷佛经,正想给你瞧瞧呢,等瞧完了我再让管家带你去?」 顾青听她如此说,也只得罢了;「那就多谢夫人了。」 李夫人给沈蓉使了个眼色,沈蓉捧着灯转过身往后院走,她就算一开始没弄明白,现在也察觉出不对来了,李夫人想干什么呢? 她穿过圆月门到了很有江南水乡风情的后院,后院不知怎的一个下人也没有,入目便是虹桥流影重烟叠翠,即便是冬日也是一副繁盛景象,一只只孔明灯在后院的常青树中穿梭,还有几盏已经挂到了一株花树上,她隐隐约约能瞧见灯上画了幅画,她好奇地取下一盏来细瞧,就见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在一处破庙里,男人受伤无力依偎在女子身旁。 她又瞧另一盏,上面的女子被恶霸调戏,男子始终挡在她身前。 这画的情形和人物怎么这么像是……她还没琢磨完呢,突然被人从后拥住:「阿笑。」 沈蓉挣了挣,没挣脱,正想转头瞪眼,燕绥突然问了声:「这是我亲手画的,阿笑,你喜欢吗?」 沈蓉转眼就把自己被搂着的事儿忘了;「你还有这种本事呢?」 燕绥道:「以往都是画花鸟鱼虫,画人像是头一回。」 其实画的还挺好的……沈蓉自己也是学画画的,暗搓搓的有点嫉妒,故意指着破庙那幅挑刺;「这幅的表情不对。」 燕绥扬唇笑道:「怎么不对?」 沈蓉撇撇嘴:「我当时脸上可没那么温柔。」这画也太男主视角了吧,给你负分差评哦亲! 燕绥笑弯了一双凤眼:「可在那时我眼里,你就是世上最温柔美好之人。」 沈蓉耳根又有些发烫,从他怀里走出来,指着另一盏等转了话题:「这是……我从树上跌下来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幕了?」 燕绥道;「第二回见我的时候你在树上,见到我就吓得栽下来了。」 沈蓉这才想起来,燕绥见她起了兴致,干脆用丝线把放在天上的孔明灯也轻轻扯下来,每一盏灯上面都有一幅画,从两人结识到互相挤兑,再到交好,继续到彼此信任,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沈蓉瞧着瞧着,不知不觉嘴角含笑。 「这幅是你的钱被偷,我帮你赶走贼人。」 「这幅是我把红薯和土豆弄混了,你叉腰训我。」 「这幅是你被集市里的大鹅啄了腿,我背你回来。」 沈蓉颇为感叹:「咱们当时都没少闹笑话。」 她说完不禁转头看了眼燕绥,他今天外边罩了一件玉青色工笔山水楼台大氅,不若往日亲王常服尊贵,不过平白多了些清雅高华,眉目也少了峰棱,翩翩贵家公子,双眸被灯盏映的熠熠生辉,她难免多看了会儿,又暗叹一声美色误人啊。 她见燕绥看过来,正好和她四目相对,眼底带了几分揶揄,她干笑了声:「好些事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这个失忆的记得倒是清楚。」 燕绥道:「你不记得也无妨,有我帮你记着呢。」他倾下身,欺身子挨近了她,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珠:「我会一遍一遍说给你,直到你再也不会忘为止。」 沈蓉觉得耳朵麻痒,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只得指着另一幅画:「这幅画画的是什么?上面画的我是真没印象了。」 燕绥笑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你觉着像什么呢?」 沈蓉盯着看了会儿才犹豫道:「像一男一女在……拜堂?我还带你参加过别人的喜宴啊?」 燕绥啧了声:「是你和我。」 沈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怎么能泰然自若地说出这话来:「我什么时候和你……」 燕绥从容道:「前面的画儿都是过去的事,独独这一幅画的是以后。」 沈蓉恼羞成怒:「你,你想的太多了,谁以后要跟你成亲,做你的梦去吧!」 燕绥挑唇笑道:「你白睡了我一晚,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她正要怼回去,就听他语调忽然温缓下来,润物细无声:「阿笑救我一命,我对阿笑也心仪已久,所以……」他执起沈蓉的手轻轻吻了下:「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这话可不单单是示爱了,已经是求亲的意思……沈蓉怔怔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燕绥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入眼入心,在我心里生了根结了果,再也出不去了。」 沈蓉给他突如其来的求亲搞得脑子都乱成一团浆糊:「这不成!你,你突然……」 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没有三书六礼提的哪门子亲,啊呸,也不对,有三书六礼也不能突然来提亲啊,好吧现在的问题不是三书六礼,他他他竟然求亲了!靠! 第三章 燕绥道:「我只是同你先说说罢了,以后要提亲自然会按照正经礼数来的。」 沈蓉脑子都懵了,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燕绥又道:「你先别急着回答,正好陕地那边出了些乱子,我过几日要暂离蜀地一阵,不久,也就七八日左右,你不妨趁这几日想想清楚再来给我答复。」 他其实心里火急火燎的,若是一般的事儿他就是用尽手段也要想法逼迫对方给个准确答复,可是偏偏这事不行,他不但不能逼,甚至连句重话儿都不敢说,生怕她恼了怒了,不得不先留给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他想完又不由得郁郁,要是他们家小甜枣能早点揣上他的孩子就好了,到时候也不用怕她跑了。 他如果硬逼着沈蓉现在给答复,沈蓉指定是直接拒了,现在他主动把日子往后顺延,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硬是说不出口,只得懊恼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非得说这个!」 燕绥浅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人伦大事?这怎么能叫有毛病呢?」 沈蓉怒道:「谁跟你女大当嫁了!谁给你的自信?飘柔吗?」她冷哼:「你凭什么确定你七八天回来之后我就一定得答应你?」 燕绥又欺身挨近了,在她唇角亲了下:「凭这个。」他指着她的脸,慢悠悠笑道:「阿笑,你脸又红了。」 沈蓉简直给他调弄的没法子,想背过身又被他硬捉住手,他接着问道:「要是旁的人这样待你,你会如何呢?怕不只是脸红吧?还有方才,我姨母让你过来,我不信你一点察觉都没有,可你还是过来了,我说的有错吗?」 他抚过她柔嫩的脸颊:「来都来了,还指望我放过你?」 他这话不重,沈蓉心里像是被小锤子敲了几下似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要是别的男人亲了她他会怎么样呢?估摸着阉了都是轻的,为什么燕绥…… 她皱起眉头,声音带了些烦躁:「我不知道。」 燕绥指尖托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那咱们再试试?」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是半点给人回答的余地都没留下,弯下腰覆住了她的唇,沈蓉想要挣脱,却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她肩头颤了颤,他干脆敞开大氅,把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拥吻,唇舌探进去撩拨嬉戏,跟上回的强势又不大一样,带了些调弄的意味。 他这回甚至没闭眼,睁着眼看着她,似在揶揄她不敢承认。 沈蓉现在倒是不冷了,但是这么热情奔放她也受不了啊!燕绥不是古人吗?古人不都该很保守的吗!他是投错胎了吧! 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燕绥放缓了节奏,改为轻轻吮着她的唇舌,她不自在地想要挪动,玲珑曼妙的身子就在他身上挨挨蹭蹭,他被撩拨的全身燥热,唇齿发干,明明正在亲吻她,却犹觉得不尽足似的,恨不能再多要些。 沈蓉挣了会儿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燕绥也觉察到起了异状,不敢再撩拨她,生怕自己头脑发热做出什么来,稍稍退离了些,某个地方还是直挺挺地杵着。 他脸上也有些尴尬,也不管她信不信了,声音喑哑道:「这是我的……佩剑。」 沈蓉:「……」 燕绥没料到自己未来媳妇是半个老司机,她在配合他和拆穿他之间纠结了会儿,还是苦逼着脸附和道:「额……恩,是啊,挺大挺长的佩剑。」 她说完才回过味来,然后就:「……」 燕绥:「……」 他也不知道该笑还继续尴尬,抿了抿唇,把笑意暂且隐没:「恩,以后你就知道,它还会更大更长。」 沈蓉:「……」 她惨遭调戏,又不能戳穿,只得干巴巴笑道:「是吗,挺神的啊。」 燕绥已经完全缓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嗯了声:「本来没什么的,见着你就神了的。」 沈蓉觉得她真的快接不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转移话题;「宴会快开始了,我要过去。」 燕绥见她身上穿的有些薄了,干脆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裹好:「我陪你去。」 沈蓉也没心思纠结这个,一脸复杂地往前院走,两人并肩过来的情形落在好些人眼里,面上都有些诧异。 不过随即有些人便想转过来了,这般貌美的姑娘,就是蜀中整个闺秀圈都翻不出几个,似乎还和李夫人沾亲带故,若王爷真的动心那也不算太奇怪。 这些人不过随意一想便抛在脑后了,独独顾青抬眼直直地看了过来,尤其在看到沈蓉身上的玉青色大氅之后,更是心绪翻涌,沈蓉方才出去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件大氅,一回来身上就多出这一件来,更何况她还是和烨王并肩而来的,难道两人…… 顾青一抬头正看见燕绥含笑低声跟沈蓉说了些什么,沈蓉上半张脸还绷着,嘴角却不知不觉扬起笑,他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她脸色一白,嘴唇一颤,又低头遮掩住神色。 她前些日子听父亲说过燕绥对这位沈姑娘颇为倾慕,她听完之后虽然烦闷,但其实并不算太上心,只当沈蓉是烨王在外采的野花,给个侍妾侧妃的位份也就顶天了,可如今看来,燕绥对她的费心程度远不止侧妃之位。 顾青心头烦乱,都不知道自己吃喝了什么,反正美酒佳肴到了嘴里也如同嚼腊。 燕绥把她送到宴女客的楼底下,对着她低声道;「我三日后午时出发,你要不要去送送我?」 沈蓉拒绝的话才到嘴边,看见他殷切的目光就有些说不出来,含含糊糊地道:「再说吧。」 燕绥眉眼一弯,她已经进去了,见着李夫人难免苦笑道:「夫人……」 李夫人这个身份,这个年纪干媒人的活儿确实不大合适,给她嗔的脸上讪然,又恳切道:「由锦那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能耐本事就不必说了,这些想必你也看得见,便是人品也是数得着的,身边也清净,半个多余的都没有,若是真是那等贪花好色的,我也不会想法撮合。」 比如她儿子那样的……李夫人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沈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低头不言语,李夫人也不再说这些,笑拉着她说了些趣事。 顾青已经不再打量沈蓉,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等宴席散了才被侍女扶着起身出了李府,正好燕绥的车架也正要出巷,她从马车边经过,禁不住唤了声:「王爷。」 燕绥今天心情颇不错,席面上难免多喝了些,眼底带了些醺然,挑起帘子瞧了会儿才认出她是谁,问道:「你有什么事?」 顾青穿的素简,在寒风里就显得格外单薄,眨了眨眼强笑道:「没什么,当初王爷在蜀地外失了消息,我急的熬了几夜给您抄了卷佛经祈福,您怎么给退回来了?」 燕绥道:「我不信佛。」 顾青有些语塞:「是我失虑了。」 她有心提几句当年她救他的事,又想探问他对那沈姑娘的心意,但是前者提的多了恐遭人厌烦,后者又不是她该问的,见他如此冷淡,她不知该怎么接话,顿了下才道;「后来知道王爷被沈姑娘救下,平安归来,我心里……」 第四章 燕绥本来只是有些醉意,被她的声音一催就开始头疼起来,他现在只想歇一歇,并不想听除了小甜枣之外的人对他诉衷肠,揉着额角道:「你若没什么要事,就不必多言了」 顾青还欲说话,燕绥已经放下车帘让马车继续前行,她被寒风吹的脸色苍白,耳边的青玉耳坠不住摇曳。 她一直知道燕绥对她没意思,但是放眼整个蜀地,没有人比她的品貌身份更出挑,更能配得上他了,更何况她曾经又救过他,所以她在等,烨王府总要有人主持中馈,绵延子嗣的,燕绥可以一年两年不成亲,总不能十年八年也不成亲吧?她甘愿荒废光阴,等他主动或是迫于压力成亲的那一日,她有把握他成亲的对象会是她,因为没人比她更合适,反正燕绥对谁都没心意,娶个最合适的对谁都好。 ——直到沈蓉出现了。 顾青深深地看了眼燕绥的车架,半晌才扶着侍婢的手转身走了。 沈蓉等到冬至节一完就回了自己家,这两天睡觉的时候都在纠结,一会儿梦见和燕绥子孙满堂皆大欢喜,一会儿梦见两人结婚多年,她苍老之后燕绥开始厌弃她另结新欢,她搬出王府孤独终老,总之一时傻笑一时冷汗的,沈瑜还以为她出什么毛病了。 反正她操心的事可就多了,毕竟古代么,两人身份悬殊又大,总不可能靠爱情过一辈子,要是哪天爱淡情驰了,燕绥可以休妻再娶,她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不过这些天燕绥也没闲着,蜀地贵族圈里不知怎么就刮起一股八卦之风来,传言烨王倾慕那位李家族亲——沈蓉姑娘,有些人不知沈蓉的详细身份,觉着两人身份才貌都相配,对此事倒是乐见其成,李夫人也来了沈家一回,主要是帮外甥探口风,顺便帮他刷刷他未来岳家的好感度。 沈瑜这些天一直病着,对李夫人的来意倒是不大清楚,沈幕倒是能猜到一些,心里愁的不行,但是李夫人也没有挑明了说,他也不好明着说。 燕绥先把前期造势造好,等他一回来,只要沈蓉点头,他立刻就能让老王爷和王妃上门提亲,这两人当然未必会痛快答应,不过他也自有法子对付就是。 转眼三天就过去,沈蓉还没从纠结劲里缓过来,晌午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一事来,慌里慌张地问道:「现在到午时了吗?」 沈瑜正在算铺子里的账,闻言奇怪问道:「没有,不过还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你有事?」 沈蓉眉头松了又紧,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飞快起身道:「爹,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沈瑜半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呢,沈蓉已经跑了出去,随便进了家杂货铺抄起一只荷包撂下铜钱就跑,然后匆匆招来一辆马车:「去城东。」 她记得燕绥说过他是从城东走的。 燕绥这次去陕地办事不算太高调,身边只有他的几个得力部下和一众亲卫,他等了会儿,没见着沈蓉的身影,深吸了口气,抬了抬手:「走吧。」 众人拨马出城,就见不远处有道纤丽的身影匆匆跑过来,用力摆了摆手,大声喊道;「等等!」 他底下人对视几眼,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沈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燕绥跟前:「幸好……赶上了……」 可能其实错过了也没什么,但她心里总会有点微妙的缺憾,甚至于对不起他的感觉。 燕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把她带到一边儿递了竹筒;「喝点水,慢慢说。」 沈蓉一挥手,把荷包递出去:「我没事,给你的。」 燕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接过:「你绣的?样式很精致,难为你有这样的巧……」 沈蓉道:「我买的……」 燕绥:「……」 他顿了下才道:「……买的也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荷包,笑意不减:「这上面的绣样寓意真,真,真……」 沈蓉见他真了半天没真出来:「怎么了?」她凑过去看了眼,嗓子一抖:「擦!!」 荷包上居然是一对儿光溜溜的男女在妖精打架……她方才买的时候都没仔细看花样,就看了个大概样式就抓起来走了,谁会想到一家杂货铺这么不正经居然买这种东西,什么黑心商贩啊!! 燕绥这回沉默的更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笑意却更深了:「阿笑原来是这样想的,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沈蓉:「……」 大锤你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啊!!! 她绝望地扶额道:「我说我拿错了你信吗?」 燕绥笑而不语,沈蓉决定跳过这一茬,无力道:「别纠结这个了……总之,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办事顺利。」 她话音刚落,额头就被他亲了一下:「只要你答应我,回来之后应了你我的婚事我就平安回来,你不答应,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沈蓉:「……你有毒。」 有用自己威胁人的吗?!别给自己立g行不行?! 燕绥偏头笑道:「敢不敢赌呢?」 沈蓉才不想赌这么不吉利的事,摆摆手:「你赶紧走吧。」 燕绥冲她一笑,一抖马缰转身走了。 沈蓉目送他出城门良久才回过神,带了点怅然地转身回家——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街对面的杂货铺老板揍了一顿,让你买春宫荷包!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虽然关于燕绥倾慕沈蓉的流言日渐扩散,不过烨王府倒是没什么动静,让人瞧不出是怎么个意思,李夫人近来来的很勤,就是沈瑜也渐渐咂摸出了点味道,他后来也知道燕绥的真实身份,他显然对这种撒谎跟喝水似的年轻人不是很感兴趣,对李夫人也淡淡的。 俗话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李夫人又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熬着呗。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到第七日,沈蓉也纠结出了点眉目,不过她在这天没等到燕绥回来,竟然等来了一封圣旨。 这些年蜀地和周边基本已经不归朝廷管了,皇上自不会自取其辱,已经多年没传圣旨下来,所以这次传旨让知道此事的人都吃了一惊,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圣旨的内容。 ——是对沈蓉的封赏。 这圣旨层层传下来的动静不小,更何况沈蓉最近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这一下又险些翻了天,幸好烨王府那边及时压制了舆论,才没让事情继续扩散,沈蓉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知道的时间晚不代表她的震惊程度就低,皇上下旨封赏她,封赏她什么呢? 这个答案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揭晓,来传圣旨的内侍在蜀地也不敢摆威风,在烨王府的‘护送’下十分低调地来了沈家院子宣旨。 按照规矩沈家应该摆香案穿正装来接旨,不过现在沈家也没这么多条件,而且这是在蜀地又不是,沈瑜和沈幕沈蓉一家三口只跪下做了个样子,听内侍宣旨。 那些云里雾里的骈文沈蓉也没记得太清,隐隐大意就是先说她贞淑柔娴,澧兰沅芷,又更为隐晦地指出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最后给她了一个‘修容县主’的封号,over。 第五章 当然还有一并送来的封赏文书玉牒金玺,县主佩戴的冠帽和几套规整的外命妇衣裳。 老实说对于县主的封号她并不是太吃惊,沈家鼎盛的时候还娶过公主郡主这些宗室女进门呢,可是整篇圣旨的意思让沈蓉整个人都凌乱了,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什么鬼东西,她穿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穿的可能是还珠格格啊?! 那么要是皇上是她爹,沈瑜又是哪个?她娘难道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我了个大槽啊!!作者拿错琼瑶剧本了吧! 她脑子懵了会儿,连伸手接旨都忘了,像电影回放似的一格一格看向沈瑜沈幕父子俩,沈幕也是一脸懵逼加惊愕,独独沈瑜,脸上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两巴掌,涨的脸色通红,眼珠子里恨的几乎要滴血,他身子绷得僵硬,过了会儿又猛地一松,伏在蒲团上咳嗽起来。 这把兄妹俩都吓了一跳,匆匆接过莫名其妙的圣旨,眼看着负责传旨的内侍又被烨王府的人‘护送’着走了,他们忙扶起沈瑜:「爹,您怎么了?」 沈瑜一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别提多诡异了,兄妹俩也不敢再问,连忙扶着他进里屋躺下,他半躺在床上,使劲喘息一阵,又服下沈幕递过来的丸药,眼底这才稍稍恢复了些清明。 沈蓉心里着实纠结的紧了,忍不住出声道:「爹……」 沈瑜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深切的屈辱和怨愤,面上一片惨然,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总归有这么一天的,去掩上门窗。」 兄妹俩依言照做了,待掩好门窗,回身就见沈瑜惨白着脸靠坐在床上,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神情有些恍惚:「此事,我本来是打算带到棺材里的。」 兄妹俩都屏息听他往下说,他低头长长一叹:「你们的母亲有位庶出的姐妹,跟她相貌颇有几分相似,后来入了后宫,她凭着出众的相貌和膝下一双龙凤胎一路圣宠不衰,如今已然是妃位了,此人你们知道吧?」 兄妹俩点头应了,不过宫墙深深,这位庶出的姨母两人也从没见过,就是她生下的皇子和公主两人接触也不多。 沈瑜惨然一笑:「当初我在京城任职,你母亲便在家中操持庶务,当时你们这位姨母怀了孕,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是情分倒也不差,她当时也是嫔位了,于是临近生产的那日,宫里传旨让你们母亲进宫照料,你母亲当日下午便奉旨进了宫,过几日早上回来的时候却衣衫凌乱……」 兄妹俩的心提了起来,他声音里了无生气:「我见她有些不对,问过之后她才说了实情,你们母亲被皇上错认成冯嫔,给,给……」他掩面说不下去了。 沈蓉倒吸了口凉气,脸上白的跟沈瑜差不多,辱妻之恨不共戴天,但是那人是皇上,他又能如何?只得咬了牙和了血,一并往肚子里咽,再难忍也要忍。 反正已经说了,沈瑜索性把这桩藏在心里十多年的辛秘一次性倒个干净,后来她娘怀了身孕,但是恰巧那几日她也和沈瑜同房过,所以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夫妻俩感情极好,绝望一时,最终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悉心抚养,沈母还问过他想不想滴血认亲,不过被他一口回了。 沈蓉苦中作乐地想,她这也算是薛定谔的亲爹了。 沈瑜满面疲惫地继续往下说。 滴血认亲若孩子是……他受不了那个结果,而且哪怕认出来孩子是自己的,滴血认亲这件事都会使她们母女二人蒙受莫大的羞辱,沈蓉生的酷似其母,面貌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夫妻俩只当那桩事不存在,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悉心抚养,只是两人一直在外放,多年不回京城,皇上自也不会提起这桩丑事,不过沈母一直为此事郁郁不开怀,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 是以沈幕瞧见她总是想到沈母怎么死的,见到她便笑不出来。 沈瑜本以为这桩事就这么没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皇上的一道册封,硬是逼得他回想起当年的屈辱旧事,这道圣旨简直是硬生生揭去他的脸皮,连一丝体面都没给他留下。 沈蓉目瞪口呆,瘫坐在原地完全不能回神。既心疼亲娘,又恶心皇帝如此猥琐歹毒,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爹,突然告诉她你爸爸可能不是你爸爸,她简直受不了啊! 她原来也没少吐槽过为啥沈瑜对她总是不阴不阳的,父女俩也谈不上很亲近,现在一想她爹简直是圣父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天他相公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让她养,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认下的,沈瑜实在是……她想着想着心里都替他万分难受。 沈幕也沉浸在他妹妹可能不是他妹妹的震惊和痛苦中无法回神,半晌才道:「这,这怎么……」他又看了沈蓉一眼,坚定道:「我不管什么县主不县主的,我妹妹就是我亲妹,我能感觉到。」 沈蓉看着他;「哥……」 沈瑜低着头,神色颓然,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说完这桩陈年往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过一家三口都已经筋疲力竭,两人扶着沈瑜躺下才出了门,兄妹俩对视无言,齐齐叹了声。 沈蓉喝了几口凉茶,强行压住烦乱的心绪,咬了咬下唇:「不对劲,哥,这事不对头。」 沈幕揉了揉额角:「怎么?」 沈蓉勉强把思绪从那桩陈年往事中拔出来:「皇,皇上……」她强忍着恶心和愤恨:「强辱……臣妻,总归是一桩不光彩的事,他自己也得想法遮掩,为什么突然下了这道圣旨来给我封赏呢?再说我在京里也呆了几年,他要真的相认我,为什么不早点认我,偏偏挑现在这时候,我不信他突然就起了认女儿的好心。」 这桩圣旨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跟乱入似的,可这么做除了膈应一下沈瑜,还有什么好处呢?她相信皇上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 沈幕瞧她一眼,忽然低声道:「阿笑,你和烨王……」 沈蓉经他这么一提就想起来了,恍然大悟,燕绥对她的倾慕之心已经传遍了蜀地,朝廷那边想必也收到了风声,老王爷已经娶了一位宗室女为妻,若是他们心里英明神武的烨王再娶一位宗室女,想必底下人会多想许多,对蜀地的民心军心定有影响,甚至对燕绥的名声不利,或者再想的膈应些,难道皇上想要借此招安? 沈蓉脸上也不知道摆什么神色好,她跟燕绥的事儿才刚纠结出点眉目来,竟然就闹了这么一出,简直,简直是晴天霹雳! 兄妹俩盯着彼此瞧了许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沈幕还没从纠结中抽身,沉默许久才劝慰道:「不管这事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沈蓉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虽然她觉着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没过去。 果然女人的直觉要可靠的多,早上沈家才接到圣旨和封赏,下午烨王府就传出话来,让沈蓉去王府一趟。 来人就是当初差点毒死沈蓉的烨王亲卫,他带了二十来骑人马,虽然话音很客气,但是看这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沈蓉强行带走的架势。 第六章 沈蓉手指点了点桌案,拦住想要争辩的沈幕,拿出李夫人来推脱道:「我才帮李夫人抄了卷佛经,已经说好下午要给他带去,恐怕现在没有时间,大人可否容我缓些时候?」最好能拖到燕绥回来。 亲卫往沈幕和沈瑜房间里看了眼,别有深意地道:「姑娘别让我们为难,姑娘烦心,老王爷只是有几句话想问您,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不去也得去,沈蓉咬了咬牙,正欲说话,就见阿李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啧了声:「我说赵成啊,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好好的差事不当,竟跑到这里来欺压良民百姓。」 沈蓉见到他都怔了怔,不用说,想必是燕绥的安排,她自己都不知道。 亲卫赵成面色一沉:「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李清了清嗓子:「我奉王爷之命,守卫沈姑娘。」 燕绥当然没料到这么此事,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特地留了阿李下来,没想到竟真的用上他了。 赵成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拦路虎来,见到阿李颇觉棘手,沉声道:「我说过老王爷想请沈姑娘回王府问一问今日之事,并没有旁的意思,你还不速速让开,是要反了不成吗?」 阿李微微一笑:「算算王爷的归期也要临近了,何不等王爷回来,让王爷亲自来问呢?」 赵成冷冷瞧他一眼,阿李面上笑容不变,却把手里的佩剑攥紧了,不过两人虽说主子不同,但对外好歹都是王府的人,在外头动起手来也不好看,赵成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把阿李和沈蓉各瞧了两眼,转身回去复命了。 沈蓉身子一晃,勉强对阿李作了一揖:「劳烦阿李兄弟了。」 阿李可不敢让未来的烨王妃给自己行礼,忙侧身避过:「沈姑娘要谢就谢我们王爷吧,这都是我们王爷吩咐的,让我们留下几骑人来听候姑娘差遣。」 沈蓉想到自己那狗血的身世,心头一堵,又叹了口气道:「自然是要谢他。」她烦躁了会儿,想到老王爷未必会这么善罢甘休,踌躇了一下才道:「阿李兄弟,能否帮我把此事告诉李夫人?」 她虽然不想麻烦人,但是谁知道老王爷存了什么心思,他想必也不乐意自己儿子如此迷恋一个疑似宗室女的女人。 阿李苦笑道:「李参将和李夫人昨日去了青城山,只怕要明日才能回来。」他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通传了。」 沈蓉叹了口气;「明日想必王爷也快回来了,那就再等等吧。」 沈蓉猜到老王爷会有动作,不过没想到他会如此急迫,赵成早上才走,下午沈幕就被急令调去了军营,她心里正觉着不对,就见巷口行来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沈家小院的院门前。 她一见就心知不好,果然就见老王爷和胡王妃从马车上踱了下来,阿李想要上前拦着,不过被老王爷沉下脸斥了几句,他面色一紧,不过仍是挡在前头不肯让。 沈蓉知道他的为难之处,老王爷再怎么也是燕绥亲爹,阿李不过是下属而已,就是当场打杀了他,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总会来的,她上前行了个礼:「老王爷,胡王妃。」 老王爷目光这才从阿李身上挪开,淡淡道:「修容县主好大的排场,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你,得我这个主家亲自来见你。」 这话明摆着是讥讽了,沈蓉道:「不敢,只是上午家中真的有事,一时脱不开身来,本想着明日就去王府拜见您请罪的。」 老王爷今天放下身份来这一回已经是极不痛快了,只想着快刀斩乱麻,抬了抬下巴道:「进去说话。」 沈蓉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进去,心说这戏码可真是越来越狗血了,封建父母阻挡真爱的晚辈?!她一边苦中作乐一边看着老王爷和胡王妃被侍从簇拥着走进去,幸好沈瑜现在正在第二进院子里养病,不然见到这帮人又得更添一重操心。 沈蓉倒了两盏茶出来:「家境寒微,只有一些粗茶,还望您不要嫌弃。」 老王爷趁机打量她几眼,上回乍见已是惊艳了,这回细细一品,更觉着花貌雪肤,皓腕纤指,也难怪自己那常年清心寡欲的儿子瞧了要动心,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好美人?可惜了。 他本来对儿子要娶谁并没有想过要插手,只要品貌差不多,能给他们一脉留下后便成,但是沈蓉这身份也是绝了,要么可能是宗室女,皇上在外的私生女,要么是沈瑾的侄女,虽然沈瑾夫妇已经被燕绥安排着离开了蜀中,但是他的心却不能就此放心,更不希望儿子和沈家人有交际。 世上女人这么多,怎么儿子就偏偏瞧上这么一位了呢?! 老王爷抬手道:「不必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顿了顿,他抬抬手让侍从下去,沉声道:「我同县主就直说了吧,县主身份尊贵,皇上又不忍明珠蒙尘流落在外,我们蜀地容不下县主这等金枝玉叶,还请县主回帝都,早日还珠,归入宗室名册。」 圣旨上当然没有直言沈蓉是皇上的私生女,只暗指她有宗室血脉,老王爷纵使查到了不对也不能直说出来。 这话简直一点颜面都不留,直接是赶人的意思,沈蓉脾气也上来了,嘴角一沉:「我只知道我是沈家女儿,旁的一概不知晓,也一概不晓,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当今圣上真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认,如今我住在蜀地,是正儿八经的良民,一没犯法二没犯罪,您若要为着这个赶我走,未免有失偏颇了吧?各个豪门之间联姻的并不少,还有公主郡主也时有下嫁的,哪个豪门敢保证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宗室血脉呢?」 她想了想又不要脸的补了句:「再说李夫人前日还同我们家联了宗,说我是她表侄女,这么算下来我也是您的晚辈呢,这又该怎么说?」 谁拿你当晚辈了?!老王爷额角跳了几下,手掌在石桌上轻轻叩了叩,语调低沉:「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当是知道我儿对你有些心思,但烨王府不会再要一位宗室女进门,哪怕那圣旨所言是虚,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当初娶胡王妃是迫不得已,如今是燕绥正如日中天,再不能娶一位宗室女给自己添堵。 这话一说,旁边胡王妃的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她现在怎么说呢?对沈蓉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但沈蓉又跟她不同,至少燕绥对她还是有些心的,所以同病相怜之余更有些难以启齿的嫉羡。 他摆完道理,又缓和了神色,缓声道:「我知道你当初救过由锦一命,他对你的情分自然非同寻常,咱们蜀地对这些男情女爱并不忌讳,可是知子莫若父,我清楚由锦,他是一地的亲王,对于责任和权势看的远比情爱重要,这些话就算我不说,他回来也会说,你当他回来之后不会厌弃你的身份吗?如今只不过我来当这个讨嫌的人罢了。」 他深深地叹了声,淡淡道:「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时候容易被情爱冲昏头脑,但等到雨消云散之后,该归于现实还是要归于现实,我来说,总比他来说要好些。」 第七章 沈蓉搭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由得攥紧了衣摆,他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舒展了脸上的纹路和声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你救我儿一命,我也不会亏了你,你不是跟李夫人相熟吗?正好李夫人的夫家就在南边,我会派人护送你一家去南方,为你修建县主品阶的宅院,还有田地铺子,珠宝财物,这些我也不会亏了你,到时你仍有县主的身份在,自可逍遥自在的过日子,甚至可以托李夫人帮你招赘上门,岂不比到时候他让你走要痛快?」 他原本也不想这么麻烦,若沈蓉没什么牵扯,他直接随便编排个罪名,让人直接把沈家处理掉就好,偏偏李夫人对她百般维护,自己那个倒霉儿子也对她颇为上心,所以强硬手段现在就成了下下策,如今能劝她自己离开蜀中才是上策,就是燕绥和李家也不能说些什么。 老王爷对燕绥是不够格的,不过对付沈蓉还是绰绰有余,就算她对老王爷十分反感,也不由得心头一动,他描述的生活差不多就是沈蓉向往的生活,有钱有闲再包养几个小狼狗,也不用跟人勾心斗角累的贼死。 不过她想到燕绥,依然保持了沉默。 她要是开口说话,老王爷还能继续劝说,她这般沉默,老王爷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微微皱眉:「县主有什么想要的,不妨提出来,咱们还能再商议。」 沈蓉知道自己的斤两,论嘴皮子肯定斗不过这个老东西,于是假装自己是个哑巴,保持高度沉默,坚决不给他往下说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什么,她自己现在也理不清,只是觉着不能就为了自己快活,这么一走了之。 老王爷眉心拧结,胡王妃见状忙轻轻拍了拍沈蓉的手:「你换个地方想想,他对你足够尽心了吧?可是他如今不能娶你,一娶你会有多少麻烦和流言蜚语?他对你这样好,你难道忍心看他为此为难吗?你们是两路人,本就有不同的日子要过,以后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沈蓉这时候不得不承认皇上这圣旨下的真是毒辣,燕绥刚宣布对沈蓉有意没几天他那边立刻就想出这么一步棋来,若是他执意要娶沈蓉,少不得落下个为色所迷的念头,让底下人寒心,若是放弃不娶,对朝廷来说也不损失什么,反正坑的是沈家人,还能恶心一把燕绥,帮自己壮一壮声势,王府已经有了一个宗室出身的王妃,难道还能要第二个? 老王爷紧跟着道:「我会为他聘一才貌相若的女子为正妃。」言下之意是沈蓉就算强行要进府,也只是侧妃或者侍妾。 沈蓉听完心态有点炸裂,靠,说的跟您身边那位不是宗室女一样,还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女,比她这个半吊子冒牌货血统可纯正多了! 她慢吞吞地装傻:「您和胡王妃说的话我都不明白,我如今还未出阁呢,您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婚姻大事得请长辈做主,就是搬家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老王爷还要说话,就听院门处有人朗声道;「姐夫有什么不痛快尽管与我说,何必欺负一个小辈呢?」 沈蓉扭头一看,竟是李夫人。 老王爷这些年对李夫人其实有些莫名心虚,尤其是看到那张和亡妻肖似的面容,他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夫人笑了笑,被李延之扶着进了院里:「由锦走之前托我照料阿蓉,再说阿蓉也是我表侄女,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沈蓉见她过来心里便是一松,忙起身给她让座看茶,李夫人抿了口茶水:「姐夫也是纵横名利场多年的人了,一道圣旨而已,还不知目的如何呢,怎么就让你这样沉不住气?封个县主又如何,你不是还娶了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吗?」 这话怼的漂亮!!要不是时候不允许,沈蓉简直想给李夫人鼓掌了。 老王爷给噎了下,冷冷一眼看过去:「此事事关我烨王府声誉,你也别仗着辈分跟我在这里缠歪。」 如果那圣旨只给县主封号倒也罢了,圣旨里竟透露是宗室血脉沧海遗珠的意思,只是没明说是谁的,不过他探听到沈蓉的生母有姐妹入宫为妃,她生母似乎也进宫照料过……这就不难猜了。哪怕此事尚有疑点,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险,让王府有两位出身宗室的正妃。 李夫人本来只想先拖到燕绥回来,闻言心里却起了火,轻描淡写地道:「正因为事关烨王府,我才要过来说道两句,毕竟咱们蜀地的这些人可都是仰仗烨王,仰仗王府行事。」 老王爷道:「既知如此,你就别拦着我办正事。」他现在逼沈蓉走多少有点自打自脸的嫌疑,不过跟她有可能嫁入王府比,胡王妃当初怀孕之事可能被泄露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反正现在胎儿已落,也不怕沈蓉在外传些什么。 李夫人慢悠悠叹了声:「姐夫,如今咱们年纪都大了,小辈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操心便罢,你又何必这么跳脚鸡似的跟个小辈为难?由锦不过几日就回来,这事由他解决,不是更名正言顺?」 老王爷冷笑了声:「他如今再如何风光,我也是他老子,帮他解决一些他不能下狠心解决的麻烦,不是理所当然?」 要是燕绥肯狠得下心把沈蓉送走,他才懒得费这个心,就怕燕绥狠不下这个心。 李夫人讥诮地挑了下唇角,似乎想要说话,不过又硬是忍住了,改为怀柔政策:「知道你是一片慈父心肠,可是难道还能把儿子捂在怀里一辈子不成?这些事,他自己能处理得当,你在这儿威逼一个小辈,传出去也不好听。」 老王爷沉声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言。」 李夫人似也火了:「别说那圣旨是不是朝廷使的什么手段,就算是真的,烨王府里娶宗室女的王爷也不止由锦这一个,你这般拦着,就不怕有人笑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边的胡王妃什么都没说,膝盖已经中了一箭,脸色颇为尴尬,李夫人也意识到这点,忙补救道:「由锦的曾祖,还有再往上数的高祖,也娶过宗室女为正妃,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老王爷跟她说不清道理,见到李夫人气总是壮不起来,转向沈蓉,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县主意下如何?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父兄想想吧?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肯离蜀,我保证你兄长前程无阻!」 沈蓉身子一紧,李延之见她面色复杂,心里暗暗叹了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和笑道:「姨父别急,听我一言。」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压下心里的不甘愿,这才道:「这圣旨来的突然,谁也猜不准朝廷究竟是什么目的,说不准就有一条就是想挑拨姨父和表弟的父子情分,致使蜀地生乱,姨父也知道表弟对……若您真的强行把沈姑娘送走,怎知不会正好如了那起子用心险恶之人的意?」 其实如果真的把沈蓉送到南边,让李家照拂着,他没准真有一日能抱得美人归,不过如今她明显自己不想走,他也不能看着她含屈忍辱地被赶离蜀地。 第八章 他这话倒是让李夫人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能拆开燕绥和沈蓉,自家倒霉儿子乐见其成呢。 老王爷一滞,李延之笑了笑:「姨父何不等先回去查个清楚再做决定呢?」 虽然李延之说的很有道理,但老王爷也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但他今日见李家人过来,知道就算强行送走沈家一家,或者暗地里用手段,李家人肯定也能发现,李家人一发现,燕绥定然也就知道了,他却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父子大闹一场。 他心知如今想送走沈蓉之事必然不能成行了,面色不善地看了李家人一会儿,突然又想到沈蓉有位长兄在军中当差,心头微微一动,起身道:「你想清楚了,你今日执意拦我,以后要真闹出什么事来,你可自己担着!」 李夫人显然不想再多说,老王爷重重哼了声,带着胡王妃和一众护卫走了,胡王妃转头看了眼沈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老王爷出了院子。 这行人一走,沈家的二进小院立刻空落下来,沈蓉歉然道:「麻烦夫人了。」 李夫人摆摆手:「我答应了由锦要照拂你,你不用这般客气。」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蓉,喃喃道:「我也没想到,竟弄了这么一出……」 她踌躇半晌,觉着可能涉及沈家的阴私,不好多问,但是不问清楚搁在心里总是个刺,迟疑了半晌,揉着额头问道:「阿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毕竟涉及沈瑜和她亡母名节,她总不好直说,只得缓缓摇头;「我只知道,打从我一出生就是沈家女儿,跟宗室并无干系,就算有了这道封赏,我依然是沈家女儿,皇上如何,与我无关。」 李夫人又是为难又是欣慰:「难得你明白。」 沈蓉禁不住问道;「夫人也觉着我会对王爷不利吗?」 她可以不怕老王爷的威逼,但若是李夫人有朝一日也觉着她害着了燕绥,也劝她离开蜀地,她实在是拒绝不了。 李夫人面色一变,缓缓摇头:「我相信你心思是正的,只不过人言可畏……」她又是一叹:「我说过,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到时候由锦来了,你们两人好生商议着,不管你们怎么选,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能帮你的,只是不让别人随意参合。」 李延之只是不想看沈蓉狼狈出蜀,不过还是就着话柄踩了燕绥一脚:「也只有王府才有这么多事,若是你想嫁个寻常大户,别说是县主了,就是堂堂公主也没什么不敢娶的。」 沈蓉苦笑了声,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烦闷,起身认真道谢:「今日多谢夫人了。」 李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由锦应当也快回来了,你再忍忍。」 沈蓉点头应了,李延之倒是没再多话,难得老实地扶着李夫人出了院门,她心里烦的要命,其实对于嫁给燕绥这件事她或许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就像李夫人说的,她得留下来,等他回来,跟他商议。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开始收拾院子,没想到才拿起扫把,就见李延之神神秘秘地折返回来,冲她温柔笑道:「蓉妹妹。」 其实对这个称呼沈蓉是拒绝的,不过他一直坚持,沈蓉纠正了几回也就懒得再说了,她诧异道:「李公子有事?」 李延之当然是背着李夫人来的,笑了下道:「这道圣旨一下,蜀地只怕又要搅起一场风雨了,而妹妹正在风雨中心,就怕难以周全。」 沈蓉疑惑道:「公子想说什么?」 李延之才不会放过这次撬墙角的好机会,又笑了笑:「你本是向往自由之人,何必把自己困于风雨雷霆之地呢?我正好负责和黔地土司联络,后日要动身去黔地一趟,黔地虽然民风未开,但胜在山明水秀,风景绝伦,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上你和你父兄一道去,也可避开这场麻烦。」 他见沈蓉皱眉,忙道:「妹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横加干涉,这回邀你去黔地不过是想请你……你们一家去外散散,暂避风头,在那里也不必担心,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那边花销也不高,一家去溜达一阵也花不了几两银子,你们还能畅游山水,开阔一下心境。」 他顿了下又道:「再说我表弟,他也未必会……」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这时候不得不夸赞一下李延之高超的情商了,难怪把对外的事宜交给他做,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解了她的疑虑,搔中她心中的痒处。 沈蓉捏了捏鼻梁;「黔地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就是她前世也听说过的。 李延之脸带希冀:「妹妹是同意了?」 陕地可以说已经差不多是燕绥的囊中之物,燕绥办完差事当即就要赶回来,没想到突然天降暴雨,他被迫滞留了两日,刚踏上返程没到一天,他就知道了那份给沈蓉的圣旨,以及圣旨的内容。 燕绥听完也是满心莫名,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力,他走之前就对沈蓉表露了求娶之心,由于他前期造势造的好,旁人对此事并没有太多排斥,但这道圣旨一传开可就难说了,等于立刻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他父王头个就会对她不利。 所以他这几日连夜往蜀中赶,力求再他那父王动手之前赶回去,没想到堪堪踏入蜀中,竟收到沈蓉被李延之带走的消息。 燕绥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是他表哥趁他挖墙脚成功了?!还是阿笑听到了什么对他心灰意冷了?再或者是阿笑被逼的不得不离开蜀中?! 燕绥心里冷一时热一时,气的心摇身颤,骑着马阴着脸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追。」他冷声道:「追上李延之。」 一行人立刻拨马调转了方向往从蜀中到黔地的官道走,李延之他们也没走多远,燕绥又是快马加急,约莫半日就追上了,燕绥让自己亲卫强行拦住李延之车队的去路,整个车队没有沈蓉的影子,连李延之也不再,只有一辆封闭严实马车,他走到马车旁边,声调发冷:「你还是不肯信我?」 马车里没有动静,他语调更沉了几分:「你宁可一走了之都不愿试着相信我一次?那我告诉你,不管你信与不信,你别想踏出蜀地半步。」 马车里久久没有声音,燕绥已经按捺不住恼意,准备伸手掀开车帘的时候,就听一道掐着嗓子的声音传出来:「我是嫌你又丑又笨所以才想走的,你滚开,我不跟丑八怪说话。」 燕绥:「……」 他一把掀开车帘,就见李延之一个人掐着嗓子坐在马车里,看见他露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来:「哎呦我去,没想到表弟你竟然对表哥我有这种心思,不过我不好余桃,恕我不能对你的心意有所回应了。」 燕绥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打爆这只狗头的冲动:「是你放出风骗我的?」 李延之皮这一下贼开心,连带着沈蓉拒绝他的郁闷都被冲散了点,高高兴兴地道:「我就是随意放了句话,谁知道你这么直愣愣就冲过来了?」 第九章 言下之意是,我骗人,谁让你非得上当了? 燕绥默了会儿,猝不及防地一拳直揍李延之面门,他在马车里面躲闪不及,只勉勉强强侧了侧头,脸上已然肿了一块,他捂着脸愤然骂了声:「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道理你不懂啊!」 他见燕绥又要揍人,慌慌张张一个翻身跳下马车,却正好让马车外的燕绥逮了个正着,逮着人就是一顿胖揍,揍了一半还冷笑道:「若不是看在你死了姨父姨母无后的份上,哼。」 李延之一张俊脸彻底不能看了,一对桃花眼被挤成了两条线,看人大概就是这样= =,他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捧着脸恶狠狠地道:「咱们还是表兄弟呢,你对我下手这么狠毒,这辈子都不可能讨着媳妇!」 燕绥甩了甩手,冷哼一声:「打你算是轻的,我又不打算讨你做媳妇。」他挑了下眉:「你为什么要设计诓我?」 李延之用这样= =的眼睛,高冷邪魅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觉着是我设计的?你怎么没想过是沈姑娘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就是想摆脱你呢?」 燕绥道:「她没你那么无聊,你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李延之撇撇嘴,又疼的嘶了一声:「想瞧瞧你的做法。」如果燕绥不来追,那就对不起了,他想方设法也得把沈姑娘追到手,如果燕绥来追……那就呵呵了。 好吧什么考验测试其实都是借口,他就是看燕绥不爽,被沈姑娘拒了之后又憋屈,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腾燕绥一遭。 燕绥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我做法如何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我未来王妃。」 李延之重重呸了声,燕绥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李延之被他的脸皮震惊了,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把我打成这样,还好意思问我问题?」 燕绥平静道:「多谢。」 李延之真是无语了,沈姑娘怎么会瞧上这种人呢?!难道她就喜欢他坚实的脸皮?! 他闹了一场挨了一顿揍也觉着没趣,摆摆手道:「她能在哪里?自然是在家里了,你去寻她吧。」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前日我邀请过她出蜀游玩,顺便避避风头的,不过你猜她怎么说?」 燕绥挑眉看过来,李延之话说到一半又用那张猪脸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想知道吗?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燕绥理都没理他,拨马直接喝了声,带着亲卫转头走了,只剩下李延之顶着一张肿脸,面露怅然。 姑娘没追上,还被白打了一顿,他到底图什么啊他! 燕绥被李延之摆了一道,心里也郁闷的够呛,站在沈家院门前竟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难得踌躇了半晌才推门走进去,竟见院里空荡荡的,他心头一紧,就听身后传来一把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他转过头,就见沈蓉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面露疑惑地看着他,眼底还隐隐有些疲惫,他一颗心终于落回去:「院门没关,所以我就进来了。」 沈蓉先是怔了怔,随即恍然道:「我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了。」 她转过身把院门掩好,燕绥从后一把把她拥住,语调有些低哑,带了几分嗔怪:「你见到我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沈蓉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手:「你是银子吗?谁见你都要高兴啊?」 果然一物降一物,燕绥成功地把表哥噎死之后,自己也被沈蓉噎了个半死,他埋在她颈间低叹了声:「是我回来晚让你受委屈了,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提起这个沈蓉脸上也不大好看,但又莫名有点想笑,干咳了声才道:「我哥昨晚上训练的时候把腿摔伤了,我带了点补品和骨头汤去看他,不过他只把骨头汤留下来,补品这些让我带回来给爹吃。」 燕绥眯了眯眼:「怎么摔的?现在如何了?」 沈蓉缓缓摇头:「不知道具体怎么摔的,他只说是训练的时候不留神滑下马背……」她说着说着表情又古怪起来:「幸好得梅守备搭救,我去的时候,梅守备也在照料他呢,他就让我先回来了。」 燕绥握住她的手;「我回头陪你一道去看看。」 沈蓉恩了声,他想了想,终究忍不住问道:「李延之说过要带你出蜀去广西,你为什么没答应?」 沈蓉以为他一来就要问圣旨的事,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不由得感叹男人的脑回路之神奇,偏头想了想才道:「我当初已经对不起你了一回,总不能再对不起你第二回,不管你回来怎么说,我都想等你回来。」 她道:「哪怕是要我走呢,也得你来亲自跟我说,总不能因为别人说几句我就收拾包袱走人了,我说过我会等你回来的,你就算想让我走……」 她最近被那道圣旨逼的,反倒想明白了,一切等燕绥回来再商议,总不能因为旁人挑唆几句,她就惧了怕了,再次辜负他。 她话还没说完呢,抬头就看见燕绥一双凤眼几乎要放出光来,唇畔笑意深浓,她唇瓣很快就被堵上了,后背贴在院墙上,竟然被壁咚了一发。 她怔了下,脑子里胡乱琢磨着大锤也不知道是用香料了还是怎么的,身上居然还挺香的,也没有一般出远门回来的人尘土满面的狼狈样子,她正胡乱琢磨着,唇瓣就被轻轻咬了下,眉间微蹙,似在埋怨她这时候还走神。 沈蓉鼻翼翕动,被亲的鼻尖都冒出细汗来,他瞧得更加难以自持,忍不住就勾着她的唇舌略带情欲地撩拨起来。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两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推了推,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开,暗搓搓地琢磨着以后成亲了把人拐到床上花样亲,各种姿势亲,想亲多久亲多久。 他挑唇笑道:「让你走?下辈子都不可能,你就算死了,也得跟我埋在一个墓里。」 沈蓉:「……」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凶残的告白。 他怕她还不信,伸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表白自己的同时顺便踩一脚自己表哥:「你不知道李延之那人有多混账,他自己去广西就走就吧,非说把你也带上一并走了,我听完之后半刻没有停歇直就追了过去,等把人拦下了才发现是骗我的。」 沈蓉茫然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得一甜,嘴唇还是抿着,眼里已经带上了笑意。 他贴着她耳垂腻声道:「他这骗局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不过我还是中招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蓉努力忍着笑意,竭力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道。」 燕绥不解恨地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下;「因为事关你啊,小骗子。」 沈蓉忙掩嘴咳了声:「成了,咱们能说点正事了吗?」她叹了口气:「前日上午圣旨一宣,下午老王爷和胡王妃就过来了……」 她说起这事儿真叫憋屈,要是别人来劝她走也就罢了,老王爷一来就说的她跟蜀地四害似的,靠!她再怎么祸害人,也比他个杀妻娶公主的老不要脸强多了吧,他还有脸说她! 燕绥讥诮地挑了下唇角:「他倒是个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 第十章 这话正中沈蓉心里去了,拍着大腿道:「可不是吗,谁来说我我都认了,老王爷实在是……」她人品再不济也比他强多了! 燕绥含笑在她肩头轻轻一压,安抚她:「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沈蓉把昨日老王爷说的话跟他重复一遍,她倒是不担心挑拨父子情分什么的,反正这父子俩已经很塑料了。 燕绥扬了扬眉,很快又低下眉峰,压住眼里的冷光:「这事儿你无须操心,我回去自会跟父王好好说的。」 沈蓉便不再言语了,他这才终于想起来圣旨的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那道圣旨上面写着……」他在路上的时候就知道圣旨的具体内容,现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沈蓉想到沈瑜,又不想骗他,不由低了低头,就听二进院子沈瑜的声音传了出来;「说吧说吧,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也是我无能,护不住妻女。」 沈蓉一转头就见沈瑜拄着拐杖绕了出来,气色仍不大好,不过精神恢复了些许,她和燕绥的表情都开始不自在起来,像是初中生早恋被家长逮住,不过她爹到底啥时候来的? 沈瑜好似没看到两人脸上的尴尬,淡淡道:「是我没能耐,当年阿笑她母亲的庶妹在后宫有孕,她娘进去陪产,竟被皇上给……」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道:「没过多久就有了阿笑,皇上想也知道这点,本来是一桩丑事,但他为了辖制你,竟连体面也不顾了,所以才下了这道封赏。」 跟争权夺利比,颜面又算得了什么呢?沈蓉不想逼他又回忆了一遍,忙上前扶住他:「爹,您先歇着吧。」 燕绥也没想到竟是这样曲折……离奇,不觉面露讶异,沈蓉抬头瞧着他:「我爹说的没错,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用顾及往日情面。」 沈瑜颔首:「事情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事就由你们自己做主吧。」他说完就转身回屋歇着去了。 沈蓉担忧地瞧了沈瑜一眼,迎着燕绥的目光,坦然耸了下肩膀:「我虽自认是沈家女儿,除了我爹我也没有第二个爹,可当初我爹为了我娘的名声,从来没有滴血认亲过,我现在身世不明,又有县主的封号顶在头上,这些都告诉你了,怎么做由你决断。」 燕绥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既有些同情沈瑜,更难免心疼他家小甜枣,若她真是皇帝所出,自己得多膈应啊。他听完她说的话,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唇角,故意慢吞吞地道:「依我看……下月初四是个好日子,咱们把亲事订了如何?」 「订什么……你怎么扯到这事上头了?!」沈蓉怀疑他没听清,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明白告诉你,我可能是宗室女,这样你还要娶我?所谓娶妻娶贤,我无权无势,娶了我给你可能带不来什么好处,甚至还能给你带去不少麻烦,这你都想清楚了吗?」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前朝太祖的皇后不过是寻常渔家女,本朝□□的嫡妻也不过是小户人家女儿,我魏家祖先娶的还是一般的绣娘,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想着倚靠妻子,依傍岳家。你无权无势,我权势滔天,我们岂不是天生绝配。」 沈蓉:「……」这么自夸也忒不要脸了点。 天生绝配是这么个用法啊! 她道:「我血脉不明……」 燕绥道:「人没错就行。」 她道:「我可能拿不出嫁妆来。」 燕绥道:「巧了,我聘礼倒是准备的很丰厚。」 沈蓉:「……」哪里巧了!她忍不住道:「我现在虽然还算……美貌,但是总有老去的一天。」 她也不是存心抬杠,有些事儿现在说清楚总比以后才说好吧。 燕绥想了下:「我大你七岁,你老了我岂不是比你更老,皆大欢喜。」 他在她唇角上亲了下:「阿笑,你说过等我回来给我个答复的,难道这话不作数了吗?」 沈蓉给他一句接着一句赶的晕晕乎乎;「好。」 说完她把自己给惊住了,不过答应之后除了有些慌乱之外,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释然。 燕绥先是一怔,眉梢眼角的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满目化不开的浓情:「阿笑,你答应了?」 沈蓉表情有些别扭,略别开头,飞快短促地恩了声。 他对她的好她并不是半点没察觉,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后面也慢慢觉察到了,李夫人为何要认她为族亲,还对她百般维护,可不仅仅只是她救了她一命的原因,多半还是受了燕绥的嘱托,再说沈幕能顺利进军营,沈家的铺子能顺利开张,这些敢说和燕绥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她想透了这些,心下也有些感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在你身上倒应了个十成,当初我不过顺道搭救你一把,你帮我的可远远比这多。」 当初在他还是大锤的时候,两人就有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只是后来知道他欺骗自己之后,她一怒之下主动断了这些情愫,不过燕绥没给她彻底斩断的机会,猝不及防地占据她的生活,根本没给她抗拒的余地。 假设她以后真的另嫁他人,难道就能忘了这么一个在自己生活中占据很大分量的人吗?若说能就是自欺欺人了,还不如趁着年轻快活一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要是真负了自己,那她至少还曾经拥有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燕绥微微蹙眉:「你答应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帮了你?」 「不只是……」沈蓉略一踌躇,主动亲吻上他的唇角:「因为这个。」 燕绥眸色深沉,正想加深这个吻,二进院子就传来沈瑜的咳嗽声,她忙把燕绥推出去,对着里面应了声,又道;「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你先能搞定你爹再说吧。」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大锤的才干品行都像已故的烨王妃,要是他爹那种性子还想娶她,她估计自己就主动跳井了。 燕绥眉眼一弯,含情应了声。她这边正琢磨着,燕绥突然又在她眉间亲了下,突然道:「别听李延之那些哄姑娘的话,若是你想出去玩,我陪你。」 沈蓉一怔,他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他今天能得她答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因此从沈家小院回王府的路上一路都是唇畔含笑,眉眼生花,等到了烨王府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才凝住,翻身下了马,理了理衣裳,这才从容走进去。 烨王府里老王爷不知正跟下属商议什么,昨天沈幕突然受伤自然跟他有关,不过幸好被梅守备搭救了一把,他也颇是烦闷,他现在手里能用的人手和势力已经所剩不多,要不是这样,拿捏军中的一个小头目而已,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多手脚? 他冷冷道「……这回若是再不成事,你们就不用回来见我了,区区一个沈幕竟把你们难住了!」 燕绥在外听了几句,讥诮地扬了扬唇角,他这个爹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当年还有天下霸业的雄心,现在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就开始动歪脑筋,难怪蜀地偌大基业在他手里一直没什么长进,好好的一盘棋硬被自己给走死了。 第十一章 他推门走进去,老王爷愕然看了他一眼,随即皱眉道:「你的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谁准你进来不敲门了?!」 燕绥掩去眼里的轻鄙,抬了抬手,屋里的所有人都退下,老王爷冷哼一声:「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告诉你,若是沈蓉的事儿,我绝不……」 燕绥突然问了句看似不相干的:「父王您可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能赢?」 他说的五年前是指当年父子俩分歧日益增大,后来燕绥带兵围了烨王府,逼迫老王爷传位,这些年又层层夺去他手里绝大部分的势力,老王爷如今在蜀地跟个摆设也没太大差别,父子俩虽说关系不好,但是燕绥一般也会避开这个话题,不会无聊到往他心窝子捅刀。 老王爷想到五年前那场几乎是一面倒的胜利,像是被人砍了一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低吼道:「若不是你不孝不悌,又怎么会………」 燕绥笑的更加冷淡懒散,不理会他的牢骚,直接道:「就如这次传圣旨之事,我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就算娶了沈蓉,我照样能在蜀地说一不二,任他百般算计又如何?我手中有兵有权,只待剑指天下的那一日,而父王你就不同了,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百般算计,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暗地里用手段辖制她亲人,便是你把她算计走了又如何?难道我不会把人再追回来吗?」 他想着想着忽然有点想笑,当年他母亲声名卓着,眼光高远,就算不拿她当妻子看待,也是个当世少有的人才,他却为了害怕朝廷算计,为了点蝇头小利坑害正妻,结果多年碌碌无为,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也笑出声来。 老王爷给他讽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又悠悠道:「别说此事未定,就算她真是宗室女哪有如何?出嫁从夫,再说烨王府娶了宗室女的也不知我一个。」 老王爷恨声道;「我看你是被那女子美色冲昏了头了,我当初为了护蜀地周全,迫不得已才娶了宗室女,而今你明明可以娶一位更好的贤妻,却被美色所迷,强行要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你?!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蜀地的百姓吗?!」 燕绥偏了偏头:「我娶阿笑就是对不起蜀地百姓,难道爹嫉恨妻子才干,暗害妻子就对得起蜀地百姓了吗?」 老王爷像是被凌空掐住了脖子,表情空白了一瞬:「暗害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燕绥没说是沈瑾告诉他的,只淡淡道:「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只要有心,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来的。」他本来不想用此事说事,但谁让老王爷执迷不悟呢? 老王爷脸上的血色尽褪:「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疯了!」 燕绥漠然道:「若是父王不信,咱们可以找人来对质。」 老王爷嘴唇颤了颤:「你为了那个女子,竟这般威胁我?!」 燕绥面露轻嘲,老王爷抬头愤然看他,父子俩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老王爷低了头,深吸一口气:「若你非要娶她也可以,只是得保证让她像我正妃那样,不得诞育子嗣。」 燕绥断然拒绝:「无稽之谈,除了她我不会令纳侧妃妾室,若是不让她生养孩子,难道要从旁支过继吗?」 老王爷猛然抬头:「你……」 燕绥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直接道:「下月便有个吉日,还请父王为了烨王府的颜面,和王妃一并去沈家提亲。」若不是提亲这事儿不让父母参与便是缺礼,对女方颜面有损,他也懒得过来废这么多口舌。 老王爷差点给他气笑了,方才又是顶撞又是胁迫的,现在一转头让他去提亲?!:「你有能耐就另找个爹,我绝不会同意这桩亲事!」 燕绥笑了笑,一字一字地放缓了声音:「为了烨王府的颜面,还父王出面提亲。」 老王爷自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而且别说燕绥他还真有可能干出另找个爹来的事,他脸色倏忽间变幻不停,又想到燕绥可能知道已故烨王妃的死因,心气就先弱了几分。 老王爷其实并不算难对付,他若是执意不允,燕绥也自有法子拿捏,不过他见他已经色厉内荏,及时递了个台阶过去:「儿子如今年纪渐长,也想早日成家立业,方能安定下来,若父王实在见不惯,儿子会带着王妃另修府邸。」 老王爷闭了闭眼,似乎不想理他,重重哼了声,拂袖背过身去,燕绥知道他这已经是应了,欠了欠身算是行过礼,转过身出了神。 老王爷左思右想还是心气不顺,便找了胡王妃来商议此事;「那孽障执意要娶沈家女,连吉日都敲定了,只等着让你我那日上门提亲,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他其实也没指望胡王妃能给出什么主意来,如今燕绥可强过他太多,若是他执意想娶,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儿媳,不过就是跟胡王妃牢骚几句,想让她宽慰一二。 不过胡王妃此时显然没心思宽慰他,她身子都不觉轻轻颤栗起来,紧紧咬着牙根,几乎要沁出血来,才没让面上显露出情绪来,不过老王爷见她不言语,还是瞧出了她的异样,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胡王妃低了低头,鬓发的金珠晃个不住:「没什么,由锦当真要娶她?那道圣旨带出来的麻烦可不小,他现下正如日中天,不怕娶了沈姑娘影响他声望?何必落下这么一个把柄在人手里呢?」 老王爷冷哼了声:「也不知道那孽障被灌了什么汤,宁可自毁城墙,也非要娶那女子为妻,真真是愚不可及!」 胡王妃强撑着笑了笑:「也许是感念那女子救了他性命的恩德吧。」 老王爷不悦道:「便是救命之人又如何?难道不能用旁的法子报偿,再说顾巡抚的女儿当初不也救过他,也没见他千方百计要把人拉回家啊。」 胡王妃强笑道:「我也不愿意看沈姑娘进门,但是由锦喜欢,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胡王妃此时完全没了说话的欲望,低着头不言语了,暗暗收拢了手掌,不让老王爷瞧见手心里的冷汗,老王爷吐槽了几句也没啥可说的了,阴沉着一张脸出了门。 胡王妃拿起妆台上的一串佛珠,轻轻念诵着心经,想要压住翻腾的心绪,但方才老王爷说过的话字字句句涌了上来,一时血气上涌,脸色猛然红胀。 他竟真的要娶沈家女,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也要娶她。 他要成亲了,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她甚至一点心思都不能透露出去。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一般,先是一紧,再是一软,身子歪在一边便人事不知了。 隐约中听到有人惊叫道:「王妃!」 胡王妃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一醒来就听见老王爷似在跟人商量什么,她隐隐约约听到:「若您收了那沈姑娘……随便给她个名分……为着名声……也不会……父子相争」之类的话。 第十二章 胡王妃隐约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大抵就是让老王爷先一步收了沈蓉,这样燕绥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和老子抢男人,她听懂之后既惊愕又哭笑不得,忙起身道:「王爷,万万不可!」 老王爷一惊,撩起帘子来看她:「你醒了?」 胡王妃点了点头,急急道:「王爷,说这话的人简直其心可诛,由锦要娶沈姑娘的事已经传遍了蜀中,若您此时再插一……」她顿了顿,没把话说完:「父子同争一女,那要蜀地的人怎么想?」 她倒不是替沈蓉担心,主要是替燕绥考量,如果说燕绥娶宗室女只是影响他的名声的话,那老王爷要是再横插一杠子,那燕绥的名声可就真的完蛋了,整个烨王府都得跟着倒霉。 老王爷虽然目光短浅,却也不是傻子,不过他这些年一直以给不孝儿子添堵为乐,而且沈蓉的容貌确实……当然动摇也就是一瞬间,他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让出这主意的人滚出去了。」他问道:「你怎么晕过去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胡王妃嗯了声,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最近被闹的有些乏了。」她低声道:「这事……真的定了吗?」 老王爷冷笑了声:「不定又能如何?你以为那被灌了迷魂汤的孽障肯甘休?」他冷冷道:「此事未必这么简单就能完,你等着瞧吧。」 燕绥一走,沈蓉站在原地茫然了会儿,就被沈瑜扬声叫进去了,他咳了几声问道:「你决定了?」 沈蓉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已经跟他说了。」 沈瑜仰面看着床幔:「按说婚姻本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现在也没法帮你张罗什么,你既觉着合适,就应下吧。」 沈蓉想到自己才十六啊,还没浪够呢,竟要去结婚了,整个人都觉得非常玄幻。 沈瑜见她皱着眉不知在苦思什么,继续跟她灌输些人生道理;「按说婚事本该门当户对,你找了个如此悬殊的,娘家你是难考上了,以后为人处事全看自己,烨王若是敬你如初,你就是烨王府里说一不二的正妃,他若是一朝厌了你……」 他犹豫了下才道:「你就想法趁早脱身吧。别把一颗真心全放出去,放出去便收不回来了。」 其实这些话应该由女性长辈来提点的,不过沈大伯母已经跟沈瑾出了蜀地,她娘又早逝,他不说也没别人说了。 沈蓉对这话不是很赞成:「难道就不能以诚待人吗?」 沈瑜平静道:「你可以面上看起来用了十成的诚,有事无事就体恤着他,寻常也要多关心几句,以后王府后宅的事儿尽力不要让他操心,最好把事事都处理的妥帖周全,把你那急脾气好好收一收,只要你做的够好,就算烨王以后对你情分淡了,也会念着你往日的好处。」他其实也不想让闺女这般劳累,但谁两边让门不当户不对呢,只能在其他方面下下功夫了。 沈蓉郁闷道:「你和我娘成亲之后也不是这样吧?」 沈瑜用眼神表示对她的鄙视:「我和你娘是青梅竹马,你外家和咱们家门第相若,你对烨王知道多少,咱们家如何又和烨王府差了多少?用天渊之别来说都算是轻的了,就算烨王能一直敬爱你,其他人呢?你但凡有个疏漏的,旁人难道不会传风言风语,再好的情分也得受磋磨。」 沈蓉张了张嘴,本能想反驳,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沈瑜叹口气:「也不是让你伏低做小,不过让你收收性子罢了,爹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 他又道:「不光是你,你看那位胡王妃如何?她还是公主之尊,嫁到王府不照样得样样周全。」 沈蓉又没结过婚,哪里知道婚后是啥样,听他这么说只得晕晕乎乎地应了个是。 若只是沈瑜这样说也就罢了,沈家好些在蜀地的族亲,一些不大熟悉的七大姑八大姨听说了此事都跑来恭贺,对着她狂轰乱炸,大抵意思就是说她得温柔小意着,王府上下都得体贴看顾到,最好能把王爷当上司看顾着。 沈蓉给念叨的已经得婚前恐惧症了,幸好这几日燕绥也忙着打点婚事没露面,不然她都不知道以哪种态度面对才好,正好李夫人给她下帖子请她去府里赴宴,她连忙跳上车逃也似地去了李府。 李夫人见到她倒是一如往昔,见她带了坛酱牛肉来,连连笑道:「我一入冬胃口就不好,早就惦记着你这一口呢。」 沈蓉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姑母若是想吃,我再给姑母做就是。」她踌躇片刻,迟疑道;「姑母不恼我?」 「你又没有哪里做错了?我为什么要恼你?这事本就怨不得你。」李夫人道:「这世上的事只要没违反律法礼数道德,那就都不算错,只是每个人选择不同罢了,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只能由你们自己扛着,我这个做长辈的只能在一边帮忙。「 沈蓉细细思索了一遍,觉着这话十分有理:「姑母有见地。」 她还有些话想问问李夫人,李夫人却被其他夫人拉去说话了,她借了根鱼竿边钓鱼边梳理心情,忽听到身后有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那边坐着的就是沈家女?看她相貌体态果真是个少见的美人,难怪能把王爷迷住,明明出身不明,王爷还想以正妃之位聘娶。」 「光身材好相貌好有什么用,还得会曲意逢迎,小心侍奉,不然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轮到她头上?」 「只盼着她以后能一直逢迎下去,不然有朝一日王爷厌了烦了,休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人呐,还得脚踏实地为好,别总想着攀龙附凤。」 众人议论的还算含蓄,但是沈蓉没想到到李府来还得听这事儿,想转过头瞪人,不过又硬是忍住了,同时在心里默念她要当一个好脾气的人,不能跟这些八婆计较。 顾青托着酒盏在一边看着,悠然抿了口。 她知道燕绥对沈蓉有意,后来朝上下了道圣旨封沈蓉为县主,她原以为峰回路转,两人又没戏了,但是没想到烨王回来半点没提这事,还是对她执意要娶的样子,可见他对沈蓉是真心的。 但烨王那样的人,一旦动了真心,要求的回馈也不会少,但沈蓉能给予同样的真心吗?两人身份地位便是最大的鸿沟,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看着流言蜚语扩散,由身份悬殊生出自卑,再由自卑生出怨愤,只要烨王有所觉察沈蓉心思动摇,两人必生嫌隙,哪怕两人真成了亲,沈蓉的日子也不一定就会顺遂,婚后也有大把的机会可趁。 人言可畏,杀人于无形啊。 顾青又饮了口果酒,淡然一笑。 沈蓉钓了几条鱼上来,终于觉得焦躁平复了些,拎着鱼篓去给李夫人看,李夫人便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你陪我去更衣。」 沈蓉不明所以地跟她走到偏间:「姑母怎么了?」 李夫人往后一指:「由锦在后面,找你有事商量。」 沈蓉现在还没适应两人的这个全新阶段,怔了下才道:「那我去见他?」 第十三章 李夫人点了点头,沈蓉轻车熟路到了后院,果然见燕绥在后面等着,她把鱼篓和钓鱼竿放在一边,理了理衣裳和钗环才走到他身边问道:「有什么事?」 她边问边脑补燕绥不会拉着她光天化日玩亲亲吧,哎呦,这可是李夫人的别院啊!她是从了还是拒绝呢?可怎么拒绝才好呢?直接点还是委婉点呢? 燕绥没想到未来媳妇脑子里想的竟然是香艳又不大和谐的画面,他蹙眉道:「朝上又下了道圣旨。」 沈蓉脑补的正纠结,听完他的话,脸登时红透了。 燕绥见她脸莫名红了,挑眉疑惑道:「你怎么了?」 沈蓉猛然回神,不敢让他看出来,忙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说朝廷又下了道圣旨……圣旨?!」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她听到圣旨俩字就精神紧张,终于反应过来:「又说什么了?」 燕绥正了神色,但看起来也并没有觉得这事太棘手,拉着她的手道:「你跟我去瞧瞧。」 沈蓉点头应了,不过两人没回王府,而是去了城外的另一处别院,这处别院可就隐蔽清幽多了,阿李引着二人往进走,等到了一处暗室外,有道尖利的嗓音打着颤道:「你们……你们烨王要造反不成?!我可是奉了上命来传圣旨的钦差,你们竟敢扣押我?!」 扣押钦差确实与造反无异,燕绥至少现在还没有造反的意图,所以大抵上和朝廷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沈蓉疑惑地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燕绥身形一顿:「这道圣旨一道是封赏,又将你封为了修容郡主,另一道是……给你我赐婚。」 沈蓉一怔,随即想明白过来,脸上给恶心的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这也太阴毒了吧。」 燕绥本来就打算和沈蓉成亲的,这道圣旨一出,就好像燕绥奉旨和被封了县主的沈蓉结婚,明明是心里想娶的姑娘,却如当年的老王爷对朝廷妥协一般,看起来是被朝廷生生压了一头,比县主那道圣旨更能杀蜀地的威风。 她踌躇道:「你想怎么办?」 燕绥先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他们为了把动静闹大,这回不光带了圣旨封赏,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你陪嫁了好些箱笼嫁妆,幸好在城外我命人扣押住了他们,不然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沈蓉又脑补化为了囧;「皇上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燕绥挑了下唇角;「可惜他这回注定血本无归了。」他带了几分轻嘲:「这道圣旨我不会泄露出去分毫,所以这些使臣定是留不得了。」 至于嫁妆,那肯定是要留给沈蓉的。她禁不住叹道:「这算是标准的杀人越货了吧?得亏你是当王爷的,不然这一片强盗都没饭吃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么多人死了,朝廷定会追究的吧?你到时候怎么办?」 燕绥不以为意地拢了拢前襟,很腹黑地撇了撇嘴:「我又没见着钦差,我能怎么办?指不定是在哪个山坳里被不知事的山匪强盗给杀人越货了,这难道也能怨我?」 沈蓉默默地瞧了他一眼,燕绥抚着下巴琢磨道:「不过难保此事不会泄露出去,咱们定亲的事得抓紧了,我本想着下月初四是个吉日。现在看来是等不得了,过几日我就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他顿了下又道;「等亲事订了你随我出蜀一趟,咱们两人不在,那些流言蜚语没了来源,过一阵自然就消停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假若第二道圣旨的消息走漏,如果在燕绥提亲之前传出来的,那么影响非同小觑,若是在燕绥提亲之后传出,那基本等于放了场马后炮,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沈蓉见他色色都考虑周全,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奇怪:「你既然都想好了,叫我来做什么?」 燕绥低了眉眼:「叫你来商议一二。」他说完又偏头看了阿李一眼,阿李会意,取出两封书信来:「这是宫里的冯贵妃和冯家老太太给县主的信,揣在内侍身上,我们一并搜出来的。」 冯贵妃可以不说,但冯家老太太可是沈蓉的亲外祖母,虽说她亲娘死后两家来往不算多,但是毕竟是血亲,沈瑜对这位岳母的身子骨还记挂着呢。 沈蓉苦笑了下,看来朝廷这回不光算计了一遭,还特么打了感情牌,她问道:「信上面都写什么了?」 燕绥道:「我没看。」 沈蓉奇道:「你这么正直?」他把信递给她:「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瞧瞧吧。」 沈蓉下意识地想接,手臂没抬起来忽然就顿住了,摇了摇头道:「想来要么是说些昔年的亲戚情分,要么是劝我吃里扒外对你不利,左不过这些,我不看了。」 燕绥讶异地看她:「你不看?」 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但他知道沈蓉是重情之人,所以把她叫过来自己决断。 「没什么可看的。」沈蓉踌躇了下,点了点头:「要不你帮我看了,只要不是我外祖母身子有恙,其余的你都不用告诉我。」 燕绥捏着书信:「那我就拆了。」 他说着也当真不客气,拆开大略一扫,眼底漾起轻嘲,对着沈蓉道:「你外祖母身体无恙。」 沈蓉面色不知怎么有点复杂:「那就好。」 她下巴被燕绥猝不及防地抬起来:「你怎么了?」 沈蓉道:「没咋,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燕绥:「……」 沈蓉想了下又探问道:「你成亲也是头一遭吧?你心里就不紧张吗?万一咱们俩不合适呢?」 燕绥微微一笑:「我已经等很久了,就算是紧张,那也是激动难耐的。」 沈蓉:「……」是饥渴吧你。 燕绥忽然想到她上回送来的荷包,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道:「阿笑问我合适不合适,是不是暗示我要先试试?」 沈蓉:「……再见。」 燕绥凑过来拉住她的手:「玩笑而已,我送你回去。」 沈蓉任由他拉着没拒绝,两人并肩往别院外走。 方才书信那事她倒不是怀疑燕绥不信任她故意试探她什么的,她还没那么被害妄想症。但是无疑的是让燕绥亲自拆信是为了刷信任度刷好感度,其实她真的挺想看看外祖母来信上写的是什么的,为了做一件他有可能会高兴的事,违背自己的心意,这是否是正确的相处之道呢? 沈蓉一路思量一路回了家,被送回去之后把事情大略跟沈瑜说了一遍,沈瑜叹了口气道:「你不看也是对的,烨王那样思虑周全的人,难保不会多想,知道你外祖母身子还算康健便成了。」 沈蓉点了点头,又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燕绥果然是行动派中的行动派,找三清观里的观主算出四日后也是个吉日,于是四日后就让人上门提亲来了。 沈蓉那天换好衣裳在家里等着,沈瑜也强撑着起了身,沈幕特地向军营里请了一天假等着老王爷和胡王妃来,没想到早上却只等来了一辆青布小马车,一个王府女官打扮的女子被侍婢搀扶着下来,女官年约三旬五六,相貌柔和,眉眼也还算和善。 第十四章 沈瑜瞧了却有些奇怪,他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当仁不让地出面道:「您是……」 女官和善一笑:「是沈老爷吧?咱们进去说话可以吗?」 沈瑜比了个请的手势,女官款款走进去,见沈家三口人都面露不解,柔声主动解释道:「沈老爷和沈公子稍安勿躁,我们老王爷和胡王妃下午就会过来换草贴,至于我……」她笑了笑:「我是来验身的。」 沈蓉皱眉道:「验身?」 女官柔声细气地继续道:「主要是为了瞧一瞧沈姑娘身子是否康健,这也是为了沈姑娘和王爷以后着想,沈姑娘若是康健了,才能更好的住持王府中馈,绵延子嗣。」 她还没检查燕绥呢燕绥要来检查她,万一燕绥不举她找谁说理去,呸!!! 一般宗室王府是有验身的规矩,不过也不会这么直剌剌地上门要查验人家姑娘身子,顶多就是细致打听一下就罢了,不过沈家差了王府太多,所以他们才敢上门无礼。 沈幕有时候不该瞎想的时候随意乱想,该瞎想了他反倒没听明白,还以为就是做个婚前检查,愣了下才道:「怎么查验?号脉吗?」 他生的俊秀,这么一问女官倒有点脸红,尴尬笑笑,起身道:「还请沈姑娘收拾出一见僻静屋子来,随我进屋。」 说白了验身一是查贞洁,二是查身体是否有缺陷或者隐疾。沈蓉想完脸都黑了,沈幕这时候也听出不对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官和气依旧:「姑娘公子勿恼,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沈蓉听的差点踹人,沈幕这老好人脾气也发起火来:「结亲本来是实心实意的,你们这到底是烨王府还是皇室?到底是要娶妻还是要选妃入宫啊?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你要么回去把你们王爷的意思问清楚,若是不给个说法来,这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于是让蜀地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事儿终于发生了,烨王一心一意想娶沈家那个破落户,沈家竟然直接把王府的女官给赶了出去,这胆子上长驴毛了啊! 沈幕把人赶走之后还是气哼哼的,对沈蓉道:「阿笑别怕,烨王府明摆着就是没把咱家放在眼里,大不了这亲就不成了,咱们家养你一辈子也是养的起的!」 沈蓉气过之后已经淡定下来,反倒宽慰他道:「哥你想开点,这人应该不是大锤派来的,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他会给咱们说法的。」 沈幕说完又叹气道:「都是我没用,挣不来功名也挣不来战绩,连累你也被人看轻了。」 沈蓉忽然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就想到那个有几面之缘的梅守备,小声说了句:「要不你出卖色相找个厉害嫂子?」 沈幕:「……」 老王爷听了女官的回报之后也气的够呛,谁想娶沈家女一样,给她脸了真是!要不是燕绥执意要娶,他连验身的机会都不会给沈蓉好不好! 他在屋里气了一中午,也没提换草贴的事,燕绥回来之后自然听说了此事,给躁的连连揉着眉心,家里这些糟心事他也烦的够呛,等亲事一定,他还是带着他家小甜枣出去清净几天吧。 不过对于不收拾一下就皮痒痒的老王爷,他自也有法子对付,一回府先把上午去验身的女官关押起来,又把老王爷身边的人手换了两批。 老王爷一见他便狠狠地摔了个茶盏下去:「混账东西!你想软禁我不成?!」 燕绥故作讶异:「父王这时候不该在换草贴的路上吗?」他淡淡道:「您身边的人不得用,欺上瞒下,蓄意挑拨,儿子不过是帮您肃清了一下身边人,也是一片孝心,您恼什么?」 老王爷见他不吃硬的,态度也不觉软了下来;「你若是只清些仆婢我倒也罢了,可你竟把我身边的亲卫一并调走,他们世代都对咱们王府忠心耿耿,你这般不是寒人心吗?」没了亲卫,他就只能在王府混吃等死了。 燕绥不以为意:「父王都说了只是调任,儿子一没贬职二没罢官,怎么会寒人心?父王想的太多了。」 老王爷见他软硬不吃,愤然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燕绥笑了笑:「儿子私以为,父王和王妃,现在应当在换草贴的路上。」 老王爷愤恨看着他,确定他分毫不为所动,悻悻喝道:「去把王妃叫来。」 老王爷这人虽说无比奇葩,但是倒也光棍,认清斗不过儿子的现实之后,利落取过草贴地叫上胡王妃,一并坐上马车去了沈府。 他最近专注打自己脸,先是要一改自己当初的命令,要把沈蓉撵走,还放话出来坚决不会让沈蓉进门,现在又得亲自上门提亲,无形中他都能感觉自己脸都肿了一圈。 沈家人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沈瑜主动问道:「老王爷又有何事?」 老王爷这人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脸皮厚,两边要成亲家的事已成定局,他也无能左右,索性强撑起一个笑脸来,硬堆出满脸坦率来,嘴上说着场面话:「我听说贵府姑娘玲珑剔透,端方慧秀,我想替家中儿子聘娶……」 沈瑜淡淡道:「老王爷千万别这么说,贵府是何等身份,我们穷门小户高攀不起。」 老王爷脸色一滞,胡王妃见他快要江郎才尽了,上下打量沈蓉几眼,心里不住地往下沉,脸上仍是强撑着笑道;「自古结亲都是看品貌的,我一见沈姑娘便喜欢得紧了,这回来已经带上了我们王爷的草贴,若贵府不嫌我们府上事情繁多,我便腆颜提个请求,用我们王爷的草贴,换一换沈姑娘的草贴,两家方能坐定秦晋之好。」 沈蓉假装低头,沈瑜别有深意地道:「王府的事情确实繁多啊。」 胡王妃有些尴尬,看了眼老王爷,他这才接了话,一拱手道:「早上是那贱婢自做的主张,无事生非,我和王妃都不知情,她一回去我们已经重罚过了,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沈老爷见谅。别的我不敢说,但贵府姑娘嫁到我们王府,我和王妃绝不会让她受星点委屈。」 最后一句话就是沈蓉都差点嗤笑出来,沈瑜更是没忍住扬了扬嘴角,仍旧拿着架子道:「我们沈家就这么一个独女,我也不忍她嫁的太早。」 老王爷还能怎么办,只得赔笑道:「女大当嫁,沈老爷这个做爹的总不能看顾女儿一辈子,还是找个好人家托付,咱们做长辈的,也只能帮晚辈尽这点心了。」 沈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咱们年纪也大了,只能在婚事上帮儿女们操操心了。」 老王爷给刺的面皮子抽搐,沈瑜又淡淡道:「说来贵府女官特特过来验身我才想到一件事,王爷的身子可康健否?用不用找人也查查看?」 老王爷深吸了口气道:「沈老爷放心,犬子的身子骨没问题,这点我还是敢打包票的。」 沈瑜见挤兑的差不多,心里的恶气才稍稍出了点,取出备好的沈蓉的草贴:「这是我们家蓉儿的草贴,老王爷请看看。」 老王爷翻看了会儿,两家换了草贴,彼此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老王爷这才带着老王妃告辞离去,沈蓉烦躁地捶了捶腰:「早这样不就完了吗?非得没事找事。」 第十五章 沈瑜又道:「你未来公公是个拎不清的,好在胡王妃瞧着还可以,不过她是继母,又出身宗室,以后应当也碍不着你什么。」 沈蓉倒不是很有所谓,公公可比婆婆好打发多了。 换完草贴之后就要开始正式的三书六礼的,说来比较搞笑的是,虽然三书六礼都为了两个晚辈的最终结合,但是实际上两人能参与的只有最后的拜堂成亲,其他事都是由长辈负责的。 不过燕绥也没闲着就是了,他最近在努力帮沈蓉刷人气,如果用现代的词汇来形容的话,他已经帮沈蓉买了好几波热搜,蜀地百姓既不知道沈蓉是谁,又没跟她接触过,更不会知道她为人如何,所以只能听这些流言,流言把沈蓉尬吹的貌美如花堪比九天仙女,机智果敢宛如木兰在世,而且还是他们王爷的救命恩人,生生立了一个奇女子人设,于是蜀地人民对沈蓉的好感度蹭蹭往上走,圣旨的事已经彻底过了热度,几乎没人再提了。 她瞧得叹为观止,燕绥要是搁在现代,绝壁是混娱乐圈的好材料,都懂得立人设转移热点了。 沈瑜和沈幕就开始为沈蓉的聘礼发起愁来,要是原来的沈家自然好办,现在两家就是掏空家底都攀不上王府的门第,幸好燕绥及时出面,送了张嫁妆单子过来。 沈蓉知道他把朝廷送来的东西扣住了,不过看着厚厚一沓单子就惊了:「朝廷陪送了这么多东西?」除了珠宝衣裳手势古董字画什么的,竟然还有庄子铺面田地,最可怕的是还陪送了一个小山头。 燕绥瞧了几眼,轻描淡写地哦了声:「我又添了些。」 沈蓉给整的更纠结了,摇摇头道:「扣下朝廷的那些够我用了,你的你拿回去吧。」总不能还没成亲呢就欠人家这么多。 「你跟我还用得着客气?」他沉吟道:「虽说我不在意这个,但是世人多是如此势力,嫁妆也是整个婚礼的一部分,你若是少了,难保以后不会被人诟病。」 沈蓉心头一动,低声道:「多谢。」 燕绥道:「我五天后要启程去黔地土司那里一趟,你跟我一道去吧。」 其实他早就该去了,不过这几天忙着婚事一直没有办成,上回他出门办事沈蓉就险些被赶走,谁知道这回他出去又有什么幺蛾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小甜枣带在身边为好。 沈蓉其实也挺想趁着没结婚出去浪一圈的,不过还是迟疑道:「咱们俩可是婚礼的主角儿,就这么跑了不太好吧?」 燕绥无所谓道:「敢在成亲之前回来便可,反正三书六礼的事自有旁人打点操心。」 沈蓉一想也是,古代又不是现代,有的时候结婚的事子女别说是参与了,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她点头应了:「成啊,不过我怎么跟你出去?」 燕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没过两天燕绥就送了套男装出来,沈蓉平常都喜穿宽松些的衣裳,也不知道他怎么挑的,明明是男装,腰部却十分紧窄,一穿上就能显出跌宕起伏的曲线来,搞得跟某种奇怪的制服y似的。 燕绥只瞧了一眼就大为欣赏:「这衣裳不错,你就在我身边充做军师吧。」 沈蓉囧了:「你确定是军师而不是你金屋藏的娇吗?」胸口……这么大,谁会相信是男人啊! 燕绥挑唇一笑:「这么说也无不可。」 沈蓉无语地摇摇头,转身去把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取出来,沈瑜本来对她要和燕绥一起出去还有些微词,不过后来大概是觉着自己有微词也没用,而且最近蜀地事情实在不少,两人出去散散也好,于是就没再说了,只叮嘱她别婚前做些逾越之事。 燕绥的马车极宽敞舒适,跟一座移动的房子似的,里头甚至还镶嵌了十八个小抽屉,放了些酒水零嘴巾子帕子之类的东西,坐在上头也宽敞舒适不颠簸,她一上车便忍不住赞道:「这马车真不错。」 燕绥紧随她后面上了车,坐在毛茸茸的羊毛毯子上:「特地为你赶制的,你喜欢就好。」他顿了下又道:「以后你嫁进来,这便是你的座驾了。」 他一说话嫁进来什么的沈蓉又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两人这样出去算不算蜜月?可是蜜月一般不都是婚后出去,那什么吗……… 她想着想着脸上不知不觉带了点出来,突然腰上一紧,被他带到自己怀里,他勾着唇角笑,他伸手刮了刮她耳垂:「阿笑,我发现你最近总是露出这幅表情,你在想什么呢?」 沈蓉脸上僵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头:「能,能想什么,就是最近这些事呗。」 燕绥捏了捏她的耳珠:「想最近的事能想到脸红?」 沈蓉总不能说方才在想一些不和谐的事,拢了拢头发,借着这个动作遮掩一二:「我没脸红,你瞧错了。」 燕绥突然凑近了,一张俊脸无限放大:「真没有?」 沈蓉给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翻身差点栽下去,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她一手撑在羊皮毯子上也没摔着,一抬眼却见他直愣愣地瞧着自己,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男子的衣襟本来就不是很适合女子穿,这么挪来动去衣襟已经散开一点,衬得胸前的堆雪越发酥软挺拔。 她哎呦了声,慌慌张张地遮住前襟,这边才堪堪整理好,他猝不及防欺身压下来,嘴唇衔住她的一瓣嘴唇,轻轻地吸吮起来,她就觉着身子一沉,被他压的牢牢的。 沈蓉觉得这姿势简直是……要外人看了指不定以为两人在玩马车y!她给自己开出的脑洞硬生生吓了个激灵,嘴里含糊了几声,忙去推他的肩膀。 燕绥微微抬起身子,幽幽道:「阿笑,你是不是又在想奇怪的事了?」 沈蓉对他新点亮的读脸技能表示震惊,磕巴了下才道:「没,没想什么。」才没想那些婚后才能做的事情呢。 燕绥的读脸技能显然也是一日千里,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对你……恩?」 沈蓉又一次震惊了,在心里擦了声,正要翻身起来,不过被他锢住腰肢压在身下,他撇嘴笑道:「我本来没想做什么的,瞧你这神情,若是我不做些什么,倒显得我多无能似的。」 他是极喜欢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说完故意伸手按上了她的后腰,本想逗逗她的,沈蓉身子木了下,甚至能隔着衣料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忙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忙乱之间地想要把他顶开:「你克制一下,别闹了,外面还有人呢,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燕绥本来没动那份心思,给她挨挨蹭蹭几下竟气血上涌,立时起了些不对的反应,他撑着身子在她上方,她立时就觉着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也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了,他却不依不饶起来,挺直的鼻梁沿着她脸颊划过,在她脖颈间轻轻嗅闻着,底下声音似嗔怪似抱怨:「阿笑,你又招我。」 他似乎咬了咬牙:「早晚让你招出毛病来。」 可怜沈蓉明明是个司机还得假装不会开车,不自在地别过头:「我招你什么了?你有毛病也别赖我!」 第十六章 当初亲事没定,燕绥不敢胡来,现在她人眼瞧着就要落自己兜里了,他也比往日恣意许多,用腿顶开她的膝盖,在她双腿内侧厮磨着:「感觉到了吗?」 沈蓉真的想摔剧本,这戏演不下去了啊喂! 她心里苦逼,脸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脸清纯小白花样,故意埋汰他:「是你的佩剑吗?你怎么老把它带在身上啊?你的毛病是老把佩剑戴在身上膈出来的吗?」 燕绥怔了下才想到上回‘佩剑’的事,给她问的窘迫了下,又很快从容起来,嘴上一本正经,眼底笑意闪烁:「是啊,但是我又没法不戴它,所以阿笑你帮帮我,好不好?」 自己装的纯,跪着也要装完。沈蓉硬着头皮,笑的有点狰狞:「好啊,要我帮你把它折了吗?」 燕绥:「……」 他干咳了声:「也不用这么……极端,你伸手摸摸它,摸它一会儿就自然不膈人了。」 沈蓉:「……」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几句荤话儿,腻在她耳边笑道:「它寻常也不这么膈人,见着心上人才这样冲动的,一般硬挺起来的佩剑要插进剑鞘里才能彻底消停,旁的法子只能纾解一二。」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沈家如今除了沈瑜和沈幕就没有别的女性长辈了,男人的话还能靠耳濡目染,可她是个姑娘,房中事谁来教她?他于是就萌生了给未来媳妇做x教育启蒙的念头,免得洞房的时候吓到她,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那就太糟糕了。 当然燕绥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体会一把调教未来媳妇的乐趣~~~ 正打算搞养成的锤哥并没有想到他媳妇跟他一样是个老司机,佩剑剑鞘什么的一下子就秒懂了,秒懂不代表她脸皮有锤哥那么厚啊!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被调戏的呆愣愣地不知所措,燕绥瞧她这模样也挺可爱的,在她唇角亲了下:「你知道我要找的剑鞘在哪吗?」 沈蓉忍无可忍,一下子翻身而起,慌慌张张地跳出了马车,临出去的时候还饱含惊恐地看了燕绥一眼。谁说古人保守,掉起节操来比现代人还特么吓人! 燕绥看把她吓着了,也在车里反思是不是闹过头了。 车外负责护送的阿李满面叹息地看了眼惊恐逃窜的后边马车上的沈蓉,王爷,您太心急了啊,瞧瞧把沈姑娘都给吓成什么样了。 后面的马车是燕绥特意派来给沈蓉使唤的仆妇,有个瞧着年长稳妥的姑姑见她急慌慌地跑进来,提醒道:「姑娘和王爷青春年少,情分好这是好事,不过也不能老是腻在一处,咱们倒觉着没什么,有人瞧见了难免背后嚼舌根。」 沈蓉一想也是,而且她算是怕了燕绥了,点头道:「冯姑姑说的很是。」于是接下来她就一直缩在后面的马车里。 冯姑姑还伺候过小时候的燕绥,很得他信任,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服侍沈蓉,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见她应了这才笑了笑不说什么了。 沈蓉想到沈瑜的叮嘱,犹豫道:「我以后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请姑姑从旁提点一二。」 冯姑姑一怔,又笑道;「提点不敢说,但只要我知道的,对姑娘定然知无不言。」她把一些王府的礼数细细说了,又宽慰道:「我瞧姑娘礼数得体,婚后多留心些不会出岔子的。」 用晚膳的时候燕绥才过来笑道:「阿笑,别闹别扭了,咱们去用晚膳吧。」 沈蓉给调戏的看见他就想翻白眼,就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在驿馆吃?」 燕绥点了点头,蜀地的驿馆福利丰厚,食材也颇为丰盛,作为一个厨娘见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沈蓉瞧得手痒心痒,但又怕人说道未来王妃下厨做饭有失体面之类的话,只得遗憾忍住了,想她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都没这么绷着,现在在他跟前反倒有些拘谨。 燕绥一直陪在她身边,瞧见她先是跃跃欲试,随即又略带遗憾地在椅子里坐定了,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他迟疑着往她腰臀处看了眼;「是坐太久了……那里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他最近说个什么都能扯到不和谐的地方,沈蓉喝了口茶没搭理他,犹豫了下才道:「你觉着驿馆的饭菜能吃得惯吗?」 燕绥闻弦歌而知雅意:「驿馆的饭菜都是那般味道,你要下厨吗?」 沈蓉道:「我想来着……就怕不太好。」 燕绥失笑道:「这有什么,只要你别累着。」 对于一个爱好做菜的人来说,做菜当然不会累,不仅不累还是一种享受,她得了燕绥的允准就下厨房忙活去了,先是找出熟牛肉,牛舌牛肚这些菜切成薄片,用白芝麻辣椒麻油等食材做为调料往上一淋,一道麻辣鲜香的夫妻肺片就做好了。 她又翻出里脊来,用蛋黄和面粉裹炸了,调出酸甜的汁水一汆,最后把糖醋里脊放到白瓷盘里,别有雅趣地雕了一朵萝卜花。她趁着炸里脊的时候又焖了一道香辣虾,里面放了红薯山药之类的衬菜。 趁着三道硬菜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快手炒了两道素菜,一桌菜便备齐了,她一挥手命人端下去,放下攀膊理了理衣裳才出了厨房。 燕绥偏爱鱼虾之类的,夹了只虾子尝了,怀念道:「好些时候都没吃你做的菜了。」 沈蓉在他身边坐了:「最近一直忙叨叨的,哪有时间给做饭?」她又不无遗憾地道:「今天时间还是有些紧了,不然能做几道蒸菜呢。」 她说完正要夹一只虾,冯姑姑恰巧端了汤菜上来,十分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沈蓉当即反应过来,剥好虾子给他:「你吃你吃。」 燕绥:「……」 他本来正准备给她剥虾呢,闻言难免问道:「你最近怎么了?你原来可是把一盘虾扔给我剥却不准我吃一个的人呐。」 沈蓉郁闷道:「你后来不还是吃了半盘子吗?我哪有那么恶毒?」她说完干笑了下:「现在咱俩不是那什么吗,我对你好不正常吗?」 燕绥:「……」话是没错,但是怎么觉着那么别扭呢? 等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他才斜睨她一眼,慢悠悠道;「用不着你做这做那的,只要你肯陪我一道躺会儿,就算是对我好了。」 沈蓉:「……」 她闷头吃完晚饭在驿馆里歇下——当然两人是分开歇的,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始上路,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行了一阵,终于到了黔地的地界,燕绥把她叫到自己马车上讲一些黔地的风土人情,沈蓉认真听了记下,一路进了土司们的地界,她早就闷的狠了,正要跳下马车溜溜腿,就被燕绥拉住,硬是把自己的大氅给她系上。 沈蓉穿好大氅才下去转了一圈,这时候一个红衣女子如一团烈火般扑到她怀里;「烨王爷。」 沈蓉:「……」这就非常尴尬了!! 燕绥的亲卫一直在周遭护着,这姑娘方才也没看清是谁,等到沈蓉才走出亲卫的队列,她估计看见了沈蓉从燕绥的马车上走下来,大氅又跟燕绥相似,于是就冲过来给了个熊抱。 第十七章 沈蓉陡然生出一种无力吐槽的感觉,不知道是一脚把她踹开大骂一声哪里来的小婊砸竟敢惦记我男人!还是该吐槽一下姑娘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你家烨王可能有胸吗有胸吗还是c杯的! 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练过,沈蓉想挣扎硬是没挣扎开,只得板着脸沉声道:「姑娘,请自重。」 她说完趁机打量了红衣女子几眼,见她约莫双十年华,生的倒是妩媚英气,怎么就眼神不好呢! 姑娘听声音也听出不对来了,抬头一瞧就见不是烨王,不过也是异常俊美秀丽的一位‘公子,她诧异过之后也没什么尴尬表情,站直了身子懒洋洋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烨王的车架上下来了?」 她说完又喃喃道:「我就说嘛,烨王怎么会那么轻易让我抱上呢?」 沈蓉这才看清她的全貌,就见她穿着汉人女子的衣裙,不过好像是改良款的,腰胯都十分紧窄,脚上还穿着鹿皮小靴,头上歪歪斜斜插了根金钗,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多看几眼又觉着这裙子十分衬她。 燕绥见自家小甜枣被人白搂了一回,自然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红衣女子一见他就娇媚叫道:「烨王爷。」她眨了眨一双大眼:「您要来怎么不早些通传下来?害我什么都没收拾就匆匆出门迎您了,这么蓬头垢面的可真是失礼。」 她相貌其实偏于英气,这么娇滴滴的说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非要举例的话就是春哥非得学志玲姐姐的声音……听完耳朵都疼了。她见一抱没得手,知道再没可能,也就规矩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行礼。 这妹子奔放的……把沈蓉都给吓到了,就是现代也没有姑娘见人就熊抱撒娇的吧…… 燕绥目光从她脸上随意掠过:「拓跋土司。」 黔地异族众多,不过势力大的也就那十来个,朝廷对这些人一向是安抚厚待,每家都给了土司的封号,还有一个二品指挥使的虚衔,不过黔地和蜀地毗邻而居,燕绥这些年已经把这些土司收服的差不多了。沈蓉听完怔了下,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女土司。 他又问道:「余下的诸位土司呢?」 拓跋清道:「阳州是我的地盘,所以我一早就过来候着了,旁人我不知道,路上还得几天吧?」 她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对美男的兴致更大,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沈蓉,沈蓉要是个男的估计得给她看的捂裆:「王爷还没回答我呢,这位公子是谁?」 沈蓉此时一身男装,她进了黔地之后又配合着化成男子妆容,身形又被大氅遮掩着,所以拓跋清还真没认出她是男是女。 燕绥显是不想理她,便假作没听见,在亲卫的簇拥下自顾自地往前走,沈蓉见他不说话,也就闷头跟着往前走。 拓跋清跟在后面一边带路,一边自作聪明地猜道:「我瞧这位公子和王爷共乘一车,想必关系匪浅,怕就是王爷那位表兄弟李延之吧?」 燕绥:「……」 沈蓉:「……」李延之在八百里之外都能躺枪啊!! 她也不知道李延之是燕绥表哥还是表弟,自信满满地看向燕绥,顺道还调戏了沈蓉一句:「果然不亏是王爷的表兄弟,跟王爷一般俊美,相貌我瞧着都有些相似呢。」 燕绥:「……」 沈蓉:「……」这话说的……一口气让三个人中枪了,这位女土司看着挺像燕绥脑残粉的,其实内心就是高端黑吧! 她静默片刻,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一次十两银子。」 拓跋清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拔下头上的簪子扔过来:「这只簪子够我瞧十次的吧?」 沈蓉:「……」= =怎么搞得她跟青楼小倌似的。 燕绥略带动容地看向拓跋清:「你真这么觉得?」 拓跋清又把两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惊讶道:「难道不是吗?我瞧着王爷和他生的很是相似啊?」 沈蓉:你脸盲吧大姐! 她还没澄清,就见燕绥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下唇,想到李延之上回坑他的事:「猜得没错,延之他性子爽朗,最爱交友,现在我们二人要出面办事多有不便,以后你若是要去蜀地,可以来找他,只要热情大方些,他定会奉你为座上宾。」 沈蓉:「……」这表兄弟俩她也是无力吐槽了。 拓跋清又看了沈蓉一眼,点头道:「那是自然。」她又笑道:「不过我还是觉着王爷最为俊美。」 燕绥显然对拓跋清这性子欣赏不来,给李延之挖了个坑就不再多言,拓跋清只得悻悻住了嘴,引着燕绥一行人去府邸暂先休息,两人又商议了一句正事,她看了看燕绥,又看了看‘李延之’,见没人又开口挽留她的意思,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了。 沈蓉觉着燕绥对拓跋清的态度有些不对头,他在蜀地的单身汉榜上人气也是稳居第一,平时明里暗里给他送秋波的妹子不知道有多少,他至多不理睬也就是了,不会像对拓跋清一样三分无语六分烦躁还夹杂着一丝丝蛋疼的情绪,而且两人过去显然是认识的。 女人的第六感最准,她在这时候也开启了读脸技能,眼神瞬间暴躁了:「你跟她很熟?!」 燕绥忙压在她肩头安抚,表情十分复杂:「熟悉谈不上,一般自有人负责跟这些土司联络,我不过也见过他们几回。」 他脸上满是一言难尽:「她……」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才跟沈蓉解释起来,首先从女土司的特殊性开始说,女土司既然是一个部族的首领,当然不可能外嫁,一般都会择一品行优良的男子娶回来绵延子嗣,这位拓跋土司眼光极高,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挑夫婿,一直没有瞧上眼的,所以部族的子嗣大事一直没得到解决,后来燕绥继了烨王的王位,她带人来奉礼祝贺的时候,不知怎么一眼就相中燕绥的人品才貌,觉得两人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才貌出众,而且还有一半烨王府的血统,长大了也有靠山。 当然她就算相中了也不可能嫁过来当王妃,毕竟一边是在自己的部落里逍遥自在的当土皇帝,一边是在王府后宅憋憋屈屈地给人操持,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于是她想出个奇葩到不能再奇葩的主意来,请求燕绥跟自己春风几度,最好能让她有孕,没名没分也无所谓,大不了她回去就招个夫婿,把孩子按在夫婿头上。 如此无礼奇葩的要求燕绥当然直接拒了,拓跋清后来又在他身边瞄了几圈,觉得烨王府旁支的子弟里没一个她能看上眼的,于是这位女土司一直打光棍到现在,氏族一直无后,自己和部族里的人都快急死了,于是又把主意打到燕绥身上。 沈蓉:「……」这踏马就是想拉个配种的啊! 她看着燕绥的眼神都不觉带了几分同情,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我听说马场上会把最优秀健壮的公马拉出来和母马配种,以求生出来的后代高大康健,我怎么觉着拓跋土司这样……就像是……」 她说的那个场景实在太有画面感,以至于燕绥听完脸色难看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第十八章 别说是他了,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这种奇葩习俗吧! 沈蓉惊叹了会儿又觉得贼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不过话说你方才没否认我是李延之……拓跋土司又急着脱单,你这不是坑他吗?」 燕绥虽然不知道脱单是个什么词,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偏头哼了声:「怎么?你心疼了?」 沈蓉道:「我又不是李夫人,我有什么好心疼的,话说你们真是亲表兄弟吗?互相伤害起来真是不留余地啊。」 燕绥嗤了声:「他好醇酒妇人,我就帮他千里牵线送了个美人过去,这怎么能叫害他呢?」 沈蓉:「……」表面上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忍着狂笑的冲动:「不过你看拓跋土司那么为难,你可以去帮帮她的。」 燕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偏偏打又舍不得,只得伸手在她腰间搔了几下:」这么想笑?我来帮帮你好不好?」 沈蓉怕痒,反应很大地往后缩了缩,他趁机追上来,咯吱的她狂笑不止,一瞧她眼角带泪脸泛桃花的模样,心头不觉一漾,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她怕他又说那什么佩剑和剑鞘之类的话,忙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要到黔地来呢?」她刚说完就有点后悔,本来她是不想参合她在外的事的。 燕绥倒是没多想:「原本我们蜀地和黔地往来顺遂,前些日子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派去的人手竟断了联系,陕地下了之后我本已经打算再推进腹地的,黔地位于蜀地后方,此时绝不能有失。」 其实这本来是李延之的差事,不过鉴于他上回的劣迹,燕绥直接把他打发到西北开荒去了。 沈蓉见他有说的意思,便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哪片地方出了岔子,你查出来了吗?」 燕绥眉眼微沉,缓缓摇头:「是杨家杨迟的土司管辖的地盘,黔地地广人稀,他所占的人手势力是黔地所有土司中最大的,占了近一半的人马地盘。」 沈蓉很快反应过来:「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怕蜀地的后方不安稳了,所以你才要亲自过来?所以你过来就是想看这位杨迟土司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燕绥点头,顺便在她脸上亲了下:「我家阿笑真是聪明。」 他顺道踩了李延之一脚:「本来是李延之该干的差事,他消极怠工,我只得亲自出马了。」 沈蓉没啥良心地道:「他没来估计要后悔死了,这有个美人在心心念念地惦记他呢。」 燕绥想到拓跋清和李延之,无良地点头笑道:「两人也算是绝配了。」 两人调侃了会儿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李延之沈蓉就回屋午睡了,燕绥还扯着她的袖子不要脸的建议:「一个人睡有什么趣?咱们一道躺会儿?」 沈蓉在心里暗搓搓冷笑几声,脸上还是一脸傻白甜的样子,歪着脑袋道:「你上回不是说和男人躺一起会怀孕吗?」 她说完又鄙夷道:「你还是不是人呐,居然想让我婚前有孕?」 燕绥:「……」 他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竟把自己埋进去了,沈蓉欣赏了片刻他僵住的表情,负手施施然地走了。 黔地湿气比较重,虽然冬天温度比北方略高一些,但是气候也不是北方那种干冷,而是阴惨惨的湿冷,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湿意要从骨头缝里渗进去了,这座临时的府邸也没修地龙,沈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冯姑姑提议道:「我命人帮姑娘多燃几个炉子吧?」 沈蓉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禁不住道:「会不会有些太麻烦了?这么多炉子不得专门派人看着?」 冯姑姑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多派几个人手而已。」 她还没说话,冯姑姑已经转身下去张罗炉子了,沈蓉被暖炉一烤身上暖烘烘的,也多了几分困意,脑袋一歪靠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燕绥没有午睡的习惯,找了几卷卷宗翻了翻,他独自守了会儿空房,慢慢踱到沈蓉暂住的西厢,冯姑姑见到他就要起身行礼,被他摆摆手止住了,又抬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冯姑姑犹豫道:「王爷,这不大合规矩吧,再说咱们还得留下来看着炉子呢。」 燕绥道:「我来看着炉子,你们下去吧。」 冯姑姑觉着简直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马上就要成亲了,至于这么天天腻歪吗?她心里道不合规矩也不敢反驳,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燕绥打起帘子走进去,站在她床边瞧她睡颜,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可就是怎么瞧也瞧不腻,甚至一见到就熨帖的要命。 沈蓉这时候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几声,一只脚已经蹬出了被外,他惊了下,把她醒了,见她长睫仍是牢牢地闭合着,这才放下心去看她的脚。 沈蓉全身上下哪里都匀称漂亮,就是两只脚生的肉呼呼的,还带着健康的粉色,他伸手想把她的脚塞回被子里,探手一摸就觉得脚掌沁凉凉的,他怕她着凉,忙合拢双手,把她的双足捂热,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帮她放回被子里。 哄她睡安生之后他干脆坐在她床边大方欣赏,觉着人世间至乐也不过如此了。 他就这么傻等了半个时辰,又给炉子添了几块银丝炭,见她睡的差不多了,怕她睡太久了晚上犯夜,伸手把她推醒:「阿笑,快起来吧,已经到下午了。」 沈蓉睡得快起的也快,嘴上含糊了几声,双手撑着床板起身,眯着眼睛看他:「你怎么在这?」 她睡觉的时候不爱穿太多衣裳,单衣里能看见是葱绿色绣莲叶的褙子,衬得胸前一抹肌肤异常雪白,燕绥生怕自己再次窘迫,忙换了个坐姿:「来叫你起床。」 他说完也十分郁闷,他原来虽说对小甜枣也有些想法,但也没这么克制不住啊,难道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 沈蓉被他看的身上十分不自在,禁不住把被子拉上来点,问道:「等会,我马上起。」 她被子没裹好,斜斜露出一半的香肩,燕绥只瞧了一眼,又忍不住换了个坐姿:「恩,晌午不要睡太久,仔细晚上睡不着。」虽然没有……那什么,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沈蓉见他坐在那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床板上有钉子还是怎地?」她顿了下又问道:「你不会是……」 燕绥眼带希冀地看着她:「我怎么了?」他们家小甜枣开窍了? 沈蓉迟疑道:「你……长痔疮了?」 燕绥:「……」 她忙宽慰他道:「长了也没事,十人九痔吗,我哥原来看书一坐就是一天,后来也长了痔疮,抹点膏药就好了,我回头问问我爹,让他把那个偏方也给你。」 燕绥深吸了口气:「我没有!」 沈蓉很不赞同,掀开被子起身劝道:「你别这样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怎么还讳疾忌医呢。」 她现在全身上下窈窕起伏的曲线倒是能瞧个清楚,只不过燕绥原本那三四分旖旎的念头都被驱逐的干干净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直接走了,果然一晚上都没来骚扰她。 第十九章 阳州不是黔地腹地,两人在阳州不过是暂歇,修整了一晚继续要往腹地出发,去见其他的土司。 沈蓉早上换好男装走出来,她还特地把胸口绑住了,燕绥的调整情绪能力也与日俱长,已经把方才的痔疮事件暂时驱逐出脑海,不过等见到早膳桌上摆了两盘酱菜,她还是难免多说了一句:「让人把这菜撤了吧,你不是……那什么吗,最好吃清淡点的。」 燕绥:「……」 自作孽不可活啊! 沈蓉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呵呵笑了两声讨好地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两人吃完早膳才启程继续赶路,拓跋清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到燕绥和沈蓉便笑道:「王爷早,李大人早。」 沈蓉笑了笑不说话,拓跋清虽然说婚事上奇葩了点,但其他的事儿还是很有部族首领的做派的,同燕绥道:「我知王爷志向高远,这次金筑会盟所有土司和要员都会到场,王爷想必也不止是为了杨迟一人,王爷便准我沾沾光,跟您一道去金筑吧。」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表忠心的意思,燕绥虽然不喜她蛋疼的婚姻观,不过仍是点头应了。 拓跋清继续笑了笑,明晃晃地送了个秋波过来:「杨迟他不知道什么毛病犯了,但我们其他人心里还是感念王爷这些年帮扶的恩德,谁若是敢反王爷,我头一个不会饶他。」 这番忠心表的实在太露骨,燕绥大概习惯了他们异族直来直去地性子,却无视了她递来的秋波,颔首道:「难为你有心,可见这世上还是知恩图报之人要多。」 拓跋清颇觉无趣,又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沈蓉给她饿死鬼看见金子一般的目光看的汗毛倒竖,心里先替李延之祈祷了几句,主动转了话头:「拓跋土司知道此去金筑要走几日吗?」 拓跋清眼睛一亮;「李大人想知道?」 沈蓉迟疑着点了点头,拓跋清笑呵呵地道:「我跟李大人很是投契呢,不如此事毕了李大人来我府上住上几晚,我好好地告诉你些黔地的风土人情,如何?」 沈蓉:「……」 燕绥:「……」 沈蓉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女人调戏的一天。不过这位拓跋土司也是奇人,看上的不是她未婚夫就是她本人…… 燕绥冷冷侧目,拓跋清这才讪讪住了嘴,骑马在前面引路。他坐在马车里,语重心长地对沈蓉道:「阿笑,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随意搭理。」 沈蓉偏头思忖了一下,故意歪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你怎么也说过类似的。」 燕绥从容道:「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 沈蓉:「……」这脸皮…… 两人又在马车上颠了五六天才终于到金筑,燕绥来到此地本就是为了联络这些土司,不过等到了地方却不着急见人,只命人先安置了宅子,自己带着沈蓉四下游玩。 沈蓉本来就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的,对游山玩水自然来者不拒,不过仍旧替燕绥操心:「你怎么还这般优哉游哉的?就不怕耽误正事?」 燕绥看着眼前的明山秀水,仰脸笑了笑:「总得给他们一个准备的时候,杨迟不上门见我,难道我还要亲自去找他?」 沈蓉谨记着沈瑜的告诫,也不好多问这些事,正好见街边有卖素春卷的,酸辣爽口,清香诱人,她走过去买了两个,正要从荷包里摸钱,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匆匆拐入小巷。 她怔了下,觉着这身影有些眼熟,不过还没等她目光追寻过去,那身影已经没入小巷没了踪影。 燕绥问道:「怎么了?」 沈蓉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却没搜出什么结果来,缓缓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在黔地逛到中午,寻了个金筑颇为知名的馆子准备尝尝黔地美食,不料才准备进饭馆的时候又遇到一位土司,燕绥和沈蓉都是鹤立鸡群的好相貌,被人一眼就忍住来了,那位土司神色激动,忙不迭拱手道:「可是烨王?」 燕绥本来暂时没打算见这些土司,不过此时人来了他也不好干晾着,点头道:「正是,可是谭土司?」 谭土司面上有些为难,欲言又止,不过想到燕绥这几日都找不着人影,今日还是好不容易见着人,虽然有些冒昧,但他犹豫半晌之后还是道:「下官有些要事想和王爷商议,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燕绥蹙眉,沈蓉最近打算走体贴贤惠路线,见状忙对他道:「也吃饭不急在这一时,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去商议着,我在饭馆里点好了菜等你也是一样的。」 谭土司忙道:「下官的暂住宅邸就在对面。」 燕绥便应了,又叮嘱沈蓉道:「记得去雅间用饭。」 沈蓉点了点头,他把一行护卫留下来才跟谭土司进府,他们说是要在外用饭,底下人也早就帮着订好了位置,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却见早就订下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几个异族汉子正在闷头喝酒,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沈蓉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小二,小二也怔了下,尴尬道:「这……小的已经告知过掌柜的留下这间雅阁了,怎么会这样呢?要不小的帮您去问问?」 沈蓉不想为难底下这些打杂的,点头道:「你去问问吧。」小二道了声谢,忙不迭地下楼帮着问话去了,沈蓉就带人在二楼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她正百无聊赖,没想到那几个占了他们雅阁的异族汉子透过半掩的雅阁门正瞧见他,为首的汉子见到她怔了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醺着一双眼,拎着酒壶推门而出,笑呵呵地道:「瑶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想爷了?」 沈蓉抬头瞧了眼,这醉汉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容貌英挺俊美,还有几分异域风情,身上的衣饰也颇为华贵,她只当这醉汉喝醉了再说胡话,厌恶地皱了皱眉:「公子认错人了。」说完侧过身去不欲理他。 不料醉汉变本加厉,出门之后踉跄了几步,随即稳住了步伐,继续朝她走过来,哈哈一笑:「瑶娘又淘气了,我的亲亲心肝我怎么会认错?瑶娘今天瞧着怎么比往日更加貌美了?来,陪爷喝一壶。」 他说完还着意打量了几眼沈蓉,肤如凝脂唇若桃花,果真极美,一身男装也不掩美态,他本来就有几分醉意,此时更是喜不自胜,伸手解下腰间的金刀就要凑过来:「你不是早就想要爷的金刀了吗?现在就送给你,回头咱们再拜见岳父岳母。」 解金刀相赠有点汉人习俗里送定亲礼的意思,沈蓉虽然不大清楚这个习俗,但听他语气轻佻也黑了脸,身边的亲卫见未来王妃被调戏,已经是忍无可忍,碍着她的脸色才没发作,此时见她已经沉下脸,一左一右就钳住那醉汉,往他小腹处狠狠揍了一下。 沈蓉道:「把他们弄走就成,别惹事。」 醉汉给揍的腰背一弯,后边雅间里的几个手下虽然也醉了,但是本能地冲出来护着自家主子,两边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几个异族汉子人手少于他们,而且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醉意,很快落了下风。 第二十章 护卫颇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接拿住那醉汉,一脚踹开窗子往楼下一扔,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惨嚎了几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什么,也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了下去。 沈蓉看他们就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还以为他们要再上来继续惹事,没想到他们倒还知道此时不宜动手,在楼下撂了几句狠话就扶着自家主子跑了。 她甩了甩手腕:「倒霉催的,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 底下小二和掌柜见上头打架已经傻了眼,哪里敢上来触霉头?等到沈蓉的护卫把人解决了他们才战战兢兢地走上来:「姑娘,您,您还用饭吗?」 沈蓉看了眼地上被打散的破烂桌椅,摸出银子递过去:「不用怕,这是赔给你们的桌椅钱,饭菜只管按照我们点的上便成。」 小二见她和善,发颤的声音稍稍好了些:「多谢姑娘。」他迟疑了下,又提醒道:「方才那人来头不小,我们掌柜的不敢得罪,所以才把姑娘订下的雅阁给他们的,姑娘您也……小心着些吧。」 沈蓉倒不是很害怕这个,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瞧那人衣着打扮怕也不是寻常人家,她也不想无端给燕绥招惹麻烦,还是点头谢过,带着一众护卫进了雅间。 方才点的菜如流水一样送上来,沈蓉托腮等了会儿燕绥才和谭土司商议完事情出来,他见饭馆内气氛有点不对,推门进雅阁问沈蓉道:「出什么事了?」 沈蓉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一个汉子喝醉了说了几句胡话,我让人把他撵走了。」 燕绥闻言目光一沉,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细细打量,见她身上没什么不对才心下稍安:「那人是谁?出言冒犯你了?」 沈蓉摇头:「不知道,喝醉了胡言乱语而已,冒犯倒也谈不上。」 她说完也有点郁闷,你说她穿女装被调戏倒也罢了,怎么换上男装也总是被调戏呢——而且还男女不忌。 燕绥却没打算轻轻放下此事,偏头吩咐阿李:「查查那人是谁。」 阿李点头应了,沈蓉觉着知根知底也好,于是就没有再劝,一脸贤惠状地专心给他布菜,搞得燕绥莫名其妙:「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现在处于努力想刷好感又不太想刷好感的阶段,摇了摇头,转了话头问道:「那位姓谭的土司叫你过去都说些什么了?」 燕绥淡淡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陈情说自己绝无异心,哪怕别人起了二心也跟他没有关系,还说了杨迟土司最近的种种殊异。」 沈蓉迟疑道:「那你上回派来黔地的来使找着了吗?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这么一大队人马总不会凭空蒸发了吗?难道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燕绥蹙眉摇了摇头,沈蓉道:「看来黔地这潭水也挺混的啊,也没人给你个说法。」 两人边商议边吃饭,等商议的差不多也已经有六七分饱,两人就起身回了暂居的府邸,才歇下没多久,竟然收到杨迟的一张拜帖,上面说着要过府求见烨王。 燕绥垂眸看了眼那帖子:「就说我有事,让他后日再来。」 阿李躬身应了,沈蓉禁不住啧了声:「你都来了好几天了,他这时候才来拜见,消息够闭塞啊。」 燕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都晚了,索性再晚几日。」 杨迟收到燕绥的回话后自然有些忐忑,等到了后日不敢再耽搁,一早起来收拾停当之后便隆重登门了他还着意打听过,似乎烨王这回来还带了女眷,于是特意也携了女眷过去。 后天要来的也不止杨迟一人,还有几位现居金筑的土司也要过来拜见,冯姑姑便提醒沈蓉道:「姑娘要不要换上女装,也好帮着招待一二。」 沈蓉踌躇道:「还未成亲呢,怕是不大好吧?」 冯姑姑笑道:「姑娘现在已经是准王妃了,以后王府您要当半个家,只要王爷点头,您就是插手这些事也没什么,在人前露露脸也能博个好名声。」 沈蓉点头应了,等到了时候便换上正装待客,杨迟和他的女眷是最早来的,燕绥和沈蓉只在水榭处候着,等到杨迟一进来,燕绥倒还罢了,沈蓉脸色猛然就变了。 ——这王八蛋竟然就是上回在酒楼调戏她的那个!! 难怪燕绥这两天没查出来,原来这厮竟然是地头蛇。 杨迟今天穿了身汉人装束,拱手向燕绥行了礼,一般男人目光总是会先落在美人身上,他自然也不例外,他先是怔了怔,目光晃了一瞬,随即面容僵了僵,脸色登时就尴尬起来。 他那日喝醉酒被揍之后自然也不甘心,一来是还惦记着美人,二来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也派人出来查了,同样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如今见这美人竟然是烨王禁脔,难怪他什么都查不出来,可是为什么这位烨王禁脔会这么像…… 他还没来得及想透,燕绥觉察有异,出言问道:「怎么?」他一下子也想到了那日酒楼发生的事儿,眸光微沉。 杨迟这人倒也反应伶俐,忙深深行了个大礼:「那日在酒楼里错认了这位……姑娘,出言多有不驯,还望王爷恕罪,下官给您赔罪了。」 燕绥面色漠然:「错认?」 杨迟忙错开身,把身后的女眷让出来:「就是她,她是下官新收的姬妾,名叫瑶娘。」 瑶娘上前一步福身行礼,沈蓉其实打从她一进来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有些面熟似的,直到此时她才看清全貌。不得不说一句,就连她自己都觉着这位瑶娘的眉眼和她颇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怎么想这事怎么诡异啊。 不光沈蓉在打量瑶娘,瑶娘似乎也在瞧她,眼里掩不住的讶异,似乎还有一丝……惊喜,见她看过来这才低眉敛目,神态宁肃,只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杨迟也十分尴尬,早知道打死他上回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啊,竟错把烨王的女人给调戏了,他原来挨了一顿打还颇为暴躁,现在想想只有庆幸的份儿了,他若真是对这女子做了什么,烨王岂能善罢甘休? 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请罪:「上回下官冲撞这位姑娘当真是无意,不过一切皆是下官的过失,下官愿意担责,还请王爷责罚。「 燕绥毕竟不是这些土司的直属上级,就算恼怒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的,沈蓉怕他一怒之下真做出些什么来,忙道:「既然是无心之失,那这事儿便罢了吧,杨土司也是一部族首领,就算在外饮酒也要最好注意着些,免得日后惹下什么不该惹的祸事来。」 杨迟也是个好美人的,却不爱受女人管束,不过此时听沈蓉几句冷言冷语,也如同听仙音妙言一般,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分,不过幸好他好色归好色,却也没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面上分毫不露,拱手行礼:「姑娘告诫的是。」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瑶娘,瑶娘既然长得像沈蓉,相貌自然也称得上是绝色了,当时初见她他就惊为天人,府里十来个姬妾竟没有一个比得上的,他登时便被迷的七荤八素,真以为见了谪仙妙人,如今见了沈蓉方知自己见识浅薄,两人虽说相貌相似,但气韵骨相却截然不同,差别却好似高仿古董和真正的珍品,烨王不愧是烨王,艳福不浅啊。 第二十一章 杨迟胡思乱想这些,突然一道闪念划过,不对啊,瑶娘为什么和烨王身边的姑娘这般相似?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他想到把瑶娘送给自己的那位……心下猛地一沉,知道自己怕是吃了算计。他强行按捺住了神色,不好露出异样让燕绥看出什么来。 沈蓉悄悄伸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燕绥的手背,燕绥淡淡道:「杨土司下次注意着些吧。」 杨迟嘴里发苦,只能应了个是,燕绥已经起身道:「其他的几位土司已经来了,杨土司随我到花厅赴宴吧。」 杨迟应了,一抬手就想搂着瑶娘往外走,突然被燕绥冷眼看过来,他手臂一颤,讪讪地收回了手。 燕绥倒不是突然看上瑶娘了,主要是瑶娘跟沈蓉有五六分相似,这张脸被别人一搂实在是膈应得他想打人,而且一张跟他心肝宝贝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居然只是别的男人的姬妾玩物之流,怎么想他心里都难以释怀,好像别人在遐想小甜枣似的,别提多恶心人了。 但是别人家的姬妾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总不能因为他家小甜枣长了这张脸,他就能不许别人跟她长得像了吧? 杨迟也想到这点,不觉更加坐立难安,觉得今天真是霉运当头,他假如没带瑶娘过来,那么错认的事他就说不清了,现在倒是带人过来了,倒引得烨王心里生了嫌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 不对,应该说自打他收下瑶娘起,就跳进了别人的坑里。也是燕绥来得太快,没给他丝毫准备时间的缘故。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出了门,沈蓉突然偏头瞧过来,轻声问道:「瑶娘也算与我有缘,我能问下你的姓氏吗?」 瑶娘本来一直低头不言语,只是偶尔抬头目光往沈蓉这里微微一瞥,听她问话的时候才猛地抬起头,语速飞快,怕人拦着似的道:「回姑娘的话,妾姓冯。」 冯……是沈蓉外家的姓氏。 沈蓉心里一跳,与燕绥对视一眼,又看了眼瑶娘,就见她满眼希冀和暗示,不过看了眼身边的杨迟,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 这世上姓冯的人不少,但是看这位瑶娘这般明显不是毫无关联的人,可是冯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而且人丁兴旺昌盛,嫡出庶出,旁系主家的子女加起来怕是有近千人,沈蓉只能确定自己确实没见过这位和自己相似的冯姑娘。 沈蓉和燕绥都心知不对,她轻描淡写地道:「真是个好姓氏,听你的姓名口音想必不是黔地人吧?」 瑶娘正要说话,杨迟虽没料到沈蓉想出了这么多,但也抢在瑶娘之前先出了声,笑道:「瑶娘确实不是黔地人,我外出办差的时候无意中遇见的,对她一见倾心。」 沈蓉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燕绥忽转了话头:「黔地是扬土司的地盘,我前日派到黔地的来使久无音讯,不知土司可曾见过?可有他们的踪迹?」 杨迟既然今日上门,也料到他会责问此事,心里自有一番说辞,堆出满脸讶异来:「没有音讯?怎会如此?当初我和王爷派来的人商议完要事,亲自送他们出的金筑,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燕绥眯了眯眼,淡淡道:「兴许吧。」一转身出了门。 沈蓉想到他上回扣押了朝廷来下旨的钦差,也是用差不多的由头打发的,果然风水轮流转,但是古代又没有什么黑科技,一队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蒸发了还真是难查,要着手查此事只得想想别的突破口了。 她想着想着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瑶娘身上,正好瑶娘也回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已经有了主意,拈了一块蘸了蜂蜜的桂花糕递给瑶娘:「尝尝这个,甜而不腻,我吃着觉着不错,想必瑶娘也会喜欢。」 瑶娘道了声谢,伸手要接,沈蓉手肘磕在桌沿上,手一松桂花糕便落了下来,蘸了蜂蜜的那一面正好落在瑶娘的衣裙上。 她忙起身道:「哎呀,都怪我手笨,你这样怎么好出去见人呢?咱们身量差不多,我带你去后面更衣吧。」 杨迟似乎想出言拦着,沈蓉已经一阵风似的把瑶娘拉走了,他并不知沈蓉已经从一个姓氏听出了蹊跷,想了想便没再妄动。 沈蓉带着瑶娘到了后院,遣退了下人:「姑娘姓冯?是哪个冯?」 瑶娘心脏砰砰直跳,声音都艰涩了几分:「正是……江宁冯氏,你,你可是沈蓉沈姑娘?」 沈蓉先没急着答应,而是问道:「冯家的宗祠后来搬到哪里了?」 瑶娘低声道:「现在江宁,后来迁至金陵。」沈蓉这才点了头:「我是沈蓉。」 她双膝一软,扑通便跪下了:「我来黔地给杨土司当妾室本就不是自愿,求表妹救我出水火。」 沈蓉其实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她就知道燕绥到黔地来是为了查来使失踪一案的,结果案子暂时没什么眉目,众土司明面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倒是突然跳出来一个跟她相貌相仿的表姐,还成了一位土司的妾室,这剧情也太凌乱了! 沈蓉道:「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能帮着搭救你啊。」 瑶娘没听到她前一句似的,前因后果半个字不吐,急急道:「只求表妹帮我在烨王跟前美言几句,让他收了我,杨土司碍于情面也不会不给,你……」 艹! 沈蓉只听了第一句脸就彻底黑了,这什么人呐这是!她直接甩袖道:「你做梦!你要是这么想没人能救你!」 瑶娘给她一句话堵了回去,表情挣扎了片刻才道:「难道烨王和表妹此来黔地不是为了查使节失踪一案的吗?这事儿我虽不敢说知道详细,但也了解一二,只要烨王和表妹肯收我,我定知无不言。」 沈蓉隐隐猜测此事和朝廷脱不开关系,而这位表姐八成也是朝廷送来的,可能知道些什么,她皱眉道:「你怕是弄错了什么吧,你得先取信于王爷,王爷这才会想法救你,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呐。」 虽然瑶娘什么都没说,但沈蓉也能梳理出一条大致的轮廓了,见她不是诚心说事,给她找了身衣裳抬腿便要走人,忽然袖子被瑶娘扯住,她咬了咬下唇,极是艰难地道:「你们若是想知道原委,就去柳巷巷尾找最后一户人家,见了他你们就明白了,届时还请表妹不要忘了拉我一把。」 这话更不实在了,她这般明显是知道些什么,还非得拐弯抹角的自抬身价,沈蓉一万个瞧不上眼,不过还是恩了声。瑶娘虚脱般的松开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换好衣裳正了正表情起身出了门。 沈蓉出门之后一直在消化此事,等到宴席散了她才终于得了空,燕绥主动问道:「你方才问瑶娘什么了?」 沈蓉有点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来了。」 她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燕绥沉吟道:「那人真是你表姐妹?」 沈蓉迟疑着点了点头:「冯家族人不少,我虽然没见过她,但她那相貌……应该就是最好的凭证了吧,我试了她一下,她应答倒也从容。」 第二十二章 燕绥闭了闭眼,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既然是冯家人,冯家如今还受朝廷辖制吧?她又透露出隐隐知道使节失踪一事的意思,难道杨土司和朝廷有所勾连?一般两边眉来眼去,总少不了送珍宝送美人,你这位表姐,怕就是被选上送给杨土司的美人,只是她心里不情愿,所以认出你便如见了救命稻草,想以此事求助。」 沈蓉目瞪口呆,这智商是开了挂的吧。 燕绥自动把小甜枣的眼神转换成了敬仰爱慕,忍不住弯腰在她唇角偷了个香:「阿笑若是佩服我,可以直接说出来。」 刚才他还颇有运筹帷幄的腹黑架势,现在立马就破功了。沈蓉眨了眨眼睛,惊愕脸迅速恢复正常,不知想到什么似的,面有不爽地乜了他一眼:「有这么多人佩服你,还差我一个?前几天那个拓跋土司不清不楚的倒也罢了,今儿我那便宜表姐才见了你一回,一开口就要你收了她,还是你的人缘好啊。」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觉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婉贤惠的形象彻底崩了,反正左右已经崩了,她干脆问个痛快,撇撇嘴哼了声:「我瞧你方才看她了好几眼,要不要我去答应她,正好一举两得啊?」 燕绥这回绝对是无辜躺枪,他简直冤死了:「我哪有功夫看她啊,看你都来不及呢。「 沈蓉道:「我你不是天天看?有什么来不及的。」 燕绥顺势在她指尖亲了亲:「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看一眼就少一眼,我巴不得把时间全留给你,哪有功夫看别人?」 这骚话说的,沈蓉听了都脸红,就见燕绥突然凑过来,贴着她耳珠狎昵:「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佩剑和剑鞘的事吗?我的佩剑只有遇上对的剑鞘才能出鞘呢。」 沈蓉:「……」佩剑这事看来是过不去了! 她装小白花都快装不下去了,只得假装没听见转移了话题:「不过方才那些都是你的推测,现在咱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也奈何不得杨迟,更何况这里算是他的地盘了。」她顿了下才道:「所以你得继续调查此事才行,瑶娘跟我说的地方呢?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 燕绥见未来媳妇还是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失望了会儿才道:「你不要插手此事,我会派人去查看的。」 沈蓉点头应了,犹豫道:「假若杨土司真起了二心,跟朝廷搭上了手,你会怎么办?」 燕绥道:「此人自然不能再留,杨家也不止他一个嫡子,大不了费些手脚另扶一个上位。」他说完禁不住闭了闭眼:「不过杨迟任土司多年,根基深厚,倘真要换人,此事还得细细筹谋。」 瑶娘回到杨迟身边之后半分异色都没露出来,仍旧是一派温柔小意的模样,杨迟并不知她和沈蓉有远亲关系,因此对她并未生疑,但想到自己着了算计,心里极为不痛快,看见那张如花容颜也没了兴致。 他出了燕绥的府邸之后直接推开他,命底下人看一看身后有没有可疑人跟踪,见左右无人,他这才小心命车夫七拐八拐地往城外驶去,等到了一处农庄前才停了下来。 杨迟面色阴沉地走进去,就见农庄内几个高大修长的汉子正在练武,他也没多瞧径直走进去推开门,就见一个面色惨白的汉子正把玩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他抬头见到杨迟便笑道:「杨土司不是自己说的要避嫌吗?怎么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杨迟面色阴沉地冷哼了声:「薛千户,别的我可以不过问,瑶娘那事儿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把玩匕首的汉子正是锦衣卫千户薛斌,朝廷知道黔地土司大半已成燕绥心腹,但总有那么几个声优反骨的,所以他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挑拨分化烨王和这些土司。 薛斌故作愕然:「瑶娘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女子,虽然是庶出,但教养礼数相貌一样不差,土司难道还不满意吗?」 杨迟恨声道:「你们为何要送一个相貌和未来烨王妃如此相似的女子给我?!我就不信你们不知瑶娘的相貌会引来麻烦!」 他声音里满是戾气:「你们上回擅自杀了烨王派来的使节我也忍了,这回又暗中算计我,烨王心里已经对我起了芥蒂,只怕也快要怀疑到我头上了,这些事你们若是不给个说法,就别想活着踏出黔地!」 杨迟这人说来是根墙头草,既想着从朝廷那边捞好处,又想着不得罪烨王,这种白给人送馅饼的事薛斌自然不会干,未必逼迫杨迟和烨王撕破脸,暗杀了烨王派来的使节,使节迟迟不归,烨王自然生疑,他便借此分化两边关系。 他杀了使节之后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杨迟这条地头蛇,杨迟立刻跑来问责,他假称手下人擅自做主的,推了几个炮灰出去赔罪,又奉上珠宝美人,瑶娘就是这时候被献上去的。 杨迟好美色,一见瑶娘此等绝色便被迷的五迷六道,想着燕绥山高皇帝远,使节之死他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打发过去,便不再追究他们擅自派人刺杀使节之事,没想到燕绥竟然亲自赶来调查此事,更没想到自己又被算计了一把,呕的几欲吐血。 朝廷选瑶娘自然有理由,一来她和沈蓉相貌相似,为了恶心一把燕绥,最好让他就此记恨上杨迟,二来瑶娘是冯家人,和沈蓉有亲戚关系,燕绥只要稍稍一查,想必就能知道杨迟和他们眉来眼去的事,这一招为的就是斩断杨迟的退路,让他彻底无路可走,只能和燕绥撕破脸。 如今他们在暗烨王在明,想怎么玩都可以,只要能成功让杨迟反水…… 薛斌呵呵笑了几声,伸手在杨迟肩上重重一压,起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头:「土司稍安勿躁,您既然这般说,想必是见过未来的那位烨王妃了吧?」 杨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过了又如何?」 薛斌脸上笑意不减,继续问道:「杨迟觉着烨王妃姿容比之瑶娘如何?」 杨迟皱眉看了他一眼,强压着火气道:「天差地别,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薛斌的声音里仿佛含了某种妖术,勾的人心神荡漾:「不瞒土司说,那位准烨王妃的娘家姓沈,当初在京里便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自古英雄爱美人,土司是世上少有的英雄人物,难道不想对这样的美人一亲芳泽吗?」 他继续低声道:「就算不提美酒佳人,蜀地千里沃土,又和黔地毗邻,土司敢说心里没有半点念头吗?烨王一脉世代单传,倘烨王出了什么事,蜀地的大好沃土无主,跟您的囊中之物有什么区别?」 权利与美人,这两件事大概是所有男人毕生追求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抵得住这份诱惑,薛斌刻意压低,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片大好河山来,听的杨迟心曳神摇,一时竟有些难以自持。 杨迟到底也不是傻子,很快定下心神来,冷笑了数声:「都说你们锦衣卫精明,我看真是一群疯子,那女子若是寻常姬妾也就罢了,那可是烨王未来的正妃,正儿八经的嫡妻,烨王难道会把自己的妻子送人?!蜀地土地辽阔肥沃,但是哪又如何?难道他会把土地拱手让人?竟那别人的东西来诱惑我,你们这样空手套白狼简直可笑!」 第二十三章 薛斌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是啊,王妃是烨王的,蜀地也是烨王的,可如今烨王不是在黔地吗?黔地小半的地盘都在土司手里,土司要兵马有兵马,要权势有权势,还有我们助拳,土司何不放手一搏?」 杨迟面色变了数分:「你在利用我帮你们除去烨王?」 其实薛斌这次来只想着挑拨分化燕绥和其他土司的关系,没想到燕绥自己竟送上门来了,只可惜他们在黔地行动多有不便,只能想法蹿腾杨迟下手了。 薛斌笑了笑:「土司何出此言,只对你有好处的事儿才叫利用,如今不过是咱们彼此互惠互利罢了,又何谈利用呢?只要土司能答应,我任由土司驱策。」 杨迟被薛斌这三言两语撩拨的,已经将来时的怒火泄的差不多,起身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他说完脸上又有些挂不住,起身冷哼道:「今日暂先放过你,咱们的账还没算清呢!」 薛斌拱手笑道:「只要此事能成,我愿意亲去土司府上负荆请罪。」 杨迟重重哼了声,转过身拂袖而去,薛斌待他走远了,脸上的恭谦一收,眼底露出几分轻蔑,又回身重新坐在帽椅里。 底下人问薛斌:「杨土司这般究竟是应下还是没应下?」 薛斌轻蔑笑笑:「既垂涎烨王手里的美人势力,又没有真正动手的胆子,土狗果然只是土狗,远没有狼一样的魄力。」他说完又叹了声:「可惜了,咱们现在还得用这条土狗。」 底下人点头应了,又问道:「冯家那兄妹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那冯炎,虽然碍于上令不得不亲自来送嫁几个庶妹,但心里却不知盘算什么,而且他和那位准烨王妃可是正经表兄妹,他会不会起二心送信过去?咱们要不要……」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动作。 这回朝廷为了分化这些土司也是下了大血本,没有用宫女和民间女子糊弄,而是选了好些官宦女子送给这些土司为偏方妾室,冯家倒霉催的,好几个庶出的被选上去了,虽说庶出不若嫡出尊贵,但到底也是养在家里的娇客,被这般随随便便就配出去糟践,这些世家心里焉能不忿? 薛斌闭目思量片刻,摇摇头道:「暂别动他,他怎么说也是薛贵妃的正经嫡出侄子,就算不看冯家面子,也得看殿下和公主的面子。」 他说完又笑了笑:「他能通消息出去是好事啊,只要烨王知道杨迟和咱们有所牵连,难道会放过杨迟?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况这消息是冯炎通传出去的,哪怕最后不成事呢,咱们也可推的干干净净。」 他抬了抬眼皮:「现在先静观其变吧。」 燕绥按照瑶娘说出来的地址派人去查了,不过查到地方却是空无一人,沈蓉听了回报之后难免皱起眉头:「难道瑶娘随便编出个住处来诓骗我?」 她说完自己先否了:「不应该啊,她没事骗我干嘛?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她。」 燕绥看了眼负责此事的底下人,底下人欠了欠身继续报道:「虽然我们去的时候那座小院已经没人了,但是我们向周遭住的人打听过,那里曾经住过一位年轻的公子和几个仆婢。」 他说完捧出一张纸来:「这是咱们的画师根据左邻右舍描述画出来的人像,请过目。」 沈蓉探头瞧了眼,只是个侧身,正脸画的极模糊,但这种画像也是根据旁人描述画的,描述的不清晰,画的自然模糊。 燕绥没瞧出什么来,沈蓉先是打眼一扫,然后又仔细看了几眼,秀眉皱起:「我总觉着……好像有些熟悉。」 她心里有些闪念,但是硬想就想不出来了,抱着脑袋苦思冥想,燕绥怕她把自己轴进去,把她的手握住:「想不起来就暂时不想了,我瞧你晌午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命人准备晚膳了?」 沈蓉最近没事的时候就跟着冯姑姑学‘王妃行为守则’,闻言忙道:「我去张罗吧,你想吃什么?」 燕绥懒洋洋地搂着她:「你做的我都爱吃,尤其爱吃你。」 沈蓉:「……」 她忍了又忍才把‘滚犊子’三个字给咽下去,一把拍开他的手,下厨左右瞧了瞧,见食材丰富,还有上好鲜嫩的牛羊肉,她想了想,干脆用红椒麻椒牛肉等等食材炒了一锅火锅底料,又用麻酱腐乳调了几种料碗,想到燕绥是蜀地人,又把麻酱放下,用香油蒜末和秋油另调了一碗。 火锅比寻常炒菜可简单多了,她让侍婢把蔬菜洗净,再把牛羊肉切成薄片,把鱼肉虾肉搓成拇指大小的鱼丸,又看见厨下有其他土司送来的鹿肉和鹿血,她想着最近燕绥也忙乱得紧,估计也听劳累的,干脆给他把鹿血切成小块放到食材里让他好生补补。 转眼麻辣鲜香的铜锅就咕嘟孤独煮开,沈蓉还特意弄了个鸳鸯锅,让人把锅底蘸料和食材抬上去,燕绥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鹿血,默默地瞧了沈蓉一眼。 沈蓉竟然罕见地读懂了那一眼的涵义,内心深处又黄暴了一把,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啊,我是看你最近劳累这才给你补补……」她话说到一半不由住了嘴,怎么觉着越描越黑了呢…… 燕绥慢悠悠下了筷子鹿血进去:「鹿血不是很寻常的补品吗?我该误会什么吗?」 沈蓉:「……好好吃饭!」 燕绥为了不辜负他家小甜枣的厚爱,把鹿血吃了小半盘,虽说盘子不大但也够呛的,沈蓉怕吃多了上火脸上长痘,只陪他吃了一块就专心吃着清汤锅里的蔬菜了。 火锅虽然很美好啦,但是吃完难免一身味儿,沈蓉谨记着冯姑姑的叮嘱,主动下去给他准备热水去了,燕绥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们家猛然贤惠体贴许多的小甜枣,还没琢磨出她最近这是什么路数呢,下腹猛然涌上一股热气,他身子僵了僵,就感觉某处直挺挺地挺立起来。 鹿血害人呐! 正好沈蓉在外面问道:「水烧好了,你是现在洗还是等会洗啊?」 他现在觉着小甜枣的声音都比往日诱人了好些,荡着一股说不出的酥软妩媚,仿佛撩人心弦,让他真想把人拖进来拆吃入腹。 可惜……没成亲呢! 燕绥心里把王府成亲那些繁文缛节骂了个死去活来,竭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你让人把热水抬进来吧。」他踌躇了一下才道:「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他真怕小甜枣一进来,他一个没忍住就把她扯开衣裙强按在床榻上这样那样了。 沈蓉还是听出了一丝古怪:「你没事吧?」 燕绥心说我倒是没事但你再撩拨我你可真就有事了,他心里乱想一瞬:「没事。」 沈蓉此时还不知在虎口走了一遭,哦了声让下人把洗澡水抬进去,燕绥无奈地往外瞧了眼,全身没入水桶里,一边暗骂苍天无眼一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沈蓉自己也趁机简单洗漱过,又新换了衣裳,等到时间差不多就拿着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在外问道:「好了没?干净衣裳给你备下了。」 第二十四章 燕绥丰衣足食了两回终于稍稍好些了,沈蓉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说麝香又不像麝香,也不是浴桶里放的上好香料,像是男子气息,却又比平时浓郁了百倍。 她心里难免念叨了几句燕绥在搞什么鬼,忽然脑子转了转,心里擦了声,从脖颈到脸颊快要烧起来似的,还不得不做出什么都没察觉的表情,免得燕绥难堪,强行镇定把手里的干净衣裳递给他:「给……你的衣裳。」 也罢也罢,正常男人撸没事撸几管也正常,更何况他刚喝过鹿血呢。 燕绥表情也有些别扭,干咳了声:「还是你想的周到。」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情不自禁往浴桶里瞄了眼,要不要提醒他一句撸多伤身呐? 燕绥趁她看浴桶的时候忍不住看她,又忍不住把目光移动在沈蓉手上,手指纤细,手掌温软,是他常握的,想必握着他的……滋味也会妙不可言吧…… 他想着想着又起了些反应,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阿笑……」想让他们家小甜枣帮他纾解纾解,没想到外面有人来报:「王爷,金筑会盟的帖子送来了!」 燕绥身子又僵了僵,半天才压着火回话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老司机蓉见事态不妙,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可把他给郁闷个够呛,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碰那些上火的吃食。 金筑会盟的日子订在五日之后,一共要举行七日,按着规矩,头天屠宰活畜要祭天,场面比较血腥,所以第一天基本各个土司和要员都不会带家中女眷过去的。 沈蓉想了一下那场景,估摸着自己也背不住,很爽快地应了:「你路上小心些,早点回来就行。」她说完又道:「正好好些土司夫人也给我下了帖子来,你最近不是没查着什么吗?我帮你去土司夫人那里探探口风。」 平心而论,她是挺想帮燕绥做点什么实事的。 燕绥只以为她不想在家闷着,颔首道:「可以,你路上小心些,我把德业他们留下来照看你。」反正他虽然没有拿捏住确凿的证据,但也不是半点准备没有。 沈蓉应了,帮他系好大氅让他出门,那些土司夫人约她的时间是下午,但是冬天日头短,她坐上马车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知最近是不是黔地的什么节庆,街上竟挂了大大小小的花灯。 她干脆撩起帘子细细赏灯,马车行进一处小巷的时候,就见几个小孩拎着花灯玩闹,这些孩子手里的花灯都比寻常花灯要精巧一些,上面还写了几句诗词,几个小孩正拿着花灯一边念诗词一边跑着玩乐。 她觉着那字迹有些熟悉,饶有兴致地听了几耳朵,忽然身子一震,小孩念的竟是她闲暇时在京中所做的打油诗! 沈蓉立即反应过来,心知有异,忙对车夫道:「跟上那几个小孩!」 车夫忙应了,甩开马鞭拐进更深处的小巷,身后的一众护卫也跟着跑起来,没想到三不拐四不拐的,几个小孩竟没了踪影,她跳下马车看了圈,见暗巷里已经没了人影,不觉有些气闷,冷不丁一抬头,却见墙上挂了一溜花灯,在节庆的气氛下并不起眼。 估计只有沈蓉能瞧出异常来——这些花灯每隔上几只都写了诗词,几乎都是她当年做的。 沈蓉心下别别乱跳,已经有了计较,弃了马车,带着护卫,沿着诗词花灯往深处走去,最后一处灯盏确实搁在地上的,她拎起来一瞧,就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话是青年男女私下约会之意,不过此时也可以理解为约见,她想到那幅模糊不清的画像,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些痕迹,深吸了口气,带着护卫七拐八拐就走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周遭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她深吸了口气,站在土地庙里朗声道:「不知道哪位故人引我到此地?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夜风空寂,只有她的回声久久不歇。 沈蓉有朗声问了几句,还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忍不住直接问道:「来人可是冯家表兄?!」 周遭还是没有回应,沈蓉有些焦躁,左右看了看,一偏头就看见身后把她护的严实的护卫,心里有些了然,那人是看人多不想现身。 她带着护卫退到巷口,低声吩咐道:「你们暂先退下。」 德业正要说话,沈蓉忙道:「只是别走远,就在这土地庙周围守着,只要我一有动静,你们立刻冲进去将人制服,下手千万别犹豫。」她顿了下又把花灯递给德业:「德业,你去把这事儿告诉王爷,让他也赶过来。」 沈蓉虽然想帮燕绥查出实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她说完又问道:「你们有远程的□□没有?我等会儿要进土地庙里,若是有人对我不利,你们直接射击,不用留情。」 德业见她心里有成算,也就不再多劝,一概点头应了:「姑娘放心。」 沈蓉点了点头,理了理裙摆进了土地庙里。 德业也不敢耽搁,骑上快马直接奔向了金筑会盟举行的地方,此时头天的仪式已经到了尾声,燕绥带了人马正要出去,见德业匆忙赶来,还以为沈蓉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德业也是个不会说话的,他这时候直接说一句‘沈姑娘发现事情有异,请您赶紧去一趟’不就完了,偏他又想把事情说全面,呼哧呼哧地道:「有人用花灯私下约沈姑娘见面,还,还给了盏花灯,好像是沈姑娘的表哥。」 燕绥:「???」有人约他家小甜枣? 德业把从花灯上撕下的布条递给他,就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燕绥:「……」 沈蓉把线索串联了一下,其实已经差不多推测出来人的身份了,她听瑶娘说过,家里的姐妹不止一个被送过来,这么大的事冯家就算为着仅存的体面,也得派得力的子弟看着,总不好家里的姑娘都被送来异族了,他们都不闻不问的。 冯家的几个表兄跟她关系都不差,虽然比不上她和亲哥沈幕,也比寻常表兄妹情分好上许了多,但如今情势不同,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沈蓉边思量边进了破败的土地庙,扬声道:「可以出来了吧。」 她这回没喊空,果然从神像后面钻出一个人影,她下意识地攥着裙角倒退了几步,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阿笑表妹别怕,是我。」 沈蓉就着不大清透的月光看了眼,就见来人温润秀逸,不若燕绥那般俊美惊人,也不似李延之风流潇洒,不过自有股儒雅通透的感觉,乍一看便像是饱学之士。 她见到冯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冯炎表哥。」她秀眉往中间拢了拢:「表哥这么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冯炎是冯家的长房嫡出,她嫡亲的表兄,她和冯炎打小情分就不错,当初沈家被抄家,冯炎还冒着风险送了衣裳银子过来,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再见,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她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第二十五章 冯炎叹了声,见到沈蓉也不见得多么高兴,反而更带了几分怜惜叹惋,只仍是一幅温润做派:「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如今不得自由,若不是这般布置,恐怕想见表妹一回也难。」 沈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也会在这?还有朝廷和土司究竟干了什么?」 冯炎是个温吞性子,被问了一长串急的额上冒汗,缓了缓才答道:「表妹别急,你听我说。」他声音发沉:「黔地这些土司和烨王素有往来,如今烨王剑指京都,朝廷一时腾不出兵马来,便想出分化挑拨的法子,派人来笼络这些土司,还从各个世家选出相貌出众的女子,送到黔地来给这些土司为侍妾偏房。」 他出身大家,说到此事的时候露出极为难堪的表情:「我们家也选了好几位姑娘出来,可怜那些姐妹们了,祖母也怜这些姐妹路上孤苦无依无人照拂,却不能违抗圣命,只得向圣上请旨,让我来送她们过来,我是和那些锦衣卫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盯的太紧,我也是今天才得了空跑出来才能见你。」 沈蓉此时难免又感叹了一回大锤的智商,冯炎的话几乎跟大锤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她迟疑道:「那瑶娘也……」 冯炎苦笑了下:「瑶娘本来已经订了亲,因为生的像你,被硬选上来的。」 沈蓉本来对瑶娘印象不大好,但是闻言难免有些同情:「她也是可怜人,是她告诉你我也到了黔地的吗?」 冯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早先老远见过你一回,那时你在外面买吃食,我离得太远也不敢凑近,她后来想法子给我通了消息,我这才敢确认的,然后想法打听你的行踪,这些天我变换了几次住所。」 沈蓉想到初来黔地那回见到的熟悉人影,顿时恍然了,又不由问道:「表兄知道哪些土司被朝廷分化成了吗?」她现在就急着想回去跟燕绥说此事,让他提早做准备,别着了算计。 冯炎苦笑摇头:「我来只是奉了祖母的命令来送家中姐妹的,这等机密要事他们也不会跟我说。」 沈蓉忍不住叹了声,又问道:「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冯炎道:「祖母身子还成,就是得时不时服药,她和姑母不是给你来信了吗?」 沈蓉总不能跟他说信让燕绥看了她没看吧,只得摇了摇头,转了话头:「表哥叫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冯炎不知想到什么,见她欲言又止,眼神忍不住暗了暗,低低叹了声:「其实我来之前姑母从后宫里托人给我叮嘱过,如果我见到你的话,让我好生劝劝你,那烨王是乱臣贼子,不过他如今对你起了迷恋之心,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帮沈家将功折罪,和朝廷里应外合……」 他说的姑母就是那位冯贵妃,沈蓉听着听着脸都黑了:「不可能!」 她说完转身要走,冯炎冲动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先别急,这只是姑母的话,我,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眼神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才说出肺腑之言:「黔地局势波澜诡谲,就是朝里朝外也少不了一场波澜,你在此地太危险,我这回来送姐妹过来,也带了一些心腹人手,我可以想法先让你平安脱身,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老实说他想要劝服沈蓉,让她和朝廷里应外合坑燕绥一把,或者像瑶娘一样向她求助,她都不会觉着意外,但冯炎这么说可真就惊住她了,冯炎居然想救她? 各方势力各怀心思,每个人心里想的都不同,竟造成了这般局面。 冯炎被她愕然的目光看的有些躲闪,他打小就对沈家表妹有些好感,后来知道她定给施家,心里自也遗憾,如今自不想看她明珠蒙尘。 他这般想着,拉着沈蓉的手更坚定了几分:「阿笑,你和烨王定亲的事儿已经传到京里的,我只知他是个歹毒刻薄,恨不能生吃人肉生饮人血的人物,听说他身高八丈青面獠牙,瞧上你怕也只是贪图你的美貌,论人品论相貌,他实在不是你良配啊!」他说完大概是自觉颇有救表妹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气概,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沈蓉:「……」 好吧也不能全怪表哥无知,只能说朝廷洗脑的太成功,毕竟她当初不知道燕绥是谁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也跟冯炎差不多。 但是冯炎好心要救她脱离出麻烦她还是颇感激的,正欲说话,冯炎就已经拉着她道:「我方才暗示表妹把随侍的人打发走,就是为了这个,表妹跟我来,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在外间窃听了几句的燕绥已经忍无可忍,一手撑着便纵跃进来,抬手就将冯炎劈开:「我是不是阿笑良配,用不着你来说!你瞧瞧你自己的德行,好意思说我青面獠牙?!就算我配不上她,往后派一千个也轮不着你!」 燕绥往常说话没那么咆哮帝,也不会没事说这么一长串,但是这位冯大情圣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不过是约见而已,想什么法子不成?!非得又是弄情诗又是弄花灯的,还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不看他自己几斤几两!他心里自然不会胡乱猜忌沈蓉背着他和人私下有什么,但是一来就见他拉着小甜枣的手不放,醋海翻得几乎要把金筑给淹了。 他当初费了多大劲才摸到他们家小甜枣的小手,这姓冯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随随便便就能摸着?! 冯炎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如神兵天降一样的男子,他先是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看见燕绥相貌又不觉怔住了,就是他是个男人一见之下都难免惊叹不已,眼前这男子实在是如谪仙一般的俊美人物。 这,这就是那个传说茹毛饮血青面獠牙的烨王,东施变西施啊擦!?冯表哥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胳膊上挨了一下也不觉得疼,怔怔道:「你,你就是烨王?」 沈蓉知道燕绥要来,没想到他出场方式这么酷炫,忙打圆场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去之后我给你细细说。」 大锤这时候跟醋泡过似的,整个人都快成醋锤了,又是恼怒又是委屈:「还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呢,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跟他走了?!」 沈蓉:「……」 冯炎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无法控制心绪似的捂着胸口,高声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表妹!」 沈蓉:「……」 燕绥冷笑了声:「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 冯炎气的青筋直跳,呼哧呼哧直喘气,神色都有些不大正常了,沈蓉给两人吵的没注意他的脸色,实在受不了这俩奇葩,插在中间道:「都消停会儿,我有正事儿要说!」 两人差点要打起来,燕绥见她横插一下,立刻顿住了,怕伤着她,冯炎不知道是没收住还是怎么的,竟然一下向她扑了过来。 沈蓉愕然张嘴,还没回过神,幸好燕绥反应及时,及时搂着她的腰把她带开,不过她胳膊还是被冯炎紧紧扯住,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了。 第二十六章 她就着月色终于看见了冯炎不正常的表情,双目神智已失,脸上空白一片,死死地握住沈蓉的胳膊不撒手,她痛哼了声:「表哥,你怎么了?!」 燕绥面沉如水,重重一脚踹到冯炎腰腹,冯炎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仍旧不依不饶地抓着沈蓉不放。 此时一众护卫已经匆匆跑了进来,燕绥声音发沉:「他被人下了药,心绪起伏过大就会丧失神智。」 他见冯炎还死死抓着沈蓉不放,沉了眉眼,伸手就要拧断他的脖子,沈蓉惊呼道:「别啊!」 燕绥重重冷哼了声,不过还是松开握住冯炎脖颈的手,往下一挪移,直接卸了他两个膀子。 其实他死死拉住沈蓉的手是左手,至于为什么卸下他两个胳膊,锤哥表示不把他剁了就不错了,呵呵。 沈蓉就觉着胳膊一轻,燕绥一记手刀已经把冯炎敲晕了过去,她松了口气,觉着身子发软:「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他,他怎么会被人下药控制呢?」 燕绥脸色不大好看:「怎么?我来的太早打扰你跟你青梅竹马的表兄人约黄昏后了?」 沈蓉给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弄的也暴躁起来,还是强压着火道:「现在是争这些无聊的事的时候吗?他方才告诉我,黔地真的有土司和朝廷勾连,杨土司就是其中之一,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吧!」 燕绥没答话,拍了拍手,阿李就带着护卫拎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高壮汉子过来,他冷声道:「这些是我来的时候发现的,就埋伏在土地庙不远处。」 沈蓉脸色一白:「冯炎想害我?!」她想了想又道:「不对啊,他要是想害我,怎么会自己吃药呢?」 燕绥不甘不愿地说:「我已经命人审过了,这些是锦衣卫的人,知道冯炎想法儿越见你,想跟在后面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难得对沈蓉没了好脸:「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早就落入这帮人手里了!」 沈蓉也暗责自己不谨慎,但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护卫我都埋伏好了,这帮人不会得逞,再说你赶到也是我命人通报的啊。」 燕绥被这强大的逻辑给噎了下,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对,他阴沉着脸道:「你就这么想见这厮?!宁可冒着风险也要来看他一眼?!」 他想着想着都觉得后怕,一眼瞄到昏倒在地的冯炎又是火冒三丈,没忍住道:「你遇事素来冷静,就连当初我问你家中之事你都能死撑着不说,怎么如今见到他就甘愿冒险?」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要不是为了帮燕绥打听线索,才懒得趟这趟浑水呢! 她给燕绥这句刺的脸先是一白,再是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这时候提出来,可见还是介怀她当初刻意隐瞒之事。 周遭人见他俩吵架,吓得都噤了声。燕绥说完旧事就后悔了,这事怎么也怨不得她,忙缓了神色道:「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沈蓉也不想这个关口跟他闹不痛快,她现在脑子乱糟糟一片,勉强压了压心绪,蹙眉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燕绥沉吟道:「我已经命人给拓跋土司去信,咱们先连夜离开金筑,赶到阳州再收拾那些人不迟。」他顿了下又道:「今晚上闹这一场,杨迟怕是已经知道我知道他和朝廷牵连之事,必会狗急跳墙,此地不宜久留。」 这话十分拗口,不过沈蓉已经听明白了。 他来金筑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查土司和朝廷勾连之事,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确凿证据,没有的只是勾连之人的名单,不过这也无妨,他才拿下了十几个锦衣卫的活口,可以留下两个身份最高的慢慢审讯,总能把那些人审讯出来。到时候该罚的罚,该拉拢的拉拢,并不耽搁。 只不过金筑大半是杨迟的地盘,他有什么动作也不好施展,甚至于多待一会儿就多一份危险。 沈蓉点点头:「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马上动身吧。」 燕绥看了眼冯炎:「这人……」他转头一瞧沈蓉:「也带上吧。」 冯炎约见被下药,甚至于埋伏的锦衣卫,都是薛斌设计的局,他倒是跟沈蓉没什么仇怨,但是沈蓉若是在金筑死了,烨王焉能不追究?燕绥若是一追究,杨迟为了自保也得和他撕破脸,所以他设计冯炎的原因无他,只是为了逼迫杨迟和烨王正面杠上而已,最好能将烨王永远的留在此地,就算不能,死的也只是杨迟而已,与他何干呢? 薛斌正在农庄等派去的下属回信,没想到回信没等着,却等到了烨王连夜出城的消息,甚至于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烨王等人已经跑到城外几十里开外了。 薛斌听完呆了会儿,才‘操’了一声,这,这就跑了?节操呢?! 既能勇敢向前,也能猥琐撤退,不愧是能当王爷的人啊! 不过他也自有对策,感慨完立时骑快马去了杨土司府,杨迟见到他就瞪起了眼,恨恨道:「不是让你行事小心些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薛斌冷笑嗤之:「我是来救土司性命的!」 杨迟厌恶道:「我怎么就有性命之忧了?」 薛斌就把冯炎做下的事说了一遍,不过没提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说完之后淡淡道:「冯炎和那位准烨王妃是表兄妹,不过我也没料到他会直接想法见了准烨王妃,只怕烨王如今已经知道你和我们会面之事了,土司觉着,烨王会放过一个吃里扒外的吗?」 杨迟听的目眦欲裂,摘下墙上的宝剑横在薛斌脖子上:「你又害我!我就不信那冯炎之事你分毫不知!」 薛斌此时并不怕他,昂然道:「土司息怒,土司如今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反倒得罪了朝廷,烨王那里你也不会落下什么好处,两边都不讨好,你我何不坐下来商议一番,至少让土司落下一头的好处啊。」 杨迟拿着长剑的手不觉顿住,薛斌笑吟吟地把剑推开:「我们汉人有句俗语,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何不把事情做的干脆利落一些,再瞻前顾后下去,土司只怕性命都都难保。」 杨迟现在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就被套住的传销人士一样,一开始只是想两头捞点好处,等发现自己被套住的时候,已经抽身不出来了。 他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嘶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个干脆利落法?」 薛斌道:「我早就跟土司说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据我收到的风声,烨王已经连夜出了城,但土司若是真心想追,一定能追的上,只要土司肯放手一搏,烨王一死,蜀地的良田沃土,还有那貌若天仙的烨王妃,不都归了您吗?」 杨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剑尖在地面上神经质地划动了几下:「可是烨王才智卓绝,带兵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我如何能杀了他?」 薛斌道:「蚁多咬死象,烨王带兵的本事再好,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把蜀地的兵马全调到黔地来,土地的人手总是多于他的吧?群起而攻之,烨王就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 第二十七章 杨迟皱眉看着摇曳的烛火,又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重重一擂桌案:「好!我这就调兵出城。」 薛斌微微一笑,拱手道:「土司好胆识。」 冯表哥被下的药劲颇大,赶路的路上他已经醒了几回,次次都是见到人就咬,见着活物就抓,阿李和德业不得不轮流把他打晕过去,直到黎明将至他才终于清醒过来,随行的大夫给他把两条胳膊装上,然后他就抱着膝盖坐在马车里舔舐伤口了。 烨王居然是个大帅比呐! 又帅又有能耐,简直不给别的雄性留活路啊噜! 他居然差点伤了表妹嗷! 有这茬在还有烨王这个强大的敌人虎视眈眈,他跟表妹半点机会都没有了嘤! 燕绥和沈蓉此时显然没功夫照顾他的心情,两人各坐马车一边正别扭呢,半晌还是燕绥先出声打破了僵局,把马车抽屉里的零嘴肉干递给她:「闹了一晚上你也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先垫补垫补?」 沈蓉脑子里反复想着燕绥冲口而出的那句话,看着零嘴也没什么兴致,就着茶水漱了漱口:「我不饿,我不吃,你要是饿了你先吃吧。」 燕绥撩起车帘往外一瞥:「你冯家表兄清醒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沈蓉一见他神色,没什么好声气地道:「不去,省的你又疑神疑鬼的。」她说完又有点后悔,本来想着要好好说话的,没想到三番四次给燕绥撩起了火气。 燕绥叹了口气,终于换了个和缓点的话头,伸手道:「让我瞧瞧你的手,青肿消退些了吗?」 冯炎昨天被下药之后力道极大,硬是攥着沈蓉的手臂不松开,她的小臂硬生生给他捏肿了,昨晚上在路上的时候才发现。 沈蓉这回没再拧巴,挽起袖子把手臂递给他看,就见其上一大块红肿发亮的指印,上面还涂了药膏。燕绥摇了摇头,又取出白瓷小钵,用手指小心蘸了点乳白色的膏药,用力给沈蓉揉按着,力道大的让她一度觉着燕绥是在公报私仇。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你,你轻点。」 燕绥一丝不苟地给她按着:「用力按才能好的更快。」 沈蓉疼的身子乱扭,额上都冒出细汗来,不过被揉按完之后小臂热辣麻痒,倒是不那么疼了,燕绥见她疼的小脸惨白,又难免心疼起来,取了干净巾子沾了水帮她擦着额上的汗:「还疼不疼了?」 沈蓉白着脸点了点头:「疼。」 燕绥温柔问道;「还和不和人约黄昏后了?」 沈蓉:「……滚!」 燕绥又帮她把袖子放下了细心抚平:「不滚。」 沈蓉差点给他气笑,拧过身子不想搭理这无赖,这时就见冯表哥已经舔舐完伤口,骑马后面马车匆匆赶过来,看着燕绥还是有些别扭,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昨晚多谢烨王出手相助,在下昨晚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您还肯出面救我,我心里感激不尽。」 燕绥看他还是不怎么顺眼,淡淡道:「既知道会给人添麻烦,安静找一处地方呆着就成,做什么要出来无事生非?」 冯炎尴尬道:「我以为自己的布置无人能察觉,没想到还是吃了算计……」他看了眼车里的沈蓉:「我有什么倒也罢了,若是牵连了表妹……」 燕绥的脸色才好看一点,被他这句说的又黑下来,沈蓉只得道:「表哥伤病未愈,不宜吹风,还是先回马车里歇着吧,等咱们回了蜀地再商议吧。」 冯炎叹了口气,策马又回了后面。 他这么一来两人才稍稍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别扭起来,沈蓉只得主动打破僵局,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眼:「咱们现在到哪里了?」 燕绥道:「古关,还有三天的路程到阳州。」他又淡淡道:「杨迟怕是已经知道信儿了,就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份斩草除根的狠劲儿,直接带兵来追击。」 他想了下,又讥诮地扬了下唇:「不过有那些锦衣卫蹿腾,他八成是要出兵的。」 沈蓉道:「这里可是杨迟的地盘,他能调遣的人马绝对比你带来的人马要多的多,你还那么淡定?「 燕绥在她脸上刮了刮:「怕什么?我也不是全无准备,你以为我这些天都是白忙活的?」他漫声道:「救护的人马过一会儿就会赶到。」 沈蓉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这才不说话了,他说的果然不差,马车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拓跋清就带着人马追了上来,两边人马汇合。 拓跋清过来跟燕绥商议此事,仍是满脸的心有余悸:「杨迟真是疯了,昨晚上我前脚才踏出金筑,后脚他就命人封了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听说还派了大队兵马出来追截您,他真是铁了心要跟着朝廷混了?朝廷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燕绥对杨迟竟然很能理解:「他上了贼船就下不来,既然已经事败,我是肯定不会再留他这个有二心的,倒不如搏一把,兴许还能搏出生路来。」 拓跋清看局势可比杨迟明朗,摇了摇头:「朝廷如今已经……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西山的太阳,蹦跶不了几天了,这可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白占这么大块地方,脑子却不清楚。」她说完又问道:「王爷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处置这帮有二心的?」 燕绥垂眸道:「要是原来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帮人绝不能再留。」 沈蓉没忍住在一边吐槽了句:「咱们安全回去再说成吗?屁股后面还有追兵呢,想的倒是长远。」 沈蓉在路上为了赶路方便,特地又换了一身男装,于是疑似脸盲的拓跋清拍胸脯保证道:「李公子放心,路上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沈蓉都无力吐槽了,土司大姐你这眼神就让人很不放心好吗…… 拓跋清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身冲着自己的下属打了个响指,高声道:「把人带上来。」 沈蓉一怔,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骑着马拎着一个袅娜女子走了过来,她定睛看了眼,发现那女子竟然是瑶娘,她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瑶娘她……」 拓跋清忙解释道:「她说她是从土司府里偷跑出来的,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锦衣千户和杨迟的对话,心里十分害怕,所以就趁着杨迟调兵忙乱的当口换了衣裳跑了出来,不留神跟我撞上了,我瞧她相貌和李公子有颇为相似,就当她和你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带兵出城的时候也把她给带上了,没想到她这般经不起折腾,路上颠簸了会儿就晕过去了。」 虽然拓跋清推论的过程很奇怪,但是结果大抵是没错的,沈蓉一开始对瑶娘没什么好感,不过昨天听说她硬是被朝廷搅黄了亲事送到黔地给异族土司为妾,心里难免也起了些同情,伸手把她扶住:「罢了,先把她交给我吧,等会儿她醒了我就让冯表兄照料。」 拓跋清点头应了,又跟燕绥商议了几句,才纵马后退整合两路人马,让自己的人马加入烨王亲卫之中。 马车足够宽大,就是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燕绥却主动下了马车改为骑马,她怔道:「你下去做什么?」 第二十八章 燕绥瞧了瑶娘一眼,微微哼了声:「我虽没成婚,也知道避嫌的道理,未婚男女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让人误会。」 虽然这话是表忠心,但是沈蓉还是听出了一股打脸的意味,不过她现在也没功夫跟他吵,翻着白眼送燕绥下了马车,又给手上沾了点凉水,伸手拍了拍瑶娘的脸颊。 瑶娘被凉水一激就悠悠转醒了,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搂着沈蓉哀婉哭道:「表妹,我的命好苦啊。」 沈蓉给她哭的都升起了些怜悯之心,就听她下一句便是:「王爷呢?」还左顾右盼了几下。 沈蓉立刻就把那同情心蒸一蒸喂狗吃了,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不在。」 瑶娘脸上有些讪讪的,沈蓉问道:「杨迟虽说生了二心,但也不至于气量狭小到为难你一个侍妾,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怕才是九死一生吧?」 瑶娘脸色发苦:「要不是察觉不好,我也不会冒死跑出来。我昨日才赴宴回来就听见他和人商议反水刺杀之事,要只是如此还罢了,我还隐约听到他此次事败和四哥有关,我也是姓冯的,杨土司又不是什么大气量之人,只怕一回过神来就要杀我出气,我还不如趁乱先逃了再说。」 她说的四哥指的是冯炎,沈蓉一想也有道理,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勇气,多少人宁愿装鸵鸟被整死也不愿意想法奋力一搏,她道:「冯炎表兄就在后面的车上,你去后面找他吧,你们是同宗的堂兄妹,也方便相互照料……」 瑶娘大概是觉着她坐的这辆马车更安全,一把搂住沈蓉胳膊,颤声道:「我等会儿去跟四哥打个招呼就成,我想跟表妹呆在一处。」 这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呢?沈蓉无语道:「……随你吧。」 其实她觉得所有人的危险系数都是一样的,追兵还会管你是谁?肯定都要一概杀之,反倒是她这个王爷的准王妃身份危险系数更大。 她见瑶娘一身尘土,于是取了件干净的男装递给她:「你先换上这个吧。」瑶娘这回倒是没再出幺蛾子,接过衣服乖乖换上了,只是仍旧缩在沈蓉的马车里不挪窝,一副赖定她的架势。 燕绥带着一行人,在拓跋清和护卫的护送下,一路快马加鞭地往阳州赶,竟把原本五六天的路程生生压缩到三天半,等到第二日下午已经离阳州很近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众人终于被杨迟带兵追上了。 这两天不光燕绥日夜兼程,就连杨迟也披星戴月地带兵追击,他虽然一开始是想当根墙头草,所以中了朝廷的挑拨算计,但是现在他也明白不能善了的道理,两边已经是水火不容。 只要燕绥活着回去,绝对不会放过他,他要是想活命,只能杀了燕绥,倒不是他愚蠢非得听薛斌的话,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为了自保而已,因此不用薛斌再次洗脑,他自己就卖命地带兵去追击。 燕绥为了隐蔽行踪走的都是些山间小道,给杨迟的追击增加了不少难度,不过幸好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发现了燕绥的踪迹。 杨迟兴奋难耐,沉声喝道;「动手!把他们围住,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手下的众人立刻呈半圆形将烨王等人围住,杨迟估摸着也清楚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半个字都不多说,直接一抬手让底下人放火箭,就见一只只尾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箭矢疾射过去,马匹和骑手尚且能灵活躲闪,但马车就远没有马匹躲闪起来那么方便了。 瑶娘蹲在沈蓉车里吓得吱哇乱叫,沈蓉心里也颇为紧张,又怕她太过恐惧生出事端:「你先稳住别慌,咱们的马车都是精铁铸造的,比寻常战车也不差什么了,防火防水防滚石,你的呆在车里绝对比外面安全。」 她说完禁不住往外看了眼,就见燕绥骑在马上镇定指挥,神色颇为从容,他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竟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瞬,她顿时觉得心里定了不少,坐在马车里竭力稳住身形。 瑶娘可没有收到王爷爱的鼓舞,见着马车外飞来飞去的火箭已经十分不淡定了,此时恰好一只火箭的尾部从拉车马儿的眼睛边上擦了过去,马儿慌得蹦跳起来,马车里动摇西晃,差点没把车里的两人给甩下去。 沈蓉紧紧扒着车窗保持平衡,瑶娘已经害怕的按捺不住,竟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此时兵荒马乱的,也没人顾得上拉她一把,倒是站在杨迟跟前的薛斌见有个女子从马车里跳出来,大喜过望,连忙道:「快,想法把那女子擒过来!」 他身后的锦衣卫得令,一人扔出一个铁索分别缠住瑶娘的大腿和手臂,奋力一拉竟把她拉了过来。 薛斌也没仔细看过沈蓉,况且瑶娘满面尘土,乍一看眉眼和沈蓉更为相似,他一把把瑶娘扯起来,横刀在他脖颈上,大声喝道:「烨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你的王妃不想要了吗?!」 沈蓉:「……」 瑶娘:「……」 燕绥:「……」 他看了眼瑶娘,淡定嗯了声:「不要了。」 薛斌:「……」 要不要这么猥琐这么无耻这么没下限,你好歹装也装一下啊!他有一瞬间都同情起‘沈蓉’所托非人了。 他转念一想说不准燕绥是为了救她所以故作无意,顿时把手上的长刀握的紧了紧,瑶娘白嫩的脖子都给割开了一道口子:「好,王爷果然是大丈夫,为了自己活命竟然可以罔顾未婚妻性命,那也好,就劳烦烨王妃先行一步了。」 燕绥已经不再看他:「随意。」 然后就转过头从容自若地布阵指挥,跟要死的不是他老婆似的……虽然要死的确实不是他老婆。 沈蓉在东摇西晃的马车里忍不住想要扶额,朝廷选锦衣卫是看哪个智商低吗?这眼瘸程度跟拓跋清有的一比了,就是这样的智商把他们一行人逼得这般狼狈,简直是没眼看了。 瑶娘被薛斌拎在手里瑟瑟发抖,她现在也不敢大喊一声我不是准烨王妃,万一薛斌见她没用直接把她一刀捅死该怎么办? 薛斌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觉懵逼了一瞬,还是杨迟瞧出不对来了,低头仔细看了几眼瑶娘,怔道:「这,这好像不是烨王那位未婚妻。」 薛斌一怔,杨迟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把人拉起来细看,瑶娘反应也算及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锋利的簪子来,重重扎入杨迟虎口处,他吃痛捂住手腕,大骂一声‘贱人!’,抬腿便踹了瑶娘一脚,她吃痛闷哼了声,正好所站的地方是一处山坡,她顺着杨迟踹她的力道,从山坡下就势一滚,堪堪脱离了险境。 一番利落活动就连沈蓉都叹为观止。 杨迟本来想要追过去的,不过被薛斌一把拉住了:「正事要紧,那女子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杨迟暗骂一声晦气,用力甩了甩险些被扎穿的手掌,厉声喝道:「进攻!戌时之前务必拿下他们!」 第二十九章 沈蓉坐的马车马儿还在发疯,事实证明就算是精铁铸造的马车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在外间负责驾车的车夫高声喊道:「姑娘,马车快驾驭不住了,我数一二三在外搀着,您立刻往外跳!」 沈蓉在马车里也被晃荡的够呛,背上肩上都不知道磕青了几块,闻言重重应了声,听到‘三’的时候一脚踹开车门跳出了马车,脚还给崴了一下。 那边薛斌见到马车上又跳出一人,知道这个才是正主,一挥手就要用铁索依样画葫芦再把真正的烨王妃给套过来,幸好沈蓉脚崴了一下,踉跄着跳开几步,勉强躲开了他们甩过来的铁索,嘴上不饶人地骂道:「你们对妇孺下手,算什么男人!」 薛斌呵呵两声,也不回答,又是一挥手,这次直接甩过来四条绳索要把人勾过来,沈蓉心头一凉,猫着腰勉强左右闪躲,燕绥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把她拦腰搂到马上,挥剑斩断了那四根铁索。 沈蓉躲在他怀里才勉强松了口气,一抬头脸色就大变了,燕绥方才本来被亲卫中的几个高手护着,一般箭矢也伤不着他,他为了救沈蓉猛地冲出来,转眼五六只长箭就冲他招呼过来了。 他一手护着沈蓉,抬手打落了三只,又搂着她侧身避过一只,最后一只却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就近了身,她脸色大变,猛地推了燕绥一把,把他推的身子一歪,却不防手臂暴露在外,被箭矢狠狠地刮了过去。 燕绥慌忙问道:「阿笑你怎么了?没事吧?」 沈蓉一开始还没觉着什么,甚至连疼都没觉得,不过伤口很快麻胀起来,麻胀的感觉又从伤口扩向四肢,连舌尖甚至都麻木起来:「箭,箭上好像淬了毒。」 她说完就身子一软,靠在燕绥怀里不能动弹了,虽然还隐隐约约有些知觉,但是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 燕绥见她软软倒在自己怀里,指尖不觉颤抖起来,拿着马缰的手几乎软的拿捏不住:「阿笑?」 沈蓉说不出话来,只能颤了颤眼皮子表示自己还没狗带,燕绥探了探她鼻息,倒还算平稳,不过他心里仍旧提着,正好阿李这时候匆匆赶过来,满脸惊喜地压低了声音:「王爷,李参将带人赶到了!」 这步棋也是燕绥为了以防万一埋下的,他一手紧紧搂着沈蓉,厉声道:「传消息让他们立刻过来!」 阿李立刻摸出一把精铁哨子里,三长一短地吹了三遍,哨子声遥遥地传了出去。 薛斌和杨迟脸色大变,杨迟更是惊慌起来:「难道烨王还有援兵,不应该啊,这里又不是蜀地,他从哪里调来的援兵?!」 薛斌脸色阴晴不定;「或许是故意使诈,不过来多少援兵,只要烨王一死,咱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杨迟既然敢带兵杀人,自然也是豁出去了,再不存留,直接加大了进攻力度,将燕绥一行人团团围住,一副誓要取他首级的架势。 燕绥一手搂着沈蓉,抬手一挥,底下的兵马立刻变化的阵型,改为防守阵型,牢牢护着当中的一行人,且战且退,杨迟进攻虽然急迫,但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入圈子里,他越来越心焦,干脆抽出长刀自己上阵了,才纵马跑开几步,又似想到什么似的,语带逼迫:「薛千户忘了之前的承诺吗?」 薛斌目光闪了闪,也拔出绣春刀奔了上去,却不料此时听见一阵低沉如闷雷般的马蹄声,就见燕绥的姨夫李参将如神兵天降一般从兵马后方绕了过来,形势立刻逆转了一波,原本杨迟等人是包围的那个,现在竟被燕绥的亲卫和李参将带兵给合围了。 杨迟本来心智就不坚定,此时心态一下子就崩了,摆阵也摆的没有章法,只有薛斌在身后勉勉强强提点着,不过已经露出颓态来,他见此清净更加不好了,吆喝一声竟然要来一个走为上计。 薛斌恨的牙痒痒,宛如在看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李参将虽然带人来驰援,但是燕绥也不可能让大军压境,两边人马加起来仍是比杨迟的人数少了半成,再怎么骁勇也有一搏之力的。 燕绥本是想在此地直接结果了杨迟,但无奈沈蓉却耽搁不得,谁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他见此时差不多胜负已分,匆匆对李参将道:「参将去拿人,我得先赶去阳州请大夫。」 李参将看了眼他怀里的沈蓉,颇是理解地点头:「好,这里交给卑职,王爷带沈姑娘去医治吧。」 燕绥点头应了,带上亲卫便急急往山外赶过去。 这毒液一时应该不会致命,沈蓉一直半昏半醒的,许久才彻底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下发软,似乎被人放到了床铺上,又觉着手臂上的伤口一凉,全身的麻木感也消退了不少,只是一时半会孩子睁不开眼。 旁边冯炎急忙问道:「敢问王爷给表妹敷的是什么药?」他情急之下说话难免冲了点:「我知王爷学识渊博,可您毕竟不是大夫,总不能胡乱用药……」 他是自己硬跟上来的,燕绥本来不欲搭理,听他一直喋喋才沉声回了句:「这种毒是金环蛇毒,不过是毒性轻了很多,用这种药草不会有问题,我年幼时无意中中过这种毒,阿笑当初也中过,这药草就是她也知道的。」 冯炎这才不说什么了,叹了声道:「也是,当初表妹随姑父在蜀地边上任职过几年,知道这些倒也不奇怪。」 燕绥贼烦他这一副和沈蓉打小相熟的语调,干脆不再理他又转头问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阿李答道:「王爷再等等,咱们是在驿馆里,正经大夫一时半刻也难赶到的,德业他们已经快马加急了。」 山野郎中倒是有几个,可惜他们也不敢用,沈蓉现在又不好挪动,只得先派人骑快马去阳州请大夫,一时之间当然来不了。 沈蓉意识一点点恢复,脑子停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回,睫毛不由得动了动,觉得面部肌肉的控制权一点点被夺回来了,这才慢慢睁开眼。 冯炎一个箭步冲到沈蓉床前,激动道:「表妹,你醒了。」 沈蓉:「……」 燕绥:「……」 冯炎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了,讪讪退下:「你和王爷说吧,我先出去了。」 沈蓉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身子一歪却差点一头栽下床,燕绥急忙扶住她,蹙眉道:「小心点,你还伤着呢。」 沈蓉艰难地扭头看了眼窗外,就见外面天光正好,她嘴巴开合几下才发出声音来:「我,我昏过去多久了?」 燕绥把她揽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发顶:「已经过去一夜,幸好你醒了。」 沈蓉心里发急:「杨迟他们……」 燕绥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对着她还是满面温和:「他们兵败之后想要逃回金筑,姨夫已经带人去追赶了。」 沈蓉松了口气,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她脸色尴尬地看着燕绥。能知道饥饱是好事,燕绥舒了口气:「我命人煮了白粥,这就给你端些过来。」 第三十章 她点头应了,燕绥小心扶着她躺好,转身出门之后见到冯炎又换上一张冷脸,不怪他脸色差,冯炎在路上就一直跟他絮叨他家小甜枣小时候的事,比如现在,他端着粥碗正要往上走,冯表兄就道:「表妹小时候喝稀粥的之后必要加糖的,不过有一回长了蛀牙就不敢再加了……」 燕绥;「……」 他真是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没把冯表哥捶死! 冯炎这人也不知是真缺心眼还是怎么的,净捡人不爱听的说,不过幸好他还算有点眼色,见燕绥一直不搭腔便讪讪住了嘴。 燕绥端着粥碗进屋,冯炎迟疑片刻,就听沈蓉道:「劳烦表兄帮忙从外面关一下门,我有些话想和王爷说。」 冯炎叹了口气,脸色一垮,燕绥立刻笑的眉眼生花,连表情都生动起来。 沈蓉抬手想要接粥碗,努力半天胳膊都没抬起来,他干脆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我喂你。」 沈蓉低头喝了一口,尴尬道:「怪别扭的。」 燕绥想到冯炎方才说的那事,轻哼了声:「那个‘月上柳梢头’喂你你就不别扭了?」 沈蓉被一口粥呛住:「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还有完没完了!」 燕绥说完就后悔了,怕她这时候生气伤身,忙按住她的肩头道:「是我失言了,你先吃点东西,等你好了想怎么罚我都行。」 最好能罚他一夜七次什么的……他一转念之后又连忙收敛思绪。 沈蓉却正了神色,强撑着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觉着我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还是你扔芥蒂我当初对你蓄意隐瞒之事?」 燕绥错愕了一瞬,很快正色道:「我从没这般想过。」他蹙起眉:「我只是觉得你行事素来周全,怎么上回遇到冯炎就失了方寸?险些着了算计。」 沈蓉勉强坐直了身子,他配合地往她身后垫了只迎枕:「我当时是有些失了方寸,不过不是为他。你查使节失踪之事一直没有眉目,他突然出现引我见面,又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我自然不想错失机会。」 燕绥一怔,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眼底的惊喜便一点点溢了出来:「阿笑……」 沈蓉心里有些怅然,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撇撇嘴:「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做这些,但我又怕你哪天烦了厌了不喜我了,所以想多做些能帮的上你的事情,哪怕有一天爱淡情驰了,你还能记得些好处。」 燕绥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眉心往里攒了攒:「有前面四个字就够了。我每天都会更喜欢你好些,所以你根本不用做任何讨我喜欢的事。」 沈蓉给这直白的告白弄的脸红,他轻轻压住她手背:「我让你认李夫人为亲,是怕你成亲以后没有娘家可以倚靠,还有让你兄长入伍,扶持他在军中的声望,也是希望你有可以依仗,对未来可以少惶惑一些,我知道你一直不敢全心倚靠我,所以你想给自己增加些分量,对不对?」 沈蓉心思被他说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这些天跟冯姑姑学各种规矩,学会打理他日常庶务,多半还是为了让他能更喜欢自己一些,她做的事掺杂了目的性,而不是像燕绥对她做的那些,是纯粹的因为喜欢她。 她默了会儿才痛快认错:「是我的不是。」 燕绥又及时喂了勺粥过来,从容道;「不过你害怕也无妨,一辈子这样长,有的是时候证明。」 沈蓉偏头看他:「你不生气吗?」 燕绥抚了抚她的下巴:「生气又有什么用,我还能打你骂你不成?只能多宠着你点了。」 沈蓉心头一漾,下意识地偏头看他,就见他眉眼微弯,神情温和专注,她反牵住他的手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抬头冲他笑了笑。 她老老实实地喝完了一碗粥,燕绥放下小碗看她胳膊上的伤势,幸好只是被箭矢刮破了点油皮,不过也够他心疼的了:「还肿着呢,又破了。」 沈蓉郁闷道:「最近大概是走背字吧。」 她一碗粥喝完,大夫此时也被拎过来,听说是阳州最有名的大夫,隔着巾帕搭了好一会儿脉才道:「公子药材用的及时,这位姑娘身上已经无大碍了,就是还有些余毒也不打紧,我开一副方子,姑娘每日一服过几日就能好。」 大夫是个细心之人,想了想又道:「但是最近姑娘可能会被残毒影响,手脚无力,身上发软,家里人多注意些,小心别磕了碰了。」 燕绥小心收好方子送大夫出去,沈蓉道:「老在驿馆住着也不大安全,左右离阳州还有一天的路程,咱们尽快启程吧?」 他也觉着驿馆的环境实在不利于小甜枣养伤,点头道:「我这就命人打点。」 沈蓉说了会儿话就觉着精神不支,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让人把马车铺好软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马车里,等她睡醒了人已经在阳州的宅子里了。 还是宅子住着舒服,沈蓉靠在趴在床褥上惬意地舒了口气,又偏头嗅了嗅;「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味道。」 燕绥迟疑道:「要不……我帮你?」 沈蓉:「……你叫冯姑姑进来。」 燕绥不无遗憾地叹了声,叫了冯姑姑和侍婢进来,站在放下帘子的碧纱橱外叮嘱道:「你手臂上的伤口不能碰水,仔细着些。 沈蓉还以为他走了,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脚下打滑,顿了下才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你快走开!」 燕绥还是不大放心,在外间等了会儿,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曼妙影子,声影晃动,他不禁又生出许多旖旎的念头来,暗悔刚才没坚持帮小甜枣洗澡讨福利,依依不舍地在外间留恋了会儿才出了门。 沈蓉也不想总是躺着,洗完澡就被侍婢扶着出来走了几步,燕绥正在厅里等着,沈蓉一转头又看见他在厅里坐立不安,不住撩着衣裳下摆,跟上回疑似犯痔疮一个样。 燕绥见她洗好出来,忙遣退了侍婢亲自扶她,顺便洗脑道;「丫鬟的力气太小,下回还是我来帮你吧。」 沈蓉才不上当,果断啐之,不自觉往他身下瞧了眼:「你……又犯了?」 她虽然知道的多,但是本质上是个正经人,压根没往那上头想。 她迟疑着问道:「你……平时便血吗?」 燕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痔疮那事,呕的要吐血:「没有的事!」 沈蓉正想语重心长的劝他几句,他生怕再说下去他洞房的时候都要满脑子痔疮……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沈兄听说你受了伤,方才说要来看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我扶你去前厅?」 沈蓉疑惑道:「我哥他怎么来了?他知道我受伤了?」 燕绥道:「他是李参将麾下的人,这次出来驰援李参将特意把他带上了,昨天有任务在身,今天才听说你受伤的事,忙抽出空来瞧你了。」 沈蓉知道他这是在提拔沈幕,头歪在他肩上道了声谢,燕绥极享受她这幅模样,连带着被痔疮搞出来的郁闷都消散了不少。 第三十一章 两人走到前厅的时候沈幕已经来了,不过来的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蜜色肌肤,眉眼俊秀,腰佩长剑,颇为英姿勃发,和清雅秀逸的沈幕站在一块显得十分登对儿。 沈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位梅守备,梅守备跟她见过几回,见她出来就点头解释道:「你哥暂时不方便出军营,他心里又挂心你,所以我陪他出来瞧瞧你。」 沈幕转过头瞪着她:「你跟我说的明明是黔地民风剽悍,女子会当街调戏未婚男人,你怕我把持不住才硬跟我出来的。」 梅守备脸上比他还诧异:「你居然真的信了?」 沈幕:「……」 沈蓉也觉着不忍直视,她哥除了性子板正之外,智商其实可以归为聪明人那一列的,不过不知道为啥一遇到梅守备就自动掉线了。 他愤愤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不知信 ,无以知人也!」 沈幕最近也升了几级,但显然还没到能自由出入军营的级别,沈蓉忙打圆场向梅守备道谢:「多谢守备费心了。」 梅守备点了点头,她估摸着兄妹俩应该有不少话要说,便对燕绥道:「王爷,李参将有些军情让我向你汇报。」 燕绥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点头应了。沈幕拉着亲妹细细打量:「没伤着哪儿吧?我当时知道你受伤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他说完又难免皱眉道:「大锤也是,口口声声要护着你,怎么就护成这样了?」 沈蓉替燕绥辩解道:「他也不是三头六臂,哪能事事都顾得过来?再说我也没什么大事。」 沈幕再三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道:「你和大锤的婚事已经准备成了一半,等你回去就能帮着操办另一半了。」 他说完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见沈蓉身子不好又硬是忍住了。 兄妹俩许久未见,难免寒暄了许久,沈蓉突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几眼,低声问道:「哥,你原来长那个……痔疮,咱爹给你求来的配方不是挺管用的吗?现在还在没?」 沈幕给问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 沈蓉囧囧地摆了摆手,笃定道:「不是我,是是是……」 到底是她也不大好说,不过沈幕看她表情一下给猜出来了:「是大锤有痔疮?」 在外头正准备进屋的燕绥:「……」 沈蓉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准还有点便血。」坐在那儿都不大安生, 更别说骑马的时候了,她想着想着都开始心疼起大锤来了。 燕绥:「…」 他都不知道该吐槽兄妹俩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执着还是两人神奇的脑洞。 站在燕绥身后的梅守备有点懵逼,大锤是谁?为什么他得了痔疮王爷的表情要这么沉痛? 沈幕宽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小毛病而已,等会儿我就把方子抄录给你,你叮嘱他最近别吃辛辣油腻的,按时抹药, 将养上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沈蓉欲言又止,痔疮倒是没什么,就怕燕绥再折腾一阵就要菊花残了。 燕绥只能听着兄妹俩一本正经地讨论他那莫须有的痔疮,还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进去,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心在滴血的声音。 兄妹俩见他进来,怕戳到他痛处,忙忙地住了嘴, 沈幕更是莫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被沈蓉踢了一脚。 燕绥:「…」真是够了。 他给兄妹俩的眼神看的忍无可忍转移了话头,问沈幕道:「沈兄, 杨迟等人有踪迹了吗?」 沈幕注意力倒是从痔疮上转过来了,皱眉摇头道:「杨迟昨日收拢残兵撤退,李参将立即带着兵马去追赶, 路上倒是追上了他们两次,不过他们残余的兵马也不少,这两次竟没能留得住他们,只是让他折损了大半人手, 然后他们就钻入深山中不知去向了,山中瘴气深重,毒蛇横行,参将一时也不敢冒进,一边着手找可靠本地人带路,一边在山外修整,我就是趁着修整的时候急忙赶过来的。」 燕绥知道这些,不过想把兄妹俩注意力从痔疮上带开,于是继续问道:「那些锦衣卫呢?」 沈幕神情肃然:「也跟着一并钻进深山里了。」 燕绥道:「杨迟此人一定得除去,劳烦沈兄了。」 这话就言重了,杀杨迟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不过沈幕也没推脱,点头道;「我自会竭尽全力,定不负你所托。」 他知道燕绥这是在着意提拔他,多少人混个三五年还只是小小伍长,,想立军功都没机会,而他只要能把差事办妥,以后升迁也有由头,沈蓉以后娘家也有靠山。 他想透了这节,再次郑重道谢:「多谢王爷。」 燕绥含笑说了声沈兄客气了,心说你和阿笑别惦记长痔疮这事就算是谢我了。 两人商议完毕,梅守备又在一边插了句:「王爷,我们追击杨迟的时候,在山脚下救下一位姑娘,相貌和沈姑娘颇有几分相似,她说她是沈姑娘的亲戚,您打算怎么处置?」 燕绥知道她说的是瑶娘,不过他对瑶娘没什么感觉,就转头看向沈蓉。 沈蓉差点把瑶娘忘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福大命大,虽然瑶娘不是自愿的,但好歹也帮她顶过雷,她想了想道:「那就把她带过来交给冯炎表兄吧。」 沈幕方才听她说过冯炎在黔地做的事,闻言点头道:「好歹是表亲也不能不闻不问,让冯炎表兄来照看她再合适不过了。」 梅守备接着道:「那我明日就把她送过来。」 众人商议完毕,沈蓉又有些乏了,沈幕和梅守备明日就要奔赴追击杨迟的第一线,也得早些回去,四人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沈幕还悄悄塞给了沈蓉一张纸条,燕绥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兄妹二人的小动作,没想到兄妹俩还没忘了痔疮那回事…… 沈蓉怕打击燕绥病人的自尊心,手腕一折,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塞进袖口里。燕绥心里哼了声,瞥了她一眼:「阿笑,我方才好像见到沈兄给你塞了什么东西。」 沈蓉把袖口一拢:「没有的事,你眼花了。」 「是吗?」燕绥直接握住她手臂,沿着手臂内侧来回抚着:「让我瞧瞧你的袖子。」 沈蓉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遂破罐破摔:「就是一张治痔疮的方子,我帮你要来你想怎么地吧!」 燕绥:「…」 沈蓉痛心疾首地道:「就是有你这种爱讳疾忌医的人,所以才把小病拖成大病的。」回头普通痔疮再拖成了肛。肠癌咋整? 燕绥:「…」 他咬着牙把她拉回屋里,恨不得在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捏几下,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我没得痔疮。」 沈蓉不信:「那你怎么总是…」她还扭了下身子学了学燕绥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样。」 还不是你害的…燕绥深吸了口气,一撩衣摆坐在帽椅里:「你真想知道?」 他觉着再不露点真家伙她没准都能脑补到他不举了。 第三十二章 沈蓉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就拉过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直接按在…那处:「因为这个。」 沈蓉:「…」 她用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看着燕绥,半天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 一个开假车的老司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仍上了真车。 燕绥眨了眨眼,状极无辜:「阿笑,是你问我的。」 他用了点巧劲,轻轻一拉她手肘,她不留神跌入他怀里,手还在被迫在那处按着,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慢慢撑立起来,她给吓得脸都绿了。 燕绥对佩剑这个梗迷之坚持,咬着她耳垂笑吟吟地询问:「阿笑觉着这把佩剑大不大长不长? 沈蓉:「…」 他抿着她耳垂,语调暧昧:「这么长一把佩剑戴在身上,我能不坐立不安吗?」 沈蓉:「…」 她憋红了一张脸,半晌才找回语言功能,奋力想把手抽回来:「你你你你放开我。」 燕绥无赖道:「不放,救人救到底,阿笑求来的药方对我不管用,可我现下还难受着,难道就想撂下我不管了?」 沈蓉见挣扎不出,忍着吐血的冲动:「你想怎么样!」 燕绥干脆搂着她坐到自己腿上:「阿笑帮帮我。」 沈蓉:「…」 他见她一脸空白,干脆擅自捉住她的手在腰间的玉带上轻轻一按,他又带着她滑进更里处,最后到了… 沈蓉的手刚一触及便被烫了似的,慌慌张张地想躲开,又无意中碰到了…燕绥闷哼了声,幽怨地瞧着她:「阿笑你可小心些,我这佩剑要是出了什么毛病,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蓉像拔萝卜一样想把手□□:「你要点脸!」 燕绥下巴搁在她肩头:「是你非要帮我治病的。」 沈蓉:「…」现在想想她自己才有病啊。 总之…不光过程如何艰辛,燕绥终于还是得逞了一回,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整理好衣裳,坐在帽椅里啜茶休息。 沈蓉手心被磨的发红,虽然大半的活儿都是燕绥拉着她的手上下干的,不过坚持了那么久她胳膊还是开始发酸,缩在椅子里一边揉肩一边愤然瞪着他。 此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味道,燕绥走过来帮她揉着肩头,眉眼宛如含了一汪春水:「你那只胳膊伤还没好全,我来帮你按吧。」 沈蓉愤愤道:「禽兽,知道我伤没好你还…」 燕绥笑意不减,调。教未来媳妇的计划终于进行了一大步,他现在得意得很:「下回我也帮你一次,咱们不就扯平了?」 沈蓉给他调戏到没脾气,扭过脸不再看他,燕绥不依不饶地贴上来:「要不要我礼尚往来帮帮你?现在就可以。」 沈蓉没好气道:「滚蛋。」 她一伸腿跳下帽椅:「我要睡了,你也赶紧滚吧。」 燕绥遗憾地叹了声,故意贴着她白皙光滑的脖颈道了声‘阿笑晚安’,她给他呼出的气流喷的身子发软,他这才心情颇好地走了。 沈蓉本来已经有几分倦怠,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明明手里空空如也,却仿佛握着一个热血澎湃的粗硬物事上下动着,烫的她从指尖到脸上一并烧起来了。 她现在真的是宁可燕绥长了痔疮,至少菊花…总比黄瓜好打发吧… 她想了一个多时辰不纯洁的东西才算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就顶着俩黑眼圈,燕绥见她神色萎靡,暗暗反省是不是太急功近利把小甜枣给吓到了,伸手从她眼窝处抹过:「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默默地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会说她昨晚上做梦梦见自己也长出了一个大锤一样的大屌,然后把大锤给攻了吗? 燕绥见她不言语,正要再问,就听外面管事报道:「王爷,冯少爷和冯小姐想要见您。」 虽然燕绥看在沈蓉的面上也让冯炎住在这栋宅院里,不过活动范围只在西跨院,不得随意出入。 沈蓉反应过来:「让他们进来吧。」 冯炎倒还好,这几日修养已经恢复了气色,瑶娘的脸色就差多了,额头上还青肿了一大块,见到沈蓉便嘤嘤嘤:「表妹…我那日真是吓死了,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幸好咱们福大命大,都没事。」 沈蓉道:「最近局势动荡,表兄表姐暂时怕是不能回京城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炎皱起眉头,似也在忧心这个问题,瑶娘倒是很快答道:「我可以留下来服侍表妹。」 沈蓉无语道:「不用了,我有侍婢。」她又对冯炎道:「表兄好好想想吧。」 冯炎原是觉着是烨王配不上沈蓉,见到表妹之后总觉着自己没准还有机会,但最近几天瞧了烨王的品貌谈吐人才,也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除了时不时没眼色地碎嘴子几句,其他时候倒还正常,抬头看了眼燕绥,斟酌道:「未来局势还不知如何…我也暂时不打算回京了,先在蜀地找个营生干着吧,我手头还有些银两,哪怕是经商种地呢,总不至于饿死。」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燕绥如今已经占据了优势,以后天下还不知谁说了算,他先在要是回去肯定要受朝廷辖制,倒不如先在蜀地呆着,把队先站好,以后不论谁主天下沉浮,总有冯家一席之地。 燕绥皮笑肉不笑地道:「冯公子请便。」 冯炎拱手道:「还望王爷收留。」 燕绥道:「公子正儿八经在蜀地居住,一不违法二不犯罪,何须我收留?」 冯炎讪然道:「王爷说的是。」 他说完便讪讪退下了,燕绥转向沈蓉道:「等你胳膊上的伤再好些,咱们就动身回蜀吧?」 沈蓉摇头道:「又不是什么重伤,我胳膊已经结痂了,咱们明日就走吧。」 燕绥出蜀也有一阵也有好些事情要处理,而且杨迟的事交由李参将来办他是放心的,于是思量片刻,点头同意了,起身命下人开始收拾。 再说瑶娘,她一开始对燕绥动过点心思,毕竟她和沈蓉长得像,有先天优势,但后来听燕绥那句‘不要了’之后就死了心,被救回来就转了念头,虽然她抱不了烨王大腿,但是她可以抱烨王妃大腿啊,两人还是表姐妹,多么得天独厚的抱大腿条件啊! 她是敢想敢做的人,要不然也不敢逃出土司府了,第二日所有人启程,她干脆就围在沈蓉周围端茶递水,殷勤无比,沈蓉简直被她当成残疾人伺候,她无奈地看着瑶娘打来的洗脚水:「表姐无需如此。」 瑶娘放下脚盆,可怜巴巴地道:「求表妹看在我伺候得当的份上怜我一二,我清白已经被那杨土司给毁了,他们大妇狠毒,日日给我灌避子汤,我生怕被她虐待死,这才拼了命想逃出来,可我这身子怕是已经坏了,以后再嫁不出去,我又是不得宠的庶出女,得想法给自己找份差事做啊,哪怕给人当个丫鬟呢?总不能让自己饿死。」 她这话说的有七分真,说着说着自己眼泪都下来了。 沈蓉倒是能理解她这种担心自己后半辈子无靠的心情,她正要说话,燕绥不知何时进了马车,沈蓉一见他就想到被他硬拉着手…的事,警惕地缩了缩身子,她这几天见着燕绥都不让他近身的。 第三十三章 瑶娘自打熄了心思,见到他就自觉避嫌,主动下了马车。 燕绥见马车里又只剩他们两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倒是躲啊。」 这恶霸调戏少女的语气…沈蓉囧了下,燕绥怕她还在别扭,继续给她洗脑:「周公之礼是人伦大事,正经的礼数,就算是咱们婚后也免不了…」他掩嘴咳了声:「你有什么好躲的?难道不想跟我过了?」 沈蓉撇嘴道:「对,不想跟你过了。」 燕绥脸色一黑,沈蓉一把拉开车帘拽住还没走远的瑶娘:「我以后跟她过行不行?!」 燕绥:「…」 瑶娘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燕绥冻死人的眼光生生吓住,身子一颤,惨白着一张脸嘤嘤嘤泪奔了,从此基本不敢在燕绥跟前露面。 烨王实在太恐怖了,能架住他的烨王妃当真不是一般人! 沈蓉:「…」 次奥,说好的要勾搭烨王呢,这也太不给力了吧! 燕绥一撩衣裳下摆,继续方才的话题给沈蓉灌输:「而且那回不过是小场面,根本不足挂齿,你还记着我原来跟你说过的剑鞘和佩剑吗?」 他意味深长地道:「插进剑鞘里的佩剑,那才算是真正的周公之礼呢。」 于是沈蓉在回蜀地的路上被迫进行了惨无人道的x教育洗脑,等回了蜀地之后精神都是恍惚的。 燕绥把她送回沈家小院,又叮嘱道:「明天晚上有场接风宴,你倒是别忘了参加。」 沈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逃回了小院里。 离家将近两个月,看沈瑜的苦瓜脸都十分耐看,他问道:「你伤好了吗?你哥还没回来?」 沈蓉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伤已经好多了,我哥还在外军营里办差,得办完了才能回来。」 沈瑜点点头:「你成亲的事已经准备成了大半,下下个月月初应当就能成亲。」 沈蓉的婚前恐惧症已经消除了大半,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又想到了暂时没处落脚的冯炎和瑶娘,干脆从嫁妆里选了两间铺子租给他们,她也不当那烂好人,铺子随两人经营,她每月只收分红,幸好冯炎和瑶娘都算是毕竟识好歹的,租下两个旺铺已经是千恩万谢了,瑶娘大概是觉着以后日子有了奔头,道谢之后终于不再来纠缠沈蓉了。 沈蓉忙完这些已经到了第二天,还没顾得上歇一阵呢,收拾停当又得跟着李夫人去参加燕绥的接风宴,这算是她以燕绥未婚妻的身份在蜀地第一次露脸,万万不能马虎,她拉了李夫人做参谋,确认妆容衣裳端庄得体才随她上了马车。 接风宴就摆在烨王府里,不知道是不是沈蓉的错觉,她总觉着一进会场氛围竟有些怪异,不少人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李夫人安慰她道:「别慌,那些碎嘴子的不要理他们。」 沈蓉听这话更奇怪了,正要细问,李夫人并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已经拉着她入了席,没过多久宴席便宣布开始,她也不好再多问,燕绥已经到了场,两人对视一眼,她心里渐渐安稳下来。 李夫人在一边笑道:「原来你们在一处总有些别别扭扭的,怎么从黔地回来这一趟,情分更好了似的?」 沈蓉脸上红了红,她婚前恐惧症都很久没犯了。 此时蜀地有头面的人物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更为明显,沈蓉忍不住蹙起眉,还没来得及过多疑惑,就被揭晓了谜底。 此时有个烨王府里的老臣站出一步,躬身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趁着今天诸位都在,属下想把话问明白了,还请王爷解惑。」 这位老臣沈蓉隐约有些印象,为人板正,性如烈火,眼底最揉不得沙子,如今虽已经年迈不能带兵,但是在蜀地的威望还是极高的。 燕绥放下酒盏:「你说。」 老臣看了眼沈蓉,声音沉沉如闷雷:「王爷娶亲,本是您的私事,按说咱们当下属的不该过问,可是您要娶的并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妻子,更是这蜀地的王妃,所以属下想在这里问一句,沈姑娘的出身您全然知道吗?她是否真的和宗室有所牵连?」 上回圣旨之事已经被压下去了, 但是这些日子燕绥和沈蓉不在蜀地,又不知怎么刮起这股邪风来,暗说沈蓉是宗室的私生女,李参将偏偏这时候又出兵去了,李夫人也没精力管这些流言,没想到竟有人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们不担心,他们能容得下胡王妃是因为已经有了燕绥, 而胡王妃注定不能有子嗣,但沈蓉就不一样了,燕绥现在年轻无子,怎么会不让自己王妃绵延子嗣呢? 陈将军这么一问,有不少燕绥的嫡系部下都抬头看了过来,等着燕绥的答复。 老王爷坐在上首,他虽然不再反对这桩婚事, 但也不妨碍他现在看好戏, 胡王妃紧紧捏着酒盏,指尖有些泛白。 她知道此时燕绥未必方便开口, 皱着眉主动出声道:「陈将军,你也是蜀地武将中执牛耳者,怎么能信这种没根没据的谣言呢?」 陈将军面色冷硬地像一块石头:「无风不起来, 还请王爷当众告知咱们这些下属。」 燕绥面色微冷,他尊重这些老臣,但不代表他愿意由着这些人摆布,漠然道:「无稽之谈。」 陈将军道:「王爷, 既然是无稽之谈,那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燕绥薄唇微抿:「朝上挑拨离间的奸计,陈将军为何非要上当?」 陈将军沉声道:「朝廷若要挑拨离间,为何不用旁的计策?非得用沈姑娘的身世来说事?属下以为此事大有龃龉,还请王爷查证。」 燕绥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沈蓉在他开口之前起了身,向着陈将军浅浅行了个礼,陈将军忙还礼:「不敢。」 他对沈蓉其实没什么意见,但对她的身份却持保留态度。 沈蓉平静道:「此事跟我有关,想来我也能插嘴说几句。」 她的话已经赶到舌尖,语调铿锵:「要我说,将军就是在无端为难王爷,这种事怎么查?用什么查法?难道让王爷跑到京里去质问皇上吗?还有我母亲去世多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身世有不对的地方,这是在指责我亡母不贞不娴,使我父亲蒙羞,毁我沈家清誉,况且如此污蔑一个已故长辈的声誉,未免太不入流了些,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在地下受此等羞辱?当然这些想来你们也不在意了。」 李夫人也帮腔道:「是啊,你这随随便便一句话,牵扯了多少人的声誉呢,没影的事儿怎么能随意拿出来说?这不是着意让人难堪?」 撇开燕绥在蜀地百姓心里造的势不看,在不少高官豪门眼里沈蓉只是个异常貌美的少女,跟花瓶差不多,听她如此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好些人眼里都面露诧异。 陈将军给她说的面皮红胀,难免有几分羞惭:「我并无此意…」 有人帮着道:「陈将军也是心直口快才有此一言的,一时未必能想的这般周全,更谈不上辱没沈姑娘门第了。」 第三十四章 「我也信陈将军是忠义之辈,不会刻意为之,但有时候无心之失却更为伤人。」 沈蓉一口气说完,又瞧了燕绥一眼,深吸了口气,忽又缓和了神色:「说句实话,这事儿传出之后,我也明里暗里受了不少责难,既然陈将军今天问起此事,为了我父亲和亡母的清白,为了我沈家的声誉,今天也得给此事做个了解,也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燕绥偏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忧虑:「你要怎么做?」 沈蓉道:「正好家父也在蜀地,只要家父同意,那咱们就按照千年流传下的老法子来,滴血认亲吧。」 她说完自己莫名想笑,原来看过那么多电视剧,没想到也有轮到她说台词的一天。 燕绥蹙了蹙眉,却知道不能这时候跟她唱反调,点了点头对阿李吩咐道:「好,去请沈老爷来王府一趟。」 此时上等佳肴已经上桌,众人却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只眼巴巴地等着好戏开场,阿李是骑快马来回的,没过多久就带回了消息,沈瑜却没跟过来,阿李手里攥着一只小琉璃瓶,里面约莫有十来嫡血:「沈老爷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让属下带过来。」 沈蓉倒是能理解沈瑜不想过来亲眼看的心情,但是却对滴血认亲的可靠性表示怀疑,也因此觉着这事格外的像闹剧,不过闹的这个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燕绥命人取了一只青花缠枝的瓷盆,盆里盛满清水,阿李深吸了口气,先把沈瑜的血倒进去。 沈蓉从座位中走出来,挽起袖子拔下头上的金簪,正要戳一下,燕绥就叫住她:「别用那个。」 他命人取了一根细细的银针上来,从上首起身直接递给沈蓉:「这个是大夫专门用的,已经用烈酒和火烤过了,小心些。」 这种操作其实相当于消毒,沈蓉红着脸笑看他一眼,他这般毫不避讳的关切,让好几个春心暗动的千金都攥紧了帕子,其中顾青目光尤为复杂,她本来以为以两人身份之悬殊,就算情正浓时显不出来什么,日后总会有矛盾产生,没想到两人去黔地回来之后,关系似乎比原来更好了,甚至一言一行都要更为默契。 如果两人真的好到亲密无间,她岂不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沈蓉捏过银针往指尖戳了下,一滴滚圆血珠就冒了出来,她翻过手指,让血珠滚入青花缠枝的瓷盆里,燕绥立刻用帕子帮她裹住手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看过来,就见两滴原本分开的血珠真的慢慢融合到一起,就连沈蓉都生出了一种恍惚的玄幻感。 众人神色各异,顾青搭在桌案上的纤纤十指紧了又松,等到两滴血想融的那一刻,身子不由得一软,幸亏被顾夫人扶了一把才没软倒在座位上。 燕绥似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转向陈将军:「将军还有话要问吗?」 陈将军虽说脾气倔强古怪,但也是个直爽人,既然见到了结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来,主动认错道:「是属下无礼,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怀疑沈姑娘,冒犯了沈姑娘和沈家长辈,还请王爷责罚。」 沈蓉自不可能让燕绥为这事儿责罚一位对烨王府忠心耿耿的老臣,先一步道:「将军也是忠心这才难免多思多虑了些,还请起来吧。」 燕绥便说了几句轻描淡写的敲打的话,这事就算没过去了,不过好好的一席接风宴被搅的让人没心情吃,草草地走完流程就算了,他送沈蓉出王府的时候趁没人的时候,咬了下她的耳朵抱怨道:「你险些吓死我,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议一下?」 沈蓉比他还郁闷:「我哪有时间跟你商议,谁想到会闹这么一出?」 她忽然想到沈幕之前的欲言又止,一拍脑门:「难怪我哥见到我的时候想说什么,估计是看我还伤着,就没敢说,原来是听到了这些风传。」 燕绥眯了眯眼:「陈将军性子刚烈,他也想不到这么咄咄逼人的法子,想必是受了谁的挑唆。」他干脆跟她一并上了马车,帮沈蓉别开一缕额发:「此事我会命人去查的。」 沈蓉说完又感慨道:「血竟然真的相融了。」 她敢说滴血认亲的事,无非就是上辈子听说了一种传言,好像就是试验举例论证滴血认亲的不靠谱。 燕绥:「…我在水里放了明矾。」 沈蓉有些疲累地靠在他肩头:「你这样做也好,保险。」 不管沈瑜和沈蓉的血能不能相融,在方才那种情况下必须得相融,不然要么燕绥答应不娶沈蓉,要么燕绥背负被美色所迷的名头,名声受损。 她不知想到什么,不禁抬起头问了句:「若我真是宗室女的,你还会娶我?」 燕绥托着她精巧的下颔调笑:「等你我行周公之礼真正融为一体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哪有什么宗室不宗室的分别?」 沈蓉:「…」 融为一体什么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某些场景。 她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挪远了点,忽又面露疲惫地低叹了声:「以后再不会有人提这事了吧?」 燕绥笑了笑;「不会了,阿笑别怕。」 马车晃了会儿就晃回了沈家小院,沈瑜在院里等着,见到她脱口问道:「你没事吧?」 沈蓉摇头:「爹,我没事。」 沈瑜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来;「那结果…」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又闭上了,神情极为复杂。 沈蓉看了眼燕绥,燕绥道:「加了明矾。「沈瑜苦笑了下:「也好,没事就好。」 沈蓉见他神色复杂,忍不住出声道;「爹,你…不想知道吗?」 沈瑜沉默片刻,他自然想否认,却又说不出口来,沈蓉从袖里取出方才那只琉璃瓶子,里面还剩了几滴血:「爹?」 她算是看出来,此事已经成沈瑜的一块心病了,若是不早些祛除,以后指不定还得复发。 沈瑜仍旧沉默不语,沈蓉估摸着他心里挺挣扎的,干脆自己帮他做了决定,去厨下盛了盆清水来,把他的血倒进去,刺破手指滴血进清水里,沈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拦着,不过最后还是没出声。 这回是纯天然无添加,三个人六双眼都齐齐盯着一盆清水,就见两滴血还是慢慢融汇到一起,没有方才融的快,但是相融却是毫无疑问的。 沈蓉见状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明知道其实滴血认亲并不靠谱,但此时仍在两滴相融的血里得到了安慰,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有那个恶心皇帝的血统。 燕绥对结果并不是很有所谓,不管小甜枣究竟是什么出身,总归都是他的小甜枣,他出言安慰沈瑜道:「如此伯父便能安心了。」 沈瑜摇了摇头,眼底似乎有泪光,又仰头长叹了声。他是个怯懦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回避这个结果,倘若他能再勇敢点,在沈蓉年幼时就滴血认亲,那么他深爱的妻子,或许就不会郁郁而死了吧? 可惜世事难再重头,他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沈蓉见沈瑜满面沉痛地进了屋,不觉愕然道:「我以为爹他会很高兴呢。」 第三十五章 燕绥倒是有几分理解未来岳丈的心情:「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所以他死缠烂打想方设法地把小甜枣拐到怀里来了。 沈蓉推了推他:「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燕绥也没硬赖着不走,上马车的时候在她眉间亲了下才肯放下车帘。 接下来的几天沈蓉就彻底空闲下来,在家除了准备成亲时要交换的针线就没什么事干了,不过让她做做菜还可以,穿针引线什么的着实为难她了,绣了几天才绣出一片叶子来,燕绥最近一边着手准备亲事,一边还要忙政事,也是忙的够呛,好几日都没来骚扰她了。 就连沈瑜也开始为着亲事忙活起来,怕沈蓉成亲那天院子太小招待不下来客,咬咬牙把后面的一座院子也买了下来,打通成一座中等偏上的宅邸,为了面上好看,还命人修了个华而不实的院子。 沈蓉正闲极无聊的时候,突然收到一封请帖,请帖上的主家写的是顾家,就是那位顾巡抚的顾家,她跟顾家人不是很熟,跟顾青也只是聊过几句,正欲推辞,李夫人过来帮她打点的时候就嗐了声:「这有什么?你不熟的人家多了去了,你以后总要跟他们应酬的,现在就怯了,以后可怎么办?」 沈蓉觉着也有道理,就换好衣裳跟李夫人去顾巡抚府上赴宴,顾巡抚是读书人,家里的宅院修的也极风雅,一步一景,假石飞瀑,很有些江南宅院的精致典雅,李夫人带着沈蓉刚到,就有几个贵夫人和高门小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 读书人家的排场也极讲究,两人刚一落座就侍婢流水似的捧着铜盆巾子茶果点心上来了,有几个贵女歪着脑袋看过来,似乎等着瞧笑话,大抵是想看看烨王看上的人经不经得住这样的排场。 沈蓉就是在京城也少见这样讲究的人家,不过她小时候被逼着学过一套极为规整的礼仪,因此分毫不怯,十指略沾了沾水,再用干净的巾子擦干净手,喝口茶润润嗓子,最后示意侍婢把茶点摆放到桌上,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贵女见此,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继续说话了。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飘进沈蓉的耳朵:「…顾巡抚这宅子当真是景致,放眼整个蜀中,也就只有李家的景致能强过顾家宅子了吧。」王府当然要比顾宅强,但是脑子没病的就不会拿王府和官员私宅比。 「我记着顾家原来似乎也没有这般排场,后来听说因为顾青救了王爷,顾家这才逐渐起来的。」 其实顾巡抚这位置颇为尴尬,按说他是朝廷派来的要员,应当忠于朝廷,但他偏偏又同烨王关系不差,所为左右逢源大概就是这种人了吧。 沈蓉听了几耳朵,不觉挑了挑眉,侧了侧头正看见一身天青色衣裙的顾青,两人对视一眼,沈蓉主动向她举杯示意,她遥遥还了一杯。 沈蓉才不信这帮贵女会这般嘴上没把门的,故意让她听见,无非就是想掂量掂量她的斤两。 她并没把这些试探放在心上,可是死大锤却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一段。 好气啊! 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沈蓉保持了一会儿微笑, 就听到几人继续议论,夹了好些杂七杂八的描述,大概是说燕绥对顾家如何如何照拂,对顾青如何如何青眼。 有人更是道:「…原以为烨王妃之位八成就是顾姑娘的了,哪里想到…」她说到一半就住了嘴,后半句沈蓉都能帮她补全了。 哪里想到被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姑娘给截了胡。 有个坐在水榭边上的贵女慢悠悠扒了个橘子皮:「顾巡抚到底是朝廷要员,王爷心里估计也为难着呢, 还不如娶个没什么身份的,至少没得干系。」 沈蓉其实原来影影绰绰地听过一些顾青救过燕绥的传闻,她当时其实没有多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两人认识的时间总比她久吧,要是能成早就成了,估摸着也没她什么事, 结果到头来是她和燕绥成了,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但是听这些话,倒像是顾青和燕绥有点什么, 却因为家里压力没在一起,搞得跟罗密欧朱丽叶似的。 沈蓉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恨不得把大锤拖出来吊打, 慢慢啜了口果酒,倒是顾青又往这边瞧了眼,见她神色如常,不觉蹙了蹙眉, 不过脸上还是含着得体的笑意四下招待,心里暗暗思量一番,已经有了计较。 等到饭也吃完了,景致也赏完了,沈蓉正要起身整理整理准备走人,忽听她身边的下人传话道:「姑娘,王爷过来接您了,他让我传话来问您,您是现在出去还是再赏会景?」 不少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李夫人笑着看过来,眼底带了些善意的调侃,沈蓉给她瞧的不好意思,把斗篷的系带整了整:「劳王爷稍等一会。」 顾青的十指已经在广袖里攥的泛白,脸上的笑意却是分毫没变:「今天天气转冷,寒风又大,容易冻着,何不让王爷进来等呢?」 说句难听的,别说她没打算让燕绥多等,就算是她让燕绥在外头等一会儿,只要他乐意,那也是他们俩之间的情。趣,关顾青什么事?用得着她来体恤吗?燕绥正经的长辈李夫人都没说话呢。 这就好比突然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关心你男朋友一样。 沈蓉脸上的客气也消失了,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道:「我这就出去。」 顾青见她的神色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住了嘴,沈蓉转身出了顾府,果然见燕绥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他伸手帮她拢了拢斗篷,下来扶着她上了马车:「怎么这么冷还出门?」 沈蓉道:「顾小姐下了帖子请人赏梅,我想着也不好推拒,所以就过来了。」 燕绥见进了马车里,就没那么自我约束了,在她脖颈间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缕梅香:「玩的好吗?」 沈蓉想到那些话,撇撇嘴,有点不爽地乜了燕绥一眼:「玩的好,听到的故事更好。」 燕绥用读脸技能看出她的不爽,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抽了抽没抽回来,又用力撇了下嘴:「你和顾青十分相熟?」 这时候再否认就有点假了,燕绥微妙地觉着不对,想了下才道:「十分相熟自然谈不上,不过她爹是蜀地要员,也当了许多年差了,我跟她总是认识的。」 沈蓉更加不爽,伸出一根纤长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说漏了什么吧?顾青当年是不是还救过你?」 燕绥给她的小眼神看的脸皮一麻,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干咳了声道:「原来我母亲新逝,父王又不闻不问的,我当时心里不痛快,一怒之下也没带人,自己就跑出了蜀地,不过也没走远,就在蜀地边境的山林里打猎,后来我无意中引来了群狼,被围攻之下慌不择路跳下了山涧,滚下来倒只是皮外伤,没想到下来的时候被金环蛇咬了,昏倒在路边,被她救回去照料了一阵。」 这整个一作死中二病啊…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时候。 第三十六章 沈蓉听完也顾不得跟他置气,连连咋舌道:「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吧?你小时候也太熊了。」她说完又不觉郁郁:「咱们俩跟金环蛇上辈子有孽缘呐,你小时候被咬过一次,我又中过金环蛇毒两次,什么事啊这是。」 燕绥道:「后遗症倒是没落下什么,当时救治及时,其实我小时候胆子极大的,一个人敢从宝塔上往下翻,敢骑马进深山老林里,但是那回跟差点把自己作死之后就谨慎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说完唇角微动,不过又没说出来。 沈蓉唏嘘了会儿,又把注意力转回来:「别以为卖惨我就能饶过你,继续交代。」 女人发起脾气来简直毫无道理,不过燕绥又觉着她吃醋的样儿居然也十分可爱,遂摊手道:「没什么了,伤好之后我就回来了。」 沈蓉不信:「顾姑娘相貌也算极出挑的了,而且又有恩于你,悉心照料你这么多天,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动心?」 燕绥道:「你觉着一个只想着骑马打猎的十几岁少年知道动心吗?」 沈蓉一想也有道理,中二期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然后呢?你们这也算青梅竹马相识有缘了吧。」 她想完心里头就堵了下,顾青和燕绥这个相遇简直是言情小说里男女主的完美开头,而且还比她早认识了那么多年。 燕绥无奈扶额笑道:「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她救了我,在我眼里跟阿李德业救我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救我不是义务,我自然会感谢她,顾巡抚当年在蜀边不过是从四品的官员,如今成为一省巡抚,我在其中能活动的都活动了,顾家的事我前几年也尽量帮扶,如此罢了。」 其实他这样合情合理也说得过去,沈蓉听完心里还是有点堵,总觉着跟燕绥有缘分的不是她一个人。 她酸溜溜地道:「你光帮扶顶什么用?我看人家想要的是你以身相许啊。」 燕绥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脸颊:「顾家算什么?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我就一定得听?」 沈蓉道:「顾青的身份才貌跟你也算相配了,你敢说你这些年都没动过娶她的念头?」 燕绥的求生欲非常强,立即道:「没有。」 沈蓉挑了挑眉,燕绥在她的逼视下从容道:「顾家上下,包括顾青在内,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如今想要的是烨王妃之位,明日会不会就想要整个蜀地?」 倒是没他说的这么夸张,不过他的求生欲促使他在合理范围内夸大了一点。 燕绥虽然感谢她救过自己,但是并不喜顾青心思太深,可以说得上是厌烦了。 沈蓉心里的堵塞这才疏通了些,勉勉强强地点头道:「还算说得过去。」 她说完觉着胃里空荡荡的,顺手拈了块点心吃了,燕绥问道:「顾家设宴不管饭吗?」 沈蓉吃完又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沫子:「多少人盯着呢,我哪里好意思胡吃海塞,装样吃了两口就没动筷子了。」 燕绥握住她的手,挑唇笑道:「哪里来的俊俏小娘子,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沈蓉给他逗乐:「在哪儿学的无赖腔调?」 两人闲话间已经到了王府,沈蓉本来觉着未成亲就来夫家不大好,燕绥就道:「反正你早晚要进来住的,还不如早点来熟悉熟悉。」 沈蓉就这么给他拐回家里,她见着燕绥的小厨房被勾起了些回忆,就有些走不动道,燕绥显然很清楚自家媳妇的毛病,主动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 这话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比较无礼,不过沈蓉手舞足蹈地奔着厨房去了,她一见厨房里有不少珍稀食材,甚至还有榛鸡这种珍品,兴奋地炖了一锅飞龙汤,又炒了个爽口鲜辣的麻婆豆腐,见水缸里养了几只樊口团头鲂,捞出一只让人帮忙杀干净片好,用冬菇青笋做配菜,点上秋油等佐料,做了一道鲜美无比的武昌鱼。 冬天新鲜菜蔬难得,不过王府里竟然没断了绿茶,她便清炒了一个青菜,拍了两个黄瓜。 她做完之后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时间不够,不然还能烤一只鸭子卷饼吃,或者炖一盅佛跳墙也不错啊。」 燕绥命人把饭菜摆到他住的主院子,满足地喝了口飞龙汤,那个鲜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从舌尖到每一个毛孔都十分舒泰:「有这些就不错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又笑道:「胃口都被你养叼了,原来出去应酬的时候在酒楼里勉强能吃,现在吃什么都觉着难以下咽。」 沈蓉给他捧的高兴了:「等会儿给你炖一盅佛跳墙,你明儿早上起来应该能喝上。」她说完又有点怀念道:「我记得原来给我打下手的青城小哥刀功最好,他现在被调到哪里了?」 燕绥默默地提醒自己把青城调的更远一点,含笑不答,幸好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四下打量一眼,见燕绥的主院有些杂乱,她是头一回到燕绥日常起居的地方,啧了声:「你这儿也太乱了。」 燕绥瞥她一眼:「原本不乱,不过想着某人要嫁进来,怕她住的不自在,干脆重新翻修了一遍。」 沈蓉心道我还没嫁呢你就给了一口黑锅,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可爱了? 她左右打量着,就见墙角处堆了几只箱子,有一只格外小巧,看着也放不下什么,她好奇问道:「那是装什么的?」 燕绥道:「我小时候的一些物件。」 沈蓉懂得给彼此保留私人空间的道理,也就没再追问,两人边吃饭边道:「你想不想学骑马?按照惯例年前会举办一场冬猎,规模较秋猎要小上许多,就是猎些野兔狐狸之类的。」 他顿了下又道:「我也就这些日子有空闲能陪陪你,婚后过一阵估计会更忙,到时候在不在蜀地都不一定。」 沈蓉知道后一句才是重点,点头道:「成啊,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她说完又问道:「你查到那个散布我出身谣言的人是谁了吗?」 燕绥蹙眉摇头:「暂时没有。」 毕竟蜀地这么大,一人长了一张嘴,燕绥最近又忙惶惶的,沈蓉倒是能理解,出言安慰道:「你也别急,幸好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燕绥蹙了蹙眉,两人气氛极好的用完饭,他又亲自送她回了家里,她一回家又难免琢磨顾青那事,但是顾青到底也没做什么,她也不能把人怎么地了,这只是自寻烦恼,也就不再想了。 等到冬猎那天她换了身大氅就跟着燕绥一并去了猎场,燕绥露脸走了个流程,就带着她到了一处较为平整的能跑马的地方,又给她选了匹温驯漂亮的小母马,扶着她道:「你上雪娘子的背上试试。」 沈蓉其实会骑一点,但是技术很不咋地就是了,上个马背姿势都不正确,被燕绥亲手纠正了好几回,雪娘子倒真是十分温柔,任由她折腾,连马鞍都被板歪了都没吭一声。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轻轻一抖缰绳,雪娘子立刻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她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弓起背:「太,太快了。」 第三十七章 燕绥在后面快步追着,一手贴在她背上,故意啧道:「小心坐直,阿笑缩腰哈背的太难看了。」 沈蓉炸毛了:「你得说我什么样都好看!」 燕绥:「…」 顾青也换了身利落装束到了猎场,她默默瞧着燕绥带着沈蓉去了跑马场,突然起了身,盈盈向着胡王妃行了一礼:「王妃。」 胡王妃面上有些病容,神情恹恹的,她对顾青一直不喜,淡淡道:「顾姑娘有什么事?」 顾青温和笑了笑,柔声细语道:「我瞧着跑马场那边的景致极好,所以想和众位夫人姐妹去那边瞧瞧,特来问问您的意思。」 胡王妃道:「你们想去便去吧,问我做什么?」 顾青略略带了几分为难:「您是主家,没有您陪着,我们也不敢擅自乱跑。」 这说法合情合理,胡王妃淡淡瞥了一眼便起了身,和几个夫人姑娘一起去了跑马场那边。 沈蓉和燕绥正在练马,虽没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一笑一嗔俱都是浓浓的情意,瞧一眼就如同喝了一罐蜜似的。蜀地风气开放,订了亲的男女私下交往不算什么,众人也都不以为怪,只嘻嘻笑着瞧了几眼。 胡王妃自能看出燕绥眼底是何等深情,像是被人当胸砸了一拳,忍不住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又死死站定了,强撑着没露出异色来。 顾青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好似没瞧见一般,轻轻叹了声:「谁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个人这般好过呢,王爷待沈姑娘,果真是情深意重,沈姑娘好福气。」 她的话不重,不过像一枚针似的扎入胡王妃心里。 她只大燕绥五岁,明明还不到三十,却要将年华奉献给一个大她近二十岁,自私自利并且不爱她的丈夫,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出生由不得自己,嫁人也由不得自己,爱恨不由自己,就连绵延子嗣也不由自己。 而燕绥几乎是所有女人春闺梦里人的模板,俊美无匹,惊才绝艳,手握重权,威震朝廷。说她喜欢燕绥也不尽然,就好像人苦闷的时候总喜欢找一样美好的事物转移注意力,燕绥就是她转移注意力的那个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所以只是偶尔瞧他几眼便知足了,如今连这个精神寄托她也快失去了。 燕绥硬要娶沈蓉,她还可以理解为和老王爷怄气,被美色所迷,毕竟整个蜀地都找不出如沈蓉这般出挑的相貌,早晚有一日会花落而爱逾,可是如今见燕绥满目深情,她就是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没法骗过自己。 燕绥,终于是找到那个能让他开心喜乐一辈子的人了。 她神情恍惚了会儿,隐约听见有人叫她,这才回过神来,却没听见旁人在说什么,拢了拢披风,惨白着一张脸淡然道:「我身子不适,诸位先逛着,我先回去了。」 顾青瞧着她的背影,挑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胡王妃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人,但亲眼见了之后,她就不信胡王妃还忍得住。 胡王妃确实忍不住了,一上马车就用绢子捂住脸,眼角却干干的,半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恨沈蓉吗?并不,她甚至连恼恨都没有立场。 顾青把她引到那边去是什么心思她能瞧出来,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她也是王妃,也住在王府里,要为难戕害沈蓉或者挑拨两人的机会比寻常人要多,只不过她一直很厌恶顾青,至少她能瞧出来沈蓉对燕绥也是一样真心,而顾青就不一样了,她对燕绥或许有喜欢,更多的却是为了家中权势,为了自己的地位,所以她怎么就这么不想遂顾青的意呢? 她这一生,过的当真是了无生趣啊。 胡王妃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撩起车帘对贴身姑姑吩咐道:「方才你们都瞧见了,我是被顾姑娘叫出去的。」 贴身姑姑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胡王妃却拉下车帘没再说话了 马车一路进了王府,胡王妃径直回了自己院里,翻出一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的暗格,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来,她把药瓶里的粉末兑入温茶里。 她凝神看着茶水上升腾的白雾,端起来姿态优雅地浅啜了口,喃喃道:「顾家姑娘,你的心思倒是足够深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棋路走,就算我真遂了你的意,你以为由锦就会不喜沈姑娘了吗?瞧着聪明,内里真是个愚不可及的。」 她又喝了口:「我再帮你们一回,这辈子就算两清了。」 沈蓉骑马的技术没长进多少,不过跟燕绥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回家的时候还兴致高昂地跟燕绥说自己的心得,燕绥笑吟吟地含笑听了。 没想到两人还没出猎场,就听到一个消息——胡王妃突然病重了! 这一下把众人都惊住了, 不过胡王妃这些天一直病恹恹的,大家虽惊而不疑,真正惊慌起来的是顾青,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一早就觉察出来胡王妃对燕绥有不当的心思,她故意刺激烨王妃就是想借刀杀人,哪怕不能除去沈蓉, 至少也要想法让她当不成正妃,而且胡王妃一直对她十分厌恶,每每她想要借机拉拢燕绥,胡王妃总是明里暗里地拦着,就算扳不倒沈蓉,能让胡王妃失势也不错,最后两人能两败俱伤。 就算胡王妃反悔了或者露馅了, 也查不到她头上, 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大可把此事推的干干净净, 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胡王妃居然病重了! 难道是被她气病的?顾青想了想又觉着不大可能,或者是胡王妃故意装病?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是压根没想到胡王妃如此决绝,生无可恋之后竟然会服毒明志, 顺便坑她一把,为了让她无法推脱。此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听到消息之后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坐上马车回去了。 燕绥自然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对胡王妃素来以礼相待,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回王府瞧瞧。」 沈蓉跟在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去。」 燕绥摇了摇头:「府上此时肯定忙乱,你现在先不要过去,万一…有个什么牵扯就棘手了。」 沈蓉明白他的意思,胡王妃和沈蓉的身份比较敏感,现在胡王妃病情还不知如何,假如有个什么好歹,她容易受牵连。 她明白过来就不再强拗:「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燕绥点头应了,坐上马车直奔王府,一到老王爷和胡王妃住的正院就看见下人跪倒了一片,有两个从京里就跟着跟胡王妃的姑姑哀哀切切哭个不住,看了情势是真不大好了。 老王爷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他虽然跟胡王妃没多深的情分,但是老婆快要死了他也不能欢天喜地的。 燕绥先去探望了一下胡王妃,见她面如金纸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瞧着不大像骤病的样子,大夫拧眉诊治,却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绥问道:「王妃得的是什么病?」 大夫眼神闪了闪,为难道:「这,从脉象看王妃好像没什么大病,只是心绪不开,但不知为何,气息紊乱,五内颠倒,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病。」 第三十八章 燕绥见他言辞闪烁,遣退了下人。只留大夫一人:「你直说吧。」 「王爷英明。」大夫拱了拱手:「依属下之见,王妃似乎是中毒。」 燕绥蹙了蹙眉:「中毒?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 大夫摇摇头:「属下不知。」 燕绥觉着简直莫名其妙,谁没事毒害胡王妃做什么?难道是他父王?这倒是有可能,但两人这么多年平安无事,他干吗突然要杀胡王妃? 他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出门问胡王妃身边的姑姑道:「胡王妃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你一一说来。」 姑姑掖了掖眼泪:「王妃今天去参加冬猎,见了不少夫人小姐,她…」她忽然灵光一闪:「最后见的就是顾府那位顾青姑娘,她和王妃说了几句话,王妃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后来一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然后就,就…」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燕绥隐约听说过胡王妃不喜顾青的传言,但是这也不可能顾青的杀人理由,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仅仅因为胡王妃不喜她就要对一位王妃痛下杀手。 燕绥沉吟道:「她都对王妃说什么了?」 姑姑抽泣着想了想:「就说些…您和沈姑娘情分颇好之类的话,旁的奴婢也没敢细听。」 她是不敢多说,胡王妃的心思,顾青都能瞧出来,她这种身边人自然也隐约觉察一二,所以不好说太多,怕燕绥生疑。 燕绥还是理不出头绪,不过他倒是知道顾家人想要顾青嫁给自己的心思,而胡王妃一直不喜顾青,如今胡王妃又突然中毒,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联系。 他当机立断,吩咐道:「先让人把顾青软禁,过些时日再审查此事。」 老王爷在一边问道:「为什么不现在审问?」 燕绥道:「顾青到底是巡抚之女,要此事真的跟她有关,那牵扯之处肯定颇多,我的婚期将至,暂时不宜大动干戈,先把人软禁起来,让她不同外人接触,到时候再审也是一样的。」 老王爷这才不说什么了。 一般规矩,女眷犯错基本也不会下牢,大都是由衙门的人负责看押,关押的地点就在家里,更何况顾青只是嫌疑犯,先把她关起来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不给她和家里人串联抹除罪证的机会。 顾青一开始有些慌乱,回到家之后就逐渐镇定下来,但是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商量对策,燕绥就直接派人过来将她带往顾家的一处庄子看押了。 顾青虽然心机深沉,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眼圈泛红,顾巡抚惊怒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女儿?!」 负责带人的王昌威不咸不淡地道:「胡王妃中毒,此事疑与贵府小姐有牵连,巡抚放心,过些时日我们会彻查此事,若是与贵府小姐无干,王爷会亲自登门赔罪。」 顾青傻眼了,胡王妃居然是中毒?她怎么会中毒呢?她应该是给沈蓉下毒啊!顾巡抚还想阻拦:「无稽之言!」 王昌威道:「王爷说过,胡王妃之事事关重大,王妃又出身宗室,敢有阻拦者视同谋反,巡抚放心,顾姑娘还是在你们顾家的庄子上,若顾姑娘真的无事,谁也不会为难她,王爷也会想法还她一个清白的。」 顾青失了往日的端庄,流泪道:「我不信,我要见王爷,我当初还救过他,他怎么会…」 顾巡抚听他语调冰冷,知道他所言并不是恐吓,身子一颤,王昌威一挥手,不想废话:「带走。」 顾青就被两个高壮女兵一左一右架着走了。 。…… 沈蓉对胡王妃的感官不差,而且她觉着胡王妃怎么也算自己名义上的未来婆婆,不闻不问也不好,于是带了好些补品去王府探望,她没见着胡王妃,倒是见着了燕绥,连忙问道:「王妃如何了?」 燕绥摇了摇头:「靠汤药吊命,气息微弱。」 沈蓉道:「怎么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 燕绥把中毒和顾青同胡王妃说话的事告诉她,沈蓉愕然道:「顾青干的?」 燕绥道:「目前还不能确定,最近腾不出手来查证,暂先把她软禁起来了,等咱们婚后再审问。」他说完面色微沉:「不过这件事暂时没查清,有件事倒是被牵扯出来了,咱们走这些日子关于你身世的那些流言蜚语,隐约是顾府放出来的,若不是此事,我还不能这么快查到他们头上。」 沈蓉觉着顾青倒像是能干出这事儿来的,听他说完难免踌躇道:「胡王妃都病成这样了,咱们的婚事不能如期举行吧?要不要往后推推?」 虽说对继母没有守孝三年这个说法,更何况胡王妃身份尴尬,也从不以继母自居,但是她还昏迷不醒,两人张灯结彩地就要成亲,总显得有些没良心,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 提起这个,燕绥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低声道:「她那日回来之后就跟下人嘱咐过,说她最近身子不大好,不管她出了什么事,让咱们不用顾及她,她有老王爷照看,亲事如期举行即可。」 他说完又道:「你也不用担心外人乱传,到时候就说你早日过门可以早日照料长辈,旁人就传不出什么闲话了。」 他说的倒是在理,但沈蓉还是不禁怔了怔,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顾青跟胡王妃说了几句燕绥对她情谊深重的话,胡王妃回来就出事了,而且瞧她这桩桩件件都吩咐下来,没准这毒还是她自己服的,可她为什么要服毒呢?就因为听了顾青几句不相干的话?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给自己的猜测吓得脸都白了,表情十分凌乱,这,这也太扯淡了吧!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燕绥,就见他神色如常,恍若未觉,可是她都能推断出来的结果,以燕绥的智商会推断不出来? 沈蓉忍不住张了张嘴,想了想却又闭上了,罢了,燕绥估计是完全不想提这件事,假装不知道算了吧,她估计说了也只是徒增尴尬。 她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燕绥问道:「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震惊之余倒没有觉着特别恶心可怕,总觉着胡王妃是个可怜人,被燕绥一叫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燕绥把补品收下,在她额头亲了下:「咱们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准备吧。」 沈蓉怔怔地点了点头,被燕绥亲自送回家里。 她才回去没多久燕绥就送了嫁衣过来,一整套的嫁衣耀目生辉,上面饰以亲王妃品阶的珠翠宝石,还有上面整齐搁的凤冠,照的屋子都亮堂起来,她很快收敛思绪,嘴角含笑欣赏了会儿结婚礼服,又小心把嫁衣折好放在锦盒里,听七大姑八大姨恭维。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沈蓉眼看着就要嫁给烨王,飞黄腾达只在朝夕,好些跟沈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过来道喜。 沈瑜这些日子心绪总算好了些,也帮着出来张罗,对着嫁衣仔细评说了一回:「是正经亲王妃品阶的衣裳,比你娘嫁我时候的嫁衣华贵得多,你穿上定然好看。」 第三十九章 沈蓉呵呵笑道:「我穿上什么都好看。」 沈瑜:「…」 他忍了又忍,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总算没有再骂人,往院外望了望,面露担忧:「你的婚期都快到了,你哥怎么还没回来?就算差事再重,回来喝杯亲妹喜酒的功夫总该有吧?」 沈蓉比他还遗憾,不过还是得先劝慰沈瑜:「军营自有军规,他在军营里也身不由己,反正就是个心意,有您在也是一样的,我听王爷说他还在黔地那边的,就算赶也赶不回来。」 其实燕绥问过她要不要给沈幕特批几天假让他回来喝喜酒,沈蓉想了下拒绝了,两地路途遥远不说,万一沈幕急着回来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她还让燕绥想法传书给沈幕,让他安心当差不用急,喜酒回来喝也是一样的。 沈瑜也明白这个道理,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蓉过的既忐忑又期待,燕绥不知怎么想的,悄悄给她送了几本压箱底的春。宫,沈蓉倒是不忐忑了,只想打人。 本以为亲迎那天会很紧张,没想到她压根连紧张的机会都没有,一大早就被一早赶来李夫人拽起来梳妆绞面。 李夫人让她坐了一处坐北朝南的地方,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念着吉利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她梳完又笑着道:「只盼着你和由锦能早日开花结果,多子多福才是福气。」 沈蓉听到多子的时候脸皮子不由得抽了抽,不过李夫人也没给她脸红的机会,拿起棉线飞快地刷刷刷绞了几下:「开了脸变发饰,就是从姑娘到夫人的第一步。」 沈蓉疼的倒抽了口冷气,觉得脸皮都掉了,李夫人忽压低声音问道;「有人教导过你周公之礼吗?」 沈蓉给问的满脸尴尬,含含糊糊应了声,李夫人又道:「不知道也罢了,晚上的时候让由锦手把手教你。」 她想到上回手把手的那次…脸上不由得更红。 等她换好嫁衣,梳妆打扮完,外面亲迎的队伍也过来了,按说是要刁难一下新郎官的,不过沈家临时找来的几个族亲都怂的跟鹌鹑似的,见着燕绥能把话说利索都算是厉害的,于是燕绥只破费了几个红包就成功进入沈家大门。 沈蓉挺好奇燕绥穿红衣是什么样的,想要悄悄打量,无奈盖头已经被罩上了,只能看到一片如火如荼。 两人行放雁礼还有给娘家父母行叩拜礼,她恍惚中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被引着走出来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 由于沈幕不在,只能由冯炎代替沈幕背她上轿,燕绥转头瞧了眼,暗暗往心灵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带着媳妇回王府了。 接下来又是拜堂这些流程,老王爷本来对沈蓉这个儿媳妇颇有微词,但是自打上回滴血认亲,发现她不是宗室女之后,看她就相对顺眼了,因此坐在高堂上也是和颜悦色的。 拜堂之后两人就被推入了喜房,沈蓉被拉着坐在喜床上,想着晚上要做的事脸色红一会儿绿一会的。总之满脑子马赛克,猝不及防喜帕被挑开。 燕绥趁机凑在她耳边问了句:「阿笑又在想不正经的了?」他唇角一勾:「别急,晚上有的是时候。」 沈蓉:「…」 沈蓉本来就是随便想想, 给他三言两语撩拨的真浮想联翩坐立难安起来,幸好大家都顾着热闹,没察觉她诡异的表情。 燕绥若有所觉,偏过头瞧了她一眼,她又连忙低下头,坐在正对喜神位的方位,也不敢胡乱挪动。 他接过媒人端来的交杯酒, 两人手臂交缠一口饮尽,她正抬头和燕绥对视,只看到满目情意,不觉把唇角扬的更高。 喝完交杯酒燕绥就得出去待客了,沈蓉又在正对喜神位的地方坐了会儿,等媒人来说才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么一动不要紧, 动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饿的不行了。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翻点吃的先垫垫, 底下的侍婢就已经抬了一桌酒席过来,冲她笑道:「王妃, 这是王爷特地吩咐我们给您送来的。」 沈蓉惊道:「这么多?」 侍婢道:「王爷直接让外面的席面抬了一桌进来。」 沈蓉由衷地希望旁人不要认为新烨王妃是个吃货,不过穿着宽袍大袖吃东西也不方便,她转头瞧了眼侍婢, 王府里管教出来的人眉眼果然通透,转眼就给她取了身轻便衣裳过来,先服侍她洗漱卸妆,又动作轻缓地服侍她换上简便的中衣。 沈蓉就算饿上三四天也吃不完这满满当当的一大桌, 每样吃了几口,又喝了碗汤就差不多了——晚上没准还得做剧烈运动呢,少吃点省的吐出来。 她怕吃完饭嘴里有什么味道,在嘴里含了块鸡舌香,放下筷子就努力回忆着当年看的里番和最近才看的春。宫图,捧着下巴回忆许久,正在做心理建设,就见燕绥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她惊得下了椅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燕绥身上有些酒气,玉面绯红,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身上的红衣映的,比平时少了些冷淡,多了几分艳烈。 他不知道真醉了还是怎的,当着屋里好些下人的面把沈蓉抱起来转了一圈:「我早点回来你不高兴吗?」 下人识趣地低头出去了,沈蓉高兴毛,她心里建设的进度条刚拉到百分之九十五,眼看着就要前进到百分百,被燕绥这么一搅和又直接归零了。 她无奈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敷衍道:「高兴高兴,贼高兴。」 燕绥娶了媳妇就肆无忌惮起来,探手从她的手腕处摸过去,一路摸到嫩滑的手臂内侧:「是高兴见到我,还是高兴等会咱们要洞房?」 沈蓉:「…」 燕绥在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她对这个问题的拒绝,不满地抱着她又转了一圈:「你有多高兴?」 沈蓉在心里劝自己不能新婚之夜就家暴:「你想怎么样?」 燕绥很有霸总范的仰了仰脸:「证明给我看。」 沈蓉配合地抬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下,看燕绥还是不大称意的样子,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一狠心贴住他的嘴唇,舌尖试探着探进去,亲了个天昏地暗。 燕绥皮这一下很快乐,轻轻把沈蓉往床上一放,自己转身去隔间洗澡,准备享用他们家小甜枣。 沈蓉听见隔间的水声就又开始紧张起来,想想上回见到的八块腹肌和…咳咳,靠在床上脸又红了。 燕绥擦洗干净就出来了,见小甜枣盘膝坐在喜床上,一头乌发松松挽着,雪肤花貌,宽大的素色中衣下鸳鸯戏水的大红兜衣隐约可见,还有饱满的酥胸和纤细的腰肢,曲线在躯干上跌宕流畅,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微低:「阿笑?」 沈蓉还没来得及应声呢,身上就是一重,燕绥平平密密的压了下来,她被压了个严实,不觉诶了声,口不择言:「你…等等,我有个步骤忘了。」 第四十章 他在她下巴处亲了下,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吻下去,听见她的话不由失笑:「我帮你回忆。」 他低头看了眼中衣下若隐若现的堆雪,心绪起伏,又抚着有些紧绷的脊背,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唇舌往下游移着,沈蓉很快就被逗弄的失了方寸。 仅存的理智在温柔乡里飘摇,沈蓉用剩下的半线清醒道:「大锤,把,把床幔放下…」 燕绥默了下,温柔地商量道:「能换个名字吗?」 沈蓉迷茫地想了片刻:「大剑?」 燕绥:「…」 这个梗看来是过不去了,他挑了挑眉,欣赏了小甜枣的身子几眼,还是依言放下了床幔。 断断续续的吟哦传了大半夜,到最后燕绥勉强餍足,搂着被吃干抹净的小甜枣清理干净,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她也累的够呛,觉着身上干净了就昏昏沉沉的也睡过去。 两人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沈蓉腾的一声坐起来,腰杆一酸,又倒着跌回床上,激动地捶床:「咱们早上还得去拜见长辈呢!!」 随着她的动作,袖口和领口滑落了一截,露出许多暧昧的痕迹来。 燕绥一手仍搂着她的腰,缓缓帮她按着腰背,笑着安抚道:「无妨,我早上已经跟他们招呼过了,下午再见也一样。」 沈蓉扶额道:「那老…父王呢?」 燕绥道:「他也没说什么。」 沈蓉可不信老王爷那脾气会不发火,不过天塌下来还有燕绥顶着,她哼哼唧唧了两声,脸埋在枕头里继续睡了。 燕绥在她腰背上抚着抚着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忍不住沿着光滑的脊背往下,在亵裤的边缘打转,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可持续发展。」 燕绥大概能听懂这话的意思,一脸无辜地揽着她道:「我就是看你…有没有伤着?」 沈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脸上噌一下红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里面放的是早就准备好的膏药,继续问道:「你…还疼不疼了?」 她把脸埋到锦被里不想理他,又被他絮絮叨叨个没完,忍无可忍地道:「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燕绥看了眼手里的玉瓶,想了下,尽量委婉道:「不光佩剑要好生保养,剑鞘更得好好养着,万一伤了…佩剑岂不是没地方放?」 沈蓉差点呕血,抄起个枕头要砸他的脸:「你想才成亲一天就和离就继续说!」 燕绥见她精神还好,确定她是无事,这才把膏药又收了回去。 沈蓉又躺在床上缓了会儿才起身,被侍婢服侍着换好了衣裳,两人都是一身大红,她穿着是妩媚艳丽,燕绥穿的是浓丽多情,站在一起照镜子也是异常登对,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赶紧去见亲戚。」 燕绥拉着她往正厅走,王府正经的嫡出一脉就他一个,偏支旁支却有不少,基本都依附王府过活,好些长辈乌泱泱坐满了屋子,众人见她得燕绥喜欢,自然不敢去为难新妇,还有不少小辈儿赶来讨好巴结的,说话十分动听,众人脸上都是一派和乐。 老王爷脸色也不大好看,被亲戚说了几句‘开花结果,子孙满堂’之类的话脸色才渐渐和缓,罢了,好歹烨王府总算是能留后了。 他递了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过来,又添上两块上好的羊脂玉镯子,面上是过得去了,这才淡淡道:「你们年纪都大了,旁的话我也不想多叮嘱,以后记得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为王府开枝散叶。」 燕绥自打跟沈瑾谈过之后,跟老王爷也就维持个面上情,见沈蓉脸色微红,忙握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地道:「谨遵父王教诲。」 老王爷这才不说什么了,众人说笑了几句,彼此相互认识过,又摆过席面这才散了,但是魏家的旁支亲戚实在不少,一人说几句沈蓉也累的够呛,趁着没人的时候捶了捶腰:「你们家亲戚还真不少。」 除了收长辈的红包之外,给出去的红包更多,她派发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燕绥见她乏累,干脆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帮她按着腰:「正经亲戚没几个,多是些杂七杂八的,你看着应付也就是了。」 沈蓉趁着没人的时候靠了会儿,踌躇道:「咱们要不要去探望探望胡王妃?虽然她如今还昏迷着,但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婆母…」 她说完想到上回开出的脑洞,又有点后悔,但是不探望探望总也说不过去,而且胡王妃当真是个可怜人,沈蓉对她的初始印象可比老王爷要强多了。 燕绥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一低,又点头道:「看看也好。」 她边走边问道:「胡王妃…现在病情如何了?」 燕绥唔了声:「仍是昏迷着,大夫也说不准。」 沈蓉叹了声,又问道:「朝廷那边没派人来瞧瞧?」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胡王妃的亲爹可还活着呢。 燕绥挑了下唇角,不言语,她一想也明白了,既然那位郡王能把闺女嫁到这来,心里也就当她是死了吧。 胡王妃现在也没什么好瞧的,白惨惨的一张脸躺在床上,人似乎瘦了一圈,身形佝偻,身边的两个姑姑不住拭泪,直叹自家老王妃命苦。 沈蓉只得说些‘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来说’之类的废话,然后就和燕绥匆匆走了。 她回屋之后难免唏嘘感慨:「胡王妃当真是命苦。」 燕绥给胡王妃请了最好的大夫救治,也把疑似害她的嫌疑犯软禁起来,从行为上是尽了力的,任谁都挑不出错来,闻言只淡淡道:「嫁了个没能耐的,自然命苦。」 沈蓉见他这样说自己老子,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燕绥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转眼看见屋里的衣服架子,两人成亲时穿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收,还在黄花梨木的衣架上撑开挂着,明明只过了不到一天,他却满脸温柔,似在回味:「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 礼尚往来,她也回了句:「你也不错。」 燕绥没理她,自顾自地撑着下巴道:「可惜只是亲王妃品阶的嫁衣,若是皇后的,肯定更加雍容华美。」 沈蓉愕然看他,虽说燕绥早有问鼎天下之心,在蜀地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头一遭:「你…」 燕绥笑着瞧了她一眼:「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你我二人终有一日会同享万乘之尊,威御四海之国,何必做此表情?」 沈蓉总不能这时候给他泼冷水,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我等着那一天。」 燕绥又把目光落到嫁衣上,眼底有几分抱怨:「我昨天一直盼着亲手帮你解开嫁衣呢,没想到你这么心急,自己就先脱了。」 沈蓉:「…」瞧瞧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他说完又脸带希冀地看着她:「要不然…你再穿一回?」 沈蓉搞不懂这是什么奇怪的y,不过他也没给她搞懂的机会,取下嫁衣半强迫地让她穿上,又帮她摘下凤冠,让一头青丝散落,亲手帮她把嫁衣再次脱了。 第四十一章 反正不管是穿还是脱,都是为了能把小甜枣按在榻上这样那样,两人目前只解锁了最传统的姿势,燕绥大概是没少研究春。宫,就在沈蓉以为他终于完事的时候,他哄着她到床榻边,继续不可描述,新姿势的羞耻程度差点让沈蓉飙泪,全身又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等到最后的时候,燕绥不住地舔咬她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嘴里轻轻地叫了声‘小甜枣’。 沈蓉脑海中警铃大作,又被激的哎呦了一声,第三次坚决不让他近身,拿出要打人的架势咬牙问道:「小甜枣是哪个?!」 她想着想着脸又黑了:「是不是顾青?!」 燕绥:「…」 他哭笑不得地搂住她:「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干咳了声,又不能由着她乱想:「是你。」 沈蓉一脸狐疑;「我?这是什么鬼名字?」 燕绥亲了亲她的唇角:「夸你像甜枣一样又甜又美。」 沈蓉道:「说人话。」 燕绥偏头道:「想吃你。」 沈蓉这才惊觉被饿狼惦记了那么久,默默地瞅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裹紧了小被子,防止被他吃的太干净。 两口子浪了一天,沈蓉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王府环境,就到了回门的日子,沈瑜见她气色颇好,显然过的还算顺心,身边的燕绥行止之间也对她颇有维护,心下还算满意:「瞧见你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们情分好是好事,早日开花结果才能锦上添花。」 两人点头应了,他说完又皱眉道:「现在你是有了归宿,你哥却让我操心,不仅没个着落,现在也不见人影,连你大婚他都没来得及赶过来。」 沈蓉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位梅守备,劝慰道:「大哥是缘分没到,等缘分到了,也就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再说他差事本就忙呢。」 沈瑜这才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让她出去招待几个族亲女眷,只留下燕绥一人,斟酌了会儿才道:「你…可是被顾家千金救过?」 燕绥一怔:「岳父何出此言?」沈瑜道:「我隐隐听了些传言,你若对那女子无意,趁早解决了,免得对你对阿笑的名声不利。」 他这两天光顾着拉小甜枣浪了,也没理会外面的流言,显然是顾家狗急跳墙使的招数,他拱手道:「多谢岳父提点。」 天气凉了,该收拾顾家了。 沈瑜摆摆手:「我也不想看你落下以怨报德的名头。」他顿了下又意味深长地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别看这事不大,可你是心怀天下的人,就算是小事也得分外留心。」 燕绥猛然觉着老丈人还是颇有见地的。 顾家原也算有眼色的人家,虽然当年顾青救过燕绥,但如非必要,此事也不会说出去四下招摇,怕惹得燕绥生厌, 但这些年随着顾家扶摇直上,不少人都吹捧顾家为烨王府未来的亲家,顾家给捧的飘飘然,难免把当年之事说出了一二,幸好燕绥没跟他们计较。 如今顾家了保住女儿也出了昏招,放出传言来说顾青对燕绥有救命之恩,想要燕绥忌惮传出忘恩负义的名声, 抬手先放过顾青, 不过他们算错了一点,燕绥根本不是会受人胁迫的人;沈蓉从沈家出来, 她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发现燕绥脸色微妙,不由问道:「怎么了?」 燕绥倒也没瞒她, 直接跟她说了,沈蓉厌恶道:「我刚才在几个族亲那里,也听说了几句流言,还越说越离谱, 说你们原来私定终身互换过玉佩什么的,真服了这帮人的想象力。」 她说完又替他为难:「这事确实不好办呐,顾青是害了胡王妃不假,可毒。药是胡王妃自己服的,而她服毒的理由…」 她说到一半慌忙住了嘴,抬眼瞧着燕绥的脸色,他恍若未觉:「若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自然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顾家好算盘。」 如果要细究,誓必要扯出继母暗暗倾慕继子的事情,这搁在哪里都是天大的丑闻,后果远比放过一个顾青要严重的多,难怪顾青敢有恃无恐地挑拨,顺便借刀杀人。 沈蓉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燕绥道:「我会处置妥当的。」他抚着下巴琢磨道:「看来此事不能私下动作了,把顾青带到王府里审问,请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吧。」 燕绥做事不爱拖泥带水,早把此事料理了早日和小甜枣相亲相爱,于是后日就请了老王爷李夫人等蜀地几个素有声望的长辈,再调来人证,把顾青叫来详细审问,这事自不能拉到衙门说,而且受害的是胡王妃,王府算是苦主,众人对王府私下审理并不以为怪。 顾巡抚也被叫了过来,一见着燕绥就求情道:「王爷,小女无辜啊,还望王爷看在小女救护过您的份上,不要听信奸人谗言,误判了小女!」 ‘奸人’沈蓉在一边坐着摸了摸鼻子,燕绥道:「是不是误判,等会自有分晓。」 顾巡抚仍是道:「小女当年救您…」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挟恩求报的味道,沈蓉忍不住道:「这还没开始审呢,巡抚急什么?顾姑娘未必就有罪,您一口一个知恩望报的是在要挟谁?」 顾巡抚瞧了她一眼,却不好再言声了,他在一边站着暂时不能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带了上来。 顾青这些日子倒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被反复盘问之下,精神也隐隐到了崩溃的边缘,一被带到王府专门用来审讯私犯的暗室就脸色煞白,见着燕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垂泪道:「求王爷放过我,我真的没害过胡王妃,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她通过泪眼不光看到了燕绥和负责审讯的官员,还有坐在一边垂首不语的沈蓉,心里登时跟针扎似的难受,有什么比对手看见自己这般落魄更让人痛苦的事呢? 凭什么沈蓉可以过的风光锦绣,而她就得狼狈至此,胡王妃简直愚蠢懦弱透顶,为什么不狠心杀了沈蓉?!有胆子杀自己没胆子杀人吗?! 燕绥啜了口茶没言语,身边负责审讯的蒋长史道:「顾巡抚这些年隐隐透了结亲之意,顾姑娘难道不知道胡王妃不愿你接近王爷的事吗?」 顾青抽噎了声,不过智商还没下线:「王爷就是以此为凭证抓的我吗?胡王妃不愿让接近王爷的也不止我一人,为什么独独要来抓我?」 她说完抬起泪眼看了眼沈蓉,指意十分明显,沈蓉暗叫一声妹子赛高啊! 燕绥仍是没言声,蒋长史也是精明人,自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绕进去:「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说一件证据确凿的,王妃和王爷成亲之前,关于王妃身世的那些流言,可是姑娘放出去的?意图对王妃不利?」 顾青强自镇定:「绝无此事。」 蒋长史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就见一溜人证走进来:「这些分别是姑娘买通的沈家族亲,还有你身边的下人侍婢,以及你们府上的管事,和世家偏支的一些闲散人,你可要一一跟他们对质?」 第四十二章 就是这些人轻轻松松把流言传了出去,还掀起不小的风浪来,顾青脸色一白,蒋长史又道:「还有上回挑拨李将军当着所有人面质问王爷的,也是你们家想法买通的官员,你若是不嫌丢人,我就把所有人都叫来,你一一质问过去,你觉着如何?」 顾青脸色更为苍白,她也是愿赌服输之人,见王府查的详细至此,倒也痛快认了,攥紧了拳,嘶声道:「我承认嫉恨烨王妃,所以做下这些事,跟我家里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人所为,可是你们总不能凭这个定我的罪吧?」 这话不假,碎嘴子虽然讨人厌,但是却不违法犯罪。 蒋长史啧啧笑道:「姑娘果真年轻,传两句闲言碎语当然不是错处,可是你私下打听圣旨内容,探听王府私密,还私下传流言出来中伤王妃,造谣生事,让蜀地民心不稳,军心不定,甚至有人当堂羞辱王爷王妃,摆明了是要对王府,要对王爷不利,你觉着这还不足以定罪吗?」 沈蓉佩服地看了蒋长史一眼。 顾巡抚本来一直强行忍着,此时终于忍不住出言道:「蒋长史这话太过偏颇,小女只是一时顽劣,却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怎会…」 蒋长史朗声道:「没造成严重的后果,那是因为王爷和王妃英明,才破了你们的传言,不是因为你们出手轻了!王妃当初听到传言之后一直郁郁不乐,茶饭不思,倘千金之体有什么不好,这后果还不叫严重?」 顾青嘴唇颤了颤,其实传流言那件事已经足够定下顾青的罪了,不过蒋长史又笑了下:「咱们再说老王妃的事,老王妃看你品行不端,又屡次想要接近王爷,敲打告诫过你几回,偏偏你不但不听,反而怀恨在心,胡王妃身体又不好,你就故意用言语刺激她,致使老王妃病重,此事你又如何解释?「顾青自认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咬死了不肯认:「无稽之谈!」 蒋长史道:「几位夫人还有她们身边的下人都瞧见你与胡王妃说了几句话,胡王妃就脸色大变地走了,你又如何解释?」 顾青当然不能把实情抖搂出来,只得道:「胡王妃身子本就不好,我只与胡王妃闲谈了几句她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我怕出什么事,忙劝她回去了,这难道也有错吗?」 蒋长史缓缓道:「可是老王妃并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她还能冤枉你不成?」 胡王妃现在还晕着呢,当然不能出来指证顾青,蒋长史这般说不过是诈一诈顾青,顾巡抚眼里发急,她脸色微变,心念急转,目光飞快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咬死了道:「我不知胡王妃说了什么,若跟我所言有出入的,还请让我和王妃说个分明。」 沈蓉缓缓地出了口气,顾青别的不说,智商是绝对够的,蒋长史先定了她的一桩罪责,又故意说胡王妃醒来诈她,为的就是让她心态炸裂之下说出真相,没想到顾青竟然生生扛住了,她要是个混官场的男子,想必也是一棘手人物。 只有传播流言这一桩,能整治顾家和顾青不假,但很难凭这个伤其筋骨。 蒋长史神色分毫未变:「老王妃重病未愈,不能见你。」 燕绥淡然道:「先把顾姑娘关入地牢,等老王妃彻底病愈再做定夺。」实在不行就只能上刑了,不过这也是下下策,传出去一星半点声誉都得大损。 现在得等胡王妃醒来发声,第二天罪名才能坐实,若胡王妃有个好歹,只能用旁的手段了。 被关在庄子里顾青尚还能忍,关入地牢可就是真的暗无天日,顾青吓得泪珠滚滚而落,转向燕绥膝行了几步,想要扯他的衣裳下摆:「王爷开恩,您是英明卓绝之人,怎能任由人如此攀咬我?当初您受伤不愈,我亲自在厨下看着,给您熬了好几天的汤药,身上手腕都烫红了,我怎会做对您不利之事?」 顾巡抚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小女当时年幼,对您的照料却是万般尽心的。」 燕绥没打算和她掰扯这些旧账,还是一边的代言人蒋长史开了口,嗤笑一声:「顾姑娘为什么不说这些年王爷对你们家何等照拂?当初顾巡抚是几品官员,如今又是几品?还有令尊令兄,若不是王爷,令尊和令兄早就死过好几回了,这些姑娘怎么不说说?」 顾青是救过燕绥不假,但燕绥把该还的恩情也加倍还了,顾家偏偏贪心不足,又瞄上了烨王妃之位,估摸着还指望燕绥以身相许。 顾巡抚和顾青都被噎了回去,燕绥已经抬步走了,沈蓉突然觉得顾青和自己的际遇有些相似,两人都救了同一人,命运却截然相反。 她思考了会儿哲理,忍不住最后看了顾青一眼,她忽然哑着声音啜泣:「是我的不是,我这些年贪心不足了,才招了王爷的厌弃,可您如果半点不念当初的情分,怎么还会留着昔年的物件?!」 此时燕绥已经走远,这话明着是问燕绥,其实是说给沈蓉听的,她脸色微微一沉,冷冷看了眼被拖下去的顾青,带着侍婢转身走了。 沈蓉本来告诫自己别把那矬人的话放在心上,但回到屋里冷不丁瞄到燕绥装小时候旧物的箱子,心里又上下浮了起来,连喝了几口茶水平复心绪,目光总忍不住落在那小箱子上。这几日关于顾青和燕绥的流言最凶的时候,她还听说过两人幼年时互赠过信物呢,当时把她给气的… 老实说她确实对这事儿挺介意的…但要拉着燕绥追问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 燕绥见她神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多少夫妻的问题都是由缺乏沟通引起的,沈蓉斟酌再三,还是把方才顾青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还留着当年的东西?」 燕绥想到顾青那个作妖劲,先是厌烦地蹙了蹙眉,又低头思索了会儿才想起来,主动道:「是当年的物件,不过不是顾青的,你不要听她挑拨。」 沈蓉茫然地看着他,他就把那只小箱子拿了过来,轻轻拨开铜锁打开,她探瞧了眼,就见里面杂七杂八放了好些零碎物件,不过大都是坏的,有个破了个洞的皮球,开了线的草鞋,脱丝的手帕等一大堆东西,最边角的是一块磨损的玉佩,整个玉佩就剩下小半块,上面的络子还脱落了大半。 她奇道:「这些都是什么?」 燕绥道:「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东西。」他修长手指轻轻捏住那小半块玉佩:「这就是顾青说的那件。」 沈蓉不解道:「这是什么?」 燕绥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我上回就没跟你说,小时候我被群狼追赶咬伤的那回,救我的是顾青不假,但是救我性命的却不是她。」 沈蓉疑惑,他顿了下才道:「我当时被金环蛇咬伤,神智有些不清明了,倒在路边动弹不得,这时恰好有夫妻俩带着女儿来道观进香,他们女儿无聊偷跑出来,恰好看见了我,于是用药草帮我敷好了伤口,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要不然等顾青过来我早就没命了。」 第四十三章 他道:「她大概是怕遇到坏人,帮我简单处理完就走了,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拽她,无意中拽掉她腰间的玉佩,恰好磕在石头上,就摔成这样了。」 沈蓉听说不是顾青,松了口气又有点泛酸:「你这艳福当真不浅呐,左一个小姑娘右一个顾姑娘的。」 燕绥挑了挑眉:「这也算艳福?」顾青那样的哪个男人娶了才要命啊。 沈蓉一想也是,往他手里的玉佩上瞄了几眼,猛然间感觉有些怪怪的,从他手里接过来细看,突然手腕一抖,大叫了声:「我勒个擦!!!」 她真的不是故意爆粗口的,但是发现实在是太惊人了。 燕绥做了个牙酸的表情以示嫌弃,又问道:「怎么了?」 沈蓉暂时没功夫回答,跳下椅子找来了纸笔,根据玉佩上剩下的不到二分之一的花纹,补全了整个纹样,把宣纸给燕绥看:「玉佩的整个纹样是不是这样的?」 燕绥就是记忆里再超群,时隔多年还只是惊鸿一瞥,也记不大清楚了,蹙眉瞧了几眼,又闭眼思索了会儿,这才点头道:「应当是,我见她身上的其他配饰似乎也用了这个纹样。」 沈蓉吞了口口水:「这是…我沈家的家里先祖传下来的纹样。」 燕绥表情比她还惊愕:「所以那小女孩是…」他蹙着眉,表示不知是惊是喜:「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岳父在蜀地边缘的县城任过职?大概是多少年前」 「约莫就是八。九年前,十年也有可能,我记不大清楚了。」沈蓉艰难地点了点头:「估计是吧…这个纹样只有嫡系嫡子女才能用的,我们家这一辈的嫡出女儿就只有我一个…」 她说完又苦恼地皱起眉;「可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啊。」 她费力地掰着手指头数:「我就急着我小时候跟着我娘救过挺多乞丐的。」 燕绥:「…」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的上了,两人面对面唏嘘,除了感叹缘分之奇妙再想不出别的了,燕绥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眉梢眼角都漫出喜色:「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你打小就注定要给我当娘子。」 沈蓉看他的嘚瑟劲儿有点不顺眼,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只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都说月老牵姻缘用的是红线,到她这里就成了钢丝啊… 两人都沉浸在这段奇妙的缘分中细细品味,沈蓉突然又想到顾青,如果不是顾青放出那些传言,今天又多了一句嘴,他俩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段缘分在。 顾青是个洞悉人心的好手,她估摸着顾青那句话就是想给她添添堵,让她对燕绥生出猜忌之心,毕竟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小心眼,没想道堵没添成,倒是送了一道助攻…现在不知道顾青的脸疼不疼,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活活气死… 在钢铁般的缘分捆绑下,果然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燕绥也沉浸在欣喜中,他留下这块玉佩的本意倒没什么,就跟他留下皮球手帕画书一样,做个纪念而已,就算那个小女孩不是沈蓉,现在走到他面前来跟他说自己当初就是救他的人,他心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但因为救他的人是沈蓉,这件事就变得格外奇妙而美好。 沈蓉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抱怨道:「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你,就把你打包带回去医治,哪有顾青插嘴的份儿。」 最好还能搞一波养成,养成我的忠犬相公神马的。不过估计她爹娘也不会同意她带一个陌生小男孩进家里。 燕绥笑着摸摸她的鬓发:「幸好后来又让我遇见你了。」 沈蓉忍不住想笑:「这事还得多谢顾青。」 燕绥眉眼弯了弯:「我会给她和顾家一个体面的结果的。」 等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沈蓉和燕绥还没从那个兴奋劲回过来,她靠在他怀里拼命回忆当时的细节,比如燕绥穿了什么衣服什么鞋,他搂着她含笑听了,并且表示既然今天这么开心不如我们啪啪啪鼓掌庆祝几发。 沈蓉:「…」 等两口子终于从兴奋劲缓过来的时候,又传来一个好消息——胡王妃醒了。 沈蓉第一反应是先松了口气,但随即心情就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推了下身边正在喝海鲜粥的燕绥:「你要不要去看看胡王妃?」 燕绥点头道:「咱们一起去。」 沈蓉深吸了口气,做了下心理准备才答应,两人放下碗筷去了后面胡王妃住的主院,她本来以为她和胡王妃见面会有些尴尬的,没想到见面之后……简直是十分尴尬。 胡王妃脸色苍白,斜靠在迎枕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见到沈蓉神情恍惚地看了好一会,许久才道:「你已经嫁进来了?可惜我还病着,没喝上你和由锦的喜酒,可惜了。」 沈蓉干巴巴地道:「您说的哪里话,您的身体要紧。」 胡王妃道:「你用过早饭了吗?没用的话去尝尝我这里的粳米粥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由锦说几句。」 这是委婉地请她先出去的意思,沈蓉知趣地退下了,胡王妃疲惫地往后躺了躺,喃喃仿若自语:「救我做什么,让我去了不好吗?」 燕绥只做没听见,问道:「您觉着如何了?」 胡王妃深深地看他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成吧。」 她本来以为这回是死定了的,没想到竟然没死成,真不知道折腾这么一遭是为了什么,她想着想着又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我已经着人把顾青关押起来。」燕绥顿了下,继续问道:「听您身边的下人说,您在晕倒之前跟顾青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回来便猝然晕倒,此事是不是和顾青有关?」 胡王妃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似的,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鬓发,半晌才嗯了声,淡淡道:「我自打上回落胎……之后,身子就一直没养过来,心里也闷得慌,顾姑娘知道我一直不喜她,上回冬猎的时候,就指桑骂槐地说了几句,我心里更加不喜,回来不知怎么的就病倒了。」 实情当然不是如此,不过她只能这么遮掩过去。 幸好燕绥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欠了欠身道:「既然是顾青心存嫉恨蓄意陷害,我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 顾青自己心术不正图谋王妃之位不说,顾家这两年也不怎么消停,上下动作不断,所以胡王妃才服毒坑了顾青一把,老实说虽然她也不喜沈蓉,但要让燕绥在沈蓉和顾青之间选一个,她宁可选沈蓉。 他这话正合了胡王妃的意思,点头道:「顾家上下这些年如何不安分,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如何处置全看你的了。」 燕绥颔首应了,正欲转身退下,胡王妃忽轻声问了句:「你和沈……王妃如何?王妃待你怎样?」 燕绥没有分毫犹豫:「我和王妃很好,王妃待我也无有不尽心的,劳您挂念了。」 胡王妃怔了怔,喃喃道:「那就好。」 第四十四章 有了胡王妃的指证,这事差不多已经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过顾青犯的一样搬弄是非心存不轨,一样蓄意挑拨居心不良,可恶虽然可恶,但终究不是能取人性命的罪责,燕绥直接命人把顾青押送到专门关押女眷的长乐庵,听说里面女眷无一不是罪孽深重,所以管教极严格,每日要劳作六七个时辰,而且基本进去了这辈子就出不来。 顾青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结果,没想到竟等来这么个结局,她一向自负才貌,甚至自信自己才是烨王妃的最佳人选,而且燕绥眼看着前程绝不止一个王爷,只要时运到了,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在前能辅助燕绥,在后能打理后宫,就是容貌气度自认也不输于谁,痴心等了燕绥几年,没想到竟等来了沈蓉,她如何能甘心? 没想到诸多能取人性命的毒辣手段还没使出来,就已经被硬生生掐死在摇篮里,她,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顾青越想越觉着自己委屈,发疯似的挣扎,几个高壮女兵都没架住,那长乐庵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又是什么身份?焉能去这种地方? 她被硬生生架出了地牢,张开手臂哭喊道:「我要见王爷,我当年救过王爷性命,熬药换药都是亲力亲为,无有不尽心的,为了给他熬药我几个晚上没合眼,自己险些累病了,这些王爷都瞧在眼里,他不会狠心送我去长乐庵的……求你们让我再见一次王爷吧!」 沈蓉在远处瞧的连连叹气,燕绥要处置顾青的消息一出,顾巡抚立刻上门求情,燕绥在前厅跟他周旋,她就到这边派人来速战速决,赶紧把顾青押上马车。 不料顾青竟然远远地瞧见了她,她也算能屈能伸,挣扎了几步竟扑通给沈蓉跪下了,眼泪流了满面:「王妃也是女子,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如今才不到双十,难道您忍心见我一辈子都蹉跎在那个鬼地方吗?我从没有对您不利的心思,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才做下错事,求您让我见王爷一面吧,只要王爷能放过我,我自愿离开蜀地,去哪里都行!」 沈蓉打了个哈哈:「王爷的吩咐,我也没法子。」 顾青咬了咬下唇,楚楚看了她一眼,忽又放低了声音,小声抽噎道:「我这回是做错了事,惹了王爷厌弃,但我跟王爷的情分总不会就这么没了,王妃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替我通传一声,哪怕王爷不见呢,您好歹占住了个理儿,以后王爷若是想起此事来,您也有说法……」 这话的意思是,本姑娘当年和烨王还是有救命的客观情分滴,虽然说现在王爷讨厌我,但是没准哪天就想起来这段情分了,你现在虽然得宠,但是万一哪天王爷不喜你了,还不如现在把事情做的周全一些,替我通传一声,以后王爷也不会怪你。 沈蓉见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时候还想着威逼利诱,不觉有些冒火,冷笑了声:「我还用不着姑娘教我怎么当王妃。」 顾青不甘心地道:「我知道王妃不信,可那信物……」 她一提这个沈蓉心里的那点火气就散了,差点笑场,略抬了抬手,止住了几个女兵的拉扯动作,古怪地笑着问了句:「那信物王爷现在是还留着不假,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年救下王爷不假,可是为了抢功,连那块玉佩也暗示是你落下的,幸好王爷没信你的鬼话,你竟还有脸提这个?」 是真是假顾青心里没点逼数吗? 顾青见她如此说,就知道燕绥什么事都没瞒着她,脸上一片灰白的绝望,沈蓉正想命人把她带走,她突然哑着嗓子。语调里没了往日的温柔韵律,带着冷冷的嘲弄:「那玉佩不是我落下的不假,可王爷留着那玉佩多年,难道还不能说明情意吗?王妃以为,王爷对您的情意,比那玉佩主人如何?!」 果然女人最了解女人的疑心病……沈蓉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微微笑道:「不好意思,那玉佩就是我多年之前,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顾青:「……」 沈蓉看着她震惊不可置信懵逼错愕惊慌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在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爽! 她特地揽下这个差事为的就是看顾青这一刻的表情,对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又记仇的女人,她看完之后心情大好,一挥手道:「把人带下去吧,我已经给长乐庵那边通知过了。」 顾青大概是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被拖拽下去了都没反应,沈蓉心情颇好,由侍婢陪着回了正院,等了会儿才见燕绥回来,他脸色淡淡的,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顾府留不得了。」 沈蓉也没问为什么,总之顾巡抚肯定做了什么作死的事,只是迟疑道:「可是他好歹也是堂堂巡抚,你……」 燕绥沉吟道:「正因为他是巡抚,所以才留他不得。他原本在朝廷和烨王府之间左右逢源,只是那时我和朝廷还没彻底撕破脸,留一个缓和的也无妨,如今我准备在即,又才处置了顾青,他必然会倒向朝廷,此时蜀地绝不能有失。」 沈蓉听完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决定了?」 燕绥在她肩头拍了拍:「十年磨一剑,现今朝廷积弊已久,民怨沸腾,皇帝心思狭隘,只知算计忠臣,官场中人上下勾结,结党营私,正是天赐良机。」 沈蓉一直知道他有问鼎天下之心,心里也有所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着慌,他只得拍着她的脊背慢慢安抚:「我已准备多年,至少有八成把握。」 沈蓉点了点头,反手搂住他:「如果不成可别为着面子逞强,直接退回来吧,好歹你还有蜀地这块根据地呢。」 要是有人在军营里敢说这话,估计早就被拉出去砍了,偏偏燕绥觉着既感动又窝心,笑着应了:「就算为着见你也得回来,你可比面子重要多了。」 燕绥一向奉行的是快刀斩乱麻的原则,先命人查出了顾巡抚这些年贪污受贿专权舞弊等等不当之事,然后大刀阔斧的整治起来,不仅仅是顾家,蜀地好些左右摇摆的世家都在清算之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这么一整改他又忙的脚不沾地,沈蓉变着法地做好吃的慰劳他,像什么乌鸡栗子滋补汤,十全大补汤,红糖糯米藕,还有什么人参血燕窝每天就没断过,她生怕燕绥吃腻烦了,绞尽脑汁地想菜式,搞了许久自己也累的够呛,大姨妈都不规律起来。 临近年根,燕绥终于算是抽出一天的空闲了,就见沈蓉做了两碗奶酪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上面还洒了些蜜豆鲜果丁之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沈蓉舀了一口吃了,把瓷碗往他那边推了推;「给,才做好的双皮奶,庄上早上送来的新鲜牛奶呢,我做了好几样酥皮点心在锅里蒸着呢,你也记得尝尝。」 燕绥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等我睡起来再吃。」 第四十五章 沈蓉暗搓搓地笑了,他还记着洞房时候被他差点折腾断老腰的大仇,见他满面疲惫,不住揉着眉心,故意挑这个时候逗他,伸出粉舌舔了下嘴唇,舔去唇边的奶渍,抛了个媚眼过去,又含了勺双皮奶在嘴里问他:「王爷~~确定要睡起来再吃吗~~」 燕绥:「……」 两人最近的忙的连轴转,已经好几日没有为爱鼓掌过了,燕绥给她撩拨的心头一乱。 呵,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他正琢磨着怎么小甜枣是不是开窍了,目光一转,又瞥见她眼底的得意神色,心里暗笑,脸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确定的?睡之前吃的太多点心囤在胃肠里难消化,睡起来吃正好。」 沈蓉故意一点点倒在他身上,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肩头,眨巴着大眼又送了几道秋波过去:「少吃一点又不碍着什么。」 燕绥心里美滋滋,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正经老干部样:「阿笑,别闹了。」 沈蓉郁猝了,虽然老公太需索无度不好,但是老公半点反应没有,很容易让她怀疑自己的魅力啊,明明是她想调戏一波,来个自己挑起的火自己不灭,可是燕绥一直不接招让她也很生气啊!女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 她一边琢磨着是不是今天穿的衣裳不对,一边伸舌在他嘴角舔了下,故意用软绵绵的声音道:「好吧,不吃就不吃,你……」 她话才说了一半,整个人就被凌空抱起来,重重压倒在床上,她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燕绥:「你……」 刚才还一副性冷淡的样子,突然兴致高贵是为哪般! 燕绥一只手已经不规矩地从她褙子底下探了进去,勾唇笑道:「既然阿笑一力邀我吃,我不吃岂不是辜负你的心意?」 沈蓉气道:「我说的那是点心!」 燕绥隔着衣衫在莹软堆雪处不规矩的游移,又半轻不重地捏了下,歪着头露出个不怎么正经的笑容:「让我吃点心能挂到我身上来?」 他笑道:「这几天是我的不是,冷落了阿笑,放下,我会把这些天的都补回来。」 沈蓉听完觉得老腰哇凉哇凉的,他却懒得挨个解扣子,很有霸总范的用力一扯,褙子上的盘扣暴雨似的噼里啪啦打在地面。 她突然就觉着身上凉飕飕的:「我的衣服……唔。」 燕绥缠绵地亲吻了会儿,餍足地舔了舔唇:「回头让人再给你做十件。」 他见沈蓉有些冷的样子,抱着她把她塞进了被窝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等第三次的时候沈蓉已经开始后悔引火自焚,第五次的时候沈蓉已经忘了后悔俩字怎么写,只知道呜呜呜的求饶,燕绥意犹未尽,见她眼角红肿,声音都有些哑了才放开她,在她腰上捏了捏,得了便宜还卖乖:「阿笑下回想让我吃你直说便是,不用说的那么委婉。」 沈蓉迷蒙着一双眼,没心情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锤,枕着他的手臂就睡着了。反观燕绥,一改才进屋时候的疲惫,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还有心情轻拍哄她入睡。 两人又睡到下午才起,沈蓉捂着胸口想打人:「我还答应姨母今天要去看她呢。」 燕绥无所谓地道:「我已经派人跟姨母说过,你今天去不了了。」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头桌上放的几只锦盒:「姨母还命人特地送了些补品过来。」 沈蓉狐疑道:「你跟姨母说什么了姨母还特特送补品过来?」 燕绥道:「没说什么,只说你今天去不了,我陪你在床上歇着呢。」他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句:「哦,对了,她还叮嘱了句‘你们年轻人蜜里调油是好的,只是也节制些,别伤了身子。」 沈蓉:「……」所以李夫人以为她是……纵欲过度。 她揉了揉被气的发闷的心口,燕绥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被她瞪着眼睛一手拍开,歇了会儿才问道:「昨天没来得及问你呢,外面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燕绥笑了笑,智珠在握:「顾巡抚这些年的势力人脉清理的差不多了,不查不知道,仔细查了查才发现他和朝廷牵丝绊藤,顾家一家我已经着人看管起来,其他的也各有处置。」 顾家大概是处在观望阶段,一边想搭上朝廷,一边又想拢住燕绥,结果自己玩脱了,他顿了下又道:「其实姓顾的也是个聪明人,那日我才定了顾青的罪名,他来找我其实并不是求情,而是致歉,是想舍弃女儿保全家族。」 沈蓉道:「那你还……」 燕绥淡然道:「放出流言和暗害王妃的事情,定然不是顾青一人所为,他也参与其中。他要是一味冲动让我放人也就罢了,这时候能屈能伸,日后必会十倍百倍的图谋回来,绝对不能留他。」 国丈的梦都稀碎了还这么能屈能伸,肯定不是善茬。 沈蓉佩服之极,又犹豫道:「没人说你忘恩负义之类的吧?」 燕绥低低笑了笑:「自然没有。」 顾巡抚原来不过一从五品官员,如何一点点升上来,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沈蓉就松了口气,脑袋抵在他肩头;「年前应该能结束吧?」 燕绥点头应一声。 临近年根,沈蓉也格外忙起来,偌大王府都要由她操办打点,简直累的爆肝,幸好她嫁进来的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情况,虽然忙乱却也井井有条,没出现什么岔子。 腊月二十三,久未露面的胡王妃把她叫到跟前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你这些日子打点的很好,把王府的庶务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胡王妃醒之前,沈蓉嫁进来之后,王府的庶务都是她来料理,胡王妃醒过来之后她还想着要不要把权利交还给胡王妃,不过这些天了,胡王妃压根没提这一茬。 沈蓉听完一惊:「您……」 胡王妃淡然道:「我问了青城山上的一位仙长,他说我这身子要想养好,得去山上诵经清修,我明天就动身去圆通山。」 沈蓉愕然道:「这么急?父王知道吗?您要去多久?」 胡王妃随意点了点头:「他已经答应了。」老王爷对这个王妃不怎么上心,反正身边妃妾无数,也不差这个一个。 她又瞧了眼沈蓉,一张芙蓉面水润娇嫩,气色上好,心头百般滋味涌上来:「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八年十年,如没什么大事,我不会再下来的。」 沈蓉本想劝几句,但想到她那份心思,又硬是把劝人的话咽了下去,胡王妃留在这儿也是尴尬,要被老王爷瞧出来什么更了不得。 她想了想道:「那祝您早日大安,有空多回来看看。」 胡王妃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沈蓉主动下去了。 她说走就走,第二日果真就轻车简行出发了,沈蓉也没有多余的功夫来感慨,很快又忙活起来,没多久年三十就到了,王府里摆了家宴,烨王府的许多亲眷和近臣都来赴宴。 摆宴之前虽然忙活,但是真在宴席上却是件极无聊的事,不过她忙乱这么久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老王爷见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觉着儿子也不算太美眼光,就连来宾都一改之前对她的花瓶印象。 第四十六章 年宴一直摆到亥时,沈蓉被人多敬了几杯酒,走路的时候难免晕晕乎乎的,燕绥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慢慢往外走,等到没人是时候,笑着在她脸上刮了下:「醉了?」 沈蓉介于半醉半醒,推开他的手;「没有。」 她看了眼廊檐外厚厚的积雪:「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厚的雪了,今年我都没时间玩。」 燕绥拉着她走到雪地里:「现在不就有时间了,你想怎么玩?」 沈蓉想了想,从一边折了跟枯枝,弯腰在雪地上慢慢画起来,燕绥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知道小甜枣会画画,可是在雪地上画画还是头一遭见,他以为她要堆雪人打雪仗呢。 他在旁边笑着瞧,瞧着瞧着脸就僵住了。 沈蓉画了两个小人,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在上的是她,在下的是燕绥——从小人身上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而且他的画像栩栩如生,似乎在哭丧着脸求饶。 燕绥:「……这是什么画?」 沈蓉淡定道;「画名叫……日的大锤哭爹喊娘。」 燕绥:「……」果然,还是醉了。 她平时究竟是积攒了多少怨念! 他噎了下,不解气地在她耳朵上咬了口:「原来你一直有这种心思,回屋再收拾你。」 沈蓉不知道听进去没,反正一转手把树枝撇了。燕绥简直不敢想明早上负责洒扫的下人见到这幅画会有什么表情,趁着她转身离去的时候用脚悄悄把她呕心沥血的作品给销毁了。 本来沈蓉是想回屋的,被他拉着王府的一处高塔,他抬眼望着被灯火映照的璀璨分明的夜空:「快子时了。」 他话音刚落,无数烟花就从蜀中的各个角落里窜了起来,映的寒夜美丽之极,整座城市的狂欢气氛从每一个角落滋长,在高塔上还能看到不远处有几队人在舞龙舞狮,热闹非凡。 沈蓉眨了眨一双醉眼,终于有些清醒了:「好热闹啊……」 燕绥摸摸她有些发凉的手,敞开大氅把她整个人裹进来,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我特意从行商那里买来京城的爆竹,跟你小时候看的一样吗?」 沈蓉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前几天无意中跟他提起过京城过年的氛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她歪了歪头:「我就是随口一说。」 燕绥在她眉间亲了下:「可我不是随便听听的。」他望着夜空的璀璨烟火,目光悠长深远:「今年你我在蜀地的高塔上赏烟火,明年或许就能在皇城城墙上共享盛世。」 沈蓉轻声问道:「你年后就走吗?」 燕绥沉默了会儿,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低低嗯了声。 沈蓉拍了拍他;「我等着你明年接我去皇城。」她笑了下,做了个怪相:「当年我们家被抄家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看笑话,你要是能带我回京,这些人脸上的颜色肯定好看。」 燕绥低头看了眼,再轻轻应了声。 他这几日格外热情,沈蓉知道他快走了,也咬牙死撑着,不过他热情归热情,行事却很小心,没让她这时候有身孕,毕竟他马上就要离开蜀地带兵出征,不能陪在她身边,而怀孕生产对女子都是鬼门关,倒不如等事情定了再想孩子的事。 等过了正月十五,燕绥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兵出蜀,他这些年征战无数,这一回出征意义却跟原来都不一样,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几个老臣甚至忍不住老泪纵横,魏家蛰伏百年,终于等到今日了。 沈蓉坐在步辇上遥遥看他,两人回首对视一眼,俱都唇畔含笑,他冲她点了点头,一扬马鞭带兵远去了。 沈蓉等他一走很是抑郁了几天,幸好燕绥捷报频传,他这话是打的清君侧的名义出兵的,国朝民生凋敝,官吏贪腐,这一任皇上又是个心胸狭隘嗜好美色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做出强辱臣妻的事来,齐朝早已民心向背。 而燕绥为此一战筹谋多年,这些年又注重经营自己的名声,在民间风评颇好,有好些县城竟然不用他费一兵一卒,不少乡绅直接捆了狗官,带着百姓献城投降。 他早已下了陕地,没用多久晋地也落入囊中,眼看着就要直取腹地,不过他却没急着冒进,而是带兵现在晋地修整巩固,打算养精蓄锐之后再一鼓作气。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已经过了三四个月,燕绥走的时候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而现在已经是桃李芬芳花团锦簇了。 沈蓉一开始抑郁了几天,被李夫人劝慰之后再加上听到燕绥的捷报,就又平静了下来,只不过最近又开始烦躁——倒不是替燕绥抑郁,而是她大哥沈幕。 沈幕自打去追击杨迟就再没回过蜀地,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他原还时不时来一封书信,现在连书信都没有了,整个人失联了一般。 沈蓉察觉到事情不对,忙命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可把沈瑜和她急个够呛,而且燕绥的进攻也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她有些心惊。 她就这般烦了几天,就连府里的庶务都无心思打点,直到李参将回来给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沈幕出事了! 沈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李夫人府上跟她探听消息, 李参将自己没顾得上回蜀,而是派了副将回家先通报一声,副将一来就直接说了沈幕出事的消息,她惊得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副将也不敢瞒她,一拱手道:「回王妃的话,我们奉了王爷的命令追击杨迟,不料杨迟狡兔三窟, 在黔地又颇有根基,带着我们绕了好几个月,两边追赶多时,就一个月前前杨迟露了破绽,我们参将生怕有诈,没有贸然继续追击,有个打先锋的把总却贪功冒进, 中了杨迟的圈套, 被他带进深山里,然后就失了音讯。」 打仗的时候最恨这种贪功冒进还没脑子的货了, 沈蓉恨的牙痒痒,又问道:「那我哥呢?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副将道:「沈伍长…就在那把总手底下,听说他当吃还劝过他, 不过把总执意不听,军令如山,他只得跟去了 ,然后也一并…没了消息。」 沈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副将摇了摇头:「梅守备已经带人乔装在黔地打听了, 参将特地命我来给您传消息。」 沈蓉脸色煞白,李夫人心里也替她发急,连忙劝慰道:「你别慌,说的难听些,你现在身份不同,是正儿八经的烨王妃,你兄长的身份自也不同,是由锦的大舅哥,但凡那土司是个有脑子的,绝不会随随便便既把他杀了,定是要用他来做些什么的。」 这是第二坏的结果,不过总比人没了强,沈蓉强撑着点了点头,李夫人肃容吩咐道:「把此事快马加急,传给由锦!」 副将也顾不得歇一歇,一躬身应了个是,沈蓉拉住李夫人的手:「他正在前线打仗,这事会不会让他分心?」 李夫人道:「你什么都不说,才会让他分心,好歹先知会他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沈蓉总算是找回了些神智,白着脸点了点头,声音微颤:「杨迟早就跟朝廷暗有往来,现下王爷眼看着就要攻入帝都,此事绝非偶然…」 第四十七章 李夫人拍了拍她:「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你们夫妻一前一后,本就互相牵连着,倘你着了人的算计,可让他怎么办?」 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手脚一片冰凉,李夫人见她不大好的样子,不敢让她这时候回王府,请了大夫过来给她开了盏安神茶,强逼着她喝了在李府睡下。 沈蓉惶惶了几天,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止不住地想象沈幕被人杀害被人虐打的场景,经常晚上睡觉睡到一半就惊醒了,就连做梦都是沈幕出事的噩梦,她还不敢告诉沈瑜,生怕沈瑜听了之后有个什么好歹,李夫人深知血浓于水,只得日日过来劝她宽心。 就这么提着心焦躁了小半月,她终于收来了一封书信——信是杨迟派人送来的,内容颇是不堪入目,大意就是沈幕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了,烨王妃要是想保住亲哥的性命,就请来金沙县他设下的营帐中叙叙旧,倘若不来,后果自负——不得带兵,金沙县是黔地和蜀地交界的县城,杨迟的龌龊用意跃然纸上。 沈蓉看完脸色忽红忽黑,阿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当个恶人,低声道:「王妃,杨迟所言并不一定是真,战场上刀剑无眼,倘若令兄已经…遭遇不测,杨迟是为了诓骗您才送来这封密信,还请您三思。」燕绥出兵之前特地把心腹亲卫留了下来。 沈蓉指尖微颤:「我知道,我不会冒进的。」 她写了封书信回给杨迟,要确定沈幕平安,才会考虑动身去金沙县,她还没收到杨迟的回信,就先收到梅守备的来信,信上说她调查之后知道沈幕性命暂且无碍,但是他们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多,杨迟又躲藏严实,几乎没有露过面,他们顾忌着沈幕在杨迟手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所以来信请王妃定夺。 沈蓉知道亲哥还活着,一颗悬着的心暂且放下了一半,继续去信与杨迟周旋,一边急急召人商议对策。 阿李起身拱手道:「属下愿意去金沙县一趟,救回沈伍长,击杀杨迟。」 此时已经不单单是沈幕被俘的事了,杨迟在黔地根基很深,绝不能由着他继续在后方骚扰,否则在前线的燕绥也会遇到麻烦。 沈蓉连着喝了好几口安神茶,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乱,于是缓缓摇头;「狡兔三窟,李参将他们半年都没抓住杨迟,难道你去了就能逮住人吗?就怕打草惊蛇。」 阿李蹙起眉,似在思索对策,沈蓉已经缓缓道:「我要亲自去一趟。」 她话音刚落,阿李和几个老臣‘扑通’就跪下了:「王妃,万万不可啊,杨迟此番叫您过去绝对是不怀好意!」 沈蓉摆了摆手,深吸了口气,把思量好的计策告诉他们:「你们先别急着反对,杨迟狡黠,身边还有残余的几个锦衣卫襄助,利用对黔地地形的了解躲在暗处,所以李参将他们一直拿他无法,可他这回捉住了…」 她用力抿了抿唇:「捉住了我兄长,想要逼我出蜀和他会面,那时他定然会亲自出面,我会去信给李参将和梅守备,届时只要等他一露面,就擒拿此人,一来救下我兄长,二来帮王爷肃清后方。」 这计策可行性颇高,众人听毕不由面露思索,独独阿李还是一脸不赞同:「王妃说的是好法子不假,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您也落入杨迟那奸人手里,咱们岂不是更加被动?怕是整个蜀地都要乱了。」 沈蓉听完也拧紧了眉头,有个老臣忽出声道:「我看未尝不可,咱们可以找个相貌身形和王妃差不多的女子,乔装之后易容成王妃,不需要能对付多久,能糊弄一时也成啊。」 沈蓉眼睛一亮,众人也觉着此计大为可行,又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找哪个人假扮王妃呢? 。…… 瑶娘对现在的日子既满意又不满意,虽然说她和冯炎开的铺子每天能挣点,但是挣的实在太少,交完租金勉强只能糊口。 最近整个齐朝都是风雨飘摇,不过对于她这种穷头百姓没什么可操心的,每天照旧是早起晚睡开店干活,唯一琢磨的事就是怎样才能发财,没成想今天才开门,铺子里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冯炎和瑶娘愕然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沈蓉身后站着几个亲卫,没急着说话,先上上下下把瑶娘打量几眼,比了个手势道:「咱们进屋说。」 冯炎抬步想要跟着进去,沈蓉就已经转向他歉然地看了他一眼:「表兄,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 冯炎尴尬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开店了。」他摸了摸鼻子退出去,还顺带帮着锁好院门。 沈蓉让亲卫检查之后,确定周遭没人,这才带着瑶娘进屋。瑶娘给这一番作为弄的莫名其妙:「王妃您有什么事?」 沈蓉直言道:「我有件事想请表姐帮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既然是请人帮忙,也没有藏着掖着,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她来找瑶娘,一是因为两人相貌颇有些相似,乔装起来更方便,二也是因为瑶娘胆子大,当初敢连夜逃出土司府,就怕寻常姑娘来,还没成事呢,自己先吓得不成了。 沈蓉实话实说:「这事危险莫测,但我们会尽量保证你安全,若你不想答应,我也能理解,但这事你绝不能说出去。」 瑶娘听完之后目瞪口呆:「王妃是想让我假扮你?」 她低头消化了会儿,面上满是纠结,既害怕又想求个富贵,犹豫半天,还是对那重谢更有兴趣:「王妃打算怎么谢我?」她说完扭捏了下:「听说王爷府里还没侍妾…」 沈蓉:「…」 她面无表情地道:「我本来打算给你白银千两,明珠十斛,还有各样珍宝无数,既然你想要…」 瑶娘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我干了!」 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挣不回来,足够她后半辈子锦衣玉食,钱可比男人靠谱多了,赌一把也值! 沈蓉看着被银子闪瞎眼的瑶娘,反而有些迟疑不定:「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瑶娘道:「富贵险中求,再说我王妃也说了,有重兵护着,杨迟那人我跟过他一阵,自认能摸得着他的脾气,我自己再放机灵点,能有什么?」男人吗,床下人模人样的,精虫上脑之后还不是一个德行,大不了用些狐媚手段,反正她清白已经没了,这个却是不怕的。 沈蓉见她如此说,把利弊跟她说完,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不再多劝了,起身道:「好,你现在跟我回王府,学一些我平日的动作习惯,还有说话的方式,你学的越像,危险就越小。」 她说完又补了句:「未免意外,你这些天最好不要和人接触。」 瑶娘点头答应了,等冯炎回来跟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跟着沈蓉回了烨王府,沈蓉除了帮她培训,和杨迟的书信扯皮也没消停,力求能保住沈幕的性命。 「其实王妃没必要以身犯险的, 这有属下看着呢。」 阿李仍不死心地劝着。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蓉城,沈蓉面有疲惫地摆了摆手:「已经出城了,你不用再劝。」她见阿李连连叹气,出声问道:「你觉着瑶娘扮我扮的像吗?」 第四十八章 阿李踌躇了下,实话实说道:「相貌是极像的,就是言谈举止还差了些火候。」 瑶娘眉眼本就和她有四五分相似,请了高明的易容师父来乔装之后, 相似程度直有八九成,只要两人坐着都不说话,熟人来了都得分辨好一会,但是一开口就容易露馅了,首先口音两人就不大一样,沈蓉说的是地道官话,瑶娘则带了股南地的味道。 还有两人的见识气韵也截然不同, 沈蓉对天下大势不说了如指掌, 但也能说出个五六来,瑶娘则是一问三不知, 要不是靠着死记硬背,一开口就得露馅,只能庆幸杨迟跟沈蓉也不太熟悉, 千万别看出什么来。 沈蓉皱眉道:「所以我得跟过来看着,万一瑶娘有个什么不对,我还能及时提点,你们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阿李沉默了, 其实沈蓉还有个念头没说出来,瑶娘心眼和聪明劲是有的,但万一临场紧张露了馅,或者生了旁的心思…她也能及时制止,不是她多心,而是沈幕的性命和蜀地后方的安稳都压在这上头,她不敢冒险。 沈蓉捋了捋鬓角;「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她出来自然也改了装,鞋里垫了厚厚的鞋垫,脸上用姜汁涂成黄色,再画了眉眼鼻梁,穿了件把总的衣裳,乍一看就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阿李这才不说什么了,一扬马鞭纵马向前。 沈蓉料到老王爷肯定不会同意她出蜀,因此在施行计划之前就弄了个祖宗托梦的法子,先把他请去山上陪胡王妃清修了,她做此事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想了下,走到王妃的车架旁敲了敲车围子,瑶娘撩起车帘:「怎么了?」 沈蓉笑了笑:「王妃觉着如何?」 瑶娘显然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表情还是有点古怪,不过要比受训之前从容许多,学着沈蓉的样子点了点头:「还成吧,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沈蓉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倒挺有些她的风范。 金沙县在黔地和蜀地的交界处,离蜀中颇有一段距离,众人行了七八天才到金沙县,期间她不住给瑶娘提点一些小细节,算是速成班,效果还不错,至少瑶娘再次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像模像样了。 阿李也迅速进入角色,冲着瑶娘欠了欠身:「咱们和杨迟说好的时间是在下午,您要不要稍事休息?」 瑶娘摇了摇头:「不必了,直接赶过去。」她忍不住往后看了眼,见沈蓉假扮的把总已经不见了踪影,料想是按照计划提前去埋伏了,她心下稍定,下了马车骑马往郊外赶去。 杨迟当然不会傻到把会面的地点定在熙熙攘攘的县城了,肯定是定在郊外易于布置的地方,但是沈蓉等人也没法子,沈幕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的。 阿李肃容应了,扬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等到行驶到一处较为山林里,就见不远处有用削尖的木头围出来猎场一样的空地,周遭还布置了绊马索铁蒺藜这些东西,杨迟就在地势较高的猎场忠心坐着,看见‘沈蓉’一行人纵马行了过来。 瑶娘看见杨迟心里也有些感慨,这大半年风餐露宿,杨迟面色憔悴不少,人也似老了十多岁,更可怕的是脸上多了一条三寸来长的伤疤,从眼角到嘴角,一笑起来更为狰狞。 杨迟上下打量着‘沈蓉’,眼底毫不掩饰地垂涎,起身哈哈笑道:「半年不见,王妃风采更胜往昔啊,想必被烨王滋润的不错?只是不知道烨王带兵打仗这几个月,王妃是否春闺寂寞?」 这点羞耻度对瑶娘来说简直是毛毛雨,不过她面上越发冷淡,抬步走进围场:「多说无益,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来了金沙县,我兄长呢?」 杨迟不曾生疑,倒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薛斌仔仔细细地盯着瑶娘看了会儿,突然出声问道:「王妃祖籍在哪?」 瑶娘用沈蓉教导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冷冷道:「我祖上发迹于蜀地。」 薛斌见她反应迅速,态度也正常,只笑了笑就退下了。 杨迟不疑有他,目光赤。裸裸地在瑶娘身上游移:「王妃莫急,令兄暂时不在这里,只要王妃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们兄妹团聚。」 他挟持沈幕,用沈幕引沈蓉出来,再想法扣押沈蓉,就是为了让燕绥军心不稳,这些自然都是朝廷的嘱咐,他自打被李参将丧心病狂地追了大半年,他已经彻底倒向了朝廷,沈幕一落到他手里他就知道是天赐良机。 瑶娘恼恨道:「我已经来了金沙县,你堂堂一个土司,难道想言而无信不成?」她咬咬牙道:「只要你肯放了我兄长,钱粮财帛随你开价,我只要我兄长平安。」 杨迟心里暗暗不屑,女人到底只是女人,平时躲在男人的庇荫下倒也罢了,一遇到事只知道投降。 他听完瑶娘的话,咧嘴笑了笑,一张脸被伤疤衬的越发狰狞:「王妃说的轻巧,我被你夫君如丧家之犬一般追了半年,期间损失的人马银钱,岂是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没过去的?!」 瑶娘的主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沉下脸问道:「那你究竟要如何?」 杨迟目光越发放肆:「夫债妻偿,烨王做下的事,就由王妃来填补吧。」他说着伸手就要携瑶娘手臂:「王妃不是说要赔我金钱财帛的,咱们进了帐篷,好生讨论讨论怎么个赔法。」 瑶娘一脸嫌恶地侧身避开,杨迟不以为意地冷笑几声:「烨王才新婚就外出征战,王妃久旷,难道不想试试我和烨王哪个更威武吗?」 瑶娘听完没觉愤怒,反而在心里呸了声,就杨迟那三寸丁也好意思说威武?!有时候她还没爽快到,杨迟已经泄了一两次了,就这样还好意思跟人比?! 她心里是极想骂回去的,不过脸上还得照着沈蓉的反应来演,勃然道:「放肆!」 杨迟满脸恶意毫不遮掩:「王妃还以为你在蜀地?!到了金沙县,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 沈蓉早在前几天就快马到了金沙县,一早就在和杨迟约好见面的地点埋伏下了,只等着杨迟现身,杨迟此次主要是为了挟持她,所以肯定不会带上沈幕留下破绽,想必会把沈幕放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只等沈蓉上钩。 于是沈蓉和梅守备商议,等杨迟一现身,她就顺藤摸瓜的去找沈幕,一旦找到沈幕,她会立刻发信号通知沈蓉,然后沈蓉这边立刻动手,诛杀杨迟和薛斌。 瑶娘在马车里紧张的够呛,沈蓉蹲在这深山老林了蹲了几天也不轻松,她都记不清自己几天没洗澡了。 她这处位置选的正好,居高临下恰能看见底下的场景,属下低声报道:「王妃,杨迟等人来了。」 沈蓉精神一振,又暗暗皱眉,杨迟也是奸猾,等时候差不多了才过来,来之前先把附近的山林清了一圈,根本没给人下手的机会。 她睁大眼睛仔细往下看,瑶娘的表现倒是不错,也没露怯,期间薛斌问了句什么她也从容答了,沈蓉缓缓出了口气:「现在就等着梅守备那边的消息了,希望瑶娘能拖久一点,拖到梅守备救出我哥,咱们此事就算是成了。」 第四十九章 梅守备这些天一直在金沙县盯着,从杨迟露面的那刻起她就一刻不停地搜寻他可能藏人的地点,身子一直绷着,这些日子不知跑死了几匹马。 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非要总结的话也就是一句话——干死那些坑了沈幕的龟儿子! 梅守备一边想着怎么把杨迟分尸,一边喝了口水,正要再次扩大搜索范围,就听手下人兴奋地道:「守备,有踪迹了!」 梅守备握着竹筒的手一顿,飞快地转头问道:「在哪儿?」 手下人面色有些古怪:「实在金沙县的一处暗娼馆里,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杨迟的几个下属从那暗娼馆里进出,又听了他们说话,也不敢相信杨迟竟把人藏在那里。」 从这方面来说,杨迟也算是有创意了,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往深山老林里搜寻的。 梅守备沉声问道:「你确定?」 手下人肃容道:「有杨迟那几个手下,加上他们说的话,我至少有八成把握。」 梅守备立刻道:「往县城里赶,务必要快!」 梅守备一行人快马加急进了金沙县,胯下的骏马几乎吐出白沫也顾不得了,几乎只用了三盏茶的功夫就冲到了金沙县,等到了手下所说的那处暗娼馆却不敢冒进,梅守备在几条巷子外翻身下了马,徒步走进去,压低声音敲了敲门:「有人吗?」 她连着问了好几声,才有人不耐应道:「最近不开张,你去别家吧。」 他们得了叮嘱,一有不对立刻杀了沈幕,哪有功夫搭理这些闲人?他想着想着往后面的小楼瞧了眼,那姓沈的也是,被关了这么久了还靠着一股倔劲儿撑着,害的他们不停地轮番看人。 梅守备自不知道这人在心里想什么, 故意粗着嗓子道:「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爷憋火都憋的不行了,你们不开门爷可喊了啊。」 屋里人沉默一时,大概是怕她真喊叫起来引人注意,过了会才愤然开门:「我警告你…唔。」 梅守备直接一拳把他揍晕过去,冲着巷子外比了个手势,她的手下立刻蹑手蹑脚地冲了过来。整座暗娼馆一共有两层,杨迟的手下正带着人在院里打牌, 见这么多人冲进来不禁怔住了:「你们…」 梅守备见被人发现,也就不再废话,直接甩开膀子开干:「动手!」 他们这边占了先机,人数又稍占上风,很快杨迟派来的人手压的抬不起头来,梅守备心急如焚,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杨迟的一个手下已经辖制着沈幕冲了出来, 他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沈幕的脖子上,厉声道:「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沈幕脸色苍白, 神情冷漠,尤其是两只腿,脚尖软软地在地面拖着, 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的。 梅守备一见此情景脸色发黑,深吸了口气道:「你先放开他,凡事好商量。」 那人呼喝道:「你,还有你的手下人, 手里的家伙全都给我放下踢到一边去!」 梅守备缓缓弯腰,把手里的长刀扔到一边,那人正要得意,梅守备就以快到难以形容的速度,从靴子里拔出一只短匕首,直冲着那人手腕扎过去,他见势不好,刚要下手给沈幕来一下狠的,手腕关节处就已经被洞穿了,手腕不由得一软。 梅守备趁着这个机会,欺身而上,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短刀,一刀捅进那人脖颈,再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接住沈幕,急切问道:「你没事吧?你腿怎么了?」 沈幕神情复杂地瞧着她:「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梅守备暂时没功夫回答,她和几个手下从后腰掏出一只烟花,点燃了对准天空放出,转眼一朵朵烟花就在金沙县的上空绽开了。 。…… 沈蓉眼看着瑶娘被杨迟强逼着拉进了帐子,心里正急的要命,猛然就见远处的天上绽开了烟花,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立即喝道:「动手!」 早就埋伏在林中的百骑人马得到号令,齐齐往底下的围场里奔了过去。 杨迟也不是傻子,本来他正想尝尝烨王的女人是什么滋味的,一听到烟花的响声就立刻冲了出来,撩起帘子一看就知道中计了,抬手就想掐瑶娘脖子:「贱人!竟然如此害我!」 瑶娘吓得见叫了声,这时候阿李猝不及防冲上来拉着瑶娘倒退几步,将她护在身后,随行的护卫也冲过来护着她不住倒退,杨迟厉声道:「你和你兄长都在我手里,你竟敢设局埋伏?你不要命了不成?!」他说完又大声道:「抓住烨王妃!」 瑶娘用回自己的原声啧了声:「还想着烨王妃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杨迟此时终于听出来了,脸色大变:「瑶娘?」 他恨的双目几欲滴血,扬起手里的长刀就冲着瑶娘劈砍过来,瑶娘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不过很快杨迟就没功夫管瑶娘了,沈蓉带来的人马已经从山披上冲下来,和杨迟的人缠斗,而李参将的人马马上也要赶到、阿李趁乱带着瑶娘跑了出来,瑶娘虽然惊魂未定,但是想到杨迟方才的表情,倒也颇觉痛快。 杨迟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恨的几乎失了神智,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以为就这么完了吗?!我今日活不成,也定要你们和沈幕给我陪葬!」 他说完重重一挥手,山林的四面八方就传来几声霹雳巨响,他笑的浑身乱颤:「尝尝你们汉人发明的这火。药的滋味吧!」 沈蓉知道自己的斤两,算计坑人还成,但是打仗火拼就没那个本事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山坡上,压根没往下冲,她在山上隐约能看见杨迟放声长笑,心里觉着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轰隆隆几声巨响,整个山似乎都摇晃起来。 德业惊声道:「不好!杨迟用了火。药,王妃咱们快走!」 沈蓉点了点头,一拨马转身就要沿着原路冲出山林,没想到此时林子里已经冒出了滚滚白烟。用火。药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山里一旦哪片燃起了火,要是没有人及时救火,整片林子都得燃烧起来。 转眼白烟已经越来越浓,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和冲天的火光,沈蓉勉强用衣襟捂住嘴,周遭的人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身边一丈开外的地方。 路面被大片大片地炸毁,这下前路彻底瞧不清了,沈蓉就有咳嗽的毛病,此时已经鼻涕眼泪胡乱往外冒,简直是生不如死,用衣服捂着口鼻都没用。 她勉强镇定下来,靠听力辨认了一下,忽然变了脸色:「咳咳咳,你们…有没有觉着马蹄声变多了?难道是杨迟还有增援?」 她发完问之后没听见有人回答,左右瞧了一圈,竟然空荡荡一片,怕是方才往外冲的时候跑散了。 她暗叫一声苦也,明明杨迟都要被她坑死了,却栽在这种地方,简直是没地儿说理去。 第五十章 她咬了咬牙,找了一处白烟稍微稀薄些的地方,俯低了身子冲过去,却架不住那些白烟一个劲儿地往口鼻里钻,她还能忍着少呼吸几口,战马却忍不住了,战马踉跄了几步,身子一矮,她手脚无力,一下子滚了下去。 她已经被烟熏的意识有些模糊,这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声,她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暗,却没摔倒预想中的泥地上,而是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 沈蓉是被人语声吵醒的,她微微睁开眼,正要看四下的情况,双眼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捂住了:「先缓缓,小心日头刺伤了眼。」 她一听这个声音差点飙泪,压着嗓子激动道:「你大爷的。」 燕绥:「…」 他抬了抬手,命人拉好帘子,扶着沈蓉起来,提醒着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还是没忍住沉了脸:「你还好意思骂我?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跑到金沙县来,倘你有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沈蓉张了张嘴,嗓子如刀割般难受,燕绥沉着脸给她倒了盏温润的蜜茶,她接过来润了润喉咙,不敢太费嗓子,只得小声道:「你当我想啊,我哥被人逮住了,你又不在蜀地,杨迟又在后方作乱,我不兵行险招还能怎么办?」 燕绥想到那天把她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情景,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现在想想还在后怕,正要怼回去,沈蓉就问道:「你不是在晋地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燕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阿李写信给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我如何能放心的下?自然得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沈蓉担忧道;「那晋地…?」 燕绥道:「晋地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就是几日不再也不会有事。」 他蹙眉道:「我从没说让你为了我以身犯险,你若是没了,我打这江山还有什么意思?」 沈蓉想了下道:「坐拥三千佳丽?」 她见燕绥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忙凑过去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也是怕你出什么岔子,再说我哥还在他们手里呢。」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哥怎么样了?瑶娘阿李德业他们呢?」 燕绥目光微缓,不过脸色还是不怎么样;「他们好得很,都活蹦乱跳的,晕过去的只有你而已。」他顿了下又道:「舅兄的腿被杨迟打断了,请大夫看了,说是能接好,只是得好好修养一阵。」 沈蓉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看看他。」 燕绥把她强按住了,给她掖好被角:「你哥有梅守备照看,你就先别去凑热闹了。」 沈蓉一想也是,打扰人家谈恋爱太不道德了,她懒洋洋地靠在燕绥身上:「既然事情定了,杨迟也死了,咱们赶紧往蜀地赶回去吧。」 燕绥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冒火,但是自己媳妇还能如何?只能把她揽好让她好生躺着。 沈蓉基本没受什么伤,修养了几日刚到蜀地就活蹦乱跳的了,燕绥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过,确定她无碍之后,抚着下巴道:「我再过两三天就要回晋地去了。」 沈蓉没反应过来:「所以…」 燕绥冲她微微一笑,沈蓉给他笑的后背发凉。 接下来的两天沈蓉基本没出过门,不管白天黑夜就被他按在床榻上恣意折腾,一开始她还打起精神来犒劳,等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闭着眼任由他折腾,偏偏燕绥还不满意,非得拉着她进行羞耻互动,等到再次送他出蜀的时候,沈蓉差点没下来床。 经过此事,燕绥的根基威望更加稳固,已经开始从晋地逐步蚕食帝都。 沈蓉等他走了之后也忙碌起来,先是给沈幕治好了腿,又努力跟未来嫂子搞好关系,最后还得安抚最后一个得知儿子出事的暴怒的沈瑜,最后派人把答应好的财物给瑶娘送过去,瑶娘笑的见牙不见眼,觉着再卖一回命都值了,等到这一切忙完,老王爷又生病了老王爷这病也来的蹊跷,据他说是有一天做梦梦见了已故的烨王妃,然后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做噩梦,把蜀地有名的神医道士和尚请来都没用,他人日渐消瘦,有时候就连神智都不大清醒了,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沈蓉也无法,尽力救治之后只得每天给他服用安神汤药,之后就听之任之了。 ——她还暗暗揣测过,是不是燕绥曾经动的手脚。 她上头没有婆母公爹掣肘,日子过的十分悠哉,就这么过了五个月,燕绥又回来修整了一回,这回是秘密回来的,只能呆两三天,他看了眼老王爷的惨况,又独自去娘娘庙站了许久。 沈蓉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他呢,燕绥又一刻不停地腻歪在她身边。 沈蓉:「…」她还是想想怎么安慰她自己吧。 燕绥腻歪完又得奔赴前线,她本以为他这回又得很久才能回来呢,没想到这回出乎意料的迅速,不过三个多月的功夫,燕绥已经攻下了帝都,老皇帝带着后宫的众妃嫔在皇城里自。焚了,他正在京里收拾残局,准备顺应天命即位,于是特地来信给沈蓉,想要皇上和皇后一起即位。 ——这场准备了七八年,历时却只有一年半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沈蓉写回信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歪了歪头笑了,恭喜他双喜临门。 燕绥收到回信,琢磨了许久第二个喜从哪里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沈蓉已经由军队护送着进了京,燕绥特地带人去郊外迎接,一见她就知道喜从何来了。 ——她小腹微微隆起,面庞也似圆润了好些,上下马车都要靠人搀着。 燕绥先是一怔,继而满面欣喜,大步走过去扶住她:「阿笑,你…」 沈蓉点头道:「加上我过来的时间,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就是你第二回回蜀地的时候怀上的。」 燕绥惊喜之余又有点后怕,皱着眉笑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沈蓉开开心心地道:「想给你个惊喜啊,不光是我,就是底下人我都勒令他们不准给你通风报信。」 燕绥叹了口气:「随你高兴吧。」 沈蓉伸手抚了抚肚子:「不光是我,榔头也高兴呢。」 燕绥:「…」榔头可能并不高兴。 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接这个话茬,半搂着她:「我先陪你去安顿。」 他一定要想法在登基大典之前把这个名字给改了。 沈蓉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又乐了:「逗你呢,我怎么舍得给孩子起这么个小名?」她撇嘴道:「不过不管这家伙叫不叫榔头,你的大锤是叫定了。」 燕绥还是明智地没接话:「你想好孩子的小名了?」 沈蓉秀目一弯:「阿缘,缘分的缘。」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厨娘攻略 卷一》作者:长安春风 02、《厨娘攻略 卷二》作者:长安春风 03、《厨娘攻略 卷三》作者:长安春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