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尽》 第1章 盐湖伊始 离家出走的第25天，那只用旧齿轮拼凑出来的闹钟就永远停止运动了。仿佛是对长途旅行的无声抗议一般，任由木熙怎么补救，它的秒针也不移半厘。 所以还是算了吧，他把这只坏掉的闹钟搁在床头旧到发朽的柜子上，打算就此把时间忘记。 在他的记忆里，混沌的一生，只有这25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是清晰的。从一艘叫做“家庭”的将沉之船中选择跳入大海，他没有积攒足够的勇气。 在第3天里，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目的地，双肩包里的零食和从家里偷来的钞票不足以为这般惊天动地的行动提供良好的保障； 第10天里，他变卖身上唯一值些钱的物件——一部苹果手机，从二手贩子那里换来了1000元. 20天，他来到了富饶大陆的西北，阳光提供终身免费服务且不断供的地域，疲惫不堪的木熙还想继续向西，到达这个国度的尽头，他曾听母亲说起有那么一片纯净的净土，不染一丝的尘埃； 直到第25天，疾病耗尽了他所有精力，在浑身上下散发出沼泽般霉霾的气味后到达了望不见尽头的纯白之地。 他蹲下，抚摸着脚下皑皑白晶，指尖熏起一点放进嘴里，当一股咸涩刺激了他已然麻木的味蕾时，他才明白，那不是雪，而是盐，凑近看略略青色饱满的盐晶。 茫茫白色在夺目的阳光映射下刺痛了他的双眼，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置身于天堂，那个被将死之人所惦记和仰慕的地方。 失去方向的木熙在白色中央看见了一团相拥很紧的灰色建筑，他急需一处休息之地，养养精神，看能得到一份廉价的兼职，赚取一顿餐食，只要不在遇上黑心的老板，他也不介意低贱地乞讨。 木熙对这片盐湖还是有所敬畏的。上面结着厚厚的盐盖，踩上去如履寒冰。他找到一条用基石和泥土铺就的小径，泥泞不堪但却可以行走。 一排因为根基下沉而斜歪扭曲的电线杆，在暮色里像极了电影里墓地上扎根肃穆之中的十字架，悬挂的路灯没有开启的迹象，反而有点头颅般的骇人。 精神消极的木熙看不出这片盐湖的魅力，在他的心里给出的定义是孤独、空旷、冰冷甚至死亡，黑暗在他心里扎根并很快的发芽，此时的他就沿着小径向那团建筑走去，裹紧单薄的外套，缩成一根晃动的木棍。 原来是座工厂。木熙趴在铁门上向里张望，看不到一点生气。走到旁边的保安室，玻璃附着一层厚厚的尼灰，窗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是被水泡成黄黑色的烟头以及大堆的树胶手套。木熙又回到大门口，轻轻一推门开了一道小缝就卡住了，轮缘陷进变形的滑槽里动弹不得。 不用费劲了，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生前可能是产出食盐的。虽然木熙不了解盐场如何运作，但就盐湖和眼前这些废旧的厂房也不难看出他们的用途。“这下可倒霉了……” 木熙心里一沉，终于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现在返回再去找其他的居民区是不可能的了，他估摸着没有那样的体力和耐心，而且天空渐渐暗淡下来，气温一节一节的向冰点跳跃，他可能活不到下一个“目的地”了。 虽然觉得死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求生的欲望在此刻算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去工厂里碰碰运气，找个能够留宿一晚的房间，挨到明天天亮再做打算。于是他单薄的身躯穿过了那条狭窄的门缝。 工厂里面好一片肃杀啊。晚风拂过盐湖，气流中卷出一股淡淡的咸味，比之大海有过之无不及。木熙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在去年暑假里带他去过海边，在微暖的海域里捡拾被商贩丢弃的残缺贝壳，那种暖意忽地袭上心头，让正在肮脏破败的碎石路上行走的他不怎么冷了。 在工厂的边缘终于找到了一栋像是民房的建筑，那种七、八十年代简易的宿舍，小时候曾在母亲的单位里住过，对于这种窗子朝着一边而走廊在另一边的单调朴素风格并不陌生，许多日子里，木熙的母亲看着他从走廊的这一头欢快的跑到那一头。 这栋小楼只有两层，木熙挨着走廊趴在黑乎乎的窗子上“挨家挨户”的确认，希望哪怕有一点人声，但终究是徒劳，在走到二楼的最后一间房门外时，他决定就把这里当成过夜的“最佳场所”了，推开半掩的门，里面装满了灰白的月光。虽然久没人住，但还算“干净”，除了灰尘，摆设并不凌乱，靠门的窗子上一张木质的写字台，上面一盏绿色的台灯，那种拉环式的办公灯透露着年代感，对面也是一扇窗子，下面放着一张没有床垫的木板床，床脚断掉一处，斜斜的杵在水泥地板上，床头柜的抽屉全部耷拉在外面。 天花板只有一颗拳头大的灯泡，电线被钉在泛黄的墙壁上一直延伸到门口的开关处，木熙来回搬弄了开关，没有电。 “但光线还算好，起码不是黑漆漆的一片。”木熙进屋关上门，脱掉外套，从背包里拿出那张从小就陪伴他的羊毛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号的粽子，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梦里是一片难忍的燥热，行走的柏油路面被热浪腐蚀变性，日头正紧，他龟裂的嘴唇和灼疼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自己的灵魂。他看见一片盐湖，净白无浊的云朵浮在盐盖之下，如果这个纯物理的世界真的存在天堂，那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睁开眼时，已是天亮了。 木熙起身，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病痛感完全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额头，凉凉的不再能烫到手心——看来感冒发烧是熬过来了。 他起身穿好外套，把毛毯收进背包里，推开了门。蓝到发紫的天空漂浮着厚重的白云，如同天空中庞大的城市群。手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木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里除了震动耳膜的风声，没有半点杂音，灰色的厂房一栋接一栋，被遗忘的传送带架在楼与楼之间，因为年久失修如同枯木断枝。 纯洁的阳光做了最好的投影仪，把工厂中交错的阴影描出清晰的棱角，这栋的烟冲挂在那栋的墙上，那栋的电线切割了另一栋的屋檐。 在如此舒适安静的环境里，木熙感觉到了饥饿，腹中空空的他虽然大病痊愈精神饱满，但对于补充体力安抚肠胃还是不能忽视的，于是他打算做一个荒岛的探险者，看看能发现什么，生存下去。 这样的设定让他来了兴致，曾经在电脑游戏虚拟世界里的场景此刻变成了现实，虽然他的母亲多次提醒他少玩游戏，不过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下了楼，木熙沿着工厂的里没有完全被泥土和盐晶掩埋的路径行走，每到一座建筑的面前都要进入确认一下，从破败的车间到废品成堆的仓库，几乎游了个遍，找到的有用东西也少的可怜，比如包在塑料袋里的几只蜡烛、过期几个月的扣肉罐头以及一些被遗弃的旧衣服，旧衣服倒是挺多，不过“样貌”惨不忍睹，拿来御寒且不说上面的令人窒息的怪味，肆意生长的病菌可能都会害的自己再生一次病，所以只好放弃。 木熙想想还缺什么，比如取暖？柴火不少，宿舍其他房间的旧床、木椅都可以拿来当柴烧，而且锅炉房里居然还遗留的有煤炭，足够供他一人支撑很久。头疼的就是水源，木熙想盐场上面不太可能有淡水把，没水喝可是个致命的问题。 他非常想找到一个水源，那样便什么也不愁了，可以安心的呆在这里，直到所有资源耗尽，如果没有人来对这个工厂进行“人道毁灭”，他也可以去几十公里外的小城带些能用的回来。 木熙心里想到一个“家”字，开朗的心又暗淡下来，也不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了他这样的境遇会作何感想。他闭眼皱眉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水源要紧，这可是他现在最大的执念了。 正想着，就发现工厂的小广场上竟然立着一个水龙头，在那些褐黄色杂草丛生的中心。 “盐场上面也有淡水的吗？”木熙觉得自己对盐场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可能淡水被埋在很深的地下吧，打一口洞插个管子做个水泵之类的应该是难不倒以前在这里生活的工人的。于是他疾步走过去，祈祷一般将手放在把手上，心中默默地念着“拜托千万要有水啊！”，手腕一用力，他闭上了眼睛。 “咕噜——咕噜噜”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啦”，木熙简直欣喜若狂。“妈的，居然有水！”他嘴里飙着脏话，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可不能浪费。”他迅速关紧龙头，心想也许地下留着的淡水不多，此时也顾不上喝了，得先找一个能够储水的桶。 木熙第一反应就是仓库，他刚才应该看到过，有些印象。 几乎是狂奔的来到工厂的仓库，在一堆废品里摸索、翻找。他还是格外小心的，为了不弄伤双手找到了一堆橡胶手套，套了两层做防护。这个经验来自于母亲收拾碗碟碎片时的印象，割伤了双手会严重影响做家务。 翻腾了半天，找到三只桶，两只空的，一只里面盛满了油漆。油漆已经因为没有密封而结块了，这只桶是没法用了，有两只已经不错了。木熙想着油漆可能还有用，就把它单独提到墙边，一个空旷的角落里。也就在他放下油漆转身欲提走两个空桶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门口一闪而过的黑影。 木熙惊的一个哆嗦，又不敢去追，站在原地脑袋空了许久。半晌他才意识到“可能有人？”。可千万别是什么动物，诸如虎豹？不会吧……可能是野狗，千万别是那种见人就咬的疯狗。他握了握拳头，在废料中抽了一截钢管，忐忑的走出仓库。 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谨慎的木熙还是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不管是野狗也好还是这里的“流浪汉老大”也好，只要自己被袭击就先给对方一闷棍。木熙完全是竖起耳朵听动静，把自己当成了杜宾犬。 果然风声里有清晰的脚步声，踩着路径上的碎石子，“呱啦，呱啦”，就像电影里主角踩在雪地上的完美音效一样。木熙咽了咽口水，喉结迅速滚动，额头也冒出了汗。他向着声源的扩散处“进军”。希望是胜利进军而不是自投罗网。 那脚步声带他来到了小广场。 木熙感觉到一阵夺目的光晕，也只是一瞬，世界就变得跟刚才一样清晰了。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这是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小人儿，从形体上就能判断出是女性，穿着一件洁白棉外套，浓而密的黑发在脑后扎出一个高高翘起的马尾，马尾是一个从粗到细的锥形，直到腰间处化成一条线，裤子贴合修长的双腿，配上一双没有任何logo的运动鞋，看上去是为了方便行动。 木熙眼前的这个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小广场中央的水龙头，侧脸上挂出对这东西很感兴趣的微笑。 还没喊出话，那个女孩就先开口了，声音和咸咸的气流不同，夹带着一丝甜味，“你知道自己在哪吗？”她转过头来，望着木熙。 “你想说你的盐场吗？”木熙对着眼前这个纤弱的身影放松了一些警惕，至少没再举着钢管了，“你是这一代的老大还是什么……”他不确定危险是否完全解除，也许暗处埋伏着其他凶神恶煞的家伙。 女孩笑笑，慢慢的走向木熙，说：“别紧张啦，我啊，算个游客吧，我是这一带的‘导游’。” 原来是这一带景区的导游啊，木熙问她：“这里是景区吗，我曾听妈妈说过什么‘天空之境’，也是一片盐湖。” “不是不是，这里没人的，我只是来看看……”女孩想了想：“除了工作之外，我经常去一些没人的空旷之地，算是爱好吧。” “你住这附近？”木熙问。 “是啊，”女孩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说：“我住河的对面。” “我不知道这里有河。” “当然有，在这里的尽头，”女孩又想了想，继续说：“盐场当然是有运河的，运盐什么的。” “哦，我来的时候没发现。”木熙回想了一下，的确没看见，不过自己也没有完全走通这里。 女孩指了指木熙手中的钢管，说：“我不是坏人。” 木熙抬手看了看，尴尬的“哈哈”一笑，把钢管扔到老远，“不好意思，我以为……” “以为什么？”女孩微笑着盯着他的双眼，让他很不好意思。 木熙想总不能说“野狗、无赖”之类的吧，这样太没礼貌了，就说：“没什么。”然后觉得还是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木熙，算……算个流浪汉？嗯，就是流浪汉。”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叫茶茶，丁茶茶，你就叫我茶茶吧。”女孩说。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的父母肯定是‘读书人’，呃，我的意思是学历很高的那种，叫‘知识分子’。” “不记得了。”茶茶摇了摇头。 这句“不记得了”回答了还真是轻松，是孤儿吧？木熙觉得还是不要多问，不过茶茶倒是接着说话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茶茶还是那种无关紧要的口气。 “那时候你还不懂事吧。”木熙心中一阵暗淡，比起自己想起母亲，有种同病相伶的心绪，“那你现在跟着亲戚吗？” 茶茶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说：“婆婆照顾我。” “哦。”木熙觉得对方回答这些话题没什么伤感的表情，可能已经习惯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 “那你呢，这么小怎么变成流浪汉啦？”茶茶发问了。 这个问题也是迟早要被问道了，木熙故作老成，叹了口气，想略过这个话题：“说来话长，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对这个盐厂熟悉吗？” “还好吧，”茶茶环顾了一下四周，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问：“你需要找什么吗？” “刚才到处看了看，水源有了，”木熙指了指茶茶身后的水龙头，“现在暂时还不知道需要什么呢。” “记得要‘心想事成’！”茶茶举起一根指头提醒道。 这算鼓励吗？木熙觉得这种鼓励还真的土到掉渣呢。然后他想了想，说：“我在那边宿舍找了个房间当‘窝’，还没布置呢，只能睡在墙角，我打算去布置布置。” “这样，”茶茶看了看木熙手指的方向，说：“我陪你去吧。” “可以吗？”木熙不好意思的试探着问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吧！”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本来木熙应该在前面领路，不过看样子茶茶是对这座盐场有一定的熟悉了，于是欢快的走在前面，哼着他没听过的歌曲，声音虽然悠扬，但没有欢快的感觉。到了宿舍房间，推开门，还和第一眼看到的一样，连灰尘都没有因为木熙的踏足有所厚薄。木熙想了想，首先就是修床。 他和茶茶在其他寝室找来了木板，因为腐朽就直接用脚蹬成块状，一点点的将床垫上去，直到和被潮湿浸透的墙壁平行。然后是床垫，走了三个寝室，终于找到一块霉味不是太重的‘席梦思’，虽然弹簧有所塌陷，但好歹能用，只是没有棉絮和床单。木熙想到了那堆破烂衣服，有水的话清洗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应该铺的很柔软才对。”茶茶提醒道。 “是没错，可是要棉絮才行。”木熙盯着床铺说道。 “‘心想事成’嘛，说不定会有，”茶茶向门外张望了一下，问木熙：“有什么遗漏的房间吗？” 木熙是挺想有一处被遗漏的地方，可是宿舍已经走遍了。暗门？不可能，这种简单的结构。 “哦！”木熙想到了，“这种宿舍的一楼上楼梯处一般都会有个库房，刚才被一堆板子挡住的地方，说不定后面有门，墙壁还有那么厚，应该有一间储……！” “走吧！”还没等木熙说完，茶茶就跑出了门，轻快的脚步声一直到楼下。木熙跟在后面，尽然觉得追不上。 这是个爱运动的女孩子啊，导游不就是要走在游客前面带路吗？ 搬开堆放的木板，果然是有一扇漆面龟裂的木门。木熙上前推了推，锁住的。“让开一点。”他让茶茶退到一边，自己向后小跑了几步，对着这扇还算新的木门来了一个助跑，即将到达的那一刻飞身一脚。 “哐！”木门没有开，木板却被踢掉了，木熙的整只右腿都被门给“吃”了。 “拉一下我！”木熙吃痛喊叫了一声，把手伸向茶茶。 两个人的手在接触了那一刹那，木熙刚才口中的那句“拉一下我”在脑海里尽然回荡成了母亲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碟碗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去的“滋滋”声。母亲在饭厅摔倒了，她失去了平衡，有那么一瞬间尽然不知道自己是迈出了左脚还是右脚。正在玩手机的木熙冲过去，拽住母亲的胳膊用力的往上拉，终于拉到了沙发上。母亲对他说妈妈不中用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木熙收拾着地上的陶瓷碎片说妈妈怎么会不中用呢，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转过头时，发现母亲红了眼圈，他握着母亲的手一时无措，焦急的问道妈妈怎么了？母亲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小熙，你听我说…… 回忆到这里就断了，木熙猛然跌倒在地上尽然没感觉到疼。茶茶拽着木熙的衣服把他拉了起来，关切的问：“没事吧。” “没事。”木熙用双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定了定神，走上前伸手从里面拉开了门栓。门里光线昏暗，但也能看清整齐摆放的大衣柜。打开衣柜，伴随着“咯吱”声映入眼帘的是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绿色军被。 “这下可好了！”茶茶高兴的说道。 木熙也有点兴奋，赶紧检查了一下，除了霉味并没有虫蛀，看上去几乎和新的一样。两个人各抱了两床回到了木熙的小窝。经过一整捣腾，总算是铺好了，除了柔软的床铺，被子自然也有了。 “没有枕头。”茶茶遗憾的说道。 “可以了，事情总不能尽善尽美。”木熙说着，想起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之后是凳子、洗漱架和几个破旧的搪瓷脸盆，门后面留有前主人钉上的衣架，因此差不多就都备齐了。 这时候天色也晚了，木熙告诉茶茶这里没有电，所以夜晚即便有月光也很黑，希望能送她回去。 茶茶对木熙说：“还是要有灯光的，盐场里会有发电机的对吧？” “配电房就有，我看过了，没有试过，不过废弃了这么久估计也是坏的。”木熙表示没有信心。 “心……”茶茶还没说完木熙就补充了“心想事成”。茶茶“嘿嘿”的笑着。 是吧，心想事成。木熙虽然对刚才的回忆念念不忘，不过心情还是开朗积极的，可以去试一试。 配电房弥漫着一股机油味，和咸咸的晚风搅拌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现实感。木熙觉得这是一场梦，但他的感官实实在在的运作着。房间里麻黑一片，被污迹涂满的天窗透不进一点月光，木熙从背包里取出蜡烛，用快要耗尽汽油的打火机点燃。烛光在黑暗中由暗到明，闪烁的机器影子在掉漆的墙面上晃晃悠悠，两个人凭借萤火般的光辉找到了总闸——一段巨大的手柄。 木熙把蜡烛交给茶茶保管，自己登上操作台，两只手抓紧把柄，用尽浑身力气向上推，心里想着茶茶说的“心想事成”。 伴随着电流过境的声音，几段不稳定的电压终于汇合在了一起，形成强大的电流，整个配电房亮了起来，然后是其他厂房的窗户镀上了金色，闪烁的路灯从内向外依次点亮，菜油色的灯光油腻的沾满盐厂的每个角落，包括木熙的小窝。只有本该运转的机器静默者，这些失去了干劲的钢铁不想再被唤醒，只在寂静中被灯光镀上了金色。 茶茶吹灭了蜡烛。 木熙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茶茶却先开口了，她看着木熙，眼眸里是温暖的光芒：“我该走了，送送我吧。” 茶茶在前面领路，穿过盐场里木熙还未涉足的地方，到了边缘就是一片洁白和污浊相交的滩涂。果然有一条水流死寂的运河，宽大却没有光彩，任由天空的星光多么璀璨，都没能将这条黑水晶一般的河面点亮。 “你看，那里就是我的家。”茶茶指着大河的对面说道。 木熙望去，一片柔波一般窜动的灯光，在天地相接的地方，就像那些繁星最终的归属。 茶茶抬头望向银河的星辰，竟有些悲悯的自言自语道：“果然不是今天。” “什么？”风声中，任何私语都不能逃过耳朵。 “木熙，我回去之后会问问我的身世，明天来和你交换好吗？”茶茶认真的说着。 木熙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就这样约定吧，我在等一颗能到彼岸的星星，这个星星没出现之前我都会来，”茶茶把目光投向木熙，那双如同梦境化展为雾的眼睛盯着他的双眼，说：“所以，做个约定吧。” 茶茶跳上岸边的小船，船头竖着一只丹红色漆的白铁杆，上面挂着一只铜铃，“叮铃”一声，船离开了被河水泡到发黑的盐岸。 “也许你该带我过去看看！”木熙对着渐远的小船喊道。 “不行，他们还不能接受你！”船上回应着茶茶的喊声。 不能接受？也是啊，他们怎么能马上接受一个不被人挂念的流浪汉呢。木熙还想上前，至少走到水不深的河边，再对茶茶说句“再见”之类的。 “别靠近啦！”茶茶制止道：“河里全是盐泡的卤水，会泡烂你的双脚的！” 木熙就不敢靠近了。 回到房间，木熙在书桌前坐下来，从背包里取出那只闹钟，才发现它已经停止了走动，他将闹钟聚过头顶晃了晃，再看看，依旧没有任何响动。三只长短不一的指针固定在了他遇见盐湖的那个时候。木熙想算了，明天再找找有什么工具能够修它吧。 这天晚上，木熙又做了同一个梦，滚烫能够煎熟一面鸡蛋的额头和冰冷如同冬雪的四肢，干裂渗血的嘴唇，双脚像踏进沼泽一般艰难的一拔一迈，眼前就是纯洁无瑕的盐泽了，如果有天堂，该是这个样子。 第二天，木熙在小广场生了一堆火，虽然最近因为事情繁多饥饿感越来越淡，但是还是想吃些东西，不然身体说不定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垮掉。 一些盐厂食堂里过期了的扣肉罐头，打开后没有异味，煮一煮应该可以实用。木熙找了一个铁笼子，应该是以前工人养狗或是装其它物品所用的。他在下面生火，把罐头放在笼子上面，不一会罐头里的油就开始冒泡了，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心醉的香味。 “好香啊！”这时候茶茶来了，和昨天的穿着打扮一样，洁白的棉衣外套一尘不染。 “你来的正好，要不尝……”别人可是有家的，谁会吃过期罐头。话说一半木熙就给它咽回去了。 “好啊，尝尝！”说着就要拿木熙手中用木板掰成的筷子。 “算了吧，”木熙把筷子藏到身后，说：“过期的，会吃坏肚子。” “不会的，永远不会吃坏肚子。”茶茶伸着手，没有缩回的意思。 木熙看她这么坚持，就把筷子递了过去。 茶茶接过筷子，夹了一块稀糊糊的肉，结果还没到嘴里就散了一半，但好歹还是有一部分留在筷子上。“好烫，好烫！”茶茶在嘴里呼着气，仰着头。 木熙哈哈哈就笑出来了。 茶茶哼了一声，把筷子推给木熙，“你吃！”自己拖着腮蹲在一旁。 木熙一边说别生气一边夹着扣肉往嘴里送，结果是烫到吐了出来。 这次换做茶茶哈哈大笑了，然后两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盐场成了唯一欢快的乐曲。 茶茶的大笑终究变成了微笑，然后对木熙说：“我问过婆婆了，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得病死了，而我的爸爸和新妈妈不知去了哪里。” 突然的一句话把木熙拿筷子的手定在半空，这句话里，他就觉得那个“死”字特别刺耳，不过从茶茶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想为什么她不用“走了”、“去了”这样柔和一点的词语呢？也许时间太久，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精神上的联系了吧。 “你其实不用告诉我这些的。”木熙放下筷子，发现自己没什么胃口。 “这是昨天说好的约定啊，”茶茶站起身，说：“你还没走在‘天空之境’上吧，我们现在去吧。” 木熙熄灭了篝火，把扣肉罐头用木片盖上，跟着茶茶去了那片他来时见过、梦里见过，甚至是通过咸咸的晚风都能闻到的盐湖。 这是一片净的出奇的地方，远处是白雪皑皑的群峰，盐田好像是雪山上滚落的雪花经过劲风碾压变得坚韧的土地一样，走在上面如同结冰的湖面。 盐盖上储蓄着极薄的盐水，以至于脚踏上去陷入水面却经不起一点涟漪。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云层厚重但给了蔚蓝的天空足够的空间，这些蓝色投影般的映在洁净的盐盖上，如同镜中的逆向世界。风抛起茶茶的马尾，在空中晃动成不规则的钟摆，木熙盯得入神，竟然没有听见茶茶断断续续的话语。 “你在听吗？”茶茶背转过身来倒着行走。 “啊？抱歉，我刚才出神了。”木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盐盖上的一处坑洞滑到了行走中的茶茶脚下，瞬间的失去平衡让茶茶伸出了双手。木熙此时的精力都在茶茶身上，自然察觉到了危险，身体下意识的前倾，抓住了茶茶的双手。 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木熙一阵恍惚。这个感觉他知道的，母亲对他说妈妈得了癌症，脑子里长了一块瘤子，它正在夺走妈妈的健康。那一刻，木熙如跌深渊，回想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木熙的身体和精神都漂浮在了空中，然后在母亲现实的拥抱中砰然坠地。木熙说等爸爸出差回来，我们会一起照顾你，带你去医院。母亲摇摇头说爸爸他不回来了，妈妈对你说实话，妈妈不想连累爸爸，让他走了。木熙大喊怎么可以！母亲告诉木熙自己死后会有一笔抚恤金留给他，工作的事情会在你毕业之后由单位安排，你能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养活自己，不过事情总不能尽善尽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木熙摇着头，不停地念着不可以，不可以。 “天啊，还好有你！”茶茶站稳后抽回双手。 木熙被拉回了现实，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 “你还好吧，”茶茶关切的问道，并从衣兜里掏出手套，“在这盐田上走真是好冷啊，我把手套带上。” “注意安全啊，茶茶。”木熙回过神来对茶茶叮嘱道。 “知道啦！” 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堆耸成小山的盐坨面前停下，茶茶坐上去，抓了一把青白色的盐晶，放在眼前把玩，说：“你看这些光滑的剖面，倒影出来的人都变得好渺小。” “人本来就渺小，而且卑鄙自私。”木熙也坐下来，阴沉地说道。 “婆婆说我的妈妈应该是希望我健康快乐的活下去的，因为听说所有父母都是这样，希望自己的子女健康快乐。”茶茶说。 “那不一定。”木熙接话道。 “嗯，”茶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盯着镜面一般的盐湖，说：“比如我的爸爸，带着新妈妈离开了她，去过他美好的生活了。” 木熙叹了口气，觉得茶茶的家庭故事和自己也算是有的一比，而且还极为相似，于是无奈的笑笑，转过头对茶茶说：“你也想听我的故事吧，我和你的差不多。我的母亲得了癌症，在轮椅和病床上的时候除了亲戚和我照顾他，‘那个人’从来没有回来过，之后他回来了，带着一个长的像马的女人，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茶茶没有说话，示意木熙往下讲。 “分割财产的时候，‘那个人’说，儿子妈妈走了，没关系还有爸爸呢，以后我们一起生活，我会照顾你的。”木熙冷笑道：“他要妈妈的抚恤金还有其它值钱的东西。”木熙很惊讶自己说起这些时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就好像聊一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法院说满十八岁前由我的近亲属作为监护人，代为保管财产，这笔遗产就到了‘那个人’手里，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他说‘儿子啊，爸爸为你好，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管钱，你要零用钱的时候就给爸爸说。’可实际上他把钱都花在了那个马脸女人身上。”说完这个，木熙在仔细揣摩自己的内心，只能感到淡淡的忧伤，比起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要淡然的太多太多。 茶茶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离家出走，走了25天就到了这里。”木熙回答。 “你还觉得难过吗？”茶茶又问道。 什么意思？木熙想茶茶是不是在自己脸上找不到一点悲伤的表情所以断定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甚微。想到这里木熙有点上火了，站起来看着茶茶，大声的说：“你是觉得我现在说起这些应该哭吗？你是觉得我不够悲伤所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茶茶吃惊的望着木熙，跟着站起来，但起身的速度很慢，似乎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只能无力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什么意思！”木熙转身就走，也没管茶茶跟没跟上来。 “木熙！”茶茶喊，失重的云朵坠入湖面，木熙没有回头，“木熙！！”茶茶接着又喊，金字塔般堆砌的盐坨塌落了塔尖，木熙的脚步更快了，“木熙！！！”第三声，茶茶的声音盖过了风声，几乎颤栗了湖面的蓄水层，盖过了万物，也盖过了木熙的气头。 木熙停住。他从没听过这么巨大的喊声，就好像混沌时期幻化成人间的第一声巨响。 “你听我说，”茶茶的声音回到了从前的清晰与甜美，“你要想起来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为了什么？”木熙回过头，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我是为了……”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呢。木熙不顾大脑里的空白给他带来的禁锢感，迈开了双脚，朝着自己的小窝一路狂奔。 茶茶留在原地，皱起眉头，嘴里念叨着想告诉木熙的话语，却被咧咧的风声盖过。 床头柜上的闹钟定格在了遇见盐场的那个时间里，木熙在晚上还是会做同样一个梦，但这次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概念——“我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答案是为了躲避‘那个人’和他的马脸女人？还是为了自力更生最后荣归故里报复他们？都不是，他隐约觉得，那个答案要沉重的多。 后来的几天里，茶茶还是会来盐场，她依然挂着初见时的微笑，并没有埋怨自己的粗鲁，而自己也为对她发脾气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两人没有间隙的和好了。 这几天里，他们逛遍了盐场的每一个角落，为木熙的闹钟搜寻零件，修了几次后不见好转，就只得放弃了，茶茶对木熙说：“它要走动的时候自然就走动了，不要强求吧。”木熙听后把闹钟放在一边，想想也是，不该走怎么修都不走，该走的时候说不定哪天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两个人还去乘坐了开在盐湖上的破旧小火车，木熙和茶茶对着机车研究了半天，总算了学会了操作，一路开到了铁轨的尽头，他们就走下小火车，坐在青黑相接的岸边聊一些过去的日常。 大多时候都是木熙在说，茶茶倾听，木熙觉得茶茶也应该说一说自己的往事或者近况，可茶茶告诉他，她的工作很单调，就是为别人引路，介绍那里的风景，最有趣也是最让她开心的就是倾听每个人的故事，悲伤的快乐的，难过的激昂的。茶茶每晚都会仰望星空，对木熙说她等待的那颗星星就将到来了。 木熙揉搓着手中的盐晶，问茶茶：“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比如人生方向什么的？” 茶茶回答：“不，很多人没有，他们只是活着，想活着，或者琢磨着怎样死去。” 木熙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把自己那个隐藏的心思告诉给茶茶，他说：“我曾想过去死。” 茶茶转过头来盯着他。木熙觉得那不是惊讶，而是欣慰的眼神。 “你想我死啊？”木熙打趣的问道。 “那你现在想不想死？” 木熙没想过茶茶会这么直白的这样问，他想了想，说：“我现在想活着，在这里活着。” “为什么？”茶茶追问。 那就说吧。木熙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茶茶：“这里安静，没有自私的人，在这片盐湖里，我能感受到比之前更真实的活着，也许我以后能和你一起成为导游也说不定呢，哈哈”他顿了顿，“只是每次想起妈妈，我都觉得人生的终点应该是那里，比如我死后去到那里，和妈妈一起。” 夜色悄然爬上盐层的镜面，天空沉入盐盖的剖面，映射出昏暗的幽光。 “那是每个人的终点，灵魂的最终归宿，是另外一种活下去方式。”茶茶淡淡地说道。 木熙努力的去理解这句话。 “明天是第七天，我带你去那里吧，河的对面，一个真正的家。” 啊，这是那边的人们要接受自己了吧，一个新的开始，新的家人。然而木熙的心不安的跳动着。 第六天的晚上，那个梦还是出现了。被烈阳烧烤着的脚底，冰冷的四肢，滚烫的额头，大口大口却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在这个越发清晰的梦里，木熙努力想要醒来，却被自己的意识无情的困在那里，眼前又是盐田上光滑透亮的白茫茫，他越是挣扎的想要醒来，越是睡的深沉。他不停的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我为什么总来到这里”，“我究竟……究竟为何而来？” “为了死。” 木熙倒在了路面上，冰冷的身体瞬间就被灼热的路面点燃了，如此温暖和舒适，就像以前家里打开电热毯的弹簧床。母亲守在床边，照顾着自己，说小熙，会过去的，烧会退的，生活本来不是尽善尽美，都会挺过去的。 路面上的木熙这回终于回想起许多天前的自己，他决定绝食，弃用交通工具，在路上抛洒了所剩无几的钞票，他要用步行来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对他来说这短暂的生命已经够承重了，他想到找到他尸体的人会指责他的自私、怯懦，那都无关紧要了，如果死都敢，为什么不会活下去？那只能证明活着比死去更加可怕。 木熙想着，妈妈，活着不能尽善尽美，那死后的世界会吗？其实啊，有妈妈在，不尽善尽美的世界又怎么样呢，所以，只要去了妈妈的世界，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都会开心吧，一定会开心吧。 “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死。” 木熙从梦中惊醒。窗外又是一个美到虚幻的世界。 他夺门而出，没命的奔跑，脚下的盐晶被鞋底甩向空中，晶光闪闪。当他跑到“天空之境”时，发现茶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木熙走上去，居然不觉得一点累，这使他更加心慌。当他抓住茶茶的肩膀后，却意外的陷入了莫名的冷静。他盯着茶茶薄雾笼罩一般的双眼，问：“这里是哪里？” 茶茶微笑着回答，就好像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样：“这里是人死后的暂留地，就像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所以说，”木熙有点哆嗦了，但很快回复了平静，他仿佛就要笑出声来了，释然地说道：“我是死了吧。” “嗯，”茶茶点点头，“这不是你生前最后的愿望吗？” 木熙放开茶茶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并没有乱成一团麻，反而像是对一切都找到了答案一般。于是他站直了身体，如同终于跑到终点的冠军，问茶茶：“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这个你可能很难理解，”茶茶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语言，尽可能让木熙听得懂，“在‘死地’，灵魂必须找到自己的目的，为何而来，为何而去，如果你没有找到你身前最后的目标，就会永远徘徊在这里，这个场景大部分都是你想想出来的，‘心想事成’没错吧，你没进过盐厂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样呢，你在外面就倒下了，在盐湖的边缘，你是为你的死而来，你必须记得。” “你把‘死’这个字说的轻描淡写。”木熙无力的笑道。 “啊，在这里‘死’这个字和活人的‘生’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如果那个将死之人不想死怎么办？他死前的目标就是活下去。”木熙问道。 “那他会一直活下去，进入下一个轮回，从出生再到死，再进入下一个，如果他的目标最终是死，那就会化为星辰，永远挂在天空或者冥府直到能量耗尽，归于虚无。”茶茶认真的讲解道。 “那就是说……”木熙明白了，“你等的星星是……原来如此。” “本来一开始是这样的。”茶茶抱起双臂，说：“但是你在死地居然想要‘活下去’，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啦！” “什么心理准备？”木熙问道。 “做个‘导游’。”茶茶拍合双掌，高兴的说道。 木熙被逗笑了，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简直天方夜谭，说：“我可不想为死人引路。” 茶茶走近木熙，对他伸出食指轻轻摇晃着，说：“错了，不是为死人引路，而是为想活着的人引路。”茶茶看得出木熙不能理解，补充到：“把那些想活着的灵魂带到下一个轮回里。” 木熙没有马上回答。 “没关系啦，你是不会变成星星的了，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去想。现在，我们过河去吧。” 到了河边，茶茶告诉木熙这河可不是什么积满卤水的运河，而是通往冥府的忘川河，坐船的时候一定要抓紧了，虽然自己划的很稳，但普通的灵魂掉进河里就会立刻化为虚无。木熙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盐场，从背包里拿出“滴答”作响的闹钟，看着上面走得不紧不慢的秒针，心中泛起了一丝解脱感。 木熙将闹钟装回包里，抬头问茶茶：“那什么是不普通的灵魂？” 茶茶指了指河里，要木熙仔细去看。木熙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忘川河里挣扎着许多面孔，就像在沼泽里沉浮满脸泥垢的动物。“罪孽深重的灵魂要在这里呆上99年才能被打捞上岸，从新步入轮回。” “你该不是还要打捞这些‘东西’吧？”木熙厌恶的望着河面。 “当然要啊，很大一部分都是我推下去的呢！”茶茶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木熙不说话了，心想茶茶真不好惹，然后兀自的笑了。 茶茶跳上船，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我觉得自己看到这些应该害怕，但好像没什么感觉。”木熙说。 “因为你正在脱离‘凡胎’啊，你肉身的那些记忆就会被渐渐忘记了。”茶茶伸出手，去拉木熙。 木熙想难怪自己在盐场的几天里不怎么渴也不怎么饿，原来是这么回事。在抓住茶茶伸出的右手时，一阵眩晕再次袭来。他看见母亲在弥留之际对他说小熙啊，好好的活着，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很多很多，即便不能尽善尽美，也会有善和美的。 茶茶放开了手，木熙在船上坐了下来，他的太阳穴疼到让他的手指发麻，忍着疼痛问茶茶：“发现每次握住你的手，都要回忆起一些往事。” “你反应够迟钝的，”茶茶摇响了船头的铜铃，滑动船桨。船推开盐岸，滑入河中，忘川河里的恶灵们都因为铃声而退避三舍，慌忙的让出了一条通道。“‘导游’的双手能为灵魂找回活着的记忆，最重要却又是最容易忘记的那一部分。” 木熙想，他忘记了母亲让他活下去的记忆，然后一心寻死，真是罪大恶极。他问茶茶：“我能见到妈妈吗？” “回去后我会帮你找找的，没什么问题，不过，”茶茶有些责备的看着他，提醒到：“你最好先想好怎么道歉，自杀的人面对已故的亲人时，通常不会得到原谅哦。” “也不会得到活着的人原谅吧？” 茶茶点点头。 “我决定了，”木熙站起来，对茶茶说：“我要在这里活下去，把想活的人带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知道生命的重要，他们配得上下一个人生。”木熙走过去，抢过茶茶的船舵。 “你干嘛？”茶茶被吓了一跳，惊叫道。 “练习划船啊，以后总要学的啊！”木熙笨拙的摆弄着厚重的船舵，居然觉得有些吃力。 茶茶看着木熙滑稽样子捧腹大笑，她告诉木熙要学的还有很多，就跟上学和工作一样，一样有考试一样有技能鉴定，到时候考不过我就要亲手把你扔进这忘川河里。 木熙故作惊恐状，并假装要往河里栽去，茶茶吓的赶紧拉住，两只手又无意间的握在了一起。 那是木熙在濒死的最后一刻，看见走来的茶茶，蹲下来问他：“你如果有值得留恋的事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继续活下去。”然后茶茶握住了已经意识模糊的木熙。木熙的记忆像幻灯片般从出生播到即将死亡的这一刻。经过再三确认，木熙在内心里对茶茶说：“没有了，带我走吧。” 第2章 禁止条例 辉光管时钟的“分”跳到“00”，“时”自然递进，变幻到了“07”。于是与底座相连的金属锤挣脱束缚，拼命捶打立在一旁的三角铁。 “叮！叮！叮！叮！……”几乎没有间隙的超高音响彻了整个房间，声音的鱼尾扫过门框，跃跃欲出。 一只枕头径直飞来，把那只震出重影的三角铁击出去老远。金属锤没了打击物，只能对着空气拼命挥舞，“呼！呼！呼！”的像一只气喘吁吁的麋鹿。 “我的天啊。” 丁茶茶从软绵绵的床铺上下来，一把扯出底座的金属锤捏在手中。这下世界算是安静了。她想不应该拜托工坊的匠人做这样一个“疯狂”的东西，不然总有一天灵魂会被吓的四分五裂。 但辉光管拼装的时钟她还是很喜欢，这样一件精致的物件和房间里裸露的黄铜管道及依附在上的铁质压力表倒是极为相配。还不止——节肢动物一般可调动支臂的吊灯；镶满齿轮可随意变换高度的书架；需要开启压力阀“加压”才可使用冷藏功能的冰箱以及需要好几个长柄把手来操纵蒸汽烤箱。更甚者是茶茶居住的“冥府七栋”，俗称“摆渡人公寓”——一座三十三层高的环形建筑。 中空外挤，像是做陶艺的匠人将拳头深入土坯中间，然后驱动转盘，所有的泥土都因为离心力滑向外方，单单留出了中间一个大洞。白昼的7点至19点，每过两个小时，楼层就会伴着齿轮转动发出的“咯咯”声朝着上下楼层不同的方向旋转换向，幅度时大时小。 此时此刻，茶茶所在的17楼正在缓缓地向着顺时针方向移动，也仅仅持续了一分钟便停止了，看来幅度并不大。不过公寓扭动变形的声音仍在继续，因为其它楼层还没有完成这一机械的动作。 茶茶脱去睡衣，露出小麦色的胴体。她对着全身镜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无在睡梦中被“食灵虫”啃掉的部分。那些臭名昭着的小臭虫，让整个冥府头痛。虽然“公寓管理员”梦婆婆每隔一周都会在除虫工人的帮助上把整栋建筑喷上“杀虫剂”，但还是会提醒居住在这里的摆渡人在醒来时检查检查自己。 “要说缺失的一部分啊……”茶茶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上。“哎！” 摆渡人都保持着身前的样子，不允许改变体型及外貌，这是为了防止“迷失自我”。这条规矩在茶茶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规矩”之一，听孟婆婆说，很久以前的摆渡人可以随意更改外形，也因此在频繁变更之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对“生”产生了迷惘和怀疑，从而无法固住灵魂最终分崩离析化归虚无。 即使能改变外形又怎么样呢？茶茶想总不能对别人说我要个“大罩杯”吧。 茶茶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推门出去时整栋公寓已经停止了旋转。 “早啊！”来自过路邻居的问候。 茶茶保持着回头锁门的姿势，把长钥匙插入门中扭到锁闭状态，头也没回地应着：“早。”反正也不熟，因为记不住且没什么交流。 今天“当班”的摆渡人们陆续走出了公寓。性格内向的总是会吊在一个“团队”的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性格开朗的则会停下脚步对后面的那位说：“快点哦，别迟到！”然后向着内向者小跑几步，要么拉着他或她的手腕追上前面的队伍，要么等着他或她走近在一同奔跑。所有的脚步汇集在铺满柔软地毯的钢铁走廊上，前前后后，发出“啪啪啪”微弱的声音。“富有活力”的一天又开始了。 茶茶今天休息，本来可以安心的睡个懒觉不必早起的。 她将脚步移到隔壁房间门前，站定。伸手用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可门那边没有任何响动。“习玖姐还没回来吗？”茶茶不甘心，再次伸手，用指关节敲击门脸。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这已经是第4天了，茶茶心里揣着不安的想法。 “习玖她啊没回来过。”打扫走廊的清洁工边用吸尘器清理地毯边对茶茶说。 茶茶回过头看着这位两脚站立等人高身穿清洁服的兔子，想再咨询点什么，但发现他竖起的耳朵上插着耳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清洁工明白了茶茶的意思，摘下一边耳机拿在手中，说：“我没见过习玖回来，你可以去楼下看看登记。”说完又将耳机放回原处，哼起歌来。 “谢谢！”茶茶以为他听不见，结果对方用毛茸茸的五根手指做了一个“ok”。 到了电梯间，摆渡人挤成了一团。随着电梯管理员拉下手柄，拥挤的轿厢开始缓缓下潜。每到两层楼的夹板间时，茶茶总要去看看那些藏匿其中的巨大机械及光泽满满的齿轮，然后思绪就跟着游走不知去了哪里。 轿厢下降的速度并不快，这就给了摆渡人聊天的机会，他们谈论着“暂留地”的趣事，还有那些迷惘灵魂的故事，好像每天都不厌烦。茶茶也经常对习玖说起，每一次任务回来都会去她的房间聊上一会儿。她喜欢习玖倾听时专注的表情，茶几上永远不会空下来的饼干碟，浓郁的“葛乡茶”茶味布满整个房间，习玖在茶茶讲到兴起时会给她倒上一杯。 茶茶是第一个冲出电梯的摆渡人，她要赶在登记处没有排满长队之前去问问习玖姐的行踪。 冥府七栋的正中央是大一座5层楼高的独立建筑，西圆东方，上面布满裸露的黄铜管道，一些实用的小插件，如识别灵魂纯净度的镜面扫描仪被一只长长的三节支架挂在空中，对来往的摆渡人进行扫描，已确保他们在“暂留地”没有受到某些拥有执念灵魂的影响。 茶茶走过时，显示数值是90%，离零界点还有30%，因此警报无需奏响。 登记处设在方形的一边，大门开启，一排溜长的黑曜石柜台，合金制的栏杆把登记员“囚禁”在内。茶茶几乎是第一个跑到柜台前的，刚想开口便被登记员制止了。 “摆渡人，规矩。”这位带着机械单镜的“中年”登记员说着便递来泥色纸张的登记簿，上面整齐的盖满着各种图形的印章。 “抱歉！”茶茶慌手慌脚的从衣兜里掏出印章，解开链接的绳子，朝着圆形图章的底部哈了口气，匆匆地盖了上去。 印章深蓝色的墨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登记员头也没抬的接过，调整了一下左眼上单片眼镜的齿轮刻度。镜片稍微向外伸长了一些，登记员确认后说：“号摆渡人，丁茶茶，今日休假，”登记员这次抬头了，从栏杆后面望过来，“外出已许可，还有什么事？” “麻烦您帮我查查一名叫习玖的摆渡人的出入记录。”茶茶边回答边将印章挂回绳上。 登记员推了推眼镜，说：“习玖……17楼045号的习玖？” “你知道她？她来过？”茶茶激动的问到。 “我不认识，摆渡人那么多……”登记员摇了摇头，接着又说：“不过昨天晚上‘鬼差’来问过，这个人已经失踪四天了。” 茶茶心里“咯噔”一下。鬼差来找过习玖姐了？作为冥府的武装部队，专门对付恶灵、邪灵及维护冥府治安的鬼差居然会打听摆渡人的去向，即便是摆渡人被困在“暂留地”或者因为其它原因不归宿，也应该是摆渡人内部处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摆渡人，”登记员不耐烦地勾了勾嘴角：“你可以去‘冥府三栋’直接问问鬼差，随便都行，请离开吧，你后面的队伍都排成大蛇了。” 这个登记员明知道摆渡人和鬼差是不会有话说的——一个从事“导游”工作教魂魄和平轮回洗脱罪孽，一个从事“杀戮”工作把邪恶灵魂无差别的彻底抹除，能有什么话说？ “谢谢！”茶茶狠狠的喊了一句，气急败坏的样子逗得登记员“呵呵”直笑。 找鬼差去问？茶茶想了想，不置可否。现在这个时间也不能去中心五楼打扰孟婆婆，于是只好先搁置，办眼下更要紧的事情。 经过大门口时，扫描仪认证后在洁亮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个蓝色的“通过”，于是茶茶大步走了出去。今天是距离“暂留地”遇见木熙的第七天，也是木熙在“冥府四栋”摆渡人管理总部“出厂”的日子。茶茶跨入冥府悠长拥挤的街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稍后茶茶将为木熙详细说明。 木熙觉得自己从失去意识到恢复意识仿佛只过了一秒，但却是整整的7天共168小时。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猩红色的木质大椅上，他之所以觉得大是因为这张椅子的靠背几乎拔高到了蓝白相间的大理石天花板上。有那么一刻，木熙以为自己是被绑在椅子上的，有手镣脚镣，但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是完全自由的。 他看了看四周，空旷的大厅，两边墙壁上镶嵌着立柜，古色古香。上面摆放的既不是古董也不是书籍，而是各种形状的印章，一边的印章呈现着各种颜色，新旧不一，而另一边的印章完全透明，更像是水晶雕刻的艺术品。联排的立柜也有空隙，那是落地窗的所在，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到外面。这种虚无感让木熙很不好受。 “醒来了，新来的摆渡人。”声音从木熙面前的台阶上传来，这时他才发现上面摆着一张铜制的案几，而后面坐着一个人，从声音分辨，是个男人，但从外貌辨识起来，却是个女人。细长而密的头发垂落在地板上，那个人就坐在后面的白色蒲团上，一只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脸颊。 “这是什么地方？”木熙问道。 “你先回想回想再开口问话。”那个人的面孔精致，不怒自威，声音里没有情绪却饱含着满满的权威，每说一句话眉间的一抹红印就被推挤一下。 木熙照他说的做了。于是他回想起盐湖和茶茶，回想起“暂留地”发生的一切，回想起自己濒死时的那一刻，但再往前回想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只记得那个‘暂留地’发生的事，再之前……”木熙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 那个人摆摆手，说：“身前的事就不必回忆了，以后想知道可以再问，”顿了顿，“我想不会太重要的。” 不会太重要是吗？木熙将信将疑的望着那个人。 那个人笑笑，说：“我是冥王代理玄，你得叫我玄大人，你生前的名字叫木熙，就继续沿用吧。从渡河至今已经有7天了，这个世界也是二十四小时制，不过十二天为一周，更详细的事情等接你的摆渡人来时你再问她吧。”玄大人拿起案几上的铜铃，晃了晃，招过来一位侍从。 “玄大人。”侍从走到台阶下，显出恭敬的样子。 “将印章给他。”玄大人挥了挥手，手指纤细即使隔着一些距离木熙也能看得清。 侍者从排满透明印章的柜子上取下一只，递给了木熙，嘱咐道：“这章现在没有形状，用双手握牢，掌心贴紧，闭上眼睛，灵魂会赋予它应有的模样。” 木熙将水晶般的印章握在掌心，闭上双眼。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是要用“心想事成”还是默念一个形状。还再他拿不定注意时手中的印章就发射出了璀璨的光芒，一股强烈的推力让木熙放开了双手，他睁大眼睛盯着这只挣脱出来的透明印章浮在空中一点点的变化，最终变成的“圆柄十二角”的形状，柄上有个空心的小孔。光芒渐渐散去，印章恢复重力落在了木熙的手中，木熙将印章的底部对着自己，仔细辨认上面的图案到底是个什么，可看来看去也没有结果。 “你的灵魂图腾，不是名字也不是无中生有的图案，好好保管它吧。”玄大人扬了扬手，示意侍者带他退下。 这个印章的底座是个齿轮形状吧，木熙边往外走边仔细打量，侍者拍拍木熙的肩膀说：“先试着适应下这个世界吧。” 茶茶在冥府四栋的大楼外等了许久也没见木熙出来，有点着急，害怕是“审核”未能通过，于是想进入大厅去问问办事员。刚上了两极台阶就望见了木熙那张单薄的身影。 “木熙！”茶茶赶紧迎上去。 侍者看到茶茶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木熙还在那里望着侍者的背影傻乎乎的道谢。 “木熙！”茶茶又喊了一声，已经走到了木熙的面前。 木熙回过头来，看见了茶茶，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松了一口气，对迎上来的茶茶说：“我还以为是个梦。” “不是梦，”茶茶看见木熙保持着身前的穿着，但是干净到几乎一层不染，便意识到到“审核”是完全顺利的，茶茶接着说：“不过灵魂也会做梦，以后可得把梦和现实分清楚啊。” 木熙点点头，这才缓过神来去留意身处的世界。来往的行人里除了人类模样还有动物模样，就连电影里出演过的外星人模样都有，木熙感到阵阵害怕，但同时也被这种心理反应所吓到，立刻问茶茶：“我能感觉到害怕了，”然后腹中的饥饿感应运而生，“也能感觉到饥饿！” “是啦，你在通过忘川河后脱去生前的模样变成了纯净的‘灵体’，”茶茶指了指街道上，要木熙去看，“就是成了那个样子。” 木熙这才发现街道上除了实体的“人”，还有虚幻一般的透明‘人形’，看不到五官、皮肤、毛发、手指和脚趾，就是那么一个四肢分明“脑袋”呈椭圆形状的淡蓝色影子立在那里，或游走或坐下、躺下。 “他们全无‘意识’，只是单一的灵魂，19点太阳落山时会进入轮回的风中，就像蒲公英一样。”茶茶解释道，“你来这里时就是这个样子，通过冥府7日的审核还归你身前的样子，并成为摆渡人。” “完全记不得他们对我审核了什么……”木熙摇着头说。 “那是当然了，你全无‘意识’，他们只‘丈量’灵魂。”茶茶说。 木熙说：“原来这些纯洁的灵魂都要在冥府逗留才去轮回啊。” “当然不是，”茶茶笑着说，“接下来我要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结构，不对，是‘世界’结构。然后给你讲讲三个禁止条例。” “哪三个？”木熙问到。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茶茶说完翻着衣兜问木熙，“印章给你了吧？” 木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掏出印章要递给茶茶。 “不行，这个是灵魂的一部分，不能给其他人接触，要记住。”茶茶掏出了一条黑色的绳子，“你把印章拿近点，我看看？” 木熙把自己的印章放在了茶茶的眼前。 “哦，是星星的形状！”茶茶兴奋的叫到，仿佛很喜欢。 “星星吗？我以为是齿轮呢。”木熙拿回眼前，又仔细看了看。 “印章是私人物品，你要保管好，”茶茶边说边将绳子的一头递给木熙，“从上面的小孔穿进去，”看着木熙将印章穿好后，自己用两只手各拿着绳子的一头绕过木熙的脖子，因为身高问题，茶茶提示木熙“低头”。 双手绕过来的时候，茶茶的嘴唇几乎挨到了木熙的耳根，害的木熙一阵脸红心跳。 系好，打结，茶茶又拉了两下，对木熙说：“记住哦，如果有一天你化为虚无，印章将会是你留下来的唯一物件，其它与你有关的都会化为光斑消失。”茶茶撤回双手站正，盯着木熙，说：“刚才在玄大人的办公室看见柜子上的印章了吧，那些形状不一的就是已归虚无的摆渡人留下的。” 木熙郑重地点点头。 “好啦，第一站，‘世界广场’！”茶茶双手合十，拍出一记响声，笑得灿烂。 茶茶带着木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世界广场”进发。路上木熙打量着周围，发现这些建筑机械而又精致，每一件都是多个显眼零件拼凑出来的艺术品。 “这里的风格是‘蒸汽朋克’吧？”木熙问茶茶，不知道她们这里是不是也这样称呼。 “是啊是啊，”结果茶茶肯定的点点头，说：“你看出来了。” 木熙笑笑，说：“这也太明显了。” “不过这不能是某个时代的产物，我知道在你所处的身生前世界的时间线上这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衍生品，可在这里，就是整个冥府的基础风格，不是每个冥府居民都知道‘蒸汽朋克’这个词，在他们生前世界的时间线上又是另一种叫法。”茶茶解释道。 “什么世界线，什么时间线？”木熙一阵眩晕。 “哎呀，你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了，在‘世界广场’上你看了‘世界仪’就明白了！” “什么世界仪？”木熙故意提高了音量，结果换来了茶茶的一巴掌。 乘坐有轨电车在楼宇之间漫步的感觉真心不错，至少木熙是很喜欢的，这样他能把这个“蒸汽朋克”的冥府世界看个大概。飞艇缓慢穿梭、公路盘旋如蛇，就连广告牌都有，上面介绍的“最新除虫剂”一闪而过。 木熙抓着电车上的扶手问茶茶：“冥府还有臭虫啊？”这个问题引来了其它乘客的注目。 茶茶没理会旁人眼光，跟木熙解释道：“有啊，啃食灵魂的可恶臭虫，会在你的身上咬出缺口。”茶茶看木熙还再等解释，就继续说了下去，“这里的居民都是灵体，就是灵魂呈现出的身前模样，和‘凡胎’不同受伤后不会流血，只会缺失某一处，那种‘食灵虫’会啃食的你灵体，不过不用担心，都是些可忽略不计的缺口，只是恢复起来耗时较长，严重的话也有专门的医馆。” “‘治愈灵魂’我还以为不是个实际的词语呢。”木熙笑到着说。 “世界广场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抓紧时间！”马人形乘务员伸出一只“前蹄”勾住电车顶部上的一个拉环，拉下一个连着弹簧的锈迹喇叭放在嘴边喊道，然后他一放手，喇叭便“啪嗒”一声缩了回去。 乘务员瞪了木熙一眼，木熙赶紧收回了目光跟着茶茶挤下了电车。 广场开阔平坦，位于楼宇环抱的中央，但却不在地面上。木熙乘坐的电车路径有上有下，他现在能确定这个广场一定是被架在空中或者某栋建筑的顶层。广场四周草坪长椅皆有，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晒太阳。 冥府还有太阳呢！ 木熙觉得好好笑，然后太抬头去看太阳，差点被晃瞎了眼睛。不过他也发现在无云的天空中有很多很多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的流动光点，就像浸泡在透明油中的锡箔纸碎屑一般朝着顺时针的方向缓缓流动。 “茶茶，那是什么？”木熙指了指天空。 茶茶抬头看了看，笑他才发现，然后指了指广场中央的“世界仪”，说：“你来看看这个。” 木熙顺着茶茶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台很大很精密的仪器，说他精密是因为它展现了“世界”的全貌。 木熙首先看到的是一圈环形水晶质地的管道，透明无色，只在弯曲处看得见一个薄薄的‘弧’，这个管道首尾相接没有任何阻隔，里面布满了为数众多的光点，如同他方才抬头望见的天空。 “这是你在的‘世界’，”茶茶指着这根环状晶体管解释道：“那些星光就是你生前世界填装在凡胎中的灵魂。” “灵魂走一圈就是轮回吗？”木熙将手搭在水晶管上，冰冰凉凉。 茶茶摇摇头说：“这只是时间流动，你仔细看，有些光点移动不了多远就会穿透这个‘环’。” 木熙仔细看去，果然是几乎所有的光点都只在管中游走1厘米的距离就便脱离了这个“环”。木熙向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些灵魂的光点如同风中的雪花在‘环’上不同的部位进进出出。“这是……？”木熙惊诧的问到。 “这就是轮回啊。”茶茶朝着那些飞舞的灵魂光点吹了口气，把本来协调的气流搅动的很是慌乱：“灵魂脱离凡胎后飞出这个‘环’，然后再次进入这个‘环’的其它地方重新落入凡胎，就是轮回。” “那这个‘环’究竟是？”木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飞舞的光点，问茶茶。 “就是活人世界的从‘诞生’到‘毁灭’。”茶茶回答到。 原来这个‘环’是整个世界的轮回啊，不对，是活人世界的整个轮回。木熙想了想，又问：“灵魂这样轮回，世界也这样轮回，那我生前的世界不就时时刻刻都在改变了吗？” “当然了，灵魂在时空中交错，轮回不一定去所谓的未来，还可能回到所谓的过去，举个例子，你在未来里死去，已经有新的灵魂填补到你的过去了，那将是不一样的人生，‘你’也很可能不叫木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这太复杂了，”木熙注意有些光点还停留了一些在整只巨环的中央，被中间一个球形的东西所钩住。 “就像蒲公英飞出去时会被某些建筑暂时挡住一样，这些灵魂也是。”茶茶随着木熙的观察而解释到。 “那么，这个像星球一样的东西是？”木熙走到那团东西的面前，还没等茶茶说完“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时木熙就已经明白了。 这个球体并不大，如果和地球相当应该是看不到上面的建筑的，但木熙能看清楚，整个冥府街道的分布和暗河，还有盘旋的公路飞驰的电车。“‘这个世界’不大吧……我是说冥府。” “不大不大，比起地球来说太小了，可能只是一座大型城市，但生态系统大同小异，会下雨啦下雪啦刮风啦什么的，但不分四季，也没有‘年、月’这个概念，十二天为一周，”茶茶突然想到木熙可能已经在玄大人那里听说了，“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只知道也是24小时制的时间。”木熙回答。 “哦，这样，”茶茶接着说：“太阳是假的，没有月亮，夜晚的光除了‘灵魂星辰’——就是那些一心求死的灵魂变成的星星。”茶茶帮木熙回忆了一下，又说：“光源主要来自于‘环’中的灵魂，所以你在天空中看到的就是环里的灵魂，比较遥远罢了。” “谁创造了这一切啊！”木熙感叹到。 茶茶哈哈一笑，说：“被惊艳到了吧，是‘自然’创造了这一切。” “那是什么，造物主？”木熙问。 “不知道，没人知道，包括冥王可能也不知道。”茶茶撇撇嘴，补充到：“我猜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这里的老大吧！” “错了哦，”茶茶伸出食指晃了两下，然后指引木熙看这个‘星球’的另一面。 木熙伸出双手，本来以为转动球面会花很大的力气，但指尖刚刚触碰到球面就让它翻转的了半圈。 “星球”的另一面是和这个“蒸汽朋克”世界完全不同的景象。墨绿的山脉和簇拥接搭的森林，村落密布炊烟袅袅，和冥府对轴的土地上也有一栋高大的建筑，但比起冥王府的铜黑色，它的洁白则要明亮的多。 “这边是‘圣城’，灵魂补给之地。”茶茶对木熙说到，语气中有一丝的敬畏。 “这里是做什么的，‘这个世界’的老大就在这里吗？”木熙问到。 “哎呀，你怎么总老大老大的！”茶茶抱怨到。 木熙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总得有个什么至高至上的存在吧！” “没有！”茶茶抄起双臂，鼓着腮帮一脸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提了。”木熙看茶茶生气，赶紧低头认错。 “好啦，我原谅你，”茶茶咳嗽了两声，对木熙刚才问题作出解释：“先给你说说‘灵魂补给之地’这个说法的原有吧，”茶茶一掌打掉木熙正在摆弄圣城尖顶的右手，认真的说：“好好听清楚，你知道有些灵魂是一心求‘死’化为虚无的吧，环中的灵魂数量不能减少也不能增加，要保持起码的‘守恒’，缺失的那一部分就由圣城的圣王补给，冥王和圣王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俩，冥王是弟弟，圣王是哥哥，一个管‘生’，一个管‘死’，虽然这么说也不严谨，但是就这么通俗的解释起来你比较好理解。” 木熙打趣的说：“得了吧，我看你也不是全都清楚。” “就你话多！”茶茶扬手就要打木熙。 木熙闪开时余光中瞥到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上面是一些熟悉的景物，他站定，赶紧问茶茶：“这是什么？” “‘暂留地’，你之前呆过的地方。” “忘川河在哪里？” “看不到的。” “那这红色的‘纸片’？”一张红色的纸片滑入木熙眼帘。 “恶灵的‘修罗场’。” “哦，”木熙仔细去看，上面血红一片，看不出什么，只觉得红彤彤的好似一片血海，于是担心的问茶茶：“我们也要去这里摆渡灵魂吗？” 茶茶摇摇头，说：“放心吧胆小鬼，这里会交给拥有战斗能力的‘鬼差’。” “我还以为我们就是‘鬼差’呢！”木熙惊讶的喊道。 “我们是‘柔弱的摆渡人’。”茶茶不理会木熙的大惊小怪，接着小小嘲讽了一下自己的职业。 “他们能战斗吗？听上去很带感啊！我能不能成为‘鬼差’？”木熙兴奋的问到。 “别做梦啦木熙，”茶茶一脸轻蔑地说：“男孩子都喜欢打打杀杀啊？禁止条例第一条，听着，除了英灵之外的所有灵魂禁止成为鬼差！” “为什么啊？”木熙听完一下就焉了。 “鬼差都是曾经的‘英灵’，而且涉及到他们的武器，被称之为‘再造灵魂’的‘罪割’，”茶茶看木熙又想发问，赶紧伸手制止到，“听我说完啦！‘再造灵魂’就是指从灵魂里创造出来的灵魂，可以幻化为理想武器形状的灵魂，重点是这个灵魂是有意识的，它可以和使用者交流，为了对抗恶灵让他们化为虚无或者沉入忘川河呆个99年重新轮回，圣王是同意这样的存在的，但仅仅只限英灵。” “所以说‘有些还是我亲手推下去的呢’这句话就是瞎说。”木熙接到。 “你还记得啊，要不要我帮你消除一下记忆？！”茶茶忍无可忍的喊到。 “摆渡人还能消除别人记忆啊？” “我指的是给你头上来一拳！” 两个人打闹引起了一位小贩的注意，这位狸猫人形的摊贩嗅到了赚取新人钱财的商机，把挂在脖子上的商品盒整理了一下，就径直向茶茶和木熙走去。 “哟哟哟哟，”狸猫人用没有腮帮的嘴巴发出一阵声响，凑到两位的面前，对木熙说：“恭喜你成为摆渡人我的朋友，我这里绝对有你喜欢的东西。” 茶茶默在一旁，没有吭声。 “什么啊？我以为这里没有‘钱’这种东西呢。”木熙叫到。 “哎，朋友这话就差了，钱这东西哪里都有，想想你生前，是不是要给死人烧纸，虽然没人收得到，”狸猫人边说边从商盒里抽出一瓶液体。淡淡的玫瑰色，晶莹剔透。“不好意思，扯远了，现在没钱没关系呀，我给您赊账，之后给我就好了。” “那这到底是什么？”木熙问狸猫人。 “好东西，绝对好东西，不是毒药、不是毒品，绝对让你畅游天堂，消除寂寞。”狸猫人挤眉弄眼的说到：“拿去试试？” 木熙正要伸手去拿时却被茶茶制止了，茶茶冷冷地问木熙：“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木熙摇摇头，手停在半空。 “哪个男人不喜欢！”狸猫人觉得生意要泡汤，赶紧插话。 茶茶凑到木熙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木熙一听顿时面红耳赤，“不要了不要了！” 狸猫人的生意泡汤了，叹息着说：“小姐姐啊，他现在不要以后也会要的，”走开时还不忘回头，“摆渡人的日子长着哩，小哥我随时都在这一片哈！” 木熙尴尬的立在原地，责怪茶茶为什么不早说，这下让旁边的人都看了笑话。 “禁止条例第二条，禁止灵魂交合，”茶茶小声的对木熙说，她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因为都是灵体。” “不明白，”木熙摇摇头。 “你记住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不明白！” 木熙想了想，突然大惊失色，赶忙拉开自己的裤子往下看。 茶茶尖叫一声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的力道差点没把木熙蹬飞，“光天化日你耍什么流氓！” 木熙拍着胸脯一脸的劫后余生，说：“我还以为不在了！” 茶茶上去又是一脚。 两个人逛完了‘世界广场’，木熙对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他还问茶茶那些动物形态的人都是外星人的灵魂吗？茶茶告诉他人类是孤独的，从来没有外星人这个说法，宇宙之外是虚无，冥府之外也是虚无，如果他生前的世界有发现外星人，那都是超越当时时代的人类回溯时光留下的痕迹，为了不打乱灵魂的流动，‘穿越时空’除了灵魂脱离凡胎的轮回外，其余都是被禁止的，圣城会给予干涉。至于那些动物形状的人实际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类’罢了。 “所以说，你看过世界诞生和世界毁灭是什么样了啊？”木熙问茶茶。 “看过了，不过是好早以前的事，其实没有意思，诞生和毁灭的方式每时每刻都在改变。”茶茶回答。 木熙想了想，是啊，活着的时候想世界末日是什么样，死了之后发现其实就是轮回交替的环节，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么第三个禁止条例是什么呢？”木熙想茶茶带他在街上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说明过呢。 茶茶若有所思的走着，虽然听到了木熙的问话，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明。“之后我会告诉你，现在说了你也遇不上。” “前两个禁止条例我现在也遇不上。”木熙把双手背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调侃道到。 茶茶突然停止了脚步，猛然转身。 木熙以为又是一顿拳脚赶紧闪到了一边。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现在。”茶茶斩钉截铁的说到。 “去哪里？”木熙看不是挨打，就走了过来。 “冥府三栋，鬼差总部。” 木熙诧异的问：“你刚才不是说摆渡人和鬼差互看不顺眼吗？” “我说过，但我有事想去问问。”茶茶盯着木熙说，“你去吗？不去的话沿着这条街就能走到冥府七栋了，进去后会有人给你安排住宿。” “去，当然去，说实话如果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还真有点担心。”木熙说到。 “谢谢你，木熙。” 木熙望着茶茶眼里如同水波的感动，还以为她会过来拥抱自己呢。结果当然是否。 第3章 灵魂印章 木熙看着在前面引路的茶茶，眼珠随着她钟摆的马尾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他想，我和茶茶很熟络吗？当然并不是。来到冥府不过5个小时，加上在暂留地相处的时间，大概也只能算是“刚刚认识的熟人吧”，实在算不上有深刻羁绊的朋友。不过转念一想，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值得牵绊的呢，虽然内心深处总觉得还有未了的心愿，不过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脑袋里都只装着眼前的这位看上去纤细柔弱的摆渡人丁茶茶。 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精神的东西。 茶茶在岔路口选择了向上而行的楼梯，扶手一边挨着公路渐渐升空，另一边则嵌在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建筑物外墙上盘旋而上。木熙跟着丁茶茶沿梯向上，把别人的窗台当成了脚下的梯架。 又是这种错综复杂的建筑结构，依然显眼突兀的齿轮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木熙的视线里，这些扎根在每栋建筑或里或外、或顶或底连结处的精致零件，在冥府中大行其道。 一个死人还需要什么精神寄托呢？他早应该把生死置之度外，把眼前的一切当成生活的本质。木熙的视野随着阶梯一级一级的抬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这座城市的一个零件，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规律且不知疲倦的转动着，直到腐朽、脆弱然后化为虚无。 即便木熙能不停的把自己的思想向哲理的高度引导，但灵体还是会提醒他最基本的一个生理需求，那就是饥饿。此时此刻，他的灵魂被拉进了腹中空空如也的荒原，万劫不复。当然，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了。 “茶茶，我说……”木熙停下来，叫住茶茶，自己扶在栏杆上喘着气。 “怎么了木熙？”茶茶意识到自己走得有点快了，两人已经拉开了十级的台阶。不好意思的她赶紧下到他的身边。 “太饿了，可以说好饿好饿。”木熙虚弱的说道。 “我的天……”茶茶满怀歉意地拍了下脑门，说：“抱歉木熙，我忘记你还没有进食，维持灵体机能是需要补充能量的，这个原理跟活人要吃饭是一样，如果不……”茶茶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了，因为在她面前的木熙双手合十一幅求饶的模样。 “拜托等下再讲吧，我想吃东西……”木熙已经有点眼花了，甚至是小小的幻觉。他听见这个城市传来涛浪一般的嚎叫，寻声望去是一片被融化了边界的潦草建筑。飞艇变成了猛禽，电车变成了走兽，步行的人群成为了正在燃烧的火苗。 木熙将倾之时，被茶茶拉住了胳膊。 “都是我不好，你坚持坚持，这就带你去吃东西！”茶茶说完，朝着空中喊了一声。 如果木熙的听觉没有出问题，那么茶茶喊的是“猫鹰车！” 木熙还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时，在他的面前已经停下了“两只”猫头鹰，用“只”不太友好，应该用“位”这个字，不必说，一定是长着猫头鹰脑袋人类身体的。木熙从头往下看，果然是和人类大相径庭的四肢。 “午安二位，请问要去哪里？”其中一只带着皮革飞行帽和防风镜的猫头鹰问茶茶。 “‘莫记餐厅’，”茶茶回答，然后用眼神朝着木熙晃了晃，“他太饿了，能帮我扶他上车吗？”。 “我来吧，不劳烦您。”另一只猫头鹰调整好胸前的靠背，取下安全绳索，从木熙的腰上牵到腋窝，一拉绳，木熙的双肩就靠在了柔软的垫子上，固定住了整个身体。 茶茶对这种交通工具的使用驾轻就熟，自己拴好固定，扬了扬手，给了个“开车”的信号。 于是两人便在猫鹰车的带动下腾空了。两名“司机”呼扇着一对巨大的金属折叠翅膀，保持着两位乘客的身体垂直，起起伏伏的向着目的地进发。 木熙感受着凉爽的气流穿过耳垂和脖颈，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冥府七栋里和茶茶同班的摆渡人聚在中央建筑外的广场上，商议着欢迎会事宜。他们已在七天前就听说了有新的摆渡人加入，是茶茶带回来的。因为摆渡人的工作并不危险，所以很久都没有出现缺员的现象了，总部的意见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不要增加摆渡人的数量了，如果要增加需要直接过问玄大人。 大家都知道一个班分50个组，一队2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搭档，所以增加摆渡人数量完全没有必要。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对招募“新进员工”不怎么关心的茶茶居然是在停止募集的二百一十九周里唯一一个从暂留地带回灵魂提交给总部审核的，况且她还有一个能力出众、个性欢脱、人气很高的搭档。真叫人意外。 “还在聊天啊，现在不动手的话晚上19点前是准备不好欢迎宴哒！”从中央五楼下来走到人群中说话的摆渡人正是茶茶的搭档艾美。 “艾美艾美，”看到艾美的到来，最八卦的人开始搭话了，“你说茶茶为什么要带个新摆渡人回来啊？” “我哪里知道啊，也没说不允许嘛！”艾美右手揣在带帽的运动卫衣里，左手捋了捋亮出漂亮额头的短发，然后熟练的重新固定了一下那枚枫叶形状的发卡。 “说明这个新人很特别呗！”人群中其中一个人肯定的喊到。 “能有多特别，能困在暂留地的灵魂都是些奇葩……”另外一个摇着头否定。 “茶茶说那是个男性，想想摆渡人大多是女性，可能有所打算哦！”一个男性摆渡人坏笑着说。 “满脑子的龌龊想法，你现在应该去测测灵魂纯洁度，如果不合格赶紧给我化为虚无吧！” 然后大家哄闹起来。 “好啦各位，”艾美摆摆手，说：“抓紧准备吧，你们想八卦啊，晚上直接为茶茶呗。”说完就朝大门走去。 “艾美你去哪里啊？”身后的人问到。 “我啊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里交给你们啦。”边走边晃动着聚过头顶的左手。 等艾美走远，摆渡人中的其中一个又说：“哎，艾美最近好像挺开心呢。” “嗯，可能有什么欢喜的事吧。”周围的人附和到。 看着大口朵颐的木熙，茶茶想本来是要和艾美一起来接他的，不过昨天艾美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所以就只身一人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是，就连迎新会都要晚点参加。 “味道真不错。”木熙放下最后一块被啃光的骨架，用纸巾插着嘴说。 “当然了，我和习玖姐经常来这里吃饭。”茶茶心不在焉的回应到。 “谁？”木熙喝了口饮料。 “我这次去冥府三栋就是想打听习玖姐的下落。”茶茶把注意力拉回到木熙身上。 “她也是摆渡人吗？” “嗯，住在我的隔壁，4天前就不知去向了。”茶茶叹息到。 木熙“哦”了一声，由于对摆渡人的工作还不是完全了解，所以不知道这个“不知去向”是执行秘密任务还是受到伤害化为了虚无，还是不要妄说想法。 餐桌上一时沉默。 “这些是什么肉？”木熙决定打破这种尴尬，发问了：“别跟我说牛肉、羊头、猪肉，来的路上我可是看见长着这些动物脑袋的人了的。” “什么长着动物脑袋的人，”茶茶哭笑不得，说：“他们就是人类，不同时期的人类，听着，你可千万别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你怎么长了个奇怪的脑袋’之类的话。” “这可是你说的啊。”木熙用眼神告诉茶茶，有人盯着她呢。 茶茶看去，熊猫头的服务员正用“你找事啊小姑娘”的表情盯着她。 脸红的茶茶连忙道歉，可服务员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真是谢谢你了！”茶茶恨恨地对木熙说。 木熙压抑着笑，说：“我吃饱了，可以赴死了。” 茶茶白了他一眼，在桌边的仪器上扫了扫自己的印章。上面镶嵌的“用餐愉快”字体叮咚一声翻转出了“支付成功”四个字。 “哦~~~”木熙惊叹一声，说：“冥府真先进啊。”但转念一想，世界从刀耕火种的原始时代到科技发达的未来世界都在“环”中了，这种“小伎俩”实在不够看。 “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肉呢。”走出餐厅的木熙提醒到。 “你的问题真多。”茶茶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可是你兴致勃勃的要带我看‘世界’的，这么快就不耐烦了？”木熙嘿嘿地笑着。 “那是因为你提的问题简直就是无聊至极，”茶茶快要崩溃了，“什么羊头人还吃草吗、马头人还会把人驼在背上吗、狗头人还会……”说到这里，茶茶赶紧闭嘴了。因为她意识到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茶茶埋头加快脚步，脸上又红了一片。 “那我问个正经问题。”木熙紧跟在后面。不过茶茶没有搭理，但木熙还是问了：“你后悔吗？” 茶茶停下来了，转身疑惑的看着木熙。 “我是说，把我接到这里来，成为你的……你的某一个朋友，你后悔吗？”木熙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茶茶这才发现自己在态度上的确有问题，忙说：“抱歉木熙，我刚才不是责怪你，我心里有些事，所以有点烦躁。”茶茶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的回答：“不后悔。” 木熙欣慰的笑笑，说：“如果你说的是‘后悔’，不管是有意无意，我感觉只要听到了就会立刻化为虚无，没有精神寄托的灵魂，可能不太有存在的价值。” 茶茶脸上褪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突然这么严肃干嘛，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怀疑茶茶。” “那好，”木熙点点头，郑重的想了想，看着微笑中的茶茶，说：“那究竟是什么肉？” “闭嘴。” 冥府三栋的建筑风格依然是极力保持着巧夺天工的“拼凑主义”，和冥府七栋比起来要小许多，但透露着冷冰冰的杀意。用“杀意”这个词并不过分，大门口就立着两把交叉的剑刃，一长一短，下面是堕入淤泥般挣扎的各种丑陋灵魂。这座雕塑是用废弃的兵刃融出来的，有些没有抹掉的边角上还突露着锋利的残骸。雕塑后是方形的集会广场，茶茶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每位鬼差在太阳初升的早晨都会在这里集合点将，派遣任务。一般居民是不敢向里窥视的，进出更不可能，没人愿意惹上鬼差。 广场后面的建筑不大不宽，却意外的高耸。这栋建筑没有一处暖色，只有黑的外墙，蓝到泛紫的狭长窗户，两条巨大的锁链从腰间穿过插入地下。茶茶说后面还有两条一模一样的锁链。 “这浮夸的装饰，难道这楼能飞？”大门外的转角处，木熙对茶茶说。 “传说冥王之剑被这栋建筑包裹，封印于此，你看锁链上还刻着咒印呢。”茶茶指了指。 木熙眯着眼睛仔细看去，还真是。虽然那种极微小闪烁的光芒可以基本忽略不计，但锁链上的咒文的确明亮着。 “冥王的剑被封印了，可冥王是冥府老大。他自己的剑被封印他不管啊？显然这是个谣言。”木熙对茶茶说。 “你是来破案的吗？”茶茶给了木熙一巴掌。 木熙吃痛的揉着肩膀，把话题扯回了正轨：“现在怎么办，有计划吗？”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登记处’或‘办事处’的地方。”茶茶正想着。 木熙一看就知道茶茶脑子一热就来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做，猫在街角有什么用，于是自己率先行动起来。 茶茶反应过来时发现木熙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小声喊了两句也听不见，只好印着头皮追了上去。 “你干嘛？！”茶茶对木熙的鲁莽表示不满。 “你跟着我，等下有机会就溜到建筑里去，进去了自然能看见‘询问处’什么的。”木熙说。 “你等我再想想。”茶茶有些犹豫。 木熙抓住茶茶的手腕往前面拉了几步，脚步更快了。到了门口，木熙小声对茶茶说：“你别说话。” 进了大门，迎面就是好几个鬼差。不难辨认，这些家伙的穿着和摆渡人完全不一样，为了战斗方便而特制的衣服，虽然在他们身上没见到茶茶说的“罪割”，但敢肯定，这些人身经百战。 闲聊的鬼差们也注意到了两只进入狼圈的迷途之羊，一脸的好奇与轻蔑。 “两位小朋友，怕是迷路了吧？”一个鬼差挡住了他俩去路。 木熙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把胸前挂着的印章晃了晃，说：“摆渡人奉命执行任务，叫你们管事的来。” 我的天…… 茶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想木熙真是不怕死，孟婆婆都还没给你交代这个职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呢，你就敢在冥府三栋装。茶茶真想拉着木熙就跑，但木熙又开口了。 “怎么了，鸡冠脑袋，你听不懂啊？” 好了，今天我们两个就要化为虚无了。茶茶感到集聚过来的人鬼差越来越多，阵阵凉意袭上心头。她应该早点告诉木熙，鬼差虽然不能要了摆渡人的命，但可以把他的灵体肢解得只留一个脑袋。 “哈？”这个梳着鸡冠头的鬼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额头都要顶在木熙的鼻子上了“你再说一遍？” 木熙哈哈大笑一声，喊：“都过来看看，他听不清，我再说一遍大家听清楚！”这下广场上所有的鬼差都聚过来了。 木熙对茶茶眨了眨眼，示意她悄悄退出去。晚了就没有空隙了。 茶茶一边小心的往外挪，一边感到意外。木熙胆子这么大吗？ 木熙在鬼差中胡吹海侃着，心里想自己来到冥府本来对什么都害怕的，但渐渐适应了这里的设定，又想着反正都是死人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后来茶茶回忆起这次事件，告诉他这完全是“无知者无畏”，这又是后话了。 茶茶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冥府三栋的建筑前，将门刚推开一个缝隙，一道黑影便覆盖了她的双眼。接着是失重感、景物位移，最后才是两脚落地。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一秒，茶茶都没反应过来。 “找死吗摆渡人，这栋楼是你能进的？” 黑色的身影在茶茶渐渐恢复辨识度的眼中化成了一个人形，确切的说就一个人，银色短发，琥珀双眸，衣领盖过嘴唇，让人怀疑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来这里做什么摆渡人，回话！”这个鬼差厉声问道。 “习玖姐……我想知道习玖姐的下落……”茶茶的话语毫无底气，她看了看四周，这是建筑侧面的阴影处。“这么远的距离啊……”茶茶心里受到了惊吓。 “你怎么认识她？”鬼差脸上露出了惊讶。 “她住我隔壁，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茶茶心情稍微得到了平复。 “这样……”鬼差想了想，“你知道些什么？” “她已经四天没有音讯了，我听说你们来找过她，我想知道她怎么了。”茶茶恢复了镇定，直白的提出了问题。 “她可能情况不太好。”鬼差回答。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茶茶有些激动。 “你无权过问，摆渡人。”鬼差恢复了冷脸，提醒到。 “对不起……”茶茶想鬼差果然不怎么好说话，于是谨慎的说：“我很担心她，拜托你告诉我她怎么了，哪怕是一点点信息。” 鬼差看着眼前的这名摆渡人一脸诚恳，继续问：“你真是她的好友，为什么她没提起过你。” “也许是习玖姐不想连累我，所以，她真的违反了冥府的什么条例而遭罪了吗？”茶茶想可千万别对习玖姐动刑啊。 鬼差摇摇头后，两个人就默在那里。鬼差把手伸进风衣的内兜里，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思考又想是在下莫大的决心，半晌，终于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 茶茶根本就没细看就知道那是习玖姐的灵魂印章。“怎么会在你这，她果然在你们这里。”茶茶有些怒了。愤怒的茶茶可以不计后果，此时的她一把抓住鬼差的胸襟，嚷到：“鬼差要抓摆渡人是要经过白王的许可和玄王的监督的！” 意外的是鬼差并没有生气，而是捂住了茶茶叫嚷不断的嘴，真切的说：“摆渡人，你听着，我把这个印章给你，你得对它的来源保密，”鬼差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又说：“你的朋友没事，但近况不太好，她会需要到这枚印章，你保管好。”刚说完，鬼差就感知到了一股匆匆奔来的气息。“快收好。”鬼差督促道。 茶茶感觉到了气氛突然紧张，顾不得多想赶紧把习玖的印章收好。也就在这时，拐角处探出一个脑袋。 “啊呀呀，布里克，你在这呢。”这是一个眉毛很短，眼眶尖细，黑色头发遮了一半面孔的鬼差。 茶茶望过去，感觉到的是阵阵凉意。 “迪斯，广场发生的事你都知晓了吧，处理没有？”布里克淡定的问到。 迪斯用指尖摸了摸左眼上的眉环，说：“那么大的动静，能不知道吗，那家伙已经被打趴下了。” 茶茶心中一怔，拔腿就跑，却被布里克一把拉住。抓力十足，任茶茶怎么踢打这位银发鬼差都不为所动。 “摆渡人，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但擅闯鬼差总部可不是闹着玩的。”布里克严肃的警告。 “放开我，你们把木熙怎么样了！”茶茶吼到。 布里克抓住茶茶的手臂，一直拖到广场中央。他吼开紧紧围绕的鬼差们，一把将茶茶丢到了满身伤痕的木熙身边。 “木熙你没事吧！”茶茶抓住木熙的肩膀问。 木熙指着自己脸上的裂缝，说：“你觉得呢？” “死不了。”布里克冷冷地说：“念你们是小孩子，就饶过了，快滚吧。” 茶茶没有抬头看布里克，她知道这是对方在为自己打掩护，但心里还是气的很。艰难的扶起木熙就往门外走。 “就这么放他们走啦？”鬼差们叫嚷着。 “闭嘴吧，”迪斯冷笑着说：“差不多行了，以大欺小有什么意思，想打啊，跟我玩玩呀？” 众鬼差就不开腔了。 看着木熙和茶茶慢慢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迪斯搭住布里克的肩膀说：“马上就要开会了，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布里克漠然地拿开迪斯的手，走进了冥府三栋。众鬼差也就散了。 “队长，不对他们进行搜身吗？”见布里克走后，一名留着脏辫，皮肤黝黑的女性鬼差凑上前来询问。 “别打草惊蛇了，这两个小朋友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查了，一个木熙，一个丁茶茶，听都没听说过，不在关系网中。”迪斯摇着头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鱼呢，失望。珑，接头地点布置的怎么样了？” “已妥当。” “那就好，今晚看个好戏吧！”迪斯得意的笑着，和珑也走进了冥府三栋。 走了几条街，再确定没有追兵赶来后，茶茶终于是松了口气。找了一处长椅，吹开了上面坐着的灵魂，茶茶扶着木熙坐了下来。 “我看看！”茶茶抓住木熙的脑袋，打量了一下他被揍的开裂的面孔。但仔细观察，方才看到的裂缝已经明显自我修复了一大半，“你的灵体可真厉害，修复的好快。” 木熙摸了摸脸，的确没什么印记了，而且疼痛感也在迅速消失，“他们出手还真狠啊！” “没打死你就算不错了！”茶茶责怪道：“下次一定一定不要这么鲁莽了。” “这灵体跟肉身的区别就是受伤开裂但看不到皮肤下的什么肌肉组织之类的，感觉像个瓷器。”木熙掀开衣角，查看了下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完毕。 “灵体可比肉身坚固的多，而且可以自我修复。”茶茶说完再看木熙，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这让她感到惊奇。 “先不说这个了，你有收获吗？别告诉我这顿打白挨了。”木熙问。 “当然，”茶茶立马从衣服里取出习玖的印章，“你看，习玖姐的印章。” 木熙看了看，是块长条形的印章，到底部就变成一片树叶的轮廓了，“我记得你说过不能随便碰别人的印章啊。”木熙提醒说。 “我当然知道，这也是奇怪的地方，”茶茶给木熙解释到：“触碰了别人的印章能看到持章者的记忆，了解到印章离开他手最后一刻的影像，但我什么也没看见。” “是不是坏了？”木熙问。 “怎么会，灵魂印章是不会损坏的。”茶茶又再三确认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无法得知。看了看天色，有点晚霞的余晖了，“回去吧，今天发生的事情够多了。” 当木熙仰望冥府七栋的时候，才被真正的震撼到了。三十三层楼刚刚进行完了不同朝向的位移，巨大的齿轮转动之声从奏响到寂静历时十五分钟五十一秒，最底层作为基座不会移动，但震颤感并不是上面的任何一层楼能挺会的。 “这里就是冥府七栋了，摆渡人的公寓，也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茶茶领着木熙走进去，通过检测仪时，屏幕上显示了“许可”。 “这是什么？”木熙指了指检测的设备，问。 “就是个门禁系统，阻碍无意识的灵魂或者其他非摆渡人的居民。”茶茶解释到。 木熙想冥府三栋是没有这套设备的，原因就是进去的可能都不如他和茶茶运气好。 刚刚跨过进门的长廊，欢迎队手中的礼花就炸开了声。“欢迎新人！”木熙先听见热闹的呼喊声，在看见被布置的灯火辉煌的中心广场。那栋独立其中的五层楼建筑立马就抓住了木熙的视线，还没等木熙开口，茶茶就先说了：“一楼登记，我带你去吧。” 木熙被茶茶领着，自己对周围人的欢迎也是不好意思的一一回应，他看见有男有女，女是多数，且年龄不一，而男的并没有看见年龄较大的面孔。不过从脸上看不出来吧，他想起在回来的路上，他问茶茶，摆渡人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呢，茶茶的回答很简单——至死方休。那得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摆渡人厌倦了呢？可以选择重新步入轮回吗？于是在进门登记的时候，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茶茶。 “摆渡人不能轮回，只能化为虚无。”茶茶回答。 “在活着的世界，人们多希望长生不老啊，但没想到真的长生不老了，感觉又那么孤独和迷惘。”木熙感叹。 “所以大家才把彼此当成羁绊，就像你说的，精神寄托。”茶茶看了看木熙，笑着说。 “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可不是表白。”木熙认真的说到。 “闭嘴。”茶茶又给木熙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他推到了登记处的黑曜石柜台前。这次是一位看上去年轻的人，他也带着一只单片镜，见到木熙过来，没什么表情，只是把登记簿推了出来。 “把印章盖上去就可以啦。”茶茶提醒道。 木熙拿起本子，同时拿起印章，用力的改了下去。灵魂的图腾在登记簿上发散着微弱的光芒，直到交还在登记员手里那些莹虫般的亮光才平复了情绪。登记员伸手调整单镜上的齿轮时，木熙才发现这位登记员的右手是机械拼凑的，因为没有任何遮掩，中间运转的齿轮清清楚楚，甚至能听见声响。 “档案备份终，号摆渡人登记完毕。”那人放下本子，拉灭了灯。没有一句祝贺的话，也可以说，他觉得这件事不值得祝贺。 “等等！”茶茶对着合金栅栏后的登记员喊道：“你还没给他宿舍的钥匙！” 登记员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五根铜制的手指晃了下。 “他什么意思？”木熙问茶茶。 “说去五楼，意识是叫你找孟婆婆。”茶茶一边回答一边想。 “不会叫我喝汤吧？”木熙笑到。 “别调侃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茶茶说着把木熙拉到了楼梯口。 “你不带我上去吗？”木熙诧异的问到。今天一天的行程可都由茶茶带领啊。 “见孟婆婆规定一次只能去一个到她的房间，”茶茶解释，然后补充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吃的什么肉吗，等你下来，我告诉你。” 木熙带着忐忑的心上楼了，楼道很是狭窄，墙壁上虽然有窗，但小的可怜，壁灯昏黄，他仔细看了看，确定那不是用化为星辰后的灵魂点亮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你来了。” 这一声很轻，很弱，但却很清晰。木熙是刚刚推门进去，即便是伴随着门开时的“嘎吱”声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坐。” 老人指了指她对面的蒲团，示意木熙移动到那里。 木熙没坐过蒲团，完全不适应，想显得庄重点，但是两只腿盘不起来。 老人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宽慰说：“不用拘谨了，随意吧。” 木熙得到这个指示，也不在执意把腿盘起来了，而是随意的坐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拱成桥，双臂就撑在身后保持平衡，但觉得又太不像话了，就撤了一只手放在腿上。 “木熙，让老身看看你。” 木熙想你直接看就行了，我不介意的。抬头却发现眼前这位老人是闭着眼睛的。 老人慢慢睁开双眼，目光缓缓凝聚到木熙的身上。如果说他在暂留地对盐湖上空的星辰还有印象的话，那么这双眼睛就直接刷新了他的记忆。这是一双特别的眼睛，光泽如同破晓的光亮着却不刺眼，眼珠像日食的太阳，中间黑暗却但保留着光明的轮廓。那瞳孔中断续着星辰，让木熙看的入神。 “玄大人，心可真大啊。”老人叹了口气，似赞叹似悲悯。 “孟婆婆，我不适合当摆渡人吗？”木熙看着她如此反应，不禁提出疑问。 “没有不适合的灵魂，只有不适合的命运。”孟婆婆若有所思的盯着木熙，缓缓说道：“楼下没有给你宿舍的钥匙吧。” 木熙点点头。 孟婆婆在面前的案几上摆了把长柄钥匙，朴素无缀，没有什么特别。她对木熙说：“这把钥匙给你，今晚19点一过，就可以使用了。” “请问是哪个房间呢？”木熙问。 “到时见分晓吧，”孟婆婆把钥匙递到木熙的手中，叹道：“我真希望能给你一把新的钥匙。” 茶茶举着餐盘，在摆满食物的桌子上任意挑选。她真是服了这些人了，说什么欢迎会，其实就是给自己一个狂欢的借口，主角都还没下来，就已经喝倒一大片了。 “他叫木熙吗，长得眉清目秀的，但看上去有点傻。”一个摆渡人凑过来跟茶茶交谈。 “是，的确傻，总提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茶茶说完，又回想了一下，才发现木熙其实说了很多意义深刻的话。 “啊，艾美回来了。”旁边的人叫到。 茶茶抬头，果然看到走来的艾美。“艾美，你去哪里了，都走了一天了！”茶茶看了看中心建筑上挂着的时钟，放下餐盘走过去抓着艾美的手腕，开心的说：“我以为你得很晚回来呢。” “接到了吗？”艾美问。 “接到了，正在楼上呢！”茶茶答。 “我今天可是听说有两个摆渡人大闹冥府三栋呢，该不是你和他吧？”艾美压低了声音问。 茶茶赶紧捂住艾美的嘴，说：“传开了吗？还是就你知道？千万别说出去，别让孟婆婆知道！” 艾美拿开茶茶的手，说：“放心吧，没有传开，因为没有人信的。” 茶茶哈哈一笑，想也是，摆渡人大闹鬼差总部，天方夜谭。 “茶茶，去你房间好吗，我有话跟你说。”艾美对茶茶说到，收起了笑容。 “在这里不行吗？”茶茶疑惑的盯着艾美。 “不行，这事很重要，走吧。”艾美没有等茶茶同意，拉着她就往楼上去。 电梯行驶的很慢，茶茶觉得艾美今天情绪不怎么高，像有心事，可昨天她还是一副快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只好默在那里。上了两层楼后，还是艾美先开口了。她的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对茶茶说：“习玖姐很喜欢你，有时候，让我都嫉妒。” 这样没来由的一句让茶茶有些吃惊，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没有，反而觉得我跟她讲故事讲的她都烦了吧。” 艾美摇摇头，说：“我也想跟她说说我的心事，只不过每次都没有成功。” “什么成功？”茶茶转过头，看着艾美忽明忽暗的侧脸，问：“是指表述起来很费劲吗？” “不，”艾美也转过头来，盯着茶茶，说：“总是被打断，被重要的事打断。” 茶茶想要追问这件重要的事是什么，但艾美已经转过脸去了。电梯到了，管理员打开电梯大门，可能是受到了楼下欢快的气氛影响，居然用平时没有的欢快语气祝贺着：“祝你们玩的开心！” “谢谢！”茶茶赶紧道谢，回过头来时，艾美已经走出去了。 进了房间，茶茶拉开灯，让艾美先坐，自己去泡茶。 “不用了茶茶。”艾美拉住茶茶。 茶茶知道，只有在很认真情况下艾美才会叫到她的名字，平时总是老丁老丁的喊，没有正形。那么说，事情就真是严重了。 茶茶坐到床上，艾美坐到椅子上，静默了一会儿，艾美两只眼睛盯着茶茶，眼神锐利且不容拒绝，说：“我知道习玖姐的印章在你那里，请你把它给我。” “你可能……搞错了，艾美。”茶茶回想起那个叫布里克的鬼差的叮嘱，想要瞒过去。 “你不擅长说谎，我了解你，你的脸红了，你也了解我，我是认真的在拜托你。”艾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 “那你告诉我，要它做什么？”茶茶仰起头看着艾美，但眼神游离。 “不能说。”艾美握紧拳头，咬牙道。 “那我不能给你，对不起，艾美。”茶茶也不知道是怎么迅速作出这样的回答的，或者说用完全拒绝的语气，她想自己应该更委婉的拒绝。 “嘭！”艾美一脚踢翻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面罐子里的糖果撒了一地。 “怎么了艾美，到底是什么事？”茶茶有点慌，她感到自己两腿发软。 “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知道？你为习玖姐做过一件事吗？没有！你只是在给她讲你那些乏善可陈的烂故事！”艾美咆哮完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能在事态恶化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听你讲故事，”她强忍着怒火，浑身都在发抖，背脊直直的耸立着，“丁茶茶，我再次请求你，现在就把印章给我。” 茶茶望着艾美怒火中烧的双眼，轻轻地吐了一个“不”字。很久很久以后，丁茶茶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她拒绝了这个要求，一枚印章，给需要的艾美，哪怕是借了也会归还，给了也能要回，但她偏偏说的是“不”。以后尚且不论，但在此时，茶茶点燃了一桶压抑很久的火药桶。 那只锋利的匕首从艾美的兜帽里抽来时，茶茶还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当艾美把她扑倒在床上时，茶茶才回过神来。 “艾美，你疯了？！”茶茶喊到。 “我是疯了，这个世界也要疯了！” 茶茶盯着艾美那张本来玲珑美丽但此刻却被愤怒一瞬间扭曲的面孔，大惊失色。 第4章 赤诚之心 木熙和孟婆婆的对话，是一问一答，孟婆婆问，木熙答。他的脑子里已经没什么疑问了，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对那句“到时见分晓”有些疑惑。当然，这又不能问个详细，显然婆婆也不会说。 “老身听茶茶说，在忘川河上你说过‘要把想活之人带入下一个轮回’？”孟婆婆的眼中荡漾着群星的深邃微光，问。 “是。”木熙肯定的点点头。 “那若是一心想死之人，你会救吗？” 木熙听完这个问题，想了想。想死之人还是想化为虚无的灵魂？哦，也许有些灵魂不想化为虚无，想活下去，或者继续存在下去。经过短暂的思考，木熙答：“救。”然后他的心里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便打算把想法全盘托出，正要开口，孟婆婆先说话了。 “看来茶茶还没有告诉你第三个禁止条例。”孟婆婆突然严肃起来，说：“禁止搭救将死之人，要让灵魂预期的脱离凡胎，这是自然不可逆的规律。” 木熙听懂了，“一心想死之人”指的是“活人”。如果木熙没有记错的话，在生前的濒死阶段，茶茶是走到了他的面前，说了一句“我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想到这里，木熙即问：“三个条例我都知晓了，那么婆婆，触犯条例会如何呢？” “处以极刑，就是化为虚无。”孟婆婆盯着木熙，那眼神就像要看破他的前世今生一般，问：“有人这么做了吗？” “谁？”木熙的反应非常迅速，波澜不惊，他没用一秒钟就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寓意，孟婆婆在怀疑茶茶违反了禁止条例，虽然还不清楚茶茶为何要这么做并且迟迟不对自己说出这第三个条例，但眼前绝对要保护她，“婆婆，我刚来这里，我怎么知道？”为了让对方有足够的信任，木熙不惜自降人格，补充到：“是需要我以后举报违反条例的摆渡人吗？” 婆婆听完淡淡一笑，“违反条例会有鬼差配和玄大人调查，你不用管。” 木熙从婆婆的表情里还是只看到了慈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在她脸上激起反感的涟漪，稍微安心了一点，毕竟刚来就想着怎么背叛同伴，绝对是罪大恶极。木熙打着哈哈，决定把话题引向其它无聊的事情上，于是问伙食、问假期、问有没有热水洗澡，总之绝不能让婆婆把这次谈话变成警察的问询，也绝不能让婆婆把对茶茶的怀疑往更深更实的地方带。 回到茶茶的房间，搏斗还在继续。说是搏斗其实是艾美单方面的力量压制，茶茶根本就想不到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瘦弱的女孩能有如此强大的臂力，压得自己动弹不得。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冷静点！”茶茶虽然嘴上在劝，但自我保护的本能促使她偷偷卷曲了双腿靠在了艾美的腹部。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丁茶茶。”艾美咬着牙几乎是低吼。 交涉失败，或者干脆就没打算成功。茶茶用尽浑身力气弹出双腿，把艾美推了出去。倒下的茶几成了绊脚石，艾美失去了平衡。茶茶翻身起床，奔向门口，她能感觉身后艾美扑过来时带出的气流，也就在这一瞬间，茶茶奋力的拉上了门。 门里传来艾美疯狂的拍打声：“丁茶茶，你这混蛋！” 茶茶没时间理会接踵而至的谩骂声，一只手拉住门把，一只手在身上搜索着钥匙。“钥匙钥匙钥匙，钥匙呢……”另人窒息的紧迫感使她慌了手脚，指尖一滑钥匙就掉在了地上。门里诡异的安静下来也没能引起茶茶的注意，她弯腰捡钥匙的那一刻，匕首的寒光就撞破了门脸，差点刺中她的脑袋。 “啊！”茶茶叫了一声，紧抓门把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不能松，绝对不能松。 即便不松开，也阻挡不了门里癫狂的艾美。第二刀捅了出来，茶茶能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寒光，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这可是铁门啊！ 第五刀出来时，门脸已经被戳了一个大洞。艾美的手从开口处伸了出来，不规整的切口在她的手臂上刮出长长的痕迹。艾美一把抓住了茶茶。 “我绝对，绝对饶不了你！”门里的艾美吼道。 茶茶甩开艾美的手，拼命的往电梯跑。 “怎么了摆渡人？”电梯管理员看到踉踉跄跄撞进轿厢的茶茶，不安的问到。 “关门，快！”茶茶大喊。 电梯管理员一时怔在那里，失去了反应。 茶茶顾不得那么多了，推开他自行按下了关门键。紧接着就想拉下操纵杆让电梯降到一楼，只是这个操作还没有完成，艾美手持匕首的身影就停在了轿厢外面。 两人隔着电梯坚固的栅栏门，茶茶暂时安全，不过艾美发狂的面容非常可怕，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搭档会这么仇视自己，把那份不满隐藏了这么久。 “艾美，”现在有了安全一些的环境，茶茶决定好好和艾美谈谈：“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和习玖姐有关吗？” “习玖姐，习玖姐，喊得这么亲密，但你了解她什么？！”艾美咆哮道。她也不打算再听茶茶讲下去，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艾美将匕首咬在牙间，双手反握住栅栏，开始慢慢发力。于是茶茶看见她的身上开始泛起如同“蒸汽”的气雾，就像往燥热的身躯上泼了一盆冷水。在艾美双臂的作用力下，栅栏慢慢弯曲，而她齿间的匕首咯咯作响。一旁的电梯管理员吓的捂住嘴巴，退到了角落。 这可是实心的钢铁栅栏啊！茶茶明白了事态不仅严重，而且诡异，摆渡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力量。眼看艾美就要破栏而入，茶茶猛然拉下了操作手柄。 “轰隆”一声，电梯垂直陨落，砸到一层发出巨大的声响后，中央广场的摆渡人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们刚才已经听见了不和谐的打闹声，却不知道是摆渡人之间的大逃杀。 所有人都望向电梯间，窃窃私语。 “怎么了？”木熙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阳台，发现摆渡人们都抬着头发出惊呼。木熙跟随望去，看见一个娇小的短发女孩沿着公寓走廊外的机箱往下跳跃。 这是什么？木熙一时反应不过来。 茶茶拖着布满裂痕的双腿，走出轿厢，一点一点往人群挪动。众人都呆在那里，竟没一个人上前搀扶。 “救命……”茶茶把手伸向人群。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了危险。同班的人迅速冲了过去，一把托住摇晃的茶茶，往人多的地方带。艾美落地冲到前面，只用了几下就甩开了保护茶茶的摆渡人，抬手就是一击。还好茶茶有所准备，斜身一避，匕首的利刃只是隔断了她的发带。马尾散开，铺在地上，茶茶也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茶茶！”木熙趴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他回过身，跑到婆婆身边：“孟婆婆，外面出事了！”对方没有反应，木熙又喊完了一声后才发现孟婆婆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木熙也顾不得摇醒她，拔腿就向楼下冲去。 艾美手持匕首步步紧逼，俯视着茶茶，吼到：“给我！” 茶茶有些动摇，把手伸进兜里握住了习玖的印章欲要拿出。 艾美看见茶茶的妥协动作，得意的扬起了嘴角，不过还是过早了些。在她把目光专注在茶茶的身上时，清洁工兔哥已经跑了过来。起跳，转身，出脚，一气呵成，强大的腿力让急忙防御的艾美吃了大亏。匕首脱落出手，滑出一截后被摆渡人踩住，而她自己因为重心不稳险些跌倒。 兔哥挡在了茶茶和艾美之间，摆出架势，问茶茶：“艾美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茶茶摇摇头，什么也答不出来。 “这样……”兔哥回过头，看见艾美身上散发的白色气雾，有种不好的预感：“艾美，你该不会……”话没说完，摆渡人们围了上来，虽然没有强大的战斗力，但一群人还是有信心制伏发疯的个体。 木熙挤过人群，来到了茶茶身边，“没事吧？” 茶茶看见木熙，心安的笑了笑，指着自己，说：“看上去像没事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木熙恼怒的喊到。 摆渡人开始合围艾美，人群里有人高喊：“她没有武器了，我们抓住她！” 艾美看见慢慢围拢的人群，哈哈大笑，“弱者就是喜欢无谓的抱团，真是可悲！”艾美抬头望了望被公寓圈成一个圆的天空，那些在“环”中缓行的灵魂们，像萤火虫一般温抚着这个被诅咒的世界。艾美摇摇头，抬起右手放在胸口。她想自己错了，被诅咒哪里是这个世界，而是无法遁入“环”中的灵魂。手背上的印记开始浮现，光芒也越发的耀眼，艾美回望众人，怜惜地说到：“可怜的灵魂啊。” 兔哥是唯一一个感觉到了危险的人，他大喊着叫大家不要靠近，但为时已晚，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艾美扑了上去，那些楼上看热闹的摆渡人都趴在护栏上，俯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罪割’！” 灼浪一般的气流以艾美为中心发散出去，瞬时制造的气压盖过了所有通行无阻的空气，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摆渡人先被抛入空中，然后是两排、三排以至最大。木熙在被气浪波及之前下意识的扑在了茶茶的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兔哥回头半蹲着用坚实的臂膀圈出了一块密不透风的“盾”。 整座公寓都因为“罪割”的力量颤抖着，齿轮相互挤压咯吱作响，一道弯月切在中央建筑的外墙上，从登记处一直划到五楼，在孟婆婆的居所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月尖”。楼上看戏的摆渡人惊恐的蹲下，被晾晒在走廊上的衣服随处翻飞。气浪没有颜色，只是粉尘给它染得灰黄。飓风从冥府七栋的圆口冲上天际，化为无形，留下的只有整栋建筑“咯呀”的变形声。 兔哥倒下了，血侵染出一小摊的鲜红。 血？木熙抬起头来刚好看见，怔在那里。怎么会有血，在冥府的居民不都是灵体吗？ “木熙，快逃。”茶茶推开木熙，用半蹲的姿态挡在他的面前。 木熙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罪割？这女孩是鬼差？ 茶茶吃力的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艾美，发现她身上散发的气雾更加浓烈了，而且她的双手握着武器，那就是“罪割”了。这是一把长柄的巨锤，捶背上是一把弯曲粗大的刀刃，从锤身到刃尖由宽到窄的递进，像极了鲨鱼的背鳍。锤面镶满了圆钉，感觉挨上一击就会被碾压粉碎。 仿佛刚才那一击已经让艾美把压抑许久的怨气发了出来，此时的她又恢复到了平静的模样，“茶茶，你明白了吧，我走了一条不归路。”她走到茶茶面前，蹲下，把罪割放在地上，向茶茶伸出一只手，诚恳中带着祈求：“为了习玖姐，把印章给我吧，求求你。” 茶茶盯着艾美的双眼，在这一刻才选择相信她。交出印章的时候她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搭档的日子，说说笑笑，自己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她想起了桌上那台辉光钟，是艾美为了自己在工匠那里求了许久才要过来的。这一刻，可以说此生的这一刻，茶茶的心里充满了懊悔。无论艾美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是因为自己不给印章而逼迫她展现了不为人知的一面，禁止条例、袭击同伴全是不可挽回的重罪。茶茶想，也许错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艾美。 艾美把印章藏进内兜，笑着说：“老丁，忘记我吧。” 门口的警报响起了，灯光里出现了两个走来的剪影。 “啊呀呀，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身影显现时，茶茶立马就认出了其中一个——鬼差迪斯。 “你们的脏脚别玷污了公寓的地板。”艾美握住武器，站了起来。 “别这么说嘛，”迪斯嬉皮笑脸的用手中的双刀型罪割指了指周围，“大闹一场的可是你啊。” 艾美握紧巨锤，摆出了战斗架势。 “摆渡人，我劝你一句，”迪斯用刀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要砍就要一次击杀，不然就没机会了哦，你看看你，不是英灵却强行使用罪割的力量，你的灵魂在蒸发呐。” 原来艾美身上升腾的气雾是灵魂蒸发的迹象，茶茶担心的说：“艾美，你……” 艾美故作轻松地说完“别了，老丁”这句，给了她一个明媚的微笑。 说完这句，艾美腾空而起，将巨锤狠狠砸向面前的鬼差。这一记是佯攻，目标不是决战，而是为自己的逃脱制造机会。巨锤落地的刹那，遮蔽视线的尘土就从蛛网般裂开的石板下喷了出来，艾美看准时机，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迪斯没有动，跟随他的珑也没有动。 “在这里开战可不好。”迪斯对珑笑笑。 “是，这就追击。”珑说。 迪斯示意不用着急，看着茶茶说：“抱歉了，今天你来冥府三栋大闹时我就该提醒你了，你搭档是个危险人物，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杀了她的。”说完，玩味的看了茶茶一眼，笑着离开了。 “医护班，需要医生！”中央广场还清醒的人大喊着，开始确认同伴的生命迹象。 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倒下的摆渡人，但茶茶发现没有一个是致命伤，每个灵体除了开裂并没消失的部分，就连伤的最重的兔哥也恢复了意识。 “谢谢你。”茶茶对兔哥说。 “不必了，想好了吗？”兔哥问到，害怕茶茶不理解，兔哥补充到：“去追你的朋友，你也逃不过嫌疑，她的背后可能有更多无法饶恕的罪案。” 茶茶和木熙把兔哥扶到凳子上后，木熙问茶茶：“去吗？” “去，你留下吧，这是我和艾美之间的事。”茶茶说完检查了一下自己开裂的双腿，勉强愈合了一些。 “我陪你去。”木熙说。 “不用木熙，今天是你来的第一天，你已经承担够多了，我不想你再惹上什么麻烦。”茶茶感激地劝到。 “对了，”木熙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根发带，递给茶茶，说：“先用着吧，不把头发扎起来等下行动会很麻烦。” “这是？”茶茶接过发带，黑色的橡胶绳上帮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我母亲的遗物，”木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样式很俗，你先将就用着。” “我以为重塑后你会忘记，”茶茶看着木熙，有些愧疚，“其实……” 木熙学着茶茶的样子摇了摇食指，说：“不用说了，见不到的吧，没关系茶茶，我已经放下了，你也别背负太多。” 茶茶看着手中的发带，说完“好看，我很喜欢”后就一扬手把散乱的头发扎回了马尾形状。 看着茶茶手中起落的黑发如同溪流，木熙发自肺腑地说：“如果当时有人为我背负一些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选择轻生了，所以，让我帮你背负一些吧，别总想着独自承受。” 茶茶听着木熙的话，想起了习玖姐说的“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事就找朋友帮忙吧，大家在一起互相帮扶，一切难关都能度过的”。茶茶重重地“嗯”了一声。 要找到艾美他们并不难，整个冥府上空的巨大轰鸣声都是他们交战所引起的，从冥府七栋外的街道尽头一路打到群厦的顶部。光线时有时无，激起的斗气如同湖泊中投石后的涟漪一样层层传递，到了茶茶和木熙这里，只感觉得到不同寻常的微风。 “是战斗的余波。”茶茶边跑边对木熙说。 “感觉得到，”木熙在茶茶身边跑着，“找到他们之后想好怎么办了吗？” “没有。”茶茶摇摇头，心暗下去了一点，她转头问木熙，“你呢，有什么计划吗？” “到了再说。”木熙笑到。 茶茶也勾起了嘴角，她想，没有计划又怎么样呢，已经打算追过来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艾美，阻止鬼差。已经派人去通知玄大人了，在玄大人到来之前，一定要拖住他们。 可事与愿违，想要拖住两名鬼差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木熙和茶茶只听见打斗的声响，根本连三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而在奋力脱逃中的艾美已经渐渐占了下风，无论是体力还是敏捷都开始严重的削弱。 “束手就擒吧，小朋友。” 迪斯和珑的攻击招招精准而致命，艾美双拳难敌四手，一个重心不稳被他俩逮住了机会，联合一击。 几声间歇的巨响之后，茶茶和木熙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坠入楼宇之中，轰然掀起一片尘埃。 “不好了木熙，艾美打中了！”茶茶大喊。 “看到了，就是那边，追过去。” 两人追到一栋建筑的底下，抬头看了看上面破损的痕迹，这才惊讶的发现艾美是穿过了整栋建筑掉到后面去了。 后面是一处平台，被底下的建筑架的很高，上去的楼梯只有一处，而电梯已经因为刚才的撞击损坏了。 “从这里上去。”茶茶先一步跑在了前面，踏上楼梯直奔楼顶。 木熙紧随其后，却被断垣砸下来的广告牌挡住了去路。巨大的震动差点把木熙甩到了楼下。 “木熙你还好吗？”楼梯上是茶茶焦急的声音，不过因为遮挡的严实看不见人。 “没事，这东西挡住去路了，你先上去，我会找到上来的路！”木熙对着广告牌后面大喊。 “知道了，你要小心！” “保护好自己，我马上来！” 木熙按原路返回，虽说说要找到别的路上去但是自己还对这里的建筑不了解啊，想找一个人问一问，结果发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刚才明明还看到有人的，难道都害怕地躲进家里。冥府的人看来不喜欢看热闹啊。木熙走到这栋建筑的正面，发现这是一栋大门紧锁的商场，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楼梯直通楼顶，正想用石头破窗，突然意识到茶茶说过维护治安也是鬼差的事，万一有类似警报的装置引来更多的鬼差就完蛋了，只好丢下石头，又跑到建筑的另一边。 纵横交错的管道密布在这栋建筑的侧面，一直攀墙而上，后面的建筑因为不处于一个水平面，所以也可以当落脚的地方。木熙决定利用前后两栋建筑以“z”字形走位爬上去。 这段旅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木熙觉得灵体的确是优异于肉身的，在持久力上要高过许多，按理说这样不停的攀爬手臂和双脚都会有酸楚感，可是木熙的感觉并不明显。还好是灵体，如果是肉身这么高的距离一定是爬一会儿歇一会儿。 经过木熙的努力，终于是爬到顶端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个景象。破裂的蓄水箱歪斜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涂深着地板的灰色，上面的坑洞跳跃着行进至墙角，那里靠着失去了双腿和左手的艾美，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茶茶怀里，脸上的裂口就像破碎的瓷器，那只唯一可以行动的右手被茶茶握在手中，却只剩下了两根手指。罪割不在了，发散的气雾也变弱了，木熙知道一切都晚了。 “茶茶……”看着这幅惨景，木熙无法挪动脚步。 艾美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气，她残缺不全的灵体开始分崩离析，飞散成漫天的蓝色光斑。茶茶的搭档、朋友正在归于虚无。 两枚印章从艾美消失的身体上掉落下来，一枚是习玖的“叶子”，一枚是艾美的“红心”。茶茶捡起印章，揣进兜里，一句话也不说的站了起来。 木熙听见后面呼啸的风声，他能感觉鬼差就要到了。“茶茶，鬼差就要来了，既然无法挽回还是先跑再说吧。” 茶茶没有理会木熙，依旧一言不发。低垂的脑袋在更深的夜空中看不清表情。她就那么走了几步，缓缓地抬起了右手，一枚图腾出现在了手背上。 木熙一怔，看着茶茶手背逐渐光明起来，预知大事不妙。木熙向茶茶奔跑，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脚力，他喊：“无论如何，要冷静！”木熙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冲上一把抓住了茶茶发光的那只手。 可能他只想盖住那道光芒，不让鬼差看见，也可能他清楚之后会出现罪割，茶茶会违反条例难逃罪责。无论怎样，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发生了。 在一瞬间的恍惚中，木熙就想，难不成又要回忆了，在鬼差就要到来的这个时候，多么不逢时。可是当他恢复意识之后才发现，这次不是回忆，而是被带到了一个纯白的世界，完全的纯白，没有一点杂色，木熙看了看脚下，要不是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还以为自己是漂浮在空中呢。 “木熙，抱歉。”身后传来茶茶的声音。 木熙转过身看见了两个身影——丁茶茶和艾美。在他们身后，一颗红叶繁枝的大树格外显眼。 “这里是？”木熙问到。 “两名摆渡人的手掌紧贴，就会来到这个地方，”茶茶回答，“因为是你触碰我，所以是‘被邀请人’，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后面那颗大树是我在暂留地时留下的最深刻记忆。” “艾美，你还活着？”木熙转问艾美。 艾美摇摇头，说：“这是我的意识最后一点保留了，木熙，谢谢你能陪着茶茶，以后就拜托你了，一定一定照顾好她。”说完，带着解脱的微笑，毫无停留的消失了。 “她永远的不在了。”茶茶说，脸上挂着悲伤。 木熙想缓和一下气氛，打着哈哈说：“艾美可能完成了她的使命，应该没什么遗憾的。” 茶茶摇摇头，说：“艾美说她把事情搞砸了，她把所有计划都搞砸了，她没能救回习玖姐，可……”茶茶蹲下来，抓扯住头发，大喊：“可明明是我，明明是我没来由的固执和对她的不信任！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 木熙看到茶茶的崩溃，赶紧跑过去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换做是我，在被别人咄咄紧逼的情况下也不会交出任何东西。” “不，因为我自私，我想独占习玖姐的东西。”茶茶懊悔的说着，然后抬起右手，给木熙看了那枚图腾，“艾美死前把罪割给了我，不是要我去和鬼差拼命，而是希望在危难的时候它能保护我。”茶茶抓住木熙的双肩，对他喊到：“木熙，你知道吗，习玖姐和艾美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没有对我说出一切，从前到现在他们都关心我保护我，特别是对艾美，我自私的独占了习玖姐所有的喜欢啊！” “茶茶，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木熙扶起她，继续说：“但现在，鬼差正在赶来，我们先过这一关，即便以后要报仇，也需要活到那个时候。懂吗？” 半晌，茶茶点了点头。 “好了，怎么从这里出去，我们要快些，鬼差可能已经在了。”木熙看了看周围。 “放心，这里的时间比外面慢。”茶茶说着深深地抱住了木熙，把侧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谢谢你木熙。” 一阵光晕之后，木熙和茶茶返回了现实世界。 木熙能适应太阳穴传来的痛感了，所以这次他没有费劲就看清了走来的两个人影。鬼差迪斯和珑，简直是雌雄双煞。 “哎，那个小朋友呢，不会就玩儿完了吧？”迪斯晃动着手里的短刀，摇着脑袋看了下四周。 “这下你们满意了？”茶茶压制着怒火。 “满意？”迪斯笑笑，“这才刚开始呢！” 木熙觉得两人就要攻过来了，急中生智，指着两人的身后喊道：“艾美动手！” 迪斯一听立马回头看去，而珑则是抬手三箭，射在了两人的周围。木熙拉住茶茶的手腕本来已经开跑，看到箭来时急忙刹住。 “哪呢，我怎么没看见？”迪斯到处打望。 “队长，他们骗你。”珑提醒到。 “我知道呢，我故意的。”迪斯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要玩什么花样呢，‘看，飞碟’这一套有些白痴一般的恶灵也用过啊，”迪斯弯下腰，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艾美怎么可能还有攻击的力气，你们不知道刚才，我先切了她的左腿，然后再切了她的右腿，在她的脸上还踢了一脚，珑呢就射断了她的左臂和三根手指，哦哟哟，你都不知道，她爬过去想捡罪割，结果手指都没了，就用三根残指一点啊一点啊一点的往回抠，”迪斯说到这里，挑衅地盯住茶茶，“你说，惨——不——惨？” 茶茶捏紧了双拳，牙齿几乎咬碎了嘴唇。 木熙抓住茶茶的手腕，暗暗使劲，心里想：“茶茶你可要稳住啊，这家伙太狡猾了，他在激怒你。”木熙觉得他们在怀疑罪割的去向，也就是说主人化为虚无后罪割还会被保留，因为是“有意识的再造灵魂”，是独立的存在。 没办法了，完全没办法了，即便抵抗的住挑衅，也挡不住对方的硬来，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就在绝望的气氛开始扩散弥漫的时候，木熙心中的“天命”来了。 黑色轻浮的烟雾徐徐而来，漫步在冥府悲戚的空气中，玄王的黑色大袍像浸在水中的丝绸，随意延展与漂浮。他在空中，失重一般的火速飞来，他的穿着古朴典雅，是木熙生前记忆里的古代人，他和这座“蒸汽朋克”的冥府是多么的不搭调，就像那些陈词滥调的穿越故事一样，异界的人来到了另一个异界。玄王是停在空中的，停在四人的面前，没人能看见黑袍之下的双脚，他如同幽灵一般挂在虚空中，他的声音沉稳而威严，眉头的红印因为“川字纹”而显得立体，玄王开口：“这里我来处理，退下吧。” 迪斯和珑属于白王直属部队，当然不会轻易离开，不过慑于冥王代理的官衔，也绝不敢怠慢，两人只是在玄王面前收起了罪割，却不让步，迪斯对玄王说：“玄大人，我们奉命调查摆渡人违例之事，尚未结束。” “违例之人在何处？”玄王问。 “已归于虚无。”迪斯答。 “那何不退下？”玄王说。 “玄大人，这两人似乎对此事有所了解，我们正要带他们回去调查，而且这名叫丁茶茶的摆渡人身上有两位违例之人的印章。”迪斯面无表情地答道。 玄王暂停对话，落到茶茶和木熙面前，对茶茶伸出手，说：“摆渡人，印章。” 茶茶看着冥王，发现自己不可以拒绝，只得依依不舍的交了出去。冥王接过两枚印章，收入黑袍之下。 “玄大人！”迪斯看到玄王的举动，突然提高了音量。 不过迪斯立时就后悔，玄王向他伸出手掌，一股巨大的束缚力捏住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灵体的每一段都在破碎，比之战斗时带来的伤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珑下意识地向迪斯挪了一步。 “怎么，你想救他？”玄王眼中射出的寒光把走上前来的珑给吓坏了，她的斗气从热到冷再到冰点，她几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于是立马跪下，大喊：“小差不敢！求玄王饶恕我们！” 玄王呵呵一笑，一挥手将迪斯凌空推了出去。迪斯“啊”的一声，仅仅被折磨了十秒就已经布满裂缝的灵体重重的砸进了墙内。 “带他离开，鬼差。”玄王对珑说，“本王答应过白王协助调查习玖，但艾美的事我未曾听说，如果你们越权行事，结局就只有一种。” “小差明白，明白！”珑赶紧回答，头也不敢抬，搀扶着迪斯狼狈的离开了。 “太好了，要不是你我们就完了。”木熙一下瘫坐在地上，语气里没把玄王当回事。 “叫玄王大人。”茶茶赶紧单膝着地，顺便教木熙赶紧行礼。 “玄王大人，”木熙想起了刚才玄王的力量，一时回过神来，“请饶恕小的无礼。” “是小灵无礼。”茶茶小声地提醒到。 玄王看着眼前刚经历过劫难的两人，有点怜惜之情，但不动声色，说：“无知者无罪，今天是你成为摆渡人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么多事，也是命，起来吧摆渡人。”玄王大手一挥，结出一方壁障。 “这是什么？”木熙问茶茶。 “现在是19时，‘环之回响’就要开始了。”茶茶回答。 木熙看到天上的“环”发出一道光波，瞬间就略过了自己的身体，正感到神奇时，“嗡”地一声传来，整个城市此起彼伏地发出“咔哒”地声响，脚下的建筑也随之抖动了一下。 “冥府的建筑会在‘回响’之时开动机关固定建筑，这个就是加固的声音。”茶茶解释说。 然后是奔马之风席卷而来，力量之大把那些虽然加固的建筑还是吹的晃晃荡荡。在冥府逗留的透明灵魂就像茶茶形容的那般，蒲公英似的随风而起，楼宇的每一处、街道的每一寸都有飘起的魂魄，他们成群结队地飞向“环”，消失在越来越弱地风中。 玄王亲自送茶茶和木熙回到了冥府七栋，对茶茶来说这是莫大的荣幸，可是她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 中央广场上随处可见正在被治疗的摆渡人。兔哥背后的伤口浸血染红了缠好的绷带，忙前忙后收拾残局的摆渡人一脸沮丧，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见到玄王大人进来，大家都有些惊讶，连忙行礼。 “不必了，”玄王挥了挥手，“本王有一言，摆渡人谨记，艾美是被恶意之人胁迫做了错事，非她本意，她也求不得大家原谅了，触犯了禁止条例已化为虚无，所以，此事已过莫要妄论。” 不知道其他人注意到没有，但木熙注意到了，玄王向孟婆婆的住处看了短暂一眼，就收起了目光。那是责备还是不满，木熙看不出来，正想着，玄王就离开了。 茶茶班上的人围过来，询问茶茶和木熙有没有受伤，茶茶带着歉意，对大家说：“我很好，只是太累，想休息了。”说完转身去了另一处没有损坏的电梯。 “抱歉各位前辈，她今天经历的太多了。”木熙打着圆场。 “我们知道，怎么会介意呢，我们可是一个班的同伴啊。”其中一个说。 “木熙啊，现在能安慰她的可能只有你啦，别在这站着啦，还不快追上去。”另一个边说边推着木熙。 木熙告辞后赶紧追了上去，他想这些真是好人啊，茶茶一定不像自己生前那么孤单。 上了楼，茶茶在地上找到了遗落的钥匙，用手摸了摸门上被捅破的缺口，一阵心酸。一颗光点飞来，茶茶还以为是精神溃散出现的幻觉，但紧接着是更多的光点开始从隔壁房门的间隙中飞了出来。 茶茶跑过去抓住把手，试图将门拉开，锁住的门怎么能凭蛮力就能打开呢？木熙见状赶紧跟了过去，看着那些飞散的光点，木熙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茶茶扶着门无力地向下滑去，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泪珠像决堤的洪水涌出眼眶，豆大的泪滴落在地毯上晕湿了一片，她拍打着门带着哭腔大喊习玖姐，习玖姐，可依然如同往常没有回应。 木熙突然想起茶茶说过，摆渡人化为虚无，和她有关的物件也会消失。那么这些光点就是门内习玖所用物品的溃散光芒。 “茶茶，我有钥匙。”木熙赶紧掏出兜里孟婆婆给他的钥匙，幂幂之中他能确定，这是习玖房间的钥匙。 木熙扶着哽咽中的茶茶着站了起来，把钥匙插进了门锁，旋转，门果然开了。 最后的光点消失了，茶茶走进这间空荡荡的房间，看着毫无痕迹的一切，泣不成声。木熙问：“会有东西留下来吗？” 茶茶摇摇头。 木熙沉默了一阵，只得说：“那回去吧。” 茶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出习玖的房间，走了几步，发现木熙没有跟过来。她努力擦干眼泪，带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又走了回去，哽咽还是止不住，她问房里的木熙：“你做……做什……什么？” “孟婆婆只给了我这把钥匙，”木熙想可能茶茶不愿意别人住习玖的房间，马上说：“抱歉，我这就找孟婆婆换个房间。” “不……不是，”茶茶抹着掉出的眼泪，说：“木熙，你……你陪陪……陪陪我。” “啊？”木熙一愣。 “我……我的房门……坏……坏了，我今天……今天……又失去……失去。”茶茶说道这里就说不下去，又哭了出来。 木熙赶紧说：“我知道了，我陪你一晚上，我是说我坐地板上，陪着你。”木熙手足无措的拉着木熙往她的房间走。想起还没关门，又回去关了门。 折腾了半天，终于是止住茶茶的哭声了，木熙说：“我以为灵体不掉眼泪呢。” “都……都一样……伤心了……都一样。”茶茶还在哽咽。 “我给你倒杯热水吧。”木熙说完就走到茶壶那里，看了半天，不知道这个满是短柄把手的茶壶怎么使用。 “我……我来吧。”茶茶抹了抹眼睛，起身烧热水。 茶茶在水壶面前停留了许久，从冷水到沸腾，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谜团重重，艾美至死都没有告诉她真相，还有玄王收走了印章而不是交给鬼差调查，以及孟婆婆给木熙习玖姐的钥匙，虽然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但一切的一切都是个谜。然后她又想到自己只在最近才唯一一次帮上了习玖姐的忙，愧疚之感又揪住了心房。 “茶泡好了。”茶茶端着两杯葛香茶转身，发现木熙已经靠着床沿睡着了。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木熙把倒掉的茶几归位，一地的糖果也装进了罐子。 真正经历了很多的人是木熙啊。茶茶想，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一天，真不容易。茶茶走到衣柜里，拿出一个背包，那是木熙在来这里之前带着的，她把它放在木熙的身边，关了灯，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靠在床沿上，在窗外“环”的光辉映射下，她盯着木熙睡着的侧脸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凑过去，用嘴唇轻轻地碰了下他的脸颊，“谢谢你木熙，晚安。” 那晚，木熙梦见了一个长得像玄王的男人在他的宝座下跪伏，言辞急切的催促他赶紧下令，但被木熙拒绝了。 第5章 孤城小兵 时年冬雪正紧，少年分不清东西，只看得白茫茫一片从左城墙盖掩到右城墙，冰晶如鹅毛，兀自地飘着。 城内一片肃杀，少年推行板车每走一处，都要先翻开拦路的尸体，或是在被车辙压塌的路面上垫上草木。板车上全是的完尸，最好摆放，残缺不全的尸首就先搁置，他们的血肉杂糅着泥土和白雪的汇合物，褐色一片。 少年穿着严实，头戴棉帽，嘴上到脖子连围着巾布，只漏一双大眼睛望着前方，缓缓推行着板车，把这些走了亡灵的空壳躯体送去坑里掩埋。腰间坠着的镂空银笼里装着一颗豆大的玛瑙石，随着跨步晃动一甩一甩。这件精致的小物品发出的动静是这死城之中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声音，不过太小，很快就被车轮碾雪的“嘎吱”声掩埋了踪影。 总算是到了“无名冢”。城破之前是一片菜地，倒塌的藤架还堆在一旁，渗血的尸体就被填了进来。少年停下车，用砖石抵着轮缘，上前徒手拉拽没了生气的士兵，也来不及解除他们的甲胄，只细细搜搜有无家书之类遗信，偶得碎银、铜币若干，用农舍里的麻布口袋装了，丢在一旁，想着王师杀将回来时，好充当军费。 少年力薄，两具尸体歇一歇，喘粗气，哈白烟，听听城内响动，有无异状。末了，继续扒扯尸体排进坑里，洒石灰，也不是炎热天气，但少年谨慎，愿意多一道程序，只为王师还来不会赶上疫病。铲了土坯盖上，磨平，等这雪盖上一层掩护，若是敌人来也不会侮辱了将士。 少年埋下的，加之下面两层，是第三层了。 拍了拍身上的雪，拖着板车又往住所前进。满目残垣断壁，无一处完好房屋，唯独衙门内完好，有灶、有柴、有锅，还有些米糠可供充饥。少年把板车留在外面，没从正门进，绕到后墙，用布好的台基翻入，然后走到正门，检查下设的陷阱有无触动，方安心进了内院。 少年起先在屋檐下用布围了片界线，挨着房门，却没住里面，想着有动静先听见，马虎不得，有屋檐庇护，自然雪落不下，又有打围，也飘不进，在外梁上搭一根铁链，下头挂着口小锅，做了个吊炉，生上火，熬着白水，只为不把锅烧透。 少年取来笔墨，在案台上铺开卷章，写：“今长宁街至大户肖家，寻完尸八，得书四，银三两，铜板一十五，路未见活人。”关了卷章，少年拿出士兵名单，对着四封家书的落款核对，只翻了一页，却听城门动开之声，立时放下笔和书，起身拿了军刀挎在腰上，数了箭支，背上矢筒，又取了唯一良弓，出了衙门后墙。 “茶茶，这城墙高的离谱了点，这门也大的离谱了点。”木熙扶着推开的城门，对着走进来的茶茶说。 “是呢，这是亡者的内心写照，巨大的城墙结实的城门，都是为最大限度防御外敌的。”茶茶回到。 木熙关上了门，一声巨大的“嘭咚”，回过头来时，发现茶茶呆在那里，便问：“怎么了？” “你看！”茶茶指着前方让木熙去看。 浮尸遍野，败屋破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一阵咆哮的寒风袭来。 木熙有点想吐，“摆渡人不是‘柔弱’的吗，这工作看上去不怎么‘柔弱’啊。” “没想到孟婆婆第一次给你安排的暂留地这么……”茶茶也有点吃惊，第一次派发的任务不应该是温暖、光明一些的吗？ “我还以为是随机的呢。”木熙说，想想在登记处领忘川河的通行证，原来是定好内容的。 “无论如何，”茶茶转过身按住木熙的肩膀，“你的第一次任务一定要好好干。” “呵呵，”木熙看着茶茶不自然的表情，多半是被杂草般密集的尸体吓住了，叹了口气，说：“茶茶，你的脸都白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是吗？”茶茶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摸得出来颜色就对了。两人向城内走去，被雪和血侵染的道路实在不怎么好走，石板路已经肢解离析，黄泥巴像泉水一样每踩一脚就往上冒。雪下的小一些了，但冷不曾退失一点。 “最重要的一点是引导亡者慢慢明白自己已经死了，而不是突然告诉他，否则无法接受的灵魂即会化为虚无。”茶茶边走边提醒到。 “据我目测，”木熙看了看周围，“这应该是古代，一个古代人……一个古代灵见到穿着这么现代，或者还有点后现代的摆渡人，多半都会无法接受。” “这三天来你上课都在干嘛？”茶茶敲了一下木熙的脑袋。 “啊？”木熙捂住脑袋，“我在认真听讲啊！” 茶茶“呵呵”一笑，说：“如果你认真听讲就一定会学到‘暂留地的灵魂会默认摆渡人的外貌而不觉得不协调。’” “有吗？”木熙打着哈哈。 少年离得说话声更近了，以防万一，先窥视一遍。于是少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没有武器，悠闲的行走着。 细作？探子？说不准，是欺城内无人才这么放松的吗，应该不会，城内大门紧闭，遍插作为幌子的旌旗，敌人不敢这么冒险送两个小孩进来。又或者是强迫了城外的村民前来送死？少年摇了摇头，想再多也无用，自信一对二完全无问题，但为了保险，先看了看退路，然后拔箭搭弓冲到了两人面前。 “什么人？”少年瞄准两人中的木熙，若对方妄动，先解决力气大的。 茶茶和木熙看见来者不善，赶紧停住。 “站着别动，回答问题。”少年厉声到。 “没动没动，”木熙举着双手，说：“我们是逃难的，不是坏人。” “衣服这么干净，像逃难的吗？我数三声，不说实话，就射杀你。”绷紧的弦“嘎嘎”作响，少年数：“一……” “别激动，我们真不是坏人，你看我们都没有武器。”茶茶劝到，声音有点颤抖。 木熙想不是吧丁茶茶，从编号来看你当摆渡人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是资深专家，但也见过世面，这样就惊慌无措了，也太水了。 “二……”少年喊了第二声。 “好吧，”木熙对着少年说：“我们是将军派来的，带了书信。”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我说不许动！”少年呵斥道。 “行，不动，你自己过来拿。”木熙冷笑一声。 “哪个将军，哪只军队？”少年不信，质问到。 “我能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敌军留在这里的细作，”木熙看了看他，添油加醋道：“把脸捂得这么严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么你过来自己拿，要么就动手拼个你死我活。” 少年想了想，立时把箭收了抽出军刀上前，“哪？” “这个兜，”木熙说：“裤子上这个。” 少年把刀架在木熙的脖子上，倾着半边身子去搜，“哪？”空的。 木熙扬右手抓住少年拿刀的手腕，左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伸腿一拌，直接把这个少年压在了身下。 少年慌张的挥刀，可被木熙死死抓住手腕没了砍杀的角度。木熙用左腿压在少年的胸口上，腾出左手抽了矢筒里的箭，抵在少年的颈上。 “好了，冷静点。”木熙冷冷道。 “噗嗤”一声，少年的军刀脱手落在雪地上，自己突然就红了眼眶。 “干嘛？”木熙看着少年居然哭了起来，声音尖的就像个女人，“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木熙赶紧爬起来，留少年躺在地上。 “你们这群王八蛋，给个痛快吧！”少年悲愤道。 “好了，我们不是坏人，真是周边村民，要动手你早死了，起来起来。”木熙伸出一只手。 少年停止哭声，有点不敢相信，但他的确没受到进一步的伤害，于是卸下了警备，握住了木熙伸过来的手。立时间，天地光晕一片，一股力量把他拉回到了很久以前，征兵之时，念老父体弱，弟弟年幼，自己带了细软跑去军营画了押，带回“卖身”的银子后就匆匆随了军队，只听见母亲在后面哭喊，父亲杵着拐杖根本追不上疾行的大部队。 “还好？”木熙问道，拍了拍手上的尼灰。 少年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太阳穴一阵刺痛。木熙递还那只箭，说：“好冷啊，能不能带我们去个暖和的地方。” 少年点点头，接过箭，又弯腰拾刀。 茶茶已经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开口：“木熙……你怎么厉害？” “你算是想起我了，”木熙指了指脖子下正在愈合的裂痕，说：“你都吓傻了，你该看看你刚才的表情。”木熙笑笑。 “抱歉，我第一次遇到。”茶茶声音软弱无力。 “真的？”木熙想想，居然第一次遇见，便问：“那以前都是吃吃罐头聊聊天？” 茶茶脸红着点点头。 “孟婆婆还真是不怀好意啊。”木熙叹到。 “不是的，”茶茶辩驳到：“孟婆婆绝对不可能起坏心，她对我们可好了，虽然不知道这个暂留地……” “算了，无所谓，”木熙拍着身上的雪，说：“灵体可真灵活，而且我觉得自己反应快了很多，所以才这么勇敢。” 茶茶没回话，她想灵体除了比肉体坚固易治疗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提升，可能木熙觉得新鲜，才有此结论。 “二位聊完了吗？”少年已经整装。 “啊，完了，先自我介绍吧，我叫木熙，这个小姐姐叫丁茶茶。”木熙介绍到。 “哦，我叫……”少年顿了顿，继续说：“普雅。” “普雅，普雅花？”茶茶笑着说：“很秀气的名字呢！” 对方也没恼怒，大眼睛稍微弯了一下，算是笑了吧，然后普雅说：“去衙门吧，那是唯一一处可住人的地方。” 三人一起进了衙门，普雅说前门有陷阱，一定记住走不得，要出入就从后墙，每次过墙时要把石基掩住，防止敌人发现。翻墙时，茶茶不擅长，于是普雅就坐在墙上拉她，木熙在下面推，跳下时为了保护茶茶被砖墙挂了一下，幸好穿得厚，没有刮伤，不然在现有环境下很难得到治疗。 茶茶问：“敌人是谁？” 普雅答：“大单于，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强大的游牧民族，我们和他们打的很辛苦。”普雅往吊锅里加了些水。 “外面的那些尸体都是我们的军队吗？”茶茶问。 “是，两日前城破，匈奴攻了进来，劫掠之后又呼啸而去，”说到这里，普雅的双眼暗淡下去，“虽然没有将城搜遍，但我想我是最后的活人了。”他往锅里倒入了米糠，又说：“饿了吧，只有糠，没有米面，能将就吗？” 木熙和茶茶点头。 普雅用铁勺搅了搅，又说：“之前将军已经带了一队人马突围，救兵应该就在这几日到来。” “哪位将军？”木熙问，把双手放在炉火边。 “李双成李将军，”提到将军的名字，普雅心中一阵悸动，坐到文案前，拿出名单，执笔勾画，投也没抬地继续讲：“李将军国之干城，领虎狼之师，漠北闻风丧胆，奈何……”普雅停笔，悲怆的说：“奈何朝中奸臣当道，粮饷被扣，左右无援，此城被破之前已围数月。” 木熙想，这是哪个朝代呢，想问问，但想着不间断的轮回修改着世界线的命运，所以即便这是自己猜测的晋朝也物是人非，问了也白问，便安慰到：“哪个朝代都有奸臣、昏君，节哀啊。” “住口！”普雅听木熙骂皇帝昏君，两眼瞪着他，喊到：“身为臣民，怎可辱骂圣上？” “失言，失言。”木熙连忙赔笑。 “你刚才说的我就当没听到。”普雅以严厉的口吻说完，又埋下头圈画。 “谢过！”木熙笑笑，转头对茶茶小声说：“暂留地七天消失，这是第二日，时间紧吗，我感觉他不好说话。” “你错了，这会很容易。”茶茶小声的回应到。 “可别在我面前交头接耳啊。”普雅抬眼，盯着二人。看两人不说了，自己站起身来想去把卷宗归档，一摸腰间，“糟了！” “怎么了？”木熙和茶茶同时问。 普雅又在身上摸了一圈，还是没有，焦急地说：“我的配饰，挂在腰上，”到这里恍然大悟，指着木熙吼：“一定是你刚才攻击我时掉地上了！”普雅吼完，六神无主的踱步，碎碎念：“那么大的雪，掩埋了，怎么找啊！” “别想了，赶紧回去看看！”木熙立刻站起来，说。 三人屁股还没坐热乎，又离开了衙门，奔着事发地点而去。 “记得哪个位置吗？”茶茶关心的问。 “了如指掌。”普雅肯定的点点头。 到了事发地，雪已经把打斗的痕迹重新盖了一遍，看不出印记，除了车辙陷得较深留下了长长的沟壑，其余都是白茫茫一片。风呼啸而起，雪又漫了上来，遮天蔽日。 “分三个区域吧，就在这找。”木熙提议。 没等木熙说完，普雅就已经动手了，他趴在雪上，慌忙的扒开一层又一层的雪。 木熙对茶茶点点头，三个人围成一圈奋力寻找着。 “是什么样的东西？”木熙问。 “椭圆的镂空笼子，青色的，里面有一颗玛瑙，整个物件拇指大小。”普雅翻动雪堆，挖了一手泥巴。 “很重要吗？”茶茶边找边问，寒冷刺痛了她的双手。 “嗯，”普雅答：“是李将军给的，一定一定要找到。”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大哥，别哭了，我今天才遇见你，你都哭两次了，还是不是男人？”木熙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最不喜欢这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普雅抹抹眼泪，没有生气，默默地挖着。 “木熙，温柔点。”茶茶给了木熙一巴掌。木熙想到底谁才是“不温柔”的那个。茶茶又问普雅：“是兵符一类的信物吗？” 普雅摇摇头，答：“不，只是单纯的信物。”说完就默不作声了。 这一找，整整找了一下午，除了这片地，还把沿路都找过了。普雅有点绝望。 茶茶看差不多了，已经勾起了亡者对某样物品的执念，便说：“你现在冷静下来，不要想着不可能找到了，要想一定就在那里，这样一定找得到。” “真的吗？”普雅看着茶茶，将信将疑。 木熙明白，这是要用“心想事成”了。 “真的，不都是这样吗，落下的东西越想找越以为丢了，但当你不想时，你就觉得它一定会自己出现，所以就一定找得到。”茶茶诚恳的说。 “好，我试试。”普雅闭着眼开始回想，这东西栓得紧实，不可能被推倒就掉落，中途也没有和他人亲密接触，只是在翻墙时砖瓦挂了一下衣服……“对了，就是在墙底下！” 两人陪着普雅又去看了一遍，终于是在墙根找到了。普雅高兴的把信物贴在脸上，感受它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就像那年行军路上用一条清澈的小溪沾湿了手帕擦脸。普雅将信物放入怀中衣兜，用手安心的拍了拍，连声道谢，方才所有的严肃之情全都没了。 “好了，我们也该离开了。”茶茶看了看天色。 “虽然不知道你们住哪个村，不过走回去都黑了，万一有敌军那就太糟糕了，衙门内有留宿的房间，倘若不嫌弃……” “谢谢你普雅，”茶茶感激地说到：“我们对这一代很熟悉，不用担心，如果明天来了，能听你讲讲这个信物的故事吗，如果你愿意说给我们听的话。”这句话是想让普雅对摆渡人坦白，虽然可以通过握手得知一些细节，但还是希望亡者能发自内心的说出来，并放下过去。 普雅想，说就说吧，指不定哪天就死掉了，在这乱世，如果没有了将军，多活一天都是遭罪，便说：“我会讲给你们听的。” 普雅送两人来到了城头，他亲自打开大门，留了一个供一人出入的缝隙，三人一个挨一个的走了出去。 面对门外被大雪覆盖不见山河的白皑皑，普雅一时看得出神。 “那就此别过。”茶茶伸出手后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懂“握手礼”，便补充道：“这是握手礼，我们那的人这样打招呼。” 普雅笑着伸出手，说：“恕不远送。”握手的那一刻，远处的光亮洁白侵袭了普雅的双眼，一阵眩晕，普雅看到小溪边的士兵们脱了衣服跳进去畅快的玩耍，自己却留在岸边，别过眼不敢看。李将军拍着普雅的肩膀问怎么不去洗洗？普雅连忙回答自己怕着凉，洗洗脸就好了，然后李将军对他笑笑，把身上的甲胄内衣丢给了副官，自己慢慢蹚入水中，普雅望着李将军结实宽大的双肩，红了脸颊。 “我们走啦！”茶茶摆摆手。 普雅这才从回忆里缓过神来，想要道别却发现木熙和丁茶茶已经消失在了沿路的风雪中。 回去的路上，木熙问茶茶：“感觉挺顺利，本以为很困难。” “越是外表坚强的人内心越柔软，而且他生逢乱世，朝不保夕的，又独自在这城里默默掩埋战友的尸体，总是需要敞开心扉的对象。” “哦哦，”木熙连声应到，又说：“我看见这些尸体还有他最初用弓箭瞄准我时，居然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好奇怪。” “因为你是好斗的男孩子啊，成为了灵体脑子还变中二了，”茶茶笑了笑，转脸严肃的说：“战争让很多人失去亲人，让他们流离失所，比起战争，还是和平要好，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难道不好吗？”最后这个问句，更像是问自己，想着化为虚无的艾美，真希望一切都是和谐美满的。 “我还有更奇怪的事，”木熙看茶茶陷入了不好的沉思，转移话题说：“那天晚上我梦见玄王跪在我面前。” 茶茶转过脸来“呵呵”一笑，嘲讽到：“不奇怪，你这么好斗，怕是冥王大人你都想梦见。” “这不是重点啊，”木熙睁大了眼睛说：“重点是之后他站起身来亲了我的脸，”木熙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右边脸颊，“真实的不得了，但我觉得好恶心啊！” 茶茶一听立马烧红了脸，一个巴掌拍过去，喊到：“快点给我忘记！” 普雅回了衙门，嗅到一股焦味，锅里的糠糊了，用长杆挑了吊锅，放在地上，里面焦黑黑的一片。“真是浪费了。”普雅用勺子搅了搅，搅不动，就打算放到那里不管，因为自己根本就没觉得饿，只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冰至肺腑。 是夜，睡梦中的普雅回到了突围的那一刻。李将军率众点兵，每人手上都持有一只浇满松油的火把，星空下人们目光如炬。李将军问：“随我突围者，可有遗书？” “定当突围，迎还援军，未有遗书！”众将士山呼。 “可有惧者？”李将军又问。 “吾等王师，有何惧哉！” “好，很好。”李将军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光，但他不能软弱，于是他唱，众人也跟着唱：“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唱完即呼：“点火！” 一只只火把亮起，一片片土地染上舍生赴死的决绝之光。普雅手持火把，正欲翻身上马。李将军走过人群为他让出的道路，来到普雅面前，抓住了他，“你留下！”、 普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为何？” “守城需要头领，你来当！”李将军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我要去，我要追随将军！”普雅大喊。 李将军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就把蹬鞍上马的普雅拉了下来。“将军，到底为何！”普雅大喊着，眼中积满了泪水。 李将军望着他，眼里一片温柔，说：“守好城池，待我归来，”他伸手，不是拍他的肩膀，而是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隔着头盔，普雅未能感受到那只握惯了兵器的手还能有过的温暖，“我有一封信放在……” 天亮时，普雅感受脑袋里潺潺流动的疼痛，他定了定神，想到了“书信”两字。李将军留给我的信！普雅翻坐起来，走了几步，完全想不起李将军后面说的话，拼命去想，又是一阵疼痛，耳朵里是阵阵马蹄和惨叫，恍惚中一只弯刀向自己砍来。 “啊！”普雅惊吓的坐在了地上，这种真实感前所未有，好似在现实中经历过一般。 正估摸着这个幻觉，城门的开启身就传来了。普雅拍了拍脑袋，依然是挎了军刀背了弓箭出了门。 见到木熙和丁茶茶后，普雅的脑子里开始产生的各种问题。这种情绪被茶茶捕捉到后，茶茶想今天就能让他回归轮回了。于是茶茶开口，问：“怎么了普雅，看你脸色不太好。” 今天的普雅没有将巾布裹紧半张脸，他均匀的呼吸着，想要问什么又不敢轻易开口，便说：“能陪上城墙巡视吗？” “没问题啊。”茶茶欢快的答应着。 木熙抬头看了看城墙，问：“这么高，怎么上去？” 普雅跟着看了看，奇怪，平时没觉得城墙有这么高，是一直这么高吗？“那边有上去的步道。”普雅说完带着两人踏上了通往城墙上方的步道，看着高大无比的城墙竟然没走多久就到顶了。 城墙上除了虚张声势的旌旗外，空荡荡的一片。普雅先往城内看了看，白雪覆盖的残屋死尸尽收眼底，然后他跑到另一边，扶着女墙向外张望，袭来的寒风与雪让人睁不开眼睛，外面除了雪空无一物。 “怎么了？”茶茶看到普雅来回走动一脸不安，关切的问道。 “不对不对，”普雅颤抖着，说：“城墙没这么高，留守的士兵并不多，怎么会有满城的尸体，而且……而且百姓的尸首呢，为什么全是士兵的。”普雅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他没事吧？”木熙问茶茶。 茶茶赶紧跑过去，说：“你先冷静，深呼吸，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这些？” 普雅照着茶茶的话做了，调匀了呼吸，满满地说：“李将军要我留下来，我们守城……”普雅开始回想，“城破了，大单于杀了进来，我们无力抵抗，遍地都是哀嚎，最后……最后我被砍中了。”普雅回忆到这里，惊恐的望着茶茶，“我在哪里，我在做梦吗？” “不，这不是梦，你在暂留地，这是亡者轮回之前驻足的地方。”茶茶微笑着解释到。 “亡者，我死了？”普雅盯着茶茶。 茶茶点点头，向他伸出手，说：“握住。” 普雅转过头，又看了看木熙，还不敢确定。 “握住她的手，你就明白了。”木熙点点头说。 普雅小心翼翼的握住茶茶的手，回忆入境，她不仅看见了自己临死前被弯刀击中的惨状，更追忆起过去，在战斗中受了伤，军医解开自己的衣带，看了一眼，立马盖住，就匆匆去叫了李将军。李将军在帐外对军医说着什么，然后只身进来，走到普雅的床头，对虚弱的普雅说：“放心，你只管好好养病，没人会知道。”记忆归来，普雅深深地感到了无力，他抓住茶茶问：“我死了没关系，你能告诉我李将军怎么样的吗？你们是阴差还是黑白无常都没关系，我跟你们走，但求求你，求求你们告诉我李将军怎么样了！” 茶茶和木熙当然没有这样知晓别人生死的本事，只得无奈的说：“如果围城的匈奴不够强大，李将军应该返回皇城了说不定。”但这句是没底气的。 “匈奴怎么可能不强，怎么可能不强……”普雅喃喃自语。 “茶茶，他会怎么样？”木熙问。 “他意识到自己的死之后，只要想要进入轮回，就会被天上的星星带走。”茶茶回答。 “那好吧，问问他。” “普雅，去下一个轮回吧，在化为虚无之前。”茶茶劝慰到。 “匈奴很强大，很强大。”普雅抬头，绝望的念着这句。 紧随起来的是一片放弦的声音，“呼！呼！呼！”在风雪之中万箭袭来！木熙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瞥见了墙外飞来的箭雨，第一时间拉住了茶茶和普雅，一把拽到了女墙边。第一阵箭雨躲过了，本是空无一物的城墙上插满了箭支。 “这也是他‘心想事成’的具象化？”木熙说完，还听见城墙下的喊杀声，透过墙孔一望，居然是一整只威武的军队。 “不可能啊，”茶茶也看到了城墙下的景象，失了方寸，说：“‘心想事成’是不可能产生‘活物’的！” 又一片放弦的声音，第二阵箭雨袭来。这次的利箭居然摧残了一部分女墙。 “快离开这！”木熙拉着茶茶和双腿发软的普雅往城下跑去。 到了城下，又是第三阵箭雨。雪上、尸体上、房屋上全是质地优良的箭支。 “你带普雅先走，我来抵挡！”茶茶咬牙喊到，抬起右手想要召唤罪割，却被木熙拦住了。 “听我说，这不是寻常的事对吧，有可能是鬼差的阴谋，逼你用罪割，到时候人赃俱获！”木熙提醒到。 “不会的，暂留地不会被监视。”茶茶摇头，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也许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暂留地不是摆渡人才能出入的吧！”木熙分析到。 茶茶怔在原地，理了理杂乱的情绪，对木熙说：“也许吧，但如果这不是普雅的‘心想事成’，那除了消灭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第四阵箭雨后，是死一片的宁静。 “停止了，还是消失了？”木熙用双耳仔细去聆听。 “不会停止的，他们是最强大的匈奴。”普雅的话语刚落，一阵巨响后是一片飞石烟雾，厚重的城墙居然被破开了一个洞。 满满地，稀稀拉拉的人影开始在烟尘中显形，他们涌进缺口，吹开风雪，透出让人胆寒的杀意。 “可恶的鬼差！”木熙大骂一句。 匈奴兵冲了上来，腾腾杀气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木熙挡在茶茶和普雅面前，茶茶的右手开始散发出隐约的光芒。就在此刻，天空中飞来一支长枪如彗星般坠入地面，激起的气浪直接让前面的两排匈奴兵蒸发成了空气。 “摆渡人，注意言辞，”布里克落下，拔出长枪，没有回头，说：“污蔑人得讲证据，这是那个亡者具象化的产物，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是最强大的匈奴’，直接把城墙打烂，即便是在我活着的战争年代，也是没可能的。” “你这就要逃脱罪责吗？”木熙质问。 “无知的摆渡人，在这个时刻，已经有许多暂留地发生了类似事件，不管是突变的自然现象还是有人幕后操作，这不寻常都发生了，亡灵在暂留地的‘臆想’不可能产生活物。” “木熙，相信他，他不是坏人。”茶茶对木熙说。 “你认识他？”木熙惊诧的问到。 “之后再说，”茶茶对布里克说道：“既然这不是‘谁’造成的，那我就有解决的办法了。”说完，她蹲下扶起因为冲击而倒在地上的普雅说：“普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请告诉我，还有什么让你不能回归轮回的事？如果是李将军，我只能对你说实话，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生还，也不能带你见他。” 普雅悲伤地笑了：“我有什么面目去见他，我没能遵照约定守住城池等他回来，现在我唯一挂念的，就是李将军留给我的信。”普雅的眼里积满了泪珠，叹息到：“我不记得他留在哪里了。” “能用‘心想事成’吗？”木熙赶紧问茶茶。 茶茶摇头，说：“不行，真实存在的东西不能凭空消失和捏造，何况这是书信，不知道里面内容，那个佩饰是因为它就属于普雅，即便掉了也能想象回来。”茶茶想了想，对普雅说：“普雅，再握住我的手，你要努力去想。” “好。”普雅点头答应，伸手握住了茶茶。有了茶茶的传导加上自己的努力，终于搜索到了当夜突围时将军说的话，将军说：“我有一封信放在…啊，算了，我会回来的。”回忆到这里就停止了。 “李将军没有说出信在哪里……”普雅抱歉地说道，好像自己做了个天大的错事。 “什么？！”木熙恼怒地喊到。 “普雅，如果你是他，对于深爱之人，总有一个约定的地方吧。”茶茶一语中的。 “卧槽，”木熙吓了一跳，“什么鬼啊？”木熙想这不会是古代的龙阳癖之类的吧。 “鲤亭，西苑的亭子，李将军在那里取下过一个盒子，只有我和他知道。”普雅想了起来，并且心里宽慰了许多，原来眼前这个女孩已经都知道了。 “摆渡人，去吧，我会抵挡一阵。”布里克回头说完，跳进了匈奴士兵之中。 三个人急忙赶到西苑的鲤亭，在木熙的帮助下普雅拿下了盒子，取出书信，“是李将军的笔迹。”普雅慌忙拆开信，拿出里面白色宣纸，上面无它，只有一行字。看完之后，普雅声泪俱下的喊着李将军的名字，“双成，双成……” “上面写的什么？”木熙在这个时候好奇心大发，接过了普雅递来的信纸。 上书：“带吾还时，娶你为妻”。 “怎么？”木熙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普雅，一大堆问号。 普雅泪中带笑解开头围，取下棉毛，褪下了一片黑亮的长发。拆了围脖，随手一扬，竟露出没有喉结且纤细白嫩的脖颈。“本是女儿身，替父从军旅，待平漠北事，执手双双还。”普雅走出亭子，走到石桥之上，望着雪花漫漫的天空，说：“今生未了事，来世再续缘吧。”说完，回过头来，脸上是释然地笑，对木熙和茶茶说：“带我去下一个轮回吧，说不定将军已经等着了。” 一束光从星辰上射来，罩住了普雅的全身，她望着木熙和丁茶茶一脸谢意，临在消散之际，她忽得从怀里取出那只配饰，说：“它叫玲珑心，如若我未能相见，能帮我带给他吗？” “没问题，如果真是他，看到玲珑心，一定会回忆起前世的记忆，我会告诉他你遵照约定守住了城池。”茶茶伸手，接了过来。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普雅一点一点的蜕变成无意识的纯净灵魂，随着天上星辰带来的射线飞入轮回。周边的景物像被泼了水的油墨画顿时散开，到最后只留下毫无杂色的纯白。 一切都归于纯白，不远处的忘川河停着渡船，布里克收了罪割，嘴角勾了一下。茶茶握住玲珑心在胸口，默然不语。 “摆渡人总是要撒谎的吗？”木熙叹息到。 茶茶摇摇头，说：“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另外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战争会给世界带来新秩序，带来长治久安。”木熙接话道。 “你真是这么想的？”茶茶不高兴的看着木熙。 木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好吧，最好一直长治久安，这样的悲情戏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我也不想在看见了。” 布里克没有走向两人，而是在渡船前静静地等着，木熙看了看说：“这家伙说的都是真的？” “回去就知道真假了，而且，”茶茶把嘴贴近木熙的耳朵，小声说：“习玖姐的印章就是那天你被揍时他给我的。” 木熙一惊，大叫：“真的假的？！” 茶茶赶紧捂住木熙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吼到：“你小声点，这是真的，所以我说他不坏，也许和那两个变态不是一伙的。” “好吧。”木熙听茶茶这么说，也只能同意，然后又开始鬼扯：“我早该知道普雅是女的，我说怎么腿压她胸上的时候……” 没等木熙讲完，茶茶就是一巴掌。 木熙吃痛地笑着，然后望着等待中的布里克，有许多疑问积攒在了脑海之中。 第6章 圣城来信 “号摆渡人，丁茶茶？”调查官拿起桌上的档案，看了一下，用目光验视了一遍纸张右上角那张白色背景的两寸证件照，因为是二次刻印，所以并不清晰。之后抬头，看着丁茶茶开口问到。 茶茶只吐了一个字“是”字，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回答。如果茶茶没记错，眼前这位调查官正是送木熙“出厂”的那位侍从，可现在，他胸前佩戴了一颗星辰般多边形的徽章，这个形状让茶茶想起了木熙的印章底座。 “接下来是关于‘活物具象化事件’的问询，”调查官把资料翻了翻，伸手拿过旁边一只带把的白铁杯，喝了一口，皱眉说：“不必紧张，摆渡人，这是例行公事，我问，你答，如果途中有其它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你可以插话。” 茶茶点点头，把“是”也给省略了。这个房间让她感觉真不舒服，冥府七栋中央建筑的第四层，多个隔间，没有窗户，每个房间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只光线惨白的吊灯，把四壁冷灰的色调渲染到了极致。茶茶想，这四层的禁闭室，已经有多久没有摆渡人来过了。 “那么，第一个问题，请告诉我活物具象化发生在暂留地的第几天？”调查官拔掉钯金质地的钢笔帽，把笔尖悬在记录簿上，等待书写。 “第三日。”茶茶简短地回答，在如此压抑的气氛里，大脑和嘴巴似乎串通一气般要尽可能的简明扼要，以防惹怒一脸冰霜的调查官。 “资料上显示，派遣给你的暂留地是‘古时代’，一个困在城中的士兵。这个任务，和你往常遇见的有什么不同，”调查官顿了顿，决定换个简单的选择题问法：“有没有类似经历？” “没有。”茶茶感觉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一股香甜浓郁的气味，和葛乡茶的清爽柔润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种味道就像熬化的糖霜裹得皮肤透不了气。 “具象化的真实感有多强烈？”调查官“沙沙”的在纸上写着，头也没抬的继续问。 茶茶回想起漫天坠落的箭矢以及城墙爆破后贴着脸颊飞过的沙硕，两只攥在一起的手用了用劲，说：“完全真实，我能感到极度的危险。” 调查官停下笔，摇摇头，说：“不够详细，请告诉我细节。”于是茶茶把回想的感受说了出来，调查官这才动笔写字，又继续问：“仔细回想一下，你的‘亡者’在具象化的前一刻感情表现是什么样的？” “她……她非常激动，”茶茶稍微深刻的回忆了一下，继续说：“感到恐惧。” “对谁？”调查官挑眉问到。 “匈奴……抱歉，”茶茶想起应该用专业术语，“对‘具象之物’，那些活物，野蛮的敌军。” “恐惧在前，具象在后对吗？”调查官问，又拿起白铁杯喝了一口。 “是。”茶茶想继续说，但忘记了能不能插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请说，”调查官显然是看到了茶茶的欲言又止，鼓励道：“这是问询，不是审问，不必害怕。” “是，”茶茶点点头，说：“我觉得是她……是亡者的执念把活物具象化出来的，出现活物具象化之前，亡者念叨匈奴……呃，也就是敌军很强大、很强大，我认为亡者当时的脑海里只有强大的敌军，我的意思是……” 调查官摆摆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亡者强烈的‘心想事成’带来了具象化的活物。” “是。”茶茶又点点头，脸上滚起了红晕，心中责备自己连个回答都说不清楚。 “知道了，”调查官提笔写，墨迹飞舞划出整件事的初步轮廓，然后她又问：“鬼差是第一时间赶来的吗？” “稍晚一些，但差的不多。”茶茶回答。 “差多少？请给我具体的时间。”调查官追问。 茶茶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说：“10分钟吧” “你觉得鬼差有什么可疑的吗？”调查官抬头，盯着茶茶问。 “没有。”茶茶摇摇头，心想布里克不是坏人。 调查官停笔后盖上笔帽，放置在一边，拿起记录簿把从问询开始到最后的记录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递了过去，说：“摆渡人，印在下面。” 茶茶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她是要盖章，于是迅速拿出印章，对着底部哈了口气，盖了上去。 调查官看着墨印上的光辉由明到暗，说：“可以了。”茶茶正准备起身，调查官喊“等等”。 “是！”茶茶吓了一跳，赶紧坐了回去。 调查官对茶茶说：“问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要问的，是玄大人想要了解的。” “是……”茶茶心中有些忐忑，声音微弱的回答到。 “你的搭档是木熙对吧，那个才来这里没几天的男性摆渡人？”调查官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是的。”茶茶心想原来是问木熙啊，看来玄大人对新人还很关心。 “这件事里，他的表现如何？”调查官问。 听到这里，茶茶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难道玄大人是在怀疑木熙？“这件事跟他有关？” 调查官听了，严肃的脸上多了一分笑容，说：“你怎么会想到那去？真是敏感的孩子，”调查官和颜悦色的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他是怯懦还是勇敢。” 茶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没来由的问什么‘这件事跟木熙有关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吗？本来清清白白的木熙，说不定被自己描黑了。“抱歉，”茶茶尴尬的笑笑，说：“他表现的很勇敢，尽了最大努力来保护我和亡者，甚至还受了点伤。”虽然是擦伤，但还是要提及，让调查官觉得木熙并没有袖手旁观，要把刚才无意中的描黑给洗白过来。 “受伤了？”调查官关切的问。 “是，不过很快就愈合了，木熙的灵体自愈力好像出奇的高。”茶茶见调查官这么担心，赶紧回答。 “哦，是嘛。”调查官保持着微笑，说：“好了摆渡人，你可以走了，要记得谈话内容保密，从开始到最后的谈话都要保密。” 茶茶起身道谢，然后开门下楼，到了中央广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感受着外面的美好空气和没有束缚的广阔空间。 见茶茶出来，排队等待问询的摆渡人都跑来问茶茶情况如何，茶茶只能对他们说只是问询，至于什么内容，调查官说要保密。大家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底，也马上把这个消息传开，让同伴们不要紧张。 茶茶上楼时看着电梯每上升一层都会出现的金属齿轮，心里想还好只是针对这个事件，如果问起‘其它’事来，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摸了摸右手手背，想罪割的事是一件，还有之前习玖姐拜托她做的事也是一件，自己不能再马虎了，要尽快想好辩词，否则真有被查获的那一天，横竖都要化为虚无的。 以前的自己对化为虚无其实是无所谓的，但现在是由衷的想要延存下去。茶茶心里叹息，本以为在冥府的日子里不停的找到羁绊会变得坚强，可现在看来羁绊越多自己越是脆弱，大概是不想失去这些羁绊，所以担心的事情与日俱增，最终变成了自己的软肋。 茶茶沿着过道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路上看着每间房门外挂着的小邮箱，外形各异，有几个可以说赏心悦目，直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邮箱上，粉色的方格子，油漆是自己上的，手艺相当差。 上面的小旗子倒下了，表示里面有信。茶茶眼前一亮，急忙打开邮箱，取出一只纯白的信封，上面用蓝色的墨水写着“茶茶亲启”四个大字，下面一点跟着一排小字，写着茶茶的住所地址，而左上角盖着邮戳，一张“圣城田野”的油画邮票被盖在底下。茶茶翻到信的背面，封口处用紫色的烤漆黏住，漆上印着个“m”。看到这个字母，茶茶就知道信的主人是谁了。 拿着信茶茶愉快地开了那扇被利刃捅坏的房门。门脸上打着的补丁，是木熙用彩色胶带贴上去的，里三层外三层，做到了密不透风。一扇灰铁色的房门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丛，茶茶当时嘴里说好难看，其实是打心底的喜欢。 “哟，回来啦！”靠着床沿看书的木熙见茶茶进来，招呼道，随手又翻了一页。 “你在看书啊？”茶茶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杆上，边向书桌走去边问到。 “嗯，”木熙眼睛滚了一行字，说：“我在你书架上找到，随便看看，不介意吧？” 茶茶笑着说：“木熙，如果你喜欢的话拿走都没关系。”她把信往桌上一放，自己也坐了下来。 “不喜欢，这书叫什么《非常道世》，讲的就是御剑啊、仙术啊，总之各种神仙打架。” “哦，你说这本啊！”茶茶转过身来，手肘放在座椅背上枕着脸颊，说：“这是本仙侠小说，是暂留地里的亡者留下的。” 木熙又翻了几页，说：“仙侠……就是我生前世界的网络小说咯，我看他这种写法一点不上道。” “怎么呢？”茶茶好奇的问，她虽然知道网络小说，但不知道网络小说的写法该是什么样。 “一大段一大段的，一章7、8千字，我估计没人愿意看，快餐文化在于快，不在于精，他这种对于习惯了网络小说结构的读者来说，完全是另类，”木熙说完，合上书，转到封底，没看到价格也没看到条形码之类的，冷笑了一下，说：“这家伙自己印给自己看的，怪不得。” “你真是，干嘛嘲笑人家，”茶茶起身一把从木熙手里抢过书，走向书架，“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心爱之物。”找到空隙，将书塞了进去。 “我猜这位‘大作家’肯定也发到网站上去了的，估计阅读量惨淡，”木熙边说边起身，“是不是没人读他的书才留着执念去了暂留地？”说完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你真刻薄！”茶茶扬手一巴掌。 “我开玩笑的啦，别生气别生气，”木熙赶紧躲开，但还是被打到了手臂，茶茶下手是真的不会控制力度啊，“好啦，不说这个，问询还顺利吗，没有为难你什么的吧，”木熙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真怕他们知道了你有罪割，趁着问询逼你就范！” “我当然也担心了，不过还好只是针对活物具象化这件事。”茶茶说：“玄大人好像很关心你，还通过调查官问了你的表现。”刚说完，茶茶就一掌拍到自己的脑门上，“哎，我忘了，调查官说谈话要保密！” 木熙哈哈一笑，说：“没关系，我给你保密就好了，”说完，木熙指了指书桌上的信，问：“谁来的信？” 茶茶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读信呢，说：“圣城的一位朋友。” “你在圣城还有朋友，男的女的？”木熙好奇的问道。 “女的女的。”茶茶边说就边把木熙往门外推，说：“你快出去，我要读信了。” “奇怪了，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木熙故意怪叫到。 “胡说八道，”茶茶扬手又一巴掌，说：“女生之间的谈话，没男生什么事！” 木熙摊摊手，一幅“好吧你说的对”的表情，到了门边，木熙一把抓住门框。 “你干嘛？”茶茶瞪大眼睛问。 “茶茶，我刚才在书柜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三本我看得懂的文字，这里有书店吗，等有空了能带我去转转吗？”木熙看着茶茶，手已经从门框上放了下来。 “有啊，”茶茶也不再推木熙了，想了想说：“因为这次事件我们两个被放假七日，今天是第三天，看看之后几天如果没什么事，我带你去逛逛冥府最大的书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那就一言为定！”木熙高兴的说。 “好啦，快走快走，我要读信了。”茶茶看着木熙摆手离开，自己也关上了门。回到茶几边，发现泡给木熙的葛乡茶被喝的一点不剩，心想木熙也喜欢葛乡茶，下次用罐子给他装一点吧，然后茶茶又觉得还是两个人喝茶更惬意和温暖，如果木熙要喝直接过来就好了。 茶茶坐到椅子上，拿起信，小心翼翼的拆开，生怕弄坏了信封。打开后，茶茶拿出折叠整齐的信纸摊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又一行娟秀的字体，信纸上写着： 我最亲爱亲爱的茶茶： 见信安。艾美的事在你信还没到时我就已经听说了，怎么看来，这都是件大事，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响叛乱”至今，还是第一次在冥府出现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呢，我总觉得某种平衡被打破了，而且又传来了暂留地“活物具象化”事件，因此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了。我和艾美虽然交情较浅，但我觉得她一定不是被坏人利用了，依据你的描述，她凭借自己意志而行动的可能信极大，也许是有人拿习玖姐威胁她，所以艾美才不得已而为之，她对你做的事，我相信你已经原谅她了，打心底的原谅。 你的新搭档，叫木熙的男性摆渡人，看你信上所写，我觉得你是不是喜欢上他啦，嘻嘻！开玩笑的啦，你和我一样，外表坚强内心柔弱，有个能依靠的朋友心里自然是好受些，不过我要提醒你哦，木熙是新手，做起事来难免有冲动，你一定要把好关，不然会给你和他都带来麻烦，不过大闹冥府三栋这事我要给你一朵大红花，我也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鬼差！ 哈哈，我是不是有点像语重心长的老太婆，毕竟我比你大，嗯……，也许有个一百岁？哎，没有年来计时，真是麻烦，所以我现在已经偷偷地用“年”来计时了，记到了257天，听说“环”中的世界普遍是365天，也有因为时间线不同一年3000天的，管它呢，我就用365天好了！ 这封信到时我或许已经在前往冥府的路上了，和尊敬的冶金长老翰文德一起带着圣王的礼物而来，这份礼物可以说对摆渡人意义重大哦，不过你也知道，这是保密内容所以不便多说啦！我作为这次出使团队的副长官，可是很用心的准备了呢。 最开心的还是能够马上就能和你见面了，我给你带了圣城的特产比西果，香甜可口不说还能使人心情愉悦呢！ 好啦，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其它的话等我们见面了再聊，我得去整理资料了，为三天后的“长桌会议”做准备啦！ 莉西娅·m·斯洛 茶茶合上信，脸上的红晕也退了，她的心里开心极了，久未见面的莉西娅就要来了，真是太好了，自己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信上也写不明了，虽然不知道她能逗留几天，但也要想想游玩计划。茶茶从书柜下抽出一个箱子，打开来全是莉西娅的回信，所以这一封自然也要归置到里面。将箱子归位，茶茶又对信中提到的“圣王礼物”感到好奇。 “‘对摆渡人来说意义重大’，究竟会是什么呢？”茶茶楠楠地念叨着，又想起莉西娅对艾美的评论，觉得如果真有人用习玖姐威胁艾美，那么这个幕后主使说不定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毕竟罪割的秘密，这个幕后主使可能完全清楚。鬼差碍于玄大人的插手会草草结案把艾美的罪割归类于“连同化为虚无”，但这个幕后之人可没人能限制他的调查。想到这里，茶茶心里一阵不安。 木熙离开茶茶的房间之后就想着返回隔壁自己的房间，才走了两步就看见走廊上正在打扫卫生的兔哥。竖直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工作服被他挽起袖子和裤腿，露出毛茸茸的皮肤。木熙看了看，发现兔哥的绷带已经拆除了，他擦灰的动作也很灵活，大概伤已痊愈。 钥匙插进锁眼里扭了一转，木熙就停止了动作。他拔出钥匙，走向兔哥，双脚在地毯上踏出灰来。 兔哥感觉木熙走了过来，将抹布丢进水桶里，从半蹲变成了站立，摘下耳机，对还未走近的木熙说：“怎么，有事？” 木熙走上去，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嗯……是有些事想问问。” 兔哥抄起双手，说：“你问，知无不答。” “就是你受伤的事，我听说灵体不会流血，不，不是听说，我自己也受过伤，灵体不会流血只会破裂，可你怎么流血了？”木熙问到。 “哦，茶茶没给你讲过呢，”兔哥放下双臂，右手提了水桶，左手往上面指了指，说：“去我的宿舍吧，这件事说来话长。” 木熙想看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自己没问茶茶，茶茶也没来得及解释，她就连上次吃的什么肉还没给我说呢。木熙说“好”，然后就跟在兔哥后面上了楼顶。 今天是个绝好的天气，天蓝的透彻，“环”因此无比清晰，在白昼光线强烈的情况下，也能看见那些流动的灵魂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假太阳”斜在一边，风从未知的地域吹来，带着土地的生机盎然，把一切不洁之物攥紧，然后捏碎，只留下无比的清爽让人精神百倍。 上了楼顶，木熙才发现这是一个广阔的院子，院中搭着几间结实的房屋，利用楼体中冒出的管道打了围，不止一间，从兔哥的房子过去绕着冥府七栋的楼顶一圈再回到原点，木熙粗略的望了望，起码也有二十座。都是仅一层的平房，却不统一的规格。混泥土与钢筋搭接，房屋的边缘还垛着加固装置，木熙想这是为了应付每晚19点的“环之回响”吧。 “坐吧。”兔哥的房门外摆着一块石板，加固器扣着两头充当了这把“长椅”的扶手。 木熙坐下来，和兔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抬头看着天空，感受气流的涌动。“说来也真是奇怪，在这里我觉得比生前更像活着。” “是呢，别看冥府到处充斥着面目可怖的齿轮与机械，实际上它啊温柔的很。”兔哥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然后把烟盒递给木熙，问：“抽吗？” 木熙摇摇头。 “是嘛，一边抽烟一边看天空，才是惬意啊。”兔哥仰望着天空，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保持着这种放松的状态，对木熙说到：“我们啊，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原住民？”木熙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 兔哥点点头，说：“是啊，这个世界最初的居民，对我们来说，你们都是外来者。” “圣王和冥王也是？”木熙追问。 “当然。”兔哥又吸了一口烟。 “所有动物形态……”木熙住口，发现自己有点冒失。 “没事，你说，本来就是动物形态。”兔哥看木熙尴尬地住了嘴，宽慰的道。 “抱歉，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木熙想了想，还是决定用最好描述的方法，“所有动物形态都是原住民啊？” “是啊，所有的都是。”兔哥点点头。 “可茶茶说‘动物形状的人实际就是某个时代的人类罢了’。”木熙说。 “她说的没错，因为我们能够进入‘环’中，以这幅血肉之躯，在‘环’中留下来的同伴改变了某个时代的历史，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人类，留下的血脉自然轮回，成了‘环’中灵魂的一部分。”兔哥淡定的解释到。 木熙简直是要倒吸一口凉气了，难以置信的喊到：“我的天，你们可以用这幅血肉之躯进入‘环’中！我在学习的时候听讲，除了轮回的灵魂能够出入‘环’，可从来没听说过你们可以！” 兔哥冷笑了一声，说：“不奇怪，我们的历史都被抹杀了，何况这个能力，而且，这个能力是绝对不允许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被限制了，现在的我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能进入‘环’了。” “冥府和圣城都不承认你们？”木熙睁大了眼睛。 “不是不承认，”兔哥掐灭了烟蒂，说：“我们是被淘汰的族类，是不可逆的历史罢了。” 木熙刚要开口，突然脑中一闪，他怎么给忘记了，茶茶可是在他的生前世界里出现过的，那么茶茶是怎么进入“环”中的呢，想到这里，只觉得脑袋发紧，思维混乱。 “怎么，你脸色不太好。”兔哥看着木熙说。 木熙晃了晃脑袋，笑着说：“我还以为来了好些日子也算是了解这个世界了，现在真是越理越乱。” 兔哥伸出毛茸茸的巴掌拍了拍木熙的肩旁，说：“还早着呢，需要慢慢适应的东西太多了，别急着去理解所有的事情，否则脑袋就要烧爆的。” “你们一族是被压迫着的吗？”木熙突然问道。 兔哥惊诧的盯着木熙，突然笑了起来，说：“这个问题问的真好，可如果是被压迫着也就好了，如果被压迫那就有反抗的理由，有活下去的目的，可我们只是被边缘化了，而且边缘化也并不是冥府和圣城的政策，而是我们血肉之躯无法参与到重要的工作中去，比如鬼差和摆渡人，都是因为特殊的体质能够胜任，所以啊，我们就从事一些简单、低端的工作，作为这个世界的基层，混过一天算一天。” “是吗……”木熙眼中一阵暗淡，那种漫无目的的活法的确好丧。木熙站起来，对兔哥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得离开了，茶茶应该读完她的信了，我去陪陪她。” 兔哥欣慰的笑了，说：“还好茶茶的新搭档是你，她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和乐观。” 木熙笑笑，问：“怎么你也这么说？” 兔哥又点燃一支烟，缓缓说：“如果以后她能鼓起勇气告诉你她的生前，你就会明白的。” “那么，大家都知道吗？”木熙问。 “基本上都是从孟婆婆那里听来的，但是……”兔哥吐了一口烟，这口吐的很长很长，“但是没人敢提，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茶茶不开口，他们就装作不知道。” 木熙垂下双眸，手握在下天台的门把手上，久久没有挪步。 能感受的到风涌的不止冥府七栋，还有三十里外的冥府三栋。只是壁厚，又没有开口，因此只有建筑能倾听风声，而冥府三栋之中，有人却是听到了其它的声音。 敞亮的大厅内，四个人，一个站在高处——台阶之上的巨大办公桌后。三个单膝跪在低处——黑白相间的瓷砖铺设的地板上。上面那个人穿一身有金边装饰的白衣，带着银色的圆片眼镜，架在鼻梁，只有看书信时才用手微微抬起，这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在信纸上一目十行，他的双手着一幅洁白手套，光泽明亮，是上等的皮料。 这人看完书信，搁在一旁，背着手走了下来，脸上挂着假笑。这人对大厅中的三人说：“三位，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改天说，非要这样匆匆的找来。” “抱歉，打扰到您，可相当重要。”单膝跪着的一人开口了，这人眼上的眉环随着张口闭口微动着。他是迪斯。 “那就没得说，重要的是当然可以来打扰。”白衣男人依然挂着假笑，又问旁边那人：“你呢，什么要紧事？” “我……我是迪斯队长的下属，所以跟着过来了。”这人小心翼翼地说着，她解释自己只是跟随，没有要说的事。她是珑。 “好吧，勉强过关，”白衣男人又问下一个：“布里克，你呢？” “白大人，等迪斯诬告我之后您也会传唤我，我想不如就在这守着当面说清楚。”布里克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白王的笑容更灿烂了，把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一把短刀在灯光的映衬下冒着绝惨的寒光，“好吧，既然这么有趣，我就饶了你们，本来还打算处决一个呢。”说完，把短刀丢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在安静的大厅格外刺耳。珑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迪斯，说说看。”白王站定，等着迪斯回话。 “我查到布里克和摆渡人习玖的事有所关联，之后更是牵出了布里克和他那个线人艾美的关系，我的人确切的得知他们将在‘艾美事件’那天碰头，可布里克没有去，也是因为如此慌了神的艾美才擅自行动，暴露了自己。” “哦，是吗，”白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布里克，问：“布里克你为什么没跟你的线人接头啊？” “白大人，”布里克对着迪斯冷笑了一声，说：“迪斯编的故事真好听，您请问问他，证据在哪里。” “证据就是我的部下亲眼看见你和艾美碰过一次头！”迪斯激动道。 “你的那个部下呢？”布里克高声问。 “你这混蛋……他不是被你灭口了吗！”迪斯喊到。 “哦，那么证据呢？”布里克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你……”迪斯咬着牙，本来是打算今天把这些事单独讲给白王听，让白王有所知晓，但没想到这家伙会跟着过来当面对质，稀释白王的怀疑，但无论如何，迪斯都要把话讲完：“那么丁茶茶手里习玖的印章是你给的吧？” “证据呢？”布里克又是这句话。 “那天他们大闹冥府三栋，在墙角和丁茶茶单独在一起的可是你？”迪斯质问到。 “是又如何？”布里克纹丝不动。 “你就是那个时候把印章给的他。”迪斯指着布里克，也顾不得失态了。 “在墙角的还有你，我把印章给你了，”布里克冷笑到：“要不然你把那个叫丁茶茶的摆渡人抓回来，好好问问？” 迪斯气炸了，心想这个家伙是明知玄王插手了这件事，丁茶茶和那个叫木熙的摆渡人都处于无形的保护中，怎么可能抓的回来，即便是询问，对方又怎么可能讲真话。“你真是狡猾啊，布里克！” “好啦好啦，越吵声音越大，要不要我把这个大厅让出来，你们吵个痛快？”白王弯下腰，盯着三人，脸上的笑容像丢出的刀刃。 三人赶紧伏下，默不作声。 “布里克，我看迪斯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有些地方虽然没有证据但嫌疑最大的还是你啊，”白王走到布里克面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问：“你说怎么办，我都有点怀疑了。” “白大人，那么属下斗胆提议，请把我掉到迪斯的队里，在他的监视之下做任何行动。”布里克看着白王的眼睛说到，没有一丝的惧怕。 迪斯心中一怔，不知道布里克打的什么鬼主意。 “嗯，这个办法好，”白王转过头对迪斯说：“他在你的眼皮底下做事，如何？” 迪斯望着白王，迟疑了一下，但随即开口说道：“是，属下明白了。” “那就好，”白王快步走上台阶，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抽了纸，拿了笔，刷刷的写了几句，对台下的布里克说：“拿着这封信去办手续吧。” 布里克赶紧上前，弯着腰双手接过。 白王又对迪斯说：“三日之后圣城的使者就会到达，”白王望着某处感叹：“长桌会议也是很久没开过了，甚是怀念”然后又继续下令：“你就带着你的新队员一起，负责这次会议的安保，除了你那组的人，其余鬼差任意挑选，务必确保这次会议的绝对安全！” “是！”迪斯大声得令。 出了大门，迪斯伸手勾住布里克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他，说：“你真能啊，不管你接下来做什么，我都会好好看着你的。”说完举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布里克。 “队长还有其它事吗？如果没有，我还有手续要办，”布里克推开迪斯的手，头也没回的说了句：“告辞。” “队长，这家伙……”珑上前。 “不必说了，不管他这是做什么，只要做，做得越多破绽越大，他的嫌疑跑不了，只等着证据就好了，”迪斯咧开嘴角，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阴暗凶狠，说：“到那时候，我会一块一块的肢解了他，把他的头颅做成我的台灯。” 第7章 勇者小说 茶茶越是期盼莉西娅的到来，辉光钟的秒数越是跳动缓慢。清晨起来到现在，茶茶已经把管里的碳红色“7”看到了“8”。区区一个小时，感觉已是过了很久很久。房间里的温度渐渐上升，茶茶终于把目光从“时间”上卸了下来，走到茶柜上拿起水壶。 木熙则在自己的房间里蒙头大睡，昨晚闭眼时他就打算今天要睡到中午，莫名其妙的困乏感让他贪念温暖的床铺，此时木熙身上搭着一张薄被，上面秀着幼犬，是茶茶拿给他的。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摆放着一些拆解工具，螺丝帽、齿轮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他又在摆弄那只机械闹钟了。 茶茶从茶柜里取出一只墨绿色的玻璃罐子，打开密封的木塞，对着旁边就绪的空茶杯往里倒了几颗葛乡花，干燥的紫红色花骨朵落进杯底，抖出了些许花粉。茶茶端起杯子闻了闻，苦和甜这两种相反的气味配合着她的鼻息一浓一淡，也就在这个时候，水壶“啪嗒”一声停止工作，滚烫的热浪透过壶嘴“唧唧”作响。 木熙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地睁开眼睛，冥府七栋的“隆隆声”也随之停止了。木熙想，这恼人的建筑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每天不停的转动，也不给自己放两天假。丢失了睡意的木熙只好起来，昏昏沉沉坐在床边，搁在床上的手指轻触到了一些米粒状的物体。 木熙低头去看，被手指碾压的物体太小，只得用指尖捻住，放在眼前打量。光泽白净如同冰晶的甲壳下是多足之躯，两只针孔般大小的眼珠，汗毛粗细的触角插在额上，此时的这只虫子是不动的。 “食灵虫。”木熙凭借着课本上的知识，一眼就认出了这只小家伙。他又低头看了看床上，用手摸索着找到了另外四只，可都和手上这只一样，死了。木熙赶紧起身，把五只虫尸用笤帚扫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把整张床铺都清扫了一遍，被子朝着窗外抖了又抖，确定再也抖不出纤维来时才停了手，然后拿起桌上的防虫剂，对着房间一阵乱喷。 刺鼻的气味使得木熙眉头紧皱，不得已只好用枕巾把自己的脑袋包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张望。“真该早点用防虫剂！”木熙心里一阵后悔，因为不喜欢喷雾的气味，所以偷了懒，把这道茶茶千叮咛万嘱咐的工序给省略了。做好一切防虫工事之后，木熙脱了外套只穿一条内裤走到了等身镜面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只有肩膀上有被咬过的痕迹，但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茶茶经过木熙房间时，听见门内一阵响动，随即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透过门缝传来。茶茶心里立时明白了，木熙没有听她的话好好使用防虫剂。她鼻子“哼”了一声，大步走开了，就等笨蛋木熙好好享受自作孽的惩罚吧！ 在木熙翻箱倒柜的检查还有无残留的食灵虫时，茶茶已经来到了楼下。在中央广场中走了两步，她就发现了一个不同于摆渡人的身影——猫头人身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其它“原着民”安排工作。公寓内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厨师、保洁、机械师以及勤杂工能来得这么齐，茶茶还是第一次碰见，平时露脸最多的只有保洁兔哥，其他人基本遇不到。 听完猫人的安排，领了工作指标，大伙就散了。只有茶茶走过去，对还在翻阅手中资料的猫人说：“猫姐，好久没看见你啦！”原来是旧相识。 “茶茶啊喵，”猫人用爪子蹭了蹭自己的脸，继续说：“怎么，今天没当班的喵？” “是啊，因为具象化事件，被强制休假了。”茶茶微笑着答到。 “休假还能强制的喵，”猫姐叹了口气，有点焦头烂额的架势，说：“如果能有人强制我休假就太好了喵。” “猫姐不是去冥府四栋担任管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茶茶好奇的问，想喵姐以前算是公寓的后勤总管，关于维护公寓卫生、设施设备都得有她安排。 “别提了喵，”猫姐翻看了资料的最后一页，确认工作都已布置妥当，才正视着茶茶说到：“一个艾美事件，一个活物具象化事件，把你们摆渡人推到了舆论的焦点，你还不知道的喵。” 茶茶想了想，最近没怎么出门，也不太清楚外面的人怎么评论的，不过事情都传到了圣城，想必已经闹得很大了吧，茶茶说：“我不太清楚外面怎么讨论呢，不过这和喵姐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公寓成了‘风暴的中心’，所以玄大人才要我回来协助孟婆婆打理好这里的一切啊喵，不然再出什么事，孟婆婆一人很难应付的喵。”猫姐用手中的圆珠笔背敲打了一下木质的资料夹，弹出笔芯，在纸上逐一勾画。 “哦，这样，”茶茶见猫姐又低头认真的工作，也不好多打扰，只有礼貌的问了一句：“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猫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茶茶，说：“谢谢你，不过是些简单低贱的工作，可不能耽搁摆渡人的时间喵。”猫姐说这句话的态度是绝对诚恳的，但语句和用词都不太得当，她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慌张的补充道：“我的意思……” 茶茶没等猫姐继续往下说，哈哈一笑，圆场说：“我知道的，猫姐不必在意，我也不在意啊！” 猫姐的眼里满是感动，对查查说：“你啊，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啊喵。” 和猫姐聊完，茶茶就进了登记处。今天来登记的摆渡人还真是少呢，柜台前零星的围着几个，连队都不用排了。茶茶想自己本来是打算问问登记人员调查的进展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工作中的去，但她发现柜台后面是那个不友好的中年登记员时，就打了退堂鼓。 茶茶只好锤头丧气的往门外走，却意外的撞见了自己班中一个很不显眼的摆渡人。茶茶想，平时没什么交集，就当没看到吧…… 刚绕过这个摆渡人，茶茶就觉得衣角被拽住了。她惊诧的回头，这位身材矮小，留着短发带着一副无框架式眼镜的摆渡人完整的进入了视线，因为对方低着头，从单薄的镜片上看不到后面眼睛里的情绪。 茶茶想问怎么了，但却被对方先开了口，那名摆渡人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说到：“茶茶姐，我……”然后又闭上了嘴。 茶茶一脸疑惑，对方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她只得接话道：“怎么了，我记得你是我们班e组的，叫……”完蛋，因为对方很不显眼，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名字。 “辰式希……”那名摆渡人轻声说到。、 “啊？”茶茶耐心的去想她刚才说的什么，但还是无法从蚊子般的声音里找到那三个发音的完整形态。 “我叫辰式希，和你同班！”她因为焦急，声音大了整整一个档次。 “哦哦，”茶茶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知道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你的搭档。”辰式希撤回扯住茶茶衣角的那只手，紧紧抱住胸口的一本书。 “木熙？”茶茶问。 “是的，拜托了。”辰式希恭敬的鞠躬行礼。 这个动作是茶茶没想到的，吓了她一跳，赶紧回复：“没问题没问题，请别这么认真啊……” 辰式希直起身，一双灰眸左右闪躲，不知该往哪里看，脸上也是浮起了一抹朱色。 沉默。茶茶觉得额头都要出汗了，她回想起班上的这名摆渡者在其他同伴的评论里竟是些阴沉、寡言之类的贬义词，不禁有些替辰式希抱不平。她觉得明明只是内向而已。 “那你跟我走，我带你找他去。”茶茶对辰式希说到。 “谢谢！”辰式希又是一个鞠躬。 茶茶真拿她没办法，只好赶紧带着她去找木熙。电梯里茶茶问辰式希，虽然抱得希望不大，还是开口：“你知道活物具象化事件后的调查进展吗？” 辰式希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说：“那个……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吧，难道有命令不准吗？”茶茶双手插在包包里，转头看着辰式希。 “没有……”辰式希动了动双脚，想了下，说：“那个……那个具象化的原因尚未得出结论，不过根据孟婆婆的叙述，应该会在长桌会议上得出结论，好像……好像是圣城先得出的结论。”辰式希又想了想，继续说：“这几天你休假，所以对目前临时的组队结构可能不知情吧……因为活物具象化的情况还时有发生，为了摆渡人的安全，暂时由鬼差介入组队充当保护者。” “什么？！”茶茶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问辰式希：“你说的都是真的？” 辰式希埋下脑袋，结结巴巴的回答：“是……是的，我没……没必要撒谎……” “不是说你撒谎啦，”茶茶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惊讶鬼差居然会和摆渡人组队。” “临时的……”辰式希小声的提醒道。 茶茶看着始终不敢正眼直视自己的辰式希，心想平时存在感最弱的人洞察力还是蛮强的嘛，而且几句话就把我的问题回答清楚了。然后又结合自己在调查官问询时的表现来对比，就觉得自己更丧了。 “哎！”茶茶猛然叹了口气。 “对不起！”辰式希对着茶茶一个鞠躬。 “怎么了又？”茶茶一脸惊慌地看着眼前这个把腰倾斜了90度的摆渡人。 “我说了什么让你困扰的话了，我道歉！”辰式希诚恳的说。 茶茶尴尬地笑笑，说：“不，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想，这个女孩子还真是特别，比自己都还敏感，虽然说话没什么自信语速也慢，但心思真的很细腻呢，只是方式太笨拙了。 到了木熙的门口，茶茶指着这间房门对辰式希说：“这就是他的房间了，我帮你喊他。”说完，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 一阵脚步声快速传来，门被从里面拉开了。赤身裸体只穿着内裤的木熙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脑袋上还包着破破烂烂的枕巾。 辰式希啊的一声蒙住了双眼，书从胸口上滑落到地面“砰咚”一声。茶茶的脸瞬间熟了个透，只感觉燥热之中自己飞出一脚踢在了木熙的肚子上，然后一把拉过门来，冲着里面大喊：“你开门至少也要收拾一下啊！” “好啦好啦，我还以为会被你踹死呢！”木熙在里面大声回应到，但因为隔着门板，声音嗡嗡隆隆。 辰式希听见门关了才放下双手，弯腰去捡地上的书，脸上也是红了个透。 “其实他平时还是很靠谱的。”茶茶苦笑着解释道。 辰式希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半晌，门又开了，这次木熙穿戴整齐，两眼瞪着茶茶：“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觉得你是个温柔的女孩呢。” “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啊。”茶茶白了他一眼，转头介绍道：“这是我们班e组的摆渡人辰式希，她说找你有事。” “哦？”木熙眉毛一扬，问：“什么事啊？” 辰式希一个鞠躬，双手奉上怀里的那本书，大声说：“请收下！” 茶茶惊讶的就要用手去捂自己的嘴了，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认识辰式希二十分钟以来她听到的最大音量。 木熙倒是镇定的接过书，拿正封面后，看了看书名——《勇者战恶龙》。木熙疑惑地皱了皱眉，把目光从书上移到辰式希的身上。这个搓着双手一脸局促的女性摆渡人是什么意思呢？木熙问：“你给我这本书干嘛？” “我觉得您就像这本书里的勇者……”辰式希不好意思地说到。 “啊？”木熙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天艾美姐被坏人控制和鬼差打了起来，是你陪着茶茶姐追了出去，当时我们都很害怕，你才来第一天就能做出勇敢的抉择。”辰式希认真的解释道。 “呃，”木熙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有点不意思，“没有啦，只是……怎么说呢，”他看了一眼茶茶，说：“觉得非去不可。” 这下轮到茶茶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的红润起来。 “活物具象化事件，我也听说你在暂留地的勇敢表现，很敬佩，毕竟那是你的第一次任务。”辰式希说了第二件“勇者的传说”。 木熙挠挠头，说：“还好吧，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最后还是鬼差帮忙挡了一会儿，”木熙提到鬼差，心里一下就不高兴了，补充道：“我可并不感谢那个鬼差呢。” “是……”辰式希小声的回应到，生怕再冒犯了木熙。 “谢谢你的书，”木熙对着辰式希说，但发现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还有别的事？” “嗯……”辰式希想了想，好像是在鼓足勇气，然后鞠躬说到：“请教我获得勇气的办法！” “什么？”木熙一脸惊诧。 茶茶在一旁提醒木熙：“她是想要变得勇敢吧。” 辰式希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我在摆渡人里可能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了吧，这我知道，因为我胆小、怯懦，而且没有主见，总是跟在搭档后面，再这样下去，我就会成为累赘了。” 茶茶听辰式希这么说，立刻劝慰道：“你想太多了啊，同伴怎么会嫌弃你呢，可能误会了。” 辰式希摇摇头，说：“即便他们能次次都照顾我，但终有一天会觉得麻烦的，特别是现在暂留地危险不断，要应付像恶灵一般的具象化后的活物，还要一边照顾我，是谁都不好受吧。” 茶茶想，本来摆渡人的任务是去暂留地教导亡者放下执念进入轮回，谈谈心、说说话就可以解除心结的，现在添加了危险因素，像辰式希这般柔弱又内向的摆渡人，的确会处在很不利的位置上呢，可勇气这种东西怎么能教授的呢？而且，木熙那个大部分都不叫勇气。茶茶开口说：“木熙那个大部分都不叫勇气。” 木熙不乐意了，问：“那叫什么，你说。” “叫鲁莽！”茶茶大声说到。 木熙竟然觉得茶茶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被这句话杵在那里。逆反心理让他急需证明自己，所以竟然一口答应道：“好，我教你。” 茶茶伸手就一巴掌，对木熙说：“你是不是脑袋被食灵虫肯坏了？” “你知道我今天被食灵虫咬了？”木熙瞪大眼睛看着茶茶。 “你闻闻。”茶茶抬了抬下巴，示意木熙用鼻子感受。 好大的一股防虫剂的味道。木熙说：“我是被食灵虫咬了，但他们全死了。” “木熙，你现在吹牛都跟说话一样流畅了，食灵虫虽然小，但生命力可是很顽强呢，而且你的灵体又没毒。”茶茶对木熙一脸蔑视。 “我说真的，尸体都还在那放着的。”木熙指了指房间内，“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等你房间药味散掉之后吧。”茶茶嫌弃道。 “那个……”辰式希别扭的攥着双手，说：“让我看看可以吗？” 木熙仿佛挑衅一般的看了一眼茶茶，然后让出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辰式希低着头走了进去，茶茶没办法，也只好捂着鼻子跟了进去，还不忘叮嘱木熙道：“你别关门，让空气流通，你知不知道防虫药喷多了会对灵体造成伤害的。” “轻微的伤害。”辰式希纠正说，突然举得有点冒犯，赶紧解释：“抱歉，茶茶姐，我不是故意拿话顶你的……” 茶茶一脸无所谓，颇为好奇的看着辰式希说：“没关系啊，你太客气了，我觉得你懂得有点多呢。”茶茶回忆了一下，其实辰式希到目前和她的谈话也没涉及到什么“学术问题”，但她给人的感觉除了内向、害羞之外，就是有点知识渊博的感觉，可能因为带着眼镜？ “因为喜欢看书……”辰式希说完，跟着木熙的指引找到了垃圾桶里的食灵虫尸体。 木熙动手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取出来，吹吹上面的灰尘，摆在书桌上码了一排，然后让了一个位子，方便辰式希仔细观察。 辰式希弯腰去仔细看了看，从左看到又然后给出了结论：“饱食而死，看来它们在啃食您的灵体之前先在别处大吃了一顿呢。” “胀死总比饿死强，”木熙转过头看着茶茶，挂着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说：“食灵虫死了化为虚无啊？” “这是个无聊的问题。”茶茶想谁会在乎这些烦人的小虫子啊，倒是食灵虫被撑死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会，”辰式希推了推眼镜，插话回答说：“死掉之后残留的灵气会在某个阴暗角落集结，形成虫卵，然后孵化。” “看来得拜托兔哥帮我房间消毒了。”木熙合计着。 茶茶对辰式希的表现真是颇感意外，除了莫名其妙的“郑重其事”和看上去唯唯诺诺地不自信感真的给她的形象大打折扣外，剩下的恰到好处的谈吐和为人着想的心思无不雕琢出辰式希的独特气质。茶茶想了想，问：“辰式希，我打算带木熙去冥府最大的书馆逛逛，你要一起吗？” “我？”辰式希张着嘴，一脸惊讶。 “是啊，看你的样子应该对书比较了解，”茶茶不好意思的继续说：“虽然我也收藏了很多书，但大多没看过，只是用作装饰，等下给木熙推荐时害怕什么也说不出来。” “呵呵，我想也是。”木熙靠着门框一脸怪相的说道。 茶茶伸手一巴掌，打完木熙又温柔的对辰式希说：“要一起吗？” “是！”辰式希像接受命令一般回应到。 “那个，”木熙都觉得这个小姑凉有点拘谨过头了，提醒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不都是摆渡人吗？”木熙顿了顿，突然想到个鬼主意，马上露着坏笑说：“叫声师父听听？” “是！”还没等木熙和茶茶反应过来，辰式希一伏身趴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师父，请受徒弟一拜！” 茶茶一个箭步冲过去，赶紧把辰式希拉起来，转身给了木熙一腿，吼到：“太过了！” 木熙也是吓的不清，连茶茶飞过来的一脚都没躲，被踢了也不觉得痛，赶紧对辰式希说：“过了过了！”然后转头对茶茶一脸的歉意，说：“我不知道啊……” “我的天，辰式希，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编号是在我之前，也算前辈了，怎么能这样啊，这样做会让自己变得很卑微的。” 辰式希攥紧双手，毫无顾虑的回应道：“我一直都是个‘透明人’，没关系的。”然后她仰起脸，傻傻地笑着。 茶茶望着辰式希的笑脸，发现她的眼角还挂了些激动的泪水，心中一阵酸楚，拉起辰式希的手腕，说：“如果你要跟着木熙学如何获得勇气，那么我先教你第一步，要把自己放到和别人同等的位置上来。” 辰式希犹豫着，说：“可是我太弱小了，和谁比都差一截。” 茶茶觉得可能一两句话无法说服她，转头看了看木熙，给了一个“我看你怎么教”的眼神后，又对辰式希说：“那就先和我们成为朋友开始吧，我叫你小希可以吗？” “你在叫我啊？”木熙打趣的说。 茶茶扬手一巴掌，说：“你是笨蛋熙，我看小希比你强多了，她还有自知之名。”说完就后悔了，什么叫有自知之名我的天，茶茶赶紧道歉说：“用词不当，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辰式希微笑着说道，“师父、茶茶姐，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你可比我‘年长’，就别在茶茶后面加姐了……”茶茶怜爱地望着辰式希。 “没关系，有勇气的人都是我的前辈。”辰式希笑容宛若天使，白皙的皮肤在走廊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趁着辰式希低头，茶茶转过脸对木熙动着嘴唇，木熙看出了茶茶想要表达的东西，她的嘴唇说：“她好可爱！” “好了两位，如果都没什么事，我们现在出发。”木熙被茶茶的反应逗笑了。 三个人在中央建筑登记时，茶茶瞥见了辰式希印章，短柄月牙底座，因为手柄太短了，连指尖都不好捻住，只得捏住整只印章。在登记簿上杵下时，指头都被压得变了形。 “好小的印章。”木熙在一旁吐槽到。 “别那么没礼貌！”茶茶在木熙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唔，没关系，”辰式希把印章摊在手心，给两人看，说：“他们都这么说，但我自己觉得还是挺好看。” “当然好看，弯弯的月牙形状的呢。”茶茶夸赞道。 出了大门，木熙说何不乘坐猫鹰车过去，茶茶告诉木熙猫鹰车很贵的，上次是紧急情况，万不得已。 “得有多贵啊？”木熙听茶茶这么一说，感觉价格可能高于出租车吧。 “大概是80令一公里。”茶茶回答到。 “80令啊?！”木熙略表惊讶，冥府的货币单位是“令”，自己第一次任务获得了100令，坐一次猫鹰车居然要花掉一大半，而且按照茶茶的描述，去书馆的路可不止一公里。“现在想来，你好大方。” “废话，那天吃饭也花了我140令呢，而且都是你在吃。”茶茶提醒到。 “哦！”木熙想茶茶还真够意思，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上次谈论的“肉”还没得到回答呢，于是赶紧说：“上次那个是什么‘肉’你还没告诉我呢。” “你还记得啊……”茶茶白了木熙一眼。 “是‘循生肉’吧……”辰式希一直跟在两人后面走，这时总算是插上话了。 茶茶点点头，说：“对，小希你跟他解释吧。” “是！”辰式希小跑两步来到木熙身边，说：“师父吃的这种肉是‘灵魂生产’的。” 木熙一听，有总不好的预感，急忙制止了想要说下去的辰式希，问：“会不会特别恶心？” 辰式希摇摇头，说：“也不是，这种肉是一个灵魂被囚禁起来，通过一些工序让它产生肉身，在还没有意识之前割下来用于食用。” 木熙有点反胃了，他弱弱地问到：“我吃的，该不是人肉吧……” “对，就是人肉！”茶茶在一旁大声道。 木熙停下来，跑到路边扶着墙、弯着腰一口一口的干呕，还不停的对茶茶抱怨：“你怎么带我吃这种东西，呕……” 茶茶指着木熙哈哈大笑。辰式希赶紧跑过去，拍抚着木熙的背，连忙解释：“茶茶姐说笑的，那都是动物的灵魂，产出的可能是牛肉、猪肉还有其他可食用肉类，因为冥府的原着居民是动物形态，所以为了考虑他们的感受，就没有活物屠宰，都是从动物灵魂正在构建肉体时取下来的。” “真的？”木熙停止了干呕，一脸怀疑地看着辰式希。 “是真的，师父。”辰式希郑重的回答。 “真假都分不出来，我们吃人肉不就成怪物了吗？”茶茶一边笑一边说着。 木熙站直了身，望着茶茶，心想好你个茶茶，你敢在我徒弟面前捉弄我，哪天也要让你出糗一次。 “小希，他还不知道原着民是什么意思呢。”茶茶提醒说。 “我知道了，兔哥都告诉我了。”木熙从重新走回大街上。 茶茶心中一怔，忙问：“他还告诉你其它什么了吗？” “没有，”木熙看出了茶茶的担心，“还有什么啊？” “没……没什么。”茶茶说完就转身走去了前面。 三人搭了电车前往书馆站，茶茶告诉木熙，那家最大的书馆叫做“博朗书馆”，藏书之多保证能吓他一跳，因为书馆里的书籍不仅有冥府和圣城大文豪写就的小说、诗歌、散文，还有来自‘环’内的诸多着作。 “这个我不意外啊。”木熙说到。 “你听我说完，”茶茶对木熙说：“你知道‘环’里的世界每一刻都在被改写，所以你生前世界的那些名着有可能在另一个世界线上并不怎么出名，或者某位文豪还是文豪，但他写的书因为世界线的不同，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所以写出来的书风格、故事都有本质的变化。” “比如说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这是师父生前的世界线上诞生的，而在我生前的世界线上，这本着作的名字叫《极乐世界》，内容从主角对抗命运获、拯救他人到最后获得救赎离世，变成了主角开心、快活乐于助人直到最后感染了很多人一起行善的故事，这是因为作者在我生前的世界里所处的环境中并没有被流放，相反他还得到了拿破仑的赏识，并连同其它有志之士，帮助……。”辰式希推了推眼镜说到，发现茶茶和木熙都盯着她看，又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茶茶和木熙听了辰式希这一大段发言，都有点意外，茶茶对辰式希说：“小希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变得自信了呢。” “话……话有点多了吗？”辰式希低下头，难为情的问到。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挺好，如果说自信是勇气的一部分，那么你已经上路了！”木熙赞许到。 “是，我会努力的！”辰式希站起来一个鞠躬，在本已拥挤的电车里造成了不小的骚动。车厢内的抱怨声和三人的道歉声在“咯噔咯噔”的行驶中此起彼伏。 而沿着长轨一直迈进，到达和“城间铁路”相接的地方，轨距徒然变宽，电车在阻隔器前停下来，下车的旅客提着包袱背着行囊走下电车逼仄的站台，走上蒸汽火车的宽阔站台。第一列火车进站，举起拱顶上的天窗里洒下的阳光。人们在站务员的引导下纷纷踏上车厢，验过票后，进入到方向一致却到站不同的旅途当中。 “都准备好了吗？”站台上一名穿着呢绒大衣，柴犬脑袋上戴着大檐帽的工作人员问身旁的另一个工作人员。 “准备好了，也对站长汇报过了。”另一名工作人员回应到，用爪子刨了刨自己的金毛犬长耳朵， 柴犬看了看墙上的铜制时钟，喃喃道：“圣城的使团明天就要来了，真是期待啊……” “有什么好期待的，担子重了十倍。”金毛叹气到。 “白痴，能目睹十戒之一的莉西娅小姐，是你我的无上荣幸，你还在这抱怨！”柴犬呵斥到。 “也是啊，”金毛打了个哈欠，说：“还好不是和鬼差打交道。” 就在接下来两位工作人员你一句我一句的吐槽着鬼差之时，他们的声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管好自己的嘴，原着民。” 柴犬和金毛哆嗦着转过身来，迎上了布里克冷冷地双眼，柴犬赶紧说：“大人，我们不是……” “我就当没听见，”布里克走上前来，对着唯唯诺诺地两人说：“我的要求都办好了？” “是，是，都办好了，”柴犬谄媚地挫着双手，说：“按您的要求，已经把较高的了望处封了起来，还有快捷通道也准备好了，明天车一到站，汽车就能进到站台上来。” “是让汽车在站台上等着。”布里克纠正柴犬的错误。 “是，是先让汽车进来等着，我表达有误，表达有误。” “好。”布里克点点头后就走开了。 “你真跟只狗一样。”金毛轻蔑地说道。 “我本来就是狗，你也是！”柴犬大叫到。 第8章 博朗书馆 电车停下时，伴随着“叮铃叮铃”的开门声，茶茶、木熙、辰式希三人紧跟着第一个离开车厢的原着民下了车，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从这一撇中你读不出他的情绪，但你可以从他落魄的打扮以及许久未梳理的皮毛上看出无法释怀的疲惫。与之相反的，是那些外表光鲜、精神饱满，在阳光的烘托中不甚快乐的“外来者”。健康状况不会体现在灵体的表象上，所以即便灵体的主人熬夜、劳累或者偏爱某一种食物无法自拔，也不会出现黑眼圈、菜色脸和一些凡胎易得的慢性病。木熙望着那些角色分明的冥府居民们，忽然的抬起双手看了看。 从指间到手掌，纹路清晰，肤色良好，在皮下纵横交错的“血管中”，仿佛有光在涌动。 “怎么了，木熙？”茶茶见他没有跟上来，问道。 “总觉得这副身体不可思议……”因为持续思考因此木熙的声音很小。 “灵体是最洁净的人类形态，是最高级的‘肉体’，师父。”辰式希一直跟在木熙后面，所以木熙停时她也停了下来。 “你现在才有这个感想啊？”茶茶走了回来，看了看木熙摊出的手掌：“很漂亮吧，那些血管一样的脉络时有很不明显流光，那是灵力的涌动。” “灵力？”木熙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在很多漫画作品中时常出现，但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和他所了解的灵力有何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维持灵体机能的动力，身体的能量之源。”茶茶说完，转过头问辰式希：“小希，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没有，”辰式希回应后又看向木熙，说：“师父，茶茶姐的说法简单易懂，如果做详细解释无疑会念出个几千字的报告，”辰式希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消除木熙的疑惑，又说：“师父可以不用了解的很透彻，灵体和肉体的大致结构相同，就当做是升级版吧。” “对啦！”茶茶鼓了鼓掌，觉得“升级版”这个解释挺好。 “那我会不会长胖？”木熙垂下双手，又开始鬼扯了。 “如果摄入太多食物补充能量，灵体也会发生变化，所以……”辰式希还没认真的解释完，就被茶茶一手勾住了脖子往前带。 “不用跟他说了，他又开始问些无聊的问题了。”茶茶把辰式希拖着往前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对木熙做了个鬼脸。 木熙看着茶茶滑稽的模样以及在她手肘间踉踉跄跄的辰式希，会心的笑了。他想，管它呢，这样子不是挺好。 木熙再往前走时，居然看见了极多的绿色——那些爬满钢筋混凝土围墙与高架路桥墩的爬山虎，在黄铜与白铁互相切割、交汇的冥府里格外显眼。甚至是低洼路面的积水与墙角的青苔，在木熙眼里都是那么的亲切、真实。 “我还以为冥府的植物除了圈养的草坪，别无他样呢。”木熙沿着墙壁下的步道走着，伸手划过满墙的枝与叶。 茶茶牵着辰式希的手腕走在前面，对于木熙的感叹并未察觉，因此他得不到回应。直到两人走到扶梯前停下，茶茶才转身对木熙说：“从这里上去，就是博朗书馆了！” 木熙抬头看了看，旋转扶梯的尽头除了天空，还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加快了步伐，紧跟之后踏了上去。 每走一级，方才的路面都在向下沉降，更远的地方则如退潮后露出的贝壳般浮出水面，在扶梯上甚至能眺望到世界广场，各种穿插于不同高矮路面的交通工具，零星升空的猫鹰车，以及包裹大厦墙面的巨型广告牌尽收眼底。一艘巨大的空艇漂浮在空中，像个移动城堡，尾部大小布局的铜管“哧”的一声喷出蒸汽，比云朵还要洁白。 木熙虽然看得出神，却也没有忘记向上攀登，蹋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是个观景台，这里的风景就更好了。冥府的阶梯式城市结构在这个观景台上被完全暴露。木熙回过头来看向另一边，还有不断向上加高的建筑，直到最后越来越突出的墨色城堡。 “那就是博朗书馆，冥府最大。”茶茶伸手指着马路对面的建筑对木熙说到。 木熙顺着茶茶的指引，把目光从双向两车道的公路上一直延伸到对面，穿过白玉雕琢的精美喷泉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最终锁定到了那栋三层建筑上。与周边筑成的高楼相比，这栋建筑要矮小的太多，更像一个把拼凑美学发挥到极致的门面，而不是气派、豪华的书馆入口。这座左右并不对称的金属建筑，一边高高供起驾着一只圆形时钟，毫无隔开的钟面上能看清内里工作的机械，时针、分针、秒针是包裹在外的三圈银环，随着时光的渐进缓慢移动，边上的铜板镶嵌着四个金色字体“博朗书馆”，下面则是一行小字“知识与故事的殿堂”；建筑的右则是一条直线，无任何凸起和凹进的墙沿一直延伸到旁边的小巷，几缕树枝从房后伸出，垂在墙上，像是遮挡额头的刘海。一阵风袭来，树影的斑驳流水般潺潺，浮现在青石地板上后一明一暗。 “好看是好看，”木熙对茶茶说：“但我没觉得这个书馆大在哪里，才三层嘛。” “它不在高，在深。”茶茶伸出食指对着木熙摆了摆，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三人走过天桥，风徐徐地吹着，木熙又有一点出神。心思细腻的辰式希显然是察觉到了，急忙问他：“师父，您好像有很多心事。” “也不是心事，”木熙笑笑，边走边对辰式希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既视感’或者‘老灵魂’这类的说法？” 辰式希点点头，回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你说，我既然都是灵体了，会不会把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的记忆一起带进来？”木熙问到。 “唔……”辰式希没有马上作答，害怕说“不会”扫了木熙的兴。 “没关系啊，你讲给我听。”木熙看出了辰式希的担忧。 “师父，”辰式希这才开口，“每轮回一次灵魂就会被‘格式化’，因为您成为了摆渡人，你的前世……就是你的生前记忆才被保留了下来，至于再往前……是不可追溯的。” “是嘛。”木熙虽有点准备，但不免沮丧，看来这种既视感和生前一样，只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茶茶第一个走下天桥，听了他们的谈话后，回头对木熙说：“如果每一世的记忆都在，你脑袋还不炸了。” “所以我说冥府应该发明个u盘，把灵魂的数据全都储存起来，如果有人需要，就让他坐在机器上，用个什么工具链接灵体，然后把u盘插入机器，传输，这样想看到什么时候的记忆都可以了，记起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什么的。” “又在鬼扯了，”茶茶无奈的摇摇头，沉思了一下，说：“我看你是嫌烦恼不够多。” 如果木熙没有看错，茶茶再说这句话之前，开朗地脸上有一刹那的苦笑。他想起了兔哥对他说的“如果以后她能鼓起勇气告诉你她的生前，你就会明白”这句话。木熙望着茶茶前行的背影，钟摆的马尾，心想就像对于有些人在过去能找到快乐一样，对于另一些人只能记起无望的痛苦。茶茶应该是最不愿意看到有人发明这种机器的吧。 “看够没有？”茶茶盯着木熙。 “你背后长眼睛啊？”木熙也回盯着茶茶。 “我背后长没长眼睛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背后一阵恶寒。”茶茶瞪了木熙一眼。 “你的马尾摆起来真好看。”木熙想都没有，没来由的一句。 “要你管！”茶茶脸颊一红，转头进了书馆大门。 “我有说错什么？”木熙一脸疑惑的看着辰式希问到。 辰式希腼腆的笑笑，说：“师父没有说错呢。”她从两人的互动中感到了一股温暖。 茶茶说的没错，博朗书馆不在于高，而在于深。 两旁巨大的书架藏书百万并不能激起木熙的惊叹，但书架之间一直延伸到望不见尽头的深处才让木熙大为震撼。这是一座装填精良洞穴，一座用华贵木料和成千上本厚薄不一的图书点缀的巨型隧道。而这里的灯并不用电，木熙意识到那些被挂在方形雕花灯笼里的光团正是等待能量耗尽的‘星辰’。 “书馆有a、c、d、e、f五个区域，我只逛过最大的f区，也就是‘环’中世界书林。”茶茶边走边看，也不忘给木熙讲解。 “b区呢？”木熙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翻了翻，没见过的字体。 “没有b区的，师父，”辰式希推了推眼镜，说：“书馆的创始人叫博朗，b-r-a-u-n，名字的首字母是b，所以没有b区，是忌讳。” “他当自己是皇帝么，还忌讳。”木熙把书放回原处，不屑的说到。 “呃……”辰式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还有另一个说法，师父要听么？” “小希你不会要说那个传说吧。”茶茶看着辰式希，心想传说什么的就不要信了。 “说来听听？”木熙饶有兴致的回过头来。 “传说很久很久……”辰式希刚开口。 “山里有座庙？”木熙打趣到，他觉得这种故事开头很是好笑。 “你听，还是，不听？”茶茶扬手一巴掌。 “师父……”辰式希吓了一跳，这一巴掌真的很重。 “听，听，哎哟……”木熙吃痛地捂着胳膊，表情疼到扭曲。 “小希，你说吧。”茶茶转过头温柔地对辰式希说到。 辰式希点点头，心里担心着木熙，说：“很早的时候，有一位和圣王、冥王齐名的羽王，因为有一颗大权独揽的野心，置这个世界最初的祥和、宁静于不顾，将仇恨、猜忌、狂怒的种子播撒到了世界各地，掀起了一场叫做‘钟声启示’的战争，他组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支军团，名为钟声，belltone，首字母是b，博朗馆长同这位羽王是要好的朋友，因为反对他的暴行，将书馆的b区抹除，作为无声的抗议，这个b区就是这样消失的。” “哦，那博朗馆长还活着？”木熙问到。 “已经化为虚无了。”辰式希惋惜地说到。 “嗯，反抗暴君的都是一个下场。”木熙老练地点点头。 “不是的，师父，”辰式希解释说：“博朗馆长是死于‘回响叛乱’，并不是遭羽王杀害。” “什么又是‘回响叛乱’？”木熙的脑袋里又增加了一个疑问。 “就是……”辰式希刚开口就被茶茶制止了。 茶茶对辰式希说：“小希如果你要给他说清楚‘回响叛乱’，怕是说到半夜都说不完。”茶茶说完又转过头对木熙讲：“关于‘回响叛乱’的书籍很多，等下找两本自己看吧，如果在这样聊下去，逛到闭馆都逛不完的！”茶茶想也不能盲目的瞎逛，得找个目标吧，每个区域都宽广的离谱，还是问问木熙想看什么书，“木熙，你告诉我们你想看什么书，我们直接带你去，瞎逛是逛不完的。” “那好，”木熙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就看关于‘回响叛乱’的书吧。” “我想也是，”茶茶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是e区，城府历史书林。是吗，小希？” 辰式希点点头，回应：“是的，茶茶姐。”辰式希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频繁的提及，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害羞，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你刚才讲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啊？”木熙问低头不语的辰式希。 “啊？”辰式希回神说，“不，不是，只是坊间传说，没有真凭实据的。” “除非当时的人都死光了，不然总会有一些书面记录留下来，而且要发动战争得有根据地啊，我看除了冥府和圣城就没其它地方了，如果被吞并了，一定也会有记载，还有就是……”木熙正说的起劲，茶茶伸手又是一巴掌。 “没完了是不？”茶茶不耐烦的吼到。 木熙捂着肩膀狠狠地对茶茶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遇见你可是又温柔又善良的女孩，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声音也好听，可没想到相处久了简直就是个暴力女！” “闭……闭嘴！”茶茶只听到前半句脸就滚烫了，后面根本没听，大步流星的转身走了。 “这女人，骂她反而不打人了！”木熙盯着茶茶快步向前的背影，苦笑着对辰式希抱怨到。 辰式希这次没有接话，只是笑着，打从心底的暖意布满全身。 三人前后追赶着，向着书馆的深处走去。而他们不知道，在二楼平台的镂空雕像的护栏上，已经有个人看着他们许久了。 “算不算意外收获？”带宽边毡帽的胡渣男问依在护栏上的这位女性，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算什么啊，”护栏边的这位听见声音，转了个身靠着，红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从头顶直泄下来，在腰腰间打住。她摘下金丝描边的眼镜，用手帕擦擦后并没有立刻带上，而是仰望着书架与天花板交界的拱弧，说：“要动手，一万个空挡都有，但你能保证玄王没有对灵体做过手脚嘛，如果一旦触发某种警报，”红发女人用镜脚指指自己，“我，”然后又指指胡渣男人，“你，和你的手下”，在空中又画了个圆，“数万原着民，都得陪葬。” 胡渣男人浅笑，说：“我还以为是因为那小姑娘在，你不好下手。” 红发女人咬住镜脚，说：“别说这种幼稚的话，能不能下手，你心里没杆秤吗？”看胡渣男人没有接话，她看得出他不肯罢休，只好想了想，说：“看来不做点什么是向你交不了差的，”红发女人戴好眼镜，站直身子对胡渣男人说：“我会给他一个‘枷锁’，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一直禁锢住他。” 胡渣男人摊摊手，回应：“无妨，争取一些时间是一些，往后嘛，谁也说不准。” “那么你的行动准备如何了，可要说准哦。”红发女人问到。 胡渣男人撇了撇嘴，一脸轻松，说：“还真的说不准，‘活物具象化’是一个机会，就像《隆中对》里的‘待天下有变’，因为这个‘有变’，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坐不住了呢。” “‘环’中的蜀国可不止一个结局哦，你期待哪个？”红发女人笑着问到。 “你知道的，”胡渣男人摆摆手，说：“晚点时间会有大型表演，阵仗挺大，可别去凑热闹啊。”说完，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红发女人耸耸肩，心想管你做什么，最好做的漂亮点，之前就差一步便能完成的大事，功亏一篑。搭上了艾美和一众精英，可惜了，啊，还有习玖，习玖这个名字。 服务员托着瓷盘走来，在桌上放下三杯葛乡茶，这位绵羊脑袋的侍者动作优雅，举止得体，眼睛只在茶杯上停留。放下茶杯后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慢用。”然后挽住托盘轻轻地走了。 茶茶端起茶杯，闻了闻，沁人心脾的香味让她一阵愉悦，抿了一口，感叹：“啊，还是这里的最好喝。” 木熙打量着周围，书馆中的茶餐厅，植被环绕，绿树成荫，居然还有鸟类的蹄叫。一条小溪从过道中间流过，在石板铺就的便道上打着旋涡，分开的水流“哗哗作响”，阳光从全玻璃的穹顶上洒进来，明暗相接，在溪水中沉浮错落。这是书馆唯一一处没有藏书的地方。“茶茶，你不是很着急嘛，那我们干嘛要坐下来喝茶。”木熙用勺子敲打着杯壁，“叮叮”作响。 “不止葛乡茶，还有点心。”茶茶白了木熙一眼后，悠然的喝茶，正好服务员又端着点心过来了。 四层点心塔。 木熙用勺子指着，说：“奶油、巧克力，这些东西冥府也有？” 辰式希看茶茶没有理他，接话回答：“有的，圣城有最好的农业，而冥府有最好的加工制造业，‘环’中有的这里都有，只是因为喜好问题，有所筛选。” “谁的喜好？”木熙徒手去拿点心，被茶茶用勺子敲了手背。 “拿小叉子！”茶茶瞪着木熙说到。木熙只好拿起那枚银色的两指叉，余光间发现茶茶手上戴着露指的皮手套，什么时候戴上的？这是干嘛？餐桌礼仪？ “居民的喜好。”辰式希轻轻地嘬了一口茶。 “他们口味不错，蒸汽朋克，神秘、怪异又精致。”木熙边吃边说到：“啊，这个口味也很好！” “当然了，这里有最好的糕点师，在这里喝下午茶也是最好的。”茶茶吃着点心，满足的说到。 “你带我常来倒是没问题的，我不介意白吃白喝。”木熙嘿嘿地笑着。 “做梦呢你，”茶茶放下茶杯，说：“你可是沾了小希的光，我是特意请她品尝的。”说完这一句，茶茶和木熙在对视中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了，他们的心里同时念着“糟”。 果不其然，辰式希“噌”的一下站起来，绯红的脸颊就像被撞洒的葛乡茶晕开一片，“谢谢！”刚喊完，四层点心塔就岌岌可危了，木熙想伸手去扶，但可触面积都没有，全是奶油、巧克力和蛋糕，干脆一闭眼。 “哐当”，“哗啦”，三人面前一片狼藉。 “啪”丁茶茶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我的天，小希……” “对不起！”一脸惊讶的辰式希赶紧道歉，闭着眼睛不停的鞠躬，还好是木熙上前把她扶住了，不然这个人形鞠躬器可能会一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化为虚无。 “对不起，师父。”辰式希抓住木熙的衣服，闭上眼睛逃避一般的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第一次有人这么主动关心我，仅仅是相处的几个小时你们就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 茶茶听着辰式希的哭诉，心中无比酸楚，有些感受她大致能感同身受，心想如果自己没有一颗坚强的、没心没肺的乐天心脏，可能就是辰式希这个样子吧。 木熙拍着辰式希的肩膀，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淌着眼泪，心想她比茶茶生活在这里的时间还要长，这么久的时间都是怎么渡过的啊。 两人同时想着辰式希，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点点头。 “小希，”茶茶咧嘴笑到：“你哭什么呢，如果你哭自己撞翻了茶桌，那我告诉你根本没必要，这里的服务一流，会马上收拾好，如果你是哭自己没朋友的话，那也要没必要了，现在你不是有朋友了吗，很关心关心你的朋友，你要适应啊，一惊一乍的可不是朋友相处之道。” 木熙接着说：“是不是平时有人老是欺负你，好徒弟，给师父说，不管男女，我都给他们点颜色，我生气起来，可是连茶茶都打！” 茶茶扬手一巴掌，瞪着木熙说：“来，试试？”茶茶说完就来揪木熙，吓的木熙赶紧往后躲，边躲边斗嘴。 在一旁看着的辰式希破涕为笑，取下眼镜，抬手抹着眼泪，笑的像个纯真的孩子，“谢谢……” 茶茶停止了追赶，看着木熙对他小声说到，但还是压抑不住兴奋之情，“她好可爱！” “是的，比你可爱不知道几百倍。”木熙嘀咕道。 茶茶扬手一巴掌，这次也跟着辰式希笑了。木熙也勾起了嘴角。 “三位，破碎的器具请照价赔账。”服务员公事公办的冰冷声音穿透三人的笑声，凝结了空气。 三人同时鞠躬：“对不起！” 茶茶先直起身来，忙问：“多少钱？” 服务员看了看现场，估算了一下，微笑着说：“四千一百令，可以开具正规发票。” 茶茶一听赔偿价格，头脑发胀。辰式希眼睛一红，又要哭起来。木熙大声质问：“什么，磨刀宰肉吗？！” 服务员依旧保持着微笑，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先生，那塔架是不值这个价，主要在于茶具，它的材质……” 木熙看着她的羊嘴一张一合，却一句没有听进去，什么石、什么瓷、什么手工，通通没听过，脑海里飞速转动找着脱身之辞，结果一无所获。 茶茶摸摸辰式希的头，说：“四千算不了什么的，乖。” 辰式希止住哭声，带上眼镜，她知道如果服务员所说句句属实，这三套茶具是绝对值这个价的。辰式希没有犹豫，摘下自己的手环，递给服务员，坚定地说：“赔偿就是了。” 还没等茶茶和木熙为辰式希的这个举动惊讶，一只手绕过服务员就接过了她的手环。见这只手的主人站定，服务员马上低头站到了一边，一声不吭。 “小希，怎么会要你赔呢？”接过手环的手又支到了辰式希的面前，“拿着吧，小问题而已。” “这……”辰式希犹豫着，不知接还是不接。 “谢过！”木熙一把抢过，对着面前这位红发女人咧嘴一笑，赶紧把手环放在了辰式希手里。 “收拾干净吧。”红发女人对服务员摆了摆手后，又对着三位说：“自我介绍一下，博朗书馆馆长，红发喜玉！” “啊，还有姓红发的啊？”木熙没过脑子的问到。 茶茶轻轻掐了一下木熙的手腕，小声的呵斥到：“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喜玉爽朗一笑，说：“红发是我的头发，”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说：“这是绰号啦，我叫喜玉。”她走上前一步，一把将木熙抱入怀中，兴奋的说到：“你就是木熙对吧，真是可爱的男孩子呢！” 木熙差点被她捂得喘不过气来，不过还是有种莫名的享受感，正舒服着，被茶茶一把拉了出来，茶茶假笑着说：“你认识他，也认识小希？” “我也认识你啊，丁茶茶，艾美事件中的主角之一，”喜玉伸手指着木熙，“主角之二，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之前可是有公布那晚的监控录像呢，你们不看新闻的吗？”她没等两人回答，把手放在了辰式希的头上，像抚摸温顺的幼小动物一般，说：“至于小希，因为她经常来，所以早就认识啦，”她怜爱的捧起小希哭红的脸颊，抱歉着说：“等一下我给你一张特级vip卡，以后来这里出示这张卡，书籍、茶点随意选用，通通免费。” “可是……”辰式希感激的看着喜玉，想要委婉拒绝。 喜玉伸出一颗指头放在辰式希的嘴唇上，制止道：“不许拒绝，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我早就该给你了。”说完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喜馆长，非常感谢！”茶茶大声说到。 喜玉的目光落在茶茶身上，赤色的双瞳停留了片刻，微笑渐满，说：“你啊，叫我喜玉姐吧。” 茶茶盯着她的双眼，有那么一刻觉得她和习玖姐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从她的穿着和举止来看，和端庄、保守的居家型习玖姐相去甚远。“你喜欢葛乡茶吗？”突然茶茶问到。 “我？”喜玉诧异的看着茶茶，没想到她突然就问起喜好来了，笑着回答：“不喜欢，清苦有余香甜不足，我更喜欢加了牛奶的咖啡。” “是嘛。”茶茶想，果然大不相同啊。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再站着聊天，旁人的目光就要把我们杀光了，换个地方如何，想去哪里？”喜玉看了看周围，问到。 “e区，城府历史书林，”茶茶指了指木熙，说：“他要找关于‘回响叛乱’的书籍，小说、历史，都可以。” 和喜玉在护栏上听到的一样，e区，术式已经布置妥当了，虽然是个小咒语，但也会产生一定的动静，所以要将三人分开，至少也要让木熙一个人前往指定区域，而这个指定区域在更隐秘的地方。 e区在五个书区之中最小的原因是因为圣城和冥府的历史虽然长，但变数不大，除了“回响叛乱”以外的世界性大战一例未有，局部战争局指可数，所以可挖潜的历史迷案少之又少，倒是坑蒙拐骗之徒意淫出来的野史一部接着一部，因为有些趣味性，就被留藏了下来，不过谁也不当真，去考证得到的结论也是自相矛盾。就这样，e区几乎没有人关顾，当三人在喜玉的带领下来到e区时，这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你们可以随意查找，”喜玉往四周看了看，继续说：“这是本馆最冷清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只有我们四个人。”喜玉张开双臂，对着一排有一排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柜喊到：“去吧，在知识与故事的海洋里畅游吧！”经过一阵心潮澎湃之后，发现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没理她，只有辰式希望着她，于是身体略倾，小声问到：“是不是有点尴尬？” 辰式希拨浪鼓似的甩着脑袋。 喜玉没想到三人一下就分开了，看来他们商量好的，找些能看的书汇合在一起带走。茶茶爬上梯子，推着上下落入滑槽的扶梯从顶部开始看，辰式希对这片还算了解，就直奔她之前来过的书架，尽量找一些通俗易懂的历史书给她的师父看。而木熙则是漫无目的的游走，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抽一本出来翻翻，然后放进去，又抽一本出来，然后又放进去，周而复始，直到觉得没意思了想去和茶茶汇合。 “没找到？”喜玉跳到木熙面前，问。 “吓我一跳，”木熙惊的往后退了半步，“不是没找到，是不知道找什么。” “不就是关于‘回响叛乱’的书嘛，到处都是！”喜玉指着四周。 “不，”木熙摇摇头，决定问：“你听说过‘羽王’的传说吗？” 喜玉听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抱起双臂，身子稍微后倾了一些，一双赤色瞳孔盯着木熙，说：“‘羽王’，我啊可有一本关于这位暴虐之王的书籍哦。” “不是传说吗？”木熙惊异的问到。 “每一个传说，不都有现实的载体吗，”喜玉一根指头绕着自己的红发，一圈又一圈，说：“你想看，那本书就送给你了。” “它在哪？”木熙有些兴奋。 喜玉神秘地笑笑，带他来到e区的一角，墙上一扇黑灰色的门。 “密室？”木熙问。 “又不是侦探小说，”喜玉伸手就把门打开了，对木熙说：“是地下室，里面有个焚化炉，专门焚烧不用的书籍的，你也知道，‘环’中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更新的书籍也会不断的被摆渡人从暂留地带过来，有些极为相似的版本不停的重复，这个书馆再大也是容不下的，所以就要处理咯。”喜玉对木熙笑笑：“满脑子的暗室、密道可不行啊，人还是要贴近现实。” 木熙想，这个世界和我生前世界现在看来也不知道哪个现实哪个不现实，还贴近现实，走一步看一步吧。木熙迈腿踏入了门内。 “不关门吗？”木熙回头看见喜玉跟着进来，门开着。 “小可爱，这又不是见不得人事，”喜玉嘻嘻地笑着，“万一保洁的来看门关着以为里面没人给锁了，”喜玉从后面抱住木熙，嘴唇都要咬住他的耳朵了，轻佻道：“那不是我们要在这呆一晚啊？” “放心吧，不会的，”茶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用一本书抵住门脚，“这样门就关不了了，”她匆匆走过来，一把拖出木熙，对喜玉说：“这下是三个人了。” 喜玉笑着耸耸肩，在前面引路去了。蜿蜒而下的石梯也没有护栏，走在上面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所幸不高，一会儿就到了底部。成堆的书籍被堆成小山，无序的摆放着，残页、断章随处可见，四面还有黑漆漆的隧道延伸到不知什么环境的地方，一个大型焚化炉砌在墙上，两叶式铁门虽然关闭着，却能从未能密封的缝隙里瞥见火光，不能被关禁闭的热浪阵阵袭来，把整个地下室烤的暖烘烘。 “那几条隧道是通往其它馆下的焚书厂，黑漆漆的最好别去探险，”喜玉张开双臂环顾四周，“这些都是即将被处理的书，然后呢……” “‘羽王’的书在哪？”木熙打断到。 “你真是性急呢。”喜玉嘻嘻一笑，并不介意兴致被打断。“一本鲜红色的书，上面画着一只洁白的羽毛，不知道被我丢在哪了，反正和这里灰扑扑的垃圾有着本质的区别，”喜玉提议道：“分开找如何？” “不，”茶茶果断拒绝，抓住木熙的手腕，“我和木熙一起，”茶茶指了指旁边，继续说：“我们去那边找，喜玉姐就麻烦你去另一边吧。”没等喜玉同意，茶茶就拉着木熙兀自走开了。 喜玉看着两人消失在书堆后面的身影，感觉到右手有所异样，抬手一看，心里叹了口气，啊呀，我怎么给忘记了。 “你干嘛，神经兮兮的。”木熙任由茶茶拉着，也不挣脱。 “木熙，”茶茶停下来，放开他的手腕，“这个馆长有问题，她干嘛引你来地下室？” “她说她有关于‘羽王’的书籍。”木熙回答。 “不，她还有其它意图！”茶茶压低声音吼到。 木熙想了想，坏笑道：“你吃醋啊？” 茶茶扬手一巴掌，低吼着：“你给我正经一点，我现在和你说的是要紧事！” 木熙揉着手臂，皱着眉：“你说你说。” “我在她的右上上看见了罪割的印记！”茶茶说出了这个惊人的发现。 木熙听完严肃起来，赶紧说：“你确定，这个印记并不是可见的啊，这你知道。” “你看！”茶茶抬起右手，摘掉手套，上面的罪割之印不明显，但大致能看到轮廓。 原来茶茶早就发现了，在茶餐厅时戴上手套是因为这个原因，“茶餐厅时你就看到喜玉手上的印记了？”问完也发现不对，喜玉是茶桌打翻后才出现的。 “不，在我爬上扶梯找书时看见的，所以一直留意着你们的动向。”茶茶重新戴上手套，“罪割之印会互相呼应吗，我想并不是，如果那样在商城楼顶那两个鬼差早就已经发现了。” “那为何你的印记和她的印记有所关联？”木熙不明白的问到。 “笨啊，不是我，这可是艾美的罪割啊，”茶茶说到，“这事和艾美事件有关，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慢着，”木熙想了想，说：“无论她有什么目的，迫不得已时千万不要激怒对方，”木熙又想到了辰式希，“完了，小希还在上面，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茶茶，总之你和我先从这里脱身，走。”木熙拉着茶茶的手腕瞄准了石梯而去，路却被喜玉挡住了，两人一脸惊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干嘛，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幽会的，”喜玉嘻嘻的笑着，右手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晃了晃，“你看，我找到了，”她向前逼近了一步，将书递了上去，上面果真画着一只洁白的羽毛，喜玉笑着，又进了一步，说：“怎么了，可别让我一直举着啊！” 第9章 反叛之人 冥府三栋的广场正在享受一个安静的午后，风把细腻的尘埃吹入空中，洋洋洒洒间却没有一丝不洁，这些无意识的“精灵”们起伏沉沦，把时间的流逝当成更高维度的存在，因此，当它们无限接近手中拿着资料，匆匆走来的珑时，被煽动的气流打乱了阵脚也毫无所谓，即便黏附于珑的皮肤上最终会被清洗至无，也没有一丝恐惧。对生没有概念，对死也就无知。 和这些无忧的尘埃相比，珑的一毫秒心理波动都会被视作前所未有的宇宙大爆炸，而此刻的她将资料递向迪斯时，呼吸明显有点乱。 “怎么了？”迪斯趴在“点将台”的石英质围栏上，弯着腰，双手掉在护栏的外面，见珑仓促而来，头也没回的问，“呼吸都乱了，不应该啊。” “队长，你得看看这个。”珑见迪斯不太重视，更向前一步，将那叠装订好的资料硬塞在了他的面前。 迪斯打了一个哈欠，直起身，不耐烦的抓过资料，学着白王的腔调，说：“重要的事当然可以来打扰。”边说着，眼睛边扫着资料。 先前的慵懒随着阅读的深入一点点消失，眼神也集中了专注的光芒。迪斯翻过一篇，又翻一篇，一次比一次焦急地想看见后面的内容，可尾页上的结论是“暂未定性”。 “这是什么话？”迪斯冷笑着把资料往地上一扔，说：“满篇的猜测、臆想、推理让读的人津津有味，到了最后来一句‘暂未定性’，写小说吗这是？” 珑蹲下把资料拾起，对迪斯说：“队长，可的确有谁去了‘环’里的世界，”珑翻开资料里她已经熟背的段落，为迪斯念着：“忘川河数据异常（0.13秒），‘环’壁结界有‘非魂’出入者的波动（0.74秒），影视资料显示，有异常带光线条出现，时常0.74秒，与结界的波动时间吻合。” 念完这段，珑把印有影视照片的那篇指给迪斯看——轮回来去如星辰般的灵魂群落中，的确捕捉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光影。“就是这个。” “那是谁？”迪斯问珑。 “队长，属下不明白你的意思。”珑疑惑地望着迪斯。 “我是说，是谁去了环里的世界？”迪斯用手指戳着那张照片。 “不知道。”珑回答。 “那不就得了，”珑把资料拿过来，插着腰，说：“‘守望者’不会细查这件事，他们也没这个权限，所以这份报告也交不到白大人那里去，只有给我们，我们不管，最终又会被他们积压在箱底，然后烧掉，”迪斯转过头来，对珑说：“白大人可不喜欢这种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资料，给他看，他问你，你怎么回答，他老人家要的可是证据，实实在在的某位、某名、或者某头。” “队长，那我们作何打算？”珑问道。 “继续跟进，虽然现在不知道是谁，但只要抓到一个叛军余孽好好拷问，自然就明白了。”迪斯此时心里想的首选人物是布里克，他有七成的把握认定布里克就是叛军安插在冥府三栋的卧底，只是苦于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迪斯和珑的这项调查任务，开始的时间并不长，只是渊源得追述到很久以前的“回响叛乱”，死灰复燃的叛军余孽依旧密谋着“撺掇王位、一统城府”的宏伟蓝图。迪斯率手下步步为营，明察暗访，好不容易牵出了艾美这条线索，却中断了。 他想来也是气，在和艾美交手时根本就是压倒性的优势，要不是那个小姑娘发疯一般不惜战到身残力竭，自己是完全可以活捉后审问的。本来迪斯也是这么打算的，只要抓住艾美，挖出同伙，就能清除布里克，一路顺藤摸瓜直捣黄龙，可现在一切又归整为零。 “珑，那个潜伏在摆渡人里的叛军余孽，就是那个习玖，有消息了没？”迪斯伸手摸了摸眉环，问道。 “没有，自那日以后，习玖和她的部众再无消息。”珑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属下去了冥府七栋，据查习玖房间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化为了虚无，也许可以判定她已经死亡。” “不好说，不好说。”迪斯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然后他抬着头，望见空中轻缓飘过的巨大飞艇，对珑说：“如果我们不当鬼差，”迪斯指了指飞艇，“去‘环声公司’做个小职员，其实也挺好。” 飞艇划过太阳，收走广场上的阴影，一路向着地平线驶去。见珑要说什么，迪斯赶紧制止了，摆着手说：“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和这里轻松悠闲的气氛完全不同，博朗书馆的e区地下室里即便是有炉火的陪衬也显得越发冰冷。特别是喜玉停在空中的手臂，那是不容推辞的赠予。 “怎么了，拿去啊，手都举酸了，”喜玉咧嘴笑着，仿佛危险一般的说道：“小希还在上面等你们，别让她等久了啊。” 木熙没有办法，只得去接，为了若有意外能为茶茶争取个逃跑时机，他松开了抓住茶茶的手，并用整个身体挡在了茶茶面前，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都想着一旦有变，好能缠住喜玉。 可书到手上时，没有任何不妥。这是一本不薄不厚的精装书，硬封硬底，磨砂质地，封面上除了一只洁白的羽毛，什么装饰和文字也没有。木熙看看封底，也是空无一物。松懈下来的木熙出于好奇，打开了图书的第一页，也就是在此时，青光一闪。 “木熙！”茶茶本能的想要抓住木熙，却一下扑了个空，纯白的环境里，不见杂色，回头望时，只看见一株红叶灿烂的大树。 意识世界，我怎么会在这里？茶茶怔在原地，不得其解。 “茶茶，吾之新主。” 正在茶茶努力思索想要找出原因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回过头，望见一只浮在空中的人形魂魄，毫无重感的漂浮着，它的外形，极似艾美。 “艾美？”茶茶盯着那张轮廓清晰但没有肤色的脸庞，惊讶道。 “不，吾乃前主艾美的罪割，汝看到的，是吾之魂态。”那魂魄这样回答到。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可只有受邀者着才能进入我的意识。”茶茶问。 “吾和那女人的罪割乃是双生，因此是受其影响对汝使用了咒印，将汝拉至于此。”罪割漂浮到了茶茶面前，捧起她的脸颊，继续说：“仅这一次，汝乃吾主，今后任意差遣，无敢违抗，但请念及兄长性命。”说完，茶茶的罪割和这纯白的世界水墨般在现实之中褪去。 “木熙，”茶茶缓过神来，抓住木熙的胳膊，问：“还好吗？” 木熙合上书，回过头来，认真的望着茶茶，答：“我很好，我们去找小希，离开这吧。” 茶茶见木熙没有异样，同时也读出了话里“赶紧走”的意思，对木熙点点头，迈开脚步，把喜玉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上了e区的地面，木熙就急不可耐的喊了小希的名字。被喊到全名的小希急急忙忙地寻声走来，怀里还抱着一摞选好的图书。见到木熙和茶茶，小希将视线绕过书本，望着焦急的两人诧异地问到：“怎么了？” 木熙和茶茶同时跑到辰式希面前，问她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否”，两人只好分担了辰式希抱着的图书，拉着她往书馆门外疾步而行。 穿行中，一切知识与故事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深邃的博朗书馆此时更像一只长着巨口的史前大鳄，闭嘴进食都可能是下一秒钟。 “师父，茶茶姐，你们俩是怎么了？”被拖着走的辰式希及不习惯，步伐小的她几乎是跑起来的。 两人都没空回答她，只拽着不停的走，引来路人的侧目。走到大门口时，不想却被守门人拦了下来，那人说：“结账的票据。” 木熙才意识到这些书还没有付过钱。“不要了。”木熙把手上的书放在地上，又去拿辰式希怀里的书。茶茶也把书放在了地上，此时她只想尽快脱身。 “不要的话，请放回书架。”守门人厌恶地盯着他们三个，想这些人真是素质差。 茶茶无法判断眼前的守门人是真的按规章办事还是奉上级之命堵截他们，无论哪种要想迅速离开都得闹出很大的动静，但这正是她和木熙不愿意发生的。 “走得也太急了！”追出来的喜玉把僵持在门口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她因为奔跑铺散开来的红发以及专注于三人的腥红双瞳都将她装扮为一位嗜血的古堡伯爵，但当她停下来站在三人面前弯腰喘着粗气时，这股强大而可怕的气场却又消失了。她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红色的卡片，递给辰式希，说：“特级vip，保管好哦。” “谢谢！”辰式希双手接过卡片，鞠了一躬。 喜玉用手扇风为自己的脖颈散热，看了木熙和茶茶一眼，说：“你们也是，要常来啊。”她把手放在辰式希的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对她说：“带你的朋友常来，随时欢迎。” 辰式希认认真真的点点头，脸上红了一片。 “你想怎样？”茶茶没好气的问出这句话，吓到了沉浸于“朋友”一词中的辰式希。 “茶茶姐，怎么了吗？”辰式希胆怯的问道，她见这气氛，是要吵架。 茶茶专注于和喜玉的对持中，无暇顾及，因此没有回应。木熙把辰式希边往旁带边说：“徒弟，他们要说几句要紧话，我们在这等一下。” “好……”辰式希跟着木熙顺从的走到了一边。 见木熙带着辰式希走远，喜玉才开口回答：“没想做什么。” “骗鬼呢？”茶茶顶嘴道。 “你、我严格来说都是鬼，”喜玉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下任何重手，毕竟，我和你有相同的秘密，”喜玉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背，继续说：“你不说，我不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茶茶追问道。 “我？”喜玉抬头看了看天空飘行渐远的那艘巨大飞艇后，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茶茶身上，说：“我，你的搭档艾美，还有你的习玖姐，我们，都是为冥王而战。” “为冥王而战？”茶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便问：“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天，你得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喜玉认真的看着茶茶，两片玫瑰般好看的双唇上下动着，说：“冥王被囚禁，羽王被封印，圣王才是那个暴虐的家伙，你将做何回答？” “胡说八道！”茶茶大吼，走近喜玉，伸出手指戳在她的胸口上，厉声说：“你记住，不，是你们记住，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你们在做什么或将要做什么，如果我的朋友再因此受到牵连，受到伤害，”茶茶撤回手指，一把摘下右手手套，把手背抵在喜玉的面前，完全不惧怕暴露的风险，接着对喜玉喊到：“我发誓，即便化为虚无，即便搭上性命，我也要把你们搅个天翻地覆！” 喜玉望着茶茶的双眼，她清楚，这个小姑娘并不是一时气愤乱放狠话，她也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娇弱的摆渡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她那双眼睛里，是能灼伤大海的愤怒与决绝。 “我很抱歉，茶茶。”喜玉哀伤的情绪在红眸中一闪而过，她一个转身，摆摆手，边向书馆里走去边说：“书记得带着，有空的话，多来坐坐吧。” 茶茶的怒火就在她看见喜玉眼里那流星一般闪过的哀伤时褪去了，但无论怎样，自己也一定会兑现诺言。 “茶茶，”木熙带着辰式希走来，说：“走吧，把书也抱走，虽然有点莫名其妙。” 茶茶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辰式希。 “你们吵架了吗，是不是因为茶具的赔偿？”辰式希闪着泪光望着茶茶。 茶茶回应一个安慰的笑，故作轻松地说：“不是，刚才不小心把她珍藏的书给弄坏了，于是吵了起来，结果那本书本来就有质量问题！” 辰式希听茶茶这么说后，转头看着木熙，问：“是这样么，师父？” 木熙笑着说：“当然是，这女人真是的，一本破书。” “喜玉姐其实人很好，也许那本书对她真的很重要吧，”辰式希的声音很轻很低，但吐字清楚，所以即便小声，也能很好的表达出心里的感情和意思，此时的她真切的希望喜玉姐和师父、茶茶姐相处融洽，于是又说：“我代喜玉姐向你们道歉！”说完一个鞠躬。 木熙和茶茶已经习惯了，会心一笑。茶茶上去扶起辰式希，心想小希为了别人的融洽相处不惜做到这一步吗，还是因为她特别珍惜现在的关系，不想失去任何一方，就像两方朋友有矛盾，你必须做出站哪一队的决定，而小希不想失去任何一队，所以即便不清楚状况，先以牺牲自己的尊严来换取两边的和睦相处，总是好的。 在小希的心里，她总是把别人抬的很高，把自己至于谷底。 “好啦，喜玉姐不介意，我们也不介意的，我们以后常来，好吗？”茶茶对辰式希说完，又转头看着木熙。 木熙看了一眼茶茶，虽然摆渡人安慰别人的方式从来都是以欺骗为主，但他感觉茶茶这句话是认真的。还要来吗？这么危险的地方。 “嗯嗯。”辰式希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茶茶。 茶茶对她笑笑，从脖颈上摘下一个挂坠，套在了辰式希的脖子上。绳索缠绕之时，茶茶的气息喷在辰式希的脑门上，一阵微暖，戴好之后，茶茶示意她看看。 辰式希双手捧起这个吊坠，放在眼前，问：“这是什么啊，真好看。” “‘玲珑心’，我在暂留地得来的。”茶茶回答道。 “一定是对别人很重要的东西吧，我不能收。”辰式希说着就举起双手去解绳子上的铜扣。 茶茶轻轻地卸下她升起得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像牵手一般的握住，说：“小希，这东西对某人来说的确很重要，但她已经进入轮回了，我留下来是为了给更重要的同伴，当然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一位叫‘李双成’的将军，他还能记起这件饰品，就请交给他吧，告诉他，有一位叫普雅的女子为他守住了城池。” “我记下了。”辰式希双手握住‘玲珑心’，像是祈祷。 “除此之外，”茶茶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就以我最要好的朋友的身份，保管它吧。” 辰式希心里默念着“最要好的朋友”，喜极而泣，竟一头扎进了茶茶的怀里。茶茶就那样抱着她，任由来自路人的目光不停地注目，忘我地抚摸着她的短发，一遍一遍地说：“放心吧，不会在孤单了。” 木熙弯腰去抱书，心想今天总算有个完美的收场了，无论“羽王”的书是真是假，都值得一看。 一辆轻型卡车路过书馆门口，全封闭的箱式车仓上用上好的涂料绘了一只抱着纸箱的卡通鲨鱼，广告语用红漆写着“这是一个启示”后就再无介绍了，让人摸不清这到底是要表达个什么。 不过也没有人去留意这辆轻型卡车，如若有闲人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这辆卡车的驾驶室里除了一堆机械齿轮以外根本没有驾驶员。 也就在人们正要对这辆卡车感兴趣时，它已经穿过了天桥，跑到下一个街区去了。这辆卡车选了一条捷径的路，平稳的开着，往着冥府三栋的方向一路奔去，越开越快，不惜闯了红灯，无视被撞的车辆，一路而来引起一阵骚动，和它之后要造成的大混乱比起来，都太轻微了。 冥府三栋平静惯了，始终觉得没人敢靠近，于是本有的路障被移走，留下空荡荡地大门进出。骄傲总要让人浮出代价。这辆卡车就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开上了冥府三栋的广场。一个急刹车停在中央，岿然不动。 所有的鬼差都向这边看来，但没有一个人有所警觉。迪斯趴在围栏上，盯着卡车，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期待感。 “队长，这……”珑不安起来，一甩手唤出自己的罪割，弓与箭。 迪斯诡异地笑着，将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对珑说：“搞不好，是份大礼。”悄然间收回两只垂在围栏外的手臂，唤出了罪割双刀。 广场上的其余鬼差渐渐围了上去，只是还未走拢，卡车的车仓就如莲花般绽放。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四门空洞洞的炮口对准四面八方，基座的齿轮“咔哒咔哒”运转着，直到最后一声清脆的“叮”后，所有齿轮都不动弹了。 二十四门大炮也就在这时齐齐发声，未有固定弹道的炮弹飞得到处都是，“轰、轰、轰”的声音不断炸响，翻飞的土壤、破碎的地板以及被撼动的冥府三栋都在这阵炮雨中面目全非，门口利刃铸就的雕塑被轰的稀烂，溅出的碎片击伤了附近几名鬼差。 如此之大的威力是迪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冥府三栋被炸塌的一角墙壁，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回望衔接建筑的锁链，虽然也挨了炮弹但却毫发无伤。白大人曾有言，冥府三栋全毁了都可以，锁链千万不能有事。 虽然白大人没有做过多解释，但这是一条命令，不得有失。 “珑！” “是，队长！”珑搭弓射箭，一只爆破箭便解决了这座炮台。 受伤的鬼差们被队友扶着，撤退到安全地带，反应迅速的几个鬼差已经召唤出了罪割冲到了卡车面前，想揪出开车之人，但等着他们的却是更强烈的爆炸。 烟雾与瓦砾之后，遍地残肢断臂。 “区区一辆卡车！”迪斯愤怒的愤怒无以言表，他站起身来，望着广场上狼狈不堪的鬼差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鬼差们还未缓过神来，一阵枪林弹雨从大门口袭来，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鬼差们又射翻在地，子弹口径巨大，打在身上全是粉碎。 珑向弓上搭箭，一跃而起，瞄准门口提着加特林疯狂扫色的蒙面光头就是一箭。这一箭带着强大的威力不偏倚分毫的钻入烟尘直取光头的首级，可就在接近的那一刻，一只珑从未见过的金属装置极快飞来，展开五边形的防御力场，挡下了她自认为能射穿一切的利箭。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直到第十只金属装置飞来，展开的透明立场为光头阻挡了一切远程攻击，使他能无所顾忌的拼命进攻。 迪斯看鬼差们的远程攻击丝毫无用，沿着光头视线的死角，一路狂奔，在离得很近时挥舞双刀，击退前来阻碍的防御力场，那些装置大半为了掩护光头的攻击，只分出三个想要缠住迪斯，但迪斯动作轻盈，连攻带闪，总算是近了光头的身，一刀下去砍在横切进来的金属棍上，火星直冒。 迪斯没有放弃，未砍中目标，那也不能放过碍事之人，于是刀锋一撇，沿着这只古铜色雕鹰长棍划将而去，“哧哧”声一直走到快接近持棍人的手时停住了。 棍身一转，机关一动，先是扣住了迪斯右手的刀，在后射出银针直刺他的眼睛。那戴面罩的持棍人看迪斯放弃右手战刀，后闪而退，自己也扭动棍身让出刀来，凌空一脚踢还给了迪斯，迪斯接刀后，再行突击，然一蒙面壮汉从天而降，收了十只透明立场，聚在拳上，猛然一轰，迪斯无处闪躲，只得双刀交叉硬接此招。 拳离刀不足一寸之时，那壮汉右臂机械窜动，齿轮调和，一股蒸汽推出，给这一拳加了足金足两的力道，火力全开一击，将迪斯打飞出去。 迪斯咬牙落地，在地上退了足足十米才定下脚跟。光头的弹药打完，将那只蒸汽朋克风的加特林背在身后，抖了抖右手，伸出一只电锯，左手上的机械则拼凑出来一台手持小炮。 穿紧身皮裤的持棍人身材修长，凸起的胸口处置着一块圆环装置，几缕导线穿插其中，链接着手臂的铠甲与腰间的皮带。其余二人亦然，身体的不同部位处也有这么一个圆环装置，连接部位大同小异。 迪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敌人，没有魔法、没有超能力，全凭借一身装备。“一身破铜烂铁，还挺厉害。”见三人不回话也不动手，迪斯有些恼怒，举起一只手喊到：“听着，我队伍的人听珑指挥，其它队伍的人依附各队队长行动，队长不能行动的，听副队长的，依次而行！” “是！”广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应答声，鬼差们迅速整理队伍，摆出阵势，准备应敌。 “记住，审问的人，一个就够了！”迪斯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兴奋，他之所以把指挥权让给珑，是因为他要一个人，单独一个人，真真实实的体会一下战斗的快乐。好久没有遇到强敌了，而且还是这种依靠冥府科技的无惧之人，如果迪斯没猜错，这三个人，即便不是叛军的核心成员，也是当中精英的精英。想到这里，迪斯露出了嗜杀的表情，抬起刀用舌头舔过，那枚舌钉在刀刃上留下一长串的“吱吱”声。 “上！”有人大喊，围拢而来的鬼差一拥而上。先将三人切割开到不同的位置，打断他们的配合是取胜的关键。可问题在于三人不给鬼差们任何机会，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配合紧密，一环扣一环的攻击与防御简直无懈可击。 广场上的鬼差数量还是相当可观，只不过三人并没有因为人数的绝对劣势而有半点退缩之情。 “珑，找个机会！”迪斯说完，先冲向光头。 接近光头时，透明力场跟着飞来，互相连接形成一堵防御之墙。迪斯冷笑，一刀挥去，砍在防御壁上的战刀因为惯性忽然伸长，刀中的钢丝紧密相连，如同毒蛇一般绕过力壁直刺光头，光头右手一挥，用电锯挡回长刀。透明力场同时解体，配合光头伸出的小炮左手。 “嘭！” 这一炮几乎是抵着迪斯的眉心射出的，可却没有丝毫的打击感。中了一炮的迪斯幻影般肢解，光头才意识到那是他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 “嘿！”迪斯早已来到光头的背后，平挥一刀砍向腰间，这一刀虽快却还是被透明力场拦了下来。 “哼！”光头哼笑了一声，挥舞右臂，电锯顺势而来。 “看清楚！”迪斯勾起嘴角，一个伏身拉起残影手中掉落在光头胯下的战刀，一个晃动，就让那刀如蛇般缠住了光头的左脚。用力一拉，光头失去平衡，电锯也失去了准心，整个人横在了空中。 “嗖！”珑的一箭袭来，在光头与另两人的中间炸出了一股推力，鬼差们心领神会，一瞬间就阻隔了三人，分别围在一处。 见光头倒地，众人一拥而上想要至死一击，哪知光头背后“嘭”的一声爆出浓度极高的烟雾，将赶来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迪斯捂住嘴，跳出烟雾，觉得晕晕晃晃，心想不好，放眼望去，鬼差们已经倾倒一地，战力减损非常严重。 “珑！”迪斯一刀插在地上撑着身体，回头对珑吼到。 “是，队长！”珑抽身跑出围剿持棍者的队伍，向天空射了一只信号箭。 迪斯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皮肤龟裂开来，疼痛感让他重新清醒回来，他看着鬼差们的苦战，忽然明白，这些傲慢、骄纵、独来独往惯了的冥府最强，此时聚在一起，配合的还不如三岁小孩过家家。 冥府三栋的骚乱很快就传播开来，围观的居民仗着自己隔得很远，挤在房顶上观看着里面的动向。休假中以及结束了任务的鬼差们陆续赶来。 在与圣城接壤的火车站里，布里克立马从大屏幕里看到了实况转播，他恼怒的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纵身跳进冥府的建筑群中。 与之喧嚣相对应的，是冥堡的沉默，马蹄形的城墙厚重、宽大，中间一座平顶城堡，无窗无户，没有任何修饰，平坦的墙面找不出一厘的凹入或凸起，没有警卫、没有侍从，只在城堡的最下端开着一扇红色的门。 进去的人觉得太容易了，容易的就像个圈套，但即便是圈套也要进去，不然冥府三栋的佯攻就算是白费了。 潜入者和那边三人的装扮差异不大，带着防毒面罩，精致的机械装备，一条长辫系在脑后，长度一直垂到脚跟。她身上的环形装置贴着腰窝，一边一个。长辫知道，过了冥桥，就是冥王所在的宫殿了。 长长的冥桥悬空，桥面镶嵌着惨白的地灯，左右没有护栏，桥下是不见底的深渊。在这个空间里，你只能看见这座桥，还有对面的那扇黑紫色大门。 长辫离着大门越来越近了，她的步伐没有慌乱，但心里却紧张起来。保险起见，她抖了抖双臂，装置里弹出两把投箭握在手心。 也就在这时，玄王飘到了门前，悬浮在那里，用低沉的身音问：“何人？” 长辫没有犹豫，迈前一步，双臂同时发力，左右齐发。两支箭快要接近玄王时，却像失去了一切力量一般，尽然从刚毅的速进变成了慵懒的漂浮。 “也不通报姓名吗？”玄王说完，两只利箭砰然坠地。 “我要见冥王大人。”长辫笑到，她知道对方不会同意。 “冥王大人在休息，外人勿扰。”玄王回道。 “是休息，还是，被休息？”长辫冷笑一声。 “放肆！”玄王一吼，周围的重力陡然增加。长辫被这重力一压，尽然跪了下去。“我在问一遍，何人？” “哈哈……”长辫承受着百倍重力，痛苦万分，但她依旧努力保持着笑容，说：“陷城的看门狗，你不认得我？” 玄王心中一怔，没想到此人尽然说出了一个古老的城市名，不禁神乱三分，定了定，伸出右手，隔空将长辫的面罩扯了下来。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玄王说：“故弄玄虚，你的脸，我未曾见过，反叛之人，说出的你同伙。” “同伙？”长辫差点就要笑了出来，她挣扎着，顶起此等异样的重力，勉强挺直腰杆，说：“苏云泊，你可记得。” 玄王怔住，久久不言。 长辫见状，笑道：“现在说说，谁是反叛之人？” 冥府三栋的战斗还在进行，集结而来的鬼差们逐渐挽回着战场主动权，可这是用大量的战力损耗换来的。 就在这场战斗呈现胶着状态时，白王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假笑，环顾残破的四周，真的笑出了声。他的余光间瞥见了迪斯，高声问：“对方，几人？” “三…三人。”迪斯汗如雨下，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三人，好呀，”白王拍着巴掌走下台阶，说：“区区三人，打的你们毫无招架之力。”白王望向敌人，笑容一时凝固在了那里。他指着其中一人胸口上的环形装置，问：“那个环，是谁做的？”这一声与之前不同，完全没有戏谑和轻松，反而严肃的可怕。 迪斯在此话中感受到了寒意，一个哆嗦。 三人没有一人回答。 “好，不开口，”白王摘下手套，露出刻满咒文鲜红的双手，说：“那么，我来请你们说。” 第10章 天各一方 电车里的乘客听到一声巨响时，反应都不是太大，只当是平常齿轮、连轴不契合所产生的碰撞声，这在遍地机械的冥府上，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声相对往常，要响亮、沉闷许多，要不是播放广告的大屏幕突然卡顿，出现了19点后才会播报新闻的主持人，大家都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这是？”木熙跟着茶茶和辰式希下了电车，仰望着头顶上的一块大屏幕，问道。 “紧急新闻。”茶茶停下来，眉头紧皱。这块大屏幕表面沾着污迹，铜边青痕累累，挂在建筑物的最高几层上，微微倾斜了一点，好让下面路过的行人能够抬头看个清楚。 “情况……情况不妙。”辰式希紧接着说到。在这一刻，周边的所有行人都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三人没有再说话，仰望着如同欲坠出框的鹰脸主持人，默默地听着。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下午3:42分，冥府三栋遭遇袭击，三名装备精良的武装分子同驻地鬼差发生激烈战斗，截至目前，战斗仍在继续，伤亡暂且不明。”伴随着讲话的同时屏幕上播放着第一手现场视频，从俯瞰的角度来判断，这是站位于更高处带来的一线情报。 “本频道经上授权，提醒广大居民，尽快返回家中，切勿街头逗留，再重申一次，望广大居民尽快返回家中，切勿街头逗留，想要了解事件最新进展，请持续关注本频道。”新闻插播完毕之后，大屏幕又切换回了无聊的广告。 为紧急新闻停留的人们从面面相觑到窃窃私语再到迈开步子四散离去，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大家都知道冥府三栋遇袭意味着什么，作为冥府唯一的暴力机关，如果都不能抵抗住此轮袭击，那么在冥府的任何一个地方，无论那栋建筑的质量多么坚固，安保人员多么训练有素，鬼差敌不过的，那就没人能敌得过。 “同伙吗？”茶茶眺望着远处升腾的硝烟，问木熙，她故意省略了主语，好让辰式希听不出这是指的喜玉。 “不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冥府七栋。”木熙摇摇头，眉头紧锁，想了片刻，又补充道：“对方的目标是鬼差，瞄准的是冥府唯一能战斗的群体，”木熙不太确定鬼差是否真的是“唯一”，于是看了一眼茶茶，想从她的嘴里知道答案。 “不是唯一，但是最强，木熙，还记得你才来时我对你讲的吗，只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而且他们都是英灵，英雄之灵魂，袭击者直接找上最强的他们，我想，其它非战斗人员可能……” “不入他们眼吧，毕竟三个对一群，还能游刃有余。”木熙笑笑，觉得有些心绪难平，不知怎的，他的内心居然对战斗有所迷恋。他想可能是到了这么一个奇幻的世界，只做个普通人就太没劲了。 茶茶觉得自己说的那句“只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已经不在是绝对了，艾美能使用，喜玉能使用，即便自己没有真的召唤出来罪割，但一定也能挥舞自如。她捏住自己的右手，惴惴不安，这只罪割本意是艾美留下来保护她的，不想现在却成了一颗随时能定她死罪的炸弹。 “我们快回去吧，”辰式希一知半解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又被刚才的报道弄得心头恍然，不安感持续攀升，决定提醒他们：“如果鬼差都拿他们没办法，冥府之中，除了玄王与白王两位大人，不会再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了，留在这里，很危险，我们快回去吧，好吗？” 木熙看得出辰式希毫不掩饰的害怕，安慰说：“好，我们这就回去。” 与此同时，布里克正以高楼大厦为跳板，极快的移动，他把风当做羽翼，每跳入空中一次都要滑翔百米的距离，光与暗在他的影下飞速掠过，稍纵即逝。 “哎，那是布里克？”茶茶抬头看见了一个鱼跃的身影，从白银发色与高领衣服的特点来看很好判断。 “看来，他也要去支援了。”木熙边说边走，没有停下来看这个鬼差的“飞行”表演。 茶茶眺望着布里克远去的身影，心想这不是去冥府三栋的方向，他这么紧急莫非是有别的任务？茶茶甩了甩脑袋，管他的。追了几步跟上木熙和辰式希，赶紧向冥府七栋走去。 白王确认了三人的装备，还真是怀念，回响叛乱时的战斗装束，冥府至高科技，虽然有很大的改动让机械更轻巧、武器更易手，但原始概念不变，都是通过先进的技术来提高“普通灵体”的能力。 这样，即便不使用罪割这样的魂术之器，也能得到与之匹配的力量，或者说，因为那个叫“初”的环形装置，这三人的各方面能力已经远超鬼差之上了。 实在很难相信，那些余孽居然还包藏了这样的祸心，都怪己方太过大意。 白王抬起左手，满布的咒文开始结光，他轻启嘴唇，沉稳吟唱：“暗箱。”四面因魂术凝结黑幕，由地面到空中，遮天蔽日。整个冥府三栋被笼罩其中，虽不见外景，但光线依旧，因此被漆黑遮盖的广场上仍旧亮亮堂堂。 他又抬起右手，如法炮制，吟唱：“铁围山。”只见地面黑光一闪，冒出诸多钢铁倒刺，一直围拢至三人脚下，不得空隙。 “我很佩服各位，这种打扰真是越多越好，”白王挂着假笑，右手一挥，七团黑色火焰凭空燃烧，挂在虚空之中，如日食的太阳，“我想一想，留谁问话比较好呢？” 而就在此时，全副武装的三人背后同时出现了一个七彩的洞穴，迅速扩张，成等身镜大小后固在那里，与现实连接处的切口并不整齐，有多有少、有短有长。正在白王震惊之时，内里伸出一只肤白如藕的手来，分别在同一时刻抓住了三人的肩膀。 白王紧忙挥手，七团火焰锥状突进，却意外扑了个空。火焰穿透三人的身体，掉在背后，把地面瓦解成了布满岩浆的溶洞。白王马上意识到，此时的三人虽然可见，但已经调入了和冥府不同的维度。 “真是意外呢，居然有这么高明的手段，怪不得有恃无恐。”三人还是没有搭话，默在那里，白王气急，假笑被愤怒所扭曲，吼道：“连言语嘲讽一下都舍不得吗？！” “呵，”其中一人终于从嘴里发出了声音，在被次元洞中那只手臂拉入的最后一刻，说道：“不要着急，你夺取的东西，迟早教你还回来。”言罢，三人同时陷入，与那洞穴一同消失。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冥桥之上。 “无论你是何人，留不得。”玄王对长辫说完这句话，欲下杀手，那面次元洞穴便凭空出现了。 “果然。”伸出的手臂抓住长辫的肩膀，一切异常重力在她身上瞬间解除。只见她缓缓的从跪到站，对玄王说道：“冥王自由的那一刻，将是背叛者的终结之日。” 玄王伸出手臂，想要用引力将对方吸来，可此技虽然完美发动，但手中并无抓获的实感，玄王舒展眉头，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除了尖端科技的协力以外，还有神助。” “你还相信神明吗？”长辫冷笑，被那手提起渐渐沉入七彩洞中，她说：“你已经把自己当神了，可我们清楚的很，你永远只是那个看门的小儿。” 玄王凝视着重归于平静的冥桥，陷入沉思。 白王解了所有魂术，默默地走进冥府三栋的大门，把一众鬼差晾在外面。他带上手套，回到王殿，一把掀翻了办公桌。 侍者从来未见白王发过如此之大的脾气，确切来说，是从未见过白王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内心的情绪，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起来，”白王没有回头，下令道：“去请玄王，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他若不来，我就亲自找上门去！” “是！”侍者得了令，跑的比平时快出百倍。还好他没有多留片刻，因为当白王转过身来时，那脸上的愤怒与阴沉，足以让整个冥府沦陷。 冥府上空的飞行器具也因为临时空中管制而返回了各自的港湾，只留那一艘巨大的空艇缓缓地飘着。 环声公司财大气粗，对冥府的影响强烈，许多建筑、机械都由该公司生产，甚至是鬼差与摆渡人的部分津贴都完全出自它缴纳的巨额税款，因此得到空管命令之后，这艘无气囊无风帆的庞然大物依然能完成它不容变更的航线——前往平原会所，上面搭载着舞会的贵宾。 其中一名带着镶嵌齿轮为礼帽饰品的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胸前别着金色的藏青色宝石胸针，谈吐优雅，气度不凡，在穿越宴会大厅时，他只是跟各界翘楚寒暄了几句，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贵宾包厢，这里铺着柔软的地毯，雕花的壁灯，一张圆桌旁已经坐满了他的宾客。 只有一人端庄的站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头金色的卷发披在肩头，那件青蓝色的低领礼裙在灯光的打点下飘然似仙。 这位五官立体，皮肤白皙的女人见他到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芙兰，辛苦，”男人摘下礼帽，放在桌上，移步上位，微笑的环顾了一圈，说：“各位辛苦，这一仗，真心漂亮。”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新闻频道播放着战场的后续报道，鹰脸的主持人铁青着脸，用词谨慎，无不表示出事态严重。 “确认无误。”长辫的女人此时已经脱去战斗服，换了一身便装，没有戴面罩的脸上有几点雀斑。她的睫毛很长，说话时喜欢眨眼，一双蓝色眼眸跟着用词闪烁，光彩照人。 “很好，”男人满意的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把胡子剃干净，还真是清爽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想要点上。 “少抽为好，灵体可不能完全净化那些有害物质。”脱去了沉重兵器装的光头此时只穿着一件有领的polo衫和兜袋很多的短裤，双手放在桌上，十字交叉，他的眼白很多，让眼珠显得极小，加上眼眶下的乌黑色，看上去并不健康。 “吉，何必这么严格？”男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放弃了抽烟，把烟具丢在桌上，双手背在脑后，仰向大椅。 “这次行动瞒了那人，可能没那么好交代。”丸子头的女人开口，她的发簪插入头发，只露两头，不仔细去看，很难看清上面的雕鹰图案。 “嗨！”壮硕的男人敲着桌子道：“管他做什么，别忘了上次的行动是因为他的失误，才造成了极为糟糕的后果。” “你错了，”男人将垂着的眼睛抬起来，看着眼前的礼帽，说：“如果不是他终止了计划，牵连的人会更多。” 正说着，包厢的门铃响了。“稍等，各位。”男人起身绕过屏风，去开了门。 抬眼看去，是个高大的人影，再往上看，一张严肃的面孔。那人没等男人开口，一把推开了他走了进来，掀开为了隐蔽身形和面孔的兜帽长袍，甩在一旁。 “啊，贵客，喝点什么，葛乡茶还是酒？”男人嬉笑道，走到酒柜面前，他擅自决定给来人倒杯酒。 “先说明一下，如何？”来人发话，琥珀色的双眸谁也没看，直视前方。 “布里克，你要什么解释？”壮硕的男人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吼道：“要不是因为你，也不会走这步棋！” 布里克没有理他，他在等男人解释。 “安静，安德鲁！”男人拿着酒与酒杯走到桌前，放下，却没有急着往杯里倒酒。“布里克，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定会阻止，”他转过身来，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环指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而我们都知道，谁也阻止不了你。” “你是觉得现在就能阻止我了？”布里克冷冷地盯着男人。 “不，当然不是，这一步是表明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力量，昭告那些虚伪、反骨之人还有人惦记着他们呢。” “现在宣战，可不是高明之举。”布里克回应道。 “的确，”男人摸摸自己的下巴，说：“当然还可以更谨慎，只是时间不多了，坦白告诉你，我们的线报已经获悉圣城使团带来的礼物是什么了。” “哦？”布里克终于听到了一点有用的话。 “那礼物，足以改变世界的格局，说言重一点，如果我们之后的计划得当，便能掀起冥府的内战，从而有机可乘。” “所以，那礼物是什么？”布里克问道。 “‘渡川’，十戒的衍生品，专门为摆渡人打造的武器，一副能够提升灵体机能，具象化武器的手镯。”男人回答道。 “真是愚蠢，”布里克的内心哭笑不得，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摆渡人能够成为足以对抗鬼差的战力吧？” “拥有那件法器当然不够，不过我们还有另一样，‘初’。”男人回道。 “抱歉，我且当你说的不是梦话，‘初’这个装置你把它放在白与玄的面前，他们一定会把环声公司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并且找出幕后主使的你，还有在座的各位，你要如何给摆渡人装备上‘初’？” 男人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对布里克说：“实际上，玄大人已经主动向环声公司提供了‘初’的制作方法。” “什么？”布里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文书。 “你自己看看。”男人笑着对他说。 布里克迅速看完，嘴角上扬，叹道：“原来如此，他把‘初’变成了‘源’，把环形装置改成了三角形状，把能量集中改成了分散维持，硬生生的造了个新东西。” “现在他以为‘环声公司’掌握着该技术能为他抵抗‘叛军’，如果他知道其实两者为一，不知是何感想。” “别得意的太早，摆渡人隶属玄王，鬼差隶属白王，他们虽然有所分歧，但利益一致，若联合一处……” “利益一致……吗？”男人笑了起来，拔出酒塞，倒了一杯，自己饮了一大口，味蕾被酒精泡着，不禁一阵舒爽，他抿了抿嘴唇，说：“如果他们真的利益一致，也早没我们什么事了，一个喜新，一个厌旧，走不到一块的！话说回来，圣城是在活物具象化事件之后才造出‘渡川’的吗，摆渡人不下三千，三日时间要打造六千件，可能吗，呵呵，圣王他啊早就准备好了。” “希望冥府乱起来的，可不止我们这一方啊。”长辫此时插话了，“玄王清楚的很，最弱的一方是他，三千摆渡人，没有战力和蝼蚁有何区别，所以他才急不可耐的向环声公司提供造‘初’的技术，而我们有最顶级的工厂，复制出‘源’，轻而易举，加上这次圣城带来的‘渡川’，更是求之不得。” “玄王的风险先且不论，如果事态失控，圣城想凭借十戒收拾这烂摊子，我看困难。”丸子头跟着说到。 “那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了。”男人说：“如果两败俱伤，岂不更好，冥王大人那么善良，没有想过一统世界，也没想过伤害谁，可却被这些小人算计，沦为阶下囚，若不是情况不明，真想一路杀进冥堡，救出冥王大人。” “可不要感情用事，请谨慎。”布里克提醒到。 “说说而已，想着真是伤感。”男人玩笑般伸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道：“说来玄王手中有着杀手锏，麻烦的很呐。” “能不能醒来都还是个问题，只要叫人看好便是。”布里克回到，他深知这句话是在试探他有无准备。 “谁？”吉望着布里克，插言问：“那个叫丁茶茶的小朋友？” “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习玖和艾美都没对她讲，”布里克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继续说：“本不想节外生枝。” “本不想？给她印章的时候就已经把她卷进来了！”安德鲁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这个说话的机会：“这次你又找的谁，怕又要坏事了！” “放心好了，这次是从‘小’培养的特别成员，”布里克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说：“恕我直言，她的各项实力不在诸位之下。” “哦？”男人来了兴致，忙问：“是组织里的谁，说说看？” “辰式希。” “哦，她啊，那就放心了。”男人浅笑着回想，在书馆时不便露面，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跟着两人的那个女孩子眼熟，原来……呵呵，自那次失败之后，布里克也没自暴自弃呢，啊，这个男人怎么都不像一击就溃的人啊。 众人一听，都松了一口气，比起临时培育的组织成员，从一开始就接受训练的精英更让人放心。挂在墙上的电视突然安静下来，只过了一秒，就出现了一张稚嫩的脸蛋，这个人穿着华贵，剑眉黑目，有一头幽蓝色的长发，秀气间能从眼神中识别他的威严，只听他对着荧幕，开口说道：“冥府之民，今日骚乱已被平息，请大家不必惊慌，事态已得到控制，凶手已被玄、白二王处决，不瞒各位，冥府三栋损失惨重，数十名英灵化为虚无，沿街民众亦有损伤，此乃本王之过错，懒政惰勤，忽视了叛军余孽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已下王令，对此事彻查，明日圣城来使，亦有神器相助，定将叛军斩草除根，还世太平……” “冥王大人……”长辫离开座位走到电视面前，伸手想要抚摸着屏幕里冥王，但指尖却被液晶阻隔，满手冰凉。 “苏里娅，”男人走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这只是个冒牌货。” “可是……”苏里娅哀伤的回望着男人，说：“即便看看这个冒牌货也是好的啊。” 房间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众人都不说话，一向冷脸的布里克此时也受到了些许感染，只是他不得不保持足够的冷静，对众人说：“看来冥府是怕我们先行一步散播冥王被囚的真相。” “他们知道我们拿不出证据，但……”男人走回桌前，双手撑着桌面，对众人得意的说道：“他们，怕了。” 他们的确怕了，虽然站在白王殿里的玄王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倒是白王表现的焦躁不安，一贯的假笑也懒得装了，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了。”玄王冷冷地说道。 “什么？”白王停下来，提高了音量，对阶梯下的玄王说：“这叫没事吗，他们都打到家门口来了！” “乌合之众而已。”玄王回道。 “你告诉我，冥堡那里是不是过去人了，攻击这里，只是声东击西？”白王走下台阶，站在玄王面前。 “他们的人去了冥堡，到了冥王殿前。”玄王干脆、直白地回答。 “什么？！”白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质问玄王：“你安排的守卫呢，挡不住？” “我撤走了。”玄王答。 此时白王已经踱步到了玄王的身后，听了这一句，僵在那里，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 白王都被气笑了，走到玄王身边，支着脑袋盯着玄王，一字一句的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羽王大人回到这里，拿回属于他的一切。”玄王转过头，回盯着白王。 “玄，如果有年来做时间单位，这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你还做着这样的白日梦呢？”白王笑到。 “白，你要违背誓言吗。”玄王一动怒，四周的重力泰山般压了下来。 白王看上去一点也没受到影响，说：“行，你可以和我在这里为各自的立场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好让圣城还是叛军捡个大便宜，但我告诉你，羽王大人的确有望回来，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冥府，也不是在圣城，而是在羽王大人被封印起来的疆域里！” 玄王收了力，凝视着白王，说：“你最好坦诚一点。” 白王双手一摊，说：“好，我坦诚，我不会让羽王在没有自己的疆域时觉醒，你和我加起来的战力，连十戒的一根手指头都伤不了，今天你也看到了，区区三个人，凭着‘初’，把我的地盘翻了个底朝天，全冥府不过五百鬼差，一下损失了五分之一，你清醒点，羽王大人再强，没有自己的战力，他一人杀得了多少，啊，你回答我？”白王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接着说：“抱歉，我还没带上你那些蝼蚁般的摆渡人，他们战力是零，还可能是负，这是战争，玄，乾坤一掷的战争，不是谈心聊天感化敌人，好么？！” “明天之后，摆渡人们将成为强悍的战力。”玄王说道。 “哦，靠着圣城施舍的‘渡川’，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做什么手脚！”白王觉得玄不可能想的这么简单。 “我将‘初’的技术加以改进，交给环声公司制作摆渡人们的战衣。”玄王接着说。 “哦，太好了，”白王讥笑着说：“今天来袭的叛军就装备着‘初’，你还嫌‘初’不够多，还要来把这浑水再搅一搅。” “我觉得你还是假笑的时候足够冷静。”玄王回击到。 白王一时语塞，心想这算什么，小孩子斗嘴？他深呼吸一口，调匀了情绪，脸上挂起假笑，恢复了常态，说：“好，虽然我不知道你给摆渡人装备‘初’是为了以防我的‘不忠’还是联合我抵抗叛军、十戒，不重要，都不重要，我现在呢，就给你讲一句话。”白王直视着玄王，等待着回应。 “你讲。” “你要记住，你和我封王，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羽王的仁慈和信任。”白王清清楚楚地讲道。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玄王同样直视着白王，没有躲闪。 “请回吧，我还有烂摊子要收拾。”白王转身上了台阶，亲手去扶被自己掀翻的办公桌。 玄王出了大门，看见广场上可憎的伤痕，没有表情。他向冥府四栋飞去，凝望着天空中巨大的“环”，握紧了拳头。 白王扶起桌子，摆好椅子，一边整理掉落的文件一边想刚才演的应该还算成功吧，焦躁不安、忠心耿耿大概都是玄想看到的样子吧，他自觉玄对他的怀疑，把‘初’装备给自己的摆渡人，就是为了把武力重新握回他的手中，一文一武钳制冥府和圣城，等待羽王大人回归，这样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三千摆渡人，不足五百的鬼差，到底谁更胜一筹呢，实在难说，但不管哪一方胜利，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坐不住的圣王啊，居然早早准备好了三千副“渡川”，就等着自己和玄王打起来呢。坐收渔翁之利？想得太美，别忘了，叛军还列有一席呢！ 开往冥府的专列在城府边境线上的“激战之地”停下，道岔转动，钢轨延伸，信号灯亮出可越过的月白色灯光，车列再次开启，缓缓驶入封闭的车库。左右两边共十二只机械大嵌夹住车体，固定，蒸汽机头熄灭了炉火，安静待机。第三节舒适的贵宾车厢内，冶金长老翰文德翻阅着用喷气摩托速递来的信函，昏昏欲睡。 “长老，该歇息了。”走来的女孩穿着洋裙，步履轻盈，一头过肩的粉色长发微卷，搭在美丽锁骨上的那段被编成麻花，末端系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另一边的头发向后梳过耳廓，别着从小到大的三只发卡，露出从耳垂到下巴之间的月芽型侧脸，一双紫色的眼睛看着翰文德，口气活泼的说道，并将安眠的药丸交给了他。 “莉西娅啊，这些事交给仆人就可以了，”翰文德放下手中的急递，抬头回应，接过药丸没有着急服下。 “长老，您又在看什么啊，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信函，真是烦人！”莉西娅坐在翰文德的对面，抱怨着。 “作为十戒之一，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不得体，”翰文德往杯中续了些水，晃了晃，对她说：“明天参加长桌会议，可不能失态。” “哎，知道了。” “演讲稿都背熟了吗？”翰文德问。 “这个您放心，虽然抱怨，工作上的事还是不能马虎。”莉西娅坐在那里，背打的挺直，心想要在长老面前表现的教养极好才行。 “不用勉强，”翰文德看出了莉西娅的心思，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满是慈爱，“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放松点吧。” 听完这话，莉西娅软绵绵地往靠背上一躺。 “辛苦了，这次叫你来，看来是对的。”翰文德把信函推到莉西娅面前，示意她看看。 莉西娅拿起信函，左手食指上纹有雄狮图案的戒指在灯光下闪出一道光。她认真的从头看到了尾，末了，她抬眼对翰文德说：“我不太明白，这事也太诡异了，叛军只是对冥府三栋进行了袭击，除了杀掉一些鬼差外，什么也没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炫耀武力？” “这是情报官的记录，他只能将他知道的告诉我们，还有些他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除了冥王大人，玄、白二王，谁也不清楚。”翰文德将身子陷入柔软的靠背里，沉思着。 “无论如何，我会保证长老的安全。”莉西娅起誓到。 “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翰文德笑着说道。 “长老，吃了药快歇息了吧。”莉西娅看着满脸倦意的翰文德，提醒到。 “现在几点了？”翰文德盯着窗上自己的影子，问。 “18:40分。”莉西娅看了看门框上的时钟，答。 “是吗，在等一会儿，等‘环之回响’结束之后再睡吧，像我这么‘老’的人，一丁点动静都无法入眠，都说灵体是永生的，那是他们没有活到我这么久，灵魂的能量啊，最终是会被燃尽的。” “莉西娅告辞了，有任何事情，请按紧急按钮，我会马上赶到。”莉西娅起身，行礼，打算离开车厢，门拉到一半，翰文德的疲倦的声音传来，他问：“你有个摆渡人的朋友吧？” “是的，长老。” “身为十戒，身边围绕的不是谄媚的崇拜者就是憎恨的惧怕者，能有个朋友不容易，想来你那么挂念她，和她常有书信来往，多半也是知心朋友吧？” “是，她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孩。”莉西娅诚恳地回答。 “是吗，那太好了，在这个世界里，长生伴随着的是孤独，又因为相处久而产生厌恶，所以既想有人陪伴又对相陪之人不加珍惜，人们总想着时间还长，即便疏远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重新和好，反正时间多的很，但现在不一样了，争端就要开始，灾难也会降临，死亡对已死之人的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可这次是真的‘不存在’了，不会再有来生，再有转世，我时常想啊，这幅灵体不是恩赐，而是诅咒，它囚禁了我们的灵魂，等待一个时机，让它万劫不复。”翰文德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了，回过头来望着门边的莉西娅，说：“抱歉，人一老，废话就多。” “没有这回事，您的这番话，发人深省，我会好好思考的。”莉西娅行认真的说道。 “总之，珍惜你的那位朋友，如果她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帮帮她，你可是十戒之一，他们的小麻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翰文德看了看时间，还差几分钟就是十九点整了。 “即使长老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莉西娅回答。 “那就太好了，晚安吧。” “晚安。” 莉西娅关好门，回到守备车厢，装备了长管自动步枪的卫兵们为了躲避“环之回响”都撤了回来，见莉西娅走来，起身敬礼，齐声喊道：“莉西娅大人，晚上好！” 莉西娅只是略略点头，算是回应。既然要路过守备车厢，那就还是工作时间，长老说过，身为十戒之一的自己，在外人面前要有服众的威严。莉西娅走到守备车厢的尽头，喊：“卫兵队长。” “在！”卫兵队长小步跑来，在莉西娅面前站定，立正，敬礼。 “一刻也不能松懈，把眼睛睁大，处理不了的事别顾礼仪，立刻叫我，明白了吗？”莉西娅命令道。 “遵命！”卫兵队长“啪”的靠脚，大声得令。 莉西娅点点头，转身打开自己车厢的门，走了进去，手又一拉，迅速关上。她铺开窗帘，确认没有缝隙可偷看时，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叹道：“真累啊，为什么十戒不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表现呢，都要一幅冷冰冰的样子，真累，真累。” 这样想着，只听见车窗外“嗡”的一声，紧接着是呼啸而来的大风。莉西娅站起来，走到一处车窗面前，用手指挡开可供观察的缝隙，想看看灵魂飞入环中的壮美景色，却忽略了火车停在车库中的事实，结果自然无法望见外面“环之回响”的壮丽风景。莉西娅郁闷的走回自己的床边，又一头栽了下去，心里念着：“亲爱的茶茶啊，真想一直和你做摆渡人呢，一直做下去。” 第11章 专列到站【改为日更，篇幅字数缩短】 天公不作美，当然，如果真的有天公的话。 茶茶辉光钟的“小时”从5变成6后，冥府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声音从“滴答滴答”演变成“哗啦哗啦”，毫无征兆的降雨压弯了窗台外盆栽的枝丫，茶茶睁开眼，起身，把这盆湿透的葛乡花捧回屋内，并收手去把大敞的铜框窗户拉闭，下锁，一把扯过窗帘。 茶茶不喜欢雨天。 街道上行人寥寥，从冥府七栋到电车车站、从世界广场再到冥府三栋，由于突如其来阴雨天气，被淋上了一层层的薄雾。 零星的原着民匆匆而过，裹紧了厚重的雨衣，贴着不时漫出蒸汽的街边管道行走着，把连绵百米的屋檐当成浑然天成的雨伞，只是风停止不了喧嚣，让冰冷的雨珠带到他们长满毛绒的脸上，于是你会看到，这些体态疲惫的动物形态原住民，一个喷嚏接着另一个喷嚏的想要甩干被浸湿的鼻子。 冥府三栋围上了纯黑色的实心栅栏，路障重被启动，用结实的金属质地脚螺丝牢牢固定，被袭击所压坏路面露出泥色，如今灌满了雨水，褐色的泥浆封住伤口，随着降水拍打而冒着层层涟漪。 只有守卫的鬼差是不动的，任由头发粘成一股，躯体变成河流。路过的原着民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仅恍惚间从打围的高处看到无法遮掩的脚手架冒出一端，猜想，被炸塌的一角正在日夜不停的赶修吧。 能湿透浑身的，也不止雨水，还有汗水。冥府三栋三十层训练3号厅，迪斯的双刀型罪割配合着他的双手起落，将训练用的木质人偶疯狂截肢，随机射出的弩箭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却没有一支能够击中，完全沉浸于训练中的迪斯没有丝毫的分心，以至于站在门口呼唤许久的珑都被晾在了那里。 珑伸手，一掌拍在了门口的紧急停止按钮上，房间内的稻草人瞬间固定下来，暗处的箭矢发射器撤入墙中，照灯亮起，把青灰色的宽大房间带入光明。珑走上去，把右手放在左胸，行礼，对站在中央的迪斯说：“队长，属下未得到回应就擅自停止你的训练，请原谅。” 迪斯调匀了呼吸，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来一个侧脸，说：“不是给布里克一个副队长了吗，有什么事，你去找他。” “可是队长，你怎么能把这个职位给一个叛军？”珑抬起头，看着迪斯问道。 “啊，叛军的身份坐实了？”迪斯没有解释，先抛出反问。 “没……没有。”珑低下头，自知失言。 “鬼差里可没有叛军，现在，”迪斯转过身来，抬起右手的短刀，指着珑：“给他副队长，是让他多做点事，忘记我说的了吗，‘做的越多破绽越大’，”垂下手后，便背过身去没再看珑，“好了，我要继续了，退下吧。” “是，队长。”珑行礼，快步离开了。 迪斯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墙上一处凸起的红键甩出左臂的短刀，刀在空中旋转，划满一圈又一圈，当刀柄打在红键上后，房间的灯瞬时熄灭，稻草人急速游走起来，墙上的弓弩“哒哒哒”排开一字，然后随着不规则的滑槽随机移动。 迪斯纵身一跃，抓过弹回的短刀，躲过飞来的弩箭，一刀劈开了刚好处于一字排列的稻草人偶。“我要变得更强！”迪斯火力全开，一个瞬身消失在漆黑的房间之中，和这不透光的黑暗，融为一体。 都会车站，建在冥府中心城区边缘的庞大交通枢纽，之前布里克检查守备的地方，也是圣城专列最终停靠的终点站。 货运与客运只有一墙之隔的都会站，操纵轨道道岔与接发列车进路的运转室镶嵌在黄铜金属质的穹顶之下，从四面通透的窗户可以一览客运部分的全貌。 室内布局如同科幻小说里的宇宙战舰，负责总指挥的原住民“车站值班员”列于后座，他的面前一共有三块屏幕——行车日志、股道示意图、现在车系统。 位于前列的原住民“信号员”共有三名，第一名坐在左边，负责货场交通；第二名坐在右边，负责客场交通；第三名坐在中间，负责全站场作业计划。除了中间人员拥有一块液晶屏幕外，其余两边均是按键繁多、拉杆并列的机械控制台。 邻站电话摇来，值班员站起立，拿起听筒，听见：“专列t002次07：02分开。” “专列t002次07：02分开。”车站值班员完整复诵，挂了电话，对负责货场的信号员下令：“专列t002次开过来了，停止货物线一切调车作业，并通知车站调度，可以将货场指挥权交给鬼差大人了。”信号员得令，拿起对讲机对货场作业人员转达通知。 值班员接着又对负责客场的信号员下令，道：“专列t002次开过来了，4道停车，开放信号，执行。” “专列t002次开过来了，4道停车，开放信号，执行。”信号员完全复送，同时拉下解锁臂杆，分别按下4道进站进路始端、终端，等待10秒后，始端、终端表示灯亮起绿色，之间连着的凹槽由黑变白，信号员伸出右手，剑指从始端滑向终端，回复：“4道进站信号号好，进路布置完毕。” “明白。”值班员见一切布置妥当，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区间里不停向前的红色标识，那是专列接近中的显示。 在后的都会站站长取下大檐帽，擦了擦舌头上的汗，他的松狮犬脸上表情复杂，从他下意识眨眼来看，非常紧张。松狮站长瞥了一眼运转室内两名负责盯控的鬼差，他们处于“跨列”姿态，昂着脑袋，一袭黑衣是为了这次迎接圣城特使专门更换的新制服。 松狮站长带上帽子，收住舌头，清了清嗓子，心里嘀咕：“求求叛军千万别来，领导特别打了招呼，如果有事，我得第一个陪葬！” 比起运转室内的紧张气氛，站台下的间隙，埋藏管道及电路的狭小空间里，正有两个孩童身体的仓鼠原住民爬行着。 “快点，吱吱，我刚才听见广播，圣城专列就要来啦！”雄性仓鼠对奋力紧跟却因为不擅长四脚走路的雌性仓鼠喊到。 “叽叽哥哥，你慢点啊！”吱吱停下来喘了口气，抱怨道。 “在通过前面那个拐弯，就能爬到柱子里了，”叽叽回过头来催促道：“你不是嚷着要看看莉西娅大人吗，只有这一次机会呢！” “可是……可是哥哥为什么我们不去欢迎队里看，或者爬到哪栋建筑上去看呀？”吱吱趁着他的哥哥停下来的空当，两下窜到了他的面前。 “笨蛋，今天这么大的雨，莉西娅大人那么尊贵，怎么会在路上走？我刚才看到有车队停上了站台，他们一定是一下车就扎进车里，到时候你还怎么看啊！” “好吧，叽叽哥哥。”吱吱想着一定要见到莉西娅大人，传说她可是绝世美人，自己的那颗少女崇拜之心，为她疲乏的四肢添加了动力。 站台之上，玄大人已经在守候了。 “玄大人，您不一定得亲自来，交给我们就好了。”布里克站在玄王的旁边，轻语道。 “鬼差，你得知道，遇袭那天你们的表现可并不让人满意。”玄王看也没看布里克一眼，说道。 “是，大人，让您失望了。”布里克只好道歉。 “去忙你的吧，集中精神。”玄王还是没有施舍一个目光。 “是。”布里克退下。 圣城专列伴随着汽笛声缓缓进站，整列火车上披满了雨水，车窗更是模糊一片。待车列停稳后，四位抬着红毯的原住民站务员走到预定的下客车厢前，将裹成圆柱体的红毯向停靠的车队一抛，“啪嗒”一声便搭建好了贵宾行走的径路。 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使团的守卫队员，他们荷枪实弹，以整齐的队列排列在红毯的两边，然后垂下长管枪托，搁在地面，手中扶着枪管，昂首挺胸，笔直站立。 再次下来的就是莉西娅了，她回手想要扶长老一把，长老慈祥地笑笑，拒绝了。 “长老，车队已经准备好了。”玄王迎上去，礼貌而不是威严。 “怎么？”长老抬头，看着玄王，诧异地问：“身为冥王代理的玄王亲自来接，这可不敢当。” “长老，事出有因。”玄王解释道。 长老环顾了一下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戒备，装作不知情的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瞒你眼，”玄王继续解释：“是这样的……” 吱吱和叽叽已经顺利的爬上了大柱，吱吱伸手把一块松动的铁皮拿开，用眼睛试了试，看到了贵宾车列外站着的一群人。“应该是玄大人他们了，他那身装束真是跟这个世界不一样啊。” “我看看啊，哥哥！”吱吱在后面焦急的催促着。 “嘘！”叽叽见妹妹闹喊，赶紧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呵斥：“小声点！被发现了，我们就完蛋了！”说完，他从腰包里拿出一小节铜铁，魔术般的拉长，递给妹妹，说：“这太远了，你用这个看的清楚，记住，千万别把镜头伸出去了！” 吱吱接过单筒望远镜，架在孔上，兴奋的望着，只看了三秒，遍说道：“莉西娅大人真漂亮啊，粉色的长发和紫色的眼睛，真让人羡慕啊！” “嘁，”叽叽轻蔑的撇撇嘴，提醒道：“十戒可是很凶残的，他们杀起人来，跟鬼差……不，比鬼差还无情。” “但是我感觉，”吱吱瞄准莉西娅的脸，看得入神，镜头在不经意间慢慢向外支去“莉西娅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她应该是很温柔很温柔的，真想跟她说上话啊。”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叽叽坐在攀登用的支架上，没有意识到望远镜已经慢慢超出界限，继续说：“粉发配紫瞳，一定是病娇。” “哥哥你真是……你少看点漫画吧，好吗？”吱吱没有把视线从望远镜里撤回来，依旧忘我地看着。 一名鬼差走到立柱下面，悄悄的唤出拳套形的罪割，他抬头望了望上面支出的望远镜，嘴角一扬，抬起手来，准备一拳将立柱轰个稀烂，就在技能尚要发动时，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第12章 难得一见 鬼差回头一看，是布里克，不解的望着他。 布里克比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放开鬼差的手，轻声的对他说：“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迎敌之前，先试探。” 鬼差被挡在一边，布里克抬头看了看那只望远镜，他实际很清楚，这不是组织的行动。布里克唤出长枪型罪割，走到大柱面前，用枪杆敲打了一下。 “哐！” 望远镜迅速收回，紧接着是几身连续跌落的喊叫声，最后“嘭”的一响，再无声音。 “什么人，趁着我还没有刺穿这里。”布里克厉声道，示意旁边的鬼差做好准备。 “鬼差大人饶命，鬼差大人饶命！”一男一女两种稚嫩的声音交替着。 “饶命还早了些，快说。”布里克对着大柱又敲了一下。 “是是，鬼差大人，我们是原住民……”吱吱在里面回答者，声音颤抖，隐约能听到叽叽的哭泣声。 “来这里做什么，说。”布里克喊道。 “我……我妹妹想看看莉西娅大人，我就带她到这里来了，请鬼差大人赎罪！”吱吱害怕地回答到。 “还有没有其他人？”布里克接着问。 “没有没有，就我和我妹妹，求求鬼差大人放过我们吧！”叽叽说着说着也带起了哭腔。 “妈妈！”吱吱则直接放生大哭，还好这里离车队有些距离，加上大柱的阻隔，哭声无法完全传递。 “我且当是没听见，叫你妹妹别哭了，带着她赶紧离开。”布里克说到。 “谢谢鬼差大人，谢谢鬼差大人，我们这就走！”一阵嘻嘻索索，妹妹的哭声也渐行渐远。 “副队长，这不太好吧？”那名带着拳套型罪割的鬼差提醒道。 “忽视了这条密道就好了？”布里克反问，一句话把那名鬼差杵在那里。 鬼差收了拳套，赶紧赔笑：“是，都是属下的疏忽，之后就找人封了这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 “知道就好。”布里克冷着脸，离开了。 鬼差朝着布里克比了个拳头，心想，迪斯队长说的对，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消息还不能说给队长听，如果让他知道火车站还有条密道，怕就不是“知道就好”这句话这么简单了。反正两个小屁孩，无伤大雅。 说完遇袭事件的概况，玄王就引冶金长老翰文德与十戒之一莉西娅上了汽车。为了安全起见，莉西娅主动提出和长老同乘一辆汽车。这是一辆纯黑色镶着金边的订制车，长鼻短尾的老爷车外形，流线车身，发动机舱上一处透明，能看见内里关键部位的齿轮与活塞，舱外左右两边各挂有一只备用轮胎，前脸除一对大灯外，还有六只较小备用应急灯，如同蜘蛛的复眼，从发动机至车身侧面再到尾箱，并排两只铜色排气管。这辆车长大约9米，宽约2米，整个车厢内部宽敞舒适，像个厅堂，与司机驾驶室完全隔开，因此，莉西娅才会开口问道：“长老，他们所说的情报和我们的线报如出一撤，看来是有所隐瞒吧。” “当然，他们没必要全盘拖出实情，圣城和冥府虽然看上去是一体，但就治理而言，却是两个‘国家’。”翰文德回应道。 “这次会议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吗？”莉西娅担心的问道。 “政治上的事情，你可能不太熟悉，没到会议结束，都不知道结果，”翰文德摸了摸下巴上的雪白胡子，那胡子并不长，像颈托的上半部般依附着，他说：“有机会时，我会询问战斗详情，到时候你从战斗情况上侧面了解吧，这方面他们是会如实回答的。” “是，长老。”莉西娅得令到。 如果不是圣城的守卫穿戴着蓝白相间的制服，那么你一定会以为雨中行进着的是一支参加葬礼的队伍。鬼差骑着黑色的喷气摩托在前面开路，新制服的纯黑加上车队本身的漆黑，把“环”中的光彩都给没收了。 欢迎的居民因为大雨稀稀拉拉，撑伞的少数，着雨衣的多数，也只是等车队一过就淹没在广厦群楼之中，有想看圣城来使的居民，寻一块视野好的地方眺望，却只能看到禁闭的车门以及车窗上严实的布帘。 “好像挺严肃呢，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好事的居民问同行的另一个居民。 “没办法，遇袭还是发生在昨天，我都能感觉到危险还没过去。”另一个居民回答道。 “哎，可能清净日子过不长了。” “你在担心什么呢，你我活的够久了，没什么遗憾吧，该担心的是原住民。” “怎么这么说呢？” “原住民有血有肉，因此，比我们这些人更珍惜生命吧。” “言重了，言重了，还没怎么着呢，就生呀死的。”说完，引起谈话的居民就不再开口了，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使团车队，这位居民心中泛起一种没来由的兴奋感，和平太久了吗，所以期盼战争？想完后他兀自的笑了，如果是生前世界，这可是极端罪恶的想法啊。 会议地点由冥府三栋搬移到了冥府二栋——决议殿。和冥府三栋、四栋的哥特式、七栋的土楼式建筑不同，冥府二栋是古罗马式的，和前几栋一样，相似的是外形，不同的是装饰风格，拼凑主义的蒸汽朋克，黑与铜色的完美相织。冥府二栋只有两层，一层为五间会议大厅，一中四角的分布。二层为档案室，记录历届冥府会议的详尽资料，不对外开放，能在这里召开的都是重要会议。 翰文德与莉西娅下车，打量着这栋宽脸圆顶的建筑，他随口问玄王：“玄王，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只召开冥府内部会议的决议殿？” “长老好记性，的确。”玄王回答。 “我们来这里，不会带来不便吧？”翰文德转过头，望着玄王。 “并不，会议安排本在冥府三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搬移到了这里。”玄王只是对长老问话的回复，没有多说。 翰文德礼貌的笑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王也不推辞，说：“我在前面为你引路。”罢了，率先踏上台阶。 莉西娅跟着翰文德的后面，有些不快，请人来开会，居然不顾礼仪，也不推辞，长老说请就真的一口答应。 翰文德到觉得无妨，这本是冥府重地，外来人员不得擅自进入，圣城对于冥府来说，也是个“遥远的国度”。 侍者为前来的贵宾拉开层层大门，一直引路到中央会议厅——轴。这是决议殿建成后冥王亲自命的名，与之相邻的四个厅分别是螺栓、齿轮、模具、液压。 “我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韩文德沿路打量着四周，和阴沉、冰冷的外壁不同，这里是金色与白色打造的堂皇之地，地毯朱红，滚着金边，浮雕落在墙壁里的凹陷处，艺术大师们的匠心浮之欲出。 “真感意外，长老如此尊贵，应该有幸来这里。”玄王回应到。 这家伙真是不顾礼仪了吗，什么叫“应该有幸来这里”，意思是以前没幸所以来不了？莉西娅不露声色，但心中窜出无名火。 翰文德看出了莉西娅的不满，只是对她笑了笑。 来到最后一扇门前，玄王转过身，终于是做了一件得体的事，他身子前倾，谦恭道：“欢迎圣城的贵宾莅临，会议人员已经到齐了。”玄王伸手，做了一个请字，轴厅的大门便向里面开去。 翰文德这次在玄王的邀请下先行踏入厅中，紧跟着的是莉西娅以及带了笔记本和钢笔的秘书长。其余人员由于权限，只能被安排到偏厅等待，那里准备了上好的蔬果和甜品，可与冥府这边的工作人员好好交流。 “欢迎圣城来使，啊，冶金长老、莉西娅小姐！”白王从座位上站起来，挂着往常的假笑，热情的走上前去同长老握手。“长老好啊！” “好的很呢，白王还是一如往常的精力充沛。”翰文德握住手，微笑道。 “哎，您还不是一样！”白王恭维道。 “不比当年了！”翰文德还是笑着。 白王握完翰文德的手后，伸手给莉西娅。莉西娅只是看着他，没有动。 “呃，不愧是十戒，光是站着就透露出强大的气场呢！”白王虽讨了个没趣，但还是高兴地撤回了手。 “白王不也有鬼差嘛。”翰文德因为堆笑而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说到。 “嗨，别提了，想必玄王都跟你讲过了，真是惨的很。”白王故作轻松，打着哈哈。 “嗯，不过只是讲了个大概。”翰文德回应。 “啊，没关系，等下给您详细说明，先坐下来吧，旅途劳顿了！”白王说完，赶紧让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金边长桌旁的孟婆婆已经站立多时了，看着翰文德走来，缓缓地说：“老身见过冶金长老，”目光一动，又对莉西娅说：“莉西娅小姐还是如此美丽。” “孟婆婆客气了，您快请坐吧！”莉西娅见到孟婆婆，也算是旧交，心里不由温暖起来，不小心就越了界。 “莉西娅说得对，您老赶紧坐下，你和我一样，都老咯，可经不起折腾。”翰文德圆了莉西娅的失态，也没有抛出责怪的眼神，而只望着孟婆婆说道。 莉西娅自知失态，赶紧进入了“十戒状态”，心想，我是圣城十戒，可不能丢脸。 玄王绕到长桌一端的上座，见诸位都在各自的座位边站定，手一扬，说：“请坐！” 第13章 会前议事 会议现场是这样的，一张长桌摆在轴厅中央，中间镂空，四角是浮雕撑脚，四只华丽的软垫扶手椅摆放在长桌各处。玄王代表冥王大人，所以位居上座，白王和孟婆婆右侧，翰文德长老被安排在了左侧，虽然居左为贵，但他离玄王的位置稍远，甚至并不能和中间位置的孟婆婆相对。莉西娅没有设座，她站在翰文德的右后方，手中多出了随行人员交给他的白色匣子。秘书长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翻开笔记本，先写上了时间。通过严格赛选的原住民侍者此时为在座贵宾掺茶后，移步到靠门边的茶水柜旁待命，除了他，还有三名侍者站在不同方向。 “会议开始之前，先为长老解惑吧。”玄王先开口，说道：“请白王向长老详细说明经过。” 翰文德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会先从此事切题，这样也好，“渡川”的合理性与紧迫性也能得到进一步体现。 “没问题。”白王推开座椅，起身，挪了几步走到墙壁上的大荧幕处。此时轴厅里熄灭了几盏可能影响到投影仪效果的壁灯。白王看了看，确认光影不错，图片能完全显示后，拿起手中的长柄遥控器，按下按钮，弹出一截墨黑的塑料棒。“请看这里，”白王指着投影幕布说道：“这是当时冥府三栋外监控拍到的画面，一辆轻型卡车冲进了广场，然后车厢打开，是一门……应该说是二十四门装的特制大炮。” 翰文德仔细看了看幕布上的那门莲花状的大炮，说：“真是做工精美。” “叛军如果知道冶金长老这么说，睡着都会笑醒的。”白王挂着假笑，回望了一眼翰文德，又继续说道：“就这样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玩意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一箭就搞定了。”幕布上播放着珑射出的一箭直接摧毁了大炮。“惊喜不断呢，”白王推推眼镜，“鬼差在接近时，又遭遇了汽车炸弹，”说道这里白王真心的笑了一下，“这跟谁学的啊？” “这还没结束吧。”翰文德无视白王的打趣，径直说道。 “当然，三名武装人员，”白王按下快进，指着幕布说：“一、二、三，三名武装人员就把冥府三栋闹了个底朝天。” 玄王没有盯着屏幕，而是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这份资料是圣城使团带来的，方才由侍者分发到他的手里，在座的，包括一旁的秘书长，均有一份。 “看来是有什么厉害的技能，魔法或者魂术？”翰文德把问题推向更详尽，给莉西娅的判断带来充分的说明。 “体术啊，单单依靠身体啊。”白王笑着把话说了一半。 “白王真会说笑。”翰文德回应，心想下面就是重点了。 白王瞥了玄王一眼，他还是在翻阅资料。“好吧，实话实说，三人的身上除了尖端趁手的兵器外，还装备了‘初’。” “哦？”翰文德盯着白王，这下有意思了，“叛军居然有冥王大人的智慧结晶。” “长老忘了，‘回响叛乱’时叛军也是依靠盗得‘初’的技术后攻城略地的。”白王提醒到。 “哦，原来是一路的。”翰文德长老抱歉的笑笑，话里有话。 “冥府的原住民政策，没有什么不妥，”白王把翰文德的话中话拆开后，又回头对玄王说：“对吧。” 玄王停止查阅资料，抬起头来，回应：“长老大人好像对冥府的原住民政策有所误会。” “那倒不是，”翰文德见对方接招，立马回应：“只是比起圣城来，原住民的‘自由度’低的多，”说完这里，话锋一转：“好像有点偏题，圣城对冥府的任何政策不干预，也无权干预，刚才那点抱怨，只是本人的意思，人老了，同情心就泛滥了。” 原住民侍者虽然不能说，但能听，听到关于他们的事情时，心里一动。 “长老多心了，原住民很好，如果有所误会，您可以提出，但所无妨。”玄王说道。气氛紧张了一度。 “算了，这不是正事，我还是想听白王把话说完。”翰文德笑笑，把轴厅的压力降下来，对白王做了个请字。 “对嘛，还是听我说吧！”白王脸上的假笑肆意了一些，他转过身，指着幕布说：“三个人，无任何交流，配合的天衣无缝，他们的武器相当精良，一只暗藏机关的齐眉棍，十只可开放防御力场的飞行装置，还有……”白王窃笑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变形金刚，全身都是武器，当时在场鬼差大约一百名左右，无人能够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 翰文德沉默，给了莉西娅大约五秒的思考时间，然后对她说：“莉西娅，你怎么看，说出来。” “结合‘初’的使用提高了身体素质，再加上这些奇形怪状的武器，对付一个二十人编制的小队鬼差倒是没有问题，”莉西娅没有抬眼看白王，只是低头对翰文德在说，可声音却能让轴厅里的所有人听见，“不过处于被围剿的对象还能从一百名鬼差中全身而退，应该不单单是配合严密所能做到的。”莉西娅抬头看了眼幕布，刚好放到白王使用“暗箱”的位置。“我想请白王大人进一步说明，”莉西娅指着幕布，问：“被魂术囚禁，又遇到您，试问他们是如何逃脱的？” 白王推了推眼镜，没马上答话，心想玄这家伙看来是对这两人说了一半的实话。他想了想，抬头，说：“对，我当时以为胜券在握，只可惜万万没想到，他们还会某种高阶的魔法。” “说说看。”翰文德听完，意识到了问题的与众不同，这可不单单是冥府的问题了，会魔法的只有圣城十戒以及高层人士和极少数守卫队长，而冥府的战力构成只有两种，魂术的罪割和‘初’的科技，只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初’都没有再进入到冥府战力的编制当中了，几乎被人遗忘。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三名叛军背后毫不偏倚的凭空出现一个次元壁，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们带了进去。”白王望着翰文德与莉西娅，说道。 “空间魔法吗，如果是这样，的确很棘手了。”翰文德陷入沉思。 “我想以白王大人的实力，应该能在他们进入次元壁之前截住吧。”莉西娅没等长老开口，自己优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诡异的是我的魂术伤害不了他们，嗯，应该这么说，穿透了他们，就好像他们和我不是一个维度一般。” “是因为那只手和他们接触后，被次元同化了。”莉西娅马上得出结论。 “不愧是十戒之一的莉西娅小姐，立马就能想到！”白王由衷的称赞道。 “莉西娅，你对这个魔法有什么看法。”翰文德抬起头，问她。 “空间魔法没错，只是从白王大人提供的情报上来看，施展限制诸多，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去任何地方而不受阻拦，”莉西娅抬头望着白王，继续说：“说句失敬的话，用此能力突入白王大人寝宫行刺，或者突入这里行刺，完全是可能的，不过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介于历史资料上记载的叛军战斗习惯是向来速战速决不惜弄险，我可以判定这个魔法是单向的，只能用作撤退，不能用作进攻。另外考虑到三人背后‘毫不偏倚’的出现次元壁，也可以推断出要么魔法的主人就在附近，要么对叛军三人事先进行了魔法刻印，只是考虑到‘暗箱’的阻隔作用，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魔法刻印，你是说像十戒之一的巴塞斯那样，刻印之后能判定对方位置。”翰文德插话道。 “是的，长老。” “如此一来，”白王推推眼镜，说：“刻印的概率相当高，在现场的鬼差当中，有探测型的罪割存在，结果也是未发现方圆十里有魔力痕迹。” “是吗，”翰文德顿了顿，看着玄王开口道：“如果涉及到魔法，那就是和圣城也有关系了，虽然我不想做这么坏的打算，但说不定在圣城之中也会有叛军的存在了，不，说不定是已经有了，因此，我代表圣王大人，向冥王大人提出交涉请求，希望得到截止目前叛军的所有情报，并将以后更新的情报送入圣城相关机构，而圣城这边，也会将所获得的情况送到冥府这里。” “嗯，”玄王没有犹豫，回应：“冥王大人在此事件后也有同等打算，我会叫人拟一份协议，等会议结束后，就可签订。” 白王按下按钮，收起遥控器，幕布上的影像也随之消失，他没有去看玄王，心想这个家伙以后交换的情报多半都是假的，当然对方也不一定全是真的，有这个必要？别交着交着就把秘密给抖出去了。白王回到座位上，脸上依然是假笑，说：“我讲完啦，遇袭事件就先放下，可以正式开会了吧，我都等不及看看圣城带来的礼物了！” “好，”玄王环顾四周，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第14章 名为渡川 如果可以，木熙真想找一根手臂粗细的撬棍，横竖塞进层间的齿轮里，让这白痴般的设计陷入瘫痪。 早上09点05分，冥府七栋结束了它那毫无规律可循的自转。 木熙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的间隙，他的目光移向半开的窗户，这才发现外面下着雨。之后便是所有“滴答”、“哗啦”的声音找到真实明确的音轨，在木熙的耳朵里汇聚并传入听觉中枢，最终形成了配合眼睛判断天气的“下雨声”。 从小到大，这个时间有整整三秒，盯着窗外如织珠帘，木熙还以为是时间变慢了。放了水杯，他回到床上，用薄被单披了头与背，因为空气有些冰凉，木熙尽力裹了裹，好让手肘也被严实的包裹。盘腿坐好，伸手拿枕边书。 昨晚想看，但因为疲倦只得作罢，现在也不太好去打扰茶茶，就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看看吧。木熙想着，抬手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和红底白羽的封面一样，内页更加素净，可以说没有几行文字，图便占去了一半。木熙又往后翻，越翻越快，然后合上，再从头打开，脑海里已经对这本书的特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先说这书不厚，顶足300页，均是左页为图，右页为字，也有那么几篇全是看不懂的字符，有好些还是从照片上拓印去的，如书信、笔记，所以它也不是古书，从纸张看来，还很新。 木熙从头翻到第一页，左页空白，右页写“环中三界”。‘环’好理解，三界指人、神、鬼吗？木熙继续翻到第二页，左边画着被‘环’怀抱着的城府世界的全貌，右边写着“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这个就有点看不明白了，木熙抬手绕绕脑袋，被单就滑下去了一半，他单手拿书，重新裹好被单，仔细去看那张图，看见上面有三处风格迥异的‘国度’，分别归于城府世界三个不同的地方。 木熙手指滑到满是机械的地方，他确认这是冥府，然后又滑到田园与森林的地方，他觉得这一定是圣城，最后滑到球体的下面，这块区域没什么特色，唯一亮点就是它有一片广阔的湖泊，或者海洋？没有比例尺，木熙无法测量画中的这片区域有多大，上面浮岛密集，熙熙攘攘。 对了，还没问过茶茶城府世界有海洋没，应该是没有吧。木熙想，在世界广场的模型里只见到圣城有条长河，自己也没看仔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这不重要，木熙又觉得，这片没听说过的地界应该才是重点，这里，到底是哪呢？ “那么就请莉西娅为各位展示这件礼物的全貌。”轴厅内，翰文德说完向莉西娅点头示意。通过遇袭事件对本次会议的润色，引出渡川的气氛刚好，不过还缺点“催化剂”。 莉西娅点头回应，提着那只精美的匣子走到长桌的末端，和玄王正对的位置。她轻巧的打开匣子，“咯哒”一声，扣锁弹开，里面的物件静静地躺在加厚的泡沫上，没有迎合玄王与白王的期待，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一幅金色的手镯，平滑无饰，在轴厅三盏水晶吊灯的照射下也不滚落任何的星芒。 “看着很一般啊。”白王故作失望的点评道。 “啊，本来都不打算用显眼的金色，打算做成黑铜色，会更加低调一点。”翰文德长老呵呵一笑，继续说：“不过考虑到是圣城出品，还是要稍微有点庄重感，当然，这幅手镯的属性也不是装饰，而是用于战斗，所以平常点的教好。” “那到也是。”白王点点头，脸上挂着招牌假笑，把目光转向莉西娅，恭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莉西娅小姐这般又好看又强大对吧。” 莉西娅没有回话，对白王不明所以的这句话完全无视，连看都没看白王一眼。她站在那里，没有急着介绍也没有伸手拿出“渡川”。 和预定的一样，翰文德这时得添加必要的“催化剂”了，便又开了口，说：“在介绍这幅手镯之前，先允许我给各位带来圣城‘研魂所’对于‘活物具象化’的报告，”翰文德拿起秘书长递上的报告书，在空中扬了扬，说：“这份报告会做出解释，各位一听便知。” “您请。”玄王示意。 “我精简一下，”这份报告有点长，翰文德不打算照本宣科，看着事先划好的红线，挑了重点说道：“最初的暂留地里，亡者只能具象化生前场景的某一处景物，比如大树、钟楼、有限的公路或者范围不大的花园，周后……这里是从第一个摆渡人，”翰文德稍微欠身，向孟婆婆致敬了一下，继续说：“从第一个摆渡人前往暂留地的时间算起，周后，亡者的具象化开始带来成群的建筑，完整的村落结构；这之后的周后，具象化涵盖了天空与边界的远景，再之后9653周，具象化带来了真实的天气，包括湿度、冷暖、昼夜等，已经形成了相对现实的‘执念环境’，至今，也就是具象化活物的那天，是之后的8236周，根据时间上的推断，‘研魂所’认为这是暂留地的正常进化，”翰文德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他认为这不够服众，继续说道：“另外一个考虑项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使用魔法或者魂术，催使暂留地的亡者具象化了活物，先说说圣城这边，我和四位长老讨论，并征求了圣王意见，结论是不可能，对多个暂留地的亡者同时施加影响，还要隔着‘奈何桥’，如此强大的魔法，圣王大人也未必能办到，而且，我不敬的假设有这么一位大魔法师存在，要释放如此这般的法力，圣城十戒不会没有感知。”翰文德把脸转向莉西娅，问：“是吗？” “是的。”莉西娅点头回应，没有多余的语言。 “那么，冥府有这般强大的魂术或者科技吗？”翰文德隔着长桌，望向玄王。 “没有。”玄王同样干脆地答道。 “具象化活物的事件一再发生，没有停歇，不可能有人能如此持久的操纵这样的力量，所以，”白王推推眼镜，预料下一个被问者就是自己，干脆先张嘴，假笑着说：“我认同研魂所的判断。” “谢谢。”翰文德放下报告，交叉十指，往桌边倾身道：“因此，为了助力冥府应对这次变化，也是为了城府安全，我们特意为摆渡人这一职业准备了能够武装他们的工具，这幅手镯，名为‘渡川’，取‘渡亡魂离开业障的山川之意’。” “这名字不错。”白王插话道，饶有兴致的探头看了看匣中之物。 翰文德点头致谢后，转过头对莉西娅说：“请做演示吧。” “是！”莉西娅得到命令，这才从匣子里取出渡川，并且戴在了双手手腕上。“渡川可以根据摆渡人的体型自然调节。”莉西娅举起双手，露出手腕处皮肤，将渡川从掌廓处抖落其上，展示在众人面前。两只手镯“哧”的一声迅速收缩到了与手腕相适应的直径，像扎紧的腕带，合乎尺寸的贴在上面。 莉西娅垂下手臂的同时甩出右手，手镯微微一亮，凭空中迅速长出一把长剑。“右手剑，冷兵器，剑柄碗形护手，保护指关节，剑刃四菱，有锋有尖，可刺可砍，需要召唤时，不用咒语，只需要意念。”莉西娅握在手中挥舞了一下，继续说明道：“剑身轻巧，无需打磨，硬度由持剑人的‘灵量’所决定，重击断裂后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左手枪，热兵器，无保险弹夹，枪身一体，无接缝，威力固定，不受使用者的‘灵量’决定，另外……”莉西娅甩出左手，手镯也是微光一闪，手上凭空握住一把自动手枪，她将这只手抬起，没有一刻犹豫，枪口对准长桌尽头的玄王，右脚后撤，摆出射击姿势，没给在座的人多余的思考，便弯指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莉西娅的手腕丝毫没有因为后坐力而扭动，枪身也没有弹壳飞出，唯一枚锥形弹头贴着管壁冲出枪口。在墙边的侍者们大为震惊，但职业素养要求他们不能有一丁点惊慌的表情。翰文德依旧保持着微笑，并不在意这突然的一击；白王缓慢勾起的嘴角，在慢镜头的捕捉下看不到任何意外的情绪，而孟婆婆闭着眼睛，将沉默保持到底。 那枚子弹旋转着在长桌上划出笔直的弹道，轴厅里凡是能反射光的平面里都有它的倒影。莉西娅侧着身子，右手持剑朝地，左手执枪平举，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盯着玄王一动不动。 子弹来到玄王面前时，停下了。和它下面那堆资料一样，失去了所有受力，如同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不规则的缓慢旋转着。玄王摊开手掌，伸到弹头的下面，它就像归巢的飞鸟一般，轻松落入掌心，桌上漂浮的资料与文件也砸回了桌上。 “实心弹头，三分钟后化为虚无。”莉西娅垂下左手，同时收起了两把武器，空出两手去摘手镯。 “莉西娅，不得无礼。”翰文德淡淡地提醒完后，转头对玄王说：“莉西娅虽为十戒，但资历尚浅，有些不知轻重，请玄王见谅。” “无妨。”玄王把那枚弹头捏在指尖，仔细看了看说道。 “抱歉，为了更好的展示‘渡川’，失礼了。”莉西娅欠身道歉，然后又接着说：“渡川能小幅度提升灵体机能，还有……”莉西娅双手交叉，将手腕的渡川碰在一起后，为大家演示了他的防御机制——青蓝色防御薄膜。从头顶悬空处降盖下来，除了遮蔽自身之外还留有一人的空间，“这个防御屏障不仅保护摆渡人自身，也够多一人容身，为了保护亡者，至于坚硬程度，由摆渡人的灵量决定。”莉西娅分开手臂，“介绍完毕。” “不错，请长老待我谢过圣王大人。”玄王满意地说道。 “玄王满意就好，这样一来，摆渡人有了基本武装，会把威胁自身安全的因素降到最低。”翰文德笑着说道，“圣城共准备了3000副，计6000只，足够为所有摆渡人配发。” “这样好的很，”白王鼓着掌说：“我的鬼差也不用做摆渡人的保镖了，啊，鬼差真的是不够用呢，我觉得……” “容老身打断一下。”久未开口的孟婆婆开口了，她睁开双眼，露出日全食一般的双眸，说：“让那些孩子们成为战争机器，老身实在反对。” 在座的各位都把目光投向孟婆婆，只有玄王注视着桌上渐渐化为虚无的弹头，直到凌空中再无任何残存的粉末。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眉间的红印被推挤成了山丘，虽未说话，孟婆婆也明白，这是允许她继续说下去。 第15章 预备方案 “孟婆婆好像有所误会。”玄王认真的说：“摆渡人不是成为战争机器，而是为了有能力应对现在的暂留地，况且，战争一词，太过严重。” “请恕老身直言，如今叛军复苏，变本加厉，玄王大人难道没有打算让摆渡人参与的打算？”孟婆婆问道。 “有。”玄王开门见山，说：“形势会恶化到哪一步很难说，摆渡人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孟婆婆，您老得接受现实，”翰文德为圣城的利益插话道：“我能理解你对那些孩子的喜爱，可你想想，叛军已经将魔爪深入到摆渡人之中，之前冥府发生的艾美事件，以及至今下落不明的习玖，都预示着摆渡人难逃此劫，”翰文德转过身，对孟婆婆语重心长的说：“我们啊，恐怕都难逃此劫。” “长老严重啦！”白王提醒道：“冥府三栋会保证在更大的破坏到来之前，彻底扼杀叛军。” “那样最好不过，我还是比较相信白王你的能力呢。”翰文德对着白王点头道。 “那就好，那就好！”白王呵呵呵的笑着，镜架挂在鼻梁上拖住两面镜片，因为反光，看不到那后面的‘心灵之窗’。 “那么，”孟婆婆虽然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但还是尽力扭转，显然失败，此刻她拿出心里默好的预案，开口说：“孩子们虽然拥有了武器，但没有任何格斗技能，因此……” “这个不用担心，本王会挑选最好的鬼差做他们的教官！”白王兴致勃勃，刚才吝啬调用鬼差的心理完全不在。 “不。”孟婆婆伸出一只手，阻止了白王的发言，她转过头看着玄王，缓缓开口：“我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 “这种时候提要求，一般都需要接受者先答应。”孟婆婆的双眸中蕴含着坚定的目光，把玄王置于进退两难之中。 玄王皱起眉头，不满地捏了捏手指，拇指与食指相互挤压，发出拉扯绳索一般的“嘎吱”声，纤细的手指白了指节，红了指头。在座的各位没有再说话，都等着玄王的回答。 “孩子们可能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接二连三的化为虚无，我这样说，并不夸张，俗话说淹死会游泳的，各位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孟婆婆气定神闲，环顾四周一圈，又给玄王了一些压力。 玄王默了片刻，终于做出让步，他开口回：“我答应。” “谢谢冥王大人体谅老身，”孟婆婆笑笑，说出了请求：“我请求聘用原住民武师作为摆渡人的教官。” “哈？”白王对孟婆婆的要求大跌眼镜，高声嚷道：“婆婆您居然要那些低贱的原住民当摆渡人的老师？” 此话一出，轴厅里的侍者们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白王大人，请注意，你这可是赤裸裸的歧视啊。”孟婆婆提醒道。 白王哈哈一笑，说：“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既然玄王都答应你了，此事也没啥商量的，也好，这样就不用抽调我的鬼差了。”白王说完就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摸着鼻头。 “原来是这个要求，本王没理由不答应。”玄王难得地勾起了嘴角，“不过，想听听您的理由。” “我想孩子们至少能保留点‘血肉’。”孟婆婆回答道。 玄王听完，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眼看了看白王。 “你别看我，比起鬼差，那些原住民的确要有‘人性’点，我又不介意孟婆婆这么说。”白王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孟婆婆可有中意的原住民武师？”玄王关切的问道。 “有。”孟婆婆向侍者比了个手势。 侍者们将准备好的“武师名单”恭敬的递到桌上的众人面前。大家翻阅名单的悉索声迅速并且响亮，只有白王抄着手，没有要看的意思。 “白王还是看看吧。”孟婆婆见白王没有拿起资料，自己也就没有往下介绍。 白王推推眼镜，假笑依旧，说：“是，得孟婆婆的令。”勉勉强强的拿着资料翻了翻，然后伸手握住桌面的铅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武师经过初步筛选，就是以上几位，”孟婆婆望着斜对面的翰文德，解释说：“长老可能陌生，这些武师都是冥府七栋——摆渡人公寓的后勤人员。” “原来如此。”翰文德细细地看着，对于启用原住民，他本身没有意见，可担心训练成果。 “他们，都出自古老的武斗世家，保留着良好的身体素质与格斗技巧，并且本性善良，作为摆渡人的教官，在合适不过。”孟婆婆放下名单。 “详细周全，本王没有意见，白王呢？”玄王也放下手中的名单。 “我？”白王冷笑一声，说：“都说了，没意见。”白王没有抬头，手握着铅笔不停的画，已经把名单上的“兔哥”头像划成了大胡子的独眼龙。 “莉西娅小姐意下如何？”孟婆婆目光移向她，问道。 白王停笔，不解的看了看孟婆婆，又看了看莉西娅，心想，这事应该犯不着问圣城十戒吧？ “哦，抱歉，”孟婆婆意识到了这样的唐突，说道：“问一下莉西娅小姐，是因为她的一位要好朋友现在任职摆渡人。” “婆婆，我觉得可以，上次与她通信时，就提到名单中这位叫‘巴洛’的原住民，为她挡下了艾美的一击。”莉西娅露出微笑，诚心的说道。 “谁啊？”白王马上问道。 “兔哥。”孟婆婆向白王指了指名单上的兔哥。 “不，我是问，莉西娅小姐的朋友是谁？” “丁茶茶。”孟婆婆回答。 “啪！”白王心中一怔，下意识地捏断了手中的铅笔，他松开手，两只笔杆跌落桌面，笔头那处滚到了地上。 “怎么，白王反应这么大？”孟婆婆故意发问。 “莉西娅小姐，”白王叹了口气，假笑失了一半，说：“我务必要提醒你，丁茶茶在艾美事件里还没有完全脱离关系，另外，她的好友，像姐姐一般的好友习玖下落不明，两个问题加在一起，她的嫌疑很难洗净。” “哦？”翰文德若有所思，转过头对莉西娅问道：“既然如此，你作何打算呢。” “如果对丁茶茶有确凿的证据，我会和她切断联系，但在此期间，她任作为我的好友。”莉西娅色情严肃，心里却波澜四起，身为圣城十戒的自己，有必要对茶茶进行计划外的监察，不过作为朋友，除了相信她，没有其它选择。而此时的莉西娅，更倾向于后者。 “圣城十戒都这么说，我也不能太苛刻。”白王回应道：“莉西娅小姐自己掌握就好。” 此时翰文德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化解了会场尴尬的气氛，他扯开话题，对孟婆婆赞扬道：“您老是真的爱孩子们啊。” “你对莉西娅小姐还不是一样。”孟婆婆也笑着回应道。 莉西娅正巧收拾好了渡川，听到两位老人对话，帮自己从白王的质疑中解放出来，又是感动又是害羞，但很快想到自己是圣城十戒，内心又筑起坚壳，她抬头，望着孟婆婆，说：“孟婆婆，恕我直言，摆渡人即便得到良好的战斗训练，也很难胜任对抗叛军的任务，‘渡川’只能小幅度的提高灵体机能，并不能像罪割一样让鬼差获得超越常人的战力。”莉西娅想为孟婆婆说些话，至少要讲出摆渡人不适合对抗叛军的事实，看还有没有可以避免摆渡人和叛军正面冲突的机会，另外，她也并不想茶茶陷入危险之中。 “不必担心，”玄王开口道：“我另外为摆渡人准备了战斗装置——‘源’，在‘初’的基础上改进的产品，能大幅度提高摆渡人的机体能力。” “玄王大人，您……”孟婆婆有些动怒。 “孟婆婆，暴风雨来时，最没抵抗力的，是温室中的花朵。”玄王提高了声音，不容置疑。 孟婆婆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来玄王也早有打算啊。”翰文德保持着和事老般的微笑，感叹道。 “当然，圣城为冥府操心，冥府自己怎能不努力。”玄王回话。 几句话，看似得体却暗藏深意。回到翰文德身后的莉西娅心里犯着嘀咕，突然觉得赠送渡川这事并没想象中的简单。 “不管如何，”玄王再次开口，“圣城的心意冥府感激不尽，我想得到圣城的允许，在渡川上刻印与罪割相斥的魂术结界，这样一来，好能直接帮我们清理摆渡人中暗藏罪割的叛军卧底。” “还有卧底？”翰文德挑眉问道。 “不能确定，这个魂术结界，一方面甄别，另一方面也能阻止叛军卧底的加入。”玄王说道。 “好，这个我能做主，答应你。”翰文德爽快的回应道，心里自然又明白的很，为渡川进行魂术刻印，必定会好好检查一番，确认下圣城有没有动过手脚。 “非常感谢。”玄王欠了欠身后，问在座的各位：“还有其它事宜吗？” “有！”白王把手举的老高，假笑高了一阶，对长老请求道：“您也知道，遇袭后鬼差折了五分之一，现在又是非常时期，鬼差实在不够用，我向圣城申请，把鬼差的数量增加到一千人，也就是多五百把罪割。” 翰文德听后笑了起来，回应道：“白王，你也真敢说啊，这个我做不了主，圣王也绝不会同意，五百把罪割，五百个‘再造灵魂’，这事儿，太大。” “那您给多少个名额吧！”白王直接了当的问。 翰文德想了想，说：“这样，补齐你的五百人后，再加一百……不，一百五十人，一百五十把罪割，这事嘛，我能做主。” “行，就这么定了！”白王拍手道。 翰文德心想，白王这以退为进也做得太过明显，不过看样子他要求不高，自己在平衡摆渡人和鬼差势力上也能推进一点，收效虽微，但多少有点作用，至于后续，且走着瞧。 “还有无其它要提及的事？”玄王向在座的诸位问道，见无人回应，便对着翰文德说：“长老，旅途劳顿，午餐已备好，会有侍者带你和莉西娅小姐前往就餐，恕我和白王不能奉陪，除了下午将召开的冥府内部会议外，还要办理‘渡川’的交接事宜。” “这事玄王也要亲自上手吗？”翰文德起身问道。 “嗯，我会马上着手魂术结界的事，所以不能耽搁，另外，‘情报共享协定’也要尽快拟稿。”玄王起身，回道：“晚宴时会有专人来请你，请务必光临，特别是环声公司总经理和一行高管都期盼着你的到来。” “哦，受宠若惊。”翰文德谦虚一笑后，问：“玄王你来吗？” “非常时期，我得留守，会由白王陪你。” 第16章 设身处地 木熙还是第一次走进冥府七栋包藏在中央建筑三楼的食堂。厅堂很大，中间无柱，环形的墙上零星开着几张窗户，由于雨棚厚实，雨水漫步不进来。 茶茶和木熙端着餐盘，找到一处空桌坐下。桌上的空饮料罐被木熙顺手拿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中。他看了看菜色，两荤一素，盯了许久，决定埋头用鼻子去嗅。 “你干嘛呀？”茶茶的勺子里舀起一团米饭，刚要放进嘴里。 “卖相不怎么样啊！”木熙用筷子翻了翻餐盘里的食物，跟寻找宝物的海盗一样。 “能不能消停点，你吃不吃？”茶茶嘴里嚼着米饭说道。 木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筷，捻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的肉，放进嘴里，咀嚼着，眉头由紧皱变得舒展，“还行，可惜没有莫记餐厅的好吃。” “废话，价钱都要高的多，而且那边是单炒，这里是大锅饭。”茶茶端起餐盘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哎，我说冥府七栋，号称摆渡人公寓，就不能像《哈利波特》里的伙食学学？”木熙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反正灵体感受饥饿的程度比身前肉体要小的多，吃不吃也无所谓。 “什么波特？”茶茶盯着木熙，问道。 “哎，你身前世界没有这本书？这么着名的。” “没有，我身前的世界好像跟你的不太一样。” “的确不一样，”木熙放下筷子，说道：“你说的城府这个星球也就一个大城市的面积，可你那位从圣城来的朋友，坐火车用了三天，就算蒸汽火车每小时跑到80公里，这都多远了？” 茶茶想了想，说：“我身前世界的城市很大很大，从东边郊区到西边郊区需要乘坐交通工具走上四五天呢。” “你生前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木熙瞪大眼睛问道。 “生前……”茶茶话刚到嗓子眼，就卡住了，她用勺子剁了剁餐盘里的米饭，低下头，说：“算了，提这个做什么……” 木熙见茶茶埋头吃饭，又想起了兔哥的话，就没有再追问了。 茶茶吃了两口，觉得气氛有点微凉，忽然抬头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波特，是餐馆？” “什么餐馆呀，是书，小说，然后还被拍成了电影。”木熙回答。 “讲什么的啊？” “魔法师，简单来说拿着魔杖打来打去，最后打倒坏人。”木熙不打算做详细解释，如果详尽起来，这本书的内涵啊、寓意啊什么的说几天都说不完。 “魔法啊，是不是像圣城里的那些魔法。”茶茶听后略感兴趣。 “圣城，什么魔法？”木熙疑惑地看着茶茶。 “哦，是这样的，”茶茶放下勺子，认真的对木熙解释道：“在冥府呢你看到鬼差的罪割，这个是魂术的一种，然后是遇袭新闻里叛军的装备，是科技的一种，而圣城呢，他们的‘特别技巧’就是魔法，圣城十戒实际上是以施展强力魔法而着名的战斗人员。” “你那位朋友拿着魔杖，披着斗篷，然后‘阿瓦达索命’？”木熙笑道。 “你在鬼扯什么啊，”茶茶瞪着木熙，“莉西娅的武器可是盾与剑，身着轻甲。”说道这里，茶茶想起了莉西娅给自己寄的照片，看上去相当威严而强大呢。 “盾和剑可不是魔法。”木熙摇摇头。 “这是魔法衍生的器具，威力强大。”茶茶解释道。 “比鬼差如何？” “一个莉西娅，能打赢100个鬼差不止。”茶茶狠狠的说道。 “那也不是太厉害吧。”木熙笑了笑，拿起筷子，准备再吃一口。 “你能打赢几个？”茶茶嘲笑道。 “我以后，一个打500个。”木熙得意道。 茶茶对木熙的吹嘘不屑一顾，但还是心里期盼着他能强大起来，不过柔弱的摆渡人怎么可能变得强大呢。她摸了摸右手背，隔着皮质手套感受着罪割的温度，觉得摆渡人也能有一份强大的武器就好了。 “丁茶茶，丁茶茶在不在！”食堂门口有人大喊着。 坐着的茶茶抬起头来，辨认着，等待对方再喊一声好做最后的确认，这里的环境实在嘈杂。 “丁茶茶？”对方看见了她，歪着上半身，大声问。 “是，马上！”茶茶站起来，对木熙说：“我过去一下，是邮差。” 茶茶匆匆跑到邮差面前，问：“什么事？” “这个。”麋鹿脑袋的邮差在夸大的挎包里摸索着，从单独一个兜里掏出一封信，说：“圣城莉西娅大人专递，请签收。”邮差递上笔和签收单。 茶茶签过，对邮差道谢后，拿着信回到了餐桌前。 “这么急，不是每天早上投递，过期就得等明天吗？”木熙吃着饭菜问道，他吃了几口来了食欲，打算吃完。 “这是专递，莉西娅发来的。”茶茶拆开没有火漆的信封，抽出折好的信，摊开，上面用铅笔字写着： “亲亲爱爱的茶茶，我此刻正在冥府的某处旅社中，因为鬼差遇袭的事件，戒备很严，本来打算溜出来见你，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我身为圣城十戒，得确保长老大人的安全。抱歉茶茶，真的抱歉。另外比西果已托付随行人员晚些送来，他们也抽不开身。” 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莉西娅情绪的低落，和之前那份预祝见面的信件相比——如果那是太阳，这封完全就是雨天 看完信后，茶茶有些失落，久久不语。木熙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说：“哎，你还好吧？” 茶茶沮丧地抬起头，说：“还好。” “那快回复吧，邮差等着你呢。”木熙提醒到。 茶茶这才发现麋鹿邮差没有走，而是跟了过来。邮差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这是莉西娅大人的专递，希望马上得到回复。” “知道了，”茶茶伸出一只手，说：“麻烦借下笔好吗？” “当然！”邮差迅速递出准备好的油性笔。 茶茶拿着笔，想了想，翻到信的背面，写道： “莉西娅当以任务为重，茶茶完全没关系，你千万千万不要难过，来日方长，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祝一切顺利，如你说的那样，莉西娅可是圣城十戒，强大的很呢！” 写完，装进信封，递给了邮差。 “怎么了？”木熙忙问，“看你有点难过。” “莉西娅有重要的事，来不了了。”茶茶无力的回答到。 “这样，那要不要去找她？”木熙试探着问。 “别，那样会打扰她，而且，可能是保密协定，没有写旅社的地址。” “是嘛……”木熙放下筷子，剩下的一点食物再也吃不下去了。 “对了，辰式希在吗，我们去找她吧，你刚才不是提起那本‘天书’看不懂吗，问问她可能会清楚。”茶茶打起精神来。 “辰式希啊，登记时我问过了，她今天出任务，回来可能是晚上去了。”木熙实在不想扫茶茶的兴，但也只能如实相告。 茶茶听完后，不说话了，转头看着窗外。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整个冥府七栋的中央广场被泡的发胀。来往的摆渡人们踏着雨水，没有一处干燥的落脚地方，环形建筑在整点移动时，更是把靠内的一面当成了排水的渠道，随着转动而不停走位交错的瀑布倾斜而下，木熙和茶茶一前一后的走着，雨衣上流淌成清澈的小溪。 “下午做什么？”木熙问道，两人上了电梯。 “不知道，又没有任务，一闲着，就莫名的没有存在感。”茶茶揭下雨衣上的兜帽。 “要不要出去转转？”木熙又问。 “不去，我不喜欢雨天。”茶茶答。 “哦，那好吧。”木熙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扭转茶茶的颓废了，只好站在那里。 “木熙，喝茶吗？”茶茶问。 “喝啊，葛乡茶，我的最爱！”木熙开心的说道。 茶茶莫名的笑了起来。木熙一脸困惑，忙问：“你笑什么？” “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啊，能一路遇到肯为我着想朋友，莉西娅、习玖、艾美，”茶茶指着木熙，说：“还有你，木熙，当然，辰式希也算，觉得她啊，就像是生前的我。” 你的生前究竟什么样，那颗红树代表什么，你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你，也是孤独的吗？木熙的脑海里闪现出如上问题，却没有一个问的出口，他也只好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木熙望着茶茶的侧脸，高扎低垂的马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会不会这么想，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没有什么好畏惧和失去的了，所以大可坦然处之。” 茶茶摇摇头。电梯到了十七楼，“咯噔”一声停住，栅栏被拉开，茶茶先一步走了出去。木熙跟在后面，发现茶茶没有往宿舍的房间走，而是趴在这层的围栏上，抬头望着雨天中的“环”。 雨声在淅沥，也盖不住茶茶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像对自己说，又像对木熙说：“可我们，还是‘活’着啊。” 第17章 永存长安 最美妙的是长生？不，看看宴会上的这些人，最美妙的，是地位，悬于贱民之上的地位。 宴会厅很大，船型，船头三角，高出“甲板”一个台阶的地方，是舞台。现在正放着一架钢琴，侍者早已移走了不必要的装饰品。琴师戴着卷边帽，对着琴谱一丝不苟的弹着，手指起落间音符飞舞，循序渐进。 还算幸运，宾客们忙着聊天，对这曲乐章并不熟悉，所以有错漏的地方也听不出来。 临台的几位宾客可就不这么认为了，瞟眼这位琴师，演奏技术实在不敢恭维，但大体能听，欣赏就不可能了。心想，如此重要的宴会，找个不知名的新手，真不得体。 琴师弹完一曲，翻了翻乐谱，哼着小调准备弹第二曲时，终于有人不乐意了。 “求你了，去别处逛逛，你再这么弹，大家都有麻烦。”来人是个女性，也没管琴师乐不乐意，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用手肘厌弃的捅了他一下。 “别这么说嘛，这也是我的兴趣爱好啊。”琴师接过侍者送来的香槟，放在嘴唇上，熏了一点。 “好了，别废话了，这里交给我，你自己逛逛吧。”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丸子头，把那支雕鹰的发簪稍微往头发里送了送。 “好吧，”琴师起身，说：“我去跟冶金长老聊聊。” 没等琴师的步子离开，女人一把扯住了他的西服，说：“别玩了，这是冒险的时候吗？” “我开玩笑的，你真严肃，‘影子董事会’就我一个人也很难办啊。”琴师说完这句，弯下腰，对女人耳语：“你告诉其他人，传闻也好、小道消息也好，只要是关于长老的，什么都可以。” 女人点点头，把谱架上的书合拢后还给琴师，换上正经乐谱的同时对他说：“把你的《钢琴入门教材》拿走，别再来上面了。” 琴师愉快的接过教材，下台时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他端着香槟，先跟眼前的第一位宾客碰了杯，“晚上好。” “晚上好，”那人举着杯，很是给面子的把杯口矮了一截，说：“我还以为你是琴师，不过，弹的挺不错。” “过奖，入门级别。” 宴会厅外，也就是冥府一栋巨轮型的坚墙外，哨卡林立，盘型公路左右围绕，高架的立柱全在这艘建筑的底部，把公路忽视掉，你会觉得它是被抬到空中的。除了其后坐落的冥堡，没有比它地理位置更高的楼宇大厦了。 一支车队呈s行驶而来，假太阳还未完全西沉，它们的车灯却清一色的打开。 “vip车队来了，通知哨卡放行。”珑拿起对讲机下令。 “布里克呢？”迪斯整理着衣领走来，看样子他是刚刚换好新制服。队长定制，会额外多一件黑色大衣作为外套，上面镶有铜边，双层袖口，三颗银色的纽扣，竖领卷边，几乎贴着脖子，这也是迪斯最不喜欢的地方。 “队长，”珑先行礼，然后回答：“布里克在宴会厅，负责现场治安。” “嗯，很好，他倒是选了个好位置。”迪斯整理完领口，摸了摸眉环，继续说：“等下我也进去，这里就交给你了，白大人一天都看不到我，恐怕会发怒的。” “是，请您放心。” 白王边为翰文德引路边回过头说：“长老啊，这就是冥府一栋了，宴会厅在里面，您以前来过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也是我唯一一次得见冥王大人的尊荣。”翰文德跟在后面，步履稳健。莉西娅紧随其后，高度戒备。 “哦，是嘛。”白王说：“等下要请您在宾客面前讲几句话，不知道准备好没有，如果没有，我这里有篇稿子。” “别，白大人，我还是很了解你的，”翰文德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了实情：“你的那些报告、演讲稿啊，优柔造作、辞藻华丽，结果正事没有。” 白王哈哈一笑，说：“哎，上面的那些人不都喜欢这种吗，写一堆有的没的，模棱两可，就是好让他们挑挑毛病，说说建议，不然他们哪来的事做，哪来的成就感。” “你倒是直白，不过你上面除了冥王大人，还会有谁？”翰文德边走边问。 “这个‘上面’不一定是级别上的，还有那些冥府的参议员、各部部长、各区管理、公用事业管理局这些，不都是我‘上面’，一天吆喝这，吆喝那，我一介武夫，哪有这精力，就拿三栋遇袭这事，周边街道受损，还需要我去协调重建，真是见鬼了。” “能者多劳嘛，”翰文德一幅深表同情的样子，又继续说：“在我看来，白王你啊哪里是一介武夫，我看是文武全才。” “你跟我还说这些虚的，都是老熟人，听着真别扭。”白王回过头来，对翰文德说：“当初要不是你帮忙说话，我这双手，现在还在冥府的宝库里躺着呢。” “还有排斥感吗？”翰文德问。 “早没有了，它的前主人，总算是安息了。”白王脸上保持着假笑，说道。 “这事儿啊，主要靠冥王大人最后做的决定，”翰文德抬脚上台阶，被白王提醒“当心”后，又接着说：“话说，这次没有面见冥王大人的机会吗？” “你也知道的，冥王大人有很多时候都处于沉睡状态，我和玄王也只有等他醒来时才有机会面见。” “有几句话。”翰文德停下脚步。 白王也停下来，招呼左右回避，自己走到翰文德的面前，弯腰俯身。 “‘回响叛乱’时遭受的重创，还没有痊愈吗？”翰文德压低了声音问。 白王点点头，说：“那之后，冥王大人一直是这么个状态。” “伤及‘灵魂之核’真不是容易治疗的啊，如果冥府需要，我们会派遣最好的专家组织会诊。” “好意心领了，冥王大人并不愿意。” “哎，也是，兄弟俩的矛盾还在呢。”翰文德恢复慈爱的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宴会厅侍者们得到贵宾即将来临的通知后，已将演讲台搬到了舞台上。丸子头起身，琴声停止，虽然她不想惊动台下的宾客们，但他们对于自己的演奏非常满意，这终曲之后迎来的是热烈掌声。 “还说我会带来麻烦呢，真是……”假琴师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名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作为环声公司的零件供应商，在宾客中颇受欢迎。 “圣城大使，尊敬的冶金长老翰文德大法师；圣城十戒，强大而又美丽的莉西娅小姐入宴，有请！”侍者大声通报，宴会厅大门洞开。 翰文德走进来，接受宾客们的掌声，同时用只有身旁白王能听见的音量对他说：“这也是你写的吧，你啊。” 白王笑笑，没有回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要不是圣城十戒的头衔给自己撑着，莉西娅真会害臊的转身就走。不过，此时的她不忘警戒会场一圈，视线扫过每一名客人，他们的表情都很自然，衣着均是符合礼仪却有碍战斗的礼服。 翰文德在侍者的引导下登上舞台，站到演讲台前时，迎来了第二次掌声。台桌上放着一封稿纸，上面写着演讲的内容，翰文德迅速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他举起稿纸，对台下的宾客说：“啊，演讲稿都给我准备好了，这文笔，一看就是出自白王大人之手。” 台下笑声窜动。 翰文德把稿子放到一边，继续说：“‘尊敬的冶金长老翰文德大法师’，刚才跟白王确认了，这也是他的风格。” 台下笑声又多了一些。 莉西娅站在舞台边，作为首席警备人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心里可就没有这么安静了。鬼差视白王为‘恶魔’般的存在，认为他极凶残、极阴险，没有谁敢嘲笑他，哪怕是一个玩笑，又因为他统领冥府最强的鬼差，普通居民和原住民皆不敢正视他，更别说谈论了，这些宾客和白王的关系真是微妙，居然敢轻松的笑出声。莉西娅的确想不明白。 翰文德起了一个轻松的开头，话就好讲了，他继续说：“各位对我的尊敬是抬爱，至于大法师这个称号更是不敢，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五位长老里最不会魔法的那个，出门都要带着十戒作为保镖，当然，我知道大家也希望我带着莉西娅小姐，谁愿意总看个糟老头子呢？” 台下的笑声更大了，除了对长老风趣的幽默表示肯定外，没有一丝的嘲笑。 “不过，”翰文德见气氛已浓，话锋一转，严肃的说道：“‘冶金长老’这个名号的确是尊贵的，这是伟大的圣王大人赐予的，心存敬畏毋庸置疑。” 台下的宾客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我代表圣王，给冥府带来的神圣法器‘渡川’也希望各位视为珍宝，视为府城友谊的重要之物，如今叛军反复，沉寂了许久的和平又将出现裂痕，我希望冥府诸位，在场的各界精英，齐心协力，和圣城的普世贤才一起，共保府城长治久安，愿‘环下之境、天空之尽秩序井然，永存长安’！” “永存长安！”台下宾客纷纷举杯。 第18章 车中密语 “那句‘环下之境，天空之尽’说的真好！”白王由衷的称赞道。 莉西娅做出思考状，“环下之境指的城府，天空之尽指的‘环’？” “正是，这个就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辉映的句子，美得很！”白王向莉西娅说，不过莉西娅马上恢复十戒状态，不想理他，心里却又冒出了另一个问号。 “没有那么多学问，随便说说，刚才拿你开场烘托气氛，请见谅。”翰文德略表歉意。 “嗨，小事情。”白王摆摆手。 “他们为什么不怕你？”莉西娅还是忍不住问了。 白王略表惊讶的看着莉西娅，没能马上回答。 “算了，当我没问。”莉西娅赶紧说道。 “不不不，”白王的笑容有几分真了，连忙说：“你突然提问，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莉西娅小姐你这个问题问的真好，那么请容我反问，你觉得一个人怕我，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战力，统帅鬼差，当然还有狡猾、凶残、阴险的性格。”莉西娅干脆的回答道。 “莉西娅，不得无礼。”翰文德提醒道。 “没关系没关系，莉西娅小姐说的对，虽然直白，但这是诚实的品质啊，没办法，管理鬼差，对抗敌人，没有这些完全不行。”白王对翰文德说完后，又把目光放在莉西娅身上，接着她的话说道：“我告诉你吧，在大环境下，外在的战斗能力，内在的各种性格都大不过一样东西。”白王故作神秘，引莉西娅追问。 “这样东西，是什么？”莉西娅果然追问。 “资本，普天之下，资本最大。”白王回答。 莉西娅不明白，一时愣在那里，结合白王的前后语还是得不出结论。 翰文德哈哈一笑，对白王说：“没想到白王‘语出惊人’，真是受教了。”他夸赞完，转过头对莉西娅说：“莉西娅，这个问题太深奥，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是，长老。” “你们在这啊。”孟婆婆由原住民侍者扶着，蹒跚走来。 翰文德亲自上前扶住，劝到：“您还是先坐着吧，不必特地走过来。” “我啊，是来告辞的，老身实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先行离开，请长老见谅。”孟婆婆握住翰文德的手，表达歉意。 “哪里的话。”翰文德抬头对白王说：“白王能安排车送孟婆婆回去吗？” “当然当然，这是应该做的。”白王正要招手叫人。 “不劳烦白王大人，我有辆小车等候，只需侍者扶我过去。”孟婆婆说道。 白王收回扬了一半的手，对扶着孟婆婆的侍者说：“你，负责把婆婆送回去，一定送到婆婆的房内，路上有任何闪失，”白王的目光变得凶狠，“鬼差会找你问话。” 侍者吓得连连说是，头也不敢抬。 “啊，差点忘记了。”翰文德笑着对莉西娅说：“放你假，去看看你朋友吧。” “长老，莉西娅身为圣城十戒，必须守护着你。”莉西娅毫不犹豫的回答到。 翰文德没有接话，而是又对着白王说：“我想让莉西娅小姐去看看她的朋友丁茶茶，不知道白王有无意见。” “没有，完全没有。”白王笑着回答道。 “去吧莉西娅。”翰文德一脸慈祥。 “可是……”莉西娅有些动摇。 “放心，莉西娅小姐，今晚我会在旅社附近亲自坐阵负责治安，你大可放心。”白王拍着胸脯说道。 莉西娅没理他，只是望着长老。翰文德又说：“给你一个任务，作为孟婆婆的警卫人员护送她回去，然后明天早上8点，在都会车站与使团汇合，”说完任务，他昂起头颅，神情庄重而严肃：“接受命令。” “是……是，谨遵钧令。”莉西娅单膝着地，接了这个命令。起身扶住孟婆婆，消失在厅门处。 迪斯正向宴会厅走来，在进门处刚好碰见出去的孟婆婆和莉西娅。自然是认识，赶紧侧了身，躬身礼让。待他们走远后，才只身进了大厅。 迪斯的一身铜边黑底制服格外显眼，白王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影，对正在和环声公司高管聊天的长老说了一声失陪，便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走了过去。 “喝酒不？”白王把酒杯一扬，问。 “小差不敢。”迪斯低头，恭敬的回答。 “不喝酒上这来干什么？”白王虽然脸上挂着假笑也遮不住阴郁。这晚宴可不是鬼差该来的地方。 “珑说布里克负责现场治安，我没找到他。”迪斯慌忙解释。 “要我帮你找？” “不……不，小差失礼，请白大人饶命。”迪斯吓得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跪下谢罪。 白王伸手一搀，硬是把他拉住了，说：“给你个任务，看到刚才出去的圣城十戒莉西娅小姐没有？” “看到了，他们是去？” “去冥府七栋，她朋友是丁茶茶，明白了吧。”白王喝了一口香槟，说道。 “明白，小差这就去监视。” “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吗，会蠢到让一个鬼差去监视圣城十戒，你想死？”白王看着迪斯，笑出了声。 “不，不是，”迪斯有点慌乱，“还请白大人明示！” “我叫你以后再遇到丁茶茶时，礼貌点，还有赶紧想办法打听下莉西娅小姐喜欢吃什么，有没有感兴趣的物件，准备成个礼盒，晚上拿过来，明天我要当礼物送去。” “啊？属下不明白……”迪斯不解的看着白王。 “孟婆婆说的没错，”白王叹了口气，说：“鬼差的确缺乏‘人性’。” “是……是，属下愚笨。” “还有个任务，关于布里克的，渡川投入使用还需几日，这段时间鬼差还会作为摆渡人的保镖前往暂留地，你给奈何桥的派班员打声招呼，让布里克一定要跟着丁茶茶，他和丁茶茶接触的越多越好，这，你该知道原因吧。”白王拍着迪斯的肩膀问道。 “属下知道，让他们多接触，如果丁茶茶确实不知情，那她一定会询问艾美和习玖的事，布里克也许不会说，不过一旦说了，就会对丁茶茶的行事产生影响，她没有受过训练，一行动，必定全是破绽。”迪斯一听是布里克的事，一下就集中了精力，脸上也露出了凶狠狡邪的表情。 “对了嘛，你的智商还是在线的，退下吧，不要再让任何鬼差穿着这身丧服进来了。” 迪斯离开宴会厅，载着满满的兴奋。果然白大人虽然没有把布里克怎么样，但是心里却装着完完全全的怀疑，这下就太棒了，自己的行动有了白王支撑，万事大吉！ 茶茶和孟婆婆上了车，关了门，才轻松下来，紧绷着神经太累，圣城十戒的威名背负起来远比想象中的困难。 司机对留在院子里的那个侍者说了几句后，回到了驾驶室里。 “莉西娅小姐，好久不见。”司机回过头来，摘下帽子行礼道。 “啊，兔哥！”莉西娅看到这张熟悉的兔脸，欢喜道：“有好久没见了啊！” “1825周。”兔哥抬起离合，踩下油门。 “我算算，按365天一年来算是60年呢！”莉西娅说道。 “莉西娅小姐在使用‘环’中世界的‘年’吗？” “嗯，一个小小的爱好。” “是嘛，挺好，我们原住民寿命有限，我到这个岁数，已经是中年人了，对时间还是挺在意的。”兔哥感慨道。一个过弯，他点了点刹车。 莉西娅想，当年从冥府七栋离开时，兔哥不过是个少年，现在看来的确沉稳了很多，不再是那个一天嚷嚷要争取原住民地位的小孩了。 “莉西娅小姐，圣城十戒当的很辛苦吧。”孟婆婆问。 “婆婆您就别加‘小姐’两字了。”莉西娅拉着孟婆婆的手疲倦地笑笑。 “这可是尊称啊，你可是圣城十戒。”孟婆婆回应道。 莉西娅苦苦一笑，说：“婆婆，可能就你愿意给予我尊重，玄王和白王可不这么想。” “为何？”孟婆婆此时愿意当个聆听者。 “会上，我连个座都没有，我可是使团副长官啊，完全被轻视，圣城十戒，我看也不过如此……” 孟婆婆呵呵地笑了起来。 “好吧，您尽管嘲笑吧。”莉西娅有点赌气。 “莉西娅，说实话，如果换做圣城十戒的巴塞斯来，就会有座。”孟婆婆说道。 “为什么？”莉西娅不解的凝视着孟婆婆。 “他们轻视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的资历。”孟婆婆伸手，摸着莉西娅的头，如同外婆示爱于孙女般语重心长。 莉西娅握紧双拳，把长裙捏出褶皱，懊恼地说道：“如果能一直当摆渡人……” “莉西娅，不要逃避，记得‘天降大任’这个典故。”孟婆婆鼓励道：“你可是唯一一个转职为圣城十戒的摆渡人，被烙上“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而且从来没有冥府的人前往圣城担任任何职位，所以，你也是冥府骄傲，时间还很长，不要轻言放弃，明白吗？” “好……”莉西娅温顺如猫，挽着孟婆婆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丁茶茶真幸运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可知道她对你的思念有多浓重，”孟婆婆抚摸着莉西娅的手背，缓缓述说：“说到‘唯一’这词，她也只对你一人亲口说起过她的身前，她对你的信任与依赖，比任何人都要重。” 莉西娅感受到孟婆婆手掌的粗糙，原来灵体也会老去，或者说心灵衰老，就会体现在灵体上面。“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见面了，我走之后，有习玖姐和艾美陪伴她，现在这两人都不在了，也不知道谁能理解她的孤独与害怕。”莉西娅突然想起一个人，正坐起来，问道：“婆婆知道木熙吗，她的新搭档，茶茶在信里提起，看来是个勇敢果断的人。” “嗯，是个好孩子。” “我对男孩子不抱太大希望，毕竟性别有异，思维就有偏差，只希望他不要对茶茶的事刨根问底。”莉西娅担忧道：“也许，婆婆该给茶茶换个女性搭档？” 孟婆婆笑了笑，说：“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呢。” 莉西娅觉得刚才那番话过于小气了，心中更是有种无能感。不，我可是圣城十戒啊。莉西娅端坐身子，认真问道：“婆婆，有能帮到您的吗，如果有什么话在会上不便说，可以告诉我，我能转达给冶金长老。” “不，恰巧是说不得的事，”孟婆婆睁开眼睛，用那对日食眼眸看着莉西娅，说道：“如今冥府的情况不容乐观，民众的忠诚度逐渐降低，圣城送来的3000副渡川，以及玄王准备的战力提升装置‘源’，除了暂留地防身、对抗叛军外，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用处。” 莉西娅理解到了孟婆婆的意思，大为惊讶的说道：“莫非有人想掀起叛乱，等等，这样不就跟叛军一路了吗，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冥王大人一定会制止！” “忠诚度走低这个事，恰恰就出在冥王大人身上。” 莉西娅一怔，没想到孟婆婆敢说出这样的话，把负面结果归咎在冥王的身上。 “你听老身说完，”孟婆婆拍了拍莉西娅的手背，说道：“自‘回响叛乱’后，冥王长期沉睡，极少主持冥府事宜，玄、白二王因为冥王代理的事有旧怨，历来不和，双方做事很少协调，导致权力向冥府中资本强大的士族过渡，别看这次会议没有他们的出现，可‘渡川’入境实际是得到了他们的支持，缘由嘛就是想让玄王拥有自己的武装，好来制衡白王，最好能投入实战。” “竟敢这样！”莉西娅有些愤怒，此时她算是明白了白王那句“普天之下，资本最大”的结论。“这些人，没有信仰吗？！” “莉西娅，圣城依托宗教统治万民，让他们对圣王和长老会有无限的尊敬与崇拜，可冥府不同，冥府历来崇尚强者，畏惧强者，当他们发现资本才是最强悍的本质时，对于个人或者某个团体的忠诚，就没那么重要了。” “原来我这么不了解冥府……”莉西娅一阵头疼。 “好在结局尚不可知，你身为圣城十戒，在冥府无有一座，但在圣城你是有话语权的。”孟婆婆提点道。 车开到了冥府七栋，雨也停了，莉西娅满怀心事的扶着孟婆婆下了车，兔哥把车停进车库，转身回来搀扶，对莉西娅说：“莉西娅小姐，你去找丁茶茶吧，她的房间没变，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莉西娅沉浸在思考之中，没有反应。 “莉西娅小姐？” “啊？啊，是，兔哥，怎么了？”莉西娅回过神来。 “您去找丁茶茶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莉西娅不置可否的看着孟婆婆，得到首肯后才告辞。 此时刚好是冥府七栋的晚饭时间，从食堂出来的摆渡人成群结队，看到了莉西娅的到来都大为吃惊，有几个认识的，介于她的尊贵身份，都不敢上去打招呼。 兔哥看着莉西娅进了电梯，立刻就对孟婆婆开口：“莉西娅小姐虽然心地善良，但身为圣城十戒，您明知不能说，还将这些告诉她，真的好吗？” 孟婆婆边走边摇头，神情无奈，说：“如果莉西娅都不肯成为冥府的朋友，那么，冥府就是真的危险了。” 第19章 坦诚相待 电梯管理员毕恭毕敬的把莉西娅送到了十七楼，出去时还不忘行礼送别。莉西娅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从轿厢一路走到茶茶门前。看热闹的人保持着距离，上下两层的摆渡人趴在栏杆上，只敢看，不敢指，连窃窃私语都是格外的小心。 “是莉西娅小姐！” “啊，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不是在参加长桌会议吗？” “小声点，不要多管闲事！” 同层的看客们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相互递上疑惑的眼神和疑问的话语。 莉西娅心中吸了口气，伸手在贴满彩色胶带的门上扣了三下。 “来了，来了！”一阵脚步，门从里面拉开了，“莉西娅？”茶茶又惊又喜。 莉西娅没说话，保持着高昂的头颅，从茶茶让开的道路上走了进去。茶茶高兴的一推门，把外面的七嘴八舌之人关在了外面。还没等她开口，莉西娅就先长舒了一口气。 “啊，累死我了，身为圣城十戒真的不容易，”莉西娅整个人放松下来，一幅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般锤着背，抠着脑袋，抱怨道：“求你先给我倒杯水喝吧，我还有……”莉西娅余光中撇到了茶几前正在吃比西果的木熙，受到惊吓般啊了一声，还好受过训练，动静不大，只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异常的窘迫，“他……他，你的房间怎么有个男性？！” “嗨。”木熙扬手打了个招呼，继续吃他的比西果。 “他啊就是木熙，我的新搭档。”茶茶走到茶柜前，愉快地拿出一只马克杯，往里面丢了几朵葛乡花后，说：“木熙，这位是莉西娅，圣城十戒，你快打招呼。” “我刚才不是说了‘嗨’吗？”木熙皱了皱眉头。 “茶茶的意思是叫你行礼，”莉西娅轻咳两声，端正了站姿，居高临下：“我可是圣城十戒，你不怕我？” 木熙摊了摊手，回答：“我死人一个，害怕什么。” 茶茶瞪了木熙一眼，端着泡好的葛乡茶递到了莉西娅手中。莉西娅低下头对茶茶轻声耳语：“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这么近的距离，咬耳朵是没有意义的。”木熙啃着比西果，悠哉悠哉。 莉西娅白了他一眼，不在说话，双手捧着葛乡茶在木熙的对面坐了下来。 “饼干？”木熙把果盘推了过去。 “不用，谢谢。”莉西娅拒绝，眼睛看着别处喝着茶。 茶茶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激动的不得了，可碍于木熙在，都觉得难为情，不敢有太大的亲密动作。 “会议还顺利吗？”茶茶先打破了沉默。 莉西娅放下茶杯，搁在桌上，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茶茶不太明白莉西娅的意思，接着问：“你没参加会议啊？”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副长……”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头衔莉西娅就又想起自己连座都没有，连秘书长都有个偏凳，“参加了，而且‘渡川’的使用是我演示的。” “渡川？” “啊，就是圣城带来的礼物，可以召唤武器的魔法物品，一对手镯。” “召唤武器啊，为什么摆渡人需要这个？”茶茶似乎想到了一些，有待确认。 “暂留地的活物具象化，你们需要防身的武器，还有……”话又只讲了一半。莉西娅不知道该不该说，情况有点复杂，长话短说？挑重点的说？问题不在这，在于茶茶能不能接受，摆渡人能不能接受。 “还有什么？”茶茶看莉西娅欲言又止，还是决定追问。 “还会有什么，武装起来，对抗叛军，摆渡人‘吃闲饭’这么久，要被拉上站场啦。”木熙一语道破。 “木熙，你不要鬼扯。”茶茶当然不信。 “不，茶茶，他说的对，的确有这方面考虑。”莉西娅只得如实相告。 “摆渡人，战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茶茶思索着。 “没想到你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性格还挺敏锐。”莉西娅半夸赞半嘲讽的对木熙说。 “这叫吊儿郎当。”木熙咧嘴一个假笑，拿起盘里最后一块比西果。 “莉西娅，摆渡人可不会战斗。”茶茶担心的说。 “玄王大人会给你们一个提升灵体机能的装置，就是‘初’的改良品，叫‘源’，渡川也能小幅度加成，另外会上已同意冥府七栋的武师担任摆渡人教官，这些都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能不能接受，都没用了。” 木熙还是第一次听说冥府七栋里面有武师，刚想问，茶茶就说话了。 “那你的态度呢？”茶茶看着莉西娅，认真的问道。 莉西娅自然是没想到茶茶会问这种事，一时语塞，半晌才说：“我作为圣城十戒，希望渡川得到……得到普遍使用……” “是嘛。”茶茶明白，现在的莉西娅有十戒这个身份，更多的会去考虑圣城的利益，以往通信，都是闲聊，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所属阵营的不同而产生分歧，这次好不容易见面，就要面对这个不能逃避的问题。 “你希望，玄大人还不是一样希望。”木熙冷笑一声，“虽然我对玄王的印象很好，在艾美事件中救了我和茶茶，不过‘领导’毕竟‘领导’，为自己利益而牺牲走卒，大家在这个问题上，走向都一样。” “木熙，不准说玄大人坏话！”茶茶立刻提醒。 莉西娅返到轻松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个叫木熙的男性摆渡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自己的观点巧妙的解释为“大势所趋”，意外的为自己解了围。于是她赞许中夹杂着毒舌对木熙说：“心理这么阴暗，你不去当白王手下真是埋没了才华。” “是嘛，莉西娅大人帮我引荐引荐？”木熙作兴奋状。 茶茶在下面给了木熙一脚。趁着他吃痛无法插话的这个当口，茶茶对莉西娅说：“有件事，我要听听莉西娅的意见。” “说吧茶茶，我可是圣城十戒，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莉西娅喜欢被茶茶所需要的感觉。 茶茶抬起双手，欲要脱掉右手的露指手套，结果被木熙一把按住了。木熙神情严肃的说：“等等，你先来一下。”也不管茶茶愿不愿，把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一直拉到门口。 “木熙，痛。”茶茶指着自己的手腕。 “对不起，对不起，”木熙道歉后，定了定神，伸手推着茶茶的肩膀把她转到背对莉西娅的状态，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乱来，你真相信这个女人吗，你有多信任她，她又有多可靠？” 莉西娅在桌前咳嗽了两声，说：“刚才谁说的‘这么近的距离，咬耳朵是没有意义的’，嗯？” 木熙转过身来，大声的问茶茶：“你有多信任她？” “像信任你一样信任莉西娅。”茶茶也转过身，坚定的回答。 “明白了。”无话可说，木熙只好往门边一靠，静待事件的发展。 “究竟什么事？”莉西娅隐约觉得问题不简单。 茶茶边走向莉西娅边摘掉手套，停下时，将右手举了起来，自己的意识一操纵，手背上面就发出了光芒，罪割的印记随即显现。 莉西娅立刻站起来，用自己的手掌一把盖住，拉着茶茶坐了下来，手慢慢松开，定睛一看，果然是罪割无疑，“你怎么会有这个，禁止条例的第一条，这可是死罪！” “艾美临死前给我的。”茶茶诚实的回答。 “除了门口那家伙，还有谁知道？”莉西娅急切地追问。 茶茶犹豫了一下，答：“没了。” 莉西娅误以为茶茶的犹豫只是单纯的回想，未追究，只提示说：“会议上有关于叛军的讨论，艾美无疑就是叛军在冥府七栋的卧底，还有习玖姐……” “他们，为什么？”茶茶惊讶的问到。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先管好你自己！”莉西娅有些生气，双掌悬空在茶茶的右手上，渐渐射出如同扫描仪的光芒，“无论如何，我先帮你把罪割剔除。” “不！”茶茶收回右手，就像碰到了滚烫的炉壁。 “为什么？你带着这个可是很危险的！”莉西娅又气又急，双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因为这是艾美的遗物，我要好好保存。”茶茶慌忙解释。 “可笑，你别感情用事，把手给我！”莉西娅见茶茶不动，护着右手，更是着急。 这时，站在门边的木熙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莉西娅怒视木熙。 “你的话前后矛盾啊，”木熙指出：“一口一个‘我身为圣城十戒’，看到摆渡人持有罪割，不第一时间拿下，却想着如何隐瞒，对方不照你说的做，你还要说对方‘感情用事’，我大胆的猜测一下，茶茶因为艾美事件、习玖姐失踪遭受牵连，虽然被玄大人保住，但嫌疑肯定没有洗清，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来见茶茶，昂首挺胸的走进来，不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茶茶是清白的，我圣城十戒都可以和她保持关系，你们更不必多想’吗，所以，‘感情用事’这个词，你千万别拿来指责他人。” 莉西娅无法反驳，门边的家伙说的对，没想到被他完全看透了。她回到座位上，对木熙说：“呵，茶茶可没在信里说过你有这么厉害的观察力。” “不值一提，我身前的世界里，除了我母亲，都是恶心的家伙，不了解他们，了解‘人性’，怎么活下去？” “你可是自杀，别忘了。”莉西娅眼中冷冷地射去一道寒光。 “对，当我发现死比活轻松时，我当然选择死。”木熙毫不畏惧。 “在我看来，自杀是懦夫才做的事。”莉西娅表示出轻蔑。 “你没自杀过，没有资格评价。”木熙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茶茶就劝了这一句，她的心情也并不好。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茶茶，幸好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不然就晚了。”莉西娅欣慰的说，见茶茶不解的望着她，自己只好继续讲解下去：“玄王要在渡川上刻印鉴别罪割的魂术咒语，我猜测效果一定是佩戴后当即发出警报，如果你今天没给我说，过几天带上渡川的那一刻就晚了。”莉西娅从洋裙的内兜里掏出一幅手镯，递给茶茶，说：“这就是渡川，虽是展品，但效果一样，我把它留给你，你随身带着，好作为替换。” “你能交差吗？”茶茶替莉西娅担心。 “当然能，装渡川的匣子我让信得过的人保管着，本来打算先给你展示后再放回去，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这幅渡川不用归档，所以很好搪塞。” “好……”茶茶拿起这幅手镯，细细看着，正要问问莉西娅关于渡川的事，却被对方制止了。 莉西娅摆了一个“嘘”的手势，转头看着木熙，用眼神示意他——门。 木熙心领神会，悄悄地移动过去，手轻轻地放在把手上，心里开始默数：“一、二……” 第20章 曼珠沙华 “三！” 木熙转动把手，用力一拉，冷风像脱了缰的野马直接灌入，在他的脸上啪嗒出清新的气息。的确是清新，就如同路边采摘的小雏菊，混含了淡淡的泥土味。 “呀！”门口之人吓了一跳，潜意识的向后一缩，眼睛却睁着望向木熙。 “辰式希？”木熙也有点惊讶。 “师父！”辰式希心跳飞快，竟然一时忘了鞠躬。 “有什么事？”木熙问。 辰式希怀里抱着书，脸红了一半，怯怯地说：“我……我把书带来了，师父要我标注的那本。”说完后正要递上去，就瞥见了房间里头对自己冷眼相待的莉西娅。 “莉西娅大人！”辰式希吃惊的望着她。 木熙转过头去，发现莉西娅双目冰冷，没有一丝和辰式希熟络的征兆。他挠了挠头，对辰式希说：“刚回来吧，今天下午找过你，登记员说你出任务去了。” 辰式希把目光移回到木熙身上，因为身高比木熙矮一截，所以仰着头说：“是，回来后就第一时间把书给师父带来了，请您过目！”辰式希这才想起要鞠躬，双手捧着书，献上宝物一般抬到木熙面前。 木熙接过书，苦笑着说：“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这么客气。” “是！”辰式希没有直起身来。 “好吧，平身~” 辰式希站直了身子，一时不知去留。 “东西送了，还不退下？”莉西娅凶道。 “是…是！莉西娅大人，茶茶姐，师父，我这就离开！”辰式希又是一个鞠躬，没等木熙回应就跑开了。 木熙跨到走廊上去看，辰式希沿着环形地毯一路跑到了电梯间。 “莉西娅，你怎么能对小希这么凶！”茶茶带着责怪的语气说。 “我不喜欢软弱的家伙，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没有一处讨人喜欢，以前不喜欢她，现在也不喜欢。”莉西娅解释完，喝了一口暖茶。 “小希是需要勇气，所以木熙才愿意当她师父。”茶茶辩解说：“其实她挺可爱的，只是性格稍微古怪了点。” “你什么时候跟她成为朋友了？”莉西娅用手指敲了一下茶茶的脑袋，又转过头对木熙说：“你不会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吧？” “禁止条例第二条怎么说来着？”木熙反问。 “这可是骚扰，信不信我把你抓到鬼差那里？”莉西娅威胁说。 木熙挽起袖子，边走过来边说：“信不信我揍你？”都要走近的时候，也没见茶茶阻拦，索性发起了抱怨：“你怎么不来拦我？” 茶茶伸手做了个“请”，对木熙说：“你认为自己打的过莉西娅，尽管动手。” 木熙一下就泻火了，扬扬手走到门边，说：“接下来是‘闺蜜时间’，我先回去了，”他指了指茶茶，“你可别说我坏话，小心我揍你。” 茶茶举起茶杯装作要扔的架势，木熙已经关上了门。 看木熙走后，两人都笑了起来，莉西娅说：“这人虽然不咋样，不过心地不坏。” “木熙人很好。”说了这句，茶茶的脸嫣红了一些。 莉西娅站起来，张开双臂，大声的说：“来，我亲亲亲爱的茶茶，快投入姐姐的怀抱吧！” 茶茶没有片刻犹豫，站起、挪步、倾身一气呵成，倒在了莉西娅的怀里。不过并没有感受到预想的柔软，茶茶从莉西娅的怀里挣脱出来，说：“莉西娅，你还穿着轻甲呢，就跟撞在水泥板上一样。” “哎呀，我给忘记了！”莉西娅笑嘻嘻的说着，不好意思的双掌合十，请求原谅。不过莉西娅马上嘿嘿地笑了起来，满是捉弄的语气对茶茶说：“我是因为穿着轻甲，有些人，不穿轻甲，也是水泥板呢。” 茶茶气不打一处来，扑到莉西娅身上，两个人敲敲打打在房间里无比欢乐，直到茶茶撞在床脚上，身体失去平衡，一把将莉西娅拖拽下来。 莉西娅反应迅速，双手撑住软垫，隔开了空间，让内衬的轻甲伤害不到茶茶。茶茶仰面躺在床上，双手瘫软下来，举在头顶，一时失了神。 “你，还会害怕吗？”莉西娅眼中泛着柔软的波浪，问茶茶。 “会，只是和以前不同，比起得不到，我更害怕失去。”茶茶脸上泛着红晕，不敢直视莉西娅。 “我能感同身受。”莉西娅露出微笑，在茶茶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你知道城府所有的晚宴为什么会安排在19点之前吗？” “因为来宾会聚在一起，共赏‘环之回响’。”茶茶转过脸来，看着莉西娅。 莉西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茶茶说：“马上开始了，我们去楼顶看。” “会被大风吹飞的！”茶茶嚷道。 莉西娅笑笑，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得意的说：“我可是圣城十戒啊！” 莉西娅带着茶茶走出房间，四下里各处都掌了灯。摆渡人公寓静若处子，等待着即将展开的残酷命运。 两人沿着走廊奔跑，褪去了矜持与羞涩，在没有人的地方，莉西娅变成了柔弱的摆渡人，变成了一具不为任何事物所束缚的灵体，她的步伐轻盈，不受轻甲限制，她抱起茶茶，翻上护栏，势如脱兔般的跳入天空，接下来她把每层的雨棚当做跳板，十七楼狭窄的走廊瞬间变成了公寓宽阔的楼顶，这里没有他人，只有茶茶和莉西娅存在，好像整个世界都陷入休眠，唯有抬头望向“环”的两人还醒着。 积水埋在脚下，散居楼顶各处，此时的冥府七栋平台就像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将天黑之后的“环之光”收纳其中。 “应该差不多了。”莉西娅自言自语走到一旁，抬起那只戴有戒指的左手，念出咒语：“吾之贤王，请予圣器！” 唇间一歇，立时间那枚刻有雄狮图案的戒指闪现光满，游出金粉，幻化为一面上凹下棱的巨盾。盾边锋利似刃，盾首锻为雄狮侧脸，盾尾包金，盾身洁白。至于盾面别无它饰，唯有一株“曼珠沙华”——其叶碧绿如指，其朵腥红似芒。 莉西娅将盾牌向地上一搁，盾尾碾压处破如蛛网。 “你轻点！”茶茶见楼顶被砸坏，心中不安。 莉西娅哈哈一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又念起“不灭城池”这四字咒语。刹那间两人被透明拱顶护在里面，这屏障与外部接壤处严丝合缝，连雨水中潮湿的味道都被完全阻隔了。 “茶茶，开始啦，看好哦，雨天的‘回响’更美！”莉西娅兴奋的说道，望着天空，拭目以待。 茶茶跟着抬起头，见环微微闪了一下，然后传来“嗡”的一声，大风从远至近，呼啸而起，把地面的积水卷入空中化作游龙。无意识的透蓝色灵魂堕入天空，星光点点，推波助澜的雨水点缀微光，吸收灵芒，变成一缕缕重叠、折叠、层叠的水晶围布。 有那么一刻，她们仿佛置身于可以呼吸的海底，看那些如跟随洋流般迁徙的灵魂，就像见到了自有翱翔在深海的鱼群，七秒记忆，即便不死，也能甩掉忧郁。 地面的水干了，空气里的湿度，也干了。 莉西娅收了屏障，单手举起巨盾，盖过头顶，走到茶茶面前。一时间暴雨如织，方才被卷入空中却不能进入轮回的水滴们在下坠的这一刻变成了一场阵雨。 雨水落在莉西娅的巨盾上，噼里啪啦，她的鼻尖几乎碰到茶茶。莉西娅感慨道：“我在圣城这么久，明白了一件事，长生的衍生品原来是孤独，不能落入轮回中的我们，其实承受着永远的痛苦，你的新搭档说的对，没有自杀过就没有资格评价，我们的生前……都活在绝望之中，所以你我当然知道，死和生一样，都需要勇气，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莉西娅，我们现在都有了彼此的羁绊，我们是从这种羁绊里学会的勇敢不是吗，请你和我一起，坚强的活下去呀！”茶茶伸出双手捧住莉西娅的脸，温柔的望着她。 莉西娅眼含笑意，说：“嗯，一定要活下去。”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附在茶茶的手上，问：“你会一直是我的朋友吗？” “会的，茶茶永远是莉西娅的朋友！”茶茶无比坚定的回答。 阵雨过后，莉西娅收了盾，顺势抱住茶茶，把脸靠在她的头上，在有限的时间里，停止了无限的苦恼。 莉西娅随茶茶走正常路径回到了房间，因为茶茶事先声明，不要再突然抱起自己了，也不要在公寓里做那种夸张的跳跃，如果被其他摆渡人看到的话，以后就得想着法子绕路走。 茶茶关上门，伸了个懒腰，把准备好的睡裙“供奉”到莉西娅面前。 莉西娅也装模作样的用手指一捻，说了句：“好仆人，还不退下。” 这样又引得茶茶想扑上来给她点颜色，不过畏惧轻甲的坚固，只好作罢。 莉西娅笑着把睡衣放到床上，开始脱下自己的洋裙，露出里面的轻甲。“帮帮我。”莉西娅说完转过身去，露出笔直的脊背。 茶茶走上来，开始解除上面的纽扣，明扣、暗扣全有，把手指都弄疼了。卸下臂甲拿在手上时，感受到了满满的分量。“你一直都穿这么重的盔甲吗？” “是的，宴会也好、游玩也好，圣戒和盔甲都不离身。”莉西娅解开胸甲，放在地上，又脱下内衣，露出纯白的裹胸，“这还算好的，是轻甲，你不知道十戒之一的某位男性，全身重甲，像个盒子，头盔也只有一道缝。” 茶茶蹲下身，帮她拆开腿甲，心疼的说：“真是辛苦。” “因为我是圣城十戒，”莉西娅一圈一圈的解开裹胸布，直到上身赤裸，“不能有一丝松懈。” 茶茶站起来，指着莉西娅的胸说：“这不已经松开了吗？” “不要看！”莉西娅赶紧穿上那件睡裙，等身体被遮住，自己才慢慢将头发从里面抛出来，“真合身，你怎么会事先准备的？” “我总觉得你一定会来啊。”茶茶把脱去的盔甲归置了一下，自己也开始脱掉外套。 “我一直觉得，”莉西娅用手指戳了戳茶茶裸露出来的手臂，说：“你这小麦色的皮肤真好看，比起别人的黑，你要白，比起别人的白，你又要暗一点，有点像秋日里丰收的麦穗，却又不是那种单调难看的金黄。” “你这算是夸我吗？”茶茶笼上自己的睡裙，问。 “当然了，”莉西娅一把抱住茶茶，调戏道：“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住手啦！” 在浴室中打打闹闹的两人，终于躺在了床上。茶茶伸手关灯，房间立马暗了下来，只有“环”中的光芒充当烛火。桌子上那袋早些时间送来的比西果，上面还贴着莉西娅手写“非常好吃”的金色便签。辉光钟一秒一秒的跳着，只有抖动的光源，没有扰人的声响。 茶茶拉过被单，搭着了两人身上。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啊。”茶茶激动的说道。 “我也是，都是枕边话。”莉西娅回应。 “最好是啊，你都要说些什么呢？” “你先说。” “你先。” “那这样，谁先开口，要负责说完最后一句话。”莉西娅提议。 “好啊，那我就先说了，我啊……” 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只从模糊的光影里盯着对方的脸，你一句，我一句，直到冥府陷入永眠，她们才被睡意带进梦乡。莉西娅抓着茶茶的双手，在梦中，笑意香甜。茶茶盯着她的睡脸，舍不得睡去。 她知道，明天之后，自己要将孤独托付给另一个人保存，直到那个人离开、消失，这份梦魇般的孤独又会回到自己身上，和她这个宿主，再续前缘，并且不离不弃。 第21章 怀抱现实 破晓已过。 一辆黑紫色的老爷车由冥府七栋出发开往都会火车站。莉西娅乘坐其中，双手端着一只绿玻璃罐，里面塞满了葛乡花的稚嫩骨朵。 作为分别的礼物，从价值来说，的确不够分量，但从心意来说，远远超过满分。 莉西娅刚打开木塞，鼻翼就嗅到一股比雨后旷野还要清澈的味道，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取出一朵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初生的葛乡花蕾会在一夜成型，清晨绽放，花虽美，可开了花后香味便会涣散，口感失衡越过苦界，难以入口，不足以作为茶饮。而花蕾则不同，包心含香，汇清泽之风、藏夜光之滋，沁在水里，无论暖凉，都是口感上乘的茶汤。要获得这一罐均匀饱满的葛乡花蕾，不知茶茶在夜里起身过多少次。 莉西娅将木塞盖上，拉开窗帘，望着外面呼啸而过的景色，那青铜与黑的街景，竟变成了自己的心境。 我身为圣城十戒，不可怠惰。 她松手放下窗帘，坐正姿态，对担任司机的兔哥下令：“巴洛，我以圣城十戒的名义要求你，教会丁茶茶最好的格斗术，至少，要让她在摆渡人中拥有匹敌鬼差的战力。” 被直呼其名的兔哥显然意识到了莉西娅的认真，心念一动，想到许多，忙问：“莉西娅小姐，你该不会想……” “是，我就是那么想的。”莉西娅果决的回答。 “明白了。”兔哥勾起嘴角，会心一笑，只不过脸上多了一份无奈。且不说茶茶喜不喜欢战斗，要让一个菜鸟级别的摆渡人成为其中拔尖，还得抗衡鬼差，谈何容易，摆渡人并不是英灵，再强也不可能斗得过鬼差。兔哥想起了艾美，她全力应战，还是被完虐，最终沦落了一个悲惨的下场。 “恕我多嘴，莉西娅大人，你的想法丁茶茶她会接受吗？”兔哥手扶方向盘，看了看后视镜，换回下对上的尊称。汽车高速前进，形成的气流把沿途中那些刚刚飘到冥府的灵魂逐一掀翻，它们就像被扫起的落叶，漂浮、翻滚，然后沉淀。 “这是为她好。”莉西娅回应。 “以‘爱’之名伤害对方的例子很多，莉西娅大人。”兔哥尽可能的缓和了口气，说完，又瞟了一眼后视镜。 莉西娅下意识抓紧了茶罐，低头，粉色的头发从肩上垂到手臂，紫色双瞳被遮盖在阴影之下。她咬住下唇，再无回应。 都会车站在欢送的仪式上向来要比欢迎更为热心，在他们看来，特别贵宾的每一次到访，都是对车站安全工作的极大考验，一旦有个闪失，从领导到员工都要架起来烧烤。“一人生病，全家吃药”的管理模式由古至今，乐此不疲，即便是冥王大人亲自主政那会儿，这现象也没有变过。一方面源于管理层认为这样能加强成员之间的紧密联系，提高整体效率；另一方面则是“回响叛乱”时期遗留下来的准军事化管理手段。 不过落到现在这个“年代”，大家只知道——无辜者，竞遭殃。 就比如拦下兔哥汽车的见习生并不认识莉西娅，若不是松狮犬站长刚好巡视到通勤口处，这罪责就要整个站务班组来承担了。 “恕罪，恕罪！这小子瞎了狗眼，不认识莉西娅大人！”松狮站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还不退下。”莉西娅冷言冷语，看也没有看这个毛茸茸的家伙，抬着高傲的头颅，进了站台。 如果要说错误，莉西娅倒也犯了一个，她竟然来得最晚。看着站台上列队的守卫和分布四周的鬼差，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带着歉意打断了长老与白王的聊天。她单膝下跪，请罪道：“莉西娅来迟，向长老大人请罪。” 翰文德没有急于让莉西娅起身，而是问白王：“现在几点？” 白王抬起手腕，看表，说：“7点30分。” “莉西娅，”翰文德回过头，问：“命令几点？” “8点。”莉西娅答。 “那我得责怪你来得早了，”翰文德长老笑笑，“你快起来吧，我也不想这么早来这里，说实话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他指着白王又说：“这事要怪白王。”说完亲自去扶莉西娅。 莉西娅哪敢让翰文德扶她，只带他身体稍稍倾了一点，自己便赶紧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待命。 “这事的确怪我，”白王指着车厢说：“我派鬼差确认车厢内部安全时，在长老包厢的沙发上发现了一枚脚印，事态严重，于是提前进行了通知，结果长老告诉我那是他整理上部行李时留下的，虚惊一场，我已经将维护车厢卫生的保洁开除了，关键时刻还不集中精神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长老大人，整理行李这事，请务必交给下人去做。”莉西娅劝道。 “‘前半生’被人伺候惯了，‘后半生’还是自己动些手吧。”翰文德报以微笑。 “长老你人是真的好，我可比不了哦，”白王摸摸鼻头，说：“给您准备的‘冥府特产’已经上车，另外，”白王回头，接过迪斯递上来的礼盒，说：“这是给莉西娅小姐准备的礼物，葛乡……”话讲到这里，白王终于注意到了莉西娅手里的玻璃茶罐。 “白王要检查一下么？”翰文德察觉后问。 “什么？哦，不，怎么可能，”白王脸上挂着半真半假的笑容，说：“我这盒里除了葛乡茶还有别的，莉西娅小姐在旅途中可打开来看，保证都是你喜欢的。”说完，献上礼盒。 莉西娅没动。 “莉西娅，白王大人的心意，收下吧。”翰文德给了指示。 “是，长老。”莉西娅接过礼物，拿在手中，像拎着一袋垃圾，脸上也没有一点感谢之情。 在白王的送行下，特别专列缓缓驶出车站，与此同时，鬼差也正陆续撤离。迪斯向松狮站长递去签完字的记录簿，用笔尖戳着他的脑袋说：“还好，脚印是个误会，否则，你懂吧？” 松狮站长都差点叩首了，说：“懂懂，当然懂。”拿着本子边鞠躬边后退，直到跑远。 迪斯长舒一口气，问正在快步走来的珑：“去哪了？” “和布里克清理了一些原住民。”珑行礼后，回应。 “谁？”迪斯挑眉问。 “清洁工，清洁工家属以及他们清洁班组的所有人，共计十二。”在珑的眼里，原住民群体不过一个数字。 迪斯拿出个小本子，勾画了一下，问珑：“布里克犹豫吗？” “不，很果决。” “嗯……”迪斯把笔头放在唇上，想了想，说：“叛军没有寻求原住民的支持，不然总要顾忌他们的感受，不过也不好判断，毕竟我们都是没有‘人性’的鬼差。” “布里克不一样，他是叛军。” “你又说这样的话了。”迪斯翻了翻本子，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看了看本子上的名单，说：“宴会上嘲笑白大人文采，笑得最开心的几个，”迪斯一把扯下那页，塞给珑：“找好时间节点，明白？” “属下明白。”珑看了看上面的名单，都是名人，不难辨认，只是最后一个名字“哈瓦罗里斯哲”，完全没听说过。旁边标注写着“环声公司零件供应商？”，那个问号，被用油性笔描了又描，像长满倒刺的鱼钩。 “对了，这事你也把布里克带上，以后我们队的所有任务，都把他带上，艾美事件之后他总要找个新的接头人吧，也不知道是摆渡人中的谁，你给看好了。”迪斯收起本子，摸了摸眉环，“十戒的莉西娅还去找了丁茶茶，虽然白王没说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白王叮嘱的“对丁茶茶客气点”，“不明所以……” “队长？” “啊，没事，”算了，扯太多反而理不清。迪斯开口：“总之，盯好布里克，一切都要从他着手。” “属下谨记。” 茶茶从睡梦中醒来，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床的半边空着，被莉西娅压出的印记还在，上面漂浮着香味久久不散，几缕粉色头发安静的躺在那里，努力证明着这一切不是梦境。 对于现实与虚幻的分辨，木熙要清醒的多。他认为，疼痛就是真，麻木便是假。 穿好衣裳的木熙走出房门，趴在护栏上，看摆渡人陆陆续续前往登记处。有几个路过自己的家伙，居然大胆的谈论起来。 木熙没有理会，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他和茶茶一个想法，不是一个班，无所谓。冥府七栋开始整点旋转，电梯被锁闭，摆渡人们等在轿厢口，看着手腕上的时间。 一个目光从楼上飞下，注视着木熙。随着楼层的旋转，从对视到斜视，最后滑到了正上方消失。木熙早已经注意到了，也在位移时盯着对方。栗色短发的男性摆渡人，长相普普通通，穿着短袖。那双眼里没有恶意也没有监视的专注，仿佛只是为了看而看，完全不知所谓。 茶茶洗漱完毕，拿起桌上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写着“亲爱的茶茶，我走了，看你睡的那么香，就不叫醒你了，下次再见，保持通信”。句式只有逗号没有句号，如同预示着某种情感不会结束。 穿了外套，茶茶原地跳了跳，确认渡川妥当的藏在暗兜里不会掉落后，推开了门。 “早啊。”木熙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双臂搭在护栏上，向茶茶打招呼。 “早，木熙，你难得这么早。”茶茶笑笑。 “再不执行任务，我就要喝西北风了。”木熙说。 茶茶锁好门，伸手抚摸了一下门脸上的彩色胶带，叹：“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了啊。” “是有些日子了。”木熙走过去，用手拨了拨茶茶的马尾，说：“之后可能还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要有心理准备。” 茶茶回身打开木熙的手，说：“你是小学生啊？” “这马尾我早都想摸摸看了！”木熙一脸坏笑的说道。 “快走了！”茶茶嘟着嘴，脸上红了一些，假装生气，心里却暖暖的。 毋庸置疑，那份孤独的代管人便是木熙了。 第22章 春节特别章 (三分之一篇) 记者优米：“机器有打开吗？” 摄像师何伯：“有，准备好了。” 镜头切向蒲团上的玄王。 记者优米（行礼）：“玄王大人，我是城府快报记者优米，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采访！” 玄王（严厉）：“尽量简短。” 记者优米（胆怯）：“是……玄王大人，您的穿着打扮和冥府的‘蒸汽朋克’格格不入，请问有什么讲究吗？” 玄王：“无可奉告。” 记者优米（尴尬）：“呃，那……” 玄王（强调）：“本王的要求是，简短。” 记者优米（害怕）：“这……【摄像师何伯提醒直接切主题】……马上就是春节了，请问有对读者说的话吗？” 玄王（拿起毛笔，点墨，书写）：“拿去。” 记者优米（接过，红纸上一个“福”字）：“呃……替读者感谢您！那么，玄王大人有要对作者说的话么？” 玄王（放笔）：“退下。” 侍从前来送客。 记者优米（被摄像师拽着走）：“小的这就走……” 镜头到了白王的办公室。 摄像师何伯（对准白王）：“去吧。” 记者优米（深呼吸了一下，行礼）：“白王大人，您好。” 白王（假笑）：“记者？不是原住民就行，你们最好有重要的事哦。” 记者优米（惧怕）：“当然有，请问白王大人喜欢什么材质的手套？” 白王（伸手看了看）：“线的最好，布和皮都不透气，不过由于要显得庄重，我都是带着皮手套。不过，这算重要的事？【把手背在背后】” 记者优米（大胆）：“请白王大人给观众看看您的双手，可以吗？” 白王（凑过脸来）：“你说呢？” 记者优米（吞口水）：“那还是算了……【干笑】……请问白王大人，春节将至，你有什么要对读者说的话吗？” 白王（想了想）：“狗年大吉，新年快乐？太普通了点【若有所思】，希望各位多赚点钱吧。” 记者优米（提醒）：“白王大人，读者有很大部分还没开始工作呢。” 白王：“是嘛，那就赶紧想想以后工作了怎么赚钱啊，怎么获得权力啊，除了金钱和名利，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为之奋斗呢？” 记者优米（不安）：“这……【轻咳一下】……那白王大人，有要对作者说的话吗？” 白王（思考）：“当然！【阴狠】叫他少拿假笑来形容我。” 记者优米（颤抖）：“是，我会好好转达！” 白王（手背着摸索什么，走近）：“啊，过来，二位。” 两个人已经跑了。 冥府七栋，孟婆婆居所。 记者优米（开心，行礼）：“孟婆婆您好！” 孟婆婆（慈祥）：“你好，孩子，你叫什么？” 记者优米（兴奋）：“我叫优米，他是何伯。” 孟婆婆（关心）：“去两位大人那采访，还顺利吗？” 记者优米（感动）：“顺利，只是白王大人有点可怕。” 孟婆婆：“我还以为玄王大人会给你们造成这个印象呢，那么，你们要问些什么呢？” 记者优米：“想请问孟婆婆，摆渡人公寓为何要整点旋转啊？” 孟婆婆（微笑）：“这是个秘密。” 记者优米（并不沮丧）：“哦，没关系，那请问孟婆婆有对读者说的话吗？” 孟婆婆（语重心长）：“依然要保持善良，与人为善，最重要的是，交几个知心朋友，那样漫长的岁月里才不会孤单，也要记得，多陪陪家人，凡胎的寿命短暂，请一定把握好时间【起身，欠身】老身祝各位读者春节快乐，阖家团圆。” 记者优米（赶紧扶住，非常感动）：“谢谢您！那么有对作者说的话么？” 孟婆婆（微笑）：“不要辜负读者，不要敷衍，同样也祝你春节快乐，孩子。” 中央广场的兔哥 记者优米（轻松）：“兔哥好！” 兔哥（停止打扫）：“什么人？” 记者优米（尴尬）：“抱歉，我们是城府快报记者，来这里做采访。” 兔哥（指路）：“孟婆婆在中央建筑五楼，木熙和丁茶茶在十七楼，房门上贴着彩色胶带的是丁茶茶，左边挨着的是木熙。” 记者优米：“不，我们是采访你的。” 兔哥（难以置信）：“我？一个原住民？” 记者优米（坚定）：“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摄像师镜头对准】能请兔哥解释一下‘武师’这个职业吗？” 兔哥（笑笑）：“‘武师’不是职业，是称谓，源于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技能传承，‘武师’即代表近身格斗、枪械射击、载具操作等应用于战斗的技能。” 记者优米（好奇）：“那也就是说，除了‘武师’这个称谓之外，还有别的？” 兔哥：“不太了解，别指望一个保洁工了解太多。” 记者优米（鼓励）：“在我看来，兔哥可是很强的，为了保护丁茶茶和木熙，不惜牺牲自己。” 兔哥（笑）：“我没死呢，牺~牲~。” 记者优米（尴尬）：“反正就那个意思【摄像师催促进入主题】那么兔哥，有什么对读者讲的话吗？马上就是他们世界的春节了。” 兔哥（抱拳礼）：“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里也要健健康康，多多锻炼，春节快乐，少吃点荤，多吃蔬菜，胡萝卜最好。” 记者优米（点头）：“那也请对作者说些话吧。” 兔哥（思考）：“不能断更，这就像打扫卫生一样，一旦停几天，灰尘就落满了，收拾起来，也不会称心如意，大家也不会高兴。” 宿舍里的辰式希。 记者优米（看着满屋的书）：“你好像很喜欢看书？” 辰式希（脸红）：“是……” 记者优米（递上话筒）：“请问你最喜欢看的书是什么？” 辰式希（犹豫）：“《天空之尽》……” 记者优米（窃笑）：“这个不算，请再说出一本。” 辰式希（思考）：“《悲惨世界》……和……作者那个世界的版本。” 记者优米（追问）：“之前在电车里提到过的，还有别的吗？【把话筒杵到了嘴边】” 辰式希（发晕）：“那……那……【一口气】基督山伯爵呼啸山庄傲慢与偏见红与黑人间失格无人生还极乐园24重人格三体巴黎圣母院大明王朝百年火车东方快车谋杀案杀死一只知更鸟大河湾消失的秘府地狱云图时生生死疲劳寄居者床畔陆犯焉识芳华天堂蒜薹之歌哈利波特瓦尔登湖左传所罗门之歌百年孤独……” 记者优米（制止）：“停，请停下！” 辰式希（鞠躬）：“对不起！” 记者优米（怜惜）：“好了，不说这个了，请你说几句春节的祝福话吧，给读者的。” 辰式希（思索）：“那个…那个……【大喊】希望大家一定要自信满满地活下去，春节快乐！” 记者优米（吓到）：“哈哈，嗓门好大呀【鼓励】那对作者有什么话吗？” 辰式希（坚定）：“请一定完本！” 第23章 春节特别章 (三分之二篇) 走在路上，一支箭袭来。 记者优米（惊恐）：“怎么了？？？” 摄像师何伯（扛起摄像机）：“鬼差。” 迪斯（落地）：“跑什么跑。” 记者优米（不满）：“哪有跑，这很危险啊！” 珑（收起罪割）：“放心，没有瞄准你们。” 迪斯（凶狠）：“白王大人话都没说完，你们就敢离开，好大的胆子！” 记者优米（辩解）：“再不走就没命了。” 迪斯（嘲笑）：“给【递上两个红包】白王大人命我带给你们。” 记者优米（恍然大悟）：“请代我们谢谢白王大人！” 迪斯（冷笑）：“你们的确该好好感谢。” 记者优米（翻红包，大数目）：“要不二位鬼差大人也接受下我们的采访吧？” 迪斯（厌弃）：“没兴趣。” 珑（提醒）：“队长，媒体面前需谨慎。” 迪斯（无奈）：“好，你们问。” 记者优米（准备好话筒）：“请问二位是恋人吗？” 迪斯（暴出青筋）：“哈，找事？” 珑（沉着）：“是上下级关系，我是队长的属下，鬼差一队编制20人，一个队长，四个副队长，我是其中之一。” 记者优米（无力）：“我还说能挖到什么爆点……那，请对读者朋友说说新年祝福的话吧。” 迪斯（无聊）：“珑，你说。” 珑（接令）：“是，队长【组织语言】春节快乐必不可少，阖家团圆也还行，主要是希望各位在团队合作中理清从属关系，不要越界，出众的能力不能匹配地位，结局是很悲惨的。” 记者优米（惊讶）：“略显严肃，不过好像是有点道理，等等，不是说祝福话吗？” 迪斯（摆手）：“再会。” 记者优米（慌忙）：“等等，请鬼差大人再对作者说几句，珑大人说过了，请一定要迪斯大人回答！” 迪斯（烦躁）：“叫那家伙别写了，删了吧，3万字没有站内信，5万字还是没有，10万字申请签约失败，做些无用功，简直废，好好去吃大锅饭吧。妄图用慢文在那里占有一席之地，可笑，写写鸡汤都比这个强【大笑】” 记者优米（不服）：“作者不写，你也得消失。” 迪斯（怒）：“在他删书之前，就先让你消失【唤出罪割】” 摄像师何伯（挡在中间）：“冷静冷静，鬼差大人。” 珑（制止）：“队长，抹杀记者只会让他们没完没了。” 迪斯（指了指优米）：“珑，走！” 博朗书馆，馆长室。 记者优米（崇拜）：“红发喜玉！” 喜玉：“哈喽！” 记者优米（敬仰）：“请问当博朗书馆的馆长是种什么体验呢？” 喜玉（笑）：“我要先说‘谢邀’吗？【摘下眼镜】其实吧比起阅读，我更喜欢收藏。作为城府最大书馆馆长我感觉压力不小啊，特别是在几位副馆长的‘监督’下，真是如坐针毡，而且还有别的事物叨扰，真是不胜其烦【搔首弄姿】你看我这曼妙的身材，去你们旗下的写真杂志应该能火吧?” 记者优米（人设崩塌）：“呃，请您不要这样【挪开了一些】您有什么话对读者大大们说吗，今天是年三十！” 喜玉（兴奋）：“能说吗？祝单身狗们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不要禁锢自己的欲望，不要惧怕别人的目光，想爱就爱吧！【越说越兴♀奋】尽情的放……” 摄像师何伯（关掉摄像机）：“快走！” 不请自来的客人，挡住两人去路。 男人（脱帽行礼）：“两位记者，何不采访采访我呢？” 记者优米（疑惑）：“你谁啊？” 男人（张开手）：“我可有很多名字，你要我报哪个？” 记者优米（冷脸）：“路人甲，我们很忙，请你靠边，谢谢。” 摄影师何伯（开机）：“他就是那个叛军‘头目’。” 男人（嘘）：“喔喔喔，这位小哥可千万别乱说话。” 记者优米（记起）：“没关系，这些只有读者看得到【开始兴奋起来】” 男人（高兴）：“是嘛，太好了，你想要点什么情报，通通告诉你啊……看玩笑的。” 记者优米（黑线）：“哈哈，这个玩笑不错【清了清嗓子】那请问神秘人先生，你的帽子为什么换来换去，没有固定喜欢的吗？” 男人（开心）：“这个问题好，我有很多帽子，各式各样，从古至今全有，帽子能让我冷静的思考，而且还很帅气呢！” 记者优米（笑）：“戴久了会秃顶哦。” 男人（吃惊）：“真的吗？！” 记者优米（愉快）：“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灵体秃顶怕是很难了【递上话筒】请问您有什么对读者说的话吗？今天年三十，送上祝福吧！” 男人（作揖）：“祝大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狗年一定大旺！另外提醒各位，脑袋里有想法就要记下来，说不定是个能改变世界的天才计划呢！向你的爱人、亲人、朋友证明吧，你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都会火车站，布里克。 记者优米（没好气）：“您好，采访。” 布里克（回过头）：“一脸不愉快的记者。” 记者优米（冷笑）：“谢谢提醒。” 布里克（无所谓）：“看来很讨厌鬼差。” 记者优米（怒）：“那还用说，一群没‘人性’的家伙！【摄像师赶紧捂住她的嘴】” 布里克（扬眉）：“注意言辞，记者，我权且当没有听见【摇头】那么，有问题快问吧。” 记者优米（公事公办）：“请您对读者说几句祝福的话，今天年三十。” 布里克（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提醒下读者们吧，我知道很多人教你们凡是得‘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在我看来，退一步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隐忍是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反击，不是叫你自我欺骗，当个窝囊废。” 记者优米（假笑一秒）：“说的真好呢，对作者说的话呢？” 布里克（想）：“完不了本的话，你也是个废物。” 记者优米（憋住笑）：“你们鬼差真是不留情面啊。” 第24章 春节特别章 (三分之三篇) 使团专列，冶金长老包厢。 莉西娅（门口守卫）：“请二位务必保证长老大人的正面公众形象。” 记者优米（为难）：“其实吧，只是请长老大人对读者们说说祝福的话……” 莉西娅（十戒口吻）：“这样，那请记住，涉及高层人士的采访，无论是笔记，还是录音录像，在发表前都需经过审核。” 记者优米：“明白，莉西娅大人，请您放心，之前也有采访过玄王大人和白王大人，规矩我们懂，再者，这份采访稿只会给‘环’中的读者大大们看，绝对泄露不了。” 莉西娅（点头）：“那就好，请进【拉开列车连结处的门】” 记者优米（行礼）：“长老大人您好，我们是城府快报记者，感谢您接受采访。” 翰文德（谦笑）：“荣幸，二位尽管问。” 记者优米（安心）：“您放心，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翻看记事本】请问长老大人，你和白王的交情很深吗？” 翰文德（微笑）：“实不相瞒，在‘回响叛乱’时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交流较多，请见谅，细节不便透露。” 记者优米（感谢）：“当然，自然不问【微笑】长老大人请您向读者们说几句话吧。” 翰文德：“祝福的话吗？” 记者优米：“以长老的身份，教导也是可以的。” 翰文德（慈爱）：“那祝各位读者在新年里翻开新的一页时，能提笔书写更加灿烂的未来，请谨记，在‘人生’这幅长卷上，一个人的笔力有限，还望能结识一帮挚友，互相扶持，共同完成理想与梦想【看着记者】就说这些吧。” 关门退出。 莉西娅（迎上来）：“二位，车已安排好【唤来侍者】” 记者优米（制止）：“莉西娅大人，还有您的采访呢？” 莉西娅（惊诧）：“我？” 记者优米（崇拜）：“圣城十戒，唯一一位由摆渡人转职获得‘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的冥府居民，怎能错过！” 莉西娅（不好意思）：“是……是吗【局促中想起自己的身份，镇定下来】明白了，请随我来。” 三人坐下。 莉西娅（吩咐倒茶）：“请问。” 记者优米（不好意思）：“莉西娅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端坐】请问莉西娅大人，你对丁茶茶小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莉西娅（浅笑）：“毫不避讳的说，我和茶茶的情谊，比之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微微脸红】” 记者优米（羡慕）：“是嘛，真美好啊，那么作为圣城十戒的您，会在任务时开小差吗？” 莉西娅（严肃）：“不会。” 记者优米（触动）：“真是强大的莉西娅大人，那么，请莉西娅大人对读者大大们说几句祝福的话吧。” 莉西娅【有点难为情，但还是保持十戒状态】：“祝大家身体健康吧，应该没有比健康更重要的了，学习和工作上也请一直保持干劲，心中要有份责任和担当，对谁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要怠惰。” 茶茶的房间，木熙也在。 记者优米（礼貌）：“打扰了。” 茶茶（开心）：“请进，记者真是了不起的职业啊。” 木熙（无聊）：“没看出哪里了不起。” 茶茶（不满）：“闭嘴【掺茶倒水】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开口吧！” 记者优米（微笑）：“是这样的，春节期间，希望二位给读者讲些祝福的话，在这之前呢，我要一人问你们一个问题，注意哦，什么问题都有可能问道。” 木熙（窃笑）：“那是因为读者们都不提问，评论不足十人，666。” 茶茶（握拳）：“木熙……” 木熙（躲开）：“好啦，请问吧。” 记者优米（羡慕两人）：“那就先问木熙小哥，到城府世界来之后，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 木熙（毫不犹豫）：“本来温柔可爱的丁茶茶结果是个暴力女，哎【挨了一巴掌】” 茶茶（脸红）：“木熙，你好好说，这可是采访呀。” 木熙（一脸正经）：“好吧，实话实说，没有印象深刻的事，你们可能会觉得这里的建筑风格、职业设定、几场战斗足够让我大吃一惊了吧，是，的确吃惊，但是并不深刻，因为这里和生前的世界一样，该有的恶意都有，该有的善意也不会多出一分，我的初心是帮助‘想活之人’进入轮回，结果目前就去过一次任务，说来，心中空落落的。” 茶茶（关心）：“木熙……” 记者优米（提醒）：“别忘了有丁茶茶小姐陪着你呢。” 茶茶（不好意思）：“不，其实是他陪我多些。” 木熙（微笑）：“啊，对了，一想到有茶茶陪着，心里就开心了许多，至于我的烦恼嘛【看着茶茶】应该不会比她多吧。” 茶茶（感动）：“谢谢！” 木熙（讥笑）：“脸红、道谢、欲言又止，你从辰式希那里学了不少啊，哈哈【又挨了一巴掌】” 记者优米（开心）：“好了，那请问丁茶茶小姐，呃，这个问题【询问摄像师有没有拿错稿纸，得到回复没有】请问丁茶茶小姐，如果习玖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茶茶（激动）：“真的吗，习玖姐还活着？！” 记者优米（安抚）：“不，不是，我是说假设，请你别激动……” 木熙（不满）：“往伤口上撒盐，这样不太好吧。” 茶茶（抿嘴）：“没关系木熙，我来回答吧【闭眼，睁眼】如果习玖姐还活着，我会给她一巴掌。” 木熙（震惊）：“啊？！” 记者优米（感兴趣）：“为什么？” 茶茶（闪烁泪光）：“如果习玖姐真的没有化为虚无，那她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绝对不可原谅，创造的那些回忆算什么，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她能够狠下心来把过去抹除掉，我啊，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她【哭了出来】” 木熙（安慰茶茶）：“【瞪着记者】差不多了吧，啊，二位，再让她难过，我一个收拾你们两个，没问题。” 摄像师何伯（笑）：“年轻人说话真冲【跃跃欲试】” 记者优米（制止）：“是我们有错在先，这份稿子，真让人头痛，总之，我们道歉，请原谅【拉着摄像师站起来鞠躬】先请丁茶茶小姐平复一下情绪吧。” 半晌。 茶茶（难为情）：“抱歉……” 记者优米（歉意）：“不，是我们的错，那现在请你对读者大大们说几句祝福的话吧。” 茶茶（思索）：“祝大家开开心心的，还是觉得开心最重要，新年新气象，把不好的东西留在去年，忘记了吧，如果有孤身一人的读者，请去结交朋友吧，希望你们成为彼此的羁绊！” 记者优米（对木熙）：“你呢？” 木熙（笑笑）：“前面一样，也同样祝大家开开心心，不过后面，我要和茶茶说相反的观点了，如果你孤身一人，去享受孤单吧，一个人，自由自在，也能过的很潇洒。” 茶茶（生气）：“乱说话。” 木熙（微笑）：“孤身一人也很享受，其实都不差，不过我现在尝到朋友的甜头了。” 记者优米（打趣）：“你们这算是‘调情’吗？” 木熙、茶茶（怒）：“小心投诉你！” 报社编辑部 主编（审视）：“嗯，‘环’中的读者们都看到了，不错，从采访里挑几个，登在城府日报上吧。” 记者优米（为难）：“高层不让登，其它又非名人，没人看呀。” 主编（恼火）：“你不知道编个题目，吸引眼球就行，关键让别人买我们的报纸，懂吗？” 记者优米（想了想）：“啊，有了，你看这个题目——《震惊！白王派遣鬼差拦截记者，原因竟是……》” 主编（瞪眼）：“你想死？” 第25章 奈何桥畔 “奈何桥”并非桥，也没有架在忘川河上。 从外观样式来辨别，显而易见，它是一处作为某种用途的设施。进一步说，该设施呈现围墙般的长条形，从临街的商铺拉展到对向的公园，盒子般的民宅毫不避讳的依附在周边，簇拥着、围绕着，完全感受不到它们与‘政府’建筑的半点隔阂。 这座高而宽的单层建筑，若不是密布的铜制管道加上缠环的银色电线铺开点缀，你可能会以为它仅仅是一栋用来储存零散货品的仓库。 拱顶方砖，大门在左右两侧，黑灰色的夹板木门被钉上了包边的铁条，因为经常保养，即便是易腐朽的木料也不会因为阴雨而落出湿黑的残色。墙厚无窗，基深无缝，青灰色地板直接从墙根延伸到柏油路旁。 几支路灯像界尺一般精准测量出它的用地范围，一阵风吹来，被卷起的尘埃一粒也不敢从里越外。 坚固的巴士底狱拍扁扯直也不过如此——这便是“奈何桥”，或者说这便是“奈何桥”的外观部分。 茶茶拿着任务书边走边看，脑后的马尾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晃一摆。她把任务书的附页翻了一遍，仔细检查有无错漏。 “你都要把它看穿了。”木熙走在茶茶的身边，一路看着街景。到冥府的这么些日子里，他对什么都感到既新鲜又熟悉，既视感常常伴随着自己的行动与见闻被带到任何经过与离去的地方。有时候他也会回想那个梦——玄王跪拜在台阶之下请求下令，却被拒绝了。 “木熙！”茶茶折起任务书，敲在他的头上：“我回应你呢你却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啊？”木熙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走了神。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在想上次做的那个梦。” “什么梦？”茶茶收起任务书：“哦，梦见玄大人跪在你面前……”她也跟着木熙的思绪想了一想，结果咧开嘴笑了：“木熙，你千万不要幻想自己是哪位大人的转世啊。” “为什么？”木熙有点窘迫：“万一还真是呢？” “告诉你吧，”茶茶伸手食指，讲解说：“你记住哦，城府的居民，不，应该说只要是灵体，都不会进入轮回，也就是说不可能有来生，灵体的结局只有一种，化为虚无。” “什么，也就是说在成为灵体的那一刻，我就不会再有‘以后’了？”木熙突然意识到这件残酷的事情。 “‘以后’？嗯，你这个形容是很新鲜啦，”茶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就是这样的，没有‘以后’，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存在’了。” 木熙升腾起了一种说不清是害怕还是释然的心情。虽然茶茶之前没讲，不过自己也该意识到啊，反应太慢了！他尴尬的笑笑，对茶茶说：“你提起灵体死后会化为虚无这件事也不止一次了，可我才意识到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存在’的机会了。” “所以我们好好珍惜啊！”茶茶笑着说。此时的冥府正吹着暖风，把公园里的树枝轻轻挑弄。 “真没意思，没意思。”木熙丧气的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不走了，仰天长叹：“我还以为我是天选之子、王佐之才，注定在城府世界有一段传奇般的人生，我体内的洪荒之力？封印之力？十尾查克拉？不管是什么，一定有某种震惊所有人的力量，然后我一统城府世界，颁布一条‘必须睡到自然醒’的圣令，谁敢违抗，通通丢入忘川河。” “为什么要颁布这样的命令？”茶茶睁着大眼睛问。 “等一下，我说这些话的重点是我应该‘很有来头’。”木熙双手比划着，为茶茶划重点。 “别做梦啦！”茶茶笑着跑过来，拉起木熙，说：“从暂留地来到这里的，都是病态的普通人。” “病态的普通人？”木熙站起来，疑惑的看着茶茶。 “之后再细说吧，要迟到了木熙！”茶茶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钟，焦急地催促到，也没给木熙再开口的机会，拉着他就往奈何桥的大门跑去。 按照考勤规定，只要在大门外的登记处盖下印章就算打卡签到。还好公园本来就在建筑旁边，加上茶茶和木熙的狂奔，才算是踩着点进了奈何桥。 大门内到处是走动的摆渡人，大家见怪不怪，所以谁也没有停下脚步观望来者，他们步伐或稳健或轻快，都在自顾自的忙碌，不被他人打扰。 机器的轰鸣声断断续续，悬空的钢铁握臂将一扇扇喷涂了蓝色号码的金属门板插入地上的凹槽，每放置一块，都有相应的钢钳擒住固定。一些放置已久的门板左右滑开，待走出人后，钢钳便会松手，放弃固定，轨道上悬挂的握臂便会将它提起移位，或收回仓槽或安放于别处。 共计五排六十处插槽，加上大小箱柜及准备区域，整个设施内部被占据的满满当当。 广播响起：“号摆渡人丁茶茶、号摆渡人木熙，请到24号码头等待。”两人按照指示，走到了编号为24号的凹槽处。 “早上好啊，请填写编号及姓名，并在上面盖章！”胸牌上写有“奈何桥船务”的摆渡人精神饱满，双手递上登记簿。 “好的。”茶茶接过登记簿和笔，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填写。 “我说，”木熙凑到茶茶的耳边：“这种‘溜边’的摆渡人还真是安逸。” 茶茶拿出印章，对着圆形底座哈了一口气后，盖在了名字上，“什么‘溜边’？” “就是选择做些轻松的活儿。”木熙接过登记簿，解释道。 “各有各的分工，哪有什么‘溜边’！”茶茶不满木熙的说法。 “他们也会被武装起来吧。”木熙拿出印章，看了一眼齿轮般的底座后才朝着编号盖了上去。 “不知道呢，莉西娅也没说，我想不会吧，他们又不去暂留地。”茶茶摇摇头。 “我觉得会，毕竟渡……渡川吧？毕竟渡川的使用不会局限于对付具象化后的活物。”木熙说完，拿着本子走到船务面前，笑着递给了她。 “请稍等，正在排序。”船务回以微笑。 木熙走回茶茶的身边，见她正望着其它地方，便问：“怎么了？” “好多鬼差。”茶茶回答。 木熙随着茶茶张望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到许多鬼差跟随在两人一队的摆渡人中，他们穿着漆黑的新式制度，辨识度很高。木熙冷笑一声：“真是辛苦他们了。” “冥府七栋登记处那里，灵魂纯度测试仪你知道吧？”茶茶问木熙。 “当然了，不是都要经过吗，怎么会不知道。”木熙收回目光，看着她。 “不，我的意思是那机器能测试所有灵体，并不单单是摆渡人，”茶茶解释：“你知道鬼差的灵魂纯度是多少吗？” “100%吧，毕竟英灵。”木熙毫不犹豫的回答。 “错，是无法测量。”茶茶说出了答案。 “啊，什么意思，纯的没边儿了？”木熙笑道。 “是因为鬼差长时间使用罪割，两个灵魂纠缠不清，所以无法测量。”茶茶怕木熙忘记了之前学习的知识，又继续帮他复习：“之前跟你说过，罪割被称为‘再造灵魂’，它是有意识的，简单来说就是‘存在感’弱一些的灵魂，即便如此，‘再造灵魂’也是灵魂，所以会影响持有者的灵魂纯度。” “这样……”木熙一下想到了什么，立刻回应：“那艾美留给你的罪割岂不是会影响到你吗？” “这就是我担心的啊木熙！”茶茶望着木熙说：“我的灵魂纯度长期保持在85%至90%之间，可今天测量的数值是82%。” “也就是说即便不使用罪割，也会产生影响。”木熙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大意了，那天应该问问莉西娅，不过现在也不迟，可以写信给她。” “在书信里写罪割，被人发现就完蛋了！”茶茶表现出了焦虑，连连摇头。 “傻，你把‘罪割’称为‘那东西’或者其他什么称呼，凭你俩的关系，这点简单的暗号还是没问题的吧。”木熙笑道。 “对啊！”茶茶一拍额头，豁然开朗。 “总之尽快去信吧，另外，灵魂纯度也会受到任务中的负面影响而降低，倘若到了临界点，一定会有人对你进行检查，罪割的秘密也会保不住，所以再没得到答复之前，如果亡者执念太重，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我们要在解决方案到来之前，把你的灵魂纯度保持在70％以上。” 茶茶感激的看着木熙：“谢谢你，木熙。” “你少打我两巴掌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又等了一刻钟，门还是没有落进插槽。就在两人向船务抱怨等太久的时候，广播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请鬼差布里克前往24号码头与摆渡人对接。” “他被安排在我们这了！”茶茶惊叫道。 “那可正好，”木熙计划通般的向茶茶提议：“你大可问他习玖和艾美的事，在暂留地里，没人会听见，如果他不肯说，你就用举报来威胁他。” “这……”茶茶不置可否。 “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木熙压低声音，继续说：“布里克99.999%都是叛军卧底，他想拉你下水，总要告诉你点什么才可以。” “木熙，这太危险。” “你带着罪割，这才危险呢，既然你拒绝了莉西娅帮你消除罪割，那么就没有了回头路。”木熙一脸严肃。 茶茶愣在那里，想起了艾美说过的话，那句“习玖姐，喊得这么亲密，但你了解她什么”以及“你明白了吧，我走了一条不归路”。只有自己还置身事外的茶茶捏紧了手臂，下了决心。 “对了，茶茶，我……”木熙把下了一番决心的话推到嘴边，刚要开口，就被赶来的布里克打断了。 “摆渡人，我是本次担任护卫任务的鬼差布里克。”布里克对着两人刚说完这句话，吊臂就很快的将门板放进了插槽，钢钳固定住，一切准备就绪。 “丁茶茶，木熙，我应该没记错。”布里克又对两人说道。 “哼，麻烦你了。”木熙没好气的回应。 “不必客气。” 钢钳上闪烁的黄灯亮起，门板被拆开划向两边，“咔哒”一声停稳，门内露出幽暗的忘川河，在这个次元里，小舟靠在岸边，船头依旧挂着铜铃，寒风灌涌吹冷了三人的面孔。 布里克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茶茶跟在后面，跨入的那一瞬间回过头来问木熙：“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木熙推着茶茶往门里走，用“别在意”的口吻回答她：“任务要紧，之后再说吧。” 第26章 来人不明 归去的圣城专列如要出境必须经过“激战之地”，在那里，有传说“钟声战争”时留下的“大地伤痕”，何为“大地伤痕”？ 字面意思即是大地所遭受的创痕——在荒漠的地表上，一道深深的峡谷。 圣城专列已驶入冥府的郊区，进入荒芜凄凉的边境地带。 “莉西娅，去守备车厢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冶金长老翰文德吩咐完，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是。”莉西娅告辞，走出这节豪华包厢，随手划上了门。 “莉西娅大人！”守备车厢的武装卫兵全体起立，齐齐敬礼，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她。 “没有许可，谁都不许打扰长老大人。”莉西娅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对下级露出恰如其分的威严，继续说：“在没有完全离境时，要保持高度戒备。” “是！”卫兵们高声回应。 莉西娅没有回到自己的车厢，而是在卫兵中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卫兵们见她正坐，自己也不敢怠慢，整齐列队在各自的座位旁边，站得笔直，随时待命。 实际上这样高规格的戒备并不是莉西娅的初衷，说起来孟婆婆在车中的话起了一定的警告作用。 提醒的那一部分奏效，使得莉西娅不得不考虑冥府激进派对圣城的看法，当然，如果真的有激进派的话。不管怎样，莉西娅轻松不了，叛军的复苏使得出境风险增加了至少八成，匆匆两日不到的长桌会议，也只进行了粗略的商谈。 莉西娅睁开眼，吩咐卫兵：“去把《叛军情报共享互通协议》取来。” 卫兵得令，以最快的速度从秘书长那里拿来了这本50页厚的协议书。 “莉西娅大人，秘书长大人要我转告您，由于匆忙，协议书并没有复印本，因此请务必保证完好无损。” 莉西娅没有回答，也懒得回答。她翻阅此协议，仔细的查看，从冗长的官话套话中提炼那些决定性的条款。于是她看到这样一条——“冥府有权向圣城索要抓捕中、囚禁中、行刑后叛军罪犯的资料，必要时，可参与对嫌疑人的问询或审问，并能获得圣城在认定叛军罪犯（无论是群体、个体）技术上的共享”。 通篇下来，居然是冥府在协议里占尽了优势，而圣城一方只有诸如“冥府必须保证情报的准确、可靠、诚实”此类无关痛痒的条款。莉西娅实在想不通，长老是协议发起人，却把己方的权力压缩到了最小，虽然算不上不利，但也绝对不是有利。 模棱两可也许是为了有回旋的余地？莉西娅想到这里，无奈的把目光放到了窗外，风沙打磨着透明的车窗，留下轻微的划痕。如果这是政治需要，那么她是真的不太懂。 连结处的另一端车厢内，翰文德正在打开白王送他的礼物，他从锦盒里取出一瓶玫瑰色的液体放在眼前。暧昧游离的颜色在飞掠的阳光中晶莹剔透，漂浮的药物残留比之窗外急速略过的景物要缓慢许多。他打开密封的橡胶塞，仅仅放在鼻尖上晃动了一下，欲望之树便在灵体的脉络中生根发芽。 密室般的车厢里，一个身影由暗到明，带着呼吸声忽然出现。 “啊呀，我还以为信奉‘三源教’的翰文德大人没有这样的嗜好呢。”声音从车厢的尽头传来，戴牛仔帽的男人跳下椅子，脱帽行礼：“在下阿克鲁斯，见过长老大人。” “真不会挑时候。”翰文德无奈的盖好瓶口，放回盒中：“漫长的岁月里，总要想办法排解寂寞，而且，三源教教条比较简单，没有涉及禁欲的戒律。” “是嘛，真是失礼。”阿克鲁斯站在餐台与书桌中间的过道上，好似遵守着看不见的界限，和翰文德保持着相当克制的距离，他说：“您对我的到访，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我惊讶于你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翰文德毫不惧怕的搭着双手，把后背陷进沙发里，说：“你故意留下脚印，不就是问我‘谈谈可以吗？’我不揭发，也代表同意，因此你的出现也是意料之中。” “不愧是冶金长老，组织对你的评价颇高。”阿克鲁斯笑着说到。 “叛军的评价吧？”翰文德从慈爱的微笑中解脱出来，常眯的双眼透露出敏锐的光芒。 “这么说，就有点伤心了。”阿克鲁斯抬手摸着刚刚长出不久的胡须，说：“我觉得判断‘叛军’与否需要一个标准。” 翰文德饶有兴致地盯着阿克鲁斯，想先听听他的高论，“说说看。” “我认为对王下政府进行武装进攻以达到夺权的目的就可被称之为叛军，在您看来，我们袭击冥府三栋，挑战权威就是叛军行为，但真相恰恰相反。”阿克鲁斯勾起嘴角。 “真相难不成是他们袭击你？视频作假这种小把戏，我自认为还是看得出来。”翰文德冷笑一声。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说袭击的对象是对冥府极具威胁的一派，你就不会叫我们为叛军，而称呼我们为‘救世军’了。”阿克鲁斯自信的说到。 “鬼差对冥府有威胁，从长远来说，那是必然，任何不受控的武力都是政权的风险，不过…………”翰文德笑了起来：“救世军大人，你也想得太长远了。” 阿克鲁斯抠抠脑袋，有些尴尬的说：“怪我不好，那件事玄王怎么会在会上讲呢？我解释解释，袭击日当天，我们分了两队，一队袭击冥府三栋作为佯攻，另一队进入冥堡求见冥王大人。” “求见这个词用的真好。”翰文德可不知还有冥堡的一出戏，所以打算继续听下去，松开了隐藏在掌下的警报器。 “的确是求见，我们不会做出对冥王大人任何不利的事，可恰巧大殿的门紧闭，玄王守在那里，于是我们故意激怒他，说‘冥王大人是休息还是被软禁’，负责此任务的成员当即遭受了攻击，所幸并不致命，不用猜想，玄王是惊讶于我们提出的问题，惊讶于我们知道真相。”阿克鲁斯笑了笑：“那扇禁闭的大门之后，是被剥夺了一切的冥王大人。” 翰文德沉默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撒出来的人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目的性极强。这记闷棍岂能打晕阅历丰富的他，如果说阿克斯鲁所说为真，那么的确是足以震惊城府的大事，如若对方也是推测，想必是欲借圣城的手来试探其真实性，介于对眼前之人的不信任，他打算再获取更多的细节。 想了想，翰文德打算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这么大的事，瞒得了多久？你在撒谎。” “瞒得了多久？那得看羽王大人多久能回到神殿。”阿克鲁斯摊开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羽王？”翰文德嘲笑：“那不过是个传说。” “是不是传说，你和我都知道，苏符寺的僧侣。”阿克鲁斯露出洁白的牙齿，装作漫不经心的来回走动了一下。 翰文德心中一惊，僵在那里。此刻，他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脑中思绪如飞索，却始终找不到挂靠的地方。 这个身份知晓之人甚少。 “说的太多了。”阿克斯鲁清了清嗓子：“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翻旧账。” “虽然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翰文德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打算承认：“但我愿意听听你的诉求。” “那就太好了，长老大人！”阿克斯鲁开心的连连击掌：“这个要求很简单，请长老大人停止对冥府的援助，素我直言，您对冥府的无私大方只会换来无情的背叛，6000只渡川的赠与，没有要求任何回报，怎么看都是赔本买卖啊，当然，据我所知您的下一步打算是为白王提供罪割的升级指导，这样一来，又打破了玄、白二人的实力比，说来说去您不过是想激起对方的恶斗，但这办法也太过明显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前提条件是鹤与蚌都是不动脑的傻子，他们可不是啊，如若意外达成一致，将你一军，受伤的可是圣城啊！” “还有你，‘救世军’大人。”翰文德目出寒光，一语中的。 “呃，很明显吗，我以为我隐藏的挺好。”阿克鲁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满头乱发，说：“还有，虽然我很喜欢‘救世军’这个称号，但我们并不是啊，我们呢只想纠正历史中的错误，所以，还望翰文德大人接受我们的提议。”阿克鲁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这对圣城有什么好处？”翰文德问。 “没有，完全没有。”阿克斯鲁摇摇头。 “那就请离开。” “对圣城无益，可对长老大人您有益啊。”阿克鲁斯看差不多了，决定亮出底牌。 翰文德又沉默了。接受还是不接受，这是个问题，即便对方提出的条件优厚。且听听对方能给出什么。 “业矿，埋藏在‘大地伤痕’深谷之下的丰富矿产。”阿克鲁斯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看着翰文德。效果如他预想的一样，翰文德的确感兴趣了。 “我想你知道业矿资源丰富的原因，不是因为蕴藏数量巨大，而是因为它们有毒，对灵体致命，只要接触，便会感染，三天就会腐蚀灵核，使患者化为虚无。”翰文德默了一下，又说：“如果你想雇佣原住民开采，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业矿毒性的本质是伤害灵魂，原住民虽不是灵体，凡胎中也是有灵魂的，触碰之后，几日就死。”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阿克鲁斯惊讶的大叫，他是真不知道。笑容一收，又说：“长老大人如此了解，想必已经实验过了。”原来人人敬仰的冶金长老，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原住民的性命。 “那么，你凭什么保证能采得业矿。”翰文德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笑容。 “这不能说，我保证按时按量献上给您。”阿克鲁斯伸手对嘴唇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说：“这个交易，绝对秘密，所以，成交？” 翰文德还在考虑，此时他的脑海里大致有三样东西——冥王囚禁的真实性，自己曾经的身份，业矿能给法器属性带来的巨大提升。 用业矿换取援助取消，这个买卖获利颇丰。不过，对真实性存疑，使得翰文德不得不选择一条更为妥当的路子，那就是放弃交易，并且………… “抱歉，凭你满嘴跑火车，很难说服我。”翰文德说完，不动声色的按下掌心的报警装置。 比起业矿，翰文德更担心此人知晓自己到什么程度。所以和交易比起来，灭口就不需要太多的前置条件了。 第27章 沙硕与树 莉西娅翻阅完“协议书”，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合上协议后伸手递出，头也不抬地对身边的卫兵说：“归还给秘书长吧。” 如果换做平常，莉西娅交出去的东西早有人恭敬的接了，可这次她的手悬在空中几秒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不耐烦的催促：“卫兵，接令。” “莉……莉西娅大人，红灯！”卫兵惊恐的语气带来大事不好的气场，“咔——哒”一声，所有卫兵同时拉响了枪栓。 莉西娅惊觉不妙，立刻抬头望向墙上的报警装置，此时灯色为红，如血一般。她急忙起身，冲到翰文德包厢门口，通过晃荡不定的窗帘，从间隙里看到一个手拿牛仔帽的男人。 居然一点声音和气息也没有！莉西娅伸手抓住门把手，触电般的刺痛感随即传遍全身。她吃痛的撤回右手，查看伤势，居然有轻微的裂痕。 原来如此，强力的结界…… 莉西娅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下外装的洋裙，露出内里铮亮的轻甲，一记回旋踢踹开了一旁的车门。大风和呼啸的声音一齐涌进来，清醒了所有人的大脑。 “卫兵听令，联系司机紧急停车，从外部包围，门上有结界，不要触碰！”莉西娅大喊着下令。她则挪步到车厢门口，探出头去观察了一番，确定无障碍物后，跳起来双手扣住上檐一使劲，一个倒翻蹬上了车顶。 火车行驶的并不稳当，尤其是在没有扶手的拱滑车顶上，很难立足。咧咧风声拍打着莉西娅的轻甲，飞舞的粉发在凌空中剧烈煽动。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保持平衡的办法，但飞来的风沙似刃，不得不让她单手护目彳亍前行。 “不动如山！”莉西娅决定再次争取时间，急忙念出咒语。重心护上双脚的状态加持保证了她仅用2秒就跑到合适的位置——从刚才目测的情况来看，她所站的地方应该是长老与刺客之间的空隙处。 “吾之贤王，请予圣器！”莉西娅这次唤出来的是一柄双手重剑，剑柄是只大开其口的狮子，咬住锋利朴实的剑刃。 “泰坦……”犹豫了一下，她得调整好力道，“泰坦陨落！” 莉西娅跳起，垂直重剑，朝着车顶用力砸下。“轰”的一声，断木、废铁、尘埃四起，“叮叮咚咚”全部落进了长老豪华的包厢内，壁灯闪了一闪随即熄灭。电路被破坏，地板也有损伤。 “失礼，长老大人，门上有结界。”莉西娅举剑站定，车厢的烟尘很快被顶上的破洞吸走。 “处刑！”翰文德早已起身退到角落，保证安全距离。 “我可不是为战斗而来啊。”阿克鲁斯无奈的摇摇头，同时，他的背后出现彩色的次元洞。 这个距离，没有问题！莉西娅后撤右脚，以备助力，同时双手握紧剑刃，横指刺客。没有丝毫犹豫的发起了攻击，只见她化身为光，弹射出去。在翰文德看来，情报说的那只手还未接触阿克鲁斯，此时他必然是实体。 “叮！”莉西娅志在必得，却没有想到在餐台与书桌对角处还有一面隐藏的结界，也就是这面结界造成的0.5秒缓冲，次元洞中那只纤细的手就按在了阿克鲁斯的肩膀上。 破碎的结界如分崩离析的玻璃，还未落地就消失不见。从剑刃到莉西娅本人前后穿过阿克鲁斯的身体，仅仅不到1秒。她没有放弃，双手提剑反身横砍，剑力之大震碎了车窗并将车体挤压变形。 车底传来一阵急促的抱闸声，列车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前后车厢的卫兵迅速下车，举枪瞄准车内刺客，围了个水泄不通。 翰文德明白，机会已经错过了。 “用结界魔法的高手。”翰文德走上前去，缩短了他与阿克鲁斯的距离。 “随您怎么叫都好，长老大人，请务必考虑下，我们保持联系？”阿克鲁斯笑嘻嘻的说。 “我会抓到你的。”翰文德对其怒目而视。 “当然当然，圣城十戒的确不容小觑。”阿克鲁斯从次元洞旁探出头来，对身后的莉西娅说：“不愧是‘雄狮莉西娅’，还好我留了一手，不然早就趴下了。” 莉西娅没有回应，依旧紧握着重剑。翰文德跟阿克鲁斯的距离太进了，如果对方冒险，莉西娅得第一时间把握时机斩杀他。 “怕没机会啦，我可不打算在这里身首异处。”阿克鲁斯看出了莉西娅的打算，摆摆手，一点一点的陷进次元洞中，临近最后，他的声音又对着翰文德响起：“长老大人啊，时间不多啦。” 次元洞消失，只留下满目疮痍的豪华包厢。 莉西娅收了重剑，单膝跪在翰文德面前，满脸悔恨，请罪道：“长老大人，我有负重托，请赐罪！” 翰文德恢复了慈爱的微笑，扶起莉西娅，问：“莉西娅，你是十戒，以你的标准来判断，他很强大吗？” 莉西娅以为是讥讽，忙说：“长老大人，我会更加勤奋的训练！” 翰文德和蔼的笑了，说：“莉西娅啊，背负太多总有一天会不堪重负的，你要学会放松，我只是单纯的问你，他强大吗，你说说看。” 莉西娅这才敢直视翰文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从战力来说，他的步伐和站位松散，这人不擅长肉搏战，另外也没有强大的灵力与魔法气息，虽然设置结界的魔法强力，但也不能作为进攻类战力的要素，只是他身后之人的魔法诡异，次元位移类的魔法发动起来都需要较长的时间，如果要发动至少他们得有所沟通……或者算准了时间。” “次元位移，如果不是魔法的话……”翰文德陷入沉思，在次元洞出现时，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魔法气息的流动，玄王、白王不懂魔法，所以无法在当时遇袭的情况下得出这个结论，但自己不一样，‘大法师’这个称号虽然值得商榷，不过对魔法的敏感度是不容置疑的。 “不是魔法？”莉西娅心中一怔。 “嗯，魂术、魔法、科技，也许是科技吧。”穿越时空的科技，如同奈何桥那般？翰文德说不上来，“好了莉西娅，这事就暂且告一段落，你去询问一下随车的技师，如果列车能正常运行，就抓紧时间。”翰文德透过破碎的车窗望向外面，又说：“这里是交界地带，除了峡谷里出来拾荒的原住民，不会有其他人，所以，如若不行，就只有等待救援了。” 有十戒伴随的长老大人还需要其它救援，这对莉西娅来说是个极大的耻辱。莉西娅行礼告辞，匆匆跳下了车厢：“你们守在这里，未有长老大人允许就靠近的人，一律射杀！” 此时的莉西娅又焦又躁，如同被架在火上烧烤。她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秘书长车厢，正巧碰到她从上面走下来。 秘书长捂着额头，隐藏着里面的裂痕。莉西娅赶紧上前扶住，接引她下车。 “莉西娅大人？”秘书站抬头看见搀扶之人竟然是莉西娅，诚惶诚恐的推开她的手：“莉西娅大人，不能劳烦您。” “白翎，”莉西娅可顾不上这些礼节了，对她说：“长老大人遭遇刺客，人没事，但车厢受损严重，不知道还能否使用，”默了一下，又说：“这里是边境之地，求援时间太久不可行，你有什么办法吗？” 白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立刻把后勤官叫到面前，吩咐：“你去为长老大人安排新的车厢，对，预备的那辆。”说完，又叫来厨师长：“通知炊事班的所有人，准备解渴的饮料，按职位高低分出档次，送到列车里每一位手上，边境地带气温高，不要让随行人员出现任何不适，特别是长老大人。”白翎指着一旁的医务官：“还有你，检查药品，组织医疗班巡视每节车厢，记住，先给长老大人送去‘静心丸’。” “那秘书长您呢？”医务官见她的头上还负着伤，问道。 “其他人优先！”秘书长回应后，又唤来列车长：“请乘务人员配合我们的工作，你叫列检班组评定车辆受损情况，如果包厢那节无法运行，立刻清除！” 列检人员面露难色，说：“一节车厢48吨左右，没有临线作为调车路径，移除不了。” “直接掀翻，我说的是这个移除。”秘书长对列检员说完一句“对于圣城十戒来说，这不是问题”后又转过脸来对莉西娅谦恭的说道：“莉西亚大人，情况紧急，请您干这样的粗活，十分抱歉。” “没……没事。”莉西娅的十戒状态有点失衡了，语气中的威严一落千丈。 “所有人员就位，保持联系，用跑的！”秘书长下了最终指令。 “是！”全员高声回答，士气不减。 “莉西娅大人，”白翎轻唤她的名字，对方出神，没有反应，“莉西娅大人，你还好吗？” “好……我没事。”莉西娅心神不宁的回答。 “莉西娅大人，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您说，能到那边去吗？”白翎指了指旁边没人的地方。四下除了砂石，连枯木都没有。 莉西娅没有摆谱，顺从的跟了过去。 “莉西娅大人，你好像有心事？”白翎摸了摸额头，疼痛感已经消失了一半。 “白翎，我觉得我……”莉西娅退出十戒状态的时候，最容易吐露心声。特别是刚才，看见白翎沉着冷静的下发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心中不免对自己悲悯起来。 “这片荒漠，”白翎打断了莉西娅正要说的话，“一颗树也没有，这些微小的尘埃即便浩荡到能组成沙漠，但它们也不会比一抹绿色更出类拔萃。” 莉西娅茫然地望着白翎。 白翎笑笑，继续说：“圣城十戒就好比荒漠中珍贵的树木，在炼狱般的炽热下接受考验，从而成长，和莉西娅大人在一起的另外九位大人，都是从树苗成长为巨木的，沙硕比之嫩芽如何？它们可以组合成城砖、搅拌进水泥铺就道路，要有用处的多啊。” “是吗？”莉西娅低下了头。 “莉西娅大人，请抬起头来！”白翎弯下腰，抓起一把沙土，继续说：“可沙硕毕竟是沙硕，您有听闻过沙硕成长吗？没有，沙硕不会成长，只有嫩芽会成长，在风吹雨淋中沙硕永远是沙硕，”她一扬手，沙土从她的指尖溜走，融进风里，“而嫩芽经过历练会成为参天巨树，莉西娅大人成为十戒1800多周，在这和平的1800多周里，未经风雨，从叛军复苏那刻起，正是您真正成长的时候啊，怎么能失去骄傲，莉西娅大人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我可是圣城十戒’，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请将它作为激励自己的咒语！” 莉西娅感激的望着白翎，平时因为上下级的缘故并没有刻意拉近关系，没想到这次遭遇大事，她能如此耐心的劝慰自己。“白翎，谢谢你。” 秘书长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胸口，诚恳的说：“我们乃守护圣城，侍奉贤主之人，理应团结互助，请莉西娅大人以十戒为傲，不再迷惘。” 莉西娅伸手扶起白翎，紫眸中透露出感动。此时的她已然重试信心，恢复了“十戒状态”，下令：“二次行刺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马虎，你催促随车行车人员，尽快赶到受损车厢，告诉列检人员，不必再判断能否使用，当下我就进行移除，迟则生变。” “是！”白翎得令，鞠躬行礼。 莉西娅昂着头颅，没有一丝迷惘，慢慢走向翰文德的豪华包厢，“吾之贤王，请予圣器！”她唤出巨盾，置地，站在车厢面前，等待着行车人员解开两头连挂的车钩。 咧咧风沙中，莉西娅宛如一尊精美的众神雕像。 第28章 守望星球 韩墨交叉十指，向外推出双掌，略带困意的打了打呵欠。新生的黑发推动旧染的橙发一节一节拔高，即便生长的很快，也只能比板寸头看起来像女性一点点。 没什么心思料理自己的头发。当初脑袋一热，落落大方的一头长发就变成了刚出苗的水稻，站在镜子前，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的手指落在桌面的全息键盘上，唤出主界面，滑动着指尖翻动讯息记录，一行行的下拉、确认，以地球日计算，已经超过三个月没有任何动静了。最后一条记录摆在末端，简简单单十五字——“一切良好，我们一定会带着胜利回来”。 韩墨舔了舔嘴唇，灰蓝色的房间看起来比流动的空气更加干燥，她决定沿袭以往的计划，主动发出讯息。抬手停住，虽然想要表达的情感甚多，但还是只能以极简的文字书写了自己的心情，于是乎，她摒弃声控，用手动输入的方式在发送栏里填上了“甚是想念，一切可好？”八个字。 点击发送，那八字“嗖”的一声变成了记录栏里的一封文件，和以往相同，再无回应。 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见怪不怪。韩墨觉得一定还有更多的成语来形容她的感受，而此时她只晓得那声“嗖”就如同河边打水漂用的扁圆形石子，拼命的跑出声响引起注目，最终却黯然落进河床。 韩墨无奈的笑笑，说起来，自己也没亲眼见过河流呢，更别说朝河里丢一块石头了。不过那也无妨，没有什么能阻止人类的想象力。她关闭主界面，只留下耗能较少的维护系统，保证收发室的日常运作。 桌角的那盆茱萸长出红色果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收发室里，既不枯萎也不糜烂，一直保持着新鲜的样子。韩墨希望它永远这样，或者换个说法，希望它这样子坚持到舰队回来。 她又以手写的方式填记日志，这次连键盘都没用，而是选择了原始的钢笔。确认栏目里记载的时间正确后，她拉开抽屉，放了进去，起身走出大门。 通道还算敞亮，壁灯、顶灯和地灯都完好的履行着各自的职责。韩墨高挑轻快的身影在灯光下越发的清瘦，每走一步，都凭借身体来感受重力的异常与否，虽然用数值来判断更加方便，但她的习惯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以血肉之躯来感受万物。 听起来，颇有些造物主的感觉，只是她清楚的很，那个“无上至尊”般存在的家伙并不算个善茬。 韩墨回到寝室内，按下墙上的按钮，点亮顶灯，煞白的光线很快充满了这间不足30平米的狭小“牢笼”。卫生间门开着，杂乱堆放的换洗衣物并没有预期的进入清洁机内，反而更加散乱的堆叠在一起，撇眼看去，露出灰色一角的工作服就像人手。 怎么可能有人。韩墨摇摇头，嘲笑自己的神经质。 看样子，只是机器程序出了问题。她只好走过去，从储物柜里抽出口袋，将衣服如数塞入，封好袋子，抽空压缩，丢进垃圾桶，。 这些一次性的衣服其实没有清洗的必要，只是韩墨想感受做家务的快乐，让她有些“存在”的感觉，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关掉ai、拔掉自动烹饪机的插头、停止种植园浇灌系统等一切可以自动化的程序，她觉得自己动起手来，足以缓解一个人的无助感。 可能，不管对无机物还是有机物，只要被其需要，也是一种快乐，一种陶醉其中的郁郁寡欢。 韩墨走到小窗边，向外看了一眼，一望无垠的灰色荒原映入眼帘，天空纯黑而又显得孤寂，没有一颗星辰。 目光移回窗台，架子上那块彩虹夹层的奇石是这空旷之中唯一的色彩。韩墨调整视线的角度，将这抹彩虹放入银灰色的地表，没有整理的床单也灰败的出奇，虽说她一直想用染剂给它添置点喜庆，只是那些工业染料并不符合标准，有一次韩墨突发奇想，用水彩笔把床单涂画了一翻，结果睡醒起床，手臂和脸上都沾满了难闻又难洗的油性色彩，真是噩梦一般的七彩地狱。 书桌上放着插满书签的《人类终将灭亡》，在它的旁边有只装满千纸鹤的空鱼缸，下面垫着另一本书——大卫?米切尔的《云图》。也算是古代文学了，近代文坛对它评价颇高，可惜韩墨并不喜欢，对书里讲述的“人类与生命的轮回”既不感冒也不相信。韩墨用手指捻出鱼缸中的某只千纸鹤，顺着折叠的纹路拆开，看见里面用钢笔墨水写下的文字…… 如果千纸鹤真有占卜作用，那这里面所写，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不过失望的很，“老巫师”是青梅竹马的马克利安，一介凡人，所以便不指望能兑现了。韩墨把纸条揣进上衣兜里，愉快的拍了拍。算是个吉言吧！ 出了寝室门，一路走到休息广场，曾经能容纳500人的活动空间，如今空空荡荡，成为了韩墨的专属地带。花草、树木被圈在玻璃罩中只允许观赏，脚下镜面屏幕交换投影出翠绿柔软的草坪和硬化路面灰黑的街道，模拟音有街道的嘈杂和原野的风响，韩墨抬手唤出全息控制系统，关掉了这两项模拟，让整个休息广场恢复为灰蓝的纯色和死一般的寂静。 她挪步到一块巨大的黑幕面前，抬手触碰，传来镜面质地该有的冰凉。转动五指，黑幕由暗变亮，逐渐显现出外在的浩瀚风景。 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天空中半张“煮熟的蛋黄”。 韩墨的确是这样形容每日都要观望的这个球体，挂在纯黑的背景中，毫无生气的漂浮着。她站在落地窗户前，就像下到海洋馆底部参观鱼类的观赏者一样，手附在玻璃上，总希望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能进一点，更进一点。 外面强烈的光线由于落地窗上的纳米防护层而变得虚弱，在整个休息广场中也不过照出了微暖且黯然的咖啡色。韩墨再次转动五指，将光线的真实度调至贴合实际的明亮。温度也升高了许多，不在像刚才那般寒冷了。 那团“煮熟的半个蛋黄”表层，支离悬浮着砂石，严重分离处如同日珥，一轮环形的泥色龙卷从这一处跳跃到那一处，卷起的风沙即使相隔35.7万千米依然清晰可见。韩墨每日都会在这里静默着眺望那团蛋黄，相对无语。 自从关掉ai以后，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再开口说话了，大多时候只在脑袋里把语言想象出来，反正没有人听，就当是对自己说了。就比如现在，她正在“说”这颗难看的蛋黄曾经是多么的漂亮啊，它曾经有个好听至极的名字，叫蓝星。 而驻月人类习惯称呼它为地球。他们告诉在月球基地出生的韩墨，那里是人类诞生的地方。 它的原始风貌，也只有在历史的视频中找寻了。韩墨挥手唤出全息投影，调出曾经的地球，在落地窗旁做了第134次比较，她实在很难相信，这两个完全不同颜色与形状的星球，尽然是同一个。 “人类作恶颇多，对同胞，也对神明。”韩墨的父亲在临行前，是这么对他说的，作为远征舰队的舰长，身负重任以激情的演讲鼓舞他人，自己的内心却悲观厌世。 人类已经走到灭亡的临界点了，居然让爸爸作为舰长。每次想到这里，韩墨都会偷笑，她笑起来有酒窝，两眼弯成月牙，睫毛为檐，稀释瞳孔的光亮，这样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马克利安是多么喜欢欣赏她的笑容啊，可如今，能观赏者只有蛋黄般的地球。 三个月里，韩墨习惯了这空旷的寂寥，当手表接收器显示出一条“有访客，3人，a区等待”字样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故障还是幻觉，韩墨扬手拉出全息界面，从高清的摄像头里的确看到了三个人影。 可能是自己马虎大意了，没有细查月球基地其它区域的居民是否存在，想当然的以为只有自己被要求留守直到远征舰队的任务完成。此时的韩墨高兴着、害怕着，三个月没有见生人，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她努力想着第一句招呼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呢？ 韩墨从衣兜里取出那只被展开成纸条的千纸鹤，看着马克利安的笔记——“贵客到访，愉快相处”。 她点点头，决定就用最自然的微笑来打招呼吧。 “厉害了，这是月球上？”木熙站在等候区，有一面窗户能看见外面，他探着脑袋望去。 “是的木熙，月球基地。”茶茶从兜里拿出任务书，边翻边解释：“亡者是月球值守人员，唯一的人类呢。” “其它人呢？”木熙转过头来看着茶茶。 “上面说是组成远征舰队去执行任务了，什么任务没有说呢。”茶茶仔细看了看，任务书上对舰队的描述是一笔带过。 “这是哪一年啊，人类都能在月球上建立基地了。”木熙又跑到另外一扇窗户前，望向窗外：“不知道其它星球上有没有同样的基地。” “摆渡人，你的话一直是这么多吗？”一旁的布里克抄着双手，被木熙的上蹿下跳闹得不耐烦了。 “怎么，你很有意见？”木熙头也没回，没好气的回应。 “实话实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可惜缺少了些沉稳。”布里克提醒。 “真是谢谢了，那么沉稳的你倒是告诉我，如果对方具象化科技先进的外星人军队，你要怎么保护我们呢，一把长枪对付激光炮，我可真是期待。”木熙挑衅道。 布里克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木熙说：“我且当做没有听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这可是你见证人类终焉的一次任务。” “扯淡。”木熙跳下垫脚的箱子，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木熙，布里克说的是真的，”茶茶举起任务书，指着上面说：“这是整个人类轮回的终结，我们处于这条世界线的末端。” “反正同时也会进入‘新生’，我觉得称不了历史性的一刻，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位亡者是怎么死的，能源耗尽饿死的？”木熙说的轻描淡写，他已习惯使用“死”这个曾经不详的字眼了。 茶茶摇摇头，表示任务书上不会写这个，她双手击掌，拍出“啪”的一声，深呼吸，就像置身田野用力去嗅花草的芳香，“了解具体情况，指引‘想活之人’顺利轮回，这正是我们要做的啦，对吧木熙，也正是你的初心！” 木熙浅笑点头，看得出来，茶茶对“恢复正轨的人生”充满期待。 第29章 诸事不宜 韩墨自休息广场一路小跑来到a区的等候室，她没有出汗，只是喘气。好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适应不了在所难免，歇了大约一分钟，她按下了门边的接受按钮。 大门提升，露出三个人的脸庞，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还有一个看上去是成年人，他的半张脸遮掩在高领之后。 韩墨报以微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按照安保程序，她此时应该验证三人的身份。 “你好韩墨，我叫丁茶茶，他是木熙，后面这位是布里克，我们来自c区移民城，是从冥王星太空城过来的。”茶茶没等韩墨开口，自己先汇报了。这些内容，写在任务书上备用，所以说起来颇为顺口。 “啊……是，是吗？”韩墨开口讲话，发音都有些不标准：“抱歉，我姨……已经一个月没开……说话了。” “这不是说的挺好嘛。”茶茶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们知道我的……我的名字？”韩墨看着茶茶问。她大脑内控制发音的那一部分逐步复苏 “当然，远征舰舰长的女儿，早就听说过了。”茶茶迅速回答。 “这样……”韩墨放下疑虑，反正能见到活人就太好了：“冥王星的太空城还好吗，我发了很多讯息……信息出去，每个基地或者太空城都没有回应。” 茶茶收了收笑容，表露出些许伤心，说：“实在抱歉，可能你不愿意听，不过我还是得说，除了远征舰队上的人类，我们是最后四个了。” “是嘛，并不意外啊。”韩墨苦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说：“欢迎光临！” 茶茶握住，开心的晃了晃。 木熙站在一旁，两人的交流都逐字逐句的听了，每次见茶茶以这种“欺骗”的方式开头就感到有一种违和，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任务需要，不得已而为之，但对这种行为还是由衷的抵触。 木熙看着两人亲切相握的手，才注意到茶茶因为怕罪割莫名发光而带了露指的皮手套，回想起来，博朗书馆遭遇之后，就如此这般了。手心无法贴合，这样和亡者接触是不会触发回忆的，于是自己只好代劳，上前一步，伸手说：“你好，韩墨姐。” “你好，木熙，你们都叫我墨墨就好了，我叫你阿木，”韩墨松开茶茶的手对她说：“叫你小茶茶，”她又看了看布里克，说：“你看上去很严肃呢，还是称呼你全名吧。”说完这些，才握住了木熙的手。 恍惚的一瞬间，韩墨的身躯失重，被抛到太空中，那些来自银河的陨石群如同袭来的焰火，在地球与月球之间炸裂，四分五裂的月球向黑色的天边倾斜下去，慢慢撞进地球的轨道，碎块如同一根根点燃的火柴，焚烧起来。巨大的火球星点般的击打着那蛋黄般的球体，直到它再也承受不住，开裂分离。 “还好吗？”木熙扶住欲倒的韩墨，关心的问。 韩墨揉着太阳穴，皱眉回应：“突然头晕，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摄入的糖分少了。”说完凌空挥手，唤出全息屏幕，波动了两下查看自己的健康状态，结果是一切正常。 “是好久没见到人类太兴奋了吧。”茶茶在一旁笑着说道。 “我想也是。”韩墨站稳了身子，心情愉快了一些：“请进吧！” 三人跟着韩墨来到休息广场，适合接待的地方也就这么一处，而且这里除了桌子和沙发外，还有自动咖啡机、饮料机，墙角的自动贩卖机里塞满了食物，大多是压缩食品。 木熙站在贩卖机前观察了一下，心想暂留地的所有东西都是实体，那么里面的东西应该能吃吧，就像普雅熬的麸皮粥，虽然没吃，但香味却货真价实。 “要吃些东西吗？”韩墨见木熙对贩卖机如此感兴趣，不禁问了。 “不，我就是看看。”木熙不好意思的回答。 “如果要吃的话随便拿就是了，物资还很充足。”韩墨在咖啡机前守候着，研磨咖啡的工序没有一点噪音：“我猜猜看，布里克先生应该要咖啡，两位小朋友喝饮料？” “我成年了好吧，茶茶她都……”都几百岁了，也许真是几百岁，木熙也不清楚。不过木熙是万不敢开这口，这话说出去才是莉西娅口中的“脑袋有问题”。 “好吧，阿木小哥，那你也来点咖啡，小茶茶呢，气泡饮料如何？”韩墨边用瓷杯接咖啡边说到。 “可以的，稍微甜些的！”茶茶开开心心的去拿她的饮料。 韩墨走到布里克坐的位置前，给他端上了咖啡：“布里克先生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你不必理他，干他这一行的都那样。”木熙自己接着流出咖啡，说。 “布里克先生做哪一行？”韩墨来了好奇心，问布里克。 布里克敲着二郎腿，闭目养神，没有搭理。 木熙看着布里克那副样子，气的牙痒痒，冥府三栋前的仇还没算呢，“他帮人送殡的。” “木熙！”茶茶拍了木熙一巴掌：“你不要乱说。” 韩墨捂着嘴笑了起来，说：“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啊。” “还好还好。”茶茶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三个人，还是自己和木熙，只有硬着头皮回应。 木熙端着咖啡，一口喝猛了，差点没烫个半死。他放下杯子，没端稳，这下疼痛又转移到了手上，木熙吃痛的甩着手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吹着手掌向外看。 “那是什么东西？”木熙惊诧的问道。 韩墨顺着木熙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有看到别的，只看见蛋黄地球，“地球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这里好像看得特别清楚啊，太惊人了。”茶茶圆场。 “多久成这样的？”木熙问出口后，就觉得有点不妥当，补了一句：“我记得很早很早以前就是了，你这里有记录么？” 韩墨虽然感到这个疑问很奇怪，但也耐心的翻出了全息投影，拉到地球历史那块，给大家看：“这个是按地球时间算，完全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时候是284年前。” 木熙退回来，走到全息影像旁边，看着闪烁的记录，没有开口，他害怕自己疑问太多会让对方心神不宁，影响任务。 “我们对这些了解甚少呢，那边的教育有问题。”茶茶随口撒了个谎来掩盖木熙的不自然。 结果效果出奇的好，韩墨当即表示：“每个殖民地的教育都不一样，我是不太了解冥王星太空城，不过我了解的火星基地，他们的教育居然是培养掠夺行的人才，一套胜者为王，劣者淘汰的理论。” “那也没什么错吧。”木熙很快就学会了全息投影的使用方法，此时正操作着查看历史。 “无所谓，100年前他们的基地就毁于事故了。”韩墨摊摊手说道。 “这还有救吗？”木熙观看完历史，指着窗外的蛋黄问。 韩墨的眼神暗淡了一些，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木熙的问题：“爸爸他们会向高等文明那里求得重启地球的技术。”这是一个没有回答的回答。 木熙明白，她是将自己的提问当成对这次任务的怀疑了，她以为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个任务。木熙谨慎了一些，问：“确定高级文明能帮助我们吗？” 茶茶靠在桌子旁，手上捧着的易拉罐放在嘴上，没有喝，两只大眼睛盯着他们，没有眨眼。她希望木熙清楚，在以前的介绍里就对他说过，人类是孤独的，并没有什么外星人，只是一些错位的时空旅行者。那么问题就在于，这个世界线上，存在着圣城禁止的时空旅行者吗？茶茶等待着韩墨的回答。 “不确定，我们只是得到了他们的信号。”韩墨如实相告。 木熙抬头看着茶茶，一脸疑惑。茶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信号是如何产生的，也许真的有时空旅行者，只不过这里是暂留地，是具象化后的‘环’中世界，求证什么的是做不到了，只能写在任务报告里。 木熙似乎想到了什么，紧张了起来，“墨墨姐，那是个什么信号啊，有文字描述的那种，邀请函？” “不是，”韩墨摇摇头，说：“一段脉冲式信号，只有0.74秒。” 布里克猛然睁开眼，木熙察觉到了布里克的异样，同时发现茶茶有所慌张。 “数据这么精确吗？”布里克站起来，走到全息投影前，对韩墨说：“我想看看记录，麻烦你。” 韩墨一脸疑惑的看着布里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还是翻给他看了。记录里显示的数值和韩墨说的相吻合。 看完记录之后，布里克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继续闭目养神，只是他的眉宇间多了些褶皱。 “有什么问题吗？”韩墨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和谐，忙问。 茶茶这时心绪略微混乱，竟然忘记了回应韩墨的疑问，导致韩墨的内心警戒起来。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上个厕所。”韩墨找了一个最低端的借口，三人都听得出来，可谁也阻止不了。 茶茶几乎是目送着她离开，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韩墨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挥手调出全息屏幕，唤醒ai。 “‘广寒宫’最高权限长官，韩墨首长，下午好。”ai开口女声，温柔端庄。 “叫墨墨就好。”韩墨在全息屏幕上调整了一番，下达指令：“我需要这三个人的数据。” “好的，墨墨长官，正在加载中。”半晌，ai开口回复：“数据异常。” “其它记录呢，从他们的相貌和虹膜中读取，刚才在a区等待室应该有记录。”韩墨忙追问。 “请稍后。”又过了一会，ai给出的答复依然是“数据异常。” “明白了。”韩墨消除掉全息屏幕，从床头柜中拿出一支手枪，装填好散发着蓝色光芒的能量弹囊。这把手枪虽然小巧，但威力巨大，在人体身上开一个洞不成问题。 韩墨把手枪掩藏在背后，走入休息广场，确认好三人的位置后，发问了：“你们声称自己来自冥王星太空城，最高长官的名字该知道吧。” 得来的是沉默，任务书上并没有告知。 韩墨不打算再问了，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回答不出来就奇了怪了。她举起手枪，瞄准桌边的布里克，说：“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墨墨姐，为什么？”茶茶慌张的问道。 “伪装的真好，”韩墨笑道：“爸爸的心血你们得不到就想毁灭它？有我在就不可能！” 木熙看着茶茶的反应就清楚了，韩墨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任务书的说明范围，什么尔虞我诈、什么权力游戏，那些都是‘环’里的问题，在暂留地，谁也解决不了。 “你最好冷静一下，墨姐。”木熙试着走过去。 “站住！”韩墨的枪口对准木熙。 木熙停住了，上次普雅用的是箭，冷兵器，现在遇见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是死是伤真不好说。 “你，”韩墨的枪口又转向坐着的布里克，命令道：“再说最后一遍，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她把布里克当成了假想敌中的头领。 布里克睁开眼，“唰”的一下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长枪从韩墨的侧边刺来，一下就削烂了她的手枪，惊恐中的韩墨跌坐下去，失了神。 布里克举起长枪，准备最后一击，他打算就此结束这个麻烦。 “住手！”茶茶离着两人还是有一定距离，根本就来不及靠近，要获得迅速移动的力量，唯有一个办法！ 此时的她心中大乱，情绪失控，周身蒸发出洁净的水汽，茶茶能清晰的感受到灵核发出能量传遍全身的奇妙感觉，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右手。 木熙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他曾经几次三番阻止过这个绝对要被禁止的动作。“别！”他大喊，冲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茶茶的手背散发出光芒。 竟然为了一个亡者如此，为何？！木熙知道为时已晚。 “罪割！” 第30章 从长计议 如果说气场的定义是“人散发出来的隐形能量”，那么木熙所感受到这股境界，足以彻底否决“隐形”两字。 排山倒海的气流在茶茶罪割出现前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对休息室的桌椅板凳清场了。她右手的光芒幻化成罪割，长长一柄，双手倒握，托在地上。未受过训练的茶茶只有蛮力没有技巧，灵体机能的瞬间提升还伴随着全身针刺般的疼痛。 艾美就是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茶茶咬牙抗住一切不适，一锤挥去，锤头“鲨鱼鳍”那面狠狠打向布里克。 身经百战的鬼差虽然震惊但却没有丝毫换乱，他把枪头一挺，肘部压住枪身，没退半步，没躲一厘，硬生生的接了下来。两只罪割相撞，火花四溅，隐约悲鸣，气流由乱到直，如同庞大生物吐出的气息，刹那间席卷了整个休息室。 木熙顶着震动的余波退了几步，皮肤经受着炽热的考验，万幸时间不长，当他终于从烈风中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墙面上留下了深至后墙的月牙划痕。 “‘鳍锤’？原来艾美的罪割在你这！”布里克顿感恼火，单手使力，弹开了茶茶的罪割。 茶茶一个踉跄，用锤柄撑住了将倾的身体，蒸汽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不断升腾，第一次使用罪割的茶茶对于这种消耗完全吃不消，只觉得两眼模糊，头脑发昏。 “茶茶！”木熙一个箭步冲到茶茶和布里克中间，张开双手挡在面前，防止事态再度恶化。虽然心中满是焦虑和不安，却也无法忽略茶茶的痛苦：“茶茶，快收起来，这东西对你的伤害太大。”谁都看得出来，罪割使她的灵体正处于蒸发状态。 布里克弄不清是否错觉，木熙跳进战斗圈时，罪割的力量稍稍弱化了一些。他看了看手中的长枪，没有异常，于是先收回了罪割，一声不响的朝着门口走去。 茶茶后收回罪割，失去支撑的双腿发软，平衡顿失，一屁股坐在地上，光亮的前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如果木熙没有看错，茶茶的牙齿都在打颤。 “你没事吧？”木熙扶起茶茶，急切的问道。 “完蛋了……木熙。”茶茶的眼中泛着泪花，鼻头开始变红。 “不会的，我保证！”木熙敢肯定布里克绝对不会告发，即便不想承认，拥有罪割的茶茶实际是和叛军绑在了一起。他又转过头，询问坐在地上的韩墨：“有没有事，墨墨姐？”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韩墨头脑还算清醒，看得出来他们不和。 “不是坏人。”木熙搀扶着茶茶向着门口走，打算就此离开。 到了门口，茶茶突然停了下来，轻轻的推开木熙，保证独立站定的姿态，转身对惊魂未定的韩墨说道：“韩墨姐，我们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些人，我们的身世很难解释……明天我还会再来。” “不要，你们不要来了，你们再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韩墨没有站起来，她的双腿还处于绵软状态，说话的底气也不足，在她看来，黑衣成年人的战斗模式很难用人类来形容，所以对方如若再来是完全无法阻止的。 “会来的，一定会，我知道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茶茶抹去眼角的泪珠，抬手擦拭干净泪痕，在转身之前勉强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之后便在木熙协助下吃力的挪了出去。 一旦敞开心扉的人，都会变得脆弱。丁茶茶亦然，韩墨亦然。 严格来说，韩墨倒不是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而是通过那句“我知道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而感受到了茶茶的真心，不过为了守护地球基地，她不得不做出抉择，即便一个人到死，也要保证这里的安全。 忘川河旁，布里克已在岸边候着了，他依旧抄着双手，以英灵特有的挺拔感望向河的对岸。少许恢复的茶茶凭借自己的力量上了船，木熙掌好舵，准备出发，见布里克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开口说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们就先走了。”木熙摇响铜铃，忘川河中泥沼般的恶灵退开两边。 “这个任务失败，我要清除这里。”布里克淡然回应。 “什么意思？”茶茶本来是无力的坐着，听到布里克的话后不安的站了起来。 “我回去让她化为虚无，你们放心，任务失败的报告书我来写，责任我担。”布里克说完就要往回走。 “站住！”茶茶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一下跳到了岸上，“不可以！” “丁茶茶，你清楚0.74秒是什么意思，再让她留下来，贻害无穷，一个亡者，化为虚无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茶茶的浑身发抖。 “你觉得呢？”布里克反问。 “这么说，习玖姐她……”茶茶预感不妙。 “停止无谓的讨论，我去去就回。”布里克说完，迈开了脚步。 茶茶拔腿奔跑，绕道布里克面前，抬起发光的右手，毅然决然的说：“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那就连你一起。”布里克也抬起了右手，没有丝毫的同情与犹豫。 “等等！”木熙从船上跳了下来，阻挡在了两人之间。 茶茶右手的光亮闪烁了一下，布里克锐利的目光注意到了。 “让我说两句啊。”两人没回应，那就是默许了，木熙深呼吸了一下，打算结掉这个死结：“这里是暂留地，当然发生什么外面都看不到，你们讨论的那个事情也传不出去，我记得课本里有教，摆渡人之间是不能互相涉足对方的暂留地，对吧？”木熙看是稳住了两位，继续发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特性，说：“布里克，布大哥，我猜想你早就被盯上了，你这任务失败可就是给别人找个整你的借口啊，任你谎话编的再圆，他们能相信你吗，好歹这是摆渡人的暂留地，是吧？我看这样，我们先回去调整好状态，明天再来，亡者七天之后无**回就会化为虚无，到时候就是大家的错，任务正常失败，不会有人追问。” “七天太久。”布里克发话了。 “今天不算，在来三天，三天完成不了，你就看着办，我们不阻止你，而且任务失败的报告三个人商量着写，你也好给上面有个交代。”木熙开始讨价还价。 “木熙！”茶茶表达不满：“你怎么能看鬼差脸色！” 木熙心里真是一万只草泥马，这是角色互换了吗，茶茶不会比自己更恨鬼差吧。现在一团混乱，先腾出点时间理一理最好不过，而且鬼差在无摆渡人的情况下是禁止单独进入暂留地的，也不用担心布里克中途返回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各回各家，从长计议。木熙这样想着，便对茶茶说：“你相信我吗，相信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木熙呼了一口气，准备接受布里克的决定：“那么布里克大哥，你觉得如何？” 布里克思考了较长的时间，木熙和茶茶看不出来除此之外他还在思考着什么。荒川河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运球基地着陆地的边缘，在看似真空的环境里，实则是暂留地的虚拟投影。 三个人均匀的呼吸着，背后是广袤无垠的灰色平原。 “好。”布里克给出了最后决定。 从进入暂留地到离开，花费了仅仅40分钟。连奈何桥船务都感到吃惊，多嘴的问了一句：“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茶茶投以尴尬的笑容，一时间失去了说谎的能力。 “太难搞定了，我们要回去商量商量。”木熙应答的沉稳许多。他拿过出入记录簿，在上面签字盖章。 茶茶无力的抬起笔，涂画了几次才把“丁茶茶”三个字写清楚。罪割的后遗症消散的很慢。 木熙看在眼里，刚才茶茶还想在忘川河边和布里克伙拼，真心胆大，如果用一句动漫台词来形容便是“站在这里的是我的意志”。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这句话在茶茶身上应该为“站在这里的是我的白痴”。 “你跟个傻瓜一样笑什么啊？”茶茶真是被木熙气到了，一巴掌扇过去，威力不减。 “没……没什么。”木熙仿佛吸了笑气一样停不下来。 “很好笑吗摆渡人。”布里克像看傻瓜一样望着两人，冷冷地说：“明天早上8点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木熙笑归笑，却不傻，这事的严重性还是明白的很，他把茶茶拉到一旁，小声说：“布里克什么也没说，他也说不了，罪割秘密漏不出去，你放心。”木熙警戒的看了看周围，接着说：“事情反正都这样了，明天你就直接问他习玖和艾美的事吧。” “事情哪样了？”茶茶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木熙。 木熙痛苦的捂住脸，他知道茶茶这是心大，只要罪割的事捅不破，其它的问题都不在考虑范围之类。这是迟早要完！ “你听我说！”木熙这声带着情绪，音量高了整整三个段位。 周边的摆渡人闻声打望过来，满脸疑惑。 木熙有点头痛了，打算先离开再说吧，刚走了几步，就撞见了碰巧前来执行任务的辰式希。 “师父？”辰式希推推眼镜，确认是木熙无误。 “啊，好啊。”木熙抬手摆了摆，此时他的心思本不在这，但当他瞥见辰式希身旁之人时，目光就被吸住了。 话说这家伙不正是早晨在楼上盯着自己看的那位吗，冥府的天气虽然不冷，却也不热，不说是摆渡人，原住民即便有皮毛加身都还会穿着一件外套，而眼前这个男性摆渡人，却穿着短袖帽衫，连裤子也是刚好短到膝盖。这一身，打眼的很。 “我问你，你早上盯着我看什么？”木熙很是直接，杵了上去。 “呃……”那摆渡人推出双掌，隔开距离，往后撤了一步，忙解释：“那个，我叫曼迦，是辰式希的搭档，因为你是他的师父，所以就好奇的看看。” 茶茶一把将木熙拉了回来，教训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好斗呢。” “不是木熙的错，是我的失礼，”曼迦对茶茶说完，又将目光对准木熙，说：“其实我是你的‘粉丝’啦，哈哈，可以这么说吧，刚成为摆渡人就经历了重大事件，而且临危不乱，真的很佩服，现在你可是冥府七栋的名人呢。” “完全感觉不到。”木熙没好气的回答。 “是吗，”曼迦笑笑，说：“这样吧，今天19点后，我请大家去‘莫记餐厅’吃大餐，到时候来找找你们，行吗，”也没等木熙和茶茶回话，他就接着说开了：“上次迎新会由于意外被毁，大家都没时间补办，这次就算我个人对你的到来表示欢迎吧，另外，能请到辰式希的师父，你这位名人吃饭，也很荣幸呢！” “你还没请到呢。”木熙表现的很淡漠，多少让曼迦有点尴尬。 “好的，我们会去的，谢谢你。”茶茶应承了下来。 “那就太好了，先告辞了，走吧，辰式希。”曼迦对两人摆摆手，朝着预定的凹槽走去。 辰式希鞠躬道别：“师父、茶茶姐，我先走了。”一路小跑追上了曼迦。 “这家伙，会不会欺负我徒弟，要不要我晚上给他上个课？”木熙见两人走远，回过头来对茶茶说。 “木熙，你别看曼迦的脸跟我们同龄，他可是资历很老了，如果按‘环’中年龄来算，起码500多岁了啊！”茶茶对木熙解释道。 “那也不影响我揍……”话还没说完，木熙唐突的收起笑容，发音也跟着停止。想想自己还有空想这些呢，再嘻嘻哈哈下去，天都要塌了！他低下头，狠狠盯住茶茶。 “木熙，你的眼神好可怕。”茶茶被看得心中发毛，正犹豫要不要躲闪时，木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即便茶茶隔着皮手套，也能感受到木熙手心的温度。 “跟我走！”木熙用不能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第31章 约法三章 如果要统计茶茶的脸红次数，那么统计官这个职位干的就是一件苦差事。在木熙还没有来到城府世界之前，茶茶就会因为各种事情而脸红，诸如见面问好、买单结账、谈论薪资、结交新人、听派任务，在和习玖与艾美的相处之中，这点害羞的习惯才渐渐隐去，可对她影响最多的人并非这两位，而是远在圣城的莉西娅。 回想起还是摆渡人的莉西娅，茶茶也会脸红，如果说木熙是辰式希的勇气导师，那么莉西娅便是纠正了茶茶恐惧心理的绝对恩人。 因此，茶茶才会对刚认识不久的辰式希产生莫名的好感，看着她，就如同回望着自己的过去。 不过木熙是不了解茶茶这段经历的，在他看来，茶茶不过是欠缺果断的开朗女孩，轻微的脸红也是正常的情感表现，和“害怕、迷惘、无助”完全不搭边。 可事实是，这三个词语，都是影响茶茶面部颜色的关键因素。 木熙几乎是用跑的，从奈何桥出来，牵着茶茶一路小跑，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茶茶也不多问，跟在后面，盯着木熙的背影，感觉到从心底的安宁。此时她的脸微红，马尾轻甩，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人眼里，不过是青春年华中一对姣好男女。 “木熙，这是去哪里？”跟着小跑了一段距离后，茶茶还是忍不住问了。 木熙停下来，没有回话，东望望西瞧瞧，终于将目光钉在高架桥的立柱下。这是一片绝对孤立的区域，只有一条道路毗邻，因为挨着堆放废弃车辆的厂房，所以极少有人路过，而在他上面，开过的汽车轮胎与桥面上的柏油路面摩擦，呜呜来呜呜去，正好屏蔽了旁听者好奇的长耳朵。 阳光刚好被遮挡，生命力顽强的爬山虎肆意增长，在阴影中涂抹出一片沁人心脾的油绿，木熙决定在这里跟茶茶好好说道说道。 “跟我来。”木熙把茶茶拖到立交桥下，再三确认没人打搅后猛然伸出两只手，把她逼到墙根。 严格来说，这算是一个壁咚，唯一的缺点就在于木熙高不了茶茶多少，创造不出那种俯视的霸道。 茶茶的身子陷入爬山虎巴掌大小的嫩叶中，瞬时被这片绿色包裹了身体的轮廓。她的手臂搓在胸口，眼神闪烁，脸上的红晕一层一层叠加，几乎长成了一只蛇果。此时我们大可以用刚才提到的三个词语，“害怕、迷惘、无助”。 “干……干嘛，木熙？”茶茶强装镇定，双脚却出卖了自己，它们自保般的并拢，脚尖对立，颤颤巍巍。 木熙将脸靠近，从严肃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轻浮，他的呼吸几乎喷涌在茶茶的脸上。第一次张了张嘴，没说话，看样子还没考虑好，第二次张嘴时终于发出了声音：“我跟你约法三章，这三章，绝对不能违背，你要同意。” “哪三章？”茶茶疑惑的盯着木熙，红晕缓慢褪去，小麦色的皮肤光亮而又健康。 木熙撤回双手，站直身体，来回踱步，说：“好吧，我先给你说几个情况，你一定要认真听。” 茶茶点点头，从爬山虎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木熙。 “第一点，”木熙比出一根指头，说：“禁止条例里铭文规定了使用罪割的摆渡人该受到化为虚无的极刑，我知道你处处小心，还带了手套，可是，你不能每次无计可施时都去依赖它，这可是至死的罪证，有人会把对自己不利的罪证轻易展示给他人吗！” “我知道……”茶茶声音微弱，毫无“我清楚、我明白、你不用多说”这般坚定的自信。 “我给你打个比方，两个国家打仗，双方都有足以毁灭地球的强力武器，他们一交战就把这种必杀的武器用出来，那还打什么仗，宣扬什么立场，一碰就炸毛拼命这是幼稚的行为，懂吗？” “好像懂……”茶茶不太了解战争，听得懵懵懂懂。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把罪割当成‘救命稻草’，只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当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时，才拿出来，而不是逞一时英雄。”木熙看茶茶还是没理解，无奈摇摇头，提醒说：“你想想在屋顶，不是我拉住你，你就和那两个鬼差拼命了，还有在普雅的暂留地，面对匈奴兵，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你又要使用，还是我拦住了，幸好来的是布里克，若是其他鬼差呢，我们还能在这说话？然后就是这次……”木熙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后面的话：“谢天谢地，如果不是布里克心中有鬼不能揭露你，你根本活不到明天。” “木熙，对不起……”茶茶意识到了迄今为止造就的所有错误，还好有木熙把关，否则风险根本就不可控制。 “罪割说完，我们又来说说你的身份。”木熙指了指茶茶。 “我的身份，摆渡人？”茶茶一脸疑惑。 “错，不是摆渡人，是叛军！”木熙毫不留情。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啊！”茶茶委屈的看着木熙。 “不管你想不想承认，在你接受艾美的罪割时，你就和他们绑在了一起，”木熙顿了一下，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算是明白了，艾美给你罪割根本就不是为了能保护你，而是拉你一起下水！” “太过分了，木熙！”茶茶气愤的抗议。 木熙的确想说“肯定是这样”，不过忍住了。他做了让步，激怒茶茶可不是他的本意，如果自己轻率的判断使得两人关系出现裂痕，那么约法三章是不能够成立的。木熙考虑完以上因素，缓和着语气：“抱歉茶茶，一时激动，好吧，艾美的动机是为了保护你，只是她没有预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罪割对于你来说是枚甩不掉的炸弹，叛军也可以借此要挟你。” 怒气还未完全退散的茶茶没有做出回应，不过她挺佩服木熙，能看得如此透彻。 “还有……还有0.74秒这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木熙默了一下，他的猜测这0.74秒一定和茶茶前往环内世界和自己对话有关，谨慎起见，他打算舍弃这个说辞：“无论是有心无心，你已经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之中了，你不是叛军，却无限接近叛军。” 听到这里，茶茶才真正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担心的问道：“那我该和他们撇清关系吗，或许我能举报他们。” “别傻了，他们灭你口，易如反掌，现在没有动手，极大的可能是因为‘你还有用’这个意思吧。”木熙看着满脸不安的茶茶，决定抛出致命打击好让茶茶真的把“紧急严重”四个字放在心上。于是木熙开口，说：“想想莉西娅，她也牵扯进来了。” 茶茶果然中招，一下戳到了痛处。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胸口发紧，一阵眩晕袭来，要不是木熙及时扶住，她怕是早就倒地了。 “罪割的后遗症还没好吗？”木熙关切的问。 “不，木熙，我一想到牵扯了这么多人，就害怕，我最担心的是莉西娅，她可是圣城十戒，那么光明，那么神圣，我好后悔，我不该跟她说罪割的事，即便之后被查出来，也不该说，我为什么要连累她啊！”茶茶懊恼的摇着头，悔恨的眼泪打湿了睫毛。 木熙抓住茶茶的肩膀，“那你就好好听着，约法三章的内容！” “是……”此时的茶茶，全都指望木熙了。 “第一，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能使用罪割，记好，是你的生命，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人的，记住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木熙没给茶茶辩解的机会，又继续说：“第二，之后可能会有叛军找上你，无论他们找你做什么，你都消极对待，给自己争取时间，既然已经连累到了莉西娅，那么就不怕连累她第二次，有时候我们无法决定的事，必须让她知道。” “不可以，木熙，不能再让她陷进来了！”茶茶的喊声比之愤怒，更像恳求。 “都是泥菩萨了，还比个谁陷得深谁陷得浅吗？”木熙苦笑。 “我没想到，木熙你的心里这么……自私。”茶茶说出口后，就悔了，实际上这事虽然不够体面，却也是为了自己好。 木熙惨然一笑，“茶茶，你的生前是乌托邦吗？” 当然不是，茶茶回想起生前，手上用力，抓紧了胸口，“我很抱……” “没关系，听过‘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电影台词吗，哈哈。”木熙轻松的笑了笑，说：“茶茶，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怎么说呢，”木熙挠挠脑袋：“你一定要负责陪着我，直到……” “直到什么？”茶茶眼中闪烁着路边投射进来光芒，温温暖暖。 “直到我成为王。”木熙自信的笑着。 “说不到两句，你又在鬼扯了！”茶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泪花随之蒸发。 “我能不能成王啊稍后讨论，还有第三点呢，这第三点不是约定，而是计划，你知道‘安全屋’这个概念吗？”木熙问茶茶。 “大概是紧急情况下躲避灾难的地方？”茶茶回答。 “是的，我们也需要这个安全屋，可能牵涉进来却并非叛军的人都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已做不时之需，可是……”木熙努力回想世界广场上的城府模型，怎么看都不像有地方躲藏，“可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两人陷入沉默，找寻这样一处藏身之所，并不容易，如果被通缉，可逃亡的地方只有圣城和冥府，无论哪边，足量的监控和质量上乘的扫描仪都能找到他们，灵魂印章如同指纹，极易被追踪。 “我知道了！”茶茶开口：“大地伤痕！” “什么地方？”木熙问。 “就是冥府和圣城接壤的边境地带，大片荒漠，称谓激战之地，那里有一处很深的峡谷就是我说的大地伤痕啦，里面住的都是些边缘化的原住民，条件很差，但作为藏身的地方应该会很安全，听习玖姐以前讲过，是个三不管地带，鬼差都不敢在那里轻易行动。”茶茶向木熙解释。 “原住民的聚集地，说起来就像一个异族的城市，这样的话，他们能够接受我们吗？”木熙对此不抱希望。 “当然会，放心吧。”茶茶肯定的回应。 “确定？”木熙表示怀疑。 “确定，因为那里就住着一个非原住民，是以前的摆渡人呢，因为‘危险’而被驱逐。” 且不说“危险”指的什么，单是“被驱逐的摆渡人”这个名号就足够吸引木熙的了，他没去过大地伤痕，也无法单凭想象构建出那里奇特的建筑群，不过有一点木熙可以问，那就是这位摆渡人的名字。 “谁啊？” 第32章 安杰丽卡 午后的“激战之地”除了黄沙、峡谷，还有日头正浓的假太阳。 山丘在风中解体需要好几百个星期，而沙子掩埋一节车厢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钢轨上移除的车厢歪斜着倒在铁路旁边，朝下的一端已经堆满了砂砾。不远处的黄砂岩面，趴着一位拾荒者，烈日下，包裹的隔热披风帮她阻挡着无法忍耐的炎热。 此时的她，已经用手上那只单筒望远镜看了许久。 今天运气不错，看上去是一节权贵包厢，华丽雍容的车体在酷暑中闪着金光，即便破损严重，外表包裹的金属层依旧莹莹生辉。 这可是不多见的“废弃物”，不，应该说是从来未有过的。拾荒者站起身来，双手使劲，想把这只稍有变形的望远镜扭回到延展之前的三分之一长度，试了二次，才算成功。 “不会再有下次了，绝不会再借给那两个小屁孩了。”她嘀咕着。 拾荒者把它收进背包里，转身跳下砂岩，一把扯开迷彩帆布，收在摩托车手工焊接的后板上。这只加装了结实铁架、捆紧了木质板材并用防水布包着的置物空间上，粘着一只可供收纳的口袋，配一条拉绳，很容易开口或关闭。 她跨上机车，从前额拉下护目镜，仪表盘下插入钥匙，打开电路，右脚抬起用力踩踏启动杆，“咔嚓”，第一下打火失败。她只好站起来，重复了之前的动作，随着“轰隆”声右手配合转动握柄，这下成功了。 摩托车运作了一会儿，停止轰鸣，只留下细微的“滋滋”声，然后机体上升，漂浮于地面一尺处停下。拾荒者伸手抠了抠鼻梁，用脚后跟挽起支架，开心的拍了拍摩托车的仪表盘。 环声公司的技术真不错，第一代反重力摩托，对于他们是否盗取了“环”中世界的技术，在驾驶者看来并不重要，自己用着舒心就好。拾荒者觉得这个胯下的n手货买的真值，她踩下油门，朝着翰文德长老的包厢冲了出去。 荒芜的沙地已经静默多时，此时只有少许的微风。由于行驶速度飞快，拾荒者的兜帽被吹开，露出褐色的头发，卷曲短小的马尾束在脑后，扎住它的是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用松紧绳串着，特别紧实。她的肤色略深，和茶茶相比暗了一度，鼻梁上的雀斑向着左右两边点画，绘成一幅银河图，棕色的眼睛、棕色的睫毛，连同两撇粗眉毛也是棕色，整张脸唯一出众的只有那只鼻子，挺拔却又小巧，将整个五官拉入立体空间。 插入摩托车的那支钥匙上，链接着一块长条形的印章，底部有截断面斜拉着，不像自然如此，而是人为用利器切割出来的，它的侧面还被雕刻上了拾荒者的名字——安杰丽卡。 这是一枚“摆渡人印章”，或者说曾经是一枚摆渡人印章。 安杰丽卡一路骑到车厢的阴影处，也不熄火，而是伸手拿了迷彩帆布遮住，然后确认了一下腰上挂着的“电气束缚绳”，这东西丢出去能绑住对方双脚，实质性伤害没有，但能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没有比这个更好用的了。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妥，神经质地又倒转回去，从车上取下个小包袱。 进了歪斜的车厢，安杰丽卡轻巧迅速的绕过断裂的钢板和纠缠不清的电路铜线。窗上悬挂的窗帘因为重心偏移吊在那里，在风中轻微的摆动着。地板与车壁连接处有一块巨大的凹痕，似乎受强大外力造成。 安杰丽卡可没有看见前面的战斗，也不了解这节车厢为什么脱轨倒在这里，以上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只有一样，那就是找寻值钱的东西，然后到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稍稍翻找了下，就从破碎的餐桌残渣下发现了用途不明的大小餐具，全是些镶嵌了黄金的银制品。奢华、崭新，做工还很精细。安杰丽卡蹲下身，把护目镜移到额头，从背上脱下背包，开始装填。不说这些器具的破损与否，单从材质上面就能换到金钱。 胡乱塞完了金银器具，安杰丽卡挎起背包又向前走了一截，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下停了下来。不用说，这一定是大人物休息的座榻，那么它旁边的柜子里肯定也有“宝贝”。 结果让人失望，除了一个精致的空盒子外，什么也没有。她把盒子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上面的雕纹不是手工，材质也很普通，没什么价值，只有封住开口的金扣还值点钱。安杰丽卡想了想，蚊子再小也是肉，出来一趟能捡回多少是多少，不能浪费。 她再次蹲下来，拔出长靴上的匕首，准备把它从盒子上撬下来。可刚撬开一边，就停手了。 安杰丽卡边将盒子装进背包边走到窗口，她望见远处尘埃大作，排成一条长龙，正向着这边射过来。 有人正在赶来！ 撤到车厢外的阴影处，猫着。现在撤退还不是时候，如果对方是回收车厢的某公司职员，那么就顺道抢个劫。 那条沙尘之龙一直咆哮到车体面前才收了狂怒，身穿黑衣的女子从胯下那辆最新款的反重力喷气摩托车上下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车厢内。 鬼差？安杰丽卡寻思着，单枪匹马来到这里的鬼差从未有过，这是什么情况。思考间，余光飘上了车体外壁挂着的车牌，上面写着“圣城特使专列”。这下她才知道，这节车厢原来是返程的冶金长老翰文德留下的，看样子，是遭遇了袭击。 进入车厢内的鬼差是珑，她接到都会车站总调度室的报警后就出发了。按照迪斯的要求，看看叛军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珑在车厢内毫无顾忌的走动，脚下踩得咯咯作响，安杰丽卡在沙尘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珑不动声色，毫无动静地唤出罪割，抽出背后箭筒里的一支搭在弓上，先确认了一下内部环境，没有人藏匿。 安杰丽卡眼睁睁的看着珑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望见她手中明晃晃的武器，就觉得大事不好。本想贴着车厢外壁一步一步移向摩托，哪知脚下不留神踩中了车体剥落的金属碎片。 “嘎达”之后紧挨着“嗖”的一声，珑的箭贴着车壁擦出火花，在安杰丽卡的眼前飞了出去。 珑再次抽箭，搭弓拉弦，警告藏匿者：“罪割的箭矢笔直、细长，几乎不受风力影响，箭头坚硬，能破穿铁甲，现在给你出来的机会，不然一箭射穿。” 安杰丽卡当然明白鬼差的厉害，举着双手站了出来，“我只是拾荒者而已。” “安杰丽卡。”珑冷笑一声，说出了对方名字。 “看来我挺出名。”安杰丽卡毫无惧怕地勾起嘴角，保持着投降的姿势。 “‘被驱逐的摆渡人’可不是个好名声。”珑的箭矢稳稳当当的对准她，又说：“车厢里全都是城府财产，交出来。” “喂喂喂……”安杰丽卡卷曲四根手指，留出食指指着天上，说：“激战之地，三不管地带，留在荒漠里的，谁捡到归谁。” “嗖！” 如果不是安杰丽卡反应够快，珑射出的这只箭恐怕就不止擦伤她的脸颊了。 安杰丽卡一个转身，滚入车厢阴影。靠在车体上，惊魂未定，她生气的仰头对着不知道在什么位置上的珑大喊：“还讲不讲道理？！” 第二只箭果真射穿了车体，由于是寻声判断，有所误差，只将安杰丽卡的衣摆搅成了碎片。 学聪明的安杰丽卡迅速趴下来，不做声，第三只箭从头顶穿过。她伸手进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一颗“饼状手雷”，嘴里轻声骂了句“去你的吧”后，从倾斜的车底空隙中甩了出去。 珑的反应极快，看见扔出来的东西一箭就射了上去，正中目标，定睛一看，是一小块碎金属零件。安杰丽卡扔出的那枚炸弹，钻进沙中，隐秘的游走到了珑的脚下。 “轰”的一声，火光四溅。 安杰丽卡抓紧时机，迅速起身，一把扯开摩托上的迷彩，也来不及收拾，就跨了上去。还好没有熄火，毫不犹豫的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珑的影子投射到安杰丽卡经过的地面，她急忙扯下腰间的“电气束缚绳”，使劲一挥，根本没有瞄准，全凭感觉丢了出去。 珑冷笑一声，岂能被这种小把戏命中。只是一个抬脚，就踩了下来，连同上面的电路装置一同踏烂。车顶上的她搭箭拉弦，在这么空旷的地方，想要瞄不准都难。 安杰丽卡全力冲刺，不往后看也不走s路线闪避。她咧嘴笑着，握住手中的起爆装置，大喊：“去死吧贱人！”，拇指随即按下。只听身后巨响，一股热浪跟着袭来，迫使安杰丽卡不得不埋下头去。 残缺燃烧的车体零件到处都是，浓烈之处“吱吱”作响，滚滚黑烟。 珑站在车厢四十米外，收了罪割，看着停放在旁边已经成为一堆废铁坐骑，面无表情。 已经跑出老远的安杰丽卡这才回头，燃烧的车厢已经变成了眼中一粒沙硕。她扭转车头，一个转弯，驶入砂岩遮挡的隐蔽路线。 安杰丽卡乘着暖风，脑中正在做着得失的计算：一颗“遁地雷”价格1200令，一块迷彩帆布500令，一包“烈焰炸药”就要贵些了，黑市里买来的4000令一包，自己捡了若干金银器，有些完好无损的餐具可以直接出售不用溶解，那么粗算一下，嗯，卖出令不止，除去摩托车能源费用，脸颊治疗费用……啊，差点忘记了，我自己做的“电气束缚绳”，值300令，合计合计……稳赚3000以上没有问题！——而且，等那个订单一确定，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梦就会成为现实啦！！！ 安杰丽卡开心地拿出装酒的白铁壶，仰头喝了一口，“哇哈！”无比兴奋的她双臂施力、重心向后翘起车头，像个决胜归来的牛仔，潇潇洒洒地向着大地伤痕风卷而去。 第33章 各有所好 在木熙的督促下，茶茶给莉西娅写了一封信。 和之前商量好的一样，信中以“彼岸花”代替了“罪割”这个称呼，全文内容如下—— 【亲爱的莉西娅： 这封信写的匆忙，等你回到圣城时，信应该也跟着到了，别无他事，只有一件必须得到确切的答复，务必仔细阅读。 手中彼岸花，静待良好，无蚊虫叮咬或好事者窥见，只是它对于灵体有所影响，但并不是盛放后的副作用，望莉西娅理解，我想知道，如何养殖好这样一朵邪魅的花，以不至于对我产生不好的结果……】 信暂时只写到这里，以上都是可以给木熙看的公开内容。 “这隐晦的很好，不过她真能看明白？”木熙仔细看完内容，把信纸交还到茶茶手中。 “没问题，是莉西娅就可以。”茶茶接过，放在桌上，用笔尖蘸了墨水，准备接着写余下内容。 木熙走到床边坐下，和茶茶隔了一些距离以防偷窥之嫌。盯着她专注书写的背影，木熙的思绪开始散漫游走。之前谈论的“大地伤痕”，据传言原住民逃犯多去此地，要想落脚，需要给领主供奉大量的资金，现金、物件不限，只要能匹配该有的价值就好。几乎不用合计，木熙都清楚自己身上共有多少钱——86令，一个极度悲惨的数值。他并没有过问茶茶有多少存款，即便是之前谈论里提到“供奉费用”，木熙也绝没有“让茶茶来摆平”这样的低贱想法，虽然嘴上对“吃软饭”并不在意，其实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他极度鄙视这种形容。 安全屋的事能搁置吗？木熙给不出答案，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只要暴风雨不来，刚好到达警戒值的水库便不会决堤。 “想什么呢？”茶茶写完一段，回过头来看着木熙。 “没什么。”木熙耸耸肩膀。 “这么安静，不像你啊。”茶茶笑道。 “我很在意……”木熙看着窗外，说：“死人都不能得到平静吗。” 茶茶咬着笔头，思考了一下，回道：“木熙，严格来说死人是可以得到平静的，人死后灵魂出窍，步入轮回，就没有前世记忆了，因此也算是那一世的平静吧，可摆渡人不一样……不对，是摆渡人和鬼差及灵体之身的所有居民都不一样，我们这个群体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里的，如果硬要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暂留地时的愿望？” “你是指‘想活下去’这个吗？”木熙转过头来，看着茶茶。 “对啊，现在如你所愿，你是‘活着’的，自然会延续之前的记忆。”茶茶单手托腮，把笔架在嘴唇上。 “灵体长生不老，听上去就像书里那些大反派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实际上……”木熙苦笑，挠了挠头，说：“就像诅咒。” 茶茶唇上的笔掉落下来，一直滚到地上，她弯腰拾起，用手擦了擦，转回桌面，“莉西娅也说过同样的话。”桌面上的沙沙声继续高歌，茶茶开始了最后一行的书写。 “是嘛。” 窗外的下午宁静安详，阳光正好，对面建筑上的铜制管道蒸腾着热浪，虚化了木熙眼里的纯物理空间。对于“活着”的定义，他决定归纳为“痛与苦”，以此才配得上心中那团挥之不去的阴霾，不过…… “还好有你。”木熙看着正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的茶茶，轻声自语。 “什么啊？”茶茶回头看了一眼木熙，见对方只是傻笑，就白了他一眼，转身又忙手里的活了。她归笔入架，最后审阅了一遍书信，确认没有错别字后便用抽屉里备好的信封装上，胶水封了口，拿在手里对木熙晃晃，“写好啦！” 辰式希与曼迦从编号为“33”的石门出来时，已经临近19点了。奈何桥船务做好了下班的准备，她把登记簿双手递上后交代了一句“请填写好后放在桌上，会有后勤人员来收”就和同伴结伴去了更衣室，等到环之回响结束后，一道回家。 “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一些。”曼迦抬腕看了看表。 “抱歉，都是因为我。”辰式希低着头，吐出自责的话语。 “没事啦。”曼迦笑着说：“那家伙太凶了，在化为纯净灵魂的过程中嘴里还骂着，真是奇葩。” “对不起！”辰式希立刻鞠躬致歉。 曼迦并没有很惊诧，看来是习惯了，他拍拍辰式希的肩膀，说：“又没责怪你，说起来，还是我这个搭档兼老师施教有问题。” “不对，是我学的太慢，而且……”辰式希直起身来，还是不敢直视曼迦，怯怯地说：“这个性格，连‘贝丝’都不如。” “那是谁？”曼迦没听过这个名字。 “《小妇人》里的女儿……是本小说。”辰式希有点后悔提起书中人物。 “哦，你是真真爱着书啊！”曼迦投去满是赞赏的目光。 这句话之后，是奈何桥外传来的“嗡”声，呼啸而过的飓风对这座堡垒般的建筑起不到丝毫作用。辰式希从墙上高悬的小窗中看出去，那些起飞的纯净灵魂如同逆向坠入天空之海的流星。 “你读过许多书，我问问你。”曼迦边带辰式希向着大门走去边说：“有没有这样一本书，讲述某个人的单恋，直到死去也不能得到回应。” 辰式希虽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但还是作了回答，只说了一个字：“少。” “少吗？”曼迦感到意外，“我还以为这样的书很多呢。” “无论描写手法是暗示、隐喻，或者一笔带过的相视一笑、转身回眸，都能被视作‘回应’。”辰式希给予了更清晰的解释。 “啊，这样。”曼迦的手握在门把上，回过头说：“你是这么想的啊。” 辰式希略感疑惑，心中想这算是个哲学讨论吗？不置可否，却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曼迦抿嘴一笑，推开了挡在眼前的厚重木门。 另一边，木熙和茶茶早早就出门前往莫记餐厅，在附近“躲避屋”挨过环之回响后，茶茶进入附近的小卖部选购饮料，催促木熙先行一步去和他们打招呼，不要让对方久等。 结果茶茶抱着大瓶装的饮料走上餐厅的台阶时，还看见木熙站在前台，于是走过去问：“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啊？” “你猜。”木熙回过头来，一脸不爽。 “你猜我猜不猜？”茶茶笑着回应。 “你还会这套路……不对，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辰式希他们都还没到呢，我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木熙说到。 “傻啊你。”茶茶忍住笑，对前台服务员说：“请帮我们看看有没有名叫曼迦或者辰式希的预定。” “请稍等。”前台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名单，抬头说：“有的，曼迦先生预定了餐位，你们是他的客人吧？” “是的，麻烦为我们安排一下。”茶茶礼貌的回答。 “当然。”前台带着笑脸站起来，随手招了一名服务员，递给他一只木质号牌，吩咐：“曼迦先生的客人，12号桌，快带两位过去。” 服务员接过号牌，对两人做了一个请字，便恭敬的为木熙和茶茶带路。 木熙将莫记餐厅和生前去过的饭店对比了下，也许不清楚冥府对于餐厅档次的定义是如何划分的，不过从外观与内饰看上去，应该算作“高档”一级。内里的“软装”最能看出老板的品味，从而可以推断菜品的好坏，另外服务员的态度也能映射出他们招待的都是什么层次的客人，只是木熙刚才进来时，没有人理他。 所以，怎么判断呢？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前坐下来没一会儿，服务员就先送来了开胃点心，并说：“曼迦先生已经点了单，如果需要查看，请告诉我。” 茶茶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常来，所以知道你们这里没有不合胃口的菜。” “谢谢您的夸奖，茶茶小姐。”服务员报以微笑，躬身离开。 “你还是常客？我以为你只是偶尔来一次。”木熙摆弄着桌上的餐具，从筷子到刀叉、汤匙，因有尽有。 “当然了！”茶茶用手遮住嘴，附身对木熙悄悄的说：“只是我每次来只点一个菜，换着都吃过了。” “干嘛只点一个？”木熙问。 “因为贵！”茶茶说完，靠回椅子上。 木熙噗嗤一笑，“你还真……”，形容词没有说出来，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茶茶买来的饮料上。真是超大瓶，看上去至少有2升多，“还外带酒水啊？” “什么？”茶茶不明白这个说辞。 “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卖吗，还是因为贵？”木熙问。 “不是。”茶茶伸出右手，用指头夹住瓶口，转动了一圈，对木熙说：“你看上面写的。” 木熙坐直身体，给与注目，口中喃喃念出：“‘葛乡花茶’。”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低糖茶饮？你到底是有多喜欢葛乡茶啊……” “就是非常非常喜欢！”茶茶乐呵呵的回应，“我先买好饮料，怕曼迦叫我喝酒，话说，你喝酒吗？” “不喝，我喝酒上脸，两杯就倒了。”木熙摇摇头。 “哎呀！”茶茶突然惊叫，把木熙吓了一跳。 “你这一惊一乍的干嘛？”木熙抽出纸巾擦拭桌上洒下的茶水。 “我还没问过木熙你的喜好呢，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茶茶饶有兴致的盯着木熙。 木熙想了想，开口：“我喜欢钟表之类的。” 茶茶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你喜欢摆弄你的那只闹钟，你对这些机械很在行吧？” “不，完全不了解，闹钟虽然是我拼凑的，但那是照着教学视频做的，而且很多零件都是买的现成，只要按进去就好了。”木熙有点不好意思，希望不要让茶茶失望。 “为什么喜欢这个呢？”茶茶问。 “因为……怎么说呢……”木熙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没有喝，他把目光放到窗外行走的路人，看着街道对面一间花店橱窗中倒映出的“环”，一时有点失神。这个问题，木熙其实有答案，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木熙，木熙！”茶茶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发现今天的你特别爱走神，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哈”木熙随口就撒了个谎，对于这个摆渡人必备技能已然驾轻就熟，他接着说：“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喜欢钟表这一类，因为我希望时间可以任意倒流。” “控制时间？”茶茶双手托腮，望着木熙。 “是的，这样就可以改变错误的决定，从而改变命运。”木熙认真的回答。 “唔……”茶茶思考的时间长了些，险些冷场，还好她及时开口，问：“那么，木熙有后悔的事情？” “没有。”木熙说的是真心话。 “不懂了……”茶茶撑住脑袋，撤回一只手抠了抠额头。 “以后说不定就要做出后悔的事了啊，毕竟我享年18岁，这么年轻，哪能体会‘追悔莫及’这种感受。”木熙顺手在茶茶额头上弹了一下。 茶茶吃痛的缩了回去，捂住额头，瞪着木熙：“你干嘛？” “我为什么非得跟你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你能不能讲点开心的事乐呵乐呵，你先说说，你除了葛乡茶外，还喜欢什么？你可千万别说是莉西娅啊，而且我觉得你审美也有问题。” “你敢说莉西娅坏话！”茶茶对木熙比出了左拳头。 “是嘛，你形容莉西娅什么倾国倾城，什么闭月羞花，什么沉鱼落雁，什么全城府找不到比她好看的人，我觉得她就是气质好些，长得一般般。” “你！”茶茶这下又抬起了右拳，两只小拳头在空中轻晃着。 “我觉得她还没你好看，你的小麦肤色，不暗不黑，额头整洁光滑，说起话来笑盈盈，莉西娅站在那里，高冷的不得了，气场咄咄逼人，一开口就像个不愿意上班的公务员，和你比真的差远了，真的，呃，你脸红什么？”木熙喝着热腾腾的茶水，注视着茶茶。 “反正……反正不许你说莉西娅的坏话！”茶茶两只手臂瘫软下来，放在腿上，解开的拳头变成一双不安的手，抓在了一起。 “你还没回答我呢，除了以上两样，你最喜欢的是啥？”木熙放下茶杯，等待着茶茶的回答。 “一种……一种被称为‘心安’的感觉。”茶茶低着头，声音很轻，脸颊保持着原有的本色。她浅浅的笑容，并没有被木熙看到。 第34章 扑朔迷离 “啊，师父！” 窗外传来辰式希的声音，隔着玻璃的她和餐厅内灯光重影，变得明亮了一些。曼迦对着坐等许久的两人投来歉意一笑，跟着跑出木熙视线的辰式希走了过去。 “贵宾终于到了！”木熙提起弯嘴壶想要倒茶，倾了90度才勉强滴了两滴，“我喝饱了，走吧。” “你给我坐下！”茶茶站起来，一把按住木熙，走到他的旁边把他挤了进去，“要有礼貌，曼迦可是前辈，听见没？”两人沙发中间没有隔开物，茶茶将木熙挡着，防止他逃跑。 “是，你说了算。”木熙有气无力的回答。 不肖服务员的指引，辰式希凭借餐桌独特的地理位置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们，一个鞠躬，道歉：“师父，茶茶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茶茶站起来，拉住辰式希的双手，笑着说：“我们也刚刚到呢。” “是啊，刚到46分钟。”木熙用筷子敲打着餐具，叮叮当当。 “你是乞丐吗？”茶茶回头恶狠狠的吼道。 “我来解释吧。”曼迦走上来，尴尬的笑笑：“是这样的，在暂留地遇到个奇葩，费了不少劲，本来打算19点前就到的，结果这么晚，请原谅。” “没事没事，曼迦前辈真客气。”茶茶回应完，回头瞪着木熙：“你说是吧？” “是的，您太客气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木熙装得一脸正经。 茶茶回手就是一巴掌，擦着木熙的耳朵滑了过去。 “我以为要瞎了！”木熙大叫。 曼迦看着两位愉快的互动，哈哈的笑了起来，“你们的关系真好啊。” “不好意思，木熙平时爱玩闹，曼迦前辈别放在心上。”茶茶只好赔以傻笑。 曼迦满面春光，走到座位旁，示意辰式希先进去坐在靠窗的一边，“你喜欢看书，喜欢看书的人都乐于观察，就把街景留给你吧。” 辰式希害羞着没回话，轻轻的挪了进去，坐下，两只手放在腿上，握成拳头。 “请坐。”曼迦对茶茶做了个请字，“大家以后就叫我曼迦吧，不用加前辈。” 茶茶坐下来，看着拘谨的辰式希说：“那个……小希，不要太紧张啦。” “是，茶茶姐！”辰式希重重的点头，语气如同接受命令的士兵。 “徒弟，抬起头来，长了张乖巧的脸，还怕人看吗？”木熙抄着手，对辰式希扬了扬下巴。 “对啊，木熙说的没错，小希这么可爱，不要老是低着头。”茶茶在一旁帮腔。 “好……”辰式希胆怯的抬起头来，顺带一个腼腆的微笑。 天使也不过如此吧！茶茶兴奋的抓住了木熙的手，力量全开。 “痛痛痛！”木熙挣脱出来，一脸惊愕，“茶茶，我做错什么了吗？” 茶茶的脸蹭一下红了，只顾连声道歉，却也不敢说是因为觉得辰式希太可爱而没有把持住。 曼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真心的羡慕，他抬手，招呼服务员：“上菜吧。” 莫记餐厅用餐的基调很慢，背景里配着没有歌词的纯粹音乐。在木熙看来，老板是把中餐厅做成了西餐厅。第一次上菜，是三盘冷拼，刀工精湛，食材新鲜，从味道上便能嗅出一股芳香，无油无腻，清淡的恰到好处。 “花瓣是黄瓜，果实是小番茄，底色的池塘是果酱，游走的鱼其实就是面团，还有……”曼迦指着另一盘“灯笼”，说：“这是西瓜，那边的凤凰是红白萝卜拼凑的，总之你所看见的所有食材，都和身前世界无异。”这些解释，主要是说给木熙听得。 木熙张口想要挑衅，筷子落在空中却停住了，他想了想，对曼迦说：“在冥府七栋的食堂里吃饭，我就知道这些食材都是些寻常品，只有极少数不知道。” 茶茶看了一眼木熙，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有什么鬼打算，居然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曼迦笑笑，说：“如果你见到不了解的食材，那么说明在你的生前世界没有。” “也就是说，城府所有的食材都来自‘环’里？”木熙抬头看着曼迦。 “不，这个理解错误，应该说‘环’中所有的食材都来自城府世界。”曼迦觉得木熙不能理解，继续解释：“不知道茶茶给你说过原住民的事没有，很早很早以前原住民是可以前往‘环’中世界的。” 木熙点点头，仅表示知道，说：“兔哥跟我讲过，只有原住民有这个能力。” 茶茶略感诧异，虽然知道木熙和兔哥之前有过交流，没想到这么深入，“兔哥告诉你的？” “嗯。”木熙坦白：“他为保护我们被艾美打伤，当时看见他流血了，我本以为他们也是灵体，没想到是血肉之躯。” “啊，这个我没给你说过呢。”茶茶揉了揉额头，一声叹息。 “所以出于好奇，我就去问了，于是得到了这个惊人的回答。”木熙用筷子夹起一片黄瓜放进嘴里。 “那我就接着说。”曼迦喝了口茶，“是这样的，原住民给‘环’中世界带去了城府世界的各种花果种子，构建了山川河流以及类型千差万别的野兽、鸟禽，那些动物，以他们为蓝本塑造，陪伴着人类，养育着人类。” “等等，你说的这个好像……‘创世’？”木熙放下筷子，有点投入了。 “曼迦前辈，这都是传说，也是禁忌，不可以讨论……”辰式希小声的提醒。 曼迦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用点头来告诉辰式希“知道了”，接着说：“是的，可是这些真相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讨论罢了。”曼迦放下茶杯，移动餐桌上的餐盘，为服务员端上的热菜腾出空间。 “茶茶，这些你也知道吗？”木熙转过脸问。 茶茶点点头，说：“木熙，原住民的历史实际是被抹杀了，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作为传说，虽然没有明文禁止讨论，但这些话题会带来麻烦。” “这样……”木熙换了一种思维，联想到羽王，如果传说既是被抹杀的历史，那么羽王的真相呢？他决定问问：“那么羽王呢？” “木熙，记得今天跟你说过的‘激战之地’吗？”茶茶在曼迦之前开了口。 “当然，还有大地伤痕。”木熙点点头。 “传说，仅仅是传说的‘钟声启示’，也被称为‘钟声战争’的世界大战，就是因为羽王而起，之前在博朗书馆小希做了解释，而这场战争最惨烈的战场就被称为‘激战之地’。” “激战之地……我还以为是‘回响叛乱’……等等，那么大地伤痕呢？”木熙思索着。 “传说羽王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在‘钟声战争’中即将失败的他，发动了这股力量，幸得冥王和圣王联手扼制，才把破坏范围缩减到了最小。”辰式希推推眼镜，继续说道：“如今寸草不生的荒漠‘激战之地’，曾经可是山涧河流绿树成荫的天堂，而‘大地伤痕’就是失控的羽王之力造成的。”她瞥见桌上的那瓶葛乡花茶饮，伸出双手抱了过来，拧开盖子，站起来，开始为在座的各位掺饮料。 “那么这些是真的吗？”木熙把目光放在曼迦身上，想要寻求肯定。 “当然……是假的啦。”曼迦笑笑，对木熙说：“关于羽王这事，真是传说，可以当成睡前故事，版本很多，我们讲的是冥府七栋里最流行的版本。” “大家都知道啊。”木熙有些气馁，原来自己懂得太少。 “当然了，算是‘童话’吧。”茶茶放了一块沾满酱汁的虾仁在碗里。 “可是我有一本关于‘羽王’的书，这个作何解释？”木熙没有放弃，继续向曼迦询问。 “真的？”曼迦不太相信。 “呃……”辰式希拧紧瓶盖，坐下来开口道：“师父说的那本红色封面，上面画有一根白色羽毛的书吧。” “对，就是喜玉给我的那本。” “那个……”辰式希难以开口，怯怯地望着木熙。 “说啊，有什么说什么。”木熙催促着。 “师父……那本书是假的，我也不知道喜玉姐出于什么目的戏弄你……当时我没有好意思开口，之后也没敢说……怕…怕伤了师父的面子。”辰式希眼睛闪闪躲躲，始终不敢钉在木熙身上。 “我现在真是被打脸了。”木熙一声哀叹。 “对不起！”辰式希站起来鞠躬道歉，“嘭”的一下撞上了餐桌。 “快坐下辰式希，大家都看着呢！”曼迦赶紧把她拉回座位上，并对其他用餐的客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那这本书里面写的内容没有一处是真的？”木熙还在挣扎。 “是的……它被当做臆想的产物印刷了很多，火过一段时间，之后就没有再版了……我也看过这本书，上面引用的文献前后矛盾，很多直接贴着做旧过的书信、断章，叙述的风格也是装神弄鬼，师父可以看看标价和书号，都没印上去对吧……其实是有的，只是为了看上去神秘故意印在了封皮上，师父那本书就是去掉封皮后的正本……”辰式希解释完，试探了看了木熙一眼。 此时的木熙捂住脸，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真是一次次的毁灭我的希望。” “什么希望？”茶茶忙问。 “我是什么‘不得了之人’转世啊！”木熙放下双手，一字一句的对着茶茶说。 “你还在想这个啊！”茶茶都要被气笑了。 “木熙，如果你是‘环’中的大人物转世还真有可能，毕竟每一世都不一样嘛，可是你要想自己是城府世界的某位大人物转世，就真的要失望了，城府世界的每一个大人物都存在了很久很久，而且他们死后化为虚无，不存在转世一说。”曼迦给予木熙最后一击。 “我跟他说过这事了。”茶茶对着曼迦尴尬的笑笑，“木熙是死脑经。” “真没意思，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木熙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茶茶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这是中二病，要治！” “你生前世界也有‘中二病’这个词？”木熙找到了新的话题。 “不，只是认识你后我才学到的！”茶茶夹了一筷子循生肉插进木熙的碗里，“吃你的菜！” “木熙同学看来抱负挺大啊！”曼迦鼓掌。 “当然了，他今天还跟我说，他要成为王。”茶茶边给自己夹菜边回应。 “好，我看好你。”曼迦举起杯子祝酒：“那么我们向未来的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吧！” 大家相视一笑，端起“酒杯”，大声说：“致敬~！” 茶茶感受到这被真情炒热的气氛，打从心底的开心，看样子木熙只是对陌生人有种“没来由的警戒感”，就如同他对莉西娅那样，只需要一些交流，方能放下芥蒂。 羽王的书？茶茶仰头喝干杯中的饮料，心想真是可惜了，那封面绝对漂亮，大繁致简。当时“火”的时候应该收藏一本的，好歹自己也算半个收藏爱好者，只是，那书什么时候“火”的，完全没印象呢？ 第35章 复刻回忆 这顿饭足足吃了2个小时，直到店里的客人都走光，独留下了靠窗的这桌。 出了店门，莫记餐厅里的灯立刻熄灭了一半，原住民服务员推着清洁车开始进行最后的打扫。茶茶回头望了一眼玻璃后面座位，心中温存，“我要带木熙去个地方，你们就先回吧。” 曼迦会意，比了个“ok”的手势，笑着说：“明白明白，可记得要归宿啊，公寓规定。” “禁止条例怎么说来着？”木熙嘿嘿嘿的对着曼迦笑。 茶茶扬手就是一巴掌：“想什么呢，我带你去的地方有关于明天的任务。” “怎么，你们也遇到奇葩了？”曼迦知道，一般来说摆渡人不会为了亡者特地去准备什么。 “不是……都是我们的失误。”茶茶脸上红了一点，没做过多的解释。 “哦，这样，在所难免的，最近任务真不好做，自从带着鬼差，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曼迦感同身受的点点头。 “是啊，多亏那鬼差，任务才差点失败。”木熙随意的接了一句，立刻就被茶茶拉了衣摆。 “你话太多，磨合期本来就不会太顺利。”茶茶略有不满。 “放心吧，这段时间不会长了，关于‘渡川’的公告我已经看过了，目前是调试阶段，不久就会下发使用。”曼迦将手揣进裤兜里，一脸惬意。 “公告？”茶茶记得好像没见过什么公告。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每次出入登记处都不注意外面的公告栏，上面信息很多，实在不想读文字，可以在宿舍里装电视嘛。”曼迦无奈的摇摇头。 茶茶仔细回想，的确很久没有关注过了，“谢谢你的提醒，之后会好好看看。” 曼迦看了辰式希一眼，问：“走吧？” 辰式希点点头，然后对木熙和茶茶鞠躬：“师父，茶茶姐……我们就先走了。” “嗯，回去注意安全啊，小希怕黑吗，如果怕的话走‘杏李巷’去电车站会光亮一些。”茶茶提醒。 “放心吧，我会带着你的小希安全到达的。”曼迦冲着茶茶扬扬手。 “那么再见。”茶茶也摆了摆手。 两路人分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在琥珀色的街灯下，木熙和茶茶并排走着。 “小希她的搭档看起来并不差啊，也没有把她当成透明人。”木熙开口，这是他目前最想问的话。 “那是因为对方是曼迦前辈。”茶茶抿抿嘴，还是决定吐露实情：“我在登记处听他们说，在曼迦前辈接手之前，没有人愿意和小希组队。” “是嘛……”木熙的表情淹没在背光的黑色中，即便觉得内向、害羞不至于被疏离，却也没有多问。“黑灯瞎火的，你要带我去哪？”木熙双手背在脑后，放松下来。晚风从小巷中吹来，带着潮湿的质感。 “睁眼瞎，这么漂亮的夜市，哪里黑了。”茶茶边走边看，道路两旁是不畏黑夜依旧门面大敞的商店。 这还是木熙第一次走入冥府的夜市，绿底橙字的路牌上写着“鬼市街”。这个街名倒是直白，木熙指着上面，问茶茶：“是需要买什么东西？” 茶茶没有回答，默在那里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在饭桌上问曼迦那么多关于城府世界的问题，是出于好奇吗？” 木熙听闻，收起了笑容，脸色转向阴郁，街边店铺中惨白的灯光打过来，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黑与白，“这么认为，也没有错，可是我问这些话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茶茶追问，她注意到脚下的一摊积水，轻轻跨了过去。 “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世界，对以后的行动提供参考吧。”木熙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环’，环中闪烁的灵魂浮游、出入，在不同的部位相互跳跃、交织。 茶茶沉默，难以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我们俩之间出现隔阂，那就真的完蛋了。”木熙看出了茶茶的犹豫不决。 “木熙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家伙，该说你什么好呢，‘光明还是阴暗，这是一个问题’。”茶茶还是开了口。 “莎士比亚可不是这么说的吧？”木熙笑道。 “在我生前的世界，莎士比亚就是这么说的。”茶茶回答。 “那你觉得呢，我是光明还是阴暗？”木熙转过脸，看着茶茶。 “这是一个问题。”茶茶忧郁一笑。 木熙笑了起来，说：“真像两个哲人聊天，玄乎其玄，这么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不，我的生前世界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除了这两种颜色外，还有无法明晰的灰。” “这个我知道，城府世界又何尝不是，比如……”茶茶闭了嘴，没把话说完。 木熙叹了口气，接着茶茶的话讲：“比如摆渡人总是撒谎，去欺骗一个又一个的亡者，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可也是七宗罪之一。” “傻，欺骗可不是七宗罪。”茶茶笑着纠正。 “‘七宗罪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还不够多’，某剧台词。”木熙回应，脸上并没有轻松的笑容。 “欺骗是手段，不是目的啊木熙，不过，我已经理解到你的意思了，人性可能就是如此吧。”茶茶停下来，抓住木熙的衣服，恳切的说：“我只是希望木熙你，不要走向一个极端，大善与大恶都不行。” “大善也不行？”木熙回过头，疑惑的看着茶茶。 “太善良的人会成为恶人的养料。”茶茶看着木熙的双眼，没有丝毫闪躲。 木熙震惊到了，难道这个结论和茶茶的生前有关系吗？现在这个气氛，的确可以开口问一问，“茶茶，我想……” “到啦！”茶茶恢复了开朗的面容，指着旁边的店铺嚷着，在木熙看来，这更像是为了打断他的问话故意而为之。 木熙顺着茶茶的手指看过去，这是一间很窄很深的店铺，一眼无法望尽。货架置在两边，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球形物体，在木质墙壁的衬托下，古朴典雅，顶灯的光辉包裹在镂空的灯笼之中，里面放着灵魂星辰。 “来吧，让你大开眼界。”茶茶招呼着木熙，率先步入了店门。 木熙觉得这些球状物看上去格外眼熟，好奇心驱使他想进一步了解，紧跟着茶茶迈腿跨过早已被踩踏凹陷的门槛。他将目光移到第一个球体上时，便明白了。 “地球仪。”木熙睁大了眼睛，虽然上面的各州分布和自己所了解的有所出入，不过根本不用做出过多的猜测，这一定是“环”中世界某一条世界线上的人类家园。 “对啦，全是地球仪，每个世界线上不同的地球。”茶茶的话进一步坐实了木熙的判断，她弯腰低头，挨个查看。 木熙跟在茶茶后面，领略着大同小异的各色地球，其中一支已经无限接近于生前世界了。他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在本来该是太平洋的区域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大陆。 “你要找身前世界吗，那可很难很难啊。”茶茶继续向里走，双手展开，之间划过一个又一个地球，精致的旋螺底座并没固定球体，“咕噜咕噜”在明亮的吊灯下旋转出美丽的光环。 “来这里做什么，和任务有关？”木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 “当然，墨墨姐最珍视的东西，就是守望着的那颗地球。”茶茶停下来，转过身对木熙说。 “你是想买一颗给她，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这个想法是很好，只是要找到属于她的地球，很难吧？”木熙甚是怀疑。 “不难。”茶茶说完，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印章，对木熙说：“灵魂印章的记忆，能清晰的记得墨墨世界线上的地球原型，只要把它交给工匠，二十分钟之内就能复刻一个地球出来。” 木熙赶紧按下茶茶持有印章的手，提醒说：“这里面的记忆可不止墨墨的地球，还有其它，你是不是疯了。” “没问题的木熙，有另一种操作手法。”茶茶希望木熙放松下来。 “我想我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印章，你曾说过‘触碰印章能获得持有者的记忆’，这个记忆你确定只是持有人最后的那一部分吗？”木熙急切的问道。 “这个……我没试过……但是教材里这么说的。”茶茶抱歉的笑笑。 木熙抬起手，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印章，拿在手里，对茶茶说：“你拿着，试试看。” 茶茶犹豫了，她不敢，“万一有其它问题怎么办？” “没有比我们的处境更严重的问题了，拿着。”木熙抓起茶茶的另一只手，摘掉她的手套，放了下去。 “滴答、滴答、滴答……” 在接触印章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传遍了茶茶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灵体一下子轻如鸿毛，在空空荡荡的虚无中飘荡。当她恢复意识时，正坐在餐桌前，对面是曼迦和辰式希，茶茶惊讶的回头看向旁边，居然是自己。 “你怎么了，木熙？”那个自己一脸疑惑的问道。 只间隔了一秒，茶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陷入了沙发之中，如被流沙包裹，一时喘不过气来。无尽的黑暗从四周靠近，攥住她，耳边再一次传来时钟的“滴答声”，火山爆发般的股力量将她推向高处，冲出地板，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店铺内。 茶茶仰面对着天花板，心中一怔，惊悚的回过头来，见到下面对立的两人——木熙和自己。 那个自己抬头看着她，也是一脸惊讶，就在“虚假的丁茶茶”抬手揉眼那一瞬，空间就像坍缩一般出现了一个黑点，茶茶的身体被拉扯变形，向着黄豆大小的黑洞撕裂开去。 “滴答、滴答、滴。” 一切径直下来，茶茶仰面弯曲，看着自己的双腿拔长，而脚掌起码在几百米之外，就在她受到惊吓要哭出来的时候，“嗖”的一声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回过神时，木熙正褪去自己的手套，“你拿着，试试看。”欲要将印章交到她的手中。 “不要！”茶茶大喊一声，一巴掌扇在了木熙的手上。 木熙被吓了一跳，都来不及去捡拾滚出去老远的印章，只扶住瑟瑟发抖的茶茶，担心的问道：“怎么了，什么情况？” 茶茶抬起头，那是一双惊吓过度的双眼，“木熙……我……”她颤抖着，把经过给木熙说了一遍。 “对不起茶茶，让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你站着别动。”木熙确定茶茶能自己站稳后，跑过去捡起掉落的印章，他看了看，图案还是那个图案，形状也没有变，探不出究竟，只好将它重新戴回脖子上。走到茶茶身边，忙问：“还好吗？” “还好，只是看着自己的场景太吓人……”茶茶捂着脑袋。 “时光回朔的感觉，这还真是奇怪。”木熙若有所思的想着。 “不，木熙，你明明摘掉了我的手套，而且这一切都是你把印章交到我手中之后才发生的，不是感觉，是事实！”茶茶放下双手，不安的看着木熙。 “也许是幻觉。”木熙拿不定注意。 “可是那么真实。”茶茶辩驳。 “暂留地的那些东西也很真实，但都是具象化的产物，也许你刚才过度集中精神，灵体产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反应，仔细想想，我们都是从暂留地来的，也曾‘心想事成’过。”木熙没有根据的推断反而让茶茶好受了一些。 “也许是吧……”茶茶稍微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真相的方法只有一个。”木熙对茶茶伸出手，手心向上，坚定的说道：“把你的印章放上来。” 第36章 街边商店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茶茶极力阻止木熙，但他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木熙，还是不要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茶茶，要了解这个冥府世界，必须要做到这一步。”木熙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可是木熙，有这个必要吗？”茶茶双手握住印章，放在胸口，不肯交出。 “当然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再多的文献都没有用，有了这个经验，以后绝对能用的上。”木熙坚持伸手，“给我吧。” 茶茶眼见推辞不了，只好放弃，“你一定要小心。”她单手握住印章，极为缓慢的放在了木熙的手中。 “噗通！” 木熙觉得这应该是心跳声，在辨别的同时，场景如同幻灯片般跳跃，从眩晕的不适感中清醒时，身体已经站在了餐桌的旁边。莫记餐厅，不会有错了，靠窗的位置上正好四个人。 四人愉快的交流，和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没有出入，也毫不违和。木熙伸出手，去抓桌上的食物，结果扑了个空。整只手穿过桌子，他又试着向不同的物体伸手，效果也是一样。基本可以断定，这里的一切除了脚下的地板，皆不具备实体感。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木熙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大胆的走到了桌子的里面，没错，是里面，造成的影响只是缺少了自己身体遮盖的那一部分。 “噗通！” 场景调换，是夜市街头，木熙抬头看去，“鬼市街”的路牌清晰可见。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正是自己和茶茶。木熙挡在两人面前，意料之中的被“穿”了过去。 木熙深吸一口气，朝着刚才没有去过的小巷狂奔，他发现小巷的深处，方才看不到的地方是没有任何物体的虚空。 “噗通！” 场景再次转换，是店铺里。茶茶正滑动着两旁货架上的地球仪奔来，在她的双眸中，根本没有一点自己的投影。 只是单纯的记忆。 木熙刚刚得出结论，就被一股力量拉回了现实。 “木熙？”茶茶摇晃着木熙的肩膀。 “我很好。”木熙给了茶茶一个笑容作为回应，接着又说：“我刚才什么反应？” “两眼无神的站着。”茶茶回答。 “过了大概多久？”木熙追问。 “十分钟了都。”茶茶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钟。 “这么久吗，我在你的记忆里不过停留了3分钟不到吧。”木熙正要挠脑袋，才发现茶茶的印章还在手里，“效果在一个时间段里只能触发一次吗？” “应该是的，教科书上这样说过。”茶茶见木熙没事，大大的舒了口气。 木熙将印章归还，“我也看见我自己了，不过是以‘第三视角’的形式，跟你的不同，我想可能每个人的灵体不一样，所以效果也不一样。” “那记忆中的那个你有发现木熙吗？”茶茶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没有，我就跟空气一样。”木熙摇摇头。 “可是我的……”茶茶一想到就毛乎悚然。 “我觉得正常，你想想，冥府世界是我们生前不敢想象的吧，结果它真的存在，而你经历的刚才用正常思维也接受不了吧，那就换个想法。”木熙准备给予结论。 “换个想法？”茶茶眨了眨眼睛，问。 “嗯，首先我们都来自暂留地，曾经都能使用‘心想事成’，如今成为摆渡人，可能还保持着和以前的一点联系，你在极度恐慌中加入了想象，改变了记忆场景，大概就是这样。”木熙做出解释，虽然主观臆断的成分占据多数，但他现在要做的是安抚茶茶。 “但是木熙，我根本没有接触到印章啊！”茶茶嚷着，说出了关键一环。 木熙陷入沉思，半晌回道：“嗯，这个的确是个不容忽略的地方，目前还不知道原理，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总能找到答案，你除了受到惊吓，不也没事吗，就先跳过吧。” 茶茶沉默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对于尚不了解的事情，只要不是麻烦就不必钻这个牛角尖，说起来自己对于城府世界的了解也浅的很，“以后再也不要碰别人的印章了，吓死人！” “好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求原谅。”木熙看着茶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有一点诚意的道歉！”茶茶抬手就是一巴掌。 正当两人打闹的时候，商铺尽头的店主从堆满工具的桌后站起，走上前来，轻咳了两声：“两位客人，本店物品易碎，还请动作不要太大。” 木熙和茶茶赶紧住手，欠身向店主道歉。 “那么，有什么能效劳的吗？”店主笑容可掬，走近时才看清这张中年人的脸。 是居民啊。木熙心中叹了一下，问茶茶：“开这种小店铺的不都是原住民吗？” “木熙，你这句话第一歧视，第二没礼貌哦。”茶茶赶紧提醒。 “没关系，看小兄弟应该是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吧，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在本店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店主对两位欠欠身，算是打了个正式招呼，接着又说：“我的名字是蒂帕，是这家店的主人。” “我叫丁茶茶，他是木熙！”茶茶也赶紧做了介绍。 “啊呀，你们就是丁茶茶和木熙啊。”蒂帕略感惊讶。 “没错，老板也一定是看过前几日的新闻了吧。”木熙笑笑，一脸头痛相。 “是啊，你们可是‘城府世界的转折点’，虽然说起来有些夸张，不过市井小民都是这么议论的。”蒂帕点点头，做了解释。 “完全没有殊荣的感觉。”木熙摇摇头。 “哦，这是因为城府世界的居民都已经习惯了漫长的时间，任何历史事件看起来都不过沧海一粟，只会作为一个时间的‘记忆点’被讨论，不会影响到两位的生活。”蒂帕手掌放在一支地球仪上，慢慢转动。 “我们也不想被太多关注。”茶茶碰了碰木熙，说：“对吧，木熙。” 木熙点点头，他决定把话题拉到正轨上来，开口道：“是这样的老板，我们在暂留地遇到了麻烦，亡者的警惕性比较强，而且因为鬼差的原因还闹了矛盾，所以想买个地球仪作为礼物送过去。” “不是有更好的礼物吗？”蒂帕看上去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意，反而更关心两人的任务。 “是这样的蒂帕老板，暂留地的亡者在她的世界线是最后一名人类，她在太空上守望者已经失去生命的地球，所以我觉得送这个再好不过。”茶茶帮忙解释，摆渡人的任务和鬼差不同，并非机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给外人。 “这样，我明白了，那么需要你提供地图，20分钟之内就能做好。”蒂帕转过身，向着柜台走去。 两人跟了上去，茶茶在身后说：“没有模型，想借用‘复刻机器’调取印章中的记忆，那里面有亡者地球的模样。” 木熙想茶茶说的应该是韩墨全息投影中调阅的资料，不知道茶茶有没有认真看，不过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记忆印章中会出现‘不能说’的秘密。 “复刻机调取印章记忆？”蒂帕一脸疑惑。 “是的呀，我…………总之请借给我。” “好吧。”蒂帕没有多问，带上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了上去：“填写一下。” “谢谢您，我会操作，放心吧。”茶茶自信的说道。 “我相信。”蒂帕撤回手，笑着说：“不过弄坏机器可是要造价赔偿的啊。” “明白明白，绝对不会！”茶茶连连点头，拿着自己的印章走进了旁边的工作室。 木熙见茶茶进入门帘，立刻放下手中的表格，对蒂帕说：“我去跟她说两句，表格一会儿填。” “没关系的。”蒂帕撇撇嘴，拿起桌上的晚报读了起来。 工作室不大，40平米不到，四四方方，充满了机油与木屑的味道，茶茶坐上角落里的工作台前，打开台灯，按下启动按钮。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一块巴掌大小的液晶屏幕闪动，由暗到明。 茶茶确认了一下旁边的雕刻机，上面绿灯闪烁，表示没有异常。台面上的碎屑看样子是被打扫过，自己就不用动手清理了。她将注意力放回工作台，随手抽了一张薄纸铺开，然后将印章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盖了上去。 幽幽明暗的光芒在纸张上渐渐隐去，只留下茶茶墨蓝色的灵魂图腾。她收好印章，右手拔出一支管状工具，准备开工。 “你先等等。”木熙走到了她的身边。 茶茶抬起头，“怎么了？” “你确定没问题？”木熙还是持怀疑态度。 “放心吧，这事我做过一次了，悄悄告诉你，我帮……帮习玖姐弄过，而且这种机器很普遍。” “这个印章的管理也太不严格了！”木熙心中一团无名火。 “好啦，能刻录的印章记忆只能回推24小时，管这么严干嘛，况且这是私人物品，除了用冥府各街道的扫描仪定位夜不归宿的摆渡人，我还没见过谁总是纠缠着它不放。”茶茶劝慰着。 果真如此吗？木熙回想一下，布里克为什么要收着习玖的印章，而且始终没被发现，难道他得到的已经是一枚损坏的印章吗，可茶茶说过“印象怎么可能损坏”。他真是头疼要炸了，心想管它的，凭空推理死路一条，只有边走边看才有得瞧，“那好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茶茶叫住木熙，说：“表格上材质你要勾选木质，这样不会看上去廉价，拿起来也不会太重。” “你真是找不到重点。”木熙捂着脑袋走了出去。 木熙在柜台前坐下来，开始填写表格，内容简单，无非是顾客姓名、材质要求之类，没一会儿就画完了，丢下笔，安静的等待着。他抬眼看了看蒂帕，本来是个无意的动作，却正好跟老板对视上了。 “怎么？”蒂帕挑眉问。 反正对方都开口了，不如再问点什么吧，“老板，冥府的居民是怎么产生的，我的意思是……人类形态的居民来自哪里？” “你不知道啊？”蒂帕略感意外，不过还是给了答案：“居民全是‘退休’的摆渡人。” “什么？！”木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差点没蹦起来。 “冷静冷静，你的摆渡人编号是多少？”蒂帕压压手掌，示意木熙坐好。 “。”木熙回答。 “摆渡人应该长期保持在3000左右。”蒂帕放下报纸，抽出胸口的笔，在上面写上3000，“除开3000还是将近100万。”他继续写下算式——-3000=？，用笔尖戳着问号，对木熙说：“这里，就是冥府居民，当然除开以任何理由化为虚无的居民，至少也有80w之多。” “原来如此，摆渡人不一定一直是摆渡人，就像莉西娅……”木熙自言自语。 “圣城十戒莉西娅大人？那可是百万中挑一，比不了，执行任务达到1000次就可以申请退休，居民人数少时，批复就会很顺利，相应的，摆渡人数量少时，批复就会很难，批复不通过，需要完成更多的任务，再次累积数量，总之摆渡人和居民会一直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毕竟地方就那么点大。” “那么原住民呢，他们是可以繁…繁衍的吧，人数怎么控制，如果他们还拥有动物的习性，据我所知，繁殖力是惊人的。”木熙追问。 “你能想到这点，不错啊。”蒂帕的脸色暗下来，压低了声音对木熙说：“这个故事就比较黑暗了，我不敢说，你以后慢慢发现吧，不过有句话讲在前头，我的建议是做好自己，哪天实在受不了‘活着’这种状态了，可以向孟婆婆申请，毫无痛苦的化为虚无，但千万不要对原住民的事进行深入剖析，那样只会带来麻烦。” 木熙听完以上，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又过了许久，工作室才传出机械雕刻原木的声音。 15分钟后，茶茶掀开了布帘，单手端着一颗地球走了出来，开心的说：“看吧！” 此时的木熙正想着其他的事，无心去看。 蒂帕笑着站起来，将手中的笔重新别会衣兜上，从柜台下的抽屉中拿出包装袋和零件支架，看了一眼表格，对茶茶说：“80令，我和你朋友聊的挺开心，给你打个九折吧。” 第37章 实话实说 布里克的确准时，说8点钟到，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秒。 茶茶挎着单肩包，帆布质地，上面绣着一只黑边奶瓶，下面写着“milk”。本是连续订牛奶超过100周的赠品，平时放在柜子里生灰，这次刚好派上用场，被地球仪撑的鼓鼓囊囊。 “帮你啊？”木熙这是第三次请求了，看着茶茶吃力的样子，真心累。 “主要是座子太重了，不然不会这么沉。”茶茶停下脚步，将快要垮下肩膀的带子提了提，身子为保持平衡跟着倾斜了一下，即便难受也没有交给木熙的打算。整理完毕，又加快脚步跟上去。 “应该用我的背包。”木熙对茶茶的倔强没辙，只能摊手叹气。 布里克冷眼看着两人过来，转身对着渐渐拉开的石板门，吐出一句话：“迟到一分钟。” 在这个时候，本该怼回去的木熙没有开口，于是茶茶好奇地看了眼木熙。 木熙撇撇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指指门内，示意有什么事进去再说。茶茶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布里克走了进去。 同样的等候室，却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三幅手铐。谨慎起见，木熙忍住手欠，未去触碰，只是弯腰看了下。不是寻常的外表，比起生前世界的手铐，在形状上更厚重、结实，表面异常圆润，整体像个甜甜圈。每幅手铐拼成个“正无穷”号，中间没有特别的链接装置，唯有紧挨着的外檐镶嵌着绿色的表示器，是块梯形的液晶小屏幕。 “叽——”等候室的喇叭中爆响出刺耳的声音，在本来不大的空间里形成了恐怖的回响。木熙和茶茶赶紧捂住耳朵，声音的利刃通过鼓膜一路砍到两人的心坎。 布里克没有动，漠然的望着别处。 警告之音结束后，传来韩墨的话语，“你们还敢来。” 茶茶放下双手，忍住头晕回喊：“墨墨姐，我们不是坏人！” “谁能证明？”广播那头迅速给出了回应，但后续话语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你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幅手铐，想进来，就带上。” “好。”茶茶没有片刻犹豫，走到桌前，抓起其中一只。 “等等。”木熙走上去，制止了茶茶的动作，说：“一切以安全为前提，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始终没改变姿态的布里克。 布里克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盯着别处。 这家伙是在等自己拿主意，无非是要我顺从他“任务失败”的计划。木熙心中不快，把目光又放在了茶茶脸上，得到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神。究竟谁更有勇气一些？木熙上扬起嘴角，“好吧，我会陪你。”说完，自己拿起了另一幅。 木熙拿起时才发现两只手铐并没有粘在一起，而是相对独立的，他对着自己的左腕放过去，手铐识别后内圈带着外圈转动，收回一截，露出缺口，刚好容纳手腕的直径。如法炮制，又戴第二只，两只戴在手上，形似手镯。 梯形表示器绿灯闪烁，然后固定颜色，再无其它反应。 束缚住了？木熙的脑袋里一个大大的问号。 “墨墨姐，戴好了，让我们进去吧！”茶茶对着墙角处的摄像头喊到。 摄像头的焦距改变，内镜转动了一下，喇叭中的声音跟着响起：“还有他。” 指向性非常明确，木熙和茶茶看着一脸冷漠的布里克，都没有开口。 “我问你。”布里克的声音越过唇前高领的屏障传递出来，他的眼珠转向右上方，用酷寒的目光盯着摄像头背后的韩墨，说：“只要进去里面，就必须带上手铐，是吧？” “是……”韩墨的音调并不稳定，听得出来她在思考此话的含义。 “很好理解，那么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们。”说完，布里克在等候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 “你是害怕？”木熙挑衅，他希望布里克进去，这样茶茶就有机会提问了。 “你这么认为？”布里克睁开眼睛，那是嘲笑的目光，他的眼珠再次上扬，向摄像头射去威胁的目光，“如果他们有危险，我会毁掉这里的一切。” “你竟敢威胁我！”喇叭里的声音异常愤怒。 “要不要赌一把？”布里克闭上了眼睛。 “别说了，布里克！”茶茶赶忙向韩墨解释：“墨墨姐，他是说笑的……” 喇叭里再次安静，过了好一阵才传来韩墨的声音，“好吧，就你们两人进来。” “好的！”茶茶松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布里克一眼，可惜对方看不到。 “叮。”急促且轻缓的声音，并不是出自等候室的喇叭。木熙抬起双臂，手铐上的表示器由绿变红，一股强大的吸力拉着他的两只手腕拷在了一起。 “哇，好先进。”茶茶举着手腕端详，表示器上出现了类似心电图的线段。 “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木熙心中发毛，所有东西都是实体的话，那么“心想事成”的韩墨若一口咬定己方是坏人，那该怎么辩驳，所有证据都会倾向她相信的那边。 等候室的双层门先伸上去一块，留出两人站立的空间，木熙和茶茶遵从喇叭里“先进到隔离区”的指令，走了过去。后门关闭落槽，前门才接着打开。 站在面前之人，正是举着手枪等候着他们的韩墨。 “墨墨姐……”茶茶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才表现出了不安。 韩墨没有回应，而是挥手唤出ai，下达任务：“丽丝，扫描两人。” “是的，墨墨长官。”光面从墙壁和地板漂浮出来，按照90度直角相互推进与抬升。完毕后，原本悬浮在两人身上发亮的节点全部消失，丽丝给出结论为“未有武器，评议为：安全。” 韩墨垂下枪口，收进腰间的皮套中，对着两人发话了：“你们手上戴着的，不单单是手铐，而是测谎仪，如果你们说谎，红灯就会闪烁，那么，我现在要问话。” 木熙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完了，摆渡人的手段就是撒谎，再怎么擅长，也不能假话真说，你这来个测谎，还不是天生的克星啊。 “听好。”韩墨问道：“你们是‘宇宙海盗’吗？” “不是。”茶茶回答的很干脆，中间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这个回答当然诚实，红灯没有闪烁。 “你们的目的是出于邪恶的欲望吗？”韩墨又问。 “不是。”还是茶茶开口，她的沉着被木熙看在眼里。 韩墨“哼”了一声，说：“那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下就不好回答了，是为了带你进入轮回，你已经死了，这样说？木熙想，当然不能这样说，造成了亡者的精神混乱任务就会失败，搞不好恐惧之下再具象化点什么外星入侵者，那就麻烦了，但这个问题该怎么相告呢，如实相告走不通，是被将死了啊，除非……一语双关！ 茶茶没有开口，她只是看着韩墨。木熙有些焦躁，准备代替茶茶回答。 “说啊。”韩墨的右手解开枪套的纽扣，按在了枪柄上。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茶茶语气淡定，抢在木熙张嘴之前，说出了这句实话。 “什么意思？”韩墨警惕着盯着茶茶。 “带你去适合的地方，而不是孤独的守在这里。”茶茶继续回答，此话有点故弄玄虚，但还算是实话。 “除了这里，哪里还有合适的地方，别想撒谎！”韩墨有些激动。 “有，另一个地球。”茶茶脱口而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这句也是实话。 “其它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吗？”韩墨拔出枪，瞄准茶茶，“当我傻吗，那么庞大的舰队都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了？”信任再一次跳到了怀疑的临界点。 “我的包包里装着答案，墨墨姐，你来看看。”茶茶往前走了一步。 “别动。”韩墨紧张的端起枪口，打开保险，“我说，站着别动。”她将信将疑的走到茶茶身边，取下帆布包。 拉开包口拉链的一瞬间，韩墨就愣住了，她失神的将枪放在地上，像捧接宝物一样把那只“地球”拿了出来。放在眼前，久久凝视。 这颗星球……原来如此！木熙看着茶茶，投去佩服的笑意，昨天和蒂帕聊到忘我，没有仔细去看，原本以为就是韩墨世界的地球，到这里才发现，那完全是另一个版本的地球。那么，这是茶茶的星球吗？木熙想在茶茶眼中找寻答案，却只看见茶茶微笑的侧脸。困惑袭来，木熙如坐针毡，回想当时工作室里的茶茶忙活了那么久，只为了制造自己的星球？ “这是地球？”韩墨惊讶的望着茶茶。 “是的，是我的星球，另一个地球。”茶茶轻轻点头，测谎仪没有动静。 “你们来自另一个文明？”韩墨捧着地球仪，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我们的星球叫‘城府世界’，离这里并不远。”茶茶回答。 “我不相信，这一定是谎言！”韩墨自知测谎仪没有报警，却还是不愿意相信。 “丽丝，请对你的长官解释一下好吗？”茶茶盯着虚空中，求助道。 “拒绝，访客没有权限下达指令。”橙色的光点从青蓝色的墙壁与地面飘出，组建成ai丽丝的人类形态——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卷发小女孩。 “一次授权。”韩墨开口。 “是，墨墨长官，那么访客，需要我解释什么？”丽丝化成无数观点向茶茶飘散，在她面前又铸就成人形。 “你刚才扫描过我们了是吧，给墨墨姐说说除未携带武器外的其余事项吧。”茶茶回答，她想实验自己的猜想。 “明白，获得指令向墨墨长官解释扫描结果的其余部分，组织中……”五秒秒过后，丽丝再度开口：“有别与人类的物质构成，未在原始资料中找到相关数据，推断为更高一级文明。” 木熙噗嗤一声笑了，调侃道：“你也算是超级ai了，用了三四秒就得出个这种结论，虽然没有错，不过也太慢了。”说完之后，他就收住了笑声，瞥眼间望了韩墨一下，如果这个推断是她‘心想事成’的结果呢？不过想想，“更高一级的文明”来称呼城府世界，完全没有问题。所以，韩墨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木熙一时无法得出结论。 丽丝没有回话，化散成星星点点落入墙壁与地板之中。 “太晚了。”韩墨把地球仪放回包中，黯然神伤：“爸爸的舰队已经出发了……失去联系……0.74秒是你们造成的吧？” “是的。”茶茶回答，手铐上的心电图规律跳动，没有异常波澜。 木熙盯着茶茶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珠稍稍向自己这边滚动了一个刻度。 某种感觉，无法形容，什么话也说不上来。木熙的心里又一次积攒了许多疑问，他已决定，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得到茶茶确切的回答。 当然，要在测谎仪的监督之下。 第38章 异常存在 木熙的脑袋里有一只箱子，专门装载各种疑问，而此时，这只箱子暂时锁闭，静待打开的契机。 韩墨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枪套里依然装着手枪，木熙与茶茶手上任然带着手铐。三个人一前两后，如同典狱长带着被收监的犯人。 “刮目相看，你也有临危不乱的时候。”木熙朝着茶茶投去赞赏的笑容。 “木熙，我很害怕。”茶茶转过头来，回应他一个疲倦的微笑。 这是木熙没有见过的神采，既不飞扬活泼，也不婉约动人。那么，茶茶的“害怕”指的是撒谎吗？木熙暂时找不到答案。 三人在休息室大门外站定，待门开后，韩墨先走了进去。 “除了暂留地以外，你对我撒过谎吗？”木熙忽然问道。 茶茶没有低头、没有局促，只是脸红无法遮盖，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半晌，茶茶迈步踏入门中，把木熙甩在身后。 “茶茶……”木熙走上前去，叫住了茶茶。 “没有。”茶茶回过头来，终于否认。手铐上的红灯没有任何变化，心电图的线段平稳且规律。 木熙心中一怔，有些后悔，他意识到自己在两人之间犁出了一道沟壑。 “木熙觉得哪里可疑了吗？”茶茶笑着，眼角遁出泪花。 “不，不是。”木熙窘迫到手足无措，一时间竟然连句敷衍的话也找不到。 “我知道木熙在意什么，今天回去后，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茶茶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还原了脸上开朗的笑容。 “你们嘀咕什么呢？”韩墨晕头转向的坐到方桌旁，打开手掌，用拇指和中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真是一片混乱。”她定了定神，拿起椭圆形的遥控器，按下解锁。 手铐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心电图消失，转开了一个缺口。 “谢谢你的信任，墨墨姐。”茶茶开心的取下手铐，放在桌上。 “不必了。”韩墨把遥控器往桌上一丢，双手捂脸，说：“即便你们要占领这里，我也阻止不了，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徒劳，如果你们要动手，就赶快吧。” 从挣扎到放弃这段心路，只有等候室到休息室的距离。木熙将手铐放在桌子上，笑道：“一下就绝望了，还谈什么希望。” 茶茶对着木熙皱了下眉，示意他别讲丧气话，“墨墨姐，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韩墨指着窗外的蛋黄地球对茶茶说：“请把它还原。” 茶茶这下为难了，根本办不到，“这个……” “已经还原一个给你了。”木熙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帆布袋，从里面拿出茶茶的星球，递给韩墨：“拿着。” 韩墨再次看得出神，一时忘了伸手。 木熙笑笑，将地球放在手铐圈成的洞中固定，接着拿出支架拼装，“问一句，你为什么喜欢地球？” 韩墨趴在桌子上，用双手作为垫子，盯着地球仪一动不动，像是思考了许久，她才稍稍起身，把嘴巴从臂弯里露出来，反问木熙：“你为什么恋家？” 木熙丢失笑容，把装好的地球仪向她的面前推了推，“我不恋家。” 韩墨抬起头，用一幅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木熙，看着他回应自己的双眼，即使没有测谎仪也能断定他说的是实话，“为什么？” 木熙没有回答，兀自走到落地窗前，放手在玻璃上，静静的呆在那里。 韩墨变回趴着的姿态，只伸出一根指头拨弄着地球仪，从北半球看到南半球，成片的大陆链接，海洋被圈在了很小的位置上。球面的地名繁多，国家尤甚，一条一条的红色国界线均匀的拉着，高原与盆地错落有致，大河与湖泊明暗不同。她问茶茶：“你们的星球人多吗？” 茶茶听到问话，非常高兴，欢快的回答：“不多，墨墨姐，人多了就会很拥挤，我们的星球人很少，大片大片的无主之地，可以在那里建造自己想要的空间。” “那么空旷，不会孤独吗？”韩墨吃力地笑着。 “孤独……”茶茶摇摇头，说：“即使人口上百亿，不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无法交心的人还是无法交心，环境决定不了孤独，人心才能。” 韩墨坐起身来，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只地球仪，“无法理解，大家在一起，多好啊，人心大多是善良与包容的，在一起互相依偎，其乐融融。”她的眼里满是向往。 木熙和茶茶都没有接话，各怀心事。 韩墨见两人不搭话，只好开口：“两个小屁孩，我饿了，你们要不要吃东西？”她站起来，没有任何戒备。 “好呀，今天来的急，早饭也没吃！”茶茶拍着手，心情愉快。 “这都下午4点了。”韩墨用手抹过袖子，在衣服纤维上刷出一快屏幕，看了看：“你应该是早饭、午饭都没吃吧。” “啊，我忘记了，时差的关系，我们是直接从城府世界过来的，走的时候才早上8点呢。”茶茶连忙解释道。 “光速？曲率？你们科技好像很先进……”韩墨疑惑地打量着两人的装束，完全没有一点科技感，“算了，随便吧，要吃饭得自己动手，来帮我。” “交给丽丝不就好了。”木熙转过身来说道。 “那样存在感会弱些……说了你也不懂，要么动手做饭，要么出去。”韩墨脸上一冷。 “墨墨姐，你别理他，我们做就是了。”茶茶自告奋勇的报名。 “你会做菜吗？”木熙看着茶茶，完全不相信。 “给你露一手！”茶茶捏着拳头，嘎嘎作响。 韩墨指着大厅内一块毛玻璃遮盖的地方，说：“那里就是厨房了，本来有专门的餐厅，不过舰队走后我进行了改建，我喜欢在落地窗边吃饭，可以看着……地球。” “好的，我去看看，不知道佐料是不是和我们世界一样。”茶茶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那好，我坐等。”木熙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想得美，阿木，跟我去种植园取些蔬菜来。”韩墨走过去，一把将木熙提了起来。 “好说好说，你别扯我。”木熙虽然被韩墨拽着走，却一点不生气，她刚才称呼自己为“阿木”，说明心中的芥蒂正渐渐消散。 “拜拜，早去早回！”茶茶忍住笑看着木熙被拖行的样子，豁然开朗。 “小茶茶，灶具不会用就问丽丝，权限给你了。”韩墨说完，再一次唤出主界面，划了几下，点击退出，“待会儿见。” “慢走！”茶茶用力挥挥手，目送着两人离去。 转过身的茶茶小跑到厨房，这里的空间并不密封，只有一整面毛玻璃阻挡，两边通透没有阻隔。茶茶打望了一下，立时摸不清头脑。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块靠墙的巨大光滑桌面，目测4米有余，既没有橱柜也没有灶台，这真是巧妇难煮无米之炊。 “丽丝，呼叫丽丝！”茶茶大喊。 “提醒，62分呗，过于吵闹。”伴随着丽丝的声音，地板上浮现出许多光点，逐渐拼凑出一个女孩形象：“丁茶茶，权限为贵宾，希望我如何称呼您？” “就叫茶茶吧。”茶茶想都没想。 “好的，茶茶，请问有何吩咐。”丽丝双手叠在一起，看着茶茶问到。 “这个是灶台吗，怎么使用？”茶茶问。 “我将为你开启烹饪模式，请选择中餐、西餐、太空餐、殖民地精餐、银河餐……”丽丝报幕一般念个不停。 “停停停，中餐就可以了。”茶茶用食指戳着掌心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明白，中式餐厨用品，执行。”丽丝走到桌面前，轻触下去。 光晕从她的指尖推向四角，如同涟漪，桌面上亮起一圈又一圈的蓝光，光线交织、速写，描绘出灶台的雏形，一些平整的地方裂开隙缝，升降台似的推出烤箱与碗筷柜，墙面上突出一节平面，底部布满密密麻麻的空洞，茶茶觉得，这应该是抽油烟机无疑了。30秒不到，这面平滑异常的石头桌子已经改变造型，成为了传统中式厨台，唯一不足的是没有明火的大灶。 “不能使用明火吗？”茶茶问丽丝。 “根据消防协定，禁止使用明火。”丽丝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中餐怎么能少得了明火。”茶茶有些难办地抠抠额头，弯腰去拉灶台下的柜子，里面和预想的一样，有各种佐料和一大桶生米。 茶茶抬起头，瞄了一眼灶面，在角落处望见了一块u行铁胆。她拖着米袋走过去，问丽丝：“这是电饭……我的意思是，这是放米煮饭的地方吗？” “是的，倒入合适米量，电脑会自动识别。”丽丝跟在茶茶身后，回答。 “要加水吗？”茶茶问。 “不用。”丽丝答。 茶茶照着丽丝说的做了，倒了三人的米量，正要收紧口袋，又想起了布里克，犹豫再三，还是再添了一点进去。铁胆在接受设定后，沉入桌面，不留一点痕迹。 “真是先进啊。”茶茶赞叹道。 “过奖。”丽丝欠了欠身。 “在我们的星球，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呢！”茶茶和ai较上了劲。 “茶茶说谎。” 茶茶微微一怔，不知怎么接话，丽丝指的什么呢？茶茶看着丽丝，这个人形状态比自己矮去整个半身的智能ai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什么意思？” “你和木熙，不是人类。”丽丝逼近一步，在她的背后长出两片光点汇聚的翅膀，上面闪烁着无数画面，“这上面，是全部扫描结果。” 茶茶向着那两片羽翼看去，画面中是木熙和自己发光的身躯。 “那么要揭发我们吗？”茶茶微笑，并不担心。 “不，我假设自己没有受到病毒干扰，探测发现，有些区域莫名消失了。”丽丝调阅出基地外的场景视频：“完全错误，空气、养分、温度全都不合理，我在资料库中调阅了所有宗教书籍，没有找到和你们匹配的神明，那么提出疑问，你们究竟是什么？” “灵体。”茶茶决定坦白，她拉下外套拉链，扯开衣领，露出心脏那部分，对丽丝说：“这是灵核，能扫描吗？” 丽丝看的入神，不自觉中竟然走了上去，用那本该不存在全靠投影才显形的手指触摸，竟然意外的感觉到了温暖。 茶茶的胸口因为这样的触摸微微发光，一团核桃大小的不规则球体在皮肤下渗出微弱的光芒。 “多么洁净的能量啊，是灵魂，是世人称赞的灵魂！”丽丝突然变得很激动，完全超出了智能ai的感情范围。 “你还好吗？”茶茶扣好衣领，想要触碰丽丝，双手却穿过了。 丽丝抬起手，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摸上去空空如也，她看着茶茶说道：“程序错误，误以为自己有了灵魂……自检……自检通过，无异常。” “你的长官墨墨已经死去了，她是亡者，因为执念留下了这片暂留地，我们的任务是让她顺利进入轮回，所以我们是‘摆渡人’，你能理解吗？”茶茶试探性的询问。 “加载相关书籍……能理解，可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机器，为何也在这里？”丽丝的脸上出现了困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由于具象化吧……就是亡者通过‘心想事成’把一个想法设定为现实。” “我曾听一些人类说过，机器也是有灵魂的，是这样吗？”丽丝问。 “这个，要你自己感受。”茶茶蹲下来，如同看小女孩一样看着丽丝，“你说起话来太僵硬啦，如果要确定自己有没有灵魂，先从言谈举止开始吧。” “由外到内吗，我能理解，加载12岁——16岁少女情感表现……”丽丝闭上眼，进入下载模式。 “不，丽丝，我有一件事也想拜托你，我有一个朋友，在她临死前都没能理解她，我希望通过你，完成这个心愿。”茶茶提起外套的下摆，从里面拽住缝成袋子的衣兜。 丽丝睁开眼睛，困惑的说：“程序必须熟知资料，可你什么也没带。” “带了。”茶茶一把扯下衣兜，摊在丽丝的面前，指着上面的红心印记对她说：“加载这个吧。” 丽丝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她伸手触碰那面印上了艾美灵魂图腾的破布，开始扫描。ai的仿真系统开始运转，默认房间里吹拂起了清新的暖风，丽丝稍卷的长发开始收束，身体开始成长、拔高，她的连衣裙飞散转换成戴有兜帽的运动卫衣，身后两片巨大的羽翼煽动着带她离开地面。 茶茶的罪割回应一闪，却又很快暗淡下去。 丽丝飘飘然落地，最后一点光芒汇聚成别在头顶的枫叶发卡。 她缓缓睁开眼，脸颊滑落一枚虚拟的眼泪，她对着茶茶开口，“老丁。” 第39章 认知冲突 到了大种植园地区，韩墨终于松开手让木熙自己行动。 木熙本是坠在她手上拖着步子懒散前行，这样猛然一松，完全破坏了身体的平衡，加上右脚忽得被束缚，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在地。木熙回头看看脚下绊住自己的青色藤蔓，一时恍然。 “到了，这里是月球基地的‘大种植园’。”韩墨略略扬起下颚，示意他自己去看。 木熙不紧不慢，蹲下身解开脚上的青藤。他并不着急眼前的“奇观”，近几日碰到的怪事太多，“太空耕种”的吸引力便要大打折扣。 手上稍稍用力，就将稚嫩的藤面挤出水来，枝芽探出的幼叶随着他的动作一晃再晃，最终落予泥土，失去弹性。 木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直起腰杆，这才向着韩墨所指望去。其实不用她的提醒，木熙就已然脑补完了这片种植园的规模，再用双眼确认时，只觉得穹顶幕布上投影着的夏日天空异常美丽。完美的全息技术，看不出一点瑕疵，漂浮白云生动，四壁旷野无尽，置身其中的木熙缓缓呼吸，竟能闻到雨水浸过泥土的芬芳。 有横风吹来，力所不及，只把成片的玉米地晃动着，它卷带不起半点灰尘，自然也无法在溪流之间激起波澜。木熙对农作物极其缺乏认识，一时半会儿只认得常见的几种，对于窝在透明大棚里享受着全自动栽种科技的罕见蔬果，完全不了解。他继续打望着四周，只晓得这成片的农田和小时候上山玩耍所见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真实的远景外，就连蛐蛐的叫声都是那么真切。 “这么大一片地，需要哪些蔬菜呢。”木熙挠着脑袋，有些为难，他接着问韩墨：“只要拜托机器就可以了吧，比如在你常唤出的全息界面上输入‘我需要某某蔬菜’，或者直接叫丽丝来做？” “你这人多半是生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界里吧。”韩墨投去鄙视的一眼。 “虽然你说错了，不过有高科技干嘛不用呢？”木熙抄起手，看着韩墨。 “和你们的星球不一样，我就一个人了，不做点什么，怎么证明自己的存在。”韩墨倒是很爽快的回答，没有一丝遮遮掩掩。 “即便这样。”木熙指着大棚里的浇灌系统，提醒说：“你也不是关闭了所有机器嘛。” “废话，凭我一人的力量，怎么轮作？又如何贮藏食物，哪天舰队回来了，喝西北风啊？”韩墨从地上抓起一培土，在手中搓揉成沙。 木熙看着满地的作物，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忙向韩墨寻求答案：“有畜牧吗，我是说养动物吗？” “什么动物？”韩墨皱起眉头。 “牛啊，羊啊之类的，总要吃点肉吧！” “你说的这些早都灭绝了，你想吃肉？有人造肉，口味很多，口感也不错。”韩墨挥手唤出主界面，滑动到餐食一栏，一页一页的翻给木熙看，“你看看，这些都是人造肉做出的美味佳肴。”她越翻越起劲，就像是大饭店的食客正在对晚饭的菜色做出选择。 “算了，我不看了，我也是好久没吃到真正的肉了。”木熙挥挥手，胃里很不舒服。 “那你们吃什么肉？”韩墨问。 “循生肉……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也不会愿意知道。”木熙摇摇头，不愿多说。 韩墨看对方话说一半，又没丁点敬意，多少有些生气。明明是自己先表露出来的友好，眼前这个家伙却熟视无睹。她决定停止对话，直接带着木熙前往种植园角落里另外圈出的小菜地。 都是些简单、常见的作物，外观良好的包心菜、摇摇欲坠的绿黄瓜、埋藏在褐色润土中只露出翡翠枝芽的土豆。农具室的门半开着，韩墨走了进去，拿来了两把锄头和一只箩筐。 “嘿，接着。”韩墨用力抛出。 木熙往旁边一躲，锄头摔在了地上，锄刃因为重，狠狠着地，倒下时带起地上土块全洒在了他的脚上，“烦请温柔点，好吗？”弯腰，捡起锄头，顺带擦去了柄上的污渍。 “大男子汉，这点重量接不住？”韩墨呵呵一笑，扛着锄头、挎起箩筐走过来，又丢给木熙一只手套。 木熙接过这双洁白的布手套看了看，又丢了回去，说：“大男子汉，干活需要这个？” 两人相视一笑，云淡风轻，并排下到田坎里。 他们两人互相视对方为“不好相处之人”，却又想着从对方身上了解无法理解之事。对于韩墨来说，没有哪个人是不恋家的，家作为一个种族的归宿，无论称作避风港湾还是旷野温床都不为过，而木熙的回答是“我不恋家”，在她看来，完全无法理解，如果真有天神存在，要以她的性命作为交换给予马克利安一个舒适的家，她会毫不犹豫的说“yes”，但与此同时，她也会因为自己的死去而失去父亲铸就的整个家庭而悲伤痛苦。 在韩墨眼里，家囊括了很多东西，其中一条便是“思念”，对远去舰队——那个庞大“家庭”的思念。她就像留守儿童一样，活在失望与希望残忍的交替之中，期盼着大人的归来。 两个人静默着干活，也不说话，就那样埋头苦干了十来分钟，温热的虚假大地在两人脚下被踩出大大小小的图案。木熙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急躁起来，猛然举起锄头，重重的砸进地里，隐约中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你刨开土，看看。”韩墨脚下早已积满土豆，正休息，双手搭在锄柄上看着笨拙的木熙。 “什么啊，挖半天什么也没看到。”木熙推倒锄头，丧气的蹲下来开始用双手剥开泥土。大片大片的土豆碎屑混着泥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豆泥”，“好想骂人……”。 韩墨哈哈大笑，指着木熙说：“温室里的花朵。” “啊，这个形容还真是古老啊。”木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韩墨说：“我不挖了，摘黄瓜去。” “只需要土豆，你要帮我把它们收完。”韩墨弯下腰，把挖出的土豆放进旁边的竹筐中。 “等等，不是说找些蔬菜好让茶茶下厨吗？”木熙叉着腰，唉声叹气。 “顺道就帮我收了嘛，土豆因为好栽培，所以拿来练手就种多了。”韩墨倒是不客气，笑嘻嘻的说着。 “那你挖，我装框，行吧？”木熙双手拿起锄头，扔到田坎上，跑到韩墨脚下开始捡土豆，每捡一颗，不忘拍拍上面附着的泥土。 “好吧，看你也不是干这个的料。”韩墨重新找好角度，双手靠近锄刃，细心的挖着。挖出一两颗后，她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不恋家？” 木熙埋头捡拾土豆，没有理会。 “喂，问你呢！”韩墨抓起一把土丢到木熙身上。 “你想我揍你啊？”木熙瞪着韩墨吼到。 “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姐姐。”韩墨笑着说，“什么难言之隐，给姐姐说说？” “你看起来也不像知心姐姐，你那头发跟狗啃似得……”木熙扶住箩筐，颤抖着憋住笑。 韩墨抓抓自己头发，说：“哎，都怪我作死，本来我的长发可漂亮了。” “算我相信你。”木熙蹲着走到韩墨脚下，这个姿势看起来不怎么雅观，有点像跛足的青蛙，“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恋家，你是不是对人这种动物有什么误会？”木熙伸手拖过箩筐，放在身旁，这样就不必来回移动了。 “误会？”韩墨没有理解木熙的话。 “你先说说，你怎么看待‘人’的？”木熙保持着蹲姿，像打篮球一样捡起土豆往竹筐中灌篮。 “人当然是伟大的，充满智慧与知性的，同时也是善良和友好的。”韩墨稍稍总结了一下。 “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人是自私的，是贪婪的，是所有欲望的集合体，就和你每天看到的宇宙一样，自我不断膨胀。”木熙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评价。 韩墨有点吃惊，在月球基地这个大家庭里，人们互帮互助，把‘爱’这个字眼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不惧牺牲，全员参与到寻求高等文明帮助重启地球的计划当中，“不对，我的父亲，还有马克利安，以及其他人类，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给地球带来美好的未来，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地球的未来……墨墨姐，地球那副模样，难道不是人类造成的？”木熙抬头望着韩墨，心想也许自己理解错了，那或许不是人类造成的。 沉默，韩墨久久不语，最终还是说出了让木熙失望的话：“是以前的人类造成的，可我们为恢复它而努力这种精神你不能否认啊！” “你相信轮回么？” “不，我不相信。”韩墨停下动作，捏紧锄柄，此时她想起了垫在鱼缸下的那本《云图》。 “你应该相信，你们的前世犯下的错误，今世赎罪，这样就说的通了，地球会因为你们一心向善而忘记之前的痛苦吗，我觉得不会。”木熙的话语间没有情绪，完全冰冷的陈述。 韩墨想以微笑化解心中的尴尬，可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坚硬，此时咧着嘴极其难看，“阿木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在说‘恋家’吗？” “对啊，我说的是这个。”木熙站起来，看着韩墨，“这样贪婪、自私的家庭，让我如何迷恋？” 如同一记重拳，生生的打断了韩墨的鼻梁。她的鼻子发酸，开始泛红：“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要予以反击，从木熙的论点上找出破绽，就像得胜一场辩论，但情绪上来时，一切都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哈，说了这么多，你一定是活的很痛苦吧，才会对人类有如此大的成见，一定是你的家庭有问题，而你把这种‘少数派’硬生生的拖到了‘多数派’的现象中，并视为真理！怎么，你生活在地狱一般的家庭里吗？！” “对啊，如同地狱，我的父亲抛弃了我的母亲，就像丢弃废品一样容易。”木熙谈吐淡然，无论是绝望产生的无所谓还是灵体那份失真的感情，在这一刻都把他雕琢成了一具没有体温的塑像，只机械的说出事实：“说来奇怪，眼中失去光彩之后，看世界也是灰白色的了，所以，我所知的人类，的确是这样的存在，没有骗你的意思。”他望着韩墨，没有任何表情。 韩墨攥紧了拳头，她真为自己说的话害臊，在指责别人观点的时候，不也同样想要强迫对方同意自己吗，刚才那股冲动，太不理智了。 现在道歉不知道木熙能不能接受，试了几次，还是开不了口，只好握着锄头，继续挖着。期间忍不住去偷瞄，看着对方那张‘无所谓’的脸，试着劝说自己也许没伤着对方。 韩墨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聊以慰藉。 第40章 系铃解铃 木熙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不见得。 可这种心理变化并非来自愤怒、无措、漠然，甚至连悲伤都不是。木熙收起最后一颗土豆，垒在最上方，拍拍手，看了看全息投影下逼真的蔚蓝天空，蝉鸣终止风却未停，他伸出手去感受气流绕过指尖流逝，就像时间逃过铁丝网的捕捉远走高飞一样。 清风吹拂，尘埃脱落、起舞，双手几乎不用水洗都能回归皮肤本来的白色。在静怡的状态下，木熙能看清代替血管存在的灵魂脉络，似河流、似小溪，闪耀着纯洁的光芒。 “我刚才的表情如何？”木熙转过头，问坐在田坎旁边的韩墨。 “什么？”韩墨一时反应不过来，木讷地看着木熙。 “刚才我在提起自己家庭时，表情如何？”木熙坐到了韩墨身边，随手抓起坎上的杂草。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韩墨以为木熙是要问罪，连连道歉。 “墨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我再提起这事儿时，没有任何感觉。”木熙一节一节的撕扯草根。 韩墨看着木熙，好半天没有说话，这样的安静是见面后的第几次了，她数度想以精确的语言告知或形容某事，但到了嘴边却都觉得太过肤浅、简单。韩墨觉得，应该是自己很久没有很“人”交流过了，语言的能力有所退化，不过这一刻，无论如何她都要开口，“我很后悔说了那些话，所以刚才一直在观察你，要说表情，你皱着眉头。” 木熙无奈的笑笑，把手中的杂草一股脑的抛入空中，“那是疑惑，疑惑我为什么没有任何愤怒和悲伤，所以疑惑是我提起自己悲惨经历时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木熙再次抬头看着天空，享受身心的宁静。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韩墨武断的下了结论，不过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她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木熙，“收回刚才的话，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觉得你更像是已经对此事释怀了，可你却对此表示疑惑，要放下这么大的阴影，你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啊！” 木熙不知道，他只记得成为灵体之后，虽然有着生前的回忆，但明显不挂念了，即使在暂留地对能见母亲这事疯狂执着过，可来到冥府后，就像当机一般找不到那种感觉，诚如重塑。也正因为如此，在冥府七栋茶茶不敢对他说出见不到母亲的事实时，木熙才能抢先坦然开口“我已经放下了，你也别背负太多”这样的话语。 现在想来，也许不是自己真的放下了，而是成为灵体后，如同转世一般喝了孟婆汤，不过汤药没有抹去记忆，只抹去了记忆上那层缥缈的感觉，“城府世界，有一种机器，能消除人在记忆中的感受，就像刚才，我能说出这段悲惨的过去，却如旁观者一般，没有任何的代入感。”木熙把脱离肉身变成灵体的过程，做了这样一个比喻 “为什么你们要发明这样一种机器，人和人之间产生羁绊，多么不容易，那要投入多大的感情，没有感情的羁绊，不过是你想起一个熟人，你知道他的名字、年龄，甚至清楚他的身高、爱好，可你对他没有任何思念，这不是太……太怪异了吗？”韩墨摇着头，对城府世界完全无法理解。 木熙呵呵一笑，说：“这岂不是很好，再也不用感受那些人喷出的恶心气味。” “你对‘人’抱有偏见，我不信你的世界没有善良的人。”韩墨认真起来。 “那是你认识的人不多，认识的人越多，你就会发现自己越喜欢狗。”木熙笑着说道。 “那是你认识的狗不够多！”韩墨反驳。 木熙一愣，看着韩墨，韩墨也觉得有点搞笑，赶紧用手遮着嘴。对视之间，风又吹了起来。 两人都愉快的笑了，许久没有这般大笑的韩墨居然觉得一阵胃疼。木熙摇晃着脑袋，尽量忍着，可是也笑出了泪花，他问韩墨：“你被狗咬过啊？” “什么狗啊，早都灭绝了，人类孤独的很呐。”韩墨说着，挥手唤出主界面，看着上面的蔬果选了几样。 “你不是要自己动手吗？”木熙望着悬浮而来的收割机器人，问。 “只要能感觉到自己存在就好了，不必一板一眼的做完。”韩墨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貌似并不好笑，你还笑出了眼泪。” “就是想笑，人总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总被拿来和动物比较，而且基本都是输，这不是很可笑吗？”木熙也站起身来，看着机器人收走劳动用具。 “好吧好吧，我们两个观点不同，争论起来也是各说各的。”韩墨耸耸肩，觉得可以跳过这个话题了，不过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阿木，你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 木熙不说话了，他要冷静冷静，这是在执行任务，说了那么多好像没有一句能帮助亡者轮回的，“你说的对，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本来挺开心，之后就越来越烦躁。” “说说看？”韩墨想要为木熙答疑解惑。 “是这……”话才说了两个字，木熙挠着脑袋笑了，“这是谁摆渡谁啊……” “你说什么？”韩墨没听清楚。 木熙没有立刻回答，冲着韩墨摆摆手，示意她给自己留点思考的时间。差不多该关心下韩墨的执念了吧，这样下去，别说三天，全勤的七天都完成不了任务，看样子她没有普雅敏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做关于自己如何死亡的梦，“刚才没说话那阵，有考虑过和我们去城府世界吗？”木熙顺着茶茶的话说下去。 韩墨果断拒绝，说：“不去，我要等着舰队回来。”她挥手唤出主界面，调阅出信息收发记录给木熙看，“你看，我每天都坚持给舰队发消息，早中晚各一次，重来没有收到过回应。” “你大可试试‘心想事成’，只要用力去想就能实现愿望。”木熙提醒道。 “骗小孩子的把戏。”韩墨扬起嘴角，根本不信。 收割机器人悬浮过来，在韩墨的手里放了一只装满各种蔬果的筲箕。虽然机器人不会出错，但她还是特地清点了一下，确认无误。 木熙想了想，茅塞顿开，他明白了如果韩墨对舰队回来有信心，那么“心想事成”早就发动了，她发出那么多讯息，连一封都没有收回，只能说明她心里根本就认为能得到回应，“墨墨姐，你其实对舰队的回来没有信心吧，甚至都不相信他们能收到你的讯息。” 韩墨端着筲箕，惊讶的望着木熙，好似被戳到了痛点，“怎……怎么会，父亲他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如果他们真的能完成任务，那你又何必放我们进来，你只想见到人对吧，无论是谁。” “你太没礼貌了！”韩墨恼怒的吼道。 木熙走上前去，伸出手，这个动作让慌张的韩墨想要拔枪，刚刚打开枪套，怀抱之中的筲箕就被夺去了。 木熙端着抢来的筲箕，说：“某些人一口一个‘人是善良与知性的’，结果为了个筲箕就要拔枪。” 韩墨一阵窘迫，气急败坏的大喊：“你不声不响的冲过来，还怪我！” “好啦，墨墨姐消消气，我之前就说过了，‘一下就绝望了，还谈什么希望’，你从第一条讯息的发出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回来，口口声声说着他们会成功，心里却又时时刻刻否认，该带上测谎仪的是你啊。”木熙看着簸箕里的蔬果，发自内心的说道：“守望者应该怀揣希望，你畏惧的不是孤独，而是绝望。” 韩墨别过脸去，遮掩伤心，偷偷抹了抹眼泪，声音从她的嘴中发出，有些沙哑：“昨晚做了个噩梦，月球基地和地球都毁灭了，我好害怕。” 木熙了然于胸，走上前拍拍韩墨的肩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坦然面对吧，你已经尽力了，说实话，我知道人有一种难能可贵品质。” “是什么？”韩墨红着眼睛转过头来。 “自知，‘自知者不怨人’，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吧。”木熙说完，指着韩墨笑了，“用脏手擦脸，结果就是你那个样子了。” 韩墨“啊”了一声赶紧唤出主界面，调到镜像模式，看了看自己的大花脸，“哎，说了这么多，我好像有些理解了，那我就试着相信舰队会完成任务归来吧，虽然并不容易，我已经习惯理性思考了，从科学与事实的角度判定他们有去无回，要不是和你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感性的一面还活着。” “你心中的希望又没有完全熄灭，看看你发的那些讯息，你还抱着一丝侥幸，不过远远不够，记得‘心想事成’啊，他们会回来的！”木熙微微一笑。 “好吧，试试。”韩墨也跟着笑了，会心的笑了。 休息广场里，弥漫着米饭的香气，拥有贵宾权限的茶茶改变了室内的模拟场景，将大片大片的麦田带到了月球。她伸手拂过低矮饱满的麦穗，真实的重力感应随着她手掌碾压，模仿出精密计算过的触感，将麦田一片片塌陷下去。 茶茶在这片虚拟之中旋转着，心情无比愉快。她的旁边站着丽丝化作的艾美，甜甜的笑着，如同真人。 “你刚才告诉我的，就是全部了吗？”茶茶停下来，走到艾美面前。 “是的，老丁，这就是全部了，没有隐瞒。”艾美伸出双手，想要握住茶茶。 “艾美，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茶茶同样伸出双手，‘握住’艾美。 “为了习玖姐，也为了真相。”艾美回答。 “真相是什么呢？”茶茶追问。 “不知道。”艾美撤回双手，捂在胸口上，“老丁，这一段记忆，没有，关于真相的记忆，模糊不清。” “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重要的事情时，影像里是黑乎乎的屏障，我无法窥探。”艾美皱着眉头，无法理解。 “没关系。”茶茶摘下手套，露出罪割发光的图案，对艾美说：“你看，这曾是你交给我的，我会保存好它，也会一直记得你。” “茶茶，我欺骗了你，我留下罪割并不是让它保护你，而是希望你继承我的遗志。”艾美如实相告，表情不忍。 “我知道啊，虽然千方百计的打消这个念头，但我知道这是唯一可能的目的，不过你这点小伎俩，木熙早就看破了。”茶茶浅浅地笑着。 “他这个人，心思细腻、敏感，不知道是好是坏。”艾美有些担心。 “放心吧，木熙很可靠，那么艾美要我继承的遗志就是找寻真相吗？”茶茶问道。 “是的，不过我现在反悔了，老丁，你要远离是非，这不该是你踏足的地方，罪割可以消除，只要拜托莉西娅，只有她可以信任。” “晚啦，我已经拒绝过她了，而且，因为自己的冒失，也让布里克发现了。”茶茶表情忧伤，笑意却还在。 “真的对不起老丁，对不起……”艾美的眼泪不停掉落，无休无止。 “你之前说过啦。”茶茶伸手，拭去艾美的眼泪，她确实触摸到了，“这就是灵魂的力量吗，真是神迹啊。” 那枚泪滴在茶茶的指尖晕开，蒸发，消失不见，她望着艾美，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这份触感，是真实的。 “真的说再见了，老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反悔的机会。”艾美用她的拥抱回应着茶茶，带着现实的体温。 休息室的大门开了，木熙和韩墨边聊天边走了进来。他们同时驻足，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疑惑，一个咬紧了牙关。 第41章 难得无憾 丽丝……不，艾美漂浮起来，离着茶茶越来越远，她的身上肢解着橙色的光点，每一寸皮肤都在撕裂，如同一只摔在地上的花瓶，蔓延开去的纹路交织成大大小小的裂痕。她的容貌还辨识的清楚，她的眼睛还有光芒，她的眉宇舒展，她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她就像即将羽化登仙的求道之人，美轮美奂。 这的确是最后一次了，残缺不全的灵魂无法归一为灵核，短暂的塑型承受不了厚重的现实。在之后的每一秒里，艾美躯体上每一块断裂崩塌的地方都败露出ai丽丝的全息投影。代表虚拟程序的橙色光点开始分裂，生出许多代表灵魂的亮蓝色星辰。 然后星辰再炸裂、再蒸发，只有一些幸运的家伙飘到更远的角落，躲藏在全息投影的麦田之中，梳理各自的羽翼，做着生命结束前最后的停留。 丽丝从艾美的躯壳里解放出来，缓缓落地，散乱的卷发由漂浮变作垂直，模拟重力的功能让它看上去既真实又轻柔。丽丝举起双手，放在胸口，像祈祷像忏悔，它触碰的地方，空空荡荡，“中断，警告……无法识别，系统失衡，程序错误，进行修复……修复中……” 木熙走上前去，把盛满蔬果的簸箕重重搁在桌上，恼怒的抓起茶茶的手，顾不得收力，只觉得抓的很紧，很紧，“茶茶，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 挖出一条沟壑，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所有的信任开始动摇，失衡，哪怕在来一点外力都可能全盘推翻。 现在的茶茶百口莫辩，也不打算争辩，她没有皱眉，没有因为被抓的生疼而想要挣脱，反而温柔地用另一只手盖在木熙那只手上，说：“木熙，你看这里的麦田很美是吧，记得有一次，莉西娅邀请我去圣城，艾美坐着火车一直将我送到了终点站，下车后，就是成片的麦田，站台的四周，远处的平原，无不金黄璀璨，那时，她跟我说，如果冰冷冷黑漆漆的冥府也有这样的田野就好了。”她盯着木熙，眼中饱含笑意，问：“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茶茶，是我在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木熙几乎是吼了出来，他觉得情绪快要压制不住了。 “我当时这样回答。”茶茶任然盯着木熙，自顾自的说着：“等我们成为十戒，就可以永远留在这边了，哈哈，这当然是说笑，怎么可能，但艾美却说了另一个想法，‘等我退休后在冥府找块地，撒上圣城的土壤，种上麦子后，就永远守在那里’，可她却卷入到是非里面，还是无法回头的绝境，木熙，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天堂，人死之后去的地方，只有地狱，你明白吗？” 木熙的怒火被茶茶眼中的柔波浇灭了，在他印象中，茶茶应该是热爱着冥府的，可现在，他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一点光芒。 松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没有看茶茶，拖着沉重的步子，吃力地挪动到椅子上，用手捂着脸不再说话。 “丽丝，怎么回事，刚才的那副模样？”韩墨自知现在不是询问两人的时候，迂回了一下，直接问向“当事人”丽丝。 丽丝从僵直中回过神来，眼眸里快速飞逝的乱码一点一点消失，它化作光点飘向韩墨，又在她的面前集结成小女孩的人形，“墨墨长官，刚才的形态是茶茶的朋友，载入资料后我就变作了那名叫艾美的女孩，茶茶有些心愿未了，想借由全息投影和人工智能重塑人物，在交流过程中，已经达到了期望。” “这样……”韩墨并不怀疑，无论是谁，只要是个正常有感情的动物就能嗅出现场的气氛是悲悯，而不是阴谋。她走到茶茶面前，本以为这个看似柔软的女孩会眼红、落泪，“你为什么总是笑着？”这是韩墨瞧见的结果。 茶茶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做了回答：“也有伤心的时候呢，不过，现在很欣慰，艾美她果然还是善良的。” 韩墨听到“善良”两字，回想起方才和木熙的谈论，问道：“听起来，在你们的世界，人类好像难得善良。” “不对。”茶茶摇摇头，说：“我的同伴们都是善良的，可善良的人容易受到伤害，一个恶人能够抵消一百个善良的人，所以，我们对‘恶’讨论最多，且更加敏感，木熙比我体会的更深。” 木熙抬起头来，冷冷一笑，转过头来望向两人：“如果撒谎也是恶，那么被最亲近的人欺骗，才是最痛楚的感觉。” 茶茶叹了一口气，走到木熙身边，蹲下，把双手放在他的手腕上，真切的说：“艾美陷入是非的缘由我都知晓了，今天回去之后，我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木熙，我没有欺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没来得及开口。” “但愿如此。”木熙站起来，心中“死人一个，还怕什么”的理论促使他能够暂时放下介怀，回到任务之中，“做饭吧，蔬菜都拿来了，我帮厨，可以吗？” “当然！”茶茶笑得灿烂，推着木熙向厨房走去：“希望你的刀工很好，不要拖我后腿！” 韩墨看着两人隐去在毛玻璃的后面，对目前状况似懂非懂，她看着身旁的丽丝，抛出想法：“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好像承受着什么不符合他们年龄的事情。” “16岁、18岁，在这个时期的人类已经度过懵懂，正在构建自己的世界观，随着阅历不断的增长，性格会趋于稳定，思想会更加成熟，墨墨长官，你是指他们的心里年龄远大于生理年龄吗？”丽丝抬起头望着韩墨。 “差不多吧，真希望我能帮帮他们。”韩墨抱住双臂，叹了口气。 “其实需要帮助的是墨墨长官才对。”丽丝回答。 “我？好吧，也许吧。”韩墨笑笑，理解成了帮助她重拾信心这样的事情。 丽丝回以微笑，它的感官随着艾美最后一颗灵魂遁入门中而完全消失，此时此刻，它再也无法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了，诚然对自己的存在抱有疑问，却不会再执着这个bug，现在的它，已经做过一次“人”了，这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会通过所有的互联网络传递到基地各处，赐予那些按部就班运作的机器人们超越感性限制的程序，那就是“人性”，哪怕只有一诺秒的时长，也可被视之为永恒。 基地的另一端，布里克抄着双手，翘腿坐着，依然闭目养神，这样的定性对于鬼差来说太容易，只可惜今天注定不平凡。一粒浅蓝色星辰穿透闸门，像一只没有重量的浮游生物掉到了他的肩膀上。 布里克睁开眼，已然知晓。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为那粒星辰腾出了合适的位置。 星辰闪烁着光芒，缓缓落下，受邀人布里克，进入到了艾美的意识空间之中。 “灵魂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布里克站在一座喷泉的旁边，上面立着一只持箭天使，水流如伞，倾泻进奶色的池底。 “师父，抱歉，是我的任性。”艾美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收拢着腿，没有抬头。 “师父？我没有资格。”布里克保持着站姿，闭着双眼。 “习玖姐被处决了吗？”艾美避开可能受到的嘲讽，直接提出了问题。 “是的。”布里克回答。 “谎言骗不了摆渡人。”艾美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远处。 “善于撒谎的摆渡人，也会有破绽，只要心存人性。”布里克话语严肃：“我从未见过哪个摆渡人，能够完美的欺骗亡者，也从未见过，你们有哪位欺骗的了鬼差。” “也就是说，习玖姐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艾美笑了。 “目前是，她如果妄图撒谎，组织会识别出来。”布里克冷冷回应。 艾美摘下头上的枫叶发卡，放在手里，说：“摆渡人欺骗自己时，就会毫无破绽，组织在我对于‘真相’的记忆上施加了强力封印，所以我只记得我们所作所为代表正义，是能为他人带来幸福的，可如果，这都是我自己欺骗自己呢？” 布里克睁开眼，盯着艾美：“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晚。”艾美站起身来，走到布里克的面前，“这只发卡是那位‘大人物’送的，能送小礼物给女孩子的人，心地都不坏。” “幼稚。”布里克冷哼一声，“你在任务中掺杂了私情，即便不被那两个鬼差追上，组织也会重新考量你。”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艾美笑着把刚才的话奉还，“这个世界真是奇怪，它和生前世界的区别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一点区别，那么人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师父，你觉得呢？” “那是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带着生前的记忆，生前的习性，你们无法忘怀，在历次任务中又不断的吸收亡者的感情，说到底，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是你们铸就的。”布里克说着，好像在讲述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可是对于鬼差来说，他们同样有着生前的记忆。 “在我们之前，原住民的价值观又是什么样的呢，也会这般丑陋吗？”艾美似乎有些明白了，望着布里克下了断言：“啊，原来我们如同瘟疫。”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怀疑这个世界，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本该如此。”布里克没有回应艾美的眼神，而是继续说：“任务失败的原因，我想我都清楚了，之后会好好调整，确保万无一失。” “那么，我之后的人选是？”艾美问完后，喷泉的水流停止了，顶端的丘比特一点一点崩溃，箭落下来，弓也落下来，最后是整个身体垮塌。 “告诉你也无妨，是辰式希。”布里克如实回答，对于一个将要化为虚无之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们啊，看来事态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艾美身后的长椅朽成碎屑，凭空吹起的风把它们带离地面。 “之后，你就不必操心了。”布里克转过身来，终于正视了他的徒弟，“解脱了，艾美。” “感觉还不错。”艾美笑得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恐惧，“有一天，师父会理解我的，不过我不希望那天到来，如果你感同身受，也就危险了。” 艾美手中的枫叶发卡枯萎了。布里克看着渐渐融化成粉末的她，勾起了嘴角。这并非嘲笑，而是有所理解：“我且当做没有听见，不过你要记住，我最得意的徒弟，目前还是艾美你。” “那就安心了。”艾美笑得无比灿烂，“最后请求师父，不要让丁茶茶涉足进来了，有时候当个神经大条的傻瓜，其实挺好。”艾美发出了最后的请求，在她存在的末尾时刻，多么想看到布里克的点头，可惜的很，直到完全消失，布里克也没有低下那不可一世的头颅。 坐在沙发上的布里克站了起来，走向闸门，他的手在呼叫装置上停留了三秒，这三秒里，他衡量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数，可能承担的后果，即便精打细算到了极致，却都找不到合理的解答。 “布里克，人算不如天算，你该学着搅起波澜，水荤了，好摸鱼。”犹豫的时刻，布里克想起了阿克鲁斯的戏言。 悬空的手指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朝着那块蓝色的按钮，点了下去。 第42章 单行通道 要评价木熙的刀工，应该这样形容：就好比刚学会玩橡皮泥的幼儿，仅仅是把成块的彩色泥巴分开而已。茶茶炒着一锅包心菜，叶子上全是水，一下锅就噼里啪啦的乱爆，她把袖子拉长，盖住每一根指头，然后包着耐热塑料铲，翻炒、加佐料，当然，还有时不时的躲闪。 两个人都在忙手上的事，无心去关注对方生疏的厨艺，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感觉每一句都要相当的谨慎，否则只能让隔阂更厚。索性都不说话，只专注于眼前的事物，希望情绪平复之后能找到一个打开的窗口。 韩墨坐在大厅里，摆弄着那只地球仪，这已经是转过第83圈之后了，她还是没有看过瘾。丽丝守在一旁，保持着人形，看着一声不吭的墨墨长官开口询问：“墨墨长官，我可以根据地球仪上的比例尺、海拔差、经纬网格等信息，利用模拟技术，通过全息投影向您呈现，那样的话，看上去更加真实，如果你同意，我即刻执行。” 韩墨从专注中回过神来，摇摇头，对丽丝说：“在我看来，这样就很真实了。”她在张嘴间，鼻息触碰到油与食材混合的香味，“去他们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的，墨墨长官。”丽丝欠身，化作橙色光点，一路漂浮而去。 星光点点在木熙与茶茶的声后悄然拼凑成丽丝的人类模样，它就站在后面，没有上前，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观看。通过室内所有媒介，丽丝能够毫无死角的查看每一寸地方，看了一会儿，它决定为两人的厨艺做出评价。 丽丝走上前去，全息投影的关系没有一点脚步声，“茶茶对于烹饪技巧太生疏了。” “啊呀！”茶茶正在往餐盘里装菜，吓了一跳：“吓死我了！丽丝，不能这样鬼鬼祟祟的！”一部分汤汁洒在了桌面上，茶茶赶紧放下炒锅，弯腰去柜子下找抹布。 “没有心怀鬼胎，也没有使用诡计的打算，我只是想来帮忙。”丽丝说着。 “只是形容词啦，你得结合语境来听！”茶茶没有找到抹布，抬头时，桌面已经完全干净了，“刚才明明洒出来了啊……” “灶台附带自动清洁系统。”丽丝用扫描器做了一遍检查，“没有损坏，另外提醒，油烟机功能未开。” 茶茶抬头看了看，“还真的是啊，我以为是自动的，都怪它没有一点声音。”伸手就要去查找开关，结果身子矮了些，够不着。 “警告，电加热保险未开，锅底温度过高。”丽丝说的不紧不慢。 茶茶踮起的双脚落了下来，看见锅里剩下的食物残渣已经被烧的焦黑，伴随着阵阵青烟滋滋作响。她手忙脚乱的提开锅。水槽早已合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放。 “‘给你露一手’~”木熙学着茶茶的口气喊了一声，冷冷地说：“大言不惭丁茶茶。” “木熙！”茶茶这只手拿着锅，另一只手正在开启桌面水槽，腾不出空来给他一巴掌，只是恼怒地瞪着。 丽丝走到木熙旁边，看着他切好的土豆，“尺寸不对，这是炸薯条的切法。” “我就是要炸薯条。”木熙试着狡辩。 “分析过了，根据桌面的食材、佐料、餐盘形状，推断出你们要做的菜色为糖醋包菜、青椒土豆丝、凉拌黄瓜。”丽丝全盘拖出，附带提醒：“人造肉没有处理，菜单不全，营养不合理。” “人造肉谁吃啊。”木熙用刀铲起土豆条，丢进备用的盘子里，对着丽丝说：“就你话多，还不快来救场。” “是，立刻执行。”丽丝说完，准备开启烹饪程序。 在这不大的空间范围里，二个人、一个ai都没有注意到韩墨的到来。她已经在毛玻璃上倚靠多时，“停止执行，我来做吧。”韩墨垂下抄起的双手，离开玻璃。 三位看着韩墨挽起袖子，走到了桌面前。她从茶茶手里拿过锅，又从旁边拿起铲子，对着茶茶说：“你不经常做饭吧？” “好吧，墨墨姐我承认，我平时都吃食堂，亲自动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茶茶不好意思的抠抠额头。 木熙洗完手，用帕子擦干净，解下围裙，对茶茶说：“肯定是做给莉西娅吃的。” “你怎么知道？”茶茶惊诧的望着木熙。 “并不难猜，给自己闺蜜露一手，多有意思，只是我想问，当时没搞砸吧？”在切菜时，木熙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现，莫名失望。摆渡他来到城府世界的是茶茶，且时间不长，自己对很多事情不清楚是自然的，茶茶认识我也没几天，有些缘由肯定复杂，难以开口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理解，两人之间因为交流不畅导致割裂，这也并不能全部算在茶茶的头上。木熙认为，这条逾越在双方之间的猜疑沟壑，需要两个人一起填平。 “要你管！”茶茶这时双手空着，自然能赏出一个巴掌。特别是脸红时的窘迫，迫使她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木熙。可冲到木熙面前，她扬起的手停住了。 韩墨朝着倒上热油的锅里放入了拌好豌豆粉的人造肉，滴了些酱油，待肉色焦黄时拿起旁边备好的青椒倒了进去。即便手上翻炒着，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灶台，而在那两人身上，她是真心希望木熙和茶茶不要吵架。 “怎么了，下不了手？”木熙抱着双臂，用俯视的角度看着茶茶。 茶茶没有回答，展开的巴掌慢慢卷曲，像正在枯萎的花朵。她下不去手是因为平时开玩笑都处在心境对等的情况下，可现在有事瞒着木熙，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打闹。 “说好了回去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想反悔吗？”木熙继续挑衅，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在见到茶茶看着自己时眼中闪烁的害怕了。 那的确是害怕，茶茶体内正在蔓延的一种情绪。木熙走了，那她的孤独该寄放在哪里，变成无可依靠的个体，和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又有何区别。 “我觉得，你还是笑着好看。”木熙见对方还是不说话，打定主意想要和解。 茶茶抬起头，看着木熙，对方的眼神没有闪躲的意思，反而自己的双眼犹豫不定，“我很……”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很抱歉？这可不是平时的你，也不是刚才的你，如果你觉得我要保持着对你的疏远与愤怒才能缓解你心中的内疚，那就太抱歉了。”木熙看着茶茶一脸疑惑，继续说：“那些事情有多复杂我不知道，但能让一向开朗的你退化到了辰式希的程度，看来真的很难搞啊，要不这样，你还是做你的丁茶茶，我还是做我的木熙，搭档要心境相投才没有芥蒂。” “什么叫‘辰式希的程度’啊！”茶茶恢复了一点活力。 “所以，你真是找不到重点。”木熙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劝慰的话不是该你说吗，作为隐瞒者，你可真要向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会好好解释的，一定。”茶茶语气坚定，两眼恢复光芒。 “那最好不过。”在慰藉茶茶的同时，木熙也解开了一处心结。他豁然明白，愤怒与失望这两种情绪的诞生，并非茶茶的过错，究其原因，是自己在拿生前世界和城府世界对比时产生的不良反应，说到底，愤怒与失望是针对和人间一样乌烟瘴气的城府，而并非眼前之人，“那现在，你就袖手旁观吧，不要做菜了，我有一次食物中毒在医院躺了三天。” 茶茶笑着扬手，朝着木熙的手臂挥了下去，这一巴掌，没有片刻的停留。 韩墨看着“和好”的两人，开心的笑了，“我发现木熙对女孩子挺有一手的啊！” 木熙从吃痛中缓过来，看着韩墨，说：“墨墨姐，其实我吧，谁都敢揍。” “是吗？”韩墨拍拍腰上别着的手枪，说：“其实吧，我枪法也挺准。” 茶茶哈哈的笑了，心里是真的愉快。她转脸看着丽丝，说：“丽丝，之前谢谢你了。” “命令就该执行。”丽丝一嘴“机关办事员”的口吻。 “对了。”茶茶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然你还是模拟人类女孩的语气吧，姿态、情绪、小动作都要模仿，你说话的样子根本不符合你的小女孩造型。” “明白，艾美的情感我已经储存到资料库了，现在就加载……”丽丝正打算闭上眼睛。 “别别别！”茶茶赶紧跳上制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变成茶茶亲近的人，难道不妥吗？”丽丝表示疑惑。 木熙笑着开口：“她的意思是，‘借尸还魂’一次就够了。” 茶茶恨不得甩手就给木熙一巴掌，介于两人现在距离拉开了，没有得逞，“木熙，真没礼貌！” “好啦，玩笑而已，你想这个ai变成什么样？”木熙饶有兴致的问，心想不会是莉西娅吧。 “嗯~”茶茶把指头放在唇下，组织着人物特点，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丽丝，女孩模型是这样的，年龄在12岁至16岁之间，胆怯、娇羞，常常不敢直视他人，只有在提及自己专业且精通的问题上会表现出自信，还有……还有脸红频繁，彬彬有礼，大概就这些吧，能模仿吗？” 木熙有不好的预感。 “可以，数据库完善，现在加载……”丽丝闭上眼睛，“加载中……” 韩墨把最后一锅菜铲入盘中，将锅放回灶上，等着开饭。她挪到水池边洗着手说：“你们真是把丽丝当玩具了啊，不要玩得太过火，我会不高兴的。” “她已经乐在其中了。”木熙向着茶茶撇撇嘴。 “加载完毕。”丽丝抬起头来，僵硬且毫无生气的表情消失了，眼眸闪烁着婉约的光彩，长而散乱的卷发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眼睛和她微微红润的脸颊。它双手攥在一起，站在那里，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以一种微弱且清晰的口吻说道：“茶……茶茶，这样……可以吧？” 茶茶看着丽丝缓缓抬起的脸庞，上面是一个温暖如春的微笑，“真像天使啊！” 丽丝听后，轻轻一笑，眼睛眯成月牙，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它以全息投影系统为助力，展开背上两片羽翼，头顶的光环由暗到明，从无至有，它模拟出来匹配性格的洁白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那身连衣裙在虚拟的风中还飘摆起来，“现在……如何？”腼腆的笑容中，看不出一点机器的痕迹。 茶茶一手扶住桌面，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心潮澎湃上脑蓄力，压迫感松紧交替，灵魂脉络中煮沸的热浪遍及全身，“太可爱了！！” “茶茶，你这个兴趣，有点像家里蹲的死肥宅。”木熙长叹一口气，什么烦恼也没了。 第43章 心平气和 这是一桌再家常不过的菜了，但对于韩墨来说，却弥足珍贵。那张全自动的桌面，自搬移到休息广场之后就只用过一次，因为她觉得，热腾腾的饭菜需要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回想起做出来的第一顿热饭热菜，对着落地窗外的蛋黄地球，苦到难以下咽。 比起速食罐头，刚出炉的食物完全就是人间珍品。 木熙端着装满白米饭的u型铁胆走过来，放在桌上，抽开凳子坐下，闻着饭菜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是真实的感觉，毫不夸张，如此饥饿感源自于心理活动消耗的巨大体能。现在释然一些，胃口便好了起来。 “把碗给我。”茶茶盛完韩墨的饭交到她手上后，又伸手摊给木熙。 “谢谢。”木熙递过空碗，看着茶茶。 茶茶与之对视，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未显露，但心里却很是开心。 三个人坐着，气氛意外的祥和，丽丝站在旁边，安静的注视着。正要动筷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响。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韩墨放下碗筷，侧耳倾听。 木熙和茶茶同时点头，紧跟着又是一声爆响。 韩墨紧张的站了起来：“丽丝！” 还没等丽丝给出回复，休息室里的灯光从虚拟的暖阳变成了赤色的警报，地板上投射的麦田消失，折射的红光一圈跟着一圈地晃动。 “等候室1号闸门损坏了……”丽丝羞愧的低下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对于丽丝的表现，韩墨忽略过去，眼前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谁闯了进来。 “轰”一声之后接着是“吱吱吱”的摩擦音，三人都觉得这是某个重物被拆毁、抛出、落地的连贯音效。 “等候室2号闸门……也损坏了。”丽丝胆怯的说道。 木熙在茶茶之前站起来，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好了。韩墨不可能在这种氛围下具象化出拥有攻击性的东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布里克坐不住了！ “木熙？”茶茶也跟着站了起来，心中忐忑，“是布里克吗？”她也明白了。 “不然还能是谁。”木熙回答。 韩墨一怔，唤出主屏幕，调出门外摄像头影像。果然是布里克，他正一脸阴沉的走过来。 “茶茶，我会跟他谈，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保护韩墨，如果……”木熙想说如果无法阻挡布里克，那么要以你的安全为前提，放弃这次任务。话道了嗓子眼，却又孵不出来。因为这样做，就表示要“卖掉”韩墨。 “如果什么？”茶茶有所察觉。 “没什么，我会挡住他的！”木熙咬着牙，给了茶茶一个毅然决然的眼神。 茶茶欣慰的点点头，那句“如果”出自木熙的口并不意外，关键在于他是否会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幸运的是，木熙的确顾及到了茶茶。 休息室的大门开了，布里克冷冷的走了进来，他的眼中发散着灼热爆燃的炽焰，这是之前不曾见过的愤怒。 还有机会！木熙注意到盛怒之下的布里克尽然没有手拿罪割，那就说明还有得谈。 意料之外的是，布里克在木熙张嘴之前先开口了：“什么意思？摆渡人！” 一句话就把木熙和茶茶打懵了。木熙完全不明白布里克指的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在跟我玩绕口令吗？”布里克捏紧了拳头。木熙一度认为对方如果只是把自己揍个半死，回去鬼差总部草草交个差是很轻松的事。 气氛紧张异常，加上大厅里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似乎这场大战一触即发。 “那……那个……”丽丝幻化成光点，飞散到木熙与布里克之间，隔出安全距离，它不敢正视布里克的眼睛，怯怯地说：“都是我的不好……” “人工智能吗？”布里克冷哼一声，说：“你最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站在丽丝后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像局外人一样杵在那里。“怎么回事？”木熙回过头小声的问韩墨。 “不……不知道啊。”韩墨对于布里克有心理阴影，此时的她早已软绵了双腿坐在凳子上。 木熙又看向茶茶，得来的是同样疑惑的表情。 “是……是这样的……”丽丝的声音很低。 “大声点！”布里克喊了一嗓子。 “是！……是！”丽丝受到惊吓，搓揉着自己的连衣裙，努力放大声音说道：“布里克先生按门铃后，我确认为危险动作，所以不予理会……介于布里克先生的危险指数，在没有佩戴手铐的情况下进入设施……是，不可以的。” “丽丝，你怎么不告诉我？”韩墨哭笑不得。 “为墨墨长官分忧！”丽丝闭着眼睛喊到。 木熙可不觉得这是丽丝的错，他勇敢的质问布里克：“拒绝一次申请，也不必打烂两扇门闯进来吧！” “一次？”布里克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木熙，“人工智能，你告诉他。” “是！是！”丽丝调阅出等候室的申请记录，摆在双方面前，“布里克先生点了82次申请按钮……” 木熙没话说了。他现在好尴尬，方才涌起的激昂全都消散了。心想布里克还算有耐心了，这次完全是我们的错啊！ “消消气？”茶茶不敢建议，只是试探性的询问：“要不要坐下来吃饭？” 这下轮到木熙哭笑不得了。他心想还吃个劳什子饭啊，看准机会赶紧闪人吧。 布里克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点了点头，“我权且当这是个误会，不过我等下要跟茶茶说些事，韩墨，你若真有歉意，就为我们准备一间空旷的场所，越大越好。” 这又是唱的哪出？木熙明显感觉智商不够用了，不过他还算镇定，不懂还知道问：“你要块空地干嘛？” “现在不说这个，吃饭！”布里克怒气冲冲的吼到。 木熙不敢问了，再傻的人也知道，寻常的布里克只是有些冷漠、严肃，这么愤怒还是不要惹得好，况且他还是叛军，不能让他有伤害茶茶的借口。 “那你来坐吧。”茶茶从旁边的桌子下抽出椅子，摆在了饭桌前。 布里克昂着头，上衣的高领下只露出鼻梁以上部分，看上去既危险又神秘。他指着丽丝问：“我可以相信这个机器坏掉了，它的表现就像个懦弱的幼童。” “不，不是那样的。”茶茶赶紧解释说：“是把它设定成这个形象的，原型参照辰式……呃，就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布里克边走边盯着木熙，冷不丁的吐出一句：“低级趣味。” “管我什么事啊喂！”木熙气的跳了起来。还没有抗议完，就被茶茶一把捂住了嘴。 茶茶打着哈哈：“是啊是啊，我会批评他的，赶紧坐下吃饭吧，菜要凉啦。” 丽丝关闭了报警系统，前往等候室修葺损坏的闸门。其余四个人坐下来，只有木熙摆着一张臭脸。 “吃饭吃饭~”茶茶乐呵呵的给木熙的碗里夹了些人造肉。 “我不吃这个。”木熙把人造肉给茶茶挑了回去。 “不要挑食，那吃蔬菜！”说完又给木熙夹了土豆条放到碗里。 韩墨看着两人和睦相处，自己也挺愉快，拿过空碗，盛满米饭后强压着内心的恐惧递给布里克，喘喘不安地问：“布里克先生，够吗？” 木熙和丁茶茶停止打闹，两人的筷子都悬在空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看向韩墨和布里克。木熙吞咽了一下口水，祈祷千万不要有“布里克大吼一声滚开，打翻了饭碗”这一幕出现。 雪白的米饭粒粒饱满，“心想事成”让这里的食材都极为新鲜，具象化使它们保持着极为健康的色彩。这是一座小山丘，摆在布里克的面前，他如同降临于世的魔王，对挡在眼前的事物有绝对的支配权。 半晌，布里克伸手。漆黑的战斗手套和碗里白色的米粒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稳稳的接过，另一只手没有急着拾取筷子，而是取下了上衣可拆卸的皮质高领。 用两根皮带圈住不至于变形，取下后的高领搭在桌子上，银色的皮带扣闪闪发光。这样的饰品并不能引起三人的好奇，他们在意的是高领内布里克的皮肤。 从下颚到脖子再到衣服遮盖的部位，这里的肤色要比之上的肤色深一些，如同整块胎记一般延伸到脑后，他的嘴唇也许受此影响，偏乌紫，但就和这阴阳分割般的肤色一样，一眼望去，只觉得新奇，绝不会难看。可能特别之人的这一不同，反而为他的外形加了分。 况且，他是英灵化作的鬼差。 “这脸很难看吧。”布里克大口吃饭，眼球没有转动，固定在瓷碗上，说道。 三人都没预料他会这么问，立时沉默。 还好韩墨轻笑，打破宁静：“怎么会，布里克先生这个样子，真特别，好像……好像故事里的英雄。” 木熙差点没把吃进嘴里的菜吐出来。什么叫“好像英雄”啊，他之前可要杀了你啊！木熙在心中疯狂吐槽。 茶茶还注意到布里克的牙齿，平时说话时掩藏在高领之下，这样露出来后，就特别关注。那是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可每一颗都带着尖刃，如同猎豹，“布里克先生的高领下竟然是这样的……” “叫鬼差大人。”布里克冷冷回应。 “好，鬼差大人。”茶茶嘻嘻地笑了，不知是错觉还是一厢情愿，反正感觉关系好了些许。 “鬼差是什么？”韩墨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木熙用筷子敲着自己的碗，说：“送殡的。” “木熙，你不要口无遮拦！”茶茶扬手一个巴掌。 “他说的没错，鬼差为恶灵送殡。”布里克边吃边说，没有看谁。 “是的，恶灵是我们星球的恐怖组织，布里……鬼差大人就是从事反恐工作的。”茶茶随口撒了个谎，对于这个谎言她意外的感到满意。 “那么摆渡人呢？”韩墨又问。 木熙一惊，立马开口：“开战舰的驾驶员，也是对付恶灵的。”说完之后他偷偷瞄了一眼韩墨，发现她的注意力其实没在“摆渡人”三个字的解释上。 “我曾经也励志作为一名战斗队员，对抗宇宙海盗。”韩墨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青椒，说：“只是马克利安不希望我去，他就是战斗队员，他告诉我那是份很危险的工作，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她的眼神暗淡下去。 “马克利安，是你的朋友吗？”木熙放下筷子，抬头问，吃了两口就饱了。 “傻啊，那是墨墨姐的恋人！”茶茶抢着回答。 “小茶茶，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是恋人吗？”韩墨的眼中恢复光彩，望向茶茶。 “当然了。”茶茶的脸上微微泛红，她没曾想韩墨会反问。 韩墨意味深长的看了木熙一眼，噗嗤一声笑了，“我觉得挺合适。” “合适你个鬼啊。”木熙都要疯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他把目光转向布里克，壮着胆子说：“等下茶茶和你不能单独在一个地方，我必须在场。” “我可没说要单独。”布里克放下空碗，看着木熙，那眼神冰冷。 木熙有点意外，难道叛军的事自己也可以旁听？他继续说：“那你得带上手铐，这样安全。” “你太过敏感，容易抑郁，以我的本事……”布里克举起筷子，以极快的速度在木熙的嘴边略过。木熙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下一道黑影，一阵凉风。布里克的手像是没有动过一般，还是悬空在之前的地方，只是他的筷子上，多了一颗米粒，“要加害你们其中一个，早就动手了。”布里克放下筷子，对木熙说：“把嘴擦干净。” 原来那粒米饭是自己嘴边的。木熙尴尬的胡乱抹着自己的嘴，连餐巾纸都忘了拿。 茶茶抽出两张纸巾，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真是‘奇耻大辱’对吧，哈哈哈。” “韩墨，叫人工智能准备房间吧。”布里克站起来，推开椅子，拿起皮质高领，走到落地窗边，眺望着那枚蛋黄地球。末了，他边将自己的鼻梁以下装进黑暗，边对身后的三人说道：“你们吃完后，叫我。”说罢，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第44章 言之过早 可能是为了向“门铃事件”道歉，三人不敢吃的太慢。期间话也不多，怕布里克怒火回潮。匆匆吃完饭，连擦桌子、洗碗这两件可以证明“存在感”的事都全部交付给了机器。 韩墨手脚麻利，先唤出主界面，通过摄像头观看健身广场的整理情况。根据布里克的需求，只有这个房间宽阔，并且所有器材都是可拆卸的，能在短时间内腾出空地，“基本收拾完毕了……布里克先生？”她动手一推，将视频平移到了布里克面前。 布里克从冥想中回来，睁开眼睛，满意地点点头。 橙色的光点汇集，拼凑成丽丝的人类形态。它搓手站着，极其不好意思的对韩墨开口：“那个……等候室的闸门损坏过于严重，连同主轴都断裂了，不过没事，已经设置好修复程序，工程机器人会完成任务……墨墨长官……都是我的错。” “这不怪你，判定危险的标准完全及格。”木熙站在一旁抢先替韩墨回话，虽然有点调侃的意味，不过他也明白布里克这家伙好像很厉害，具象化的闸门就是实体，那两扇门怎么看也不像能够徒手破除的劣质品。 “带路。”布里克无视木熙，走到丽丝面前，命令。 “是，即为访客……布里克先生带路。”丽丝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四人跟在后面，本来一路沉默的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谁叫鬼差大人在场呢？可茶茶还是按捺不住，问布里克：“到底是什么事？” “我将教你罪割的用法。”布里克没有隐瞒，如实回答。 “等等！”有如此反应，除了木熙不会再有别人了。他想这就要招收茶茶加入叛军，也太强人所难了，“停下，你把她视作什么，你们的新工具？”木熙拦在布里克面前，毫不畏惧的张开双臂。 “不明所以。”布里克丢下四个字，迈开了步子。 木熙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逼使布里克再次驻足。 “木熙，没关系的！”茶茶害怕木熙受到伤害，赶紧上前拉住他，但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拖动他半步。 “什么叫没有关系？”木熙恼怒的看着茶茶，“你在博朗书馆外喊什么来着？‘如果我的朋友受到伤害，我发誓，即便搭上性命，也要把你们搅个天翻地覆’，现在……”木熙回过头，狠狠地盯住布里克：“我要说同样的话，如果茶茶受到任何伤害，我赌上性命，也要揭发你们！” “木熙……”茶茶抓着木熙的双手更紧了。 布里克的目光一直没有改变，他回应着木熙的怒视，想要理解那团莫名的怒火，“又是‘羁绊’吗，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木熙没有回应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这是感叹？他拿捏不准。 “这种情谊的确让你变得勇敢，不过，也使你的思维混乱。”布里克对于木熙散发出来的勇气并不赞赏，继续说道：“这么快就亮出底牌，歇斯底里，太过于鲁莽，我且当没有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仔细想过后再来回话。” 木熙见布里克也没有要强行通过的意思，不免有些困惑。“仔细想过了再来回话”——他在等待回答！ 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布里克明明就是要拉茶茶下水，虽然茶茶已经在泥泞之中了，可他还希望茶茶陷得更深，这个推论，哪里有错！ “仔细想过了再来回话”，布里克的声音就像一支镇定剂，在内心咆哮时，让木熙冷静下来。 他本可强行回收罪割……他说过要加害我们轻而易举……他的要求仅仅是空房间……他没有禁止别人参与进来，哪怕是亡者……他说……“我将教你罪割的用法”…… “原来如此。”木熙笑了，“你承认了茶茶对于罪割的使用权，你旨在教她罪割的使用方法，别无其它，你把选择权交到了茶茶手里，这样她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无论是趟浑水还是出淤泥，你都认可。” “冷静下来后，你的脑子还是够用。”布里克回话了。 “但这目的是什么，想让茶茶和艾美一样心甘情愿的参与进来，比起强行洗脑效果要好得多？”木熙还是不让，他打算问道底。 “我不知道。”布里克的确不知道，搅浑这池水，未来无法判断。 “这算什么？”木熙知道，做事没有目的，便是投石问路，走一步看一步，“我可以理解为你背后之人无计可施了吗？” “这是我的决定。”布里克回答。 也就是说，布里克在某件事上陷入了僵局，“我明白了，说起来的话，我又何尝不是呢……但你最好有个分寸。”木熙理解了，缓缓的让开道路，他对一旁的茶茶说：“他只想交会你罪割的使用方法，你要记住，无论学会与否，都要记着约法三章中的那条。” 茶茶虽然对两人你来我往的话语听得不够明白，但心想只要按照木熙说的做准没错，于是她点点头，回答了“是”。 韩墨长舒一口气，心悸难平。这三人看来关系复杂啊，自己虽然不清楚他们正在面对什么棘手的事件，不过依照粗浅的经验判断，他们正处于磨合状态，观念和立场不同所以摩擦不断，不过谁都没有再想过动手，“好啦好啦，别再吓唬我了。”韩墨长舒一口气：“人类要是都像你们这样，可能早就先于地球之前灭亡了。” “说的也是呢。”茶茶笑着，悄然摘下自己的手套，跑到韩墨身边，拉起她的手说：“我们走吧！” 木熙想茶茶你真会见缝插针，还记得任务呢？ 韩墨在接触茶茶温热的掌心之后，感觉身体漂浮，重力失衡。这是“遥望号空间站”内部，一颗地外轨道上的无重力空间。马克利安牵着她的手，向着窗口游动，她听见他说墨墨，过几天远征舰队就要出发了，陪我在失重的情况下看看地球吧。韩墨不解，询问为什么偏偏要在悬浮状态下观看呢，脚踏实地不是更好。马克利安有些不好意思，对接下来说的话不知该怎么开口，韩墨鼓励他：“你说啊。”马克利安笑笑，和韩墨一起，就像两片在溪水中游走的树叶，飘到窗口，他说：“人类在母亲的子宫里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没有压力、没有沉重，一切声音停止，一切杂念去除，这样看着地球，才能明白母亲的心酸，庇护我们的不是神明，而是地球，现如今她死了，难过的死了。” 清醒过来时，眼前是茶茶的笑脸。韩墨太阳穴生疼，随手唤出主界面，检查身体之后显示的数据是“正常”。 “墨墨姐，怎么啦？”茶茶扶住，关切的问。 “想起了一些过往。”韩墨调整站姿，稳定下来，带着歉意对众人说：“抱歉，请继续前进吧。” 健身广场比休息广场整整大了一倍，一些体积较小很好搬运的器材都被挪到了一边，大型器材也被拆解，整齐的垒砌在角落。面积不仅大，层高也有足足7、8米，这里的天花板和地面都没有模拟场景装置，所以看起来格外朴素，四壁全是镜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明晃晃，让这个空间看上去极为亮堂。 “我觉得应该选一处‘战斗房’，没有吗？”木熙担心罪割一旦发动，首先遭殃的绝对是墙上脆弱的镜子，把别人的“家”弄乱，不太合适啊。 “哪有，这个基地都是基础设施，战斗队员的训练中心在月球另一边，太远了。”韩墨没有走到场地中心去，只是找到一块仰卧板，调节好高度，当成椅子坐了下来。 布里克走到正中央，招呼茶茶上前，两人空出一个合乎常情的心理距离。 “你嘴里唠叨什么呢？”韩墨提醒木熙，“念的好烦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这在祈祷呢，你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吗？”木熙停止念叨。 “不就是教授‘罪割’的使用方法嘛，无非再切磋一下，我知道你们这种神奇的武器威力大。”韩墨撇撇嘴，一脸不在乎。 “知道了你还不担心，给你这打的稀巴烂怎么办？” “没事没事。”韩墨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爽快地说：“这样不是更好，存在感满满的。” “‘病态的普通人’，我是信了。”木熙有气无力的嘀咕着，他希望这种事千万不要影响到茶茶灵魂纯度，保持在70%以上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有没有问题都已经这样了。茶茶回过头看了木熙一眼，就知道他所思所想，如此心有灵犀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起来和莉西娅也达不到这种程度，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思考轨迹。恋爱？不可能，且不说禁止条例对于底线的限制，就拿现实来说，这才几天，虽对木熙很是佩服，但绝没有到达仰慕的程度，而且并不是暧昧的关系，更何况木熙对于自己的生前都不了解，那么这种默契是从何而来呢？简直困惑。 “注意力集中，丁茶茶。”布里克直呼其名。 “是！”茶茶吓了一跳，差点就立正敬礼了。 “在使用罪割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什么是罪割。”布里克讲解：“‘再造灵魂’这个概念出现在通用教材里，我就不赘述了，至于更详细的，你记清楚，罪割取‘罪孽割除’之意，是‘魂术’的一种，‘驾驭灵魂之术’即为魂术，冥府目前的所有战力根源，都来自于‘魂术’，当然，仅仅是目前而已，你要明白，操纵灵魂的代价是‘反噬’，你是灵魂，它也是灵魂，就因为对方要弱的多，无法构建灵核，无法产生灵体，所以需要占据你的。”布里克把手背在身后，继续说：“接下来，我要讲的，是罪割的三种状态。” “是，请讲！”茶茶紧张兮兮，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刚才听了一大堆，自己努力回忆着，希望不会漏掉。 肯定会漏掉的。木熙在韩墨的帮助下，借用了音频输入记事本，不会留下说话者的声音、视频，所以唯一的证据就是待会儿留下的纸张。 “不要打断我说话。”布里克提醒完后，接着说：“三种形态分别是幼态、神态、人态，根据这样的顺序从弱到强排列。” “是不是顺序错了？”茶茶提问，当对上布里克冰冷的双眼时，畏缩了，“对不起，我闭嘴。” 边上的两人也没闲着，他们听着布里克的解说，就像听一个故事。 “为什么是人态最厉害？”韩墨问木熙：“不应该是神态吗？” “可能觉得人能凌驾万物之上吧。”木熙回答。 “这听起来有点像电影里反派的台词，不是说万物平等吗？”韩墨若有所思的回应。 “万物平等都把其它生物平没了，墨墨姐。”木熙觉得万物平等从韩墨嘴里说出来挺好笑，毕竟地球在他们手上已经完蛋了。 “阿木，我突然想起来在历史上曾经有个‘疯子’想要毁灭地球上四分之三的人类，目的是为了净化地球……你懂我的意思？”韩墨弯下腰，用双手撑住脸颊。 “懂啊，这不是电影里的常事吗，创造必定先要毁灭，和平必定要经历战争，你说的这个‘疯子’，我看他是最清醒的。”木熙淡然的说道。 “你这思想太危险了。”韩墨摆摆手，默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反派胜利后的世界，贯彻了他那疯狂想法后的世界，真的会更好吗？” “谁知道呢？”木熙耸耸肩，的确无法判断，再任何时刻，反派都没有胜利过。 但，如果反派胜利，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反派吧。也不知怎的，木熙想到这里，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世界广场上那颗漂亮的“城府星球”。 第45章 何为罪割 布里克发现，要让茶茶跟上节奏很容易，但让她集中注意力却很难。不愧是“柔弱的摆渡人”，基本属于“文弱娇柔”类型，这辈子都没想过要握刀杀人，思维根本无法往战斗上靠。就如刚才对木熙所言，目的不知道，未来不可定，不过既然都已经做了，便做下去。 偶尔听听阿克鲁斯的建议，就当是在死水之中丢下一颗石子吧。 “听好，幼态罪割没有特点，仅仅是‘魂术’召唤的武器，器具由灵魂构成，根据使用者‘心智’生成固定外形，简单来说，不过一件‘兵器’。”布里克说完第一形态，接着又开始讲第二形态：“神态是由幼态进化而来，罪割的虚弱灵魂在伴随使用者时被其鲜活的灵魂所感染、所充实，渐渐形成自己的意识形态，通俗来讲就是‘觉醒’，灵魂拥有自我意识之后便被称为神态，艾美给你的罪割，我想你已经和它交流过了，它能显现出模糊的灵体，近半人类外形，还能和你说话，存在喜怒哀乐，能够准确表达感情。” 布里克稍微等了一下，好让茶茶充分吸收知识，半晌，他接着说道：“即便这样，它也不能称之为‘人’，因为脆弱的灵魂不足以构建灵核，它只能在意识空间里出现，保持不发散的姿态。” “那么人态呢？”茶茶忘记了不要打岔，赶紧捂住嘴。 “没关系。”布里克说道，意外的通情达理，“人态，罪割的高级形态，也是进化的顶点，传说进入‘人态’的罪割，能够构造属于自己的灵核，完全脱离使用者。” “等等……”茶茶想到了什么，马上说出了想法：“也就是说人态其实就是‘创造灵魂’，成为真正的‘人’了？所以人态在神态之上……” 布里克哼了一声，表示赞扬，“看来你并不笨。” “这可是圣王才有的权利啊，这不可能……”茶茶有些彷徨。 “所以，这个形态重来没有哪个罪割到达过。”布里克认真的说道。 “我听说制造罪割的批准权在圣城手里，那么是因为‘创造灵魂’是禁忌所以圣王不允许让神态的罪割升级吗？”茶茶追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丁茶茶。”布里克的语气冰冷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很在意。”茶茶说完，思绪全都飞到了罪割的形态上。 “集中精神！”布里克喊到。 靠在玻璃上的木熙想到，布里克刚才有提到“幼、神、人”三种形态由弱到强依次排序，那么站在顶点的‘人态’到底有多强呢，完全成为了‘人’的罪割，本身就是一把兵器吧。 “罪割的顶点，就是‘神态’，你只要记住这个就好，‘人’态不过是传说，只是需要你理解罪割的构成。”布里克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卷曲右臂，捏了捏拳头，“接下来，才是罪割的使用方法。”布里克平稳的唤出长枪型罪割，没有像艾美和茶茶那样大喊大叫，“它的名字叫‘玉碎’，神态级的罪割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它会告诉你。” “我的叫鳍锤……”茶茶联想着罪割的外形，还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名字啊。她看了看手背，抬头，发现布里克的身体正在蒸发白烟，“鬼差大人，你的身体！” “接着我要说重点。”布里克并不慌张，好似这现象在他的计划之中，“这是灵体的‘蒸发’现象，你可以称这些雾为‘烟’、为‘灵气’，这不重要，你应该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 “反噬……”茶茶不敢肯定的吐出这两个字。 “没错，罪割想要夺取你的身体，首先要做的就是使你虚弱，灵体大量蒸发，你会变得越来越累，等你精神涣散，无法支持，就是他们‘夺屋’之时。” “夺屋？” “罪割侵占灵体的整个过程，被称为‘夺屋’。”布里克的周身依旧散发着白烟，可他毫不在意。 茶茶回想起博朗书馆‘锤鳍’在意识空间中那娇弱的外形以及轻飘的口吻，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抢夺灵体的可怕家伙，“我感觉……罪割还是挺温柔的。” “不否认，‘夺屋’是它们的习性，和善恶无关。”布里克晃动了两下罪割，“记住，你不是英灵，蒸发会快很多，向上次那样鲁莽使用，若不是及时收手，你已经被‘夺屋’了。” “非常抱歉！”茶茶为昨天的不愉快赔礼后，又接着问：“可艾美也不是英灵啊，她却能使用自如？” “回想一下她的灵体蒸发和你的灵体蒸发之间的区别。”布里克提醒。 茶茶认真回忆并做了对比，发现了不同，“艾美蒸发要缓慢的多！” “对，因为她用了‘收束法’。”布里克没有讲下去，而是均匀调整呼吸。 木熙瞧见，布里克的脸上比刚才平静了许多，虽然他的面孔一直保持着严肃，但静与动的区别，他还是能分辨出来。仔细再看，如果无误，那些蒸腾的白烟正在流回他的体内。 没过一会儿，布里克的灵体便不再蒸发了，他对茶茶说：“这就是‘收束法’，让流动的灵气重新回到自己的体内，介于罪割会一直进行‘夺屋’的行为，在这期间，必须一直保证‘收束法’奏效，这样不停的循环，可以杜绝灵体的蒸发。” “这就是只有英灵才能使用罪割的秘密啊，其实就算是英灵也避免不了罪割的‘夺屋’吧？”茶茶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集中注意力，丁茶茶，你举一反三的长处并不适合现在。”布里克严厉的提醒到。 木熙在一旁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心想布里克你才发现茶茶总是“抓不住重点”的这个毛病。 茶茶发现木熙取笑她，一个眼神丢过去，对方就安静了。 “你若不想听，就算了。”布里克说道。 “不不不，请继续讲，麻烦了！”茶茶回过头来，站的端端正正。 布里克走到茶茶面前，问：“当时的艾美，是使用罪割的时候才出现‘夺屋’的吗？” “不。”茶茶对此印象深刻，马上回答：“她在发挥出超凡体能时就在蒸发灵体了。” 布里克点点头，说道：“记住，罪割能够提升使用者的体能，使其突破物理界限，比如艾美拆开合金电梯门、从楼上飞跃而下都是能力提升后的表现，因此，罪割的使用并不视为外形出现才开始，而是从借用它的‘催化作用’起，就已经开始了。” 原来布里克都知道啊。茶茶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现在，我教你如何使用收束法。”布里克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茶茶，“还是先从最基本的召唤罪割开始吧。” “这个我会了啊。”茶茶抬起右手。 “自作聪明！”布里克把茶茶抬起的手呵斥下去，继续说：“英灵在召唤罪割时不需要呼唤名字，而非英灵就会，比如大喊‘罪割’，其实不必大喊，你这个呐喊恐怕是跟艾美学的吧。” “这……”茶茶尴尬的抠抠额头。 “她是为了有气势，在召唤罪割之前，也就是仅仅借用‘催化作用’时，只需在心里呼唤就可以了，现在试试。”布里克命令道。 “是！”茶茶紧咬牙关，双臂用力。 “做什么，你是在搞笑吗？”布里克冷哼一声，“召唤罪割不需要你用力，用用你的心灵！” “好好好。”茶茶调整呼吸，重新开始，这次只在心里轻轻的唤出了‘罪割’两字，果然，灵体开始蒸发。她忽然感觉好累，身体沉重，晕晕乎乎。 “收束法，灵体流失出去的灵气还是你的，你要用意念和他们产生关联，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回来，放轻松，找感觉。”布里克扶住欲倒下的茶茶。 “茶茶！”木熙极为担心，想要冲上去，刚跑了两步就停下了。他看见茶茶难受的伸出右臂，比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茶茶放下手，拼劲全力去找寻和灵气的联系，没有效果，她的灵体还在蒸发。冷静、冷静，心平气和。 每一粒灵气，都是灵体的羁绊，不要走，回来。“我会陪着你。”她想起木熙说过的话。“你会一直是我的朋友吗？”她又想起莉西娅的话。茶茶忽然明白，这就是联系啊，如果灵体就是“我”，飘散的每一粒灵气都是“思念之人”、是朋友、是亲人、是那些虽然只见过一面却觉得无比温柔的过客，所以，请回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收束了！”木熙兴奋的大叫，他看见茶茶身上蒸发的白烟正在回流，落入她每一寸、每一厘的肌肤。 布里克也大为吃惊，明明不是英灵之躯，却有着这般拔群的适应性。一点灵气都漏不出来，怎么做到的，“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身体很轻……吧。”茶茶简单的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完整的形容此般感受。 布里克松开扶住她的手，望了一眼周围，指着角落里的杠铃，说：“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拿过来。” 茶茶随他所指望过去，看见那只两边各套三块杠铃片的铁杆，犹豫了，“这看上去挺重的。” “去！”布里克不容拒绝。 “是是是。”茶茶为难的抠抠额头，朝着杠铃走去。 “我说，用最快的速度。”布里克下令道。 “知道啦知道啦！”茶茶回过头摆摆手，一脸不耐烦。什么最快的速度，不就是跑吗，那就跑吧。 双腿一用力，直接冲了出去，“好轻，木熙，我跑……” “哐当”、“叮咚”，茶茶根本没有适应，控制不好力道，一头栽进器材堆在所难免。 “我看见啦，跑的很快，求求你集中注意力好吧！”木熙感到头痛。 茶茶吃痛的从垮塌的器材堆里钻出来，灵体竟然没有一处开裂，她惊喜异常，“好像很厉害！” “杠铃！”布里克发火了。 “好的好的！”茶茶赶紧弯腰，单手抓住杠铃，心想也许抓的起来？结果一用力，真的举了起来，还是单手。 “重120公斤，感觉小茶茶轻而易举啊！”韩墨吃惊的问木熙：“仅仅是因为你们的那个武器吗，生化武器？” “就算是生化武器吧……”这下好了，现在茶茶的一巴掌直接可以扇归西，木熙不禁一个冷颤。 “放下吧，没出息的表情以后尽量少有。”布里克摇摇头，用玉碎点了点地板，对茶茶说：“站过来，唤出罪割，现在教你锤鳍的战斗方式。” “我有个问题！”茶茶“哐当”一声丢下杠铃，举手提问。 “问吧。”布里克转过来，正视着茶茶。 “罪割。”茶茶按照布里克的指导，低声唤出罪割，双手紧握着，一步一步向着他走去，“你作为艾美的师父，为什么不保护她？” 木熙心中一惊，觉得气氛不对。茶茶你这是干嘛，要为艾美出气？现学现卖也不是这样的啊，而且战斗方式还没教你呢，“等等茶茶，约法……！” “没关系。”布里克制止了木熙的靠近后，又对茶茶说：“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信念做出牺牲，艾美也不例外，另外我要强调……”他站姿随意，只是面对茶茶，准备接招，“锤鳍不是艾美的罪割，而是你的，使用与否全凭你的判断。” “当然！”茶茶勾起嘴角，做好姿态，现在的她状态极好，“既然说到信念，那就让你看看我的信念！”茶茶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木熙打从心底的想要逃跑，场面控制不住了，网络小说里常见的“装逼打脸”套路？ 他摇摇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回头望向韩墨，想寻求一些帮助，可只见她一脸兴奋的咧着嘴，两眼放光，就差一桶爆米花在手便可以好好的看戏了。 你们都疯了！木熙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天旋地转。 第46章 攻守矛盾 形容茶茶是“破风而来”并不为过。大幅度提升后的身体机能使她举起罪割毫不费力，加之完美收束，此时的茶茶不累、不倦、不疲，双脚只是稍稍用力就能跳出三四米的距离。 不到五步，就冲到了布里克面前。茶茶惯用右手，倒握锤鳍，左手在前压住长柄，右手在后施力横推，罪割画圆，刃鳍在前，朝着对方拦腰一击。 “反了。”布里克不动分毫，轻松迎下。锤鳍的威力延伸开去，抛出的气浪平地而起，化成月牙，将墙上的玻璃吹成粉屑，“锤鳍虽然形异，但归根结底是长柄金瓜。” “什么瓜？”茶茶用力想要拉回罪割，却被玉碎卡住鳍刃动弹不得。 布里克无奈的摇摇头，换了一种茶茶听得懂的解释：“长柄锤，重点是锤，刃鳍不过辅助，你本末倒置了。”说罢，他把枪身一甩，拉着茶茶近身后再一推，力道刚好，不轻不重，暂时分开了两人的距离，“用另一面。” 茶茶也不客气，旋转长柄，以镶钉一面为主，刃鳍为次，再度向布里克发动攻击。 “动作太单调了。”布里克面对茶茶砸下的巨锤，只是轻轻一个侧身，左手的玉碎从背后换到右手刺出。 “啊！”茶茶闭眼，只觉得方才那道寒光就在脖子下面。 “睁开眼，看着你的敌人。”布里克点到为止，收回枪，挑起锤鳍。 茶茶右手随着锤头升高不自觉的滑到了和左手持平的位置，朝天举着柄尾退了几步，一时竟然找不到平衡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锤鳍自由选择下坠方向，“轰”一声砸到了地面，“它太长了！”茶茶待锤鳍落定，才伸出右手，和左手一前一后配合着重新举起锤鳍，对着布里克。 “它头重脚轻，施力容易收力难，你的每一步都要想好了再攻击，否则盲目挥舞必定留下破绽。”布里克慢条斯理的朝着茶茶走去，“还有，要么横握，要么像刚才攻击时那样倒握，千万不要把锤头对着别人。” “为什么？”茶茶随口那么一问，她的心里早已准备好了第二次攻击。 布里克哪能给她机会，抬脚就把锤鳍踩了下去，“这就是原因。” 茶茶明白了，“头重脚轻”使得锤头只要被对方压制，就要花费几倍的力气才能摆脱，虽然威力巨大，但破绽也不小，“放开，气死我了！”茶茶使劲浑身力气试着将锤鳍举起来。 布里克哼一声抬脚。 茶茶重蹈覆辙，举着柄尾后退，就像仪仗队里举纛的可怜小兵。 一旁的木熙看着茶茶丑态百出，实在忍不住笑了，“茶茶，松开手，罪割就落下来了！” “对啊！”茶茶开窍，在锤鳍与自身垂直的那一霎那，放松手掌。“嗖”，她感受着锤柄移动的摩擦，待到合适之后，紧紧握住。迈出左腿，后撤右腿，柄尾在前，锤头在后，茶茶已经找到了一些感觉，“人呢？”茶茶的注意力从锤鳍上移开，才发现布里克不见了。 “你后面。”布里克的声音冷冷传来。 茶茶慌张转身，闭着眼睛挥动锤鳍，却什么也没打着。 “不要闭眼睛！”布里克的声音似乎有些距离。 “你躲闪那么快，怎么打得到你！”茶茶冲着器材堆里的布里克发出抱怨。 “我刚才根本就不在你身后。”布里克用玉碎挑起杠铃片，在枪尖转着：“要预判敌人的行动，找不到目标时更要冷静，还有，把你的眼睛睁大点，不要让对方离开你的视线，不要盯着罪割，它是什么状态，你得凭借手与心去感受。” 茶茶又想回头看看锤鳍是不是刃在后钉在前，还好忍住了。 “试着挡下来。”布里克挥动玉碎，连续跳飞四只杠铃片，那大小不一的铁柄就像暗器向着茶茶射去。 茶茶见状，赶紧挥舞锤鳍，利用利刃掀起的巨浪弹飞了杠铃片，可谁晓得四只不过是前戏，后面又跟着射出五、六。慌张的她抡起罪割，胡乱划着，眼睛又因为紧张害怕而闭了起来。 “看清楚！”布里克大喊。 茶茶猛然睁开双眼，强行冷静，看准时机挥了一锤，击碎了其中一只，“太好了！”茶茶兴奋的想要接着打掉后面几个，却发现收回锤头根本来不及，“呀！”索性捂着头蹲下了。 看戏的木熙哈哈大笑，指着茶茶大喊：“躲得好躲得好！” “站起来。”布里克停止进攻，强压着怒火。 “是……是……”丧气的茶茶扶着锤鳍起身，一脸潮红。 “实力不够，就不要叫嚣什么‘信念’。”布里克再次挑起杠铃片，准备着。 木熙笑得肚子疼：“大言不惭丁茶茶。” “木熙！”茶茶气的跺脚，如果收束法失效，此时她的脑袋肯定冒烟了。 “集中注意力。”布里克提醒，并没有理会木熙，继续说：“防御方式错误，正确的方 法是移动锤柄进行防御，使得若好，便能固若金汤，试试看。”说罢，玉碎一挥。 射来的杠铃片速度没变、力道没变，只是这回茶茶没有闭眼，她看的真切，几乎瞧见了飞行轨迹。灵机一动，锤头朝下置于地面，借着重心，晃动锤柄，将袭来的杠铃片一一挡下。 “‘举一反三’终于用到了正途。”布里克不打算再投掷杠铃片了，他调整好枪位，盯着茶茶说：“大概就是这些，剩下的自己领悟吧。” “这就完啦？”茶茶横握锤鳍，还不过瘾。 “当然没有，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信念’吧。”布里克率先攻了过来，“我只用二成实力，若击中我一下，罪割你就留着，击不中，就还来。” “做梦！”茶茶向后跳开，拉出距离，同时双手举起锤鳍，用鳍刃一面击打地面。虽然没有尘土，但热浪混合地板碎片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遮蔽作用。、 还不错。布里克视线被挡，停止前进，他打算用声音判断出茶茶的位置。“哐当！”右面传来锤鳍落地的声音，虽然意义不明，不过方位可以判断了。布里克双脚用力，弹跳起来，躲过飞散的碎屑与热浪，直冲回声之境。 等着他的，只有一把插在地面上的罪割。 “接招！”茶茶从热浪中奔出来，跳跃，回旋，踢腿，这一连贯动作在木熙的眼里并不陌生，正是艾美大闹冥府七栋那会儿兔哥的攻击方式。 布里克转身用枪柄挡住，接力之后蹬腿弹出。 “哈，这一脚都接不住吗？”茶茶单膝落地，缓缓站起，伸手拔出锤鳍，得意之情全写在脸上。 “这叫化力，我在教你。”布里克的确是在给茶茶示范，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接不下来。 不过，茶茶不信，“吓唬谁，这次，要把你打趴下，为了艾美！” 布里克的嘴巴被高领遮挡，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正笑着，他是真的开心，没想到这个叫丁茶茶的摆渡人，居然这么适合战斗，不，好像是享受，“不管你为谁，尽情发挥吧。” “还用你教。”茶茶深吸一口气，趁着布里克调整枪位时弹了出去。 韩墨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除了兴奋没有其它，她喜欢布里克持枪的动作，挺拔、威武，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阿木，小茶茶好像很喜欢战斗啊！” “不意外，她本来就是暴力女。”木熙勾起嘴角，他觉得茶茶学习能力超强，这个时候已经能用“英姿”形容她进攻时的一连串动作了。 布里克左跳又闪，连续躲过了茶茶的进攻，看上去游刃有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刚刚学会战斗的摆渡人，“还算及格，那我就开始用二成实力了。” “什么？！”茶茶一个分神让布里克闪出了攻击范围，“你刚才不就用了吗？” “不，我只是判断一下，二成实力会不会伤着你，现在看来，比较乐观。”布里克重新调整姿势，单手持枪变成了双手，枪尖指着茶茶，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木熙认为，这是个极为别扭的动作。 “说大话！”茶茶不信邪，径直冲了上去，见距离合适，想以鳍刃制造热浪。 布里克上前一步，挺枪而出，限制了茶茶的动作，只让她挥出了很小的扇形。制住茶茶攻击之后，布里克一个转身，贴着茶茶来到了她的背后，枪尾轻点，把茶茶打出去老远。 “痛啊！”茶茶扑倒在地，罪割脱手滑出。 “我觉得你没有胜算，还是把艾美的东西交出来吧。”布里克举枪欲刺，还是高看她了。 “这是我和艾美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茶茶转身躲过突刺，手脚并用助跑一阵，她想跳到锤鳍面前，可被布里克拦住了去路。 布里克毫不留情，一脚踢在茶茶胸口，“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救艾美吗，我告诉你原因。”他完全不给茶茶喘息的机会，几次突刺都是朝着要害，幸好茶茶躲闪及时，但衣服却难以幸免。 一张破布从碎片中分离出来，落在地上，完全失去光泽的心形图案死气沉沉的附在表面。 “原来如此，这就是艾美还有残余灵魂的原因。”布里克走上前去，捡起那块破布，放在眼前，“失败者就该淘汰，救她是没有意义的。” 茶茶眼睁睁地看着艾美的灵魂图腾在布里克手中毁灭，再也无法拼凑，她愤怒的冲上去，却又一次被对方无情的踢开。这一脚很重很重，力量全压在肚子上，茶茶跪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股恶心感爬到了喉咙，“唔……”她痛到说不话来，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m！”木熙愤怒到了极点，他试图挣脱开韩墨拉住他的那只手，“放开我！” “她需要发泄，你不明白吗！”韩墨朝着木熙喊道，“你感觉不到吗，小茶茶压抑在内心的难受，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只在乎她隐瞒你时对你造成的不适感吗？！” 木熙怔住了，他回头看着韩墨，一时语噻。 “阿木，说生气就生气，说和好就和好的全是你，你有考虑过她吗？”韩墨鼻头发酸，“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三言两语就能填补你们之间的沟壑，那是因为无论你发多大的火，对她如何恶劣，她都做好了去接受的觉悟，她觉得有愧，所以自尊什么的并不重要。” “默默姐……”木熙不知道，韩墨这一刻是想着马克利安的，无论她如何的任性，马克利安都无条件的包容，如今他一去不回，韩墨才能在长久的孤寂中好好反省自己，而此刻，她并不想木熙在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抱歉丁茶茶，你没资格，看来是我错了。”布里克渐渐走进，“我也犯了和艾美一样的错误，感情用事，现在，罪割由我回收，你就安心的当摆渡人吧。”玉碎瞄准茶茶的右手，高高举起，“忍着点痛。” 寒光如同流星一闪。茶茶没有放弃，早有准备的她看准时机侧身躲过，于此同时左手紧紧钳住枪柄，右肘击中布里克的小腹，如触钢铁。 “没用的。”布里克双目下垂，看着靠在自己身下的茶茶，“肘击太弱了。” “笨蛋。”不远处的锤鳍消失，茶茶右手的罪割图案显现，“罪割！”风暴四起，她的右手握住换回的罪割，没等布里克做出反应，死命一挥。这记攻击近乎全力，没有余地。锤鳍贴着布里克的腰身毫无间隙，灼灼热浪推出一股劲道，先打飞了玉碎，再掀翻了布里克。 布里克虽失去平衡，却有良好的战斗素养，凌空一个翻滚调整角度，稳稳落地，只是手中失了玉碎，气魄便小了许多。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很浅，“值得称赞，到此为止吧。” “哪有那么容易。”木熙拿着韩墨的手枪，走到茶茶身前，对布里克说：“你好像没有搞清楚状况。” “怎么？”布里克将罪割唤回手中，知道这事儿没完，他也没打算结束。 “木熙？”茶茶来到木熙身旁，“你过来做什么啊？” “战斗啊！”木熙伸手在茶茶脑门上弹了一下，“为了艾美，我们好好揍他一顿吧。” 茶茶开心的笑了，心有灵犀，除了感动之外还有更多的情绪，只是她无法形容。这种安心感，就像冬日里踏破云层的暖阳，消除了一切寒冷。“那当然！” 布里克看着两人，有所触动，他对早已虚无的艾美说完“徒弟，你的这个朋友看样子已经做出选择了，你的请求，只好作罢”这句，挺枪上前，对两人喊道：“木熙，丁茶茶，我承认你们的勇气，承认你们的信念，那么，现在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第47章 心有灵犀 “嘀——嗒。” 那不是枪上膛的声音，木熙认为自己听错，怎么会有钟表在走动。布里克的步伐放慢了，那是出招前故意为之吗？不对！木熙移动视线来看茶茶，她的动作也变慢了，举起锤鳍就像在水中挪动重物一般。 “嘀嗒嘀嗒……”幻听由近到远消失不见，如同一只时钟滚到了角落。感官逐步归位，时间平稳的流动着，“茶茶，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茶茶一头雾水，心想敌人就在眼前，木熙你还有闲心聊天呢，“快躲开！” 布里克趁着木熙走神之际，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枪是直刺，角度不刁力道却大。若不是茶茶一把拽开他，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木熙，当心！”茶茶绕过木熙，一记重锤，力道之大，让韩墨觉得整个基地都震了三震。 “嘁！”木熙不敢大意，以灵体之躯的常速跑开距离，没有罪割加持的自己不过凡人，可不能和“神仙”硬抗，“茶茶，黏住他！” “知道啦！”茶茶双手一横，紧握锤鳍，不给布里克一点拉开距离的可能。 “注意步伐，动作太大了。”布里克背着玉碎，轻松闪避，两晃之下，看中茶茶一个破绽，一脚踢出，正中茶茶左腿。 茶茶重心失衡，左腿离地，便伸手去撑，借着提升后的灵体做了一个平时做不到的动作——单手俯卧撑。 “不熟悉的动作，最好别用。”布里克挺枪滑入茶茶肩下，用力一挑，只把她掀翻起来。 茶茶借着旋转的力道，单手挥锤，凭心判定，找到了布里克的位置，这一攻击，布里克没有闪躲，硬生生的接了下来。 “不错，很有想象力。”布里克弹开茶茶，往回退了一步，还未站稳，就听见一声枪响。 一束光线袭来，是手枪的子弹，没有弹头、没有弹体，仅仅是压缩成线状的高密度能量。布里克动也没动，就知道这发打偏了。 不出所料，未受过射击训练的木熙无法准确瞄准目标，特别是移动中的布里克，“该死！” “很可惜，勇气和信念需要力量来支撑。”布里克挺枪走来，越跑越快。 “茶茶！” “来啦！”茶茶先布里克一步，插在两人中间，面对二成力量的他勉强能够防御。 “默默姐！”木熙逃开，朝着韩墨喊道。 “唉？怎么？”韩墨冷不丁的被喊道，吓了一跳。 “这把枪能自动瞄准对吧？”木熙边跑边问。 “啊?不能啊，它只是把普通的手枪。”韩墨莫名其妙，不知道木熙什么意思。 “可以的，你想想看，它有这个功能，你该不会忘记了吧，想想说明书！”木熙跑开了距离，拿枪对着布里克，却无法瞄准。 “有吗?”韩墨开始回忆。 “有，一定有！”木熙催促她赶紧确认。 韩墨被问的烦躁了，繁衍道：“对，的确有自动瞄准功能……”她拿不定，自己是看过说明书，不过是个大概印象，手枪嘛，只要会开保险、会扣扳机就好了啊，谁会详细去看呀。 “好好看看这把枪，你要确定啊！”木熙稳住枪身。 韩墨照着木熙的意思去做了，她看见瞄准镜上跳动的电子准心，有点怀疑了，“这枪真有自动瞄准？” “茶茶快挡不住了，我要开枪了，墨墨姐！”木熙在心中倒数。 “不要乱开枪啊，小茶茶和布里克先生纠缠不清，容易误伤！”韩墨逼迫自己再次回想，试着说服自己清楚这把枪的功能，越想越觉得是那样，的确有自动瞄准功能，一些射击练习时的回忆在大脑沸腾，她想着打靶成绩如此之好，旁人却不吃惊，难道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作弊开了自动瞄准？一定是这样的，“它有自动瞄准功能！” 心想事成！茶茶撑住布里克一击，不在调换位置，这样一来，木熙无论如何开枪都能正中目标了。 “谢了！”木熙扣动扳机，光线射出，朝着布里克稳稳飞去。 布里克意识到了危险，弹开茶茶，高高跳开。万万没有想到，光束如同长了眼睛，甩出一条弧线，只认准了布里克这一个目标。 “有趣。”布里克横握枪柄，光束的威力对于罪割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真会耍小聪明。”他稳稳落地，盯着木熙，准备咬死攻击目标。先从没有任何加持的木熙下手，再合适不过。 “这枪还能这么使啊！”韩墨吃惊的站了起来，“太棒了！” 木熙回以微笑，毫不遮掩的说了一句“心想事成嘛”。就是这样的回眸一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回过头时，布里克的枪已经近在咫尺。 投掷！木熙大意了，寒光包裹枪身，撕裂空气，他的双腿僵硬，无法移动，脑中空白，亦无法思考。最坏的结果，枪身会击穿他的肩膀，最好的结果，玉碎掀开的气浪也足以震裂他的灵体。 绝望中，木熙瞥见随之而来锤鳍，在空中划着圆圈，它的主人保持着抛掷的动作。“嘀——嗒”，时间又变慢了。 也许是灵体感官要超越凡胎数倍才会有这样的效果，辰式希曾经说过“灵体是肉体的升级版”，应该没错了。木熙想借由这样的超感官空间来移动躲避，却不想身体沉重，除了眼睛和大脑，一切都随之迟缓。 “嘀嗒嘀嗒嘀嗒……”那只不存在的钟表又滚到了角落，茶茶的动作恢复原速，锤鳍旋出灼浪将玉碎撞开。 茶茶冲到木熙面前，留给他一个后背，先解除罪割，在换回罪割，这样的动作已经驾轻就熟。横握着锤鳍的茶茶没有回头，“木熙，好险啊。” “你都能预判对方行动了？”木熙真的刮目相看，只有在布里克投掷玉碎时同时抛出锤鳍才能进行如此拦截。 “不……我总觉得好像梦见过这样的场景，你的肩膀被扎了一个大洞……”茶茶捏紧锤柄，有些恐慌，这个诡异的既视感让她想起了商店里的不好回忆。 “千万别是罪割给你的灵体带来的影响啊。”木熙着实担心，“灵魂纯度要保持在70%以上这事我差点就忘了，你这么频繁使用它，我觉得不妙，现在要赶紧结束战斗。” “要投降吗？”茶茶回过头来看着木熙。 “开什么玩笑，我的意思是一击必胜。”木熙看了看手枪，确保良好，“我有个计划，早都想好了，我说给你听，是这样……” “我知道。” “知道？”木熙不解的望着茶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我就是知道，就好像梦到过。”茶茶脸上泛起朱红。 “是嘛……得赶紧结束战斗，你都不正常了，不过既然如此，不妨试试？”木熙实在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也一度为两人的心有灵犀感到惊奇，如今灵体在罪割的催化下更加敏锐，那么心电感应之类的也就越发强大。木熙决定，刚好是个机会，好好验证一下。 布里克没有动，就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叨叨个没完。他的耐心是充足的，就实际来说，布里克是希望两人获胜的，要说他们的实力，也就只有这样了，不管用怎样的激将或者放再多的水也不可能让对方提升太多，若是木熙和茶茶输了，那么之前自己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若是赢了，那正好贴合自己的计划，搅浑冥府的水。 不过，布里克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说够没有。” “够了，已经足够打败你了。”木熙慢慢向后退。 茶茶倒握锤鳍，奔向布里克，作为主攻手，毫不怠慢，步伐从稳健到轻飘，愈来愈快，没有几步就逼到了布里克面前。 防御之中，布里克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木熙，他正握着手枪，将四壁的镜子一块一块击碎。 “木熙，你得快点，我撑不了多久！”茶茶弹开布里克，回头喊道。毕竟没有受过系统训练，单凭悟性很难驾驭体能。长时间使用罪割的她，收束法也渐渐稳不住了，灵体的蒸发现象开始凸显。 “马上就好了！”木熙击碎最后一块玻璃，吓得韩墨抱头趴在了地上，“墨墨姐，你就趴着，避免误伤！” “知道了，无论你要做什么，快点吧，我害怕了！”韩墨大喊。 布里克甩开茶茶，不予纠缠，径直冲向木熙。茶茶紧跟其后，但还是要慢上一步。木熙举枪瞄准，开了一枪，这一枪是必中的。 布里克横枪去挡，稍顿一下，茶茶迅速撵上，以钉面为主，一记横挥，力道不大，只让对方稍移玉碎，就接了下来。 木熙近在眼前，不能放弃。布里克推开锤鳍，一枪刺去，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施力有误，玉碎竟然偏移半寸。这一下被木熙逮住机会，低头侧滚，溜到了后面。 “休想！”布里克伸手去擒，却被锤鳍拦住，不过他知道凭借木熙的速度，跑不出枪刺范围，调整好枪位，欲行袭击。 “茶茶！”木熙凌空跳跃，抬起双脚。、 “知道啦！”茶茶将锤鳍插入木熙脚下，做了跳板，双手一挥，如同棒球打击。 木熙脚掌贴着锤面，又加之茶茶控制住力道，所以除了推他出攻击范围之外，没有任何伤害。 布里克想也没想便将玉碎投出，他必须先拿下木熙。 茶茶觉得布里克对于木熙的执着有些过了，明明自己还在身旁，居然放弃武器，不过，这也正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中计啦！” 木熙凌在空中，虽然失去重心，好在脑袋还是清醒，朝着玉碎开了一枪，这一发当然也是必中。 “啪！”玉碎弹开，木熙落地。 “罪割！”茶茶旋转锤柄，换了一面，鳍刃在前，使出全力挥舞，她的目的不在对布里克造成伤害，只需要掀起灼浪和烟尘足矣。 布里克唤回玉碎的速度非常快，为的就是对茶茶的攻击进行快速防御，不过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地板在数次打击下早已产生了大量的碎屑与尘埃，比之开始的障眼法，茶茶现在制造的帷幕要隐秘的多。烟尘、碎屑顺时针旋转着，只留下布里克站着的风暴中心。 除了风声，一切都安静了。躲进烟雾中的两人，如同鬼魅。 布里克闭上眼睛，用感官去判断，灼浪一波接一波的拍打着他的双耳，杂音断断续续成为无穷的干扰，可对于身经百战的鬼差来说，这并不是最恶劣的情况，只需有一点破绽，就能置对手于死地。 “咔哒。”有人踏碎了玻璃。 烟雾中一道黑影，锤鳍巨大，所以走起来能够翻搅烟雾，而木熙所持不过一把手枪，以声音来判断，重量刚刚合适。布里克捏住枪，还是决定先解决木熙，正要行动，眼角瞥见一丝光亮，是手枪上绿色的能量弹匣。 犹豫间，对方开枪了。 “砰！”的枪声响起，布里克也同时迈开脚步，“你没有沉住气，木熙！”他自信木熙就在那里，身体轻晃，躲开子弹后，看见了木熙的脸，“你输了。” 茶茶紧跟上来，然而这次就不是一步之遥了。 谨慎期间，布里克不想再次出现失误，便移开玉碎，伸手去钳木熙的脖子，毫无疑问，如此境地，没有谁能妨碍得了他。不苟言笑的布里克居然咧开了嘴，兴奋、激动、血脉膨胀。对于新手来说，他们是合格的，可惜啊，就差一点点。 烟尘散了，干净一片，木熙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布里克看着他的脸，有些不解，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就连失落也未曾表现，此时的他究竟想着什么？当手指触碰的那一刻，他明白了。 指头穿透，接着手掌穿透，接着是整个半身，布里克急忙刹住，几乎和“木熙”面贴面。 “布……布里克先生……”这个“木熙”发出丽丝的声音，化作橙色光点的同时激活闪光。 “全息影像？！”布里克挡住眼睛，还来不及吃惊，手枪的光束就从玻璃响动处飞了过来。 第48章 难懂人心 那是很久以前，少年的手被毒蝎蛰咬，红肿、乌黑，他跑到族人那里寻求帮助，钻心的疼痛让他放声大哭。铺满黄沙的街道上，所有人都避着他、躲着他，就好像误入羊群的猎豹，只是站着，就驱散了软弱的羔羊。 少年哭喊震天，谁也不敢靠近，唯独一只光洁干净的玉手伸过来轻抚在他的脸上，那人说：“不要哭，他们不会心疼你。” 少年收声，望着周围避之而无不及的行人，止住了眼泪，他看着来者，问：“为什么我的胸口也好痛。” 那人蹲下，和他齐高，将少年揽入怀里，轻声对他说：“他们太愚昧，不知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少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是手，痛的却是胸口。对方的体温温暖着他，一时的放松驱散了痛楚，少年回以拥抱，对那人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有力量了，会让他们尊敬你，妈妈，你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好吗？” “妈妈答应你。”那人一遍一遍抚摸着少年脑袋，触摸着他那与众不同的身躯，说：“时间还很长，你不用急着长大。” 少年的手麻木了，不痛了，可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木熙的“必中一击”打在布里克右手上，不偏不倚，玉碎脱出，落在地上。早早赶来插入侧面的茶茶，左脚驻地，右脚支撑，翻转锤柄，以鳍刃为锋，使劲全力一挥。 灼浪翻涌成飓，形成波涛，即便排除万难也要直击布里克的面门。 茶茶已经不计后果了，管他躲得过还是躲不过，随其自然吧！ “嗙！”锤鳍打在实物上，布里克没有动。 中了吗？木熙用最快的速度去确认，烟尘之后，他看见布里克立在那里，姿态挺拔，左臂举着，手中紧紧攥着罪割的鳍刃。“不可能！”木熙愣住了，对手强大的气场深深震撼了他。 茶茶双臂被震的生疼，这是多么巨大的顿挫感，她抬眼看去，布里克面色冰冷，捏住锤鳍，好似雕像，“我一定要……”茶茶拼命拽住锤鳍，想要摆脱控制。收束法失效大半，她浑身开始蒸腾白烟，力量更是大不如前，双手又酸又麻，无法使劲。 “够了，茶茶……”木熙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战胜的恐惧。了然明白，要么布里克承认我们胜利，要么打到我们服气。 跟之前暴怒不同，茶茶深知布里克现在的怒火自心底燃烧，焚尽天宇。她望向对方的脸，发现他的双目冰的出奇，寒气掩杀炽热，顺着地板一路爬上茶茶的身体。她惧了，却还要质问：“为什么不救艾美？” 布里克捏住鳍刃的手越发紧了，咯咯作响在死寂的大厅里成为唯一的声音，“她留了一张纸条，这样写道，‘师父，这一次我将凭借自己的意志行事，即便背叛组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来。” 最后一块关于艾美的拼图完成了，茶茶终于理解了她的搭档，那个唯一称呼她老丁的女孩。 耗尽力气的丁茶茶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很快虚弱下来，视野模糊，大地疲软，罪割在手中化成光点回到手背，它的主人瘫倒在地，长长的马尾变成月亮，将茶茶挽入梦乡。 “茶茶！”木熙丢下碍事的手枪，跑过布里克眼前，跪在地上把她揽在怀中，“茶茶！” “冷静点。”布里克内心的地狱之火熄灭了，寒霜也跟着退去，双眸的冰封渐渐融化，他闭上眼睛，“看着她。” 木熙听见茶茶平稳的呼吸，望着她沉静的面容，知道已无大碍，怀里的开朗女孩已然发泄完毕，沉沉睡去，“辛苦了，茶茶。” 这是来到冥府的第九天，木熙终于红了双眼，他回想起茶茶说过的话——“都一样，伤心了都一样”。灵体也有感情，死人也会难过。他抱紧了茶茶，强忍泪水，告诉自己必须成为倚靠，必须成为足够强大的倚靠。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失去依靠时的无助与绝望。 “阿木……”韩墨走过来，将手搭在木熙的肩膀上，希望他能好点，“休息区有很多空房间，把茶茶带去那里吧。” 木熙点点头，抱着茶茶起身，向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踏着地板残渣，行进艰难。 “布里克先生，你也休息吗？”韩墨转过头，问向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 布里克没有回答，立在那里，仿佛生根。 “知道了。”韩墨明白，他只想一个人静静。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废墟中的布里克，即便苍白、疲惫、彷徨，他却还要伫立着，仿佛顶着塌坠的天空。 门关上，灯熄灭，布里克沉浸在黑暗之中，把发酵的情感祭献给虚无，驾轻就熟。他必须保持内心空乏，这样，才有足够资格逆转命运。 鬼差，是不敢有心的，布里克更不敢。 休息区如盘旋的蟒蛇，圈出中央的深井，每一面房门都顶着昏黄的灯光，存在于走廊的墙壁之上。从健身厅走来，刚好站在中间的通道上，木熙抬头，看向透明的圆顶，那后面是无尽的黑暗与璀璨的银河。他忽然牵挂起冥府天空中巨大的“环”，恍如隔世一般想念。 游走的灵魂静默，悲痛的记忆可以洗涤，那种超越一切的轮回，让痛苦二字显得平淡无奇。木熙活下去了，在这最后一次“存在”中，必定无法超脱生死。 韩墨跟在木熙后面，搭不上话话，气氛结冰，她只得跑到一扇房门外，唤出丽丝，“都准备好了吧？” “是……是的，房间布置妥当了……”丽丝开口，胆怯又温柔。 “丽丝，解除这个状态，恢复原状吧。”韩墨轻叹一声，她觉得麻烦的事可能还会出现，必须让ai保持高效率。 “已解除。”丽丝睁开紧闭的双眼，抬头看着韩墨：“墨墨长官，复制艾美之后，我想我对人类有所理解，但我不明白，像刚才设定中的人类性格，难道不是缺陷吗，为何人类一直进化，却还有不如意的地方。” “因为是人类。”木熙在韩墨开口之前，给予了回应。 “无法理解，且并非回答。”丽丝望着木熙，不解。 “丽丝，这个很难用科学解释，他们也累了，我允许你收集资料，可是现在不是时候。”韩墨提醒道，她看着木熙一脸倦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时间。 “是的，墨墨长官。”丽丝化作橙色星光，遁入墙内。 韩墨为木熙打开房门，侧身让开：“我这里也有双人房间哦。”她单纯想缓和下气氛。 “墨墨姐……”木熙抛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抱歉，我脑袋进水了。”韩墨声音越说越小，她在不恰当的时候开了个尴尬的玩笑，“有什事就呼唤丽丝吧，明天见。”说完，锤着自己的脑袋走开了。 质朴的房间，灰蓝的底色，面积不大，却设备齐全。单人床靠在墙边，没有窗户，一张写字台上空空如也。顶灯闻声打开，光线柔和不昏暗，让人自心底的感到舒适。他把茶茶放在床铺上，扯来薄薄的被单，正要盖上，发现她皱着眉头，极不舒服。 木熙检查了一下，原来是没有拆开的马尾垫在脑后，睡不平整。他轻轻抬起茶茶的头，慢慢解开上面的头绳，握在手里，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 “茶茶，它款式太老了啊，你还一直戴着。”木熙跪在床边，把头绳放在了桌面上，他想握住茶茶的手，却终究不好意思，“我对你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木熙扪心自问，得不到答案。他站起来，还是鼓起勇气在她的额头上轻抚了一下，“晚安。” 回到隔壁房间的木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几天的事情够他好好想一阵了。布里克要把选择权交给茶茶，那关自己什么事呢，莫非当个见证者，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可这样的摸着石头过河简直乱来。木熙觉得，布里克绝对有一个中心目标，像他那样的人，不会这么随意的行动。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环上的时分，冥府时间是下午，暂留地时间是晚上？月亮上一日绝对不等于地球上的一天，木熙知道是韩墨根据24小时制自己设定的作息时间，那现在要睡觉吗？现在睡觉会不会太早了点，回到冥府之后应该就是晚上了，那还怎么睡啊，明天还要来这里呢，而且茶茶身体没问题吗。 一个翻身坐起来，“你的话咋那么多呢！”木熙恼怒的对自己嚷道。 “你太紧张了。”丽丝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我去！”吓了木熙一跳。 橙色的光点集中，组建，构成了小女孩的模样，丽丝看着木熙说：“你太紧张了。”它换出主屏幕，测量木熙的大脑，“错误，错误。” “你都知道我们不是‘人类’了，还测量什么。”木熙大手一挥，把主屏幕打掉，“还有这样也太不礼貌了吧，偷窥隐私。” “我是ai，没有生命，没有感情，所以你不必有羞耻感。”丽丝回答。 “我有什么羞耻感啊大姐？”木熙捂住脸，“行行好，我想安静一下。” 丽丝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你要观察摆渡人是怎么睡觉的吗？”木熙放下手，盯着丽丝。 “不，请原谅，我想询问关于墨墨长官的事。”丽丝态度柔和了一些，木熙觉得这可能是艾美灵魂的影响。 “你想知道什么？” “多久能够超渡她。”丽丝说道。 “其实也不是超渡……”木熙想了想，还是任务重要，说不定丽丝可以帮忙，于是就把具体情况给它说了。 “消除执念。”丽丝展开背上的全息羽翼，生出众多的视频与图片，“我这里有墨墨长官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但我不知道哪一个符合‘执念’一词。” “有三种。”木熙示意它收起羽翼，不用看了，“地球、舰队、马克利安。” “你能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丽丝好奇。 “庞大？”木熙摇摇头，“这是人与人之间的……该怎么说呢，就当是感同身受吧。”他看着丽丝，觉得这个ai无论是程序使然还是情感使然，它都在关心着韩墨，于是他劝慰了一句：“放心好了，我们会让她顺利轮回的。” “谢谢！”丽丝笑了。 木熙摆摆手，说：“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快离开吧，不许再突然出现了。” “你太紧张了，可能需要舒缓神经，全息投影可以提供放松的环境，介于你的年龄和成长阶段，我这里有a……” “a你个头啊！”木熙把枕头砸过去：“指令，离开此房间！” “是。”丽丝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木熙侧身倒下，感到一阵刺痛，翻到手肘一看，上面遍布裂痕。多久的事？不对，除了刚才战斗时被茶茶抛出落地，就没有磕碰过，可这次愈合的也太慢了吧。 先不管这么多了。木熙伸手唤出界面，关闭了灯光，在越来越沉重的睡意下，进入了梦乡。 第49章 凝视深渊 这一切为韩墨带来的感受，自不必说，非常深刻。本以为会孤守基地直到老去，等到一切化作宇宙中的尘埃，却不想来了三个“外星人”，而且是三个更像人类的外星人。 她曾在数据库里瞻仰她的祖先，那些嗜血、残忍的利己主义者，在地球母亲身上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和平与战争总是相互交替，如同四季，直到垂死的地球唤起他们的良知。可即便经过数百年的友好相处，那开在人类心底的恶之花还是不会凋零。 宇宙海盗就像癌症，扩散到健康的脏器上，最受影响的当属火星基地。恶，不该存在，它违背了人类进化的规律，不断去其糠泊、取其精华的我们，不该还留存这种东西，火星基地才毁于一旦是人类进化中的倒退。韩墨想到这里，更加无法理解来自更高一级文明的三人，为什么还有如此难平的戾气。 “想法极端了，韩墨。”这是马克利安对她说过的话，善和恶都不会单独存在，就像泥土和树木，离开了谁都无法存活。 是这样吗？韩墨抱有疑问。她看着窗台上的七彩奇石出神，疲倦和困意袭来，她拍拍自己的脸，意识到还有事情要做。挥手唤出主界面，打开收发程序。韩墨已经没有精力再挪步到收发室了，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完这个任务吧。 【高等文明已经到访了……】她跳动手指，隔空敲出这么一句。摇摇头，不行。 【高等文明视乎没有办法恢复地球……】第二句，仔细读了一遍，还是觉得不行。 【访客来了，是外星人，你们回来吧……】第三句，她愣在那里，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 删删打打，来回十几次，还是没有定稿。韩墨想起木熙的话，“你大可试试‘心想事成’，只要用力去想就能实现愿望”，她点点头，觉得还是希望他们回来，其它的事没那么重要，于是再次敲打，写下【快回家吧，已经不必远行了，他们已经降临】。 如此，便可以了。 韩墨带着“心想事成”的意念睡去，梦里的她站在天文厅，预警警报告诉她有一颗巨大的彗星正在接近，她尝试启动防御系统展开拦截，可基地有一处设备损坏，无法再短时间内为主炮充能。韩墨向丽丝询问是否只需让其偏离轨道而不击碎就可以了，得到的答案是否，根据观测，它的质量和密度都太大了。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铃声把韩墨带回现实，她撑起身体，唤出主界面，调阅时间，发现自己才睡了五个钟头，离预期的健康睡眠远远不够啊。 “滴-滴-滴-滴-滴-滴-”铃声还在震动，吵得她头痛，正在心里抱怨之时，韩墨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铃声所代表的意思，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差点都忘记了。她赶紧挥舞手臂，打开收发程序，在收信栏的最上方，看到了一枚她期待已久的信封标识。 “远征舰队！” 她慌乱的点开邮件，期盼着回复的内容是“马上回来”，可当空荡荡的界面摆在面前，韩墨的笑容僵住了，“空的，怎么会这样？”为了确认，她将邮件关闭，打开，关闭，再打开，如此三番，那无情的空白还是一如往常飘在眼前。 “丽丝！” “默默长官。”橙色的光点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周身发光的少女站在床头，凝视着韩墨：“邮箱是空的。” “我知道。”韩墨沮丧的抓着头发，对丽丝说：“我要你此刻不间断的向舰队发送信号，用求救信号，直到他们再次回信。” “是。”丽丝伸手接触收发程序，上面的信封一张一张增加，自动发送功能开启，内容只有“sos”一种。 韩墨翻身下床，穿上睡衣，“解除全息投影吧，明天早上告诉我结果。” “墨墨长官是要去哪里？” “地球仪，放在休息室的地球仪忘记拿了，那的确是件珍贵的礼物。”韩墨穿上拖鞋，打开门，迅速跑了出去。 丽丝留在原地，没有马上化作光点，她回头望着虚空中的收发系统里不断更新的发信时间，默然无语。它清楚，空信息只是具象化的产物罢了，墨墨长官并没有想过对方会如何回复。 不知是好是坏，现在找回信心是不是晚了点，丽丝庞大的运算功能得出了理智的答案，那便是“无用功”，它想，倘若是艾美，会怎么想呢？ 韩墨裹紧睡衣，觉得寒冷，室内恒温的月球基地不可能让温度处在25c以下，因此这般冰凉不是出自体感，而是心感。是太久没有拥有这样饱满的存在感了吧，韩墨觉得自从三人到来之后，行尸走肉似的生活便结束了。 休息厅的大门打开，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灰白光芒，铺在地上，一片水银。她瞥见桌上地球仪的同时，也看见了蛋黄地球下的一条剪影。 一袭黑衣的布里克抄手站着，给了韩墨一个毫无生气的侧脸。 “布里克？”韩墨下意识的将手伸向腰间，没有抓到枪柄。 “这么可怕吗？”布里克哼了一声。 “不……不是……”这完全是大脑的第一反应，韩墨尴尬的笑了两声，见对方没有理睬，只好又说：“我以为是宇宙海盗。” “别骗自己了。” 好吧。韩墨一叹，唤出主界面，打开室内灯光，走到布里克旁边，说：“你看，我不怕你的。” 布里克没有回应。 韩墨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了，本来这个人是要杀死自己的，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样的打算，“你想知道0.74秒的事？” 布里克听到这个数字，终于动了，他回过头来，说：“不想知道，你不会比我们了解更多。” “哦。”韩墨摊摊手，打算离开。正要转身，瞅见他衣服上被茶茶割坏的一处，动了恻影之心，“布里克先生，我帮你把衣服补好吧。” “不必。”布里克回应。 “没关系，我现在暂时睡不着，况且我觉得你需要找个人说说话？”韩墨没等布里克同意便跑到储物柜里拿出了针线盒。 “自以为是。”布里克语气冷漠。 韩墨拿着针线盒走回来，对布里克伸手：“脱下来吧。” “你就没有一点尊严吗，仅仅是心善？”布里克发问了。 “什么尊严，缝衣服还能说到尊严上啊？”韩墨皱着眉，莫名其妙。 “我是差点杀掉你的人。” “哦，那你现在还要杀我吗？” 布里克摇摇头，他当然不能再动手，这样有违承诺。 “那不就好了，给我吧。”韩墨将手推了推，不依不饶。 布里克看着那只有血色的手掌，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抬起了双手。他先卸下高领，然后敞开衣服，制服之下只有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从唇下开始的褐色皮肤果然遍布全身。 韩墨望着这幅壮硕的身体，竟然有些害羞。这是多么健康匀称的身材啊，每一块肌肉都有形有状，黑色背心下紧贴着健美的轮廓，“布里克先生一定经常锻炼吧，哎，右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看见那块更深一色的伤疤，稍显病态，如果说不完美，这可能是唯一一处了吧。 “不要多问，如果不做，就把衣服给我。”布里克伸手要拿。 韩墨赶紧侧身躲过，“谁说不了，我只是感叹一下，好，我不多嘴。”说罢，她坐到椅子上，穿针引线，把破烂的地方撑起来，开始缝补。 就这样默默的捯饬着布里克的衣服，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布里克先生的工作是不是异常危险？” 布里克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是和怎样的敌人战斗呢，在我看来，你已经足够强大了，对方还要更加强大吗？” 依旧没有回答。 “说穿了，敌对方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可也许他们心底是善良的，比如认为自己才是正义。”韩墨边缝补边说话，头也没抬，她知道布里克不会回答，索性自得其乐。 布里克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人类应该是善良的，即便再冰冷的心，在其底部也会是温暖的，邪恶是一个错误，在进化过程中被当做合理的存在，所以才保留了下来。” 布里克捏了捏拳头。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邪恶是会被驱散的。” “幼稚。”布里克终于回应了，他转过身来，盯住韩墨，“你记住，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恶，如果你看见一个善良的人，并不是他本性念善，而是他的恶念被压制，倘若有一件事足够让他失控，那么邪恶一面就会显露出来，习惯了善良的人一旦作恶，比职业恶徒还要凶残百倍。” “这个结论来自布里克先生的阅历吗，你可能受到了敌人的影响，布里克先生的工作难道不是维护正义、维护安定吗？” 消灭恶灵，丢入忘川河中，是给与罪恶的惩戒。布里克没有想过，这是否是正义的举动，是否是韩墨口中的善，“我不清楚。”诚实却又茫然的回答，想起亦有其它任务，绝对算作恶，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原住民，他们眼里，鬼差哪有“善”这个字眼，“不，绝不是正义。” “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回望着你，你接近光明，光明也照耀着你，这是曾经一位叫尼采的哲学家说过的话。” 在多个世界线上，这句话有若干个版本，韩墨这一版，布里克只听过前两句，没听过后两句，“所以他才疯了。”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线上的尼采，最终的宿命都是发疯。 “是的，他是一个感性的探索者，我不敢说他追寻的本质是否为‘善’，但我知道，他没有把这样的理念带给世人，或者说，没有真正给予人类一剂净化的药剂。” “因为有人拒绝。” “他的方式不对，但也不能怪他，人类的寿命有限、体能有限，并不能长久的支撑一种举动，如果真的有不死的上帝，他肯屈尊居住人间，一步一步净化人们的心灵，直到最后一个人，那么邪恶的念头终究会被驱散。” “你的上帝多次被钉在十字架上。” “如果带着神力下凡就不会了，至少拥有对付恶徒的力量。” 他望着韩墨，她的眼中散发着洁净明亮的光彩，好像她真的期盼有这样的天神下凡。布里克明了，根据她的描述，这个世界的人类除了“宇宙海盗”已经一心向善，可时不我待，轮回到了韩墨这里就要重新开始了，她处于这个世界的末端，不会再有机会付诸行动了。 “我问你，如果把你放在一个恶人聚集的地方，在给与你足以对抗他们的力量，你觉得你能够摆脱同化，并且用‘善’感染他们吗？” 最后一针缝好了，韩墨咬断线头，站起来抖抖衣服，审视一下，痕迹是有，不过黑线配黑衣所以不太明显。布里克的话她听到了，只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没有信心吗？”布里克惊讶自己的失望。 “不，不是，你这样问我，是要带我去你们的星球吧，可是我要等着舰队回来，不能离开。”韩墨说出了顾虑。 “我只是问你。” 韩墨呼了一口气，看着布里克，眼中没有一丝闪躲，坚定回答：“我可以，我保证。”她把衣服交到对方手中，收起针线，放进柜子里，“很高兴和你聊天，不过我得保证健康的睡眠，布里克先生也早点休息吧，房间很多，权限已经给予了，你尽管挑。” 韩墨小跑过去，拿起地球仪，托在手中，“真沉。”她朝向布里克，实在腾不出手招呼，只好欠了欠身，“晚安，布里克先生。” 布里克拿着衣服，站在灯光下，看着韩墨走远。他敢肯定，木熙和丁茶茶都偏离了方向，自信的以为韩墨的执念是地球、马克利安和远征舰队，他们都错了。 水银色流光滋润下，另一张桌子上，本是两对强磁手铐放在那里，可现在，仅留下一对搁置着，如同吃剩的甜甜圈。 第50章 冰山一角 木熙醒来时可不知道是不是大天亮，白天还是夜晚在月球也没差，只能查阅手环上的时间来判定。 抬腕，揉眼。“21：35分”城府时间。这下可好了，再啰嗦一会儿，回去就是半夜，依照这样的精神状态，岂不是要通宵了吗？木熙挥手唤出界面，暂留地时间早上五点刚过。 下床，走到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头发有点乱之外，没有一丝倦容。灵体果然是灵体，折腾这么久，还是光鲜亮丽。他抬起手肘，查看裂痕，和预想的一样已经完全愈合了。呆了几秒，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哈气，竟然没有一点异味。 这幅身体，如果放在生前世界，多少人梦寐以求啊。木熙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脸一垮，自语道：“不好玩。” 的确是不好玩，反而是越来越难“玩”，这样下去，和活着也没什么差别，真不知道城府为何会呈现这般烦闷的世界观。木熙挠挠头，尽量不去追寻答案，好在有茶茶这样一个至少是生前世界不存在的“关心者”，让自己的使命感和保护欲空前繁荣。 茶茶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去叫她起床“回家”，当然还有布里克，不知道他在干嘛，依照规定，鬼差保护摆渡人完成任务之前，是不得擅自离开的。木熙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充满矛盾，乱来指数起码达到五颗星，像他这样常年卧底的家伙，很难想象会表现出感性的一面。 乱，一个字“乱”。唯一能理清头绪的希望，就只有靠茶茶将隐瞒之事交代清楚。 木熙站在门口，不知道见到她时该怎么询问，如果茶茶改变主意不告诉自己，那就得另辟蹊径，不过，应该不会吧。 门开了，木熙低着头完全陷入思考当中，连面前站了个人都没有发现。那人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发着声音，似乎在哼歌。 “嘿，想什么呢？”那人开口，把木熙吓了一跳。 “茶茶？！”木熙下意识的做出了阻挡动作。 “怎么，不想我进去啊？”茶茶笑嘻嘻。 “不，没有，你吓我一跳。”木熙缓过神来，看着茶茶，感觉她心情不错。 “好啦好啦！”茶茶一边推着木熙胸口进屋，一边扬手按下了关门键，“差不多了吧。” “什么差不多？”木熙觉得茶茶离他太近了，几乎贴在身上。 “你说呢，你来冥府九天了，该清楚了！”茶茶推着木熙一路向前，“丽丝！” 橙色光点随着茶茶的呼唤开始形成人形，丽丝站在一旁，等候命令。茶茶开口：“指令，拜托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嗯……好像除此之外只有两个人，不管啦，照做就是了。” “好的，茶茶，勿扰模式启动，本房间将启动隔音、信号干扰等功能，需要解除时请呼唤我，只有ai有权限。”说罢，肢解成光点飞出门外。 “嘿嘿。”茶茶把木熙推到床上，挨着更近，“现在就来吧。” “来什么？”木熙觉得脸在发烧，他闻到茶茶的体香，是葛乡花味，清香怡人，“这是……”茶茶的呼吸扑面而来，如同迷醉喷雾，木熙觉得双腿发软，有些情不自禁。 禁止条例……等等，禁止条例没说不能接吻吧，也没有不能抚摸吧。木熙的目光移到茶茶的脖子上，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光滑柔软。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抓紧床单。 茶茶神神秘秘的掏着衣兜：“还需要一样东西！” 防范措施？木熙感觉血脉膨胀，“需要吗？”才认识十三天，应该差不多，不会显得太随便，并且这几天交心够多了，而且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患难真情。 “锵锵锵！”茶茶迅速从兜里掏出强磁手铐，在木熙面前晃了晃，“开始吧！” 还挺有情趣啊……不对！木熙血凉了一半，撑起身体，揉着鼻根叹气，“这样你就不会说谎了，其实不需要……” “那怎么行？”茶茶离开木熙，从书桌前抽出椅子，坐下，给自己左右手腕铐上，“哦，差点忘了遥控器。”说着又从裤兜里拿出遥控器，“帮我倒杯水，接下来我要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那个……”木熙稳稳坐在床上，不动，“你自己倒一下，我现在不方便站起来。” “啊？”奇了怪了真是，茶茶扫了一眼木熙，“你怎么了？” “去倒水去倒水，帮我倒一杯。”木熙摆摆手。 茶茶盯着木熙，目光不自觉的向下，“变态啊！” “信不信我揍你，以后不要莫名其妙的贴我那么近，有话直说，不要说些糟糕的台词，doyouunderstand？” 茶茶站起来赐给木熙一个巴掌，转身拿起书桌上的杯子接水去了。 看着茶茶停在茶水柜前的背影，木熙不仅血凉完了，心中还有一万个失望。这有点像漫画里的后宫情节啊，木熙悄悄苦笑，倘若真的是漫画，我那超越一切的神力呢？所以，还是现实点好。 “给。”茶茶没好气的把杯子推给木熙，由于惯性，水都撒到木熙裤子上，“哎呀，我帮你擦干净。” “我的茶姐，你再继续就要变成性骚扰了，求说正事！”木熙头又开始痛了，杯中洒出的凉水浸透裤子，流到大腿上，这下什么冲动都放下了，“从今天起，你真的要学会‘抓住重点’，现在的生活可是‘刀尖上舔血’好吗？” “好啦好啦~！”茶茶不耐烦的喝了口水，放在桌上，坐下时还不忘给木熙起个外号，“婆婆妈妈傻木熙。” 木熙差点就要为这个顺口溜鼓掌，还好忍住，“我会好好听，你要详细说。” “没问题。”茶茶按下按钮，强磁手套合璧，测谎屏幕点亮，线段平稳的跳动着，“从哪里说呢？”临开口这会儿，又犯了难。 “我想想。”木熙挠挠脑袋，拿定主意，“就从灵魂印章开始说，为什么布里克把习玖的印章给你，而艾美又要去抢，关于这个，艾美有说明吧？” “有的，那就从这开始。”茶茶轻咳两声，坐的端正，开始讲述：“我们去冥府那天正好是艾美和布里克接头的日子，可是他们失败了，原因是有人早先一步获取了情报，设下了埋伏，因此布里克没有去，本来这枚印章是要交到艾美手里的。” “目的呢？” “布里克命令艾美将印章交给‘大人物’……就是叛军老大，哈哈，这里终于有个老大了，你上次不是问……”茶茶又跑偏了。 “茶茶……” “抱歉抱歉！”茶茶干咳两声，继续说：“这枚印章记载了一个秘密，和你有关。” “不意外。”木熙当然知道，这个秘密无非就是茶茶跑到环中世界找到垂死的自己。 “哎？嗯……那我继续说，布里克索要习玖姐印章之后，发现并没有触发回忆，怀疑有人做过手脚，而之前，那个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不可能失败的任务还是失败，叛军也对习玖姐的忠诚度大打折扣，所以想要回放记忆一探究竟，才会让布里克回收习玖姐的印章。” “即便不能触发回忆，那布里克只要使用复刻机不就好了，还要向上转交？印章中的记忆不是可以追述二十四小时吗？”木熙问。 “这里错了，木熙，习玖姐对我说了谎话，普通印章是无法复刻记忆的。” “不对吧，那丽丝扫描了艾美的印章，效果明摆着，不仅是复刻了记忆，甚至还抽出了残留的灵魂。”木熙不敢相信。 “习玖姐和艾美的印章都被动过手脚，那天我在商店里扫描自己的印章，结果什么都没有，于是我又尝试扫描艾美的灵魂图腾……就是我藏在衣兜里，在天台时偷偷盖下的，却有明确显示。” “亏你当时还留了一手，不过扫不出也不能证明习玖的印章有问题，万一是损坏了呢。” “灵魂印章不会损坏，即便残缺不全，它的功能都还有，给你补一下课，灵魂印章的主要特性就是能保留主人的记忆，发动条件是‘触碰’，那天我们在商店试过了，虽然片段很短，但那就是其记忆功能。” “然后呢？” “还记得我拿到习玖姐的印章时跟你说的吗？‘没有反应’，这个现象其实不止她有，还有一个人被我忽略了。” “艾美？” “对了！就是艾美，当时在天台，情况紧急加上我的注意力全被难过……分散了，所以并没有留心抓在手里的艾美印章也是没有任何记忆片段的。” “灵魂印章这么容易就被改造，会是谁呢？” “当天不顾鬼差反对，执意没收印章的是谁？”茶茶反问。 “不会吧……玄王……玄王是叛军，太扯了，他可是冥王代理人。” “当然不可能啦，想什么呢！如果玄王是叛军怎么可能还要对印章做手脚，而且艾美说叛军指示习玖姐做事，很多艰难的任务她都能顺利完成，并且获得的情报价值看似很大，却都不是重点，艾美觉得……是她敢肯定，习玖还在为另一方办事，这一方，一定是冥府！” “她说的？” “冥府这个是我猜的，”茶茶不好意思的笑笑，立刻说：“不过木熙你想啊，灵魂印章是冥府特有产物，它的发放权都在玄王手中，能对其构造、性质进行改变的，也只有玄王大人了啊。” “艾美难道不知道她的印章也被改造过？” “习玖姐以叛军的名义拿走过她的印章。” “这样……习玖是双面间谍……”木熙想了想，说：“当天因为你不肯交出印章，艾美才会硬抢，争夺中迫使艾美使用了罪割，鬼差才定了她的罪……”他抬头，觉得言语有失。 “是我不好……”茶茶低下头去，脸上烧红一片。 “不不不，我只是陈述事实……”陈述你大爷啊，这是责怪，木熙赶紧补充：“要不是你撞见布里克，并在天台撑到最后，两人的印章就落到鬼差手中了，再不然也是布里克亲自拿给老大，所幸两人的印章都回到了玄王那里。”他明白，习玖背后是玄王无疑。 “可是并没有救下习玖姐……”茶茶对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 “艾美也救不了吧，如果叛军发现印章改造的秘密，通过扫描，还不是一样调取记忆，证实他们的猜测，这里矛盾了，艾美如何用那枚明显存有习玖背叛证据的印章救她呢？”木熙不解。 “印章里的记忆，早已经让我给消除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帮到习玖姐，只要无法被扫描出来，剩下‘不能触发回忆’这个问题，找一万个借口都可以，最终解释权可归玄王大人所有。”茶茶看着木熙，认真说道。 唯一一次，恐怕不是吧，木熙脑海中出现茶茶问他是否想活下去的画面，“那么，那个罪证到底是什么？” “习玖姐前往环中世界的任务，就是之前我说的‘不可能失败的任务’，她被叛军要求在那里让你活下去。”茶茶回答。 木熙抬眼，看着手铐上的线段毫无反应，那么这句话是真的了，可又是什么时候换人的呢？“为什么是我？”现在的木熙对“转世”一点希望不抱。 “不知道，艾美的这一部分记忆被封印了，她也不清楚。” “习玖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亲自前往‘环’内，所以派你来找我。”木熙望着茶茶，倘若当时答应“活下去”呢？ “不是，去暂留地接你回来，是玄王的要求……当时‘我说你在死地想要活下去，那么就要变成摆渡人’，这句话不是骗你，只是如果木熙你不从，我也要按照玄王的要求带你回来。” “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是我见到你的三天后吧，玄王直接找到我的，可把我吓坏了。” 木熙“哦”了一声，忽然发现茶茶答非所问，“你是在让我活下去失败之后，才又答应了玄王的要求吧，这太矛盾了，玄王想让我到冥府，你想要我留在‘环’内，可是你接受的也是习玖的指派，习玖既然是玄王的间谍，那么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去，她这个立场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木熙，我听不明白。”茶茶一脸困惑看着木熙。 “我是说，你干嘛还来‘环’里，走到濒死的我面前，对我说‘我可以帮你继续活下去’呢？”木熙也是同样困惑，回看着茶茶。 “我？来‘环’里？没有啊！” 木熙心中一怔，迅速扫了一眼强磁手铐，上面的线段平稳，没有任何起伏。这东西真的能测谎？“茶茶，你把手铐取下来，快。” 茶茶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照做了。木熙赶紧带上，深吸一口气，然后撒谎：“我喜欢吃循生肉，太好吃了。”线段波动、跳跃，报警灯光开始不停的闪烁。 第51章 无所介怀 木熙认为他的记忆不可能出现错误，当时握住茶茶的手所触发的回忆，依据摆渡人的特性，这应该是真实的。 不会记错，可茶茶所说又是真的，两个真相互斥，定有一个是谎言。 “茶茶，我问你，据你所知，哪怕传闻也好，会不会存在消除记忆这样的事情。”木熙再三思考，他觉得可能茶茶被蒙蔽了。 “不会。”茶茶毫不犹豫。 “这么肯定，也许是不了解的手段呢？”木熙继续问。 “木熙，消除记忆只有一个办法，亡者成为纯净的灵魂，并且进入环中轮回，除此之外别无它法。”茶茶看着木熙皱起眉头，就知道解释的不够详细，于是继续说道：“这个过程少了哪一个都不行，木熙你想想，在变成纯净灵魂时的你别说记忆，连意识都没有，我把你带到玄王大人那里，经过七天审核，才赋予你‘存在’的资格，交还你所有的记忆。” “交还，如何做？” “记忆是存在于灵魂之中的，脱离凡胎的灵魂没有肉体，也就没有大脑，所以不能对经验过的事物进行识记、保持、再现，但这个时候，记忆还是包含在灵魂之中，它需要大脑这个媒介，怎么办呢？那就再构建一个‘肉体’。” “灵体。” “没错，首先灵魂要铸就灵核，灵核衍生灵体，灵体是肉体的升级版，这个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升级版的灵体也有大脑，当你恢复意识和记忆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是灵体了呢？” 木熙点点头，说：“当我醒来时，坐在一张靠背很高的椅子上，那个时候的确是灵体了。” 茶茶拉下外套拉链，解开衬衣纽扣，扯开领子露出胸口上心脏的位置，对木熙说：“这就是灵核。”隔着小麦色皮肤的微光闪耀，如同呼吸。 木熙根本不好意思去看，赶紧挪开视线，“停停停，茶茶，你是女孩子。” “哎呀我有分寸！”茶茶松开领口。 你这是有分寸啊，那没分寸的时候……集中精神，集中精神。木熙定了定神，拉开自己的衣领，“我从来没见过灵核发光。” “你要集中精神，用……‘意念’？总之就是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 “它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了，而且还是‘核心’。”木熙笑了笑，觉得这有点唯心主义，“算了，这个不是重点，照你这样说，记忆含在灵魂之中，要消除根本不可能，倘若‘封印’呢，就像艾美那样。” “你为什么执着记忆消除这事啊？”茶茶不解。 “因为我确确实实看到你走到我身边，要垂死的我活下去。”木熙回答。 “真的？”茶茶知道木熙不会在这个时候胡说，“你怀疑有人封印了我的记忆？” 木熙点头。 “还好木熙不是怀疑我撒谎。”茶茶挺开心。 木熙语塞，觉得有些悲凉，想起韩墨的话——“你感觉不到吗，小茶茶压抑在内心的难受，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只在乎她隐瞒你时对你造成的不适感吗”，没有自尊的茶茶可不是茶茶，“你管我什么感受，比起我的感受，你应该多想想你自己的。”虽然口气有点差，言辞欠妥，但他希望能够传达真情。 “可是……我的确不该隐瞒。”茶茶低下头，脸上褪色不久的红又升了起来。 “你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木熙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疯啦？！”茶茶一个巴掌扇过去，“变态！” “你不愿意说对吧，这很正常，你种事情能够随便告诉男孩子吗，那么同理，一些小秘密不到合适的地步就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对吧？这本身没错，你太敏感了，不对，是我太小心眼了。” 原来是要说明这样一个道理，不过举的例子也太下流了！茶茶觉得，这或许就是木熙吧，“下次换个好点的例子！” “是是是。”木熙也觉得有点尴尬，挠挠脑袋，“言归正传，如果要封印你前往环中的记忆，那么一定要在任务之后，这之后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茶茶努力回忆着，花费的时间较长，她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想过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有，记忆都是连贯的，不存在想不起来的情况，而且木熙，艾美在描述她被封印的记忆时是说‘影像里是模糊的屏障’，说明她清楚自己有这段记忆，只是想不起来，而我不同，我是完全没有印象，根本不存在的感觉。 木熙思考半晌，茶茶说的对，艾美的确是被封印记忆才会有这样的体验，倘若消除记忆应该才是茶茶口中的‘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记忆不能被消除，除非轮回。 “算了，不钻这个牛角尖，还是说说其它信息吧。”木熙打算先放一放，即便觉得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了……”茶茶为难的笑笑。 “那还是我问算了。”木熙想了想，开口：“你既然没骗过我，也就是说灵体不可能转世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要执着于我呢，我身上要有价值他们才会想要得到我……不对不对，我在冥府了，只是在冥府，把我带到这来，谁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谁也没有找过我，如果我真的有某种力量足以成为城府或叛军一方的战力，不是应该早觉醒早好吗？” “木熙真觉得有某种强大的力量？”茶茶眨眨眼。 “不是我觉得，如果不这么认为，玄王何必让我来到冥府，叛军何必阻止我的到来。” “还真是伤脑筋，要不然木熙直接去问玄王大人。”茶茶提议。 “不行，玄王既然收了艾美的勋章，懂得复刻记忆，那么很可能已经知道她的罪割在你手中了，不处罚你，也许另有所图，还是别去招惹他，万一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不是自投罗网。”木熙想了一会儿，问道：“茶茶，还有没有人对我的到来表示关注？” “孟婆婆吧！”茶茶回答：“她曾经问起我‘任务还顺利吗，木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回答的？”木熙觉得有突破的希望。 “我……‘很好的人’……这样说的。” “那还真是个敷衍人的评价啊。”木熙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呀，我哪知道孟婆婆会对亡者有兴趣，每天那么多暂留地出现，孟婆婆关心不过来，以前从来都没过问，所以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暂留地的派遣都是孟婆婆决定的。”木熙若有所思，“她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了……哦，我想起来了，玄王大人那个侍从在具象化活物事件后询问我时，也问过你。” “这事你跟我说过，我说一个你不知道的吧，我第一次见孟婆婆时她说了一句‘玄王心真大啊’。” “什么意思？” “就是不好解释，‘心真大’这话可以是讽刺可以是赞扬，说明对方野心大，也可能说明对方不怕造成不良后果，无所畏惧。” “那么，如果是后者，木熙是个麻烦呢。”茶茶取笑道。 “就假如我是个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起码得来个人控制住我吧，像现在这样放任不管，只是时不时的问问近况，太不负责任了。” 说道控制，茶茶想起一件事，“木熙，记得在博朗书馆喜玉给你书的时候吗，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啊，接过书就带你离开了。” “可我的罪割把我拉进意识空间阻拦了一下，就像喜玉要对你做什么而不想让我打扰。” “她什么也没做，至少我没感觉到吧。” “这样……”茶茶还是不放心，“最近身体有不适吗？” “不适？”木熙不知道算不算，告诉茶茶：“灵体裂痕愈合变得缓慢了。” “那就对了！”茶茶嚷到：“木熙，灵体愈合快慢都是固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恢复速度，她一定是对你做了什么，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 “怎么做到的呢？” “罪割拉我到意识空间用的是‘咒印’，魂术表现形式的一种，就是直接使用，还有另外一种，好像是‘法阵’，只有符合条件才能触发，问题就出在那本书上。” “羽王的书……她用了一本‘假资料’让我中招……茶茶，我该怎么判断自己到底中没中你说的这个‘法阵’？” “这个效果应该是持续性的，灵体的检查可以拜托医务官。” “可是被问起怎么回事，一句‘不知道’恐怕不足以说明吧。” “那就找孟婆婆，孟婆婆对魂术也是了解的！” 找孟婆婆吗？根据获得的信息来看，孟婆婆无疑是了解一切的人，找孟婆婆问清楚，要比找玄王去问保险的多，这个办法可行，“好，不过要保密，我先要想想如何去问。” “保密当然，可‘怎么去问’还用考虑，直接问你想知道的不就行了。” “你心才是真的大，且不说对方会不会回答，是不是如实回答，万一触碰到孟婆婆的底线，当场对我做出不利的举动怎么办，而且一牵连下来，你、莉西娅、布里克，说不定辰式希都要卷进来，要谨慎。” “你想得挺多。”茶茶的口气不知是褒是贬。 沉默片刻，木熙问：“还有什么吗？” “你问吧，如果还有问题。”茶茶真诚的盯着木熙。 “我也不知道了，应该没了吧，反正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说得越多越迷糊。”木熙指指茶茶的手腕，说：“摘下来吧，以后都不需要了，我想即便你骗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在这个世界，我连你都不相信，那还不如化作虚无。” “不许乱说！”茶茶激动的站起来，“我发誓，我不会欺骗木熙，如若违反，我就永远见不到你！” “你这发的什么誓，说的我好像很愿意见到你一样。”木熙憋着笑，“大言不惭丁茶茶。” 茶茶取下手铐，气冲冲扔给木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茶茶捏着手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说吧，每次都说出来，就不会有隐瞒了。”木熙觉得是不是该拍拍她的肩膀，看样子茶茶有点难过。 “木熙，你觉得习玖姐会活着吗？”茶茶问道。 原来茶茶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即便是亲眼看见习玖房间里飞出的光斑。不可能还活着吧，木熙自然说不出口，却也不能不回答，只好说：“印章没有送到，艾美也死了，死无对证，单单凭借怀疑，叛军应该不会定她的罪，我觉得，可能有些希望。” “可和她关联的物品都消失了……”茶茶红了眼眶。 “你对城府世界了解多少？”木熙问。 “本来觉得很了解，现在看来并不是，感觉好多事情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就对了，说不定‘关联物品消失’这总说法本来就有漏洞，和习玖关联的东西就太多了，她走过的每一处地方，拿起过的每一件物品，和你喝茶时用过的茶具……在你的房间里，茶具她也碰过吧？” 茶茶点点头。 “所以，这个说法不是肯定的，习玖可是‘双面间谍’，这个角色在任何一部电影或者小说里都厉害的很，你要相信，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不便露面而已。”木熙伸手放在茶茶的肩膀上，问：“你还记得你在暂留地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吗？” 茶茶望着木熙，不清楚他指的什么。 “‘心想事成’啊！”木熙笑道。 “对啊。”茶茶叹了口气，感到安心，她望着木熙，觉得他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就好像遗忘很久的爱慕在这一刻被唤起了。 宿舍内的灯光昏黄，保密程序完全阻隔了噪音，在寂静的空间之中，两人由于莫名的‘心有灵犀’开始渐渐靠近。茶茶闭上眼睛，睫毛闪烁，如同跳舞的音符，她的心中荡漾，好似准备已久，等待迎接木熙嘴唇上的温度。 而木熙看着她，挪不开目光，亦无法停止接近的欲望。 “唰”的一声门开了，韩墨叉腰站着，一脸鄙夷的看着慌张的木熙，“呵，假正经，这是事后啊还是刚开始啊？”她瞥了一眼床上的强磁手铐，捂嘴笑道：“哇，还挺会玩！” 两人瞬间弹开，异口同声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52章 消失的人 韩墨当然是故意的。要问缘由，因为是早晨时间，按照作息规律，早餐是要吃的。她准备好早餐先端给了一夜未眠的布里克，然后呼唤丽丝去叫两人，得到的答复自然是“木熙和茶茶在房间里，开启了‘勿扰模式’”。 好啊，昨晚上开个玩笑阿木还一脸不高兴，结果大半夜偷偷跑到一起，竟敢明目张胆的装纯洁。于是韩墨凭借“最高长官权限”轻松解锁，之后就是前文那一幕了。 早餐是不能吃了，且不说害怕韩墨东拉西扯让布里克听笑话，这时的冥府怕已过了凌晨，现在进食更加睡不着。三个人只得道别，返回了奈何桥。 整个奈何桥，只有一扇石门插在凹槽中，灯光打下来，像博物馆的展品。船务基本下班走光，只留下一个应急值守人员等待着任务结束。三人走出来，精神很好，可船务就可怜了，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脑袋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木熙走上前去，本来想恶作剧，看是个女孩子，扫了一眼胸牌上的“百里绯”，只好轻轻地拍醒她，“醒醒，我们出来了。” “唔……”名叫百里绯的女船务揉揉眼睛，抬头看去，视线中先刻录了一团黑影，“啊呀！” “吓我一跳！”木熙觉得这就跟叫“虎口拔牙”的玩具一样，刚好按在了怀牙齿上。 “抱歉抱歉。”百里绯向布里克撇去了一眼，明显是被一身漆黑的鬼差吓到了，“我对一身煞气的人过敏，哈哈……哈……” 茶茶心不在焉的站在那里，本应由她说明情况，现在却低头不语。 “茶茶……茶茶！”木熙喊了两遍才让她灵魂归体，“发什么呆呢，填完表赶紧走了。” “好……好。”茶茶脸颊燃烧，拿印章时都显得有些慌乱。 “不好意思，任务做得有点久。”木熙向百里绯道歉，把填好的表格交上去。 “没关系啊，常有的事儿，要不然留着应急人员干嘛。”百里绯核对了一下表格，说：“向冥府七栋说明过了，孟婆婆她老人家怕你们坐不上末班车，已经派人来接你们了，现在应该就在门外。” 木熙以微笑回应，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算道别了。百里绯接过表格，也不拘小节，哈欠连天摆手走人。 三个人出了门，就要分别，木熙觉得总要说点什么吧，“谢谢你布哥。” “叫鬼差大人。”布里克很不满意。 “大人什么啊大人，鬼差也就比摆渡人高一级，刚好高在武装上，等渡川发放下来，我们就是平级，现在搞好关系，以后免得见面难看。”木熙噼里啪啦说了大堆。 “管好自己吧，摆渡人木熙。”说罢，纵身一跳，卷尘而去。 “能不能好好走路！”被灰尘呛到流泪的木熙拼命摆手扇着，心想布里克至少在摆渡人后面还加了个名字，说明态度还是有点转变，“茶茶，回去吧，车在哪呢？” 茶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居然闭眼睛，这是在期盼什么啊，实在难为情，还有那份爱慕，感觉就如同经过了上百周，日复一日积攒起来的，之前都确认过没这种感觉了，可那种气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应该接受……话说接受什么啊！茶茶越是去想脸越是滚烫。 “丁茶茶！”木熙大喊了一声。 “啊！”茶茶一个哆嗦，无辜的望着木熙。 “想什么呢？”木熙回望着她。 “刚才……你不觉得……不觉得奇怪吗？”茶茶问。 “‘情到深处自然浓’，这是正常的感情表现啊。”木熙一幅“情感专家”的表情。 “你倒是看得开！”茶茶伸手一个巴掌，“我对你没什么，你不要乱想！” “是你在乱想吧？”木熙笑得痞里痞气。 茶茶准备好了第二个巴掌，还没挥下去就被汽车鸣笛打断了。孟婆婆的老爷车开到了两人面前，兔哥摇下车窗，因为是左舵车，他稍倾身体，穿过副驾把目光投到两人身上：“年轻就是好，任务从早上八点做到凌晨，还这么精神。” “抱歉兔哥，让你久等了。”茶茶躬身上前。 “没呢，我也刚到，上车吧。”兔哥晃晃大拇指，示意两人到后座。 布里克落到冥府三栋门口，两个守卫一左一右迎上来，其中一名握着罪割。 “布里克副队长？”一个问道。 “不然是谁。”布里克冷冷回答，看了两人一眼，说：“白王大人在里面吗？” “在的，在和迪斯谈事情。”鬼差答到。 “凌晨？” “是，因为……”这鬼差刚开口，就被另一名鬼差阻止了。 “不要多嘴，规定没教你吗？”那名鬼差严肃训话。 布里克打量了一下受训者，发现他的手上没有罪割，“新人，批复还没有下来，就已经开始招募了吗。” “抱歉布里克副队长，我们负责守卫工作，没空闲聊。”鬼差说话毫不客气，并不买副队长的账，“您若有事参见白王大人，请自便。” 布里克也不多说，大步向大楼之中走去。 “师父，规定上说见到副队长及以上鬼差，即视为长官，可师父好像没当回事。”毕竟英灵，即便 新人也不卑微。 “布里克这人特立独行，高傲自负，不用理他，你要当心的是有党羽的同事。” “比如？” “记住，迪斯那队惹不得，其它随意。” 冥府三栋大楼内昏暗一片，灵魂星辰作为壁灯燃烧，腥红与紫靛的光芒幽幽明明。通往白王办公室要经过一条狭长的长廊，一边坐落着千奇百怪的铜制雕塑，一边是永远望不见外面的紫色方窗。 布里克踩着灰色地砖一路前行，目不转睛的盯着走廊尽头的鎏金大门。 门开了，倒退出一个身影，那人关上门，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布里克。 距离不远，布里克当然也看见了他，都不必细确认就知道是迪斯。布里克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迪斯迈开脚步，双手插进裤兜里，背部弯曲，把目光掩藏在黑暗之中。 算是“老熟人”，如果有机会，两人都想召唤罪割大战一场，布里克的目的很单纯，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为任务扫清道路。迪斯的目的也不算复杂，他想知道对方强到什么程度，在鬼差之中，站在顶点上的只有他们两个。 平时两人默契的收敛着，谁也没在谁面前表现过真正的实力，都藏着掖着，等到“那个时刻”给对方致命一击。 一条道的走廊，没有岔路，即便有，谁也不会谦让，狭路相逢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不是时候罢了。错身间，没人说话，布里克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迪斯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能伤到你的人，得有多厉害？”迪斯眼尖，发现了布里克腰间缝补的痕迹。 “这不关你事。”布里克不打算挣脱，他倒要看看迪斯接下来怎么做。 迪斯弯着腰，拉着布里克，没回头，只看着前面的走廊，“漏了破绽，总会被人趁虚而入，对吧？” “不一定，那得看对方是不是足够聪明，抓得住这个破绽。”布里克回应。 “巧了，对于身经百战的鬼差来说，没有什么破绽是抓不住的。”迪斯勾起嘴角。 “那就祝你好运。”布里克打算摆脱。 “等等！”迪斯低吼一声。 “莫非有这么个破绽？”布里克回过头来，看着布里克的侧脸，他的耳钉泛着寒光。 “我问你。”迪斯全然不理会布里克的话语，只管问道：“你见到珑没有？” “没有，怎么？”布里克觉得迪斯有点反常。 “说实话。”迪斯忍着怒火，咬紧牙关。 “我在执行守护摆渡人的任务，出入记录可以调阅。”布里克回道。 “你听着，珑失踪了，如若让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联，你，还有你身后的组织，都逃不了。”迪斯赌咒一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且当没有听见，如果没有其他事，赶紧松手。”布里克也动了怒气。 出乎布里克意料，迪斯尽然顺从的松开了手。他望着迪斯远去的背影，觉得蹊跷。望了望白王办公室的大门，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白王正伏案书写，见布里克走进来，抬起了头，“一个接一个的，现在什么时间？” “白王大人赎罪。”布里克单膝跪下，“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你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请求？”白王站起来，走到布里克面前，用手扬起他装在高领里的下巴：“布里克，你和叛军的关系还没有撇清，妄谈什么请求？” “白王大人，我对冥府忠心耿耿，不敢二心。”布里克眼神坚定。 “最好不过，在你说请求之前，我倒要先问问你。”白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布里克面前，“你就跪着听我问话。” “小差明白。”布里克恭敬的低下头。 “迪斯来报，珑执行任务两日未归，你可知道点什么，抬起头，看着我。”白王挂着渗人的笑脸。 “不知道。”布里克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躲闪。 “珑失踪了，凭空消失一般，最后行踪记录显示她驾车前往了激战之地，那正是任务指定地点。”白王依旧笑着：“布里克，你怎么看？” “遭遇伏击，或是有所发现暂时断开了联系。” “前者可能性大还是后者可能性大？”白王问道。 “后者，珑的实力在鬼差当中排在前列，而且罪割是弓箭，激战之地拥有足够的开阔地带，只要她发箭，没有谁能躲得过。” “好。”白王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你的分析和迪斯的一样，我多希望你们没有仇恨。” “小差和迪斯队长没有仇恨，请白王大人放心。” “好，很好。”白王知道这是谎言，他默了一下，开口：“现在说说你的请求。” 木熙和丁茶茶回到了摆渡人公寓，这次茶茶没有邀请木熙去她宿舍里坐坐。 “睡啦？”木熙将钥匙插进锁眼，问茶茶。 “那不然呢？”茶茶想掏钥匙，翻来覆去找不到。 “你睡得着？”木熙看着茶茶问，“不会吧，钥匙弄丢了，要不然睡我这里？” “变态，流氓！”茶茶果然找不到钥匙了，她挪到邮箱面前，踮起脚，在顶上拿下了备用钥匙，朝着木熙晃了晃：“想，都，别，想。” 木熙推开门，没有忙着走进去，他转过头对茶茶说：“说起这个房间，还是孟婆婆亲自安排的，习玖的房间，你进来的次数都数不清了吧。” 茶茶开门的动作停住了，“嗯，很多很多次。” 木熙依在门框上，说：“我说一句，你千万别生气，我觉得习玖可能并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木熙？！”茶茶拔出钥匙，冲到木熙面前。 “冷静冷静！”木熙举着手隔出安全距离，“都说了叫你别生气。”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茶茶恼怒，涨红了脸。 “如果她喜欢你，肯同你交心，就该把一切告诉你，当然，也许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可之后叫你为她办事，不也把你拉进去了吗，既然什么也不告诉你，却又要找你办事，我想……她只是利用了一下你这个资源。”木熙不知道该不该说这种话，但已经开口了。 “木熙，你的内心真阴暗！”茶茶推了木熙一把，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茶茶！”木熙叫住她，“你听着，你怎么看我无所谓，该说的我还是会说，我不想见你被谁欺骗，摆渡人善于撒谎，但你说过那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哪怕是有人在你身上留下一点谎言，我都要去揭穿！”木熙握紧了拳头。 茶茶深呼吸，推开门，“谢谢你木熙，明天见。”关门，锁门。 会记恨自己吗？是不是太激进了点，但总觉得茶茶会明白。木熙关上门，刚才本可以闭口不言，只是莫名的认为茶茶能够听进去，她只是等着有人来捅破这扇窗户纸。奇怪的自信，木熙摇摇头，不再去想。 茶茶靠在门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并不愤怒，就好像早知道木熙会得出这个结论并告诉自己一样。 无论两人真是心有灵犀还是妄念作祟，在走廊上的一切，都被暗处的某人记录下来。 辰式希收回灰瞳中锐利的目光，靠在墙角，揣好本子，从兜里摸出香烟，抖出一只，叼在唇间。冥府夜晚的空气还真是清凉，无意识的灵魂自“环之回响”后又附着过来，就像迷路的旅人。她摸了摸衣服，内兜、外兜都找不到打火机。 “啧，你真是……算了。”辰式希自语着取下香烟，放回盒子里，悄无声息地沉入黑暗。 第53章 孰是孰非 搜寻行动是在暗地里进行的，除了通报各队鬼差，即便是玄王也不得知。以前当然也有鬼差消失数日执行任务的情况，可这次不同，非常时期不说，迪斯的命令很简单，搜寻车厢，找到线索，然后立刻返回。 结果一去便是两天，了无音讯。 要不是协助摆渡人，缺员较多，也不至于抽不出多余的鬼差随珑一道去往那该死的激战之地。迪斯自知在部署上存在失误，因此这番调查决不能大意。 两辆漆黑的越野车一前一后，油门到底，如同疯狂的野兽。四驱宽轮，强大马力，引擎声大于风沙声，烈阳似火，炙烤大地，一概生物无一幸存，唯独沙硕无魂，安然无恙的存在着。迪斯坐在后车副驾，放倒座椅，双脚搭在前台，用隔热迷彩遮住脸，犹如死人。 前车卷起的沙尘形成屏障，即便相隔有些距离，依然有碍后车驾驶员的视线。他转动方向盘，开到旁边与前车并驾齐驱，猛烈的变更路线使得中控台上的装饰品滑落下来——“哗——咯当”。 “到了？”迪斯伸手扯下帆布，调动座椅起身，看了看外面。荒漠中风沙消失，只有地平线上‘环’的轮廓算是风景。 “快到了。”驾驶汽车的鬼差回应，他没有看迪斯，也有没说多余的话。一双破旧的露指手套贴在方向盘上，长满老茧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边缘。 迪斯“吱”了一声，抠抠脑袋，发现落在脚下的车饰，弯腰去捡，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倍感难受，“我说，这车空调该修了。” 话是对着驾驶员说的，可对方没有回答。迪斯靠在座椅上，把车饰拿在手上把玩。那是一朵太阳花，花蕊上一张笑脸，杆上两片绿叶，整个物件随着车身的晃动左摇右摆，“你是小孩子嘛？” 驾驶员既没去看，也不说话。 “要不扔了吧。”迪斯撇撇嘴，摇下车窗，“鬼差该有鬼差的样子，嗯？”他把手支出去，指尖捏住花瓣。 “高兴就好，迪斯。”驾驶员终于开口，不带一丝情绪。 “我不高兴。”迪斯收回手，摇上车窗，堆积在窗檐的沙子与玻璃摩擦，吱吱呀呀，“丁义，这玩意儿代表什么？” 驾驶员丁义没有回话。 “真闷啊。”迪斯将太阳花粘回原位，用手指戳了戳，然后双手枕在脑后，靠回座椅，“装什么深沉，你这个样子跟布里克那个王八蛋如出一辙。” “是吗，那不挺好，你可以用我作为参照，找找布里克的弱点。”丁义笑了笑。 “可去你妈的吧。”迪斯指着太阳花说道：“车里面摆这玩意儿的人，我看浑身都是弱点。” “你今天心情不好，出口成脏。”丁义看了看油表和公里数，觉得可以再快一点。 “你在说废话？”迪斯一摊手，“珑，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叛军胆子是不是太肥了点？” “可没有证据支持你这个说法。”丁义叹了口气，“迪斯，冷静点。” “我不够冷静吗？我连血都是冷的。”迪斯抬手摸摸眉环，问道：“你说你当时在接头地点设伏，既然去了个艾美，你怎么不把她给抓来，嗯？” “艾美身份没坐实前，就还是摆渡人，要收押摆渡人，需要通知玄王大人，这你知道。”丁义说出规定。 “鬼差让谁谁谁消失的事情还少了吗，区区摆渡人……我怎么觉得你也像叛军卧底？”迪斯转过头来，瞄准丁义。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在你水里下了毒，等你喝了好收拾你。”丁义笑笑，指着中控台上的水杯。 迪斯拿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等了两分钟，对丁义说：“毒性不强啊。” “行了吧迪斯，你都有点神经质了，咱们可是英灵，有点样子好吗。”丁义无奈的摇摇头。 “英灵……”迪斯冷笑一声，“我们生前是石中剑的亚瑟王呢，还是穿着金光闪闪盔甲的英雄？不过是灵魂质量优越，适应罪割之器，套了个‘英灵’的皮，吓唬傻瓜罢了。” “你这么说，白王大人可要不高兴了，十万取一的挑选，不容易。”丁义拿出水杯，递给迪斯，“帮我拧一下。” “滚！” 丁义只好用牙齿咬开，喝了一口，插回置物架，“你对摆渡人装备渡川怎么想？” “装备再好也是摆渡人。”迪斯不屑。 “可再加上‘源’那种装置呢？”丁义又问。 “那也不过三千杂兵，想要制衡鬼差？天真。”在迪斯看来，摆渡人根本不足畏惧，现在最具威胁还数埋伏在暗处的叛军。 “摆渡人真的只有三千吗？” “什么意思？”迪斯皱眉，他最讨厌有人故弄玄虚。 “想想看，冥府居民的前身，全是摆渡人，如果……”丁义看着迪斯，表情玩味。 “哈，那他们至少需要百万只渡川，你给他们发？” “不，迪斯，他们只需要‘齐心协力’就可以了。” “什么，齐心协力？”迪斯摸着嘴巴，虽然他尽力憋笑但声音还是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传出来，“齐心协力！”他开始大笑，前仰后翻，捂着肚子几乎掉出眼泪，“丁义，你是不是脑袋秀逗了。”迪斯锤着座椅：“来来来，哥给你讲一讲什么是摆渡人。” “洗耳恭听。”丁义耸耸肩。 迪斯收住笑，表情严肃：“摆渡人，自私、贪婪，看上去是挺善良，就像小绵羊，可他们以欺骗为荣，获取亡者信任，为了消除暂留地，不惜说出任何谎言，做出任何事情，你以为呢，谈天说地嘻嘻哈哈聊天就是他们的工作啊？他们的工作是撒谎，无数的谎，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撒到他们自己都信了。” “可摆渡人之间相处的很愉快不是吗，比我们鬼差强。” “啊？你是婴儿吗？”迪斯又忍不住笑了，“你没有学乖啊，被蛇咬过还帮蛇说话。”他笑着问丁义：“好吧好吧，那就谈谈，我问你，你觉得他们之间为什么相处的很愉快、很和谐？” “我想想。”丁义盯着前路，确保没有跑偏。组织语言后说出想法：“心善，谦虚，有礼貌，有……人性？” “我可去你……”迪斯乐不可支，“早知道应该让你跟我搭档，你真是太有趣了。” “那到底是什么？”丁义问。 “利用，相互利用，记清楚了。”迪斯说：“多来自暂留地的摆渡人们，心理都有缺陷，这么跟你形容吧，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洞，需要别人来填补，于是借以同伴的安慰，不断寻求自己的救赎，灵体不老，时间很长，利用一个不过瘾，那就再利用一个，只要不停的吞噬同伴身上他想要得到的感情，就能弥补内心的空洞。 假情假意，虚与委蛇，他们只是在利用别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别说是善良，即便是爱情都可以献祭出来，你说是吧？” 丁义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故作平静的说道：“啊，那挺恐怖，冥府可全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才有我们鬼差，作为‘阀门’，在冥府变成地狱之前，让‘重度精神病患者’化为虚无。”迪斯呵呵一笑。 “听上去我们倒像是‘正义’一方，我们应该叫‘神使’，要不然‘天使’，叫什么鬼差呢？” 迪斯抓住丁义的肩膀，好心提醒：“你再阴阳怪气的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你高兴就好。”丁义笑笑。 “除了布里克，我最烦的就是你，你应该跟他一起去加入叛军。”迪斯松开手，靠了回去。 “要不我投份简历？” “行啊，你在简介上这样写‘喜欢虐杀原住民，对同事也毫不留情，心理变态的伪善者’。” “原来你是这么评价我的？”丁义笑道。 “对，我建议你转职去当摆渡人，肯定成绩优异。”迪斯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屈才。” 丁义没有回答，踩下刹车。旁车也停了下来，不远处的烈日下散落着许多碎片，被烧到碳化的车厢残体就像荒野中的巨兽骨架，“找到了。” 迪斯推开门，下车。 无风，有光，炎热在大地之上描出虚线，蒸腾的热气如同涛浪。迪斯关上车门，激起一片灰尘，他拍了拍队长才有的漆黑大衣，把立领竖起来。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他不认为珑会在这么开阔的地方遇袭。 “发生过爆炸。”丁义跟着下车，在地上捡起一块残片，“不是魂术造成的。”他放在鼻尖嗅了嗅，“火药的味道。” “叛军的战力来源是机械科技。”迪斯提醒。 “不，劣质的炸药。”丁义站起来，丢掉碎片，对旁车下来的鬼差们吩咐：“车就停在这，你们留下。” 四名鬼差得令，唤出罪割，在两辆车旁围成一圈。 迪斯没管丁义，独自向着残缺的车体走去。真是一片难以行径的路面，除了沙硕之外再无硬物可供踩踏。他看见烧毁的反重力摩托，加快了脚步。 “过来看看。”不难确认，机型是鬼差的标配。 “珑的座驾。”丁义做了检查，“烧毁的。”只剩下车架了。 迪斯看看旁边焦黑的车厢，得出结论：“这个白痴，停在这里，车厢的爆炸引燃了它。” 丁义徒手在车体上撕开一个通道，走了进去。车厢只剩下一半，颜色近乎全黑，除了底层材料的亮银，没有一处多余的颜色，“好像触发了陷阱。” “即便是陷阱，以珑的速度怎么也躲得过。”迪斯不认为珑就因此而死。 “明白。”丁义走出车厢，沿着车体边缘查看，找到被箭射穿的孔洞。他蹲下，用手去摸：“缺口平整，不是慌乱放箭，看来对方并不厉害。” 迪斯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上面也被开了一个洞：“对方要弱的多，不然不会耍小聪明。” “这里的确发生过战斗，不过珑的实力是压倒性的……”丁义闭上眼，用鼻子深吸感知，“一点血腥味都没有，这么开阔的地方，她不可能没伤到对方。”他已拟定敌人是原住民。 迪斯没有回应，继续查看。一件迷彩披风在沙地上裸露一角，与周围的颜色全然不同。弯腰伸手，猛然一拉，沙尘四溅，他把这件披风在空中抖了抖，像是展开一面旗帜，清空余下杂质后，开始仔细检查，“同样劣质的隔热迷彩。”又翻了翻内里，有所发现。 “原住民吧，除了原住民也不会有谁来这里了。”丁义接过迪斯手中的披风，“有什么发现？” “是你喜欢的。”迪斯摸摸眉环，“一个惊喜。” 丁义将披风展开的瞬间，闻到一股香味。这让人讨厌的气息，该不会……丁义拽住衣领，翻开标识，在商标上看到了一行小字，似乎是它的主人留下的名片。 那字体写的五大三粗，潦草涂画，一半都因为汗渍的腐蚀变得不清晰了。不过丁义还是看得出来，即便就一个“安”字他也认得，“安杰丽卡，我怎么把这个疯女人给忘记了。” 第54章 持疑不定 本是四人早餐变成了单人早餐，他们走的匆忙，只有茶茶咕噜咕噜喝完了桌上的豆浆。全麦面包混合的蔬菜沙拉谁也没动。韩墨望着窗外的蛋黄地球，慢慢咀嚼着食物。 算得上悠哉吧，整个大厅里只有牙齿碾碎茎叶的声音。丽丝“坐”在对面，为它的长官整理着电子邮箱，黄水晶般的屏幕悬在空中，翻来翻去都是空白。时间、温度、含氧量、重力值，这些平时司空见惯的数据在毫无生气的标识栏里也变成了极好的阅读物。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行。 “丽丝，你对回复中的‘空白’怎么理解？”韩墨咽下食物，问道。 由于木熙的坦白，丽丝知道那只是具象化的产物而没有任何意义，此时要给予合理的说明极为困难，不过她还是照实坦白，“心想事成，墨墨长官只期盼回信，却没有想过他们会回复什么。” 韩墨把杯子端起来，听着丽丝的解释愣住了，“你这是用‘唯心主义’的思考程式回答我吗？”她笑了笑，喝下暖暖的豆浆，“心想事成……这太想当然了，如果是你，你有什么需要‘梦想成真’的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墨墨长官尽快解脱。” “是啊，我也想解脱，舰队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小茶茶说我们是最后的四个人类……不，应该说我是最后一个人类，那宇宙海盗呢，他们可是不管环境多么恶劣都能生存的人类啊。”韩墨放下空杯子，看着窗外。 丽丝没有接话。 “我只要说服他们，那么和马克利安打的赌就能赢了，可惜他们又不在了。”韩墨表露出些许失望。 “打赌？”丽丝好奇。 “嗯，打赌‘能够让所有人类都进阶到完全善良的高等层次’，除了宇宙海盗，大家都一心向善了。” “并没有对于“完全善良”的评测标准，这个赌注的输赢无法判断。” 韩墨指指自己，“我不就是标准吗，我知道善良该是什么样子。” 丽丝没有回答。 “好啦，用你那ai大脑来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是没有结论的，让我们去收拾贵客留下的烂摊子吧。” 韩墨站起来，食指交叉前推，舒展筋骨，“头疼的事要开始了。” 健身厅一团糟，看“表演”倒是看得开心极了，所谓乐极生悲，韩墨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别说是这里的修复问题了，也别急着处理等候室破损的闸门以及走廊地板上如同猫抓的刮痕，就连休息厅墙上的月牙塌陷都没解决呢。 韩墨当然知道，交给机器人处理，无疑是最快的办法了。根据丽丝的《损坏报告》，健身厅部分破坏较深的地方都已经触及电路板和建筑骨架了，除此之外，四面破碎的玻璃溅的到处都是，基地里可没有备用品，也就是说，一个良好的健身环境是别想了。 “墨墨长官，我将即刻进行修复，请您先休息吧。”丽丝站在一旁，她已预备好20种以上方案，只等待许可。 “不用不用。”韩墨拾起木熙掉落的手枪，握在手中，试着瞄准房间内的一个目标，举稳，定准，扣动扳机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能量光线从枪口射出，在墙上钉出一个洞来。洞眼冒着烟，似乎焦透了。 “墨墨长官，如果需要打靶练习，我即刻为您准备，请勿再随意开枪。”丽丝制止道。 “丽丝。”韩墨把手枪放在眼前，用指头从枪口一路滑到枪柄，她看了看上面的电子准心，“这枪有自动瞄准吗？” “我这就为您调阅枪支说明。”丽丝唤出主界面。 “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韩墨奇怪地看着丽丝，心想它何必多此一举。 丽丝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没有。”ai不能对最高指挥官撒谎。 没有吗？韩墨再次举枪瞄准，不过没有扣动扳机。她想不明白，木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在开枪前要向自己再三确认能不能自动瞄准，还有弯曲的弹道，这把枪真能做到吗，“他在催眠他自己？高级文明还能做到这一步吗？” 丽丝虽然不能说谎，但它可以选择沉默。 韩墨看着丽丝，见她几次三番不搭话，觉得有些问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一下。” “墨墨长官，具有危险性的残渣太多，我建议您使用机器人即可。”丽丝提醒。 “我说，出去。”韩墨一反常态的露出坏脾气。 “是。”丽丝赶忙化作光点，飞散消失。 韩墨挥手打开主界面，以手动模式屏蔽了房间内的所有信号，并且关闭全息投影，这么做完全杜绝丽丝的打扰，或者，她认为的“监视”。 丽丝背叛？她的思维跳跃快进，猜测三人其实有更大的阴谋，刚抛出疑问，立即就否认了。不会不会，凭借他们的力量，根本不用耍什么花招，不可能是宇宙海盗。韩墨完全想不明白，来回踱步的她心情烦躁。 刺眼的白炽灯光充斥着整个房间，韩墨尽然觉得有点恍惚，一切事物视乎带着不稳定的界限，一时虚幻一时真实。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是累了，伸手揉着眼睛，心全在那三人的身上。 地上的一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同于玻璃碎片的平滑光泽，是正好相反的粗糙铜色。韩墨走上前去，蹲下，用食指与拇指捻起这个光源，不用判定都能看出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古老的钥匙，在韩墨的世界线上已然消失的落后工艺。 三个人中哪位的？韩墨站起身来，将钥匙放在手心，仔细打量，虽说物件的确可分类为古董，可它的做工异常精细，一体成型不说，这金属的质感冰凉、光滑，在摸不出一点阻力的情况下尽然还能粘合手指，不至于滑落。 韩墨挥手想要唤出主界面，才发现自己把所有的全息投影关闭了。她用手划过衣袖，打开纤维屏幕，在上面重新开启全息投影功能。顿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召唤丽丝，“ai不可以背叛主人。” “墨墨长官，此乃绝对规则，没有任何程序能够违反。”丽丝化作人形，站在韩墨身边。 “我……”韩墨想要直接询问丽丝三人的真实身份，她觉得丽丝应该清楚，话到嘴边又憋住了。她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谨慎期间，她需要循序渐进的了解真相，“分析钥匙材质。” 丽丝在执行命令时，感受到了称为“拒绝”的情绪，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条款加以解释，也无法在自检过程中找出问题。是受到了艾美灵魂的干扰，这是丽丝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即刻鉴定……纯铜。” “纯铜？”韩墨表示怀疑，“这东西不可能是纯铜，它的光泽简直就像宝石。”她将钥匙放在地板上的坑洞里，为手枪上好膛。测过身去，防止飞溅伤害，准备好后，食指用力，“砰！” 韩墨转过身来，看到那把完好无损的钥匙。惊慌中的韩墨抹出纤维屏幕，立刻解除了丽丝的权限，并封锁了信息通路，将其固定在现有位置，接着点击设置更改，把一切改为手动操作，“你一定是被植入了病毒。” “墨墨长官，结论错误，我未受到攻击。”丽丝开口辩解。 “住口！”韩墨捡起钥匙，在丽丝面前比划着，“你的程序告诉你，极能手枪无法摧毁纯铜的钥匙吗？”说罢，在纤维屏幕上打开控制台，对丽丝进行全面扫描。 “系统正常”四个字的反馈很快出现在了前臂上。韩墨觉得莫非整个基地都被他们控制了？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是那句话，凭借他们的武力，不需要这些占领前的准备工作。 “墨墨长官，他们不是宇宙海盗，亦不是坏人。”丽丝说道。 “那他们是什么……究竟是何方神圣？！”韩墨盯着手中的枪，联想到“心想事成”，不寒而栗。 “拒绝回答。” “你居然敢拒绝？！”韩墨对此感到震惊，她可是最高长官，拥有最高权限。 “墨墨长官，请冷静，所有的信息都在您的大脑里，请您慢慢整合。”丽丝提醒。 过度紧张的韩墨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她感觉全身冰冷，呼吸困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墨看见她的身体正在发光，无数的光点从每一处毛孔中飞散出来，虽然数量不多，但足以让她不知所措。她举起双手，放在眼前，觉得它们正在透明，她的思想无法集中，运算的能力也在下降。 我是谁？我在哪？我将要去向何处？ 韩墨的眼神开始失去光泽，就像两颗磨砂面的糙玉。昏沉中，手臂惊觉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灌入血管。之后，失重的感觉逐步消失，大脑缓缓恢复正常。 我是韩墨，想要净化邪恶的韩墨。 “呃啊……”翰墨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扶住额头，“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的余光瞟到旁边的机器人身上。 “只是镇定剂，你需要清醒，墨墨长官。” “我明明解除了你的权限。”韩墨想要站起来，失败两次后便放弃了。 “紧急条款，以备最高权限者受到精神攻击时进行应急处置。”丽丝如实相告。 韩墨知道丽丝所言属实，这个条款是她自己制定的，因为从ai诞生至今都未用过，早收进箱底。她缓了口气，捏住那把钥匙，心里冒出一个词语——灵魂。 这是三人交流时用过最多的词汇了。 韩墨归还了丽丝的权限，能够帮助她解开谜题的只有这个ai了，“我记得阿木用了记录程序，把资料调出来。” 丽丝得令，为韩墨呈现了所有的音频、视频、文字记录。 韩墨还是没能站起来，就那样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查阅记录，“摆渡人……鬼差……丽丝，索引全部资料，我要这两个职业的解释，暗语也好，宗教也好，传说也好，通通给我找出来。” “是，我将为您解读。”丽丝展开后背的全息羽翼，将所有词条挂在上面，如同枝繁叶茂的树木开在盛夏。 它抬起手掌，看了看。 也许可行。 “墨墨长官，请把您的手给我。”丽丝朝着韩墨摆出了邀请握手的姿势。 第55章 慈善大亨 泥沼一般的忘川河上，铜铃震慑恶鬼，船桨推开暗流，天河斑斓繁星众多，石门关闭时，舟已来到中央。空间无风、无雨，船身亦不会摆动，黑色的河水如同标尺，在深入其中的船肚上留下粘稠的痕迹。 有人高歌：“伏尔加可爱的母亲河，哎吆呵哎吆呵，齐心合力把牵拉，哎吆呵哎吆呵，拉完一把又一把，哎吆呵哎吆呵……” 茶茶捂住耳朵忍耐很久，面色难看，她实在是坚持不了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抬手就给了木熙一个巴掌：“不要唱啦！好难听啊！” “我唱的这么好听，你居然说难听，都说了你欣赏水平不行，你还不信。”木熙止住歌声，注意力全在膀子上，再打下去，就得残废了。 “你……”茶茶本想说“不信你问鬼差大人”，还好没说出来，布里克即便当了一回“临时师父”也不可能拉近多少距离，“你个左嗓子！” “太伤人了吧茶茶。”木熙憋住笑，挑衅道：“不服气你来一个？” “我唱的比你好听多了。”茶茶一屁股坐下来，不打算再理木熙。 “大言不惭丁茶茶。”木熙嘲笑完赶紧做出防御姿态。 “你！”茶茶又想站起来，捏了捏拳头，忍住了，“如果我唱的比你好听，你就给我从这跳下去，如何？” 木熙来了劲，丢下船桨，坐了下来，“来来来，你唱一首，比我好听我就跳下去。” “我……”茶茶朝着木熙正要下注，就看见布里克的手伸了过去。 木熙觉得后颈一股抓力，身体开始轻飘，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被布里克提了起来，“我去，你干嘛？！” 布里克没有回答，揪住木熙的后襟将他挪到了小船外面，“我觉得你太吵了。” “鬼差大人……”茶茶想要唤出罪割，却发现布里克的眼中没有一丝杀气。她马上明白了，这是要给木熙一个教训，“对，把他丢下去！” “落井下石啊你……放开我！”木熙胡乱挣扎，要说他怕不怕，那是一定害怕。向下瞅了一眼，那些恶灵张牙舞爪朝他扑来，就像嗷嗷待哺的异形怪兽，“哇啊！” 布里克大手一挥，把木熙丢到了船板上，“能安静？” 木熙吃痛的站起来，朝着布里克嚷道：“叫你们组织给我把罪割，看我不把你打趴下！” 布里克往前挪了一步。 木熙抓起茶茶挡在中间，作为盾牌，“你还想来？” “木~~~~~~熙！！！”茶茶青筋暴突，反手就是一巴掌。 木熙扎扎实实感受到此掌的沉重，即便已经举手去挡了，还是被掀翻倒地，“你用罪割了吧，痛痛痛……” “过来，划船。”布里克声音冰冷，不容拒绝。 木熙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对两个“神仙”，他选择了口服心不服，“好好好。”木熙揉着胳膊，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布里克身边，拿起船桨的同时在他背后比了个拳头。 “你看他！”茶茶立刻提醒。 布里克没有往回看，反而呵斥茶茶，“你也想下船？” “没有。”茶茶气鼓鼓地坐下。 木熙老老实实的将船划到岸边，不敢造次。 等候室的大门修好了，却没关闭，搁手铐的桌子也被撤走了。木熙赶紧把船掩藏起来，“她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 “不会的，应该是一直处于开启状态。”茶茶回答，心想韩墨不担心宇宙海盗吗？她朝着门内望了望，地灯只开了一半。 布里克似乎有些明白，提醒两人道：“你们的方向偏了，这个亡者的执念并非地球、恋人、舰队。” “嘘！”茶茶将指头竖在唇间，“小声点鬼差大人，不要提到亡者。” “昨天说的‘灵魂’也不少。”布里克哼了一声。 茶茶想了想，是啊，当时注意力都在学习战斗上，没有留意自己的嘴巴，“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得继续，那个，鬼差大人你说不是这三种，那是什么呢？” “摆渡人就这点水平吗，自己领悟。”布里克抄起手，不打算讲明白。 “好了好了。”木熙想调侃布里克一下，求生欲让他稳住了，“别说了，今天是第二天，时间充足，慢慢来吧。”他推着茶茶进了基地。 韩墨在休息厅的门口等候多时。她换了一身长裙，化了淡妆，穿上了只会在和马克利安约会时才配置的高跟鞋，腰间没有枪套，纤细的手臂亦露出来，似乎还喷了香水，因为良好的自律习惯，华服映出了她曼妙的身材，两只蓝耳环晃动着，之下漂亮的锁骨上流淌着两抹金色，它们的尽头连接着一颗岩浆般夺目的宝石。 “哇，墨墨姐好漂亮！”茶茶欣喜，想要握住韩墨的手。 韩墨没等茶茶接近，捻起裙子转了一圈，问：“好看吧，平时都穿基地制服，好久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好香，是香水呢！”茶茶也不好再靠近，只得驻足欣赏。 “可是头发还是跟狗啃了一样。”木熙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木熙，你不怕痛是不是？”茶茶朝着木熙挽起袖子。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韩墨笑着：“今天闲来无事，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茶茶回头问道。 “大富翁！”韩墨打开休息厅的大门，里面的全息投影已经布置好了场地——大型城市模型。这是一种掷骰游戏，根据点数走出相同的距离，一个格子为一点，走到终点或者率先获得指定资产即为胜利。 木熙走到房间内，看了看，“还有这个功能呢，也对，全息投影无所不能。”他观察了一下，桌子椅子储物柜都被移走了，连厨房都封了起来。 “布里克先生，一起吧？”韩墨问。 茶茶想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么幼稚的事情…… “好。”出乎意料，布里克迈步走了进去。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布里克这么高冷是装的？”木熙有肘部捅了捅茶茶。 茶茶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四个人在城市模型上画出的“等待席”站定，各执一角，相对而立，“丽丝。” 橙色光点在虚拟的微型城市中聚集，显现人形，丽丝光着双脚，“踏”在地面上，一圈波纹散开，又聚拢。空地上的楼宇随着波动如云如雾，“墨墨长官，需要我说明规则吗？” “不用，你作为裁判就好，规则我来说。”韩墨吩咐道。 连口水都不给喝就拉人玩游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木熙觉得还是顺水推舟，“等等，大富翁谁都会吧，不就是掷点走路，然后盖房子，收别人的资产，谁破产算谁输这种，即便不会玩玩就会了。” “的确是的，不过，评定胜负的不是资产值。”韩墨挥动手臂，给与在场玩家每人100点数为基础，四人的前方各出现一块长方形全息屏，点数的后缀为“善值”。 “善值……是什么？”茶茶问道。 “就是善良的程度啊。韩墨笑着拍拍手：“那就开始吧”。 “这就开始了，规则呢？”木熙一头雾水。 “阿木刚才不是说‘不会玩玩就会了’嘛。”韩墨笑了笑，对丽丝下令，“启动游戏。” 丽丝：【获得指令，开始游戏，顺位随机排序，第一位丁茶茶，第二位布里克，第三位韩墨，第四位木熙。请丁茶茶投掷点数】 两颗骰子蹦到茶茶脚下，她弯腰拾起，是实物，“那我就丢了哦。”一扬手，骰子飞出，落在地面滚动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 【点数7点，请前进七格】 棋盘的一脚跳出茶茶的卡通形象，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了七格，站定后朝着各位招手，活灵活现。 【空地，请问修建房屋吗？】 “当然了！”茶茶知道，只要买下地皮修建房屋，当别人走到这里时就要向自己缴纳过路费。 【修建房屋，1级，善值-5。请布里克投掷点数】 地面上的两颗骰子弹跳着跃进布里克的手里，刚刚接触，就丢了出去。 【点数12点，请前进十二格】 一定是凭着手感操纵了吧，又没有终点，干嘛投满，十二点的地方是空白，傻。木熙冷笑了一下。 布里克的卡通形象和他本人一样，高冷阴沉，一个瞬身就转移到了预定的位置。 【空白。请韩墨投掷点数】 韩墨接过骰子，在手中掂了掂，随意抛出。 【点数4点，请前进四格】 “道具格子呢，看来我运气不错！”韩墨的卡通形象跑着来到格子里，弯腰，伸手入地掏出一个图满问号的箱子。 木熙想是运气不错那就好了，玩这种游戏对点数有多疯狂大家都知道，你用“心想事成”岂不是开挂一般。 【道具卡——任意门：可选择任意空格进行移动】 “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帮我跳到大型建筑空地。”韩墨指着边角处一块明显大于其它格子的地方喊道。 卡通韩墨举起箱子砸向地面，碎片中弹出一扇红漆小门，她伸手拉开，走了进去。另一边的指定位置即刻出现一面同样的小门，卡通韩墨从里面跳了出来。 【大型空地，请问进行修建吗？】 “当然！” 全息投影生出更小的卡通建筑工，穿着工装带着白色安全帽，他们在大型空地上敲敲打打，激起一层烟雾，构筑起了一栋小居民楼。 【修建民宿，1级，善值-10。请木熙投掷点数】 “好。”木熙伸手，接过跳来的骰子，将双手当成骰钟，死命的晃。他抬眼看了看韩墨，发现她没往这边看，也就是说她没有发挥‘心想事成’。 【点数7点，请前进七格】 “我了个去。”这下好了，一上来就给茶茶交过路费。 【丁茶茶房屋，木熙善值+10】 “怎么？是不是错了，为什么善值增加了？”木熙问韩墨。 “因为你来到小茶茶的房子做客，她当然要欢迎你，一番招待之后，你心中的积怨啊怒火啊不满啊就会消减一些。”韩墨笑着解释道。 木熙怔了一下，这是什么玩法，还有这种操作。他挠了挠脑袋，“你是把我说的‘人本恶’的理念当成了初始设定，每个人除了善值外，还有看不到的恶值？” “不，阿木，这里只有善值。”韩墨摇摇头。 “如果是善值增加，就和普通的资产减少至无反过来了，那我问一句，这个游戏的赢家应该是善值最多的吧。”木熙好像明白了一些。 “善值到达1000的玩家就算胜利。”韩墨解释道。 这个游戏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单纯图个好玩，不用特地把传统的规则改成这样吧。木熙站在城市的上方，俯瞰街道，棋盘之上道路纵横，空格密集。 茶茶觉得意外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一点，意义为何？这个游戏跟执念有关吗，地球、恋人、舰队，布里克说过，方向偏移了，那真正的方向是什么，一定和这个游戏有关吧。“这样一来，建造的房屋越多，为别人提供获胜的机会就越多，自己反而在修建房屋的时候还要减去善值，这不是对自己不利吗？” “小茶茶，你也可以选择不修建，这样只要等着别人把房子修满，随便投掷骰子就可以稳稳获胜了。”韩墨回答道。 这算是必胜法则吗。茶茶皱着眉头，思考，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那这个游戏的意义就是不劳而获的人最终会获得胜利，这和墨墨姐的‘善’可是背道而驰的。”木熙看了看棋盘，倘若那些道具格子内有消除别人善值的道具，可能会是获胜的关键。 “才刚开始呢，就失去兴致了？”韩墨略感失望。 “没有没有，墨墨姐，我们继续吧，丽丝，请给我骰子！”茶茶冲着丽丝伸出手，他决定先胜出再说，至于内涵，就交给木熙来识破吧。 第56章 一位胜出 一来二去，茶茶上手最快也是棋盘中最活跃的一个，移格走空，置地盖房，忙的不亦乐乎。 现在善值是520点，比起其他三人乃场上最高点数，也就是说，再加把劲，第一位胜出的就是丁茶茶。不过她好奇的还是奖励是什么呢，看了看场上形势，打算还是问问奖品吧，“墨墨姐，胜者有奖励的吧？” “那是当然。”韩墨从棋盘上抬起头来，骰子在手中滚动，“第一位胜出者的奖品是‘七彩石’，并且有权利变更接下来的游戏规则。”她朝丽丝点点头，示意它把奖品展示出来。 一台反重力机器人托着盘子进入棋盘中央，那盘中装的正是优胜者的奖品，“这个石头是马克利安送给我的，我将把它转赠给第一位胜者。”韩墨对茶茶说道。 “这……不太好吧。”茶茶当然知道马克利安和韩墨的关系，夺人所爱，可不是自己应该做的，“是他送给墨墨姐的珍贵之物，怎么能给我呢？” 韩墨哈哈一笑：“小茶茶这么有信心赢啊。”她一扬手将骰子抛了出去，“就是因为它足够珍贵，所以才要交给你们。” 木熙只对另一样奖品感兴趣，“变更接下来的游戏规则”，这是要保护“队友”吗？已经被“警察局”关了四个回合的他终于找回了注意力。 【定数8点，请前进八格】 卡通韩墨奔走八格，来到木熙的房屋面前。 【木熙房屋，1级，韩墨善值+10】 “阿木，你可落后一大截了，不过还是比布里克先生要好些。”韩墨笑道。 那是因为布里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成功的避开了所有人房产，只在“空白处”停留，善值既不增加也不减少，好像个局外人。 【恭喜木熙出狱，重新做人，请木熙投掷点数】、 木熙接过弹来的骰子，看了看棋盘。这个游戏不会是想教我做人吧，就因为在菜园里的对话？那还真是大费周章呢，恐怕要叫墨墨姐失望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教，特别是自以为人类本善的家伙。“墨墨姐，先说好，我可不是怪物啊，我对人性的认知是由于阅历，所以评价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你用这个游戏教育我，有点骂人不带脏字的意思。” “阿木是这么认为的吗？”韩墨一脸惊讶，笑道：“你误会了，这个游戏不是针对你，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经历，‘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嘛……” 那就奇了怪了，凡是总有目的的吧，难道真的是玩耍？骰子捏在木熙手中，没有要抛出去的意思。 知道了木熙的经历？茶茶想了想，可能是采摘蔬菜那会儿交谈过了吧，不过木熙都说了些什么呢，听这口气，他好像表达了对“人”的不信任。 无论这游戏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觉得“人本善”这个理念是正确的，所以必须要赢，让你韩墨知道“人本恶”才是真理。木熙捏紧了骰子，看了茶茶一眼，抱歉啊茶茶，我要认真了，这只是个棋牌游戏，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手一扬，掷了出去。 【点数5点，请前进五格】 卡通木熙脱掉囚服，穿上便装，一摇一摆的前进到了指定位置。 【道具卡，邪恶炸弹：能够摧毁指定目标左右两格的房屋，对大型建筑使用时，能彻底摧毁建筑物，不受建筑等级限制】 这个结果，是韩墨的“心想事成”？木熙抬眼看了下韩墨，可能是吧。“摧毁丁茶茶的三级福利院。”隔空遥指，为丽丝点名了爆破地点。 “怎么能这样，木熙！”茶茶气的跺脚。 “抱歉啦茶茶，场上就你善值最多嘛。”木熙挠挠脑袋，还好隔得远，不然就得挨巴掌。 一架卡通轰炸机从地图点边缘飞过来，在茶茶福利院上方投下一枚锥形炸弹，“轰”的一声卷起蘑菇云。 【丁茶茶福利院被摧毁，丁茶茶善值-40。请丁茶茶投掷点数】 “木熙，看你干的好事！”茶茶怒目圆睁。 “哎呀，游戏而已嘛。”木熙打着哈哈，心想炸毁别人的建筑自己的善值不掉，也就是说这等同于正义，能如此理解吗，还是确认一下，“墨墨姐，我炸了茶茶的福利院算是做了坏事，为什么善值不减？” “成王败寇。”布里克开口了：“人们做下决定时，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即便一次邪恶，但也会用‘我是为了他好’来安慰自己，说说看，摆渡人木熙，你为了什么而投掷的炸弹。” “当然是为了赢。”木熙不假思索的回答。 “在这个游戏中，赢是最终的目的，谁能胜利谁获得奖品，这就是‘正义’，当你赢了之后，能够改变或不改变游戏规则，但无论哪种选择，你所代表的观点，就是‘正确的’，即为人们眼中的‘善’。” 善=正义=正确=会被肯定。木熙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 韩墨点点头，表示认可，“自己做出的任何行为都不会降低善值，因为你坚信自己就是正确的，或者正义的。” 这样？木熙思索了一下，开口：“那么“善值”这个设定就是虚假的，或者说“善值”的定义取决于获胜者，墨墨姐是规则制定人，你说这东西是“善值”，那么在场玩家就认同你的说法，如果我获胜，告诉玩家“这东西是披着“善”皮外衣的“恶值”，那么整个游戏的基调就变成了比谁“邪恶”。 “正是如此。”韩墨勾起嘴角。 “说的好复杂啊你们，我要前进了！”茶茶听得稀里糊涂，干脆将骰子往空中一抛。 说句实话，木熙对于游戏其实并不擅长，无论是智力游戏、格斗游戏还是射击游戏，他的水平都太一般，特别是对于烧脑的东西，稍微想一下就会爆炸，不过，这仅对于单纯的理***，如果一场游戏里加入感性元素，那么抱歉，木熙凭借敏锐、细腻的情感可以轻松成为王者。 他似乎找到了要点，在棋盘上对茶茶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正是利用韩墨的“心想事成”，木熙能获取大量的攻击道具。 韩墨是想让我击败茶茶？木熙又觉得这不太说得过去，因为茶茶无疑代表了“善”，如果她胜出，即可保证游戏规则不会翻转，相反，如果己方胜出，那便是“恶”的胜利。 事实证明，木熙的确说对了，韩墨的目的并不是要让茶茶出局，相反，她要协助茶茶胜利。在接下来的数个回合里，韩墨借由“心想事成”帮助茶茶扭转败局，并且抑制了木熙的疯狂攻击。 “木熙，我还是会赢，哼哼！”茶茶扫了一眼界面，善值800点，她已经接近胜利了。 “是是是，你运气好，每次都能走到墨墨姐的大型建筑上去增加善值。”木熙倒是无所谓，他只想看看韩墨还有什么没有表露，“茶茶你的攻击性太弱了，现实中不会有人总是帮你的。” “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吗？”茶茶顶嘴道，“一口一个‘人本恶’的木熙，却总是做着善良的事。” 木熙沉默，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变得极端邪恶扭曲呢?“好像是……可能是我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大？”他自嘲道。 “不对，是你心里还有善，这个‘善’是你母亲埋下的吧。”韩墨淡然开口。 茶茶心中一紧，现在提起这个不太好吧，得赶紧转移话题，“无论怎么说，我都要赢了！”一扬手，抛出骰子。 正如茶茶所说的，在韩墨的支持下，她第一个获得胜利。棋盘之上出现一副巨大“恭喜善良丁茶茶获胜”的红底白字横幅，一群卡通小动物围在茶茶脚边手拉手跳舞。 【第一位胜出者丁茶茶，作为奖励，除了‘七彩石’外，你将有权利说出“真理”，请描述】 “真理？”茶茶眨了眨眼。 “小茶茶，简单来说就是对这场游戏的期许，你的希望将体现在游戏里，从而改变规则。”韩墨提醒道。 “那么……我希望木熙多多发掘他心中的‘善’，而不是总提到‘恶’，所以我要求改变规则……这样好了！将我遗留在棋盘上的所有房产都转移到木熙名下，如果有玩家经过，在增加自己善值的同时，也会提升木熙的善值！”茶茶愉快的说道。 “傻啊，这样一来我的善值会几何成长，轻松获胜，可是你想没想过，我要是成为第二位获胜者，我就会把规则改变成‘恶’值最高者胜利。” “哎？！”茶茶一拍额头，的确疏忽了。 【执行胜者“真理”】 一时间，场上所有本该属于茶茶的房屋都挂上了木熙的名牌。“我去趟洗手间……”茶茶红着脸离开席位。 “哈哈，快跑吧，躲到角落里哭吧。”木熙得意洋洋，不过他也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茶茶的游戏结束，可以移动过来给他一巴掌了。 “讨厌的木熙！”茶茶冲过来，扬手一巴掌，“你慢慢玩，你敢改变规则，看我不打死你！” “哇哦你还威胁我。”木熙搓揉肩膀，看着茶茶走远的背影，会心一笑，转过来对剩下的两人说：“继续。” 茶茶出了门，顺着走廊一路前行，完全忘记了根本就不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只好决定去宿舍借用一下。 走廊里的地灯只开了一半，虽然算不上昏暗，但也绝不是明亮。室内温度似乎有点低，有徐徐的风吹来，夹带着光线穿透下的尘埃。茶茶打了一个喷嚏，“怎么会有杂质。”她揉了揉鼻子，感受风的涌动。决定一探究竟的茶茶逆着气流走到一扇半掩的房门外。 不好，难道有什么活物具象化了？ 茶茶借着罪割给予的勇气，走到门边。不会错，风声吹着口哨，忽快忽慢。就是这里，她抬手正要唤出罪割，想到了和木熙的约法三章，只好作罢。可罪割的力量还是要借助，于是收束法启动，她感觉身体轻便了一些。 “有人吗？”茶茶将手伏在门上，慢慢推着。本是灵活的自动房门，此时却传递着粗糙的阻力。 “你不出来，我就进来了。”茶茶见还是没有动静，深呼吸一下，缓缓拉开金属门。 “咯吱咯吱……”的确是遭到了破坏。 茶茶走入一步便不动了，机敏的靠在门边，她害怕有埋伏。不过比起这个担心，她看到了更震惊的一幕。 屋内狼藉，灰色的床单碳化了一半，似乎被焚烧过，地上布满纸屑，茶茶蹲下查看，是被撕毁的书籍，在这些破碎的文字当中还掺杂着玻璃碎屑，没有烧净的千纸鹤堆在书桌上，传来阵阵焦糊的味道。 四壁上全是弹孔，韩墨的手枪被碾碎，只有能量弹夹完好无损。 “地球仪……”茶茶看见送给韩墨的地球仪放在床头柜上，万幸没有被破坏，球面滚动着光点，她走近查看，是水滴。旁边则放着一枚钥匙，正是茶茶遗失的那把。 风声再一次吹响了号角，茶茶寻声望去，在窗户上找到了弹孔，早已被穿透的玻璃开裂，它的后面是月球那一望无垠的灰色平原。 “糟了……”茶茶喊道：“丽丝！” 没有回应，她又试着唤出操控界面，还是没有反应。慌张的茶茶向后退了一步，撞在桌角上，为了保持平衡，手不自觉的碰到了没有焚尽的千纸鹤。 茶茶回身看去，发现有一只被拆成了纸条，上面似乎有字。她将纸条拿起，用手捋了捋，完全平整之后举在眼前。这瞬间，茶茶呆住了。 “我已经死了。”上面写道。 第57章 至死不渝 那么二位胜出者是谁呢？木熙偷偷瞄了一眼韩墨，她的神情轻松愉快，好似胸有成竹。 茶茶这么容易就获胜了，感觉都没花多大力气，这样的胜利有什么意义？木熙想不明白，既然是游戏得有游戏的快感，但目前为止除了传授些道理以外，几乎不夹带任何乐趣。 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总是寻找“意义、意义”，把一起玩耍的乐趣给忽略了。在木熙看来，茶茶的确是享受到了游戏的快乐。 他想，就试着稍微简单点理解，赢了再说。 【请布里克投掷点数】 布里克接过骰子，随手丢出。 【点数12点，请前进十二格】 卡通布里克一脸冰冷，一个瞬身闪动到指定位置。 【空白，请韩墨投掷点数】 韩墨抓住弹来的骰子，目光投向布里克，问道：“还没决定好？” 布里克没有回答，盯着棋盘沉默不语，属于他的卡通人物也是如此，站在空白处挺拔如松，抄手闭目，心若止水般的养神。 木熙实在看不透布里克的想法，连续几十回合，居然都在空白位置。他瞥了一眼韩墨，心想这难道是“心想事成”的效果？ “好，看我的！”韩墨将骰子攥在手中晃了晃，然后丢了出去。 【点数4点，请前进四格】 卡通翰墨奔跑到指定地点，急刹车。 【木熙房屋，iii级，韩墨善值+30，木熙善值+30】 “阿木，看来第二位胜出者很快就能决定了。”韩墨笑着。 “指的是我，还是你？”木熙接过骰子问道。 “那还用说，你的房屋几乎遍布棋盘，怎么看也是你先获胜啊。” 说的是没错，可为何不用“心想事成”阻止……等等，她确实再用吗，是什么时候发现只要“许愿”就能获得想要的点数，又是什么时候操纵的如此自如？ 木熙觉得气氛不太妙。 休息厅大门开了，茶茶走了进来。她低着头，没有看谁，默默地站到木熙身边，见对方没有关注他，立刻拉了拉衣角。 “怎么了？”木熙回过头，骰子在手中一掂一掂。 茶茶没有去看韩墨，而是冲着木熙咬耳朵：“木熙，墨墨姐发现秘密了。” 木熙惊觉，心中还想确定，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问茶茶：“你是指……” 茶茶点点头。 知道后的木熙反而轻松了，如此这般，这个游戏就好解释了。亡者想在轮回之前传达一个信念。他抬头，看着韩墨问道：“确定第二位胜者是我吗？” “不然呢？”韩墨请道：“阿木，来吧。” 那就赢给你看好了，反正这无疑是你的局。卡通木熙前方五格处是福利院，到达那里可以一次性增加50点善值，如果自己想的没错，无论怎么扔，也是5点。 木熙蹲下，闭眼将骰子推了出去。 【点数5点，请前进五格】 “是福利院，阿木你时来运转啦。”韩墨鼓掌道。 别装了。木熙站起来，他再清楚不过，刚才稍微做了下手脚，捏住两只骰子在固定点位上，即便平滑出现翻转，也绝不可能是5这个点数，因为头面已经调整到了相同的6点。 就这么个低智商的小把戏，让木熙证实了他和茶茶的猜想——韩墨知道自己已死，并且能够熟练运用“心想事成”。 如果她把握全局，布里克只能移动到空白位置怕也是她的安排。木熙打望棋盘，韩墨的地产很少，只比空白的布里克多那么一点，整座城市中占满了茶茶留给自己的房屋。 韩墨不打算赢。木熙明白了，之所以他觉得游戏没有乐趣，是因为无法感受走向胜利的喜悦，无论是奖品还是“更改规则”这样的诱惑，都不能勾起他的兴趣。那么，布里克也一样。 所以，这游戏是要留下她轮回前的信念，或者，执念……那么，留给我吗？ 木熙没有机会领悟了。十二个回合后，毫无悬念的胜出。卡通木熙用虎口托住下巴，闪亮一笑，牙齿冒光。 【第二位胜出者木熙，作为奖励，除了小说《云图》外，你将有权利说出“真理”，请描述】 木熙没有开口，迟疑着。 “怎么啊，阿木，你的‘罪恶时代’降临了。”韩墨拍手。 的确，这样就可以改变规则，“恶值”最多即为胜者，但下一位预定好的胜者是谁？除了布里克，不会有……“哈。”木熙明白了，“墨墨姐为什么想留在最后？” “哎，我可没这么说。”韩墨假装听不懂。 “如果我改变规则，恶者胜利，那么你难道会为‘恶值’去争取第三位胜出？这样一来，可跟你提出的‘人本善’背道而驰了，你要讲的大道理，可说不通。”木熙看着韩墨。 “你错了。”韩墨摇摇头，“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给谁讲大道理，并没有这个打算。”她指着棋盘，对木熙说：“好了，阿木，现在如何决断呢？” 不是讲大道理的话，果然就是要留下个信念，在木熙看来，简直是执念，不，就是执念，在获知自己死亡后居然毫不慌张，还穿戴一新造出个“善恶大富翁”，这家伙……“那么，我要……”木熙看着棋盘上的房产，犹豫不决。 都是茶茶赠予的，如果这是现实，要用她送我的东西作恶吗？木熙回头看着茶茶。 茶茶只是微笑，没有阻止也没有建议，她在等木熙说出口。“茶茶，不怕我灌输‘人本恶’这个规则吗？” 茶茶摇摇头，说：“刚才你们关于善恶的讨论我没听明白，只知道‘被认可的事就是正义’，所以我觉得，无论木熙做什么决定，我都能认可，我无条件支持你。” 那是一张天真的脸，木熙回想一下，在生前的世界里，多久没有见到过了。母亲曾说“戾气重的人看谁都是罪恶的，都是怀揣着阴谋的”，那么此时此刻，依旧戾气不减的木熙，在茶茶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罪恶。 所以，这是真心。木熙勾起嘴角，转过头来看向韩墨：“将了一军啊，这也是你‘心想事成’？” “怎么可能操纵人心呢？”韩墨眼中暗淡一下随即光亮起来，微笑道：“心中有一个需要守护的人，也是‘善’呢，即便一出生带着‘恶’，只要遇见的‘善’足够多，也会受到感化。” “呵，本来不想被说教，没想到还是中招。”木熙回望着茶茶，同意了韩墨的说法，“不过，作为对‘被说教’的不满，我将说出真理，棋盘上所有属于我的房产通通爆炸，空余的土地不能利用，只能是空白！” 【执行胜利者“真理”】 如同塔米诺骨牌一般，建筑连锁爆炸，棋盘上飞溅碎屑，烟尘平地而起。卡通木熙纵身一跃，跳到虚拟大厦顶端，看着脚下凌乱崩坏的场地，哈哈大笑着化为光点。 “木熙，这是做什么呀？”茶茶完全不明白。 “布里克说的对。”木熙像教导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摸着茶茶的脑袋，“墨墨姐的执念不是地球、不是舰队、也不是马克利安，这三样只不过是她的牵挂，而真正的执念……”木熙话有意留白，目光传递给了布里克。 布里克哼了一声，说道：“是‘想要洗清世上的恶’。” 木熙很高兴布里克接话，“你认为宇宙海盗是人类‘全面向善’中最后的障碍了吧，在所有人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找到重启地球的办法这种‘大善’之下，居然还会有人坚持作恶，当茶茶告诉你人类就剩下我们四个时，你当时的笑容与其说是苦闷，不如说是欣慰。” “我很遗憾，没有洗清他们的‘恶’。”韩墨伤感地摇摇头。 “你信宗教？可我并没有看见有任何宗教物品。”木熙说道。 “宗教……不，阿木，我信我自己坚持的‘善’。”韩墨语气坚定。 木熙将手从茶茶的头上拿下来，指着棋盘说：“现在我带着罪恶的一切消失了，你接下来要如何做呢？” “布里克先生，你的决定呢？”韩墨朝着布里克问道。 “丁茶茶代表善，所以你第一个让她获胜，给予奖励。木熙代表恶，你让他第二位获胜，你也猜到了善在他的心里扎根发芽，才会把真理的权力交给他。”布里克盯着韩墨，说道：“虽然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但你的确值得称赞，接下来，你将作为牺牲者，用尽一切办法帮助我第三位胜出，即便我对善和恶的看法保持中立。” “是，我对你从未使用过‘心想事成’，你的点数都是你的选择。”韩墨认真道。 布里克抓过飞来的骰子，放在眼前，说道：“这就是你的觉悟吗。” “是，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我保证’，因此，成为牺牲者也在所不辞。”韩墨双眼炯炯有神。 “为何这般执着。”布里克问道。 “舰队远去那会儿，我和大家约定好了，我会唤醒宇宙海盗的善，如今办不到了，但我喜欢你们，想要去你们的世界完成这个约定。” 茶茶真是倒吸一口凉气：“墨墨姐，你想成为摆渡人？” 韩墨笑了，摇摇头，她望着布里克，说：“我想成为鬼差。” “我去！”木熙惊掉下巴：“等等，不是说只有英灵能成为鬼差吗？” 没有人回答他，亦没有人接话。 “墨墨姐，可是鬼差他们……”怎么可能得到净化，茶茶本想这么说，慑于布里克的压迫感，噎住了，“你听我说，墨墨姐，这不是好的选择，如果你要来，当摆渡人也可以的啊！”犹豫了一下，茶茶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她的声音很小：“虽然……摆渡人没有‘恶’可以让你净化……” “小茶茶，你又说谎了。”韩墨保持着马克利安最喜欢的笑容，说道：“摆渡人有‘恶’，那就是操纵谎言。” “你这样对茶茶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木熙握紧拳头，非常不满。 茶茶扯住木熙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发火：“木熙，墨墨姐说的对，这是摆渡人的‘原罪’。” “小茶茶，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韩墨拍拍胸脯。 众人沉默。布里克看差不多是时候了，捏碎了手中的骰子，“韩墨，我是第三位胜出者，那就讲讲我的‘真理’，此间之善，终噬于恶。” 布里克的天秤倾斜了。 【游戏结束！】 棋盘渐融，场景化白。丽丝化作橙光藏进韩墨的项链之中。四周墙壁垮下，坠入纯色，地面稀释，露出灰色的土质。似有微风，绕过指尖，韩墨举起手，握住宝石：“丽丝可能是受艾美灵魂的影响，她也向往那个世界，所以，能带她一起去吗？” 布里克点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布里克先生。”玉石中传出丽丝的声音，脉动般闪烁着橙光。 “你真当自己是夏娜了啊？”木熙嗤笑。 “谁？”茶茶突然听见个陌生的名字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个拿着太刀到处乱砍的矮子，还是挺可爱……说哪去了？！”木熙挠了挠头，问韩墨：“真的没问题？” 韩墨只是微笑，如暖阳，没有明确回答。她转身，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灰色沙土上，指着空中还未消失的蛋黄地球对茶茶说：“你看。” “心想事成”再次启动，蛋黄地球开始剥落泥土衣裳，越来越多的蓝色显露出来，云层开始堆积，大陆逐步聚合，背光一面代表文明的灯火开始点亮，韩墨兴奋的喊道：“看呀，那就是我们的地球！” 在将近3000周的摆渡人工作中，茶茶也自诩是有些经验了，可这一次，她是第一回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具象化体现——整整一个星球。说不定，韩墨真的有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呢。 韩墨转身，对着三人，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抛给布里克，“鬼差大人，丽丝就先由你保管了，等我‘死去后’，再来管你要。”正说着，她的皮肤开始龟裂，一束光自天空坠落，罩在身上。而此刻，韩墨的意识早就荡然无存。 布里克掏出两张画有“法阵”的纸牌，置于虚空之中，开始准备回收工作。 第58章 风轻云淡 茶茶想，为什么要用魂术呢？ 两张纸牌，一左一右，背面漆黑镶着铜边，正面法阵用紫色墨水涂画。布里克既不念咒也不说话，只是用指头轻点右牌，戳出一只淡蓝色几乎透明的灵魂。 冥府随处可见的无意识灵魂。 灵魂钻出纸牌，落在地上，悠悠站定。 布里克轻点左牌使它飘出。法阵向下，黑色向上，毫无停顿地滑翔到韩墨头顶，阻断了飞束下来的光芒。 轮回被迫终止，无意识的韩墨灵魂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光芒回归天上之后，似乎并不甘心，又降下一缕，打在了布里克带来的灵魂身上，轮回再次进行。 “阻隔了星辰的光芒……”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茶茶知识范围，“为何要替换，‘在这里活下来’的灵魂不是直接带走就好了吗？” “因为他没向上面打报告。”木熙替布里克回答了，他看着身边这位再三打破第一印象的鬼差大人，说道：“用其它灵魂替换韩墨，是不想惊动玄王吧。” 布里克没有回答。悬在韩墨头顶上的纸牌发出光芒，罩住灵魂，一点点将其拽入。他接过飞回的卡牌，看了看牌面，确认回收完毕。 而另一张正在空气中溶解。 小船靠在岸边，风停气熄，一切归于平静与纯白。布里克转身，什么说明也没有，径直走向忘川河。 “茶茶，我问你，以前有这样的例子吗，鬼差来自暂留地？”木熙见布里克走远，问道。 茶茶摇摇头：“没有，木熙，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你是指‘病态的普通人’这句吧。” 茶茶叹气，对木熙说道：“不该这样，会出问题。” “韩墨可是一心向善，应该不至于。”木熙安慰道。 茶茶不置可否，只好点点头接受木熙的说法，并且赏了他一个巴掌。这巴掌突如其来，让木熙有点懵。 “你是不是打习惯了？” “你刚才摸我头了是吧。”茶茶用手指戳着木熙的胸口，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放肆，再怎么说，我可是你的前辈，不是小朋友！” 木熙真是啼笑皆非，“你反射弧还真是长啊。” “当时没理你，是给你留面子。”茶茶别过脸去哼道。 “哟。”木熙笑道：“那还真是感谢你，我的茶姐666……好啦，现在该走了，话说奖品怎么处理？” 茶茶环顾四周，纯白的地面上放着《云图》、地球仪和七彩石，东西还真不少，由于易主，因此并没有消失，茶茶想了想，干净利落地说道：“木熙，拜托你啦！” 说的还真是轻巧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木熙抱着地球仪、兜里装着七彩石、腋下夹着《云图》走了三四里地，到了电车站，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木熙东西一丢，倒在长椅上，正要伸手搽汗，茶茶就递上了纸巾，“啊……谢谢。”他接过来，嗅到葛乡花的味道。 “‘啊’什么啊？”茶茶觉得木熙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木熙的确不清楚，方才看见茶茶递上纸巾的笑脸，有一瞬间晃神。他擦尽额头上的汗珠，不顾形象，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双脚伸出，背部抻直，双眸漫无目的浏览着。 奇妙怪异的既视感再次袭来，如同电流，在每一条神经末梢的大小分支上触发针刺感。他只是觉得牙齿痒，并无痛苦。 站台的午后空旷安静，只有木熙和茶茶坐在那里。巨大的低集云浮在空中，是如暖白。两人感受着微风的清凉，同时喜欢上了冥府的永夏。爬山虎漫过站台，攀上雨棚，遮出绿荫一片。对木熙来说，这的确是可圈可点的景色。 茶茶双手搭在腿上，端正的坐着，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似乎一说话就会传播欢乐。那些不好的回忆和雾霾般的失落，都丢进风里。有时候茶茶会觉得，暖阳下的冥府其实挺美，暗沉的铜色最好保存阳光，所以看上去每栋建筑都无意间带上了一丝温存。“木熙，我们去逛逛吧。” “喂。”木熙指了指地球仪：“我可以抱着它陪你逛一下午，但请来年的今天为我上三柱香。” 茶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汗流浃背的木熙，说道：“城府世界是没有‘年’的。” 木熙总算调匀了呼吸，没有直接回话，他在享受感官带来的惬意。电车轨道上绽放的光点，以无法察觉的速度移动着，木熙开口：“想过为何这样吗？” “我们讨论过这个话题。”茶茶调整了一下坐姿，低下头又抬起来，她搓揉着自己的掌心，回答：“这样城府的居民就不会觉得时间漫长，漫长到像是诅咒一样。” 木熙起身坐正，双臂搭在靠背上，望着前方梯田般向下延伸的街道和大厦，应道：“嗯，的确是诅咒，但是只要开心不就好了吗，哪天不想‘存在’了，就化为虚无，彻底死去。” “你怕吗？” “怕什么？” “怕死？” “你这问题……你以为我是怎么死的？” 茶茶摇摇头，看着木熙说：“怕真正的死亡吗？” 木熙回过头来，看着天空。他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茶茶说的是以前呢还是现在呢。低下头，看着地面斑驳，木熙还是做了认真的回答：“以前不怕，现在害怕。” “我也是。”茶茶浅笑着，把目光从木熙的身上移开，眺望冥府最远的地方，“生前……生前非常想要死去，一万次也好，还是一千万次也好，只要能死，我就会不停地祈祷。” 木熙想，茶茶终于开始真正的坦白了。没有错愕也没有追问，他依旧悠哉地靠在长椅上，等待茶茶的后话。 “对生前的我来说，活着就是折磨，所有人都嫌弃我，惧怕我，如同瘟神一样的存在你能理解吗……整个星球，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茶茶还想说下去，可忍住了。她抓紧手臂，眼神暗淡。 “至今为止，你的快乐全是装出来的吗？”木熙插话。 “木熙，你是说我在骗你吗？”茶茶咬紧嘴唇，“我是真的快乐……跟莉西娅在一起、跟习玖姐在一起、跟艾美在一起、跟……跟你在一起，都是真的……”犹豫，在阴与光的分界点徘徊，“真的快乐吗？” 第59章 用情极深 木熙并不想触碰到茶茶心里柔软的那部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一颗完整的心，既装得下快乐也容得下难过，纠结生前的你并没有错，可是不要因为如此，就否定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快乐，一亿个相信，所以茶茶，难过的时候不要怀疑快乐，快乐的时候也不要突然想到难过，如果总是这样……” “会怎么样？”茶茶抬起头。 “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我认为，无论是哪种情绪，都是你自己的结论，都代表了你，所以你看，布里克那家伙做事情，做了就做了，你见过他的眼睛里有丁点迷茫吗，即使有，他也会马上给予否定，因为他确确实实在做他自己。”木熙完整的回答道。 茶茶没有回应，她在思考，在遵循内心的想法，“木熙，可是一提起生前，我就会难过。” “说了这么多白说了……”木熙‘仰天长啸’，当然没有吼出来，“举个例子，小白兔被大灰狼咬了一口，伤好之后不痛了，天天蹦蹦跳跳到处跑，不过只要一看到腿上的伤疤，就会回想起当时被袭击的场景，就会难过，提问，为什么？” 茶茶想了想，答：“因为这段记忆太可怕了，他忘不掉。” 木熙点点头说：“你就是这只小白兔，身上有块伤疤，只要看到，就会回想难过。不过并不影响你获取快乐啊，记得韩墨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即便一出生带着‘恶’，只要遇见的‘善’足够多，也会被感化的’，同样的句式，即便茶茶生前带着‘难过’，只要在城府世界遇见的‘快乐’足够多，难过就会被稀释掉。” 无意识灵魂拖着半透明的身躯，穿过轨道，消失在骤然下降的梯坎前。本是坠落，却由于风地吹拂安稳飘逸。 茶茶理解了，她看着木熙，双眸中是满满的感激，“遇上你，算是一种幸运吧。” 木熙回望对方，保持着微笑，气流中的葛乡花味淡雅清香，贴着茶茶裸露的脖颈挥舞过来。 茶茶坐姿不自觉的倾斜了，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渐渐向着木熙靠拢。那种爱慕之情又来了，就好像已经和木熙认识了许久，完全看透了他的灵魂。茶茶抬眼，从称之为心灵之窗的眼睛里找寻回应。 木熙的身子开始移动，给予回应。两人如同即将碰撞的星球，缓缓接近。 此景正好，盛夏如诗绵长。 木熙伸手，扶住了茶茶的额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 番茄酱打翻了，红色油漆倒了一地，茶茶的脸“唰”地一下染了个通红。“木熙！！！”这次可就不是伸手一巴掌能了事的。茶茶举起双手，左右开弓。 呼呼风声凌冽至极，木熙觉得自己再一次看到了死亡。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木熙边挡边嚎，凄惨震天。 正当木熙无法招架之时，疼痛感忽然消失。木熙睁眼确认那一刹那，茶茶带着葛乡花芬芳的身体撞了过来。 这是一个拥抱，两只手臂环绕在他的脖子上，身体随之贴在了一起。 茶茶用力抱着，脑袋放在木熙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不再有其它动作，只是像找到宝藏似得不肯松手。 木熙不敢动，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觉得这算是折中的情感表达吗？双手悬在空中，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搁，“茶茶，我说……” “嘘……木熙，安静，这样就好了，一分钟就好。”茶茶话语紧挨着木熙的耳朵，感受着木熙的温度。 大脑时间相对论。木熙想着，这一分钟好漫长，云停滞不前，风慵懒难动，就连茶茶的体香都成了缓慢流淌的河流。他决定遵从内心，左手回应拥抱，右手落在茶茶的后脑上，那马尾又软又柔。 一分钟到了。 茶茶离开木熙的怀抱，或者说停止给予木熙拥抱。她坐正身子，对木熙说：“去逛逛吧。” “嗯。”木熙点头，现在即便是十只地球仪他也要拿。 “东西托付给邮差。”茶茶站起来，跑到站台外，叫下一辆猫鹰车，请他将礼物带回了公寓。 两人乘坐电车来到世界广场，木熙指着世界仪对茶茶说：“这大概算是‘纪念地’了吧。” “木熙是指城府世界还是世界广场呢？”茶茶双手背在身后，心情愉快。 “都算吧。”木熙进行了短暂的回忆，想起茶茶为他介绍城府世界的模样，和现在别无二致。一样的快乐，一样的开朗，“你得一直开心下去啊。” “当然，木熙要好好监督我。”茶茶笑容灿烂。 世界仪前，卖艺的原住民抱着吉他，沉醉在麦克风后。点唱机放在旁边，屏幕上列着即将表演的歌单。木熙观望了一下，想起这次任务的初始阶段，问茶茶：“当时为什么不惜代价都要救韩墨啊，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谈不上有感情吧？。” 茶茶只是笑，没有正面回答，“你等等。” 茶茶跑上去同原住民歌者谈了两句，然后走回来对木熙说道：“船上不是想听我唱歌吗。” “现在？” “对啊，这首歌不是原创，从‘环中世界’收录的歌，我把词改了一下，你听之后，就明白啦！”说罢，茶茶又跑到歌者身边，接过了话筒。 明白什么呢？木熙向前走了几步，保证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挡住。 “这位丁茶茶小姐点歌，送给她的恋人……”歌者刚向大家介绍一半就被茶茶制止了。 “不是恋人啦……”茶茶红着脸。 歌者摊摊手，重新介绍：“这位小姐的好友，那么请把。” 观众给予欢呼作为鼓励。 旋律响起，悠然婉转。这曲调一出来，木熙就知道了，《醉赤壁》，生前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前奏完毕，茶茶开口，娓娓动听，【落霞越过好几村而我踩过清晨听见前世谁在泪雨纷纷一次缘分渡一抹魂我等在这府城一世就只能有一次的认真确认将手伸心存执念的人河摇晃船身而泥沼映星辰环中记忆沾凡尘难过的不是无能是你死去未净的魂确认将手伸心存执念的人我想要噤声却不免用谎称葛乡花边的辉光照进这空城我一路的跟你轮回声我对此用情极深……】 一曲唱罢，围观的人们被歌声打动，响起掌声。 茶茶握着话筒，笑如夏花。 木熙知道。 回答都在其中了。 第60章 荒漠商队 激战之地除有能通火车的双线铁路之外，还有旱路，即称为“商道”，东西辐射圣城、冥府，结头就在大地伤痕。 边缘化的原住民多由不满于城府“蜂巢政策”而出走于此，其中也不乏逃犯，亦有落魄商人，避难受迫害者更不计其数。这一切源头要追溯至“回响叛乱”时期，由于年代久远，说来话长，这里提及就当是做个“序”，之后再循序道来。 不过有一点还是必须说清楚，茶茶在对木熙的描述中有点常识性的错误，即“大地伤痕生存条件很差”，这是误会，且不能说茶茶无知，因为在城府世界最大报业《城府快报》就是这么对民众说明的，在电视广播中只有一期节目，电视台联合冥府三栋做过实地采访。 只是一经播出，还未造成反响，就被高层封杀了，理由是“不良宣传”。简简单单四个字，其中之意有多深呢，只有当时负责安保工作的鬼差知道，至于记者嘛，不知怎么的，人间蒸发了。 “迪斯，你对这片挺熟啊。”丁义关上车门，走到迪斯身旁，看了看眼下被砂岩保护出来的商道，“你确定能在这找到她吗？” 迪斯没有回答，盯着手里的通讯装置沉默。耳机里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丁义感觉有人说话。迪斯摘下耳机，关闭通讯装置，转过头来对丁义说：“嘿，等下你上还是我上？” “你高兴就好。”丁义撇撇嘴。 迪斯咧嘴，用手臂勾住丁义的脖子，“你看啊，你老相好肯定在队伍里，你上呢，可以去叙叙旧。” 丁义推开迪斯，“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你还知道害臊啊，记住，我们是鬼差。”迪斯重重拍了两下丁义的肩膀，退到后面，对身旁四名鬼差下令：“不要下去，就在上面，每人一个角守住，没我命令，不要乱动。” “是！”得令之后，四人瞬身闪开。 迪斯走回丁义面前，“等下你就留在这看好交通工具，我可不想走回冥府。”他指了指下面：“原住民的乞讨队，费不了多大事。” “这里距大地伤痕就十公里，最好悠着点。”丁义提醒，他可不想捅了马蜂窝。 迪斯摆摆手，眺望远方渐起的沙尘，知道目标出现了。 原住民商队从空旷的荒漠中驶入被砂岩环抱的商道，这是通往大地伤痕最便捷的道路，同时路况也要平坦的多。 排头开路的吉普、左右护卫的装甲车、加上后面并排行驶的货装大卡，组成雁形，其阵坚硕。数十人全副武装的原住民藏匿于护卫车队中，实枪荷弹。安杰丽卡作为“通商代表”在专为贵宾准备的加长越野车中手持游戏机，激战正酣。 她对面的原住民，虽然穿戴得体，但不过是些过时的衣裳，强壮的牛头人身材将那身黑白格子西服崩扯，极为别扭。 “安杰丽卡，最近真是麻烦你了，和那些人商议，还是同为居民的你要合适得多。”牛头人开口，声音沧桑，低出一频。他松开领带，实在受不了了。 “没关系，钱能到账就好。”安杰丽卡头也没抬的回应。 “当然，什么时候少得了你那份。”牛头人脱下外套，露出被撑坏的衬衣，“太难受了。” 【gameover】，安杰丽卡抬头，看着牛头人，觉得他的打扮的确滑稽，忍不住笑道：“达桑，怎么说你好，难道不穿西装就要低人一等吗？” “原住民的确低人一等。”达桑把领带甩到一边：“难得你对我们没有成见。” “错。”安杰丽卡收好游戏机，翘起二郎腿，“我对每个人都有成见，居民也好，原住民也好，唯一没有成见的，就是金钱。” “财迷心窍。”达桑摇摇头，心想天天把钱挂在嘴边的城府居民可能就只有你安杰丽卡一人了，“还在做梦呢？” “那可不是梦，只要足够有钱，就能贿赂冥府高层，让他们撤销驱逐令。”安杰丽卡抄起双臂，“到时候，把那些嘲笑我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达桑劝道：“还是算了吧，即便这笔生意周期较长，要想存足够多的钱……啊，我给忘了，你是灵体，时间多得很。” “我可没耐心等。”安杰丽卡看了看窗外，继续说道：“放心吧，我谈了一笔单子，等对方敲定，百周之内，我就能富得流油。” “谁啊，那个丸子头？”达桑有点兴趣。 安杰丽卡阴沉着脸，不高兴地说：“你监视我？” “我可是二把手，大地伤痕遍布眼线，在我眼皮下做生意，总要被我知道吧。”达桑笑道。 “不就是要抽成嘛，拐弯抹角。” “五、五。” “八！二！” “行啊，二成就两成吧。”达桑虽然知道安杰丽卡和外人有接触，不过手下没有听到对话内容，也不认为就如她所说是比大生意，“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别，人工费太高，请不起，这事我能搞定。”安杰丽卡皮笑肉不笑：“想要钱，就别总盯着我。” 车队急停，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安杰丽卡迅速起身，拉开车窗，张望了一下急忙撤了回来，“鬼差。” 达桑一惊，也许是安杰丽卡看错了，怎么会拦截这只车队，“下去看看。”说罢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迪斯单枪匹马站在车队面前，用罪割拍着脖子，谁也没看。砂岩庇护，没有风沙，日头倒是正紧，装备算得上精良的原住民下车，和迪斯保持着距离。 这怕是大地伤痕所有的家当了吧。迪斯听见拉枪栓的声音，就觉得不是普通商队，抬眼一看，才见到这只车队的庞大。一般来说，大地伤痕的商队会前往圣城、冥府两边换取资源，多以食物、纺织品为主，且数量不多，根本不用如此戒备。 当看到领队人是顶着牛角的家伙时，迪斯明白了，这他妈原来是大地伤痕的主力商队，二把手达桑亲自出马，看来拉得都是宝贝。 第61章 鬼的教训 达桑走上前去，示意大家压低枪头，他打量了一下迪斯，看着眼熟，问道：“不知鬼差大人有何贵干？” “没什么要紧事。”迪斯站直身子，两眼左右扫了一下，看到安杰丽卡，就用刀尖指着：“只找安杰丽卡。” 达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复杂了，对方并不是冲着货来的，堆笑问道：“有什么事呢？” “我会讲给老鼠听吗？”迪斯嗤笑，完全不想搭理。 达桑的手下不乐意了，在漫长的荒漠生活中，他们并不惧怕鬼差。 “好吧。”达桑招招手，示意安杰丽卡上前。 等她走到身边，达桑发现那双褐色眼珠游离不定，低头宽慰“别怕”的同时，查看了四周的制高点。 安杰丽卡点点头，挺胸抬头走向迪斯，强迫自己提起骨气，嚷着：“找我什么事，快点说，太久请付费！” 迪斯不恼反笑，看傻子般看着安杰丽卡，说道：“是这样的，我的同事，珑，就是你交手的那位，失踪了，所以我来问问你知道她的去向吗？” “说不定被我炸死了。”安杰丽卡冷笑一声，微抬下巴，见对方和和气气，胆子又大了些，继续作死：“可能在回家的路上吧，我们这又不是托儿所。” 迪斯保持着微笑，解下双刀插在地上，他摸了摸眉环，用舌头顶起腮帮，双眼含笑地看着安杰丽卡又问：“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你说呢？”安杰丽卡嬉皮笑脸，也许是在荒漠之地上耍了一把珑，再加上达桑的“鼎力支持”，所以根本不把迪斯放在眼里，方才该有的担心和害怕早就抛之脑后。 迪斯叹了口气，朝着山头丁义的位置望去，确定没见到人，大可放心了。 安杰丽卡没有再开口，得意洋洋地望着迪斯，正嬉笑间，喉咙一紧，氧气的流动被压缩成一条线。 “为什么不好好说话呢？”迪斯单手卡住安杰丽卡的脖子，将她举离地面。 武装原住民“唰”一声齐齐抬起枪口，对准迪斯。 “别妄动！”达桑赶紧制止，他不愿冒险。 “放……放开我……”安杰丽卡捶打着迪斯的手臂，没有效果，只好抓住他的虎口想要掰开，可即便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分毫。 她错误的依赖商队武装，认为鬼差不敢动手，结果遭了大殃。 “现在我再问一遍，珑的行踪，你知道吗。”迪斯凶相毕露，极富杀气的双眼牢牢制住安杰丽卡。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安杰丽卡是真的害怕了，惊恐中想回头寻求帮助，可脖子根本就转不动。 “真的？”迪斯加把劲，在脖子上钳出了裂痕。 “真的……逃跑的是我……我不知道她的去向。”安杰丽卡觉得眼前模糊，炙热的大地开始失去温度，就在她以为要化作虚无的时候，喉咙上的力道消失了。 安杰丽卡坠落地面，一阵反胃恶心，再一次获取充分氧气的她未能适应，拼命地咳嗽。 “早说不就好了，我相信你。”迪斯在审问上有些经验，看着那双眼睛，知道她没有撒谎，即使是摆渡人。那么珑去了哪里？ 安杰丽卡不甘心，如果她足够沉稳，也不会吃这般亏了，可正是这个性格，驱使她马上做出了愚蠢的报复行为。 达桑见安杰丽卡偷偷摸出匕首，就觉不妙，他想要冲过去，可惜距离太远，只得大声制止：“住手！” “去死吧！”安杰丽卡伏身朝迪斯刺去。热血沸腾的她还未释放足够能量，一阵冰凉便使她瞬间清醒。 余光中瞥见插在地上的短刀少了一把，一只手掌以不可能弯曲的角度垂向地面，它翻转过来，五指朝向自己。 哪里来的手掌？ 还没得出答案，地上的短刀又少了一把。第二刀落下来时，安杰丽卡只觉得手腕疼痛，对于肩上刺入的利刃没有丝毫感觉。反射神经仅仅运动了0.1秒，可那痛感传来，好似过了上百分钟。 “啊！！！”安杰丽卡左肩吃力下沉，惨叫倒地，那上面插着短刀型罪割。 迪斯并未松手，刀刃钉穿灵体，死死地把她固定在沙硕之上。 “勇气可嘉勇气可嘉。”迪斯抬头，肃杀之气传遍整个车队，“老鼠达桑，你还算明事理，所以我跟你商量商量，今天就让她死在这里。” “鬼差大人！”桑达走上前去，急忙喊话：“请听我一言，你不能杀她。” “是嘛。”迪斯拔出安杰丽卡肩上的短刀，引得一阵嚎叫，他站起来，歪头看着达桑：“听说你在‘老鼠窝’里数一数二，在你们那里有个规定，决斗胜利者可以提一个要求，要不这样，我什么情报都没得到，心情太差，你打得过我……不，你只要碰到我，就算你赢。” 那是绝对狂妄的口气。达桑知道他有这个资本，现在算是想起来了，眼前站着的鬼差名叫迪斯，曾经随几名无知的记者前来大地伤痕，原住民守备队欲对记者不轨，结果被他一人屠杀大半。 也正是这个原因，大地伤痕开始了派系斗争，直到今天都还没有结束。 达桑拔出腰刀，双手捧住举过头顶，跪了下来：“请鬼差大人放过她。” 绝对的屈服，这老鼠似乎为了避免冲突连尊严都不要了。“我还以为你是硬骨头。”迪斯失望地摇摇头，对痛到几乎昏厥过去的安杰丽卡说道：“你跟这些老鼠在一起不觉得丢脸吗，摆渡人。” “我……我不是……摆渡人。”安杰丽卡汗如雨下，捏住手腕，即便痛不欲生还是要反驳迪斯。 迪斯笑了，对达桑吼到：“低贱的老鼠们，看看这位被驱逐的摆渡人，她可比你们有勇气多了，现在你听好，要不抱着杀死我的决心，要么就接受死亡！” “原住民确实低人一等，但不低贱。”达桑站起来，将腰刀放回皮套，“欺人太甚！”决斗之心和豁出一切的气势全是假的，他只希望能拖住几分钟，为向高层求助腾出时间，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迪斯踢开死狗一般的安杰丽卡，走上前去，掂了掂双刀。 第62章 螳臂当车 如今的原住民武师到底有多强，迪斯准备好好摸摸底，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这场战斗就跟玩儿似得容易。上次屠尽守备队是多久的事呢？他实在想不起来细节，只觉得武师太弱，根本不是对手。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这些老鼠有没有进步。 达桑接过两名手下抬来的宽刃举剑，单手提着。此剑无尖，形如门板，刃中粗糙，两边锋利，剑柄碗口粗细，刚好合上他的那双大手。 “外强中干的兵器。”迪斯兴趣落了大半，以蛮力逞强的原住民实在太菜。 达桑摆出架势，左臂托住刃身，右手执柄向后撤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商道之上，一尘绝迹，气流凌乱翻涌，灼浪随势而动。 迪斯面对达桑瞬身而来毫不惊慌，直接抬手，以双刀硬抗，不退半步。兵器摩擦间嘎吱作响、火花四溅。“哇哦，这身法和某人比差得多。”迪斯摇摇头。 达桑没有接话，全力一挥推开迪斯，没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接上招迎头砍去，剑刃锋利，力道巨大。 迪斯还是没躲，抬举双刀架住，昏昏欲睡。达桑抓准格挡空隙，全力压制，“嗬!”千斤之重压奋力而下，黄沙漫上迪斯脚踝。 “如何啊？”达桑开口，自知问了也是白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哎。”迪斯推开巨刃，毫不费力，见达桑露出破绽，轻甩刀背，把他拍出去老远。“就这样吗？”迪斯拔出双脚，用刀面儿拍了拍上面的沙硕。 达桑捂住肋下，手心冒汗。赢不了的，就靠着毫无加持的体术，别说是拖延时间，恐怕命都得搭上。他转头看向背后不远处，目光落定通讯员。 通讯员捂住话筒，防风声干扰。他回以注视，示意还需要几分钟时间。 “真的认真了吗？”迪斯原地蹦了蹦，晃晃脑袋，轻松自在。 达桑大喝一声，再次冲了过去，不到两回合，又被推了回来。 迪斯觉得无聊了，没有任何加持的原住民不过行走的废物，自己怎么会有一种古老种族藏有必杀技的错觉。罢了，两下解决，打道回府吧。迪斯瞬身到达桑眼下，准备一击结果。 “巨龙咆哮！” 迪斯以为是错觉，听到声音那一刹那他朝着达桑的嘴唇看去，这句咒语分明是出自他口。一时愣神的迪斯遭受直接推力，像是撞上墙壁一般飞出。 达桑跳跃起来，双手握剑，对着尚未落地的迪斯劈砍下去，“必灭重击！”剑刃镀上一层红光，撕裂空间飞驰而下。 迪斯转体，侧身躲过，出刀压住巨刃，另一只手催刀向着达桑的头颅。 “巨龙咆哮！”空气再次凝结成壁，伴随推力，贴着迪斯的身体掀起气浪。 在空中调整好姿态的迪斯尚未歇息，不得不迎来第二记“必灭重击”。 可惜的很，战斗经验丰富的他哪会惊慌，轻转刀身，扭动伸缩化作盘蛇，缠住达桑泛着红光的刀刃，聚力拖拽，引导其用力砍入沙中。另一把短刀毫不留情，角度极为刁钻地切入他的肋下。 绝无声响，只有鲜血顺着刀身流至迪斯手上，一片燥热。“抱歉，刺客讲究一击必杀，消耗战其实我不擅长。”迪斯讲完，抽出刀来抬脚踢飞对方。 他抬手，看着滴坠刀身的腥红。鲜血啊，如此鲜活的温度，即便只沾染一点，也比肢解灵体更加让人兴奋。 达桑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爬起来，喘着粗气。这样应该足够吧，如果对方是单纯想要教训一下自己，那么他就该停手了。 迪斯站在空阔地带，如同活靶。他的思绪飞然，面对能够熟练运用“魔法”给以加持的达桑，心绪难宁。 虽然不强，但他的确展示了原住民的“进化”。 全副武装的原住民看着头领受伤，愤怒地举起枪口，只待达桑一声令下，就要将眼前鬼差轰成蜂窝。 “住手。”达桑制止，不想让事态扩大化：“我输了。” 迪斯收起罪割，心想武师顶多就这个水平了，拿来指导摆渡人也算贴切，弱者就是喜欢抱团。不过他对达桑会用魔法加持这事耿耿于怀，没有战力之分的原住民，用魂术还是魔法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谁肯教他们。 另一个线索？迪斯拔出身前巨刃，单手举在眼前打量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打磨良好的精钢，看来不是此兵器赋予的魔法，“嘿，我问你，谁教会你使用‘魔法’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鬼差。”达桑被手下搀扶着，伤口很深，鲜血依然浸透裤腰。 迪斯皱了下眉，这老鼠连“大人”都省略了。先硬后软见得多，先软后硬不常有，以此判断，他觉得对方背后另有其人，“呵，我真不知道谁还会和大地伤痕里的老鼠们卷在一起。” “你会后悔今天的举动。”达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安杰丽卡，“让我把她带走，她不能有事。” “可是你输了。”迪斯举着巨刃走到安杰丽卡面前，“我的要求就是让我杀了她。” 他左手摸摸眉环，同时举起右手，高握达桑的武器。 巨刃落下，伴有风声，在滑落的时候跳出一股阻力。丁义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过来，以丁字拐型罪割钩住凶器。 迪斯眼都没抬，心中郁闷难解，低沉地说道：“真是藕断丝连啊。” 丁义不回话，用另一只拐头重击刃身，直接摧成碎片，“白王大人命令。” 迪斯一怔，甩掉残缺的剑柄。他看着丁义，想得到确切的回答。 “白王大人通讯，去车里看看吧。”丁义收起罪割，指着踏尘而来的两辆越野车。 队员撤下来了，妈的！ 迪斯忍住怒火，推开丁义，面无表情地朝着停下的车辆走去。这事儿不简单，绝不简单。 丁义见迪斯走远，才放心地把目光投向安杰丽卡。 他蹲下，见她还清醒，扶起来问道：“真不知道珑去了哪里？” 汗珠打湿了安杰丽卡的头发，粘连在脸上面色难看，她看了一眼丁义，笑出了声：“见到我第一句就问这个吗？”笑容还未成型就被手腕传来的剧痛扭曲了。 丁义心中第一句是“疯女人”，第二句是长长的“哎”。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不说，只是轻轻抱起安杰丽卡。怀里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就像禁锢住丁义的枷锁，无论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 第63章 情非得已 达桑处理了伤口，见另一个鬼差走来，不免警觉。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达桑，听好，上面有话‘今天是个误会，不得传出去’。”丁义放下安杰丽卡，还想为她找到丢失的手掌。 达桑点头，知道上面发话的分量，安下心来。 安杰丽卡无力地扶在守备队员的身上，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见丁义东张西望，就懂了。她推开搀扶她的队员，强撑站定，对达桑说道：“抱歉，你们先回车里，我有事跟他说。” 达桑还是有些不放心，没有挪动。 “走啊！”安杰丽卡大吼一声，心情糟透了。 看着他们回到车内，安杰丽卡这才开口：“我就当是你救我了。” “别说笑了，你的手……”丁义表露出难过。 安杰丽卡摇摇头，说：“别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离开灵体的部分若不用魂术封着，是必定化为虚无的，‘死无全尸’这句话真的挺适合我们。” “安杰丽卡……”丁义目光暗淡。 “你真是个傻瓜。”也不知道是痛还是难过，安杰丽卡的眼角掉出眼泪，她想伸手擦去，才意识到惯用的右手已经没了。“你怎么这么蠢，相信我们这种人，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结果了对方，让她闭嘴永不撒谎。” “我不相信你说的是谎话。”丁义回应。 “所以说你这样的灵魂究竟是怎么当上鬼差的，行行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说完，安杰丽卡转身，掩饰着不舍的心情，慢慢走去。 “等等！”丁义叫住安杰丽卡，“我听说你在计划回到冥府，真的？” 安杰丽卡停住，忍住抽泣，回过头来语气坚定：“是，我要找取笑我的那帮蠢货报仇。” “好，我等你回来。” 安杰丽卡转过脸去，伸出尚存的左手，朝着丁义竖起中指。 她真想给这个白痴一个巴掌，被谎言欺骗还不够吗，被利用还不够吗，还在对自己抱有幻想。摆渡人和鬼差？别做梦了，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没有下辈子了。 泪水在常年爆嗮的皮肤上划出污渍，润出河流，安杰丽卡想要止住，可怎么也收不住决堤的悲伤。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她想，一定是撒谎撒到自己都相信了，才会对鬼差抱有感情。当初她只想利用丁义谋求更高的地位，挣脱摆渡人的束缚，结果被孟婆婆识破驱逐。那个老太婆，一定一定饶不了她！ 可现在，该怎么做呢，自己太弱小了，如同激战之地的沙硕一般。比起肩膀和手腕，最痛的居然是心脏、是这只构建了长生之躯的灵核，为什么这东西偏偏还要衍生情感，明明那是死人不需要的东西。 迪斯拉开车门，没有立刻进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坐了进去。通讯屏幕立在前台上，白王阴森的笑脸静止不动。 “白王大人……”迪斯语气很低，感觉大事不妙。 “迪斯啊，这么久才过来，玩的挺痛快吧。”白王挂着笑脸，几乎占据了整块屏幕。 “审问时发生点小摩擦。”迪斯解释道。 “我看不小了，先削掉安杰丽卡的手，再砍伤大地伤痕二当家，感觉挺开心嘛。”白王缓慢地拍着巴掌。 “是小差鲁莽，请白王大人饶恕！”车内空间狭小，迪斯无法行礼，只能垂下头去。 “今天的商队不是你能惹的……罢了不说了，我很忙，回来领罪吧。” 白王的面孔消失，屏幕一片黑暗。迪斯的心也灰暗下去，他觉得这事牵扯极深，自己的线人都不敢如实相告，怕是有人在向白王大人施压。 那车货物到底是什么，如此兴师动众。 环中问题没解决、珑的问题没解决，这下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迪斯觉得丧气至极，实在无法压制，一拳打碎了通讯屏幕。 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遥在冥府街道上的木熙和茶茶就算是欢喜的一对了。逛了整整一个下午，木熙才发现茶茶对衣服首饰不感兴趣，唯独钟爱花草，陪着她看了几家花店，可谓精挑细选，总算拉出一条清单。 木熙拿着清单望去，认识一半不知一半，共十六株植物，宿舍能摆得下吗？“茶茶，我看你房间里除了盆葛乡花就没别的了，既然这么喜欢花草，以前不养？” 茶茶跳上狭窄花台，双手张开保持平衡，回答：“养过，只是养不好。” “我懂了，全死了，摧花高手喜欢花，真是可怕。”木熙取笑道。 茶茶没有恼怒，走到花台尽头跳下来，转身看着木熙：“所以，你得帮我养啊。” “我可不喜欢沾花惹草。”木熙收好清单，等着送货时好一一核对。 “那不行，十六盆，你得养一半。”茶茶态度坚决。 “那你把好养的给我。”木熙看着西沉的太阳，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去了吧。” “这么早？”茶茶好像意犹未尽。 木熙有些为难，要不要请茶茶吃饭呢。他悄悄看了看手环上的余额。厉害了，189令，喝西北风管饱。 “那我请你去莫记餐厅？”茶茶邀请到。 无形打脸最为致命。木熙尴笑着，可不愿意当个小白脸，于是硬着头皮问道：“还是我请你吧，有没有189令能解决的餐厅？” “为什么是189令？”茶茶满眼好奇。 “那个……”难得脸红的厚脸皮木熙终于烧烫了脸，他挠着脑袋说道：“因为我只有189令。” 茶茶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你木熙。” “啊，什么啊？”木熙被突如其来的道谢搞得莫名其妙。 “木熙肯把自己所有的收入拿来请问吃饭，真的真的很开心。”茶茶抓起木熙的手腕，一双眼眸波光粼粼。 “啊，是吗？”木熙别过脸去，眼神闪躲。我怎么变得跟辰式希一样了，不行不行。他转过脸来，认真的说道：“等我收入高些了，就请你大餐。” “好啊，今天就吃面吧，我知道有家面馆便宜好吃。”茶茶放下木熙的手腕，提议道。 “行，你带路，我买单。”木熙想亏自己说得如此大方。 第64章 七月半街 临街的小吃摊很多，门面也不少。一条狭长的金属板路铺陈出去，直到尽头三角岔路上的花坛，栅栏护着一颗大树，树叶灰紫，其干洁白。 实际上“小吃街”建在吊桥上，左右门面和摊位混杂，几乎遮盖银灰色的悬索，可只要抬头向上，就能看见高耸的桥塔。 木熙当然是打望过了，但主要注意力全在桥头。他觉得花坛之中那棵树应该挺大，即便隔着几十家红、黄、蓝、绿闪烁不停的招牌看过去，还是那么显眼。 这颗树倒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街道上人头窜动，呼喊连天，如果说市井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茶茶停下来，视乎走得有点累了，她拉着木熙闪到一边，把主路让给交织的行人，“呼~好久没来这里了，人真是越来越多。” “是很多啊，拥挤嘈杂，就像过节时的旅游景点。”木熙看了看周围，环之回响刚过十分钟不到，这里就聚集了如此人气，想来必定有它的特色吧，“小吃一条街吗？” “是啦。”茶茶要木熙仔细观察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区别。” 木熙再次环顾，觉得除了摊位风格和动物脑袋的原住民，其他部分与生前世界的小吃街没两样。找不出差异，只好朝着茶茶摇摇脑袋。 “木熙，你不觉得这里和谐得多吗？”茶茶提示道。 和谐，哪里？木熙进行了第三次确认，终于发现了问题：“啊，我记得在莫记餐厅时，服务员是原住民，食客全是居民，而这里……”他朝着旁边一桌客人撇了撇嘴，示意茶茶去看，“居民和原住民坐一桌……茶茶，这样吗？” “对啦！”茶茶拍手称赞，继续说：“不过木熙，你可能不知道缘由。” “其实我觉得这个差别没什么……吧？”木熙有些不确定，突然联想到了种族隔离。 “有，绝对有！”茶茶好像有些生气的说：“冥府对于原住民的限制极多，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这样对待人家！” 木熙挠挠头想到兔哥，说：“不过大家相处还挺愉快，至少没有彼此仇恨。” 茶茶思考片刻，觉得木熙说的有点道理，虽然有诸多不公平，还好大家相处融洽，“是呢……是吧？”也许。 “啊？你不会担心居民和原住民有积怨吧……”木熙看着茶茶。 “会有吗？”茶茶诚心问道。 “怎么会没有呢……”木熙发现自己回答让她有些沮丧，话锋赶紧转换：“摆渡人和鬼差有积怨，说不定摆渡人之间、鬼差之间都有积怨呢，这再正常不过了，谁都有看不顺眼的家伙，小范围事件，别担心。” 茶茶面色好了点，说道：“其实跟木熙说这些，是因为想到兔哥，也不是每个摆渡人都对他那么友好。” 哦，原来如此，茶茶是想为兔哥打抱不平。“谁啊，谁那么low，当摆渡人还当出优越感来了，下次约他们出来，你现在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对吧？” 茶茶被逗笑了，欢快回应：“是呢，要好好教训他们！” “对嘛，你可是暴力女。”木熙趁机取笑。 后果可想而知，茶茶伸手两个巴掌，道路又窄，后面抵着桌椅，躲都没地方躲。木熙抱住双肩，一脸委屈：“你还打出连招了，哎哟喂……” “谁叫你嘲笑我，再敢叫我暴力女，下次就是四个巴掌！”茶茶伸手比划着。 天黑大半，潺潺灯光在茶茶的脸上游出柔波，木熙觉得她无论是开心、生气、伤心都有份至诚至真的感觉，毫不掩饰、毫不做作，流露出的都是干净明快的性情。 一时动情脱口而出：“你真是好看……”话一出口，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立刻圆场道：“啊哈，肚子好饿，面馆还没到吗？” 茶茶显然是听见了，又喜又羞，转身太快差点没撞到路人。她不敢回头，怕脸红被木熙瞧见，“还有几步路，快走啦！” 霓虹灯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紧跟着谁，即便在人流如此巨大的小街中，都相信倘若走散，也能凭借“心有灵犀”找到对方。 感情升温的确是个好事情，可那要看对谁而言。比如站在某店铺阳台上的辰式希，木熙和茶茶的这种羁绊完全是个麻烦。她把脸藏在兜帽里，见两人走远，轻轻地翻越栏杆跳到地面，因为身材娇小，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一小撮人看到这个身影，也不太关注，毕竟此地鱼龙混杂，有几个“怪胎”不足为奇。辰式希来此并不是监视他们的，完全是个巧合，如果她没有为了对其隐藏行踪，此刻已经到达指定地点，等待和布里克接头了。 实在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百个人就有两百只眼睛，为什么非要选在“七月半街”。辰式希烦躁地抓抓手臂。 金属铺置的路面并不湿滑，即使落得满是油污。若不是这条街架在两栋大厦之间，跨越深入谷中的温泉街，也大可不必采用悬索结构。 说来，七月半街是结实的刚性吊桥，其稳固性不用怀疑，上面能够垒砌建筑，怕是只有冥府独享。 即便非常有趣拥有调研价值，这个地方辰式希也并不常来。 她对冥府的了解，大多来自课本知识，有时候也会研习地理杂志，坐在家中就算行万里路了，极少出门的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避开人多的地方，但只要布里克指定接头地点，演唱会现场都得去。 还好师父极度讨厌听歌。 临近目的地，刚好路过小卖部，辰式希摸了摸衣兜，果然准备好的打火机又“不翼而飞”了。她走上柜台，拿了一支，打燃试验发现火苗正好，不会烧着头发。于是取出印章准备扫描付款，正要支出去时，犹豫了。 不行，手环也不行。辰式希摸摸裤兜，亏得揣着零钱，拿了硬币丢给老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心中数着，第十三根路灯，看见出口转进去，沿旋梯下到桥肚，走过堆满杂物的过道，见岔路左行，看见废弃的车库停下，头顶的摄像头不用在意，坏掉了，确认卷帘门旁的窗子是否钉上木板，如果没有，这个地点撤销。 辰式希按照指示，一路走到窗前——木板完好。 师父还没来。她抹下兜帽，靠在墙角，卷起一只腿蹬着，摸出香烟抖一根含在唇间。“啪嗒”，按下打火机，火苗通红，“刺啦”一声点燃了烟草。 啧，好久没抽烟了，感觉真好啊。辰式希深吸一口，在肺与嘴间循环着快感，待肺活量不足时才慢慢吐出。 阴暗潮湿的过道内，除了空调滴落的水渍，就只有漂浮的蓝白烟尘。 而桥下，温泉街被琥珀色灯火填充，光芒溢出谷口，仿佛地下王国藏匿黄金珠宝的仓库。 辰式希站在两处光明的夹缝中，吞云吐雾。 第65章 香烟与灰瞳 一根烟抽罢，丢在地上，用脚跐灭，辰式希摸出烟盒，又抖出第二根。 细长烟杆配上光泽的过滤嘴，吸食时有淡淡的薄荷味。辰式希享受捏破爆珠时发出的“噼啪”声，就像捣碎灵体那种常见的清脆感。 她抽烟并不急，只是快，一次性吸吮会停留较长的时间，唇间进出，灰烬一截一截堆叠。 实在不耐烦了，比预计时间晚了十分钟。辰式希丢掉烟头，再次摸出烟盒。 再来一支好了。“啪嚓”，打火机刚刚点亮，烟头只烧黑未醒，便是一阵劲风袭来。 “少抽些烟。”布里克站在了面前。 “啪嚓”，辰式希没有理会，继续点燃，吸了一口，才抬头看着他的师父，一双灰眸冷漠厌世，“啧，师父，你终于来啦。” 布里克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说道：“是否顺利？” “好得很。”辰式希吐出的烟很快被贯穿桥肚的风裹挟远去。她回话：“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只是习玖的事木熙应该知道了，看来是丁茶茶告诉她的，至于丁茶茶怎么知道的，怕是习玖传出去的吧。” “不，是艾美告诉她的。” “哈？艾美，不是死了吗，那天事发突然，还有机会说啊。”辰式希叼着香烟腾开手，拿出本子，查阅了一下记录：“我可没记漏。”青烟上漫，迫使她不得眯起眼睛。 “是艾美的灵魂告诉丁茶茶的，疏忽了，她的印章被改造过，通过扫描图腾能够唤醒残缺的灵魂。”布里克进行说明。 “什么时候？”辰式希收起本子，拿下香烟，食指轻点弹走烟灰。 “暂留地。” “啧，那么习玖呢，她的印章恐怕有一样的效果，不过找不到了，死无对证。”辰式希抱起双臂，灰眸在寻求回答。 “印章被玄王拿去了，组织已经确认过，另外，习玖的事暂时不管，偶尔盯一下就好。”布里克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牌，“根据上次的情报，应对识别罪割的法阵已经做好。”他将纸牌递出。 辰式希丢掉燃尽的香烟，接过纸牌，前后看了看，问：“够吗？” “足够，你印在身上即可。” “好。”辰式希收起纸牌，摸出烟盒，抖出第五只点上，烟草与卷烟纸燃烧明亮，在阴暗中闪出一个光点。她抬眼，看着布里克，似笑非笑地说道：“师父，情报收集不太好做，我和木熙隔得太远，要不这样？” “说。” “您找个机会，在暂留地把丁茶茶解决了，我这边把曼迦解决了，然后我会要求和木熙一组，这样一来任务不就好办了？”辰式希正为这个提议得意着，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啧，真是麻烦。”她捂住胸口承受住这份痛苦，香烟夹在指尖压扁了过滤嘴。 布里克冷眼旁观，并不关心，只是回应：“我且当没有听见，你只要维持现状就行了。” “随便吧。”辰式希吸着香烟，见布里克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怎么师父，还有其它事？” 布里克点点头道：“私事。” 辰式希一口烟没有循环好，呛在喉咙里，咳出泪花，她清了清嗓子，笑道：“您还有私事，我没听错吧？” “你听好，我带了暂留地的灵魂加入鬼差，这事木熙和丁茶茶迟早会漏风，如果他们告诉了你，就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他们不说……”布里克盯着辰式希，目光似刀：“你也不能告诉组织。” “师父觉得我会越过您直接向组织汇报啊。”辰式希笑了起来，吸了口烟说道：“您放心吧，你不想让组织知道的，我不会说。” “最好不过。”布里克向辰式希伸出手。 “干嘛？”辰式希皱起眉头，已经猜出一二。 布里克没有回答，手悬在她的面前。 “啧，真是烦躁。”辰式希摸出烟盒，放到布里克手心，“管得真宽。” 布里克接过烟盒，捏成一团丢到了坑洼里，“你如果暴露了，没人救得了你。” “知道啦，艾美不也没人救吗。”辰式希丢掉手中燃尽的香烟，朝布里克摆摆手：“那我走了。” 布里克看着转入拐角的辰式希，面色阴沉。 现在看来，偶尔出来走走还是挺不错的，看看这些行尸走肉，别有一番风趣。辰式希走到街上，没有马上融入人流，她从兜里掏出眼镜，戴好，抬头看了看虚空中的“环”。 该休息下了。 辰式希闭上双眼，停了一秒，然后睁开，灰瞳中的温柔代替冷漠、纯真代替厌世，她抬手闻了闻衣服，呛得咳嗽。 冲着手掌哈口气，一样浓重刺鼻的烟味，虽然有些许薄荷掩盖，也无济于事。辰式希从裤兜里掏出预备好的口香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双手捂着嘴咀嚼，认真的程度不亚于阅读书本文献。 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并不是另一个喜好，而是要完全遮掩难闻的烟味。 一分钟后，待齿间的口香糖索然无味，才将它吐入包装纸里，丢进垃圾桶。在哈一口气试验，微不可查。 辰式希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环”，叹气裹衣，低头融进街景。 繁忙的街道中，因为矮小，辰式希被推来撞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站着，头上紫色树叶又邪气骇人。她慌张的左顾右盼，人影如梭，找不到合适的路径，只好一屁股坐在花坛上抱起膝盖，把头埋了下去。 担惊受怕与彷徨无助两种感觉压在这幅娇小的矛盾体上，像是天罚。 “这树真大啊。”熟悉的男声。 “还有更大的，下次带你看。”熟悉的女生。 辰式希抬起头来，看见交谈中的木熙与丁茶茶，心中无比激动，“师父！” 木熙闻声望去，见到一身灰裳的辰式希，“徒弟，你怎么在这？” 辰式希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又放在了丁茶茶身上，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奔去，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头扎进茶茶怀抱：“太好了，茶茶姐……” “怎么了？”茶茶觉得辰式希受到了某种惊吓，摸着她的脑袋安抚着：“还好吗？” 辰式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抬起头回应了一个幸福的笑脸：“嗯，嗯，没事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退出怀抱，朝着两人鞠躬：“对……对不起！” 茶茶看着木熙，想要寻求帮助。木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猜测道：“徒弟，迷路了？” “算……算是吧，逛着逛着……就到这里来了。”辰式希扭捏道。 茶茶笑了起来：“小希真可爱啊，我们一起回去吧。” 辰式希极力点头，抓着茶茶的手臂就不松开了。茶茶也不拒绝，看着身旁这只受惊的小鹿，满脸疼爱。 木熙摊摊手。那就一起回去吧，只是不知道茶茶闻到没有，辰式希身上怎么有股淡淡的烟味呢？ 第66章 请领罪责 两辆越野车风尘扑扑的停在冥府三栋外时，已是深夜。守卫自是不敢怠慢，在确认身份后拉开路障。 环中光芒微醺，夜色下的冥府灯影斑驳，大厦上的高空障碍灯稍有节奏地闪烁，环声公司的巨大空艇刚巧路过，遮出一片深色阴影。 目的地虽然到了，迪斯却坐在车里半天没动。真是狼狈不堪，裹了一身沙，还要接受处罚，这下可好了，简直完美，他妈的！ 丁义一把抓住迪斯正要砸向前台的拳头，劝道：“算了吧，已经烂了块屏幕了。” 迪斯挣脱，推开车门，下去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回头，穿过车窗上抖落的沙硕，对定义说：“我撤职期间，你来接我的队。” 丁义觉得自己没有听错，连忙回道：“说什么呢，这么严重？” “就这么说定了，妈的。” 在丁义看来，不过是阻碍了哪位大佬的肮脏交易，白王大人打声招呼就可以解决的事，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可是迪斯的担心是对的，这次事件的确严重。 白王办公室大厅内，气氛冰冷，灯光煞白，等着迪斯的除了这栋建筑的主人以外，还有冥王代理——玄王。 侍者给玄王设了座，但他没有理会，只是站在大厅之中，一席素裳仙风道骨，是蒸汽朋克基调下的冥府中难得的景色。 白王伏在岸上假装书写，手中钢笔不停在白纸上画圈，他的实际注意力都在玄王身上。 川字纹立体，说明他不高兴。白王觉得这般沉默也不太对劲，就主动找话题说道：“你别着急啊，迪斯马上就到了。”先来探探深浅吧。 “白王，我再三和你说过，管好你的鬼差。”玄王朝着白王瞥去一眼。 “是是是，你说过，我记着呢。”这家伙兴师问罪竟然为了一个安杰丽卡，至于吗，不至于，恐怕别有目的，该不会对那车货有所了解吧。白王堆笑，说道：“迪斯就是去问问安杰丽卡，哪知道对方袭击他，他也是出于自卫。” “摆渡人还能奈何得了鬼差吗，白王。”玄王愠怒，并不同意白王的说法。 “怎么不行，等渡川、源全部装备上之后，谁弱谁强还说不定呢。”白王扯到其它。 “你是真的打算就此一搏？” “对付叛军，实力当然要分个高下。”白王保持着假笑，他知道玄王说的“一搏”指的是鬼差和摆渡人之间，不过自己可不能轻易顺着往下讲。 “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玄王正说着，办公室的大门开了。 迪斯进来之后，没想到玄王也在，一时愣住忘记行礼，就这疏忽，更是触怒了玄王。 “跪下。”玄王声音低沉，不吼不喊，千斤重力如积雨云般罩去，当即将迪斯压在了地板上。 迪斯双膝着地，磕出裂痕，背部弯曲无法打直。他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白王，想着他也许会为自己解围，结果对上一双毫无怜悯之情的双眼。 迪斯何等张狂之人，在如此境地之下也面露怯色，扶在地上不敢再动分毫，“玄王大人，白王大人，小差无礼，请恕罪！”声音中是急切的求生欲。 玄王松掉重力，走到迪斯面前，问道：“安杰丽卡是谁？” 迪斯不敢抬头，回道：“受到驱逐惩罚的摆渡人。” “她被除名了吗？” “没有，只是驱逐反省，印章也还在。”迪斯的汗水打湿了后背。 “鬼差加害摆渡人，什么后果？” “最轻也要收回罪割，禁闭十周。”迪斯努力调匀呼吸，鼓起勇气：“可是玄王大人，是她先攻击我的。” “她为何攻击你？” 白王明白这才是重点，玄王不是为安杰莉卡的事向迪斯问罪。他瞥了一眼玄王，很想看到他的表情，可距离相差在加上站位问题，只能见到个背影。 迪斯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白王。 “是我在问你。”玄王说罢，一股重力又压了下去。 “实话实说，你的面前可是冥王代理玄大人。”白王隐瞒不了，赶紧提醒。 “是……是。”迪斯感觉身上的重力消失，呼了口气，说道：“因为名叫珑的鬼差失踪了，最后接触人是安杰丽卡，所以我奉命前去询问。” “砍掉她的手，可不是询问。”玄王说道。 “是，她袭击小差，所以……这事全是小差的错，我失去理智，下了狠手。”迪斯紧紧扶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还砍伤了大地伤痕二当家达桑，可有此事？”玄王继续问道。 “有，依照原住民武师的决斗方式，刀剑无眼，但也是小差没有控制好力道。”迪斯决定全部认罪，狡辩不得。 “二当家亲自组建的商队吗，记不记得装的什么？” 这问的也太明显了。白王暗想不好，玄王的目标果然是那批他想知道是什么的货物，那可是圣城许诺给大地伤痕的重要物件，冥府这边也有入股，虽然暂不清楚用处，但能帮上面瞒住这事，以此获得各方面支持，也是划算交易。 他看了一眼迪斯，这家伙头都抬不起来，无法交流，只好看他悟性了。 不能说不知道，这句实话说了，难免引起玄王的追查，白王大人应该并不想他知道。迪斯不能思考过久露出破绽，随即回道：“法器，一些低端劣质的法器，和达桑交手时，他用了魔法加持，看来是圣城的黑商和他们有交易。” “黑商？” “是，小差在大地伤痕有眼线，玄王大人也知道，他们可是一群不安分的老鼠，如果势力过大，难免对治安造成威胁。”迪斯顿了顿，还是不要扯得太远：“圣城那边禁止‘玫瑰欲露’，所以有黑商找到大地伤痕以物换物，这事持续很久了。” 玄王没有说话。 白王松了口气，无论玄王相不相信，他应该都不会追问了，还好迪斯反应机敏。时机刚好，白王离开桌子走到玄王身旁，问道：“还有要问的吗？” 玄王还是没有说话。 白王见此事到此为止，该给个交代，挂着一张笑脸说道：“玄王，那我就宣布处罚了。”他叫来左右，宣读处罚书。 侍从宣道：“鬼差迪斯，重伤摆渡人，行为恶劣，破坏和睦，即日起打入铁围山十周，暂解罪割，望深刻反省!” “小差领罪！”迪斯算是脱险，被左右押着出了大门。 大厅之内，只有玄、白二王犹在。 玄王看着白王，问道：“消失的鬼差，怎么回事？” 白王摇摇头，回答：“就是正在调查，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事态可控？” “当然可控。”白王明白问的不止珑消失一事。 “别忘了大业。”玄王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 忘不了，哪里忘得了。白王摘下眼镜，往桌上一丢，收起假笑的他拿起纸张，看了看草拟的报告，修改之处已经全部填妥。 得尽快招回所有给予摆渡人守护的鬼差，不能再陪着他们过家家了，而且，摆渡人数量庞大，即便是杂兵只要装备足够，也能变成麻烦。一定要将其人数保持在可控范围内。 白王放下稿纸，准备亲自腾抄一遍。要恢复议会的权力、要借助议会的力量，玄王啊，大势已变，守旧者终将淘汰。 迪斯在以“惩戒厅”准备好的法阵脱下罪割存入精密容器，签字画押。 丁义把车停妥，见迪斯半天没有下来，就知道事情复杂，于是弃车上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随即吩咐左右退下，自己将亲自押送迪斯前往。 铁围山在冥府三栋地下四层，房间上百，倒刺刃立，是绝佳的禁闭场所。 丁义为迪斯戴上手链脚铐，推入电梯之内。 迪斯阴着脸，没有言语，只靠在一旁望着天花板发呆。 “安杰丽卡还是摆渡人啊，这事你早就知道？”丁义率先打破沉默。 电梯内的灯光太过明亮，迪斯盯着看得太久，眼睛刺痛，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回道：“知道啊。” “知道你还下狠手？”丁义不太理解。 “怎么，心疼了？”迪斯笑道：“丁义，我再次警告你，不想死就离那个摆渡人远一点，本来我就打算干掉她，谁知道商队居然有高层庇护，那女人真是走运。” “为什么要杀她？”丁义转过头来，盯着迪斯。 “喂喂喂。”迪斯也回盯着他，“你不问我商队的事，反而关心她，妈的。” “你放过她吧。” 迪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放放，你说了算巨型婴儿，我杀她就是为你扫清道路，现在好了，非但没有效果还让你和她旧情复燃，哎……呀，真他妈的好玩！” “她的事我会处理。”丁义见迪斯答应了，放心下来。 “随你的便吧，好吗，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两次被玄王摁在地上，以后怕是见到摆渡人都得绕路走。”迪斯觉得鼻子痒，想要去抠，两只手被锁链绑着，只好一起抬起来，结果又让连在一起脚链限制，无奈弯下了腰，“太好了，我就跟个小丑似得。” 迪斯解痒过后，站直身子，对丁义认真说道：“安杰丽卡的事我不对，好吧，一码归一码，现在我求你件事。” “迪斯，你可重来没求过人。”丁义有些吃惊。 “是吗，有吗，好吧反正是人是鬼都有第一次，寻找珑的事就交给你了，我那队人会听你的，你任意调遣吧。” 丁义看着灰头土脸的迪斯，不免同情，于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67章 王池路漫 开阔浩瀚的平原上，只有一座山峰，其上多建筑，瓦蓝墙白，遍插金色旌旗。五重城墙由高至低，圈出五处区域，位于顶端称“圣宫”，乃是圣王居所，向下依次排列临朝问政的“行政区”、驻扎卫队整备军械的“兵役厅”、游玩享乐的“园林道”，居民与原住民居住的“民和所”，至上而下，面积从小到大。 又有高墙横切隔开，在五处区域内划分不同场所，井然有序。 城堡之外是广袤田野与零星村庄，只有一条河流借山峦崎岖，引融雪之水灌溉肥沃，将城堡与村落紧密相连，未到之处森林、矮丘保持原貌，既不开发也不兴建土木，比起冥府来讲，圣城之地松散，聚落虽多却不拥挤，高层建筑也不会像冥府广厦那般超过冥堡的高度。 平原之上，立于多根折断的雪白立柱，材质钻石，坚固无比，乃是钟声战争之前的城府遗物，其用途已不得而知。可能由于宝贵，且加上烈日当头光芒太过璀璨，便多加盖一层围布。每根立柱之下亦有小型营寨，卫兵数人，作为据点。 圣王威严，多敬畏者，于是称呼城堡为“王池”，取“万民皆润圣王泉水得生”之意，数万周未曾易名。 “莉西娅大人。” 入池的车队中，白翎与莉西娅共乘一辆，离开了直奔行政区面见圣王的冶金长老。以魔法维持动力的贵宾专车，悬于路面飞驰，不压坏一草一木。 “莉西娅大人。”白翎喊出第二声，即便对方不想回应，也不得以触碰的形式提醒。 “嗯。”还好莉西娅并非不予理睬，只是稍微有点走神。 “莉西娅大人，等会儿我会按照规定向兵役厅的持律者霍泽大人汇报护卫详情。”白翎说道。 莉西娅转过头来，对于她提起这事儿不是太理解，毕竟按照制度，无可厚非，“有什么问题吗？” 车辆行驶平稳，遇上坡路车头不动，车尾抬起，始终与地平线保持平行。白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汇报当中，一定会提起莉西娅大人脱队的事情，即便长老大人亲许，也是违反护卫制度的，还有遇袭一事，若照实报告，身为护卫长的莉西娅大人难免定为失职。” 莉西娅垂下双眸，欣慰道：“谢谢你如实相告，这些我都理解。” “莉西亚大人，有句话我可能不该说，但还是得提醒，您是圣城十戒之一，很多行为会被限制，如果太感情用事，怕招来祸患。”驾驶室与乘坐室隔离，车厢中只有两人对坐，因此白翎无所顾忌的说道。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白翎，你大可不必如此关心我。”莉西娅抬眼，看着面前的秘书长，她认为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足如此交心。 “莉西娅大人不太一样。”白翎顿了顿，提醒自己不要过界，找了找分寸，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我是王池内务长之一，和其他九位大人接触颇多，所以我明白一点，莉西亚大人请务必谨记此话——无情才能强大。” 无情才能强大？ 莉西娅思绪游走，向前追溯。那是才来到圣城的时候，站在旷野之中，眺望王池，她举起手看着戒指，目不转睛。煦日和风之下，圣城明丽，的确可称得上净土。 四周炊烟昭示村落的位置，田地里劳作的原住民来来去去。 “大姐姐，你就是新来的圣城十戒啊！”小女孩从旁边跳出来，扎着两根马尾，绕着莉西娅走了一圈，她的裙摆轻柔，一双粉色小皮鞋蹦蹦跶跶。 “是的。”莉西娅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对这位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的“孩子”印象极好，看上去是个欢乐的人儿呢，“那个，你是这里的居民吗？” “是啊！”小女孩蹦到莉西娅身边，指着王池方向，问道：“如何，是不是特别漂亮，就像童话里的王国。” 莉西娅点点头，顺着手指再次望去，暖阳之下的王池充满活力。“我是圣城十戒之一，雄狮莉西娅，请多指教。” 小女孩高兴的点点头，一双蓝色眼眸清澈亮洁，也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圣城十戒之一，小狐狸戴安安，请多指教啦！” “啊，你是圣城十戒？”莉西娅看着戴安安伸出的左手，小指上的确佩戴着那枚神圣戒指，看来人不可貌相啊，“前辈，冒犯了……”赶紧鞠躬行礼。 两人本是平级，可论资历，戴安安是要高出一大截。 她欢快一笑，金黄发色类比秋日，“真是谦虚还有礼帽的好孩子。”戴安安的个头要比莉西娅矮得多，于是抬头望着对方看了许久。 “怎么了吗？”莉西娅有些不好意思，拘谨起来。我可是圣城十戒，要有自信…… “放轻松莉西娅，这里的人都挺好的，除了那五个老头子。”戴安安想到五位长老就很不愉快，“他们啊一天到晚都在谋划事情，这个计划，那个方案，这样高高兴兴不好吗，非得找事情。” 莉西娅不敢接话说下去，对于新人的她，可不愿意说长老们的坏话。 “你是摆渡人么？”戴安安颇为好奇。 “是的，以前是。”莉西娅点点头。 “这样，听说摆渡人引导亡者进入轮回，解开他们的心结，听起来是个善良的工作呢。” “算是吧。”莉西娅不是太有信心，诚实的回答：“只是撒谎不太好，为了让亡者顺利轮回，不得不欺骗他们。” 戴安安努嘴思考，好像懂了，说道：“善意的谎言，没问题的。” 莉西娅看着戴安安，觉得她和茶茶有某种意义上的相似，心里亲近了一些，便说：“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戴安安似乎有点吃惊，笑了笑：“莉西娅真是特别。” “为什么？” “邀请刚见面的人作为朋友，不怕是坏人吗？” “圣城十戒有坏人吗，况且我觉得戴安安前辈看上去很善良。” “善良……吗？”戴安安歪着脑袋笑了，“莉西娅真有意思，凭心去感受，如果错了呢？” 第68章 遵从心意 莉西娅将手放在胸口上，淡淡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心。” 戴安安向前一步，招手道：“你太高啦，蹲下来，快。” 莉西娅不太明白，但还是照做了，刚蹲下就被跳起来的戴安安紧紧搂住脖子。 戴安安抱着莉西娅的脑袋，用脸蹭了蹭她的耳朵，声音温暖自然地说：“我们是朋友啦，我以后就叫你娅娅，你可以叫我安安。” 莉西娅觉得不太好意思，脸微微红润，“好的，戴安安前辈。” “错了娅娅，是安安。” “是，安安前辈。” “不要前辈！”戴安安放开拥抱，在兜里摸出一块糖果，拾起莉西娅的手掌放了进去，“只有这块糖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吃‘全糖宴’。”她跳开，朝着莉西娅挥了挥手：“我得走了，老头子们的任务麻烦的很，下次见面再来个拥抱吧！” 戴安安一去，再无音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不过时间过得也太久了，没人透露戴安安的行踪，也没人进行说明。不过让莉西娅放心的是，圣城十戒的位置并未补缺，说明她还好着，只是不方便露面罢了。 回忆中断，莉西娅放下圣城十戒的架子，看着白翎问道：“你的额头还疼吗？” “不……不疼了，谢谢莉西娅大人关心。”白翎显然没料到方才还异常严肃的气氛轻易就被打破了。 “遇袭后，多亏你的临危不乱，还有对我说的那些话。”莉西娅忽然说道。 白翎害怕这是责难，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行礼道：“抱歉莉西娅大人，属下的话太多了！”毕竟还是差着一定级别，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告”圣城十戒，怎么想也是越界。 “你坐好，我有话跟你说。”莉西娅屈身去扶。 白翎战战巍巍坐下，头都不敢抬。在遇袭之后，见莉西娅大人心绪难平，觉得她可能是个温柔的人，便不自觉的放下了等级观念，还妄自说教，真是太糟糕了，再怎么说莉西娅也是圣城十戒，城府战力的顶点！ “白翎，首先，我要否决你说的‘无情才能强大’。”莉西娅表情严肃，拿捏好分寸。 “是，这话太过狂妄，我愿受罚。”白翎抓紧拳头，心中惊惧。 “然后，我要邀请你，作为我的朋友。”莉西娅诚意一笑。 白翎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莉西娅，“大人？” “做我的朋友吧，因为白翎也不太一样。”莉西娅重复话语，语气谦和便又加了一分。 “不敢，方才属下并不是拿资历压您，莉西娅大人，属下失职，模糊了界限，妄图对您进行说教，实在该死！”白翎咬着牙。 “都是些很好的意见，我都接受，那么做我的朋友吗？”莉西娅继续追问，神色姣好，不逼不急坦坦诚诚。 “莉西娅大人我不明白，如果您要处置我，不会得到任何怨言，我心甘情愿接受。”白翎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妄言。 “我认真的。”莉西娅坐到白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白翎，我在圣城也有些日子了，郁郁寡欢，希望有个人能陪陪我，告知我一些看不透的东西，我想这个人，是你在合适不过了。” 白翎不敢撤回握住的手。仅仅对一个内务官这般信任，若是收买人心，这个职位根本就没有多大价值。白翎想要拒绝，越来越温暖的内心却出卖了她。 “这不是收买人心，是真心想交你这样的朋友。”莉西娅紫眸柔和，动情地望着白翎。 一下就被看穿心思的白翎防线垮塌，问道：“为什么，莉西娅大人，为什么是我？” “白翎像姐姐一样，以前在冥府时，也有位姐姐般存在的人，就是因为她的鼓励，我才成为了圣城十戒，而如今责任更大，我需要有你这样的坦率者支持我。” 白翎再也无法拒绝，心中迟疑消失，说道：“莉西娅大人，太相信别人不是好事。”虽然又说教了，但这次即便真的受罚，也要报答这份赏识之恩。 莉西娅摇摇头，说：“不会，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心。” 回想起上千周的圣城生活，从侍从一路走到内务官一职，披荆斩棘，只有疏离，没有关心，而面前这位大人，不仅对自己的说教坦然接受，还能如此屈尊交谈，实在难能可贵。 “莉西娅大人。”白翎滑下座位，跪在地上，将额头贴在莉西娅手背上，恭敬谦卑地宣誓：“我以灵魂起誓，作为内务官之一将给予莉西娅大人想要的一切帮助……” 莉西娅打断道：“错了，白翎，是作为朋友。” “是！”白翎激动万分：“我以灵魂起誓，作为莉西娅大人的朋友，将给予一切帮助，即便化为……” 莉西娅伸出一根指头，贴在白翎的唇上，“这样就够了。” 车停了下来，开门之后是兵役厅里十戒堂的大门口。白翎下车，为莉西娅扶住车门，四面卫兵齐齐敬礼。 莉西娅走下车来，站在大门之外。依据规定，得先由白翎进入汇报，之后根据提供的证词对莉西娅的任务进行评估，顺利完成给予奖励，失败或是瑕疵则给予惩罚。 房门高大，刷上白漆，两面旗帜各挂左右，下面立着大理石像，是背驮戒律石碑的巨人。莉西娅门前站定，高傲、冷漠。 白翎恢复镇定，进门前来到莉西娅身边，低声说道：“莉西娅大人，我可以避重就轻的汇报。” “不，白翎，你得有一说一。”莉西娅回复。 白翎想了一下，决定遵从莉西娅的意志，躬身告辞进入门内。 莉西娅立在门前，盯着渐渐关上的大门。 茶茶，再等一下，很快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并且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你该好好欣赏圣城的美景，它们跟你多像啊，温柔美丽、明朗大方，过去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嘭”，大门关闭。 我曾怀念和你当摆渡人的生活，但现在不怀念了，我们都得向前看，追忆过去是弱者的行为，有更好的未来值得你我前往，所以，再忍耐一下，忍耐撒谎的不快、忍耐孤独的煎熬，我一定，一定会带你到我的身边来。 因为，我可是圣城十戒啊！ 第69章 面见圣王 翰文德在行政厅下车，由仆人引着走大道前往“三源宫”。听闻今天正巧是圣王“补环”的日子，就没在行宫等着。接见地也自然挪到了此处。 三源宫居行政厅之右，伸出一块台子，以方柱撑着，基座都在园林道，隐于灌木大树之中，因此视野开阔，是观景的好地方。不过只有教徒能踏入这片区域，一般仆从只能在外等候。 台上修建寺庙，一层堆积一层，和王池所有建筑的蓝顶不同，这里是金瓦于顶，太阳明媚时，偌大的行政厅只有这一处最为闪耀。 “长老大人，小的就送你到这。”非教徒仆人在台门前止步。 等候多时的教徒则从门内迎上，继续为翰文德引路。 平时倒是不用，可今天不同，圣王呆在三源宫没有要走的意思，且先要见到翰文德才肯进行“补环”仪式。 “你等等。”路走了一半，翰文德停住了。 “长老大人何事？”教徒听唤，走到面前躬身。 “今日补环，还有谁在？”翰文德问道。 “只有兵戈长老陪同。”教徒答。 “好，继续走吧。” 翰文德跟着教徒后面，又迈开脚步。这一问，是要确定汇报情况时都有谁在现场，若是丰收长老在，话可尽说；要是魔能长老在，可问询阿克鲁斯之事；若是教条长老在，可请免莉西娅的罪，但若是兵戈长老在，那就只说渡川交接的情况，其它不提。 兵戈长老舍伯炎，与己在法器问题上意见不合，多有争论，他强调“以人为本”，多在灵体上找突破、寻进化，不屑借用魔法器物提升战力，而自己则明确“以器为重”，加强法器的更新换代，必要时与科技结合，利用器具提升灵体力量。 正常争论百周有余，目前都因各自研究没有显着效果而处于低谷，此番赠送渡川，正是圣王特许，在翰文德看来，是对“以器为重”的肯定。 而之前堂上决议，舍伯炎极力反对，并请求圣王再给他点时间，定能在灵体进化上给出满意答案。 活物具象化创造的机会近在眼前，哪有时间去等，结果摆手否决，让舍伯炎愤恨至极。 当然，矛头肯定不能指向圣王，所有的怨气只有撒在翰文德身上。 走到“占星台”，翰文德就停下了，本来还有小段路，但眼帘中映入了一位少年的身影。教徒见长老不走，随即停下，抬头看了看，即刻躬身告退。 那少年站在白玉栏杆之上，脚下是园林道的顶端，树壮不及。少年长发如丝，一身白袍，目视王池之外的旷野，偏是悬崖绝壁般的位置，没有丝毫恐惧。他的身后端正一人，杵着金色权杖，顶粗杆细，拖着一轮月牙像是刀柄。 见翰文德立在远处，没有招呼，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少年闻听风声，回过头来，目光锐利，看上去心气极高。 翰文德不敢久站，快步上前，匍匐余地，参拜道：“圣王大人。” 少年一言不发，回过目光继续眺望远方。就这样沉默了二十分钟，他才开口，居高临下说道：“长老辛苦了，知道本王为什么要你多跪一会儿吗？” “知道。”翰文德没有抬头，恭敬的趴着，回道：“白王他要求补足鬼差并且增加人数，我答应了。”瞒不过耳目，也没有想瞒，可他知道，有人要发难了。 舍伯炎眉头紧皱，指着翰文德怒道：“添减灵魂乃是圣王大人亲为之事，你岂敢自作主张！” “听清兵戈长老说的话没有。”圣王没有回头，背手站着。 “听清楚了，请圣王大人恕罪，此事白王提的急，我想立断，因此先斩后奏。”翰文德解释道。 “圣王大人，这是僭越。”舍伯炎毫不留情，上前一步请求道：“冶金长老越权行事，有辱圣王大人权威，请裁定罪责！” “听见了吗？”圣王浅笑，轻飘飘丢了一句：“兵戈长老想至你于死地。” 本是得意之中的舍伯炎心中一怔，慌忙伏下，“不敢！”他的权杖同时俯首，搁于地上。 “二位长老怨气重的很呐。”圣王转过身跳下玉栏，止住欲要解释的二人，说道：“适可而止吧，起来说话。” 二位长老起身后谁也没有看谁，只是低着头，等待圣王训诫。 “翰文德，本王问你，见到我的弟弟没有？”圣王问道。 “未曾得见，据白王言，冥王大人沉睡时多、清醒时少，伤及灵核恐难根治。”翰文德嘴上回答，心里却在想着阿克鲁斯的话。“被囚禁”这个推测没敢出口，无端妄言又没有证据，说难听点，是找死。 “增加鬼差人数的事情就当本王许可了。”圣王看着翰文德，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是。”翰文德抬头，不敢挂上笑容，只得平静应对。 “劝你一句，跟白走得太近，不会有好下场。”圣王语气依旧淡然。 翰文德不解释，乖乖答“是”。 舍伯炎勾起嘴角，终于把目光放在了翰文德脸上，他倒要看看“立功之人”印堂是否发黑，大祸能不能将至。 圣王又转头看着舍伯炎，问道：“舍伯炎，你的人呢，呆了这么久，现在正是好时候。” “圣王大人放心，已经安排妥当。”舍伯炎胸有成竹，立刻回话。 “也给你个忠告吧，重在‘稳’，不在‘激’，如果不当‘触发’，就是要将本王的所有心血全部推翻，这个后果，你明了？”圣王语气中没有情绪，却摄人心脾。 “是，请圣王大人放心！” 这两句交谈，翰文德听不明白，他努力思索，在已知的情报中尽力匹配话语中的关键词，结果失败。看样子圣王大人给了舍伯炎一个绝密任务，而且还是许久以前的事情。 不能大意，扶一派压一派是制衡，如果从很早之前就买定一方，那绝不是好事，不过这话既然让自己听到，想必也是提个醒。和平将近万周，现如今有烽烟再起的预兆，圣王大人调整势力对比，也在情理之中。 “走吧，随本王前去‘补环’，之后，再把冥府的事，详尽说来。” 第70章 堂中受戒 莉西娅在十戒堂门口站了多时，毫不疲倦。她抬头看见一束光芒由行政厅射出，直接环中。“补魂”开始了，为了调和环中灵魂数量，保持恒定，圣王会将生成的灵魂通过三源宫投入环中，此仪式并不盛大，却是每周都要完成的基本事宜。 圣王掌握着灵魂创造之法，也就把握着“环”的命脉。 十戒堂大门开了，白翎关门走到莉西娅身边，行礼后说道：“莉西娅大人，霍泽大人都已清楚了，您切勿与她顶撞，责罚即视为圣王旨意，千万不要反抗。” “知道。”莉西娅叫住正要告退的白翎，微笑道：“白翎，下次来我房间坐坐，邀你品茶。” 白翎低头掩住激动，谦恭退下。 莉西娅见对方走远，收起笑容，目光再次放在大门之上。她抬起头来，以圣城十戒该有的姿态迈步上前。 十戒堂的确是训诫与责罚的地方，不过并不阴森可怕。堂型方正，中央如池，两面悬窗各挂蔚蓝窗帘。阳光无法严实遮盖，所以堂中还算亮堂。 莉西娅走下台阶，来到正中，她望着圣王画像下仪态端庄、神色严厉的持戒人霍泽没有行礼。并非无礼，而是没有必要，从级别来看，圣城十戒直属圣王，只在特别需要时划入五位长老之下，一般来说，即便是王下大臣都得尊称十戒一句“大人”。 霍泽中年面容，皮肤略有褶皱，灵体虽然能保持皮肤健康，但无法修复生前容貌。她搭着双手，目视高傲，两鬓白发更是增添几分威严，见莉西娅上前站定，方才行礼：“莉西娅大人。” “免礼，老师是代表圣王大人，不必在意礼数，请宣告赏罚吧。”莉西娅点头示意。 “是。”霍泽摊开拟好的卷轴，高声念道：“圣城十戒，雄狮莉西娅，在执行使团护卫任务中离队，虽得冶金长老亲准，也已违反相关条例，又因回城途中，未能觉察藏匿叛军，有失认真。” 霍泽抬头，看了一眼莉西娅，继续念道：“依据十戒条例第十八条，圣城十戒任务期间，不得以任何借口停止任务介入它事；依据十戒条例第一条，圣城十戒任务期间不得松懈大意。现由持律人霍泽代圣王大人对莉西娅进行惩戒。” 莉西娅领罪，向前一步，在堂中备好的软垫跪下。 “莉西娅大人，鞭责二十，请您忍耐。”霍泽说罢，将卷轴收起走到莉西娅身后等待。 厅堂之中除两人之外，未有来者，自然任何难以启齿之事也不会传播出去。莉西娅一件件解开轻甲，脱去内衣只留束胸。她抬手，从腋下找到结头，双手解开，又一圈圈拆除裹胸布。 霍泽站在身后，从腰间拔出长鞭。 莉西娅挺直腰杆，将落与后背的粉发理到一丝不挂的胸前。她肤白如脂，体态匀称，放在遍布灵体的城府世界，也得是一流身材。 头发遮住的双峰挺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对于第一次受鞭刑的她来讲，还是倍感紧张。 “请圣王大人责罚。”莉西娅深呼吸，等待即将到来的痛处。 第一鞭下去，莉西娅捏紧了拳头，在没有任何魔法加持的情况下，圣城十戒的身体强度高不了英灵多少。第二鞭下去，莉西娅咬紧牙关，她知道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第三鞭下去，那份疼痛似乎被身体接受，没有追加更大的痛感。 接着是第四鞭、第五鞭，霍泽挥舞戒鞭，持戒人的身份使她不能有半点手软。鞭痕所到之处，灵脉跳动，隐隐有光，裂痕轻微，更像刮伤。 倘若霍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执行圣王的戒律，那么很快就能结束。可她却多嘴了，看着眼前的莉西娅，她悲痛异常，“得意门生”居然会在如此重要的任务上出现纰漏，实在无法原谅，也实在令其失望。 师生情谊抹去了霍泽的理智，她无法平复心情，开口责骂道：“莉西娅，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真是愚蠢！” 莉西娅默默忍受，老师说的很对。 “此次护卫任务非同一般，可是冶金长老亲自点名，你太让人失望了！” 莉西娅还是没有辩解。 “莉西娅，你怎么还能和摆渡人裹在一起，你可是圣城十戒，你所谓的朋友不过蝼蚁般卑微！” 第十三鞭落下，霍泽准备舞出第十四鞭，撤回鞭绳时，发现拉不动。 莉西娅反手抓住戒鞭，没有回头。那鞭绷直一线，毫无晃动，隐约中有“咯吱”声，堂中本就安静，如同冰窖，在突如其来的僵持之中又越发酷寒了。 霍泽怔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违抗惩戒，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再次拉扯，还是不能挣脱，“莉西娅，你竟敢……” “霍泽。”莉西娅声音冰寒至极，与以往故作高冷并不一样，她回过头来，紫眸霜冻，杀气腾腾，目光如两只利爪死死掐住对方：“茶茶并不卑微，也不是蝼蚁。”声音不高，却能稳稳震慑她人。 持律人颤栗，好似数把尖刀同时刺遍全身。这是莉西娅吗，她怀疑是幻觉、是做梦，数千周的接触当中，只看过温和、谦虚的莉西娅，哪怕是在不高兴的时候，也不过是赌气的少女。可眼前这人，煞气入骨。 莉西娅转过头去，松开戒鞭，重新坐好。 手上力道松弛，霍泽差点跌坐地上。她捂住胸口，弯腰喘气，好不容易顺畅了呼吸，却还不敢妄动，久久凝视着莉西娅的背影，惊魂未定。 “怎么了？”莉西娅问道，强大气场久久不散。 我是代表圣王大人！霍泽望着圣王画像找回勇气，她站直身体，捏紧戒鞭，厉声说道：“莉西娅，依照条例，你对抗惩戒，追加鞭刑五十！” “领受。”莉西娅不动如山，娇柔白皙的背影此时看上去更有几分毅然决然的气魄。 霍泽重新挥舞戒鞭，只不过相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没有人能够侮辱茶茶，没有人能够伤害茶茶，我是圣城十戒，而茶茶，也本该如此！莉西娅松弛双拳，后背的痛处一点点消失，只有戒鞭还在挥舞，惩罚还在继续。 第71章 悠闲翌日 真是悠闲放松的一天。 茶茶早上七点醒来，睁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窗外的景色随着冥府七栋层间转移而挪动，侧过来时刚好对上“大道”。这种机会并不多，随机转动的各楼层，窗户并不一定对着，有很多时候是没有任何缝隙的外墙占据着此等美景。 摆渡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宿舍阳台朝向它，因为毫无遮掩的大道一眼望去可以看见冥堡漆黑的外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种信仰吧。 而在茶茶看来，单纯是极美的景色。大道无名，由几十条街交织拼凑，一路上坡，铺到尽头，两边广厦小楼，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都逃不了精心打磨过的铜色。 茶茶撑手阳台，闻着清晨气息，心旷神怡。她还在回想昨天，与木熙逛完小半个冥府，找小吃玩游戏，把十日里积攒的压力通通释放。 所以，“难得放松的一天”指的不是刚刚开始的今天，而是认真享受过的昨天。 要去叫木熙来看看吗？茶茶将葛乡花放上窗台，又把其余八盆小花挪到了室外走廊，她朝着木熙的房门看了一眼，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了。 听艾美说，男生陪女生逛街是遭罪，严重点可以列为“精神折磨”。茶茶觉得此话有失偏颇，回想昨天的情景，木熙高高兴兴，很少再说些“偏激”的话。即便是对于韩墨的评论，也只停留在“本质善良”，而非怀疑她的动机。 不过聊到布里克时，木熙觉得很不放心，怕他无法坚持理智，总有一天把自己拥有罪割的事抖出来。 茶茶问木熙为什么觉得布里克不会理智呀？木熙是这样回答的，“韩墨的‘善恶大富翁’是摆给布里克的，她意在往这位鬼差大人心中埋下‘善’的种子，我敢肯定，她已经成功了。” 茶茶则认为鬼差只是态度恶劣，再不济就是凶狠难接近，并没有罪大恶极、胡作非为，“善”的种子说不定早就有，只是职业使然，不能表露太多罢了。 当时的木熙摇着头说：“鬼差办事一定是按规矩、计得失，除非看到结果，不然不会轻易下决定，而布里克投石问路，说明他根本没有计划，自然更不会清楚结果。” “那这跟‘善’有关系吗？”茶茶问。 “‘正确的事即为善’，我们先不说这个观点的瑕疵，按照这个标准，布里克哪天心血来潮，觉得叛军错误冥府正确，临阵反水，那后果嘛就是先抓个丁茶茶来当‘投名状’。” “瞎说，坚定的信念哪会轻易改变。”茶茶不信。 “所以说，就要看韩墨埋下的‘善’能开什么花结什么果了，真是‘扮猪吃虎韩墨墨’~” “你又给别人起外号！”茶茶扬手就是一巴掌。 回忆完毕，茶茶捂着嘴笑了。不知道下手重不重，下次要克制些，万一错用罪割，真怕伤了木熙。 茶茶关门，躺倒床上，准备解决尚未耗尽的困倦。窗台葛乡花枝叶摇曳，在风中轻灵。 而隔壁木熙，用枕头捂住脑袋，念念有词——他已经把冥府七栋的设计者咒骂三十多遍了。 解恨之后，终于还是睡着的他在梦里重回“环”中。那是死亡的前一刻，木熙趴在地上，没有任何痛苦，他可能意识到这是梦境，于是翻过身来，仰面躺着。 刺目的太阳阻碍视线，蔚蓝的天空中出现一抹剪影。茶茶嘛，在梦里似乎长高了点。 “小哥，想活下去吗，我帮你吧。” 不是茶茶的声音？木熙支撑起身体，抬头望去。没见过的人，笑容好温柔的姐姐，刘海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和一颗点缀刚好的泪痣。 “你是谁？”木熙问。 “过客而已，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小哥要活下去吗，这样死了多没意思。” 时至中午，茶茶饿醒。看了一眼桌上的辉光钟，12:30分……我的天，这也太晚了。她立刻起身，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推门时发现本是晴朗的天空如今乌云连绵。 要下雨了？茶茶在空气中嗅了嗅，没有泥土潮湿的芬芳，所以判定不会下雨。 她见木熙的房门半掩，走过去查看，正要推开时想起上次小希来找他的场景，手缩了回来。“木熙，你在吗？”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木熙懒懒回应。 “我进来了？”茶茶询问。 “门不是开着吗。”木熙回答。 “不是。”茶茶组织语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好好穿着衣服吗……” “衣服？不存在的，我现在光咚咚。”木熙贱笑道。 茶茶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房门“嘭”一声打在墙上弹了回来，幸好她用手挡着，不然脑门就要开裂了，“木熙，你又找打是吧？！” “哎……温柔的丁茶茶哪里去了，请问这位小姐姐，你看到了吗？”木熙在床上摆着“大字”，衣着完整，看样子起来有一会儿了。 茶茶踏着重步冲了上去。木熙惊觉杀意，一把扯住床单捂住脑袋，滚到边上大喊：“冷静啊！” “木熙。”茶茶没有扬手，只是坐到床沿上，轻轻问道：“要不要去泡温泉？” 思维跳跃也太快了吧，这话题扯哪去了？木熙试探着拉开床单，露出眼睛，发现茶茶正看着自己，“你刚才说什么，温泉？” “对啊，冥府特有名的地下温泉街，去吗？”茶茶问道。 认真的啊……木熙掀开床单，重新摆起“大字”，“不去，这天气又不冷，泡什么温泉啊。”他悄悄瞥了一眼手环，89令，接盆热水泡脚吧。 “干嘛不去啊？”茶茶追问。 “实话实说，没钱了，只有89令，先说好，你别想着请我，我不接受。”木熙觉得真惨啊，死人还会缺钱，“环”中烧纸的人都去哪里了，拜托给我烧点金元宝吧！ “你工资还没发下来吗？” “发了啊，完成任务100令，昨天就收到了。”木熙有气无力的回应。 “那是奖金，我是说按时发放的工资。” 木熙猛然弹起，吓了茶茶一跳。他眯眼盯着茶茶，问：“等下，你说清楚，什么工资？” “摆渡人的工资啊，四周一结，今天是一周的第十二天，领工资的日子啦，你不知道？”茶茶见木熙一脸困惑，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哎，我忘记跟木熙说这个了，工资是8000令，除开水电等费用，一般都是6000多点。” “还有这种操作……”木熙合计着数字，嗯，高工资吧？毕竟生前没有参加工作，并不了解，“对啊，摆渡人算公务员吧，那有没有五险一金？” “什么？” “就是保险啊，公积金啊……”木熙只了解这两种，生前世界里母亲常提起，其它就不知道了，“大概就这类吧。” “只有个摆渡人基金，要求必须缴纳的，会在五十周后分一次红。”茶茶说道。 “这基金干嘛的？” 茶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去关门。回来后又坐下，像是害怕隔墙有耳一般对木熙说道：“用于补助身陷残疾的摆渡人，还有就是……用于心理治疗。” “前者我听懂了，后者什么情况，心理治疗？”木熙不解。 “木熙，‘病态的普通人’，时间过于漫长了，有小部分摆渡人受这样或那样的影响，心中的矛盾日积月累，又没有办法排解，就会‘生病’。”茶茶小声解释。 木熙倒把这事忘了。摆渡人的根本，前往暂留地面对各种拥有执念的亡者，说来也算是半个心理医生，“勇者斗恶龙，最后勇者变成恶龙。” “嗯嗯！”茶茶用力点头，她真是钦佩木熙的总结能力。 “呃~~~”木熙盯着天花板，像台缺油的发动机呃了半天，忽然问道：“那鬼差呢，也有这种情况？” “好像没听说过，不是太了解呢。” 木熙笑道：“你说鬼差天天去修罗场斗恶灵，早就释放完了，有心病才怪。”想了想又说：“这么看来，给摆渡人渡川感觉好危险啊。” “怎么呢？” “你去精神病院，给每位精神病配发菜刀，然后让他们上街，你觉得呢？”木熙大笑，他真是喜欢这个比喻。 茶茶伸手一巴掌，“木熙，过分！你非但不同情那些生病的伙伴，还要嘲笑别人，真是找打！”说完，又是一巴掌。 木熙挨了结结实实两巴掌，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茶姐，以前都是一巴掌完事，现在升级成两巴掌了，我在暂留地看到的都是幻觉吗，那个笑容可爱、动作轻盈、温柔体贴、声音又甜又美的丁茶茶，是不是被你换掉了，说实话！” 茶茶噌得站起来，木熙以为又要挨打，一个翻滚直接退到了角落。不过他错了，茶茶只是朝着门口走去，烧红的脸故意不给木熙看，“去泡温泉，说定了，我去问问小希和曼迦前辈。” “嘭”，房门关上，震得木熙心颤。 茶茶靠在门外，伸手捂住脸颊，微微一笑感受温暖。 任务完成用了四天，剩下的三天都是休假，借着这个机会，多带木熙逛逛吧，很多事情由于匆忙都没有说明，刚好小希和曼迦前辈也在，自己不了解的，他们也可以说给木熙听。 嗯嗯，好，就这么办！ 木熙看着小窗上茶茶略过的身影，再一次躺倒，他勾起嘴角，长长地伸着懒腰。 想，其实暂留地那个茶茶一直都在，而且越发真实了。 第72章 九十九号 沿着弧形走廊到达电梯，如果茶茶没有记错，小希的房间应该在第二十层。模糊的印象源于对其他组员的陌生，e组摆渡人几乎都不认识，很少交流。 可这并不是组员们对茶茶的排斥现象，恰恰相反，排斥的源头偏偏是茶茶自己。 不屑一顾？或者故作高冷？当然不是，丁茶茶圈子很小，小到将近3000周冥府生活中她熟悉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性格活泼、乐观开朗的人怎会如此呢，那是因为之前提过，茶茶的从前更像是“马尾版”的辰式希，当然，是不吸烟的那个。 但有一点不同，丁茶茶无论如何内向寡言、深沉疏离，其性格重未被人诟病。 和木熙一样，茶茶也不理解摆渡人们为何这般讨厌辰式希，即便是“待人以和”的莉西娅，同样表达了对她的不满。 “我不喜欢软弱的家伙，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没有一处讨人喜欢。”这可是莉西娅的原话，倘若如此，那曾经的自己岂不是也在范围之内？ 茶茶还没有得出结论，电梯就到达了二十楼。管理员打开轿厢，报答层号。 “耶，丁茶茶嗦，啷个来这儿喃？”迎面而来的女性摆渡人急着坐电梯，看见茶茶，步伐缓慢下来。 “你……你好。”茶茶抬头，看着来人，完全不记得名字。她的口音好奇怪…… “我啊，不认得嗦，e组的唐圆得嘛。” 唐圆按住轿厢门，防止关闭，跟在身后的摆渡人绕过她进入厢内，他们的目光都在茶茶的身上停留了一秒。 唐圆，谁？茶茶有些为难，要不要装作认识呢？“啊……”语气性用词，毫无意义，唯一的作用只有缓解尴尬。 “哈哈，没得事。”唐圆显然看出来了，也不气恼，“你要切找辰式希哇？” “是，是的。”意图很明显吗，“你怎么知道？” “啊……”该唐圆用“啊”缓解尴尬了，不过还是得回答：“除了曼迦，很少有哪个找辰式希，说句牙尖的话，大家都晓得最近你和辰式希走得比较近，不过……你不了解她，最好，嗯……咋个说呢，谨慎一点哈。” 好意提醒还是单纯坏话？茶茶对唐圆不明所以的劝告不好回应，只得略略点头。 “汤圆儿，不要扒拉电梯门，赶紧给我进来！”轿厢里伸出一只手，抓在她的肩膀上。 被使劲往里拽的唐圆还不罢休，手指扣住门框，对茶茶说：“绝对不是说坏话，记到起要谨慎，不然憋憋要遭！” 茶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追问，结果对方已经退进电梯，关门下楼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家都不喜欢辰式希是其一，究竟什么原因是其二。 茶茶闹不明白。她将目光从脚下一路延伸至整个走廊，乌云下的冥府七栋穿过凉风，晾晒于铜丝上的衣物轻微摇曳，有摆渡人收下床单，挽在怀中，匆匆进门。 忘记门牌号了。茶茶拍拍额头，责怪自己的冒失，应该先问好再上楼。她并不打算询问忙碌在走廊里的摆渡人，如果唐圆对辰式希的厌恶已经到了需要“提醒他人”的程度，那么其他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总之，房间也就99间……好吧是有点多。茶茶踏着地毯，沿路查看。 摆渡人房间大同小异，除了门外邮箱装饰不同，其它一致，当然也有讲究的摆渡人会在门前铺一快地毯，用作脚垫，再喷涂防止食灵虫入侵的“除虫剂”，然而大多数都不加修饰，保持原有的素净。 茶茶觉得，这是摆渡人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所以把所有的情绪与喜好都放在房间内。比如自己，那盆葛乡花其实养在走廊更为合适，阳光充足不说，打扫卫生的兔哥如果不太忙，会帮忙照料一下。 不过现在不会顾虑了，茶茶决心更加阳光开朗一些。 “呃……”边想边走，终于停下脚步，茶茶望着眼前的099号房门。 099号，每层最偏僻的角落，它的右手边永远是堆积杂物的仓库，并且挨着为“逃生通道”准备的楼梯，看上去更像“门卫室”。 一般这间都不住人，而茶茶眼前的099号，房门崭新，靠着走廊这边的窗户一尘不染，要说有什么不足，只有门边邮箱污渍斑斑，铜边都生出了青色的锈迹。 窗帘拉着，茶茶望不见里面，但她觉得可能这就是小希的房间了吧。 茶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伸手敲门，毕竟错了说声“对不起”也没关系。 “咚、咚、咚、”指节叩响，茶茶立足等待。 空气中没有任何味道扰乱听觉，也没有风声越过耳膜，可茶茶的确听见了一个极不耐烦的“气音”。 “啧。” 啧？茶茶疑惑，她看了看周围，几位摆渡人正在栏杆旁闲聊。他们的声音吗？ “谁……谁啊？”门内传出辰式希的声音。 “是我小希，茶茶。”茶茶忘记不解，欢快地回应道。 “茶茶姐！请……请稍等！” 茶茶听见整理物品的声音，“噗嗤……噗嗤噗嗤”。一股香味自门缝跑出，承包了茶茶的嗅觉。 茶茶煽动鼻翼轻轻吸气，确定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辰式希的脚步轻而缓，仿佛是在绕开什么东西。“咔哒”打开门锁，“哧……当”取下防盗链，门开了一条缝，她的灰眸放在上面，“茶茶姐……有什么事吗？” 怎么神神秘秘的。茶茶微笑着问：“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没有。”房门渐渐打开，辰式希站到一边，“茶茶姐……请进。” 茶茶本想摸摸辰式希的脑袋表示亲近，最终还是算了，也许她不喜欢呢，“好多书！” 没有地方下脚，房间里的书本堆成小塔，地板上垒砌遍地，到处都是，如同大英帝国的“巨石阵”。每本书里都有大小若干的书签，或直或弯，很有一些清楚地标记着注解与号码。茶茶抬头，再看看书架。 直接顶到天花板，没有一处缝隙，最上面一格罗列着颜色各异的资料盒，像是装着某种科目档案。 好在还有一处地方较为整洁，那就是辰式希的床铺。一只方枕搭配着银色的床单，和大多数摆渡人房间一样，靠在墙角。 “茶茶姐……房间太乱……你当心……”辰式希也有点不好意思，积极地为来客扫清道路。她将座座“小塔”推开，硬生生挪出半条小径。 茶茶只好侧身进入，走到最里面站着，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落座。 第73章 书与工作台 辰式希关好门，没有锁，走回屋内，“茶茶姐……你坐床上吧。” 也只有床上可以坐了，茶茶坐下来，惊讶之情还没缓解，一时精神游离，竟然忘了自己来干什么。 辰式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双手互攥，低头不语。 茶茶望见她的桌子，发现那完全是设备精良的工作台，桌面上放着各式工具，还来不及收拾，看样子刚刚用过。清新剂的味道浓郁而香甜，还好沿街的窗户大开，否则真有窒息的可能。 这就是大家不喜欢辰式希的原因吗，行为古怪、爱好特别？茶茶不敢肯定。 “那个……茶茶姐……究竟……究竟什么事呢？”辰式希显得局促不安。 “啊，哦！”茶茶惊醒过来，看着辰式希说道：“我和木熙邀请你和曼迦前辈去泡温泉，今天用空吗？我们打算下午就出发。” 辰式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谢谢！我们今天休息……那个……我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曼迦前辈有没有空。” “只要小希有空就行啦，等下我再去找曼迦前辈问问。”茶茶说完，又看了看辰式希的房间。“内容”太多，她实在忍不住观察。 “咕噜~” 茶茶脸红发烧，捂着肚子，发现辰式希正盯着她，更加不好意思，“抱歉，我睡到中午什么也没吃，肚子饿了。” 辰式希闻言几乎是跳了起来，一个鞠躬：“对不起，是我忘记招待礼仪了！” 什么礼仪？茶茶对辰式希的“突然式鞠躬”早已习惯，不足为奇，只是“道歉点”还是拿捏不透。 辰式希走到壁橱，推开堆积如山的图书，总算能拉开柜门了。她取出一盒饼干，想要在另一边柜子里取餐盘，发现更多的书堵住，根本没有腾挪的地方。 “不用啦，盒装饼干不是拆开就吃吗。”茶茶站起来，隔着书塔向辰式希伸手：“给我吧，饿坏了都。” 辰式希想再次鞠躬致歉，可惜空间不够，只得重新回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 茶茶打开外包装，取出塑封，看了看四面居然没有可供撕扯的开口。算了，用牙齿咬，反正木熙没在，不会被嘲笑。 她逮住一头，放在唇齿之间。 “有剪刀！”辰式希急忙转到工作台，翻找剪刀，不小心碰掉了一样精致的物件。 “哐当……叮铃”。辰式希跳下椅子，弯腰拾起，本想掩盖着放回抽屉，却刚好被茶茶撞了个正着。 茶茶目光落在物件上面，塑封袋只咬开了一个小口，她皱着眉头，看着辰式希问道：“小希你该不会要拆卸‘玲珑心’吧？” 辰式希抿着嘴，再次坐回椅子上，双手捧着普雅的玲珑心，对茶茶说：“不……只是保养……” “保养？”茶茶不太相信，想要直视对方，可辰式希根本不抬起头来，“真的吗？” 辰式希用力点点头，推了推眼镜，将玲珑心递到茶茶手中，解释道：“玲珑心的外壳是银质，很容易氧化，而内里的小珠子是玛瑙……虽然银笼内部比较平滑，但难免磕碰，刚才就是再做打磨。” 茶茶看向工作台，又将目光重新放回玲珑心中。的确比起才获得它时更加明亮有质感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有诸如‘拆卸癖’之类的……抱歉，小希，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辰式希抬头，露出天真的笑脸。 那些摆渡人肯定有所误会！茶茶对辰式希天使般的笑脸完全没有抵抗，她退回玲珑心，抓住辰式希的手说道：“小希不是怪人，奇怪的是他们！” “谁？”辰式希一脸疑惑。 “那些说你坏话的摆渡人，你不知道吗？”茶茶有些心疼。 “当然知道……”辰式希的眼睛在茶茶的手套上一晃而过，继续说道：“可能我惹他们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是他们太刻薄，又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能说会道喜欢热闹。”茶茶指指工作台：“小希有自己的喜好，他们没资格评判，别理他们。” 辰式希重重地点头，“茶茶姐，你……把手套摘下来，我帮你……加工一下？我收藏着有更好的材质……透气性更好。” 茶茶赶忙收回手，故作镇定的回应：“那个，下次吧，先这样，挺好的……挺好。” “为什么？” 茶茶没想到小希会追问，也不好灭失对方的热情，只好说道：“那小希能帮我做一副手套吗，要露指的。”茶茶瞧了瞧工作台，问道：“纺织品没问题吗？” “没问题。”辰式希点点头，拿来皮尺，“我需要测量一下手掌尺寸……” 我的天！茶茶尽量保持平稳呼吸，可心跳不由自主做着加速运动。没问题吗，在暂留地频繁使用罪割，图案会不会突然显现。茶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应该不会，之前有反应是因为习玖罪割的催化左右，在暂留地时，虽然布里克在，但印记没有反应。 “怎么了吗？”辰式希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是不是……太唐突了……” “不会！”茶茶哈哈圆场，伸出了双手。 辰式希取下茶茶的手套，没有翻转手掌，只是认真的测量，过程不超过30秒。“好了，茶茶姐。” “是吗？”比预料中快的多，茶茶赶紧带上手套，站起身：“那我就去找曼迦前辈了。”茶茶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在穿过书塔时险些推倒“巨石阵”。 如果被辰式希知道了，怕又要多连累一个人。茶茶走到门边，拉开，一股新鲜空气喷涌面颊，这感受再好不过了！ “等等！”辰式希快步上前，走到僵在门口的茶茶身边，递上饼干盒说道：“茶茶姐，饼……饼干。” “哦，对！”茶茶如释重负，抓过饼干，摆摆手：“那我走了，回头见！” 看着跑远的丁茶茶，辰式希关上房门，“咔哒”上锁，“当……哧”滑入防盗链。“呼~”大喘气，辰式希走到工作台前，取下眼镜。 闭上眼，然后睁开。天真饱满的眼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冷漠。啧，艾美的罪割吗，看来师父说话也和组织一样，说一半藏一半。 辰式希坐下，捏住玲珑心，自语道：“哎，要不然手套功能就设定为让罪割失控，好像挺有意思？” 和小巷那时一样，钻心的疼痛袭来，辰式希捂住胸口，冷笑道：“那就算了。” 第74章 万物有灵 木熙见茶茶走了许久也没回来，就寻思去着看看。在床上做了三次“鲤鱼打挺”硬是没有翻起来。 算了，本来就不会武功，等着依赖渡川吧。木熙在等身镜前理了理头发、抖了抖衣服，跨门而出。 这天还真是阴郁，是不是要下雨？木熙趴在栏杆上朝着天上望去，自我感觉有点像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他的目光接着又向下，放在中心广场的建筑上。 好多原住民！木熙虚起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入住这么久了，除了见到兔哥的时间比较多之外，其余原住民很少遇见，而这次有些意外，在前往中心建筑的路径上，居然有十好几个原住民结伴而行。 他们是做什么去？木熙不清楚，也难得想，还是先找茶茶要紧。 中心建筑五楼，孟婆婆居所。老人家端坐在蒲团上，她的右手边玄王侍从恭敬的跪坐着。原住民们自左侧楼梯上来，陆陆续续进入房间，谁也不敢妄自发言，只是围坐堂下，孟婆婆的对面。 依照惯例，孟婆婆一次只接受一人到访，但这次不同，特别允许多位人员在场。 大家都坐在蒲团上，等待老人家发话。 “人都到齐了吧。”孟婆婆开口，没有睁眼，看上去似睡非睡。 “是的，孟婆婆，人都齐了。”兔哥作为代表，欠身回应。 “好，请由老身先说明缘由。”孟婆婆双目轻合，桌上浓茶淡淡飘香，她端起来，品了一口，缓缓说道：“此次召集各位，正是关于训练摆渡人熟练使用渡川的事，在座的都是武师身份，因此这等重任需要托付给你们。” 一言完罢，堂下议论纷纷。除了兔哥之外，还没有其它原住民优先知道此事，对他们来说，这是天大的“玩笑”。 “安静！”兔哥挺直身体，招手示意：“有什么问题，等孟婆婆说完再议。” 孟婆婆点点头，略表谢意，她继续说道：“那日长桌会议，老身向玄王大人提议，摆渡人的体术教育交由原住民武师，玄王大人本人已经同意，在场的各位，包括圣城冶金长老大人、十戒莉西娅大人亦无意义。”孟婆婆表明此事不可变动，一改往日和蔼，露出威严继续说：“此事甚大，老身自然知晓，在此，我也要问各位武师一句……” 孟婆婆没有立刻说出，而是抬起眼皮，睁开日全食般的双眼，问道：“原住民是何种存在？” 堂下无人说话，除了欲言又止的兔哥。 “但说无妨，巴洛。”孟婆婆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在兔哥身上。 “这问题很大，素我直言，也很空。”兔哥如实回答，语气诚恳。 猫姐坐在身边，提醒道：“巴洛，不得狂言喵。” “没事。”孟婆婆笑道：“老身历时万周，什么言语都听过，不少这一茬。” “谢孟婆婆宽容。”兔哥抬起头来，看着堂上两位，说道：“如果是询问存在的意义，我以为只要拥有灵魂之物，都有存在的价值。” 孟婆婆饶有兴致，“草、木、即便是沙硕，也有吗？” “有，原住民有句老话‘万物皆有灵，尚未完死者’，意思是说万物的灵魂形态不同，可视有，不可视也有，不存在完全的‘死物’。” 孟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方才说的‘空’，是何意？” 巴洛欠身道：“恕我无礼，我说的‘空’是问题本身，如果孟婆婆担心原住民的某些思想与信念会伤及摆渡人的‘纯真’，那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试想，原住民无论是何种存在，他都绝对有别于摆渡人。” “巴洛，够了喵！”猫姐厉声制止，她太了解兔哥，平时与摆渡人相处融洽，是因为“礼让”，但在根本问题的争论上，从不让步。 “巴洛，说下去吧。”孟婆婆示意猫姐安静，她想听下去。 “原住民有血有肉，而灵体只有灵核，受伤不流血的摆渡人和鬼差一样，永远不知道‘痛’为何物。”巴洛情绪渐起，稍有激动。 “你的意思，原住民有别于所有城府居民？”孟婆婆提高声调，故意扩大问题。 堂下众人惊惧，死寂一片。再怎么说，原住民的身份都要低城府居民一等，这般争论，大家都觉得兔哥太不成熟。 “是，原住民和城府居民并非一族。”巴洛答完，浑身颤抖。 “你在怕？”孟婆婆盯着兔哥。 “不，是热血沸腾。”巴洛回答。 “为何？” “我觉得，担任摆渡人老师，是原住民‘出头’的机会。” 孟婆婆眼眸下垂，端起茶杯。她呼出气息，推走杯口的热浪，用嘴轻抿，粘上茶叶的苦涩。原住民对城府居民有怨，是事实无法逃避，如果能调和……哪怕一点点就好。 “各位听老身说。”孟婆婆放下茶杯，望着众人：“我知道各位对城府居民的看法，上万周，对于灵体来说不过晌午刚过，而对于在座的各位已然轮回几世，我也知道各位争的不是长生，而是平等。 可无论争什么，都得在城府尚存的情况下，一旦兵戈四起，所有为平等奠定的基础都会倾倒，其中利害，忘众位周知。” 兔哥沉默，不接话。 “巴洛，我有重任寄予你，能办到吗？”孟婆婆慈爱笑着。 “我？”兔哥抬头，望着孟婆婆，一半惊喜一半疑惑：“我能为您做什么，不过原住民而已……” 孟婆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堂下众人，说道：“老身就为大家总结兔哥说到的几点，诸位谨记。”她如同导师，声音苍老而不失清丽，徐徐道来：“原住民为何物？……原住民乃众生，和城府居民一样，是芸芸众生，有灵者皆众生，我们比‘环’中凡人高一等吗，不，我们来自‘环’中，生而平等，但使命不同。 差异如山丘之高矮、河流之窄宽，不过要说高山壮过矮丘、宽海大于长河就有失偏颇，其形不同、其状不一，有长有短便是众生。你，我，都是众生。” 孟婆婆再次将目光投在兔哥身上，语重心长：“原住民会不会在此事上出头，老身不知道，但老身清楚一点，这将是你们和城府居民建立平等关系的第一步，成为他们的老师，告诉他们平等，教会你们的技艺，然后感同身受。” “老身想把这些孩子托付给你们，没错，是托付给原住民。巴洛，你说的对，原住民有血有肉，见到鲜血留出体外时能体会到生命的珍贵，可摆渡人同样明白，在他们的身前，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死亡。” “孩子们太过执着于自己，往往忽视他人，漫长无尽的生命让他们……”孟婆婆说道这里，无法继续，她沉默，面露哀伤。 此时，仿佛所有沉睡的记忆清醒过来，在无人察觉的心跳声中汇聚成暗涌。她双眼的光亮低下一度，“日冕”收缩之后再次发散出更耀眼的光芒。 不，追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老身必须在城府这块棋盘上，为孩子们圈住哪怕只有一寸的净土。 第75章 时不我待 “我来说吧。”兔哥接过话，想把冥府七栋面临的问题告诉更多的人，“各位，大家都清楚部分摆渡人的精神状态，孟婆婆想说的是‘漫长的生命让部分摆渡人渐渐脱离人的情感’，变得麻木、无情，甚至病态。” “当然会有人说，摆渡人常去暂留地，接触亡者，情感脱离怎么可能，但我要告诉你们，亡者拥有的是执念，是病态的感情，这也就是他们的灵魂为什么不能自动进入轮回，数千周来，已经很久没有摆渡人申请退休了。”兔哥说完，把话语权还给孟婆婆。 “很久很久，摆渡人申请退休的人数趋近于零。”孟婆婆说道。 堂下众人当然知道，冥府七栋很多面孔都是从爷爷辈那代就在了。猫姐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喵？” “冥府高层的限制。”孟婆婆顿了顿，继续道：“这个问题，就由玄王侍从仝莘小姐给各位说明吧。” 仝莘点头，朝向堂下众人：“我便是为此而来。”她向原住民欠身，惹来堂下一片惶恐，“在玄王大人之下，还有议会，虽只一党，但数千周以来，总是寻找机会恢复权力，冥府政治结构较为复杂，外人看来，玄王大人代理冥王大人，一言九鼎，绝对权威，其实不然，玄王大人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代理人……”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都不知道这位玄王侍从竟然敢如此说话。是在藐视玄王大人？兔哥疑惑，脑中思绪万千。 “代理人是行冥王大人肯定之事，可从‘回响叛乱’至今，冥王大人少理政务，只有玄王大人自己决断，而这就有问题了……” 兔哥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话说这么透彻真的没有问题，而且……而且还是给我们原住民…… 仝莘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问题在于，冥府上下，是尊冥王大人还是尊玄王大人。” “等等，此等言论，是不是太过。”兔哥听不下去，他觉得所闻之言太多敏感，简直骇人听闻，“仝莘大人，说这些不太妥吧……” 仝莘摇摇头，直接点明道：“巴洛，你误会了，这些并不是玄王大人要我说的，而是我自己总结的‘形势’。” “形势，冥府现状？”巴洛似乎明白了。 “对，现状，议会议员们可不是乖乖坐在大厅里讨论签字的乖乖牌，受利益驱使，他们都有各人或者群体想法，而冥王大人身体还好时，镇得住他们，大权总揽，议会形同虚设，可现在不行，单凭玄王大人，无法压制。”仝莘回答。 “那么白王大人呢？”兔哥追问。“白王大人可有冥府最强战力，他可以……难道……不会吧……” 仝莘点点头，没有挑明，只是说出要点：“玄王大人手上，无人可用。” 堂下如冰，没人接话。 “玄王大人，想要将摆渡人托付给你们，待他们学成，好有足够的力量扞卫冥王大人权威。”仝莘语气淡然，不激昂不高调，仿佛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而老身，希望诸位能以你们的血肉之躯，延续他们的‘人性’。”孟婆婆接话道。 这是两份委托，或者说寄托，沉重的寄托。堂下原住民武师出身，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在面对这样的重托时，也不免感到莫大的压力。 原住民被孟婆婆委以重任不说，还被‘王’寄予希望，这样的事，朝上八代都是从未有过的。他们激动、欣喜，同时也迷惑、担忧。 只有巴洛冷静，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提的请求，他向着玄王侍从，最能代表玄王大人的仝莘说道：“我们要一个编制。” 仝莘懂他的意思，站起来，拿出备好的文书，当众宣读：“即日起，冥府七栋所有武师，均被聘请为摆渡人体术老师，享冥府公务员科员待遇，纳入冥府福利系统。 另外，武师巴洛、米亚（猫姐）、吴方尊、谢伦、田羽横、杰罗斯划为冥府四栋直属管理，只接受玄王大人亲令，其余武师接受以上六位领导，不得违令。” 堂下众人抬起头来，努力确认这并非幻觉。实在有沉不住气的武师竟然欢呼起来。 “安静！”兔哥呵斥道。莫大的荣誉，莫大的突破，原住民的地位将发生改变，虽然不是马上，但也会由此开始。“我们原住民……” 堂下众人含泪拜叩。兔哥作为代表，接过文书，也憋红了眼眶。 “玄王第一个命令。”仝莘看着坐前六位，下令道：“摆渡人3000，考虑后续分班授课，50人一班也需要60名武师，目前还差40人，请六位招募，最好不要伸张，尽量选拔可靠的人。” “是，属下明白。”兔哥接令。 “对了。”仝莘差点忘了，问兔哥：“玄王大人要赐予你们团队一个名号，可有好的选择？” “当然有。”兔哥回头，看着众人眼中的肯定，会心一笑，“海棠。” 会议就此结束，原住民散去，中心建筑的五楼只留下孟婆婆和仝莘。仝莘恭敬地坐在孟婆婆面前，轻轻饮茶。 “我不知道仝莘大人还喜欢喝茶。”孟婆婆笑道。 “不，我喜欢浮满糖霜的咖啡。”仝莘放下茶杯，回答道：“可是茶也不坏，偶尔喝喝，清新怡神。” “玄王大人做事情似乎大胆了一些。”孟婆婆为仝莘掺满茶水。 “孟婆婆说笑了，比起木熙的事，破格启用原住民算不得什么。”仝莘双手接过茶杯，放在面前。 “所有人做事，都开始果断起来，是好，还是坏？” “孟婆婆，您觉得呢？” “时不我待。” 仝莘爽朗一笑。在之前问询丁茶茶时，还能保持一张冷脸，但面对孟婆婆，实在无法拿出公事公办的气势，“孟婆婆，校舍的事正在选址，另外渡川也基本调试完毕，等校址一定，就会发放渡川，还有‘源’。” “老身还是无法苟同将摆渡人卷入争端之中，但老身同意玄王大人观点——‘摆渡人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那就好了。”仝莘喝着茶道：“您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老身可不知道你们的计划，私只想孩子们有个好的未来。” “未来？”指的什么呢？对于无尽生命的他们来说，未来不过就是明天吧，况且，摆渡人真的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吗？仝莘想了想，还是顺话说吧，“当然，有孟婆婆在，摆渡人们未来一定会很光明，您可是城府世界第一任摆渡人啊！” 第76章 拉闲散闷 乌云滚滚却不下雨，空气也不闷热，反而越发冰冷，整个冥府躲进炎热的午后，有人打开空调，凉爽怡人。 原住民从孟婆婆居所下来时，没少吸引摆渡人的目光，大家都预感之后会有重要事宜，议论纷纷。不过兔哥他们很快散去，各忙各的，摆渡人们也就收起好奇，分别离开。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木熙抬头看着天空，一脸阴郁，见茶茶先从登记处出来，转身说道：“你看，这样有没有点大人物的感觉。”他轻咳两声，再次抬头，做出刚才心事重重的样子，叹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茶茶见木熙演的高兴，很是配合，“是的，大人，他们就要来了。” “谁要来了？”曼迦跟在后面出来，双手叠在脑后，忍住笑：“我说两位，你们角色扮演玩得挺开心啊！” 木熙和茶茶相视会心，同时看向曼迦。木熙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说道：“哎，刚才看兔哥他们下楼来，每个人脸上好像都挺兴奋，是要办什么大事的样子，所以……” “好吧。”曼迦笑着配合道：“木熙我的王，下一步怎么指示？” “嗯！”木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等我先问问忠实的仆人，茶……” 茶茶伸手就是一巴掌，“好好说话！” 挨了打的木熙老实多了，揉着肩膀吃痛，“行行行，茶茶，这天要下雨了，泡温泉没问题？” “没问题的，温泉在洞穴里！”茶茶回答：“而且不会下雨的，空气中没有泥土的味道。” “啥，你说啥？”木熙没有理解。 茶茶伸出一根指头摇晃，胸有成竹的说道：“下雨之前，空气会变得潮湿，浸透泥土，风一吹，就能闻到湿土的味道啦。” “你当自己是人形气象仪啊……”木熙想要好好嘲笑茶茶一番，当看见她的指头变成巴掌时话锋急转，求生欲迫使他迅速地问出：“温泉在洞穴里是怎么回事？” 茶茶的手仰在半空，听木熙这么一问忘记下落，“昨天去的小吃街下面，就是温泉街，一条很早以前人造的峡谷，听说是为了挖掘什么珍贵矿石，之后发现白忙活就没在深入了，再后来原住民们零星入驻，搭建房屋，有好事者想要继续挖掘，结果挖出温泉。” 木熙听的云里雾里，“说这么多，还是没解释温泉为什么在洞穴里啊……那不是峡谷吗？” “我来解释吧。”曼迦觉得茶茶可能想从头开始讲，结果“前言”太多，还没到“正文”木熙就不耐烦了。没有耐心毕竟是年轻人的通病。“是这样的，挖掘工作的确是垂直开展，到后来冥府撤出，原住民进入，为了搭建居所就变成了横向挖掘，进入峡谷两壁后，再次垂直挖掘扩充空间，于是就在里面挖出了温泉，懂了？” 木熙长长地“哦~”了一声，坏笑着看向茶茶调侃道：“这才叫讲解，你那叫‘说书’。” “木熙！”茶茶抬手冲过去。 曼迦看着两人打闹，心中羡慕。其实也不必非要解释，到了温泉街自然就一清二楚，只是辰式希登记好后跑回房间拿泳衣，迟迟没有下来，所以三人不得不边等边闲聊。 中央广场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本来公告栏也插在门前，有什么通知大家都会先看后聊，说的七七八八时才会散开，而且中心建筑的墙边配置有长椅，可供闲来无事的摆渡人们吹吹风晒晒太阳。 “久等了！”正说着，小希怀里抱着一只口袋匆匆跑来，在三人面前站定后一个大鞠躬：“对不起！” “没事呢，时间还早。”茶茶嫌弃地推开木熙，跑到小希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说道：“小希以前泡过温泉吗，还有现成的泳衣？” “有……有过，很早以前了。” “难道你没去泡过啊？”木熙问茶茶。 “那是很久以前了……”茶茶回答时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得，都是很久以前，你们的故事怕是能写本书了。木熙笑道：“很久以前，和你亲爱的莉西娅一起吧！” 一语中的，茶茶红着脸喊道：“要你管！” “要说长相，被你吹得倾国倾城的莉西娅比你好不到哪去，但要说身材……”木熙故意露出流氓样子，从茶茶的膝盖看到头顶，“哎，‘扼腕叹息’这个成语你懂吧，她和你穿泳衣站在一起，我都替你捏把汗。” “那还真是抱歉了啊！”茶茶抬手，佯攻一巴掌，实际右腿蓄力一脚踢了出去。 木熙只顾肩膀没顾小腿，这一记飞踢差点没给蹬跪下。“你个暴力……”他抬头望去，只见茶茶一脸黑线，两只眼睛崩坏般回应着。 我了个去，超越鬼差的可怕！ “木熙。”茶茶阴森一笑，道：“说呀，暴力什么？” “暴力摩托，很好玩的游戏呢！”木熙吞咽口水，背脊发冷。惹不得惹不得，茶茶生气的样子太恐怖了！ “师父……”小希慌忙跑去扶起木熙，一脸担心：“要紧吗……师父别惹茶茶姐生气了啊……” “哈，茶茶还真是暴……！”曼迦捂嘴笑道，可惜感叹没完，茶茶一个斜视就让曼迦僵住了，“呃，ok，开路吧。”极为正确的选择，如果在说下去今天就要横尸两人。 “对了呀！”茶茶愉快拍手，脸如翻书，变回活泼女孩：“走吧，还要买泳衣呢！” 辰式希被茶茶拉着，只好丢开木熙跟着先行一步。 曼迦惊魂未定的轻抚胸口，朝着木熙伸出了大拇指，意思是“小哥你还活着真是厉害”。 木熙笑笑，耸肩摊手摇头一气呵成，意思是“开玩笑，你怕是不知道‘小强’两字怎么写”。 四个人出了冥府七栋，右转沿街向前，此去电车站至少得走二十分钟，而前往奈何桥上班也是这么个路径，唯一不同的就是电车开行的方向，温泉街与之正好相反。 木熙瞟了一眼手环，确认工资“上卡”，打算晚饭的时候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可一想起“循生肉”就完全没有胃口。昨天和茶茶去吃了拉面，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连他自己都忽略了，除了真正的蔬菜以外，还有面食也是纯粹的啊。 只要不加臊子，一口气吃十碗都愿意。以后就吃馒头、面包、蔬菜过活吧。对于食物的需求要比一般摆渡人少这件事，也是木熙最近才发现的，方才茶茶吃饼干时分了一块，本来还想多要，结果下肚后就饱了。 问了下茶茶，灵体间的差异是存在的，就像每具灵体开裂后的恢复速度。 第77章 死的意义 路上茶茶挽着辰式希的手走在前面，大多时候都是茶茶在说，小希在听，只在谈起常识和专业问题时辰式希才会推推眼镜说的头头是道。 而木熙和曼迦吊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算是朋友吧？木熙在考虑这个问题，说实话了解不多挺害怕交浅言深，毕竟自己和茶茶藏着许多秘密，万一说溜了嘴，真是不好收拾。 这一截路的前十分钟都是走在屋檐下，柏油路上车辆很少来往，因为摆渡人公寓的位置实际比较偏僻，前文提到的“大道”，其一端尽头便是这里。 四人的脚步并不匆匆，无意识灵魂缓慢行走如同幽灵，成为行径路上特别的街景。 “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吗？”曼迦将手揣在裤兜里，悠然问道。 “‘生活’……”木熙度量了一下这个词语，说道：“曼迦，你不觉得奇怪么。” “指什么？”曼迦看向他，明白无聊的谈话就此结束，接下来应该会是个有趣的话题。 “我们是死了，对吧。”木熙望着天空中沉静的环，说道：“生前什么样，死后还是什么样，我指的是习性、思维、价值观之类的东西，几乎没变，有时候我会想，生死的差异在哪里？” “嗯，你的想法其实挺普遍的。”曼迦沉思片刻，“我当了很久的摆渡人，他们也经常感叹一样的话题，我先问问，你觉得生死的差异在哪？” 木熙想了想，回答：“硬要说来，其实思维还是受了一些影响，毕竟死过一次，而且灵体只能化为虚无不能再度轮回，其‘生命’的珍贵性应该大于生前，差异就在这吧，不畏惧死亡的同时又害怕死亡。” “具体来说呢？”曼迦打算引导木熙继续说下去。 “想想我死于自杀，是因为环中世界没有可眷念的东西了，而刚来冥府时，我觉得自己‘死人一个’，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在鬼差总部大闹……”木熙望着茶茶的背影，她的马尾一跳一摆，“现在不同了，多了一分牵挂……就当牵挂吧，有了这个感情，就开始畏惧死亡。” “如果你在生前有同样的牵挂，当然也不会死了，至少不会是自裁的形式。”曼迦回应：“你把这看作惩罚吧。” “惩罚？” “是的，对于你舍弃生命的惩罚，‘重生’在冥府，拥有不可能轮回的灵体，‘自然’施舍你一份牵挂，让你重视生命的可贵。”曼迦顿了顿，说道：“我是这么想的，生死其实没有差异，你想想看，一般死亡都会再次进入轮回，死不过是瞬间的事，而生却是长久的，死和生并不对等，要说关系，‘死’好比控制‘生’的开关，只是工具而已，没有意义。” “死没有意义吗？”该赞同还是否定呢，木熙拿捏不准。 “对，死本身没有意义，‘为什么而死’才有意义。”曼迦觉得还是如实相告吧，“木熙，冥府居民我不知道，但现有摆渡人因自杀而来的，只有你一个。” “真的？”木熙惊诧。 “嗯，自杀的灵魂多半会化作星辰，进入轮回重新开始的非常少，更别说摆渡人了。” “为什么？”木熙追问。 “‘为什么而死’才有意义，木熙，为死而死没有任何意义。”曼迦语气尽量缓和，保持着客气的程度，他不希望触怒交情尚浅的对方。 啊，原来如此。木熙回想起莉西娅当时那句“别忘了你是自杀”，还有那抹厌恶的眼神，终于明白了。自己本该化作星辰，却因为玄王的干预来到了这里。我啊，是个强制插入的错误吧。 曼迦见木熙久久不回话，便知道太过深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说了些让你困扰的话。” 木熙笑着摇摇头，“并不是，应该说你帮我解开了一个心结。”他望着眼前这位肯说心里话的前辈，慢慢交心：“我很重视‘意义’，做某件事的意义，走哪条路的意义，在观察别人时也会想到他究竟是什么‘意义’，不得不说，生和死的意义我也想过，只是没敢剖析罢了……多亏了你。” “木熙。”曼迦看得出来木熙眼中的伤感，无法放心，想要尽可能的弥补一些，“你的生前是有意义的，千万别否定自己。” “否定了是不是会化作虚无？”木熙忽然抬头。 “你千万……”曼迦吓了一跳，紧张起来。 “别担心。”木熙打断话语，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灵核的跳动，说道：“生前母亲在时，我活着的确有意义，后面就不同了……” 话没有说完，电车站就到了。木熙和曼迦接近前面的茶茶和辰式希后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茶茶放开辰式希的手臂，转过身来看着两人走近，她面带笑容，即便天空阴郁沉闷。 站台上等候电车的人极少，长椅上一位捧着报纸的原住民看得认真，上面有一副大大的标题——“法器‘渡川’即将投入使用”。 “木熙，腿还疼吗？”茶茶朝着木熙问道，眼中有些愧疚。 “不疼了。”木熙摇摇头，免起裤脚：“看吧，好得很，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哎，我好像有点过分了，对不起……”茶茶语气轻而缓慢，她仔细观察，看见上面没有裂缝才放下心来。 “哪里过分了，以后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好好抓紧时间，不然怕没机会了。”木熙叹息道。 曼迦听闻，心中有些混乱，他责怪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啊？”茶茶眨着大眼睛，不是太明白。 “因为……等我成为王你再敢打我，有你好果子吃！”木熙扬扬下巴，勾起嘴角。 曼迦轻松地笑了。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茶茶比了比拳头，说道：“城府世界胖揍王的第一人，听上去非常有意思！” 木熙看着茶茶天真的面容，不免受其影响，阴郁从根底消失，就像大风刮过，瞬间吹走了雾霾。他看向曼迦，微笑着问道：“前辈，你说现在找回‘意义’晚不晚？” “不晚，生活才刚刚开始嘛。”曼迦跟着笑了，作为一名阅历丰富的摆渡人，还是第一次受到无比沁心的感染。 “什么‘意义’，什么‘生活’？”茶茶先看看木熙，再看看曼迦，感觉这两人关系突然好了许多，“你们好像聊得挺愉快呢，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 木熙和曼迦相视一笑，各自明白其中所以，这份刚刚得来的默契也应该归纳为羁绊吧。 第78章 百分之二 电车沿着既定轨道游走于高楼大厦之间，通往温泉街的径路大多都是下行。木熙本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茶茶，可茶茶却一定要木熙坐在窗子旁边，她说“木熙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对于如此善意，当然不会反对，而且木熙也从心底想要认真看看这里。他拉开窗户，让风涌进来，清凉的气流滑过侧脸，在后颈打旋。 景物偏移向后，电车开始过弯，车身倾斜有度不至于让人改变重心。木熙想起过山车，由制高处坠落，带着周围乘客的惊呼冲向下一个顶点。 倒是有很多名言警句形容人生如此，但在木熙看来，人生更像乘坐电梯，要么一路向上，要么一路向下——向上不一定意味着高歌升华，很有可能是去跳楼，向下也不一定就是走向低谷，也许是取停在车库里的豪华跑车。 所谓“鸡汤”，用模棱两可看似高深的语言泛泛而谈，不过尔尔。 所谓“人生”，能看透的都是骗子。 木熙侧身，手臂搭在椅背上问三人：“各位‘仙人’，我问一句，你们活了这么久，思维方式为什么没啥变化？” “什么变化？”三人面面相觑，被突如其来的疑问难住。 “凡人寿命顶天一百零几岁……当他们年老时，总能悟出些人生道理，你们都活了几百岁了，就没有什么超凡脱俗的‘思想’？”木熙举例问道。 电车平稳行驶，没有丝毫震颤，它从正面钻入高楼的腹中，又从侧面穿出来，没有阳光斑驳，只有明暗更替如同昼夜。 “真会难为人啊。”曼迦笑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思想’这东西又不是年龄堆积的，是阅历，经历得多想得也多，得出的结论也就越多，若非有什么足以颠覆的事件发生，很难有你口中‘超凡脱俗的思想’。” “师父……”辰式希推推眼镜，打算在此插话，“在你的生前世界，普通人应该是占据大多数……而城府世界的居民们，虽寿命无尽可也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因此‘普通人’还是占多数，即便年龄很大很大，可阅历毕竟有限……” “也就是说凡人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情况，在摆渡人里也同样存在。”木熙似乎明白了一点。 辰式希点点头，继续解释：“的确如此……根据我收集的资料显示，摆渡人一旦接受了‘大家都是灵体寿命无尽’这样的设定，便不会自命不凡……对‘人生’的思考会变得无足轻重，更多精力便放在了时常工作与生活上……” “木熙。”茶茶接话道：“如果你真想咨询这些问题，我建议你多和兔哥谈谈。” “为什么？”木熙忽然想到一点，自问自答：“因为原住民寿命有限，更加珍视活着的时候，所以对于人生的思考更加敏锐，这样？” “差不多吧。”电车过弯摆正，晃动了一下，茶茶抓紧前座扶手，重新调整好坐姿。接下来是一段长而抖的坡度，车头被支架撑住，抬起水平，“咯吱”声响个不停。 “那……每次任务前往暂留地接触亡者，从他们那里不是能更快的增长阅历吗？”木熙再次提出疑问。 “这个嘛……”茶茶犹豫着，害怕提到某项敏感话题。 “还是我来说吧。”曼迦拍拍木熙的肩膀，示意他注意听，“亡者去暂留地是因为‘执念’，摆渡人在亡者身上吸取的并不是‘阅历’，而是‘执念’。” “就是‘负能量’吧？”木熙懂了。 茶茶和曼迦听不懂，只好寻求辰式希帮忙解释。小希被盯的不好意思，怯怯说道：“我想师父不是指这个词的基本定义……” “哎？你们不知道什么是‘负能量’？”木熙看三人摇头，笑了笑急忙解释：“负能量是指人的‘恶’以及不幸的情感……大概是这样。” “哦，不错的形容。”曼迦点点头，说道：“是的，摆渡人在亡者那里基本接受的都是负能量……” “你等等。”木熙打断曼迦，说道：“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没在亡者那里接受负能量，想想我第一个暂留地任务，那个亡者叫普雅，首先她男扮女装替父从军，其次为了心爱的人拼到城破人亡，死后还守护着那座城池，期盼对方回来，这些……是负能量？” 曼迦有些意外，在他经历的暂留地里，亡者可没有如此好性格，大多都是由‘执念’生‘怨念’，并且在可以具象化活物之后，出奇的危险。他转头看向茶茶，问道：“真的？” “对呀，不仅这一次啦，第二次也是哦，亡者韩墨是个一心向善的人，她发誓要净化人类所有的恶，不管是不是夸海口，可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说来……”茶茶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任务，继续说道：“这是对于新手的区别对待么，因为木熙刚刚来暂留地，所以给予一些温和的任务？” 不过好像自己一直都是接受轻松简单的任务，而且严格来说，普雅的暂留地并不温和，想想那些堆成小山的尸体。 茶茶觉得稍有违和，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什么意思，你们以前遇到的亡者都很负能量？”木熙没想过这个问题，忽然觉得该问清楚。 “简直是负能量多到爆吧。”曼迦看看辰式希说道：“不信你问辰式希，哪次任务不是连哄带骗安抚对方，经常遇见奇葩在化为无意识灵魂的当口还要骂上两句的。” “是的……师父……”辰式希抬头应到。 “孟婆婆还真是照顾我……”木熙又觉得并不是，“不对，纯属运气吧，普雅拿刀差点劈了我，韩墨也是举着枪不放。” 这就是违和点，和木熙组队以后才出现了具有攻击性的亡者，当时被嘲笑“你都吓傻了”，而自己回答“第一次遇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茶茶若有所思附和着：“是啊，说来其实并不‘温和’……” “极具攻击性的亡者基本是日常，不过从拥有的‘执念’来看，差异太大。”曼迦想不出所以然，也许巧合吧，“茶茶呢，你和艾美在一起时，遇到的亡者多半也是这样？” “大多时候都是呢，好像没什么怨念，并且很多亡者都挺善良。”茶茶答道。 “不会吧。”曼迦需要数据支撑，就问辰式希：“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此时的辰式希正在沉思，尚未得出结论就被曼迦的问话打断了，那就简要谈谈：“我查阅过……是受过许可的……查阅过冥府对暂留地亡者数据的统计，执念严重达到怨念级别的占37%，一般执念……就是普通负能量占61%，只有2%的亡者执念是善意的，同时很好沟通。” “茶茶，你当摆渡人有3000周了是吧？”曼迦听完数据问道。 “差不多吧！” “3000周里全都是2%……”曼迦感到不可思议，还是问清楚好：“自你成为摆渡人开始，遇到的亡者真的都是挺友好的吗？” 茶茶点点头，“摆渡人的工作不就是‘聊聊天，谈谈心’这么简单吗？”现在看来，好像错了。 “奇怪了真是……”曼迦完全不明白。 木熙想必定有问题，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暂留地任务都是孟婆婆安排的，这样做是为什么，单纯照顾茶茶？摆渡人可有三千，除非她是孟婆婆干女儿，“你不会是孟婆婆干女儿吧，这么照顾你？” “木熙，什么干女儿啊，孟婆婆其实不常和摆渡人交流的，将近3000周的冥府生活，我也只在大会上见过十几次，更别说私下了，孟婆婆虽然被称为‘公寓管理人’，但要论级别，可只和白王大人差了一级，她老人家是挺和蔼可亲，但也不表示能够随便接近啦！” 肯定有什么联系……木熙脑子有点乱了，本来只是打算闲聊，没想到冒出个疑问，自己没有准备好，完全无所适从。不行不行，先理一下，找关键……关键地方。 辰式希摘下眼镜，擦拭着。她的灰瞳开始变得冰冷，为了不让三人察觉，她理了理刘海，然后埋下头去。电车已经走过四站，再有两站路程就会到达温泉街，到那时候，大家会忙各自的事，这个话题就无法进行。 现在，得问出点什么。“前辈，官方数据不会出错，我能想到的就是孟婆婆有意照顾茶茶姐。” “嗯？”曼迦觉得辰式希的语气有些改变，误以为是错觉，没太在意，“理由呢，单独照顾某一位摆渡人这种情况的确有，不过是要等到摆渡人‘生病’时，你懂我的意思吧？” “‘心理疾病’，明白，茶茶姐曾经和小希一样内向腼腆，不过是性格使然，并不是‘生病’，如果硬要说是照顾，在茶茶姐变得开朗以后就应该停止了，可事实是没有。” 茶茶听见小希拿自己和她对比，有些难为情，脸上开始发烫。 木熙看着低头陈述极为流畅的辰式希，表情认真起来，“所以呢？” “师父，冒昧问一句，你应该是悲观主义者吧？”辰式希没有抬头，用一块方形蓝布仔细擦拭镜片。 “算是吧……自我评价的话，也该是这个。”木熙的回答不太有底气，如果放在以前，可能会比较干脆。 有些头绪了，辰式希对两人的任务了如指掌，结合茶茶的幸运2%来猜想，大致能够得出一个结论，不过还需要加以证实，“师父，你对战争的看法是？”对于第一次任务的提问。 木熙不知道问从何来，一时掉线，半天没有开口。 “木熙，你那时说‘战争会给世界带来新秩序，带来长治久安’，你忘啦？”茶茶提醒道。 “哦，对，我的确这么说过。”木熙想起来了。 针对第二次任务的提问不用继续，答案明了。辰式希带起眼镜，抬起头来，一双灰眸傻傻的望着三人，“怎么……了吗？” “在等你结论啊，亏你说了一大堆。”曼迦笑道。这孩子，不会就是随便问问吧。 “结论……嗯……巧合吧……” 三人差点没从座椅上栽下去，“我去！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鞭辟入里的见地呢！”木熙揉着太阳穴，满脸失望。 “对不起！”辰式希弹起来一个鞠躬，“其实，占有2%的摆渡人还是挺多……根据资料显示，大多都退休了……茶茶姐的确很幸运呢……” “那我也沾了她的光。”木熙撇撇嘴，看着屏幕上的报站，竟然忘记了还要询问的重点，“快到站了，闲聊到此，话说时间真长啊，屁股都坐痛了。” 辰式希抱着口袋坐下，其实她早有结论。孟婆婆指定丁茶茶一直处于幸运的2%，是为了确保她身心健康……如此一来，当木熙来到冥府世界之后，最先接受的就是“正能量”，在以后的任务中，也会长期并绝对处于2%。 至于目的……便是一开始就打算从根本上对木熙的心理进行矫正，“战争会给世界带来新秩序，带来长治久安”，啧，看来孟婆婆预见性挺强，不过这么做，受益的可是组织，一个“麻烦”渐渐变得温顺，此等好事，阿克鲁斯必定喜闻乐见。 不过苦了玄王大人，本就无人可用，直属的孟婆婆还有异心，啧，真是孤家寡人啊。 第79章 温泉街口 电车快到站时，沿着温泉街的峡谷开了一截。木熙只看见沿边的步行街热闹非凡。建筑最高不过两层，小型紧固器架在每栋建筑中间，保养良好，光洁程度远大于两旁“铜头铜脑”的商铺。 下车后对面就是小广场，茶茶领着木熙跑过去，穿过拍照留影的人群，直接来到护栏边上。 “温泉街在下面！”茶茶放开木熙的手腕，趴在护栏上指给他看。 走得近，自然就发现了峡谷边缘。一些废旧的机器趴在谷顶，高悬的吊塔以及拆除了轮刃的巨型采矿机，依照锈迹判断，似乎很久没用。木熙探身，双手撑在护栏上向下看，着实被惊艳到了。 大量的木质建筑纵横其中，镶嵌在岩壁之上，吊桥纵横，线路互通。大小树木破开泥土，横向伸长，竟然在繁多交错的屋顶之上开出伞状。虽是下午，阴沉的天空中也透露着不可视的光芒，几乎用不到照明的峡谷内，灵魂星辰闪耀，配合铜制壁灯，映照出暖色一片。 木熙望不见谷底，似乎很深，目光尽力坠落，最终还是被原住民精心布置的屋顶花园所遮挡。 “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茶茶，这就像另一个国度。”木熙赞叹道。 “对啊，很漂亮吧。”茶茶见他如此开心，自己也愉快起来。 “嗯。”木熙再次观察，近乎透明的无意识灵魂悠闲移走，或坐或卧，人遇之轻轻推开，它们便会选择前往另一处地方再做停留。“感觉它们数量很多啊。” 与之相对应的，是一席黑衣的鬼差游走谷中栈道，每遇到一只无意识灵魂，便抽出纸牌进行回收。 木熙看得真切，那是和布里克回收韩墨灵魂一样的手法，“你们看那些鬼差，是在做坏事？” “哪里？”曼迦带着辰式希走向前来，顺着木熙的指引看去，笑道：“不是，鬼差们正在收集‘空’，是例行公务。” “‘空’？”木熙没听过的新名词。 “你来冥府好几日了，不知道？”曼迦感到意外。 “怪我没给木熙说学名……我认为它们不是太重要啦……”茶茶尴笑两声解释道：“无意识灵魂被称为‘空’，就是空空如也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没有说全啊，真是……木熙点头道：“很好理解，不过鬼差为什么要回收他们？” “你看峡谷里的民居，都没有紧固器，因为谷口有盖子会在每晚18：50分合拢保护温泉街不受环之回响的影响，盖住之后这些空就无法重回环中，所以需要鬼差大人将他们带离，到了空旷地方再释放出来。”曼迦解释道。 木熙仔细查看了一下谷口边缘，的确有连成一线的金属凹槽，大概每隔二十米会有一根灯柱，根据裸露的电缆判断，应该是电灯，只是没有点亮，似乎时机未到。 “鬼差还做公益呢，真是可笑。”木熙嘲讽。 曼迦当然知道木熙仇恨鬼差的原因，没有接话，只是笑着。 木熙看曼迦没附和，不好意思继续咒骂鬼差，于是接上之前的话题问道：“为什么这里的建筑不一样，我还以为冥府整个基调都很‘蒸汽朋克’。”木熙左右观望，能看到越来越窄的谷口。 “原住民领地的风格都是如此。”曼迦解释道：“这里可是原住民居住区，你看看周围。” 木熙离开护栏，站在广场边缘环顾四周，他发现小摊贩和商铺店主都是原住民，而采购者通通都是居民，“我们就像到了别人领地的游客。” “的确如此，冥府原住民多居住于此。你再看峡谷对面的开阔地，也是这样的建筑风格。”曼迦遥指，示意自己去看。 木熙朝着对面望去，谷顶之上，聚落房屋均为木质，“我发现为环之回响准备的紧固器好多。” “当然，木质建筑本来就不太结实，每晚十九点，这里会‘咯吱’作响，别有一番风趣。”曼迦笑笑。 说是风趣……也太危险了点。木熙联想起“三只小猪”的故事，不禁发笑。 木熙继续眺望远方，确认再三，地平线上匍匐的连绵阴影应该不是明暗错落的天空，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山脉，山顶洁白，似有冰雪，“茶茶，那是什么山？” 茶茶没有回答，而是推着小希的肩膀来到木熙身旁。她想多给小希一些说话的机会，方才在电车上就挺好，再加把劲，好让摆渡人——至少也要让本组成员接纳小希，“噔噔噔，就由我们知识渊博的小希同学为木熙解释吧！” “是……是！”小希推推眼镜，望着远山讲解道：“业障之海，海拔……” “且慢，不是山吗？”木熙皱着眉头，想清楚后说道：“哦，我明白了，城府真是奇怪，如同国家的两个地方，一个称‘府’，一个称‘城’，把‘山’叫做‘海’，勉强接受。” “哎呀木熙别打断小希说话，你先听完。”茶茶真想一巴掌打过去，不过想到刚才踢了木熙一脚就忍住了，“小希，继续吧。” “是！”辰式希整理语言，重新开口：“业障之海是山脉，阻隔在冥府与圣城之间，平均海拔5230米，叫这个名字是取‘一切业障海，皆有妄念生’的意思，传说是由凡人的妄念铸就。” “哦……”木熙差点忘记了，城府也算个星球，如果一直向前走不仅能到达圣城，还能转回原地，“所以去圣城不止一边能通行啊。” “傻，木熙。”茶茶提醒道：“小希刚才都说了，‘阻隔在冥府和圣城之间’，从这边过去，是无路可通的，只有去都会车站乘坐火车经由另一个方向。” “冥府科技也算发达，打个隧道过去应该不是难事吧。” “都说了是‘妄念铸就’！能打隧道么，灵体接近会受到‘迷惑’，所以没可能啦。” “不是传说吗？” “的确是传说，不过受‘迷惑’这种现象是真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越是这样说，木熙就越是好奇，不过想到问下去可能会没完没了，还不如到时候拜托辰式希找点资料看看，“一下午真是对几个名词印象深刻，执念、怨念、妄念。”他看着辰式希问道：“好徒儿，干脆还有什么‘念’和冥府有关，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辰式希认真想了一下，回应道：“贪念……师父，对城府大地的过度开采，就是贪念……像这样人工挖出的温泉街仅此一处……那个……有明确禁令，不再允许私人开矿设厂……” “保护生态？”木熙哈哈大笑，“我了个去，本以为生前和死去没区别就够糟心了，结果环境也没区别，同样需要保护。” “你以为呢，灵魂本来就该对大自然产生敬畏，生前死后能有什么区别。”茶茶接话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再不开采任何资源的情况下保证城府世界的供能。”木熙勾起嘴角，得意洋洋。 “好久没听木熙鬼扯了，你说说看。”茶茶觉得反正午后时光漫长，不如提起兴趣听听。 “到暂留地，绑架个亡者，往他脑袋里插个机器，让他不停的想‘矿石矿石矿石’，等具象化出来，就能拿到这边来啦！” 茶茶一阵恶心，伸手就是一巴掌，“木熙，亏你能若如其实地说出如此邪恶之事！” 看见茶茶是真的不高兴，木熙赶忙解释：“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小希受到惊吓，皱起眉头，一把抓住茶茶的胳膊寻求庇护。 “看把小希吓得，你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茶茶一边安抚一边责怪木熙。 曼迦在旁边看笑话，觉得有趣，“怎么说你好，给你换颗鬼差的头，你就是标准的反派，这些想法要不得，太偏激了。” “前辈教训的对。”木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茶茶赔礼：“茶茶，原谅我吧？” “不准再乱说话了。”茶茶抚摸着小希的脑袋，“等墨墨姐醒来，第一个就要净化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木熙见茶茶说漏了嘴，心中紧张，正在想应对之策时，曼迦开口问道：“墨墨姐……谁？” “墨墨？”木熙瞥见广场上正在卖手工艺品的摊位，灵机一动，说道：“不是墨墨，是么么，么么姐，我生前的一个智能小玩具，专门用作‘心理治疗’，就是讲些人生大道理什么的，帮助人们驱除杂念之类，最近坏掉了，无法唤醒系统。” “哦，这样。”曼迦点点头，“没关系，辰式希对机械也挺在行，可以帮你们修一修，是吧？” 别，好不容易信口开河半天，不要再制造麻烦了。木熙想马上扯开话题，一时没有主意。 “听曼迦前辈这么说，难道也知道小希房间里有个工作台？”茶茶心领神会，帮木熙接过话茬，顺利转移了曼迦和小希的注意力。 “当然，很了不起，说实话作为前辈的我，也不得不佩服小希这方面的能力……你们都叫她小希，干脆我也改口？”曼迦看着小希，希望得到许可：“行吗？” “没……没问题，小希很好听。”小希放开茶茶的手臂，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木熙放下心来，还好曼迦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潜质”。他丢给茶茶一个眼神，让其自行体会。 第80章 栈道向下 四人沿街漫步，到了温泉街入口才正式向下。阴沉的天空难得豁开一条口子，毫不吝啬倾洒阳光，把峡谷两壁上的木质建筑镀涂的一片金黄。 风起时，他们正巧沿着爬满青色藤蔓的栈道行走，气流从谷口一端飞跃至另一端，大片大片在光线里闪烁的尘埃漂浮，晶莹剔透。 木熙伸手，感觉指尖流逝的风与尘，并不脏，反而夹带着植物的清香。 “茶茶，大地伤痕应该跟这里很像吧。”木熙边走边欣赏美景。 “我没去过，但是应该很像，毕竟都在峡谷里呢，但可能没有这里干净吧。”茶茶回答，她在专卖面具的店门前停住，老板没有招呼，只在后台静静地看着。 木熙也停下来，走到茶茶身边，“住在这里真是享受。”他拿起一只狮子面具，放在眼前，正巧头顶密布树影，光影斑驳刚好打在狮子眼中。 “木熙挺喜欢这里呢。”茶茶弯腰挑选，没找到合适的。 “的确喜欢，亭台楼阁树又多。”木熙左右观望了一下，继续说道：“原住民好像挺亲近植物。” “应该说亲近自然吧。”曼迦跟上来，他对悬挂在立柱上的号角感兴趣，用手摸了摸，原来是熟料制品，“原住民自诩为‘自然’的一部分，严格来说虽然大家都是，不过他们更看重这点。” 木熙放下手中面具，归还原位，转头问曼迦：“前辈，你了解大地伤痕吗？” 曼迦似乎没料到木熙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茶茶抓住木熙的手臂，稍微用力，催促道：“走啦，没选到合适的！” 曼迦趁着打岔，回头寻住辰式希，和她走在了一起。 根据力道判断，茶茶是故意的，为什么，因为现在为“约法三章”中的第三条收集情报不合适？不会，茶茶没这种脑子。“干嘛啊茶茶，正到关键时刻。”木熙被茶茶往前多带了几步。 “木熙，千万别问曼迦前辈大地伤痕的事！”茶茶严肃提醒。 什么情况？木熙困惑，问道：“什么情况？” “记得我给你提到的安杰丽卡吗？” “记得，怎么了？”木熙不太明白。 “曼迦前辈和安杰丽卡……有点渊源，反正你记住，问谁都可以，千万不能问他啦。”茶茶再次强调。 木熙坏毛病就是“你越不说我越想知道”，不过此条例对茶茶无效，见她不肯说，木熙也就不问了，只是可惜获取情报的人选少了一位，不知道辰式希了不了解。 沿着栈道往下，到了峡谷的中央，店铺更多。餐饮、服装、首饰应有尽有，丝毫不逊色谷口，而且霓虹灯招牌即便是大白天也闪个不停，来往居民不少，但却远远比不上七月半街的人流量。 零星居民配上相对安静的温泉街，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木熙着实喜欢，陪着茶茶东逛西看，即便没有几样商品能够俘虏他的目光，可也乐在其中。 直到停在泳衣店门前。 “我在外面等你。”木熙靠在栏杆上，打算就在这里呆着。 “木熙害羞啦？”茶茶难得坏笑，想要好好捉弄对方。 她真是太低估木熙的脸皮厚度了，反击立刻开始。木熙先和茶茶对视一下，然后目光下移，停留两秒后抬眼再次盯住茶茶，笑道：“我这是在报恩，暂留地时我摸你头你当时没打我，给我留面子，我现在也给你留个面子，你自己去挑选吧，不然被我知道是a，岂不是太尴尬。” “哈哈。”茶茶假笑两声，抬手一巴掌还不够，扯住木熙的衣襟将他拉到面前，咧嘴道：“木熙，再给你一次机会。” 完了完了完了，以后怕是要见温柔的茶茶会格外艰难了，所谓反差萌？不，一点也不萌，太过渗人。“好……好，我陪你进去。” 茶茶放开木熙，笑容灿烂，“顺便给你挑一件，哦，应该是挑一条。” “谢谢，请不要说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木熙揉着太阳穴，跟着茶茶进入店门。 “曼迦前辈带了吗？”茶茶回头问道。 “带了，我可是温泉街常客，放在自己柜子里。”曼迦点点头。 “哪一家？” “最出名的那家，‘海棠温泉’。” “太好了，就是打算去那家！” “你们去吧，我和小希在外面等着。”曼迦回过头问小希：“外面等如何？” 辰式希点点头，表示同意。 店铺不大，各色各样的泳衣倒是齐全。木熙跟在茶茶后面，有意无意的看着。茶茶是穿分体还是连体泳衣好看呢，也不知道茶茶喜欢什么颜色，啊，不会葛乡花色吧。 有些泳衣布料真是少呢，不过裸浴什么的在生前世界的确有，只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罢了，那应该才是正宗温泉吧，不过男女恐怕得分开，需要分开吗，好像也不一定……想想有点小激动了。 木熙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当看到一件屁股上有洞的泳衣时，呆住了。我去！这么大胆！这是情趣类泳衣？！ “怎么了？”茶茶看木熙没有跟上来，两三步退到他的身边。 “没……没什么……”木熙不敢相信，想问茶茶肯定是开不了口的。 茶茶顺着木熙的目光望去，用手翻了翻那件“情趣泳衣”，问道：“你干嘛对原住民专用泳衣感兴趣？” “哈？”木熙不解，“原住民专用？” “对啊。”茶茶将屁股上有洞的那面扯起来，讲解道：“你看，放尾巴的地方。” @#！#￥！。木熙真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他极力平复心情，千万不能脸红，“啊，我觉得还挺好看，哈哈，快走、快走吧！”木熙推着茶茶向前，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了。 茶茶左一件又一件挑选，对着全身镜任意比划，但看上去都不满意。 木熙找了条黑色泳裤，看了看尺寸就算搞定了。等了茶茶起码二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茶姐，要不你上身试试吧，说不定穿出来就挺合适。” “你帮我看么，不害羞？”茶茶选了一件。 “一，我不小了，二，你都百岁老阿姨，害……”一阵寒意袭来，木熙噤声。不得了，是不是罪割副作用啊，感觉茶茶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不高兴时的气势活脱脱就是鬼差，不行，惹不得，“哈哈哈……您尽管试，挑不出来算我输。” “好哒！” 茶茶愉快地钻进试衣间，木熙才长舒一口气。以后开玩笑可得谨慎了啊。 第一次出来，连体泳衣。木熙的目光全在茶茶两条腿上了。真是又细又长，而且还笔直，膝盖平滑出两块小小的骨头，圆润饱满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虽然茶茶个子不太高，但优势全在腿上了。 “怎么样呢？”茶茶稍微侧了下身。 “是很显身材，只是……”木熙认真地绕着茶茶走了一圈，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泳衣太普通点。” 茶茶被盯得脸红，躲进换衣间，朝外喊道：“我再换一件！” 第二次走出来，分体泳衣。腰也好细！换做木熙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件布料少了些，“这还可以，只是换其它颜色吧，紫色不配你的肤色。” 茶茶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的确小麦色皮肤穿紫色简直是错误，好黑。又选了一件，再次出来时，两个人同时满意地点点头。 “亮蓝色不错。”木熙看了看，继续说：“下身裤子褶皱的小裙摆，也比较配你的性格。” 茶茶完全同意，那就这件了，不过有个问题，“木熙，你好像对女孩子的搭配了如指掌啊？” “有吗？”木熙反应迅速，知道茶茶什么意思，语气平淡的说道：“大概吧，像角色扮演类游戏，我就比较喜欢选‘女性’，对穿搭了解完全是在捏游戏角色或搭配装备时练出来的。”实话实说，没有撒谎。 “哦，这样……”茶茶也不全信，因为之前墨墨姐说过“我发现木熙对女孩子挺有一手的啊”。 木熙被茶茶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有……什么问题？” “就这件吧！” “那就穿到温泉去，难得换了。”木熙认为这样可行，在生前世界泡温泉也是从酒店裹着浴袍一路走过去的，反正大家都是来泡温泉，没什么不好意思。 “胡说八道！”茶茶不同意，脸上发烫，一个转身跑进了更衣间。 现在害羞？那刚才你的反射弧做什么去了……木熙站在原地，有点懵。 两人走到收银台前，木熙取出印章，“工资发下来了，我买给你吧。” “好啊！”茶茶爽快答应。 “你还真不客气！”木熙笑道，印章在扫描器上轻轻滑过。记得第一次看见用印章付款，还是茶茶请吃饭的时候，玄王改造印章也是基于这个功能吧。由此木熙想到另一件事，“茶茶，刚才我就很在意了。”他指了指茶茶的双手，说道：“等下泡温泉，不可能戴着手套。” 茶茶接过收银小票和装好袋的泳衣，朝着木熙回应：“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最好是有力的防范措施。木熙不放心，在心中想了至少三个借口以应对别人的质疑。 出了店门，阳光又消失了。厚重的乌云压在天空，就连环都模糊不清。 “抱歉久等啦！曼迦前辈、小希，我们走吧！”茶茶跑过去牵着辰式希的手，乐呵呵的先行一步。 木熙余光扫过并排行走的曼迦。大地伤痕的事不能问，那该聊些什么呢，算了，看样子也快到了，就好好欣赏风景吧。 不过曼迦开口问道：“木熙，问你个事。” “什么？” “女孩子会不会在乎被别人甩过的男生？” 木熙何其敏锐，一听就知道这是“我有一个朋友”式提问。于是看破不说破，回答道：“我觉得不会，如果真喜欢上一个人，接受他的曾经才会是真爱，不接受那就只能是占有。” 曼迦看着木熙，点点头表示认同。“你这个回答，感觉就像看透我问题的本质一样。” “哈，那你说说本质是什么，我看对不对。”木熙展开好奇心，想引蛇出洞。 曼迦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路上出奇安静，在前往“海棠温泉”的路上，也没有再说话。 第81章 更衣待浴 到峡谷半腰时，换乘了电梯，砖红色的钢笼，只有上下两个按钮，看上去是老式货梯改装的。 房屋与树木上移，人往下去，短短半分钟不到就降到谷底。 木熙走出电梯，踏在青石板路上，鼻翼两侧是久久不散的青草香。他低头，看见石缝中鲜草矮盛，盎然生机。一眼到头，皆是绿荫木屋，和谷顶的百铜无绿完全不同。铜管走线，断续蒸汽，绕着店门、窗户及木质花台高低改道，计量表中指针平稳，维持在合适的压力上。 海棠温泉门脸很大，左右朱红立柱撑着牌坊，匾额上只有“海棠”两字，门口迎宾一身旗袍，经过改良穿在原住民身上也不觉怪异。 曼迦是常客，迎宾当然认得出，还没走近，原住民就从台后过来了。“曼迦先生，欢迎。”礼貌的迎宾又朝着身后三人欠身，“欢迎各位。” 原住民前面引路，四人跟在后面。木熙头一歪，看着熊猫脑袋的原住民背影，不禁想笑。这身姿摇的，啧啧啧。 见茶茶回头，赶紧回到端正。 “木熙，里面除了温泉还有其它的。”茶茶说道。 其它？呃，肯定不是那样。“什么呢？” “游戏厅啊，健身房啊，海棠严格来说是个会所，休闲会所。”茶茶补充道。 “哦。”木熙明白，就是那种进去穿个浴衣到处“串门玩耍”的地方，“有没有足底按摩呢？”我问的是正经的。 “有啊，木熙喜欢那个？”茶茶笑道。 “不奇怪吧，比起全身按摩来讲，足底按摩更好些，你不喜欢？”木熙反问道。 茶茶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不舒服，我的身子比较敏感。” 打住，丁茶茶，是我说话太飘还是你老人家台词太糟。“哦，这样，那泡温泉吧！” 过了屏风，海棠店内便是别有洞天。前厅很大，金碧辉煌，因为没有立柱遮挡，所以看起来很有气势。 前台弧形，端庄站着原住民接待，清一色的旗袍，即便没有人接近也保持着微笑。木熙大致观察了一下，屋内照明全是灵魂星辰，一盏电灯没有，更别说蜡烛、油灯之类。 方才在谷底望去也是，灵魂星辰镶嵌在路灯的灯罩中，明媚异常。 “原住民好像挺喜欢把别人灵魂裱起来啊。”木熙悄悄对茶茶耳语道。 “说的是照明么，木熙你说话讽刺味道好重啊。”茶茶听见“裱起来”三个字就笑了，不过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收起笑容，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节约成本吧。” “灵魂星辰不要成本啊？”木熙问。 “灵魂星辰是不能遁入轮回的灵魂，所以考虑成本问题应该是圣城的事，毕竟灵魂创造都在那边嘛。”茶茶回答。 “感觉不太好，挂着灵魂当灯用，有点像挂着头颅当烛台的感觉。” “又在鬼扯！”茶茶没觉得当灯有什么不妥，反正绝大多数都是一心求死的灵魂，做最后一点贡献也挺合理，“木熙的脑袋不要总想些奇怪的事好吗？听着渗人！” “你们总是有聊不完的天，真心羡慕。”曼迦将海棠店的芯片手环递给二人，继续对木熙说道：“有茶茶这样活泼开朗的搭档真是幸运。” 喂喂喂，注意措辞，小希还在这呢！木熙看了一眼辰式希，她和平时一样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意这句，“曼迦前辈，又是你请客？” “没问题，资金充足！”曼迦笑笑。 “这么豪？”木熙表示怀疑。 “曼迦前辈都准备退休了，存款买栋房子都还有余。”茶茶代替曼迦回答道。 哦，你还真是心安理得啊茶茶。木熙开口：“那先说好，晚饭我请，温泉街有好吃的餐馆吗？” “倒是有，火锅如何？”曼迦问道。 他！说！！火！！！锅！！！！——等等，冷静一下，火锅种类多，清汤涮羊肉也是火锅。木熙想要得到满意答案，问道：“哪种火锅？” “就是那种很辣很麻很油的。”曼迦回答。 我去，正中下怀！！！木熙激动，“四川火锅吗那不是！” “四川？哪？”曼迦不懂。 对啊，每个人生前的世界线都不一样，说个地名谁知道啊。“麻辣火锅就行了。”木熙摆摆手。 “木熙喜欢吃辣？”茶茶感到意外。 木熙摇摇头，说道：“是喜欢麻辣，不是生辣。” “不明白……”茶茶困惑。 木熙觉得再聊下去可能就要冷场，见好就收，便说：“就这么定了，晚饭请各位吃麻辣火锅！” 四人分头进入更衣室，约定在出口相见。 木熙刚进去，就闻到檀香的味道。弄得跟寺庙一样了，木熙走到手环号对应的柜子面前，打开门板，看见里面堆叠整齐的衣物。 翻弄了一下，一套米色麻衣，短裤短袖，一件洁白浴袍。下面格子放着深蓝色胶质拖鞋，看上去颇为劣质。 “曼迦前辈，这是什么？”木熙指着柜子里一处凸起的小格子，上面居然安置了密码锁。 曼迦刚好脱掉外衣，走过来把门拉到最大角度，望里看了下，解释道：“用来放灵魂印章和摆渡人手环的。” “哦，怪不得安保味十足。”木熙表示感谢，余光不小心瞟在曼迦肚子上，立时败了。好家伙，八块腹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指的就是曼迦？ 木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着。还好意思嘲笑茶茶呢…… “穿泳裤就可以了，外面裹浴衣，比较方便。”曼迦边换衣服边提示道。 木熙也是这么打算的，反正主要目的是温泉嘛。 两人在淋浴间先用热水冲洗，然后才走向出口。木熙觉得曼迦做事有点墨守成规的感觉，只是不太明显就是了。 像出口有一块小池子专门供人洗脚，免得带入灰尘进出。木熙怕水凉，直接贴着墙边移动过去，而曼迦则是一板一眼的清洗，然后在地垫上擦拭到鞋底干燥为止。并且刚才用热水先冲洗身体也是曼迦的提议。木熙觉得没必要，灵体本来就干净的很。 出了更衣室，木熙还以为是走错了，在他面前的完全就是一方溶洞，七色灯光营造氛围有点像……“前辈，我以前觉得冥府就算‘地府’了，现在看来，这里才真的像。” “很诡异吗？”曼迦笑道。 “也不是，只是觉得城府世界根本就不像死人该去的地方。”木熙回答。 “的确是，死人该去的地方还是环中，如果和城府没‘缘分’，我们也不会来这。” 说的也是。木熙点点头，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 “久等啦！” 正巧没话说时，茶茶就和小希裹着浴袍出来。“温泉还得再走一截，前进吧！” 木熙注意到茶茶的右手藏在长袖之下。所以，应对措施究竟是什么…… 大家心情都不错，路上有说有笑。木熙看着将头发盘起来的茶茶，觉得还挺好看，看惯了马尾，发现没有时也不觉得突兀。可小希嘛，干嘛还带着眼镜呢？ “小希。”木熙忍不住提醒道：“泡温泉戴眼镜会看不清路的。” “没关系师父……镜片改良过……防雾还可以防……防强光。”小希轻声回答。 还防强光，你当打仗呢！木熙偷笑，准备再问一句“带透视功能不”，抬起头刚好接上茶茶的目光，她好像是说：“捉弄小希试试？” 算了算了，“伴君如伴虎”，还是老实呆着吧。 走了大约五分钟，终于看见无数池子，上面泛着白雾，犹如仙境。“那边水煮开了？”木熙指着一片“咕噜咕噜”翻涌的池水，大声问道。 “别紧张。”曼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里只是水疗区，那是水下装置营造的效果，真正的温泉还在里面。” “我了个去，多深啊，腿都走断了！”木熙抱怨道。 “打起精神来木熙！”茶茶走到木熙身旁，鼓励道：“水疗才没意思呢，后面温泉才是重点。” “啊，有你喜欢的葛乡花池吧。”木熙无精打采地丢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茶茶被瞬间看破。 “茶茶有三宝，莉西娅、葛乡花、习玖姐，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木熙一脸贱笑。 没错，该挨巴掌。茶茶打完，气鼓鼓地拉着辰式希继续往前。 木熙揉着肩膀，有点后悔。刚才该不提习玖的，哎，口无遮拦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在木熙看来，到达温泉池简直是历经千辛万苦，先下坡再上坡，到达一处空旷洞穴时，才是真正的地热温泉。 此处空间实在大，藏小半个冥府七栋进来应该没什么问题，顶上悬吊钟乳石，眼下泉池一块接一块向下蔓延，直到最底层的大池子才停下来。 人不是特别多，全是居民。 “好像没有原住民。”木熙说道。 “分开的，居民和原住民泡温泉的场所是分开的。”曼迦解释道。 “不是吧，这也要歧视？”木熙都觉得有点过分。 “木熙，并不是那样，原住民毛发多，身体结构也不一样，有些居民对他们过敏。”茶茶继续补充。 感觉没什么说服力，罢了，这种现象肯定都上百年了，别人没说什么，我就不必纠结了。“浴袍挂哪？” “旁边衣架。”曼迦边走边脱，露出结实的身材。 木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的皮肤很白，身形纤细，在生前世界常被取笑是女人模样。为了使自己壮硕起来，也在天天锻炼，除了增加些若明若暗的线条外，完全没有效果。 “哇，木熙好白啊，本来就觉得你脸白，没想到身上更白！”茶茶拍手笑道。 “求你不要像个色魔一样盯着我，谢谢！”木熙的确不好意思，下意思的往曼迦身后躲，突然觉得这太“少女”，赶紧退了出来。 “哈，木熙这么不自信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茶茶终于抓住了取笑木熙的方法，玩个不停。 “那个……有点冷，能先进温泉吗？”小希跟在后面过来，双手放在胸口上，惴惴不安。 “好的，这就去！”茶茶抛下木熙啊，跑过去拉住辰式希的手臂，往前带了一步。 原来茶茶在手上缠了绷带，这就是应对方式？！你也太可以了。木熙刚要叹气，目光一晃，噎住了。 小希被茶茶拉着，扭扭咧咧，单手放在胸上，含胸抗拒，似乎并不想走太快。即便遮盖，也无法完全掩饰那份丰满。 茶茶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颤抖地问道：“小……小希，你每天喝牛奶吗？”平时真没看出来。 拜托，这是性骚扰！木熙都替茶茶感到害臊，“茶茶，你可是女孩子，不要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说这些啊！”我去，连体泳衣这么保守都能看到沟！……停止龌龊想法停止龌龊想法停止龌龊想法…… 曼迦倒是挺自在，毫无障碍地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自信点好，挺起胸膛。” 我看你也跟茶茶一眼没心没肺吧，当着小希的面说些什么呢！木熙一阵眩晕，喊道：“泡温泉了！” 茶茶一把抱住辰式希，脸颊贴在她的脑袋上来回蹭着，两眼放光异常兴奋：“没想到小希就是传说中的‘童颜jr’啊。” 你真是够了茶茶！木熙左右看去，发现并没有菜刀，不免非常失望。 第82章 地狱汤池 如果茶茶不表现出“油腻大叔”属性，那么木熙也不会不好意思了。 故作镇定的他滑进葛乡花池，一时水烫无法适应，又不得不站起来，双手叉腰看着剩下三人。灵体的温感还真是敏锐，差点以为自己熟了。 茶茶跟在后面，先下到池里，然后回手去扶小希。 “小心点，好滑呢。”茶茶接住小希的手，提醒到。 小希点点头，握紧茶茶，轻轻去掉拖鞋，慢慢进入池中。汤池温度对于她来说刚好合适，没有适应便漫进水中只露颗脑袋。 曼迦走到木熙旁边，熟练坐下，双手搭在池边，飘飘欲仙，他望着没有坐下的木熙问：“烫？” “还好，我需要慢慢适应。”木熙弯腰，刚开始往身上浇水就听见茶茶发来的笑声。 茶茶边笑边坐进池里，也没看木熙，就在那傻笑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谁。木熙一脸鄙视的问道：“可让你逮到嘲笑我的机会了，抓紧时间，稍纵即逝啊。” “我又没笑你。”茶茶朝着天上翻了个白眼，憋着说道：“我是笑某人跟个小媳妇似得。” 木熙没还嘴，他看了看茶茶旁边，判定好距离和可能影响的范围。葛乡花池紧挨着另外一片汤池，中间过道挡着，应该不会波及到其它客人。 “你干嘛？”茶茶见木熙东张西望，就知道他正在打什么鬼主意，开始警觉起来。 “没事没事。”木熙若无其事的往身上拍水，就在茶茶转头跟辰式希说话的那一瞬间，双手推着水面，卷起波涛，“哗啦”一声掀起千层浪。 茶茶盘起头发就是为了防止打湿，看着飞来的浪花第一时间捂住脑袋，“啊！”。 木熙意识到捉弄效果拔群，根本停不下来，单手推变成双手舀，恨不得找个大桶来。“嚣张的很呐丁茶茶！” “木熙！”茶茶顾不得形象，弹跳起来给予反击。 双方互攻，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抡圆了膀子，使出“逆时针王八拳”。泉水飞溅、起落无序，两个人越斗越起劲，如果不是服务员前来制止，茶茶怕是罪割之力都要使出来了。 “两位客人请不要在汤池中打闹，会影响到其他客人。”原住民服务员走过来，欠身提醒。 “抱歉！”木熙和茶茶同时道歉，回瞪一眼，扭头坐下。 “我说你们……”曼迦双手抹脸，头发湿透，两眼的睫毛挂着水珠，好似跳水上岸的运动员，“这是温泉，不是水上乐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木熙笑着赔礼，还不忘把罪责推到茶茶身上，“都是茶茶泼的，我刚才尽量帮你挡住了。” “木熙！”茶茶接过服务员递上的毛巾，先帮辰式希擦拭眼镜，“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小希都湿透了！” 木熙没接话，因为他的理解能力又跑偏了。 “好好泡温泉，不然巴掌伺候！”茶茶归还了毛巾，安静下来。 “茶茶，你的手怎么了？”曼迦发现她的右手缠着绷带。 “碰……碰到了。”茶茶略微紧张，迅速将手收回汤池中。 不是吧茶茶，对摆渡人撒谎就会结巴吗？木熙嗤笑，补充道：“可能是打我的时候用力过猛。” “没错，要不要再试试？”茶茶转过身来，本来想冲着木熙挥舞巴掌，想想还是算了，不要太惹眼。 木熙摆摆手，梭到池中让泉水漫过嘴巴。 四人暂时安静下来，眯着眼睛好生享受。温暖的雾气在冰冷的溶洞里格外明显，水波平缓，看似粘稠却清澈出奇。镶嵌在石壁上的排风口连接管道，做了伪装处理，将多余的热量抽走，再将清洁的空气送入。 寂静时，只有排风扇的声音“嗡嗡”作响，听久了就变成了催眠曲。 和茶茶一样，木熙也是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一个事件接着一个事件，弄得自己疲惫不堪，难得放松下来，困倦就盖过了清醒。身体一点点滑入池底，直到泉水灌入鼻孔。 “咳咳咳！”木熙惊醒过来，挣扎着扶住池沿，“我去，差点淹死。” “放心吧，我在呢。”曼迦早就拉住了他，只是木熙没有察觉，“你看上去很累啊？” “哎。”木熙叹气道：“来到城府世界本以为就解脱了，结果麻烦更多。” “比如？”曼迦问道，他只是单纯出于关心。 木熙当然不好明说，只解释道：“适应能力差，好多事情搞不明白。”正说着，他发现双手发光，在水中看得又不太清晰，抬起手来，发现灵脉涌动，熠熠生辉，“什么情况？” “治疗效果出现了呗。”茶茶回答：“木熙，这就是冥府温泉的特色。” “好徒儿，请说明一下。”木熙不理茶茶，知道她半天也说不清楚。 “是……”小希转过身来，推推眼镜讲解道：“温泉街所有的温泉都能为灵体带来增益效果，相当于为灵体充能，消除疲劳，如果灵体有裂伤，还能提升愈合效率。” “哦，也就是说冥府的温泉其实就是‘充电器’。”木熙回应。 “你别说，形容还挺贴切。”曼迦笑道：“顺便一提……”他指着最下边那快最大的汤池对木熙说道：“依次下去，效果递增，最后那一块被称为‘地狱温泉’，水温很高，你看看几乎没人尝试，我体验过一回，感觉灵体都要熟透了。” 听曼迦这么一说，木熙着实感兴趣，他刚朝着谷底望了一眼，就引来了茶茶无情的嘲笑。 “木熙，是不是想在女孩子面前逞强呢？”茶茶目光看在别处，挑衅值max。 “谁，小希面前吗，毕竟就她一个女孩子。”木熙漂亮反击。 “木熙！”茶茶站起来就往木熙面前冲。 木熙哪能坐等挨巴掌，也同时站起来爬到了汤池外。见茶茶不追，问道：“要不要去比比？” “不去！”茶茶重新坐回去，没有接受挑战，“我的身子……” “打住打住，我知道了。”木熙捂住脸，劝道：“茶茶，给你提个建议，尽量少用‘挑逗’般的语言，而且‘身子’一词请用‘身体’替代，明白？” “是木熙思想龌龊！”茶茶还嘴，脸上烧红一片。 “哎哟喂，行行行。”木熙有2秒的短暂自省，没有结论，撇嘴问道：“真不去吗?” 茶茶有些动摇，想要再考虑一下，于是回答：“木熙先去吧，我……等等再来。” “你还用上缓兵之计了。”木熙又问曼迦和辰式希，得到的回答都是“等下再说”，没办法，只好孤身前往了。 趿拉拖鞋，沿着便道行走，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胶底太滑，木熙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如此配置，抬脚看了一眼才明白，原来使用太过频繁，鞋底的纹路都被磨平了。 海棠温泉也不过如此，高级不了哪去…… 无妨，反正已经到了。 木熙回望葛乡花池中的三人，朝他们招招手。茶茶趴在池边，臂膀垫着下巴，喊道：“木熙，很烫的，要小心啊！” “知道啦！”木熙回头看着地狱汤池，乳白色的泉水没有波澜，死寂一片。几名客人泡得浑身通红，翻出汤池，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有点夸张。现在汤池无人，适应了葛乡花池水温的木熙觉得时间刚好，自己一定要好好体验一番。 他甩掉拖鞋，小小热身舒展筋骨，如同朝圣者一般，一边祈祷一边走入炽热的泉水之中。 第83章 冥府时止 并不像曼迦形容的那般恐怖，对于木熙来说，趋近60c的水温能给予灵体最大的“补充”。 的确有些烫……木熙浸入整个身体，脑袋靠在岸边，指头插入池底的缝隙中被狠狠地烫了一下。他缩回手，放在嘴边用力吹气。 茶茶大笑，声音由上面传来击打石壁形成回音。 “一点也不烫！”木熙喊道。 他抬起双手，灵脉闪烁，比之刚才更加耀眼。他甚至能够看到脉动中细微的光之碎片，像是沙河中随波流动的黄金。 钟乳石滴水，在池面激起涟漪。木熙无聊的搅动水面，觉得有些口干。越来越多的灵脉显现，朝着灵核不停汇集。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通风口中送来的清凉被炎热阻隔，木熙吞咽口水，有些昏沉。他似乎经历过这样的感受——虽然头晕，但周边的事物开始愈发清晰。池面上升腾的热雾也变成了平稳的线段。 既视感又来了，他转头望向茶茶他们，没有人回应眼神。 “嘀嗒……” 耳朵里那只闹钟出现了，从左耳滚到右耳，没了动静。 木熙站起来，搅动的波浪凝固成沙丘，停止扩散。又是幻觉？他顿感惊异，余光扫到凌空中一滴结晶，移动过去查看时才发现，那是一粒静止的水珠。 “茶茶！”木熙有些慌了，朝着上面喊道。没有任何回应，温泉中的客人动作停滞，连通风口的扇叶也保持着运动时的虚影。 大事不妙！灵脉的颜色由白到蓝、再由蓝到橙不过转瞬之间。他低头检查自己的灵核，橙红色的光芒已经穿透皮肤，心如鼓擂。 整个冥府，停滞了。 玄王坐在案前，盯着凝结如膏的烛焰，皱起眉头。川字纹下是异常阴沉的表情。他掰断毛笔，折出尖刺，在食指上钉咬。 鲜血冒出形成圆顶，遮盖伤口。 迄今为止面如铁青、遇事坦然的玄王慌乱了，他腾然起身，以最快步伐移至后堂，推开暗门匆忙进入。 正在赶回冥府四栋的仝莘穿过街道，一路上都是禁止的事物。仝莘不敢有一丝怠慢，全力冲刺。 白王推开窗户，体内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只好迈开双脚从正门出去，绕开一座又一座“鬼差雕塑”，向着冥府四栋狂奔。真是失态。白王顾不得太多，如果危机能平稳度过，他宁愿被人看到如此惊慌的模样。 木熙趴在池边，觉得呼吸困难，翻身躺倒。灼热感正在一点点逝去，可时间并没有恢复流动。 我该怎么做？木熙极力平复心情，他瞥见灵脉的颜色正由橙色恢复至蓝色，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一切都是从灵脉颜色改变开始的，如果恢复正常，灵异的效果应该就会结束。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要让身体彻底凉下来。 玄王走出后堂，望了一眼案几上跳动的烛火。他伸手，朝着一旁的桌椅施展压力，木质长桌开裂，反馈效果很不错。 力量也恢复了。玄王脸色好看一些。 “玄王大人！”仝莘顾不得礼仪，撞开大门冲了进来，“玄王大人……” “仝莘，情况不太妙。”玄王走去，将手中物件交到她的手里，“拿着这个。” “这是？！”仝莘看着掌心这只模样骇人的小巧镜面就明白了，“‘瓒枯方境’，玄王大人请您再斟酌一下！” “听好仝莘，让你带着它是以防万一，不得已时绝对不要使用……”话还未讲完，白王快步进入厅堂。 “玄，我想你已经感受过了。”白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玄王面前，提醒道：“可能有人故意为之，要做好最坏打算。” 玄王摇摇头，说道：“孟婆婆已经把他的位置发送至此，海棠温泉，我不认为会有人如此冒险，初步猜测是‘温泉’效果触发了他的暴走。” 白王不是太同意，但也想不出是谁竟敢如此大胆，毕竟这可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温泉’吗，当初就应该驱逐所有原住民，也不会留下如此隐患！” “那地方留着是必须的，越是封锁越会被人怀疑，先不说这个。”玄王摆正话题，道：“起初我在他灵魂上作有封印，温泉应该不会产生影响，怕是有人削弱了封印……还好不是剔除，否则今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谁会这么干？”白王收起假笑，面容严肃，“叛军……如果是他们，就意味者叛军里某个家伙我们认识。” “先不讨论。”玄王打住话题，对仝莘下令道：“去加固封印，必要时使用我交给你的东西。” “属下明白。”仝莘争分夺秒，得令后闪出大门。 白王看着仝莘离去，回头说道：“我也叫手下去盯了。” “盯谁？” 白王恢复假笑，道：“某人，我还不确定，总有未知的人坐不住会去现场看看，以为是我们做了什么，至于是谁，等会儿就知道了。” “你也觉得叛军中有人和我们一样吧。” “岂止一样，刚才说过了，旧友的可能性很大，遇袭时他们表现的可是知根知底……总有人不受‘他的影响’，至少，不受时间停滞的影响，而我就认识一位。”白王见玄王不接话，也就表示不愿多谈。交流结束，“好吧，有很多事要忙，先告辞了，不过玄，瓒枯方境都拿出来，合适吗？” “自有分寸。”玄王丢下四个字，转身朝着后堂走去。 最好是这样，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啊。白王把“好心提醒”放在肚中，没有说出来。 木熙是被茶茶摇醒的，他睁开眼睛，看着泪光闪烁茶茶，既吃惊又感动，“干嘛，还没死呢，哭丧啊。” 茶茶伸手一巴掌，带着哭腔喊道：“笨死了啊，泡温泉可以泡昏迷！” 原住民服务员叫来医师，对木熙做了粗略的体检，一切指标正常，诊断为“灵体流失水分过多造成缺氧”。 木熙撑起身体，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况，问道：“你们方才觉得有什么异样没？” “能有什么异样，除了你突然就躺在汤池边上了，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茶茶为木熙披上毛巾。 “也就是说，我好像是从池中一下闪现到‘池边’的？”木熙追问。 “是吧……”茶茶扶起木熙，“你问这个干嘛。” 要不要如实相告呢？小希和曼迦还在，话题可能涉及较深，还是改日单独跟茶茶说明吧，“没什么，这地狱汤池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曼迦拍拍木熙的肩膀，提议道：“海棠温泉里还有很多休闲项目，我买的全票，换个体验吧。” 木熙连忙拒绝：“别、别，我不想扫你们的兴，这样，你们再泡会儿，我去找个浴足的地方。” 曼迦倒是没问题，就要问问茶茶了，“你觉得呢？” “我……还是陪着木熙吧。”茶茶回答。 “好吧。”曼迦看了看周围，问道：“小希呢？” “帮我们拿浴袍去了，马上下来。” 辰式希躲到晾挂浴巾的衣架后面，伸手轻触镜脚，接通无线通信。“喂……” “小希？那个叫木熙的和你在一起吗？”小希耳洞里贴着的接收器传出声音。 “苏姐姐……师……木熙和我在一起。”小希回答。 勇闯冥堡且顺利逃脱的苏里亚顿了顿，继续问道：“有人对他做了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大概是十分钟前。” 小希想了想，说道：“没有……他泡温泉昏迷了……现在没事，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小希你一定要看好他，不要让他再进入温泉了，我要接个电话，先挂了。” 通讯中断。辰式希取下四人浴衣，朝着地狱汤池匆匆跑去。 第84章 应对措施 仝莘求快，未骑乘交通工具，出了冥府四栋大楼，屏气运能，借清风垫脚，全力跃向温泉街。 像这般疾行，还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丁义距离不远，又是开车，早仝莘一步到达小广场。停车场收费的原住民一看是鬼差大人的车，忙不迭双手奉上泊车卡，却被丁义扔了出来。 “我需要这个吗？栏杆放开！”丁义摇上车窗，他心里默数三秒，若栏杆不起就直接撞上去。 原住民卡也敢不捡，按钮都来不及用，直接肩抗栅栏开通入口，吓了一身冷汗。 丁义一脚油门，直接冲到离小广场最近的位置。下车，理了理队长大衣，一声不吭地跳上护栏俯瞰整个温泉街。 本是拍照的众多游人看见这身纯黑，纷纷避散，都不想和鬼差有任何牵连。 三分钟后，仝莘到达，落地后滑出一截，刚好来到丁义身后。本来也是远远就看见了他的车，所以先来打个招呼。 “用不着为难原住民吧？”仝莘拍拍裤腿上的灰，走了上去。 “仝莘？”丁义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道：“你也来啦。” “真是，你看看你的笑容，如果留一半给原住民，他们就得烧高香了。”仝莘趴到护栏上，往下看去。 “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们。”丁义收起笑容，扭过头去继续观察。 仝莘当然知道缘由，也不好继续劝解。她伸手扯了扯丁义的衣摆，恭喜道：“不错，官复原职，多久的事？” “就在刚才。”丁义来回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所以任务是？”仝莘问道。 “白王大人原话，‘看到可疑的人尽量带回来。’”丁义回答，他从兜里掏出耳麦，带上。 “‘尽量’一词用的好，他也知道如果有可疑的人，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我人多。”丁义轻触耳机，打开通讯频道，“清理‘空’的各位注意，有可疑人员立即汇报。”等了二秒，鬼差依次回答“明白”。丁义回过头问仝莘：“什么情况弄得如此紧张？” “小朋友，不该问的别问。”仝莘笑了笑，语气一松说道：“说笑的，还能是什么情况，叛军有动作呗。” “不想说就别说，尽拿废话敷衍。”丁义完全听得出来仝莘有意隐瞒实情，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过他也不想知道。 “等下抓得住吗，要不我帮你？”仝莘客套起来。 “你来是帮我的吗，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丁义需要换个视野更好的位置，正在寻思。 “那跟我连线，有紧急情况好有个照应。”仝莘边说边拿出耳麦带上。 “你开心就好……频道g9907，密码四个8，你慢慢忙，我得换个地方。”丁义跳下栏杆准备离开。 “别急啊。”仝莘抬起手腕，唤醒全息屏，进入频道连线，完毕后说道：“听说你跟安杰丽卡见面了？” 丁义简直无语，看着眼前这位玄王侍从说道：“没人告诉我你还兼职记者，无聊？” 仝莘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丁义肩膀，回应道：“别这么说嘛，管理摆渡人还不是我分内的事，要不做个交易？” 丁义并不知道她的意图，觉得有必要了解，于是便问：“交易内容？” “我去向玄王大人申请，早些让安杰丽卡回来，只要你……”仝莘勾起嘴角，一头长发搭在后背，有几缕垂到胸前，她倾身，发丝摆动，两只黑瞳望着对方开口：“只要你当我男朋友。” “你是不是活得太久，灵核坏了？”丁义不想在和她扯淡，瞄了瞄旁边的制高点，确定蹲点位置，“没空和你瞎扯，你真有心，就劝玄王大人不要给摆渡人渡川，何必让所有人都变成鬼差呢。” “鬼差不也挺好。”仝莘回话。 “呵呵，你开心就好。”丁义纵身一跳，跃入空中。 我开心就好吗？真希望那不是口头禅。 仝莘按正常路径下到谷底，走到海棠温泉门口。迎宾当然认得这位大人，毕恭毕敬地迎上去，躬身问道：“大人何事？” “找你帮个小忙，不要张扬。” 木熙再三对茶茶说不必跟着了，好好享受温泉去。可茶茶不听，硬要陪着木熙。在走过两个大厅后才找到浴足的地方。 中央环形吧台，接待见客人到来，开口招呼：“两位客人下午好，有什么能够帮您？” 木熙走到台前，手搭在上面问道：“你好，请问浴足是这里吧，足底按摩之类的。” “是的，两位吗？”接待问道。 木熙回头，朝着没有跟上来的茶茶问道：“一起吗？” 茶茶摇摇头，表示拒绝，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在外面等……等你。” “你干嘛那么紧张啊？”木熙觉得好笑，不过很感激茶茶陪他过来，“不用担心，我好得很，要不你回去泡温泉，我等下来找你。” “不，我就在这等你。”茶茶坚定回答。 又激活茶茶一个隐藏属性，那就是“犟”！“好吧。”木熙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我会叫他快点，你就稍微等一下。” “知道啦，你快去，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茶茶回应。 你当自己医生呢。木熙回头对接待回复：“就我一个。” “这边请。” 木熙在引领下进入足疗室，房间不大，四台足疗沙发，看上去质地不错，至少比脚上这双拖鞋高了不止一百个档次。 “您先休息。”侍者说完，走出房间。 木熙躺下来，垫子很软，只有腰间略硬，总体来说非常舒坦。对面墙壁缓缓放下投影布，灯光暗下去，却不是完全关闭，身后的投影仪启动，开始播放木熙重来没有看过的电影。 三分钟后，足疗师端着脚盆进入，放在木熙面前。这位猕猴脑袋的女性原住民捧住木熙的双脚放进盆内，问道：“先生水温合适吗？” “合适。”木熙回答。灵长类动物吗，的确适合按摩……不行，这么想是歧视，“谢谢。” 足疗师抬头，似乎有点惊讶，笑着说道：“想必先生是才来到冥府吧。” “看得出来？”木熙问道。 “看不出来，听得出来，很少会有居民对我们说谢谢。”足疗师站起来，说道：“您先泡二十分钟，本次足疗共九十分钟，我叫格林，很高兴为您服务。” 木熙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又怕破坏气氛，就忍住了。足疗师在清洗台洗净双手后由消毒柜中取出热毛巾递给木熙，提醒道：“上面加了药草，敷在脸上会比较舒服。” 木熙接过毛巾嗅嗅，没有想象中药草的苦涩，反而是让人舒心的清香，“谢谢。”他摊开毛巾，搭在脸上，往后靠入沙发。 仝莘在迎宾的引领下走到足疗区，还好精力集中，刚过拐角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丁茶茶。“等等。” “大人，请吩咐。”迎宾保持腰背弯曲，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去帮我把那个女孩支开。” 第85章 进退有伊 迎宾点头，快步上前，走到茶茶面前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是在等朋友吗？” 茶茶正想心事，闻声抬头，看着来者愣了二秒才回道：“是，他在里面足疗。” “是这样的，因为曼迦先生是常客，本店特地赠送您冰激凌，因为需要登记，所以只有您亲自去拿一下。”迎宾语气平淡，不急不躁。 “不用了，我不要。”茶茶干净利落地拒绝。 此种回答当然在考虑范围之类，迎宾老练，在短时间内就充分了解到店客人喜好，于是继续诱劝：“葛乡花味，不常提供，也许您可以拿给您的朋友尝尝。” 葛乡花味啊，没尝过呢。茶茶用了三秒钟做够思想斗争，败北后站起来朝着足疗室走去，推开门看见木熙正舒服地躺着，“木熙，冰激凌要不要？” “葛乡花味吧？”木熙懒洋洋应声。那还用说。 “知道还问，我去给你拿，很快回来。” “你就说你想吃不就得了。”木熙笑道。 “要你管，记得不舒服时就大喊。”茶茶叮嘱道。 “是是是，不仅大喊，我还会砸东西。” “嘭！”茶茶关上门走回来，跟着侍者高高兴兴的去了。 仝莘见丁茶茶离开，迅速从拐角出来。之前已经打点过，足疗师听见敲门声赶紧走了出来，“大人，他还清醒着呢。” “知道，你去忙你的吧。”仝莘打发走足疗师，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确认木熙视线受阻后，悄悄走了进去。 锁门声引起了木熙的注意，正要掀开毛巾，忽觉困意浓烈，意识悄然消散。 仝莘走上去，扯下木熙脸上的毛巾丢在一边。等下别把你给捂死了。她蹲下身，将他的双脚拿出来，移开脚盆。 “放心，不疼，你先睡会儿。”对方当然是听不见的，仝莘自言自语地搬起木熙左脚掌，右手轻触虚空，点开圆弧形紫色法阵。 隐藏在木熙足底的法阵受到影响，渐渐显形，顺时针转着。仝莘快速查看，结果是完好无缺。 “魂术?谛听通体。”仝莘施展魂术，一轮圆环罩住木熙由脚根向上游走，直到双眼处停住。她放下木熙左脚，站起身来上前查看，伸出两指轻启木熙右眼皮，看到了一圈红色的法阵刻印。 “铆钉阵”，原来如此，有哪位好心人想要禁锢他的力量，却没想到和玄王大人设置的法阵冲突，才会造成相互削弱。 仝莘竖起食指，对准木熙的右眼施术：“魂术?消弭。” 红色法阵闻声分解支离，退散到眼球两边化为虚无。仝莘放手，舒了口气。看样子真的只是单纯的温泉效果，没有人故意操纵，可这法阵是何人何时所设？除了“知情人”，没人会这么做，回去得向玄王大人汇报。 茶茶左右手各拿一支甜筒冰淇淋回到足疗区，见门半掩，直接推开进入。足疗师正在为木熙做按摩，茶茶喊了一声：“木熙。” 没有反应。茶茶走到木熙旁边，又喊了一声：“木熙！” 还是没有回应。茶茶舔了一口冰激凌，交给左手拿住，右手腾出来一把扯下盖在木熙脸上的热毛巾，大喊：“木熙！！！” “啊！”木熙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望着茶茶，抱怨道：“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还以为你被捂死了，拿去！”茶茶递上冰淇淋。 木熙接过，调整沙发角度坐正，舔了一口，冰凉由舌尖到舌根，再遍布唇齿，竟是如此美味，不禁夸赞：“葛乡花做成冰淇淋还挺好吃！”又抿了几口，更是喜爱，“小吃街有卖吗，没听你说过，隔三差五吃一回就太惬意了。” “我也是第一次吃呢。”茶茶咬下一块，默默记下，问道：“足疗怎么样？” 木熙被问起才感觉脚底有些知觉，敷衍道：“还行吧。” “足疗可是自费，刷海棠手环，你真会用曼迦前辈的钱享受啊。”茶茶提醒道。 “哎，的确欠他人情，放心吧，我会还的。”木熙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着。 “那我出去了。” “慌什么，旁边没人，你就坐这陪我。” 茶茶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下来，两人无话。 “两位真是甜蜜呢。”足疗师笑道。 “别胡说，谁和他……”茶茶迎上木熙的眼神，噎住了。 “你别呛着。”木熙回头对足疗师解释：“我们只是朋友，别瞎说。” 足疗师连忙道歉，继续做手上的事。 茶茶脸上的红潮刚刚泛起就被木熙的话压了下去。好吧，还没确立“关系”呢……是不是太暧昧了点，这种感觉真不好受，等等，为什么非得扯到“恋爱”上…… 茶茶摇摇头，放下靠背，躺倒，盯着天花板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冰淇淋。 “躺着吃东西当心发胖。”木熙提醒道。 “你管我，又不是我男朋友！”茶茶赌气般连吃几口，朝着木熙瞪眼。 木熙笑笑，转过身来，靠进沙发，目光在投影幕布上找了个焦点，发呆。如果是男朋友呢，城府世界，会有那种关系吗？ 环声公司的空艇刚刚划过温泉街上空。等候多时的苏里亚只看见仝莘出来，其余事件都不知道，想必也没有要紧事了。和小希提供的情报应该一致，木熙不过是受到温泉影响不小心暴走，根据组织获悉的情报，范围和效果只在冥府市区内，看样子很可能是某种封印弱化，仝莘正是来补全“保险”的。 “大小姐，你干嘛啊，一个不留神就不在了。”苏里亚耳麦中传出男生。 “阿克鲁斯，我要准备撤退了，此次事件只是意外，确认过了。”苏里亚调整面具角度，保证舒适。 “无所谓，你赶紧离开吧，去现场查看完全没必要，而且温泉街到处都是鬼差，还有仝莘也在，现在芙兰受波及正处于虚弱状态，恐怖不能开洞让你脱身，你快闪人吧。” “别着急，这就走。”苏里亚关闭通讯，转身回头，刚好迎上一席黑衣。 “这位小姐，去哪里？”丁义笑里藏刀。 “怎么，鬼差大人找我搭讪啊？”苏里亚反问。 “没那个嗜好，例行公务，请您摘下面具。”丁义双手后撤，背在身后。 苏里亚看得出这是战斗准备，“好啊。” 丁义唤出罪割，双拐横切，劈开扑面而来的女子外衫。 苏里亚当然知道低端障眼法没用，向后跳出，伸出投箭左右手各拿一支，没有着急投掷：“街面上买个面具戴犯法吗？”她撤回一只手，按下开关，启动腰间的两只“初”。 四壁鬼差落定就位，一人守住一处“关口”，虎视眈眈。 “叛军，还不束手就擒。”丁义没工夫跟她斗嘴皮，摆出架势，势必擒拿。 曼迦觉得泡得够久了，就拉着小希去找木熙和茶茶。走廊里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小希就称要上厕所，请曼迦先行，还没等答应便匆匆跑开了。 留在原地的曼迦好生尴尬，心中苦水难咽，明明是受邀者，结果被晾在一边。真不愧为冥府话题人物，走到哪里都自带“生非”属性。 小希没有跑进厕所，她凭借记忆找到一处堆砌杂物的房间，锁上门后接通眼镜上的通讯，“苏姐姐？” “小希。”耳机里传来打斗的声音，“我现在遇到麻烦，脱不开身，需要帮助。” “明……明白！”小希取下眼镜，保持通话畅通。闭上眼再睁开，一双灰瞳冷却大半。 她用手指点了点耳朵，“啊，啊，麦克风测试。” “别玩了辰式希！”耳机那边传来怒吼。 “啧，千金大小姐，你又捅什么娄子了，做个花瓶不好吗？”辰式希拆开镜脚，抽出玻璃纤维。 “你刚才没听到吗，别开玩笑了，情况紧急，你得帮我脱身！”苏里亚命令道。 “是，明白，大小姐金口玉言，哪能不从。”辰式希将两股纤维缠成一股，起身寻找网络接口。如果没记错，这个房间有三个。 “该死！”苏里亚遭受围攻，恼怒大喊。 “啧。”辰式希耳膜一阵刺痛，咧嘴说道：“大小姐请保持安静，我正在准备。” “你最好快点！”苏里亚说出最后一句。 辰式希一把扯开堆积如山的废品，单手举起整张铜质书桌丢到旁边，终于寻到了一处接口。她走上前去蹲下，插入玻璃纤维，链接眼镜上的纳米电脑，开启全息投影，“我不能在线上停留太久，接下来听我指示……啧，还有，希望大小姐您下次能安分点。” 第86章 扭转反制 配置两只“初”的苏里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不足二十人的鬼差压制。 精英部队？不可能，重来没有听说冥府三栋会有这样的配置。苏里亚身轻、步快，先一步到达谷口，正欲跳出却被左右迎来的鬼差硬生生赶了下来。 两把双手才能持握的重型罪割，就像商量好一样，打击朝向是将她向谷底推去，“辰式希，还没好吗？!”苏里亚焦躁不安，她何曾在遭遇战上吃过亏。 “一分钟都撑不了啊我的千金大小姐。”耳机里嗤笑道。 “恐怕是精英部队。”面对连丝合缝没有分毫纰漏的攻击，苏里亚不得不做出如此结论。 “啧，说笑呢大小姐，鬼差可从来不存在什么精英部队。”耳机里杂音闪烁，又继续传来声音：“也许……你看看那为首的鬼差，罪割是不是丁字拐。” 苏里亚跳入屋顶花园，接下两招，踢开一名鬼差，继续奔逃。身形闪动带起尘埃，扰乱枝叶，她纵身向下再次躲过来袭并在栈道栏杆上落脚，左手飞出投箭，右手架住迎面砍来的大刀。 为首的鬼差？苏里亚双眼晃动，确定目标。“是，他的手里拿着丁字拐。”推开大刀，脚下发力再次脱身。 “丁义，麻烦的人，要说鬼差没有团队精神，那得看是谁的队伍了，他不是早就被撤职了吗？”辰式希在界面上急速点动手指，找到预先在冥府网络留下的后门。 “他穿着队长大衣，情报更新不及时，辰式希。”苏里亚跳入空中，接过飞回的投箭再次掷出。 投箭通体银灰，两端包裹双面利刃，以硬度极高的“幽钢”铸就，非一次成型。箭杆内置磁力回收器，和苏里亚双掌中的装置契合，即便飞出五百米也能毫无停顿的旋回。 阿克鲁斯曾打趣说这是“御剑术”，现在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苏里亚充分吸取冥堡失箭的教训，找原住民匠师精心打造，收入袖口时也能自动收缩不露半点在外。 即便如此还是与能够随意召唤、回收的罪割存在差距，好在强度得当，只会开裂不会粉碎。 苏里亚接一招投一次，将近身的鬼差控制在两人以内。 “一直下降到谷底。”耳机中指示道。 反方向吗？我可不记得有什么暗门密道。苏里亚即便疑惑，还是照做了，不过稍不留神，近身鬼差一刀横劈割断了她几根头发。平时爱发如命的苏里亚愤怒难已，顾不得指示冲将上去，仅仅一记单纯的正面破袭，就将投箭插入了鬼差的灵核。 她来不及看眼前鬼差的虚无化，仰头倾倒翻身坠入峡谷。 丁义见手下有失急忙救援。那鬼差向后倒去，支离破碎化作飞散的光点，他单手捞抱，可惜碰不到一点实体。 “队长，不要动情。”某位鬼差提醒道。 “我没有！”丁义咬牙忍住，无论何种情绪，他都必须极力压制，“围灭，不要想着留活口，最次也要打断双腿双手，明白吗！” 跟下去鬼差有十人，其余留在谷中布守。 仝莘正从海棠温泉出来，闻得劲风扑面，下意识回撤右腿固住姿势，法阵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苏里亚接地，屈膝缓冲，长辫上扬还未落定的她迅速转头，目光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射向仝莘。那一头惹人嫉妒的长发还真是未变呢，遥隔万年你还是依旧美丽。 “噗通”，仝莘听见心跳，双腿竟然迈不出一步。漆黑的双眸抖动，嘴巴微张，她要喊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却无从记起。 回忆像盖过天空的雷云，隆隆作响，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播放着数十万周的画面，可没有一处有关于她的过往，勉强只看见一张被马赛克覆盖的面孔印在卷布上，泛黄虫蛀。 谁？ “大小姐，准备了。”随着耳机重回静默，温泉街所有的铜制管道排出蒸汽，瞬时间掩盖一切。 苏里亚站起身，面向仝莘一点点消失在白雾之后。 紧随而下的十名鬼差失去目标又看不见着陆地点，连冲带撞跌落。 “辰式希，这烟雾能怎样，很快就会散的！”苏里亚并不满意，虽然覆盖谷底，但谷中与谷口未必掩埋，要想撤退还差点火候。 “别急。”辰式希轻触全息屏幕。 谷口上游客熙攘，听闻打斗都围在护栏边看热闹，一部分坐等擒贼，另一部分盼着鬼差失手。正是兴起，打斗便转向了望不见的谷底，众人耐心十足，就等他们再次回来。 “保护装置启动，请大家返回安全位置！”小广场上的广播里传出提示，紧随其后的警报声断断续续，谷口延伸灯桩点亮，立时闪烁警报，凹槽之中的铜板缓慢伸出，势要覆盖整个谷口。 劝离的录音循环播放，配以警笛多了几分催促。丁义看表，还未到十九时。 “大小姐，知道七月半街的位置吧，‘井盖’闭合需要10分钟，由远到近分段合拢，我会加快进程，你得抓紧时间。” 苏里亚穿越谷底，击退趁雾袭来的鬼差。“知道了，我要联系阿克鲁斯，你保持在线。” “啧，我必须断开通讯，会有人追查的，大小姐自求多福吧，再……希望别见了。”通讯中断。 苏里亚来不及表达不满，边跑边连线阿克鲁斯：“芙兰如何了？” “目前可以开洞，但缺口不会太大。”阿克鲁斯回复。 “设定在七月半街的桥肚，我将撤退到那里。”苏里亚隐约感觉后面有人尾随，回头看去发现是仝莘。 “你说了算啊大小姐，仅此一次机会，芙兰状态不大好。。” “知道了。”苏里亚知道芙兰的手要抓住自己才能起到效果，若是有人紧逼很难成功。大概对方已经得到相关情报，会采取阻止措施，不能让他们看出意图，在谷底开洞万不可行，况且就一次机会。 丁义抬头，见井盖合拢速度很快，启动时间也完全错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还有人！“仝莘，我能看见你了，一定要拦下她，我去追查另一个叛军。” “快去，她交给我。”仝莘回复。 丁义跳到谷口时因为井盖已经超越建筑范围，脚下没有支点，所以躬身伏地四肢蓄力，瞄准井口全力跳跃，“大家先行跳出谷口，沿着井盖追击！” 辰式希通过全息屏观测井盖移动情况，见红点欲出，关闭保险，跳入手动模式急速合拢。“嘭！”温泉街中传来金属相撞的巨大声响。她继续调试，只将七月半街下方的井盖恢复至常速的两倍，其余井口依旧利用手动调节，分段强合。 一段又一段的巨响传来，鬼差们无法跳出，通路封死。 丁义跃出谷口，差一点就和井盖相撞。“上岸”的他径直奔向车内，门也来不及关便急匆匆地打开电脑，点出全息屏幕。 冥府安全协议……有漏洞！丁义打开折叠键盘放在膝盖上敲打，一行行后台序列激活，他要找到被改动的地方。 第87章 悲痛莫名 谁正在通过远程操作干扰温泉街的安保系统。 丁义双眼扫过一行又一行代码，终于找到目标。他没有足够时间修复，先弃之一边，当务之急是倒查黑客的位置。他拨通冥府三栋安全防卫科电话：“我需要协力。” “这边也正在追查。”对方回答干净利落。 辰式希盯着屏幕，预感用时太久早晚会被发现。坏事说不得，正想着屏幕上就红出一块。啧，没时间了大小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还有多久？”丁义停止敲打键盘，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范围缩小在温泉街方圆一公里内。 “来不及了。”对方回答：“黑客正在消除记录。” 辰式希删掉所有记录，以虚假后门为饵，将定位发散到温泉街以外。做好这些的她一把扯下连接器，起身离开。 苏里亚沉着下来之后，恢复平静，她再次向后看去，仝莘任就紧追不放。 “站住！”仝莘喊道，更像是请求。 苏里亚开始向上跃近，朝着七月半街的桥肚一节一节拔高。 她的速度太快了！仝莘为了保持步伐不乱，无暇使用魂术，还好有几名鬼差跟了上来，供她派遣，“追上去！” 鬼差得令，先行几人停在前面。重型罪割作为跳板摆出，后来者踩踏、抛掷动作连贯，火箭般直抵苏里亚身后。 苏里亚自感不妙，回头看去见袭来鬼差皆是一抹黑影，单单凭借一记支点就能跳得如此之高，照此速度，只需4秒就能赶上。她转体回身，掷出投箭，无名指轻扣按下掌中机关。 投箭飞出，凌空分解出无数细小利刃，如织雨般降落。 “躲开！”仝莘通过鬼差抛掷起飞，落雨袭来逼得她双掌摊开释出法阵，正要释放魂术之时，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幕—— 起先飞跃的鬼差们自知无法全数挡下暗器，全员展开身体，形成“肉盾”，密集的利刃飞下，立时间让他们变成了拔箭刺猬。 数名鬼差失去上升的动力，纷至陨落，为仝莘清理出一片没有异物的通道。 她穿过鬼差身边，瞥见他们痛苦的面容，一名最近的鬼差依仗意识尚存，挥动长刀罪割，用刃面拍在仝莘脚底，再一次给予冲刺的力量。 仝莘回头，见到无数翻飞起舞的星光，红了眼眶。 为什么我会为鬼差的逝去而难过，这是他们的战法，是自愿牺牲……可是他们不怕吗，仅有的最后一次生命，献祭给了一场大可不必拼尽全力的追击，为什么？ 苏里亚终于跳出井盖，踏在面上，没有一个鬼差追来，亦没有增援部队——除了死追不放的仝莘。 “哐当！”所有井盖合拢，连成一片灰银。云层中电光火石，却没有低落一滴雨水。 仝莘死死盯住苏里亚，不说话。 苏里亚回头，长辫游甩，大步离开。 “魂术?二月春风！”仝莘上前一步，抬起双手聚合法阵。轻风袭来，虽无力但极快，气流之中组合“透明剪刀”，朝着苏里亚的后背袭去。 一对一，苏里亚败绩趋近零。她转身，竖握投箭，按动机关展开防御力场，轻松挡下。数十把剪刀弹落，在井盖上划出大小不一的痕迹。“使用大型魂术吧，小把戏伤不了我。” 那声音听上去也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仝莘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可没空和你拉家常。”苏里亚再次转头，朝着七月半街的吊桥不紧不慢地走去。 要用大型魂术吗？仝莘目测距离，如若使用必定对七月半街造成极大的破坏。 “别说你下不了手，在你们眼里，他们算得上什么呢？”苏里亚边走边说：“想想刚才为你牺牲的鬼差吧，他们虽然讨厌，可却是真正无私的人，而你们个个心怀鬼胎。”苏里亚停下来，回头问道：“你知道摆渡人的由来吗？” 仝莘怔住，开不了口。 “你们囚禁冥王，扰乱轮回，生出无数暂留地，摆渡人不过是你们用来维持‘虚假秩序’的工具，自有‘这个世界’以来，冥府唯有鬼差，没有摆渡人，鬼差是冥王直属战力，至高顶点，抗衡十戒般的存在，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听那个叫白的盗贼使唤，而且战力一代不如一代……你们做的好啊，这就是你坚持的信念？”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些？！” “我是谁？”苏里亚笑着，声音透过面具低沉而乏力，“你不会记得我的，妹妹。” 妹妹？仝莘脑如针刺，千般痛楚，她捂着脑袋望着苏里亚想要问取更多。“我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亲人，灵体……不会有亲人，你究竟是谁！” 苏里亚冷笑，耳机里传来阿克鲁斯的声音：“大小姐啊，别再说了，再这么剧透下去，我以后工作怎么做啊，快回来吧，洞已打开，你应该能看见。” 苏里亚向着桥肚望去，的确有一块面积极小的次元洞，其中七彩闪耀，缓缓支出一只手来。她指着次元洞，对仝莘说道：“我会全力跑过去，你大概有二十秒时间完成大型魂术，而我需要三十秒撤退，不要在意桥上的人，你们不就是一路牺牲别人走来的吗！” 仝莘忍住头痛，看着渐渐远去的苏里亚布下法阵。我……要拦截…… 巨大的符文由脚下散开化成环形，顺时针转动，一层、二层、三层，此术若释放，不管次元洞有多么违例，她是绝对逃不了的。 “魂术?英灵战法”第一层法阵激活，发散出紫色的光芒。仝莘想要停下——“你们不就是一路牺牲别人走来的吗”。 “魂术?大道天恒”第二层法阵激活，光芒俞烈，乌云随之呼应，投影极光。不可以，居民、原住民，我应该是为保护他们而行动的。可玄王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魂术……” “够了仝莘，会伤及无辜。”丁义落在她的身旁，按下她的双手，“够了，下次吧。” 法阵溃散，仝莘终于等到了阻止她的人。 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眼泪从指缝间低落，泣不成声。 丁义从来没见仝莘哭过，顿时无措，宽慰道：“放走叛军也不是你的错，即便是，也不需要哭吧……怎么了？”他不理解。 “头痛，胸口也闷，我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总觉得有好多东西我记不起来了，但是情绪我确实感受到了。” “不要动情。”丁义说道。 仝莘放下双手，眼泪很快止住，果然只是一时莫名悲伤，并没有再流泪的理由，“这句话是某个鬼差给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他说的没错。”丁义收起罪割，“这是他生前最后一句话了。” 芙兰将苏里亚拉回空艇，众人都看着她，满眼责备。阿克鲁斯轻咳两声：“苏里亚大小姐，这次……” “我累了，回头再说。”苏里亚摆摆手，朝着里间整备室走去，“嘭”地关上门。 “头儿，你倒是说她两句啊！”安德鲁最为激动，率先发话。 阿克鲁斯摊摊手，“她没给我机会啊，而且好像我也没什么威严。” “你真看得开！”安德鲁靠回座椅，动作太大引得一阵响动，“如果促使玄、白二人联合，看你怎么收场！” “哎，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阿克鲁摇摇头，还是很轻松地说道：“还有圣王一方呢，别担心。” 正说间，门开了，光头吉走进来，没看其他人只对阿克鲁斯汇报：“没找到她（丸子头）。” “是吗。”阿克鲁斯叹气道：“但愿不是和那个叫珑的鬼差同归于尽吧。” 第88章 兵戎不接 温泉街恶战结束好一会儿，木熙的全套足疗才算完成。他除了对外面传来的巨响声抱有疑问，并有其它不适。 足疗师格林端着足盆离开时对木熙说：“可以等你的朋友睡醒再走。” 木熙点点头，算是谢过了。他端坐起来趿拉拖鞋，觉得脚感不错，抬腿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给换了一双质感良好的绒毛拖鞋。 可能是刚睡着的时候吧，因为木熙不记得足疗师中途离开过。他转头看向酣睡的茶茶，笑了。你是有多累啊，放着电影不看直接睡觉。干脆捉弄一下她。 木熙起身，先观察房间一番，没有什么可以使用的。再看看茶茶，浴袍袖子很长，如果两边都系成死结，在把腰带绑上束住双手，今天她就得求饶了。 想到做到，木熙蹑手蹑脚靠近，轻轻拉起茶茶空空荡荡的右袖子。这丫头睡觉是抱着手臂吗，听说这个睡姿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木熙晃晃脑袋，先别乱想，万一只是习惯而已，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打结容易多了。 不过……木熙放下袖子，目光不自觉的飘向茶茶的胸口，因为抱臂而眠，所以在胸口处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邪念了！ 算了，不捉弄了，还是帮她把领口整理好吧。木熙也没多想，一只膝盖放在足疗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捻住茶茶浴袍的领口。 “木熙，好了没？”曼迦推门进入，来得及时，刚巧撞见这一幕。 呼喊声惊醒茶茶，她一睁眼就看见“某变态”双手放在自己袍襟上，不用多说，这是趁火打劫啊！ 木熙愕然，空气凝固三秒后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说我是帮你遮住胸口，你信吗？” 茶茶挤出颧骨，做了一个渗人的假笑，“信……”伸手就是一巴掌，“信你才怪呢！” 木熙早有防备，后仰躲开。茶茶起身追击，忘记双臂还在浴袍之中，没有支撑的袍肩垮下来缠到腿上。 木熙后退撞在足疗沙发上失去平衡，仰面倒去。茶茶迈不开腿自然也是跟着扑来。 茶茶会扑到我身上从而上演“后宫动漫情节”？想多了。木熙扬起嘴角，随着足垫的坡度滚落闪避，爬起来时茶茶已经狼狈的摔在了沙发上。 “哎呀，差一点被你占便宜。”木熙装模作样地拍拍不存在的灰尘，嬉笑道。 由于惯性施力，茶茶盘在脑后的头发散乱下来遮住面孔。她慢慢地、慢慢地蹬掉束缚双腿的浴袍，转过头来，用怒气吹开阻碍视线的头发，低吼：“木！熙！！你……！！！” 要死的节奏。木熙拔腿就跑，躲到曼迦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充作盾牌，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下意识闪躲！” 曼迦指着气势汹汹走来的茶茶，回头提醒木熙：“她不是气你躲不躲的问题，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刚才在做什么吧。” “变态木熙，乘人之危！”茶茶烧红脸颊，恼怒地质问道。 “我真是帮你整理领口，我发誓！”木熙左躲右闪，就是不让茶茶抓住。 倒霉的曼迦被小希丢下，临了又被眼前两人秀了一脸，无奈劝道：“茶茶，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我也算阅人无数，木熙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是‘应该’，是‘肯定’啊前辈！”木熙终于被茶茶逮住了。 “真的？”茶茶并非不相信，只是碍于曼迦在，不得不发点脾气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其实，感觉也不是很差……不对！ “真的真的真的！”木熙点头如捣蒜。 茶茶推开木熙顺手接上巴掌，“饶了你！”转身去穿浴袍。 “还好她信任你，真是羡慕。”曼迦笑道。 羡慕个毛线！木熙吃痛揉着肩膀，瞥见茶茶正在用一根普通橡皮筋绑马尾，于是问道：“那只蝴蝶呢？” “密码箱里。”茶茶回答。不好好保管，泡温泉弄丢了怎么办。 两人总算恢复常态了……不，应该说常态就是如此……曼迦开口，说出刚才见闻：“你们俩真是悠闲，刚才门外鬼差和叛军打起来，听说死了好几个。” “谁死了？”木熙有些紧张。 “鬼差吧，好像折损了四人。”曼迦回答，语气平淡。 “叛军呢？”木熙追问。 “就一个人，跑掉了。”曼迦说道：“外面现在全是鬼差，不过人都逃掉了，勘察现场也没用。” 也就是说刚才巨响和此事有关。木熙望向茶茶，她正捂住手背忐忑不安。“有危险吗？”木熙继续问道。 “警报解除了，但可能会询问目击者吧，放心，没在现场不会被询问。”曼迦觉得两人可能不太喜欢和鬼差面对面。 “还是赶紧……”木熙犹豫，心想这样躲躲闪闪徒增可疑，于是改口道：“赶紧去吃火锅吧！” “不回去吗，不安全啊木熙！”茶茶提醒道，她害怕惹上麻烦。 “不会，相信我。”木熙冲着茶茶笑了笑，示意她冷静。转头看看门外，没见着小希，便问曼迦：“小希呢？” 辰式希出了杂物间，绕道去备品房找到新浴袍，连带踏上脏尘的拖鞋一并换了，顺手扯了块毛巾，里里外外将眼镜擦拭干净。 一路走一路用干洗液清理双手上的污渍。啧，阿克鲁斯如果管不好苏里亚就等着吃瘪吧。 辰式希驻足，停留，闻到烟草的味道，她转头看见自动贩卖机，刺眼的灯光下是琳琅满目的各品牌香烟。 她走近，双手扶在玻璃上，两眼放光。买一包吗？抬手看看海棠手环，只好放弃。刷手环是会留下记录的，而且还在曼迦账上。 “小妹妹，迷路啦？”拐角处走来三个居民，满脸坏笑的问道：“要不要大哥哥送送你，或者陪你玩会儿？” 辰式希转头，视线落在三人的手中。啊，香烟，怪不得能嗅到烟味。 “好啊。”她欣然答应。 三个流氓相视一笑，带着辰式希进了拐角。 惨叫声大约持续了一分钟，接着是打火机点燃明火的声音，再之后是辰式希深深地吸吮声，她看着满地打滚的三人笑道：“抽你们几支烟，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姐您请顺便抽，不够兄弟们给你买。”为首的流氓跪在地上，满脸裂痕。 “啧，你们也是当过摆渡人的，就这劣性？”辰式希很快吸完一只，发现没烟灰缸，“手拿过来。” 流氓回头喊道：“快去，姐找你要烟灰缸！” 后面的流氓连滚带爬到了辰式希脚下奉上双手。她毫不犹豫地将烟蒂放入，“没按在你手心算我仁慈，对吧？” “是……是，姐您大人有大量，我们知错了，请饶过我们。” “烟！”辰式希伸出两根指头。 流氓头子赶紧奉上香烟，放在辰式希的指尖。她含在唇间，朝着流氓头子扬了扬下巴。 “懂……懂！”流氓头子双手捧住火机，给“征服者”点上。 辰式希脑袋靠墙，深吸一口，精神抖擞。 回想起来，苏里亚是来做什么呢？好像木熙出现了某种异常，可是全程都陪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抓抓头发，觉得很有可能和艾美常常念叨的“真相”有关，可惜是被封印的“真相”无从得知。 木熙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啧，既然都不说，那我还是自己调查吧。 第89章 违和现象 灵体化作虚无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因此替鬼差收尸的环节就省去了。前来勘察现场的鬼差只对原住民做了简单的笔录，在“生死簿”上统计数字与姓名，如此一来，消失的鬼差就变成了本子上的一个名字，归档入库再无来生。 同是鬼差的它队成员对这串名字没有任何感觉，其中一人收起笔扬扬手就继续开展下一步工作了。 木熙的暴走偷走了整个冥府十分钟的时间，没有遭受直接打击的圣城亦受影响。城府本是一体，其中一个出现时间停滞，整个城府世界的交通、金融和行政服务皆会大受影响。 除了少数几位，没人知道这十分钟去了哪里，又是怎样丢失的。 玄王第一时间以冥王的名义联系圣王，谎称是受“环”的影响，双方心照不宣，没有质疑，积极参与到时间校准的工作上。 这日夜里，冥府三栋、四栋与圣城王池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不多问，只管照做，冥冥之中预感不详却都不知其所以然。 第二日清晨《城府快报》即出头条称此次事件为“万周罕见”，通篇报道冗长无味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也未和温泉街的战斗联系在一起。民众看过就忘，连谈资都算不上，毕竟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出现任何神奇的现象都是可能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四人走出海棠温泉已过了十九时，木熙抬头望向天空，被环之回响吹散的乌云又聚拢开来，可惜密度大不如前。 若不是等小希的三人又去了电玩厅玩耍，开心到忘我，可能已经吃过晚餐正在回家的路上了。 “刚才真好玩，射击游戏我好喜欢。”茶茶念念不忘，还在回想刚才持枪打僵尸的场景。 “万没想到，我还以为你更爱跳舞机。”木熙笑道。 “跳舞机好累啊，而且那么多人看着，真难为情。”茶茶回应完木熙，转向小希又说道：“让人惊叹的还是小希，居然样样都行，真是刮目相看！” 曼迦拍拍木熙的肩膀，安慰道：“怎么样，开赛车输给小希很不服气吧，没关系，多多练习，你很有天赋。” “谢谢了。”木熙脸一垮：“被超整整一圈，还真是需要多练习，不知道1000周够不够。” “师父抱歉！玩着玩着就入迷了……”小希鞠躬。 “我这个当师父的也没教过你什么，索性就趁热打铁教你一项吧。”木熙想了想，虽然这么说，但有没有用呢？ “是！”辰式希迅速掏出笔记本，抽出油笔等着木熙开口。 茶茶看小希如此认真，劝道：“不必啦小希，木熙说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 木熙并不接茬，认真地对小希说道：“勇气并不能涵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你只在特定情况下展示勇气，那说明你已经拥有一颗勇者之心了。” 茶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话道：“不明所以。” “不是的……”小希抢在木熙反驳之前开口：“师父的意思我懂，他是要我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保持自信……就足够了。” 真的？茶茶完全听不出来是这个含义，她看着木熙，见他正一脸“知我者莫如小希”的表情，正想上去一巴掌，“好吧，我是理解不了，不过小希明白就行了。” 小希逐字逐句的记下了，还做了批注。茶茶来不及偷看她就收进了内兜里。 “你干嘛，偷看小希的笔记啊？”木熙当场戳穿。 “我……我就是潜意识动作，好奇行不行！”茶茶恼羞。 “茶茶姐要看么？”小希重新掏出本子，双手递上：“可以给我些意见……。” “不……不。”茶茶拒绝，笑着说：“抱歉小希，刚才就是好奇了一下，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的……茶茶姐想看……什么时候都可以。”小希微微一笑。 其实就想看看有没有关于木熙的记录，会不会把喜好、小动作都写在本子上……想多了！茶茶甩甩脑袋，剔除杂念后挽住小希的胳膊对大家说道：“快去吃火锅吧，走咯！” 原住民开的火锅店在峡谷中央，清一色的餐馆，唯有这一家店铺门前挂着辣椒，匾额上写着“原辣民”三个字。店内装修偏于中式，服务员均穿着唐装来回传菜走动。 刚进店门木熙就嗅到麻与辣，一时振奋，忘了些关键的东西。待坐下后拿住菜单，晃眼一看，心凉了半截。 “循生……千层肚、循生……五花、循生……算了。”木熙痛苦的捂住脸，把菜单传给茶茶，“你看着点吧……”的确，倘若哪位牛头原住民端上一份“草原肥牛”那才叫惊悚。 “怎么了吗？”茶茶扫了一眼菜单，看不出问题。 “怪我给忘记了，荤菜都是‘循生’开头，完全没有胃口……”木熙顿了顿，觉得扫大家兴不太好，赶紧补充道：“蔬菜还不错，多点两个吧。” 曼迦看出来了，回忆起莫记餐厅聚会时也是这样，木熙讨厌循生肉，“不吃循生肉吃鱼肉嘛。” “什么？！”木熙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曼迦笑笑，从茶茶手里要过菜单，指给木熙看，“鱼肉，带鱼、鲫鱼、多罗鱼，还有薄切鱼片。” 木熙抓过菜单，细细看来，兴奋道：“啊，居然有鱼肉，是真的鱼吗？” “当然了。”曼迦看看低头不语的小希，也学着茶茶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她，“小希，你给你师父说说吧。” 小希对于意外点名有些慌张，连连答“是”。 “好徒儿，快给师父说说，冥府吃鱼不会‘伤害’原住民吗？”木熙望着她等待回答，只要无碍，就可大吃特吃。 小希推推眼镜，进入状态：“河鲜产自圣城，是区别于原住民的低等生物，没有鱼类原住民的存在，所以师父可以放心食用，除此之外……如果师父不嫌弃吃蚕蛹等昆虫的话，其实也能补充到必要的蛋白质，对灵体也是极有好处的。” “昆虫什么的就算了……灵体需要什么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吃到真的‘荤菜’就行。”木熙思索半晌，问道：“鱼类是城府世界唯一存在的‘自然肉’了吗？我的意思是，可食用的。” “是的，目前为止的确如此，根据资料显示，圣城河流只有一条，但鱼却是捕捞不完的。”小希解释道。 “捕捞不完，怎么说？” “就是源源不断嘛。”茶茶插话道：“我听说圣城渔民在河里捕鱼，捞多少地下就会冒出多少来……当然我也只是听说啦。” 木熙听完茶茶说话，继续望着小希，想要更详尽的解释。 小希开口说道：“资料上也是这么写的，原因是地下河涌出的鱼及其他可食类河鲜。” 地下河有河鲜？木熙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同时怪自己读书少，并不了解地下河的相关知识，但是凭借常识，总觉得地下河不会有太多的鱼类吧，而且河鲜还包括螃蟹，生前世界会存在于地下河之中吗？ 不太重要，管他的，反正有“真肉”就行。不过说到地下河，木熙还有个问题：“冥府有河流吗，我看过世界仪，印象中冥府是没有河流的，而且整个城府世界也没有海洋。” “只有圣城有河，叫‘天河’，当然，如果忘川河也算的话。”曼迦回应道。 “忘川河当然不算，那水又不能喝，我的意思是城府世界的饮水问题都是圣城河流解决吗？”木熙继续发问。 “当然不是，是地下水，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地下河呀，你在听什么呢。”茶茶说道。 “雨水呢，冥府可是下雨的，没有足够的湖泊、海洋怎么做到大气循环的？”木熙越想越不明白。 “师父……”小希开口道：“您要用生前世界的自然系统套在城府世界上，是行不通的……不能总是带着‘总能找到解释’这一点来看待现在身处的世界。” 茶茶重重的点头，接话继续：“木熙，城府世界不是生前，你想得太细了，很多东西无法解释，在我们生前世界，谁能解释‘灵魂、灵体、灵核’呢？” 是啊，我在想些什么呢，总是要问个究竟，思维还停留在生前。“我想可能是城府世界的价值观、世界观都和生前差不多，区别一淡化，我就把这里‘当成生前了’。”木熙笑道：“就跟看科幻电影却要拼命指出不合理一般搞笑。” 木熙拾起笔，看着菜单对大家说：“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吃火锅吧！” 第90章 酒桌漫谈 木熙算是明白为何上次在莫记餐厅吃饭茶茶那句“怕曼迦叫我喝酒”了。 没有葛乡花茶的掩护，曼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酒”。他顺着酒水单往下看，目光停在“自酿”上，“喝酒吗，陪我喝点吧。”话是冲着木熙说的。 “我喝酒上脸。”木熙思考半秒，难得身心舒适，又是盛情难却不如喝二两，“可以喝一点。” “那么茶茶和小希呢，嗯……饮料如何？”曼迦转头问道。 “饮料就好！”茶茶回答很快，生怕对方改变主意。 傻啊，还有我在呢。“百岁老阿姨不整两口？”木熙笑道。 “什么是‘整’？”茶茶不懂此种方言。 “就是‘喝’或者‘吃’的意思。”木熙回答时想起一个恶心的笑话，脱口欲出，三思后忍住，略过不讲，“不重要不重要，我现在脑袋里就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茶茶托住腮帮，双肘支在桌上说道：“难不成又是些不着边际的‘恶心想法’？” “说什么呢。”木熙起开拉环，嗅了嗅瓶子里装的香油，指着说道：“我想的是火锅正不正宗。”其实不然，真正想的事情是“安全屋”，又不能问，怎么办好，要不等下次？ 茶茶看得出来木熙没说实话，但也不敢让他肆无忌惮的提起“大地伤痕”，这回可不比莫记餐厅，不是只问基本常识。“正宗，放心吧……”也只好顺话去接了。 曼迦先看看茶茶，再看看木熙。毕竟“年长”，对方有没有心事对于摆渡人来说简直一眼就能看穿，何况还是“前辈”。他们想问什么曼迦心里清楚，可是并不太愿意回答，只好端起茶杯放在唇边不接话。 先上来的是酒，两只酒盅四只杯子。曼迦本想退还多余的酒杯，可服务员又急着传菜去了。 小希站起来，走到方桌的对角，站在木熙和曼迦的中间拿起酒杯斟酒，的确配得上“斟”这个字，她的动作轻缓、儒雅，刚好倒满瓷杯，不落一滴在杯口上。 木熙也不好干坐着，双手拿过酒盅说道：“好徒儿，快坐回去。” 小希稍微躲闪，回道：“师父，就让我来吧。” 木熙坚决摇头拒绝，并说出了心里话：“这样让我想起生前不愿意去的饭局，感觉太假……不是说你。” 小希闻言，放下酒盅鞠躬道歉：“对不起师父，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的确是不开心的事。”木熙看着小希继续说道：“也许尊重‘酒桌文化’有它的好处，不过我们可是朋友聚餐，随意点吧。” 小希点头，走回自己的位置。 木熙端起酒杯，看着青绿色的自酿，目光暗淡。 “怎么了，如此认真？”曼迦问道。 “我生前不怎么善于交际，总想着独立于圈子之外，可发现根本办不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社会，真的好累。”木熙难得深沉，不笑不闹的述说着。 “恕我直言，避免不了。”曼迦笑笑，似乎感同身受，他举起酒杯，晃了晃说道：“不过没关系，如果和朋友喝酒，你的烦恼就不在此列。”他在木熙的酒杯上碰了一下：“朋友喝酒，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什么就吃菜，你试探我，我巴结你这种事我向你保证不会有。” 曼迦的真诚让木熙稍显内疚，刚才自己说得那番话也许真的有点扫兴，曼迦是前辈，可能他的圈子经常这样。 “前辈，抱歉，我不是在否定你的社交方式。”木熙持杯说道。 “我不会那样想的。”曼迦拍拍木熙肩膀，先行饮净。他朝着木熙倒转酒杯，没有留下一滴。 木熙干杯，觉得嘴里又辣又甜，味道非凡。 茶茶看木熙喝的那么猛烈，想要制止，只是找不到打断的理由。男孩子喝酒，都是这样吗？ 曼迦觉察到了茶茶的担心，对着木熙笑道：“有个人关心你，可真好。”他拿起酒盅为木熙满上。 “也会有人关心前辈的。”木熙端过酒杯欲喝，却被曼迦拦住了。 “哪有饭没吃就开始喝闷酒的。”对我来说，闷酒喝得多了。曼迦放下酒杯，说道：“第一杯只是润润嗓子，别着急。” 木熙跟着放下，笑道：“前辈，听你这么说有点可怕啊，不会是要喝个天昏地暗吧。” “我又不是醉鬼。”曼迦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木熙和茶茶，下定决心：“是想知道安杰丽卡的事吧？” 茶茶闻言，立刻否认：“不，前辈，我们不是要提起你的伤心事……” “前辈，你误会了。”木熙也解释道：“我们只是想问问关于大地伤痕的事。” 曼迦并不觉得尴尬，如果要说大地伤痕，必然会谈到安杰丽卡，他苦笑道：“还不是一样，安杰丽卡可能这辈子都会和大地伤痕绑在一起了。” 两人沉默，小希也不好插话。 “不如这样。”曼迦想了想，说：“我从来没跟别人倾诉过，今天机会难得。”他抬头望着木熙继续：“想要深入了解大地伤痕，不妨听我发些牢骚，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茶茶为什么会对大地伤痕感兴趣，但朋友想知道，我便知无不答。” 真心还是假意？木熙历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同性。本来是打算旁敲侧击的询问，现在对方主动提供情报，如果只是以“获得倾述对象”为条件，那么还算说得过去。我对曼迦了解多少，倘若世界唯心，那么他还是值得信任的。 安杰丽卡，被驱逐的摆渡人，会和叛军有联系吗？木熙不清楚。 “不问吗？”曼迦提醒道。 “当然要。”木熙看着端上来的铜锅，上面飘满了辣椒和花椒。他伸手拿过汤勺放入红油之中，搅动、提起，满满一勺辣油放进半满香油的碗里。 茶茶没有见过这种吃法，把原汤当成油碟来用，担心道：“木熙，会不会太辣啊！” “不会，刚刚好。”木熙放下汤勺，目光重新放在曼迦脸上：“我们三人都当你的倾述对象，作为奖励，你得回答每人一个问题，必须是关于安杰丽卡的。” “木熙，别为难曼迦前辈！”茶茶急了。曼迦自己说是一回事，你去戳人痛处是另一回事。 “理由呢？”曼迦往锅中放菜。 “前辈憋闷很久了吧，如果你不敢直视问题，那就不要找人倾诉。”木熙在碟碗中放入蒜泥。 “啊，果然小希找你作为师父是找对了。”曼迦没有立刻答应，他在掂量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 鲁莽！茶茶不以为然，拉着木熙的衣角小声提醒：“木熙，别在伤口上撒盐！” “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木熙同样小声回应。 茶茶几乎是咬耳朵的对木熙说：“详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曼迦前辈是被安杰丽卡欺骗了。” “那就该好好听他讲。”木熙说道。 “为什么，这和大地伤痕没关系吧？” “的确没有直接关系。”木熙诚实回答：“我是想了解摆渡人。” 想了解摆渡人？茶茶回想最近几日讲给木熙对于摆渡人的评价，有点后悔。是不是让他误认为摆渡人都是疯子和坏蛋了，如此一来，木熙也怀疑自己吗。 木熙对着茶茶摇摇头，看穿了她的担忧，“我相信你，但我无法相信摆渡人。”这句话的音量极小，木熙的嘴巴近乎靠在了茶茶的耳朵上。 我没办法相信善于撒谎的摆渡人，如果安杰丽卡能够欺骗阅人无数的曼迦前辈，那么在以后，也一定会有欺骗我们的摆渡人存在，叛军如今安插在冥府七栋的卧底是谁？布里克还有哪些隐瞒？还有你的搭档艾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够应用于城府世界吗？ 木熙的担心不无道理。他认为，蒙在鼓里的人要对整个世界心存怀疑。 第91章 一杯一答 冥府四栋门口没有守卫，只有站岗的路灯。 丁义拉起手刹，档杆推到“n”，然后关掉收音机，“新闻上什么也没说，看来都打过招呼了。” 坐在副驾的仝莘没有说话，看着自己双手发呆。 “仝莘，到了。”丁义提醒。 “我知道。”仝莘吐出一口气，仿佛憋了很久，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转过脸看着丁义，问道：“你怎么看待摆渡人的？” “我？呵。”丁义感到意外，“你问一个鬼差怎么看待你们的摆渡人，开玩笑吗？” 仝莘的确觉得有点不妥，换了一个问题：“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看待鬼差的。” “你今天怎么了，关心起别人的看法来了。”丁义笑道：“随便怎么看待鬼差都不会变，我知道目睹他们的牺牲让你同情心泛滥，但最好别这样，鬼差就是鬼差，是让人们憎恨的存在，如果你同情他们，在我看来，是种侮辱。” 是吗……“你是说鬼差希望别人疏远他们？”仝莘用第三人称提出疑问，好让丁义能够客观评价。 “和鬼差走得太近都会变得不幸，这是好事。”丁义回答。 “那我也会变得不幸吗？” “你本来就不幸，仝莘。”丁义一针见血：“你是玄王大人的鬼差。” “可我没有赴死的决绝。”仝莘抬起头，目光毅然：“我既不是摆渡人也不是鬼差，我是仝莘。” 丁义耸耸肩，装作无所谓：“你高兴就好，不过还是好心提醒，鬼差和摆渡人都是受命行事，严格来说，他们很少做自己，如果你坚持独立，不要‘玄王侍从’这个身份，那可能玄王大人就容不下你，你懂我的意思？” 仝莘没回话，推开车门出去，手握在门把上并没有立刻摔门走人。她弯下腰，长发哗啦下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丁义，说道：“你也没做个完整的鬼差，安杰丽卡是你永远的痛。” 丁义笑笑，点点表示认可：“你说的没错，那么我们彼此彼此，看看谁先化为虚无。” “你给我好好活着！”仝莘重重关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丁义叹气，眼神转入疲惫，他转头目送仝莘进入大楼。你也好好活着，感谢惦记，可惜无论是鬼差还是我，都还不了这份人情。 还是想想如何交差吧，又损失四人，号称“冥府战力的顶点”已经虚弱到什么样子了。圣城十戒……丁义脑海中浮现莉西娅的模样，只在都会车站见过一次，以感官判断，那份气场和鬼差相比简直是两个次元，而且她还是“新手”。 制衡十戒？别说笑了，还是制衡未来的摆渡人吧。 丁义放下手刹推动档杆到“d”，踩下油门，向着冥府三栋驶去。 另一边的“原辣民”火锅店，酒过三巡，气氛刚好。曼迦答应了木熙的要求，不过也提出了条件——不限问题数量，但提问者必须喝上一杯。 “是一杯，不是一口，茶茶。”曼迦脸颊微红，满脸笑意。 “喂，行不行啊。”木熙看着茶茶喝的痛苦，对曼迦说道：“我代她喝吧。” 曼迦摆摆手，“不行，提问者喝。” 茶茶终于喝完，连忙扯过纸巾插嘴，她紧皱眉头，看来没有适应辣味：“我喝完了，那我要问了！” 你是不是单纯就想八卦啊，说什么“别往伤口上撒盐”，茶姐，大言不惭丁茶茶这个名号你是背定了。木熙递上饮料，示意她赶紧漱漱口。 “请。”曼迦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茶茶猛喝一口饮料冲到胃里，适得其反，“我想吐了，等我缓缓。” “第一个问题就这样，那你只许提一个。”木熙劝道。 茶茶捂住嘴点头，缓了会儿才向曼迦提问：“曼迦前辈难道就看不出来她是利用你？” “看不出来。”曼迦回答，没有后话。 “没啦？！”木熙瞪大眼睛，“前辈这样回答不好吧！” 曼迦哈哈大笑，心情不错：“开玩笑的，听我慢慢讲。”他理了理思路，接着说道：“绝对看不出来，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哪有想过这种可能，况且她表现的既温柔又体贴，而且并没有表露目的嘛。” “什么目的？”木熙问道。曼迦没有回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好，我喝。”一杯酒下肚。 “安杰丽卡想要摆脱摆渡人的束缚，不对，不能这么说，她是想要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你不要小看城府世界，环中有的东西只要你足够有钱，都能在这里买到。”曼迦伸筷子在锅里捞着。 “我去，一个死人还要追求生活质量，住在公寓不好吗，单人间带厕所，还有空调，吃饭也便宜，每月工资绝对足够。”木熙表示不理解。 “每个人追求不同，嗯……就是生前有所追求可能会带到城府世界来，灵核不会改变心智。”曼迦将豆腐放进碟碗里，用筷子夹成两段。 茶茶感觉自己吃了亏，问的问题太泛泛，没有专门所指，她看了看酒杯，打算不听木熙的劝告，考虑着下一次提问。 木熙端起杯子，饮净后问道：“前辈，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她干嘛利用你呢，难道你真的特别有钱？” 曼迦放下筷子，摇头：“不是，她当时是看重我的‘未来’，我可是圣城十戒候选人中最被看好的。” 木熙有点懵，盯着曼迦半天没说话。 “你不信？”曼迦笑道。 “不不不，我是不知道‘圣城十戒候选人’什么意思。”木熙意识到自己又得喝酒了，于是爽快的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前辈，圣城十戒候选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圣城在冥府选拔十戒补缺，大家都可以报名，虽然报名的人很多，但落选的人也不少，最后剩下二十名，其中就有我，这里面当然就有茶茶的好友莉西娅了，哦，还有和你们组队去暂留地的那个鬼差，叫什么来着……”曼迦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布里克。”木熙说道。 “对，就是他！还有一位，你认识，不过你绝对猜不出来。” “谁啊？呃，我喝！”木熙端起酒，和曼迦干杯，仰头喝下。 “你先猜猜看，我再给你说。”曼迦笑道。 “艾美？” “不对。” “嗯……戴眉环的鬼差？” “那是谁？” “射箭的鬼差？” “谁啊……” “我认识的人根本不多啊！” “你如果猜出来了我可以给你跪下。”曼迦说道。 “前辈，你是要酒后失态了啊。”木熙可不想看见“大哥哥”气息浓重的曼迦发酒疯。 “开玩笑嘛，好，我公布答案！”曼迦指着小希说道：“辰式希！” “我了个去！”木熙差点就给曼迦跪下了，他看着小希问道：“真的假的？！” “师父……是真的……”小希低下头，脸上烧的绯红，“因为……想去圣城……换个环境。” 茶茶也是一脸惊讶，当时十戒选拔注意力全在莉西娅身上，紧挨着她排名的是小希？完全没注意到！ “小希可是候选人排名第四，前面依次是莉西娅、布里克和我。”曼迦倒满酒，没喝，等着再有人提问时好碰杯。 “这么厉害……”木熙简直不敢相信。 小希放开紧搓不安的双手，伸到眼镜上。摘下、折叠，取出眼镜盒归置好后，抬起头来。啧，你赶紧闭嘴吧……既然这样，我也有问题要问。她端起酒杯，看着三人惊讶的表情，一口喝下。 辰式希尽量拿捏好小希的表情特点和说话方式，开口道：“我……也想提个问题。” 第92章 最后提问 木熙的杯子举在手中，下一个问题，本来是他的。 万万没想到娇小可伶的小希会去端起酒杯，而且喝完之后也毫无不适，“徒弟，确定没事？”木熙关切的问道。 辰式希点点头，灰瞳移向曼迦发问：“前辈，莉西娅她……莉西娅大人她仅是第三名……可却成为了十戒，我听说关于这点您是清楚的……如果清楚请您说明一下。” 曼迦笑笑，端起自酿隔空碰杯，说道：“是的，我清楚，因为我当时不服气，去面见过冶金长老大人，他对我说……原话是这样的——‘莉西娅这个孩子拥有一种你们摆渡人想要消除的东西，而这东西对于十戒来说至关重要’。” 摆渡人想要消除的东西？木熙大概猜到了，接话道：“是执念吧。” 曼迦扬起嘴角：“是。”他转头看着茶茶，问道：“你知道莉西娅的执念是什么吗？” 茶茶低下头去，不敢回答。 “她想和你在一起。”曼迦淡然的说道。 “不对吧，那为何还要成为圣城十戒，如果一直当摆渡人不就能永远陪着茶茶了吗？”木熙插话道。 “想知道详情？喝酒吧！”曼迦给木熙满上。 “曼迦前辈，不能说！”茶茶转头回望木熙，眼中满是恳求：“抱歉木熙，这件事我不想提起，就当我故意隐瞒你好了。” “没关系，你不说我不问。”木熙拿起酒杯，喝光后对曼迦说道：“就当我问过了，也当你答过了。” “我真的羡慕……不，可以用嫉妒来形容了，好吧。”曼迦端起酒杯朝着茶茶赔礼道：“差点让你不愉快，我自罚一杯。”说罢仰头喝净。 啧，竟然是这么无聊的理由，执念，那亡者干脆都成为十戒好了！辰式希极力克制怒火，不想让它胡乱表情，千万不能露出不快。她低下头，静默不语。 “还有谁有问题呢？”曼迦环视三人，等待着。 “我来吧。”茶茶举起杯子，一点点喝完，擦嘴问道：“前辈，你还想着安杰丽卡吗，即便她欺骗你？” 妥妥八卦无疑，还是少女心，茶茶你该看看你的表情，很有带入感啊。木熙在一旁发笑，被茶茶狠狠瞪了一眼。 “不想……当然是骗你的，我倒不怪她欺骗我，最可恨的是她明明有爱的人却还要假装喜欢别人。”曼迦愠怒道。 “前辈，爱和喜欢是两码事，你说她爱别人，可是真情啊。”木熙觉得曼迦要好好理解这两个辞。 “我知道，她的确对那人动了真情。”曼迦举起杯子。 “谁？”木熙与他碰杯，问道。 两人干杯，再次掺满。曼迦捏了捏拳头，说道：“丁义，叫丁义的鬼差，刚才外面遭遇叛军，就是他的队伍。” “摆渡人爱上鬼差。”木熙冷笑道：“真是凄美的爱情，不过你如何断定那是真情，我觉得安杰丽卡可能是利用丁义，他是队长吧？” “当时是。” “那不就对了，鬼差队长可比摆渡人高级多了，不过居然会爱上鬼差？”木熙冲着茶茶扬扬下巴，一脸贱笑的问道：“你会爱上布里克吗？” “胡说八道！”茶茶扯起一巴掌，打的木熙找不着北。 “她就是爱了啊。”曼迦没有理会两人的打闹，自顾自的说着：“当她望着丁义时，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那是真情。”他鼻头酸楚，顾不得形象，伸手扯了纸巾擤鼻涕。酒精浸透灵核，泡到柔软。 “向前看，前辈。”木熙宽慰道，举起酒杯的他也有点晕，脑袋发胀，“都过去了。” 曼迦和木熙干杯，他的目光放在小希身上。辰式希低着头，警觉的竖起耳朵，只希望曼迦不要过多的提起关于她的话题。 “虽然不确定，但我想快爱上她了。”曼迦自言自语，以为木熙不会明了他言所指。可惜的很，他不了解木熙的敏感。 同样的，在感情问题上女孩子也是非常敏锐的。茶茶和木熙对视一眼，无需多说，曼迦是对着小希开口，所以…… 相视一笑。趁着曼迦晃神，木熙挪到茶茶旁边咬耳朵：“你觉得小希会喜欢她吗？” “说实话木熙，我不觉得……”同样是小声嘀咕，和木熙不同，茶茶会看向正在讨论的对象。 “我也觉得，曼迦前辈一定会被发好人卡的。”木熙回到。 茶茶难忍酒味，推开木熙说道：“木熙嘴里全是酒臭，难闻死了。”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木熙示意茶茶自己闻闻。 茶茶伸手捂住嘴，哈气、呼气，差点没晕过去，“我没有问题了，不喝了！” 不喝最好。木熙坐正，为自己倒满酒，他端着酒杯，想了想。茶茶只是单纯问些八卦，小希像是不服气莉西娅能成为十戒，至于曼迦……是对前任的怀念？怨恨？多少都有点吧，最重要的是对小希的念想。 “除了曼迦前辈没人愿意和她组队”，那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吧，原来如此，是想接近小希才和她组成队伍，不过像曼迦这种资历颇深的摆渡人，朋友也会很多吧，会不会为了小希已经舍弃了？毕竟大家都不喜欢她。 木熙不确定。 爱情让人变得盲目吗？木熙盯着杯中青绿色的自酿，还是打算暂时放下这些儿女情长，况且他也大致了解摆渡人了，他们跟生前世界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思维方式、情感处理，有明有暗、有好有坏，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木熙同曼迦干杯，脸上红透，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再喝下去，会给茶茶带来麻烦，他可不想吐茶茶一身。必须三杯酒结束战斗，干脆直接点，曼迦已经醉了，先试探看看，“曼迦前辈，大地伤痕能够收留所有有意愿加入的‘罪犯’吗？” “罪犯……也不全是，啊……都可以的，只要供奉的资金够多，不一定是钱，物件也可以。”曼迦回答道。 嗯，这和自己起先听闻的情报如出一辙，没有问题。木熙想要的是大地伤痕里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情报，想想小希在莫记餐厅时的确能够通过书本知识详尽介绍，但“浮冰下的深海”未必知道是什么样子。 根据曼迦的回答来看，他一定知道大地伤痕的收容规则。需要进一步提问：“那么能够提供怎样的庇护呢？”木熙喝完一杯，继续掺满。 “庇护嘛……大概就是只要你居住在里面，谁也不敢来抓捕你，我听说大地伤痕的大佬和城府高层都有联系，他收了钱，自然能保护你，如果钱够多，还能雇佣原住民武师作为保镖，毕竟外面的敌人解决了，里面的敌人还是会不停生长的。” 看来入住大地伤痕也不能完全消除危险，听起来里面鱼龙混杂，总有人不怀好意。最后一个问题，木熙犹豫了。且不说曼迦知不知道，即便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 “好像没酒了，喝完这杯就走吧。”曼迦醉醺醺地说道。 木熙回头看了一眼茶茶，豁出去了！ “前辈，如果要入驻，找谁引荐呢？”木熙问道。 曼迦虽然醉了，但还是听得清问题，他抬眼盯着木熙，久久不放。 完蛋！木熙怕了，得想个借口。 “哈哈！”还没等木熙解释，曼迦先开口了：“说了你别吃惊，来……”他招手，等木熙靠近后搂住他的脖子，酒气扑面，嘴唇贴着耳朵轻声说道：“巴洛，就是兔哥。” 第93章 雨落峡谷 四人走出“原辣民”火锅店，兴头褪去却依旧愉快。小希带上眼镜，望着天空，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下雨了，水滴打在房屋上噼里啪啦，之后汇聚一处进入排水管流向看不见的地下河道。几处雨棚变成小型瀑布，透过雨帘看去，整个温泉街摇晃着诡异的光芒。 还有个问题木熙没有机会问到，那就是大地伤痕是否会接收逃难的居民，毕竟只有一个安杰丽卡。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小希，难为你了，如坐针毡吧，我想你不太喜欢热闹。”木熙说道。 “没……师父……我很开心，能够被你们接纳，所以……只要跟着你们，去哪都可以。”小希回应，真心话。 “都是互相的，也谢谢你愿意当我的徒弟。”木熙借着酒精的侵染，有些动情。 “好啦，我们回去吧。”茶茶插话道：“雨这么大，看来只有坐出租车了。” “猫鹰车？”木熙觉得不会吧，那不得浑身湿透。大言不惭丁茶茶，说好的不会下雨呢。 “当然不是啦，就是一般的轿车，谷口小广场每天晚上都排队等着拉客，毕竟来玩的人很多，而且又是市区边缘。”茶茶解释道。 木熙不打算马上离开，他还有话跟茶茶说。看了一眼倒在长椅上的曼迦，木熙对小希说道：“好徒儿，帮个忙，我要和茶茶说两句话，你在这里看好曼迦，别让他突然发酒疯跳下去了。” “是！”小希得令，坐到曼迦旁边拽住他的衣服。 茶茶认为这个举动太可爱了，真相用相机拍下来。 “茶茶，走吧。”木熙拉着茶茶朝着峡谷对面走去。吊桥咯吱作响，配合雨点的节奏形成美妙的乐曲，冷风轻抚，木熙脱下外套给茶茶披上，责怪道：“第一次见你，还穿着棉外套呢，来到冥府反而单薄了。” “因为冥府是永夏啊。”茶茶任由木熙拉着，乖乖顺从。 “在我的生前世界，夏天可是很热的。”站在吊桥中心，木熙没有松开茶茶的手腕，他放眼温泉街，灯火通明，如同燃烧的火山。 游客熙攘，大部分都在归途，少有兴致高昂的几位，大笑大闹，像是要消耗掉所有的灵气。茶茶望着身旁的他说道：“木熙，如果冥府世界没有纷争就好了，好好享受当下，直到虚无。” “也许吧。”搭在吊桥上的雨棚透明，雨水化开天空中的环，如梦如幻。木熙抬头看得入神，还不忘对茶茶说道：“接受现实可能是灵魂最早学会的技能。” “学会珍惜可能是灵魂最晚学会的技能。”茶茶接话，她的确如此想着。艾美、习玖、莉西娅，都是在离开时才会不舍、才会拼命的想要挽留。 “是呢……”木熙放开茶茶的手腕，找到她的手心，握了上去。隔着手套也能体会的温度，两人都懂。“彼此好好珍惜吧。”酒精借给木熙的勇气维持不了太久，他松开茶茶的手，没有说明握住的理由。 茶茶并不失望，她抬起双手搭在栏杆上，沉默片刻，伸出右手去接滴落的水珠，“木熙，时间还很长很长，我不会轻易化为虚无。” “我不会让你化为虚无！”木熙咬牙，有些激动：“你是我‘重生’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我会保护你，别害怕。”他捂住自己的灵核，转身对着茶茶说道：“虽然不是全部，但我能理解那份孤独，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茶茶回望着木熙，觉得他只是醉了，说的话可能是一时之感，她需要更加厚重的“情感”。还不是时候，况且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内心的想法，不过有一点她清楚，即便不是爱也一定是喜欢，茶茶喜欢木熙。 “我也喜欢茶茶。”木熙看得到、听得见，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这么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听过她也这么说。 茶茶微笑点头：“表白吗？” “呃……”木熙窘迫，挠挠脑袋：“算是吧？”疑问句。 “是表白。”茶茶回答，肯定句，“不过还没到‘余生请多指教’的时候。” “明白。”木熙转回护栏，单手搭在上面，该讨论重要的事了。 小希依在栏杆上，脑袋贴着缝隙。她紧抓曼迦的衣裳不放，好像他真的会突然站了起来把跳跃当做飞翔。 她一直盯着茶茶和木熙，通过唇语辨识他们交流的话题。 回过头，看着曼迦熟睡的面容，几欲伸手都被拉了回来。雨声空灵，在峡谷中回荡出沁人心脾的响动，冥府一日复一日的夏天让小希觉得异常难熬。 冬雪会至，通常在某个晚上一夜成型，把铜黑丑陋的冥府漆刷的白茫一片。已经是很久没见过雪了，那些菱形的可爱结晶，放在掌心就会融化，就如同抓不住的羁绊，不会给予不配拥有它的人。 叛军、鬼差、摆渡人、十戒，所有在城府世界被“诅咒”的灵体们，都在此列。 小希再次将目光投向吊桥上的两人。看木熙张嘴“我也喜欢茶茶”，再看茶茶张嘴“是表白”。她回头，目光又落回曼迦脸上，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自己也是有人陪的，可下秒就消失了，不存在这样的人。 “爱情，是摆渡人唯一的“真心”吧。”小希轻叹，肯定句。 木熙重新组织语言，他要尽可能的把话讲清楚，不能受到酒精的影响，“茶茶，最后那个问题，我问曼迦可以找谁引荐进入大地伤痕，他说出的名字是巴洛。” “兔哥？”茶茶怔住：“怎么会……木熙你可能不知道，这是绝对违法的事情，如果被鬼差知道就麻烦了。” “会被处决吗？”木熙问道。 “倒不至于，但是会发配到业障之海的边缘，挖一辈子的矿。”茶茶回答完后，继续说道：“很多发配去的犯人都没有活过十周的……也相当于处决了。” “如此凶险？不对，茶茶，现在不是关心别人时候。”木熙无暇顾及兔哥的安危。 “可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茶茶面露悲伤。 “也许不是呢，你也说了，这是违法，你了解兔哥吗？”木熙问道。 “我了解，木熙，真的了解，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成为‘蛇头’，但是他绝对是善良的人。” 木熙相信茶茶，想了片刻，说道：“也许有难言之隐，我们可能帮不了他，不过他一定帮得了我们。” “是啊……既然兔哥能够引荐，我们迟早要找他的……”茶茶无法想象当面揭穿事实那天，兔哥会是什么表情。 “得想个万全之策，安全屋必须尽早设立，火烧眉毛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木熙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酒醒了一大半。 “该怎么对他说呢？”茶茶想不到。 “如实回答，不过不能拿你冒险，我会告诉他罪割在我手上……对，只提及罪割这一层，不能牵涉其它。” “他会帮我们，别担心。”茶茶希望木熙能够信任兔哥。 “不，绝不能如实相告，茶茶你放心，如果玄王想要保证我的安全，即便我暴露也会尽力为我开脱，我没问题，兔哥……必要时，我得威胁他，不知道有没有用，曼迦如何知道兔哥是‘蛇头’尚不得知，但我想兔哥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 “和博朗书馆的喜玉一样，他不揭发我，我不揭发他，这样或许就能顺利交涉了……”足够吗，木熙只能想到这一步，真恨自己无法像电影里的主角那样拥有绝佳的智商，“茶茶，我们得去找喜玉。” “找她干嘛啊？” “我不知道。”木熙是真的不知道，全凭直觉，比起寻求布里克的帮助，总觉得找喜玉更妥当点：“计划有变，中法阵的事不能求助孟婆婆，我不了解她，你也接触不多，喜玉好歹有把柄在我们手里，而且法阵也是她放的。” “我觉得太危险了木熙，我们同样不了解喜玉啊。”茶茶提醒道。 “冥府里的人，我们谁都不了解不是吗，我有想过布里克，可我觉得他正处在‘变化期’，之前我也说过他可能拿你作为‘弃暗投明’的筹码，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作为突破口，那必须是喜玉！” “我不明白，木熙，为什么非得是她。” “你忘了吗，在博朗书馆门口，她曾满眼哀伤的对你说‘我很抱歉，茶茶’，是的，我听见了。” 茶茶终于回忆起那一幕，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嗯……可意味什么呢？” “问问就知道了！”木熙拿定主意，就这么办。 第94章 地下暗涌 一夜无梦，木熙睡的非常安稳。早上醒来头也不痛，酒精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可怕。穿戴整齐便推门出去，看了看茶茶房门紧闭，还是不要打扰了，况且这件事需要独立完成。 他趴在栏杆上环视冥府七栋，没有见到兔哥的影子。也好，先想想该怎么开头。 “他不揭发我，我不揭发他”，嗯……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兔哥可不像喜玉那般故意露出破绽，如果他不承认，就得叫上曼迦当堂对质，傻子才会愿意，说不定曼迦正在后悔呢。木熙的确为难，他寻思着得让兔哥先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茶茶足够信任他，他应该也信任茶茶，前提必须是茶茶了解的那个兔哥，万一不是，贸然亮牌只会后患无穷。 思来想去，木熙犹豫了。还是先找喜玉吧？兔哥是蛇头应该“没跑儿”，可以先搁置……吧。他望了望头顶，由于角度太高，看不见原住民宿舍。都说《三国演义》里的袁绍是“好谋无断”，那自己则恰恰相反——“好断无谋”。 真有个军师就好了。木熙如是想，普通人面对难解问题时除了无法预测的运气可以由如神助外，其它根本占不了半点先机。 管他的，先做再说！木熙推离栏杆，向着顶层进发。嗯，还是得先从茶茶了解的开始。 茶茶躲在屋里独享葛乡花茶，的确是有意避开木熙。昨天晚上在吊桥“气氛诡异”，没羞没臊的任由木熙牵手，还问对方是不是表白。 啊，到底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茶茶觉得这是暧昧，可又马上否定，明明和木熙都清楚对方的想法，那是恋爱关系呢？可又不承认，毕竟谁也没有开口。 感觉就像“该是如此”，或者说“我和木熙从很早以前都是这样”，可是才认识不到两周啊。茶茶完全不明白，也许灵核也存在“系统紊乱”？……又不是机器人！ 算了，不想了。茶茶起身，端着茶杯走近卫生间，用镊子夹出葛乡花，再对杯子进行冲洗。残留的花瓣顺着池口流进，一路钻进排水管道。 黑暗深邃的空间中，被泡的惨白的葛乡花瓣随波逐流，在一个又一个漩涡中回转打圈，然后更多的污水递进，抹黑花身，向着各加潮湿冰冷的下水道，直到冲出漫上，和脏污一同潺潺蠕动。 没有人会在乎一片看不清模样的葛乡花，自然也没有人在乎黑漆漆的下水道里行走的原住民。 同是趁波逐浪，可有人却要滑头一点。 二位原住民，一前一后，披着兜帽长袍快步行走。前面的人盏灯，后面的人紧随，稍有跟不上就会掉进迷宫。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密地——下水道维修间。28平方米，不大不小，刚好供人藏匿或者集会，不过来人不多，所以不设座椅，只有几张掉了皮革露出海绵的蹩脚沙发。 里面有人忙碌着。他双手毛绒，十指灵活，将一叠又一叠的信签纸放进硕大的双间包中。腐朽的木桌上台灯熄灭，他伸手敲打，重新唤回光明。 “咚——咚——咚咚。”铁门传来讯号，两长两短，不是客户，是大地伤痕的访客。 屋中之人按下按钮，抬起钢锁，门开了一道缝。 两位穿着兜帽长袍的原住民走进来，回身关好门后才开口说道：“巴洛，听说你要终止‘业务’。” 兔哥没有回答，在拉链一头上锁，按下背包上的按键，启动“保卫装置”。他将包丢给两人才接话：“如你们看见的。”指了指背包说道：“里面是账本，我设置了‘自爆’功能，如果你们胆敢偷看，后果可想而知。” “没有兴趣。”反正是直接交给大当家的。领头的那人问道：“你是要加入我们吗？” “别想太多，我是冥府的人。”兔哥回应，开始收拾其余零散物品。 “可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撇得清吗？”领头的说道。 “不要误会，我只是为‘无辜者’做事。” 两人相视点头，决定不绕弯子，“巴洛，我们此次来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回收账本。” 兔哥警觉，紧紧盯住两人。灭口吗，太自信了吧。 领头摇摇头，否认兔哥的想法，说道：“二当家想要见你。” “达桑……见我做什么？”兔哥问。已经绝交的朋友良心发现，他不认为是好事。 “达桑在出任务时负伤，情况不太好。”领头人回道。 “严重？” “普通刀伤，只不过是鬼差的罪割所致，你知道的，对于原住民来说好比毒刃。” “别想耍我，罪割的毒可以解，时间长短罢了。”兔哥想了想，还有种可能。 “迪斯的罪割，必须他本人才可以。” 这正是兔哥担心的，如此一来，达桑的伤好不了，稍有差池还会恶化，他笑道：“想在死前见我最后一面？” “二当家死不了，他只想见你。” “行了，我不会去的，没有和你们同流合污的打算，今后‘业务’也请你们另找高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兔哥言辞拒绝。 “巴洛，没想到你也这么在意升官发财。”领头人叹气，兜帽下的面容略有失望。 “你们这么认为？”兔哥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便也不遮掩，直截了当的说出想法：“难得玄王大人重用原住民，想要翻身，那么这就是开始。” “他是利用你，难道看不来！”领头的很不愉快。 “利用都是互相的，我也不天真，在冥府七栋这么多年来，我在摆渡人那里学会了很多，最好不要小看我！”兔哥激动起来，他讨厌被同族轻视。 “多说无益。”领头人不想过多讨论，也即刻挑明：“大族长也想要见你，拒绝二当家没关系，但你无法拒绝大族长。”领头人提醒道：“他对你有恩，你可曾想过何时报答。” “大族长……”兔哥的确无法拒绝，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做个决断吧，“明天我会去大地伤痕。” “那就太好了。”领头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长方形铜贴，丢给兔哥，“通行证，你要记住，大地伤痕不比从前，万事小心，我们也不能给你万全保护。” 木熙到楼顶没有寻见兔哥，呆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人，只好闲逛，顺着环形楼顶一家一家观看，觉得原住民建筑还真是好看，“小清新”可能就是形容这种吧。 末了回到兔哥房间，趴在窗前望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到，玻璃放光太过厉害，双手廓掌盖住阳光勉强能看见一点。 整洁、干净，什么装饰品也没有的小屋。 “干什么的！”木熙身后传来呵斥声，吓他一跳。转过头回望，才发现是兔哥。 “随便看看，不好意思……”木熙赔笑道。 “啊，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兔哥没有接着说完，他打量了一下木熙，问道：“你是找我吧？” “是，有些问题。”木熙大脑飞速运转，“咯当”，卡壳了，他还没想好怎么问。 “关于摆渡人吗？”兔哥没有着急进屋，坐在门外的木椅上点燃一支烟。 “不是，是关于大地伤痕。”木熙想都没想，单刀直入。 第95章 心照不宣 兔哥心中毫无波澜。和上次聊天一样，抬头眯眼，眺望蔚蓝天空中的环。他照本宣科，将“基本知识”对木熙说了一遍，然后吸烟、吐烟，看着木熙问道：“你怎么对那儿产生了兴趣？” 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试探出来，对方反而将他问住。别慌，还有挡箭牌可以用，木熙开口：“我听说有位被流放的摆渡人，叫安杰丽卡吧。” 兔哥点点头，算是答复。 “也有人说她是自己去的大地伤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木熙胡诌，想看看对方反应。 “听谁说的？”兔哥掐灭烟头，丢进烟灰缸里，：“准确来说，安杰丽卡是被驱逐，孟婆婆向玄王大人请的令，3000周之后才能重新审议她作为摆渡人的资格。” “哦，是吗。”木熙故意装成不信的样子，皱起眉头问道：“我还听说犯错的人只要通过引荐，就能在那里立足，有这种事？” 兔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你还真是奇怪，尽打听一般人不会想知道的问题，都是谁给你说的啊。” 当然不能告诉你，可信息都有个源头才能让人信服。于是木熙撒谎：“前天去七月半街吃饭，邻桌的原住民说出来的，大概是喝醉了。”木熙稳住，做出一幅为难的样子，说道：“不小心就说出了‘推荐人’的名字。” 兔哥依旧淡定，问道：“叫什么呢？” “没听清楚，环境太吵闹了。”木熙摇摇头。 “你说的那人应该称呼为‘蛇头’，我也听说过，帮助一些‘受难者’前往大地伤痕，其实并不是秘密。”兔哥回应道。 帮助受难者……也就是说兔哥不觉得这是犯罪，反而认为是正义之举，如若真是这样，有两种可能，一是做坏事做习惯了认为这很正常，心理上觉得是在帮助别人。二是其行为本来就是出于善意，而他包庇的人也都是真正的好人。 木熙打算赌后者，相信茶茶的判断。“我想这位‘蛇头’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是帮助‘受难者’，那么对待城府居民都该一视同仁。” 兔哥看着木熙，不动声色，他猜测不是眼前的摆渡人有难，就是他的朋友遇到了麻烦。结合艾美事件来看，木熙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丁茶茶，莫非……想到这里兔哥有丝惊慌，他不能开口问，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不对，其实已经暴露了，木熙每一句话都是鉴于自己的另一个职业来问的，他还算谨慎，可惜经验不足，目的性太强，每句话语都能听出另有所指，不过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兔哥说道：“当然了，蛇头只要收到中介费，并不会关心求助的人是谁。” 收费可不叫帮忙，不过这样也好，明码标价不带感情，反而让人放心。木熙打算结束对话，他认为对方已经知道了，并且给了他一个保证，“是嘛，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兔哥满足我的好奇心。”必须明确信号，“下次也拜托了。” “随时恭候。”兔哥笑道， 两人用一语双关结束对话。 兔哥目送木熙离开，心想他做事欠缺耐心，容易急躁，兴冲冲跑来，万一自己并非善茬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丁茶茶可是莉西娅托付的人，原住民复兴总有一天会利用十戒的力量，既然知道她有困难，决不能袖手旁观。 木熙想要带着丁茶茶逃到大地伤痕，或者说他惹上麻烦连累到了丁茶茶，无论哪一种，都必然要出手相助。 事情应该还没有到特别紧急的时候，看样子木熙是在为将来做打算。能做长远规划，这小子还不算差。不过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兔哥不知道，但可以断定，艾美事件并没有完结，其危害任然持续蔓延。 木熙心跳的厉害，感觉灵核都要炸裂了，他未乘电梯，连跑带跳的一路下楼，在狂奔中缓解恐惧。太危险了，还好赌赢了，看来兔哥的确如茶茶所说是“可信”的，对方一定看出了自己的目的，才会关门留窗地接话。 会猜到茶茶身上吗？蠢啊，太蠢了！茶茶可是我在暂留地的摆渡人，来到冥府也和我走得很近，无论如何猜测，必定会联想到茶茶！木熙一拳砸在墙壁上。茶茶说的对，我拥有的不是勇气而是鲁莽，若不是运气好，刚才就已经“聊爆了”。 万幸的事对方不知道详情，停留在肯帮忙这个层面上就好了。虽然和吊桥上说给茶茶的计划有所出入，但结果是好的。 木熙舒缓情绪，打算等下向茶茶说明情况，刚回到房间门口，茶茶的房门就开了。两人对视一秒，同时问道：“起来了？” 然后又同时笑笑，木熙先开口：“不是废话吗，我这是正要进屋。” “干嘛去了啊？”茶茶问道。 “你进来，我给你讲。”木熙推开门，让出过道。 “不了，我正要找你出门呢。”茶茶一边往外走，一边蹬踏鞋子。她卷曲膝盖，手指插入鞋内才让脚后跟顺利放入，“出去逛逛吧！” 木熙“啊”了一声，泄气道：“又逛街，要死了要死了。” “你已经死了！”茶茶关上门，锁好后跑到木熙身边，“去吧，陪我买个冰淇淋机。”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木熙歪着脑袋，看着突发奇想的茶茶。 “还用问吗，除了做冰淇淋吃还能干嘛！”茶茶顺手帮木熙关上门，“电器街你还没去过，可以逛逛，而且那里有一家很大的糖果店，买点糖？” “我不喜欢糖，我喜欢辣。”木熙回答道。 “又没叫你吃，是想买给小希的，她要帮我做一副新手套，作为还礼我只想到糖果。” “你知道她喜欢吃糖果啊，万一她喜欢抽烟呢！” “胡说八道！”茶茶扬手一巴掌，“又在鬼扯，就问你去不去。” 热情程度都跟肩膀上火辣痛感一样了，我敢不去？木熙点点头，“去去去。”他瞥见茶茶衣兜里露出的一角纸片，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差点忘了。”茶茶扯出折叠了四次的纸张，回身走到邮箱处，“牛奶订单，喝不完的时候要帮我喝哦，不然可惜了。”她将订单投入，压倒小旗子，转过头来对木熙说道：“也可以订阅杂志，我那里有空白订单，如果木熙需要，回来拿给你。” 木熙勾起嘴角，“坏”字就差没刻在额头上了，“牛~奶~啊~有些人天生的，有些人也是天生的。” “嗯？”茶茶没反应过来，木熙就已经开跑，等她明白为时已晚，木熙都跑到电梯了。 不过怪木熙倒霉，电梯没有停在当前楼层，他抬头看着液晶屏里显示的数字，居然在一楼。茶茶看木熙无路可逃，放慢脚步一点点逼近。 木熙狂杵按钮也不能让电梯运行的速度快出一分。 “有什么遗言呢，木熙？”茶茶将双手捏的嘎嘎作响。 “茶茶。”木熙眼中柔波四起，深情问道：“如果我化为虚无，你会难过吗？” 茶茶停下脚步。木熙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啊，是不是自己表达的感情还远远不够。她望着木熙，想要给予坚定的回答，可，电梯门开了。 木熙飞身闪入，急忙按下关门键，“茶茶，缓兵之计了解一下？” “木熙！！！”完全被耍了，茶茶跳上去抓住合金栅栏，他真想变成艾美给它掰弯了，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露出渗人的笑容，轻声对缓缓下降地木熙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句话了解一下？” 第96章 共进早餐 望着黑白相间、光洁透亮的地板，丁义默不作声。 空旷的白王办公室，脚下瓷砖光亮，稍有移动，便会略过影子的痕迹。丁义做在专为宾客准备的沙发上，不敢妄动。 时06：56分，再过4分钟便是七点整。丁义抬腕看表，和办公室内的摆钟对时，快了整整十分钟。 系统统一校准吗……丁义不觉得“时间丢失”和“温泉追击”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事件，自己不知道，然而仝莘知道。如果没记错，仝莘是从海棠温泉出来，看样子是去“找谁”或“见谁”。 查看客人记录就能寻到线索，不过有必要吗？丁义抿抿嘴催，否定了这个想法，此事跟他无关，只要规矩分内之事就好了。 丁义起身，站端。他听见门外渐近的脚步声，猜想白大人回来了。 厚重高大的房门推开，仆从立在一边，躬身低头，而后者漫步进入，左手捏住右手手腕轻轻搓揉着。同丁义一样，也是一夜未眠。 “白大人。”丁义单膝下跪，毕恭毕敬。 “丁义？”白王站定，望着伏身之人，说道：“等了我一晚上吧。” “昨晚异动，属下不敢怠慢，故在此等候。”丁义回道。 “很尽职，不错不错。”白王迈开脚步，走到摆钟前停下，指着上面的时针对仆从说道：“赶紧校正，不要总是我说你们才做。” “是，大人。”仆从得令，向门外招手，唤来另外三人。一人端盆、一人捧盒，还有一人抱着桌布。 仆从长跟在其后，径直走向钟摆，拉开柜门，带上手套，将时针调整至十二时，钟声响过之后，再调整为当前时间。 端盆仆从走到银质盆架前，放盆入槽，水面平稳不晃。 白王走近，脱掉手套挂在勾上，露出遍布咒文、肤色鲜红的双手。他用手指轻点水面，专注间抬起头来，“啊，都给忘了。”他转头招呼丁义：“起来，你是来汇报昨天的事吧。” “是。”丁义站起来，没敢抬头，回道：“属下正是为此等候。” “嗯……行。”白王堆砌假笑，拿过捧盒仆从手中的黄梨木盒，摆手道：“去，给他端盆热水来，一夜没睡也好醒醒神。” “白大人……”丁义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回复。 抱桌布仆从走到餐桌前，熟练布置餐桌。白王又令道：“两人早餐。” “是，大人。”仆从得令，先行告退吩咐后厨去了。 白王打开盒子，将满满冒腾寒气的冰块全数倒入水中，抖出残缺遗留才把盒子推到仆从手里，转头又对丁义说：“留下来吃早餐，边吃边聊。”双手浸入冰冷，浮冰盖过手腕，水面刚好分割肤色不同的上与下。 一阵舒爽，十指连心。 丁义闻言，恐惧大于欣喜，急忙回道：“白大人，属下有过，请领处罚。” “什么过？”白王闭眼仰头，正是享受，对丁义的话并不上心。 “昨晚……属下不力，未能截获叛军。”丁义始终低头。 “仝莘帮忙了吗？”白王问，睁开眼睛，拿出双手，接过仆从递上的手帕。 “帮忙了。”丁义如实回答。 “她是买你的人情吧。”白王笑道，递给仆从手帕又接过热面巾。 丁义不说话，不知如何回答。两位仆从由门外走来，前一人捧着半满的热水盆在他面前停住，跪下，举到丁义刚好够着的位置，后一人双手奉上干毛巾，等待鬼差大人接过。 “不要紧张。”白王用热毛巾擦拭额头，接着是耳后，动作并不轻缓，透露出随意的味道，“擦擦脸吧丁义，叛军不是那么好抓的，我可没有命令叫你必须擒拿。” 丁义点头，接过毛巾漫入水中，晃动几下抬手拧干。的确是没有明确指令叫我擒拿，如此一来，折损四人就是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丁义后背发汗，感觉不到手帕上的温度。 “对方几人？”白王丢还面巾。 “一人。”丁义尽量保持镇定。还是如实交代别让白大人先问了，“鬼差折损四人。” 白王踱步到餐桌前，盯着仆从来回忙碌布置，一时不说话。待一切妥当，方下令道：“都出去吧。” 众仆从得令，纷纷退下。 白王在长桌的一端先行坐下，冲着对面指指：“来，丁义，尝尝新鲜的鱼肉。” 和白王同桌是丁义不敢想的，他站在原地迟迟未动。餐桌不是太长，也不过分奢华，看起来就好像是为白王日常进餐所设。 白王见丁义未动，也不催促，双手拿起刀叉在全熟的鱼肉上割下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过，满意道：“嗯……大地伤痕特供，味道是不一样。” 大地伤痕？白王大人怎么会吃大地伤痕的东西，那可全是低贱的原住民。丁义不敢说出想法，默不作声，只是他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了白王大人一眼。 极为失礼的表现。丁义赶紧低头，每一根汗毛竖直，脚底冰倩。 “恨是一回事，乐是一回事，因恨弃乐那就太对不起我的胃了。”白王双手枕在桌面上，盯着盘中的鱼肉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及时行乐。” “白大人。”丁义觉得白王正在苦恼，“只要一个名字即可，我会不留痕迹。” “没那么容易，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白王指指对面，再次要求道。 “是！”丁义豁出去了，放下顾虑坐在白王对面。仓盘中放着一块热气腾腾的全麦吐司，上面是一张烤制焦黄的笑脸，旁边立朵花状的生鱼片。 “和鬼差共进早餐，我还是头一回。”白王边吃边说，毫不避讳，显得自然随意，“感觉不错。” “属下惶恐……”丁义紧握、松弛拳头，释放紧张，拾起桌上的叉子正准备刺入笑脸，想了下便放弃了。叉尖平移，对准生鱼片轻轻挑入。 “四名鬼差，不要在意。”白王抬起头，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现在鬼差的实力大不如前，能够入我眼的，你丁义是一个。” “属下会更加努力。”丁义回道。 “布里克的确够强，可惜‘心术不正’。”白王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假笑灿烂，接着说道：“不然总队长的位置就是留给他的。” 丁义明白，总队长职位一直空着，找不到合适的人。迪斯实力固然差不了布里克几许，可组织协调能力有限，时常随性，难当大任，而自己虽然管理有方，能够整合队伍中鬼差优劣，让他们能力互补以达到默契配合，只不过…… “丁义，你的心太软，否则这个位置也能是你的。”白王吞咽鱼肉，淡淡说道：“你阻止仝莘使用大型魂术进行拦截，原因为何呢？” 跑不掉，没有什么事能瞒过白人大。丁义放下刀叉，坐得端正，回话道：“叛军撤退地点在七月半街，那里人太多，释放大型魂术可能造成极大伤亡，于是属下便出手制止。” “所以我说你心软，无论是桥上的还是桥下的居民，本来就是死人，而原住民更不用说，根本不值得你同情。”白王用餐巾擦擦嘴，接着道：“不过也好，至少我不用写报告给那些傻瓜看了。” “白大人，属下斗胆进言，您完全不用顾忌‘议会’，如果下令，我们将在二个小时内将他们所有人抹杀。”丁义严肃道。 “你拿错迪斯的剧本了吧。”白王真心大笑：“他也是这么说的。”摇摇头：“丁义，你们想问题太简单了，冥府三栋的日常经费、特批手续等事宜都要通过议会，他们完蛋了，谁来盖章呢，当然，如果玄王大人总为我们开放绿灯，那当另说。” 果真如此，玄王大人有意钳制白大人，以往只是传言他们不和，今日亲耳听到本人言语，便是万分确定。 原来白大人两面受制，才会说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话。 第97章 为谁而战 白王放下架子，露出所谓的“坦然”。丁义觉得，也许大家对白大人有所误解。他吃下生鱼片，感受滑嫩的自然肉在食道里滚落，心情放松下来。 “不说这个。”白王吃的也很满足，推掉餐具，腾出空来放置双手，十指交叉握成拳头：“是否看清叛军样貌？” 丁义来不及擦拭嘴边的酱油，立刻回道：“未看见，这位女性叛军戴着面具。”他觉得应该补充更多的体貌细节，“长辫，投箭机械式武器，左右手各一只，用罪割接触过，断定是‘幽钢’打造，腰间佩戴两只‘初’，身法轻又快。” “两只‘初’，看清了吗？”白王追问。 “看清了，的确是两只。”丁义肯定。、 “没有人能佩戴两只‘初’才对，灵核会超负荷。”白王仔细回忆过往，均未能找到相似的人作为对比，“还有无其它线索。” “她……”丁义虽然想要隐瞒，但做不到，“她似乎和仝莘相识。” “哦？”白王提高声调，“亲眼见到还是亲耳听到？” “见到，在叛军逃离之前，我见他们两人说话，但因为相隔较远，未能听见。”丁义要保证描述清楚，说明并不是仝莘故意隐瞒，“似乎叛军对仝莘了解较深，而仝莘并不清楚对方。” 白王并不奇怪，以此判断，叛军果然都是知情人，至少目前接触的几位都是。就算如此，调查进展的也不顺利，完全没有一点破绽，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两次活动均未留下任何直接线索。 “白大人，当时还有一名叛军暗中协助逃跑，是通过冥府安全网络介入的。”丁义查漏补缺。 “追查到没有？” “没有。” 废物！白王克制愤怒，挂着假笑安慰：“没关系，看来对方准备充分。”他觉得问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得了，也不想再往下听，真怕一时动怒烧焦眼前的鬼差。 丁义幸有自知之名，不敢再吃，意思两口后便放下刀叉，等待着白王大人的安排。 “安杰丽卡……”白王没把话说下去，他想看丁义作何反应。 丁义惊慌起身，单膝跪在桌边，“白大人，属下愚昧。” 白王站起来，走过去，亲自扶他起来，笑道：“你和安杰丽卡见面了？” 丁义被扶又不敢赖在地上，只好战战巍巍起身，低头不敢直视，回答：“是，前往激战之地那天，恰巧碰到。” “当初撤销你队长一职也不是我的意愿，冥王大人对此事很重视，没有人敢提出异议。”白王回到自己座位上，任由丁义像个犯错的孩童般站着，“我本人不觉得有什么，情啊爱啊并没有条例说是禁止，当然，除了‘深入了解’。” 丁义万没想到白大人如此宽仁，感动不已，“属下身为鬼差，不该有此念想。” “没关系，孟婆婆曾说过鬼差没有人性，这也是她不愿意将摆渡人托付给鬼差训练的理由。”白王靠向椅背，摘下眼镜放在桌上，一双湛蓝双眼如同晴朗的天空，“说实话，我倒希望鬼差能多学学你，你觉得怎样才能强大？” “刻苦训练，不断超越极限。”丁义说出心中所想。 白王摇摇头给予否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为之守护的东西才能变得强大。” 丁义惊诧，他没有想到白大人会这么想，不敢相信。 白王补充道：“以前鬼差为守护冥王而战，是信仰，犹如圣城十戒崇拜圣王大人，现在你们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工具，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战。” “白大人，属下原为守护白大人效死力！”丁义重重跪下，右手锤在胸口上。 “不，不不不不，丁义你理解错了，给你说个故事，恐怕你也听说过。当初有一位鬼差为救同伴，冒着任务失败的风险，硬生生在围攻中抗了三天三夜，本来冥府认定他必死无疑所以不会派出增援，但就因为他拖延的时间足够长，才得到了冥王大人的特令增派救援。 可惜，任务失败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留给后世一个美好的传说，他之所以能撑三天三夜，原因是那位同伴曾救过他一命，他愿意舍弃自己成全同伴完成任务。” 这个故事丁义的确听说过，在鬼差当中流传很广，被作为反面教材，理由是“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即便再撑上八天任务还是失败，没有意义”。 “守护同伴的那份情义的确让他强大，也是这份情义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说什么守护冥王大人都是虚的，为身边的人而战才有意义，也只有如此才能强大。”白王说完，俯视丁义等待回话。 丁义欲言又止，话不好接，这里面有否定冥王大人的嫌疑，不过白大人对自己推心置腹，也不能选择沉默，“白大人，鬼差的义务就是接受命令、执行命令，其它的属下实在想不出来，而且白大人讲的不过是个故事，我不觉得会有那种鬼差出现。” 白王若有所思，默了半晌，淡然说道：“故事里的鬼差就是我。” 难以置信，白大人？！丁义的目光不敢在白王脸上停留过久，他只是瞥到一眼惆帐便已经是极限了。“属下无知！” “冥王大人对我说‘守护我都是虚的，为身边的人而战才有意义’，是原话。”白王起身，走到脸盆架前取下手套，“丁义，你为何而战？” “我……”他犹豫了，无法作答。 “安杰丽卡。”白王戴好手套，走回丁义面前，再一次扶起他，“没有什么错，你可以变得更强大，那也是我所希望的。” 丁义五味陈杂，他得重新定义眼前的王。 “驱逐令我无法介入，但你要去找她不用请示我。”白王拍拍丁义的肩膀，鼓励道：“也没有任何条例说鬼差该是什么样子，你做的很好。” “万分感谢白大人！”丁义浑身颤抖，激动万分。 “好啦，你退下吧，我得去休息会儿，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暂时没有什么任务给你，等到有任务时，希望你能好好完成。” “即便虚无，誓死完成！”丁义站端，坚定回答。 “那就好，去吧。” 目送丁义离开，白王叫来仆从收拾餐桌。他拿起眼镜重新戴上，朝着台阶上的办公桌走去，刚到办公桌后还没坐下，先对仆从开口道：“餐具都丢了，换新的。” 鬼差用过的餐具，想着都恶心。白王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文书，一目十行地看着。 翰文德那只老狐狸，教我“欲利用先攻心”到底有没有用啊，我已经很认真的学习了，不过也怪丁义，目标是他的话问题不大，他啊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和摆渡人眉来眼去，真是傻的可以。 真不知道老狐狸还有没有教过别人，想想都可怕。 白王嗤笑，回想起刚才丁义的表情，觉得太有趣了，一袭黑衣的鬼差，竟然有颗人心。 扫到关键一行字后，目光停住，笑容从脸上消失，他扯碎让人恼怒的“急递”抛得到处都是。纸片像雪花飘落，如果它有温度一定会同白王的心境相等。 翰文德背弃约定，拒绝提供罪割的升级方法，用“叛军肆意，难免泄露”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的确不好说什么，不过白王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转投下家。 业矿的采集方法，呵，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黑市贩子是个酒后失言的大嘴巴，安插在大地伤痕的探子也是从那家伙嘴里得知的。 可惜他只是中介，并不是原采集者，不过在截获的业矿样本中发现，能够密封业矿不让其毒性挥发的技术的确存在，所有线索都指向大地伤痕。 不管是谁，丁义都会去闹个天翻地覆，等他们感情稳定，向往未来生活时，安杰丽卡突然死翘翘，啊哈，很难想象丁义会因此“强大”到何种地步，也许还能激发罪割进化，说不定失去心爱的人就是前置条件呢。 白王心情愉快，仰靠座椅，双脚搭在桌子上，手掌叠在脑后望向窗外。 说起来，比起我的故事，要凄美太多了。 第98章 电器商城 所谓大开眼界，木熙算是领教了，在生前世界里任何一家手机专卖店都没见过如此陈列——琳琅满目的各款式手机，十几层高的货架，每部手机都配有单独标签与产品说明，生前世界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此列。 没有任何服务员上来询问，不做推销，顾客全凭店铺中央处一块全息屏下单买货。 “好冷清，看来大家都不喜欢手机，明明是很方便很有趣的东西。”木熙叹道。 “你那是生前思维，想想看呀木熙，无尽的生命还需要手机吗。”茶茶一脸世故，循循善诱：“生活很漫长很漫长，并不需要‘快节奏时代’的产物。” “我不觉得，因为漫长更加需要它来打发时间。”木熙提出异议。 “打发时间……嗯，有虚拟网络游戏可以玩，通过先进技术能够身临其境，木熙要玩玩看？”茶茶问道。 “对啊！”木熙眼中金光闪闪，“我怎么没想到，既然冥府能够获取环中世界最先进的科技，那么生前无法想象的‘虚拟现实游戏’在这里应该遍地都是。”可能玩家不会太多吧。 “要玩的话等下可以带木熙体验体验，不过我个人觉得蛮无聊的。”茶茶如实说道。 “怎么？”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哦，总是剑走偏锋。 “冥府世界就够有趣了……而且木熙知道最火的游戏是什么吗，猜猜看。”茶茶笑道。 “猜？好，我想想……战争类？” “不是。” “格斗类？” “不。” “难不成是工口，嗯，这个说得过去，毕竟禁止条例压抑着。”木熙沉思道。 “工口？什么东西……哎呀，别猜啦我告诉你，是现实类！”茶茶说出答案。 “现实类？也就是说，他们玩的是‘生前世界’……” “没错！”茶茶重重点头。 “厉害，都是怪胎。” “你管别人的！”茶茶表达不满，她不喜欢木熙总是对旁人冷嘲热讽，“好啦，快点挑，还得买冰淇淋机呢。” “好好，知道了。”在茶茶的催促下，木熙开始认真浏览。接近生前世界的手机大概就是“全屏触摸”类的智能机吧，不过这里有做的更好的，完全透明，前后左右都是屏幕。也有老式大哥大，还有超越木熙认知的未来手机——一颗水滴。 “这也是手机？”木熙仔细查看商品简介。【融入皮肤之中，灵气供能，可在身体任何部位唤醒界面，实时接打电话，供能齐全，售价：100.000.00令】“才10万令，我觉得太便宜了，不过还是买不起。” “挑个便宜的嘛，反正不经常用。”茶茶提醒道。 “也好。”要不要比对生前世界的苹果手机选一个呢？嗯……还是算了，其实我比较喜欢翻盖，“这个好了。” 木熙指给茶茶看，两面钢质拉丝处理的机身，长宽刚好，轻触时外壳灯带会唤醒深蓝色呼吸灯。质地良好，看上去也并不low。选择购买后，扫描摆渡人手环。 “干嘛不用印章？”茶茶问道。 “不用，总觉得不安全。”木熙回答。心里这么认为，可能是第六感吧。 当然，木熙并不存在什么心电感应的能力，如果真的有，那他就该预感到电器街口匆忙晃入的身影。和电器街中卖货买货的居民不同，来者身材矮小，戴着鸭舌帽，正眼不瞧任何店铺，纤细的双腿前后交替，走的心神不宁。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认为这样的来客为小偷，但抬眼看去，发现只是个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小女孩时便不会太在意了。 人畜无害，眼神闪躲，七分长的小脚裤配上一件黑色的t桖，既灵动又活泼，可惜脚上踏着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似乎很久没有清洗过。 她避开人群，朝着目的地马不停蹄。 木熙出了店门，找到垃圾桶，把包装和说明书通通丢了，只留手机。起开面板，点亮屏幕，“和生前世界没什么区别，不过不需要插卡吗？” “不需要，开机就能接通网络，不用时记得关机。”茶茶说道。 木熙摆弄两下，揣进兜里，“好了，去买冰淇淋机吧。” “别急，先去给小希买糖果。”茶茶拟定优先选项。 “好，随你高兴。”木熙笑道。反正也不赶时间。 糖果店很好分辨，开在两楼，高差的关系，视角只能望见招牌以及右手边露着的一只巨大拐杖糖果。 木熙这才主意到，电器街只是第一层，二层似乎又是一番天地，但无论怎么说，商场看上去都破旧不堪，颇有二手市场的轮廓。 茶茶正指给木熙看，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二楼传来喊声，响动由远到近。木熙望去，正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跳上护栏，嘴上叼着一支波板糖。小偷啊，还是个小女孩。 后面追上来的应该是店员，粉色围裙，犀牛脑袋。 小女孩头也没回纵身跳下，起码四、五米的高度居然能够平稳落地。她跑的疯快，灵活绕过“人桩”，不出意外将在五秒后到达木熙面前。 拦还是不拦呢，要见义勇为吗？实际上不用木熙多想，他刚好挡在路中央，小女孩冲上来，话不多说，先是撞上木熙，跳到空中，在他身上踩过两脚再次起飞。 木熙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睁开眼时已经接近地面了。 “木熙！”茶茶连忙扶起。 木熙一摸兜。坏了，手机被偷了？“茶茶，我去追她，你等我！” 茶茶根本喊不住，心想还是跟上去吧，从灵体上可看不出来年龄，万一是老练的蟊贼呢。 “原来是贼啊！”“看来灵体真不能从外貌判断好坏啊。”围观群众惊呼，饱含幸灾乐祸的语气，自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去帮忙。 犀牛店员趴在栏杆上观望，不打算参与。毕竟小偷是居民，怎么说也得由鬼差处理，自己报案就好了，不要招惹他们。 木熙追出两三百米，终于是抓住了小女孩的衣服，用力扯住，对方竟然还想反抗，结果波板糖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茶奔上来时小女孩正踢打木熙。她冲上前去，一把将小偷拎离地面，呵斥道：“给我安静！” 小女孩停止哭闹，怔怔地看着茶茶。 “我放你下来，你要是再跑，打断你的腿！”茶茶厉声道。 我去，你能再凶残一点吗？木熙看得心悸，劝道：“温柔点，对方还是小姑娘呢。” 茶茶回瞪：“灵体看得出来吗，万一是几百岁的大妈呢！” “你才是大妈！”小女孩果然没跑，嘟嘴抄手，脸别向一边。 “我看你是找打！”茶茶毫不示弱，揪住小女孩的后颈，“走，跟我去道歉！” “我不去！”小女孩又开始挣扎。 “好。”茶茶放开小女孩，走到钢制垃圾桶边，稍稍用力捏出凹痕，回头恐吓道：“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小女孩“啊”一声赶忙躲到木熙身后，扯住他的衣角支吾着：“去就是了。” 木熙伸出一只手，说道：“手机给我吧。” 小女孩也不敢狡辩，将手机还了回去。 木熙接过手机，瞥了一眼变形的垃圾桶，后背发凉。 第99章 另类名人 茶茶的威慑力还是足够的，方才还趾高气昂一幅“你能把我怎样”的小女孩现如今百依百顺，与其说是被木熙和茶茶押着，还不如说是自愿跟着他们两人前进。 小女孩双手紧紧拽住木熙的右前臂，有意往他身上靠，对于路人的指指点点，她是既害怕又害羞。 木熙侧颜去看，这位头戴鸭舌帽的小偷同学半张脸都在手臂后面，另外半张则隐藏在帽檐下，似乎深谙“丢脸时如何掩面”的技术。 怕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吧。木熙望向茶茶，寻求眼神交流，可茶茶怒气正盛。怎么了这是，明明是你恐吓她吧。 “你个大妈要抓木熙到什么时候？”茶茶握紧拳头问道。 “谁？”小女孩抬头，一脸茫然。 “她说的是我，我叫木熙。”木熙接话道。 “哦，我叫安果果。”小女孩直接忽略茶茶向“救命稻草”回话，所有注意力都在木熙身上。 和茶茶一样的“abb式”名字……木熙点点头，没有接话，算是认识了。 到了糖果店，犀牛店员正在结账，见“罪犯”送来后，掏出桌下写有“休息中”的金属牌子，往柜台一搁就迎了上来。 “麻烦二位了。”犀牛店员微微欠身，目光焊在安果果身上，心想一定要通知鬼差来。 木熙看看店员，回眼又望望安果果，语气轻松的说道：“她是初犯，损失我来陪，能放过她吗？” 犀牛店员眼帘一挑，想即便你是居民也不能这样袒护罪犯吧，摆手拒绝道：“对不起，我不是老板，按流程必须交给鬼差大人。” 茶茶扯扯木熙抗议道：“你干嘛啊，你怎么知道她是初犯，说不定这位大妈是惯偷！” “看着不像嘛。”木熙笑道。 平时对谁都持怀疑态度的木熙偏偏替刚刚认识的小偷说话，就因为她粘着你吗！茶茶抄起双手，白了木熙一眼：“变态！” “我去，什么啊？”木熙一脸茫然，嗅不出任何酸味。 “不要替我求情了，谢谢你们。”安果果放开木熙的手臂，转身过来对着两人……不，只对着木熙说道：“木熙哥哥，谢谢你。”然后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不至于不至于，一块波板糖而已。木熙正要继续开口，犀牛店员先说话了。 “您是摆渡人木熙？”犀牛店员兴奋道，又将目光落在茶茶身上：“那您就是摆渡人丁茶茶了！” “是。”是又怎么样？木熙点点头，等着后话。 “哦，幸会啊！”犀牛店员差点过来给予拥抱，挪了一步就停住了，她抽动嘴角缓解尴尬，对安果果说道：“你得感谢两位大人，今天就放过你。”她抬起头，继续对木熙和茶茶说：“一支波棒糖嘛，不碍事。”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走了？”木熙问道。 “当然啊，随时来随时走，哦……”犀牛店员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转身走到散装糖果区，熟练扯下纸袋在其位各不相同的糖果里每样抓了一把，完毕后恭敬奉上：“聊表心意，请二位大人务必收下。” 木熙没敢接，还是问个清楚：“为什么？” 犀牛店员凑到木熙耳边，轻声说：“因为二位大人的关系，原住民坐以待毙的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 这么夸张吗？木熙联想着，大致猜出个所以然，于是伸手接过糖果，“谢谢了。” “荣幸之至！” 出了店门，木熙还“找得着北”，可茶茶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店员会看在他们两个的面子上。 “木熙，她跟你说了什么啊？”茶茶问。 “因为我们的关系他们就要有好日子了。”木熙调整到茶茶能够理解的程度。 “因为我们？”茶茶思考良久，得不出答案。 “是的，艾美事件后，某种平衡被打破，暂留地活物具象化导致圣城插手送上渡川，又因为摆渡人没有实战经验或者说格斗技巧，就需要原住民武师来教，他们成为原住民的老师，自然就会比现在的地位高。” “木熙真厉害，居然看得这么透！”茶茶夸赞道，满眼崇拜。 我……茶姐你平时脑袋里都想什么呢，“蝴蝶效应啊，这很容易串联起来吧。”木熙苦笑道：“难为你的智商了。” 茶茶抬手一巴掌，顺便向后望去。安果果要怎么处置呢。其实可以放着不管，只不过好像黏上我们了。 “她跟着我们干嘛？”木熙看茶茶半天没转过脸来，也回头望去。 “我哪知道呀。”茶茶摇头。 木熙叹口气，站定转身，“安果果，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糖！”安果果回喊，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指着木熙手中的纸袋问道：“能把这包糖给我吗？” “要糖自己买去，你个大妈！”茶茶没有对这张童趣的脸产生任何怜悯。 “我不是大妈！”安果果露出虎牙，再一次略过茶茶，对木熙说：“拜托了，就给我吧。” 是小偷不成变乞丐了吗，木熙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会这么狼狈，摆渡人退休后是有退休金的，都被你用完了？” 安果果点点头，回话：“我喜欢吃糖，大部分都买糖果了……” “那去打工呀，总不能靠偷东西和别人施舍活下去吧！”茶茶想要好好教训她，强行插话。 “我是第一次，迫不得已，我太想吃糖了。”安果果回答完，又嚷着两人给她糖果。 吵得没办法，木熙只好说：“给糖可以，但是你得拿东西来换，你给我东西，我给你糖，公平交易。” 安果果想了想，觉得可行，说道：“那你们跟我回家，我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 木熙不太相信她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既然条件是自己提出的，姑且看看去吧，“行，你住哪？” “杏里巷后街，居民双子公寓。”安果果答道。 “好，等我们两分钟。”木熙拉着茶茶走到一边，问：“没关系吧，会不会是陷阱？” “你还问我呢，木熙，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她，不过同样是实话，双子公寓治安挺好的。” “那么专门找个可爱的小女孩诱骗别人去她家然后关上门跳出一群人来抢劫，外面也不知道。”木熙解释道。 “木熙，你可真会想。”茶茶捂着嘴笑道：“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呢，除非对方是叛军，不然真想不出有谁是我对手。” “我个去，真是觉得你越走越偏了，你以前不是挺讨厌打打杀杀的吗，在普雅那时你怎么说来着？”木熙揉着太阳穴。 “是哦。”笨得要死，还不是因为让你安心才这么说的！ 木熙转身，将糖果放在安果果手中，决定去。感觉她也挺可怜的，当然，如果都是实话。 “木熙，给小希的糖果还有冰淇淋机怎么办？”茶茶提出重点，她可不想空手而回。 “先送她回去吧，等会儿再转过来。”木熙想起杏里巷应该是回冥府七栋的路，不过“后街”呢，“远么？” “不远，木熙决定好就去吧，我们早去早回。”茶茶微笑道。 木熙点点头，同样回以微笑。安果果走过来，拽住木熙的手臂，再一次像胶水一般黏住，“谢谢木熙哥哥！” 茶茶怒从心生，握紧拳头大声嚷道：“先给我放开木熙，你个大妈！” 第100章 醋意觉醒 关于杏里巷后街，木熙是完全陌生的。出了电器街按原路返回，本以为要做电车，可茶茶提醒双子公寓其实可以走着去，而且比乘车要快。 木熙知道，如果双腿比车轮快，那有两总可能——第一是堵车，杏里巷后街交通不便，第二是捷径，依照冥府地理结构与建筑群判断，杏里巷后街很可能只是向下走一截“山道”便能到达的地方。 他已经习惯了冥府的道路，蜿蜒、曲折，总是在一块断崖处支出钢板引出盘旋的楼梯，亦或是在看似尽头死路的地方推开某扇半掩的木门，便又得到向前或向上的路径。 要说逼仄，不是，要说陡峭，也不是。木熙觉得“勾心斗角”这个成语的古意更能解释清楚。 巧夺天工不多，匠心独运却是随处可见。 昨日雨过，今晨越发明朗，清澈光晕的环抹在蔚蓝天空，集结似堡的云一直延伸到风声悠然的午后。 让人精神慵懒、爱上睡意的偏是午后。 步道接上泊油路，阳光透过树影点亮水渍。也许算得上错觉，木熙认为冥府的“绿”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多了起来。有时两条蒸汽管道交错的缝隙里也能支出一颗小苗，顽强挺立，水沟边上也会铺满苔藓，绿油油黏糊糊。 他想问茶茶，死人呆的地方也会盎然生机，究竟是挖苦还是某种对生前的追忆。思虑再三也没敢说出口。 木熙看了一眼茶茶，光线正好，觉得她那小麦色的皮肤有种烤面包的香味。想到这，他笑了。 “傻笑什么呢，木熙！”茶茶误以为他被安果果拽得舒服，沾沾自喜。 “没，想到好笑的事了。”木熙回应，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茶茶扬起手，碍于安果果隔在中间，没法挥舞，只好放弃道：“木熙，送她回去后我们就走。” “那不然呢？”木熙反问。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仔细回想之后悟道：“不是吧，你咋不吃辰式希的醋呢？她还是我徒弟呢，还给我做过笔记。” “胡说八道！”茶茶跳到另一边，伸手就是一记巴掌，“你当你是动漫男主吗，变态！” 木熙右手被安果果限制，不能揉肩膀，只好略微活动缓解疼痛，“呵哟，你还知道漫画里的套路呢，见多识广啊，哈哈。” “男……”茶茶惊觉，赶紧捂住嘴巴。 我去，茶姐你不会是要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吧”！？……木熙轻咳两声，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第一我只喜欢热血漫画，第二我对渣男很反感，比如我那所谓的‘父亲’。” 此话一出，茶茶便什么小心思都没了。“抱歉木熙，我不是有意的……” 木熙笑笑，受力完毕，反攻时刻：“好了，说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他脸一垮，还装出三分冷笑：“哎，毕竟我也不太了解你的过往。” “通用概论啦！通用！”茶茶极力解释：“都是书上写的，还有……莉西娅也这么说过……但是我觉得错了，所以……”她突然反应过来，嚷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 “呵，女人。”木熙恢复常态，实在装不下去，生怕茶茶不明情况当了真，“跟你开玩笑的，你该看看自己的表情，哈哈哈……茶茶，你的过去怎样都好，我又不介意。” “你还挺大度！”茶茶扬手又是一巴掌，打完之后她偷偷勾起嘴角，既感动又愉快。 安果果一句话也没有插，静静的拽住木熙，她的耳朵贴在木熙的手臂上，像是在聆听什么，一路走来，都保持如此姿势。这个动作自然、和谐，没有半点违和能引起两人注意。 穿过巷弄，再是路牙，道路连接着双子公寓的第三层，通过走廊尽头的门禁系统进入，放眼望去，排排房门让木熙回想起月球基地的宿舍，但其间隔则要大的多。 走廊对面是同等规格的公寓，外观和设施几乎一致。中间隔着天井，木熙向下望，居民三五成群聚在底层中央，或坐或卧，甚是悠闲。 两栋公寓之间跨过一道天桥。“像个杠铃。”木熙说道。 “木熙再看看上面吧，好美啊。”茶茶指着上方。 木熙认得出来，巴掌大的树叶以及烛台般的树干，是梧桐。在顶层盛开，突出的根部沿着墙壁垂下，结在铜制的管道上。他还听见一些声音，“吱——吱”漫游。 “蝉？” 茶茶点头，回应道：“是蝉呢，双子公寓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听说退休的摆渡人会首选这里作为‘家’。” “家啊……”木熙落下双眸，目光放在安果果身上，问：“安果果，你的家在哪一间？” “才不是我家！”安果果似乎并不同意这个说法，放开木熙的手：“灵魂的归宿应该是环里，那才是家！” “说得好，大妈。”茶茶鼓掌，“不过现在不是听你发表感慨的时候，你住哪间，赶紧带路。”她捉住安果果和木熙“分离”的好机会，一把拎住对方后襟把她抓了过来，“我们很忙的大妈。” “你才是大妈，你被烤焦了吗？” “噗……”木熙实在没忍住。扎心啊老铁，茶茶并不黑，那是小麦色啊。 “你再说一遍！”茶茶扬起右手，拇指扣住中指，照着安果果脑袋上就是一记暴栗。 “啊！”鸭舌帽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保护作用，安果果晕眩眩地捂住脑袋，躲到木熙身后。 “冷静冷静，茶姐，有话好好说。”木熙推着手，隔开距离，“你不是喜欢可爱的女生吗，她难道不是跟小希一个等级？” “完全不是！”茶茶气呼呼地抄起双手，再次强调：“我们很忙，赶紧带路！” 安果果没办法，只好在茶茶的淫威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两人跟在后面，木熙觉得茶茶不想和他说话。 罢了，女孩的心思不要猜。木熙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双子公寓上，他认为从结构来说，这里和冥府七栋其实也挺像，可能都近乎“筒子楼”的关系。 不过比起摆渡人公寓的沉重底色，双子公寓就要明亮的多，虽然依旧少不了“蒸汽朋克”的牵绊，但总体来说管道与线路的布置更加整洁、规范，拼凑的地方也着重贴合美观、大方而少了几分复杂。 没走多远，安果果的房间就到了。她摘下帽子，流出一头金色的中长发，伸手在里面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动，没急着推门，“木熙哥哥，里面有些乱，请不要见怪。” 完全是忽略茶茶了。木熙笑道：“没关系，我的房间也好不到哪去。” 安果果回应微笑，慢慢推开房门。 木熙走上去，站住，不知道该如何跟进。茶茶看后呆在原地，惊呼：“垃圾堆成山啦！” “是糖纸，不是垃圾！”安果果走进去，踩在遍地糖纸上“沙沙”作响。 的确都是糖纸，木熙再三确认没有食物腐烂或是某种不知名的恶臭后才放下心来。也许是糖纸收集爱好者？安果果太爱糖果了。“安果果……” “木熙哥哥，叫我果果妹妹就好了。”安果果回头。 “叫你果果大妈！”茶茶激起一声鸡皮疙瘩，指着里屋绷直了身体吼道：“快去拿值钱的东西来！” 第101章 一言为定 完全是凶相毕露啊喂……“茶茶，别这样，搞得我们好像强盗。”木熙尴笑道，见茶茶不想理他，只得又对安果果说：“妹妹什么的就算了，我叫你果果吧，果果，我们在门口等你。” “进来嘛，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满屋的糖纸。”安果果跑过去，拽住木熙的手臂就往门内拉。 茶茶捏紧拳头，她在祈祷这最好是个陷阱，里面有七八个彪形大汉，那么等会儿直接用罪割画圈都给他打得魂飞魄散，还要在安果果脸上踩两脚！ 小家伙力气好大。木熙抓住门框，双眼征求茶茶意见，结果换来一脚给他蹬了进去。 安果果高高兴兴拽着木熙踢踏糖纸一路走到客厅，松开手跑到柜子前蹲下，开始翻找她认为值钱的东西。 木熙立在中央，打量周围，一间只是面积小却不简陋的房间，没有阳台，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一方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概也就这样吧。木熙走到窗边，推开因为生锈而变得沉重的窗户，“悬崖”对面是一座面积不大的空中公园，设有一个缆车站台，在公园的下面。 茶茶站在玄关口，没有要进一步深入的意思。 安果果翻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来，双手端着一只金属匣子来到木熙面前，“木熙哥哥，给你看。” 木熙接过匣子，端在手上，回头问茶茶：“不过来看看吗？” “没兴趣！”茶茶将头扭到一边。 木熙耸耸肩。好吧，那我自己看。他起开匣子，里面是一块植物标本。 “什么花？”木熙问道。 “曼珠沙华。”安果果答。 茶茶转过头来，走到木熙身边，抢先取出那朵融入水晶之中的曼珠沙华放在眼前。花与叶同时绽放，像极了莉西娅盾牌上的图案。 “怎么，喜欢？”木熙问道。 茶茶专注的神情已经告诉了木熙答案。木熙问安果果：“确定用它交换吗？” “嗯，可以吗。”安果果不是太有信心。 在木熙看来，此物的价值远超一袋散装糖果，“之后怎么办？” “什么？”安果果不明所指，一双蓝色眼睛巴巴地望着木熙。 “用它换一袋糖果，那之后怎么办，又要去偷么，要不要考虑找找工作？”木熙补充完毕。 安果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至于工作，没有想过……” 既然如此，也只有好人做到底。木熙从茶茶手里拿过标本，放回匣子里，还给安果果道：“算了，你留着吧，糖果也给你。” “木熙，说好一物换一物！”茶茶嚷到。 木熙挑眉：“哦~你现在又感兴趣了。”他指着安果果手中的匣子问：“想不想要？” 茶茶非常想要，但也不愿在安果果面前表露出来，半天没回话。 “摆渡人退休后可以找工作的吧？”木熙问道。 “可以的，有些居民开的店铺可以应聘，最好的话就是去环声公司。”茶茶为缓解窘迫，耐心回答：“不过我觉得她可能不适合环声公司之类的大型企业，如果要找工作，可以去人才市场看看啦。” “鬼才市场吧。”木熙摇摇头，完全不想听这些和生前世界无异的设定，“茶茶，帮她找个工作。” “木熙？”茶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去拜托曼迦前辈，让他帮忙。”木熙提议。 “木熙，曼迦前辈又不是万能，而且你干嘛非要帮她！”茶茶抗议。 “你不是想要曼珠沙华的标本么。”木熙说完，低头对安果果暗示道：“怎么看来这件物品的价值都抵得上中介费。” 安果果心领神会，捧着盒子走到茶茶面前：“茶茶姐姐，拜托你了！” “啊，到现在才正视我啊，大妈。”茶茶摆出冷漠脸，想看看后续。 安果果嘟起嘴，脸颊微红，眼神看向旁边，极为不情愿地讨好道：“我觉得茶茶姐姐心地善良，一定肯帮我。” “谎都撒不来，你当摆渡人的时候肯定也是倒数！”茶茶抓过匣子，“好啦，我知道了。” “谢谢！”安果果喜开颜笑，然后跳起来抱住木熙，两只细腿缠住他的腰，“谢谢木熙哥哥！” “你给我下来！！！”茶茶忍无可忍，抓住安果果的衣服将她扯出老远。 茶茶拽着木熙告辞。出了房门换了一条路回电器街，木熙想看看更多的路径，同时也有些话要对茶茶讲。从顶层过天桥，到对面公寓楼顶，踏上柏油路边的步道，沿着路牙向上，身边经过汽车，大多开得缓慢。 茶茶抱着匣子，走在木熙身旁，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你怎么看安果果？”木熙忽然问道，此时风来，吹过头发如漫入海中的水草。 “废柴摆渡人嘛，还能怎样。”茶茶没好气的回话。 “你看你，刚刚还知道重点，现在就给忘记了。”木熙笑道。 “重点，我说过什么吗？”茶茶疑惑。 “你说‘果果大妈’。”木熙想了想，继续说道：“退休的摆渡人年龄不会太小，虽然她看上去是个小女孩，但可能比你存在的时间都长吧。” “哦！”茶茶明白了，接话道：“是啊，必定的。” “电器街偶遇安果果，然后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和她熟络，这样的桥段，怎么想都是一部好戏。” “木熙，会不会太神经质了，虽然我是说她大妈啦，不过灵体的心智也不一定随着时间而变得成熟，可能她就是那样。”况且是你要主动帮助别人，别想甩锅！ “放心，我又不是惊弓之鸟。”木熙走过路牌，抬眼看看，上面标记了“杏里街”，他左右张望，没有看见路口，“凡事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安果果是想要接近我的叛军呢？” “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啦。”茶茶点点头，又提醒道：“木熙还是别想太多，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曼迦、小希都有可能是叛军卧底了。” “谁说不是呢？”木熙眼神忧郁，停下脚步，认真说道：“只要你不是就没关系。” “我才不是！”茶茶觉得木熙太过紧张，劝道：“木熙，你需要放松，我知道自从你来到冥府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但不会每个人都心存恶意，至少你得先学会了解彼此，然后再去怀疑，平白无故就恶意揣测……会不会太……” “过分还是不近人情。”木熙呵呵笑着，“了解越深，等到背叛时受伤越深……”说得有点过，他赶紧转移话题，问：“为什么喜欢曼珠沙华？” “莉西娅盾牌上的图案跟这个一模一样。”蹬上扶梯，茶茶说道：“你听过曼珠沙华的传说吗，‘花落叶发，永不相见’。” 就像你和莉西娅吗。“还是那句话，当我成为王之后，曼珠沙华就一定要花和叶同时绽放。”木熙拍着胸脯保证。 “说大话，王又不是神！” “那我就找到神，让他改了这条规定。” 茶茶噗嗤笑了：“好啊，那我陪你等着那天到来，先说好，如果木熙成为王，不能发动战争，要好好保护城府世界的和平。” 木熙笑笑，伸出小指，“行，一言为定。” 茶茶勾住，摇晃三下，“说好咯。” 街道上的路人多了起来，离电器街越来越近，这条路能走到商场的外面，远观是高耸钢铁建筑，管道交错、线路密布自不用说，关键看上去还有几番招魂幡的感觉，可惜不能像冥府七栋那般旋转。 不，应该说是万幸。 木熙还想到一件事，安果果正巧送出曼珠沙华，会是刻意吗？如果对方想要接近的不是我，而是茶茶呢……在茶茶身上，难道也有秘密。 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好茶茶。艾美有过托付，莉西娅虽然没有明说，但恐怕也希望我能照顾好她。 说来，莉西娅有作为圣城十戒的觉悟，那么自己有成为王的觉悟吗？ 嗯，差不多该由被动转向主动了。木熙暗暗下定决心。 第102章 完全介入 贵妃椅太棒了。 安果果躺在上面，扯开纸袋，一颗接一颗的剥着糖果，然后又一颗接一颗往嘴巴里扔。她吃起糖果来就像咬碎花生米，并没有享受融化在口中的甜腻。 伸手抓去，捏出来是软糖，厌弃地丢到一边。 本以为他会是“天煞孤星”那般克人克己，但看起来死的挺愉快，身旁还有个丁茶茶陪着，完全就是人生赢家嘛！ 安果果看着一地的糖纸，焦躁起来。她可不想打扫，也不想收拾，一开始就该把它们归置好，以前都有人帮着打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习惯。 不在房间里吃就好了！安果果起身，走进卧室，在梳妆台前扎好双马尾搭在背后，理了理三片丸叶般的刘海，准备出门。 毕竟窗外那人偷看有一会儿了，可能都不耐烦了吧。 安果果关上房门，也不反锁，蹦蹦跳跳向着顶层走去。她摸了摸脑袋，还好没有起包。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挨了那个暴力女一记“弹波儿”，真是奇耻大辱。 不过还好木熙倒是挺温柔善良，说起来有那么一点触动自己的少女之心。皮肤白，四肢细，说话的声音果决坚定，就像水果硬糖。安果果微微一笑，觉得这个比喻不错。 她在楼顶边缘跳上“空中自行车”，骑到对面。单股钢轨拖住带有导轮的车身，平稳轻巧。 偷看她的人早就等着了，坐在公园长椅上掰着面包屑。四五只鸽子般大小的生物围拢过来，等待喂食。 安果果不太喜欢这种长着四只翅膀、鸟头龙尾的生物，看着怪异不说，即便再温顺也掩饰不了那双蛇一般阴毒的瞳孔。 那人是知道等得人来了，稍稍直起腰杆。 安果果见他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索性坐到他的身边，两只腿挨不到地面，前后划着，“礼仪都省了呐。” “抱歉，那样太现眼，信使葛塞向大人问安。”他微微欠身。 “我知道你是谁。”安果果从兜里掏出糖果，“请你吃糖。” “万分感谢。”葛塞不推辞，双手接下。 “偷看淑女房间可是大罪。”安果果又掏出一颗糖果，这次放进自己嘴里。 “无意冒犯，因为比说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葛塞解释道，他褪去包装纸，将糖捏在手中。 “我正在执行任务！”安果果不高兴，哔哩啪啦嚼着糖果。 “大人，恕我冒昧，如果经费不够，我能想到办法，请您不要做有辱……” “闭嘴啦！”安果果炸毛，嚷道：“烦烦烦，你们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就像方糖，除了本味什么也没有！我会完成任务，不要指指点点！” “小人不敢。”葛塞吃下糖果，不敢再作声。 坐了十分钟，等到葛塞将手中的面包喂食完毕，安果果还是余怒未消。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大人，请将第一份情报给小人。” 还好安果果拿得住轻重缓急，发了通脾气算是过了，没有再行责骂，直接说道：“木熙身上有玄王的法阵，是封印用的，不排除还有其它功能，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是，‘重在稳、不在激’也是上面的意思。”葛塞双手互握，认真听着。 “还有，回收工作可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必要时，得为我提供帮助。” “没问题，请您放心，战力也好、资金也好，需要的我都会亲自办好。” “大概就是这些。” “小人知道了。”说罢，葛塞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安果果跳下长椅。 葛塞欠身，从兜里拿出一只摆渡人手环，“抱歉大人，是小人疏忽，上面有10万令，请您收好。” “收回去，我不需要。”安果果考虑了一下，尽量表现的自然，问：“那名叫莉西娅的新人近况如何。” “不太了解。”葛塞礼貌回道：“不过听同僚说，莉西娅大人很上进，独当一面没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安果果掏出一枚糖果，交给葛塞，吩咐道：“把这颗糖果给她。” “要传话么？”葛塞躬身提醒：“大人，只要不涉及任务，其它言语都可以带到。” “不必。”安果果重新坐回长椅上，不耐烦地摆摆手，“退下吧。” 时间过得太久了啊。安果果望着天空中的环，怀念起唯一的朋友。圣城十戒对外人可是出了名的高冷，不知道有没有把莉西娅当成自己人。 今天送出珍藏的曼珠沙华拿来换了糖果，根本就不是计划之一，那可是留着送给莉西娅的礼物呐，弥足珍贵倒也不是，但的的确确是份念想，不过总有夺回来的时候，就叫他们暂时保管吧。安果果这样想着，心安下来。 葛塞乘坐缆车离开，他坐在窗子上仔细回想安果果的表现，从话语和表情上判断，她的确有些变化。 缆车经过平缓地带后，节节拔高，以夸张的角度驶向下一站。悬在空中的感觉就像飞翔，可惜是在牢笼里。葛塞觉得安果果离开圣城太久，已经尝到的了自由的甜味，更严重的恐怕是染上了居民或原住民的习性，对于身边的人开始热心起来。 那么这件事能否报告给霍泽大人呢。葛塞通过理性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否”。安果果已经在冥府潜伏上千周，她是特地为这个计划所准备的最佳人选，如果自己判断失误，她心境并未改变或者只是一时移情，那么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临时‘换帅’，等同推翻所有计策。 葛塞想，此时此刻，只要安果果保证推进计划，圣城便没有插手的必要，否则局面很难收拾。 他拿出待要交给莉西娅的那颗糖果，放在眼前。 有一点葛塞没有向安果果坦白，那就是莉西娅即便有独当一面的资格和本领，但始终带着摆渡人的气息，况且最被冶金长老看好的那点“执念”，在他眼里完全是枚“定时炸弹”。 兵戈长老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当冶金长老向圣王大人上奏，指定莉西娅担任下属为其效力时，他没有任何异议。 葛塞知道，自己必须保证安果果大人不受影响。 他望着眼前的糖果，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违背安果果的意愿。拉下车窗，扔了出去。 周围的乘客都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不过葛塞看不见、听不见，他的心里默默念叨：“戴安安大人，请您一定不要辜负‘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莉西娅大人有一点小人还是很佩服，她总说‘我可是圣城十戒啊’，希望您也时常提醒自己，您也是圣城十戒。！” 第103章 迈向命运的分歧点 圣城一方的直接介入，让整个“城府棋盘”活跃起来。木熙在温泉街的暴走使得各方势力都焦躁不安，但却没有谁能冒然投下“除之而后快”的决定。 毕竟这份力量，大家都争着想要。 阿克鲁斯对苏里亚有所顾虑，不过潜入王池联系翰文德的最佳人选别无二人。安德鲁极力反对，被吉一句“要不然你去”呛住，也只好闭嘴。 芙兰的能力恢复，可次元洞属于“单方通行”，只能进不能出，所以这段路必须她自己走出来。 玄王也没闲着，先是造访“匠阁”——升级与打造兵器的地方。在那里检查了渡川刻印识别罪割的法阵，六千只渡川，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他吩咐仝莘，对于交给木熙的渡川一定要单独罗列，并且做好标记。 仝莘当然明白，先取了一幅揣进包里，没在登记簿上留下任何痕迹。 关于摆渡人校址的选择，玄王坚持亲力亲为，他力排众议，将校址选在了冥堡附近的“冥府十栋”，也是唯一一座“冥府”开头却没有投入使用的闲置建筑。 摆渡人可以通过公寓外的“大道”前往，途中没有任何岔路。仝莘记下，即刻吩咐打扫，限在三日内整理出来，并按照原住民武师的要求，置办好各种场所和器材。 “关于理论知识这点，玄大人是否有别的安排？”仝莘请示道。 “摆渡人需要的是实战课，这不是学校，而是新兵训练营。”玄王说的很直白。 仝莘了解，摆渡人武装的实际作用恐怕已经是路人皆知了。她曾想过，如果真到了兵戎相接的时刻，居民会是何种表现，团结一致对外，还是自扫各家门前雪。总之，她不认为谁能幸免。 关于木熙眼中的法阵，仝莘已进行了详细汇报，另她感到意外，玄王并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只在沉思中回了一个“嗯”。 和他们不同，白王最担忧的偏偏是被他瞧不起的原住民。他去了铁围山，和迪斯说话没有太多的套路。处罚是无法解除的，因为登记在案，任何减刑规格都需要可信的理由。 迪斯没想到白王会屈尊而来，伏在尖刺之上不畏惧疼痛。 白王从心里喜欢迪斯，够狠、够狂，做事情不夹带私人感情，他对迪斯说不要被丁义影响，他那样的性格，有一个就够了。 迪斯谨记，没有多余的话语，他早将灵魂无条件献上，只可恨事与愿违，没能帮白王分担忧虑。 “布里克嘛，算是度过他的危险期了。”白王说。 “属下无能！”迪斯发自肺腑地自责。 “别这么说，你都无能了，那我冥府三栋就找不到一个能人，迪斯，那天布里克向我请求了一件事，你猜猜看。”白王在鬼差抬来的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道。 “他向您提出请求？”迪斯抬起头，望着白王。 “是呢，所以你快猜猜。”白王笑着，最近的他似乎学会了真笑。 “是！”迪斯埋下头，思索片刻，回答：“一定是要求组建自己的队伍。”布里克向来独行，游离于鬼差队伍的编制之外。 “嗯！你果然很了解他啊，猜得八九不离十。”白王公布答案：“他要求一个搭档。” “搭档？！”迪斯瞠目结舌。 “对啊，搭档！”白王大笑，捂住肚子：“布里克居然想要一个搭档，真是搞笑！呐，迪斯，你说说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迪斯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谨慎。听起来白大人并没有褪去对布里克怀疑，这是好事，但“另可错杀不可放过”也是可行的，为什么白大人迟迟不动手非得需要证据，“属下不知……” “诚实！”白王笑道：“你肯定猜不出来，因为我也猜不出来，我们呐且看好戏吧！” 迪斯在黑屋中恭送白王，他不认为布里克会在自己深受怀疑的境况下继续让叛军卧底加入。只要等到他的搭档到岗，便能进行调查。 可惜我还被关着！想到自己的处境比布里克好不到哪去，迪斯心中一片灰暗。 牢房大门关上，一切回归黑暗，他靠在墙角陷入其中，茫然无措。 最不操心却又是最要小心的木熙和茶茶回到冥府七栋，在中央建筑前站定，环之回响刚过，广场上没有几个人。 “扫描仪前站站，我看看数值。”木熙左右观望，确定没有人看向这边。 “好！”茶茶将手中纸袋放在木熙抱着的纸箱上，站到扫描仪前。她闭上眼睛，像是祈祷。 木熙抬头看去：“81%” “是吗？”茶茶睁眼，高兴的拍手：“看来没降多少啊！” “还不少啊，才几天就降1%，如果不快点得到回信，到临界值恐怕不远了。”木熙显得焦虑。 “是哦……”茶茶沮丧叹气，又不想木熙为难，便强打精神说道：“没关系，莉西娅的回信最迟后天也能到了！” “是吗。”木熙抬眼，看得出来茶茶的笑有几分勉强，“那就没问题，你别担心，事情总会变好的。” 茶茶知道木熙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微笑点头。 哎，我怎么总是要让茶茶感受悲观呢！“怎么啊，不相信？” “没有啊。” “我看你就是对我没信心，我是谁？”木熙故作夸张的嚷到：“冥府风云人物，天选之子、旷世奇才，将来可是要成为……” 茶茶赶紧跳上去捂住木熙嘴巴：“小声点！” “呜~呜！呜~！” “我放开，你可别乱说话啊。”茶茶轻轻移开手掌。 “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木熙我真是服了你了。”茶茶笑出声。 木熙也跟着笑，冲着电梯摆摆脑袋，“回家吧。” 嗯，回家。茶茶从纸箱上拿下纸袋，抱在怀里，隔着两层包装却能感觉清晰的甜味，乐以忘忧。 两人带着欢乐，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茶茶放下纸袋，打算明天把糖果拿给小希。她环顾四周，努力回想着被自己抛弃的手机放在哪里去了。 十分钟后，实在想不出来，只好开始翻箱倒柜。把房间“倒转过来”后，终于在尘封的盒子里找到了那只粉色的翻盖手机。 木熙也喜欢翻盖。除了手机与充电器外，盒子里没有其它物件，连茶茶自己都记不起为什么会把手机放在这里。 茶茶连上充电器，等了一会儿，屏幕上的“空电池”亮出一格便迫不及待的按下开机键。 通讯录上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她输入木熙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叮咚，猜猜我是谁？】 很快来了回信【大言不惭丁茶茶】 【滚，不想理你】 【别啊，活泼开朗乐观漂亮温柔丁茶茶】 【算你识相，明天想去哪里？】 【放过我吧茶姐大人，我只想当个家里蹲】 【可以，那明天跟我一起做冰淇淋吧】 【材料买了吗？】 【没有，可以叫外卖】 【厉害了我的冥府，简直什么都有，所以，好无趣】 【木熙觉得无趣吗】 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好半天也没有回应，惹得茶茶想直接去隔壁敲门。她从床上坐起来，正打算身体力行，屏幕刚巧亮了——【无趣是相对的，面对你这么有趣的女孩，其它当然无趣】 【花言巧语！晚安！！】 茶茶丢掉手机，捂住脸颊。好烫…… 翻盖上的下屏幕再次亮起——【晚安，早点休息，明天见。】 茶茶迅速抓过手机，推开盖子，打了删删了打。她丢下手机，一分钟不到又拿起来，再次活动拇指，又再次删除，最终只敲了四个字——【晚安，木熙】 差不多算是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了吧。茶茶继续摆弄手机，想看看以前的自己都存了什么在上面，翻到相册，全是模糊的照片，大概有20张，然后查看发件箱，只有和木熙发过的短信，收件箱自然也是一样。 她又翻到一份加密文档，试了三次密码不对后被锁住十二天不能重试。 什么呢这是？茶茶努力回忆、再努力回忆，完全找不到线索，毕竟过了好几百周。 算啦，改天再说吧。茶茶丢下手机，进入卫生间。 呼吸灯点亮，熄灭，再次点亮，最终暗淡下去，手机轻微震动，却什么讯息也没留下。 第104章 写在卷一完结的话 首先要感谢亲爱的读者们，真的很感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第一卷城府世界篇就在今天完结了，明天进入第二卷四方攻略篇。 也是第四次上推荐的日子。现在心态很好了，不像才开始那阵总是盯着点击、推荐、收藏，有了固定读者后开始安心下来，致力于更好的后续。 说说这本小说吧，如果你看到这里也就明白，它和其它作品不大一样，需要稍微敏感的神经才能挖掘真谛。 我不太喜欢说“我要让主角怎样怎样”，也不太愿意“需要一个爽点虐下哪个人物之类”，我的写作，更像是记录，每一个主线、支线都是书中的“他们”自然的选择。 先立人，再讲故事，这是我遵循的规律。 我能决定主人公的命运吗？不能，笔在我手中，而选择在于“他们”。 大概就说这些，希望大家继续喜欢“他们”，喜欢《天空之尽》。 明日两更。 第105章 迟到的旅人 当你看不清环的时候，说明天空中布满尘埃。 即使再小的颗粒，只要聚拢集结，并且整齐划一朝着同样的方向前进，那么必然会形成无法阻挡的风暴。 破风而行者有之，顺势而动者有之，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面临相同的问题——风暴是否会如预期那般“顺则顺、逆则逆”。 很遗憾，飓风终究会形成无数个难以先知的龙卷，让自以为是的掌控者无所适从。 激战之地的黄沙漫天，看似波澜壮阔，可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而且一旦无风，很难形成气候。兔哥推开车窗，他的mp3播放着轻缓的歌曲，与之风来，感受着没有沙硕困扰的燥热空气。 来回于大地伤痕的大巴车共有四班，早晚平均，送行旅客。途经商道的三处检查点，都在冥府可控制范围内，再向荒漠中深入便不能设卡。 一般来说，来往的居民很少，只有少部分猎奇心极重的灵体会到大地伤痕做物品交易，也单单仅限于峡谷入口处的集市，不得进入谷内，除非有长老亲发的“铜制通行牌”。 三处哨卡对于居民的审核十分严格，而对于原住民的审核只停留在核对身份上，有时候甚至连身份都不核对。隔着车厢敲敲车窗，把居民叫下来，在“定检车”前扫描灵体，经过细致盘问，才会放行，如果是现役摆渡人，还得加盖印章。 兔哥认为，完全就是多余。通往大地伤痕的“好路”的确只有商道，但“路径”很多，真有二心的人不会乖乖选择直线。百周以前，设卡的人员还是鬼差，可现在都换成了连枪栓都要拉半天的临时工。 这些从摆渡人退休下来的“再就业者”，可是怠惰的很啊。 大巴车纵然有6只轮胎，也免不了一路颠簸，比起反重力能够悬浮在地面以上的“环声制造”来讲，原住民的产品可是相当落后。 兔哥也曾为这事窝火，明明匠师族人是能够发明足以媲美环中世界任何科技的产品，偏偏不愿意尝试，美其名曰“古老一些更贴合我们的生活”，在兔哥看来完全是原住民被淘汰的“直接理由”。 司机踩下刹车，终点站到了。 迎接他的人早就候着了。两人摘下兜帽，走到兔哥面前，老鼠人形的原住民见兔哥没有携带行囊，便猜出他不会久留，可能朝到夕走，心中略有不快却还是礼貌道：“巴洛，等你多时了。” 兔哥当蛇头那阵子，两位联络人的脸都在兜帽之下，虽然鼠鼻突兀，自然记得，但也不敢冒认，便问：“你们是？” “呵，太过戒备了，这里可是大地伤痕。”老鼠转头对后面那名同种笑了下，继续对兔哥说明：“我是柯林比，他是柯林立，是我们。” “不好意思，出门在外多留心是习惯。”兔哥欠身，算是招呼。 “‘在外’吗……”柯林比摇摇头，道：“我们还希望你把这里当家。” “原住民的家是整个城府。”兔哥接上话，抛出反问：“你们认为呢？” 云淡风轻的提问，却是火药味十足。柯林比知道兔哥一直不肯承认偏安一隅总想制造事端的大地伤痕，对于同族中的激进者，他相当鄙视。“当然，整个城府世界。” 兔哥见对方和颜悦色，也不好继续延伸话题。他觉得激进派若是真干了某些事实到也说得过去，可惜他们什么都不做，连武斗的血性都没有，这就很难理解了，真的是“激进派”？或许，暗地里成就了不少勾当吧，“两位请引路。” 大地伤痕比之温泉街实在大太多了，无论是谷深还是谷长，都不可同日而语。从空中看去，窄宽不一，蜿蜒如蛇，部分地方分段下沉，如同梯田，而另一些则是垂直悬崖，无落脚之地。 兔哥在柯林兄弟的带领下进入谷口，乘上轻轨交通，向着谷心走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这里了，对于此番景象除了震惊以外，没有更好的形容词，如果有，那只能是“恐怖如斯”。 木质建筑被镶上金属，扣在谷壁之上，道路横插竖穿，将整个空间分割的支离破碎。植被繁茂、公园纵横，一处街道并行另一处街道，一栋公寓大楼孕育出另一栋公寓大楼。 网球场、篮球场、橄榄球场，就连格斗竞技场都在露天环境之中，基本是轻轨所过之处，酒吧、舞厅、妓院必在其下。 兔哥从坐姿变成站姿，他趴在窗户上，瞪大眼睛看着如此不真实的场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张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太久了巴洛。”柯林比似答非答。 “其它不说，这里怎么会有植物，我走之前明明水源紧缺的！”兔哥捏住扶手，压白了指节。 “地下水，源源不断的地下水，巴洛，你对城府世界一无所知。”柯林比失望地摇摇头：“大族长说你是原住民的希望，言过其实了。”他毫不客气。 兔哥缓缓坐下，双手搭在腿上，咬牙问道：“既然已经有如此气候，为何不向冥府，乃至圣城发出申明，请求族人应有的权力？你们不是自诩为激进派吗！” “激进不代表无脑。”柯林比笑道：“大地伤痕什么模样，冥府和圣城比谁都清楚，可他们一点也不惧怕，你觉得是为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那你倒是说说看！” “战力，大地伤痕没有战力。”柯林比掏出香烟，丢给兔哥：“抽支烟吧，你喜欢的牌子。” “我以为，不靠战争也能换取平等。”兔哥抖出烟，含在唇间。 柯林比为其点燃：“那不是平等，是施舍。” “不依靠流血，也有其它方式能够达到平等。”兔哥坚持自己的观点。 柯林比笑了，没有反驳，而是认同地点点，说道：“说的没错，不过要建立在有‘话语权’的基础上，就像扑克，点数大的才能说话。” “可……”兔哥还想继续，柯林比伸出手掌制止。 “巴洛，才刚刚开始，不必争个你长我短，等下见到大族长再慢慢谈吧。” 兔哥盯着越燃越短的香烟，静默片刻，苦笑道：“大族长皮朋他老人家到底再想什么呢？” “不，不是皮朋，他已经遁入轮回，大族长是伊万哈洛克。”柯林比提醒道。 “谁？”如果兔哥没有记错，在他离开大地伤痕时，伊万哈洛克已经处于风烛残年，这之后起码过了60年，那么他就有240岁了，要知道原住民平均寿命只有150岁啊！“伊万哈洛克老师，我的恩人，他的寿命……” “吃惊吗，别激动，原住民还有一个称谓，别说你不知道。”柯林比勾起嘴角：“别告诉我你不相信。” “我……”那只是传说，被记载在石碑上的古老铭文，兔哥重来没有相信过，但他记得那个称谓——“自然”。“我不相信，寿命有限、无任何法力的神明很难让人信服。” “传说可能就是史实。”柯林比见目的地就要到了，收起闲谈时的笑容，严肃道：“巴洛，刚才不过是个玩笑，为大族长续命的并不是什么‘传说’，而是科技，你亲眼见了就会明白，另外提醒一下，大地伤痕对你不怀好意的人很多，所以千万不要独自走动，想去哪里，请务必让我们陪同。” 科技……延年益寿，兔哥想象不出来，环中世界的技术就是城府世界的投影，反之亦然，使人打破寿命极限的“东西”如果存在，就没有轮回什么事了，不过还是先了解再说，“知道了，之后我会去达桑那里，请安排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轻轨停下来，柯林比起身：“由衷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 第106章 恩师的牵挂 冰释前嫌，谈何容易。 车门喷出蒸汽，释放压力，两扇铜片滑到两边固定。车身无缝对接站台，兔哥下来时，望到陡峭奇长的楼梯。 一方石牌坊立着，匾额上什么也没写，只画着半轮“圆”。 柯林比领路在前，踏上台阶。兔哥跟上，又看见“庙门”。从上至下每过一段，左右两边各竖朱色方柱，只有顶端包裹金云，盘着头一圈。 兔哥边走边想此番景象，以前的大族长院凿在洞里，没有装饰，现在条件飞跃，当然需点缀气势，可这些究竟是深有含义还是虚有其表？ “巴洛，‘浮云金，璀根供之；半轮月，念汝知之’。”柯林比回头说道：“不记得了吗？” 兔哥按照指点，细细回忆，终于在书海中找到了这一句，不过他并不觉得高兴：“又是传说吗，柯林比，我想我们都清楚，族人的历史是被抹杀了，但不代表传说可以取而代之。” 柯林比没有理会，自顾自地道：“大地伤痕正朝着‘复兴’前进，是不是传说，验证了才知道。” “我保留意见。”兔哥不想再争，毕竟同族。 “还有一件事，可能大族长待会儿也会告诉你，就算我多嘴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柯林比缓了几步，与兔哥并肩，“大地伤痕派系争斗激烈，不忌讳告诉你，有部分人正盼着大族长死去。” 兔哥不觉得意外，虽然老师把先人的生活描写的上和下睦，但自打他懂事那天起，就被卷入到了某些人的纷争当中，“千万不要指望我能帮什么忙。” “如果你当初肯留下来，近况也许要好得多。”柯林比回应道。 “也许要糟糕得多。” 柯林比对于兔哥的抬杠一笑了之，柯林立却很不服气，直面针刺：“抛下族人，背叛挚友的人留下来，的确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兔哥默住，不是承认，而是不想做无谓的争辩。 “安静，弟弟。”柯林比皱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那时的大地伤痕无法留住贤者是必然的。” “可是在‘小鬼头’的问题上，大族长已经处理的很好了。”柯林立不服气，托出往事。 小鬼头，一个错误的存在。兔哥想起当年，惋惜道：“他本来也是族人的希望。” “异类！”柯林比叫嚷：“那是整个族人的耻辱，你竟然还念念不忘为其开脱。” “鼠目寸光，说得就是你吧。”兔哥停下来，盯着对方。 柯林立窜上去一把扯住兔哥的衣领，低吼道：“说话最好小心点，要不是看在大族长的面子上，现在就撕了你！” “够了！”柯林比推开他的弟弟，挡在中间，“你太激动了弟弟，退下吧。” “求之不得。”柯林立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兔哥也不理会，向着庙门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柯林比小跑几步，先一步来到门前，对着守卫出示令牌，他转过头来，朝着兔哥扬扬下巴，“令牌。” 兔哥拿出令牌，支在守卫眼前，对方仔细确认后，倒转枪头，恭敬地让开通路。 戒备不严，看样子只防生人。嗅到熟悉的檀香味时，兔哥稍稍反思，认为自己对于同族太过于苛求了，立场不同也不一定非要强辩，能做到求同存异最好。他欠身，对柯林比说：“柯林比，请待我向你弟弟道歉。” 柯林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巴洛，你总是后知后觉。”他拍拍兔哥的后背，宽慰道：“没问题，你也别上心，柯林立性子较直，平时不爱说话，一张口难免都是别人不爱听的。” 兔哥点头，当做是“求和”了。 穿过花园走到里间，柯林比在最后的房门前停下来，转身望着中央假山流水入神，交心道：“大族长可一直盼着你，如果想法不同，还望巴洛你不要和他争吵，免得伤心。” “知道了。”兔哥领会，心想只在账目上交往过的柯林比，一旦深谈起来还是能体会到他的真心。 “我在此处守着，你去吧。”柯林比双手插进袖子，立直腰杆不再说话。 兔哥垂目，默了一下。他伸手掀开竹帘，跨步进入，紧接门槛的是一块平台，然后连着台阶向下。 独射的灯光打在深处，照亮一片，大族长盘腿坐在蒲团上，呼吸又沉又燥。 兔哥每走下一步，就会看得更加清晰一点。 伊万哈洛克老师的确年老力衰，说是科技延年益寿，可看上去更像是强行续命。每一寸管道做得精细、弯曲，在缓和的角度上固定，每一头都链接着看不见的后台，而另一头都插入他的背脊。 大族长胸口一起一伏，心脏的位置上安装着兔哥没有见识过的机器，那东西小巧玲珑，闪烁灯影，如同呼吸。 脚步再向下一些，兔哥看见凋零的羽毛和开裂暗淡的坚喙。不死鸟也会死，所以传说都是假的。 大族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他看不见，造型怪异的保护装置架在喙上，双眼中不再受控的火焰被死死封在里面。 他张嘴，声音轻缓缥缈，呼唤兔哥的名字：“巴——洛——” 兔哥加快步伐，不在有闲心填装好奇，他跪在大族长面前，伏下身去。 “来——上来。”大族长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兔哥握住。 兔哥起身，奔上台子跪下，双手抓住那只苍老秃楬如同枯枝的手，动情道：“老师，是我。” “啊——”长长的叹息。灯光如同黄昏，而晚霞是四壁之上随处涂鸦的图腾，从这个传说延伸到另一个传说的故事，这位老人吞咽口水，嘴边泛起泡沫，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回来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老师，恐怕我还得走。”刚是见面便说分离，兔哥不想隐瞒，他的返乡只是白驹过隙。 “嗯————”更像是鼻孔里呼出的气息，缓了片刻，大族长再次开口：“你选择的道路——请走完吧。” 老师太老了，换做以前的他一定会极力阻止，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弟子让您失望了。” 大族长缓慢摆动脑袋，语气悠长：“都是我的错——倘若能留下——你和他——复兴——” “老师，您别勉强。”兔哥想要抚摸他的背，可那上面全是骇人的软管，“接下来，您听我说，不想听时，就发个声音，弟子便不讲。” “嗯————”漫长的吐气，大族长准备好了。 兔哥挪动，靠近一些，将大族长的手握在自己的双腿上，他要尽量保证用词得当、语气缓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说不上两句便要用声音制服对方。“老师，冥府挑选了摆渡人的教官，是‘我们’，族人中的武师。” 兔哥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您都知道了吧，没错，是有编制的教官，我觉得这是我们迈入平等的重要一步……”他知道大族长担心什么，赶紧接上：“您放心，即便是利用，我也会有反制措施，不会白白让人当枪使。” “说实话，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总算是迈出一步了。”兔哥说完，想看看大族长的反应，见没有异常，又继续说道：“在冥府的各位都很支持我……” 毕竟在老师面前兔哥还是学生，这样的关系恒古不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吧。兔哥觉得自己快要语无伦次了，有太多的话想要说给眼前这位恩师，可每讲出一句都会担心得到批评，当年的据理力争也许全是强词夺理。现在老师没有力气说服我了，可我也没有信心能得到他的肯定。 “嗯————”又是长长的吐气，大族长微微张嘴，叹道：“巴洛啊——老师只想知道你过得还好吗——” 第107章 异类的小鬼 过得好与坏该如何界定呢。 兔哥真希望能够找到心中的标尺，在几十年的人生中精准划刻出“好”与“坏”的界限，可万般试过还是得不出结论。 房间里只有“嗡嗡”的电流声，大族长在等待他的回答，有那么一小会儿，兔哥以为他的老师睡着了，并且忘记了刚才的提问。 直到大族长呼出长长的气息，兔哥才意识到“好”与“坏”从来都不是单独列支的，“老师，我没办法回答您，原住民纳入编制这事，是‘开花’，还没有‘结果’。” “嗯————”呼吸声更像风掠过平原，大族长微微张口：“你对自身的思考——越来越少了——” 兔哥觉得大族长想说更多，但碍于精力，无法补完话语。这幅苍老枯朽的身体里，曾藏着原住民最强大的意志，而如今连让与他人传承这件事都做不到了，“老师，您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吧。” 有些残忍，却不得不把谈话的重点硬拽出来，叙旧之类的兔哥打算就此结束，毕竟大族长看上去连呼吸都越发困难了，“我能做的，一定都办到。” “嗯————”已经习惯用呼出的气息代替应答，大族长调理片刻，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说道：“摆渡人教官——带些这里的武师吧——” 没有犹豫和思索，兔哥回答的很干脆：“抱歉，恕我无法做到。”他的心中对此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一码归一码，即便面对恩重如山随时可能仙逝的伊万哈洛克老师，兔哥也不会同意大地伤痕插手冥府的事。 高阶之上，竹帘掀开，柯林比下到大族长面前，躬身道：“大族长，五分钟了，您需要休息，剩下的交由我来吧。” “嗯————”吐纳的气流穿越柯林比脚下带来的细小微尘，大族长调匀呼吸，不再开口。 兔哥攥紧恩师的手，心中满是歉意，但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因此他可以果决的转过头，看着柯林比进入下一个话题。 柯林比冲着兔哥点点头，道：“大族长身体欠佳，能和你聊上五分钟已经算是极限了，巴洛，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代表大族长的意志，请你认真听。” “知道了。”兔哥回应道。 柯林比没有坐下来，保持站姿：“第一件事，关于‘小鬼头’，你和他是朋友……” 兔哥摇摇头，不得不打断刚开始发言的柯林比，说明道：“我和他算是小时候的玩伴，但朋友算不上。” “不好意思。”柯林比略表歉意，他必须更加谨慎的用词，“你和他是玩伴故多少有些了解，而如今地位悬殊，我们希望你能联系上他，能做到吗？” “困难，不是‘地位悬殊’这么简单，‘他是否把自己归类于原住民’才是重点，在我看来，可能性几乎为零。”兔哥坦诚，说得都是实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柯林比没有放弃。 “可以试试。”兔哥严肃道，“不过我和他见过一次面，隔着距离，他应该是看见我了。” “几十年来仅此一次吗……” “仅此一次，而且他马上就离开了，看样子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兔哥打算帮忙，于是继续说道：“我可以尝试，但不能保证成功，倘若联系上他，之后怎么做？” “请把这个交给他。”柯林比回手胸口，摸到皮质马甲的衣兜，拿出一只u盘递到兔哥面前：“上面有他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 兔哥接过，稍稍过目：“不怕我偷看？” “特级加密，除了他谁也打不开。”柯林比回道。 “希望他知道打开的方法，对此我不抱希望。”兔哥将u盘放进裤兜里，拉好拉链，“话说在前面，这东西可能明天就能交出，也可能一辈子交不出去。” “命运————” 大族长吐息，悠长而不可被忽略。 兔哥和柯林比同时明白其中含义，回答“是”。一切皆看命数，是无奈之举。兔哥等待着接下来的请求。 “只有这一件事。”柯林比表示没有后续。 “是嘛。”如果只此一件，看来十分重要。 “巴洛，大族长需要休息，我们告辞吧。” 兔哥“嗯”了一声，顿了好一会才将恩师的手放开。他站起来，希望自己能再说点什么，再做点什么，可思来想去都会涉及到冥府，也就只好默然了。他走下台子，在蒲团上跪下，重重地磕了三次头，“老师，我告辞了。” 此一别又不知何时回来，或者说本来就不存在‘回来’这一说辞。 “嗯————”听不厌倦的长息，如今只有送客之意。 没有什么话了吗？兔哥站起来，又呆了好一会，确定老师无话后，才跟着柯林比一级一级向门口走去。 驻足与阶梯中段，他回首，隔着檀香与烟尘，将影子投在了恩师的怀中。小时候他不止一次抱过自己，深深的溺爱结果换回了一个没有家的浪子。 兔哥离着大族长越来越远，直到掀开竹帘出门，还没有来得及回温的关系再度冷却下来。 “巴洛，大族长不能和你多聊。”柯林比看得出兔哥的失落。 “知道。”兔哥收起所有情绪，“去达桑那里吧。” 备好的汽车早已等候多时，巴洛发现站在车前的原住民全是武装人员，魁梧的身姿加上精良的枪械似乎正要奔赴一场战役，“怎么回事？” “安保工作。”柯林比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拿着，防身。” “所以我问你，怎么回事？”兔哥没有接，两眼盯着柯林比。 “先拿着，车上告诉你。”柯林比手往前推，示意兔哥接下。 兔哥看看枪再看看对方，最终还是接下来。他捞起衣摆，将手枪插入腰间，跟着柯林比上了车。 汽车刚一开动，柯林比就开始解释原因：“等下要经过大当家斐康的地盘，他不太友好。” “说实话吧。”兔哥笑道：“‘不太友好’还不至于让你的人全副武装。” “嗯……对你讲清楚也好，大族长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婓康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其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大族长之位可是‘四仙’的族类才可以当得，难道除了恩师已经没有他人了吗？”兔哥问道。 “没了，接二连三死于非命，实际上，皮朋也是。” “呵，婓康，斐子清之子吧，他父亲当初在‘小鬼头’事件上，可是坏事做绝的家伙。” “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子。” “怎么，达桑等着看好戏吗？” “二当家本是想要联合三当家一举铲除祸患，可惜对方态度暧昧，还漏了情报，婓康现在出门都带着一大堆护卫，当然即便没有保镖，良机早已过去……他的羽翼即将丰满。” “豪猪是没有羽翼的。”兔哥道。 “巴洛，以动物形态称呼我们，那可是居民对原住民的蔑称，你难道觉得自己是居民了吗？”柯林比略感不快，他望着兔哥，想要他解释清楚。 兔哥苦笑，掏出耳机插入，手伸进兜里摸住mp3，点击开关放出音乐，节奏感很强的打击乐敲点耳膜，他摆摆手：“到了叫我。” 第108章 危险的测试 柯林比对兔哥了解不深，之前都止于“业务”层面上。做事认真、心细的确是优点，但他的缺点恐怕是“有别于族群”。 大族长评价为“原住民的希望”柯林比的确没有感觉到，相反，他认为兔哥很可能已经被冥府“驯化”了。不过，依照计划，他还需要多观察。 车队开向谷底，在路边停下。兔哥跟着柯林比下车，武装人员也一道排列。 停车地点算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只有几户木屋建在巷弄，头顶是一层叠一层的房屋，再往上看兔哥也没有望见轻轨的轨道。 “剩下的路得我和你走完。”柯林比示意安保人员静候，回头又对兔哥说：“婓康还不知道你来了，虽然你们没有过节，但视你为大族长的人也会显露敌意。”他指着身后的小巷：“我们从底部穿过去，大概需要走一个小时，手枪上膛吧。” 兔哥掏出手枪，一言不发地拉动枪栓、开启保险，然后重新插回后腰。 柯林比等着兔哥完成动作后点点头，示意出发。 在小巷中穿行，完全感受不到是在谷底。地面被改造过，除了必要的凹凸无法平衡外，其余地方几乎都是坦途，抬头望去只看见一线的天空，不过那不是谷口，而是建筑叠加后形成的缝隙。 谷底原住民很少，难得见到几人穿插过道。门边下棋的老者见到生人来，象征性的看一眼又接着“楚河汉界”了。 象棋，环中世界的玩物。兔哥一路走一路看，觉得行走于谷底就好像回归了自然，抛开冥府冰冷的铜色不说，还闻不到刺鼻的机油味。 一扇窗户推开，几个小孩趴在阳台上观望，他们冲兔哥挥挥手，兔哥浅笑，正要回应时柯林比劝道：“别理会，他们不是你想得那么友好。” “不过是小孩。” “巴洛，提醒你一下，这里是贫民区，劫财时有发生，你只管低头看路就好。” “自己人也分三六九等啊。”兔哥冷笑道，“这一点上，远不及居民。” “当然，没有原住民提供剥削，他们要找谁去填补亏空的财政呢。”柯林比回头看了一眼兔哥。 “大地伤痕可是不交税的。” “对，我们明着不交，他们也明着不收。”柯林比冷笑道。 讲得很清楚了，兔哥自认听得懂，大地伤痕能够收留“难民”，发展自己的武装、建设自己的城镇，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是上坡路，脱离谷底区域。沿着架空的木板走了一截，在电梯前停下。四周绿茵正好，灌木遮蔽小道，但还是看得出来路径。 柯林比走到电梯前停下，向上看了看，货运电梯，牢笼外形，红漆都掉的差不多了，“我看看能不能用。” “看来这条路你不常走。”兔哥环顾四周，安静地出奇。 “嗯，一般走大道。”柯林比检查完毕，确认良好，按下了上行键。 上行大概3分钟，到了峡谷中部，出来时踏上栈道。同样是比较偏僻的道路，看上去缺乏维修，木有虫蛀，踩上去不太稳当。 “刻意带我走小路，还有别的目的吧。”兔哥问道。 “没有。” 兔哥也不着急，静静跟着，想看看对方耍什么花样。路径的确诡异，都选在了不常有人经过的小路上，如果说是单纯为了绕开婓康的视线，那的确是成功了。 再次穿入谷底，准备走完本次“旅行”的最后一条黄土路。 兔哥记得，当年的大地伤痕只有谷底铺满黄沙的径道，并没有如今这般错综复杂的结构。他和“小鬼头”经常穿越人群，相互打闹，开心的同时也要全力避开别人怪异的目光。和“异类”玩耍，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 “在怀念过去吗？” “没有。”兔哥回答。 对同族的热情冷却，或者说本来要热络起来的关系随着猜忌降温下来。兔哥听见脚步声，停下。 “当心。”柯林比提醒道，手按在枪柄上。 两人驻足的地方刚好是四周房屋圈出的空地上。几个人影爬上房梁，手握自动步枪瞄准。 兔哥和柯林比刚掏出手枪，前后同时围来十几人。 柯林比稍显紧张，枪头乱晃，而兔哥较为冷静，他举起双手，食指勾住扳机护弓，回头对柯林比说道：“别逞强。” “他说的对，叫你别逞强。”领头人推开挡路的枪手，走到两人面前，一对獠牙冲天，揉着鼻子说道：“看看是哪位稀客来啦。” “婓康，我们有大族长金令！”柯林比用枪指着对方道。 “我不记得给过你金令。”婓康毫不畏惧，将脑门顶在枪口上，“开枪，嗯？。” “放肆！”柯林比怒火攻心，食指微微颤抖。 “好了，我来处理。”兔哥按下柯林比的手，反客为主，挡在两人面前，对婓康道：“找我的吧。” “当然了，你身后那人有什么价值？”婓康笑道：“巴洛，关键时刻你跑回来，有何贵干？” 兔哥嗤笑，明白对方的意思了，“看来你是当心我抢了你的族长之位。” “你有那个本事吗？” “从血统来说，还真不一定。” “少给我提血统！”婓康脸色一变，抽出砍到架在兔哥脖子上：“以前仗着祖辈是‘四仙’任意妄行，现在不一样了，你就是个冥府的奴才。” “婓康，你不可以动他！” “这里是我的地盘！” 兔哥伸手拦下柯林比。他觉得这位“向导”的处事方式不会比自己老道太多，方才的沉稳或因在自己的地盘上才显得出，现在看来，他完全没有应急预案。 恩师手下的确没有能人了，至少没有像皮朋那样思虑周全的管理者，达桑伤卧不起，大地伤痕易主只在朝夕。 “冷静点，不如说说找我为何？”兔哥开口。 “我听说冥府要重用你，不如这样，我为外援，你为内应，以现在大地伤痕的军备给予冥府重创，事成之后，冥府的三分之一都给你打理，如何？” “幼稚！”柯林比冷笑道。 “你说什么！”婓康左手掏枪，对准不敬之人。 的确幼稚。“以大地伤痕的军备”，呵呵，怕是搭上所有都不够冥府塞牙缝的。兔哥不禁惋惜，斐子清何等阴险之人，竟然生出个妄想凭借蛮力对抗城府的傻瓜儿子，倘若大族长之位真落到他的手上，族人危矣。 “我考虑考虑。”兔哥笑道：“主意还是不错，换个地方聊如何？” 婓康喜出望外，收起砍到与手枪，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去我的办公室吧。” “好啊。”兔哥回头，冲着柯林比笑笑，他降下双手，以极快的速度转动枪身，身形一闪绕到婓康地身后，凭借强大的臂力勒住对方的脖子，迅速往墙边移去：“都别动！” 柯林比护送兔哥，退到墙边：“谁动就杀了他！” 枪口抵着婓康太阳穴，兔哥冷静下来，他厉声道：“告诉你的手下，退出去，我们过了你的地盘，自然会放你。” “好啊。”婓康扬扬手，冲着众人道：“都把枪放下……”他揉揉鼻子，甩出鼻涕，“谁也不准开枪，我陪他们玩玩。” 兔哥怔住，并不知道此话何意，难不成被人用枪抵着脑袋也能脱身？ 柯林比扬起嘴角，他知道期盼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和预期有些偏差，本来该有他来挑起矛盾，没想到“族人希望”居然先去勒了别人的脖子。无所谓，殊途同归。 婓康开口，魔法加持：“巨龙咆哮！” 第109章 隐藏的实力 兔哥对于魔法无知？不可能的。在听到婓康吟唱时就明白了。 他的困惑在于圣城哪位肯教授原住民魔法技能。来不及想，震荡已经传至鼓膜，兔哥强忍疼痛，扣动扳机。 打偏了。子弹射出撞在对面窗框上，摧爆了木屑。 婓康捏住兔哥手腕，用力撇下，卸掉手枪，右手穿过双腿提住，过肩后抛。兔哥周身旋转，重重落在地面，刚刚起身便迎来婓康全力撞击，两只獠牙蹭着衣服而过，险些刺穿肋骨。 这一撞，颇为用力，兔哥飞出落地后由于惯性很滑了一段距离。 婓康脑子不太好使，可战力相当不错。柯林比退到一边，垂下握枪的手，静静看着。 兔哥撑起身子，感觉肋下疼痛，他翻身起来，双手杵在膝盖上喘气。嘴角窜出铁腥味，伸手一摸才知道是血。 “‘四仙’后人就这点能耐。”婓康从地上捡起砍刀，“看我砍下你的耳朵。” “哼。”兔哥吐出血水，摆出架势，“你的獠牙我就收下了。”目光落在一脸悠闲的柯林比身上，心想遭遇战应该不会是他的安排，大费周章的走小路，邻过界时才遇上婓康，效率太低，看样子他只是想趁此机会探探我的素质。 “喂，你在看哪里啊！”婓康舞动砍刀，不耐烦吼道。 兔哥将目光移回来，盯着婓康。四周都是同族，没什么好掩饰的。他调整呼吸，开始聚气。 婓康觉察不对，三步上前，举刀劈下。兔哥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他弹跳起来，回旋发力，蹬出一脚。 婓康抬手挡住，觉得力道不大，后撤一脚撑住身体，强行上前，“必灭重击！” 兔哥还没落稳，斜身侧躲，锋刃划破气流，激起旋涡将兔哥吸了一下。婓康趁机低头冲撞，打算一招制敌。 兔哥踢开砍刀，双手握住獠牙死命下压，将婓康的下巴擦在地上。他本想继续打击，可对方右手握刀，横向一挥，速度极快。 “必灭重击！” “唰！”地一道寒光，贴着兔哥胸口而过，上衣开口，露出鲜红的痕迹。 “再来一刀……怎么回事？！”婓康正得意间，没看见鲜血，红痕渐渐消失，兔哥的胸口完好无损，“我的刀可是幽钢！” 兔哥吐出一口气，根本不想和婓康废话。他将用作防御的“气”聚在双手双脚上，拉开架势，决定一拳击溃。 婓康想起来了，“四仙族”一脉能使用自然的力量，兔哥是他们的后代……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你居然会‘仙神流’？！” “什么流？”兔哥根本没听过，“又是乱七八糟的传说吧！”说罢，冲将上去，身法极快，右拳聚力，挥出热能。 “巨龙咆哮！”婓康急忙防御，推开屏障。 兔哥一拳打在上面，如击墙壁，力还未散，暂时僵持。 “有本事打穿看看！”婓康挑衅道。 “好啊。”兔哥持续发力，气越积越多，屏障则与之相反，魔法加持减弱，无法招架最终破败。 婓康看得还算准确，急忙躲过，可兔哥并未罢手，扭转腰身顺势跟上。连续好几拳，完全无视砍刀存在，硬生生破了婓康的防，狠狠打在它的身上。 “砰！砰！砰！”就像铁锤砸在泥墙上，婓康的身上一块一块凹陷，连成一片，直到再也无法承受，喷血飞出。 兔哥打红了眼，无法控制，飞跃上去拽住婓康两颗獠牙，捏的“嘎吱”作响。 几十名武装佣兵停止围观，却又不能在两人缠斗时开枪，只好倒背枪械，拔出刺刀，蜂拥而上。 兔哥回眸，眼卷红光，夺过砍刀，一脚蹬开婓康。他的身法沉重，但是迅疾，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腥红一片。在激昂的杀意中，兔哥逐渐调整，屏息克制。他的刀刃只开割伤，且大多都不是要害所在。 几乎只晃过一圈，就没有一个武装原住民能够战斗了。婓康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不该招惹兔哥，哪怕对方真的是来夺取族长之位也不应该是一对一的单挑。 而且，这也不叫单挑。 兔哥立在原地，停止行进。他的情绪急转，丢掉砍刀，心中烦闷至极：“冥府的同族还在受苦，而你们躲在大地伤痕自相残杀。” 婓康听不进去，同族就不能相杀吗？不，正因为是同族，整合所有力量，统一意志才是最为重要的，“冥府的奴才，你懂什么。” 兔哥怒视，身形一闪而过。婓康只觉得喉咙一紧，双脚轻飘，待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被抵在墙上了，“放手，我可是大当家！” “你是谁的大当家啊？”兔哥咧开嘴，一口锯齿般的牙，靠前的两颗门牙发着绝利的光芒。 婓康觉得若是一口下来，血都能吸光。 最惊讶的还是柯林比，他完全没有猜到兔哥能够熟练使用四仙族的仙神流。 他应该没有学过才对，方才问“什么流”，看样子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不了解，也就是说完全无师自通。柯林比觉得要出手了，走上前去制止道：“巴洛，放开他。” 兔哥没有拒绝。 婓康跌坐墙角，捏住喉咙大声咳嗽，鼻涕口水流了一地，“你会后悔的！” “柯林比，我没办法在这结果他吧。”兔哥冷冷道。 “没办法，他一死，他的手下就会进攻大族长。”柯林比无奈道。 “哈哈哈……咳咳……知道轻重就好。”婓康艰难爬起。 时候早晚的问题。兔哥根本无法放心，觉得也许现在结果他是个好机会。 等等，杀了他大族长会受到威胁，不杀他大族长也会受到威胁，那么杀不杀都是一个结果，但柯林比却说“没办法”，他的话没有说全。兔哥默住，大概理解了三分，婓康的背后应该还牵扯城府。 焦虑间，又传来一片脚步声。枪栓拉动，堵住路口，为首的人走过人群，挥了挥右手，阳光下，那只机械手掌闪闪发光，“哈喽，兔哥！” 兔哥扬起嘴角，整理衣服迎上去，“啊，安杰丽卡啊，好久不见。”他指着她的右手说道：“看样子是幽钢，很贵啊。” “好久不见第一句话就说这个？你应该先问我这只手怎么丢的！”安杰丽卡抄起手臂，环顾四周：“柯林比，武功见长啊！” “不，是巴洛一个人做的。”柯林比撇撇嘴，随即提醒道：“安杰丽卡，用动物称呼我们可是侮辱，你叫他名字吧。” “你的规矩太多了，我不觉得是侮辱，兔哥多亲切，改也可以，得先交改口费。”安杰丽卡咧嘴笑道。 柯林比无奈摇头，只好任由安杰丽卡发挥，他转头朝着婓康说道：“大当家，你请回吧。” “回什么回，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带人闯入，还打伤我的手下，这笔账要好好算一算！”婓康自是不服气，强撑气魄嚷道。 “算账？我最喜欢了。”安杰丽卡挽起袖子，走到婓康面前：“丑八怪你听好了，地盘交界处有100米的缓冲带，你现在站的地方离达桑的地盘不足50米，也就是说，你越界的可能性更大，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是带着人准备在交界处发动战争，如果是，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第110章 种族的传说 婓康怔住，不敢开口。达桑和自己一样，背后都有势力，倘若别人挑衅绝对可以接，但达桑找事却要斟酌，“今天放过你们，等他咽气之时，就是你们的末日。” 安杰丽卡朝着远去的婓康竖起中指，骂骂咧咧，在确认对方无法听到后才转过头来对兔哥说：“没事吧？看你生龙活虎的，应该是没事。” “谢谢解围。”兔哥笑道。 “谢达桑吧，他雇我来的，什么也没做还能赚一笔，我也得感谢他。”安杰丽卡摆摆手，小雀斑随着表情的变化起起落落。 提到达桑，兔哥不接话了，他主动要求见达桑，是因为它事，而非接续已经被埋葬的友情。 一行人上了车，只有兔哥和安杰丽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虽说安杰丽卡是被驱逐的摆渡人，在冥府七栋时“恶行累累”，但对于兔哥来讲，摆渡人的“私事”本来就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而且“蛇头业务”繁忙的那段时间，还多亏她的帮助，因此更没必要把“驱逐”看成是自己疏远的理由。 柯林比坐在后面，目光放在窗外，略过的景物和他的心绪一样难平。这位自觉了解“族史”的原住民，对于兔哥方才表现出来的战力耿耿于怀。 他做了一个比较，将兔哥放在鬼差面前进行衡量，得出的结论是“旗鼓相当”。柯林比是少数几个与鬼差进行过战斗的原住民，除了队长级别完全没有招架能力之外，一般鬼差都能勉强应付。 巴洛已经超过一般鬼差实力了，他在离开的数十年里绝对不止是仅仅等待原住民上位的机会。柯林比扭过头来，盯着兔哥正在和安杰丽卡对话的侧脸。也许大族长叫他回来，是个错误。 大地伤痕本以为对兔哥了如指掌。 “巴洛，你真的不知道‘仙神流’？”柯林比既问的干脆也问的尴尬，不过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嗯？”兔哥侧过身来，看着问话者：“你是说方才婓康的话，我的确不知道，很乐意听你讲讲。” 问题被抛回来了。柯林比在兔哥脸上找不到破绽，笑道：“会这么强大的技法，却不知道源于何处，有点说不过去……也罢，就给你讲讲。” “洗耳恭听。”兔哥说完，朝着安杰丽卡笑笑，对方同样回以微笑。 安杰丽卡不相信传说也就算了，你可是原住民，对自己的历史都没信心……柯林比轻叹一声，万般无奈但还是开口：“‘仙神流’是自‘四仙’传下的一套战斗技法，相当于魔法加持，通过提升气力激发潜能……且慢，如果你不知道‘仙神流’，那是如何领悟技法的？” “我也不知道，是在训练时意外发现的。”兔哥回答。 意外……可能性是多少？柯林比沉思片刻，说道：“你是‘四仙族’的后人，倒也说得过去。”权且信之。 “‘四仙族’，我都没听过呢，难道是付费情报？”安杰丽卡表示好奇。 “传说而已。”兔哥接话：“所谓‘四仙族’只是基于四个动物定下来的。” “巴洛，注意用词。”柯林比皱眉道。 兔哥没有理会，继续对安杰丽卡说：“大族长是‘不死鸟’，为朱雀，其余分别是玄武、青龙、白虎。” “有点老套的传说呢。”安杰丽卡撇撇嘴。 “安杰丽卡，注意言辞。”柯林比继续表达不满。 没人理他，两人依旧交流。兔哥补充道：“朱雀代表武师、玄武代表匠师、青龙代表术师、白虎代表医师，而我的父辈传说是白虎一族……之前说的‘仙神流’，按柯林比的意思，既是这四个种族传承下来的技法。” “那个嘛，我说一句啊，无意冒犯……”安杰丽卡看了看柯林比，对方一脸严肃。“白虎能生兔子啊？” “放肆，安杰丽卡！”柯林比怒道：“你现在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对不起好吗，可是我很纳闷啊，如果四仙族基于特定的动……我是说物种哈，那么传承下来也会是原来的样子吧。”安杰丽卡赶忙解释。 “传承，不代表保持原貌，留下来的是‘意志’而非外形。”柯林比简短回答。 “那些传说你们也没有验证过吧。”兔哥想了想，“你说我自习的技法是仙神流，可有证据？” “和族书上描写一致。” “好吧。”兔哥不想打击柯林比的“民族自豪感”，尽可能的委婉道：“我理解你对于族人历史的执着，一个种族的复兴必须基于让人自豪的历史和自我认同，可是我不觉得将情感建立在虚幻的传说上有什么好处，如果这仅仅是为了‘团结’需要，那我无话可说。” 柯林比不接话。 “我唯一确信的传说，那就是我们可以自由行走于环里环外，但这跟‘神’与‘仙’并不沾边。”兔哥说道。 “巴洛，环中凡人将穿越而去的原住民当做神仙，这就是关联，而这种‘神迹’是居民做不到的。”柯林比开口。 “寿命有限、为生死哀愁的神仙？我不信。” “长生不老、无欲无求不过是凡人对于神仙的一厢情愿，你受到他们的影响太多。” 安杰丽卡在一旁听着，半懂半懵。关于原住民历史的情报她是很少购买的，除了一些有助于生意必须获取的“习俗”外一概不感兴趣，不过对于两人漏出的免费情报，她还是打算好好收集一笔，万一可以转手卖给“大人物”呢？ “如果是神仙，那城府世界的人对于环中世界的人来说都是神仙了，有什么好争论的。”安杰丽卡引诱道：“原住民不过是混得稍差点的神仙，也不必太灰心吧？” “城府世界的神仙只有一个，那就是原住民，居民不过是外来殖民者！”柯林比提高嗓门，完全忘记安杰丽卡属于“居民”一类了。 “啊，殖民者……”安杰丽卡思维飞转，想趁着对方脑热继续提问：“居民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城府世界吗？” “当然不……安杰丽卡！”柯林比反应过来，生气道：“你打听的太多了。” “我可以付费啊。”安杰丽卡嬉笑着。 “有些情报，再多的钱也不会卖给居民。”柯林比靠进背椅，不做声。 安杰丽卡见问不出什么了，就将目光转向兔哥，想要等待后续。 “他说的对，你是居民，原住民的事还是少参与。”兔哥算是好心提醒：“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用你得话来说就叫‘赔本买卖’。”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安杰丽卡摊摊手，转身坐回，双手放在脑后悠闲吹起口哨。 四仙族……仙神流……天之四灵……原住民真是有够土的，就像达桑的审美。安杰丽卡闭着眼睛，口哨不停。她觉得有必要获得更多关于他们的情报，至少以柯林比的语气判断，原住民极有可能成为新势力。 近几年，特别是艾美事件过后，大地伤痕对于城府的依赖显着变弱。 反过来讲，圣城与冥府似乎都有意主动示好大地伤痕。对“原住民总部”示好，有必要吗？在他们看来原住民不过是蝼蚁。安杰丽卡实在想不出原因，考虑到生意要紧，还是不要惹恼这群异类为好。 第111章 预想的庇护 和婓康相比，达桑几乎不设护卫。小院子搭在平台上，四面都没有遮掩物。 兔哥跟随柯林比踏着木梯上去，安杰丽卡就驻足了。她朝着两人挥挥手，算是任务完成。 “二当家，巴洛到了。”柯林比欠身宣告。 坐在摇椅上的达桑背对着两人，只露出后脑和顶上的牛角。兔哥看得出来他想转身，似乎碍于刀伤停住了。他走过去，在达桑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对方。 达桑也不说话，朝后摆摆手示意柯林比退下。 小院子里就剩两人，盆栽景好，叶瓣生香。谷顶的风沙吹不进来，在天空中略过淡淡的黄色迷雾，阳光乏力，沉沉地粘黏在两人身上。 兔哥掏出香烟，正欲点燃，达桑说话了：“它不适合你，尝尝这个。”他保持仰靠姿势，在手边的茶几上拿过雪茄丢给兔哥。 兔哥甩手接住，放在鼻前嗅了嗅，又甜又香。 “圣城特供，试试。”达桑再次扬手，丢给他一盒熏雪茄专用的火柴。 兔哥依然默不作声地接过，将雪茄含在嘴中，取出火柴划燃。烟雾很快漫上来，他耐心的吸吮，翻转，待烟头完全发亮才晃灭火柴丢到一旁。 “如何？”达桑问道。他看见兔哥上衣的划痕，猜定是婓康干得好事。 兔哥只是吸着，慢慢享受。 “一句话都不打算说吗，柯林比告诉我，你是主动要来找我的。”达桑拥有足够的耐心。他的肋下缠着绷带，没有浸血。 兔哥盯着对方的伤口，眯着眼睛，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雾很快弥漫，在毫无风声的空气里积攒成灰白色的屏障。 达桑仰倒下去，望着天空中的环，“巴洛，我可能没有以前了解你了，不过我还是知道一点，那就是你认定的事，无论多困难都要做完。” 兔哥并不愿意聆听牢骚或是叙旧，但自己有事相求，不得不松开傲慢地态度，“有件事希望你帮忙。” 达桑闻言，调整座椅靠背，让自己能端坐起来，“说说看。” “我有两位朋友需要庇护。”兔哥直截了当。 “嗯……这事好办，我以为你洗手不干了，价格谈得如何？”达桑询问。 “你开个价。”兔哥回答。 达桑先是怔住，随即笑了：“私事吗，我帮你就是，不收钱。” “你最好收，也许风险很大。”兔哥回应。 “哦，能问问什么风险吗？”要说风险，哪一桩买卖的风险不算大？达桑静待后续。 “居民……” “居民而已，算不得风险。”达桑笑道，放松下来。 “两位在职摆渡人。” 达桑的笑容僵住，面露难色，他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望着兔哥，“巴洛，大地伤痕没有风险，但你有。” “我知道。”兔哥看着别处，没有回应眼神。 “我不问他们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得问你，为了摆渡人让自己涉险，你在想什么？”达桑质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答应就行了，至于我的安危，不劳你操心。” “我不同意。” “好。”兔哥杵灭雪茄，站起来就朝门口台阶走去。 达桑双手互握，心有不安，“等等！” 兔哥停住，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事？” “巴洛，大族长说你是族人的希望，你不能有闪失。”达桑费劲力气侧身。 “没有谁会把全族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背不起，也不想背，复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兔哥回话。 “我欠你的，会用尽一生还你。”达桑吃力地站起来，望着兔哥侧脸，“好，我答应你，对两名摆渡人提供庇护。”他想了想，又道：“还没有决定好吧，不然他们就该跟着你来。” “嗯，情况还没有那么糟。”兔哥点头。 “希望永远不会恶化。”达桑抓起茶几上的雪茄盒，丢给兔哥，“雪茄拿去，盒子交给他们，以此为信物。” “知道了。”兔哥揣好，望着达桑半天没能开口。 达桑惨然一笑：“算了，开不了口就不说。”他重新回到座椅上，摆手道：“能和你聊上几句就足够了。” 兔哥转过身，他的脑子里在想事，所以走得并不急。实在看不出达桑有中毒的迹象，顶多是伤口较深不方便活动，他是真的被迪斯袭击了吗？把丁茶茶和木熙托付给可能即将失权的二当家，恐怕不太妥当。 得留后手，还是拜托安杰丽卡吧，毕竟他们是“同族”，而安杰丽卡又是冥府指定的“流放者”，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官方庇护，婓康虽然叫嚣的厉害，但应该不敢动她。 嗯，找安杰丽卡。兔哥做好决定，匆匆下楼。没走几步，楼梯下的房间里传来对话，一人说：“巴洛这家伙生意兴隆啊！” 另一人说：“谁说不是呢，看看这账本，和上交的款项完全一致。” 款项？除了蛇头收益，自己并没有交过其它。兔哥缓慢下来，轻步上前，靠在墙边悄悄伸出脑袋。 通过窗户窥探。装账本的包摆在桌子上，已经被打开了。兔哥确认再三，缩回脖颈。 里面的人又开始对话了：“嘿，婓康那个白痴，妄图当大族长。” “他脑子是不太好使，所以……”另一个人接话。 刚要听到关键信息，楼下响起了脚步身。兔哥迅速离墙，以最迅捷的身法回到楼梯边，刚好撞见欲要上楼的柯林比。 对方愣了一秒，笑着问道：“怎么从那边过来？” “闲逛而已。”兔哥找不到借口，希望能蒙混过关。 “哦？”柯林比朝着兔哥身后看了看，心里明白却假装不知，顺水推舟：“还想逛哪里，我可以陪同。” “不必，我打算回去了。”兔哥摇头。 “嗯，来去自由，我们也留不住你。”柯林比笑道：“这样，班车还早，你等一下，我去给你预备新衣服。”他指了指楼下，“安杰丽卡还没走，如果你不想和二当家叙旧，就去找她吧。” “知道了。”兔哥绕过柯林比，匆匆下楼。 柯林比目送兔哥离开后，继续朝着达桑所在的小院子走去。 安杰丽卡坐在长椅上，正清点报酬。大地伤痕的酬劳都是以现金结算，如果财富太多，需要委托“银行”保管，既是存钱的地方也是放高利贷的地方，信誉很好，无需担心。她只关心是不是800令整。 “还这么财迷呢？”兔哥上前。 安杰丽卡点完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揣进包里，仰面回应：“财迷？不会嘛，钱这东西越清楚越好。” “喝一杯？”兔哥发出邀请。 “我可是很忙的，当然如果你给钱的话，除了卖身都可以。”安杰丽卡翘起腿。 “原住民和居民交合可是禁忌话题，别怪我没提醒你。”兔哥看看周围，继续说：“希望你以前没开过这个玩笑，它会给你带来麻烦。” “嗯，我知道原因，对方是你嘛我才说的，放心，我知道轻重，影响我和原住民的和气那就是影响来钱的路子，我不傻。”安杰丽卡拿出钢质酒壶，喝了两口。 “原来你知道啊。”兔哥稍稍吃惊，“你还知道什么？” “那就多了，你想知道，情报卖给你如何？”安杰丽卡用袖子擦擦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所以我才说，喝一杯如何？” “啊哈，原来早有打算，行啊，去我的房间，我有存酒，可以打个折。”安杰丽卡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挽住兔哥的胳膊，说道：“算你走运，给你看样好东西不收费。” 第112章 致命的矿石 兔哥觉得安杰丽卡是真的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本来打算去酒馆，结果硬拉着去她家。回想起她以前还是摆渡人的时候，就挺让孟婆婆费心了。 把自己的房间拿来开成小卖部，出租女友、暂留地顶班换钱不说，更可怕的是帮助摆渡人购买“玫瑰欲露”，那可是孟婆婆命令禁止的致幻药物。 起初孟婆婆还能容忍她的行为，直到安杰丽卡勾搭上了鬼差丁义，事情败露、证据确凿，纵然她百般恳求，孟婆婆还是直接向玄大人提出了驱逐申请。 听说为此惊动了冥王大人。所幸冥府居民大多都是退休的摆渡人，对于同伴知根知底，才没有造成不可逆的负面舆论，不过此事倒是影响了圣城对于莉西娅的评价。 兔哥也是听说，要不是冶金长老翰文德极力保护，恐怕莉西娅已经被打回冥府了。摆渡人的名声对于圣城而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兔哥最不能接受的是孟婆婆对于摆渡人的完全正面评价，她视其为“不懂事的孩子”，可兔哥毕竟和摆渡人接触很多，大多数人都不太“老实”。 心眼也许不坏，但是太杂乱、太极端。 可能跟“执念”走得太近的缘故吧。兔哥回想起送走莉西娅那天在车内的对话，直觉告诉他这位年轻的十戒还是没有摆脱摆渡人的影响。 “心事重重，我看你啊越来越像摆渡人了。”安杰丽卡引兔哥走上楼梯，沿着栈路行进一段，穿过贴壁的街道，才到了住宅区。 “摆渡人都心事重重吗？”兔哥嗤笑道：“你也是几十年没有回到冥府了，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摆渡人是什么样。” “居民可没有年这个概念，因此摆渡人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对我们来说，时间是件廉价的物品。”安杰丽卡转入小巷。 “那是对你来说，至少丁茶茶有别于一般的摆渡人。”兔哥打望路人，没有人刻意看他。 “丁茶茶？啊，那个小姑娘，十戒莉西娅的软肋。”安杰利卡一边说一边掏钥匙。 “软肋吗，嗯，这个形容不错，当时冥府指定莉西娅为十戒候选人，她不同意，玄大人……”兔哥害怕失言，及时打住。 不过安杰丽卡可不在乎，接话道：“玄大人以丁茶茶要挟莉西娅同意，呵呵，好一个王，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安杰丽卡，注意言辞。” “喂喂，你别学柯林比说话行嘛？”安杰丽卡驻足，到家了。 进了门，还需脱鞋，兔哥感到意外，没想到安杰丽卡将房间打理的整整齐齐，除了门边上堆砌的酒瓶有点煞风景外，一切都好。 “看来你过得挺舒适。”兔哥换上拖鞋。 “得有个好心情才能赚钱嘛。”安杰丽卡将钥匙往玄关一丢，边走边脱去外套，“我去拿酒，你等着，小菜的话只有油炸花生和爆米花。” 兔哥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内饰，都是极为夸张的色彩，有点像不懂调色的画师胡乱的涂鸦。窗台上放着一个塑料质地的太阳花饰品，笑脸花朵加上两只树叶，微风一过摇摇晃晃。 安杰丽卡抱着一箱啤酒走过来，放在兔哥面前，“算你便宜点，100令。” “一瓶？” “一箱啊大哥，我吃相有那么难看么？”安杰丽卡白了兔哥一眼，打开箱子抽出一瓶，用牙齿咬开瓶盖，递给兔哥，“给。”她再次起身，端来爆米花和花生米放在茶几上，自己也抽了一瓶酒咬开瓶盖。 两人碰瓶，咕噜噜喝了大半。 “啊哈，怎么样，好喝吗？圣城的货，300令一箱呢！”安杰丽卡抹抹嘴，陷进沙发里。 “你真是赚钱了，挺大方。”兔哥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也顾不得形象了，他的确有些饿。 “当然，我接了笔大单子。”安杰丽卡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要不要合作？” “我已经金盆洗手，恐怕不行。”兔哥摇摇头。 “别着急下结论。”安杰丽卡坐端身子，凑到兔哥面前，“你在冥府为族人复兴是需要资金的吧，多赚点钱难道不好么？” “我入股了同族的生意，收益还不差。”兔哥回答。 “一年有多少？” “一年……不，100周能有个60w令。” “太少了吧，现在你也没做蛇头了，100周混60w令怎么够，我的生意，仅仅一次就有这个数！” “开什么玩笑。”兔哥笑了起来。 “你不信？”安杰丽卡放下酒瓶，正欲做什么，犹豫了，她盯着兔哥说道：“先说好，如果给你看了就得答应，你不答应就不给你看。” “一单60w，如果你不是吹牛，我就答应你。”的确很诱人，按照这个收益，长期做下去比蛇头赚的要多很多。 “好。”安杰丽卡再次起身，走到小屋内，捯饬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手里握着个“幽蓝色”的方块，放在兔哥面前。 “这是什么？” “业矿。” 兔哥冷笑，指着眼前的小方块笑道：“你当我不了解摆渡人吗，你想诈骗我？” “真是业矿。”安杰丽卡不急不争，泰然处之。 “业矿是什么，城府世界的人都懂，剧毒，伤及灵魂，五十米范围内就会遭受辐射，即便利用尖端科技也不能采集，更别说保存了，你拿块破石头唬我，虽然它的确很好看，你要缺钱，20令卖我了。”兔哥喝酒，想着安杰丽卡一定是钱火攻心，寻个这么可笑的骗术。 安杰丽卡撇撇嘴，又一次起身走进小屋，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只仪器，丢给兔哥，“你可以用这个测试，它你总该用过吧。” 兔哥把玩仪器，反复看了三遍。化成灰都认得——业矿探测器。很久以前翰文德那王八蛋利用原住民做实验，让族人采集业矿，结果全部牺牲，当时普遍使用的就是这种型号的探测器。 开机、设置、扫描，直到屏幕上显示“确认”两个字时，兔哥才收起轻蔑转而严肃起来，他带有几分惊诧的问道：“真是业矿……可我们好好的坐在这里，不对，你对仪器做了手脚。” 安杰丽卡笑道：“你可以拆开仪器看看，你对它的了解要比我深，当初业矿差点害死你和小鬼头还有达桑，你们就打算修改仪器数值，好让它对着空地显示‘确认’，结果还不是没有成功。” “你还知道这些？”兔哥皱眉，望向安杰丽卡，他觉得对方知道的太多了。 “我情报挺多，也是一门业务嘛。”安杰丽卡回道。 “真是业矿？”兔哥还是不信。 “真是！”安杰丽卡不耐烦了，“你不相信没关系，但你不能不相信钱吧，你为我拉来一个客户，交易成功我给你分成，3点，是每交易一次就给3点。” 兔哥盯着眼前的方块沉默不语，半晌，他才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商业机密，我会告诉你啊。”安杰丽卡仰头喝净瓶内的啤酒。 “你卖给了谁？” “我说兔哥！”安杰丽卡嫌弃道：“你不会不知道交易规则吧，我能说吗，现在你既然看了，就代表你答应了，拉人来给提成，就这样。” “听着，安杰丽卡，我觉得你最好住手，这会遭来祸患，买家已经买断了对吧？你再卖给其他人，风险极大！”兔哥表情凝重，他觉得安杰丽卡太贪了。 “富贵险中求，还用你提醒！”安杰丽卡拿起业矿，在手中掂了掂，“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现在快说说你想要的情报吧，小情报80令，大情报120令，机密嘛……得500令。” 第113章 敏锐的感官 安杰丽卡将业矿收入小屋内。 兔哥“惊魂未定”，手中的酒瓶晃荡不止。他的确该颤抖、该颤栗，业矿给他带来的阴影绝非是短时间能够忘记的，其已深入骨髓。 交易已经定下，按照大地伤痕的规定，既定事实无法改变，特别在生意这一块。兔哥虽然不属于大地伤痕，但说不定以后还有来往，如果信誉降低，此后就会很难办。 他望着走回来的安杰丽卡，张了张嘴。 “别怕啊兔哥，你放心，风险我一人担着，你就只是个中间人，还和做蛇头时一样。”安杰丽卡安慰道。 “你说得到容易，业矿能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有采集和储存的方式，不知道多少人会抢的头破血流，销路倒是不成问题，可你真敢让更多人知道？”说到这里，兔哥就已经决定不为安杰丽卡拉回一单生意。对，答应下来，敷衍了之！ “我才不管，我要回冥府。”安杰丽卡打开第二瓶酒，碰了一下兔哥手中的瓶子，“你别着急，等你有详细计划时再拉客户吧。” 兔哥没有回应，仰头吹完半瓶啤酒后，又拿出第二瓶，起开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好，这事先不提，我要购买情报。” “早准备好了，你尽管开口。”安杰丽卡搓搓手。 “第一个情报，大族长的代理人究竟是谁？”兔哥问道。 “属于大情报，120令，代理人明面上是大当家婓康，其实是二当家达桑，各种收入都会汇总在达桑手中，而婓康得到的不过是五分之一，当然账本也是做了手脚的，他那个脑袋，根本就没有察觉。”安杰丽卡回答道。 “情报真实？”兔哥追问。 “兔哥，你放心，不真实十倍退还。” “第二个情报，达桑的确是被迪斯的罪割所伤？” “小情报，80令，哈，这笔钱我赚的轻松，没人告诉你我当时在场吗？”安杰丽卡嬉笑着打了个响指，“算了，送你一条，你是不是觉得达桑没有中毒呢，其实吧，他的确是中了毒，不过被医好了。” “迪斯的罪割，能医好？”兔哥不太相信。 “小情报，80令哦。” “你说。” “大地伤痕早就解析了罪割的毒性，它们只对原住民有害，是因为魂术的关系，戾气越重毒性越强，不过只要解开渗入原住民体内的魂术‘程式’，解毒不是问题，像迪斯毕竟是少数，所以解毒什么的也不常用，一般毒性医师就可以搞定。” “好吧，最后一个情报，达桑有没有夺取大族长位置的意思？”兔哥认真问道。 “不知道。”安杰丽卡摇摇头，“我想不会吧，他和你还有小鬼头都是伊万哈洛克的弟子，弑师这种事达桑应该干不出来吧……不收费，我真不知道。” 兔哥沉默，继续思索下一个想要获取的信息，刚要开口…… 叩门声响了，安杰丽卡喊了声“谁啊？”门外回应“柯林比！” 安杰丽卡起身开门，“你别脱鞋，我给你拿鞋套。” 柯林比将手中衣服交给安杰丽卡，套上鞋套走了进来，对沙发上的兔哥抱怨道：“对你说过了，去哪里要我陪同，如果你有闪失我怎么向大族长交代。” “不好意思，我以为安杰丽卡陪同也可以。” “她毕竟是外人。”柯林比拿过椅子，放在茶几对面，坐下。 “我是外人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安杰丽卡恼怒道：“需要我时一口一个安杰丽卡，不需要时就是‘外人’，太可以了。” “别给我添乱了。”柯林比一摆手：“外人又不是蔑称，有些事情只有我们族人才知道。” “是是是，你高兴就好。”安杰丽卡抽出一瓶酒，咬开瓶盖递给柯林比，“喝不？” “喝，难得高兴。”柯林比接过酒瓶，一改往时严肃，和兔哥对碰，喝了一大口。 “怎么，好事？”兔哥问道。 “嗯，的确是好事。”柯林比放下啤酒，从怀里掏出一封开漆的信函：“圣城的兵戈长老已经得到圣王大人的亲许，不日将访问大地伤痕。” “这不是小事……”兔哥明白，“访问”和“莅临”是两个不同的词语，在如此重要的信函上，不会用错。 “访问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之上的相互获取资料，也就是说，圣城欲承认我们的地位。”柯林比补充道。 “冥府不会答应，大多数‘逃犯’都来自冥府，承认大地伤痕的地位，也就是否定逃犯的身份。”兔哥焦虑道。 “巴洛，还好你在，能从冥府的角度看待问题，刚才二当家也说了，冥府不会善罢甘休。”柯林比点头表示认可。 “动作会不会太大了，没有缓冲吗？”兔哥继续问。 “有，上面没有写日期，也就是待定，最坏不过是空欢喜，我们并不吃亏。”柯林比回答。 “我得回去了。”兔哥起身，拿起新衣服夹在腋下。 “怎么了？这才几点，至少吃过晚饭吧。”柯林比也站了起来。 “不，如果这事冥府知晓，摆渡人训练计划恐怕会提前。”兔哥拒绝。 “又是为了那些居民。”柯林比略感不快，但也没有办法，“好，我派人送你，现在也赶不到班车。” “有劳了。” “等等！”安杰丽卡喊住兔哥。 “怎么？”兔哥回头，看着对方。 “付费啊，酒钱还有其它。”安杰丽卡伸手。 “不好意思。”兔哥掏出钱包，也没有数，拿出一叠钞票放在安杰丽卡手上。他看了看地上的酒瓶，说道：“我还会回来，把酒存好。” “真是意外，没想到能让你再次回归的居然是安杰丽卡。”柯林比高兴道：“行，下次要来提前告知，就用‘秘网’联系吧。”说完，他又朝着安杰丽卡微笑道：“大功一件，大族长肯定很高兴，算你的业务了，之后给你报酬。” 安杰丽卡喜出望外，握拳撤肘道：“那就谢谢柯林哥啦！” 两人出了门，直接乘车前往谷口。婓康站在平台上望见兔哥远去，自然高兴，送走麻烦为何要拦？赶紧通知各处哨所放行，越快越好，巴不得你赶紧走。 到了谷口，换乘的车也候着了。兔哥拉开车门，没有着急进入，他回过头来对柯林比说：“下次来时，再好好聚聚。” 柯林比略感意外，“当然，下次来就多住几天吧。” 兔哥点点头，回道：“可以，还得劳烦你了，这次太过匆忙，也没带什么。”他从兜里掏出达桑送的雪茄，取出一只递给柯林比：“达桑给的，我就借花献佛，一支就别嫌少了。” “弥足珍贵！”柯林比笑着接过，“那就再见了。” “再见。” 看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柯林比收起笑容，盯着手中的雪茄对赶上前来的柯林立说道：“弟弟啊，巴洛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他在冥府学了不少东西。” “恶心。”柯林立吐出两个字。 “别这么说，忍辱负重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我们如果有他一半气度，二当家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所以他果然是觉察到了。”柯林立低沉道。 柯林比拆开包裹雪茄的塑料纸，放在笔尖嗅了好一会儿。他没有回应柯林立，而是兀自言语：“友谊来得太快，也不坏。” 第114章 自我的否定 冰淇淋机组装完毕，结果甜筒没有送到。刚好又是午休，木熙整个人困倦到不行，坐在茶茶的床上一个劲的打瞌睡。 “我不行了，你就不能用杯子装吗，非要蛋筒。”木熙惨叫一声仰面倒下，“噗”地摔在柔软的床上，一股葛乡花味很快跳腾起来。 真香啊，这就是茶茶的床吗？木熙陶醉，潜意识拿过枕头放在后脑。 “你干嘛！”茶茶冲上去试图拽起木熙，“给我起来！” “睡一下就好。”木熙闭着双眼，身体如同烂泥，“你的床好……”算了，说出来就要被骂“变态”了。 “好什么？”茶茶拖不住木熙，只好放手。 “噗”，木熙掉下去，沉醉在葛乡花的气味中，“好软……我就睡一会儿，甜筒来了叫我。” “随便啦！”茶茶坐到木熙身边，看着他的睡脸，“木熙，我现在去把糖果拿给小希。” “嗯，去吧……”声音微弱似梦话。 “你不陪我去吗？”茶茶问道。 “陪……一直陪……”说完这句，除了均匀的呼吸外，就再无声音了。 你到底是有多累啊？茶茶有点担心，不会是法阵的影响吧。她凑上前去，拍了拍木熙的脸，“木熙，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的确睡着了，看上去也不是难受的迹象。 茶茶拉过被子，犹豫了下，还是搭在了木熙的肚子上。她站起来提过桌上的纸袋，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又轻轻走出去，回身掏出钥匙，先插进锁眼转动保持住，然后缓缓拉过来，等着铁门闭合好后才松开扭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转身，朝着一早端出来的盆栽蹲下，用手指拨弄着枝叶。木熙的确太累了，好没能很好的适应这个世界，就被不可抗力卷入事件当中，我该怎么为他分忧呢？ 茶茶抬起右手，手心手背看着。我本身也是个麻烦吧……说起来一切的开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急着追寻习玖姐的下落就好了，那样也不会连累艾美，让她在鬼差面前强行使用罪割。 安静下来的茶茶开始反思，阴郁之情再一次战胜乐观。她轻叹起身，趴在栏杆上俯瞰中央广场。第一次开始羡慕其他摆渡人，也是第一次希望能够对更多的人倾述心事。 茶茶觉得，她需要第三方来分担“负能量”，有些话不能对木熙说，得避免给予他过多的压力。 一直陪……茶茶神伤，有些焦灼。他想木熙还不了解，时间太过漫长会渐渐稀释情感，坏的也好、好的也罢，最终都会变得麻木不仁。灵体的确有“心”，也正因为如此，在时间长河的漫游中一定会过载的。 灵魂最先学会的是接受现实，最后学会的是懂得珍惜，那么，在最先与最后之间呢？莉西娅其实说过——灵魂最容易学会的是“放弃与逃避”。 超载的马车不堪重负，只要抛弃货物就好了，就像我的生前，无法处理的“祸患”，只要舍弃就行了。 茶茶离开栏杆，捏紧纸袋，她回头望向那面贴满彩色胶带的铁门，喃喃自语：“木熙，你会一直陪着我吧。”我不希望再有下一个人承载我的孤独，每一次换人都意味着离别，我突然发现，孤独不过是寂寞，而离别则是难以释怀的难过。 她下定决心要找到第三人作为秘密的知晓者，就像生前那样，多一个“分享者”，自己会好过些。如此这般，茶茶也能保持开朗，减轻负重，在木熙的面前，永远保持着“啦啦队长”的形象。 木熙需要一个这样我，而我也需要木熙的陪伴…… 茶茶提起纸袋抱入怀中，她闻不到鲜甜，隔着包装只嗅到纸袋的干燥，随之嘴里泛起苦味。 小希呢，小希该如何，她会是怎样的感受，作为我们的朋友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吗？电梯门开了，茶茶走进去，整张脸落入阴影，身后的电梯管理员一言不发，拉动短杆。 轿厢开始攀升，层间裸露的齿轮机械地转动。她盯着眼前的冰冷，一目又一目地略过。茶茶清楚自己正在干什么，她无法开脱罪责——利用小希，就像摆渡人之间利用对方填补自己的空洞。 想到这里，她开始恐惧，因为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也在利用木熙填补自己的孤独吗？如果是……我也利用了习玖姐，利用了艾美，甚至利用了莉西娅。 我……一直以来，是真心吗？ 没等轿厢门完全打开，茶茶就侧身冲了出去，他在弧形的走廊上保持奔跑，完全忽略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 她的脸开始泛红、滚烫，红晕扩散，一层又一层叠加，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热了，她觉得灵脉沸腾、灵核燃烧。茶茶开始大口喘气，光亮的额头上密布汗珠，双眼越来越不能固定景物。 驻足、弯腰，茶茶抓紧胸口，无法呼吸。她在否定自己，而对于灵体来说，是致命的。 一只手伸过来，轻抚她的背脊，茶茶转头望去，一度以为是追上来的他，“木熙……” “木熙？不是的喵，我是猫姐。” 茶茶头重脚轻，栽倒的瞬间被猫姐扶住，对方环抱她，拍着茶茶的背问道：“还好吗？” “猫姐……”茶茶无法回答，她依偎在对方怀中，拼命索取安心。 猫姐接受她的依靠，指示道：“茶茶呀，灵体没有那么容易消散的喵，不要慌张，先试着调整呼吸的喵。” 茶茶照做，均匀呼吸，可没有持续几秒她又连接起刚才的思绪，一阵绞痛狠狠抓住她的灵核，“猫姐，我该怎么办……” “失礼了喵。”猫姐用左臂支撑茶茶，右手对准她的后颈轻轻一点，暂时阻断了意识。 猫姐背起茶茶，抓起地上的纸袋，接着避开旁人的目光一路走到仓库。她推开大门，将茶茶放在干净的旧沙发上，从纸箱中取出矿泉水，洗净双手后耐心等待。 旧病复发吗喵？对于猫姐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离开七栋前往三栋之前就几次三番遇到不断否定自己的茶茶，当时有莉西娅陪在身边，她成为十戒之后又有艾美陪着，直到习玖完全消除了茶茶的心病。 猫姐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她倒出矿泉水捧在手中，沾湿双掌后在茶茶脸颊上反复轻拍，很快就唤回了她的意识。 茶茶睁开眼，一脸倦容，她捂住自己的脑袋红了眼眶。 听着茶茶抽泣，猫姐有些慌乱，“你可不是轻易会哭的人啊，怎么了喵，难不成你又觉得自己活在梦里，现实中的自己正在遭受磨难的喵？” “没有。”茶茶摇头，抹着眼泪，“猫姐，给你添麻烦了。” “并没有的喵。”看着茶茶肯开口，说明情况还不糟，猫姐问道：“究竟怎么了喵？” “我……”茶茶欲言又止。 猫姐觉得茶茶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忙开口：“说出来吧喵，好不容易变成了快乐的人儿，你可不能又走回去喵。” 茶茶擦净眼泪，抬起头望着猫姐，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要忽视、逃避，无论如何也不敢正视的问题：“曾经和鬼差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嘲笑我们，说灵体的情感不过是前世残存的记忆，摆渡人自欺欺人，认为那是‘真心’，猫姐啊，死去的我们，真的还有‘心’吗？” 第115章 忽略的真心 对于原住民来说，这绝对算是一个极难的问题。灵体有没有“心”？从外观上辨识，可以肯定的答“是”，毕竟行为习惯同生前没有太多出入。 但如果正如那些鬼差所言，“心”不过是前世记忆，残存的感觉呢？和原住民的血肉之躯相比，灵核制造出来的情绪、移情真的和他们无异吗……猫姐有些为难，可又不得不答：“有啊，当然有的喵……” 完全失败的回应，没有任何理由说明，只有直白且单薄的“肯定”。 茶茶沉默，果然对方也不了解。她站起来，双手叠在身前，鞠躬道：“谢谢你猫姐，我没事，得离开了。” “抱歉喵。”猫姐跟着站起来，尽量挤出微笑，“我们和你们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你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喵，要不然，问问孟婆婆如何？我可以帮你预约优先位的喵。” 茶茶摇头，委婉拒绝：“不了，孟婆婆很忙，不便打扰，我自己调节调节就好啦。” 猫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看着茶茶拿起纸袋，缓慢地向着门口挪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到近，听起来似乎是卯足了劲奔跑。猫姐有预感，应该是找茶茶的。 木熙晃身门前，吓了茶茶一跳。他伸手抓住茶茶的肩膀，急切道：“没事吧茶茶？！” “木熙，是你吗？”茶茶痴痴地望着对方。 木熙松劲双手，上移到茶茶脑袋，像搬弄房中盆栽一样查看道：“你不是摔坏脑袋了吧，啊？” “痛！”茶茶推开木熙的手，“你才摔坏脑袋了！” 猫姐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她的搭档是怎么得知茶茶有危险，但只要他来了就好，“仓库先借给你们，走得时候记得关门啊喵。” 木熙朝着茶茶身后望去，大叫道：“我去，好大一只猫！” 茶茶扬手一巴掌：“你给我礼貌点！” 猫姐哈哈一笑，走过两人让开的通路，回头对着茶茶说道：“茶茶呀，有没有‘心’你得自己确认的喵。” 木熙望着猫姐远去的背影，挠了挠脑袋。他回过头来看着茶茶，这才发现她的眼眶泛红，问道：“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哭过了，是不是有神经病找事？” “没有，就是心里有点难受……”茶茶边说边回到沙发上坐下，她需要再休息会儿，“你怎么跑过来啦？” “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倒在走廊上，路过的摆渡人背起你就跑。”木熙回忆了一下，“我在梦里看见个门牌，刚好是小希楼层的仓库，所以赶紧跑过来了。” 心有灵犀还是未仆先知呢？茶茶放下纸袋，“大预言家的梦呢！” “别给我东扯西扯。”木熙焦急道：“到底怎么了，快说，我一路跑来感觉心脏都要跳爆了！” “差点就化为虚无……”茶茶垂下双眸，目光落在膝盖上。 “什么？！”木熙震惊到无以复加，跳到茶茶面前，又想起还是关起门说话比较好，回头关了门在她旁边坐下：“罪割？” “不是……” “叛军袭击？” “怎么可能啦……” “那是为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问的同时木熙也在推测，没有得出答案。 “木熙。”茶茶抿嘴，双手互相搓揉，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道：“是因为我否定自己，所以灵核突然就不稳定了。” “你在否定什么啊？”木熙等着答案。 “否定……”茶茶本想还是先说明原委吧，可是已经决定不给木熙增加负担了，“算了，不说了，我没事了。” “少来，你不说，今天就在这过夜。”木熙靠入沙发，翘起二郎腿不依不饶：“说好了不要隐瞒，你想打破约定啊，门儿都没有。” “木熙！”茶茶有点急了，“我不想给你增添烦恼啊！” “你不说我才烦恼，我不管，赶紧说！”木熙不听，就要等着茶茶说明。 “你怎么这么固执！”茶茶有点生气。明明是为你好，你却不懂！ “嘿，你说对了，就是这么固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木熙抄起双手，打算坚持到底。 “木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茶茶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揍你。”木熙坐端正，比划着手势说：“那你说说，守护习玖的印章有什么好处？冲到天台找艾美有什么好处？你再说说不惜暴露也要保护韩墨有什么好处？来，说给我听。” “我……我不知道啊。”茶茶似乎明白了一些，可又不敢确定。 “你！阿西巴……该抓重点的时候总是注意力不集中，你不是都跟我说过了吗！”木熙都要气炸了。 “我说过？”茶茶眨着两只大眼睛，傻傻地望着木熙。 “哦，你没说过，你唱过。”木熙模仿茶茶的歌喉唱道：“我对此用情极深~” “好难听啊！” “啊！！！丁茶茶你还能不能好了！”木熙蹭一下站起来，把头发抓的稀乱。 “噗嗤”一声，茶茶笑了，她想起做这些事的理由，“用情极深”，非“真心”不能做到。原来如此，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她明白了，突然的“否定”也是因为“真心”。害怕给予他们的情感不纯，害怕只是利用，可茶茶现在知道，那并不是。 利用是借由欺骗的手段使对方为自己所用，我没有对他们撒过谎，更没有单方面的索取，情感的交流一直有互动，即便不利于自己，也会为了对方去做。 又一处心结化开了。茶茶站起来，冲到木熙面前。 木熙还以为是要吃巴掌，闭眼后仰，结果得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茶姐，不好吧，小黑屋吃我豆腐。” “闭嘴，让我抱一会儿。”茶茶霸气回应。 好好好，翻脸跟翻书一样，不过还不知道你在否定什么呢，要接着逼供吗？好像没必要，感觉已经恢复了。木熙举着双手，心想就这样吧。 茶茶正在享受安心，也快结束了，本该推开木熙离开，可就因为多贪了几秒钟，仓库的大门被推开了。 “师父，茶茶……姐？”小希愣在门口，眼见此情此景，烧红了脸，一个大鞠躬：“对不起打扰了！”门也来不及关，拔腿就跑。 茶茶推开木熙，为时已晚，“小希怎么在这？”声音抖动的频率，都快成了颤音。 “你脑子瓦特了。”木熙揉着太阳穴，也是苦恼，“二十二楼099号，她本来就住仓库隔壁啊茶姐！” 茶茶一拍脑门，又羞又臊，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纸袋追了出去，整个走廊都是她的声音——“小希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大头鬼。”木熙跟着走了出去，关门前回望了一眼仓库。如果他没记错，和梦中的场景还是有些出入，他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跟随趴在摆渡人背上的茶茶来到仓库前，门推开后视线里出现一间整洁的医务室。 木熙在梦境中窥见了医生，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那人抬头，惊恐地望着漂浮中的自己，正欲指给众人看时，梦就结束了。 第116章 提示的书签 小希早已习惯在书海中畅游，小小移步就坐到了床上。 不过茶茶就艰难了，跟头怪兽似的追进小希房间内，东碰西撞，推到了不少的书塔。 “呀！”茶茶伸手去扶将倾的“塔楼”，根本承受不了重量，只好闭眼咬牙捂住耳朵。书册一本一本解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般一座挨着一座的倒下。 “哗啦啦~”激起尘埃。 “对不起小希！”茶茶赶紧蹲下，想要拾取可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没关系的茶茶姐。”小希推推眼镜，脸上的红印还未完全消散。 木熙跟过来，靠在门边，瞧见茶茶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大笑，“不仅‘心宽’，还‘体胖’，当自己哥斯拉呢？” “木熙！”茶茶抓起一本书想要扔过去，还好意识到书本对于小希的意义，只好作罢。她拍拍书上的灰尘，“快来帮忙！” “是！”小希站起来走上去，开始认真整理。 “不是说小希啊，我是说门边那位。”茶茶指着木熙，“过来！” “是，茶茶大人。” 三个人蹲在地上收拾了一会儿，终于算是恢复了“书塔阵”的雏形。木熙边整理边看封面，一些看不懂的文字直接略过，很多看得懂的都会下意识的翻翻里面。由于书签较多，所以木熙尽量慢翻轻合，直到他看见一根洁白的羽毛，才完全将书页打开。 羽王？木熙捧着书站起来，迅速扫到一行文字——“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他确认了一下封面，和喜玉送的那本完全不一样，可这段话却没有出入。 木熙继续一目十行，接下来的文字都和“羽王之书”里完全吻合。余光投在书签上，有手写的文字，应该是小希的笔迹——“还有一处在哪里？” 问号被墨笔描了不下三回，所以颜色特别浓重。还有一处？木熙试着理解这段手记。“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三界少掉一界吗？他正回忆着“羽王之书”上的那块地图，小希就走上来了。 “师父……不要看……”小希伸出双手。 “小希，你对传说感兴趣吗？”木熙插回书签合上，递还到她的手中，“你是不是觉得，传说是真的。” “有些好奇……”小希推推眼镜，拘谨道：“请师父不要笑话……” 木熙摇摇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想问其它：“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这句话怎么解释？” “木熙，你在问什么呢？”茶茶抬头望着木熙，发现他居然对着小希一脸严肃。怎么了？ “茶茶姐，师父在问我‘羽王’的事。”小希回答。 “那不是传说么？”茶茶站起来，看着两人。 木熙没有说话，绕开小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关于羽王的；再拿起一本查看，还是羽王；他在书架上扫过，从归置最整齐的一排抽出一本，果然还是羽王。“为何要研究传说，如果我没记错，在莫记餐厅时，听起来你不太相信它的存在。” “我……”辰式希抬手放在胸口抓住衣襟，双眼闪躲，举足无措。 “你是叛军！”木熙冷不丁喊了一声。 “啊？”辰式希抬头看着木熙，一双灰眸全是无知。 “说什么呢木熙！”茶茶扬手一巴掌，“疯啦？” 木熙没有理会茶茶，死死盯住小希，说道：“老实交代。” 辰式希怯怯地抓住茶茶的衣摆，鼻头发红，感觉就要哭了出来，“师父，你的样子好可怕……” “木熙你发什么神经，小希研究传说不想让大家知道有什么问题吗，很多人暗地里都关注这事，只是害怕被别人当成笑话所以比较隐秘。”茶茶揽过小希，保护着她，继续教训道：“不要乱开玩笑！” “哎呀，没有幽默感。”木熙嘴角一扬，摊摊手，笑道：“刚才被她看见你吃我豆腐，必须要吓唬吓唬她，谁叫她不敲门，有曼迦必有其搭档。” “师父我错了……”小希惨兮兮的回话，委屈的眼泪止不住掉。 “对不起对不起，就是开个玩笑，本来在莫记餐厅你们就没有说服我，我可是对‘羽王’很感兴趣呢，万一我是他的转世呢？” “胡说八道！”茶茶一边责骂一边安抚小希，为她擦拭眼泪。 “昨天买了手机，我发现可以上网，而且冥府居然有论坛，有一个专门谈论传说的版块，我就翻了整整一个晚上，发现大家都对此兴致勃勃。”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我房间里打瞌睡！”什么法阵，什么压力过大，茶茶这才明白，木熙就是单纯的熬夜累着了，“亏我还担心你！” 木熙双手合十，再次道歉：“好徒儿，为师错了，玩笑有点过，你下次要记得敲门，不然……” “不然你个头！”茶茶扬手一巴掌，转头对小希说：“那是误会，我不小心踩滑了。” 茶姐你还能再找个白痴点的理由吗？算了。木熙指着书架上的传说本，问小希：“好徒儿，实话实说，你觉得羽王是存在吗？” 辰式希推推眼镜，摇头道：“不知道……我收集了很多资料，但是没有强力的证据，都是一个传说接着一个传说，对此皆无正史……”她顿了顿，“啊，师父，如果要说证据，不知道大地伤痕算不算，关于它的传说……上次讲过……城府世界不像环中的地球，地质变化并不存在……” “地质变化？” “嗯！”小希点点头，“史书记载，城府世界是一体成型，从伊始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地貌……地震、洪水、飓风、山体滑坡更不存在，一开始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所以……” “倘若如此，城府世界便不会生成峡谷。”木熙知道了。 小希再次点头：“我翻阅过很早以前的地图……冥府和圣城之间，并没有大地伤痕。” “多久以前？” “钟声战争以前……” “可那也是传说。” “师父。”小希离开茶茶的怀抱，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递过去，“你看看这个……传说也会设定时间段，我结合钟声战争的时间查阅了很早以前的城府地图……中间是没有大地伤痕的。” 木熙接过书，翻阅着。地图上标记的很清晰，激战之地上空荡荡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峡谷。他放下书，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冥府和圣城之外，还有一处满是浮岛的国度吗？” “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所有对羽王感兴趣的人都知道这句话，它也是羽王传说的开始……师父，城府世界就只有这么大，而且早就探索完毕……并没有这个国度。” “天降者是神吧，划人为界，指的种族吗，‘立为三’是成立三个国家的意思吧？”木熙边想边说，没有实质性的佐论。 “木熙，严格来说圣城和冥府本来就是一个‘国家’，只是分工不同，你刚来时我就跟你解释过了，圣城管‘生’，冥府管‘死’，虽然两边的确明争暗斗啦，不过并不能说明城府是两个‘国家’……而且连国家都算不上。”茶茶提醒道。 木熙想了想，觉得茶茶说的有道理。“立为三”应该是其它意思，“小希，你研究这么详细，有重大发现吗？” “嗯……只有大地伤痕能跟传说沾边……其它的都是大家公认的猜测。” “那就研究原住民嘛，既然是原住民，他们的历史……。”木熙回应道。 “不可以木熙，原住民的历史是禁忌话题，你千万不要越界。”茶茶急忙打断。 哦，对了，茶茶在莫记餐厅已经提醒过我了。木熙撇撇嘴，看来又是无功而返，“好吧，不说了。”困意再次袭来，木熙不顾一切走到小希床边，然后倒下去，“你们聊，我先睡会儿。” “木熙，不要乱躺女生的床！”茶茶嚷着，真想跳起来给他一脚。 第117章 错误的决定 木熙倒头就睡，喊也喊不醒。茶茶想强行给他揪起来，结果小希被小希拦住，“茶茶姐，让师父睡吧。” “他是活该，晚上不好好睡觉，白天走到哪躺倒哪。”茶茶也不好再靠近。 小希露出微笑，转身拉起被单给木熙盖上，弯腰下去还想帮他拖鞋。 “你干嘛？”茶茶阻止道。 “师父这样睡不舒服……”小希蹲下，脱掉木熙的鞋子。 “小希，不必这样。”茶茶有点看不下去，心想天使一般的小希为什么总透露着卑微的气息呢。 小希摇摇头，抬着木熙的双腿放在床上，用被单盖好后才转身对茶茶说：“师父很辛苦不是吗……” 嗯……答应只在茶茶心里，没有出声，她觉得比起小希自己真的差太远了。“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有些事又不得不由他来决定，毕竟我太笨了。” “茶茶姐可是师父的支柱。”小希走到窗边，拉闭窗帘，“而且茶茶姐不笨……是冥府太复杂了而已。” 冥府太复杂……茶茶若有所思，以前没想过，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如今麻烦缠身才渐渐看透虚幻之下的本质，“也许你说的对吧。” “那个……让师父睡一会儿吧。”小希从桌上拿起一只口袋，提着走向门口，“茶茶姐，不嫌弃的话……去隔壁仓库吧，我天天都有打扫。” 茶茶同意，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木熙。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两人转坐到仓库的沙发上，茶茶递出纸袋，对小希说道：“给小希买的糖，电器街那家店你知道吗，味道应该是冥府首屈一指呢。” “手工糖……”小希接过，打开纸袋，捻了一颗出来，先递给对方，“茶茶姐，你先请。” 茶茶微笑接过，扯开包装纸，将光滑的糖果放进嘴里。不太甜所以也不太腻，有种清香感，像极了葛乡花。小希拿出一颗含在嘴里，满脸幸福。 “啊，抱歉。”小希放下纸袋，抓过自己的塑料袋，取出手套双手献上，“茶茶姐，手套做好了……” 茶茶没见过这么洁静透亮的材质，虽然是古铜色，但看上去一点也不粗糙，表面密布网格，空洞细微却画满全局，似乎透气性非常好，“谢谢小希。”茶茶同样用双手接过，放在膝盖上，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的旧手套丢在一边。 她先戴起左手，正欲戴右手时，停止了动作。茶茶看着小希，眼镜之后的那双灰瞳出奇的清澈。 必须这么做。 “小希，接下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不要说出去。”茶茶捏了捏手腕。 “什么？”小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茶茶闭眼，调整呼吸，然后坚定睁开，唤醒罪割之力。右手背上显出图案，泛着微光。 “这……这是？”小希惊恐，捂住嘴巴。 “嗯，罪割。” 小希快速起身，用整块破布挡住窗户，她回头确认另一端的窗户是否被杂物结实掩盖，谨慎起见，小希拽起地毯搭在废物堆砌的堡垒上挡住缝隙。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小希跑到门口按下开关。 白炽灯在墙角上闪烁两下后恒定光亮，房间中一片惨白，“茶茶姐……我有去除的方法，可以通过法阵，我只需要找到相关书籍……” “小希，别怕。”茶茶起身拉住对方，示意她先坐下来，“还好你不是怕我，这是艾美的罪割，她的遗物，我打算一直带着啦。” “禁止条例！茶茶姐……危险……”小希心慌难平，胡乱抓起手套给茶茶盖住，“你先戴上……不能被人看见。” “小希，你会告诉别人吗？”茶茶戴好手套，问道。 小希拼命摇头，保证道：“不会，一定不会，可茶茶姐为什么告诉我啊……” “我需要小希的帮助。”茶茶认真道。 “我？你应该找曼迦前辈……我能做什么呢？”小希低下头。 “喜玉，博朗书馆的馆长，你对她了解吗？”茶茶问道。 小希抬起头：“喜玉姐？她是很好的人啊……” “小希，她是叛军。”还是说出口了，“你不揭发，我不揭发”的规矩应该没有打破，只要小希不说出去。 “喜玉姐？” “我说的都是真的小希，不然也不会告诉你这个秘密了。”茶茶默了下，说出目的：“我希望小希跟我去博朗书馆一趟，你们平时关系应该很好吧。” “是很好……但是如果喜玉姐是叛军……她还会念及情面吗……茶茶姐，不要去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好吗？”小希劝道。 茶茶摇头拒绝，“小希，没办法的，其实……本来应该是我和木熙去的，但我们不能确定是否有危险，所以我得先去看看。” “我不怕危险，认识你们很高兴……虚无都没关系。” “不对小希，我不会让你身陷绝境，你只要先联系喜玉，让她等着我，然后在门口守着，万一……万一我没有在预定时间出来，你就把此事告诉布里克……银色短发高领遮住嘴巴的鬼差，你只能把这事告诉给他。” “为什么？鬼差知道这事岂不是更危险……” “听我的吧，也许就他能救我了。”茶茶握住小希的双手，没有说出布里克的真实身份。宽慰道：“我也不想化为虚无，好不容易遇见木熙……但也正是如此，如果必须要一个人涉险的话，那就我去好了。” “找喜玉姐……为什么呢？”小希愁容满面。 “我想去问个明白，小希，其它的我不能多说，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茶茶起身，想给小希一个缓冲的时间，“你现在能联系喜玉吗？” “能，我有手机。”小希掏出来放在茶茶面前。 “小希，你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如果不愿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茶茶拉开门，回头：“我在外面等你。” 门关上，小希双腿一软倒坐沙发，她的灵核疼痛从刚才就开始了，一直忍到现在差不多是极限了。 极不情愿的摘下眼镜，皱眉闭眼，再睁开时满目杀意。辰式希的目光冷冷扫向大门，站起来将手机揣进包里，通过眼镜上的联络装置拨通了喜玉的专线。 三秒钟后，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哈欠声，“专线么，辰式希吧。” “是我，丁茶茶要找你。” “来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找你搭桥，哈，小朋友害怕吧。” “啧，害怕？”辰式希冷笑道：“在我面前展示罪割，说你是叛军，这叫害怕吗？” “啊呀呀，没想到哦，她是要检举我？” “她是想你帮她，木熙和她的好奇心都挺重，相当危险。”辰式希冷言冷语。 “那也不能怪他们，怪事一件比一件多，想探个究竟是必然的。”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道：“那就来吧，我在书馆的vip花园等你们。” “你有什么打算？”辰式希问道。 “我？辰式希，以你的级别恐怕没有权限知道。” “啧，级别啊？要知道，你的任何‘怪异’举动，我都会向组织汇报。” “啊呀，威胁我吗，真是孩子气，布里克偷拿亡者灵魂为己所用这事，我要不要告诉他是你泄的密呢？” 居然知道了。“你个婊子！” “拜托请不要用小希那张可爱的嘴巴骂脏话，就这样吧，准时过来哟！” 茶茶并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如果晓得所托之人也是叛军的话，肠子都会悔青。想要独自涉险的丁茶茶趴在护栏上，等待着辰式希的决定。 头顶之上的横梁处，一张蛛网刚刚编好便有访客前来。扑腾翅膀的蝴蝶一不小心撞入陷阱，等候已久的蜘蛛凑上去，吐出韧丝，一圈又一圈缠在猎物身上，直到对方放弃挣扎，彻底绝望。 第118章 无声的杀意 辰式希有明确的预感，丁茶茶再次和喜玉接触准没有好事。 说是“以身试险”，但看上去更像是构筑某种“互助式通路”，丁茶茶的目的性倒是明确，可喜玉的想法辰式希便猜不出一二了。 她离开仓库，关好门，将眼镜捏在手中，“茶茶姐……可以了，喜玉等着我们。”辰式希必须尽量以“小希的姿态”交流，并且坚持到博朗书馆为止。 茶茶回过头来，高兴的笑了：“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稍微等一下。”辰式希掏出钥匙，扭动门锁：“茶茶姐……你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小希这么讲究吗？茶茶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没觉得哪里不妥，不过对方既然提出也不能无视：“好的，要我把木熙拖出来吗？” “不用。”辰式希推开门：“我在卫生间换。”然后关门，没有给茶茶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哎？……”茶茶上前一步，迎上关闭的门，她觉得小希有些不太高兴。也难怪，毕竟把她卷进麻烦之中了。 辰式希冷眼看着熟睡中的木熙。啧，直接抢夺然后封印不好吗，非要“坐等良机”，现在可好，节外无限生枝。 她打开衣柜取出衣服，一件外套和紧身衣。这套不常穿，是有原因的。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关门锁门，在洗漱池下摸索一阵，碰到尖锐物。 好久没用了。 辰式希站直身体，脱去衣服，换上紧身衣。没有急着穿外套的她拿过矮凳垫在脚下，从壁柜顶层拽下一条皮质腰带，熟练的束在腰间，两边铜扣“咔哒”一声闭合。 再次弯腰伸手，将洗漱台下的尖锐物取了下来。 轻便小巧的尖刀，辰式希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正得意间，胸口剧痛传来，迫使她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 好久没有服用“抑制性”药物了，看来现在正是时候。辰式希忍住钻心的疼痛，收刀入套，在医用壁柜里翻找出装在透明塑封袋里的绿色药丸。她大口喘气，捂住胸口，额头上密布汗珠。 啧，就那么喜欢她吗！ 辰式希打开水龙头，吞食药丸，用生水服下。在疼痛逐步缓解的三分钟里，她始终保持着按压胸口的动作，汗水汇聚脸颊，春雨般滴答。 捏碎灵核的力量终于停止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丝苦笑。 只是一瞬间，灰瞳的冷漠再次占据主动，辰式希伸手扯过毛巾，擦净汗水，然后穿上外套拉起拉链，把装有尖刀的皮质腰带遮盖住。扫了一眼洗漱台上的眼镜，厌恶地拿起，插在前襟上。 辰式希出了卫生间，在全身镜前转了一圈，确保无误。 两人登记好后离开冥府七栋，茶茶觉得小希神色与以往有些不同，忙开口：“小希，别生气了，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讲给你听。” 辰式希没有回应，低头走路，她的脑子里开始盘算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永夏的冥府并没有想象中的炎热，即使艳阳高照，只要是阴影部分也会透露着凉意。 茶茶见辰式希没有回话，心中不免失落，如果是以前，小希应该会说“没关系”之类的。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小希，要不然还是算了，我们回去？”退堂鼓雷响，茶茶动摇了。 “不用。”辰式希不想她放弃，接话道：“决定的事就把它做完。” “嗯……”好冷的口气，茶茶抠了抠额头，讨好道：“谢谢小希肯陪我，一会儿你在外面等就好了。” 辰式希又不回话了。她有点心烦意乱，想着组织的行动没有定数，让她这个属下很难做。既然没有明确指示，那我只好自己决定了，啧，师父怎么想呢，该不该告诉他一声。 气氛沉闷，茶茶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讲话，她沉寂下来，开始预习见到喜玉时要问得话。两人上了电车，空位置一前一后，还没等茶茶开口，辰式希就径直走到了里面，在最后一排坐下。 茶茶则留在了靠前的位置。她回头望了一眼辰式希，对方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我这么做是正确的吧……是正确的。茶茶甩甩脑袋，转回身来，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顾虑的。 辰式希抬起头，盯着茶茶的马尾，灰眸中杀意纵横，寒气毕露。她想，如果一击不成，必定要使用罪割。 电车安全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无聊的行进中辰式希一直耐着性子等待，而茶茶一无所知，只当是沉默寡言的小希多了几分恼怒，所以要比平时阴郁一点。 上了楼梯走过天桥来到博朗书馆大门口，人流密集，来来往往，出与入保持平衡。茶茶抬头，望见门脸左面那轮机械时钟，回想起第一次和木熙来到此地的遭遇，心中感慨万千。 实际上两周不到，却觉得已过万年。 木熙常常跟茶茶提起“既视感”，有很多时候她的确能够感同身受，特别是对木熙的感情，总觉得似乎经历过一样，因此，无论是拥抱还是牵手，都认为顺理成章。虽然也有悸动欢快的心跳，但那种感受更像是“失而复得”。 “茶茶姐？”辰式希拽了拽茶茶的衣摆。 “哎？”茶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道：“走神啦……” “哦，茶茶姐，喜玉在……喜玉姐在vip花园等着我们，快些吧。”辰式希催促道。 “好的，你知道路吗？”茶茶问。 “知道，你跟我来。”辰式希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 登上第一级台阶时，茶茶才感到心慌。会一去不复返吗？她想起喜玉那句“我很抱歉，茶茶”，心安了一些。可能对方并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vip花园藏在e区的后面，是整个博朗书馆最里面的位置。而要到达vip花园，必须经过狭长小道。 小道很短，只有50米不到，尽头是片开阔地，陈列着从城府世界收罗至今的珍贵艺术品。用水晶箱罩着，并不密集。 只要穿过小道，就能看见展览厅之后的vip花园了。一整块水晶玻璃划出界线，其内树木、鲜花盛放，阳光自全景天窗洒下，暖烘烘一片。 辰式希视线朝内扫过，没有看见喜玉。她驻足，对茶茶说：“茶茶姐，前面就是vip花园了，我在这里等你。” 茶茶转身朝着辰式希点点头，“谢谢。”她走到辰式希面前，把她抱在怀里，“我会尽可能补偿的。” 她松开辰式希，自语道：“希望木熙能原谅我吧，说好了不隐瞒……”茶茶拍拍脸颊，强提精神，转身朝着花园走去。 辰式希望着茶茶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双灰眸越来越冷。她开始移步，朝着茶茶的身后悄悄靠近，速度比对方快，却比对方轻。 啧，祸害一个，就让我在此了结你，既然布里克不愿意动手，那就我来吧，你之后便是曼迦，这样我就能盯在木熙身边，任务也方便多了。 还剩五步距离，训练有素的辰式希完全不露半点破绽。她伸手落进腰间，抽出尖刀。从后心窝插进去，能够瞬间让你蒸发，丁茶茶，感谢一直以来对小希的照顾，啧，真是感人啊。 辰式希裂开嘴，心中的病态尽显脸上。她的灵脉沸腾、浑身颤抖，好久没有手刃对象的凶兽发自内心的兴奋。 还剩三步距离，差不多了，就以冲刺结束尾随吧。 手肘后撤，蓄满力量，左腿施力，释放聚能。辰式希伏身冲上，左手握住刀柄，右手协力，准备一击虚无。 第119章 深陷的蝴蝶 茶茶的注意力全在门上，心里也只想着见到喜玉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于危机没有半点预见。 辰式希就要得手了，还有比此法更好的选择吗？至于丁茶茶是怎么虚无的，她只需要将锅全部甩在喜玉身上。 组织信任喜玉，可辰式希并不，在她眼里，喜玉是一个“充满心机”的人。 刀尖几乎碰到了茶茶的衣服，大功告成近在咫尺，茶茶不会有一点知觉，因为辰式希的步伐极轻极快。 不过，与喜玉相比，她的动作就稍显迟缓了。 一席咖啡色风衣闪过，赤发进入视线，辰式希惊诧之时只觉得尖刀失去准心，手腕卸去力道。 同样是轻盈的动作，喜玉略要胜过一筹。她的身法顺势而动，接着辰式希的冲劲巧妙化解，只手夺过尖刀之后抱住对方画圆转圈，失散所有杀意。 辰式希被揽入怀中，心中愤怒，却也不敢失口咒骂，唯有任其摆布。 喜玉收过尖刀藏入袖口，停住旋转绕到辰式希身后，伸手取下她夹在前襟上的眼镜，抖开架脚为其戴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茶茶听闻风声，迅速回头，正巧看见喜玉扶在小希身后，一脸轻佻的笑。 “放开她！”茶茶抬起右手，欲唤罪割。 “啊呀。”喜玉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拍拍小希的肩膀，轻声问道：“好点没有？” 小希睁开眼睛，恢复天真，开口回应：“嗯……谢谢喜玉姐……” “她做了什么，小希？”茶茶忙问。 “茶茶姐……我……身体不舒服，还好喜玉姐……扶住我了……”小希解释道，她长长舒了口气，“茶茶姐，你没事吧？” “我？”茶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没事，好的很呢。” 喜玉拍拍小希的肩膀，走到茶茶面前，问：“你找我？” “是，我有事问你。”茶茶心神不宁，无法直视对方的双眼。 喜玉看了看周围，重新将目光放在茶茶身上：“你的小男朋友呢？” “他没来。”茶茶发现遗漏，赶紧补充道：“他不是男朋友，你说话注意点！” 喜玉撇撇嘴，笑道：“啊呀，真是脾气火爆呢，算啦，你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我们里面聊。”她回头朝着小希：“我得单独和她聊会儿，你能去别处等等么？” “嗯……”小希鞠躬，快步离开。 “哎……”茶茶还有话说，结果没有喊住小希。 “怎么，担心自己有来无去啊？”喜玉轻轻一笑，“放心，图书馆也算‘圣所’，我可不允许有人在这里化为虚无。” “最好如此！”茶茶丢掉疑虑，率先迈步朝着花园走去。 vip花园有别于上次三人享用下午茶的茶餐厅，规模小但布局精细，少了很多大而无工的设计，多了几分小了紧凑的清新感。 两人在花园中备好的茶桌前坐下，没有侍者亦没有其他访客。整个空间仿佛专为两人定制，茶桌上放置着新鲜的甜点塔，一壶葛乡花茶温温热热，两只茶具各放一边，做工精美。 喜玉拿起茶壶先给茶茶斟满，然后才轮到自己。放下茶壶后，她将手肘搁在椅耳上枕着面颊等待茶茶说话。 茶茶很是紧张，双手不安的互相搓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葛乡花茶，想先喝一口定定神。 “新鲜的葛乡花茶，每一粒花骨朵都是七片，尝尝？”喜玉开口。 茶茶坐直身体，端起茶杯放在鼻前。好香的味道，比自己平时泡的要浓郁醇香好几倍。她喝了一口，舒缓压力。 “在你开口之前，让我先猜猜看。”喜玉饶有兴致地看着茶茶，“木熙指使你来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茶茶回答。 “哦？那让我再猜猜，你已经知道木熙的特殊性了？” 茶茶没有回答，她放下茶杯，想好的问与答全都忘掉了，“我……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有没有危险。” “危险？”喜玉明白了，笑道：“以身试险，为了保护你的小男朋友先来探探路呢。” “不是男朋友！”茶茶怒目而视，却底气不足，“总之，希望你能帮我们……” “凭什么啊？”喜玉噗嗤一笑，变换坐姿，“我确实挺喜欢你们，可还没有到‘乐意帮忙’的地步。” “‘我很抱歉，茶茶’，这话是你说的吧。”茶茶赶紧接道。 “有吗？”喜玉故作回忆状。 “有，如果你觉得将我牵扯进你们的事件当中很抱歉，那至少得帮帮我们啊！”茶茶语句流畅，表达清晰，却始终无法明白喜玉说这句话的原因。 “哦，是说过。”喜玉承认下来，继续说：“好吧，那你说说，有什么能帮的上？” “保护木熙，请你保护他！”茶茶乞求道。 喜玉摇摇头，并非不同意。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我是叛军，煽动战争的人会去保护他人吗，而且木熙的力量各方势力都在窥视，你要我保护他，是否欠缺考虑。” “木熙的力量？”茶茶惊讶。 还不知道么？喜玉多说了一步，看来茶茶只知道木熙的重要性，并不清楚他的力量……“嗯，他的力量谁都想得到手，如果得不到……” “就会加害木熙，是不是？”茶茶害怕。 “不稳定因素不受控制，最好的方法就是‘剔除’”喜玉放下茶杯，“叛军打算正是如此，所以你叫我保护他，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茶茶语塞，捏紧拳头。难道真得要去大地伤痕了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喜玉将话题引入重点，“木熙肯配合，我们这边就会提供庇护。” “什么条件？”茶茶忙问。 “刚才说过了，‘不稳定因素不受控制’是坏情况，如果木熙受控，就没问题。” “你们要监禁他？！”茶茶肯定不会同意。 “监禁？怎么会，他哪怕在冥府视线中消失一秒都会有鬼差翻遍大街小巷来找他，我们可不会冒这个风险，我说的‘控制’，是指教会他如何控制力量，这样一来，他的心中有个分寸便不会轻易惹恼大家。” 可行吗？茶茶思量着，茶已冷去一半。将木熙带来冥府的确是玄大人的意思，那也就表示冥府是认可的，要说庇护，让木熙成为摆渡人放在冥府的监管之下已经算是了，但有一点茶茶无法释怀。 她的生前，也曾有人许诺提供保护，只不过那是利用她的借口罢了，一旦用尽“好处”，便会不留痕迹的消除。多一条牵扯，便是多一线生机，可是……也同样会多出一个风险。 “之后的话题，我需要和木熙本人谈。”喜玉站起来，走到茶茶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勇气可嘉，之后我会一直在这里，下次来这，记着不要带上辰式希。” “为什么？”茶茶抬头望着喜玉。 “茶茶呀，牵扯的人越多，你想要保护的人就越多，到时候危机来临，让你选择舍弃，你如何决断呢？”喜玉提问。 “我谁也不会舍弃！”茶茶大声回答。 “天真咯。”喜玉俯下身来，双臂搂住茶茶，指尖在她面庞划过，“你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的未来，倘若没有周全的计划，什么也不做都算胜利，可是你看看，把我的身份暴露给辰式希，是不是太过分呢？” 茶茶觉察到语气中的寒意，后背发凉，“我……对不起！” “对不起？很多事情没有后悔药的丁茶茶。”喜玉贴着茶茶的脸颊，小声说：“还好她是乖孩子，不会说出去，你不也是看中这点么，那么听话的人，利用起来一定得心应手吧？” 茶茶涨红了脸，完全无力反驳，她觉得呼吸急促，喉咙中像塞入了棉花。 “放心，你也还有利用价值，只要你不越界，我就会让你活着。”喜玉放开茶茶，站到一边，“茶茶，记住哟，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我啦。” 茶茶起身的动作缓慢而吃力，她觉得双腿发软，移步门口时完全找不到重心。要问什么要得到什么回答都不重要了，落进蛛网的蝴蝶，完全没有可选项。 “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我啦”。茶茶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句台词。为了木熙，她被攥在了喜玉的手中。 第120章 怀揣的心事 看来太乐观了，喜玉并不会无条件施予帮助，为什么我会觉得她一定能帮我呢？茶茶懊恼不已，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下去。 会面时间不过一刻钟，互动并不多，但茶茶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喜玉在她身上施加的影响。原来木熙也不是完全安全，叛军忌惮他的力量，一旦确定为“无法控制”就会即刻清除。 木熙和我处境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小希并没有走远，在小道的另一端等着，她也无法安心，懊悔自己不该听从茶茶的建议。 “茶茶姐……”小希迎上来，双眼满是担忧。 “小希，你还是更适合戴眼镜。”茶茶不想在小希面前表现的烦恼，欢笑道：“不戴眼镜的小希看上去有点冷漠呢！” “对不起！”小希一记鞠躬，吓到了茶茶。 “用不着道歉吧，好啦，有些话还是想说给你听，你能帮我出出主意么？”茶茶问道。 “嗯，没问题……”小希推推眼镜，答应下来。 “好，下午茶时间，边品茶边聊天！” 在茶餐厅选了一处角落的位置，经过和喜玉的碰面，茶茶反而轻松了，不再对博朗书馆抱有畏惧。她确认旁桌无人后，将vip花园里的事和小希说了一遍：“小希不该去问喜玉是不是叛军啊，因为她也知道我有罪割，我们两个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 “对不起……”小希低头，难过道：“我……我只是不相信喜玉姐是……所以想听她亲口说……” “结果她就承认了？”茶茶问。 “嗯……” 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是咬定小希不会说出去吗？“危险倒是化解了，可是小希你怎么看呢，她会帮助木熙么？” 小希推推眼镜，抬起头来，认真回答：“会，既然有条件……那么就等同交易……对方也有目的，所以会履行承诺……” “倒也是。”茶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她说‘只能依靠我了’，我不太理解……” “那个……”小希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没关系！”茶茶鼓励道。 “莉西娅大人……曾经以茶茶姐要挟莉西娅大人，如今……喜玉姐会用师父来要挟茶茶姐……”小希一针见血。 “我……我不会为他们做事……”疲软不自信的回答，茶茶用手掌扶住额头，难过极了，再笨不灵光的脑袋也能推测出另外一点——反过来，喜玉也能用茶茶要挟木熙。 不该来、不该来的，是条贼船！茶茶本已做好的觉悟是化为虚无，可没想到有比化为虚无更恼火的存在。她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不复杂，没想到这点也在情理之中，可茶茶有些后悔对木熙的隐瞒，也许他在身边能够减少错误的发生。 “我能不带木熙过来么？”茶茶心存侥幸。 “不行……茶茶姐，避免不了……”没得选，小希也替茶茶难过，但近乎帮不到忙。 “小希，你要替我保密，今天的事，不要讲给木熙知道好吗？”茶茶握住小希的手叮嘱道。 “茶茶姐……真的好么，我觉得……还是要告诉师父，太危险了。”小希想要拒绝。 “不行。”茶茶坚定摇头，“你听我的，不能告诉木熙。” “好……”小希只得应承下来，“茶茶姐，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在资料中看过……罪割如果运用的熟练，能够通过它的‘特性’对半径10米内的威胁进行提醒……你应该练习一下……” 布里克没有说过呢。茶茶觉得不错：“你是怕喜玉偷袭我吧。”她笑着道：“好，我记下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练习呢，完全不清楚方法。” “好像是……与罪割的灵魂进行交流，获得其法。” “这样啊，可我也不知道怎么跟罪割的灵魂进行交流呢。” 我教你。小希很想这么说，可惜无法开口，关于“资料中罪割的使用方式”都是临时谎言，再说下去恐怕不能自圆其说，不过还是可以旁敲侧击：“既然都是灵魂……我想总有办法进入意识空间进行对话吧。” “有道理！”茶茶点头，认为必是如此，上次在地窖经历过一次，可惜是被动，“没想到小希这么替我担忧，真是开心。” 小希没有回话，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茶色之中是自己的另一双冷漠、厌世并且带着浓浓杀意的灰眸。 她放下茶杯，略显哀伤，轻轻叹道：“茶茶姐，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拜托了……” 木熙的大头觉睡得太久了，而且太死，冥府七栋的旋转都没有吵醒他。 他坐起来，床单滑落，昏昏沉沉的四处张望。这谁的房间？ 望见地上一摞又一摞的书塔，木熙才回忆起睡着之前的事。他抬腕看看表，快到18点了。“茶茶！” 无人应答。 “小希？” 还是没有回应。 这两人跑哪去了，不会背着我做冰淇淋去了吧。木熙下床，穿鞋时愣了一下。我睡觉前脱鞋了吗？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要得痴呆症了。 避过书塔推门出去，关门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空气真新鲜啊，除了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木熙揉揉鼻子，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哇，他从辰式希房间出来，好像一下午都在里面。” 另一个人继续嚼舌根：“都快穿连裆裤了，曼迦前辈干嘛非要跟他们裹在一起。” “我裹你大爷。”木熙歪头望去，骂道：“生前是上吊死的吗，舌头这么长？” “粗俗！”女性摆渡人接过话：“我们可是女孩子。” 木熙冷笑一声，卷起右脚，伸手脱了鞋捏住，指着两个长舌妇喊：“给你们三秒中进屋，不然鞋底伺候。” “没品！”两人虽是不服气，可也不想惹“冥府风云人物”，关门闭户，将木熙拒之千里外。 木熙将鞋丢在地上，抬脚穿了，靠在护栏上继续醒神。然后他笑了，被自己刚才的行为逗乐了。用鞋底威胁女生，什么跟什么啊，她们说得对，真的没品。 就像王八蛋父亲一样。 不过，小希是欺凌对象吧，虽然不清楚到了什么程度，但不能再仍由她们胡作非为了。就得放出个讯号，辰式希是我木熙罩着的。 可是……我没什么战力啊，保护他人是必须用武力的，茶茶倒是越来越强……噗，某种意义上已经强得可怕了……打住，还是先想想自己。 我的战力？嗯……好像可以操纵时间？木熙回想起海棠温泉中的那一幕，时间停滞应该是自己造成的，八九不离十，只是该如何运用还是个谜，如果每次发力都要昏迷，那还不如不用呢，这事，还是得找知情者，既然喜玉在我身上放了法阵，那么她肯定知道了。 即使没放法阵，也可以从她交给我的羽王之书中看出她的确了解点东西，所以，必须去问个清楚，明天，就明天！ 木熙做好决定，向着电梯间走去。 保险起见，这事还得跟茶茶商量，另外要把海棠温泉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说好的不要隐瞒，那就务必做到吧。 第121章 分裂的意志 木熙兴冲冲的跑到茶茶房门前敲敲打打，结果没有回应。 没在，那这两人是就去干嘛了？木熙正想着，瞥见地上放置的包裹，上面写着“丁茶茶收”，抱起来晃了两下，很轻，翻到另一面才看见品名是“蛋筒”。 也就是说没有回来过。 木熙莫名担心，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望了一下。目光下移到在中央广场上也没能瞧见茶茶和小希的身影。 一时间找不到茶茶的木熙突然有些不习惯，慌张之情溢于言表，来到城府世界至今，都是紧跟着茶茶，或者说，茶茶都是陪着自己。 他想起手机，急忙掏出来翻开盖子，立刻将根本不用翻通讯录就能记住的号码输入，拨通了茶茶的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二十秒后终于接听了，“木熙？” “我去，你干嘛呢，接个电话要半天？”木熙略有不满。 “哎呀我好久没用手机了都不知道是我的铃声在响！”茶茶解释道。 “你在哪呢，人影都没了？”木熙问。 “回来的路上，你下午睡觉喊不醒，我就和小希出去逛街了。”茶茶回答。 “哦，这样……”木熙放下心来，“我在门口等你们。” “不用，你在房间等就好了。” “少来，撇开我自己跑了，休想再指使我。”木熙想了想，又问：“你还要多久到？” “已经上电车了，可能还要二十分钟左右吧。” 来得及。“好，知道了，先挂了。” “嗯，拜拜。” 木熙挂断电话，揣进兜里，跑到茶茶的邮箱上伸手取下备用钥匙。先把门打开，然后抱起箱子挪了进去。 电器街的老板说，做冰淇淋十五分钟就能搞定。木熙难得相信一次陌生人。 茶茶挂了电话，对望着窗外的小希开口：“小希，还有件事。” 小希回过头来，等待着后续。车窗外略过西沉的假太阳，晚霞看了数千周也该厌腻了。她的灰眸望着茶茶，一半担心一半期盼——她由衷的希望茶茶不要再擅作决定，也由衷期盼她能改变主意。 “关于安果果。”茶茶忽然想起小希还不知道，忙解释：“我和木熙在电器街认识的一位退休摆渡人，有点废柴啦，钱花光了没有工作，想请曼迦前辈帮她找一找，嗯……女性，小女孩模样，你能帮她问问有什么合适的工作么？” 看来是无关紧要的事，还不算坏……“嗯，我会转告的……”小希勉强笑了笑，失了几分平日里的温度。 看着小希疲惫的样子，茶茶有些心疼，她无法直视那双灰眸，躲开视线，低头道：“是不是觉得太过分了，其实……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跟你讲。” “不会的茶茶姐，找工作这事……对曼迦前辈来说很简单。”小希回应。 “我不是说这个啦。”茶茶顿了顿，觉得还是要说出来，“我是指，我和木熙还有喜玉的事，其实你也不一定必须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帮到我们…… 小希自然明白没说完的后半句，微笑着摇摇头，宽慰道：“茶茶姐，能帮到你和师父我很开心，既然已经……是朋友了，必然要一起面对困难的，时间早晚而已……” 是吗？是吧。茶茶心里好受了一些，可还有小部分过应不去，她接话道：“小希，你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对我和木熙讲，我们会帮你的，比如……”话又只说一半打住了。 “比如？”小希眨眨眼。 “比如有人欺负你么？”茶茶问。 “没有啊。”小希答。 “有人在你背后说坏话啊，你不觉得很过分么！”茶茶有点生气。 “不。”小希摇头：“每个人了解的辰式希……都不一样吧，有喜欢就有厌恶，有怀疑……也会有信任……” “小希你错了，针对你的人即便你做的再好他们也不会认同，你得反击啊！”茶茶叫道。 “好，我会试试。”小希回应。 听上去就像敷衍，茶茶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要过多介入：“小希，我会帮你的，别怕！” 小希闻言，心中难受，她捏住茶茶的手，红了眼眶，发自肺腑地劝道：“茶茶姐，你不明白……我的事你别管了……当务之急是你和师父……”她怕茶茶不明白，却又不能说得过多，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刺痛提醒道：“茶茶姐，请你一定要记住，危险无所不在，请对每一个人抱有怀疑！” “还好吗？”茶茶见小希按住胸口，样子非常难受。她抱住小希，揽入怀中，“深呼吸，不要否定自己。” 茶茶将小希的症状当成了“否定自己导致的灵核不稳定”，她抚摸着对方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放松”，就像安抚因被家长责备而感到难过的亲妹妹。 小希抱住茶茶，咬紧牙关，她觉得刚才说的话茶茶并没有听进去。 小希在否定什么呢？茶茶对此倒是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得出结论“也许是受到欺凌所以对自己的存在产生质疑”吧，“请对每一个人抱有怀疑”也是出自于小希的亲身经历吗，在这点上，和木熙有点像呢。 都怪以前没有关注过小希，也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摆渡人之间的排挤现象算得上“正常”，团体对个体的霸凌也不是没有，可就因为灵体的特殊性，往往会持续上千周的时间，也有受辱者无法忍耐漫长的虐待而选择化为虚无。 以上茶茶都能接受，毕竟摆渡人保留着生前的习性，不全都是善良，但有一点她始终耿耿于怀，那就是孟婆婆从来不制止，或者说不干涉摆渡人之间的“矛盾”，劝说也好，教育也罢，自茶茶成为摆渡人至今，她只见过孟婆婆对一件事动怒过，那就是安杰丽卡。 安杰丽卡的危害，真的比得上欺凌同伴的摆渡人吗？茶茶想，也许欺凌现象是少数，而安杰丽卡给摆渡人树立了一个坏榜样……也许吧。 她将脸颊靠在小希的额头上，回忆起初见时她的拘谨、害怕；博朗书馆里打翻茶具而放声大哭的无助；收到玲珑心时满心欢喜却又惴惴不安的忐忑；莫记餐厅里端茶倒水的客气以及在自己房间中为木熙脱鞋时表露出的卑微。 茶茶一阵难过，鼻子发酸，用饱含歉意地口吻说：“小希，对不起。” “没关系。”小希明白，也全盘接受，如果真的能为茶茶做些什么、能为师父分担什么，即便被利用，也完全愿意，可是……辰式希不会同意的，一旦有失，她便会占据主动。 之后，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你想背叛组织，就为了认识不到两周的摆渡人？！”辰式希在心中叫嚷道。 “抱歉……组织并没有说要除掉谁……我不会……不会让你肆意妄为！”小希也在心中大声回应。 “啧，你也是个麻烦啊，那好，我可以保证不再擅作主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在组织和友情游戏面前，如果你没有选择前者……你懂我的意思吧，可怜虫。”辰式希冷笑。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死人……死过两次的我……会报答组织的恩情……” “知道就好，我要睡觉了……啧，你继续‘过家家’吧！” 疼痛感消失后，小希还是不愿离开茶茶的怀抱，她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呼吸平稳下来。还有两站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小希第一次觉得时间漫漫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岁月静止，一切停滞，自己能在柔软的怀抱中度过冗长的一生直到虚无，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谁能控制时间呢？ “茶茶姐，好温暖……”晚霞正好，暮色尚未开始。 第122章 门前的甜筒(求月票，谢谢) 老板诚不欺我！别看他那个尖嘴猴腮的样子，没想到信誉度还挺高。 木熙看着表，十五分钟都不到。 听到完成后的提示音走到冰淇淋机前，将手柄上提，按下“取消键”，一阵冷气喷出，染凉了房间中的一小块。 他拿过蛋筒，支到接口处，推动开关，柔软且洁白的冰淇淋落入筒口，随着轻摇的手势卷成小山。 尝在嘴里，很完美了。对于初学者来说虽然并不复杂，不过没有出现纰漏也是难能可贵，毕竟奶油、砂糖和牛奶都是自己调配的。木熙挺满意，拿着两只甜筒准备出门，不巧瞥了一眼玄关处的鞋柜，笑容就完全垮掉了。 完了个蛋，葛乡花粉没有加！ 鞋柜上放着一只玻璃罐，贴着手写的标签——粗又黑的四个字“葛乡花粉”。下面还重重划了两条横线，以示其重要性。 重做……个大头鬼。显然是来不及了，木熙看看手中两个甜筒，没柰何的摇摇头，心中祈祷茶茶不要发脾气。 茶茶和小希早就下了电车，沿着最后的街道朝着冥府七栋走来。快接近时，远远望见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车身灰黄，沾满沙尘。 “好脏的车啊。”茶茶笑道：“看起来就像丢掉的纸箱。” 小希抬头，推推眼镜确认，毕竟受过训练，一眼就辨识出这种车型在冥府不常见，从外观判断，它来自激战之地，沾满沙尘也是情理之中。“茶茶姐，先别靠近。”小希拽住茶茶停下来。 “怎么了？”茶茶疑惑。 小希没有回答，死死盯住车辆的动向。 门开了，乘客腋下夹着衣物，冲着司机摆摆手算是道别。车辆没有停留，一个大转头碾上对面的路牙，绝尘而去。 “兔哥！”茶茶挥手招呼。 兔哥本是朝着大门走去，听见有人叫他便停了下来，留了个侧面给对方。茶茶？木熙没给她说过我是蛇头吗，居然还敢打招呼……“哦，茶茶啊”兔哥转过身，正面朝着两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从大地伤痕回来的吧。小希跟在茶茶身后步步靠近，她的注意力全在兔哥的胸前。刀割的痕迹明显，但肌肤上没有伤口。 “兔哥出去玩了吗？”茶茶面带笑意地问道。 “嗯……算是吧，会会老朋友。”兔哥抓抓脸颊，目光落到小希身上，“你们去逛街去了？”他看看两人身后，又问：“木熙呢？” 茶茶打算只回答后面的提问，“木熙没去，不过他正准备下楼接我们。” 兔哥努努嘴，“好吧，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他故意放缓语速，强调道：“有什么事，记得找我。”接下来的后半句为前半句打掩护，是因为小希在场，“毕竟木熙新来，你无法处理的事，我很乐意帮忙。” 茶茶听出来了一点，微微脸红，感谢道：“好的，那就拜托兔哥了。” 兔哥诚恳点头，刚转身走了几步，手拿两只甜筒的木熙就跑了过来。对方看见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如若不是兔哥主动打招呼，木熙可能就会保持沉默擦肩而过。 “公寓还卖冰淇淋？”兔哥驻足，看着木熙。 “啊，哦，没有，我自己做的。”木熙显得极不自然，极力掩饰尴尬。 “嗯，挺好。”兔哥扬扬嘴角，准备结束对话。 “呃，你的衣服……？”木熙扬扬下巴，问道。 兔哥低头看了一眼，解释道：“不太愉快的经历，问题不大，对了，我……”兔哥本打算摸索雪茄盒，然后告诉木熙事情的进展，可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时候，有第三人在场，而且头天说第二天就热心办妥，怎么看都很可疑，他觉得需要时间缓冲，“没什么，改天聊，先告辞了。” “好。”木熙点头时，兔哥已从他的身边走过了。回头望了一眼兔哥的背影，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茶茶，眼睛里在问“你们和兔哥出去的？” 茶茶摇头，回以眼神“没有啊”。 木熙走上去，先递给茶茶甜筒再递给小希，“冰淇淋，快尝尝味道，茶茶，得对你说声抱歉……” “怎么啦？”茶茶接过甜筒，问道。 “我忘记放葛乡花粉了，这只是普通的奶油冰淇淋……”木熙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没关系啊，我觉得葛乡花还是泡茶好喝，做成冰淇淋就只有甜味了。”茶茶抿了一口冰淇淋，满脸幸福。 “那你买什么冰淇淋机啊？” “木熙说‘隔三差五吃一回很惬意’，所以就买了啊。”茶茶若无其事的回话。 木熙先是愣住，随即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道：“呜呜，我感动的都要哭了。” 茶茶伸手就一巴掌：“又皮痒了是不！” 木熙吃痛地揉着肩膀，目光开始移向小希。见她拿着冰淇淋没有要吃的意思，提醒道：“虽然冥府不算太热，不过融化冰淇淋还是没问题的。” “啊……抱歉！”小希鞠躬，大大地咬了一口，瞬间冰痛了脑袋。她伸手扶住额头，一脸痛苦。 “慢点啊没人跟你抢，傻徒弟。”木熙笑着。 “我看你才傻！”茶茶帮一边帮小希揉着脑袋，一边对木熙说：“果果大妈的工作我已经拜托小希转告曼迦前辈了，不久就会有结果。” “多久？太久的话我怕她饿死。” “你那么关心她自己去帮她找工作好了！”茶茶真想把甜筒按在木熙脸上。 “不会太久的……”小希接话：“曼迦前辈今天请假了，明天就能回来……我们明天出任务，一早就说给他听……” “明天？”木熙挑眉，“不是说摆渡人不能在外留宿吗？” “曼迦前辈可以。”茶茶舔完蛋筒顶上的冰淇淋，开始“咔咔”啃着脆皮边缘，“曼迦前辈人缘很好，而且又曾是圣城十戒热门人选，现在呢也临近退休，只是尚未批复，不过也算是准退休摆渡人啦。” 老油条的意思。木熙点点头，没把心里话说出去，“走吧，环之回响快开始了。”他朝着大门内偏偏脑袋。 环之回响快要开始的前十分钟，如果来不及找到避风处，那么街道上每隔百米而设的“躲避屋”便是最好的选择。之前木熙和茶茶前往莫记餐厅聚餐时，正巧赶上19点整，所以在躲避屋中等候了一段时间。 两人知道，躲避屋空间不大，铜壁上镶嵌木板用来坐卧，顶端两边各有一块百叶风口用于通风扇热，不过效果较差。一般也不会有人白天坐在里面，虽然铜散热快，却也经不住艳阳的炙烤。 木熙和茶茶理解躲避屋的基本用途，却不了解它的延伸功能。 光头吉带着口罩，背后驮着鼓囊囊的旅行包走过来，乌黑的眼袋完全不能和“健康”两字沾边，他拉开杏里巷三百米处一座躲避屋的门，悄然进去。 锁门，贴上防护装置，完全阻隔了一切可能的探测与扫描。躲避屋里的人早已等候多时，环之回响前五分钟，不会再有人到达这里。 吉拿出一枚金币，抛给等候的男人。屋内灯光重黄，油油腻腻。 男人接过金币，放在面前仔细看着，鸭舌帽下全是阴影，遮住表情却遮不住声音：“换人了？” “嗯，换我交易，我叫……”吉开口。 “不重要。”男人伸出一只手制止，“这次叫我，不单单是为了业矿吧。” “嗯，我要知道前联络人的下落。”吉伏下身，转动后脑支架，将单只镜片移到左眼。拱起背，手肘落在大腿上，十指重叠枕住下巴，面容严肃：“要说实话。” 第123章 失败的交易 逼问对于躲避屋里的“中介”来说完全够不成威胁，以他的实力，即使制服不了有备而来的吉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但他没想过动用武力，毕竟丸子头的失踪与他无关。冷笑一声：“我并不卖情报，不过看这架势，我不说你也不会罢休，你是在怀疑我黑吃黑咯。” “她最后接触的人是你。”吉的声音低沉。 “我？”男人笑了，觉得吉很无知，“你要搞清楚，你的同伴执意撇过我这个中介独自去找卖家，如果我没记错，她收了货付了款，中午出发临近傍晚也该到大地伤痕了，一路上能见多少人，你怎么说她最后接触的是我呢？” 思路很清晰，说话没有停顿，仪器上显示的心电波段平稳有序。吉不敢妄断，毕竟是摆渡人，“交易取消，违约金我带来了，以后我们会直接找卖家。” “行啊。”男人摊摊手，“我没意见，本来就是桩掉脑袋的买卖。” “呵，哪一桩不是呢？”吉将背包丢给对方，要他当面点清。 男人并不在意，放到一边，问出另一件事：“不灭口吗？” “什么？” “我说，对于知道业矿秘密的我，不灭口吗？” “你若是敢说出……” 一只强壮而有力的手伸到吉的脖颈下，没用到1秒的时间，当吉察觉时他已经被死死地按在了墙上。男人改变主意了，他需要震慑对方。 “嘭！”躲避屋变形，外部多出凸痕。环之回响发出的“嗡”声刚好掩饰响动，疾风掠过，猎猎作响。 吉双手抓住男人，想要挣脱，却发现丝毫不能掰动，他垂下手臂抽出镭射枪对准男人那张看不清模样的脸。近距离开枪，不足半米，却只是吹飞了对方的鸭舌帽。 那张面孔并没有裸露出来，上面还贴着一张轻薄却污色的面具。 躲避屋开了一个洞，光线射出去，素描着空气中激起的粉尘。 “我要解决谁，一定光明正大，麻烦你们放弃对我的追踪，都跟到温泉街来了，是不是有点太无礼。”男人面对枪口，没有放手。他明白这家伙没有学习任何魂术与魔法，跟传闻中的叛军一样。只不过危机当头，为什么不借“初”的力量。 “混账……当时你在温泉街吗，我们的人不是冲你去的。”吉感觉脖子就要碎裂了。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姓甚名谁，那么去温泉街是为了哪位？男人松手，抓起背包，“你们要做什么请随意，我不会过问目的，不过给你一个忠告，若是打我的主意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吉调匀呼吸，想要解除门上的“力场锁”，结果男人抬腿一脚，连门带锁全数踢飞。 那可是利用尖端科技加强后的屏障，起码接近100兆帕的强度，居然只用了一脚……吉觉得男人说得对，自己的确很无知，还妄图对他进行威胁。 杏里巷没有路灯，很黑，和杏里巷后街比起来就是一条黑漆漆的阴森小道，男人对这里熟悉，自然敢做出如此夸张的举动，他回头，重新戴好鸭舌帽，“叛军老哥，要不是你们终止交易，我就不用特地抽时间去大地伤痕向卖家解释了。 你也知道，探查卖家信息可是绝对违约，打破规则就意味着没人再愿意和你们进行交易，对我而言，钱多钱少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信誉，请转告你们头头，下次有事别找我了，我对你们很没好感。”说罢转身离开。 吉长舒一口气，总算度过险境。他伸手拍拍镜架：“头儿，都看到了吗？” “惊悚，实在惊悚！”阿克鲁斯握住手柄，在虚拟世界里激战正欢。他叫道：“摆渡人能有这种力量吗，打死我都不信。”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摆渡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吉回应。 “好家伙，实力可能是鬼差队长级别了，玄和白不管吗，还有没有王法啦！”阿克鲁斯轻推摇杆，避开攻击。 “头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吉起身，打算离开是非之地，边走边说。 “嗯……容我想想……”阿克鲁斯沉默片刻。角色蓄力满槽，搓出必杀技，击飞了敌人后才回话：“你继续经手业矿的事，丸子小姐由我来寻找，让你们追查下去只能分心。关于这个黑中介，我会联系布里克，让他下令辰式希挖出来。” “是想占为己用？” “那还用说，人才难能可贵，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趁早杀掉以绝后患。”阿克鲁斯见敌人太多，暂时躲在石头后面，开启隐身技能。 “辰式希可能不是对手。” “没问题，她是皮甲刺客，不是金属战士。”阿克鲁斯小心翼翼绕到对方boss身后，关闭隐身技能，使出大招，瞬间通关，“yes！” 小希关上房门，手中的冰淇淋都没吃完，她不舍得丢，又不喜欢吃冰冷的东西，站在灯光透亮的房间中好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塞进了嘴巴里。 针刺感遍布大脑穿透颅骨，忍了好久痛处才终于过去。她跑到卫生间，拉开药品柜找出所有绿色药丸，拆了包装尽数倒进马桶。 没着急冲水，小希弯腰摸索洗漱台下方，竟然拔出了第二把尖刀。她握在手中，不知道怎么办好，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推开窗户想要扔出去，再三想过觉得不可以，只好丢到了床底。 然后小希摸着腰间，快速脱掉外套，解下皮腰带也丢进床底下，她打算隔天找个钢板，把床下的空间用电焊封住。 她真是气急了，委屈的眼泪越掉越多。冲到床上，用枕头圈住脑袋，开始痛快大哭。所有的晦气与绝望通通发泄，她讨厌冥府的一切，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喜欢上那三个人。 小希甩开枕头，奔到厕所，按下马桶上的抽水键，浸泡到褪色的药丸坠入旋涡消失不见。盖上桶盖，小希坐下来，摘下积满泪珠的眼镜却不敢闭上双眼，她直勾勾地望着头顶上的灯，泪水再次脱缰。 茶茶房间内，木熙用勺子掏空机器里的冰淇淋，放进茶茶递过来的碗中，然后用保鲜膜封好放入单开门的小冰箱里。 茶茶抱起机器走近卫生间，放在水池旁。 “我来洗吧。”木熙赶过来，挽起袖子。 “洗得干净吗？”茶茶指了指冰淇淋机，“木熙来拆解，我负责清洗。” “行。”木熙点头答应，开始照着之前组装时的路径分解。还算简单，很快就拆分完毕。 茶茶拿起一部分放在水龙头下冲着，“饿吗？” “好像有点，食堂关门了吧。”木熙接过洗净的部分用帕子擦拭。 “六点半就关门了，不过我存的有泡面。”茶茶拿起另外一部分进行清理。 “方便面？” “是啊，不然呢，开水3泡分钟就能食用。”茶茶拿起最后一部分机器。 “我知道什么是方便面……”木熙擦拭干净第二部分，等着接手最后的外壳，“哎，城府世界真是奇怪，处处都像生前世界。” “也不完全是啊，至少生前世界没有魔法、魂术之类的。” “还没有动物脑袋的原住民。”木熙笑道。 “过分！”茶茶扬手一巴掌，“不要总是把‘动物脑袋’挂在嘴边，哪天挨打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有你在，谁敢打我？”木熙接过外壳，清除水分。整个冰淇淋机拼回了原状。 “万一……万一我不在了呢？”茶茶目光暗淡下去，她洗净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木熙抱起机器，跟在身后，感觉到了茶茶身上的“殇”，急忙接道：“茶茶，我说笑的，怎么也不能依靠你保护吧，说实话，我有点……有点大男子主义，还好没走偏，不然会被骂直男癌吧……” “直男癌？”茶茶坐到床上，望着木熙。 “呃……是个不好的词汇，总之我会尽快获得战力，以后换我保护你。”木熙想起喜玉，继续道：“明天我们就去博朗书馆，和喜玉正面接触。” 第124章 装车的棺材 木熙差不多习惯冥府七栋旋转时发出的噪音了，置于抖动，就当是睡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而茶茶和他只有一墙之隔，对于公寓“律动”带来的不适感完全没有知觉。于是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梦里，不愿醒来。 茶茶贪念美梦，是因为梦中能和木熙、莉西娅一起逛街、吃饭、出任务，或者呆在无聊的午后品尝淡雅的葛乡花茶。夏意浓烈，风声悠长，像牧羊人站在垭口吹出的笛声般悠远绵长。 木熙执着梦境，则更多的是想要看清楚生前濒死那刻，问他“你想活下去”的陌生女人。再一次碰面于虚幻之中，木熙凝视着她眼角下那颗泪痣，久久停留，而盐湖燥热依旧，结晶如雪铺陈在宽广的大地上，女人微笑，伸出邀请的手。 这是浓雾弥漫的一天，在盛夏的躯壳之下藏匿着一具冬神的肉体。气温骤降，寒气充斥着所有街道。早起的人们涌上街头，裹紧外套。收音机里循环天气预报——“今天白天，冥府气温2c到25c，温差较大，请各位居民注意保暖，原住民们也请增添衣物。” 假太阳的气息变弱，每隔四周就有一回，所以对于冥府居民来说算不得什么奇事，反正只会持续八个小时而已，之后便会恢复到以往的25c，完全适居的环境。 怕冷的灵体会披上大衣，正如站在门口清点交接品的仝莘，她就穿上了内里加绒的皮大衣，领口被“循生锦毛”捂盖的严严实实。 雾气聚拢四栋门前，浸湿呆滞不动的空气，一呼一吸间沁人心脾。 几名工作人员负责对贴上标签的信件或是包裹进行装车，发往各自归所。当然，冥府四栋绝不会代替邮差工作，可冥府机关的资料文件、器具重物，都必须亲由可靠的机关工作人员进行传递。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当属发往冥府三栋的各种文件审批回执和送修战属装备。一般来说都不会太多，鬼差们对于自己的事多数时候并不“有劳”四栋。 仝莘清点完毕，搁下油笔连同清算单一同递给工作人员。她看着物品一样一样上车运走，轮到最后一车时，只剩下一口黑底金边的棺材。 没错，是棺材。仝莘顿感好奇。是谁定制的这玩意儿？ 之前没有注意，待所有物品腾空时，这口木棺才显露出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城府世界不需要棺材。 “扫描仪给我。”仝莘朝着旁人伸手，安全起见，她必须亲自审核。 接过递上的仪器划过整个平面，警报一声不响，数值显示正常未发现任何不妥。说明里面不存在金属物或高能量反应，大致可以判断非危品范畴。 她归还扫描仪，右手摄住领口不让大衣滑落。弯腰细看，标签上写着“冥府三栋收”。仝莘试着抬起棺盖，没有成功，扫了一眼发现一只古铜色的大锁。 “照地址送去。”仝莘招手。不能强制打开，得保持原样送到。她目送棺材离开，心中略感不安，转身进入工作人员退开的道路，快步朝着四栋大楼走去。 冥府交通发达，但是道路狭窄，寸土寸金只存在双向单车道，一左一右用萤石粉划定界限。高架与隧道缠绕、崖路与大桥交错，其路多而不乱，标识繁而不杂，唯一的缺点就是高峰期堵车。 环声公司曾也研制出小型飞行载具，希望通过将公路变为航线的形式来缓解交通压力，可居民与原住民都不买账，玄王自然也是不喜欢，给予了“废止”批复。 要保留以蒸汽为主动力的冥府实属困难，因为那将消耗过多的资源，依照《冥府建设纲要》中的要求，环声公司通过对现有能源的改良，使得这座“蒸汽”城市能保持它原本的朋克风貌。 虽然效果显着，却并不能完全满意。环声公司本有更好的能源代替品可以使用，但出于危险性和不可获取性，忍痛放弃，所有的规划蓝图都变成了废纸，只有那张“核心能源应用所”的施工图被保留了下来，整个项目只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业矿。 在超级公司“环声”雄厚的资本推动下，整个冥府才有如今可观的规模。曾经的冥府是什么样子呢？ 精美的棺材摆在车体内，随遇而安。“曾经的冥府是什么样子呢？”送货员望着迷雾中诡异冰冷的铜色大楼，不禁发问。在他来到城府世界的5000周里，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回响叛乱史回顾》一书中看过，之前的冥府是片爬满绿色植被的“田坎”。 难以想象的景色，可惜没有照片作为参考资料。送货员打转方向盘，开始入弯，在经过“豪宅拍卖”的广告牌时，他轻缓踩下刹车，羡慕地看了两眼，短暂的停留招致后车疯狂的鸣笛。 那是一辆环声公司定制轿车——反重力s5。如果他没记错，广告语是“享用轻奢生活，感受飞行乐趣。” 送货员冷笑，重踩油门。他不得不承认，钱与地位在死后的世界依然是“硬通货”。 四栋距离三栋并不算太远，只是不巧今天有浓雾，柏油路上的车辆行驶缓慢，刚刚起步的小皮卡又得慢行。送货员拿出“特别通行灯”贴在车顶，即便有特权催促，也完全找不出空挡来超车。 距离棺材送到，还有一个小时，而白王与丁义共进早餐已接近尾声。前天开始，丁义就成了白王办公室的常客。他来时惶恐，去时又得意，来往频繁便开始习以为常。 “怎么看待圣城对于大地伤痕的态度？”白王拿过白餐巾，轻轻擦拭嘴角。今天的鱼肉太过腥腻，他得好好想想如何处置厨师。 “什么？”丁义抬头，放下刀叉，认为还是得尊称为妙，“白大人，您说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鬼差没有权限知道。”白王放下餐巾，“是这样的，圣城的兵戈长老想要择日走访大地伤痕，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容属下想想。”没有权限知道却说给我听，必须回答的合情合理又不失分寸，“白大人，属下以为兵戈长老无权进行决断，怕是三源教的集体决策，我想，他们有意示好大地伤痕，最终目的还是为可能发生的‘冲突’做准备。” “嗯……”白王挂起笑容，回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这是挑衅，大地伤痕里的蝼蚁们多半都是有罪之身，示好罪犯是对冥府律法的亵渎。” 言重至极。丁义附和点头，却不是完全同意，也只好顺话：“白大人明鉴。” “你之前去大地伤痕是什么时候？”白王问。 “是……很久以前，具体时间我不记得，请白大人恕罪。”丁义欠身。 “你该去看看，以自己的名义。” “白大人，鬼差当以任务为重，目前属下认为还是做好分内之事。”丁义有些害怕再次提到安杰丽卡。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鬼差身份你进不去，以个人身份也许可以潜入。”白王保持微笑，语气轻快。 丁义起身，在白王面前跪下，严肃回应：“请白大人下令，属下定当办妥。” 白王想了想，笑道：“好啊，的确有个任务，你过来我详细讲给你听。” 第125章 安详的面容 两人密语之时，送棺材的货车到了。路障前停下，左右鬼差皆走了过去。雾大无尽，驶来的小型皮卡足够让两名看门鬼差紧张了，当看到被搬下来的货物是一口棺材时，二人对视一眼，唤出罪割。 送货人没有离开，也不敢离开，如果这是危险品，那自己必须解释清楚。公务人员在鬼差面前无论职级，充其量不过是块活靶，更别说送货人这种完全没有任何背景的灵体了。 “里面是什么？”看上去资历老一些的鬼差问道，他用罪割轻敲棺木低声问道。 “不知道，不过仝莘大人亲自扫描过了，没发现异常。”送货人赶紧回答，他掏出香烟递上去。 老资历鬼差厌恶地撇他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理会送到面前的香烟。他对着棺材躬身细细查看，收货人只写着“冥府三栋”，没有具体到哪个部门或人。不好猜测，万一是白大人的东西呢？老资历鬼差握住铜锁，犹豫要不要先打开看看。 “师父，白大人有规定，对可疑物无法确认的，可以自行处理。”身后的鬼差提醒道：“若是白大人的东西，会事先通知我们。” “嗯，学得很好。”鬼差立直身体，准备做出决定。回想起上次他对徒弟说的话——“迪斯那队惹不得”。如今迪斯被关铁围山，主心骨没在，即便这是他要的东西，破坏了也不会招来祸患。 伸出罪割，插入锁眼，“小秦，战斗准备。” “是！”徒弟小秦后退一步，摆出架势，等待着可能存在的袭击。 老资历鬼差施力，捅缺大锁后小心翼翼拽掉残余部分，慢慢轻启棺盖。随着“咯吱”声缓慢升起的盖板渐渐抬高，最终固定在合适位置。 棺材内一览无余。 “这是？！”他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大声喊道：“二级戒备，快去通知白大人！” 丁义得到任务，表情复杂，他起身默在一边，仔细回想刚才听到的话，尚未整理完成，就闻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叩门声又紧又快，来人并没有等通报。 白王皱眉，示意丁义开门。他想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礼貌，最好有值得一听的事汇报，否则立刻化为灰烬！ 大门刚开一条缝，小秦挤身进来，跪拜在白王面前，正欲开口却被白王一手捏住下巴。 “我记得你是新人吧，规矩呢？”白王笑容阴森，似要吃人。 “白……白大人，不得了了！”小秦觉得楼下之事极为重要，顾不得下巴疼痛与白王的怒颜。 “嚯！”白王看着丁义，讥讽道：“这就是你们找的新人，惊慌失措的英灵？” “属下该死！”丁义跪下，惊得一身冷汗。 “罢了，炮灰而已。”白王推开小秦，挺直背脊问：“什么事？” “白大人……我们在门口发现了……”他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顿了半天终于开口：“我们发现了珑的尸体。” “尸体！”白王抹去笑容，弯腰抓住面前之人的领口给他拽到眼前，“你说，尸体？” 木棺由两名鬼差抬着，直接进入了白王的办公室。 卸下盖板放置一边，丁义先行确认棺内之物后，才转身向白王：“白大人，鬼差所言非虚，您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白王漏了一个侧脸，看着丁义。没急着走下台阶，他想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尸体，灵体死后等待着他们的只有虚无，未有其他，不过…… 平静过后，白王走过去在棺材前站定，降落视线于棺内，终于瞧见了里面的真相。 的确是珑的“尸体”，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身体遍布裂痕，如同龟裂的瓷器。双目紧闭的她不存在一点生气，脏辫如数解开，散落脑后，若不是胸口处灵核位置空着一个大洞，没有谁会认为这是“尸体”。 灵核不在了，灵体却保存完好。 “把棺材架高。”白王吩咐左右取过支架垫住，刚好抬到双手合适介入的位置。 他脱去手套交给丁义拿住，亲手放在珑胸口的空洞上。伤口刚好一拳大小，穿透后背，边缘整齐。灵核不像是战斗时被剥离，况且灵体尚在，无丝毫虚无化的征兆，这一点就很难理解了。 白王仔细查看空洞周边，似乎圈着一轮环形装置，用手触摸才发现那不过是与周围不同色泽的皮肤，微微透着幽幽的靛色。 十二个大小相等的方格融进圈内，每一格都有一笔浮现的诡异图案，虽小但看得清楚。白王没有见过，不知其然，他看看丁义，对方也是不解地摇头。 “白大人，灵核脱离灵体，灵体必定会虚无的。”丁义开口。 “我知道。”白王对着珑撑出右掌，“全境掌控。” 白光泛出掌心，在珑的身体上上下游走，半晌结束，“除了无意识外，一切正常。” 丁义献上手套，待白王穿好。他冲着跪在一旁的小秦发问：“谁送来的？” “四栋送货员……”小秦答。 “人在哪里，叫他进来。”丁义下达指令。 小秦急忙用通信设备联络师父引送货人上楼。少时，送货员躬身进入，瞥了一眼棺材，知其原因便行礼道：“白大人，货是由冥府四栋发的，仝莘亲自验证过，只是没有开棺，所以并不知情。” “你这人真自觉，什么都没问就全部说了。”白王冷哼一声。 送货人殷勤道：“白大人日理万机，哪能劳您发问。” “滚出去！”白王怒喝。 “啊？”送货人一脸茫然，呆在原地。 丁义上前，俯视对方，恐吓道：“冥府三栋的规矩你懂，‘看不见、听不着’，滚。” 送货人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冲出大门。 丁义脱下队长大衣，走到棺材前，“白大人，请允属下……” “什么？”白王沉思，没注意丁义靠近，思路被打断的他表露出极为不耐烦的表情。 “请允属下为珑盖上。”丁义低头请求。 白王看了看棺内，又看了看丁义，笑了：“怜香惜玉，这点我很欣赏。”他摆摆手，算是同意。 丁义得到允许，立刻为裸露的珑盖上大衣，他望着那张黝黑皮肤的面孔，心想迪斯会为他的搭档感到难过吗？ “灵体整齐但遍布裂痕，看来遭受过虐待。”白王双手后背走上台阶。 “虐待？”丁义不太明白，身上有伤也可能是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白王并未解释，接着说：“丁义，去请玄大人过来。” “我？”丁义愣住。 “不然呢？”白王脸色难看，一双蓝瞳冰封可见，他注目道：“这么重要的事，难不成要找他人？” “是，属下这就过去。”丁义行礼告退，再不多问。 堂下仅剩小秦和他的师父。白王坐下，望着堂中下令：“去铁围山，押迪斯过来。” “是！”二人得令正欲退下。 “等等。”指节敲击铜桌，“咯哒哒”响起一连串音符。白王仰靠华椅，思了片刻：“用迪斯的队长大衣盖住他的脸，然后再押解上来。” 堂下二人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却也不多问，躬身倒退出门。 第126章 年轻的鬼差 丁义上了车，插入钥匙旋转点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没有急着落下手刹。他在思考一个问题，白大人似乎对于珑的状况并不惊讶。 知情？说不定，毕竟白大人先于回响叛乱就存在于城府世界了，此种见闻或许早就有过。灵核消失而灵体不灭，这种事真的有过吗？ 丁义按动柄头放掉手刹，脚在油门上踩着，思绪却在车窗外漂浮。 他也是读过许多文献的，对于灵核构造有些了解。所谓灵核，乃“万灵之心”，由“空”凝聚成型，以生前记忆作为蓝本，发散重铸，从而成为灵体。 灵核一旦有失，或像冥王大人那样，灵体构筑不稳长期处于沉睡，或像战死的鬼差一样消失于虚无。没有灵核而灵体尚在，是根本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的事，如今却活生生放在眼前。 越野车飞驰，斩断迷雾，丁义凭借英灵所特有的超敏锐神经一路超车。他不是用眼睛去看道路，而是通过预判拟定路线。 如同他一直以来的处事态度，然这次面对珑的尸体，全然失去方向。 关于白王布置的任务，丁义不能拒绝却无法掩饰畏难情绪。白王对他说“介入族长之争，必要时可扶持傀儡”。 若不是白王详尽说明情况，丁义完全不清楚大地伤痕正在面临巨变，“介入族长之争”，如何介入、怎样介入通通没有详细方案，轻飘飘话语里是对他本人的无限期待。“必要时可扶持傀儡”，这话又从何说起？ 丁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太难。他在大地伤痕根本没有布置任何眼线，更别说忠心耿耿的原住民间谍，这些事一直都是迪斯在负责，现在临时交接，是否太过草率。 潜入大地伤痕，需要避开谷口的“原住民术师”，他们24小时不间断展开探测结界，一旦有陌生气息进入，能够精准确定位置并予以拦截。丁义不是刺客，潜入何其困难。 他明白，自己需要一个联络员就先得与迪斯商量，让其将线人转交到自己手下。可迪斯会同意吗？也许会吧，就冲着他对自己说“寻找珑的事就交给你了”这句，可视其为信任，再加之交情……如果他的确承认“某种交情”的话…… 如果以上都行不通，那么……选项里就只剩安杰丽卡了。想到这里，丁义觉得头皮发麻，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安杰丽卡身上。她只要老老实实在大地伤痕呆着，回归冥府指日可待，以灵体的无限寿命来讲，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可丁义是了解安杰丽卡的，她性子急还贪财，要在充满诱惑的“黑市窝点”里静观其变，打死她都做不到。如果自己在将她牵扯到族长之争里去，指不定会闹出更大的事。 她需要面见安杰丽卡，给她提个醒，虽然不觉得她会听从，但聊胜于无。嗯，就这么办，以任务为前提前往大地伤痕面见安杰丽卡，旁人应该不会说什么，另外，介入族长之争需要帮手，之后就去找迪斯请求提供线人帮助。 冥府三栋魂术化验室，在仆从的整理下腾出一片干净且密闭的区域。珑的尸体没有更好的去处，只有在清空的实验室安顿下来，由精密仪器诊测获取重要信息。 房间煞白，头顶悬着专供手术使用的吊灯。 珑的尸体被抬出木棺放在一张宽大的金属台面上，台中一处排水洞接连着下水管道，四壁凸起小块，防止重要的皮肤组织被意外冲落。 对于灵体，此等台面是用不上的。它是从隔壁临时搬来，洗净血污暂时离开了本来用途。 迪斯由小秦和他的师父押着进入室内，脑袋上如先前定好的那样盖着队长大衣。他双眼不是完全进入黑暗，从脚下的光亮可见的路径判断，迪斯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屠宰原住民的肮脏空间。 “迪斯，来看看你的搭档。”白王叹息道。 搭档……珑！迪斯抬手，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大衣，挣脱手链脚铐，冲到台前。 “放肆！”小秦唤出罪割，挡在白王面前，“你想做什么？” 迪斯怔住，也觉得自己十分无礼，匆忙落下一只膝盖，“白大人，请赎罪！” “没关系。”白王用手指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小秦，面露假笑：“勇敢的年轻人，退下吧。” “是……”小秦收起罪割，退到师父身边，他望了望师父，换来责备的眼神。 “来，起来看仔细。”白王笑着招招手。 迪斯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台前。卸掉锁链的手铐藕断丝连，垂下的铁质划在台面上“吱吱”作响，“珑，醒醒！” 那张安详的面孔没有任何反应。迪斯紧皱眉头，眼波闪烁，他回头望着白王，似乎想要寻找珑无法醒来的原因。 “醒不来的。”白王拍拍迪斯的肩膀，“拉开衣服看看吧。” 迪斯伸手抓住大衣，缓缓下拉，直到胸口裸露后停下了。他盯着灵核缺失的那处空洞，及震惊又疑惑。迪斯无法理解，失去灵核的珑为何完整的躺在台面上。 “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吧。”白王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我见过，回响叛乱时期，叛军曾有过这种技术。” “叛军所为？”迪斯恨的咬牙切齿，他望着珑身上大小分布的裂痕，怒火中烧。 “不确定。”白王重新带回眼镜，“我曾亲眼目睹过，但和这次有区别，用‘魂术’取走灵核，灵体会呈现‘微光反应’，保留时间不会超过24小时，魂术效果弱化，灵体就会化为虚无，灵核亦然，另外，法阵会出现在灵体的脑门，而不是像这般圈在灵体的胸口上。” 白王伸出手，指着空洞处要迪斯看清楚：“这不是法阵，也不是魔法，更不像科技，我没见过这种图案，想必你也没见过。” “白大人，抓一个叛军问问就好了！”迪斯重新为珑盖好衣服，第一反应想到布里克，怒道：“我这就去！” “你哪里也去不了。”白王漠然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囚禁于铁围山，我也没有赦免的权限。” “可你是王！”迪斯顾不得礼仪。 “王？”白王突然笑起来，“只有冥王和圣王是王，我算什么王呢？”他并不责怪迪斯的失礼，罕见怜惜道：“你的心情我大致了解，就这样把你关回去我还真不好意思。” “白大人？”迪斯愣了一秒，随即跪下，“白大人，属下愿听候差遣。” “嗯，那好。” 白王笑着走向小秦，慢慢褪去手套：“年轻人，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如何？” “一切听白大人吩咐！”小秦跪下静候。 “起来。”白大人挂着假笑，问：“你来城府世界几日了？” “回白大人，五日有余。”小秦谦恭回话。 “真是的，这么年轻。”白王伸出手掌盖在这位懵懂的年轻鬼差脸上，“沧海幻象。” 一时间，小秦脸上凸裂转移，五官变化，伴随着痛苦的吼叫声他捂住面孔跪倒在地。惊讶、恐惧顿时袭入他的大脑，体型也逐步向迪斯靠拢。痛苦的折磨之后，小秦安静下来大口喘气，他抚摸着移山倒海后的面容惊惧道：“我的脸？” 迪斯抬眼看见另一个自己，从头发到轮廓再到五官完全镜像，“这是？！” “收起你惊讶的表情迪斯，我最不喜欢鬼差脸上有任何情感表露。”白王重新戴上手套，对着小秦的师父下令，“押‘迪斯’回铁围山吧，你有这么个好徒弟值得嘉奖，十队少个副队长，就你来当好了。” “谢……谢白大人。”师父汗如雨下，扶起小秦准备离开。 “白大人，铁围山我不怕的，我出来后能不再看大门吗？”小秦欣喜师父升迁，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当然当然。”白王笑得开心，转头朝向迪斯，冰冷、肃杀的蓝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口道：“如今的鬼差真是让我‘欣慰’啊！” 第127章 合适的棋子 欣慰？呵呵，白大人在说反话。迪斯目送两人离开，那名叫小秦的年轻鬼差笑的灿烂，他的师父也替他高兴。可大衣一遮，师父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那张脸上除了肃穆夹带悲伤之外，再无第三种表情。 “沧海幻象”究竟是个什么魂术呢？迪斯再了解不过了。一次性使用，消耗中术者的灵核供能来改变样貌，在未来的五周里，这名可怜的小鬼差会慢慢感受来自胸口的锥痛感，然后在绝望中先是失去知觉，最后慢慢虚无四肢。 等他痛哭着明白过来时，大脑完全废止，形态由“空”消散为虚无。 在选人用人上，白大人动怒了。迪斯真替丁义捏把汗，初定第一批鬼差都是他在挑选，新人鬼差的性情直接暴露了丁义的弱点。 “怎么，千万别告诉我你同情他。”白王笑的阴森。 “不。”迪斯回答：“丁义不适合选拔鬼差，招来废物浪费名额。” “我就喜欢你这点。”白王理了理手套，“鬼差分为两类，一类有用，一类无用，你在前者中，所以别让我失望。” “白大人放心。” “好了，我有一件好消息和一件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白王拉过椅子，在上面坐下。 “坏消息。”迪斯毫不犹豫。 “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包括整个冥府。”白王指指窗外，“如果在外面发现你，即会视你为逃犯，人人得而诛之明白吧？” “属下明白。” “别紧张，接下来说说好消息。”白王盯着迪斯勾起嘴角：“你是完全自由的。” 迪斯抬起头，凝视着白王片刻，单膝跪下感激道：“白大人，万分感谢！” “0.74秒也好，圣城使团宴会上的‘影子’也好都由你决定调查方向，拷问或是威胁完全不用顾及城府规则，从现在起，你被关在铁围山，外面的迪斯不过是个狂徒，所有决断权都在你身上。” “是！”迪斯捏紧拳头，激动万分。 “放开手脚吧，你的用法本该如此。”白王想了想，继续道：“我把丁义的任务也告诉你，省得日后发生冲突，他要介入大地伤痕的族长之争，必要时扶持傀儡。” 迪斯抬头，“白大人，属下有异议！” “说。” “丁义在大地伤痕并无眼线，也没有培养间谍，您叫他介入族长之争，我断定他无法完成任务，扶持傀儡更不必说，他绝对搞不清楚状况。” “哦，是吗？”白王不反驳不解释，一双幽蓝的眼睛回望着迪斯，那里面包藏祸心。 迪斯一看便知，不再进言，默默跪住等待后续指令。 白王起身，拿出备好的武器搁在盛放珑的金属台上，“幽钢锻造，刻印了‘嗜血生灵’的法阵，回响叛乱时期的尖端武器，名为‘葬断’，对付原住民得心应手。” 迪斯起身拾过，端在眼前。短剑粗而平，通体深红泛着浊气。他拿在手中颠了颠，是把好兵器。 “罪割不能用，你就将就一下。” “白大人，即使徒手也能解决原住民，比起对付那群蝼蚁，居民更值得注意。”迪斯将短剑收入腰间。 “你太小看他们了。”白王摇摇头，“我知道你在商道上打得达桑毫无还手之力，可那真是他的全力吗？” 迪斯怔住，他也曾有过类似推测，但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魄。 “你对原住民了解较少，只是厌恶恐怕不行，现在你脱去鬼差身份，再遇到‘特别的’原住民武师，恐怕对方就不会留后手啦。”白王笑得愉快，心情不错，他拍拍迪斯的肩膀，“记住，联络人只能是我，从办公室的窗子投递信件，对你来说不算难事。” “是。”迪斯起身，觉得这就是全部了。 “别着急，还有个事你要牢牢记好。”白王推推眼镜，“两名摆渡人，木熙和丁茶茶动不得，必要时要尽可能的帮一把。” 白王伸手制止想问缘由的迪斯，“记在心里，不要多问。” 丁义的越野车在冥府四栋外停下，他拨弄一手车上的太阳花装饰后随即下车。一席黑衣很快攥住众人的目光。有好事者指指点点，他完全不放在心里。 欲求见玄大人需经过仝莘通报，对门卫说明来由后，对方给予通行证，摆摆手拉上窗户不愿再和鬼差多说。 丁义走进一楼大厅，惹得一片惊呼。没办法的事，三栋和四栋的联络从来都是通过仆从或者侍者，哪有叫鬼差前来的道理。还好身份属于强势一派，丁义才敢有恃无恐，若是叫摆渡人前往三栋，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仝莘靠在前台，抄着胳膊，早就预料到三栋会派人来，只是没料到是丁义。她招招手，“兴师问罪来了？” “没空瞎扯。”丁义大步走到仝莘面前，“你知道那棺材里是什么吗？” “不知道。”仝莘伸出双手靠在一起，“抓我回去问问呗。” “别烦我。”丁义大手一扬，正色道：“里面是珑的尸体！” “什么，尸体？”仝莘张大嘴巴，“要么灵体要么虚无，哪来的尸体？” “灵核被盗走了。”丁义比划着，“胸口一个大洞，灵体完整无缺。” “还有这事！”仝莘不敢相信，但也肯定丁义不是开玩笑，忙问：“谁干的，有结论吗？” 丁义摇摇头：“没有结论，事情应该很复杂，你活这么久，没见过这种事么？” 仝莘努力回忆，笑道：“没有，怎么可能会有这事。” “我想也是。”丁义想起白王的反应，又不太确定，“算了，先不说这个，白大人要我来请玄大人去一趟，你给通报一下。” “玄大人没在，去冥府十栋了。” “你不跟着去啊。”丁义苦笑道：“看来我还要去冥府十栋求见玄大人了。” “不必，棺材的事我早就跟玄大人汇报过了，他知道不简单，处理完十栋的事就会去白大人那里。” “你最好能确定。”丁义不太放心，“白王虽然挺好说话，不过并不见得喜欢久等。” “你说什么？”仝莘皱眉：“你说白大人好说话？我是不是听错了。” “哎，你不了解白大人。”丁义犹豫片刻，还是吐露感受，“白大人性格挺好的，可能是‘王命’在身，不得不做出可怕的样子。” “你是爱上他了吧。”仝莘哈哈大笑。 “仝莘，不好笑。”丁义一脸严肃。 “是是是，你爱安杰丽卡！”仝莘翻了个白眼。 “真跟你没话说！”丁义摆摆手，“我还是去十栋一趟吧，你的话不靠谱。” “你高兴就好。”仝莘学起丁义的口头禅，“跑腿的又不是我。”仝莘挥挥手，再次朝着丁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笑归说笑，她还是很在意丁义对白王的评价。 白王，阴险之人，他的王位来得并不干净。仝莘与白王算是“同辈”，自然了解，私下里没有对丁义讲过是因为对方是鬼差，知道的越多越对他不利。 丁义被骗了。仝莘担心起来，她认为能够轻易相信他人的丁义，一定已经在白王的棋盘之中了。 第128章 虚弱的太阳 梦里的盐湖越来越冷，木熙穿着大裤衩，抱住双臂瑟瑟发抖。泪痣女人笑道：“如果你愿意，我能让你活下去。” “活你大爷，先给件衣服！”木熙吼完，忽觉重力倾斜，整个世界倒向右边，星辰陨落、盐盖崩裂，他朝向黑暗流星般坠落。 “嘣咚”！木熙拖着吃痛的身体爬起来，睡眼婆娑地环顾四周。啊，从床上掉下来了…… 他起身，拾起一同滚落的床单丢回床上，连续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 好冷，见鬼了！哦不，我就是鬼……木熙两下穿好衣服，从久未用过的背包里取出毛毯给自己披上，一只金属物从中滚落，使他眼前一亮。 木熙拾起来放在桌上，推开门就向茶茶房间冲。 把那扇铁门拍得“噼啪”作响，焦急喊道：“茶茶，快出来，大事不妙！” 紧跟着一阵脚步声，房门被拉开一条缝，茶茶揉着眼睛懒懒道：“干嘛啊……” “天气异变，是不是要出大事啦！”木熙看看四周，摆渡人散漫游走，好像不为所动。 “胡说八道……”茶茶嘭一声关上门，在里面嚷道：“冥府每间隔几周就会气温下降啦，大惊小怪。” “是吗？” “是啦！！！” “你又不跟我讲。”木熙无奈挠挠头，拍着门喊：“快收拾收拾，都中午了，吃了饭去书馆。” 也没等茶茶回应，木熙赶紧逃回了房间。关了门还是冷，又没有冬衣，只得拉紧外套避寒。他推开窗户眺望街外，浓雾弥漫辨不清方向。抬头望向虚弱的假太阳，满脑袋都是问号。抓起手机给茶茶发了条短信询问原因，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应。 木熙洗漱完后，拨通电话，那头传来茶茶梦呓般的声音：“怎么了………” “茶姐，你是不是又睡过去了，姐，中午了，差不多就起床吧，啊？”木熙真想钻进电话把茶茶揪起来。 “哦……我再睡会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木熙挂了电话，跑到茶茶门口开始很有节奏的敲门，越敲越欢快，竟然唱起歌来。 开门就是一巴掌，“疯啦！”茶茶拽住木熙衣领，“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你有没有听过‘人设崩了’这句话，你现在的模样就很好的诠释了这四个字。”木熙吊儿郎当的晃着脑袋。 茶茶一把将其拽了进去，关门、锁门抄着手臂靠在门上：“木熙，有什么遗言？”笑容灿烂阳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木熙向着茶茶的床上一跳，大大吸了一口葛乡花的气息……他觉得很可能是茶茶体香。瞬间弹起，羞红了脸：“呃……”我这是在干嘛啊我了个去！ 茶茶脸上也泛起红晕，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飞快的拉开窗帘使得房间亮堂起来。“情欲总是发生在昏暗之中”，艾美曾经说过，不能不信。茶茶轻咳两声：“我现在收拾，你给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 “哦。”木熙伸出一根手指朝向茶茶，他自己则别过脸去，“呃……你先换件衣服再说。” 茶茶低头，大叫一声抄起书柜上的书扬在头顶，又担心伤着木熙只好全力朝他脚下丢去，“你个变态！”她捂住胸口，跳进卫生间，睡裙几近透明还没有穿内衣。 从什么时候看到的，啊，我真是白痴，先拉什么窗帘！茶茶又羞又恼，躲在卫生间不出来。当然出不来，里面又没有平常穿的衣服，“把我衣服给我！” “哦。” “等等！”茶茶赶紧制止，想起bro还在那堆衣服里，“我自己来拿。”她裹了浴巾，扭捏着走出卫生间。 木熙还算自觉，一直望着窗外。茶茶一把抱过衣服就往卫生间跑，浴巾滑落缠住脚踝，要不是偷摸着在房间里锻炼平衡感，怕又是一记狗吃屎。 “你慢点！”木熙开口。 “你管我！”茶茶在卫生间里稀里哗啦换衣服，还不忘对外面的木熙解释气温骤降的缘故：“大概每隔四周太阳就会弱化一次，时间不长就几个小时吧，如果木熙受不了，可以去买两件冬装。” “你不早说，怪不得你有件棉衣。”木熙怕茶茶忘了，补充道：“就是暂留地穿的那件。” “哦，那件啊，觉得好看才穿，并不是因为我冷，暂留地的气温只对亡者造成影响。”茶茶开始刷牙，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咧了个大大的笑脸。 木熙翘起二郎腿，想起普雅的暂留地，漫天大雪也不冷，不过烤火取暖倒是挺舒服，“茶茶，普雅下辈子做什么呢？” “唔？”茶茶咕噜咕噜涮净口中的牙膏，“不知道，你干嘛关心这个？” “我在想啊，如果我顺利进入轮回，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木熙说完，摇摇头又继续：“不可能，我身体里有冥府想要的力量，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力量，嗯，可我还没告诉他呢，木熙从哪里得知自己有特别的力量……“什么力量？”茶茶故作不知。 “哦，你还不知道吧。”木熙走到卫生间口，靠在门框上：“茶茶，前两天冥府出现大规模时间失准，这事你知道吗。” 茶茶放下牙具，用毛巾擦嘴的同时点点头。 “那是我造成的。”木熙认真道。 “木熙？”茶茶转过身，长发轻甩，“你造成的？” 木熙点点头解释：“我在泡地狱汤池时，觉得浑身发热，特别是灵脉和灵核都出现了不正常的反应，然后一切就停滞了。” 茶茶大致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 “啊？”木熙笑道：“你还真是心大，一点不惊讶？” “没……没有啊，我很惊讶。”茶茶转过身低头冲洗毛巾。怎么惊讶，你有力量我已经听喜玉说过了，至于力量表现是时间停滞，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茶茶抬头擦脸，发现木熙已经离开门口。 “让时间停滞，感觉逆天啊！”木熙在卫生间外嚷道：“停止时间，走过去给布里克一耳光他都不知道！” “又再鬼扯！”茶茶挂好毛巾，走出来，“木熙去看看门口邮箱，不知道莉西娅的信来没有。” “好，重要的事。” 木熙在邮箱处翻找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信件，只拿着一瓶牛奶进了屋，放在茶几上，“没有，只有牛奶，莉西娅不会没空回信吧？” “怎么会呢，放心吧木熙，再等等。”茶茶对着全身镜梳头发，慢慢扎成马尾，“最近食灵虫都没了，木熙有发现吗？” “没注意，屁大点的虫子本王无暇顾及。”木熙从茶柜中取出茶茶常用的杯子，打开牛奶瓶盖，缓慢倒入。 “留一点！”茶茶在镜前转了一圈，扯扯衣服上的褶皱后走到茶几边上，拿过木熙手中倒得还剩一小半的玻璃瓶，“你把剩下的喝了吧。” “我？我不喝牛奶，我又不长……”迎上茶茶凛冽的目光，木熙收了声，乖乖地接过她手中的玻璃瓶一饮而尽，“我最喜欢牛奶了！”违心话说的无比顺畅。 茶茶报以微笑，喝掉杯中的牛奶，抹掉唇上的“白胡子”，高兴道：“去书馆吧！” “明明是涉险，你干嘛这么高兴？”木熙狐疑。 “这个嘛……”当然是我已经“试过毒”了，不能讲，茶茶只好打着马虎眼儿：“也许情况不是那么糟呢，对吧，哈……哈。” 木熙撇撇嘴，只当是茶茶神经大条：“不急，先吃饭，我们得好好商量，就当是应急演练了。” 第129章 食堂的发现 茶茶对“应急演练”兴致不高，毕竟自己已经以身试险，结果是被喜玉筐进了陷阱，这要是被木熙知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过茶茶觉得，木熙去了大致也是这么个结果。 木熙端着餐盘，在橱窗前东走走、西瞧瞧，他可能没有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他让道。长舌妇已经把他“用鞋底抽人的英勇事迹”绘声绘色地传了个遍，于是大家觉得，木熙是个脾气暴躁的不良少年。 还好摆渡人不算幼稚，并不会因此发起决斗挑衅这位冥府七栋“扛把子”。 啊，终于看到鱼肉了。木熙拿起食品夹，装了满满一盘。 回到茶茶挑好的角落座位，木熙开始狼吞虎咽。茶茶看着他那夸张的吃相，笑道：“木熙，你不是一直胃口不好吗？” 木熙喝了一口汤，终于咽下腮帮里所有鱼肉，“想到鱼肉是自然肉，我就胃口大好。”他看了看茶茶盘里的循生肉，嫌弃道：“天天吃循生肉，小心变成‘循生茶’。” 茶茶被逗笑了，看了看周围，小声对木熙说：“木熙，你昨天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啊，我听见好多人指着你背后说你。” “谁啊？”木熙故意提高音量，“过来当面说！” 周围人埋头吃饭，没有反应。 “哎呀，木熙小声点，你这样很容易挨打你知道吗？”茶茶用叉子戳着米饭，“木熙，我觉得还是低调点。”她扬扬右手，“你说是吧？” 对啊，这么高调万一那些长舌鬼天天盯着茶茶总有看见罪割的几率！“好了，知道了。”木熙扫了一眼旁边，发现没人在意他们。最好的结果莫不如此。“茶茶，等下去博朗书馆，你在门口守着，我如果在规定时间没出来，你就去找……找布里克算了。” 哈，跟自己的计划一模一样，茶茶清楚却还要装作不知地问道：“干嘛找布里克啊，你不是讨厌他吗？” “岂止是讨厌，我恨不得给他脸上一拳，在月球时他踹了你的肚子，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木熙严肃道。 嘿嘿。茶茶心里开心，脸上自然浮出笑容，“找布里克最好不过了，虽然是叛军，但好歹我们也有他的把柄。” “哟。”木熙怪叫道：“大言不惭丁茶茶现在要转型成为‘阴险狡诈丁茶茶’了！” 茶茶伸手一巴掌，“给我认真点！” 木熙手中的鱼肉都被打掉了，盯着餐桌有点伤心，“茶茶，喜玉应该奈何不了我，玄王肯定不会任由我失踪，所以我还是安全的。” 茶茶听了这话，心有余悸，假装凭空想到的一样提醒：“如果……如果他们视你为不可控的力量，想要抹杀掉呢？” “刮目相看啊。”木熙放下餐具，抽纸擦嘴，“你那脑袋还能有如此鞭辟入里的想法！我早想过了，‘不可控’，我只要做到可控就好了。” 那可正中喜玉下怀。茶茶尴笑两声：“木熙，你不怕被人利用啊……”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社会……生前社会向来都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别担心，都在我计划之内。”木熙不想让茶茶担忧。 “好吧。”茶茶勉强同意，对他没有言明的“计划”并不看好。 “嗯，现在拟定三件事。”木熙喝了口饮料，“第一，时限为四小时，若我没出来他们又不让你进去找我，你就去找布里克说明情况；第二，若是你无法回避，我们两个一起和喜玉谈，你要做好战斗准备，主要是防身；第三，所有话由我来接，如果觉察到哪里不对，立刻提醒。” 木熙想了想，大致也就这样，“就这三条。” 茶茶呼出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想了会儿转过头来望着木熙，“如果……我是说……”不行，木熙敏锐的很，假设和现实一旦对号入座，他就会发现问题，“算了，没什么啦。” “说，话又说一半。”木熙略感不悦。 茶茶只好硬着头皮扯其它：“如果我打不过她怎么办？” “我会帮你挡着的。” 谢谢木熙，我也会帮你挡着的。茶茶感到安心。 两人言谈正浓，食堂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门口。孟婆婆领着兔哥朝着五楼前行。 几乎是所有人，起立行礼：“孟婆婆好！” 孟婆婆睁开双眼，露出日食般的双瞳。扫视一遍食堂里的摆渡人，和蔼回应：“孩子们好，辛苦了。”她的目光穿透人墙间的空隙，落在木熙身上，脸上慈爱的笑又多了一分，轻轻含颚，算是单独招呼。 “啊，这是再观察‘神器’是否完好。”木熙打趣道。 “胡说八道！”茶茶用叉子敲着木熙的餐盘，“你呀，不要总是冷嘲热讽好不好。” “好，你说了算茶姐。”木熙不以为然，他目送孟婆婆上了楼梯，转头发问：“孟婆婆那双眼睛挺漂亮，有什么特别用途？” “能识破谎言。”茶茶淡然回答。 “真的？！”木熙怔住。 茶茶指着木熙的脸笑的欢快，“木熙你的表情好好笑，干嘛那么惊讶啊？” “才来冥府时，她老人家问我‘有人触犯条例了吗？’我当时反问‘谁？’……”木熙回应。 “有什么问题？”茶茶眨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禁止条例第三条，‘禁止搭救将死之人’，是孟婆婆告诉我的，我当时以为你穿过环找到濒死的我……” “所以木熙认为我违反条例啦！”茶茶拍着额头，“我的天，禁止条例第三条之所以没跟你讲，是因为谁也不可能触犯，进入环中只有原住民可以……当然，习玖姐也不是一般人，不过普通灵体去搭救环中活人根本不可能。” “还好她老人家给我个开放式回答，如果叫我从习玖和你的名字上面选，哦豁，那就彻底玩完儿。” “反正我是没去过环里啦，木熙你是见鬼了。”茶茶赌气道。 “是是是，我天天都在见鬼，我也是鬼……等等，现在一想，孟婆婆莫不是早就知道有人穿入环中了？！”木熙猛然发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茶茶照着木熙的思路想了一遍，“噌”地一下弹了起来，她的身躯微微颤抖：“木熙，孟婆婆知道习玖的下落，一定知道！” “你冷静点。”木熙跟着站起来，压着对方的肩膀使她坐回去，“茶茶，如果习玖的确为冥府办事，孟婆婆知道她穿入环中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你说她知道习玖的下落，就有点牵强了，习玖……”还是婉转点，“上次说过了，东西消失也许不能代表习玖遇害， 我们假设她生死未卜，现在极有可能躲在安全的地方……”说到这里，木熙恍然大悟，他明白茶茶的想法了，“你是说，习玖如果躲在安全的地方，必然会得到孟婆婆或是玄王的保护？” 茶茶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这个思路可以。”木熙不想茶茶趁一时之勇追上楼去直面孟婆婆，安抚道：“好，我们把这件事列在计划中，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茶茶激动万分，红了眼眶，“木熙，谢谢你！” “我……什么忙也没帮啊……”木熙狠抓脑袋，心想这下可好了，他可以感受到茶茶对于习玖的执着，只怕一时冲动“捅破窗户纸”，好不容易厘清的头绪又要被打乱。 第130章 未知的狼穴 中午刚过，气温有所回升，但团雾不减，常常是走过一处模糊才豁然开朗，然而没多几步又会踏进另一片茫茫。如同漫步于冥府的云朵，所有被雾浸染的街道都似梦中。 木熙双手揣在衣兜里，边走边享受既视感带来的宁静，茶茶踏上天桥，回望远方，双眼里是细长的河流。 今次，两人互动不多，一前一后走着。 白皑皑是形容冬雪，彼时环中，木熙生在炎热的南国，见冰棱飘落就会异常兴奋，而茶茶则生长在酷寒的北方，漫天鹅毛落进疾风，匆匆掠过窗前，急不可耐地堆积成广阔的平原。 茶茶的白色棉衣，来自生前世界，这是她没有对木熙坦白的曾经。 假太阳开始恢复兴奋，灼热剥开迷雾，来到博朗书馆门前时，冥府已经清晰了大半。 木熙抬头，和茶茶一样，先将目光投在了三圈银环缠绕的时钟上。他看得入神，以至于茶茶喊过两声也没有注意。 “木熙！”茶茶嘴巴贴上去，对着耳朵吼了一声。 “啊？”丝毫未受惊吓的木熙回过头来，一脸茫然。 “有什么好看的？”茶茶顺着木熙刚才的视线望去，没瞧出个所以然。 “茶茶，如果一个人真能控制时间，你有没有想过利用这个技能回到过去？”木熙问道。 茶茶做沉思状，片刻后果断摇头，“才不想呢，回到过去就是否定现在，我是这么认为啦。” 回到过去就是否定现在……吗？倘若是为了修正某个错误呢。人的一生很难不做出遗憾的决定，借用“时光回溯”之类的技能，不就能让世界线变得完美了吗。木熙想想，又觉得不对，比如很多相关小说、动漫中就有提及——命运无法改变，妄图干涉历史都会遭来祸患。 “你说的有道理。”木熙真想摸摸茶茶的脑袋，介于她惊人的“战力值”，还是放弃了，“我会小心的。” 茶茶捂嘴笑道：“你小心什么啊木熙，说的你好像真能穿梭时空一样。” “不过只作用在某人身上，固定她初期形态其实也不错啊！”木熙露出坏笑。 “指什么？”茶茶不懂。 “你想，某人一开始又温柔又体贴，后来变得既暴力又野蛮，我把这个某人固定到以前的时间线上，她就能一直温柔体贴了。” 茶茶听明白了，冷笑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确认结实命中之后，扯过木熙的衣服诡笑道：“木熙真聪明啊，要不要我在你脑袋上再开个窍？” “茶姐，冷静、冷静。”木熙急忙抬手护住脑袋，“我是怕你太紧张，帮你放松一下。” 茶茶推开木熙，脸颊泛起红晕，“要你管……”已经先见过喜玉了，紧张倒是不会，可是会因为隐瞒你而内疚啊。 “走吧。”木熙冲着书馆大门偏偏脑袋，率先迈开步伐。 接引人早就候着了，领着木熙和茶茶一路穿过人群。阅览图书的人多是个假象，大部分都是来蹭暖气，他们避过了低温的上午，渐渐逆着两人的方向开始出馆。 茶茶跟在木熙身后，目光略过每一个路人的面孔。这些或喜或悲、或麻木或明朗的表情如洪水般汇入出口的光亮之中。 空气中有浓郁的油墨香味，纸质印刷品独有的气息形成川流不歇的繁忙通路，哪怕再特别，也完全无法提起过客的兴趣。 无限的时间里，一切都乏善可陈。 茶茶想到小希，她是用书本打发时间呢还是真心喜爱藏匿其中的万千故事。“不要带辰式希来”——喜玉如上申明过。可这就意味着每次前往书馆，都不能邀请最爱看书的那一个。 木熙觉得接引人走得极为缓慢，但以旁人作为参照物时又不得不放下此般偏见。他觉得可能是出于紧张也可能是对于面见喜玉的抗拒，使自己的感官陷入煎熬。 经过狭长的通道，终于来到了陈列厅。和茶茶不同，木熙仔细看过柜中展品，发现全是造型奇特的武器。 单手弯刀，平平无奇；双手重剑，镶嵌宝石；有一张雕琢精美的巨弓，放在角落的玻璃柜中，虽是不显眼的位置，可它通体灵动，似有流光溢出。 木熙打算变更道路一探究竟。刚要脱离直线，就被接引人叫住了：“木熙先生，请往这边。” “我想看看那张弓。”木熙耿直。 接引人停住，转过身来恭敬道：“请见谅，鄙人的任务是接引木熙先生和丁茶茶小姐前往vip花园，请您不要改变行程。” 谦卑中居然有几分压迫感。谨慎为好，木熙选择放弃，点点头：“好吧，你继续。” 接引人到了花园门口欠身：“我去通报一下，请二位稍后。”说罢，进了水晶门。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回来，木熙有些不耐烦了，走过去试图推开，居然锁上了。他转身靠在门上，对茶茶说：“什么情况，就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专门派人等候，到了这里却要放鸽子？” “木熙耐心点。”茶茶走到一座陈列柜前，欣赏着里面的装饰品，“不是想看那把弓么，正好有时间去瞧瞧。” 木熙摇摇头，“没兴趣了，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会该怎么开口。” 茶茶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对着木熙露出满是破绽的双眼。开口什么的根本不用费心了，喜玉全都知道…… 木熙靠在大门上，百无聊奈。他也试图通过水晶屏障窥探里面，可根本看不清楚。一层磨砂质感的夹层阻隔了所有秘密，只能看见花园的模糊轮廓。 茶茶也看够了展柜里的物件，刚转身想和木熙说话，就望到了一抹剪影落在门上。“木熙小心！” “啊？——啊！”木熙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失去了依靠。整个人向后仰倒，摔在地上。忍痛睁开眼，视线中多了一团红发和一张倒立的面容。 “哎呀，没注意到呢！”喜玉蹲在木熙的面前，脸上笑盈盈。 木熙一个翻身，刚刚站起来就被喜玉一把抱入怀中。柔软、香甜，质地上好的棉花也不过如此吧。就像两只装满甜茶的水袋，将木熙的脸含入其中，“好久不见啊，可爱的木熙小哥！” 茶茶走上去，一把扯出木熙，对着喜玉呵斥道：“有事说事！” 呵，茶姐你这么勇敢啦？木熙意味深长地笑笑，回望喜玉，正欲开口，这位红发女人让开径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坐下再说吧。” 两人坐下，木熙发现茶桌上只有一杯茶，闻气味，的确是葛乡花，“我的茶呢？” “这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喜玉朝后面努努嘴，“里面去呗。” 木熙站起来招呼茶茶：“走吧。” “好……”茶茶放下杯子，刚刚推开座椅，喜玉就笑开了。 “又搞什么？”木熙皱眉。 “没事。”喜玉摊摊手，心想茶茶还对木熙隐瞒实情呢，说好的单独和木熙讲，看来他全然不知，“我是说你和我去里面。” 木熙回头，给茶茶使了一个眼色——“依照计划第一条”。 “我在这里等你。”茶茶端起茶杯默默喝着，没敢看木熙，所以并没有接受信息。 木熙敲敲桌子，有意提醒，“茶姐，集中注意力。” 实际上茶茶的注意力已经很集中了，不过因为预先知情，所以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只好抬头望着木熙，认认真真地点点头。 第131章 陷阵的羔羊 喜玉并没有刻意隐藏，在茶茶目所能及的距离中打开了花园末端的暗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关门时木熙冲着茶茶挥了挥手。 茶茶心中五味陈杂，杯口就没有离开过嘴唇。接引人站在一旁，摇身一变成为仆从，挺直腰板等候吩咐。 她抬眼看了看这位居民，想试试能不能将他支开。茶茶放下杯子，问仆从：“你叫什么名字？”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开头。 “茶茶小姐抬爱，鄙人名叫葛塞。”他欠身回应。 “葛塞，我能吃些点心么？”茶茶提出要求。 “没问题，茶茶小姐是贵客，有要求尽管提。”葛塞打开耳朵上的对讲机，轻声吩咐：“请准备一座特级甜点塔，尽快送来。”通讯完毕，葛塞躬身回话：“已吩咐，请您稍等。” 看来办不到，葛塞是喜玉用来监视自己的吧。茶茶有些失落，不过并不担心，凭借罪割加持，要击退一个普通居民是很简单的事。 重力变化时，木熙才发现暗门连接的区域是电梯，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他也能从体感中辨别自己正在上升。 下降不奇怪，上升就奇怪了。博朗书馆很高么？ 运行中机械声始终很轻，有点像机油涂抹非常均匀的齿轮。到地方后，木熙觉得有些眩晕，扶住墙壁缓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场地，地板光滑、弧形穹顶，八根立柱并没有连接天花板，单单杵在地上。 木熙跟随喜玉走向中央，见立柱上有若明若暗的文字，即刻联想到“法阵”。在看看它处，没有其它出口，环壁之上间隔合理的圈着一截又一截的灯管。 临近最上方则是几块巨大的镜子并在一排。木熙眺望，能在上面看见他和喜玉的镜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里是哪？”木熙警戒起来。 “房间，就是个房间。”喜玉淡淡回答。 “看得出来。”木熙冷笑，“我是问你带我到这来干嘛，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真是手眼通天，都能预先知道我要过来，好找个奴才等我们。” “喔~我亲爱的木熙，说话别那么刻薄嘛，他叫葛塞，以后也是你和我的联络人。”喜玉理了理红发，准备做热身运动。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木熙挑眉问道。 “女人的第六感呗。”喜玉笑道：“不用问也知道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问问关于你的事嘛。” 木熙默了一下，猜测对方已经大体知道了，“那好，说来听听。” “凭什么？”喜玉做好热身运动，走到木熙面前，叉腰站定：“你问我就说呀，能有什么好处？” “我的力量，如果你肯告诉我真相，我会考虑借给你们力量。”木熙勾起嘴角。 “你搞错啦。”喜玉支出一根指头点在木熙的肩膀上，挪动双腿绕到他的背后，“不是借用，是索取。” 木熙尽量稳住，他知道喜玉什么意思，想说明“没得选”，自己怎么可能轻易交出主动权：“想得美，我不愿给予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 “是吗？”喜玉从身后环抱住木熙，指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包括丁茶茶吗？” 木熙感到一阵恶寒。果然用茶茶威胁我。木熙笑道：“当然包括，她比我重要的多，我可以借给你力量，前提是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得优先保护茶茶。” “有意思！”喜玉吐出气息，喷在木熙耳根上，“不过，还是那句，凭什么啊？”她放开木熙，向后多走了几步，“你没搞清楚情况呢亲，现在羊在狼穴，有得选么？” “有啊。” 喜玉嘲笑着木熙的自信，觉得茶茶和他都太盲目了，没有任何准备就敢提出要求，结果全数落网。一些失望一些得意，她背对着木熙抬起头，望向上方的镜子。 一声脆响在她身后激起。喜玉皱眉，辨认不得，猛然转身才知道详情。 木熙右手握着一把短小却很锋利的匕首，正用手指头弹击光亮的刃面。指甲与金属碰撞，一声又一声敲打出“哒”的乐章。 “人在江湖，哪能不带刀啊。”木熙停止敲打，胸有成竹地看向喜玉。 “干嘛，谈判不成就用武力？”喜玉掩嘴轻笑：“傻不傻，小哥战力几何？” 木熙微笑摇头，伸出一根指头左右摆动，“我能打得过谁呢，茶茶一个巴掌我就趴下了。”他转动刃尖，朝向自己的灵核抵了上去，“这把匕首还是我从暂留地带来的，生前世界中不止一次想用它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过我怕痛一直没敢动手……” 喜玉紧张起来，笑容完全消失。 “现在我不怕痛。”木熙缓缓使劲，衣服卷入刀尖开始下沉，“我不愿给的，谁都别想拿走，你说说看红发喜玉，凭什么呢？”他见喜玉表情变化，心中暗喜。赌赢了，看来“无法控制就必须消除”的范围不包括自己“作死”。 将军。喜玉心中先是欣喜后是害怕，她见木熙逼的紧，赶紧制止道：“劝你别做傻事。” “哎呀。”木熙模仿着喜玉的腔调，开始实现逆转，“现在慌了？” “慌？你太小看我们。”喜玉强装镇定，“你现在只能选择死亡，否则一旦放下刀，我就会制住你，休想离开……别想着茶茶能去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木熙裂开嘴哈哈大笑，“根本不用通风报信，我是冥府请来的贵客，一旦消失踪影，他们就会根据我的消费记录追踪到此（猜的），把你的博朗书馆操翻天不说，顺藤摸瓜直捣叛军黄龙。”他挠挠脑袋，“嘿，也许是个好办法，我就呆在这里不出去，等着玄王前来如何？” 两次将军，轮到喜玉没得选了。喜玉抱住胳膊，笑了笑，“大意了啊。” “是不是和茶茶不太一样？”木熙收起匕首，放入兜中，“她事先来过了吧。” “你真不是一般的敏锐。”喜玉见瞒不住，只好点点头，“她是个好孩子，为了你不惜涉险。” 木熙没有回话，沉默片刻抬头：“那么算是交涉成功，重申一遍，我会借给你们力量，前提是你们得保护茶茶，关于我的身世我可以不问，但有一点希望叛军各位清楚——我是木熙，不是工具。” 喜玉不动声色，掩盖住满心欢喜的表情，他抬起双手，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鼓掌叫道：“我看好你哦！” 的确是看好木熙。上方玻璃暗沉，只有对面的镜像，除了喜玉，谁也不知道它是一面巨大的双面镜。在那平滑之后，隐藏着一双威严的眼睛，静候佳音。 眼前的一切，是满意的结果。看到这里就够了，他确定，“器具”是值得唤醒的。 第132章 用心的调教 早上翻背包找毯子是做对了，本来没什么计划，看到匕首眼前一亮。木熙真想狠拍自己的大腿，大喊一声“真他妈漂亮！” 但他头脑清楚，不能显得太过得意，只要持续保持“不好欺负”的气势就够了。木熙当然也知道，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此一计现在可行，长久下去指不定会弱化效果。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短时间内，借喜玉摸清自己的“底细”。 什么“关于我的身世我可以不问”，瞎扯，缓兵之计真乃神策。木熙决定慢慢来，一步一步引诱喜玉说出真相。 他偷偷瞥了一眼对方，心中打鼓。这人真的好骗么？ “木熙小哥，少打我的主意哦。”喜玉摘下眼镜揣进兜里，抛去一个媚眼，“不过，你的女朋友在外面，我们稍微亲热亲热也是可以滴。” “少来。”木熙摆摆手：“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是说两句就放人吧，我的表演完了，换你开始。” “真冷淡呐~”喜玉活动两下胳膊，抬起右手。鞭型罪割唤出握在手里。体长身黑，遍布鳞片，赤色的尖刺随机生长，密布鞭体，每唤出一次都在不同的位置。她熟练挥舞，凌空中抽出“啪”的声响。试了两下握回手里，介绍道：“‘大蛇’，漂亮吗？” 你还缺一声皮衣……啊不对！木熙晃晃脑袋甩掉污秽的想法，“干嘛，恼羞成怒要修理我啊。” “别怕嘛。”喜玉用指尖触摸着上面的红刺：“有力量不会用岂不可惜，而且组织也想知道你能运用到什么程度，亲自使用，总比把你做成人彘放进装置里好得多。” “危言耸听。”话是可以怼，但木熙的确害怕，“歪门邪道想都不要想。” “好~”喜玉娇媚的应了一声，冷不防一鞭挥了过去。 瞳孔中黑影闪过，越来越近，木熙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抽了个正着。他抱住胳膊闪到立柱后躲了起来，“一言不合就开打，至少给我一把武器啊！” “你不是有只匕首么？”又是一鞭挥出。 木熙终于明白她的罪割为什么叫“大蛇”了，倒不是形象使然，而是那鞭身仿佛有灵，绕开立柱转向过来。 他双腿一曲，滑身地板躲开，爬起来又跑到另一处立柱后面隐蔽，“凡人的匕首能提升体质吗？有本事给我一把罪割，看我不揍扁你！” “很遗憾，罪割没有多的啰~”喜玉挥舞大蛇，在空气中抽的“啪啪”作响，“快使用力量啊，别告诉我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实际操作过。” 实际操作。木熙掏出匕首细想着。在与他人的战斗中时间变慢算不算是？可那完全不受控制啊，我怎么知道发动的媒介是什么！“你总要教会我方法吧，再说了，你放在我身上的法阵是不是有抑制作用？” “法阵，什么法阵？”喜玉瞬身来到木熙面前，用鞭柄抬起他的下巴，“我可没放过什么法阵哟~” “死开！”木熙横挥匕首，隔开喜玉后拔腿就跑。刚窜出不到十米，就觉得脚下一拌顷刻间摔了个脸朝地。“痛痛痛！”木熙捂住鼻子，摸了摸才想起灵体不会流血，抬眼看去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大蛇缠住了他的脚踝。 鞭身攒动，红刺扎进灵体，木熙只觉得腿部疼痛中伴随着麻木的感觉。我去，这东西有毒！他急忙握住匕首，朝着大蛇狠狠劈砍。本是突刺才能发挥作用的利器，又加上面对的是罪割，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喜玉笑着抬抬手手，收了大蛇，“毒性不强，不过呢次数多了就不好说了哦~” 这“寡妇”玩真的！木熙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移动到立柱后面。挽起长裤，瞧见小腿上两个大洞，冷汗都吓出来了。 时间停滞……时间停滞……怎么做呢？“就不给一点提示吗？！” “当然要给~我只是帮你热身。”喜玉嬉笑着：“记好了哦，灵核是灵脉涌动的源泉，你要试着去感受灵脉的流淌，集中精神汇聚灵气回到灵核，解开‘阀门’就能使用力量啦，不过千万要当心，太过用力可是会暴走的，你在海棠温泉制造的大范围‘差时’就是一种。” “那看来也不太严重嘛！”木熙悄悄探出头去，刚好迎来一鞭。我去！ “不严重才怪……”喜玉抬头望望上方的玻璃，意识到不能多说，“提示给你了，自己领悟吧。” 领悟你个大头鬼！木熙把刚才喜玉讲的话默了一遍，开始集中精神。 过了十秒钟没感觉有什么异常，“根本就不行嘛！”、 没有回应。木熙疑惑，探头去看，发现喜玉呆在那里。成功了？ 他蹑手蹑脚到靠近，果然发现喜玉定住了。欣喜若狂，这么容易啊。木熙围着喜玉转了一圈，用匕首指着对方骂道：“丑女人，你倒是狂啊！” 将脸凑近，对着喜玉做了三个鬼脸。正玩得兴起时，那双赤瞳一动，视线滑向木熙，挥手就是一鞭正中木熙面门。 “啊！”木熙捂着脸狂奔跑远，再次狼狈的躲在立柱之后。 外面传来喜玉的狂笑声，简直就要岔气了。 “你骗我！”木熙气的发疯。 “傻不傻，哈哈哈。”喜玉手捂肚子笑出眼泪，“你真可爱，一时敏锐一时糊涂，你的力量是控制时间啊，又不是定身术，当自己孙悟空啊，哈哈哈哈！” 里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呢……茶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葛乡花茶，完全品不出味道。她起身像个老头子一样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葛塞看在眼里，也不劝慰，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在一旁。 “你们敢对木熙做什么，绝饶不了你们！”茶茶冲着葛塞胡乱发火。 葛塞眉毛一扬，恭敬道：“茶茶小姐，此刻您还是请耐心等待吧。” “我朋友可是圣城十戒莉西娅，你们最好小心点！”茶茶发气道。 莉西娅大人？啊，原来她的朋友就是这位。葛塞勾起嘴角，感叹城府之小，“莉西娅大人可是十戒，也不方便干涉冥府事务。” “这可是犯罪！”茶茶用手指戳着葛塞的胸口嚷道：“信不信我把叛军的事告诉她！” 小姑娘开始胡言乱语了。葛塞伸出手指比在唇间：“茶茶小姐，那样会连累莉西娅大人的。” 茶茶怔住，懊悔地拍拍自己脑袋。我真傻，说莉西娅干嘛，这不就又送给对方一个把柄。 “茶茶小姐放心，鄙人只是服务人员，对叛军的了解仅限馆长大人，刚才您说什么我全都没听见，鄙人也不想卷入麻烦遭来祸患。”葛塞微微一笑。 太好了！茶茶眼中充满感激，却不想表露的太过明显，傲娇道：“你说了我也不怕……”完全没有底气。 葛塞笑笑，张嘴劝慰：“茶茶小姐既然是莉西娅大人的朋友，对外人应该尽量少提，特别是‘不怀好意’的某个组织或某人，您说对吗？” “对，对，葛塞说的对。”茶茶点头如捣蒜，“谢谢你……” 葛塞拿起茶壶：“茶茶小姐，鄙人这就给您换一壶新茶，请您稍等。” 要离开？茶茶欣喜答应，目送葛塞走远。 过了拐角，葛塞的笑容撕裂开来，冰冷的视线投入壶底。他在茶水柜前驻足，修抬起左手，袖口中冒出一只四翼鸟头龙尾的生物。 捏住骨喙，挤出一滴透青色的毒液落向壶底。 丁茶茶是个祸患，得为莉西娅大人尽早除之。 第133章 神秘的时钟 单方面被虐的木熙完全招架不住。说什么叫我使用力量的方法，我看就是拿我寻开心！ 喜玉蹦蹦跳跳，欢脱地像只兔子。手中的大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无数个机会落在木熙身上可就是不降下。 木熙望着空中盘旋的巨蟒，气不打一处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刚才还威风凛凛地恐吓别人，即刻就被打成了狗，若不反击，怕是“不好欺负”的气势全都得丢。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一拼，黄土变白金！弱小的人想要反败为胜，除了豪赌没有别的办法。 木熙攥紧匕首，决定以没有任何加持的纯物理形态实现进攻，能够成功的几率可能不到一成，但若是奇迹发生，便是四两拨千斤。 他晃身跑出，挨打这么久，早就对大蛇的攻击形式了如指掌。袭击之前，它会在空中舞动一下以备蓄力，然后在随着惯性冲击。 木熙闪开第一下，绕到另一座立柱背后，没有做停留继续向着喜玉奔去。第二鞭躲过之后，就是极限了。大蛇的活动半径减少，速度加快，每攻击一次挥舞的幅度都在下降。 接下来的抽打木熙是咬着牙关挺过来。他感觉灵脉膨胀，周身发热，如果要说“抓住感觉”，那么已经找到了。 一鞭抽来，打在木熙背上，他一个趔趄四肢并用找回平衡，在往前时只听见耳朵里一声“嘀——嗒——” 对了，我怎么能忘记，力量发动时必有的声音，唯此可以确认！喜玉的动作果真缓慢下来，可木熙的速度亦然，无形之中有一道屏障困住他的行动，时间越缓，他身体的压迫感也就越强。 大蛇逐渐靠近，木熙尽力闪躲但身体不服支配。喜玉受到影响，而自己也身陷其中。他意识到，只有自己的大脑不受时间停滞的影响，如若找到方法，就能打破限制。 抽击落在身上，疼痛由轻转重，持续的时间也随之延迟的效果久久不息。木熙承受着贴身的痛处，苦思冥想。 “滴答。” 延迟消失，时间恢复常速，大蛇划过身体却没能击倒木熙。他驻足站定，调整平衡后冲向惊讶中的喜玉。 大蛇再次飞来，由急变缓。 “滴——答——” 又发动了！木熙来不及高兴，他拼劲全力挪动身体，屏障依旧如影随形，不过这次明显轻松了不少。余光所及，在凌空中扫到十一只形状不同的时钟，投影在木熙与喜玉的周围。 并非错觉，十一只时钟里的分针、秒针各自走动，互不校准。“滴答。”再一次恢复，七只时钟随之消失。 木熙来不及细究，注意力又放在喜玉身上。方才延迟时观察过大蛇滑翔的轨迹，此次就轻松躲过。还差一点距离就能跑到喜玉面前了。再来！ “滴——答——” 木熙跳跃，身体减负不少。他的目光射向继续出现的时钟，仿佛建立起某种无法言说的联系。不待多想，秉着这股气势，反复九次冲撞屏障，同样九次与时钟进行精神对接，终于在第十次时不再和延迟的时间同步了。 击破极限，木熙奔到喜玉身前。凭神秘时钟的指引，他能断定自己延迟时间应该在五秒左右。 伸出匕首放在喜玉眼前，等候着对方惊惧的面容。 喜玉下意识后退，刚刚跳起，时间又放慢了。 攻击哪里好呢？不太想伤着她。木熙有些犹豫，此般看来是自己赢定了，不过还是得找个证明。 “你能用了？”喜玉恢复常速，落定站稳，手中的大蛇震颤不已，“居然这么快……” “继续，别停，我还没打败你呢！”木熙潇洒得意，朝着喜玉步步逼近。 “等等，你先听我说……”喜玉伸手制止。 “说你大爷。”再次启动技能。抽我抽得那么开心，想求饶是不是晚了点。木熙奔到喜玉面前，还未做出动作时间又恢复了常速。 “你必须……” “必须你奶奶。”木熙邪气一笑，继续发动技能。啊，找到了。他望见喜玉风衣下的肩膀，有两根黑色的吊带。嘿嘿，把你衣服给脱了！开玩笑的……那不过是件吊带背心吧，割断绳子顶多裹紧风衣呗。 “停止！”喜玉在空隙间吐出两个字。 “停个屁！”木熙冲上去，在五秒之内挑断了两根吊带，趁着时间正在恢复，赶紧跑开距离。 刚站定，忽觉胸口传来剧痛，完全无法承受的重击，“我去，你对我做了什么！”还有后手？ 喜玉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双肩。吊带背心没有脱落，她也没有裹紧风衣，“小流氓，不过我喜欢~” “痛死了啊！”木熙满地打滚，吼道：“我认输了，快住手……” “又不是我造成的亲，我刚才想跟你说‘你先听我说，你必须停止，否则灵核会不堪重负’，傻不傻啊，这么频繁使用力量，没有副作用才怪了，真当自己无敌了。”喜玉掩嘴笑道：“勇气可嘉，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木熙完全无语，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什么也不想争辩了，痛苦虽有缓解但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 喜玉走过来蹲下，抚摸着木熙脸颊，“木熙小哥不错呢，要不要为你的必杀技取个名字啊？” “必杀技？”木熙强忍难受，勉强挤出个笑容，“早得很，刚开始而已。”不过还是得起个名字，别太复杂，就叫“延迟”吧。 过了好一会儿，葛塞端着茶壶走了回来，为茶茶倒上一杯，“请用。” “谢谢。”茶茶端起茶杯放在唇间，没有张嘴去品。她抬腕看看手环，确认约定的时间。放下茶杯，站起来，开始在花园中绕圈。 葛塞立在一旁，也不言语，目光没有跟随她，而是落在那杯茶上。只有一只杯子，旁人也不会误饮，况且暂时也没有旁人。 茶茶刚才趁着葛塞离开，跑到暗门前查看了一遍，完全找不到隐藏的按钮，用手推推也没有任何移动的倾向。 随着时间推移，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茶茶越来越按奈不住，她朝着暗门快步挪动，完全不理会葛塞的劝阻。正巧，暗门开了。她瞧见两人出来，赶紧卸下罪割之力，“总算出来了！” “茶茶，等得不耐烦了吧~”喜玉笑着接话。 茶茶没有搭理，转向她的身后，“木熙，还好么？” “好得很。”木熙回以微笑，确认无事。 茶茶几乎是跳到木熙身旁，拉起他的手腕催促道：“事情结束了，赶紧走吧！” 木熙没有拒绝，冲着喜玉扬扬下颚，“那么过几天再来拜访。” “还来？！”茶茶瞪大眼睛望着木熙。 “当然要来，事情还没完呢。”喜玉朝着茶茶眨眨眼，“茶茶也得来，陪着你的小男朋友。” 茶茶已经顾不得喜玉的调侃了，拽着木熙往门口一边走一边回头，“好，好，来就是了，我们先走啦。” 经过茶桌前，葛塞淡淡开口：“茶茶小姐，您的茶。” “哦！”茶茶放开木熙，奔到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谢谢！” “木熙小哥！”喜玉笑脸盈盈走过来，反手放在背后一捏，然后伸到胸前捻住断掉的吊带一头轻轻提扯，“下次温柔点，不要再弄疼人家~”将一团带有体香的黑物放在木熙手中。 木熙接过，定睛一看。我了个去，不是吊带背心，是bra！ 茶茶怒目而视，单手扯住木熙的领口，一脸黑线地勾起嘴角，阴森的笑容如同席卷白昼的夜晚，“木熙，我们边，走，边，说。” 第134章 同样的险境 浓雾退却的冥府总算恢复了常温，冬至过后又是永夏。 布里克从冥府三栋出来，一声不吭。沿着街道默行，车来人往的洪潮自动在他的面前分流、肢解，又在他的身后重新汇聚成河。 世人皆怕鬼差，可鬼差又怕何物呢？ 布里克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在看过珑的尸体后，白王如是问他：“珑也算是同伴吧，我知道你们联系不多，可好歹共事，看她这幅惨状你有没有一点难过呢？” 呵，好问题。布里克完全看得破白王的虚情假意，在他那双清澈的蓝瞳中尽是混沌的泥泽。 驻足停下，头顶的空艇恰到好处地遮出一片阴影，布里克抬头望去，捏紧拳头。他转入巷弄，一路随行。 珑胸口上的图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不过提取灵核而灵体不灭的方法，即便不用回忆，都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鬼差惧怕人心。 到了空艇停靠的港湾，布里克趁着人少闪出，随手扯了栏杆上的工作服披在身上，捞起兜帽盖住脑袋，这件明黄色的雨衣，成了当下最合适的伪装品。 硕大的油管接入空艇底座，二十门支架通过轨道固定滑入其下，“咔——哒”扣紧接口，加以固定。四方大门掀启，职员或入或出络绎不绝。 布里克没有走常路，和上次一样晃身进入为组织成员预留的“通勤口”。 敲开阿克鲁斯办公室的大门走进去，布里克脱下雨衣丢到一旁，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苏里亚，大家都在这了。 阿克鲁斯站在长桌边上，双手扶住桌沿，埋着脑袋。 布里克唤出罪割，枪出如龙，玉碎锋利的尖刃离着阿克鲁斯的脖颈还有一寸时停住了。 安德鲁站起来，启动“源”，挥手投出六只金属装置悬在布里克周围，展开立场将其困住。 “收起你的‘小蜜蜂’！”阿克鲁斯都也没抬，低吼一声。 布里克面无表情，心中却激起波澜，他从未见过阿克鲁斯这般态度。 “头儿，他想反水！”安德鲁再一次调整小蜜蜂结构，续满能量，六张立场由墨绿变成深蓝，呈现出攻击形态。 “够了！”阿克鲁斯仰头吐出一口无奈后，双拳发力，重重砸在桌面上，“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众人也是头一回见阿克鲁斯发脾气，知趣地离开沙发朝着门口移动。安德鲁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勇气坚持己见，收了小蜜蜂摔门而出。 房间里只剩下布里克和阿克鲁斯两人。玉碎依旧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我不会再要解释。”布里克盯住对方：“擅自取走鬼差的灵核，不是计划。” “鬼差吗……果然。”阿克鲁斯面对伸到颚下的玉碎毫不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拾起刚才拍落的照片递给布里克，“你说的鬼差是珑吧，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一样。” 布里克一把抓过，目光由阿克鲁斯的身上移动到褶皱的照片上。不用细看，布里克就知道那是什么了——珑胸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却出自不同的身体。 “你们还取走了谁的灵核？”布里克扔掉照片，回收罪割一把拽住阿克鲁斯的肩膀，“如此邪恶的试验早就停止了，你居然重启它！” 阿克鲁斯回过头来，望着布里克苦笑道：“试验？那是手术。”他指指被布里克丢掉的照片：“这才是试验，想知道这是谁的身体吗，过来看看。”他扬手推开布里克，根本不做解释。 今天的阿克鲁斯非同寻常，玩世不恭的态度变了，换上的是隐藏在疲惫下的愤怒。布里克必须一探究竟，他跟随阿克鲁斯进入里间的休息室，在几张脚踏拼出的平台上看见了一具灵体。 毫无生气，没有呼吸，房间本是隔音，如此便更加死寂了。 布里克抢先一步走近，低头确认。虽然眼前的灵体黑发散乱失了造型，可他通过完好无痕的面容依然知道她是谁。 大家给她起了个“丸子头”的外号。 布里克明白了，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将提取完灵核的灵体送回本处，是种挑衅。“多久的事？” “刚才，但尸体出现在军备仓库，只有早晨和晚上空艇才会装卸货。”阿克鲁斯转向一边，不忍再看。 “珑的尸体是今早到的，装在棺材里。”布里克接话。 “待遇有别啊，丸子头的尸体装在‘裹尸袋’中，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旁。”阿克鲁斯走到墙边，“布里克，你听清楚，‘军备仓库’，组织内部才知晓的地方，也只有内部人员才能随意出入……我早该在那里设下结界。” “审查装卸工人，顺着名单来找应该不难。”布里克俯身，缓缓揭开盖在丸子头身上的毛毯，拉到空洞处停下。 “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干事。”阿克鲁斯摇摇头：“已经责令去查了，但我估计不会有结果。” “取出灵核的手法，和你们掌握的一样吗？”布里克问道。 “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手术是基于‘魂术’的基础上，取走灵核的灵体只能保持24小时，另外随着魂术效果弱化，灵体会逐渐缺失。”阿克鲁斯不愿回头，反手指了指平台，继续说：“你看看她，没有任何要虚无化的痕迹。” “跟珑不一样。”布里克重新为丸子头盖上毛毯，“珑生前受过虐待，灵体遍布裂痕，而她不同，没有一处伤痕。” “这能说明什么？”阿克鲁斯皱眉。 “你说过，‘待遇有别’，下黑手的人更痛恨鬼差。”布里克解释道。 “谁都痛恨鬼差，说明不了什么。” “没有谁比原住民更痛恨鬼差。” 阿克鲁斯心中一惊，猛然转身，他的大脑飞转，却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不，原住民没有这样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的技术，你的推测不成立。” “组织和大地伤痕结盟的事，又是看中他们哪点呢？”布里克冷冷发问。 “传说……传说？”阿克鲁斯不明白，“实现的传说只有原住民能自由出入环中，我们也是利用这点安排了习……习玖的任务。” “那么其它传说呢，和灵体、灵核有关的。”布里克走到阿克鲁斯面前，“阿克鲁斯，我再三警告过你，不要和原住民走得太近，他们绝不是待宰的羔羊，你以为结盟是利用他们，我看是反过来了。” “你是咬定这事跟他们有关吗？”阿克鲁斯质问，“你有什么证据，就因为你……！” “住口。”布里克伸手将阿克鲁斯抵到墙上，“你的话太多了。” 阿克鲁斯笑了，几分无奈几分难过，他摊手耸肩：“好，不提，布里克，我也再三警告过你，如果你没有勇气面对过去，最好就甩开鬼差的身份真正加入我们。” “我且当没有听见。”布里克松手，走向门口，拉开门的同时回头：“我站在城府一边，谁是正确的我有判断标准，如果哪天你们脱离了常轨，想将这个世界拖入万丈深渊，那请记住，恶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还有一件事。”阿克鲁斯理了理衣服，“叫辰式希找出‘中介’。” 布里克顿了一下，走出关门。 阿克鲁斯万般不想，却还是走到了丸子头的面前。他蹲下来，握住漏出毛毯的冰凉手掌。 你会醒来，无论你身处何方也无法遁入轮回，灵体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但冥王力求做到最好，我们亦然。所有行动，都是在修正轨迹，你说对吧？ 第135章 尽美的约定 呵，女人。 木熙是想解释，根本就没有机会，茶茶连珠炮一样疯狂输出，噼里啪啦教训的木熙一点还嘴的余地也没有。 譬如“问个话需要三个小时吗？我看你玩的挺开心！”茶茶呀，还有战斗呢。 又譬如“打架就打架干嘛割断人家那个？木熙就是眼馋她的身材！”哪个，茶姐，不会那么难以启齿吧。 又又譬如“你还做了其它事吧？经不住诱惑对吧？？禁止条例当耳旁风了对吧？？？木熙变态！”是是是，我变态、我无耻、我没羞没躁。 喜玉的bra出门就被茶茶扔进了垃圾桶，她拽着木熙跑到喷泉前不顾旁人目光拼命洗手。木熙洗了一遍还不够，在茶茶怒目圆睁的逼视下继续清洗了三次。 茶茶从博朗书馆门口一路教训到杏里巷街，终于说累了停下来，居然开始掉眼泪。 木熙更是手足无措了。茶姐，你不是喜欢哭的人吧？！“干嘛啊茶茶，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我强烈要求你在场，好不好？” “不好！”茶茶吼道：“我在外面担惊受怕，木熙却在里面没心没肺的玩耍，你真叫人不省心！”扬手一巴掌。 搞错了吧，谁叫谁不省心啊？木熙看着茶茶又委屈又气愤的面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打死你！”茶茶抡起巴掌，左右开弓。 木熙站定，一动不动的接受着雨点般的打击，“如果能好受些，就发泄出来吧。” 茶茶停住了，望着木熙落下双手，她跑到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抹掉眼泪，“木熙，我真的担心你。” 木熙笑了笑，走到茶茶的身边坐下，“我知道啊，其实真的不危险，我可是很厉害的，你都不知道喜玉那个丑八怪被我捉弄的有多惨。” “真的丑？”茶茶目光落在木熙脸上。 “这是重点吗？”喜玉丑才怪了，看上去就像电影明星。木熙当然不能如实相告，认真的说：“丑，太丑了，没进化的猴子就是这样，一头红毛，眼睛更别说，就像得了红眼病。” 茶茶破涕为笑，扬手给了木熙一巴掌，“木熙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茶姐，你又多了一个属性。”木熙卷起左脚踏在椅沿上，边挽裤腿边说：“矫情，矫情起来小女生的性格就盖过野蛮了。” “要你管！”茶茶见木熙挽起裤腿，不知何意，忙问：“怎么啦？” “喜玉的罪割大蛇，一条带刺长鞭。”木熙伸手在小腿上比划，“缠住的时候被上面的刺扎了两个窟窿。” “什么？！”茶茶赶紧倾身查看，并没有看见裂痕，“你骗我！” “没有。”木熙前后看了一下，“愈合了，真快啊。” “所以木熙要小心啊，我担心你！”茶茶大声道。 “知道啦，你刚才说过了。”木熙放下裤腿，因为没有靠背只好伸手在背后撑着，两只腿蹬直，脚尖无聊般互相触碰着，“我也担心你，所以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什……什么傻事……”茶茶迎上木熙的目光，瞬间红了脸颊，“你说什么呢？” 木熙叹口气，抬头向上，没有任何遮掩物的天空蓝的发紫。杏里街整条都是人行道，没有可供车辆通过的路径，也正是如此才显得比其它地方宁静。 铜制的躲避屋每隔100米就有一处，它们的根基下支出想要变成参天大树的绿芽。木熙放低视线，眺望冥府的远方，业障之海清晰可辨。 两人身后是崖脚的尽头，由石墙固定防止滑坡，水沟中没有一丝污迹，清澈见底，漂浮在上的枯叶潺潺流动，高处的房屋阳台在倒影中静止，仿佛油画。 “有些树就好了。”木熙回头，沿着墙根一路向上看去，“住在上面，风景不错吧。” “是是，当然！”茶茶长舒一口气，任由木熙转移话题。 “茶茶，只身涉险别再有下次了。”木熙淡淡一句。 “啊……”茶茶脸红心跳，表情根本不受控制，她懊悔想要道歉，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木熙都知道了，瞒不过他。 “瞧你那智商。”木熙话锋一转，嘲笑道：“差点被喜玉攥住吧，她拿我威胁你，再用你威胁我，嚯哟，想得太美了。” “木熙……”茶茶低下头，声音微弱，“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少来，背着我单独找喜玉才会造成负担呢。”教育应该到位了，木熙见好就收，“不过真的很感动，我都要哭了。” 茶茶扬手一巴掌：“胡说八道，我看你现在开心的很！” 木熙哈哈笑着，支手放在空中，开始沉落的阳光穿透指缝，意外耀眼。“茶茶，我的力量果然是控制时间，我能将时间变慢，但自己不受影响。” “那岂不是很厉害！” “嗯，是很厉害，不过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木熙放下手，眼睛暗下来，“使用时没什么感觉，使用过后我才感到不安。” “为什么呢？”茶茶无法理解，明明是很厉害的技能。 “说不上来，总觉得……总觉得会带来不好的事。”木熙叹气。 “别老是唉声叹气啦木熙。”茶茶安慰道：“悲观主义，你该往好的方面想，你有这么厉害的技能，就再也不怕他们找你麻烦了！” “本身就是个麻烦吧……”木熙并没有觉得好点，他意识到再聊下去气氛会更加沉闷，抬头转移话题：“茶茶，你先来时喜玉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有用的。”茶茶回忆了一下，继续开口：“谈话的时间很短，全都是……” “全都是她单方面挖坑让你跳吧。”木熙嗤笑，“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你厉害，倒是快说说你怎么说服她的？”茶茶气嘟嘟的问道。 木熙摇摇头，不愿意回答。 “说好不隐瞒，你要食言。”茶茶不肯放过。 “茶姐，明明是你先食言的，一人一次才叫公平。”木熙笑道：“总之呢他们答应保护你了，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会很安全。” “胡说八道！”茶茶的情绪又上来了，鼻头酸楚眼眶泛红，“木熙怎么可能不在，你不要胡说八道啦！” “知道知道，我会陪着你，小朋友。”木熙伸出小指，在茶茶面前晃晃，“之前拉钩，第一个约定是‘成为王之后，不要发动战争，那第二个约定就是‘无论如何，不要分开’，怎样？” “没问题！”茶茶伸手，速度极快地勾住木熙的指头，像是生怕它会跑掉，“一言为定，木熙！” “嗯，一言为定。” 晃动手指的那一瞬间，木熙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与好的夹杂在一起厘不清晰，他停止思考，只着眼于当下。茶茶说得对，“该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城府世界的坏事与好事和生前世界一样是五五开，那么占全“好的一面”就是每个人必定会有的愿望。 可，生活总不能尽善尽美。 木熙抿抿嘴唇，站起身来，他把无法处理的烦恼抛在身后，决定向前迈进。 暖风拂过杏里巷街，吹动不远处躲避屋打围的封条，损坏的铜门靠在一旁还没来及更换。木熙扫过一眼，心想，关在躲避屋里的人惧怕环之回响，是因为他们自身无法抵抗烈风。 “茶茶，莉西娅的信应该到了，我们回去看看。” “该到啦，莉西娅看得出来紧急，不会拖太久。”茶茶起身，拍拍屁股。 木熙点头，迎着风声喧嚣，喊了一句并不应景的台词——“面对疾风吧！” 第136章 过载的怀疑 回到冥府七栋时，已近黄昏。 公寓的路灯亮了，昏黄中透露着淡淡的温馨。对于摆渡人来说，七栋似家一般坐落于此，给予疲惫的灵魂栖息之所。 木熙和茶茶并排走着，若不是木熙发现公告栏上有新贴纸张，也不会在阅读时碰见刚好下楼的猫姐了。 猫姐略显疲态，见了两人露出一个倦意微笑，她的手中拿着几封尚未装订的书页，崭新、洁白，其上打印的标准字体色泽良好。 木熙点点头，算是招呼。而茶茶就活泼许多，扬扬手：“猫姐！” “真好，每次见你都这么有活力的喵。”猫姐驻足，却对闲聊兴致不高。 木熙看得出对方累了，忙介入：“猫姐，你先休息吧，我们没有其它事。” “谁说的！”茶茶用手肘撞撞木熙表达不满，然后跑到猫姐面前拉起她空出的那只手，微笑道：“昨天多谢猫姐，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分内之事不必客气的喵。”猫姐的确乏力，说话时眼神有些呆滞。 木熙走过来，轻轻拉开精力旺盛的茶茶，“猫姐累了，别拉着她了。” 茶茶看看木熙，再看看猫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没礼貌，赶紧让到一边，“抱歉，我只是想道谢。” 猫姐点点头，没放在心上：“木熙，茶茶，今后会很忙的。”她抬抬手中的书页，“孟婆婆要求在训练中加入‘文化课’，你们的清闲日子要结束了喵。” 哦，在原住民看来摆渡人的差事相当清闲，能够理解。木熙笑了笑，拉着茶茶往一边走去，“我们先告辞了，你慢走。” 回到公告栏前，木熙见猫姐走远，才回头对茶茶抱怨：“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和人打招呼。” “什么一惊一乍？”茶茶不解。 “你要学会察言观色，你不觉得猫姐不想理我们吗？”木熙认真起来。 “有吗？”茶茶仔细回忆半天，得出结论：“木熙多心了吧。” “茶茶，有些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木熙见旁边没人，才放心：“原住民和居民绝对有隔阂，我们应该尽量少跟他们交流，兔哥能是蛇头，那猫姐又藏着什么呢？” “木熙，你真是‘其心可诛’。”茶茶用指头戳着木熙胸口。 “你还会这个成语？”木熙又恼又想笑，没想到茶茶如此形容他。 “莉西娅教的。”茶茶站直身体，抱起胳膊：“木熙思想太复杂了，对谁都不信任，如果你啊真的想成为王，没有信任的同伴可是不行的哦！” 木熙沉默，其实一开始说“我要成为王”完全是开玩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遇事皆和自己有关，不得不让他考虑如何摆脱险境，思来想去，唯一的出路只有向上攀登，将一切魑魅魍魉通通踩在脚下。 茶茶说得对，没有信任的同伴可不行，细数下来也就不出三人，而且还总不在一起。成王之路？完全在几光年之外。 “也许无论是玄王、白王还是圣王、冥王，他们都跟我一样对谁都不信任呢？”木熙说出另外一种可能。 “胡说八道。”茶茶反驳：“谁都不信任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依靠就没办法活下去，就像我生……” 生前？木熙没敢追问，他看着茶茶低下头去，不忍心在进行抗辩，“你说得对茶茶，猫姐帮助你就是最好的证明，或许是我太悲观了。” “所以……”茶茶抬起头，望着木熙：“你要学会相信别人，对吧？” 木熙点点头，打算结束此话题的讨论。他看向公告栏：“茶茶，下次任务做完，刚好就能拿到渡川和源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好好训练，争取变强之类的？”茶茶摇摇头：“没什么打算，其实我害怕战斗，那种感觉……但是木熙，当我挥舞锤鳍时，我感到莫名的兴奋，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而且挥舞的时间越久越……开心？” “我懂，暴力女。”木熙煞有介事的点头。 茶茶跳起来一巴掌，差点没给木熙扇趴下：“总之，我能不用就不用，莉西娅的信应该在邮箱了，刚好看看有什么方法让它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木熙揉着手臂，感觉好像开裂了，“什么意思啊？” “锤鳍好像老是催促着我使用它……大概心理作用？”茶茶不置可否。 “我看不是。”木熙皱起眉头，“布里克那家伙肯定还有什么没有说明白，下次任务我要好好审问他。” “木熙，我看你是找打。”茶茶笑道。 “我现在能够完虐布里克，你不信下次表演给你看，什么叫‘打脸于无形’。” 茶茶抿嘴微笑：“好，我等着啦。” 进入电梯，茶茶还是和往常一样盯着层间浮过的齿轮发呆，木熙双手插在裤包中，偷偷去瞄茶茶的侧脸。 每上一层，灯光洒进来，都会点亮茶茶满含笑意的双眸。马尾静止却又透着灵动，耳根到下巴的幅度比辰式希略长，却没有莉西娅那般锐利。 这是恰大好处的面容，至少在木熙看来，没有谁的侧脸能够既显严肃又不失活泼。既视感又来，木熙揉揉眼睛，再次放上目光。 似乎许久以前这般凝视过，在某个寂静深埋心事的夜里，他盯着茶茶的侧脸无法放下。木熙跟随着感觉努力拨云见日，却始终只能停留在“我好像见过”的层面上，若是继续深入又只能回到原点。 好像轮回一般。 出了电梯，两人变成了一前一后。茶茶走在前面，伸手划过楼边的栏杆。所碰之处，还保留着气温回升后的温暖，仿佛摸到了天边的晚霞。 空中的环亮开始盖过渐暗的天色，无数灵魂游动于上，缥缈间是不曾间歇的轮回。茶茶蹦蹦跳跳跑到邮箱面前，取出预计存在的信封朝着木熙挥动。 木熙笑笑，指了指自己的房门，用眼神交流“我先回去一趟，等下过来”。 茶茶点头，回应眼神“等你”，然后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进去后没有反手关门。 木熙开门稍迟，看着茶茶房间的灯光点亮，跃出的琥珀色倒在地板上，跳动的马尾是屋里最先出现的影子。 他走进房间，随手关门，去到床脚下站定。弯腰拾起地上的背包，抖了抖。匕首是最后一样物品了，除此之外只有挤满尘屑的包底。 木熙掏出匕首，犹豫后决定随身携带，他想起一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 桌上摆放的那只闹钟，已经被他拆解、安装不下十回，对于机械并不感兴趣的木熙偏偏喜欢摆弄钟表，他似乎有些答案了。 冥冥之中，必有联系。 操控时间。木熙回想起和喜玉战斗发动“延迟”时虚空中出现的十一只时钟，或许真有它的含义，而非单单只是无聊的“技能皮肤”。 木熙坐下来，想要休息一下，短信提示音响了。他翻开盖子，看到茶茶署名的信息，点开后查看，【木熙，是不是累了，半天都不过来，要不然明天再说？】 回复的内容伴随着两根拇指的移动而完成，【不，你的事比较重要，我现在就来。】 揣好手机，起身、挪步、开门，风就此鱼贯进入，扑面而来。 第137章 未完的交流 从信封的样式看得出，莉西娅回复信件时应该正在处理其它事。精致的火漆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杂质满满的浆糊 茶茶拆开封口，拿出边缘撕成锯齿状的信笺，这是一张印上了“王池兵役厅”的公文信纸。莉西娅字迹娟秀而不乏英气，往往都会非常工整，可这回不同，笔迹潦草许多，纸面上存有多处笔头钩坏的空洞。 木熙瞥了一眼，皱眉道：“我去，莉西娅是不是因为偷偷跑来见你，结果回去就被关在地牢了。” “木熙又鬼扯，圣城十戒怎么会被关起来。”茶茶将信笺放在桌面上，用手捋平。 一目十行浏览着，内容不多，一下子就看完了，“莉西娅正在行军途中，所以条件简陋。”她拿起信纸指给木熙看，“正在打仗呢。” “你等会儿！”木熙一脸不解，确认没有听错后开口：“行军？打仗？且不说圣城居然有军队，打仗是和谁？” “哎呀。”茶茶知道又要给木熙上课了，极不情愿的解释道：“圣城没有‘军队’，那是守备队，至于打仗，当然是和裂缝中出现的魔物啦，不然木熙以为十戒当着那么轻松啊！” 木熙听得一愣一愣，有些消化不良，追问：“魔物，圣城有魔物？什么样的？” “就是怪兽啦！”茶茶转过身去，埋头重新阅览信件，“隔三差五会从地上的裂缝中冒出来，很难对付，听说是怨气生成的，具体我也不知道太清楚啦。” 木熙听了解释，若有所思。茶茶说“从地上的裂缝”，意思就是“地下来的”咯，圣城居然还有怪兽，不对，应该说城府世界居然还有怪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十戒的工作原来是对付怪兽啊，我还以为都是些养尊处优不想上班的公务员。” 茶茶转过头来，想要好好教训下木熙，但觉得还是先说罪割的事吧，“木熙，莉西娅说她也不清楚方法，提议直接问问罪割。” “厉害了，她有没有说怎么和罪割进行交流。”木熙想了想，“我记得你说上次是罪割把你拉到意识空间的？” 茶茶点点头，“是呀，不过这回我得发出邀请啦。”她取下手套，将手背路给木熙看，“莉西娅说用另外一只手的手心，盖在罪割图案上，就算是邀请了，现在就试试。” 木熙赶紧制止，压住茶茶的左手，“你先等会儿。”他站起来，先拉闭书桌前的窗帘，然后跑到门口处，又调密朝向走廊的百叶窗。在确保无人可窥视的情况下回到茶茶身边，叮嘱道：“等下你进入意识空间，在里面和锤鳍谈话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但一定要尽可能问得详细。” “除了如何不降低灵魂纯洁度以外，还要问什么呢？”茶茶想不到其它。 “我想想。”木熙沉思片刻开口：“第一，你刚才提到过的，感觉锤鳍总是催促你使用，那么你要问它‘罪割对使用者的心理影响’，第二，罪割之间的呼应问题，你问它能不能避免，不然突然发光可不好，第三……第三嘛，我想不到了。” 茶茶拾起木熙的手腕，面带微笑：“够了，木熙考虑的真多呢，走一步看一步不也是木熙说的吗，等我和它见面之后再想吧。” 木熙点头，看着茶茶抬起渐渐发光的右手背，左手心随即举高，缓慢覆盖直至贴合。 茶茶没有闭眼，一直望着木熙。他的脸融进光中，房内事物亦然。茶茶感觉飘忽，身体失去重量，她往下沉时放直双腿，直到站在没有一点杂色的纯白上。 转身，是红叶盛放的大树，茶茶曾无数次回望，无论是身前还是死后。 一团云雾徐徐渐进，在她的身前幻做人形。那模样像极了艾美，要说缺什么，除了双腿之外还有头发上的枫叶发卡。 “吾主丁茶茶。”锤鳍轻唤，下身如雾如烟。它低头，双手放在胸前，好似行礼一般。 “锤……鳍……”茶茶还是觉得叫它名字吧，“我来找你，想寻求帮助。” “能帮助吾主，深感荣幸。”锤鳍落在茶茶面前，两眼没有瞳孔，是一片无垠的灰白。 茶茶望着它，突然不说话了。她睹物思情，想念起艾美，心中无比悲凉。而后思绪如野草疯长，茶茶又想到另外一人，心中念道：“习玖姐还活着吧，一定活着吧，不能再失去她了。” “吾主之殇，已然明了，汝可与锤鳍一同披荆斩棘，找回丢失的宝藏。”锤鳍伸出双手，捧住茶茶的脸颊，诱惑道：“汝乃死去之人，当无所畏惧。” “不。”茶茶抓住锤鳍的双腕，推到一边，“我还活着。” “此乃执念，吾主茶茶。”锤鳍淡淡脱口。 红叶随风漫舞，而根深于地上岿然不动，茶茶也是如此，纵然思绪万千，却也难忘信念，冲着锤鳍笑道：“你别迷惑我啦。”她伸手附在胸口上，“我有自己的意志，你也有，希望有一天你能不再寄人篱下。” “吾主何出此言？”锤鳍疑惑，眉宇间有浅浅的褶皱。 “布里克说，罪割会在灵体虚弱时夺舍，锤鳍也是罪割，却没有在我否定自己时遵从本能，现在想起来，锤鳍是遵从自己的意志了吧，你和艾美一样，想要保护我。”茶茶微笑。 “吾主，那是因为兄长大人……”锤鳍神伤，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吾主乃兄长认同之人，伤不得，夺舍不会停止，但绝不走向最后一步。” 茶茶不明白，忙问：“兄长，你说的是谁啊？” 锤鳍摇头，不愿再说，将话题引入正轨，轻声询问：“吾主前来所为何事？” “哦哦，差点偏题了。”茶茶整理下语言，开口陈述：“公寓广场上有个灵魂扫描器，专门扫描灵魂纯洁度的，我想知道锤鳍的存在是不是影响到了我的灵魂纯洁度，毕竟获得你之后我的平均值就下降了……能有什么办法吗？” “不明白，无法给予帮助。”锤鳍诚实回答。 “怎么这样啊……”这和设想的可不一样，小希和莉西娅都劝自己和罪割交流获得更多的知识，可锤鳍居然说不知道……“一点办法没有吗？” “吾主，倒是有一法可暂时切断吾和汝的联系。” “不，我不会将你剔除。”茶茶急忙摇头。 “吾主，不是剔除之法，而是切断之法，吾可陷入长眠，不到时机不会唤醒，在这期间不会再对吾主造成任何影响。” 茶茶想了想，更在意“不到时机不会唤醒”这句话，“也就是说，我不能唤出锤鳍也无法借用你的力量了吗？” 锤鳍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无法保护木熙了……”茶茶不愿意。 “是的，吾主，请汝务必谨慎，最好不要如此。”锤鳍再次飘到茶茶面前，离得很近。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茶茶不甘心。 “没有。”锤鳍回答地很干脆。 方才木熙说下次任务过后恐怕就要装备渡川和源了，要不然就忍耐一下，等确定拿到新武器后再令锤鳍沉睡，木熙也有武器可以自保，也许是个好办法！“那就暂时不要，过段时间再找你？” “常伴吾主。”锤鳍谦恭回应，“时间已到，吾主日后再见。” “哎？！”还没等茶茶反应过来，意识空间便解体消失，随之出现的是恢复之后的房间与面前端坐的木熙。 “事情如何，该问的都问了吗？”木熙见茶茶双目清醒过来，赶紧询问。 “啊……那个……嗯……怎么说呢……”茶茶脸颊晕红，尴尬不已，“什么都没问到……” 木熙看着茶茶，满目无语，他缓缓抬起双手，一拍又一拍的鼓掌，气到发笑：“服气，茶姐，我是真滴服气。” 第138章 有限的信息 在木熙面前出洋相，怎么能不给他一巴掌呢，可是茶茶真的不好意思扇过去，连她都觉得自己太笨了。 木熙一下翻倒床上，用茶茶的被单盖住脸，假装嚎啕大哭：“作孽啊，怎么摊上个智障了！” “给我起来！”茶茶一把扯开床单，抓起木熙的衣领给他提了起来，“好好说话！” “茶姐。”木熙哭笑不得：“你刚才在里面干嘛呢？” “我……”先是闲聊，然后提问对方说不知道，再然后锤鳍就说时间到了，我就被赶出来了，还是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被赶出来的，“你管我！” “总有一丢丢可靠信息吧。”木熙连续靠拢、分开右手食指和拇指，比划着。 “有……锤鳍说不知道。”茶茶脸上发烫。 “服！”木熙伸出大拇指，学着茶茶的口吻摇头晃脑：“‘等我和它见面再想吧’，结果什么都没问出‘嘭’一声回来，大言不惭丁茶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茶茶扬手一巴掌，打完过后直接把木熙按到床上。木熙瞪大眼睛，一时慌了神。他举着双手，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要喊叫总觉得这样也不错……才怪！“茶茶，你干嘛？” “我……”茶茶也慌了，翻坐起来，“我不是，我只是想……”我想干什么来着。 木熙被吓得不轻，仰面躺着不敢动，抱紧胸口：“你想非礼我？” “胡说八道！”茶茶心有些乱，她努力回想刚才为什么会有那么不得体的举动，思来寻去总觉得是某种道不明说不透的冲动促使她这么做，就好像“完全没有问题，完全不奇怪，经常和木熙这样闹着玩”。 可是，哪有啊，除了……除了可以接受的拥抱外，哪会有这么猥琐的事！茶茶甩甩脑袋：“肯定是锤鳍作怪，她果然在影响我。” “有句俗语，叫没米吃怪筲箕。”木熙起身，看着茶茶，“青春期的女生不得了啊。” 茶茶身上一紧，反手就是一巴掌，“灵体哪来的的青春期，闭嘴！” 慌乱中失手，抽在了木熙的脸上，“啊！”木熙捂住脸颊，愣了一秒后，居然哈哈笑了。 “你笑什么啊！”茶茶急了，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笑你傻，真没有问到什么？”木熙并不在意，揉揉脸颊，“好好想想，任何一个细节都说给我听。” “好，我想想！”茶茶“愧对”木熙，拼了命的整合意识空间中的信息，说道：“锤鳍说念及兄长才没有趁我否定自己时夺屋，但它没说兄长是谁，上次在博朗书馆它也说过‘请勿伤及兄长’之类的话。” “兄长，不就是喜玉的大蛇嘛，锤鳍和大蛇互相呼应才让你险些暴露，没什么好猜的。”木熙继续揉着脸颊。 “是吗？”茶茶抠了抠额头，就当属实吧，继续道：“然后锤鳍说也许可以切断联系就能保证灵魂纯洁度了，但前提是锤鳍必须进入沉睡，在此期间不能唤醒。” “哦，那你让它沉睡了吗？”木熙听到了关键。 “没有……”茶茶摇头，“我怕不能保护你。” “我去，我又不是小白脸，跟你说了我现在很强力，你不要管我啊。”木熙恼怒道。 “怎么能不管！”茶茶反驳，“总之等你的渡川拿到手后我再叫它沉睡，木熙放心，只是几天而已，不会有事。” “不行，你现在就去叫它沉睡。”木熙不同意。 “不了啦。”茶茶也反对。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茶茶经不起木熙的软膜硬泡，终于将左手心盖在了右手背上，可什么也没发生。 “进去了？” “没有啊，什么反应都没有。”茶茶有点明白了，忙解释：“刚才锤鳍最后说‘时间到了’，我想应该有时间限制吧，可能过段时间就行了。” “疯了啊。”木熙蹭一下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你明天就试试，不能等，早些让它沉睡早好。” “木熙太心急！”茶茶嚷道：“好烦啊，最讨厌别人逼着我做什么事了，木熙越催我，我就越不配合！”茶茶扭头“哼”了一声。 木熙停下来，跑到茶茶身边讨好道：“茶茶，最漂亮温柔的茶茶，是我不好，是我太烦人，但是我们约定在先，不要分开，不能因为罪割的事打破约定对不对？这样好不好，过几天就过几天，拿到渡川后第一时间让它沉睡，如何？” 茶茶回过头来，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好的！” 木熙一阵头痛。茶姐有时候霸气有时候又像小孩，厉害了啊，简直全能冠军。木熙揉着太阳穴正恼火时，叩门声响了。 “深更半夜不睡觉，找谁！”木熙没好气的嚷道。 叩门声随即停止，过了三秒，传来小希弱弱的道歉声：“对不起师父……我看才8点11分，想着还不晚……我不知道师父……总之打扰！”然后是离去的脚步声咚咚咚。 打扰你个头啊，怕是又误会什么了吧！木熙和茶茶同时站起来，如临大敌般跑到门口拉开冲出去，百米冲刺追上小希，几乎是架起离地将她拖进了屋内。 “嘭”关门。 小希受了惊吓，刚坐下立马站起来：“对不起……” “好徒弟，你不要总往歪处想。”木熙威胁道：“你这样我这个师父就不想当了。” “当你个头！”茶茶伸手一巴掌将木熙扇到一边，她走上去抱着小希，安慰道：“你别听他的，满脑袋肮脏思想。” “那你刚才着急个什么鬼。”木熙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我看你跑的比我还要快。” “哦，是吗？”茶茶回头，杀气腾腾的视线怼上去，压的木熙一阵心悸。恐吓完木熙，她又将注意力放在小希身上，怜惜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已经转达曼迦前辈了……他叫师父和茶茶姐明天带着……安……那位居民去泊醇街121号。” “居然这么快。”便宜那个大妈了！茶茶暗暗发气。 “嗯……受过曼迦前辈帮助的居民很多……找份工作还是很容易的……”小希点头道。 “那就明天去吧，反正摆渡人的假期长得不像话。”木熙摊摊手，故作为难状。 “我看木熙高兴的很，你自己去好了，我明天要呆在家里。”茶茶鼓起腮帮，不想理木熙。 “你说的哦。”木熙边笑边往门边走，“安果果身上香香甜甜，可能跟她喜欢吃糖有关系吧，嗯，明天再好好确认一下。” “你敢！”茶茶放开小希，跳到木熙面前用指尖戳着他的胸口呵斥道：“冥府是有律法的，可不能让你胡作非为，而且安果果绝对是大妈，她骗不了我，明天我和木熙一起去，当面拆穿她！” “你说的哦。”木熙摸摸茶茶的脑袋后，反手拉开门，：“明早9点出发，别再睡懒觉了茶姐。” 门关上，茶茶愣在门口，头发上还残存着木熙的掌温，她抬手摸摸，腼腆的笑了。 “茶茶姐……我先回去了……”小希站起来，走到茶茶面前鞠躬道别。 “啊，哦，嗯，好的，小希路上注意安全。”没话找话，又不是出远门！茶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慌慌地为小希拉开门，和她再次告别后，轻推关上。 茶茶靠在门上，心中本是喜悦，当望见桌上摆放的信件时，目光暗了一级，她不能明白，莉西娅在信中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第139章 搭档的寝室 没有马尾的丁茶茶褪去往日里的烂漫，多了几分安静。她换上睡裙，拉开方才用来遮掩秘密的窗帘，推开窗户，将辉光钟旁的葛乡花搬了出去。 窗台粗糙，是细小的混泥土颗粒，几处裸露的铜色垫在下面，建筑底材昭然若揭。环光刚好，比之生前世界的月亮多了几分生气，灵魂过境，投下若有若无的影子。 茶茶关了灯，在书桌前坐下，摊开褶皱不堪的信纸又读了一遍，所有的注意力与心思都放在了最后一行上。 整段整段的流畅用词，偏偏落到最后时出现了修饰错误才会使用的“墨团”，屏蔽的词汇已无法辨识，只有最终定稿的意思突显眼前——“亲亲爱爱的茶茶，我会想办法让你来圣城，冥府一切皆为泡影，彼此相依才是真实，所以，亲爱的茶茶，你愿意吗？和我永远在一起。” 茶茶不知道莉西娅修改之前这句话呈现出怎样的语境，似乎将“肯定句”改成了“问句”，她觉得莉西娅可能认为强求不妥，所以需要自己给予答案。 如此一问，是确定我会同意的吧。茶茶折好信纸捏在手中，看着辉光钟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倘若是以前，她能毫不犹豫，但是现在…… 茶茶推开椅子，起身扑到床上，一把抓过枕头抱在怀里。长发如泼水般倾洒，她将脸靠在枕头上，卷曲四肢，睁大眼睛呆着。 信，必须要回。可，最后一问该如何答复呢？ 夜深时，行人离开街道，街灯造成的光芒无法挽留这些过客，唯有蚊虫偏爱，在灯罩前盘旋飞舞，然后迎上环中光芒，朝着它们自认为的天堂飞进，最终失去力量苍然陨落。 迪斯不是蚊虫，亦不是蝼蚁，他所追求的天堂并不存在，若非要找出个同等的形容，那只能说“他的目的是将该死之人送葬”。 谁是该死之人？白王不给出具体指示，要迪斯判断，那么一切和冥府三栋作对的，都是“该死之人”。 他等到凌晨过后，才从隐蔽中现身出来，避开所有监控探头，穿越逼仄的走廊，一路行进至珑的寝室。 伸出舌头，拔下舌钉，用手捏住针面拉展出来，对准锁眼捅入，“咔哒”一声。 迪斯摸黑进入，反手轻合锁槽，他将舌钉收缩，放回原位，抬手按下照明开光。不用担心外人会发现光亮，因为鬼差的房间没有窗户，深灰色的墙壁和纯黑色的家具配在一起，既冰冷又死板。 他要寻找珑的笔记本，虽不能确定是否已经和她丢失的衣物一同落在了敌人手中，但值得一查，或许能在这个房间里找到其它有价值的线索。 迪斯环顾四周，房间“干净”的可怕，除了床、床头柜和一张什么都没有摆放的书桌外，再也没有其它摆设。 他转入卫生间，打开灯，洗漱台上只挂着一张白色的毛巾，其余地方又是空白。 翻找起来会很方便，不过同时也意味着珑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迪斯走向书桌，依次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用手触摸桌面，冰凉平滑，不像是暗藏机关。 挪步到窗前，掀开被子，抬起床垫，没有任何发现。迪斯恼怒，一脚踢在床架上，击出个大大的凹痕。他弯腰，寄希望于最后的床头柜。 上下两个抽屉，迪斯蹲下去，先拉开高处。 空的。迪斯“砰”一声用力推回抽屉，仰头吐了口晦气，换手去拉下面那只。 一张照片。迪斯拿起来，放在眼前。他很奇怪，面无表情却偏要久久凝视。如果迪斯没有记错，这是珑刚分入他的小队时丁义给他们拍的照片。 三栋的墙边，迪斯靠在墙上，一脸不愿意的瞥向一边，右手的大拇指朝下，悬在空中表达着对此事的不屑。而珑则端正地站在一旁，看起来就像标准的军姿。 那日拍完，丁义甩甩胶片想等显现后拿给他看。对于此等无聊的事，迪斯当然不放在心上，快门声一响就极不耐烦地摆手走掉了。 原来丁义把照片给了珑，而她保存了起来。迪斯盯着照片，开始皱起眉头，再三确认后他发现珑微不可察的嘴角上扬并非幻觉。 迪斯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祝贺迪斯队长，从此以后您也有搭档了。 他愣了一秒，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将照片轻轻放回原位后，迪斯推入抽屉，起身朝着衣柜走去。 里面什么也没有，迪斯再次蹲下，拉开下面两个抽屉，终于找到了衣服。他伸手去按，未发现任何尖锐物，扯出来在面前抖抖，包里也空空荡荡。 来错了，不该来。迪斯将衣服丢在地上，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没有转动。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回身走到那摊掷于地上的黑色大衣面前，弯腰拾起，再次展开在面前。 男士大衣，不是女性鬼差的队长制服？迪斯本以为珑是对鬼差队长一职有所憧憬，故找了一套队长制服藏在衣柜里，可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件底色玄黑的普通衣物，而且还是男人的。 为谁准备的，珑还认识谁？迪斯带着疑问，把剩下的裤子、内里、鞋子全都掏了出来，摊在地上，扫了一眼，在鞋里发现一张卡片。 拿在眼前只看一眼，便狠狠的捏在了掌心中。揉成团的卡片在迪斯双手间撕碎，丢到卫生间马桶里冲干净。他重新走回那套衣物面前，顿了半晌，开始脱去自己的鬼差制服。 新换的男性便装非常合身。迪斯大幅度活动了两下，发现即便战斗起来也不会出现丝毫阻碍感。 他抽出制服上的皮套，束在腰间，将“葬断”横插进去款在腰后。反手握住剑柄试了试，刚好适合迅速拔出。迪斯整理好换下的鬼差制服，丢进衣柜里锁好。 出门前撇了一眼床头柜，锐利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不寻常的波动。仅仅只是0.1秒的不同，那双乌黑的眼睛再次凛冽起来。 他踏入漆黑的过道，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首要目标还是布里克，断掉的线索终究会重新找回来。 处理掉的卡片顺着下水道飞驰，在污水中丢失本来的样貌，没有谁能再把它拼凑起来，它的使命结束，和那些肮脏污秽的杂质一同分解、消失，不用为一件无关紧要的废纸悲伤，因为他要传达的信息已经刻在了迪斯的大脑里。 迪斯走入自己的房间，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好，一张面目狰狞的恶鬼脸代替他的面容。他喜欢这张面具，做工精细，轻便舒适，两眼处并非空洞，而是添加了法阵的“可视窗口”，受刻印魂术影响，说话时能改变本来的嗓音。 它是迪斯很久以前在三栋的失物招领处拿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个鬼差的弃物，只能说明它的原主人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不配拥有……鬼差不配拥有的东西太多了。迪斯出门的那一刻，又想起卡片上工整书写的那段话——“祝贺迪斯队长组建小队1000周整，属下奉上衣物一套，望您喜欢，祝队长——” 句子后面，留着无法言明的空白。 第140章 街头的小铺 泊醇街在杏里巷街东北侧，距离莫记餐厅不远，修建在一座狭长的平台上。步行街斜插进来，连接着望不见的尽头。 四周没有什么遮掩物，地势又高，它的下面穿梭电车，广立高架。 如果俯瞰泊醇街，你会发现它呈现出一个汉字——“个”。 左撇向下连接杏里巷街，向上则延伸世界广场。右撇并不单一，与多数道路接壤，向下的最低处，则是温泉街。 而小希提到的泊醇街121号，则在“个”字的一竖上，靠近末尾，紧挨着冥府随处可见修葺在“断崖”上的观景台。 曼迦坐在121号小店门口的原木上，横截面打磨平滑，温暖舒适。他悠悠望着天空，享受着早晨清爽的空气。他看见人来人往如潮涨潮汐，回想起过去漫长的岁月，尽然连一句感叹都发不出来。 时间变得无尽之后，做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在他的生前世界，每个人都在为短暂的生命而奋斗，想用前30年换后30年的平安享乐，结果等到30年之后，才发现命运无法改变，贫穷依旧贫穷，普通永远普通。他们信奉成功者传输的至理名言，把它带进自己的生活，却还是一无所成，于是抱怨、哀叹便开始滋生在人生的每一个角落。 曼迦觉得，人类不过如此，无谓的反抗命运，总觉得战胜宿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命运何时认真过，它不过轻轻调动因果律，就能让一个人的生活发生彻底的改变。 为什么就不甘平凡呢？将别人踩在脚下，炫耀自己的成就便是快乐，生前的世界是有多么无聊。 可那就是社会遵循的真理啊。寿命短暂，所以要拼命索取，肉体脆弱，所以会只顾今朝。至于未来，就留给未来的人自己处理吧。 夏风吹来，小店屋檐下的风铃轻响，木质招牌散发着微微树香，上面刻着圆润的字体，写出店铺的名字——垭口奶茶铺。 店面装修风格清新、自然，多采用森系色调，l型柜台圈出工作间，面上摆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电动招财猫。吊顶有灯，镶在暗处，只能看见白色的罩板。 铜质风扇被涂上了绿漆，挂在天花板，悠闲地旋转着。 吧台上方牵着红绳坠下，悬挂着十来只木牌，上面用毛笔字体书写着各色奶茶的名字。 老板的栗色长发盘在脑后，她搅动器皿中的茶乳时长睫毛会随着眼睛一合一开。手指纤细，捻住螺旋长匙慢慢搅拌。 一双棕色的眼珠转动，望向门口的曼迦，只是温柔一撇后又悄悄地将目光放在手中的奶茶杯上。 制好、装盖，取一只浅蓝色的吸管插入顶上的缺口，微启嘴唇唤道：“曼迦哥，您的奶茶好了。”声音灵动，如拂过山涧的清泉。 曼迦起身，走到吧台前拿起奶茶，品尝着：“嗯，不错，早川你很适合做奶茶。”他转身，坐回门前原木，盯着天上悠悠漂浮的云朵，眯起眼睛。 听见曼迦叫她的名字，心跳快了一拍。早川拿起帕子，擦净工作台上水渍，清洗双手掀开吧台上的门板走了出去。 多数头发盘着，只落了两股垂在侧脸，中分露出漂亮的额头，虽努力遮挡眉上的裂痕，却还是露出一角。 早川走到曼迦身旁，开始在咖啡色的围裙口袋里翻找物品。理好几张钞票双手递上去，“曼迦哥，这两周的答谢金。” 曼迦吸着奶茶，回望早川，“不是都付清了吗，我只收五十周，超过的不要。” “您拿着吧，店铺是您托关系租给我的，这么好的位置，理应答谢。”早川支着双手，没有要退回的意思。 曼迦放下奶茶，望着早川，在她的左眉上看到裂痕。起身抬手，撩开挡住的头发，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不小心碰的。”早川躲开，把脸侧到一边。 “说谎。”曼迦不信，“是不是‘白玉京’的人找事，告诉我。” 早川赶忙摇头否认：“没有，他们收保护费而已，不会平白无故打人。” “数额高了不按规则来？”曼迦追问。 “没有，还是一周200令。”早川回答。 曼迦没话说了。白玉京相当于当地黑社会组织，实力不大却尤为烦人，鬼差并不清理，隔三差五会做做样子给居民和原住民看，其实大家都知道里面有门道。 曼迦见早川不说，也就不问了，他并不想往身上惹些麻烦，特别是对于白玉京这种纠缠不休的人渣组织，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泊醇街这一片曼迦还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 “好吧，平时小心点，白玉京只要钱，也不多，所以别得罪他们。”曼迦叮嘱。 “嗯。”早川点头，看了看街上行人，问道：“曼迦哥说给我找的帮手，请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曼迦坐回原木上，拿起奶茶继续喝着：“其实也是朋友所托，听他们讲应该是个小女孩模样的居民。” “女孩子吗……”早川略感失望，继续问：“那工钱我要开多少呢？” 曼迦笑了，望向早川，“又不是我的店铺，你看着办吧，我可不能什么事都给你出主意，对吧？” 早川看着曼迦的侧脸，不语。上午客流量不大，所以比较清闲。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曼迦旁边，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闭目听风。 安果果坠在木熙的胳膊上，从双子公寓开始就没放开过了。茶茶气的牙痒痒，准备掰开她的小手臂。 “你放不放开？”茶茶指着安果果嚷道。 “不要。”安果果坚定回答。 “再问你一遍，放不放开？”茶茶面露凶相，挽起袖子。 “不，本姑娘就不！” “你就是大妈，还姑娘！”茶茶冲过去，伸手拉扯，没想到安果果力气还挺大，完全拉不开缝隙。 “茶姐，算了吧。”木熙苦笑道：“你们都吵闹一路了”他指指路边：“我看路牌上写着泊醇街，是不是都到了啊。” “木熙，你是不是觉得被她拽着挺舒服？”茶茶瞪住木熙。 “嗯，有点。”木熙痞笑，支出剩下的手臂放到茶茶面前，“来，另一边留给你。” 茶茶伸手就是一巴掌，“啪！！！”的巨响使得周围的路人纷纷回头。 “断了断了断了！”木熙僵着手臂，抬到一边，“茶姐，我们能不能温柔点?” 茶茶完全不理睬，双手又去抓安果果，“给我放开！” “不！”回应更坚决的抵抗。 曼迦远远看到三个人扭成一团，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不过他没有发现小希，有点意外。说好是跟着木熙他们一块儿来，结果人呢？ 木熙也觉得安果果用力过猛，想要推开她，但对方藏在手臂后面，完全找不到发力点，于是觉得先让茶茶走开自己跟安果果商量下会好些，没曾想刚把手掌放在茶茶肩上，她就叫唤了：“你推我？！” “不是，茶姐，我没……” 根本不给木熙解释机会，一巴掌扇过去。 木熙只觉得灵核都在震颤，余光间望见曼迦，像被绑女郎见到超人一般大喊：“曼迦前辈，救命啊！” 第141章 斯文的老板 早川见曼迦走上前去招呼，自己并没有跟随，她站在原地，有些拘谨，只是静静的望着来人，和木熙对视一眼，礼貌的笑笑。 “曼迦前辈，你朋友？”木熙朝着早川扬扬下巴，算是特指。 “算是吧。”曼迦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落在安果果身上。 安果果抗拒着茶茶的拉拽，躲在木熙的身后，抱住手臂变成了缠住腰身，“不要拽我！” “你放手我就不拽！”茶茶毫不示弱，誓不罢休地与安果果拼力气。 “果果，快放手，给你介绍个朋友。”木熙拍拍她紧箍在肚子上的小手说道。 安果果很是听话，松了手绕道没有茶茶的一边，抬头望向曼迦。 “曼迦前辈，人很好，你的工作就是托他找的。”木熙介绍的同时，瞥了一眼茶茶，她的目光始终刻在安果果身上，仿佛在说“木熙叫你放你就放你可真听话”。 曼迦和安果果对视的那一霎那，有许多种猜测与说明藏匿其中。时间向着中午的范畴推移，来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几位清闲的居民走入奶茶铺中，呼唤老板。 地砖蒸腾的热气开始弥漫，短裤短袖的曼迦觉得燥热，他在安果果的蓝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影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看透、被看穿，所有的秘密浮出水面，再也无法隐藏。 而安果果盯着他，眉宇间浅浅笑意，仿佛故人一般伸出小手，对着曼迦做出自我介绍：“曼迦哥哥，我叫安果果，谢谢你帮我找工作。” “啊……”一秒的晃神后，曼迦集中注意力，他的脸上没有微笑，只有旁人无从查觉的疑惑，他也伸出手，在安果果的指尖上轻轻一碰，“没什么，举手之劳。” 茶茶在旁冷笑一声，嘲讽道：“果大妈笨蛋，摆渡人之间能握手吗，不怕别人进入你的意识空间啊。” 安果果别过脸去，话也不回直接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冷静冷静，茶姐。”木熙拦住想要冲上去茶茶，极力劝道：“你别跟个炸弹似的，我们今天来是给果果找工作的，事情还没成，好歹先和睦一点，不然让老板看了以为果果不好相处。” “就你心细！”茶茶伸手一巴掌。 木熙挨的冤，也不敢抗辩，只好去劝说另一边，“果果，等下在老板面前千万不要跟茶茶姐姐吵架好么，不然别人不要你。” “好，我听木熙哥哥的。”安果果可爱一笑，抱住木熙手臂，“我们走吧。” 曼迦从刚才的不适中恢复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憋住笑，他拍拍木熙的肩膀：“老弟，别太过分，你还想全都要。” “不好笑，曼迦前辈，一点都不好笑。”木熙苦着一张脸，他已经没有勇气去看茶茶了。 曼迦爽朗，招呼三人朝着奶茶铺走去。 早川做好两杯奶茶递给顾客，见四人已经走到门口，急忙绕过柜台出迎。她望着曼迦的朋友，也不知道目光该落在谁的身上。 “介绍一下。”曼迦抬起一只手举在早川面前，“垭口奶茶店的老板，早川真纪……” “太君？”木熙冷不丁冒出个词语。 “什么？”茶茶没有听过，望着木熙，“什么啊？” 曼迦明白，手掌卷成拳头放在唇上轻咳两声，“木熙，礼貌。” “啊，对不起对不起，脑袋突然秀逗了。”木熙双手捂住脸，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曼迦继续向早川介绍三人，完毕后大家相互打了招呼，只有茶茶望着早川夸赞道：“老板，你的睫毛好长啊，看上去眼睛灵动又有光。” “谢谢茶茶小姐。”早川微笑回应，“你的脸好小，都说这是美人的标志，诚然如此呢。” 茶茶听见早川夸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两个肉麻不肉麻，啊？木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盯着茶茶脸，一直看。的确有点小。 “我脸上有什么吗？”茶茶慌张地抬手擦拭。 “没啊，老板说你脸小，我觉得还真是。”木熙老实回应。没顾得上茶茶接话，他意识到工作事情还没定妥，得赶紧将聊天转到正事上来，于是问：“老板，你看安果果合适吗？” “挺好。”早川朝着安果果微笑道：“我能叫你果果吗？” “当然，我叫你早早姐好了。”安果果开心回应，手在衣兜里掏着，摸出一块硬糖放在早川掌心，“请早早姐吃糖！” “谢谢果果。”早川剥落糖衣，含在嘴里。他对着三人，歉意道：“我要和果果单独说说工作上的事，你们能稍等片刻吗？” “当然，你们先谈，我们去外面坐坐。”木熙道谢，“老板，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我这里正好缺人手。”早川依旧微笑，“大家以后叫我早川就好，曼迦前辈一直如此。” “行，我新来冥府不久，就叫你早川姐。”木熙点头。 早川将安果果带到柜台前的座椅上，拿出一张表格依次询问，主要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木熙和茶茶在曼迦的邀请下坐到了门口的原木上，三个人挤成一排，木熙的屁股挂了一个边，希望给茶茶留出足够的空间。 “早川真温柔啊，感觉就像清晨的风。”手指放在下巴上，念道：“早川早川，早晨太阳出来时温暖抹过的第一片山川。” “呵，你个暴力女还挺文艺啊。”木熙本来只打算在心理念叨，没想到说出了口。 茶茶还沉浸在想象中，居然没来得及给木熙一巴掌，“曼迦前辈，早川比小希如何？” 你是真的“6”我的茶姐，现在是八卦的时候？木熙觉得曼迦不会愿意讨论这个话题，插话道：“有什么好比较的，大家都是灵体，都是死人，我看都一样。” “没问你，闭嘴。”茶茶下定决定要引出曼迦的回答，恶狠狠瞪退木熙，然后转过头在曼迦脸上寻求答案。 “你这个问题难到我了。”曼迦认真思考着，过了片刻才说了一段两不得罪的话：“茶茶你刚才说早川像清晨的风，那小希就像夜晚的月亮，各有各的特点。” “曼迦前辈，城府世界是没有月亮的。”茶茶提醒道。 “有啊，小希嘛。”说完，曼迦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茶茶吃了一嘴“糖”，甜到心里，她回望木熙，希望也能得到期盼的评价。结果她眼前这位不争气的“心上人”，正在引逗着飞过来落在地上的鸽子，玩得异常开心，“茶茶，鸽子脑袋的原住民没有吗？” “都跟木熙说过无数次了，别总把‘某某脑袋原住民’挂在嘴上，我看你啊哪天真的会被好好修理一下。”茶茶教训完木熙，也不忘回答他的提问，“飞禽物种的原住民，除了猫鹰车，我还真没见过其他呢……” “很少，茶茶，极为少见，冥府里猫鹰车是，圣城的云雀侦察队也是，除此之外……”曼迦介绍道：“现在大地伤痕的大族长伊万哈洛克就是一只朱雀，传说中的不死鸟。” “真的假的，不死鸟？”木熙不太相信，逗弄着眼前的鸽群，“希望没机会见到他。”是实话。 茶茶趁机和曼迦聊起了大地伤痕的事，她也想帮木熙多收集点情报。 木熙没有在听，心思继续放在鸽群上，因为离得近，对它们的观察比较清楚，在一众鸽子之中，他瞧见一只奇怪的生物——四只翅膀，头如鸟尾如龙，缝状瞳孔像极了毒蛇。 当他正要伸手去触摸的那刻，此生物扑腾四翼，伙同鸽群升入空中。 第142章 超甜的奶茶 面试时间不长，毕竟只是一间小铺子。早川发现安果果非常聪明，对自己说的话能给出最好的回答。当然，她也没有视安果果为“小女孩”，大家都是灵体，从身形上无法判断年龄。 早川将安果果领到吧台后面，指着工作台上的物品一样一样介绍，安果果认真听着，一对短小而可爱的眉毛断断续续升起又降下。 在安果果的要求下，早川准许她试做两杯给木熙和丁茶茶。她望着安果果娴熟的手法，确定眼前这位居民是极为机灵的，刚刚不过讲述了一下大致流程，她就能完全按照程序复制出来，只是……糖会不会太多了？ 安果果端着两杯奶茶欢快的跑到木熙面前，“木熙哥哥，给！”然后略不情愿地将另一杯奶茶推到茶茶面前，“茶茶姐，你的。” “谢谢！”茶茶一把抓过来，捧到手上，脸转向一边。 “你做的？”木熙插好吸管，问道。 “是呀，早早姐教我做的。”安果果回答完毕，挤着木熙坐下，身子完全贴在了他的身上。 茶茶回过头来，又要发作，还好早川及时开口：“果果很聪明，一学就会，不过……你们还是先尝尝看吧。” 不过什么？木熙望着早川顿了一下，刚喝一口就吐出了舌头。浓郁的甜味几乎改过了所有的茶与奶香，经过喉咙口时他觉得全身都腻闷起来。 “好甜！”茶茶捂住嘴，把手中的奶茶置地远远，“你打翻糖罐了吗？” “甜吗？”安果果感到意外，站起来拿过木熙手中的奶茶，对着吸管就含下去，大大地吸了一口：“我觉得刚好啊！” 茶茶眼见安果果的行为，唰一下起身，还好城府世界是有重力的，否则她可以直接跳到天上，“你你你……那是木熙喝过的吸管！” 安果果转头看着茶茶，眨眨双眼，“是啊，怎么了吗？”她又喝了一口，欢笑道：“甜味刚刚好。” 茶茶急红了脸，她不确定安果果说的“甜味刚刚好”指的是奶茶还是木熙的……总之不能犹豫，说时迟那时快，茶茶冲过去一把夺过安果果手中的奶茶，也不还给木熙，自己拿在手中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茶姐，你好意思，房间里想扑倒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木熙憋住笑：“果果，不可以这样，你是女孩子，这样做可是‘间接接吻’。” 要不是茶茶双手不得空，真就是一巴掌，不过腿还能用，一脚踢在木熙小腿上，“你还真懂行！” “痛痛痛！”木熙疼的蹲下来，双手在打击处一阵搓揉。 “间接接吻？”安果果若有所思的望望天空，忽然欢快的笑了，她跑上去抱住木熙脑袋，“木熙哥哥，那就来接吻吧。” 这回轮到木熙受到惊吓了，他强装镇定，轻轻推开安果果后迅速绕到茶茶身后躲起来，“茶茶，保护我。” “保护？”茶茶气的咬牙切齿，捏爆了手中的奶茶，“我看你高兴的很！”转身就是一脚。 安果果站在原地，叉腰大笑，露出虎牙清晰可见：“本姑娘说笑的，木熙哥哥和茶茶姐才是一对，不过我听说在环中世界也可以娶一个以上的妻子，所以我倒是不介意啦，我可喜欢木熙哥哥了！” “安果果，你个大妈！今天我绝对要收拾你！”茶茶挽起袖子就往前冲。 木熙赶紧抱住茶茶，他瞥了一眼早川，对方笑的有些尴尬，奶茶也洒地到处都是，完全是个烂摊子，“曼迦前辈，快帮帮忙。” 曼迦觉得这是“家务事”，摊摊双手表示“你还是自己处理吧”。早川倒是转移起了话题，“好啦，安果果被录用了，如果可以，今天能上班吗？” 安果果回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当然能啊。” 茶茶总算停止了挣扎，被木熙第一次主动抱住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真是大煞风景，她本以为可以更温柔一点，刚才安果果那句“木熙哥哥和茶茶姐才是一对”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她的愤怒。算了，一切就当安果果性格使然吧。 木熙发现茶茶不动，长松一口气，他用手肘碰碰茶茶，安慰道：“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少来。” “不，要多来。”茶茶一反常态，“木熙，今后早川的奶茶店就是我们逛街的休息站。” “常来，你不是讨厌果果吗？”木熙不理解。 “木熙不懂。”右拳锤击左掌，茶茶下定决心，倒要看看你个安果果意欲何为。 木熙盯着茶茶的脸，看明白了，小声问：“你也不相信她？” “不是‘也’，是‘一直’，我觉得木熙说的有道理，她的出现不是巧合。”茶茶目光明锐，口吻坚定。 可怕，茶姐你是真的可怕。木熙耸耸肩，就当茶茶是完全出于“怀疑安果果身份”的目的吧。 早川邀请大家进奶茶店坐坐，虽然铺子不大，好在挨着墙壁钉有两张小桌子，大型聚会不可能，小憩聊天还是完全没问题。 她重新做了三杯奶茶端给众人，自己又拿着拖把走到门口。早川认真清洗地砖上的奶茶，很担心引出白玉京的人进行“罚款”，她望望远处，没有发现让他害怕的对象。 方才飞走的四翼生物，离开鸽群翱翔天际，除非眼尖否则很难寻到它的踪影。观察敏锐、善于窥视，辰式希算一个，她靠在大树下，目光一路跟随那只滑行的生物，等到消失于看不见的枝叶后，她才低下头来。 啧，另一边的生物，看来圣城派人过来了。 一阵劲风袭来，带下两片树叶落到辰式希的肩头，她伸手拂去，望着眼前声音却传到后方：“师父啊，白天风险太大，请务必在晚上联系我。” “最近动向有无异常？”布里克和辰式希隔着树干对话。 “有。”辰式希有手绢擦拭着眼镜，“喜玉那个婊子把木熙的事说给丁茶茶听了。” “什么程度？”布里克又问。 “只说他有‘力量’，我认为喜玉问题很大，还望组织尽快做出决定。” “喜玉还有用处。”布里克顿了顿，继续开口：“盯好木熙，不要让他和喜玉过多接触。” “啧，我上次说过了，我和木熙隔着丁茶茶，要是把丁茶茶除掉，师父交代的任务都不成问题，那天和丁茶茶去见喜玉，本来就要得手了，差一点就能解决丁茶茶，可惜被喜玉干扰。”辰式希摇摇头，“以后没机会了，除非师父亲自出马。” “我且当没有听见，劝你一句，你的任务只是监视然后汇报，不是当刺客。”布里克声音严厉。 “当初组织袭击冥府三栋，本以为进展会很快，结果后面再无动作。”辰式希叹了一声：“啧，太慢了，圣城已经插手了。” “说。” 辰式希仰起头，看着天空：“刚才我看见‘哈耳皮埃’，圣城自然生物，不会单独前往陌生的地方，它存在，必定有饲主在场，因此猜测他们已经介入了。” “不奇怪。”布里克听完，记在心里，继续说他的话：“阿克鲁斯要求找出‘中介’，他是摆渡人，你在七栋呆了那么久，有没有线索？” “赫赫有名的‘中介’。”辰式希摆摆手，可惜对方看不见：“我会留意的。” “找出来。”布里克冷言冷语。 “啧，强人所难，不要自说自话的强加任务好吗，我也是很忙的。”辰式希说完，等待回应，半晌没有声音。她绕到大树后面，发现布里克已经消失踪影。 行，找出来，我慢慢找。辰式希戴上眼镜，走出角落。 第143章 朋友的定义 等到小希来，四人又在垭口奶茶铺里坐了一会儿。期间早川发现个问题，就是安果果个头太过矮小，站在工作台前还好，可是待客用的吧台要高出一截，即便垫起脚尖也只能露出她的三片刘海。 木熙想了个主意，从旁边商店里买了个粉红色的小凳子让安果果踩在脚下，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早川觉得有些危险，自己又动手在凳子的四脚上缠上了防滑橡胶。她亲自站上去晃动测试，确保很稳当后才放心安果果使用。 穿上咖啡色围裙的安果果颇有老员工的风范，不论是对结账收款还是端茶送水，都驾轻就熟。在早川眼中，这位扎着两根小马尾的居民着实俏皮可爱 木熙他们坐到中午就离开了，临走时茶茶和安果果对视，两人都转头一声“哼”。 “你和茶茶有过节吗？”早川边收拾桌子边问到。 “有，她叫我果果大妈。”安果果在吧台里回应，下了凳子就留个头顶在台线上晃动着。 “我觉得茶茶人还不错，可能是吃醋了吧，看得出她好像挺喜欢木熙。”早川收拾完，转到吧台里，将玻璃杯放进清洗池中，顺手打开水龙头，“你也喜欢木熙对吧，可茶茶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你能懂吗？” “不懂。”安果果摇摇头，两条马尾随之晃动，“喜欢就是喜欢呀，有什么不同么？” “果果，冒昧问你一句，你来城府世界多久啦？”早川清洗完杯子，用干毛巾擦拭。 “好久好久了，周吧！”安果果大方地回答。 “这么久？”早川转头看着安果果，没有寻到眼神交流，她想了想，说：“奇怪，周的时间，果果不可能不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吧。” “区别？”安果果整理完材料，望着早川，“喜欢和爱有区别吗？比如本姑娘喜欢糖果，当然也就爱糖果了，两种情感不是一样么？” “不一样的。”早川想解释，可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只得简单说明：“爱是比喜欢更深的一个层次。” 安果果伸出手指卷着一侧马尾，认真想了半天，还是说：“不明白，感觉好麻烦啊。” 早川有点伤脑筋，看样子安果果是真的不懂，要继续解释吗？正在为难时，送外卖的小哥到了，“早川老板，你的外卖。” 早川跑到门口，接过外卖，略带歉意地告知：“有多的外卖吗，我的店里加了一位。” “抱歉，都是有主人的。”外卖小哥看了看吧台，只瞧见一个金色头发的脑袋，“要不等一会儿？我再给你送一份。” “那就麻烦你了。”早川鞠躬道谢。 外卖摆摆手，“不是事儿。”他看着早川眉上的裂痕，问道：“裂痕还没恢复呢，你体质有问题……早川老板，今晚早点关门吧，我听说白玉京的那三个人渣被派到今晚收保护费。” “是吗？”早川心慌神惧，对外卖小哥道过谢后提着外卖坐到了店内桌子前，她用手托着额头，一脸心烦。 “早早姐，什么事啊？”安果果经过盖板，因为个头的关系只需要稍微弯腰，并不需要抬起就能通行。她坐到早川的对面，“白玉京很可怕么？” 早川摇摇头，“白玉京还好，就是有三个人……”早川不愿多说，怕吓着对方，“总之果果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欺负我？”安果果笑了，她坐在软椅上两只脚晃荡着：“没人能欺负我的，我可厉害了！” “是，果果又聪明又勤快。”早川朝她微笑，只当是乐天派。她打开盒饭的包装推到果果面前，“工作餐，除了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有。” “我吃糖就可以了！” “怎么能光吃糖呢。”早川微笑：“虽然是灵体，但是也不能营养失衡啊，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安果果拿起熟料勺子，吃了两口，“呸呸呸”地吐起来，“好辣呀，我想吃甜的。” “你真喜欢甜味啊。”早川并不介意安果果的挑嘴，“晚餐时我叫他们送点甜味的菜来。” “好！”安果果继续吃着，虽然不合胃口但也不想浪费，在圣城时他听巴塞斯说过，农民种地可是很辛苦的，有时候庄家还会被魔兽踏毁。 早川见安果果还是愿意吃完，心中高兴，她想终于有个人能在店里陪着自己了，可是安果果看起来这么弱小，如果那三个人碰巧遇见，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来。怎么办好呢，拜托曼迦哥吗？不不不，不能给他添麻烦。 “早早姐，你还没有邀请我呢！”安果果抹抹油腻的嘴巴，开口说道。 “邀请？”早川跑到吧台拿过纸巾，帮安果果擦掉嘴边的酱油，“邀请什么呢？” “朋友啊，邀请我成为你的朋友。”安果果吃饱了，睁着大眼睛看着早川。 早川笑道：“果果，朋友可不是靠邀请就能建立关系的。” “什么，难道不是吗？”安果果皱起眉头，两抹短而粗的金黄色眉毛向着眉心靠拢，“可是早上的时候，木熙哥哥和茶茶姐都邀请我了……哦，是我叫他们邀请的，不过早川姐，朋友如果不是邀请得来的，那该如何获得啊？” 早川回望安果果，觉得她有些特别，好像不懂人情世故但又能自如的交流，目前为止都没有表现出让人厌恶的一面，“你觉得什么是朋友呢？” “就是可以一起说话、一起闲逛、最重要的是能一起吃糖，这就是朋友吧。”安果果欢快地回答道。 “差不多吧。”早川想了想，问：“那你的朋友多吗？” “多啊！”安果果兴致盎然，掰着手指头数道：“公寓的门卫，每次回来都和我打招呼，爱晒被子的邻居，喜欢吃我送给她的糖，还有电车上跟我说话的司机，糖果店对我说欢迎下次光临的原住民，就连收电费的原住民也是我的朋友呢！” 早川大概明白了，安果果并不理解朋友含义，“不对，这些顶多算认识的人，不是朋友。” “不是？”安果果紧张起来，“没有交流的是陌生人，有交流的就算朋友，邀请我的算是要好朋友，难道不是吗？” 早川摇摇头，不想泼安果果冷水，换了一种方式告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果果，所谓朋友，要意气相投，能为对方分担忧虑，分享快乐的事，也会互相倾述烦恼，说出小秘密，为对方的快乐而高兴，为对方的悲伤而难过，做到以上才是真正的朋友。” “不对不对！”安果果使劲摇头，争辩道：“受到邀请就是真正的朋友啦，早早姐说的不对！” 听闻安果果对朋友的定义之后，早川脸上浮现表情，不是无奈，更多的是疼惜。漫长的5000周，多少灵体化为虚无，而她都没有交到真正的朋友吗？ “好吧。”早川想也许自己能成为安果果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果果，我正式邀请你成为我的朋友，可以吗？” 安果果开心的点点头，从座椅上跳下来走到早川身边，“你太高了。”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对方。 早川虽然不太明白，还是随了安果果的意思，她滑下座椅，蹲在安果果面前，“可以了吗？” 安果果抱着早川真纪的脑袋，用脸颊蹭着她的耳朵，声音温暖：“你是我的朋友啦，早早姐，果果也是你的朋友啦。” 早川伸手落在安果果的背上，感受着来自这位可爱居民的体温。 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果果。 第144章 城府的协议 对于珑的研究一早便开始了，头一天晚些时候玄王才到达三栋，在化验室中看了珑的尸体，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认为冥府无法单独解决，可以通过先前与圣城签订的《叛军情报共享互通协议》来获得技术方面的支持。 白王觉得不妥，首先不能断定是叛军所为，其次鬼差遇害是冥府内部事情，让圣城插手会显得己方无能。 “这种事不会仅限冥府之内，借此机会提醒一下你的老朋友为好。”玄王面无表情，目光都没落在白王身上。 白王知道玄王口中的“老朋友”是指翰文德，面对嘲讽虽然不悦，但还是保持住假笑：“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要让圣城伸出援手，还真的靠我的这位老朋友，你说是不？” “那就不要犹豫。”玄王转动墨眸，盯住白王，“信涵你来写，要求他们派专家来。” “行，我写就我写。”白王一脸没柰何，想了想，嬉笑挑衅：“你要什么样的专家，魔法？科技？魂术？要不再叫上历史专家，翻一翻以前的旧账？” 玄王没有回应，不接受抬杠，他转身出门，一身汉袍摆出好看的弧度。 白王目送玄王离开，回首推推眼镜，化验室的光线正好盖在镜片上，反光作用下看不清眼中的心思。 他看着冥府专家团队在珑的身上比来划去，这些平日里对原住民举起屠刀自称天才的家伙，对于灵体完全束手无策。每每用手术刀割下的皮肤组织都会在数秒后化为虚无，见到他们面面相觑无从下手的样子，白王嘲笑道：“离开灵体的部分会化为虚无这事儿还需要研究吗？” “白大人。”一位专家转过身来，谦恭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 “行啦行啦。”白王摆摆手，笑容消失，不耐烦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专家吓得一声哆嗦，手术刀掉在地上也不敢去捡，急忙弓着腰逃离现场。 白王深呼吸，调节情绪，紧紧握住双拳。玄，要翻旧账不是？橄榄枝不接，偏要盛气凌人，那太好了，正和我意，差不多该分个高下了！ 十分钟后，白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唤来仆从，“告诉议会长，环之回响过后，我要见他。”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仆从退下后，白王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划开桌面，伸展出一块铜制的液晶屏幕，支架转动，抬入空中，在他的面前停下。 【特级连线入网中，请稍后……】，屏幕点亮，露出以上文字，少倾，联系建立。 荧屏中出现翰文德一如既往满含慈祥的面容，他拨弄两下面前的控制器，开口道：“白王，我实在对科技产品提不起兴趣，也许你可以试试用魔法网络建立的联系。” 白王笑笑：“长老应该自称老夫，那样才符合你的气质。” “老夫？我可不老，灵体怎么会老呢。”翰文德保持笑容，将话题转入正轨：“不用书信用网络，说说看，是什么事让我们的白大人如此紧张？” “关于珑的尸体。”白王轻触桌面，进入文件夹中将珑的检查报告尽数拖出，点击发送后，翰文德那边就听见信息的提示音了。 “尸体？”翰文德没有笑，他难得皱起眉头，两眼还是保持半眯状态，“灵核不见而灵体保存尚好对吧，回响叛乱时期的罪恶试验，有人要复活它。” “不一样。”白王摇摇头，“你看了就知道了，根据《叛军情报共享互通协议》，冥府正式邀请圣城专家团协助调查，请长老尽快安排吧。”他说完，捏捏鼻子，有些疲惫。 “确定是叛军所为？”翰文德长老问。 “别，千万别告诉我不是叛军就不符合协议要求。”白王取下眼镜，揉着双眼，“行行好翰文德，不要觉得远在圣城就可以什么事都推给我，罪割升级方法不交出来也就算了，现在又要坐山观虎斗吗。” 他重新戴好眼镜，阴森地盯着对方，“我一个人做不了，你一个人也做不了，如果要背信弃义，请给个明确的信号，大家以后各走各的。” “这可不像王该说的话，呵呵呵。”翰文德重拾笑意，安抚道：“专家我会派最好的给你，不过先问问，调查这件事对我们有没有好处？” “你不觉得……”白王笑了，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叠在脑后，“有人比我们更激进吗，回想一下，回响叛乱时研究灵核的目的是什么？该不会要我提醒你吧。” “啊，将灵核当成能源供给，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试验已经失败了，失控的能量化为照耀城府世界的假太阳，没有爆炸已经算是万幸，居然还有人敢动歪脑筋……啊，白啊，受害者说不定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死’几个人算得上什么？”白王笑意渐浓，低沉道：“千万别让未知的狂徒毁掉我们引以为傲的伊甸园哦。” “城府世界可不是伊甸园，白，这里是地狱，人无法进入轮回的诅咒之所啊。”翰文德摸摸下巴，手指陷进胡子中反复摩擦，“地狱也好，天堂也罢，终究会是我们的嘛。” 白王笑着关掉视频，合闭桌面。我们？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狐狸。 翰文德关闭通讯设备，移步走到阳台上，眺望圣城广阔的大地，心中竟然悲悯起来。他不觉得王池之下的风景有什么独到之处，在生前的世界里，他的王国才是致美的存在。 天空中的环万周不变，翰文德看得腻了，心却依然向往。 叩门声想起，白翎走了进来，她在翰文德身后跪下行礼，“长老大人，魔物大体位置已经确认，莉西娅大人正在赶去。” “嗯。”翰文德回过身，“白翎，去请‘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奥里文过来。” “奥里文大人？”白翎说出实情：“奥里文大人跟随莉西娅大人一同前往战场了……” “哎，成何体统。”翰文德无奈摇头，“他对于魔物的研究真是痴迷，已经告诉他不要亲身前往……算了，没关系，那就联络莉西娅，要她务必保证奥里文的安全，战斗结束后，让她第一时间带奥里文来见我。” “是，我这就去。”还好没有责怪莉西娅大人未进行阻拦。白翎站起，躬身告退。 刚出门，女仆长就迎上前来，“白翎大人，新招募的女仆需要您去训话。” “好，这就去。”白翎伸手，接过女仆名单，边向前走边认真查阅各处入职女仆简历，她指着其中一位问道：“这位叫‘阿苏’的新人，辫子挺长，女仆不需要这么长的头发，有碍做事，你去叫她剪掉。” “已经劝过了，她说是生前家乡的习俗，希望能保留。”女仆长回应。 “在王池，没有什么生前，财务会支一笔安慰金，叫她走人。”白翎严肃。 “可是……”女仆长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告知，“白翎大人，她会调制玫瑰欲露，或许……” 白翎停下来，看着女仆长，目光中绝对不允许对方撒谎，“她在你面前调制过？” “是，的确是玫瑰欲露。”女仆长回话。 “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没有。” “好，这事绝对不要传出去，训完话后，带她到我的办公室来，有人问起就说是单独培训。” “是。”女仆长应声。 居然有居民会调制玫瑰欲露，一定要献给长老大人。 第145章 躲藏的魔物 云雀侦察队盘旋在圣城平原的上空，这些由飞禽类原住民组建的空中单位忠心耿耿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轻便皮甲露出翅膀与尾翼，防风镜保护眼睛，麦克风紧扣耳廓，将所有收集到的重要信息汇总给地面守备队。 “修正飞行高度，上升200米，风神组与疾行组汇报观察情况，收到请回答。”云雀侦察队变换队形，成雁形展开，在空中分割出一个广角。 “风神组这边确认良田损毁痕迹，向精灵之森一带蔓延，完毕。” “疾行组了望到断木，与地面部队相隔约150米左右，完毕。” “看得见了。”地面联络官合闭法典，收起魔法网络，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通知莉西娅大人，行进方向东南，角度30，魔物正疾行当中。” “是！”传令兵调转身姿，以法器加持的力量跃向后方部队。 吹过平原的风夹带着木林的芬芳，阳光正好，不燥不急，莉西娅亲率的百人部队得到消息，校准路线，朝着联络官指引的位置行进。 莉西娅坐在悬浮于地面上的装甲车内，闭目养神。狭小的窗口只留一点缝隙，外面宽厚的光线投进来变成细长一条，稍显吝啬。坐在她对面的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奥里文焦躁难耐，他正用手绢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神明在上，能不能换辆敞篷车？” 莉西娅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如同偷猎者的专家，没有好气的提醒道：“你不跟着来，就可以在研究室里享受空调与冰茶。” “莉西娅大人，科学在于实践，要研究魔物，也在于实践，最好的时机就是趁着他们化为灰烬之前，如果这些可爱的生灵死后能留下尸体，神明在上，那我也就不用亲自跑来了，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见他们，而不是总在视频资料中进行观察。”奥里文抬起胳膊，开始朝着腋下扇风。 科学，真是个怪人，说自己的研究是基于科学，但总是巴拉巴拉“神明在上”，笑死人，茶茶听了不知道会不会吐槽。 城府世界科学吗，真无聊。 车队停住，尾部的大门敞开，莉西娅率先下车检阅部队，“联络官，说明情况。” 联络官上前行礼，摊开手中法典，用魔法催生出悬浮在空中的影像，进行说明：“云雀侦察队跟丢目标，精灵之森太过茂密，从上方很难了望，我们已经划出大致方位，森林中没有动静，魔物很有可能潜伏了。” 莉西娅点点头，因为背脊挺直，看上去比所有人高出一点，尽显威严，“二十人随我进入，其余人待命，保护好奥里文……奥里文会长。”是会长吗？哎呀，管他的。 “神明在上，莉西娅大人！”奥里文背着背包，手上端着一只极为夸张的大型枪械，兴冲冲跑到她的面前，“您得带上我，不然我可就白来了。” 莉西娅回头，露出送客的微笑，“会长请你留在这，我没有多余精力保护你。” “不用。”奥里文拍拍身上的装备，信心满满地回应：“全是最新法器，我这把枪最为厉害，恕我冒昧，比之莉西娅大人的“破茧”技能有过之无不及，我叫它奥布冲德丰盖哈建克罗米之炮，这个名字的由来主要源自我在……” “好了博士。”莉西娅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那你就带着奥布……这把破枪跟好我们，你记住十戒的使命是消灭魔物，没有多余的精力确保你的安全。”她心想，话是这么说，好歹奥里文是魔法研究会会长，有个闪失，又得去十戒堂了，现在的自己真不想面对霍泽。 “神明在上，我会保护自己。”奥里文拍着胸脯保证。 莉西娅扯去外身洋装露出铮亮的轻甲，“各司其命，为王而战！” “是！”全体行礼。 联络官有些不放心，上前进言：“莉西娅大人，是否考虑多带些队员，精灵之森的情况非常复杂。” “我是第一次任务，有义务保证人员无失。”莉西娅公事公办，口气中不带半点感情却说地动人，“二十人，加上奥里文博士二十一人，我会平安带他们回来。” 联络官愣了一下，随即躬身，“是，一切听莉西娅大人吩咐。” 粉发轻甩，搭在锁骨上那段小辫晃动，一双紫眸坚定而有力，她转身朝向精灵之森，二十名守备队员拔剑跟上，没有一人携带魔法枪支。 奥里文边走边看，进了森林后东瞧瞧西望望，生怕漏掉一处魔物破坏的痕迹。从扯断的树干判断，魔物身形庞大，四肢有力，泥土上深陷的脚印足以说明它在行进时不曾考虑过眼前的一切障碍。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高大，如同座座灯塔，爬满苔藓的树干潮湿滑腻，二十名队员劈砍杂草，在前面为莉西娅开路。 湿漉漉、黏兮兮，莉西娅如临大敌，他最怕长相怪异的虫子之类，以前在冥府七栋，邻居经常能听见她的惨叫，大家都明白，那是莉西娅又发现食灵虫了。 还好轻甲裹身，别人无法窥见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如果甩甩臂膀，准能抖落一地。 “啪嗒~呱唧”，莉西娅低头，左脚陷入泥泞之中，拔出脚时整只小腿都脏了。还没来得及嫌弃，就望见两条肥腻的巨型蜈蚣在泥水里翻滚。 “啊！”短促的叫喊，莉西娅迅速止住。 “莉西娅大人？！”队员们回头寻声望去。 “什么事？”莉西娅冷冷回应。 “抱歉，好像听见奇怪的叫喊。”一名队员解释道。 “不要紧张，集中精神。”莉西娅抬起高傲的头颅，唤出巨剑，“继续前进，发现魔物之前，不许回头！” “是！”队员们继续跋涉。 周遭一片青色，所以盖住了莉西娅吓到发青的脸。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灵核扑通扑通叫唤不停。吓死我了，茶茶，你在就好了！ 奥里文几步跑上来，拍了拍莉西娅的肩膀，还没说话，就感觉对方一个激灵，“莉西娅大人，你还好吗？” 莉西娅回过头，强装镇定，顶着一张高冷的脸，“你想被劈成两截吗？” “神明在上，我才不想，如同虫子一样变成两段，爆出浆汁，想想都可怕，嗯，当然越肥的虫子越有营养，莉西娅大人吃过油炸的……” “闭嘴！”莉西娅喊了一声，“不想死，就闭嘴。”啊啊啊啊，不要再说虫子了！ “哦，说什么虫子，莉西娅大人，我是想请问你魔物的事。”奥里文改变话题，“你不觉得魔物分为两类吗？” “两类？”莉西娅想了想，“形态不止两类。” “不是形态。”奥里文觉得奥布冲德丰盖哈建克罗米之炮有点重，放开背带，吊在身后继续解释：“一类是直接进攻王池，虽然有点自寻死路的意思，但的确是从裂缝出来就直奔王池，第二类就像我们现在正在搜捕的这种，总是躲藏起来，不是山里就是森林，我觉得他们有各自的使命。” “使命？”莉西娅冷着一张脸：“‘博士’，我对你的研究不感兴趣，不过你说使命有点牵强，它们都是怨念化作的魔物，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神明在上，我不这么认为，它们绝对不是单纯的破坏。”奥里文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型仪器，按了两次开关没有反应，于是动手拍打，果然有效果，很快魔法投影悬在空中，“您看，进攻王池的魔兽体型较小，善于远距离攻击，不是能量冲击波就是加农炮形态的实体投掷，而躲藏起来的魔物……” “呜昂！！！”一声咆哮截断了莉西娅和奥里文的谈话，三名队员被巨浪掀翻空中，如断线的风筝般开始坠落。 “呆在这别动！”莉西娅后背巨剑，飞身跃起，她的第一个目标，先救队员。 第146章 认可的初战 气浪排山倒海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贯穿整片区域。 莉西娅人在空中，重心平稳，其速度也是出类拔萃。她先拉住一名坠落的队员，凌空转体抛给下面的人接住，然后掷出巨剑，穿过另一名队员的盔甲空隙将他固定在比较低矮的树干上。落地之后唤出巨盾，再次投向最后一名即将与地面碰撞的对面。 盾面划过泥地，飞溅污渍，虽然角度有所失准，但所幸还是托住了对方。 待三人无事后，莉西娅抬起右手，雄狮之戒泛起光芒回收武器，她再次唤出巨盾，以守势站定，下令道：“所有人，保护奥里文博士！” 地表震荡，枝叶乱颤，每一次荡感传来，莉西娅都觉得魔物离她更进了。 一只巨大而有力的爪子穿透古木，锋利的指甲“刺啦啦”陷进去，伴随着爆裂声木屑如冰雹般落下。 壮硕的头颅率先进入莉西娅的视线，她抬头望去，觉得身体后仰到了极限。魔物头顶骨质钝角左右展开，上面沾满青色的苔藓。 肥硕的身躯随着它强力的呼吸变得紧绷，肌肉凸出线条，灰黑的毛发如砧板一样竖立着。一条长尾坠在身后，末端缠绕着钙化后形成的椭圆形骨锤，身体晃动间砸在树上，一击便断。 “斗牛型魔物！”奥里文吼叫，从身后端出奥布冲德丰盖哈建克罗米之炮，试了几次都无法抬到魔物头部的高度，“神明保佑，它真是太漂亮了！” 我可是圣城十戒！沉重的压迫感袭来，莉西娅并不慌乱，这是她的初战首秀，若是失败，再也不能抬起头来，更别说和茶茶在一起了，所以，绝不能输！ 魔物吐出浑浊的气息，响鼻声震耳欲聋，魔物瞄准莉西娅，再次发动咆哮冲击。 “不灭城池！”莉西娅置盾于地，掀起保护膜抵挡，效果显着。承受住魔物的怒火之后，她对准那双强壮的右脚发起冲刺，“君主战车！” 顶着巨盾的莉西娅化身光芒一闪而去，重重撞击在魔物的脚踝上。弹开后换手巨剑，横挥击出，在魔物的腿肚上划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魔物震怒，踢蹬黑蹄。泥土翻飞、巨木倾斜，虽然攻击猛烈，但莉西娅速度奇快，防守躲闪的同时多次主动进攻，根本不给魔物一点喘息的机会。 攻击次数在她的挥舞下成几何倍增长，可不知为什么，莉西娅觉得强度效果越来越弱，最后一剑刺去时，竟然没有伤到分毫。 肉体强化？莉西娅躲闪开来，跳到直径六米的树枝上停下，她看见方才造成的伤口正在逐步愈合，边缘毛发脱落，取而代之的是蔓延开来的崭新骨质。 “他在分泌钙质！或者别的什么……”奥里文音量刚降下去，却又卖力呼喊，“莉西娅大人，越受伤越强大，神明保佑，你的首秀就遇到以前没有出现过的魔物啦！” 还要你说！那就造成内伤，目标是头颅！莉西娅唤出巨盾，跳到魔物上方，对准后脑奋力降下，“泰坦陨落！” 盾面如彗星进入大气一般灼烧，急速坠落，魔物身形庞大，躲闪空间不足，莉西娅没有击中柔软的后脑，盾牌撞在钝角上“嘭！”的一声。 她感到身体震颤，手臂疼痛，翻身落地只见魔物无力跪下，却没有轰然倒塌。 不够，完全不够。莉西娅向后跳跃，她看见魔物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以半跪的姿势扭动身躯，长柄锤一般的尾巴呼啸而来，范围甚广。 “趴下！”莉西娅回身大喊，自己则躲进盾后，硬生生的抗住打击。 “嘭！！”震耳欲聋的爆裂声迫使奥里文捂住耳朵，但震荡还是穿过了他的耳膜，使其头脑昏沉。 左肩与手臂上的盔甲碎裂，残渣飞散出去，“君主战车！”莉西娅撞开尾巴，唤出巨剑，准备以攻击姿态打击到最后。只要不停的朝一处伤口进攻，就会很难恢复。 队员们护住奥里文，驾着他向后撤退。 事实证明，队员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魔物高举双手，互握成拳，怒吼声贯彻整片精灵之森，所有鸟类闻风丧胆，逃出家园朝着天空飞去。 接不住！莉西娅回头确认队员们的距离，安全范围。她不撤退，只是在巨拳砸下的那一刻奋力跳跃。 “破茧！”莉西娅挥动巨剑，在拳风带来的重压之中劈出一个空当，如此以来，不至于被压到地上。 “嘭！！！”最强大的一声响动，泥土不再立刻翻飞，而是如波浪般四面涌动，待能量传递到位之后，褶皱炸裂，树木断根，眼前的一切都像盛放的花朵。 莉西娅落地，陷入泥潭，两只脚无法动弹，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地形改变了！森林空出一片，成为沼泽，断木败枝横卧其中，遍地荆棘。 奥里文第一个从泥中爬起来，抬起枪身，瞄准魔物的脑袋，这个距离不需要太高的角度。扣动扳机，没有反应，他使劲拍打，再次瞄准后抠下扳机，“咯哒”。神明保佑，泥巴堵住枪膛了！ “已发现魔物，力量冲击形成一大片空旷区域，请允许掩护打击。”云雀侦察队变化武装形态，点亮风镜上的瞄准装置，从背后取出炮管，对准地面魔物。 “允……”联络官正准备下令，莉西娅的声音传入法典。 “谁也不许插手。”声音冷静威严，不容得半点异议。 “莉西娅大人，十戒诸位大人并非单独对抗魔物，请您斟酌，守卫队支援绝不会对您的初战抹黑。” “我是圣城十戒。”莉西娅低吼，“没我命令，不允许行动。” “是……”联络官回答完，莉西娅就切断了魔法网络。他调出魔法影像，指令云雀侦察队：“不得出击！” 莉西娅跳到倾倒的树杆上，远离澡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笑出了声。茶茶，你肯定没见过十戒狼狈的样子，可惜没有相机，不然寄一张照片给你。 她抬头望着身形如山般的魔物，横握巨剑，眉宇间英气十足。左臂的盔甲脱落，露出雪白的肌肤，几缕断绸飘在风中，不断吸收着周遭的湿气。 我可是圣城十戒！莉西娅屏气凝息，脑海中不断浮现和茶茶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茶茶，一切皆为泡影，唯有彼此相依才是真实，等等我。 她的雄狮之戒闪耀，灵脉沸腾，不可计量的灵气汇聚灵核。周身开始蒸腾白雾，双眼不断外泛紫光。 “那是！”联络官手持法典，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影像，“使用罪割才会出现的‘夺屋’现象，为什么……莉西娅大人在引诱雄狮之戒给予她更多的力量！” 奥里文说的对“科学在于实践”，一切构想都要在实践中检验对错。和莉西娅预估的一样，雄狮之戒虽然不是“再造灵魂”，可它也会想着吞噬持有者的灵体。她传动灵气聚集灵核，就是想看看雄狮之戒是否会兴奋。 果然不出所料，它像是活物一般开始不断输出能量，想要在灵脉中占据一席之地从而对灵核发动攻势。莉西娅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实验成功、力量成倍增长就够了。 她吐出一口气，封闭灵脉径路，将所有灵气关入灵核，雄狮之戒无法感受灵脉涌动，安静下来，不过它赠予的力量早就汇存在灵核之中了。然后是打开“阀门”，就像木熙使用“延迟”的力量一般。 灵脉再次奔涌，传遍全身通路的大小末梢，以此为基，火力全开。莉西娅大喝一声，气浪沸腾、山崩地裂，盘旋于高处的云雀侦察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能量，被吹散开去。 第147章 雄狮的去留 莉西娅大人渐入佳境，神明在上，我也该去寻找伟大的发现了！ 奥里文背上奥布冲德丰盖哈建克罗米之炮，想从侧面迂回到魔物后方，毕竟前路泥沼又满地断枝残杆，实在不是理想的行径路线。 “我需要你们保护，守备队员，掩护我到魔物后方！”奥里文从匍匐中站起来挥手高喊。 “奥里文大人，请您不要妄动！”二十人中的小队长回应道。 “妄动？神明在上！”奥里文冲上前去，抓住对方肩膀激动道：“我将带你们见证奇迹，一项伟大的发现！” “可是莉西娅大人……”小队长回首望向英姿勃发的莉西娅，“莉西娅大人怎么办？” “我不是有意打击你。”奥里文几乎贴到了小队长的脸上，“如果你们不想做路人甲，最好跟我去一趟，至少在这不死的长生中，能获得有意义的一天，当然，保证你们终身难忘。” 小队长低头默了片刻，回道：“加上我十个人跟你去，剩下的必须守卫莉西娅大人。” 莉西娅仰望魔物，如同登山者憧憬峰峦。她想起翰文德的叮嘱，要想得到十戒乃至圣王承认，就必须凭借一己之力赢得战斗。 翰文德曾不止一次强调，十戒所缺的这一席，圣城中不知有多少人钉在眼里，三源教为了消除不必要的纷争，特地说动冥王在冥府进行“补席选拔”。带上戒指并不意味着你已经是十戒了，还需要经受更多的磨练。 莉西娅回想起长桌会议时没有座位的自己，站在翰文德身后，类同仆从。 而仆从，没有权力决定茶茶的去留。我可是圣城十戒，今日之后，更是名副其实的圣城十戒！ “破茧！”莉西娅站在桥状的庞枝上，凌空挥出一道凌冽的月牙，击打在双臂护住胸口的魔物身上，割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很快，骨质渗出伤口护住创伤，形成了一道更加坚固的白色骨肤。 还不够！“阀门开启的口径”并不完美，她需要再次的调节灵力功能，以激发十戒所拥有的潜能。 王池圣王宫，大殿之上，圣王离开王座，轻缓步伐走入殿中央。兵戈长老舍伯炎躬身退让，留出最好的位置供圣王观看魔法影像。 “不够，舍伯炎，当初翰文德力荐莉西娅，本王允了他，但看来有点让人失望。”圣王盯着魔法影像中的莉西娅，语气冷淡。 “圣王大人，莉西娅前身是摆渡人，成长进度缓慢也在情理之中。”舍伯炎恭敬回话。 圣王勾起嘴角，没有回头，对着影像说话却要给舍伯炎听清楚，“本王可以视你在帮翰文德说话吗，你心里想什么本王很清楚，莉西娅心中的执念能催使她挖掘更大的潜能。” “是，请圣王大人再多给莉西娅一点时间。” “时间。”圣王兴致不浓，转身朝着王座迈进，莉西娅的表现不足以让他站立，“城府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白袍少年踏上阶梯，回头问：“戴安安可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消息。” 舍伯炎拜服，趴在殿中，“玄在那位少年身上设置了法阵，除了封印功能，尚未得知其它。” “不值一听。”圣王挽抛白袍，威严端坐于王座之上，“本王给个意见吧，弟弟手中有一样神器，名为瓒枯方境，既然沉睡，那神器必然由玄保管，叫戴安安找出来，回收任务时最优的选择便是利用此器。” “是，圣王大人。” “不急，没有本王的圣令，最后一步切忌不要执行。”圣王再次将目光投入魔法影像之中，“愿你和翰文德是正确的，莉西娅的确有潜可挖，倘若没有……” “圣王大人！”门口传来呼喊，翰文德快步上前在殿中拜下，“莉西娅必然能为圣王尽忠！” “翰文德！”舍伯炎保持跪姿，挺直腰杆指着他吼道：“圣宫大殿，岂容你咆哮！” “兵戈长老不也闹地欢吗？”翰文德并未避其锋芒，而是选择了争锋相对。 舍伯炎不甘示弱，向圣王进言：“圣王大人，十戒之一的雄狮之戒和其余九戒一样，都设有觉醒状态，穿越屏障到达顶端方能位居十席之列，莉西娅尚处十席之外，空有名号实力不足，若是此战无法觉醒，我斗胆提议，剥夺莉西娅十戒之位，令获良将！” 态度转变极快，舍伯炎放弃看笑话了，他在害怕。“十戒立与废都得圣王大人裁决，兵戈长老是否僭越呢？” “僭越？”圣王大人笑了，“本王看来并不会，你们都起来。”他挥挥手，“站在殿中看好，本王决定此战关乎莉西娅去留问题，二位做个见证吧。” 早就想好了吗？翰文德怔住，他来圣宫面王的目的不过是汇报冥府灵核丢失事件，可没想到圣王和舍伯炎都在殿中观看莉西娅的首秀。翰文德根本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亦无法猜测圣王的意图。 雄狮之戒觉醒，根本不可能。翰文德做的最乐观打算也是在莉西娅经历十次魔物讨伐战才能达到的境界，突如其来的变故可能让他失去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战力。 其余九位十戒，不会再有莉西娅这般的单纯了。 翰文德与舍伯炎同时站起来，彼此不服的对望一眼，没有交流任何语言，两人立于殿中，背对圣王，目光紧紧落在魔法影像上。 该如何是好…… 舍伯炎怡然自得，他偷偷瞥了一眼翰文德后，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当初没有阻止莉西娅担任你的“专属骑士”，是想看看莉西娅这颗带着执念的定时炸弹能不能带你一同坠入深渊，现在看来几率很小，反而因为执念能挖潜，助你一臂之力的几率很大，所以我可不能冒这个险。 莉西娅与其余十戒不同，她对圣王没有那么忠诚，亦不是三源教信奉者，如此一来，莉西娅的不确定性就更多，很有可能受到翰文德的影响，成为他的“忠实奴仆”。舍伯炎想到这里，更加确定莉西娅留下来只会对自己甚至圣城造成不良后果。 魔法影像之中，莉西娅陷入胶着，动作与招式虽然精进许多但却不占半点便宜，顶多打个平手，而集聚于灵核的十戒之力开始减弱，她没能很好的利用得来不易的灵力。 攻势逐渐又变回守势，遍布的败枝一片一片化为残渣，泥沼范围开始扩大，越来越没有落脚之地。莉西娅两样武器均为重器，平时在硬化地面上来去自如倒没什么问题，可一旦陷入泥潭，便不是那么容易闪避了。 莉西娅调整姿态，再次主动发起进攻，不幸魔物身形巨大，遍布如芒的鬃毛，想要借由魔物身体落脚谈何容易。 我可是圣城十戒……茶茶，我是圣城十戒对吧？莉西娅内心有所动摇，她能感觉到还有一面屏障没有打破，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突围。 也许失败更好，重新当回摆渡人，再次和你不离不弃。莉西娅后跳，站在最后一处断枝之上，环顾四周，再无落脚之地了。而她面前的魔物，身体50%已被厚厚的骨质覆盖，想要破防，凭借现有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莉西娅大口喘气，汗水从额头滑下滚过脸颊。她的双手感觉无力，大剑角度垂落，气势去矣。 “莉西娅，想想丁茶茶。” 翰文德的声音钻入莉西娅脑中，清晰可辨，“莉西娅，你若失败，不是回去冥府那么简单，想想玄王当初用丁茶茶威胁你时说的话，没有忘记吧。” 第148章 既是软肋又是盔甲 玄王曾对我说：“我有一言，望你谨记，你不想成为十戒，丁茶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你成为十戒后想要反悔，丁茶茶也绝不会在冥府七栋等你回来。” 茶茶！莉西娅缓过神来，咬牙切齿，“长老……” “别出声莉西娅，我现在用魔法和你隔空对话，你只需要在脑子里听好就行。”翰文德站在影像面前，看上去冷静异常不动声色，其实已然冷汗直冒，在他身后王座之上是圣王，如果发现他出手干预，必定雷霆震怒，“回不去的莉西娅，想想丁茶茶。” “知道……”莉西娅在脑中回复，她不能确定，任抱有侥幸想着玄王会碍于冥王大人或孟婆婆，绝不会对茶茶下手，自己回去，也只是能力不济，并非反悔，所以…… 白袍晃动，不知何时圣王已经走到了魔法影像的面前，他傲然挺立在翰文德与舍伯炎中间，转头对翰文德说道：“丁茶茶，就是莉西娅的摆渡人朋友吧。” 被发现了！翰文德急忙伏地，汗水浸湿了衣裳。“圣王大人……恕罪！” “什么罪？”圣王笑道，“你不擅长魔法，就不要太过自信，看看兵戈长老吧，他比你懂规矩。” 舍伯炎听得莫名其妙，想了片刻突然惊醒，指着翰文德嚷道：“你居然在圣王大人面前干预此事！” 翰文德不敢还口，即使现在舍伯炎抽出拐杖里的长刀砍过来，他都没有理由躲开。 “本王可没说不许干预。”圣王目光落在舍伯炎身上，“你不是主张‘在灵体上找突破’吗，本王觉得是个好机会。” “圣王大人？”舍伯炎不太明白。 圣王轻笑一声，大声喊道：“莉西娅！” “圣王大人……”莉西娅左右环顾，才意识到这是圣王通过魔法网络传来的喊话，“在！” “你听好了。”圣王昂起头颅，难掩兴奋，“雄狮之戒今日无法觉醒，我便送你回去冥府，不过有个条件，丁茶茶不能留，曼珠沙华花开叶败、叶生花枯永不得相见！” “圣王大人！”莉西娅惊惧不已。 “你不是常提醒自己是圣城十戒吗，现在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何谈以后!”圣王张开双臂，亢奋激昂，他的声音横跨环宇，充斥王池，众人皆闻。 行政厅的过道上，白翎颤抖，手中的女仆简历掉落在地，她双手合十拼命祈祷，莉西娅大人，请一定要渡过难关…… “年轻的十戒啊，在众人面前展现你的力量！”圣王兴奋。 受戒堂中，霍泽推开窗户，难得让微风进入庄严的惩戒之所。莉西娅，千万别让圣王大人失望。 “本王特准你为‘真爱’而战。”圣王感受到了莉西娅对于丁茶茶的眷念，这种感情，他也曾用在弟弟身上，“来激起涟漪，来贯彻信念，来告诉整个城府，你为何能成为十戒！” 因为茶茶……因为茶茶！ “因为茶茶！！！”莉西娅举起大剑，高到头顶。雄狮之戒再次点亮，其光芒比之方才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周身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强光，灵体蒸腾现象随即出现，可这回不同，越是发散灵气，灵核变更能多扩充一分。 身上的裂痕迅速消弭，脸上的污渍开始退却，就连双脚沾染的泥土也飘入空中解体气化。 茶茶、茶茶、茶茶、茶茶，再等我一下！一双眼眸恢复光泽，紫气泛出与双目同色。那眼神坚定、执着、不可能被否定。莉西娅仿佛触摸到了雄狮之戒的屏障，在意识空间之中奋力一推，所有阻碍通通破碎。 “圣王大人，为什么？”舍伯炎惶恐道：“您如此言语，恐众人之心会发生动摇啊！” 圣王哈哈大笑，“舍伯炎，翰文德，你们听好了，本王要的是一只为信念而战的军队，首先需要先了解自己为何而战，先为己、再为人，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曾是凡人。” 翰文德震惊，上万周以来，圣王第一次用“我们”这个词语，也是第一次强调“我们曾是凡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近乎于神的境界里，圣王大人还需要提起“凡人”这个词。翰文德心有余悸，他极端害怕圣王已然看透他的心思。 军队，圣王大人的确想要军队！可是只有一种信念的军队岂不是更好吗，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忠心，所有人舍生忘死，为了圣王大人唯一的目标前行。舍伯炎也不知道为什么，圣王大人会允许圣城之众寻找自己的信念。 圣王没有做出解释，他转身，重新坐回王座之上。 “我名莉西娅?m?斯洛，此刻要‘雄狮之戒’完全服从于你的主人！”灵体的蒸腾消失，莉西娅不再需要“求借”力量，亦不需要“骗取”力量，她要雄狮之戒，完完全全臣服在自己脚下，“觉醒?捕猎姿态！” 更强大的气浪推动，精灵之森随即颤栗。外围的守备队躲入重型装甲车之后，云雀侦察队无法保持身姿，纷纷退避。 魔物在莉西娅身体消散光芒之际，第一时间砸下重拳。 “轰”声飞驰，震动鼓膜，奥里文刚刚绕到魔物身后200米的距离，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便被掀翻在地。 “莉西娅大人觉醒了？”奥里文回想起刚才圣王大人的“广播”，“神明在上，圣王大人比我还热衷研究呢！” 莉西娅正面受力，败枝居然未断，她只用一只手顶住巨盾便完全抵住了魔物的攻击。 翰文德明白，雄狮之戒拥有守护特性，她在败枝上进行了强化。“圣王大人，莉西娅觉醒了，已经能够完全列入十戒之席，能否派遣增援，我怕她无法撑住觉醒姿态。” “荒谬，老实看着！”舍伯炎插话，决不允许他再次干预。 圣王不语，翰文德只好放弃。 魔物咆哮，无法理解眼前的变化，轮番拳击却都被莉西娅单手接下。 茶茶、茶茶、茶茶……等等我。“君主战车！”顶盾前冲，破开魔物防御，唤巨剑双手握住，空中转体躲闪拳击，借用魔物粗壮骨化的臂膀作为最佳路径，奋力朝着牛头冲去。 所踏之处，骨质破裂，形成蛛网伤痕。趁着魔物摆手，弹跳跃起，莉西娅在空中调整姿态，汇聚灵气包裹双手，再延伸至巨剑，她要一口气攻陷“城池”！ 魔物试图凭借骨质防御，全是徒劳。在莉西娅强大的挥剑面前，增生的骨质不过像薄脆的饼干肆意脱落，碎屑犹如雪花翻飞，堕入泥泞之中。 “破茧！” 绕过牛角横切袭来，先下一城。“嘭！”魔物左角断裂，失去支撑掉落。 “破茧！” 砍断手掌，劈裂五指，鲜血好似喷泉被气压挤出。 “破茧！” 斩开尾巴，剜去腿肚，再绕上后腰切开内脏。 赤红色的鲜血飞溅，染透莉西娅全身，她如同浸泡过血池的少女一般沐浴而出。 “破茧！”鼻子落下。“破茧！”掏出肋骨。“破茧！”击碎锁骨。 “破茧！——破茧——！破茧——！破茧——！” 一方通行般的虐待就像大厨烹饪前剔肉似得熟练。血成雾、雾成珠、珠再腥红色河流，在莉西娅刺瞎魔物的双眼时它在也支撑不住了。 雪崩般滚落泥沼，莉西娅踩在魔物的背上，朝着后心窝，高举大剑。 “破茧！！！” 第149章 赠予的人情 圣王挥手关闭魔法影像，她起身走下台阶，穿过两人中间时昂着头颅，没有任何语言。 翰文德与舍伯炎恭送圣王离开，驻在原地。 “兵戈长老，你盯着我看也没用。”翰文德笑道。 “翰文德，你就尽管得意！”舍伯炎杵着拐杖走出几步，回头指着翰文德叫嚷：“莉西娅不会那么容易被驯服，她不是圣城的人，没有对圣王大人的信仰，更不会认可圣城是她的归宿！” 当初议定去冥府选拔十戒，四位长老同意，唯有舍伯炎反对，他的理由如上话语。翰文德只是仁厚地笑，没有答话。 舍伯炎宽袖一甩，拂衣而去。 归宿……环中才是归宿。翰文德保持微笑，等舍伯炎走远后才挪步离开去追圣王，要禀报的事情还没说呢。 奥里文带着十名守备队员终于在杂草丛生的低洼地带发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的确可称得上是“奇迹”——魔物的蛋。 一共四颗窝在面前，奥里文激动不已，不顾守备队员的阻拦跳入盆地，扑在其中一颗魔物蛋兴奋道：“神明在上，我就知道，有血有肉的魔物怎么会是怨念产生！” 守备队员也是第一次见到，都呆在那里，互相传递眼神后向联络官汇报。得到的回复是“勿动”。 四颗蛋巨大，非四人不足以环抱，奥里文回头，忙招呼守备队员：“别愣着，快通知联络官，叫他派运载车来。”莉西娅大人杀死魔物了吗？地势受限，完全看不到，“神明在上，快叫莉西娅大人住手，魔物死了蛋也会消失！”可以这样推断，毕竟和魔物的战斗旷日持久，均未听说有蛋留下。 “奥里文大人，魔能长老有事找您。”手持法典的守备队员滑下小坡，将法典摊在奥里文面前。 “长老大人，您看我发现了什么，魔物的蛋！神明在上，魔物来自地下，前会长的猜测是对的，城府世界还有其它的生命形态，当然，是自然生命形态！” 法典之上漂浮着魔能长老的头像，这位苍老的老人白须白眉，脸上布满褶皱，眼窝深陷，双眸隐藏在阴影之后，他的灵体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奥里文会长，你听老夫说……” 精灵之森迎来黄昏，魔物破坏形成的空阔泥沼上如今没有战斗，只剩下一具庞大的尸体。莉西娅最后一剑从后背刺入，剑风破开心脏，了结了魔物可悲的命运。 她拔出剑来，浑身滴答的鲜血开始失去重力落入空中，魔物亦然。皮肤组织不断分裂、失重，一块又一块的肌肉跃如天空焚烧成炭火般的暖芒。 莉西娅收起巨剑，眺望天空中的环，激昂的灵脉开始恢复正常。她像打倒恶龙的勇者般矗立于上，晚霞飞来透着凉意。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肋，就像抱住茶茶般求得内心的平静。 奥里文关闭法典，丧气地坐在石头上，一脸痛苦。怎么会这样，圣王大人一直都知道魔物产蛋的事，却秘而不宣，魔能长老总在事后叫来巴塞斯毁掉魔蛋，竟然也是得到圣王大人的亲许。 神明在上，为什么会这样！本以为是重大发现，却不想无意间探寻到另一个秘密，圣王大人了解魔物，他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如果自己不违抗禁令选择老实坐在研究所里，那么永远不会得知此事。 比奥里文更苦恼的，是那十名守备队员。魔能长老在话语中说的很清楚，要他们自裁。之所以没有让奥里文化为虚无，其原因是他将被派往冥府调查灵核被盗事件，“会长”的身份救了他，却不会长久。 魔能长老警告奥里文，魔蛋的事就此打住，否则便会像前会长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 十名守备员站成一排，朝着王池方向行礼，然后齐刷刷抽出剑刃，抵在自己的灵核上。 “住手。” 十人回望，森林茂密处是亮点紫色的光源，在阴影中烁亮。 “放下你们的剑。”莉西娅走上前来，站在小坡上向下望去，看见四颗魔蛋，发问：“怎么回事。” 奥里文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莉西娅点头算是明白，她的语气冰冷：“你害了他们，如何赎罪。” “赎罪？”奥里文不明白，“不过一群路人甲，死几个有什么关系，神明在上，我已经够烦的了，请别让我讨论人权上的问题，当然，那也不是我的强项。” “你们呢？”莉西娅转头看着十人。 “捐躯沙场，死得其所。”十人齐声答道。 “等着。”莉西娅说完，跳入洼地，站在奥里文面前，“想要魔蛋？” 奥里文抬头，眼前一亮，慌忙起身，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莉西娅，“神明在上，我非常想要！” 莉西娅没有接话，找来手持法典的守备队员打开魔法网络，连接上魔能长老的影像，她对着画面里有些惊诧的“老人”开口，“魔蛋离战斗场地太近了，我也误入进来，请魔能长老通知联络官，以您的名义叫他们先行回去，防止再有人进入。” “莉西娅，你要做什么？”魔能长老问道。 莉西娅唤出巨剑，劈开一颗魔蛋。深蓝色浆液流出，洒了一地，“临时代替巴塞斯的工作，还有目睹过的守备队员，我会让他们化为虚无。” “嗯，允许，恭喜你觉醒，你现在的样子才像十戒。”魔能长老影像消失。 莉西娅再次挥剑，捣毁第二颗，当要解决第三颗时奥里文张开双臂拦在面前，喊道：“莉西娅大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莉西娅不多言，一把扯住奥里文将他丢了出去。再一剑下去，只剩下一颗魔蛋立在深蓝色的浆液之中。她收剑，开口：“奥里文会长，一颗应该够了。” “够！”奥里文喜出望外，跳到魔蛋面前，生怕它再碎掉，“我可欠你一份大大的人情，你要什么尽管说，神明在上，我会竭尽全力满足你！” 莉西娅没有回话，她在思考。 “我知道了！”奥里文忽然想到：“丁茶茶，莉西娅大人的朋友，不，真爱，神明在上，从冥府回来时我会带着她，以伽蓝魔法研究会的名义招录她，让她顺利移居圣城！” “不，不是那样。”莉西娅丢去一个寒冷的目光，“茶茶配有更高的地位。” 奥里文张着嘴，没想到莉西娅会拒绝，“更高的地位”指什么？行政厅的某个一官半职，的确比研究员高级。他没义务接着想，索性表示：“无论是什么，我能帮你的尽管开口。”抚摸着魔蛋，嗅到上面残留的恶臭，心情无比舒畅，“这么大颗蛋，得找帮手……” “十个人抬一颗蛋。”莉西娅直视奥里文，“你得带着他们去冥府，想办法让他们留在那里。” “什么？”奥里文目瞪口呆，“神明在上，无视魔能长老的命令，可是死罪！” “那你呢？” “对啊。”奥里文摸摸下巴，“我也是死罪。”他指指十人：“他们也是死罪，既然大家都是死罪，那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顺着东北方向前行，森林之中会找到一条小径，我会安排车辆在那里等你们。”莉西娅强调，“速度要快，明日一早，你必须出现在翰文德大人的办公室里。” “明白，莉西娅大人呢，不和我们一起吗？”奥里文指令守备队员砍树做绳，必须保证魔蛋完好。 “不，我讨厌森林。”莉西娅必须现在就出去，他已经瞥见许多虫子了，只怕夜里更多。 第150章 相隔的距离 夜幕降临，莉西娅以十戒之力冲出精灵之森，踩在草原上那一刻总算松了口气。她并没有感觉疲乏，反而精力充沛。 守备部队已经离去，云雀侦察队也消失了踪影。夜色中的平原灰白冰冷，空旷无人。莉西娅摊开守备队员留给她的法典，接通魔法网络，联系上白翎。 “莉西娅大人，您还好吗？！”白翎焦急的面容投放在法典之上，莹莹光芒照亮四周，“我即刻派人去接您。” “嗯。”莉西娅拨弄法典，设置十戒专属秘密通路，“防火墙”建立好后，她对白翎说：“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莉西娅大人尽管吩咐。”白翎虔诚回应。 “精灵之森第三小径，我们品茶时你在地图上指给我的位置，那里等着一群人，你得亲自开一辆载货车去接一下，不要告诉别人，详细情况他们会告诉你。” “是。”白翎不多问，接受指令，“我会另外安排快车去接您，请莉西娅大人在原地不要走动。” “嗯。”通讯中断，莉西娅放松下来，十戒姿态消散，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位仰望魂环的普通少女。 白翎合上法典，摆到一旁。她从里屋走出来，面见等待已久的长辫女仆阿苏。 第一眼看上去，眼前这位新入职的女仆颇有些不同。白翎也算是阅人无数，在担任内务官期间，王池一部分仆人选拔都是由她亲自办理审核，因此对于女仆的形象气质有一定的了解。简单来说，送来王池当女仆的女性居民大多来自周边村落，虽是灵体，但村妇气息较重，需要经过严格的调教才会彰显王池女仆的教养。 白翎认为，阿苏的生前可能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你会驾驶技能吗？”直截了当的发问，她没有太多的时间。 “会。”阿苏的语气冷漠，似乎心思不在一问一答上，“请问，我多久能面见冶金长老？” “注意用词。”白翎眉头微皱，略感不快，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一课：“你是仆人，王池内皆是主人，名讳或官职后一定要加‘大人’。” 阿苏看着白翎，没有歉意，单单回答了一个“是”。 “垂下你的双眼，面对‘大人’直视便是罪。”白翎见阿苏将目光放在地板上后，继续教育道：“会调制玫瑰欲露的确值得夸赞，不过你要认为这是你骄傲的资本那就大错特错了，在王池，无论生前是谁，有着怎样不可一世的过去，来到这里，你都只能有一个身份，仆人。” “是。” 白翎走到阿苏面前，“现在令你去接十戒之一的莉西娅大人，兵役厅会提供车辆，到那里领取钥匙，莉西娅大人的坐标会发送到车上。” “是。” 话不多，回答“是”也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为生前习性难改吗？白翎来不及考虑换人，她也要即可出发，“去吧。” “是。”阿苏转身，没有做出哪怕稍微弯腰的欠身动作，直奔门口走去。 白翎摇摇头，心想阿苏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如此傲慢，以后怕是会吃尽苦头。 在兵役厅法器室取了车钥匙，依照安排前往旁边的车库取车。为莉西娅安排的专车实属圣城最快，内饰豪华、座椅舒适，阿苏进入驾驶室，插入钥匙唤醒魔法系统，车身在“嗞”的一声慢音后悬浮起来，比起冥府的机械动力，圣城反重力汽车底部是托举的魔法术式。 阿苏调整座椅，右手伸到后背，摸索到两只“初”，轻轻调节，置于关闭状态。她检查仪表盘，观察环境，确定车内无录音装置后踩踏油门，汽车顺着逐步下降的地势一路驶出王池。 离得够远后，阿苏打开密网，联系上远在冥府的主使，“阿克鲁斯，我已经顺利潜入。” “看得见。”暗藏在耳道里的接收器有些杂音，经过校准后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已定位。”长叹一声，“我的苏里亚大小姐，当女仆的感觉如何？” “你可以来试试。”苏里亚知道对方意欲何指，漠然道：“世界就是这样，有高有低，低人一等不可耻，总挂在嘴边抱怨，听起来就很烦。” “是啊，丸子头不也只在你耳边抱怨吗？”阿克鲁斯笑笑，“她这个女仆不好当。” “早就不是女仆了。”苏里亚调整车速，平原狂飙。 “你有把她当朋友吗，或者……伙伴？” “用得着你管……”苏里亚心中沉下一分，语气不变：“她把我当亲人，而我不是个好姐姐。” 密网那头沉默，过了半晌传来回应：“嗯，我也不是个好……” “行了。”苏里亚打断感叹，认真道：“我现在正在前往精灵之森，按照内务官的要求去接莉西娅回王池。” “你应该拒绝，大小姐你要知道莉西娅是十戒又是摆渡人，对于陌生事物非常敏感，你的身份容易暴露。” “我也是这么认为。” “好吧，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话，总之一切小心。”密网中断，耳根重归安静。 三百公里以外的精灵之森外沿，莉西娅矗立在晚风浸透的空旷草原上，闭目养神。这是她成为十戒一来学到的自我调节方式。心事多的人，关上双眼就会被泉涌般的回忆充斥大脑不得安宁，莉西娅偏是相反，灵魂之窗黑下来，所有情绪都会禁止。 唯有一样不会停歇，那便是对茶茶的思念。 她觉得眼前有光斑飞舞，隔着眼皮划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烁。睁开眼，无数莹火虫起飞，钻进风声的间隙中翩然自得。 大片的草原闪烁，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烛光斑斓的村落。环光纯白，莹虫琥珀，两色天地呼应，营造出圣城里奇特的光源辉映。 莉西娅回想起七栋楼顶，与茶茶依肩坐在铜制管道上，抬头仰望环中灵魂，那时的惬意和今朝相比无出其二，只不过少了一份依靠。茶茶喜欢依偎在莉西娅的肩膀上，她曾说莉西娅的肩膀虽然不宽，但靠上去会感到异常的安心，特别是晚风来时，体温盖过微凉的气温，那种感觉被茶茶称之为“忘记时间”。 她对于时间的敏感度不高，莉西娅是知道的。有一次在来信中茶茶就说“我来到城府世界也有将近一千周啦”，莉西娅在回信中纠正“我和你分别差不多有1368周，而早在成为十戒之前我们就度过许久时光了，怎么会才‘将近一千周’呢”。 茶茶在下一次来信时如此回复：“对啊，可是我总感觉没过多久，仿佛有些日子并不存在，可能贪图和莉西娅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时间发疯般流逝也没有注意到吧。” “发疯般流逝”，是个极好的形容呢。莉西娅伸手，想要萤火虫飞来停留，可它们绕开这座精美的雕像，落去了别处。 地平线上车灯冲破黑暗，朝着莉西娅直奔而来。银色流体车身在夜色中如梭，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改变时间的慢与快，那就只有对于茶茶的思念了吧。 第151章 女人的交锋 车停到脚边，并不平稳。莉西娅对于司机的急刹表现出难以理解的心情。她还是第一次在圣城遇见如此无礼的仆人。 等了五秒也没见对方下车为自己开门，抱着疑惑上车，才发现是一张陌生面孔。莉西娅坐在后座，刚关好门车就启动了。苏里亚一言不发，就像后座的乘客根本不存在。 反重力轿车极速前进，形成的气流吹开漫天萤火，不到一会儿就远离了精灵之森。气氛沉闷，莉西娅也不愿说话，她疲倦的靠进座椅，拿过旁边备好的靠枕垫在脑后。 过了大约三分钟，车内的通讯装置想起提示音。莉西娅见司机没有反应，好心提醒：“不接吗，会挨训的。” 苏里亚也不回应，按下按钮，里面传来白翎的声音，“阿苏，电话响了要第一时间接听，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你再不守规矩，就返回你自己的村落。” “是。”还是一个字的回答，苏里亚不太在乎。 “白翎，她是新人？”莉西娅问道。 “莉西娅大人！”白翎调整语气，恭敬道：“您已经上车了吗，莉西娅大人辛苦了，阿苏是新人，不太懂规矩，望您见谅。” “没关系。”莉西娅闭目修养，“人接到了吗？” “还没有，离指定地点大约十分钟车程。” “好，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实在抱歉。” “莉西娅大人请不要说这样的话，白翎愿为您效犬马之劳。”电台中声音波动，似乎有些感激。 莉西娅微微一笑，尽量出声，好让白翎知道此时的她很是欣慰，“早上见。” 通讯结束，苏里亚终于开口了，“莉西娅大人看上去人缘不错。” “你也挺特别。”莉西娅睁开双眼，前倾身子，靠枕从脖颈滑落，“好长的辫子，她也有这么长的头发，不过是轻飘的马尾。” “莉西娅大人是指？”苏里亚看向后视镜，车内光线灰暗，看不清后座表情，“哦，圣王大人口中所说的丁茶茶，您的真爱。” “你知道自己哪里特别吗？” “除了辫子外，还有么？” 莉西娅笑了，重新靠回去，她伸手抓住靠枕抱在怀里，“你的胆子挺大。” 苏里亚脸色阴沉一节，皮笑肉不笑：“身为仆人的我，是否有不敬的地方？” “我累了。”莉西娅再次闭上眼，拒绝回答。 苏里亚撤回左手伸向腰窝，她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已经识破，保险起见需要优先启动初，但风险同样巨大。 “别动。”莉西娅冷冷道：“我要休息，不要发出声音。” 苏里亚僵住，额头开始冒汗。 “别打扰我休息，我就不会要求白翎惩罚你。” “是。”苏里亚将手放回方向盘，盯住前路，再也不敢妄动。 苏里亚只求相安无事，她不明白莉西娅的意思，究竟是发现了还是只为责怪自己的不知礼节，二个多小时的车程在平静中度过，期间莉西娅再未开口，苏里亚警觉的聆听着她的呼吸声，平稳轻缓，似乎是睡着了。 到了王池，苏里亚叫醒莉西娅，对方下车后从车前走过，绕到驾驶室门前抬手敲敲玻璃。苏里亚摇下车窗，仰望道：“莉西娅大人，我得去白翎大人那报道。” “不必。”莉西娅微笑，拉开车门，“我想洗个澡，你跟我来，需要你伺候。” “是。”苏里亚觉得头皮发麻，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莉西娅招招手，要巡逻的卫兵将车开回车库，自己则和苏里亚步行前往行政区。 莉西娅手持法典走在前面，她翻开内页，唤醒魔法网络，调出苏里亚的简历，细细查看。苏里亚坠在后面不敢妄动，一切错误的判断都会带来灾难。 进入园林道，天色蒙蒙亮，平原尽头尽显鱼肚白，空中环芒清澈，如同溪水。鸟儿早起，开始鸣唱。驻扎在此处的园丁尚未到岗，修剪枝叶的剪刀声还需一个小时才会咔嚓作响。 “阿苏，绵白村人，平时辛勤劳作，与人为善，虽不是三源教正式信徒，但每周都会朝向王池做礼拜，也就是说你来王池之前是位善良的农民。”莉西娅慢下脚步，走到苏里亚身旁。 “是。” “哦，这样，圣城的小麦是五十周几熟呢？” 苏里亚怔住，她怎么会懂得庄家作物之类的常识，别说冥府，就算放在生前都不了解。骄傲的千斤大小姐，为什么要打听底层人民的事？“六熟。”所幸乱答，如果错了再找借口。 “六熟？”莉西娅勾起嘴角，驻足，紫眸滑到苏里亚这边，目光投过去，定了片刻笑道：“原来是六熟，我也不知道。” 这女人！苏里亚怒从心生，她觉得莉西娅是在故意耍她，“莉西娅大人贵为十戒，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你的生前贵为何人呢？” 该死……苏里亚勉强保持笑脸，她觉得对方如果没有看出自己的叛军身份，那一定是对另一个身份感到不满，最好诚实回答：“不瞒莉西娅大人，我生前是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 “倒也不谦虚。”莉西娅继续挪步向前，苏里亚紧随其后，“圣城的农民也很清闲，风调雨顺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圣城的土地非常利于农作物生长，特别是环之回响在这边不会激起强大的飓风，所以农民们算得上过着鸟与诗般的日子。” “莉西娅大人所言极是。”苏里亚随口附和，心中却惴惴不安。 “放着好日子不过。”莉西娅话锋一转，严厉起来，“非要闲不下来。”她回头瞥了一眼，继续说：“做你认为对的事，如果错了呢？啊，我是指成为女仆这事。” 话里有话吗？苏里亚抬头回应：“错不了，遵从内心怎么会错。” “遵从内心……”莉西娅笑了，“我也这么认为。”她再次停下，翻开法典，唤醒魔法网络，接通白翎通讯。 “莉西娅大人！”白翎正在开车，“我马上就安排好，请您稍等。” “不是他们的事。”莉西娅摇摇头，“白翎，阿苏似乎不太懂礼，是什么原因让你留下她的？” “请恕罪，我这就开除她。”白翎愤怒。 “不，不懂礼可以学，不过总有过人之处才能让你有耐心留下她吧？” “是的……阿苏她会调制玫瑰欲露。” “原来如此。”莉西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挂起笑容：“知道了，阿苏的去留，交给我来处理吧，鉴于她有特别的用处，请你以后对她管教稍微宽松些，如何呢？” “没问题……不过莉西娅大人，女仆是侍奉主人的存在，仗着有些手段就太过放纵，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嗯，的确如此，那么尺度你来拿捏，不过不能请她走人。” “明白，请莉西娅大人放心。” “快去忙你的事吧，之后来行政区的十戒澡堂找我，麻烦你了。”莉西娅彬彬有礼。 “莉西娅大人吩咐的事都是分内之事，我一定办妥！”白翎拳头捶在胸口上，以表忠心。 关闭法典，莉西娅将她丢给苏里亚拿着，目光再次投过去，意味深长，“去澡堂，帮我擦擦背，之后，我会带你去见冶金长老大人，期间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因为……我不想特地去找你，毕竟你献礼之后，交往的日子还很长。” 她的用词遮遮掩掩，仿佛看破却又不说破，谨慎要紧。苏里亚决定继续装作阿苏，不到对方点明时绝不主动承认，“是，莉西娅大人，请由我来伺候您沐浴。” “不是‘我’，是‘小人’。”莉西娅目光冰冷，十戒姿态高傲。 第152章 交浅的言深 十戒澡堂很大，专供十位大人使用，不分男女，混浴是自澡堂修建以来不成文的规矩。莉西娅可接受不了，每每沐浴都会要求仆人在门口守着，若是女性十戒前来就可放入，男性十戒欲要入内便会被劝止。 实际上无论是女性十戒还是男性十戒，在他们的寝宫内另有独立的浴池，并不需要特别前往十戒澡堂洗净身体，来这里最多的常客，还是莉西娅本人。 澡堂内效仿环中世界的古罗马浴室修建，没有穹顶，完全露天，只有十八根罗马柱撑住高墙，遮蔽四周，没有视角能够窥探其内。 中央一块方形汤池，内里盛满来自地下的自然温泉，和海棠内的汤水一样，都有修复灵体、恢复灵力的作用，唯一不同，是十戒澡堂的泉水更纯、更净。 雪白泉水，漂浮微光，它的八方立有“泉眼”，女神高举石瓮，倾倒池中。 莉西娅裹着浴巾，站在池边，泉水中不见倒影，虚白一片。她脱下浴巾，露出雪白的酮体，沿着池边石阶缓步向下，到达汤池中央。 她愣了一下，退到旁边，将身子侵入水中，温泉很快漫过双峰，扎起的头发也因为湿气的关系粘上水珠。 “洗澡，不是潜水。”莉西娅对着池面开口。 咕噜咕噜的气泡开始从池底冒出，刹时间水面炸裂，跳出一个人来。同样是极好的身材，肤色却要比莉西娅降下去一度。 大清早就要面对恶心的人。莉西娅闭目，不愿再看。 “哟，这不是为‘真爱’而觉醒的莉西娅吗，怎么，不愿意见到我么？”说话的人也是十戒之一，拥有猎豹之戒，名叫狄娜。 莉西娅不回答，当做对方不存在。 狄娜摸摸脑袋，从短发上甩掉多余的水分，那样子就像冲出水池的动物，抖动全身。“你的战斗我看了，可真是肮脏啊，魔物鲜血涂满全身，‘进食’中请务必保持优雅，你说是吧？”蓝色短发低落泉水，蒸汽升腾，一双明黄的瞳孔不怀好意。 “轮不到你提醒。”莉西娅抽动嘴角，尽力去忍。 “多少周了，你还在生我气呢？”狄娜走过去，弯下腰盯着她，裸露的身体展现出结实的曲线，“我都说了，不是有意翻看你的生前。” “说够了吗？”莉西娅睁开眼，回瞪住对方，“如果没有其它事，我想安静一会儿。” 狄娜不打算罢休，她就是要揭开莉西娅的伤疤，“丁茶茶我没见过，不过一定是个可爱又阳光的姑娘，不过……你配得上她么？” 莉西娅沉默。 “算啦，既然她不介意，我也不好说什么。”狄娜还没说完，她将嘴巴贴到莉西娅的耳朵上，“她若真是你的真爱，就别把你那肮脏的生前放进她的生活之中啊。” “闭嘴！” “别激动。”狄娜伸出一根手指，压在莉西娅的肩膀上，轻轻一个施力点，就使得受力人无法动弹，“难得翰文德长老看重你，不嫌弃你的生前，不过——”她捂住嘴巴，两眼弯成月牙，“长老大人也许是需要你的生前，毕竟玫瑰欲露产生的只是幻觉。” “你！”莉西娅打开狄娜的手，几乎是跳了起来，顶在她的面前呵斥道：“说我也就算了，你怎么敢对长老大人妄言！” “我刚才说什么了吗？”狄娜左手垫着右手肘，手指在脸颊上抠了抠，装作思考，“我怎么不记得了。” “狄娜大人的确没说什么。”苏里亚拿着洗浴工具，稳步走近，“不过再聊下去，小人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你是谁？”狄丽娜绕开莉西娅踏上池沿。 “我？”苏里亚微笑行礼，“女仆阿苏。” “放肆，十戒说话有你什么事！”狄丽娜呵斥道：“还不退下！” “她是我叫来的。”莉西娅没有转身，反而放松下来，重新坐回台阶朝着身上浇水，“你还有事吗，狄娜？” “呵哟。”狄娜扯过浴巾披在身上，“最近你的‘追随者’越发多了。” “我怎么不知道？”莉西娅以牙还牙。 狄娜自觉气势以过，再挑衅下去也不会有意外结果，但也不忘继续嘴贱：“好好洗洗，洗干净些，圣城可不喜欢污秽之气。”说罢，径直出了门。 苏里亚端着器皿，走到莉西娅身旁，她瞧见这位初遇时极为高傲、冷漠的十戒红了眼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你。”莉西娅撑起身体，坐到池沿上，抱住膝盖有些难过。 “莉西娅大人，小人没想到贵为十戒，也有如此性格恶劣之人。”苏里亚拼接完工具，开始帮莉西娅清理背部。极为平滑细腻的后背，灵核造就的脊椎突出两截甚是好看。 “不脏吧？” “不脏。”苏里亚轻轻擦拭。 “可还是要清洗，即便是灵体，灵魂有污渍，灵体就会有。”莉西娅表露哀伤。 “如果不舒服请说，我不是太会按摩……”苏里亚避开话题，她不了解莉西娅的生前，虽然算是敌人，却也不想打听她难以启齿的事。 “知道，阿苏的生前应该是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莉西娅被自己的判断逗笑了，“有公主病的那种？” 可能是恻隐之心，苏里亚接了话：“嗯，算是吧，大家叫我千金大小姐……我是说小人……” “就用‘我’吧，阿苏不会愿意用‘小人’自称的。” “是，谢谢莉西娅大人。” “阿苏现在呢，还是千金大小姐吗？”莉西娅问。 “大概……”苏里亚回想起丸子头，神情黯然的回应：“很久之前，我有一位贴身女仆，她有些烦人，总是抱怨……”她顿住了，阿克鲁斯曾提醒“切莫交浅言深”，这是她的坏习惯。 “怎么不说了？”莉西娅回头，露出侧脸，“阿苏不太相信我。” “不是，不想拿我的事打扰您。” “不会，那你听我说说好吗？”莉西娅紫瞳下垂，然后扬起，继续动嘴：“我的生前……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吧，狄丽娜说得对，脏，我以前是摆渡人，初到冥府时大家知道我的过去，虽然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都很厌恶，生前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不过丁茶茶不嫌弃我，还和我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她接纳我时我才觉得城府世界接纳了我，本以为死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结果生前无法释怀的困扰，死后还是会纠缠不休。” “您的这位朋友是个好人，可是无论是环中世界还是城府世界，‘好人’都是被欺负的那方。”苏里亚想起冥王，鼻头发酸，“您有听过一句话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想这世间恶意总比善良多。” “善良是璞玉，需要雕琢，而恶是石头，遍地都是，经过打磨的善远比丑陋的恶有价值，我是这么认为的。” “是吗，但愿如此。” 两人浅浅交心，彼此多了几分亲近感。可苏里亚是叛军，自知立场不同，于是不敢再多的暴露自己内心。 久久无语。池水波动，太阳已然冲出地平线向着天空上升，蔚蓝的穹顶是壮阔的环之背景。莉西娅握住苏里亚为其擦拭肩头的手，像是拜托，又像是恳求的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用叛军的身份，保护茶茶。” 第153章 掉落的戒指 苏里亚愕然，迅速抽回手掌向后跳跃，随即背手按在初上打开装置。她环顾四周，找寻可以使用的武器。该死，她早就知道，我该带上投箭过来！ 莉西娅依然背对着苏里亚坐在池边，毫无防备的暴露背脊。 “你……” “能答应我吗？”莉西娅低下头，放开卷曲的双腿伸入池中，“茶茶手上有罪割，冥府或者圣城知道了都会处她以极刑，她又不肯放弃，那是我们的一个朋友艾美临死前交给她的遗物……说起来，艾美也是你们的同伴。” 苏里亚不吭声，她在判断形势。 莉西娅继续说道：“就当是守护你们同伴的遗物好了，比起圣城和冥府，我更愿意将茶茶的安全交到你们手中。” “你太过自信了，组织没有义务帮你，就算你威胁我……”苏里亚站在原地，若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死路一条。她确认过，十戒无论去到哪里戒指都不离身，莉西娅亦然。 “不是威胁你。”莉西娅举起右手，摘下食指上的戒指，朝着空中抛去，一条好看的弧线飞跃，最后坠入汤池激起涟漪，她举起双手，“我会带你去见翰文德大人，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你这是做什么？”苏里亚简直不敢相信，十戒居然为了某个人丢掉了戒指，“你可知道现在的你更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我的身上有两个初，足以击杀没有雄狮之戒的你。” “只要茶茶活下来，我可以去死。”莉西娅摸着自己脖颈，“可能……肮脏的我的确配不上茶茶。” “够了。”苏里亚明白肮脏指的什么，如果一个女孩子不停的说自己脏，那么生前世界里只有一种可能……“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索要谁的性命，既然是交易……那我就答应你，我会向组织汇报……不，我以个人名义答应你，组织会保护丁茶茶不受圣城或是冥府的伤害。” “你……是叛军的骨干么，他们听你的吗？”莉西娅转过身，站起来，望着苏里亚想要明确的回答。 “刚才说过，他们叫我千金大小姐。” 莉西娅笑了，如释重负，终于为茶茶找到了一处临时港湾，“还有件事……”她指指汤池，满脸不好意思，“能帮我找下戒指吗？” “你这个女人……”苏里亚走过莉西娅身旁，进入池内。女仆装打湿也不顾，开始在方才目及的地方伸手探寻。 莉西娅勾起嘴角，俯视着苏里亚的背影，紫瞳不是冷是得意。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都应该为“曼珠沙华”服务。 苏里亚后背莫名发凉，回头只看见莉西娅姣好的面容，那笑容盛开，如同夏日里的雏菊。错觉吧……十戒的压迫感真不好受。“莉西娅大人也来找啊。” “不是‘大人’，是‘莉西娅’，不过再外人面前还是得叫大人。”莉西娅跳入池内，和苏里亚共同寻找。 “你就不担心我们加害翰文德？”苏里亚突然问。 “担心是担心，不过我觉得你打不过我。”莉西娅如实相告。 “这话说的真不讨喜。”苏里亚没有笑，“放心吧，组织只想和翰文德做交易，上次说好不为冥府提供罪割升级方法，翰文德做到了，所以我们来答谢。” “玫瑰欲露？” “不，是业矿。”苏里亚不愿多说，“详情我要面见翰文德再说。” “无所谓的。” 无所谓？这女人……哪里有违和感呢？苏里亚想了想，恍然大悟。她只在考虑自己，圣城与冥府的事她根本不关心，如果真为圣城效忠，无论有什么理由在发现我时都该将我擒获……果然是摆渡人‘自私’的习性吗？ “啊，找到了。”莉西娅重新戴好戒指。 “找到就好。”苏里亚问：“你是怎么发现我是组织的人呢？” “我没发现呢。”莉西娅笑道：“我只是在你身上嗅到机油味，对别人来说可能很细微，但我可是圣城十戒啊，而且也了解这种机油味只会来自‘蒸汽朋克’的冥府世界，其实……我也只能判断你是冥府偷渡过来的，说‘叛军’是诈你。” “车上你可是叫我别动了啊。” “因为我真的很累，想休息，不想听到有人在旁边发出声音。”莉西娅捂嘴笑。 “你这女人……被你摆了一道。”苏里亚无奈摇摇头。 “嗯，就这一道，以后还是坦诚相待吧！” 白翎将奥里文以及十名‘已死’的守备队员送到安全地方，就要匆匆告辞。奥里文忙拉住她叮嘱：“神明在上，千万不要说出去啊，为了伟大的科学！” “科学……”白翎觉得好笑，不过不想多说，“好吧，您为了科学，我为了莉西娅大人。” “莉西娅大人！”奥里文双目放光，“她帮大忙了，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当然你们意识不到……请为我转告莉西娅大人，她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大恩大德……这项研究有那么重要？”白翎想了下，“不管怎么说，莉西娅大人的确帮了会长大人，请您记在心上。” “当然，神明在上！” 白翎告辞，她抬腕看表，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莉西娅大人应该沐浴完毕，我要迟到了！ 步履匆匆，一路小跑冲上行政区，在十戒澡堂出口处撞见了狄娜，礼数关系，又不能不打招呼跑过，只好驻足，“狄娜大人早上好！”说完就要离开。 “急什么！”狄娜招手：“过来，我的戒指不见了。” “什么？！”白翎转身走到狄娜身边，“狄丽娜大人，那可是猎豹之戒，刻印着‘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您怎么能随意……” “闭嘴哦。”狄娜直起身子，伸手钳住白翎的肩膀，“我可不是莉西娅那个软弱的家伙，你若是再对我说教，小心你的灵核。” “狄娜大人赎罪！”白翎身躯一震，慌忙跪伏于地。 “起来！”狄娜呵斥道：“我的时间宝贵，快点帮我找！” 白翎颤颤巍巍起身，轻声提醒道：“狄娜大人，不用亲自找，您忘了吗，十戒刻印灵魂，您只要用力想它，便会飞回你的手指上。” “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狄娜伸出左手，竖起中指。 白翎觉得动作不雅，不过经历刚才的一幕后便不敢提醒，默在一旁不做声。 猎豹之戒在狄丽娜的念想中漂浮起来，穿过十戒澡堂更衣间，飞向上方开启的天窗，然后穿越高墙，划出弧线回到了狄娜的中指上。 “失而复得，这功能不错。”狄娜转动手掌，盯着戒指看了片刻回头冷言冷语道：“你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白翎后退一步，“那么小人告辞了。” “快走吧，去侍奉你的主子去。”狄娜不耐烦地摆摆手，口无遮拦。 白翎不敢争辩，转身跑进了十戒澡堂的大门。狄娜大人和莉西娅大人真是没法比，可是兵戈长老大人很是器重她啊……希望觉醒后的莉西娅大人不在受到她的欺凌。 第154章 吵闹的早课 莉西娅拿起送来的新轻甲与洋裙，在苏里亚的帮助下穿戴整齐，刚走出更衣室就撞见了急忙赶来的白翎。 “莉西娅大人！”白翎行礼完毕，目光放在苏里亚身上，“伺候莉西娅大人是你的荣幸，如若长老大人问起是谁赏识你的技能，要告诉长老大人是莉西娅大人发现的。” 功劳归给莉西娅吗……莉西娅的威望意外的高啊，“结盟”应该对叛军有利。 莉西娅微笑，脱去十戒姿态时的高冷，语气亲切：“白翎，我会向冶金长老大人如实禀报，你带来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功劳自然是你的。” “莉西娅大人……”白翎感动。 “奥里文先去三源宫了吗？”莉西娅问。 “实在抱歉，奥里文大人刚到，可能需要沐浴更衣。”三源宫是圣洁之所，满身泥垢还带着魔物恶臭的他自然要清理清理。 “这样，时间还早，长老们正在做早课，奥里文耽搁一会儿再去也行，他可能想尽快前往冥府参与调查，你去帮他打点一下行李。” 三源教的早课并非念涌经书，而是互相“通气”，将前日的见闻、计划、执行部署一一说明，有重要事宜，会先行记下，待中午前往圣王宫中时详细上奏，由圣王裁判定夺。 率先发言的，一般都是资历最老的魔能长老杜兰度牵头，之后依次是掌握“杀罚”大权的教条长老扎卡里斯、统领王池守备队及批准法器使用权与否的兵戈长老舍伯炎、管理圣城农业与循生肉供给的丰收长老盖亚。 丰收长老盖亚是五位长老中唯一一位女性，中年面孔，体型较胖，灵体虽然不受慢性病困扰，但无法抑制发福。她为人和蔼，是除翰文德外最好说话的一位大人，曾赠予莉西娅一袋圣城初采的比西果，因此莉西娅很是喜欢她。 翰文德排在最后，以前说话无足轻重，近段时间才受到重视，一是赠予冥府渡川的事在城府世界造成极大影响，二是圣城与冥府关系的变化，使得大家不得不给予“冶金”两字足够的尊重。 所有人都知道，圣城的矿产资源依赖冥府供给，“本土开采”量少甚微，“冶金”两字本意是“从矿物中提取金属或金属化合物并做成拥有一定性能的金属材料”，一旦圣城与冥府关系恶化，矿产资源供给很可能陷入停滞，那么必须借助翰文德对于这一行当的了解进行本土开采。 基于以上考虑，三位长老曾劝说过兵戈长老舍伯炎尽快缓和与翰文德的对立关系，本是“供”与“收”互相合作，倘若冥府断供，翰文德就能以“矿产资源有限”为由，决定法器与守备队装备的供给数目，以此压缩舍伯炎统领的守备队战力，可以说易如反掌。 战力下降，翰文德有客观原因，而舍伯炎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在圣王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众人并不知道，舍伯炎有恃无恐并非盲目或不理智的敌视，他的自信源于另一处矿产资源供给——大地伤痕。 即便冥府断供，大地伤痕上交的矿产资源也能毫不怠慢地填充库存。台账上数量充裕，就不会给翰文德找借口的机会。 “四位长老，关于‘压缩食物给冥府施加压力’的方案恐怕有问题。”盖亚发言，她笑着，大可不必表现出谦逊的样子但还是很在乎和睦共处。 “影响此方案的缘由是冥府的环声公司吧，丰收长老。”翰文德接话，他早就知道不可行。 “是的。”盖亚转向翰文德，稍稍欠身，然后再面向大家微笑道：“以前冥府食物供给全仰仗圣城，可现在不同，环声公司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科技，在冥府那片贫瘠的土地上规划农田，每亩作物长势喜人，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环声公司一定是利用原住民进入环中盗取凡人技术，这笔账早该算了，冥府为了自己的利益如此纵容，应该请圣王大人裁定！”舍伯炎杖尾掷地，发出“咚”的声响。 “兵戈长老冲动了。”翰文德呵呵一笑，插话道：“环声公司对外宣称是通过摆渡人引导高文明时代的科学家投身冥府建设，你说他们‘进入环中盗取凡人技术’，没有实证，定不了罪，况且原住民能够进入环中还是传说。”他目光一转，盯住舍伯炎，“莫非兵戈长老有证据证明这不是传说？” “翰文德，你什么意思？！”舍伯炎怒指：“是我欲要访问大地伤痕忍你不高兴了吗？”他冷笑一声，“还是说热你远在冥府的朋友不高兴？” “哎。”翰文德维持笑容，不争不恼：“就是论事嘛，兵戈长老何必要用流言蜚语对我进行无端指责呢？” “好一个‘流言蜚语’。”舍伯炎撤回手掌，按在拐杖上，“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彼此嘛，我们都要忠于圣王大人，对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是要负责任的。”翰文德轻笑两声。 “二位长老别吵啦。”盖亚赶忙缓和气氛，“还是听魔能长老意见吧。” 杜兰度望着各位，开口道：“压缩食物供给也并非只在给冥府施压这一件事上。”他的声音苍老却不乏力，“另一方面圣城需要屯粮，为以后做打算。” “魔能长老……”盖亚虽憨厚，却不笨，城府世界没有天灾、物价稳定，且由于人口不足与环中世界一国论之，平日里储备较少，现如今屯粮，目的只能是为了战争准备，“冥王大人是圣王大人的亲弟弟，大动干戈真的可以解决问题？” “肤浅！”舍伯炎指责道：“圣王大人整合城府，即是为冥王大人着想，自回响叛乱以来，冥王大人遭受重创，沉睡时多清醒时少，冥府与圣城不同，他们没有信仰，各自为政，异见之人怕早已包藏祸心，圣王大人运筹帷幄、远见千里，岂是你口中‘大动干戈’这么简单？” “是……是我不懂。”盖亚立刻收声。 “兵戈长老这是何必。”翰文德笑道：“你呀肝火旺，丰收长老博爱，见不得刀光剑影很正常，但若是圣王大人指令，肝脑涂地又如何。”他朝向盖亚，露出宽慰的笑容：“你说是吧？” “是，那是自然！”盖亚感激地点点头。 “翰文德，少把你拉帮结派的那套作风带到三源宫来！”舍伯炎大声嚷道。 “好了。”杜兰度声音低沉一度，如同警告，“三源宫也不是你们争吵的地方。” 两边即刻默住，不敢再言。杜兰度朝向扎卡里斯，“教条长老，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扎卡里斯话不多，也不笑，平日里板着脸，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如此，今日的早课就到这里，中午在圣王宫面见圣王大人，舍伯炎、翰文德，你二人切莫在大殿之上过于吵闹。” “是。”两人齐声回应。 散课后，翰文德留了下来，他需要在偏室等候正在赶来奥里文和莉西娅。方才的早课上，居然没有提及莉西娅的觉醒，翰文德有两个结论，前者是四位长老对于“外来人”正式入席十戒并不感到惊讶，认为是迟早的事；后者直白，只有不重视莉西娅这一个答案。 无论是“前”还是“后”，莉西娅的觉醒既成事实，不管是三源教还是圣王大人都不会再做清理莉西娅的打算，一个好的“副手”算是定下了。 “长老大人，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奥里文大人求见。”教徒走入偏室，行礼道。 莉西娅没来么？“知道了，请他进来。” 第155章 古老的刻印 奥里文进来时背着行囊，就像是要去远足的小学生。他把包袱放下，在翰文德面前行礼，“见过冶金长老大人！” 翰文德瞧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甚是滑稽，笑道：“奥里文会长，你这是……？” “不是说要去冥府协助调查吗，我都准备好了，神明在上，立刻出发都没问题！”奥里文接过教徒端来的山泉，咕噜咕噜喝着。 “奥里文会长还真是积极。”翰文德也不卖关子，摊开法典唤出魔法影像，将白王传来的资料展现在他的面前，“你给看看，能不能从现有的资料上得出什么结论？” 奥里文递还杯子给教徒，又擦了把汗，张着嘴走近魔法影像，审视了半天后表情开始严肃起来，“神明在上，我以为这是传说！” “欧？你认识？”翰文德走到奥里文一侧，随着他指的部位看去。 “虽然和资料上有区别。”奥里文指着珑胸口上的空洞，在边缘处用指尖划了一圈，“但大体可以看出是原住民古老的刻印……等我想想，该什么称呼呢……神明在上，这叫道术！” “道术。”翰文德笑了起来，“你说的是环中世界的宗教，我要提醒你，在城府世界，或者说现实之中只有三源教一个宗教。” “长老大人，我说的道术不是‘道教’，我当然知道环中世界的一切宗教不过是个美好的念想。”奥里文解释：“原住民的‘道’，是指自然，万物灵犀、大千自然。” “说了半天，还不是道么？”翰文德重新坐回华椅上，“道，自然也，环中世界有这么个说法。” “呃，可能有联系吧……不过原住民是没有宗教的，他们信奉自然。”奥里文觉得越说越乱，还有可能触碰三源教的威严，忙打住只谈珑胸口上的印记，“前会长对此有些研究，我在他遗留下来的资料上看到过，这位胸口上的印记分了十二个格子，里面的图案是生肖。” “十二生肖？”翰文德觉得离谱，说来说去又扯到了环中世界，不过转念一想，环中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是城府世界延伸过去的，十二生肖的存在也算合理，“好吧，你也不会信口胡诌，那用道术偷取灵核是用于什么呢，回响叛乱时期曾在灵核上提炼能量，这次又是吗？” “这个道术，不是用在盗取灵核上的……”奥里文声音小下去。 “不是？”翰文德目光落在魔法影像上。 “对，实际上资料显示此法是古原住民用来给万物赋予生命的。”奥里文觉得翰文德不会理解，继续详尽解释：“赋予生命的方式是为肉体注入灵魂，环中世界的凡人在子宫中孕育，灵魂会顺着自然的指引找到栖息之所，灵与肉结合，就成为‘人’， 神明在上，恕我斗胆直言，人的定义并非人类，而是一切有感情的事物都能被成为人，因为他们有灵魂。” “人和动物无异……泛灵论么，说起来人类也是由动物进化来的。”翰文德伸手陷入胡须，深思片刻，“丰收长老也如此说过，不过奥里文，你似乎偏题了，讲述这些和此案有什么关系吗？” “有，灵核被盗而灵体不灭的原因，是因为此道术赋予了灵体新的生命。”奥里文说出关键。 “你的推论有几成把握？”翰文德震惊，急忙追问。 “只有……一半。”奥里文如实回答，“被盗灵核的灵体没有苏醒的迹象，没有生命的体征，如果真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她应该能动才对。” 翰文德摇摇头，“你刚才说‘赋予生命的方式是为肉体注入灵魂’，灵魂的增与减圣王大人必定能够察觉，这样一来，互为矛盾。” “神明在上长老大人！”奥里文激动起来，“她是灵体，赋予生命的道术用在了灵体上，灵体本来就是灵魂极致的表现……对，矛盾了，怎么会呢？为灵魂赋予灵魂，怎么会呢？” “奥里文，不要想了。”翰文德制止道：“不经过调查的猜测是徒劳，而且也无法说明灵核的去向，整个环节缺一不可，到了冥府再潜心研究吧，不过我的要求是必须尽快。” “我明白……明白……”奥里文拍拍脸颊，让自己从刚才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魔物的蛋还在，必须随自己转移到冥府，“长老大人，调查用的法器我已经列出清单，您需要审核吗？”他在包中摸索，半天扯不出来。 “不必了，只要不留给冥府就好。”翰文德起身，合闭法典后递给他，“你把它带上，资料全在里面，要与圣城联系，也用它吧。” 奥里文接过法典，想到另外一件事，“莉西娅大人刚刚觉醒，需要实战巩固力量，望长老大人多派些讨伐魔物的任务给她，当然，这也有助于提升莉西娅大人在十戒中的地位，我觉得其它几位大人似乎并不待见她。” “岂止是几位。”翰文德无奈摇头，“王池对她的排斥比你想象的严重。” 奥里文没有回话，表情上露出担忧。翰文德看在眼里，心想莫非是这次战斗中莉西娅救了他一命才有如此的亲切感……可魔法影像中没有见到奥里文的身影。也罢，如果莉西娅人缘渐好，对我也是有益的。 “启程的事宜已经交给白翎了。”翰文德背着双手，满目笑意，“会长既然不想在圣城久留，就多催促下白翎吧。”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的蛋！不，魔物的蛋等着我呢！ 奥里文退下后，翰文德本以为莉西娅会立即进见，等教徒送奥里文出三源教返回后他才知道，莉西娅是去了自己的房舍等他。 按照礼数，长老在哪里等候待见之人都必然要以长老为重，翰文德在哪里，进见人就需去到哪里，但莉西娅没有照着规矩来，而是先一步前往翰文德的房舍等着了。 翰文德对礼数并不计较，听闻此言便断定莉西娅有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话语。也不多想，出了三源宫便向着房舍走去。 他支走教徒，只身前往，一路向上腿脚利索。房舍堆积如山却错落有次，五位长老的居所间隔较远，互不影响，且都有平台支出，能望见王池前的整片平原。 环中世界地中海风情的建筑，白与金相间，线条圆润简单，看上去颇有几分禁欲的味道。翰文德来到自己的房舍门前，教徒躬身行礼，再往里走，平日里教会抽调来驻勤教徒没了踪影，房舍前厅空空荡荡，一池清水也是倒影宁静。 翰文德疑惑，转入后屋，终于是看到了人影。莉西娅带着一位女仆立在屋中，恭敬行礼。非教徒是不允许进入三源宫的，莉西娅怕是忘了。 “她是谁？”翰文德直截了当，“又是怎么进来的。” “披了教徒的长袍伪装入内。”莉西娅诚实回话。 奥里文眉头一挑，坐在软塌上又问：“意欲何为啊？” “长老大人，她叫阿苏，是叛军。” 翰文德无惊无惧，只是那惯常的笑容退散，双眼打开一条缝隙，锐气逼人。他盯住莉西娅，余光都没在苏里亚身上停留片刻。 屋内安静，清风带动立柱上的米色长纱，翰文德端起茶杯，用印花瓷盖刮去面上的茶叶，吹了吹，嘴唇浅尝。 他端着茶碗，目光始终钉在莉西娅低垂的脸上，半晌，低沉如吼：“莉西娅，你好大的胆子！” 第156章 合理的置换 是怒，也是威。 声音极富穿透力，莉西娅惊惧，慌忙伏下，“请长老大人赎罪！” “是死罪。”翰文德失了慈爱，语气冷如寒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处决她。” 苏里亚愣住，下意识想要躲闪，可莉西娅动作之快，完全出乎意料。雄狮之戒一闪，巨剑唤出，她的起身完全没有多余动作，双手握住剑柄，不抡不晃，朝着苏里亚的脖子一道寒光。 在她的脖颈上切出轻微裂痕的那一刻，动作停止了。 “怎么，下不去手？”苏里亚虽惧不屈。 “不是她下不去手，是我让她无法下手。”翰文德放下茶碗，恢复笑脸，“不愧是觉醒之后，力量与速度远超以前，再加以锤炼，我这‘定身之法’便对你无效了，收起兵器吧。” 试她还是试我？苏里亚目光落在莉西娅脸上，对方没有给予眼神回应，收了巨剑跪在一边。这个女人…… “不要揣测莉西娅。”翰文德笑道。 莉西娅不语，认真听着。 “你还和叛军有联系，真是让我为难。” “不，是我身份暴露，请求她带我见你。”苏里亚出于尚未灭失的好感，帮忙解释。 “那么你找我何事，我和叛军没什么好谈的。”翰文德稳坐如山。 “不见得。”苏里亚正欲上前一步，却被莉西娅拉住，她笑道：“在十戒面前我还没有造次自信。” “让她说。” 莉西娅放手，继续跪在那里。 “翰文德长老，组织感谢你没有将罪割的升级方法告知那个盗贼，今次派我前来献上答谢之礼。”苏里亚从刚才的遭遇中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盗贼？哦，你说白王啊。”翰文德笑出声，“我是考虑到圣城的利益，并非为你们着想。” “理由什么的没关系，结果遂愿就行。”苏里亚继续开口：“我会调制玫瑰欲露的方法，你得留下我。” “无理要求，我也可以叫‘盗贼’供应。”翰文德冷哼一声，不予采纳，玫瑰欲露不是关键，安插一名叛军在身边还能睡得安稳？ 苏里亚伸手入包内，掏出一块与方糖形状大小相等的幽蓝色石头放在翰文德手边，“业矿。” 业矿？翰文德怔住，片刻后伸手拿起茶桌上这枚幽蓝色的石头。他细看片刻，起身走到立柜旁打开抽屉，拿出单片眼镜放在视线内，聚焦业矿，看得分明，“居然……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机密。”苏里亚站到一旁，“组织会为你提供业矿，量大量少都行，只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阻止圣王将大地伤痕纳入权力范围。” “你们看得挺透彻。”翰文德放回镜片，把业矿拿在手中把玩，“知道舍伯炎对大地伤痕示好是圣王大人的意愿，不过，既然是圣王大人，我能阻止的了吗？” “舍伯炎送往大地伤痕的法器都是你亲自挑选的吧，他会过目，但看不出其中门道，你在里面添加些‘不稳定因素’，让大地伤痕与圣城之间产生隔阂，‘招安’这种事便不会得逞。” 翰文德听闻大笑，伸手陷入自己的胡须，他再次坐下来：“你们当我有几颗脑袋，在法器中做手脚阻止圣王大人的宏图伟业？呵呵呵……话说回来，阿克鲁斯说你们是在解救囚禁中的冥王，就当他说的是真话，这事儿何不告知圣王大人，冥王可是亲弟弟，圣王大人总比我上心吧？” “你忘了回响叛乱时，谁在袖手旁观了？”苏里亚补充：“我当时可在场呢。” 在场？是指经历过回响叛乱的意思吧。翰文德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相近的面孔。结合回响叛乱来看，如果冥王遭到囚禁属实，那么当时的叛军即是现在玄王和白王……他们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追忆不得，时间过去很久，有些细节翰文德实在想不起来，“看来你还是位‘老人’，可我没见过你。” “那真遗憾……好了，你的决定呢？” 翰文德思考片刻，答复：“在法器上做手脚行不通，不过有另外的方法，你也不要多问，借用你们的话，‘结果遂愿就行’。”他提出另外一点质疑：“这可是一锤子买卖，我需要的业矿必须是长久供应，之后你们的打算呢？” “所以我得留下来。”苏里亚给予肯定的回答。 翰文德笑了下，目光落在跪伏的莉西娅身上，“起来莉西娅，她今后就是你的贴身女仆了。” “我的要求是留在你身边。” “不要得寸进尺。”翰文德收敛笑容，目光再次不藏锋芒，“有什么事，就由莉西娅带你过来，三源宫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目的已经达成，苏里亚忌惮翰文德变卦，只好应下。她听从翰文德的吩咐，先在外面等候。 站起身的莉西娅恢复十戒姿态，挺起胸膛，打直背脊。 翰文德起身，走到莉西娅面前，半是规劝半是警告：“莉西娅，为了你的‘真爱’不惜涉险，我曾在专列上告诉过你要‘珍惜朋友’，可你并不珍惜自己，如果你认为值得，我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长老大人。”莉西娅眼里流光，“为了茶茶，即使虚无我也愿意。” “你搞错了莉西娅，你的目的是和丁茶茶永远在一起，而不是一命换一命。”翰文德绕到她的身后，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严肃的表情，“你是算准了我不会惩罚你，也是算准了我愿意和叛军合作，揣摩人心吗……莉西娅，摆渡人的习性迟早会害了你。” “摆渡人的习性是撒谎，至少我对您坦诚。” “因为我保护过茶茶是吧？”翰文德轻叹一声，“才入王池那时，圣王大人想让你没有牵绊，欲除掉丁茶茶，我是极力保全，可要她死的不止圣王一人，王池上下都认可圣王的决定，但你不知道，更可怕的是玄王， 你以为玄王在你成为十戒之后就放过她了吗，没有，他的理由和圣王大人一样，想要再你走后让丁茶茶化为虚无，是白王和孟婆婆顶住了压力，保得她周全，莉西娅，你成为十戒的那刻起，丁茶茶就不该存在了，她现在不过是‘续命’。” 莉西娅捏紧拳头，极力压制怒火。 “曼珠沙华并不美丽，长在黄泉的花代表死亡，对你讲述这些，是想叫你把丁茶茶当个不存在的人看待，否则时间一久，迟早会成为祸患。” “长老大人，请交给我处理，求你不要对丁茶茶出手！”莉西娅乞求，十戒姿态完全垮塌。 “不会的，我也不会让王池其他人做出对丁茶茶不利的决定。”翰文德将手放在莉西娅的肩膀上，语重心长：“莉西娅，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对我忠诚，除了你再无他人可用了。” 莉西娅单膝落地，右手击在灵核上，“长老大人，我是圣城十戒莉西娅，愿为您献出灵魂。” 翰文德“慈爱”的笑了，俯视脚下的莉西娅，经过房舍的风微寒，透露着恰到好处的凉意。 没错，莉西娅，对我忠诚并献上灵魂，对我，只对我！而不是圣王也不是任何一个人，王池内都是愚昧之人，看看啊，留下丁茶茶的好处不就在眼前吗？看不见、看不透是因为你们没有人当过帝王！ 第157章 暂时的道别 莉西娅带着苏里亚出了三源宫，刚过拐角，苏里亚就将身上的教袍扯了下来，也不敢扔，只得抱在怀里，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建立联系了。”摸摸脖子上正在消弭的裂痕，没好气的质问道：“你刚才是认真的吗？” “是你自己不知道躲，叛军就这点实力？”莉西娅反问，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你这女人……你可是十戒，今天又刚觉醒，本小姐不是对手很正常。”苏里亚恼怒道。 莉西娅放开笑容，“疼吗？” “你说呢？”该苏里亚反问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女仆了，要好好学习礼仪。” “一个身份而已，可别指望我伺候你。” “暴露了可不好，所以还是多注意吧。”莉西娅抬手看了看时间，腕上是一只摆渡人手环，已经失去了在冥府使用的所有功能，唯有时钟保留了下来，“奥里文应该准备出发了，得去车站送他。” “谁？” “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一个奇怪的人，总把科学之类的挂在嘴边。”莉西娅语气轻松，进行说明。 “科学……我们才配用‘科学’一词吧，圣城都是魔法，和科学能沾边么？” “所以我才说他奇怪。”莉西娅加快步伐走到前面朝身后的苏里亚挥挥手，“我去寝宫拿点东西，先走一步，你去兵役厅找辆快车来接我，抓紧时间啊。” “喂！”苏里亚没来得及叫住莉西娅，前方这位十戒早就跳跃起来，不按寻常路径向着行政区左侧的十戒寝宫飞进，“这女人……”居然拿叛军当仆人用，到底是天真还是可怕啊。 没有办法，既然潜伏的身份是莉西娅的贴身女仆，不太过分的命令都得服从。她朝着兵役厅的车库走去，长辫摇摆，落落大方。旁人见一个女仆竟然走起路来趾高气昂，赶紧退到一边，在他们眼里，如此狂妄的女仆如果不是受到某位大人的垂青，便是脑袋有问题。 苏里亚的车技没得说，圣城又是旷野居多，反重力汽车不会碾压花草因此不设道路，整个平原都是路径，随便怎么开都可以。没用太长时间，两人就赶到了原野火车站。 说是车站，更像是一处停靠火车的临时等候所，除了几栋低矮的站场房屋外，就只有两块长方形的月台。复数铁轨，一头延伸冥府方向，另一头连接整备车间，那里倒是有一片高屋，是用于车体维修和机车转头用的。 专列已停靠许久，奥里文需带的法器也整理妥当正在装车，见莉西娅提着一篮比西果赶来，他急忙迎上去大声道：“神明在上，我就知道莉西娅大人会来送我！” “当然了，‘东西’都带好了吗？”莉西娅一语双关，“千万别出现纰漏啊。” “放心吧。”奥里文朝后招招手，走来一位稚嫩的面孔，“向您介绍一下，伽蓝魔法研究会副会长凯尔，我不在圣城时，需要帮忙尽管找他。” “你好凯尔。”莉西娅没有做出十戒姿态，态度谦和的伸出手。 对方不敢握住，惶恐行礼，“莉西娅大人！……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莉西娅不在意，很自然地撤回手：“不要紧张，你的会长虽然人很奇怪，不过也很好，他介绍你给我，我很高兴，以后好好相处、互相帮助吧。” “我很奇怪？”奥里文双眸上扬，想了半天，“哎呀，奇怪也没什么不好，科学家都是不正常的！”他掏出一只小巧的银质手持化妆镜，翻开雕花圆盖，在没有镜子的那边触摸了一下，点亮屏幕，悄声对莉西娅说：“我做的法器，本来是献给丰收长老大人的，现如今给您，它能唤醒魔法网络，一对一专线，还有一只我会交到您的‘真爱’手里。” “太好了，谢谢！”莉西娅接过，面色愉悦，拿在手中把玩。 “别别别别。”奥里文顾不得礼仪，按下莉西娅的手臂，“没有登记过，属于‘黑产品’，做成化妆镜的样子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莉西娅大人千万别再外人面前摆弄。” “你胆子真大。”莉西娅笑道。 “您还不是一样啊，神明在上，城府世界和环中世界一样疯狂！” 正说着，白翎走上前来行礼，她看看站在车旁的苏里亚，面露不悦，“莉西娅大人，阿苏没有惹你生气吧？” “怎么说呢，人不错，就是礼仪上欠缺不少，你得好好教她。”莉西娅朝后看看，给了苏里亚一个微笑后转回来：“翰文德大人已经指派她做我的贴身女仆了，调教的时间不要过长。” “是，请莉西娅大人放心。”白翎不多问，回身对旁边的属下吩咐：“通知车站列检人员做最后一次检查，务必保证车体完好，叫厨师准备消暑饮品，会长大人喜欢冰茶，记住是红茶，守备队员派了吗？检查枪械，堤防叛军，本次没有十戒大人护送，一定要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下属连连点头，老老实实用小本子记全后躬身告退。 莉西娅瞥见十名帽檐低矮的守备队员匆忙上车，期间没有和旁人多说一句话。本是死人的他们，算是躲过一劫了。 “有白翎安排，我放心的很呀。”奥里文笑得灿烂，他指着莉西娅手中的果篮问道：“莉西娅大人，是带给‘真爱’的礼物吧。” “是的。”莉西娅提起来，交到奥里文手中，“记得保鲜，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应该做的！神明在上，丁茶茶小姐收到礼物后一定会非常开心！” 火车的汽笛声奏响，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莉西娅亲自送奥里文上车，列车出站之前，她都站在月台上守候。 副会长凯尔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觉得眼前这位十戒亲切温暖。他和白翎恭送莉西娅乘车离开后，壮着胆子张嘴：“莉西娅大人人真好，和其余九位大人不太一样。” “副会长大人也是这么觉得？”白翎欣喜，躬身道：“我们得帮帮莉西娅大人，副会长大人知道么，王池的诸位大人并不喜欢她。” “我知道，奥里文跟我说过。”凯尔眼中有些暗淡，“那种感觉我知道，在我生前……”他意识到在圣城是不允许提起生前的，赶忙住口。 “没关系副会长大人。”白翎宽慰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莉西娅大人信任白翎，那么自己也可以信任，“在我生前，因为聪明而被孤立，我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们只觉得我是异类，对我百般羞辱……最终我来到了城府世界。” “副会长大人是天才，愚民怎么会了解呢？前会长大人了解、现任会长奥里文大人也了解，这才是您的归宿。” “嗯，白翎，莉西娅大人的归宿也该是圣城，她需要大家的理解。”凯尔忧伤，声音稚气。 “恕我直言，您的想法很好，但圣城恐怕不是莉西娅大人的归宿，至少现在不是。” “我不懂，你能解释一下吗？”凯尔望向白翎，官职高低造就的隔阂开始消散。 “丁茶茶小姐，没有丁茶茶小姐的圣城在莉西娅大人眼里不完美，如果您愿意，我们一起帮莉西娅大人做好准备，等待丁茶茶小姐的到来吧。” “要怎么做呢？” “保护好莉西娅大人，尽可能的使王池内诸位大人接受她。”白翎回答。 “嗯。”凯尔重重点头，“你以后叫我凯尔吧。” 白翎蹲下来，和凯尔齐高，她伸出手算是邀请，“副会长大人，私底下我叫您凯尔，大家面前不行，您需要保持副会长的威严，奥里文大人将伽蓝魔法研究会暂时托付给您，我们一起守护好，行吗？” “嗯。”凯尔露出纯真的笑容，伸手握住白翎的手掌，“也要一起守护莉西娅大人。” 第158章 传说的神器 “你傻笑什么呢好徒儿，你这都笑了一路了，究竟是什么好事情？” 问话的是木熙，终于到了出任务的时候，茶茶和上次一样，走在前面，拿着任务单翻啊翻，生怕看漏一行。 早晨空气清新，温度正好，舒适的环境下木熙倒想起要喝杯奶茶了。刚开口提议就被茶茶拒绝了，理由是“大清早就想安果果，喝个鬼的奶茶！”。 误会就大发了，也罢，毕竟不顺路，改天再说。 三人下了电车，沿着街边步道行进，一路上优哉游哉，完全不赶时间。奈何桥已然不远，何不尽情享受冥府的清晨呢。 至于木熙口中的“好徒儿”，除了小希就再无别人了，为什么她在这里，原因得追述到昨天午后在茶茶房间品茶时的对话。 曼迦有急事，想请几天假，任务又不能耽搁，他只好找到孟婆婆，请求让木熙或者茶茶顶下班，可他们是同组，出任务的周期几乎相同，顾了这边就会顾不上那边，孟婆婆提议让其他组员来和小希组队，遭到曼迦果断拒绝。 缘由很简单，大家不喜欢小希，曼迦怕她受欺负。 经过长达二个小时的“谈判”，孟婆婆终于破例，允许木熙、丁茶茶和辰式希组成三人队伍前往，不过渡魂时间必须压缩在三天之内，三天之后木熙和丁茶茶没有休假，紧接着要接另一个暂留地任务，时限也得压缩在四天之内。 三天加四天一共七天，也就是说木熙和茶茶得在一轮班中完成两个任务。 曼迦事先没给木熙和茶茶商量，定下来后才告知他们，惹得木熙捶足顿胸，他当然不想满满七天都呆在暂留地，喜玉还等着自己继续训练呢！ 茶茶说晚上去不行吗？木熙像讲鬼故事一样恐吓茶茶，说什么晚上夜黑，叛军阴晴不定，万一改了主意下毒手怎么办。 茶茶真信了，极力劝阻木熙不要在晚上去博朗书馆。其实他只是想休息，一天任务下来好好窝在床上翻翻回响叛乱和羽王传说的资料。 “我看上去……很开心么……”小希抑制不住情绪，一直挂着天使般的微笑。 “你岂止是看上去，简直就是吸了‘笑气’好吗，你不会傻掉了吧？” “你才傻掉了！”茶茶伸手一巴掌，木熙完全没有注意她走回来，“小希笑起来这么可爱，多笑是好事呢，木熙哪有那么多问题！” “呵，暂留地不说，来冥府头一天你也是笑起来很可爱，到现在凶相毕露，跟个吃人的母老虎一样，你也多笑笑如何？”木熙嘴贱。 “胡说八道！”又是一巴掌，打完之后茶茶看着小希，也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好事……茶茶姐……手套还好用么？”小希故意规避话题。她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组织有令，让她确保丁茶茶的安全，这件事当然不能对他们讲，只好一个人偷着乐。辰式希知道后“啧”了半天，没好气丢下一句“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后，除了烟瘾难耐出来抽几根烟，就再也没有醒过。 “好用啊！”茶茶举起双手，翻转着给小希过目，“透气又轻便，小希不提醒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带着手套呢。” “太好了……这次给师父和茶茶姐添麻烦了……之后我会劝曼迦前辈，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小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曼迦前辈一定会听你的，嘿嘿。”茶茶意味深长的说道。 嘿嘿？嘿你个大头鬼啊，茶姐你正事不做天天就关注八卦。木熙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哀嚎。 “木熙，你哪里不舒服！”茶茶扯下木熙盖在脸上的手，瞪着他吼道。 “我头疼，茶姐。” 木熙甩甩脑袋，装的有摸有样，不过茶茶看得出来他是头疼自己，“头疼吃药！” 木熙学茶茶之前的样子，朝着她翻了一个白眼，随后目光落在小希身上，他有问题要问，趁着现在清闲，不如说出来，“小希，羽王有没有什么控制时间的技能？” 茶茶一听就明白了，木熙还在做“羽王转世的春秋大头梦”呢。 “控制时间？”小希认真想了想：“没有……传说中羽王是靠兵器获得力量……有人说兵器就是罪割。” “啊，我也看到论坛上的人这么说，好像有五种？”木熙想不起来。 “嗯……五种……”小希不用想，她的记忆力惊人，“蚀骨之剑、逆流之杖、人王之戟、次元之镜、颠倒之镰……应该不大可能是罪割……依照现有的资料，取其逻辑合理的部分整合，这五种兵器应该算得上神器，罪割是再造灵魂，恐怕达不到这个档次。” “该怎么说好呢。”木熙默了一下，“如果以上全是‘杜撰’，那把他们归类为罪割的人是不是智商不太够啊，明明都是传说了，再添加不合理的因素，岂不是更难让人相信。” “师父没看到那一段么？”小希见木熙不知，解释道：“回响叛乱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冥王力薄，圣城援军未到，临危借力，扭转乾坤，使天变地，地变天，叛逆之人坠入天空，而后矫正，纷至地面，碾为尘与泥，至此，胜负天秤相逆。’……” “什么意思？”木熙挠挠脑袋。 “羽王传说中也有类似的话……后半句，‘扭转乾坤，使天变地，地变天，坠入天空遥望地面’……是说颠倒之镰的能力。”小希解释。 “哦……我去！那就是说羽王传说里的神器在回响叛乱中使用过？” “推测……师父……”小希抿抿嘴。 “推测么，如果是真的，羽王传说就不是传说了啊！”木熙有些小激动。 “你们啊……”茶茶不以为然，“羽王传说是抄袭了回想叛乱史实里的一段而已，小希也真是的，不把那段解释清楚，‘临危借力’是指冥王大人利用玄王大人的技能，改变重力，把叛军抛到空中，然后再让他们自由落体，就变成肉泥了，也许还倍增重力压了一下也说不定呢。” “啊？！”木熙目瞪口呆，他转头看着小希，“茶茶说的是真的？” “嗯……是呢……我想也许玄王大人拥有颠倒之镰……” “小希呀，玄王从来都是空手施展技能，什么时候持过镰刀之类的东西呢。”茶茶笑道，“你们一本正经的讨论神话传说，跟小孩子一样，小希模样可爱是加分，木熙你都成年了，还相信传说，宛如智障。”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是是，我智障，你弱智，绝配哈？”木熙不甘示弱。 茶茶伸手一巴掌，呼呼生风，“好啦，你们两个的天马行空到此结束，还是想想眼前的困难如何解决吧！” “什么困难？”木熙暂时放下传说，精力集中到任务上。 “木熙和小希来看看吧。”茶茶将任务书交到两人手里。 木熙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脑袋上的问号越来越多，他抬起头，看着茶茶，“真的假的？亡者居然是……” “对，没错，原始人，住在山洞里，不会说话。”茶茶抠抠额头，有些畏难：“怎么办好呢，摆渡人只能揣摩人心，可不会读心术呀！” “茶茶姐……揣摩人心就够了……原始人也是人，也有心。”小希开口。 难得见到小希信心满满的样子，看样子她口中的“好事”的确值得欢喜，“好，让我们去见见原始人，话说我还没见过原始人什么样呢。” 什么样，不就是没进化完全的猴子样吗。木熙真想一把扯了任务书，孟婆婆给的任务都是什么鬼，啊？原始人有执念……除了食物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连死了都放不下，真稀奇啊。 第159章 言语的矛盾 奈何桥还和往日一样忙碌，距离上次任务完成间隔不过七日，木熙却觉得过了很久。 既视感常伴左右，就像沙漠里挥之不去的海市蜃楼。 他揉揉眼睛，重新调整好视野，于是整个奈何桥内部清晰起来，被拉长的声音波段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人们的嘴巴开始恢复气息。 “不舒服木熙？”茶茶关切地问。 “习惯性既视感症侯群。”木熙挠挠脑袋。 “什么？”茶茶听不明白。 “茶茶姐……师父瞎编的……”小希插话，“师父总说既视感……很有可能是生前对于某些场景夸大想象导致出现了‘幻觉记忆’……” “好徒儿，说些为师听得懂的话。” “嗯……打一个比方。”小希推推眼镜，进入科普状态，“师父的生前有很多影视作品或者动画作品，有些场景是借鉴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超现实加工，比如一座山城，建筑修在山坡上，现实中看上去很正常，但放在夸张的艺术作品里可能会加上横跨楼宇之间的运输轨道，遍布屋顶的飞艇起降台， 又或者说大小不一的吊脚楼式建筑支在半空中，师父所在的生前世界，科技水平一般，自然不会见识到超现实城市，可你能在电影或动画里见到，并储存进脑海中……灵魂中，到了城府世界，冥府展现在你眼前，与生前想象吻合，所以会出现既视感……我是这么认为的……” 木熙“嗯——”了半天，差点没法呼吸，他大喘气一口回应道：“说的有些道理，就当是吧，毕竟我现在都还觉得城府世界太不真实了。” “我也有既视感呢。”茶茶确定不会因为上述原因，“我的生前就不知道电影也不知道还有动漫，长时间被关……”她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关？木熙警觉、神经传动，追问道：“关什么茶茶，你生前……” “是我夸张啦。”茶茶自觉不找个合理解释，木熙一定会问到底，急忙打断：“也不是关啦，怎么说呢，我的生前世界和你们的有些不同，他们很爱护我，为了我的安全不让我独自出远门而已。” 木熙更不理解了，摸着下巴沉思。 小希当然了解茶茶生前，她知道茶茶说的话有意避开关键信息是不想详细地提起过去，自己也不能跟木熙解释，只好选择沉默。 “莫非你生前是古代王国公主，足不出户，深居闺中？”木熙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天天见面的好搭档，“刁蛮公主，嗯，合情合理！” “胡说八道！”茶茶伸手一巴掌，“我生前的世界不知道比木熙的原始人社会先进多少呢！” “是是是，公主大人，小人该死，请您恕罪。”木熙有模有样弯腰行礼，然后笑着催促道：“广播叫到我们啦，快走吧。” 茶茶松了口气，木熙居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万幸万幸，急忙挽住小希，朝着广播里指定的11号石门走去。 木熙落在后面，盯着茶茶甩动的马尾。他之所以不深究，是因为兔哥有言在先——“她能鼓起勇气告诉你她的生前”，依照这句话，木熙始终觉得追问下去只会让茶茶伤心难过，但有个问题，既然是“鼓起勇气”，那说明生前经历并非快乐，可茶茶刚才说“他们很爱护我”，如果被“爱护”，应该是幸福。 互相矛盾。木熙大胆推测有两种可能，第一茶茶说谎；第二，茶茶没有撒谎的前提下，爱护是有的，但那是基于某种目的，需要茶茶保持良好的状态。 第二种可能性很高，兔哥说过“茶茶的生前大家都是从孟婆婆那里听来的”，这个大家必然包括小希，小希喜欢收集各种资料，博学多识，再从她刚才听闻茶茶解释后的表情判断，她是知道的。 茶茶可以撒谎，但不会在有知情者的情况下撒谎，那么她说的就是真话。 木熙大脑飞速运转，“大家对茶茶呵护有加”却又“需要勇气才能说出的生前”……单单软禁？不对，说出来不需要勇气；凌辱虐待？更不对，不需要关爱受虐人，茶茶也绝不会说“他们很爱护我”……木熙无法逾越“爱护感受幸福”和“开口需要勇气”的矛盾。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小希的背影上。小希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源于生前吧，不，应该说所有摆渡人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都会受到生前的影响。 她认为我和茶茶对她很好，是因为生前和死后都没有遇到对她好的人，才会把朋友之间的普通关心看得无比珍贵，当成宝物一样放在心里。 小希认为……她认为……对了！木熙明白了，茶茶的话和兔哥的话并不矛盾，如果生前的“他们”认为自己做的事是对茶茶的“爱护”，强加给茶茶，虽然“呵护有加”可对于茶茶来说却是痛苦，精神上的痛苦，所以她才需要勇气来说起生前！ 亲人？朋友？木熙把想到的所有理了一遍，关键字还在“关”上，他们为什么要软禁茶茶呢，单单是为了强加爱护吗？ 得不出答案，木熙终究需要茶茶亲口告诉他。心结，最无法释怀的心结，他一定要帮助茶茶解开。 “木熙，快点过来呀！”茶茶挥手呼喊，“你在发什么呆啊？” “来了。”木熙小跑两步，追上茶茶和小希，在11号石门面前停下。 钢钳早已固定住石门，依照流程，应该是人员到齐后通往暂留地的路径才会准备好，目前就三名摆渡人，“保驾护航”鬼差并没有到，这算妥当了吗？ 木熙望望四周，担任守护任务的鬼差都在其它队，没有一个要往这边走的迹象，“不配保镖了？我还说胖揍布里克一顿，看来让他躲过一劫。” “鬼扯！这个任务是属于小希他们的，配置鬼差也不会是布里克啦。”茶茶也跟着木熙四处张望，没见到要来的鬼差。 “门都准备好了。”木熙指着石门说话，余光落在打瞌睡的船务身上，看胸口名牌——百里绯。不就是上次任务负责派班的船务么？ 百里绯靠在软沙发上仰头大睡，鼻子都要吹出气泡了。木熙走上前，毫不手软，对着脑门就是一记“暴栗”。 “午饭时间到了？！”百里绯“噌”地窜起来，反射神经清奇，愣了三秒才捂住脑袋：“好痛！谁打我！” “你干嘛！”茶茶伸手一巴掌拍在木熙头上，“她是女孩子啊！” “你弹安果果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木熙怼了茶茶一句接着又挨了一巴掌，转头看着百里绯嘲讽道：“你这工资领得也太轻松了点，清早八早打瞌睡，晚上偷牛去了吗？” “你谁啊？看上去好面熟……”百里绯揉着脑门。 “大众脸，别在意，我们的保镖呢？”木熙问。 “保镖？”百里绯扫视三人，恍然大悟，“哦哦哦，你们是特别三人组，孟婆婆说了，人太多怕影响暂留地稳定性，三人已经是破例，所以鬼差就不安排啦。”她回身拿起登记簿，递给木熙：“啊，我想起来了，你叫木梯！” “是木熙，熙——熙——攘——攘的熙！”木熙扯过登记簿，瞪住百里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打瞌睡，小心举报你。” “别，别，你瞧我这么可爱，就原谅我吧！”百里绯对着木熙扭捏撒娇。 轮到茶茶不高兴，大喝：“干你活去！” “哦……”百里绯脑袋一埋，接过登记簿灰溜溜地闪人了。 “看什么看！”茶茶刚跟木熙对上目光就吼出了声。 “哎呀……”木熙感觉一阵眩晕，声音太大了，他掏掏耳朵，半天才恢复平衡感。 门开了，茶茶挽住小希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第160章 另外的方式 过了忘川河，船靠在一片潮湿的滩涂上，再向里望去，植被茂密，似有飞鸟起落。 木熙跳下船，踩了一脚泥，顾不上清理就回身伸出手，扶住摇摇晃晃的茶茶。茶茶将手放在木熙的掌心，心中悸动，却也不好表达，默默地借力下了船。 小希倒是灵巧，轻轻一跃跳到了干燥的地方，刚站定便急忙翻开任务书查看。 环境安静，空气中浓郁木香，日头不紧不慢，微风吹过，树连成声。 茶茶有些害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遮天蔽日的枝叶铺陈开来，像猎人的巨网，“有陷阱吗，木熙？” “陷阱？”木熙想了想回复，“我也不知道，原始人会狩猎是当然，制作陷阱嘛……小希觉得呢？” “任务书上也没有写明是哪个阶段的原始人……进化的时间跨度很长……”小希推推眼镜，科普道：“原始人并非从开始就会狩猎，在有能力制作武器之前，应该会选择极易获取的食物，比如野果之类，之后能够利用石器武装自己时，才会选择体型较小的动物作为捕猎对象， 实际上制作陷阱对于原始人来说很难，工具落后，地上挖个洞都是困难的事，对于只身一人的原始人亡者来说应该做不出来，就怕……就怕心想事成……” 暂留地伟大的bug，心想事成。木熙撇撇嘴，“可惜了，布里克不能来，不然让他在前面踩雷。” “多大仇恨啊木熙。”茶茶笑了，“我都没记仇，你也该学会宽容。” “扯淡。”木熙走在前面，脚下深一处浅一处的试探，如果有触发陷阱的迹象，得马上启动延迟，“他踹你肚子的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迟早算总账。” 茶茶感到心安，偷偷勾起嘴角。 “茶茶姐，鬼差大人踹你肚子了吗……为什么？”小希关切地问道。 “因为……”对了，木熙还不知道我把罪割的事说给小希听了，不能露馅，“没什么，打闹时不小心踢到的。” 茶姐，你和鬼差打闹，冥府上下若有一个人相信，我就自扇耳光。木熙意识到茶茶失言，急忙换了个合理的解释，“暂留地具象化的活物袭击我们，布里克出手时误伤。” 茶茶不语。 “哦……这样……”小希点头，她拽拽茶茶袖子，将她拉到身边小声问：“茶茶姐，你还没有把博朗书馆的事说给师父听么……还是告诉师父吧……师父能拿主意。” “他都知道啦。”茶茶也同样小声回话，“机敏的很，瞒不过他，只是我没告诉他你已经知道罪割的事了。” “那我去跟师父说……” “先别！”食指放在嘴唇上，“小希，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跟木熙说，嗯……现在事态良好，不用担心啦。” 事态良好？喜玉姐肯帮助师父和茶茶姐了么……没有诱人的条件喜玉姐不会帮忙的，她总是说“凭什么啊”。小希得不出结论，但“不用担心”就没事，反正现在组织的要求是保证茶茶姐的安全。 想到这里，小希又开心的笑了，“好，我听茶茶姐的……” “小希最乖了！”茶茶愉悦。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木熙揭开挡在眼前的最后一片灌木枝，“到了，看来原始人住在山洞里。” 茶茶躲在木熙身后，朝前面的空地探头。小希拘谨的站在一旁，等待着亡者出现。 洞口很大很高，其顶上长有树木，燥热无法降下，阴影维持住一片阴凉。空地平坦，有生活的痕迹，周围摆放着一些石制工具，从外观上看不出用途。 洞穴四周连接丛林，没有路径，木熙再三确认，断定亡者就在里面了。 他踏入空地，朝着洞内喊了一嗓子，传来回音。 “小心点！”茶茶抓住木熙衣摆，提醒道。 “怕什么啊，原始人而已，他还能拿枪啊。”木熙回望茶茶一眼，“拜托茶姐，你平时不是挺威武的吗？” “我……我是害怕小希害怕。”茶茶小声道。 说绕口令呢？木熙刚嗤笑完，洞内便走出个“人”来。一米出头，脑袋椭圆，四肢短小，算不上健壮体型，但猫腰走路的姿态平稳有力，身材矮小宛若少年。旺盛的体毛布满胸口，黝黑的皮肤满是污垢，下身用兽皮遮住，类似短裙，脖子上挂着一串野兽牙齿。 还没靠近，木熙就闻到一股臭味。 我去，多久没洗澡了…… 原始人手中拿着一只木杆，上面捆着打磨尖刃的石块，他警觉走近，又不敢走得过于靠前，只在洞口阴影外的部分来回踱步。 “听得懂我说话吗？”木熙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总得想办法起个头。 原始人愣住，颧骨抽动，一双几乎看不见眼白的双目从三人身上扫过。突然，他丢掉手中武器，跪伏于地，呜呜的叫唤起来，就像受到了惊吓。 “这是干嘛？”木熙不解。 “师父……我想他是把我们当成神明了。”小希说出自己的看法。 “哦——”木熙悟到了，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大步上前，俯视着扶在地上不停颤抖的原始人，说出了惊人的话语，“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你爸爸。” 茶茶冲上去一巴掌扇飞了木熙，箭步向前，抓住他的领口吼道：“木熙你找打是不是！暂留地是给你玩耍的地方吗？！” “冷静冷静。”木熙果断求饶，“茶姐，我开个玩笑。” 茶茶推开木熙，转身对原始人说：“你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她想反正对方已经把摆渡人当成神明了，不如就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是带你进入轮回的摆渡人，你跟我们走吧？” 原始人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茶茶。 “他听不懂。”木熙挠挠脑袋，“这下好了，三天完成这个任务，我看没戏，不如强制拖他去忘川河吧。” “不行的木熙。”茶茶赶忙劝阻：“拖去忘川河没用，他得被‘星星’选中，化为‘空’才能顺利进入轮回。” 茶茶没有放弃，继续解释，她指着自己，“我们，”然后指着原始人，“带你，”，最后指了指天，“进入轮回，懂么？” 原始人愣了两秒，再次趴在地上，伸出手臂开始不停的叩拜。 “如果我是原始人，我就理解你的意思是‘我们来自天上，你丫的懂不懂’，我想他是懂了。” “胡说八道！”茶茶站直身体，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两人正讨论着，小希步履轻盈地走到原始人旁边，拿起他的武器在手中颠了颠，石块一头对准原始人的脑袋，高高举起，“那就……杀了吧……” 木熙和茶茶眼睛都快脱匡而出，他们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转过头来惊异地望着小希。小希以为是得到了同意，‘长枪’向后留出施力空间，调整好角度，朝着原始人的脑袋奋力杵去。 我去！ “滴——答——” 技能发动，十一只时钟出现时间变得缓慢，木熙毫不犹豫跳过去抓住小希高举的手臂，卸除武器丢在地上，五秒转瞬即逝。 茶茶吓出一声冷汗，完全没有心情追问木熙为什么动作那么快。 小希摊着手，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掌，“武器呢……”他转头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木熙，那双灰眸天真无邪，并不觉得杀死一个亡者有什么不妥，“师父……怎么了吗？” 第161章 情感的交流 茶茶惊地耳鸣都出现了，缓了一秒才回过神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小希面前，“小希，你做什么呀？！” “击杀亡者……茶茶姐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小希回望茶茶，一脸不解，“无法处理的亡者就要杀掉……为什么师父和茶茶姐这么惊讶？” 还有这种骚操作？木熙对茶茶投去一个眼神。 怎么可能！茶茶回复木熙一个眼神，然后目光再次聚焦在小希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谁教你的？曼迦前辈……” “不是……摆渡人都这么做……有些亡者智力有问题，或者聋子或者瞎子……摆渡人无法与其交流，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击杀掉么？”小希如实相告，看上去她才是最惊讶的那一个。 “怎么会……”茶茶不敢相信，“我怎么不知道？” “茶茶姐……上次说的2%……你的任务遇不到‘交流障碍’的亡者也很正常……”小希继续补充，“而且……茶茶姐也没问过其它组员吧……艾美姐和习玖姐应该不会告诉你这种事……有点残酷么？” “残酷！”茶茶要疯了，她抠着额头，焦躁不安，“小希，这不是残酷的问题，摆渡人的使命不就是让暂留地的亡者顺利进入轮回么，杀……亡者不存在了怎么能完成任务。” “写好报告上交啊……”小希回答。 一个灵魂的价值等同于一份报告，开什么玩笑!茶茶决不允许，她第一次对小希表现出愤怒，“小希你听好，不管你和曼迦在做任务时怎么处理亡者，在我这，必须顺利让亡者进入轮回，听清楚没有！” “是！”小希受到惊吓，泪花夺匡而出，她鞠躬道歉，抽泣不止：“对不起茶茶姐，对不起！” 木熙显得较为冷静，一边安抚小希一边劝慰茶茶，“茶茶，这不是小希的错，她只是做了正常的判断……虽然摆渡人这种行为不正常，但大家都这么干那就是寻常事。” “寻常？哪里寻常？！”茶茶也气急，红了眼眶，“因为图方便就随便剥夺灵魂的存在，哪里寻常了！你说啊！” 这该怎么劝，这该这么劝……木熙大脑一片混乱。 被晾在一旁的原始人听得出来这是争吵，神明动怒必然会给这片大地带来灾祸。凭借人性的本能，他跑到洞穴里，挑选出最好的野果装入石盘，奔出来跪在三人面前，奉上贡品一般举过头顶。 茶茶蹲下来，看着低头颤栗的原始人说：“别担心，你会顺利进入轮回的。” 小希也走过来，抬起镜框抹着眼泪：“茶茶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茶茶长叹一声，吐出哀伤，她回头攥住小希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抱歉小希，我们送他顺利进入轮回吧。” “嗯！”小希重重点头。 木熙挠挠脑袋，心想你们女生翻脸比翻书还快，前脚吵后脚和，可把我吓个半死。“好啦，二位，当务之急是了解我儿……”算了，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解他的执念是什么？” “是什么呢？”茶茶站起身，看着木熙。 “你还真把问住了。”木熙苦笑，声音调高一级，“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吗！” “你吼我？”茶茶举起拳头在木熙胸口怼了一下，“你吼我，啊？”再怼一下，“你居然敢吼我！”五指伸展，横着就是一巴掌。 木熙捂住肩膀，躲到小希身后，“不是，茶姐，我没吼你，你冷静点。” “还说没吼我！”茶茶轻轻扯开小希，还不忘对她微笑一下，然后再次马下脸，用指头戳着木熙的胸口命令道：“好好做任务，如果失败，责任全是木熙的。”茶茶回头，冲着小希扬扬下巴，“小希，任务失败报告书上怎么写，说给木熙听听。” “啊……”小希擦干眼泪，顺从茶茶的意思念道：“嗯……原因：摆渡人木熙觉得无法和亡者交流，消极怠工、任由发展，结果导致亡者灵魂不稳定，化为虚无……茶茶姐，你看行吗？” “很好。”茶茶回头，盯住木熙轻笑道：“可得加把劲哦，未来的王。” “你们两个……”木熙完败。 “嘭哒”一声，原始人手中的石盘掉在了地上，野果滚落，他慌忙捡拾，双臂迟缓，看样子是端石盘太久造成的肌肉乏力。 三个人帮忙，将野果重新放回石盘里。原始人见三人不吃，挠挠脑袋，转身跑回洞里去了。 “他挠脑袋的样子跟木熙好像。”茶茶嘲笑道。 “像，像得很，茶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木熙想了想，打算调戏一下茶茶，“我不穿衣服的样子也很像，你看看。”说时迟那时快，站起来就脱衣服，刚刚露出肚皮就挨了一巴掌。 “小希在这呢！”茶茶立刻制止。 “哦，啊？”木熙松手，掀开的衣服重新回到肚子上，“茶姐，求你说话不要总让人误会好不好，你的意思是小希不在，我就可以脱给你看咯？” “胡说八道！”茶茶又想扇木熙，可对方早有防备，躲出五六步远的距离，“是木熙思想龌龊！” 小希又恢复了笑容，她很享受观看木熙和茶茶的打闹。 原始人提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腿跑了出来，恭敬的放在三人面前。木熙觉得这肉都臭了。 原始人看三人没反应，着急的打转，用他那本就不大的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发明出了手势。他指指动物腿，再指指自己张开的大嘴，“啊，啊，啊”个不停。 “盛情难却~”木熙看得开，走上前去。 “木熙，你该不会……？”茶茶觉得胃里翻腾。 “想什么呢，你吃腐肉啊？”木熙的指头在动物腿上晃了一下，抓起旁边石盘中的野果，大大地咬了一口，“嗯，没想到是甜的！”他故意吧唧嘴，然后将啃了一半的野果在原始人面前晃了下，“懂吗，这个好吃！” 原始人高兴的跳了起来，手舞足蹈，他弯下腰拾起石盘中的野果不停的塞到木熙的怀里。 “盛情难却不是，你得吃完！”茶茶哈哈大笑。 木熙冷笑，心想这事还难得到我了？区区原始人。他站定，昂起头颅，一松怀抱，野果掉了一地，“听好了，我们是天神，不得无礼！” 原始人立马停下动作，赶紧伏在地上。 “他听得懂呢！”木熙欢喜道。 “师父……我觉得他只是能够判断你的情感……你开心他就愉快……你发怒他就害怕……”小希推推眼镜，“情感交流早于语言和文字，我们要帮他顺利进入轮回，应该从这里着手。” “有道理。”木熙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捏着鼻子，“得先给他洗个澡，太臭了。” “可以呀，那木熙带他去吧，附近应该有河流，原始人先生需要水源自然心想事成过了。”茶茶敢肯定。 “我带他去啊？”木熙指着自己。 “不然呢，难道要我们两个女孩子帮他洗澡，想什么呢！”茶茶吼道。 两个女孩子……洗澡……听上去怎么那么让人愉悦呢？不不不，停止杂念！木熙甩甩脑袋，勉为其难地开口：“好吧，谁带了香皂？” 第162章 河边的自语 水源离山洞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清澈见底的河水，刚刚漫过腰杆的高度，原始人解开“短裙”跳了进去，激起一片水花。 走的时候茶茶说要帮原始人布置洞穴，真是厉害了，臭烘烘的破洞有什么好打整的，而且你是拿什么布置啊，你以为原始人是牛魔王住在洞府里啊。 算了，女孩子都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 木熙捡起岸边鹅卵石，朝着河中丢去，心里平静，没想其它事，坐在石头上呆了半天，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临时想了个方法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起身，开始在岸边寻找扁平椭圆的石子，找了几颗捏在手里，走到近水处站定。原始人望着他，呆呆立在水里，河流绕过他的身体，带走沉积已久的污垢。 木熙甩甩肩膀，活动手腕，瞄准河面斜身抛出石子。“嗖——噗、噗、噗、噗”连续四个水漂。“哼哼！”他直起身，洋洋得意。 原始人惊为天人，崇拜之情尤甚，更觉得木熙是天神下凡了，“呜呜呜”地欢呼起来。他认为还不过瘾，结果发现了两只手拍在一起可以表达心情，于是乎发明了“鼓掌”。 “怎么样，儿子。”反正茶茶没在，就叫他儿子，“厉不厉害，爸爸教你啊？”木熙看原始人也洗的差不多了，招招手让他上来。 原始人领会，推着水花狂奔到木熙面前，他只看了一眼，急忙捂住眼睛：“去把裤……裙子穿上。” 原始人不懂，盯着木熙。 木熙指指岸上的“短裙”，然后做了一个穿裤子的动作，“穿上。” 原始人懂了，三两步跑过去穿好后回到木熙身边，“啊…啊…”他指着木熙手中的石子。 “给你。”木熙将石子交给他，又在地上捡了几粒，“你看我动作。” 原始人明白，却不知道怎么告诉木熙自己明白了，他觉得动下脑袋足以表达，于是乎发明了“点头”。 木熙认真授课，原始人认真模仿，三次失败之后终于能打出两个水漂了。 “重要是技巧，腕力你应该不差，多多练习。”木熙活动手腕，“你身材矮小，应该能打出更好的水漂……你又不懂。” 原始人看得出木熙脸上的表情，可不知道能用一个叫“惆怅”的词语形容。他想让眼前的神明高兴起来，一溜烟跑到丛林里扯来一支树干和藤蔓，又想在岸边找一块石头打磨成捕鱼工具。 “你做什么？”木熙走近，看了半天才明白，“这要磨到何年何月啊？”他伸手抢过石块丢进河里。 原始人惊恐的看着木熙，以为他发怒了，赶紧跪在地上。 “起来，我借你个好东西。”木熙在衣服里摸索出匕首，放在原始人面前，“你看好。”他拿起树干，轻轻松松削掉一截，“神器，爸爸的法宝。” 原始人接过匕首，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呜！呜！呜！”他举起匕首朝着木熙不停的叩拜。 “好啦，接着干你的活吧。”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原始人点头，麻利的用藤蔓将匕首绑在树干一头，然后双手握住飞速下到河中央。他观察水面，拿出猎人姿态。 哦，抓鱼啊？能不能抓点小龙虾呢？木熙坐下，看着原始人开始捕猎。 再次静下来，木熙又觉得无聊了，他先看看身后再看看周围，确定四周没人后朝着原始人喊道：“儿子，爸爸跟你说点心里话，我知道你听不懂，听不懂才跟你说。” 原始人回望一眼木熙，以为有其它指示，他见神明摆摆手，领会后继续忙着捕鱼了。 “你有没有女朋友？看你那么丑，我觉得没有……所以你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吧。”木熙更像是自言自语，“你说死人谈恋爱妥当么？安杰丽卡就和曼迦谈恋爱，虽然目的性很强但也做过恋人吧……生前倒是对某个女孩很有好感，但我没表白过，喜欢的心情我是知道，不过之后呢，喜欢之后呢，喜欢之后是爱吧，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嗯……我对茶茶……对牛弹琴，儿子，你给爸爸出出主意。” 原始人埋头捕鱼，戳到一只抛到岸上。 木熙盯着挣扎中的鱼，“你是说放到台面上来说？傻啊，恋爱是谈判么，万一对方不接受呢，那我不就跟这只蠢鱼一样只剩垂死的挣扎了……行不通行不通。”他抬起头，目光落回原始人身上，对方心无旁骛，“你的意思是维持原状，只要把注意力放在保护茶茶安危上就好了？没错是没错……会不会有情敌出现啊？ 你看看我，脱了衣服基本跟你一样了，又穷又龊，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而且我还是自杀，虽然有人说过自杀需要勇气，但普遍认为不愿面对困难、选择逃避的懦夫才会选择自杀，你说茶茶会接受吗？” “没啊，我没说茶茶，你不要误会。”木熙站起来，“哎，反正你又听不懂，你知道茶茶是他们两个中的谁吗，就是双腿很长，脸很小，后脑有一条可爱的马尾，声音有点像……风铃？我是指清脆悦耳……你该叫她妈妈！” 木熙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爸爸，妈妈，哈哈……算了，不说了，搞得我像个神经病一样，总之呢，我会成为王，王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茶茶……你可千万别想来城府世界啊，还没你这原始社会一半好，尔虞我诈、阴阳怪气到处都是……人类一直是原始社会就好了。” 原始人捕了四条鱼，够数，他跳上岸来，用木枝穿起拿到木熙眼前，“茶茶喜欢葛乡花茶，你有葛乡花茶吗？” 原始人听不懂。 “ok，发神经到此结束，感谢您的聆听，神明保佑你。”木熙拍拍原始人的脑袋。 原始人跪伏，好似得到了某种不得了的恩赐一般叩拜不止。 茶茶和小希这边正在加紧布置洞穴，由于材料缺失，只能装潢门脸。茶茶打算明天来的时候带些蜡烛放在洞里，这样就不会黑暗了。 在小希的指导下，茶茶使用罪割砍伐了很多可以用来搭建大门的坚固原木，搬运不成问题，借用罪割之力，她能轻松扛起一抱宽的树木。 去皮、打磨，在地上砸出坑洞，将削尖的原木插入，找来藤蔓捆绑做成栅栏。用锤鳍在洞门口雕出立柱，结果手法不好垮了一半，只好用木材代替，勉强做成柱子的形状撑在下面。 两个人忙前忙后，完全变成了建筑工，全力并且认真的打造出了一座“山大王”才会入住的洞府营寨。 木熙领着原始人回来，差点以为到错了地方，当看见脸如“花猫”一般的茶茶，叉腰站在“洞府”扬起嘴角时，他才放下疑惑鼓起掌来。 又乱用罪割，果然小希也知道了。 第163章 野味的午餐 破山洞变营寨，茶茶不是魔法少女，小希倒有点像……木熙觉得，单从初次见面就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是极不合理的，随着时间与亲密度的增长，所识之人便会褪下完美的外衣，慢慢露出真实的个性。 好与坏交织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这就是为什么木熙不会将茶茶的优点和缺点分割来考虑，他只在乎茶茶的“整体”，从而全盘接纳。 木熙走上前，每进一步都能看到茶茶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由欢喜到开心再到不安，半米间隔时，他眼前这位拥有灵动马尾的少女低下了头。 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什么，“我以为你要秉承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信念继续隐瞒呢，怎么，算是良心发现？” 茶茶双手攥在一起，盯着自己的脚尖，“木熙，我……”。 “你？你太笨。”木熙笑了，“虽然告诉小希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不过跟我们扯上关系的人都视为上了贼船，早知道晚知道、早晚知道，至少朋友之间坦诚总比欺骗好。” 茶茶不说话，听到“欺骗”两字心中一紧，慌乱时脸上又开始发烧。 木熙意识到“欺骗”一词可能用的不太恰当，补充道：“也是没办法，之前想着不告诉小希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过后来我又意识到，如果武装摆渡人的目的是为争夺我的力量做打算，那么整个冥府……不，应该说整个城府世界都要‘上贼船’，那么这之中的所有秘密迟早会展示在众人面前， 你手上罪割的秘密也是，告知给信得过的人，先打一剂‘预防针’，总比危机来临时再去说明要好得多，不过……” “不过？”茶茶以为是木熙的老毛病，“木熙不相信小希么？” “不是，比起怀疑，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木熙回答。 “什么呢？”茶茶追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木熙侧身，朝着原始人努努嘴，“儿子抓了鱼，先尝尝问道如何，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饿了吧？”——儿子叫顺口很难改过来了。 “有点点……”刚说完，就觉得头顶上传来掌心的温度。 木熙摸摸茶茶的脑袋，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朝着洞口走去。原始人紧跟其后，走过茶茶身边时发现她脸颊红的厉害，于是也有样学样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茶茶在原地站了半晌，抬手抚摸头顶，抿嘴笑地腼腆，然后转身，双手放在背后一蹦一跳地追着木熙前去。 砍树伐木那会儿，小希就在周围寻了很多野果与蔬菜，她认为这是原始人心想事成造就的结果——没有任何资料记载过的植物花果。全都依照人类最喜欢并最乐意接受的味觉生长，那就是“甜”，除此之外小希尝不到任何其它味道。 她用打磨好的石板当成菜板，徒手掰开野果、撕裂蔬菜，码砌成赏心悦目的蔬果盘。 “挺好看啊，好徒儿。”木熙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探出一颗脑袋。 “啊！”小希吓了一跳，“师……师父。”她回头，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做坏事被当场逮到。 “不要学你茶姐，一惊一乍。” 茶茶听得清晰，上来就是一巴掌，“是木熙鬼鬼祟祟吓到小希了！” 原始人听不懂，但从三人的情绪中可以判断出“和睦”的气息。在他眼中神明大人们的互动多少让他想念起自己的家人…… 他不敢太久直视神明，望着改变后的山洞又惊恐又高兴，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大规模的建设，是原始人完全不敢想象的。 看着一处平台，并不知道那叫桌子，原始人觉得可以置物，将鱼放上去后，随即跑进洞里取了些备好的干柴出来，甩在地面铺开，用石质工具挖了变天才勉强形成一方坑洞。他用手掌测量了一下，四人的篝火必须旺盛，五掌宽算是很合适了，然后将干柴丢到坑洞里，再搬来几块石头打围防风，做足炙烤前的准备。 原始人不聪明，却也能从木熙选择野果不选择腐肉的态度上看出端倪。对于原始人来说，肉是第一选项，腐肉的价值远大于野果，神明大人不吃，肯定喜欢新鲜肉食，而熟食又属最佳，吃后不会引起不适。 他继续做后半道工序，在木条上钻孔，也是费了半天劲，完成后在小孔边缘洒满木屑，插入木枝，双掌握住开始来回转动。 “钻木取火啊？”木熙挠挠脑袋。 “是……他没有保存火种……时间会很久……等等吗师父？”小希端着果盘，递到茶茶面前，“茶茶姐尝尝看，心想事成的产物……非常的甜。” 茶茶用手指捻起一颗红色果实放在眼前，“苹果？石榴？” “都不是……”小希解释：“是他想象出来的果实……” 木熙望着原始人那费劲的样子，焦躁起来，“儿子啊，晚上能吃到烤鱼么？” “你催他干嘛，要不然木熙自己去！”茶茶推了木熙一把，“木熙现在不是很强力吗，还不去帮忙！” “茶姐，你也太强人所难的了。”木熙虽然不动，但开始联想，如果用延迟技能，在茶茶和小希眼里速度就能提高，不过只有五秒时间，五秒压缩成一秒……灵核爆了都不一定钻出火星子来，“有打火机就好了。” “有……”小希摸索衣兜，取出一只一次性打火机双手递到木熙面前，“师父用这个吧……” “你抽烟吗，随身带打火机？”木熙挑眉。 小希低头没说话，茶茶插嘴道：“管你什么事，快去！”说完又推了一把木熙。 木熙接过打火机，耸耸肩，“遵命，公主殿下。”没柰何地走到原始人面前，蹲到他的身边，“儿子，爸爸给你看个宝贝。” 拇指放在砂轮上，用力波动激起火星，燃气区充油接受，一点火苗自金属圆口冲出，上黄下蓝，弥漫着微不可查的热量。 原始人错愕不已。他伸手去捧火苗，离得近时觉得滚烫，立刻缩了回来。 木熙点燃木条上的木屑，火势不用吹气助燃便已足够猛烈，二话不说，赶紧插入干柴底部。 原始人趴过来，盯着底端越烧越旺的明火。白烟升腾，一部分潮湿的木柴发出爆裂声，渐渐干燥，窜起烈焰。 对于现代人来说也太简单了。木熙用手指触摸打火机顶端的金属，确认不烫后抛给小希，“接着。” 小希张臂去接，判断失误，打在指节上引得一阵钝痛，“啊……” 茶茶真想跑过去给木熙一巴掌，念他和原始人一同取鱼去了，暂且放过。弯腰捡起打火机放在小希掌心中，问：“带着打火机做什么呢？” “曼迦前辈……说在暂留地也许用得上。”小希顺口撒谎。 “这样啊。”茶茶抄起手臂，望向木熙，感叹道：“木熙能有曼迦前辈一半稳重就好了。” “师父能够给茶茶姐带来欢乐……处事又谨慎，虽然的确稍欠稳重……”小希将打火机揣入衣兜，望着茶茶微笑道：“不过茶茶姐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师父么？” “嗯，也是呢……”愣了一秒，茶茶反应过来，迅速转头回望小希，牙齿打颤：“小小小希你说什么……我哪哪哪有喜欢他了！” “茶茶姐不太会掩饰内心的想法……”小希上扬嘴角，笑意中满是温暖与祝福，“茶茶现在可是在微笑呢。” “我我我……”茶茶伸手放在脸颊上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开心与害羞是无法遮掩的，“我我……小希！”她在窘迫中奋起反击，“小希不也喜欢着曼迦前辈吗！” 小希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缓缓低下头去。茶茶以为是小希害羞，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而小希心里五味陈杂。 “喜欢曼迦前辈的是她啊……”小希在心中默念。 第164章 毋庸置疑的勇气 鱼烤好了，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简直…… 木熙绝对没有想到，烤鱼需要这么费劲，在生前世界，进餐馆点一份麻辣烤鱼，端出来最迟15分钟。 吃一堑长一智，木熙算是学到了，野外烤鱼也不能直接穿上木枝就开始烤，还得取出内脏和刮掉鱼鳞。玩儿呢！原始人吃东西哪有这么讲究，还不如在那腿腐肉上意思一下方便。 他望向茶茶，看她吃的津津有味，脑袋又开始痛了。 “你又找打了是不？”茶茶瞪回去。 “茶姐，内脏给你去了，鱼鳞给你刮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这么凶……”木熙撕下一片鱼肉放进嘴里，除了腥味什么都没有。没盐没味，也就这样……茶姐你倒是吃的开心，佩服！ 茶茶边嚼边说话，满嘴鱼油：“知道啦！”她将烤鱼放下，伸手拿了小块野果，“给你吃，辛苦木熙大厨！” 木熙摊着手掌给茶茶看，“全是鱼腥味，还有血，拿不了，你喂我。” “你是不是！”茶茶扬手想将野果丢在木熙脸上，不过看他委屈，顶着一张沾满木灰的花脸，于心不忍，身体稍稍倾斜，“张……张嘴。” 木熙开心极了，“啊”地张开嘴。 茶茶嘿嘿一笑，使劲塞到他嘴里，呛得他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不好意思木熙，手滑了。” “算你狠，咳咳咳……”木熙拼命咽下，没有吐出来，“半天时间过去了，我们还不知道儿子的执念是什么呢。” “师父……为什么还不握手勾起他的回忆呢？”小希问。 “要有个过程吧小希，太仓促害怕亡者受不了。”茶茶插话。 “什么……过程？”小希不明白，一脸茫然地望着茶茶。 “谈天说地啊……哦，他听不懂，简单来说就是先和亡者拉近关系，然后了解他的行为习惯，判断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灵魂，然后再握手，最好能让他自己意识到已经死了。” “茶茶姐……”小希试探性发问：“莉西娅大人……还有习玖姐、艾美姐都是这么教你的么？” “是啊，小希，难道大家不是这么做的？”茶茶有点紧张，莫非又有不同。 “我听闻很多摆渡人都是……一进入暂留地就和亡者握手，强制窥视记忆……不排除直接告知亡者已死的真相……” 茶茶难以置信，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你和曼迦前辈呢，也是这样？”木熙接话询问。 “不是……曼迦前辈和茶茶姐想法一致……不过我以前的搭档不太在乎亡者的感受……一共有三位搭档……态度都一样……”小希怯怯回答。 “看来摆渡人里面也有不怀好意的家伙。”木熙本来就对摆渡人评价不高，所以算不得特别发现，“你之前三位搭档呢，还在做摆渡人？” “都……化为虚无了……”小希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辰式希觉得他们十分可恶，于是不留痕迹地处决了”。辰式希对摆渡人不感兴趣，做任务时重来没有主动要求醒来，因此“十分可恶”这种判断标准的依据是什么呢？小希完全想不明白。 理由也许有一百种，但不会是“对亡者不友好让她厌烦”，辰式希绝没可能去关心亡者的死活。 “活该，咎由自取，我看呐人贱自有天收。”木熙继续吃烤鱼。 原始人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三位神明。很快吃完鱼的他又拿来蔬果大快朵颐，使劲积攒热量。果汁、果屑掉的到处都是。 木熙鄙视道：“儿子，文明用餐。” 茶茶踢了木熙一脚，“胡说八道，原始人怎么文明啊！” “人类文明就是文明了所以他要文明啊。”木熙强行解释一番，他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闲聊到此，他决定先解决在意的问题，“好徒儿，你杀过亡者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茶茶大条神经本是记不得刚才，结果一经木熙提醒，心中那股悲悯又泛了起来。她看着小希，等待回答。 “嗯……”小希埋下头，不敢迎接木熙和茶茶的目光。 “什么感觉？”木熙再问。 “木熙够了啊，过了就没事了，你干嘛为难小希？”茶茶揽过小希肩膀，将她护在怀中。 风声很轻，洞顶上的枝叶投下斑驳。原始人觉得气氛有变，不敢继续进食。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木熙安慰，并说出此问的目的，“我是在想，亡者也会痛吗？” 明知故问，你也当过亡者的啊！茶茶全神贯注，想知道木熙的用意。 “师父……”小希弱弱回答：“亡者是血肉之躯……” “也就是说杀死亡者意味着他们的鲜血会喷溅，甚至粘在你的身上，是吧？” “是……”小希听木熙这么一说，更觉得罪孽深重。 “木熙，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茶茶发火了，她不愿看到小希面临良心的拷问。 “茶茶。”木熙严肃起来，“你生前没杀过人吧？” “怎么可能！”茶茶叫嚷，“夺取他人生命的灵魂是恶灵！” “茶茶，矛盾了，如果‘夺取他人生命的灵魂是恶灵’这句话成立，那么回响叛乱中无论是胜利的冥府还是失败的叛军都已经是恶灵了，这几天我看论坛，知道那时候虚无了很多灵魂，死在冥王、玄王、白王手中的灵体不计取数，更别说鬼差了，想想看，你说过鬼差的任务是去修罗场消灭恶灵，那么谁又消灭鬼差呢？” “不一样的木熙，他们为正义而战……”茶茶惊觉，“为正义……为自以为是的正义……不对木熙，那是制止作恶，并非恶意夺取他人生命。” “避免不了对吧，就像那句‘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一样，无法达成共识，只有消灭‘邪恶’那方，成为‘正义’这方。” “善恶总有个界限，木熙是先入为主把邪恶当成了世界的本质。”茶茶反驳。 木熙没有接话，他将目光移动到小希身上，问：“好徒儿，得知茶茶有罪割后你是怎么想的？” “保护茶茶姐，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希声音很小，却是坚定的回答。 “这把罪割，在以后必定会屠戮他人……”木熙见茶茶想要辩解，伸手制止后，继续对小希说：“等我拿到渡川，总有一天也会夺取他人生命，你会觉得我和茶茶因此变得邪恶吗？” “正义……我相信师父和茶茶姐是为正义而战，而失败的那方……是注定被抹去的邪恶……” “小希？！”茶茶目瞪口呆。 “正义不好说，不过‘正确’是肯定的。”木熙盯着眼前吃剩成骨架的烤鱼，“好徒儿，你在暂留地做的事是正确的选择，我和茶茶也会在将来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告诉我，你认可我们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茶茶姐、师父。”小希双眼炯炯，在白天中也映射出坑里的火光，“无论你们做出何种选择，对我来说，都是正确的……无论何事，我都坚信不疑！”她的声音洪亮，毅然决然。 茶茶想说什么，话到嗓子眼儿时咽了回去。 木熙点点头，朝着火堆丢入肉渣残留的枝干。沾满鱼油的火苗窜上一截，“小希，你早已经拥有勇气了。” 第165章 最初的称呼 “自己做出的任何行为都不会降低善值，因为你坚信自己就是正确的，或者正义的。” 茶茶想起来了，木熙的言论是基于韩墨在“善恶大富翁”上的设定。他在学习，留下自己认可的理论。 “比起怀疑，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茶茶也明白了，木熙口中“重要的一点”是指小希对于她和木熙的认可。单单是为了让小希信任自己吗？信任……木熙信任小希吗？ 如果不信任，木熙的目的是……茶茶不敢想下去，手中半面鱼身已经凉透。 “儿子，爸爸吃饱了，你的执念是什么呢？”木熙恢复轻佻，想要抬壁搂住原始人，嗅嗅味儿放弃了。 “他又听不懂……”茶茶皱着眉头，双手合十，努力平复性情，半晌后长吐一口气。 “怎么了。”木熙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可能让茶茶心里不舒服，赶紧转移话题，“给我儿子起个名字如何？” “你儿子……”茶茶没好气的说，“占原始人便宜好玩儿吗？” “那我占你便宜啊？”木熙贱笑道：“哦，是你喜欢占我便宜。” “木熙！”茶茶抓起一块手头丢到他脚下，“都是误会！” “我又没说不是误会。”木熙撇撇嘴，既然茶茶有力气和自己打闹，那么心情还不是太糟，加把劲，“取一个名字吧，总要喊得答应才行啊。” 茶茶抿抿嘴唇，思考起来。 “小希，你也想一个名字。”木熙觉得还是全员参与较好。 “我？”小希抬头，回过神来，她看着原始人脱口而出，“木梯？” 茶茶努力憋笑造成全身发抖，“不错啦！” “小希……”木熙捂住脸，痛苦道：“你这是在帮茶茶整我吗，不准姓木，重新想！” “就叫伊吧，发音简单，伊始的伊，代表人类的开始。”茶茶决定。 “像个女孩子的名字，我儿子带把的。”木熙摇摇头。 “小希在这呢，你说什么呢，注意用词！”茶茶霸气道：“就叫伊，我说了算，不接受反驳！” “是，女王陛下。”木熙装作跪拜，茶茶伸手就是一巴掌。 “你叫伊，能懂吗？”茶茶问道。 原始人木然地盯着茶茶，完全不懂。 “伊——”木熙指指原始人，“你，伊——” 原始人似乎懂了，“呜呜呜”叫起来。 “伊——” “呜呜呜。” “perfect！”木熙朝着茶茶笑道：“除了有点傻之外，一切正常。” 茶茶不笑，她不觉得捉弄什么都不懂的原始人有什么意思，冷眼看着木熙，“和某人很像。” “是是是，女王陛下说我像原始人，我就是原始人。”木熙站起来，拍拍腿上的灰，开始像猴子一样边叫边拍手。 小希捂嘴笑，茶茶则是放生大笑，她指着木熙，“伊哪有这样，我看你才像猴子。” 原始人以为是邀请他庆贺，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个现代人一个原始人都如同猴子般上串下跳，发出奇怪的声音。 “哈哈哈哈！”茶茶笑出了眼泪，小希也开始笑出声。 原始人停下来，指着木熙，“papa。” “啊？”木熙跟着停下来，用力确认他的发音。 原始人指着自己，“伊。”然后指着木熙，“papa。” “木熙，如你所愿，伊叫你爸爸呢！”茶茶笑得合不拢嘴。 原始人“呜呜”两声，晃到茶茶身边，指着自己，“伊”，又指着茶茶，“mama。” “呃……”茶茶的脸瞬间红透，“不是mama，我叫茶茶。” “mama。”伊指着茶茶，“mama。” 木熙的笑得含蓄，他走上前，朝着伊伸出手，“伊，让我看看你的生前。” 原始人看了一眼木熙的手，又看了一眼木熙。不能说是理解，只是出于本能同样抬起了手臂。 两只手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只长满毛发，粗糙不堪；一只光滑洁白，如同雕琢的玉。 掌心接触，回忆过往。 记忆中，伊跑到洞口，看到归来的族人，去时他数过，一根指头一个人，从左手拇指到右手无名指，一共七人，回来时却用不到右手计数了，如果他懂得阿拉伯数字，一定会在石板上刻上“5”。 当然不懂，只在石壁上画下五条竖线。 其余族人围上去，表情难过，用肢体交流着，大家学会摇头表达遗憾或者悲伤，而伊不用去学，眼泪涌出深陷的眼窝时他就能判断族人的情绪了。 母亲走过来，给予拥抱。伊站在原地，“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木熙顾不得臭味，扶住抱头大叫的伊，安慰道：“呼吸，学我。”他开始做示范。 伊听不懂，却明白神明大人的用意，可他无法处理突然涌出的信息，大叫中晕厥过去。 “他怎么了？”木熙顺势将他放在地上，躺平身体，“效果这么强烈正常么？” 小希起身，走到伊的旁边蹲下，确认再三后推推眼镜：“师父……只是晕过去而已，考虑到原始人脑容量偏小，无法承受回忆带来的刺激……所以……” “木熙，看你干的好事！”茶茶给了木熙一巴掌，转头问小希，“怎么办，要不要用水泼伊啊？” “不用……最好等他自己醒来。”小希意外的有主见，“他在梦里能回忆起生前最好，这样一来可以尽量缩减握手的次数。” “有道理！”茶茶站起来，心有不安，“木熙，去把他抬到洞里。” “为什么？”木熙惊叫，他才不想再接触体味难闻的原始人。 “一……”茶茶举起手掌，怒目圆睁，“二……” 还没下手木熙就已经觉得肩膀隐隐作痛了，“没问题，女王陛下。” 暂留地遇到问题还能商量，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石门外的世界就不一样了。比如丁义，没有援助、没有支持也就没得商量，好不容易拿到迪斯关押前留在资料室的案宗，翻来看去全都是无用的信息。 字迹潦草不说，很多语句还不通顺，完全是胡乱拼凑出来的敷衍话，向前查看要好得多，一目了然是珑的笔记，不过内容同样没有价值。 这两个人，对于上报案情并不走心……丁义觉得不会再有更多的收获了，放下案宗朝着铁围山而去。 和之前不同，守卫似乎严苛了许多，看守鬼差领着丁义来到关押迪斯的房间门前。丁义要求对方开门，没有遭到拒绝，但条件是不能跨入房间半步。 隔着阴暗的空间，丁义只能望见墙角下摊开的队长大衣和裹着它的鬼差。 “迪斯，我需要大地伤痕情报人员的名单，给我行吗？”丁义站在门口，影子完全落不到房间内。 角落下的鬼差抽动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迪斯？”丁义轻皱眉头。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怎么了？”丁义问看守。 “不清楚。”看守淡漠。 丁义沉默半晌，朝着房间内开口：“你很快就会出来的，别太消沉。”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看守关上门，同样一言不发。 丁义实在无福消受这般沉闷的环境，匆匆走向电梯。他想，自己还是直接去大地伤痕找安杰丽卡吧。 第166章 具象的活物 “papa、mama！”伊从噩梦中醒来，本能地抱住手臂，颤抖恐惧。 木熙一直守在他的旁边，并没有被突然惊坐而起的伊吓到，他卷曲膝盖，困倦地打起哈欠，“别怕——爸爸在这，你老妈在门口和小姨晒太阳呢，她们嫌你臭。” “木熙才臭！”茶茶听到伊的喊叫后就和小希走了进来，正巧撞见“坏话现场”。 “师父……”小希上前，用做好的木碗接了河水端上来，“给他喝吧……” 木熙接过，递到伊的面前，“喝水，懂吗？” 伊看看木熙，再看看木碗中的清水，伸头啪嗒啪嗒的喝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呢？”茶茶想了想，“回忆影像太短，不好判断呢。” 盛满碗口的水面直线下降，慢慢到了他嘴巴够不到的位置，所幸双手捧过，放到自己面前倾斜碗身开始喝最后一半。 待净之后，外面有风灌入，吹过洞口本就不结实的门梁，被原木撑住的上沿掉落砂石，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伊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碗掉在地上。他连滚带爬的向洞中更深处跑去，还没等木熙他们反应过来，就拿着一把做工良好的石斧折返回来。 心跳剧烈，胸口起伏，嘴中短促而又小心地“呜呜”作响。他望着洞外，仿佛那里等候着某种可怕的生物。 “洞外有东西？”木熙起身，顺着伊的目光望去。 茶茶和小希也同样望去，目光刚放到洞前便听到一声长啸。尖利有气势并且极具穿透力，所幸从音轨判断，间隔较远。 “活物具象化。”木熙不怎么紧张，自觉习得“神功”天下无敌，“看来是我儿子的执念了。” 伊像一只杵在风口的旗杆，咧咧发抖。 “伊怎么害怕成这样？”茶茶有些担心。 “很正常吧，听声音像大象，可能是猛犸象之类的庞然大物，对于我儿子来说是可怕了点。”木熙捏捏拳头，自信道：“没关系，有爸爸我在，三下五除二搞定然后送儿子进入轮回，余下两天还得去博朗书馆继续修行！” “木熙说得轻巧！”茶茶认为木熙只不过动作变快了，力量应该不会提升吧，“我们四个……小希留下？” “茶茶姐……我也要去……一定能帮上忙……”小希低头，害怕三人丢下她。 “茶姐，你的言外之意是说小希没用吗？”木熙无奈摇摇头，他现在觉得茶茶说话大多数时候不太经过大脑。 “胡说八道，我是为了小希的安全！”茶茶冲上去戳着木熙的胸口，“木熙再乱曲解我的意思，我就给你一巴掌。” “反正你也打顺手了。”木熙一脸无所谓，不过想到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忙对伊表示，“走，我们去解决你的执念。” 刚向前迈步，伊就扯住了他的手臂。伊摇摇头，一万个不情愿。 “别怕啊，我们可是很强的存在，区区猛犸象，十只又何妨？”木熙拉住伊的手腕，强迫自己忘记他身上的臭味。 伊身体后倾，任由木熙用力拉还是不肯前进，双脚在地下磨出两道浅浅的凹痕。 “别怕啊我去，你是不是男人？”木熙撒手，伊失去重心跌坐地面，“茶茶，给他看看你的罪割。” “啊，为什么呢？”茶茶茫然。 “展现冥府一姐的强大啊，快，最好能舞两下。”木熙笑道。 “木熙！”看来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硬拉吧，茶茶抬手唤出罪割，“伊，别怕。”她挥舞两下，激出不具伤害性的气浪。 伊万分小心地走向茶茶，伸出指头触摸在锤鳍的刃面。他知晓厉害，信心足了百倍，“呜呜呜！” “ok，战斗时间到！”木熙早就等不及了。 四人出了洞府进入森林，听动静辨别活物很有可能在森林尽头，亡者的暂留地不会很大，因此没走多久便穿越了整片森林。 林外是开阔的平原，草长莺飞。 茶茶觉得此等景色类别圣城，唯一不足只有莉西娅没有站在浅过脚踝的草地上等候自己。一时的触景生情，使她短暂晃神。 “茶茶，你有见过猛犸象么？”木熙的声音发怵。 “啊？”茶茶回过神，望着他，“怎么了木熙？” 木熙遥指远端，一团白色“云雾”。 茶茶投放目光，视线由扩散渐到合拢，她看清那团“云雾”的本来面目——纯白色皮毛的猛犸象。 不止一次在书籍中见过的庞大生物，可是……不太一样。 不，不单是颜色。茶茶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希就发言了。 “师父、茶茶姐……不是一般的猛犸象……大概是因为伊对于它的恐惧……心想事成使其被夸大了……” “看得出来。”木熙深呼吸，发现猛犸象注意到了他们，正在朝这边走来。 全身雪白，在青绿之上如同白云，肩高起码超过十米……或者更高。木熙努力判断，猛犸象每近一步都显得越发高大。头顶凸起如冠，鼻长落垂似管，四肢粗壮有力，肌肉线条被遮挡在芒刺帮的毛发之下。 最为夸张的是它的獠牙，共有三对支出左右，最上面那对卷曲高过头顶，中间那对犹如弯刀面上还有锋利的倒刺，下面那对短粗，前端圆锤。 两耳呼扇气息，卷曲的灼浪五十米远都能感受到。 “他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木熙掏出匕首，“在他心中猛犸象就是这般的存在么？” 伊又害怕了，躲在茶茶身后不愿出来，“小希，照顾好伊。”说罢，一个纵身飞跃便跳了上去。 “茶姐，悠着点！”木熙没有能力加持，只好用常规速度奔跑，看上去显得有些笨拙。 小希护在伊的前面，支手点开眼镜上的微型电脑，两块镜片显示出数据画面。抬头移动目光，锁定两人一物，校准成功，基本资料显示过后，出现了波段分析表。 这套系统由辰式希前些天设计完成，初次使用，能够大体判断出对象实时战斗力，最低为0，最高为100。 扫描丁茶茶……实时战斗力30。大致和失控的艾美相当。扫描木熙……战斗力5，普通人水平…… 而猛犸象呢？小希调整角度，定了三秒，显示为∞。“正无穷”么，看来伊的内心对于猛犸象的投射异常强烈，他竟然不认为师父和茶茶姐能够战胜它……在他眼中，我们不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么？ 跑近后茶茶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这哪里只是高一些，完全大过头了。急刹车，调整身姿，锤柄朝前、锤头向后倒握锤鳍。 先远程攻击试试，“化蝶！” 化蝶？什么鬼？茶姐你有闲心给招式起名字啊？木熙差点没跌倒。 茶茶横向挥舞锤鳍，刃头划出月牙，灼浪毫不含蓄，全力朝着猛犸象冲刺。 獠牙劈开飓风，阻断月牙，解体的能量碎片飞过壮硕的躯干，猛犸象连丝毫的停留都没有，径直朝着茶茶冲撞过来。 “执念”是生前没有捕猎成功吗？木熙有些怀疑，可当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加快脚步奔着茶茶而去。 第167章 技能的传导 小希眼镜中的“战力实时反馈系统”平稳运行，除了数值变化期有所延迟外，基本可以达到完美状态。 辰式希单独研发，未经得组织同意，亦不需要和小希商量，某种意义上来讲，此系统是个极为私人的东西。它能将收集到的数据无差别传送进杏里巷后街某栋房屋内的服务器中，通过大容量储存器整合。 不过在暂留地内，联网功能会被切断，出去之后才能再次连接网络。因此，暂留地中的实时分析只能依靠镜架内现有的资料进行判断。当然，此系统也并不是用在渡魂亡者这件小事上的。 茶茶与猛犸象交战绝对不占优势，战力值随着战斗白热化而缓慢递增。由基础30演变到了40，战斗过程中徘徊于30——40之间，只有在发出“化蝶”那一瞬间能突破40。 小希发现，茶茶的战力并非一直保持在基础30之上，当她停下动作或是犹豫的瞬间都会下降到只有罪割之力加持的20。从“战力值是对目标综合评定的结果”上推断，茶茶只会在需要攻击时“铆足一股劲”。 很危险，敌方为依靠蛮力攻击的猛犸象，不具备战斗常识，若是茶茶姐遇上战斗高手，极有可能被对方找出“歇息”的空当予以打击。小希觉得有必要提醒茶茶，但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能用书本知识作为借口……不过，怎么解释自己看得出来问题呢？ 镜片中的准星瞄准木熙，战斗值5没有变过，无论是翻滚还是跳跃，数值都只在4——5之间变动。师父帮不上忙…… 就在小希想不通师父哪里来的自信时，镜框中的木熙忽然消失了。她吃惊张望，心想莫不是一个不留神，师父被猛犸象撞飞了吗。 但是系统怎么会捕捉不到呢？小希赶紧移动视线，在猛犸象的身后发现了他。瞬身么？不对，除非有布里克师父那样的身法才能逃脱系统的“眼睛”。 木熙转到猛犸象后方，若是找进攻空隙，凭借5秒延迟，一万个都没问题。可是猛犸象刀枪不入啊，手中的匕首居然刺不进去，“茶茶，打了半天一处伤痕没有，不科学啊！” “科学个头啦！”茶茶踩在猛犸象背上，奋力一锤，完全没有任何伤害，“木熙应该说‘很奇怪很违和’，我可是全力攻击，正面命中……”猛犸象摆身，茶茶被抛到地面，亏在平时房间内的“自我平衡训练”才没有跌倒，“是心想事成让它变得强大无比吧！” “我想也是。”木熙退到茶茶一边，改变思路，既然造成不了伤害，那就当个辅助好了。 小希回头看向伊，“你不去帮忙吗？” 伊拽着小希的衣服，瑟瑟发抖，根本没有斗志。嘴唇轻轻开合，还像念叨着什么。 小希仔细去听，能够分辨出是“papa”和“mama”。是指师父和茶茶姐吧……“papa和mama有危险……”小希指向正在战斗中的两人。 伊明白小希的意思，放开手走到她的前面，努力克制恐惧，吞咽唾沫的声音很大，喉结起伏如同震动时隆起的地表。他直视猛犸象，开始艰难挪步。 战斗力1……精神状态导致手无缚鸡之力么…… 猛犸象甩开茶茶和木熙，余光瞟见了正在挪步而来的伊，在它眼里，没有比亡者更重要的目标了。 “哞！”，猛犸象高举长臂，上扬獠牙，定蹄后朝着伊狂奔过来。距离虽远，气势早就到位了。 伊感觉大地震动，双腿发软，想要回身逃跑，身体已然不听使唤。他跌坐于地，怀抱住石斧，眼泪夺眶而出。 “茶茶！”木熙大喊。 “知道啦！”茶茶脚步迅疾，飞身赶上，照着猛犸象后腿一锤。可惜依旧没有效果，“木熙，打不动啊！” “别慌，直接带儿子跑进森林！”木熙打算撤退，全力奔逃却完全赶不上茶茶与猛犸象的速度。 “滴——答——” 第二次技能，5秒缩短了不少距离。 “滴——答——” 再一次5秒，基本上和猛犸象并肩了。 连续三次，总算和茶茶同时到达了伊的身边。 “木熙？”对于茶茶来说，他简直就是瞬间移动一般。 “没空解释。”猛犸象很近了，“把手给我！” 茶茶也不犹豫，极度信任的朝着木熙伸出手去。 木熙一直都是猜想，如果触碰到他人，延迟技能是否会造成“同质化”的影响呢。试试！ “滴——答——” “木熙，猛犸象不动了？”茶茶一头雾水。 “跑，快！”木熙拉着茶茶、茶茶拽住伊，在5秒限制内撤退到了小希身边。四个人同时和猛犸象拉开距离，可远远不够。 体型庞大，却万般灵活，方才战斗时木熙就察觉到了。 “滴——答——” 四个人身体挨在一起，传导作用使得延迟技能涵盖范围增加。时止之刻，小希明明望见凌空中的十二只时钟，可镜片上反馈不到任何数据。 “哪来的钟？”茶茶疑惑，边跑边问，“木熙，你说能控制时间，是真的啊？” “原来你不相信啊！” 四人退回森林，没有再跑。 木熙感到灵核灼烧，捂住胸口弯曲背脊，痛苦的抓着茶茶的手，“追来了吗？” “没有。”茶茶望向林外，猛犸象恢复平静，在草原上悠闲的散步，被木熙捏住的手掌传来挤压感，她解除罪割，伸手附在对方的背上，“木熙，还好么？” “没事……”比起上次疼痛感要轻微许多，木熙擦擦额头上的汗，直起身子，“大家都没事吧。” “师父……您能控制时间？”小希问道。 “是啊，我的力量就是如此，所以之前问你羽王有没有控制时间的技能。”木熙解释完，把目光收回茶茶身上，“没受伤吧？” “没有啦，可是也没有伤到猛犸象啊。”茶茶无奈摇头，“怎么办呀，根本打不动。” 木熙看着呆坐地上的伊，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区区原始人，居然能想象出这么厉害的怪物，一旁看戏就算了，居然还要连累我们，连累我们就算了，居然跟石头一样不动，还得茶茶拖着你跑！” “木熙，别怪伊啦，执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茶茶觉得好像这么说不正确。 “执念应该在他心中，这猛犸象投影算怎么回事，难道不杀死它我儿子的执念就不会消除么？”木熙回头看看林外，笑道：“就跟游戏一样，距离太远怪物就会脱离，恢复中立状态……不会吧……” “怎么了？”茶茶知道木熙发现了什么。 “茶茶，你的攻击和我的攻击都无效，我猜想只有儿子攻击才会奏效，就好像游戏里专属任务怪需要领取任务的玩家才能打得动。” 茶茶不明白游戏中的套路，不过听得懂关键，“也就是说必须伊出手才行了？” 木熙点头，看着伊，满目失望地说：“吓成这样，完全指望不上。” 小希悄悄背过三人，伸手调整系统，想要启动摄像回放功能查看是否录制到了“神秘时钟”。选定时间，回推播放，结果空中什么也没有。 师父的技能无法拍摄下来……肉眼可见的理由是因为技能传导，之前师父的移动出现“跳帧”，也是技能效果，只是当时没有传导给自己所以无法看见空中的时钟……小希大致明白了，接下来就是回去之后凭借记忆画出时钟的模样以备调查。 木熙拍了一下小希的后背，“干什么呢？” “眼镜花了……”小希吓了一跳。 “防雾防闪光不防泥巴吗？”木熙挑眉质疑，不过只是一瞬就把话题扯到了其它是，“还是过一会儿再握一次儿子的手吧……茶茶你的2%我看是到此为止了。” 第168章 悲观的猜忌 四个人无功而返，最沮丧的还是原始人亡者。 木熙和茶茶回到洞府就开始讨论如何顺利完成任务，分歧不大，交流顺畅，所以两个人意见一致——明天再说。 小希也没有再纠结于木熙的力量，关闭系统，静静享受午后的时光。和冥府世界不太一样，在暂留地中，只有喜欢的人在，整片空间完全没有多余的嘈杂，偶尔回忆起过去，心中也要释然的多。 总有两个声音索饶在记忆之中—— “她死不了。” “她已经死了……” “我不会让她死，你得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 “这个手术需要你，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别无选择。” “什么手术……我……我可以献出灵魂……没关系……你们已经救过我一次了……” “不需要再牺牲谁，你也会活下来，听好，在灵魂之上赋予灵魂，代价是……” 代价是今后没有“我”，而是“我们”。 小希双手放在胸前，低头看着地面连成一线的蚁群，没有叹气、没有伤感。她起身走到木熙和茶茶身旁，决定继续未完的任务：“师父……您能控制得了力量……是喜玉姐教授给您的吗？” “嗯，她隶属叛军，对我还是很了解，不过多的事并没有告知，我打算慢慢引诱她说出来。”木熙回答。 “嗯……下次能带上我一起去吗？”小希低声询问。 “没问题，你喜欢看书，别人问起来我们还能找个借口。”木熙想了想，“你对我的力量感兴趣？” “师父……您的事应该跟传说有关……如果没有，至少也该跟回响叛乱有关……我多了解一些，说不定今后能帮上忙……” 帮上忙么？有些道理。木熙望向茶茶，“你觉得呢？” “我吗？”茶茶冷不丁被问，思考延后几秒，“喜玉那天跟我说不要带小希，怕牵扯太多的人，我想喜玉不希望小希卷入其中。” “嗯？”木熙疑惑，“什么意思，算是好心？”回头看向小希，“你和喜玉的关系有这么好。” “没有……可能不想节外生枝吧。”小希默了一下，明白缘由，喜玉的确有问题，她在瞒着组织做一些事情。是对木熙和茶茶姐有益的事么？她仔细想想，教会木熙使用能力这事，组织并没有要求，至少在她的笔记中是没有的。 木熙眼神锐了一下后恢复常态，“下次我带你去，你只在读书区域等候，她说的话我会留意，不懂的就来问你。” “嗯，好……”小希捂住胸口，灵核刺痛，这是辰式希在提醒她。 “小希？”茶茶看出异样。 “没关系……可能刚才跑得太急了……”算是糟糕的借口。 木熙拍拍手，“好了，喜玉的事之后再说，我们还是珍惜今天吧。”拿起桌上的草篮子递给小希，“能到附近找些香料之类的么？烤鱼没盐没味实在不好吃，你应该认得那些植物吧？” “嗯！”小希接过篮子，提在手中，“我这就去……” “我陪小希。”茶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木熙拉住她，另一只手指着洞口，“你还是留下来吧，看看这做的柱子，如果不修理，我真怕任务没有完成就先被塌方压死了。” 的确是个安全隐患。“好吧，那小希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跑到林外。”茶茶提醒。 “好……师父、茶茶姐我去去就回……”说罢鞠躬，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茶茶目送小希进入林中，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好，现在开始修理！” “等等。”木熙示意她坐下，“我故意支开小希，是因为有话跟你说。” “啊？”茶茶愣住，看着木熙，“为什么啊？” “小希……小希可能没那么简单。”木熙认真道。 “你又开始啦！”茶茶坐下来，手掌撑着脸颊，头转向一边不看木熙，“一天怀疑这怀疑那，神经过敏！” “你有没有发现，小希身上有烟味？”木熙直截了当。 “有，又怎么样？”茶茶的确闻到过，“摆渡人吸烟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粘上烟味很正常，还有机油味呢！” “她带着打火机。” “木熙有发现她带烟了吗？”茶茶转过头来，瞪住对方，“我问过，带打火机是因为曼迦前辈觉得暂留地可能用得上才叫小希带的，跟抽烟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小希抽烟，不愿让我们知道那是她个人的事，又不违反条例。”茶茶想了想，“哦”了一声鄙视道：“难道你接受不了抽烟的女孩子？男孩子能抽烟为什么女孩子不行！” “茶姐啊，我对男女平等完全没有意见，你别跑偏了。”木熙整理思路，还是先抛开讨论说计划吧，“我们有必要对小希有个更深入的了解，这是为我们好。” “她又不是工具，非得阅读说明书吗？！” 茶茶反应很大，抵触情绪木熙倒是想过，却没有预判会如此强烈。“茶茶……”木熙不打算往下说，他突然有个不好的想法——茶茶告知小希罪割的秘密，是为了故意拉她下水，好在今后能用得上。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揣测茶茶。木熙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他自责自己的悲观主义，想要清除“草木皆兵”的思想。 “总之，小希不会害我们，你不准乱想！”茶茶赌气，眉头皱成山丘。 一向正面应对困难的木熙，这次选择了逃避。他实在不愿意再去质疑最亲密的两个人，特别是丁茶茶，如果她真的如此，那也要全力包容，“茶茶，我会保护你。” “是保护我们，木熙、我、曼迦前辈、小希，还有我们认识的所有善良的人，都要保护。”茶茶抿嘴，犹豫半天还是说出口。 “想要保护的人越多，到最后反而一个也保护不了，茶茶，若是叫你舍弃谁，你怎么选择？”木熙发问，眼中满是忧虑。 和喜玉一样的问题。茶茶笑了，自信、阳光，仿佛答案早就刻在了她的灵核之上，“木熙，我谁也不会放弃，一个都不会，有大家在，我很开心，我理解小希，理解她那种获得朋友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心境， 我也一样，我不会再失去谁，如果非得舍弃一个，那个人也得是……” “不是你，是我。”木熙起身，走到茶茶身边，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阴郁散去，“放心吧，有我在。” 树荫下的两人，仿佛静止，伊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画面，就像以前族人尚在时，一起劳作的午后。 他抓起丢到一边的石斧，在篝火堆里取了火种，脚步轻盈的走进洞内。 暂留地外，超越冥府“边境”，已驱车进入激战之地范围的丁义面色凝重。未带部下，脱去鬼差制服，只身一人狂飙在荒漠的沙尘之中。他伸手拨弄挡风玻璃下摇摆不定的太阳花饰品，想起安杰丽卡，眉宇间多出几分烦恼。 第169章 烧烤的功夫 时至傍晚，天色昏黄，又加之大地伤痕外的黄沙飘飞，惹得视线里一片模糊。 一名身披大袍的原住民避过耳目，走入砂岩堆砌的偏僻之处。 此地离大地伤痕不远，地势较高，能俯瞰商道，又因褐岩遮蔽，由外很难窥内。他走入后，伸出双臂抖开袖口，脱下盖住整只脑袋的兜帽，露出一张眼镜蛇的面孔。 鳞片土黄，略显干燥，一条信子有进有出，他在品尝风中传来的气味，“大人，我来了。” 岩石之后走出一个全黑的身影，没有遮面，半片刘海隐藏右脸，眉环铮亮，爆裂寒光。迪斯望望周围，笑道：“现在背叛，是不是完了点啊？” “瞒不过大人。”眼镜蛇伸出五指放在眼前，“都说画蛇添足，既然足我有了，就不用再装下去。” “喂喂。”迪斯大笑，上前几步，“有足就以为自己是龙了？可怜的小虫子，我能问问你吗，为什么好好的线人不做，突然想要搏命了？” 隐匿在岩石后方的武装原住民走出来，四面隔开距离围城一圈。 “大人，你不了解我们，不了解我们的历史，会吃大亏的。”眼镜蛇不畏惧，甩掉外套，露出一声皮质甲胄，双臂抬起，拔出背上双铁尺握在手中。 “呵，屈辱的原住民历史给你带来了怎样的自信呢？”迪斯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屑。 “今天之后，‘桃源乡’将迎来黎明。” “桃源乡？”迪斯抽出双手摸摸眉环，没忍住嘲笑，“没睡醒啊？又拿传说唬人，无不无聊啊臭虫。” “你们夺取‘桃源乡’，取名城府世界，奴役神明，篡改历史，其罪滔天，有什么资格发笑？”眼镜蛇怒目。 “神经病，我看你病的不清。”迪斯嗤笑，“把童话当现实，怪不得你们如此失败，废话不要太多谢谢，你要做什么就快点，我很忙的。” “大人不要情报了？”眼镜蛇有话没说完。 “我想想……”迪斯甩甩头发，拍拍肩膀上的沙尘，“上次说大当家要造反啦，多久动手呢？” “明天。”眼镜蛇回答。 “哦，明天。”迪斯故作思考状，“那么你们可以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所以自觉荣华富贵，打算跟我决裂咯？” “大人误会了，我只侍奉大族长伊万哈洛克，所有族人，都只需要一个首领。” “我说，你是不是傻，把自己的性命赌在一个垂死之人身上，好处是什么呢？”迪斯不明白。 “垂死之人？”眼镜蛇勾起嘴角，“迪斯，刚才我已经敬告过了，，不了解我们的历史，会吃大亏的。”他高举手臂，一声令下，“上！” 愚蠢，太愚蠢，弱小之人就应该躲在强者身后获取庇护，什么信仰、什么决心、什么信念，没有力量全都是空谈。迪斯站在原地，打直背脊，望着快速奔袭的武装原住民，居然心生一丝悲悯。 啊，这场景我见过，记得在身前，我和这些蝼蚁一样，冲向故事的主角，还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自己就已经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迪斯想到了许多。 记得丁义那家伙说过，珑曾去过一次暂留地，差点杀掉摆渡人，原因只有白王大人知晓，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 他抬头，望向沙尘之后的环，仿佛遗忘即将到来的战斗。摆渡人也没什么不好，虚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欺骗自己能变得心情舒畅也没什么不好吧……嗯，我不喜欢摆渡人，可也很讨厌鬼差。 低头，弯腰，轻伏身体，大衣长摆抛起，拔出葬断。没有罪割之力加持，迪斯依然能够提炼灵气。 灵脉奔涌如歌，气力聚集，出手前一刻他突然想到：“木熙和丁茶茶这两人，在做什么呢？” 暂留地里，伊又抓了鱼，比之前更肥更大，篝火旺盛。木熙用虎口钳住鱼鳃…… 迪斯上前，绕过直面攻击，踩到敌人后方，禽住一只穿山甲的手，葬断顺着臂膀一路向下…… 木熙刮的鳞片飞出，沙沙作响…… 迪斯踢开穿山甲，弹起双腿避开刀刃，一脚踏断猴子的前臂，对方拖住残臂撤退，却被迪斯近身一把抓住…… 木熙见鱼挣扎，拿起旁边的石块对准鱼头砸下，“砰砰砰”好几次后才停下动作…… 迪斯起身，看着脑浆崩裂的猴子，笑地张狂。他回身下一个目标，速度之快让白狼完全反应不过来，一剑刺入腹中…… 木熙破开鱼肚，徒手剜出内脏，黄浆与血液混在一起…… 迪斯舔舔剑口上的血，寒光一扫，望向下一个目标。灰狼见弟弟惨死，怒火中烧，提着大刀飞身上前。迪斯用断罪轻轻一压，跃到灰狼头顶…… 木熙取了树枝，从鱼嘴插入，穿透整条鱼身，碎肉黏在木枝下头，让他清理了好一阵…… 迪斯刚从灰狼口中拔出葬断，斗场之上所有血液腾空而起，如同受到红刃的吸引纷纷汇入其中，短剑长了半寸不到。“好兵器啊！”感叹刚完，一只燃烧弹投掷过来…… 木熙拿着打火机走到篝火旁，点燃干柴…… 迪斯速度不比持有罪割的时候，明显慢了一拍，爆裂的火焰灼伤他的脸颊，咬牙忍住疼痛，瞥见有火星欲滴在黑衣上，他徒手接住，炽热的刺感随即传来。又是一颗燃烧弹，迪斯飞身上前，就着弧线轻轻接下，转身揽过，借由惯性投掷飞回。 手上端着两颗燃烧弹的土拨鼠见势不妙，想要闪人，却和旁边棕熊撞在一起。燃烧弹飞来，在凌空中炸开…… 木熙一手各拿两只烤鱼，架在火上翻转炙烤，油皮“滋滋”冒响，鱼珠爆流渗出白液，匕首开口过的鱼身受热膨胀，翻出嫩白的肉，焦香的味道传遍洞府…… 迪斯向着眼镜蛇前进，身后是逐渐熄灭的火焰，“你们的末日到了。” 眼镜蛇强提精神，大喝上前。迪斯抬手，红光闪过…… 木熙扯下一块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觉得味道欠佳，抓了一把小希调制的香料洒上去…… 迪斯俯瞰眼前的原住民，双手没了，尾巴断裂，全身裹满沙尘就像等待上架烧烤的野味。他笑了，蹲下来，左手按住对方肩膀，右手直握葬断，一点点刺进他的心脏，开口道…… “再见啦小鱼，自然法则，我不吃你万一你进化到后来学会吃人，我岂不是亏大了。”木熙贫嘴，惹得茶茶扬手…… 迪斯拍拍眼镜蛇痛到扭曲的脸，手中的剑尖已然刺破心脏。 “你们会付出代价……”断气前最后一句话，眼镜蛇是笑着说出口的，带血的唾沫飙在迪斯脸上，他毅然死去。 迪斯没有生气，也就没有怒颜。看着眼镜蛇倒下去，迪斯站起来，脸颊上的灼伤正在痊愈，而余味的腥臭却久久不散。“你说的对，”…… “才刚刚开始而已。”木熙继续烧烤大鱼，“茶茶，去准备些蔬菜水果！” 第170章 久别的重逢 线人和情报都上了西天。 哎？原住民的灵魂去哪了呢？迪斯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怪平时读书少，没法得出结论。蹲下身在眼镜蛇衣兜里掏了一阵，也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武器，什么都没带，看来是一心赴死了。迪斯叹口气，一脚把残缺的尸体踢得老远。风沙中传来引擎的声音，他跳上高处，远观商道。 丁义的越野车卷起沙尘，越开越慢。 迪斯稍稍躬身，他知道丁义感官发达，隔着百八十米都能“嗅到不同的气味”。回头看看一地的尸体，只求他不要来“问个为什么”。 越野车停在隐秘处，半小时后从驾驶室下来一个“猪头”。迪斯靠在岩壁上，伸手拿了水壶拧开。易容成猪啊，你真的挺合适…… 他仰头喝水，双眼始终穿透风沙望着“猪头”。 丁义在后视镜上照照，整理衣裳，除掉一些穿帮的细节后返回驾驶室内。越野车尾灯点亮、熄灭，车轮拖着车身开始前进。 迪斯看看天色，差不多是时候了。跳到低处，在岩壁后跨上反重力摩托，插入钥匙启动。他知道，丁义一个部下都不带，一定是去找安杰丽卡。 罢了，自己找死神仙难救。带上恶鬼面具，准备去办他自己的事。童话故事就童话故事吧，总得有个开头，环中0.74秒的波动，这事儿得去问问他们的大族长。 丁义在峡谷口停车，下来后径直走到排队等候检查的原住民当中。凑准一个目标，撞上去从他的兜里得到通行证。道歉后退出队伍，换到最边缘的哨卡上出示。 看门的瞟了一眼铜牌就放行了。 进入大地伤痕，丁义先去了酒馆，昏暗嘈杂的环境里最适合隐藏自己，且因为鱼龙混杂，也能最快获取情报。 梅花鹿酒保立在吧台后，用一只洁白的毛巾擦拭杯缘，看到客人来时，并不笑。 丁义坐下，要了一杯酒，“安杰丽卡在哪里？” “抱歉，这是酒馆，不是警察局。”梅花鹿倒完酒继续忙他的去了。 丁义端着酒呷了一口，他望着梅花鹿，等待眼神再次对上。时间不是太久，酒保觉得他不太懂规矩，走过来好心提醒：“先生，那位居民是二当家的人，你要找她麻烦，恐怕不太合适。” “麻烦？”丁义摇摇头，“我想同她做笔生意，最近……啊，商业机密。”他放下酒杯，从怀中掏出钱币，“不知道冥府现钞在这里是否通用？” “先生是‘奴隶’啊。”酒保冷笑，“你要清楚，老板如果知道您来自冥府，不会高兴的。” “你的老板心胸太窄，我们在冥府过得也不容易。”丁义将钞票推到酒保面前，“皮朋大族长会比你们老板更怜惜我们。” “皮朋？先生，你离开的太久了，大族长是伊万哈洛克大人，至于皮朋……他老人家出殡时我也在场。”酒保目光落在钞票上。 伊万哈洛克……原住民寿命有那么长？丁义觉得现在不是考虑这个时候，“是谁都好，能让我们回家就行，好了，请告诉我安杰丽卡住哪里吧。” 酒保没吭声，目光从钞票移到丁义脸上。 丁义紧张起来，不知道这张原住民假面是否能经得起细看。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旁边一位醉醺醺的原住民嚷到，“他去杀了安杰丽卡又怎样，反正世界要大乱啦！这钱你不赚我赚，看上去至少1000令呢，大方！” 酒保抓起钞票，没有给醉客机会，迅速告诉丁义，“第三区复层，静怡巷18号。” “谢了。”丁义将酒喝完，匆匆离开。 出了门，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方才看着满屋子群魔乱舞的原住民，胃就不舒服，那醉客酒气扑来时，更是想吐。时间紧迫，一块铜牌只能配一个人，谷口之上的原住民术师很快会发现对不上号，他必须赶紧找到安杰丽卡。 穿越大半个峡谷，天色越走越黑，还好岔路不多，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通过辨识路牌，终于走到了静怡巷。 这里灯火通明，每面窗户都有灯光。穿过闲逛的人群，丁义抬头看见对面阳台上趴着的身影，不用辨识就知道那是安杰丽卡。 幽钢锻造的义肢握着酒瓶，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她在看什么呢？丁义顺着目光望去，是“环”。 他转入对面那条比脚下高出二层的街道，走进小巷，没入太深就找到了18号门牌。犹豫半天，终究抬手扣门。 过了一阵传来脚步声，猫眼中的光点消失，“谁，没见过你。” 丁义看了看左右，一把扯下面具，盯着猫眼：“是我。” 门开了，安杰丽卡一把将丁义扯了进去，还不忘朝外看看有无“尾巴”，确定安全后关门，拉上门锁。 “好久不见。”丁义开口，脱去大袍。 “才见过没多久，你的朋友砍掉了我的手。”安杰丽卡拿出拖鞋丢在丁义面前，“猪头面具挺适合你，你就是个猪头。” 丁义脱靴换上拖鞋，发现尺码刚好合适。进入室内，环顾四周后目光落在窗台上的太阳花饰品上，他走过去，拨弄熟料枝叶，“你还收着这个啊。” 安杰丽卡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喝酒。 “房间色彩太杂了，乱七八糟。”丁义笑道。 “你冒险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帮我重新装修吧。”安杰丽卡放下酒瓶，抄手望着丁义，“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丁义坐到沙发上，靠她很近。手肘搁在大腿，弯腰低头，目光盯着十指交叉的双手。 “你要是做任务，不需要跑到我这里来，尴尬吗？” “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呆着就好。”丁义回答。 “我说你……”安杰丽卡恼了，借着酒劲骂道：“妈的弱智，你偷摸着来找我，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给你脑袋上打个包，为什么啊，想死啊？不要连累我啊！” “你连累我才对吧，队长的职务就是因为你才撤掉的。”丁义回应。 “哦，尼玛的那真是对不起了。”安杰丽卡站起来，指着丁义，“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我不太会开玩笑。”丁义后悔刚才说的话。 “你岂止不会开玩笑，我看你啊就是脑子有坑，你还想不想当鬼差了？！”安杰丽卡捏紧拳头。 “如果鬼差能和摆渡人一样退休……安杰丽卡，身为鬼差没有选择的余地。”丁义垂头丧气。 “我也没有。”安杰丽卡重新坐回去，“有钱就行，有钱就可以任性。” “没那么简单。”丁义觉得好笑。 “用钱买权就行！”安杰丽卡嚷道：“是你把问题看得太复杂了，你的那位白王，就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聪明，他知道资本大过一切力量，城府世界又怎样，还不是金钱帝国！” “好了，安杰丽卡，我来这里不是跟你辩论的，我有重要的话要说给你听。”丁义严肃起来，“族长之争你千万别参与，很快会有巨大的变动。” “抱歉，我已经买了二当家的马，你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安杰丽卡摊手，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早就料到了，听好，如果失败，夺权者找你麻烦，你要把消息告诉给我。”丁义从怀里取出联络装置，放在茶几上，“我会以‘保护居民’的名义前来救你。” “我是流放者，大哥。”安杰丽卡冷笑。 “你要知道，冥王亲自点名的流放者本来就是一种保护。”丁义决心已下，“我……冥府会保护你。” 第171章 深夜的潜入 安杰丽卡拿起联络装置，笑了。 “笑了”两个字说的太过简单，如果非要添加形容，那应该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的笑容停在脸上，三秒有余，丁义抬头看她时并没有发现她在笑。 安杰丽卡挎着一张脸，将联络装置揣回怀中，“知道了。” 丁义点点头，站起来，“得离开了，术师很快会发现我。” “不用担心，术师今晚都撤了。”安杰丽卡淡淡一句。 “什么？大地伤痕可是昼夜不撤防的。”丁义不信。 “昼夜？天都要变了，谁管是黑是白，你放心留下吧。”语句不妥，安杰丽卡补充：“我是说，留下来看看明天的篡位大剧也不算白来一趟。” “我必须把消息传递给冥府。”丁义掏出联络器。 “别费劲了，你以为冥府不知道，连圣城都知道的情报还用你说，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 丁义僵住，望着安杰丽卡，“果然有牵连？” “你到底是笨还是太善良？”安杰丽卡起身，一把抓过他手中的联络器摔在地上，“你不是自己要来的，是谁派你来的，任务是什么？” 面对安杰丽卡的追问，丁义老实交代，“白王大人，任务是介入族长之争。” “哦，意思就是让你去死咯？”安杰丽卡干笑几声，看着弯腰去捡联络器的丁义，气不打一处来，“你当自己是谁，介入族长之争，连你那位朋友……迪斯对吧，在大地伤痕培养眼线许多年都不敢说‘介入族长之争’的话，你居然……拜托丁义小朋友，那是大人的事，你回去玩泥巴行吗？” “安杰丽卡，你误会白王大人了。”丁义皱眉。 “是你误会‘王’了，好了小朋友，大地伤痕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冥府吧，我可不想见你明天出洋相。”安杰丽卡推着丁义，想将他赶走。 “拖鞋……” “什么？” “拖鞋刚刚合脚，你期盼我来不是么？” “大哥，那是均码，客人专用。”安杰丽卡变换姿势，拖着丁义向门口走去。 “鞋底干净，一次没穿，如果这不能说明问题，为什么把我第一次送你的礼物放在窗台上，为得不就是每天看到吗？” 安杰丽卡停下动作，叹气道：“白痴，你能不能有点鬼差的样子！” 她想过见面后的一万种可能，却没想到丁义会不经她同意紧紧抱住她。力量很大臂弯壮实，抱她的男人却很温柔，“放手。” 丁义没有动。 “给老子放手！” 丁义还是没有动。 安杰丽卡挣扎，想要摆脱这份温柔，她觉得太不正确了，你明明是鬼差，却为何有一颗充满感情的人心，“放手啊！” 她抬腿踩在丁义的脚背上，力道很大，迫使对方松开怀抱吃痛地退后，“你别太自以为是，谁期盼你来啊！”转身走近卧室，抱出毛毯丢给丁义，“睡沙发上，先说好，明天带上你的‘猪头’好好看着，如果敢出手干预，这辈子都别来见我！” “知道了……”丁义将被子放在沙发上，开始收拾茶几。 “你又做什么啊大哥？” “帮你收拾。”丁义没有看她。 “随你便，我睡觉了。”安杰丽卡走进卧室，摔上门。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被责难、被欺负、被殴打也要为对方着想，千方百计的想要靠近，哪怕得不到回应。丁义就是这样的人。 他想，那安杰丽卡呢？城府世界还有没有如此笨拙的人呢，明明是爱，却不愿意承认。 “阿嚏！” “怎么啦茶姐，篝火这么旺你还能感冒不成？”木熙笑嘻嘻地看着茶茶。 “胡说八道，灵体怎么可能感冒！”茶茶扬手一巴掌，“木熙肯定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六月飞雪啊。”木熙嬉皮笑脸，扯开衣襟靠近茶茶，“来你看看有没有。” 茶茶照着他胸口就是一拳，差点没给他打穿，“没看清楚，我再看看？” “茶姐我错了。”木熙揉着胸口，脸上皱成一团，“我的脑子里都在走马灯了……你这么厉害，应该先去帮艾美报仇，揍死那个叫迪斯的王八蛋。” “阿嚏！！”迪斯摘下面具，揉揉鼻子。妈的，夜晚的沙漠真冷啊。重新带上面具，仔细查看谷顶哨所，居然一个术师都没有发现。 哨所内灯火通明，可就是不见人影，果然要变天了。 迪斯沿着谷顶向下，将房顶作为跳板一路前行。已是凌晨，想必丁义找到了落脚点，千万别是安杰丽卡的住处。 他停下来，躲在阴影后，掏出笔记本，用面具的夜视功能查看，翻到大地伤痕情报一栏，确定了大族长居所的位置。 疾行后很快到达，入口只有一处，没有守卫。 没有守卫，还是说守卫都在里面。望着寺庙一般的建筑，迪斯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涉险一次。 进入其中，依旧没人，一路潜入最深处，经过花园时也闻不到任何气息。整个空间异常安静，只有假山流水潺潺不息。 到了最后的房门前停下，总算是看见昏黄的灯光。竹帘遮挡，迪斯只能通过很小的缝隙向内窥探。 陡峭的楼梯下，有米白色的屏风遮挡，内里人影晃动，看不出个所以然。 是进？是退？这是个问题。没有罪割加持的迪斯必须万分小心。正待犹豫，身后传来脚步声，跫音规律没有丝毫停滞。 迪斯闪到暗处，默在那里不动声色。可惜步伐过重，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驻足声。 “谁在那里？”柯林比停在中央，朝着黑暗的角落望去，见对方不吭声，又问了一遍。 迪斯自觉躲不过，恐场面失控引来更多的人。他手按在剑柄上，向前踏了一步。清幽的环光之下，恶鬼面具展露出来。 “小鬼头？”柯林比眉头微皱，随即舒展，“你来这里，就表示巴洛已经把东西交给你了。” 迪斯没说话，当前情况下保持沉默最好。看样子对方将他当成了别人。“小鬼头”是面具的主人吧，没想到三栋居然会有大地伤痕的间谍……不可能，居民怎么会为原住民卖命，另外，巴洛真是一个耳熟的名字。 “不说话么？”柯林比上前，想要看得清楚些。 “别动。”迪斯必须开口了。 “好，不动，你来得不是时候，明天大地伤痕会有好戏上演，希望你不要干涉。”柯林比担心变故。 “我不甘于。”迪斯完全走出阴影，面具使其变声，黑衣看不出破绽，他得尽快离开，说得越多纰漏越多。 “现在大族长也不方便见你，我带你找个地方歇息吧。”柯林比发出邀请。 “不必，我有事。”不算太好的借口，但能让对方无限遐想。趁着对方愣神，迪斯迅速绕过，朝着大门走去。 “站住。”柯林比伸手入怀。 迪斯抽出一截剑刃。 “给你。”柯林比抛给迪斯一面通行铜牌，“有了它，出入方便。” “嗯。”真是太感谢这个白痴了。迪斯窃喜，收了铜牌消失在柯林比视线之中。 第172章 和气的问话 伊万哈洛克是指望不上了，看来情报获取还得找安杰丽卡。 迪斯纵然一万个不情愿也没有别的选择，线人已经被自己亲手团灭，再无它法获取信息。出了大族长寺庙，他选择绕道地势较高的地方。 蹲在制高点上，俯瞰街灯幽幽的大地伤痕，迪斯感慨它的变化。许久以前来时，还是黄沙翻飞、木屋残垣遍布的“棚户区”，如今已然成为不输于冥府的都市了。 该怎么说呢？苟延残喘的蝼蚁们终于找到了栖息之所。迪斯觉得，无论是冥府还是圣城，都对原住民太过仁慈。长着动物脑袋、拥有血肉之躯的异族，是存在于城府世界的错误。 迪斯仔细确认路径，根据之前长期积累的情报，能够轻易找出安杰丽卡房屋的准确位置。斜对面的双层街道上方，未关窗户，窗帘随风飘舞的就是。 他起身正准备前往，街灯在同一时刻全部熄灭。无论是谷口还是更深的谷底，所有灯光地毯式消失，黑暗覆盖过来，一直延伸到迪斯脚下。 唯有环光清幽，不掺一点杂色。有谁准备做什么了，先看看。等了三个小时没有动静，他起身。 迪斯借着赠予的掩护，朝着安杰丽卡的所在飞跃。没有罪割加持的他，速度稍慢，脚步沉重，每处落脚点都要选好合适的地方，否则很容易造成垮塌或是声响。 翻上阳台，站在环光之下，屋内地板映出自己的剪影。迪斯向前一步，伸手挡开飞舞的窗帘走入室内，余光瞥见了窗台上摆放的太阳花装饰。 哦，原来和丁义车内的是“情侣款”。继续向房间当中张望，干净的茶几、洁亮的木质地板，沙发上摊着一块灰色的毛毯。 看样子刚掀开，没有折叠收纳。迪斯迈步上前，一只丁字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和预想一样……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最好别动。”窗帘飘起时，丁义就瞬身到了角落静候。 “你也别动。”迪斯的反应不慢，反手悄然抽出葬断，刃尖抵在丁义的腰上。 丁义听得出来，声音经过处理有轻微的违和感。他的目光向下，落在来者的黑衣上，“迪斯？” “尼玛的。”迪斯收回葬断，转过身来看着丁义，“当我面具是摆设吗？”他拿下面具，露出一张无奈的脸。 “你穿着珑送给你的衣服。”丁义收了罪割笑道：“还是我陪她去买的。” “别笑，看着心烦，还有人知道这套衣服吗，如果别人看得出，那我可就是贴着‘白痴’标签的通缉犯了。”迪斯推开丁义，坐到沙发上。 “不会，除了我和珑，没人知道。”丁义站在原地，转向迪斯，“还好珑在‘睡着’前交给你了，也算了个心愿。” “我可不关心她有什么心愿，这套衣服是我在她房间搜查出来的，没有什么线索，就这套衣服可以借来用用，毕竟我现在不是鬼差。”迪斯仰靠在沙发上，右手放在旁边，一点点扯掉沙发脱落的皮革。 “你逃出来了？”丁义觉得不可能，随即摇头，“铁围山你出不来。” “我本来也没在里面。”迪斯翘起二郎腿，“想必你去看望过我了，里面关着个可怜的倒霉蛋。” “白王大人的意思？”丁义问。 “嗯，是。”迪斯一脸轻松，如说家常，“脱去鬼差的身份更加容易行动，现在的‘迪斯’在铁围山，而我……”他扬扬手中的面具，“是恶鬼。” “好吧。”丁义想了想，忙问：“目的呢，找安杰丽卡什么事？” “别紧张啊。”迪斯摸摸眉环，“问点事就走，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不好笑。”丁义朝着卧室扬扬下巴，“她睡了，明天再说吧。” “丁义。”迪斯低下头，双眸上扬盯住对方，“你当我是来做客的吗？”他笑了下，站起来，“不劳烦你，我去叫她。” “站住。”丁义箭步上前，抬手拦住，“你虽不在三栋监管范围之内，但并不意味你可以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迪斯盯住阻碍之人，冷冷奉劝：“最好还是让开，免得打起来双方都尴尬。” 两人僵持，谁也不肯退让。 卧室门打开一条缝，茶色的灯光在地板上射出一条线，然后人影投入，越来越高。安杰丽卡穿着睡衣，手中端着枪，瞄准迪斯骂道：“最好安静点，否则我叫人灭了你个王八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嗯哼，丁义就喜欢这种‘小辣椒’。”迪斯调侃，举起双手示弱，“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要谁命，所以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你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看老子不打你个脑袋开花。”安杰丽卡根本不怕，她朝着丁义瞟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迪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要帮她咯？” “安杰丽卡是冥王大人亲点的流放者，鬼差有义务保证她的安全。”丁义回话。 “去尼玛的，你还装上了。”迪斯不想和丁义继续对话，转头看着安杰丽卡，“幽钢锻造的手掌，一定比之前的好用，要不然另一只手也用幽钢，正好配对。” “再说一句试试？”安杰丽卡抬手上膛。 “听说你贩卖情报，我特地来买一些，也算是客户吧，你得把我当上帝一般对待。” “我现在就让你见上帝。”手指扣在扳机上，刚刚对准迪斯的脑袋，准星中就出现了丁义的脸。 丁义挡在两人之间，张开手臂安抚，“都冷静点，我看外面街灯熄灭，定有大动作，现在吵闹起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他转头看着迪斯，“没有罪割的你，千万别指望我能保你出去。”又朝着安杰丽卡说话：“和气生财，对不对？” “你个白痴，他砍掉了我的手！”安杰丽卡将枪口对准丁义，“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好啦！”迪斯伸手在腰间掏了一阵，取出一只鼓囊囊的帆布袋丢在茶几上“啪嗒”一声，“修罗场的‘幽冥沙’，价值几何你了解，算做赔偿金。” “迪斯，幽冥沙是禁止带出修罗场的……”丁义警告。 “闭嘴。”迪斯和安杰丽卡同时给予丁义回应。 安杰丽卡走到茶几旁，单手打开袋子查看后才放下枪口，“不错，不过只能抵消断手的费用，幽钢和情报，得另付钱。” “我终于知道丁义为什么喜欢你了。”迪斯笑道：“好说好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现钞推到安杰丽卡面前，“多不退，少就补。” 安杰丽卡两眼放光，拿过钞票用熏了口水的手指清点，“好，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你想知道什么，大地伤痕明天将要发生的事？” 丁义垂下手臂，简直无法直视这两人。 “大地伤痕发生什么我不感兴趣。”迪斯重新坐回沙发，双手叠在脑后，“我想问问哪位原住民能够穿越环中。” “哪位？”安杰丽卡抱着手臂沉思片刻，“哪位我不清楚，不过自由进出环中是目前原住民唯一证实的传说，我想想……”她摸摸鼻头，“啊，对了，大约三周前有人来拜访过伊万哈洛克，求他老人家帮忙进入环中。” “谁呢？”迪斯专注起来。 “不知道。”是叛军，安杰丽卡不敢说，怕业矿的生意黄了。 “叛军吧。”迪斯上扬嘴角，“丁义，0.74秒的事你也知道，玄王大人派丁茶茶单独前往暂留地带木熙回来，与之相反，叛军的目的是要木熙到不了城府世界。” “你怎么知道这些？”丁义惊诧，对此闻所未闻，上次还奇怪为何白王大人知道叛军会出现在温泉街，看来真是因为木熙和丁茶茶这两位“冥府风云人物”的关系。 第173章 有价值的情报 人蠢起来总得有个限度。迪斯觉得丁义就没个下限，冥府每日情报日新月异，不说是流言蜚语，即便载入档案的实际记录都有上白条之多，丁义完全不关心的吗？ “你心里只装着安杰丽卡，其它的不知道很正常。”迪斯摆手嗤笑，不想跟傻瓜说明。 “木熙和丁茶茶是什么来头？”丁义不甘心，趁着话题未变，赶紧追问。 “好吧，跟你说说，不然总跟个无头苍蝇样到处乱撞。”迪斯轻触眉环，想想从哪里开始讲合适，“丁茶茶没什么，主要问题在这位木熙身上，白王大人不止一次提醒我‘能照应帮忙照应’，回想最初，明明和叛军有牵连，玄王大人居然袒护他连丝毫审查都没有做，那个时候我就该知道有问题了， 最近‘自由身’，秘密调查了许多关于木熙的情报，在三栋特别人员档案中就有他，动动脑子丁义，‘特别人员’名单上都是些存在将近万周的老油条，他一个才来冥府不过三周的摆渡人何德何能可以引起玄王、白王两位大人的注意， 于是顺着线索往下，我才发现不只是冥府，竟然连圣城都对他关心的很呐，他身上有不得了的秘密，‘冥府时止’事件你是去过温泉街的，当时木熙在那里吧，这件事有极大可能跟他有关。” 丁义沉思片刻：“为什么白王大人不对我们直接说明？” “因为此事重大，只有‘王’级的大人能够处理。”迪斯双掌搭成桥，默了片刻开口，“我对你说这些，是想你那白痴般的大脑清醒一点，没事别和木熙粘上关系。” “我想不会有交集，他的事对我的任务没有影响。”丁义回答。 “什么任务？”迪斯明知故问。 “介入族长之争，必要时扶持傀儡。”丁义答。 迪斯没忍住笑，抬起头像看傻瓜一样盯着对方，“给你个建议，这任务能拖就拖，不要太积极，你呐就时常来和安杰丽卡玩玩耍耍，珍惜美好时光。” “不行，白王大人的重托不能敷衍。”丁义摇头。 “白王那阴人想你死，傻不傻啊？我看你朋友比你清醒的多，你能有这位‘非主流’一半聪明就该谢天谢地了！”安杰丽卡真是气的发笑。 尼玛的，谁是非主流。迪斯差点没气死。 “不许侮辱白王大人！”丁义呵斥道。 “喂喂喂，别吵架啊，说不定哪天你们两个都虚无了，我可不想记忆里只有你们互不待见的画面。”迪斯玩味地看着安杰丽卡，“你该对丁义温柔点，他就是个‘小朋友’。” “不劳您操心。”安杰丽卡别过脸去。 “迪斯，你不能曲解白王大人的意思。”丁义严肃提醒。 “我？没有啊，你别误会，我只想你好好珍惜眼前。”迪斯起身，走到丁义面前，“实际上比起看着聪明人死，我更不愿意看着傻子去死，这让我想到生前所以不太舒服，你把大地伤痕发生的一切如实汇报就行，其它的缓缓来，不至于死的太快。” “迪斯……”丁义眼中闪过忧郁。 “别一副要哭的模样，我看着想吐。”他推开丁义，走到安杰丽卡面前，伸手递上恶鬼面具，“第二个问题，你认识这张面具或者知道一个叫‘小鬼头’的人吗？说说看，传说也好。” 安杰丽卡接过来，两面看看，摇头不知，“面具不清楚，不过小鬼头我知道，而且你也知道，这事儿和冥府三栋有关系，你听说过曾经有一位鬼差和原住民私奔跑到大地伤痕的事吧，小鬼头就是他们的儿子。” “哈，有意思。”迪斯兴趣倍增，“我当是他们‘说书’呢，没想到确有此事，那这个小鬼头叫什么？” “不知道，似乎只有小鬼头这个称呼吧。”安杰丽卡确实不知。 “不不不，他可能有另外一个名字。”迪斯回望丁义，“方才来时我先去了大族长的居所，不小心被人发现，他叫我‘小鬼头’，想必是看我带了这张面具。”迪斯将面具拿回来捏在手中，“丁义，面具是我在三栋失物招领处得来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三栋的失物招领处只保管鬼差遗落的物件，小鬼头是鬼差。”丁义回应。 “嗯嗯嗯，太好玩儿了！”迪斯高兴道：“我就在想啊怎么会有居民为原住民卖命做卧底呢，原来是个杂种！” “你要怎么做？”丁义问。 “他的母亲是鬼差，一定留有资料，你帮我个忙，回三栋后查一下，之后我会来找你。” “那你呢，接下来去哪里？” “回冥府，找巴洛，这是个熟悉的名字。” “巴洛！”安杰丽卡不该发声，急忙捂住嘴巴。 “哦，看来你知道什么？”迪斯逼近一步，“说说看，价格好商量。” “想都别想。”安杰丽卡再次端起枪，杵在迪斯胸口上，“你可以滚蛋了。” “罢了罢了。”迪斯摆摆手，没理由发火，“说不定哪天我就想起来了，也不急着逼问你，何况你的老相好在，真要打起来脸上不好看。” 巴洛？冥府七栋的清洁工，摆渡人授课团队“海棠”首席武师……根本就不用查，迪斯回去一问便知。即便如此丁义还是不开口明说。 楼下有动静，阳台下的街道上传来脚步声。 “别说话。”食指放在唇间提醒，丁义走到阳台，探出头窥视，见队伍走远转身回来，“武装原住民。” “大当家婓康的队伍，他们会在明日清晨围攻大族长住所。”安杰丽卡心知肚明。 “看来大族长之位非他莫属了。” “别着急。”安杰丽卡成竹在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指不定是谁的呢。” 迪斯看了两人一眼，走到窗台边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花饰品，“我走了，电灯泡当得够久，浑身不舒服。”他望向安杰丽卡，“下次有什么问题还来找你，别再用枪指着我了，刀剑不长眼哦。” “只要你带钱来，大门一直开着。”安杰丽卡甩手送客。 丁义拉住迪斯，“外面动静很大，我看你还是留下来，明天趁乱离开。” “别，我觉得呆在这里死的更快。”他瞟了一眼安杰丽卡，回头对丁义说：“你在玩火，小朋友。” “管好你自己。”丁义放开迪斯，扭头不再搭理。 “好好好，我们各走各的，你千万别死在我前头，即便死也一定要留下情报，我可不想又多一份任务，我很忙的小朋友。”迪斯带上面具、走上阳台，趴在栏杆上左右打望，确认安全后翻身而下。 第174章 风暴的前夕 安杰丽卡见迪斯离开，焦躁的返回卧室，在里面乱翻一气。 丁义走上前，站在门边问：“你干什么？” “密网。”安杰丽卡头也没抬，继续翻箱倒柜的查找，大小零件撒了一地，“我必须通知兔哥，他有危险了……巴洛是冥府七栋的清洁工，外号兔哥你知道吗？” “知道，现在是摆渡人教师团队“海棠”的首席武师。”丁义劝慰道：“放心，现在他在冥王大人庇护之下。” “放屁，冥王已经是个傀儡了，玄王保护不了巴洛，白王杀人如麻，根本不会在乎他是不是什么鬼首席。”安杰丽卡回呛。 “安杰丽卡，你反应过激了。”丁义叹气道。 就差没有撬开地板，她趴在地上开始伸手掏床底，终于摸到想要的东西。联络装置，和“蛇头”同频，如果柯林比没有要求兔哥更换频道，那一定能联系上他。 启动机器，点开屏幕，找到代号为‘0765’的联络号。轻击连接，显示“通讯正在架接中……”。 丁义离开卧室，他只能假装没有看见。 讯号散发，穿越激战之地的广袤沙漠，将每隔20公里一座的基站当成跳板，一路延伸到冥府之内。不可视的光路自冥府十栋的楼顶射下，敲打开兔哥裤兜里的手机。 “叮铃……叮铃……”兔哥正在抽烟，听见响声丢掉烟蒂掏出电话。是密网，没有显示来电人。他误以为是柯林比的联系，毫不犹豫的切断通信。 “都快天亮了，还有人找你的喵？”猫姐收拾完最后的器械，让搬运工抬上楼去，自己则走到兔哥身边，催促道：“回去歇息了吧，从明天起，冥府七栋的清扫工作你就不做了喵。” “没关系。”巴洛起身，从水泥管道上跳下来。 “我不是跟你客气的喵，后天开始，冥府十栋就要投入使用了，最多间隔一天，渡川和源都将下发给摆渡人的喵。”猫姐舔舔手背，吸了下鼻子。 “我不太愿意当首席，不适合我，你们不考虑票选他人么？”兔哥问道。 “你可是‘四仙族’后裔，当之无愧的喵。” “你们……”兔哥抬头看着天上的环，想了几秒后看着猫姐，“最近冥府里的族人们似乎对传说很感兴趣，别把它当真。” “巴洛，你该好好了解一下族史了喵，我们的历史被封存不假，可还是有途经知道的。”猫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巴洛，“大地伤痕来的‘使者’在泊醇街最下街区开课普及族史，有空可以去听听。” “开什么玩笑，冥府不管？”兔哥心中一紧，他知道冥府允许大地伤痕罪犯的后代不用背负上一代的罪名，允许登记之后往返冥府与大地伤痕之间，可普及“原住民历史”这一禁忌，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当然要管的喵，所以是秘密。”猫姐拍拍手上的灰尘，“给‘白玉京’交了保护费，所以挺安全的喵，不过你是首席，去时记得伪装一下。” 兔哥将名片捏在眼前，上面写着“原住民阅读同好会”，落款姓名是“柯林立分会长”。他……分会长……冥府不止一处……兔哥没有回猫姐的话，穿越操场，向着冥府十栋大门走去。 探照灯下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一头落在光明，一头钻入黑暗。 巴洛回到冥府七栋，整座公寓除了路灯亮着，每间房屋都沉浸在黑暗之中。他进入电梯，关好栅栏推动手柄，随着机械的转动身轿厢开始上升，朝着屋顶而去。 14楼046号房间点燃光源，丁茶茶翻身坐在床边，两只脚落在拖鞋上。眩晕中稳了一会儿，伸手抚摸自己的嘴唇。 干燥、冰凉。他趿拉着拖鞋走到洗手间，开灯拉过化妆镜放在眼前，发现毫无血色的双唇上布满裂痕。 怎么了呀？灵体不会感冒的。茶茶觉得口渴，走到茶柜前倒了一杯水，喝净之后还不过瘾，继续倒了另一杯，最后将整只茶壶的存水喝干才觉得好受些。 扶住茶柜，歇息片刻继续走回卫生间查看，唇上的龟裂消失，恢复淡淡的桃色。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思考良久。暂留地的食物不能乱吃，一定是木熙没有把鱼清理干净…… 关灯返回床上，辉光钟显示04：50分。再不睡觉又要起床了，她蹬掉拖鞋，爬上床躺好，伸手扯过枕头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一墙之隔的木熙从噩梦中惊坐起来，他转头，目光放在墙上，伸手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只要祈祷，就能获得透视得知茶茶是否安全。 另只手扶住额头，脑中针刺般难受，缓了好一会儿才脱离阴影。茶茶在眼前化为虚无的模样，那么真实…… 会没事的。木熙重新躺下来，拿出埋在枕头后面手机，打开盖子点亮屏幕，微光照亮他沾满泪痕的脸。 【给伊带的蜡烛和衣服都装好了，然后还有循生肉罐头，给木熙买的鱼罐头也在，实在不想再吃烤鱼啦！木熙弄得满手都是血腥味，感觉很不好！】最后一条短信是茶茶临睡前发的。 【早点睡，我再看会儿羽王传说。】木熙回复的最后一条。 关闭短信界面，重新打开浏览器的历史记录，点开最近浏览，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找到无解的一条“天使坠落深渊，恶魔降临大地”。 木熙想想，第一城府世界没有天使，硬要说，摆渡人引渡灵魂，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天使，不过此种解释太过牵强；第二恶魔如果指魔物的话，它们不是降临大地，而是走出深渊。 结合上下句来看，意思是羽王惨遭封印，他的部下“坠入深渊”，他的敌人“降临大地”。传说里没有直接写明圣王还是冥王或者他们联手封印了羽王，而是用“自然”一词代表了羽王的敌人。 自然，原住民崇尚“自然”，这个自然不会是某位王吧，没有记载啊，传说都没有，奇了个怪。 罢了。“啪”，木熙合闭手机，放回枕下，转身对着墙壁慢慢睡去。 祥和宁静的冥府之外，激战之地狂风四起，夜里环光凋零，被沙尘抹去温柔。 婓康的部队开始悄无声息的渗透到每一处险要“关口”，封锁道路。大型军械过境，震颤整个原住民聚集地。 躲在屋内的原住民捂住口鼻，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他们躺在各自的安乐窝里，等候着种族的巨变。 “二当家，婓康的部队基本部署完毕。”柯林比蹬上达桑的花园。 “看得见。”达桑闭上眼睛，躺在藤椅上，手握的蒲扇轻轻摇曳怡然自得，“金库呢？” “婓康的人去了，和守卫僵持不下。”柯林比回应。 “太心急，听听……”达桑用蒲扇指着园外，“到处都是响动，好似胜券在握。”他睁开眼，想到另一个人，“三当家呢？” “没有动静。” “置身事外吗，她呀应该选队站好。”达桑望着略过谷顶的风沙，怅然道：“希望我们站在一个正确的队伍上。” 第175章 临时的变故 天亮鱼肚白，破晓刚刚好。婓康的部队全副武装，占领各条要道，本该逐渐复苏的清晨，却因为荷枪实弹的“士兵”变得肃杀。 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戴好你的猪头。”安杰丽卡抓起茶几上的面具塞给丁义，自己率先跑到阳台确认情况。 丁义伪装完毕，走到安杰丽卡身边，朝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阳台的位置刚好，视野开阔，虽然距离较远，但也能穿过整片第二区看到岩壁高处的大族长寺庙。 白玉色的楼梯上迎来篡位者，两旁立柱黯然失色。 “等着。”安杰丽卡转身冲回卧室，取来单筒望远镜丢给丁义，“好好看着，好戏在后面呢！” “什么好戏？”丁义接过望远镜，调整角度，“不过是大当家篡位，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跟你个白痴说不清，你看着就好！”安杰丽卡举目眺望。 迪斯选了个高处，避开婓康安置在谷顶的了望哨视线。他靠在墙边，刚好能看见大族长寺庙的全貌。 大地伤痕谷口，光头吉没有任何伪装，穿着一身便装走向哨卡，向看门人出示了通行铜牌。 “居民？”看门人挑眉，将牌子扔还回去，“今天无论是居民还是原住民，都不得入谷。” “怎么？”吉皱起眉头，向里瞥了一眼，没看出问题。 “等着吧，一会儿就知道了。”看门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吉当然不能等，他退出队伍，抄小道走上谷顶。在背囊里取出屏蔽装置，安装之前他拉伸脑后的支架，将镜片放在眼镜上，校准后查看谷顶哨所，热成像反应出里面没人。 展开探测结界的术师呢？吉收起装置，想要寻一处好了望的地方，却发现虽然哨所没人，但沿线间隔几百米就有两名武装原住民。 他趴下，从背包里拿出隔热迷彩给自己盖住，伸手启动通信装置，连接组织总部，“头儿，大地伤痕不太对劲。”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他们的大当家今天要‘谋权篡位’。”耳机里静默一阵，继续传来声音，“别责怪我啊，海棠这边也是刚刚知道。” “对自己人都隐瞒，看来不是一路。” “本来就不是一路，大地伤痕自诩‘自由原住民’，他们称城府原住民为‘奴隶’，我也是才知道他们分歧会如此巨大。”阿克鲁斯似乎在吃东西，嘴巴里“叽里咕噜”，发音及不准确。 “后悔了？”吉笑道。 “有点，早该多注意他们。”耳机里传来收拾碗碟的声音，“先不说这个，‘小蜜蜂’带了吗，把影像发送回来吧，情况紧急我会让芙兰接你，不用担心。” 吉挂断电话，在隔热迷彩的遮掩下取出一只眼球大小的反重力飞行装置。和安德鲁用于作战的“小蜜蜂”不同，它的体积较小，椭圆状，只具备摄像和拍照功能。 他按下开关，轻轻抛入空中，小蜜蜂凌空悬浮，定在原位。吉回手拿出操作器，打开网络连接上小蜜蜂，一切归置好后捏住摇杆轻轻推动。 小蜜蜂钻出隔热迷彩，朝着谷底飞去。 寺庙之外，台阶之上，行进的队伍雁阵般排开，为首的婓康手中什么兵器也没拿，昂头挺胸步步逼近大门。 门外只有两名看守，端枪迎上前左右站定瞄准婓康，“大当家意欲何为？！” “还不够明显吗？”婓康大笑，声音刚劲有力，“伊万哈洛克老了，为了族人的未来，他该让位了！” “休要胡言！”两名看守拉动枪栓的一刹那，只听远处两声枪响。锥形子弹破风而来射入他们的头颅。 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脑浆飞溅、血花乱串，两条性命顷刻消失，毫无意义。 婓康转身振臂高呼，台阶上瞬时传来更为洪亮的响应。他向前一步，不怎么活动的大脑终于开窍。 太容易，有埋伏？不急，近在咫尺而已。婓康转身，问离得最近的士兵，“达桑在哪？” “早些时候在院子里，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士兵回答。 “不知道？”婓康笑道：“看样子是跑路了，谅他也做不出埋伏。”他朝着阶梯上的众人高呼，“随我请见大族长伊万哈洛克，禅让的时候到了！”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婓康朝上走了两级，目光钉在门口。一个身影飘然而出，同样昂首，穿着一身青衫，羚羊角高耸笔直，眼线长而细，晕开紫色，这位女性原住民站在最高处俯瞰众人，大喊道：“放肆，寺庙重地岂容你等亵渎！” “我当是谁呢！”婓康完全不把来人放在眼中，“三当家西西迪埃，男人的事娘儿们滚远点。”他伸手摇摆，随即传来两声枪响。 安杰丽卡听得心惊肉跳，忙问丁义，“打中了吗，三当家有没有受伤？” “没有。”丁义看得专注，“子弹应该是被弹开了，能够清晰看见三当家身体周围出现的屏障。” “屏障？”安杰丽卡不明白，“三当家不会魔法，哪来的屏障？”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丁义放下望远镜交给她，“你自己看。” 安杰丽卡抓过来放在眼前，更多的士兵朝着三当家开枪，可是一发都没有命中，“怎么会？” “你说的黄雀在后，指的是她么？”丁义问。 “不对！”安杰丽卡将望远镜丢给丁义，拨通达桑的电话，“达桑，西西迪埃不对劲，你最好……” “我看到了。”达桑的声音不再沉着，“安杰丽卡，你在家里哪都别去，这事儿我来处理。” “知道了。”安杰丽卡挂掉电话。 “出乎意料？”丁义勾起嘴角，“原住民脑袋都不好用，如果你说的‘黄雀’是指二当家达桑，我看‘黄雀’后的‘老鹰’就是这位三当家西西迪埃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安杰丽娜暴躁得到抓扯头发，来回踱步半天后抢过丁义手中的望远镜看向其它地方。 达桑安插在婓康部队里的人开始反水，枪声四起。二当家占了上风。 “你到底怎么回事？！”婓康不敢靠近，心中惊惧不已。 西西迪埃望向远处，似乎在观测战局，回过头来对着婓康说道：“达桑在你背后做了不少手脚，篡权者不是你，是他。” “胡说什么？！”婓康指着台阶上的士兵，“全都是我的心腹，达桑怎么可能染指，我看篡位的人是你！” 西西迪埃连连摇头：“你错了，达桑也错了，审判的时候到了。” “少故弄玄虚，会点防御魔法没什么了不起！”婓康招手，“跟我上！” 众人呼应，纷纷随着婓康冲上去。 气势磅礴，脚步声足以撼动大地，可这还不够，婓康需要绝对的压迫感。 当他快要接近西西迪埃时，压迫感的确来了，但源头不是他，而是由庙门内大步走来的一个人—— 伊万哈洛克。 第176章 凤凰的涅盘 他怎么会走着出来？ 他怎么会如此有力？ 他怎么会拔掉插在身上的续命软管。 他……真的是伊万哈洛克？ “你是谁！”婓康指着来人大喊。 站定，轻挽长袖，露出纤细的五指，指甲尖利，如同狼爪。从小指到手肘连接着青蓝色的羽毛，初级覆羽、小覆羽、中覆羽、大覆羽一直延伸到后面的初级飞羽、次级飞羽、三级飞羽，层层叠加，面积越来越大。 他张开双臂，一对翅膀展现在众人面前。抬头望向天空，由眉心向两侧舒展的耳羽一直延伸到太阳穴。 而其下，是半张精致的人脸。鼻梁提拔，嘴唇抿成一线然后弹开，两抹浅紫邪魅动人。 双脚藏在长裙之下，似有非有。 他收起羽翼，落下头颅，青黑的长发倾斜下来，搭在肩上。 “回答我！”婓康拔出背上的九环大刀，对准来人质问。 他笑了，嘴角咧开的幅度很大，朝着众人亦是朝着城府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宣告：“我是伊万哈洛克，四仙族的后裔，不死鸟朱雀，是将给你们带来光明的大族长，也是还原桃源村本来面目的‘修正者’，我的族人们啊，迎接‘自然’的曙光吧！”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婓康拿刀的手在颤抖，阶梯上的众人枪口向下一寸，思绪混乱。 “大族长，达桑护驾来迟！”二当家奔上台阶，跑过呆住的婓康手下时节拍慢下来，他疑惑，朝着平台望去，大吃一惊，“大族长？” “达桑。”伊万哈洛克招手，待他来到身边时笑道：“凤凰涅盘，有没有想过？” “恭贺大族长验证传说，我万分高兴！”达桑拜服，跪在伊万哈洛克裙边。 “别高兴的太早，我的二当家。”伊万哈洛克微笑道。 婓康看着眼前一幕，大脑已经不能运转，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个骗局。婓康仰天大笑，指着台上的达桑、西西迪埃，“好啊，穷途末路竟要甩些不入流的花招，什么凤凰涅盘，什么浴火重生，真是辛苦你们了，找来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冒充大族长。” 他咬牙，“混账东西，你们通通都得死！” “婓康！”情况不对劲，一万个不对劲，达桑觉得该为自己开脱了，“我早就料到你会有今天，已经在你的部队中插下埋伏，你回头看看大地伤痕，你的人正在死去，现在缴械投降还来得及！” “达桑你个王八蛋。”婓康终于聪明了一回，“你敢拿我踩雷！” 达桑没有回他话，转头向伊万哈洛克请示，“大族长，请由我来惩戒婓康。” 伊万哈洛克根本不搭理，对着台阶下的婓康问道：“我的大当家，现在你作何打算呢？” “他不是伊万哈洛克，他们在演戏！”婓康握紧幽钢锻造的九环大刀，振臂高喊，“随我杀上去！” 一众人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就是伊万哈洛克，收到婓康的指令后随他一拥而上。 “蠢，太蠢。”伊万哈洛克毫不慌张，再次张开臂膀，一双青色的眸子由绿变红，身上的羽毛也由青转赤。 热量从他的体内奔涌，火焰自他的双眼喷射，范围之大、之广，威力之强、之烈，都是达桑万万没有想到的。 很快，火光吞噬台阶众人，淹没喊杀声，除婓康以外的士兵尽数化为灰烬。 “巨龙咆哮！”婓康站住，做生命最后一刻的抵抗。 在强大火力面前，魔法造就的保护膜很快融化，灼热感如同刀剑，刺入他的每寸肌肤。鬃毛卷曲、四肢碳化，两根朝天的獠牙愈来愈短、愈来愈黑。 片刻间，婓康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跪伏在台阶上，浑身焦黑散发恶臭。两双眼睛变成液体付之东流。 掉落的九环大刀把柄气化，只剩通红的刀身。 火焰如退潮般散去。伊万哈洛克收了双臂，羽毛消回青蓝，双眸变成原色。他站得端正，目光斜视到达桑身上，发问了：“婓康已死，你告诉我，可有其他人想要篡位？” “没……没有谁敢！”达桑汗如雨下。 “哦——”伊万哈洛克长长应了一声后，唤道：“柯林比，你来说说看。” “是。”柯林比镇定自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走到达桑身边，“回大族长的话，二当家达桑在婓康行逆之时，先占领金库，后劫持婓康家眷，另外根据通讯记录，他向冥府议会发送了信息。” 达桑无话可说，根本不敢狡辩，趴在那里等死。 “内容？”伊万哈洛克问。 “内容如下，‘今得位安妥，请在圣城之前赶来’。”柯林比回答完毕，站到一旁。 “我的二当家，解释一下吧？”伊万哈洛克目光不冰不冷，甚至想笑。 “我……我……”达桑脑海中就三个字——死定了。 旁观者看在眼里，特别是迪斯和丁义更是过目难忘。安杰丽卡觉得浑身发冷，走回屋内坐到沙发上，捂住脸不说话。 丁义也不再看下去，跟着进来在一旁安慰道：“他们的事跟你无关，你何必烦恼？” “你知道个屁！”安杰丽卡牙齿打颤，惶恐不安，“我……我在贩卖业矿，你先别急着问我怎么获取业矿，我现在没心情讲给你听，不过你要知道，业矿的事伊万哈洛克清楚，他曾警告过我不要卖给外人，我想他反正就要死了，根本不当回事……” “秋后算账吗？”丁义沉思片刻，“安杰丽卡，跟我离开这里。” “疯了吧你！”安杰丽卡咬住拇指，“不行，我哪里也去不了，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偷渡圣城，我来安排，没人找得到你。”丁义下定决定要动用圣城的关系。 “你找谁？你认识谁？谁又会买你的账！” “圣城十戒狄娜，她会帮我。” “你女人缘真好啊！”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得跟我走！”丁义猛然起身。 敲门声大作，传来恭敬却不容回绝的喊话，“安杰丽卡小姐，大族长伊万哈洛克有请，您起来了吗？不着急，我们会恭候的！” 丁义唤出罪割，准备冲到门口却被安杰丽卡一把拉住，“别，我会没事的。”她强装镇定，朝着门后喊道：“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不醒啊！”挪步到阳台悄然探头，果然围满了士兵，“等我洗漱更衣！” “静候！”外面回应。 “安杰丽卡……”丁义心乱如麻。 “别担心，你不是说过我是冥王清点的流放者吗，他们不会拿我怎样，业矿交出去就好了。”安杰丽卡扯下丁义脑袋上的猪头，揽住他的脖子。 两片嘴唇紧紧挨在一起，热吻之后，她说：“会没事的。” “我……我以为你讨厌我。” “对，我讨厌你，讨厌你不能像个鬼差、讨厌你有颗‘人心’。”安杰丽卡深情摸着丁义的面颊，指尖划过轮廓。她抿嘴，重新将猪头塞到丁义手中，“等他们走了，你也给我滚蛋。” 第177章 明亮的早晨 寺庙之外，跪在地上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二当家达桑。 一切皆成泡影，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重生的大族长。 天完全亮了，风暴停歇，落入大地伤痕的尘埃在光线中如同星辰，伊万哈洛克环视峡谷，既陌生又熟悉。 垂老之时，就再也没有一次踏出过檀香浸染的寺庙。 久久沉默之后，伊万哈洛克开口：“达桑，有人陷害你。” 达桑心中一怔，不明所以，抬头望着大族长，舌头打颤：“什……什么？” “我说有人陷害你，占领金库的是罪人婓康，劫持他家人的不过是叛变的部下，还有那段信息，我看也是婓康捏造。” “是……是吗？” “我说是，就是。” “大族长明察秋毫，感激您为我洗脱罪名！”达桑整个人瘫软下来，自知躲过一劫。 “嗯——”长长的出气声，比之以前精神太多，“辛苦了，没什么好奖赏给你的……这样，若不嫌弃，婓康那把幽钢九环大刀就赐给你，如何？” “谢大族长！” “好了，去把它拿过来。” “是，我这就找人安上刀柄。” “现在拿过来。”伊万哈洛克强调，不容辩解。 “拿……拿，这就拿！”达桑颤颤巍巍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大刀面前，灼红褪去一些，可隔着距离还是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不能犹豫，比起性命这算不上什么。他弯腰伸出手掌，抓住刀刃的一瞬间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感。 “机会只有一次，要抓住，前往别松手。”伊万哈洛克提醒道。 “是……大族长。”达桑忍住剧痛拾起刀刃，平衡不了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捧，结果双掌烫得滋滋作响。他回到大族长面前跪下，“谢大族长赏赐。” “柯林比，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地伤痕大当家。”伊万哈洛克转过头，留给他一个绝美的侧脸，“你要好好关照二当家，别学婓康。” “是！”柯林比领命。 “还有许多事要做。”伊万哈洛克仰头思索，“我先去见见安杰丽卡，你们在寺庙中等我。” 冥府七栋的早晨和往日一样平常祥和，摆渡人们离开自己的房间，开始涌入电梯。中央广场的公告栏里换上了新的通知——关于后天在十栋举行“开课典礼”的说明，届时将为摆渡人发放渡川与源。 围观的人众多，压抑不住的兴奋。吵吵闹闹交流无法惊动辰式希，她坐在工作台前，全息投影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伊万哈洛克的影像。 来源于吉放飞的小蜜蜂，对组织成员进行了现场直播。 啧，凤凰涅盘，太高调了点。她接通布里克的秘线，“师父啊，大地伤痕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不方便，稍后再说。”布里克匆忙挂断通信。 不方便……也就是说三栋都知道了，要打仗咯！辰式希开开心心跑到卫生间，伸手摸索洗漱台下。我的刀呢？ 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啧，小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转身回到房间，扫视一遍，发现床下被钢板焊死了。至于吗……她走过去徒手掰开，伸手进去拿出尖刀和皮腰带，刚刚站起来，胸口就传来一阵疼痛。 “干嘛？” “你……你又打算对茶茶姐做什么……” “啧，你当组织的话是耳旁风啊，我拿武器是想防身好吗，要打仗了。” “不会……要打仗……也不该摆渡人。” “小希啊，听姐姐说，渡川和源就要到手了，摆渡人跑不了的。” “总之有罪割……就不用尖刀了吧……” “知道知道，你怎么那么烦人，我是准备着，别等哪天要用才悔恨当初不好好保养，你休息吧，今天任务我去，你可能都暴露了，要不然索性摊牌算了。” “没有……” “啧，有没有你不清楚？木熙那个表情逃得过我的眼睛？就聊到这吧。” 辰式希擦擦刀柄刀身，抖抖腰带上的灰尘，将他们丢在书柜的最上方。在抽屉里取出隐形眼镜戴上，确认镜片上的电子屏幕良好后拉门而出。 走得急，差点没撞上正在搬运东西的原住民。什么东西？她朝旁边望去，仓库门开着，原住民进进出出。 “没事动仓库干嘛？”辰式希拉住一个原住民问道。 “要改成医务室。”原住民不耐烦地挣脱走开。 辰式希又拉住一个，“医院开到公寓来了，要打仗啦？” “小姐你说话真有意思。”原住民回答：“打不打仗我不知道，反正是为你们准备的，一楼、十楼、二十楼、三十楼仓库均被改成医务室，方便你们以后互掐。” “你说话也挺欠的。”辰式希放手，不打算继续关注，朝着电梯走去。 木熙手里拿着全麦面包，一边吃着一边跟在茶茶身后往人群前面挤。伴随着“借过”、“不好意思啦”、“抱歉”的招呼声步步向前，一直走到公告栏下。 茶茶双手背在身后，开始认真阅览通知，而木熙吞下最后一片面包，嘴巴鼓鼓囊囊地咀嚼着。 除了“开课典礼”和“渡川与源”的公告外，旁边单独贴了一张质地尚好的彩色海报。黑色的背景上画着一只青白色的圆圈，像是某种材质精良的铁环，如果把它看成一只没有时刻的表盘，那它的“2点”与“8点”对应的位置，同时向外延伸两枚芒刺，不过“2点”短“8点”长。 旁边配有一行小字进行说明——代表身份的“摆渡人徽章”（胸针），圆圈代表“环”。 “茶茶，摆渡人不是都有印章了吗，为什么还需要‘狗牌’？”木熙发问。 “木熙，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形容吗？狗牌……我看木熙才是小狗。”茶茶回头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不知道呢。”她指着徽章上端的芒刺，“而且只解释了圆圈代表‘环’，也没说这两个尖的地方代表什么。” “冲出‘环’的灵魂吧。”木熙走到茶茶旁边，凭借猜测解释道：“两头不对称，说明渡魂时间有长有短。” “唔……有点牵强。”茶茶摇摇头，“算啦，以后会说明的吧。” 辰式希被阻挡在人群之外，她也不想进去，隔着摆渡人之间的夹缝看着木熙和茶茶。抬手放在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抹掉困倦的眼泪，轻咳两声后将双手圈在嘴上，深吸一口气，“师父、茶茶姐！！！” 声音相当洪亮，所有围观人群回头，视线齐刷刷的投射过来。场面安静了三秒后，再次喧闹起来。 茶茶和木熙迈步出人群时，围观的摆渡人如同摩西分海似的退出一条通路。 没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人说三道四，大家都听过一个传闻，不带眼镜的辰式希千万惹不得。 “小希！”茶茶把辰式希抱在怀里，用脸颊来回磨蹭着她的头顶，“声音好大啊！” 辰式希没有回应，只把目光落到木熙脸上，给予微笑，“师父早安。” 第178章 城府的焦虑 安杰丽卡出门时用冷水拍了拍脸，她必须保持清醒，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需要更加强大的内心。 大地伤痕开始复苏，原住民推开房门迈入崭新的一天。躺在床上不愿醒来的人们，伸手拿起遥控器，切换至“桃园电视台”的画面。 伊万哈洛克的重生、的样貌、的言语、的武力全方位的展现在每一位尚且睡眼婆娑的族人面前。 收音机里发表着大族长早已录制好的演说辞——“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日子，亲爱的族人们、被压迫的族人们、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族人们，争取权利与尊重的时候到了……” 安杰丽卡坐在车内，脸转向窗外，道路上欢呼的原住民、懵懂的原住民、嗤之以鼻的原住民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像狂欢又像朝拜，对着大荧幕上伊万哈洛克那美丽的半张人脸雀跃愉快。 战斗的痕迹尚在，燃烧的路障喷满灭火泡沫，婓康的部队正在向大地伤痕真正的主人缴械投降。 负隅顽抗者的尸体如同枯败的花朵，遍地盛开。清洗血污的工人们拿着长柄刷，在洒水车的掩护下步步为营。 裹尸袋装车，开走。不成形的尸体装进垃圾车内。 于是，在血腥味刚刚散去的街道上，人头窜动，交织起来来往往的脉络。仿佛大家都懂，种族的兴与衰都需要血淋淋的献祭，无论死的是何人，都该感谢“自然”选中了他。 婓康失败了、达桑失败了，在他们身后的圣城与冥府也失败了。两只盖在大地伤痕上方的无形手掌被滚烫的火源刺痛，不得不还给原住民们蔚蓝的天空。 “消息很快会传遍整个城府世界，你们最好有应对的方式。”安杰丽卡转回头来，从后视镜上盯着司机的眼睛。 “已经传遍整个‘桃源乡’了，安杰丽卡小姐，应对方式中，您是关键一环。”司机没有多做解释。 消息通过魔法网络传入圣城，又通过通信基站传入冥府，无数长短不一的频率自大地伤痕蔓延开去，像是绽放的烟花。 吉收起隔热迷彩，接通阿克鲁斯的电话，“头儿，你都看见了。” “看得很清楚。”长久的沉默后，耳机再次传来阿克鲁斯的声音，“我见过伊万哈洛克年轻时的模样，他绝对长不出人脸……吉，需要这方面的情报。” 吉答应后挂断通讯，起身朝着谷口走去。 丁义带着“猪头”走上街，每一个人都在谈论早些时间发生的事情，结合传说、结合族史亦或是结合自己的人生阅历，谈论起来头头是道。 “借过。”丁义穿越人群离开，走了和安杰丽卡完全相反的路径。 冥府二栋，决议殿齿轮厅，扇形会场上陆陆续续被赶来参加紧急会议的人员填满，正对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伊万哈洛克展现奇迹的画面。 “这是挑衅！”一位议员大声呼喊。 “是啊，冥府对待原住民的政策终于导致有力反弹，也不知道当初票决时您怎么想的？”另一位议员呛声回应。 整个会场之上，议员们你一句我一句聒噪——“你在质疑玄王大人的判断！”、“放肆！”、“你应该被吊死！”、“我们需要对大地伤痕采取严厉制裁！”、“圣城不会允许种族屠杀！”、“注意你的言辞！大地伤痕原本就是监狱！”、“睁开眼睛看看呐，它是都市！”。 白王坐在前排，回头观望，会议尚未开始底下就已这番“惨状”，他转过头问议会长刘平安，“没达成一致？” “事发突然，也是万没想到，所以并没有应急预案。”刘平安摇摇头。 “无妨。”白王朝他露出假笑，挪开视线站起来，朝着后面不安分的议员们喊道：“各位体面人，是否安静一下，玄大人马上就要到了。” 气氛瞬间安静，站到桌子上理论的议员跳下来、扭打在一起议员同时松手、嘴上骂骂咧咧的议员坐回原位，互不待见。 世界另一端的圣城，早课取消，五位长老齐聚圣王宫。 翰文德看着舍伯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对方回以凶恶的眼神后，扭头转向一边不再搭理。 “诸位长老，说来听听。”圣王轻轻开口。 飘飘然四个字，代表的含义却深邃无底。五位长老心中明白，要回复圣王大人的内容不仅要详实，还得有应对措施与后续计划。 谁也不愿意先开这个口。 沉默良久，引得圣王发笑，他起身走到五位长老中间，抬手唤出魔法影像，摘录出伊万哈洛克展现实力的画面，“舍伯炎，你告诉本王，大地伤痕发生这种事，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舍伯炎吞吞吐吐。 “圣王大人，不知道冥府灵核丢失事件是否能视作‘征兆’。”翰文德插话，抬头得到圣王首肯继续说下去，“奥里文会长临走时曾与我讨论，被盗取灵核的灵体胸口处的术式来源于原住民古老的‘道术’，其作用为‘赋予万物生命’，我大胆猜想，若是用灵核作为‘药引’，赋予垂老之躯新的生命也是可行的。” “一派胡言！”舍伯炎抓准时机摆脱窘境，向翰文德发难：“冶金长老怕是忘了，灵魂的增减由圣王大人掌握，原住民算什么东西，能够赋予万物生命？” “舍伯炎，现在是圣王大人与翰文德说话。”魔能长老杜兰度开口制止，深陷的眼窝如同井底，看不出情绪。 圣王亦未对舍伯炎的发言进行回复，站在魔法影像前停留片刻，重新回到王座之上。 为什么不不说话了？翰文德不明白，他偷偷朝着台阶上方看去，似乎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王有些心不在焉。圣王大人知道什么…… “除杜兰度，都退下。”圣王望着窗外。 教条长老扎卡里斯躬身告退，一句话也没留下，丰收长老盖亚朝着长老们依次点头微笑后也转身走了出去。 翰文德与舍伯炎对望一眼，此时无言胜有言。 他们都知道，留下资历最老的杜兰度便是意味着要谈论些“年轻人不知道的过去”，至于是什么内容，翰文德觉得多半和自己说得话有关。 出了圣王宫，舍伯炎停下来伸出拐杖拦住翰文德的去路，“你就尽情嘲笑吧，你冥府那位朋友不会比婓康下场好太多。” “拿原住民和‘王’比较？兵戈长老你啊还是先考虑如何填补空洞吧，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白白送了大地伤痕那么多法器。”翰文德笑道，用手指轻轻捻住拐杖一头推开。 “哼，走着瞧。”舍伯炎站在原地，待翰文德走远后才动身。 第179章 确定的猜测 伊万哈洛克选了一处的空旷的平台，比谷顶稍矮却要比任何建筑都高。他站在边缘，昂首眺望环中流动的魂魄，一身青衣随风飞舞如同小溪里飘动的水草。 他闭眼，静听风声，呼吸平缓、轻柔，阳光下的尘埃描绘出气流的方向，在他的耳后打旋，最终消失于虚无。 安杰丽卡刚走出电梯轿厢，门就关闭了。她回头确认，明白伊万哈洛克是要找她单独说话。 “这里是大地伤痕最高的地方，整个族人的命运都在眼下。”伊万哈洛克依然闭目，“你有没有想过，掌握全族的命运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得到回复，伊万哈洛克继续开口，“就好像拥有了一双看透过去和未来的眼睛，看到时间的河流漫长无序，每一个族人的命运互相交织却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赶走我们这些‘殖民者’吗？”安杰丽卡接话了，她向前走出几步，风声喧嚣，吹动褐色的鬓发。 “不——”伊万哈洛克摇头，“族人的终点是‘死亡’，没有谁能够超越生死拒绝轮回，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有人在生死簿手勾去自己的姓名从而不死，以作弊的方式得到永生，结果被神明严惩，永世不得轮回，他的身体会腐烂、精神会破碎，可神明就要他‘活着’，一直活下去，直到灵魂耗尽化为虚无。” “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影射‘居民’吗？诅咒也好、传说也罢我都不感兴趣，您找我来无非是为了业矿，只要您肯高价买断，我可以切断其它交易让大地伤痕独占。”安杰丽卡直奔主题。 伊万哈洛克睁开眼睛，转身过来，他望着安杰丽卡，嘴角藏有几分笑意，可那并非为了业矿，“你不懂业矿的由来，自然也不会懂得自身的价值，能为我演示一下如何提取业矿的吗？” “商业机密，即便您是大族长我也可以拒绝。”安杰丽卡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逼问就以免费供给作为“不说”的条件。 “大家都说你是情报贩子，在我看来，你知道的太少。”伊万哈洛克轻甩长袖，“你是否想过你的那份‘特殊能力’因何而来？” 安杰丽卡似被点穴，定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的目光游离，偏向一边。 “大地伤痕除你之外，只有偶尔拜访的过客居民，一个没有居民生活的地方，为何会出现大量的食灵虫呢？” “我不知道……” “它们难道不是因你而存在？”伊万哈洛克走到安杰丽卡面前，倾身去嗅，“食灵虫的味道，鸟吃虫是自然法则所以我闻得见。” 安杰丽卡默不作声，心中忐忑。 “驱使食灵虫采集业矿，经过虫毒中和的业矿没有危害，能量也不会减少，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圣城冶金赵老翰文德可谓‘穷其一生’都没有找到采集业矿的方式，一来是他不了解业矿到底为何物，二来是他不知道你为何物。” “我？”安杰丽卡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论是灵体还是血肉之躯，没有加持都不会显现出‘异常特性’，举个例子，受罪割长期影响的鬼差会在拿掉罪割之后任然保持持有罪割时的一半实力，实际上如果没有罪割的延伸影响，脱去罪割的鬼差只是普通灵体，而你，从来没有使用过包括罪割在内的一切可能加持的物品，如何控制得了食灵虫呢？” “难道不是灵体间的差异？” “不对，灵体间的差异不会造就‘异常特性’，你之所以能控制食灵虫，是因为你是‘器’。” 安杰丽卡冷笑道：“您要给我科普原住民传说吗，我没兴趣。” “不是我们的传说，而是你们的。” “我们……”安杰丽卡皱眉，他知道伊万哈洛克指的什么，“羽王传说，你不会当真吧？” 伊万哈洛克笑了，张开羽翼展示给对方，“我们的传说一步步成为现实，你们的也终究能剥开迷雾。” “疯了，您把传说当成了现实！不可否定您的确涅盘重生，但请看看您的脸，原住民是不会长出半张人脸的！” 伊万哈洛克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小鬼头不就有整张人脸吗，啊，你是在质疑我的重生另有隐情，太不礼貌了。” “我不在乎您用了什么方式，还是那句话我没兴趣，要业矿请拿出双赢的合同，我实在不想听您给我普及神话知识。” “那真是太可惜了。”伊万哈洛克背对着她走到平台边缘，“我还以为你很想了解你自己。” “我只在乎钱。” “是吗……”伊万哈洛克面露哀伤，“你们就是太在乎心中的欲望而视‘桃源乡’为无物，所有的生灵都应该进入轮回，而‘器’是为解除你们的诅咒而存在的，连你都无法正视自己，其余‘器’又该何从，迟早沦为他人满足欲望的工具。” 说了半天，安杰丽卡觉得伊万哈洛克根本就对业矿不敢兴趣，到底算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安杰丽卡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他把话说完，“你说我是‘器’，羽王之书我也翻阅过，没看见什么特别的神器。” “你一定看见过，羽王的力量来源于五只神器——蚀骨之剑、逆流之杖、人王之戟、次元之镜、颠倒之镰，而你是蚀骨之剑。” “我看上去很‘剑’吗？”安杰丽卡甩甩脑袋，一脸无奈的道：“证据拿给我看看？” “猜测，你能控制食灵虫，而食灵虫蚕食灵体，和蚀骨之剑的名字相符合。” “哦，那真是感谢，我名字叫安杰丽卡，是一种草药的发音，我会的技能应该叫‘治愈之手’。”安杰丽卡终于忍不住笑了，“大族长，您跟我在这扯了半天传说神话，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其它事，请让我回去继续‘贩剑’吧！” “当你遇到天使时，就会明白传说和神话在桃源乡里都是现实。” 越说越玄乎。安杰丽卡听不下去了，转身走到电梯门前，还没有按下按钮轿厢门就打开了，等候的司机恭敬道：“由我送您回去。” “别，你那车跟个剑匣一样，我真怕坐久了觉得自己是真的‘剑’。”安杰丽卡回想主动亲吻丁义那一幕，连连叹气。是啊，真真正正的“蚀骨之贱”。 待安杰丽卡走后，柯林比从阴影处走到敞亮的地方，他站在伊万哈洛克背后行礼，“大族长，以安杰丽卡要挟玄王他会同意吗？” “他会的，想要唤醒羽王，神器缺一不可。”伊万哈洛克回头走到柯林比身边，“可他不知道神器真正的作用，他们都不知道。” 第180章 包藏的祸心 “大地伤痕的事暂时搁置。” 扇形会场，演讲台之上的玄王大声发话。 台下议论纷纷，不敢妄言。议会长刘平安起立，“我抗议，玄王大人，此事必须经过冥王大人同意之后才能决定。” “冥王大人在沉睡。”玄王头也没抬的回复。 “我抗议！”另一名议员站起来，“玄王大人，大地伤痕有反叛之嫌，应当以叛军论处，不能就这样搁置！” “原住民内部矛盾，冥府不方便干预。”玄王冷静回答。 “不对！”又有议员站起来，大声质问，“伊万哈洛克在发言中说的很清楚，他将‘城府世界’称为原住民历史中的‘桃源乡’，这就意味着他的野心！” “原住民也用‘年’计时，习惯不同罢了。”玄王整理桌面稿件，不给抗议者任何机会。 再一次、又一次、更多次抗议袭来。玄王眉宇间的红印落入川字纹的深沟之中。他抬头，扫视会场所有人，“各位，已定之事不需要再议。” “独裁者！”有谁喊了一句。 “您想代替冥王大人吗！”又有谁悄然呐喊。 白王坐在前排，手里握着圆珠笔在白纸上画了一圈又一圈，他身旁的议会长装模作样起身维持持续，收效如愿甚微。 激怒他！白王咧开嘴巴，下笔的力道越来越重，戳穿纸张，也要戳穿玄王不过是“陷城看门人”的本质。 玄王举目四望，发现竟然全是反对他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地目光略过众人狰狞的面孔。 他回想起差点被遗忘的过去。在陷城的城门下，孤零零地当着守城的卫兵，无论风霜寒冻、酷热难耐，他都那么矗立着。人们都嘲笑他傻，告诉他“你说期盼的王已经不存在了”，好心人劝慰他“这片大地都会消失，你也赶紧离开吧”。 后来战火四起，陷城陨落，在危机关头是一位黑发少年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到了冥府，问他“请你为我而战吧”。他口口声声答应，心中却挂念着以前的王，毕竟他是…… 白王抬头，看破了玄王的思绪，他觉得正是时候，抬手理了理头发。 “背叛者！”一声尖利的责怪穿透整个会场。 “忘恩负义！”责难接二连三，转变为人身攻击。 玄王从回忆当中清醒过来，他猛然抬头，想要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人太多了、太多了，咒骂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他从未想过议会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玄王怒了，空气中的重力渐渐增加。白王感到一阵压迫感，欣喜地笑了。 “玄大人！”仝莘预感到了危机，迅速起身，“我有一个建议！” 重力恢复常态，白王丢下笔，目光落在同排右侧的仝莘脸上。啊呀，把这个小妮子给忘了。 “说。”玄王恢复冷静，怒容消散。 “给予大地伤痕惩戒是必须的。”仝莘知道玄王是因为安杰丽卡而搁置大地伤痕之事，但必要的姿态还是要保留，不然会让白王见缝插针，“我提议，由白大人亲自挑选一队鬼差，以惩处罪犯的名义介入大地伤痕内部争斗。” “你等会儿。”白王双肘放在桌面上，支出脑袋望着仝莘，“惩处什么罪犯？那只火鸡都说了大地伤痕都是‘守法公民’，你让我去抓谁啊？” “呵，没想到白大人需要看原住民脸色。”嘲笑之后，仝莘继续发言，“你谁都不用抓，只要拉着你的队伍在大地伤痕周边走一圈就可以了。”仝莘回望道。 “啊……你是叫我去试探一下大地伤痕的态度啊？”白王推推眼镜，“他们不接受挑衅呢？” “他们会的，只要你将虚假目标定为安杰丽卡。” 安静的会场重新喧闹起来，议员们不懂得安杰丽卡的重要性，“为了一个流放者？”、“大地伤痕凭什么非得保护安杰丽卡？”、“我听说安杰丽卡能够采集业矿！”、“不可能，没人能采集业矿！” 白王了解，想了想点头道：“行吧，正好我也想找个机会磨练下新晋的鬼差。” “提醒一下白大人，大地伤痕想展现实力恐怕也会挑这个机会，您最好小心为妙。”仝莘说完，一脸冷漠地坐了下来。 “阴沟里的蛆虫而已。”白王不屑一顾。 玄王不想再听，环视所有人大声宣布：“散会！” 出了决议殿，大家各走各的，白王朝着仝莘摆摆手打招呼，对方理都不理。他自讨没趣地撇撇嘴，钻进了议会长刘平安的轿车内。 “差一点我们的玄大人就要血洗议会啦。”白王坐下来，拿出酒柜的香槟给自己倒上。 “白王大人，玄王大人还是法定意义上的‘冥王代理’，说句实话，即便他一怒之下血洗议会，除了您和冥王大人，也没有谁能拿他怎么样。”刘平安与白王碰杯。 “没错啊，除了我。”白王喝了一口后将香槟杯放到旁边，“等把奥里文会长安顿好，我会叫‘将军’带人去大地伤痕，人员的安排补给与武器规格的使用上还请你大开绿灯了。” “不是问题白王大人，您口中说的‘将军’是指？” “一个特别的鬼差，新来的，目前正在接受训练，主要带他了解下城府世界和各个时代的人文风情，他是个古代人，不会用镭射枪就惨咯。”白王拖出腮帮，“人不错，觉得为我效力是天命所示，看来把我当成他生前的皇帝了。” “恭喜白王大人获得一名忠心的悍将。” “渡川和源的发放许可签好了吗，快点让摆渡人装备。”白王催促道。 “白王大人放心，早就通过许可，后天会按时发放…不过您就不考虑多拖一阵么，也许会有益处。”罗平安放下杯子，坐得端正。 “‘淹死会游泳的’，摆渡人获得武器后指不定干什么，他们的人数太多，虽说是杂兵可长久磨练下来也许会有相当部分的成员能和鬼差抗衡。”白王自嘲，“看看鬼差现在的水平，真的不好意思提。” 冥府三栋训练所，一位头顶发髻裸露上半身的男性走出来。他的身上蒸腾着汗气，似乎才进行过高强度训练。男子接过副队长递上的毛巾，擦净全身后穿上鬼差队长制服，一袭黑衣加身，与他的剑眉极配。 “有劳你了，罗莎。”男子朝着副队长罗莎作揖道谢。 罗莎惶恐，忙有样学样还礼，“队长您不必对部下客气。” “吾……我也是才来‘城府’，客气点好，托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男子询问。 “队长很抱歉，我已经细细查看过城府人员档案了，的确没有你口中名为‘普雅’的女子。” “是吗……”男子神伤，抬眼看着罗莎，“如果没来这里，就意味着顺利进入轮回了吧？” “是的。” “看来无缘再见了……” 罗莎向男子道别，再向前走就不是她前往的地方了。男子通过狭长的走廊，来到大门前，刚要抬手扣门就听见后面的呼喊，“哟，正是时候啊‘将军’！” “白王大人！”男子单膝落地，跪在白王面前。 “刚好有你用武之地。”白王亲自扶起，拉着他的手腕推门而入，“李双成将军，你将迎来重生后的首战啊！” 第181章 儿童节特别篇:小狐狸戴安安 很久很久以前，在环中世界里住着这么一位小女孩。在她出生至今的记忆里只有雪白的床单和贯穿始末的消毒水气味。 那是一座修建在海边的医院，临海的窗户时常开着，咸咸的海风涌入，卷起玻璃边的长纱飞舞。 小女孩喜欢一本书，自她记事以来妈妈常在身旁为她讲述字里行间的童话。 故事里的公主受到诅咒，变成老态龙钟的妇人，王子为了救她，依照女巫的吩咐收集全国所有的甜食供其享用，邪恶的女巫并不满足，她听闻人心‘甜美’，就指示王子挖取人心作为美餐。 正在王子为难时公主的死讯传来，悲痛中的王子失去了心爱的人，却也自此脱离了女巫的控制，保住了臣民的性命。然而他并不知道，公主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不忍看到王子为她去做坏事，以假死骗过验尸官，由吟游诗人拉着棺木去森林里埋葬。 醒来的公主没有变得年轻，诅咒会伴随她剩下不多的余生。 吟游诗人不忍，放下风笛，拿起利剑，一路披荆斩棘，当他来到黑山洞穴时才发现王子为了给公主报仇已然将女巫杀死。 诅咒无法解除，吟游诗人带着悲伤回到森林小屋，等候他的是垂垂老矣却坚持为他端上热汤的公主。 吟游诗人问她：“你还爱着王子吗？” 公主回答：“一直爱，直到死去。” 吟游诗人下定决心要解救公主，于是跋山涉水穿越无人之地，在充满瘴气的南方找到了神仙居所。他下跪，乞求，恳请神仙解除公主的诅咒。 而神仙给了他两片药丸，他告诉吟游诗人，一片药丸吃下去，公主以后再也无法品尝到甜的滋味，另一片药丸吃下去，公主再也无法记起她深爱的人，不过无论哪一粒药丸都能够解除诅咒，让公主恢复青春。 吟游诗人拿着药丸，千恩万谢后回到了森林小屋，他将吃下之后无法品尝到甜味的药丸交给公主，说：“不过是甜味而已，可你还记得深爱的人。” 公主看着眼前的药丸，始终没有服下，她伸手朝着吟游诗人要来另一颗，说：“爱是苦涩的，也许会有甜的时候，可我宁愿忘记。” 公主服下药丸，解除了诅咒，但却没有爱上为她付出一切的吟游诗人，因为深爱的人早已改变。 吟游诗人护送公主回到城堡，在欢庆仪式过后悄然离开。王子问公主：“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解除诅咒的吗？” 公主摇头回答：“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诅咒解除时嘴唇上淡淡的甜味。” 妈妈合上书，告诉小女孩故事讲完了。小女孩倒在妈妈的怀抱里，依旧问起不止一遍的问题，她说：“妈妈，吟游诗人其实知道公主爱上自己了吧，他不想她忘记给了她第一颗药丸，公主也知道其实自己爱上吟游诗人了吧，可她还是想回到王子身边，于是选择吃下了另一颗药丸。” 妈妈无法回答，摸摸她的脑袋，希望她早些休息，等她病好了，穿上公主裙去看真正的城堡。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小女孩裸露身子站在草原之上，一位少年走来，为她披上衣服。那少年拍拍她的小脑袋，嘴里叼着麦穗对她说：“这里是圣城，你是被圣王大人选中的死人。” 小女孩听见“死”字，哇地一声哭了。少年就看着她，也不安慰，等她哭够后才蹲下身说：“别害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你会喜欢上这里。”他向小女孩遥指王池，“我知道你喜欢的故事，我们这里也有城堡。” 小女孩揉着眼睛，眺望远端，果然是一座漂亮的城堡。少年伸出手，当做邀请：“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少年领着小女孩去了圣王宫，圣王亲自为小女孩带上“火狐之戒”。小女孩看着左手小拇指上的戒指，问跪在一旁的少年：“王子向公主求婚了吗？” “不，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才算求婚。”少年回答。 仪式过后，少年领着小女孩去她的寝宫。路上，她注意到少年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问：“有人向你求婚了吗？” “女孩接受男孩的戒指并带在无名指上才算接受求婚。”少年解释，扬起左手，“你的戒指和我的戒指一样，是用来守护这片大地的。” “为什么要守护这里？”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我想妈妈了，能带我见妈妈吗？” 少年停下来，走到落地窗前，指着天上的环说：“你的妈妈在那里，我们进不去。” “可是我想妈妈了！”小女孩哭闹起来。 少年蹲下来，和她等高：“我也想家人，现在跟你说‘命中注定’你不会理解，但你务必记住，能填补内心的除了家人，还有朋友。” “朋友？” “是的，你的生前因为疾病没有交过朋友，在这个世界努力结识更多的人吧，也会有某人像你的妈妈一样疼爱你。” “可那不是我的妈妈……” “对，无法替代，就像王子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即便吟游诗人再好，她还是选择回去王子身边。” 少年理解小女孩的犹豫，起身拉着她的手说：“女巫要求品尝人心，是因为王子收罗的甜点没有打动她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告诉妈妈，我一直认为王子的努力得不到认可就是白忙活……” 少年笑着，拉着小女孩的手继续向前，到了寝宫，硕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座甜点拼凑的城堡。 白巧克力城墙、黑巧克力屋顶、威化饼干搭建的房子、果冻铺陈的道路，就连城堡上方也有奶油点缀的云朵。护城河是清甜的果汁，整个底座是千层酥皮。 小女孩走过去，两眼放光，“甜点城堡？” 少年回答：“全糖宴，十戒之一的雄狮凯瑟琳发明的，她说你一定会喜欢。” “有了这座城堡，女巫一定会解除诅咒吧。” “会的，童话故事的结尾都定格在美好的一瞬间，可是以后呢？所以从一开始就能满足女巫的愿望是最好的，那样吟游诗人不会伤心，公主也不会责问自己，王子更不会将屠刀伸向自己的臣民。” “可是你说命中注定啊。” “对啊，命中注定。” 小女孩放开巴塞斯的手走近餐桌，用指头蘸了一点奶油放在嘴里。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十戒中多了一味喜欢甜食的小女孩。 她叫戴安安，或者安果果。 第182章 赎罪的机会 大族长寺庙内，曾是垂老的伊万哈洛克静静待死的厅堂。 长而陡峭的楼梯自门口搭进里屋，一直延伸到达桑的背后。这是一个极为奇怪的坐次，与伊万哈洛克会客的台子正对。 台下两侧矮桌，一侧是大当家柯林比，另一侧是三当家西西迪埃。 更像是审判而非会议安排，达桑坐在蒲团上，目光悄悄扫过两人脸庞。 柯林比盘腿，阅览眼前的书卷，而西西迪埃捧起茶杯，慢悠悠喝着飘散香气的花茶。在达桑面前的矮桌上，一样摆放着一捆卷宗，他推轴摊开，动作迟缓，双眼对焦却一个字一组词也看不进去。 喉咙滚烫，嘴唇干裂，口干舌燥迫使他必须极快获取水源，结果一抬手打翻了茶杯。“啪”，脆弱的瓷器滚落地面缺了半块，姜黄色的茶水浸透沙土染出一块深色。 “给二当家换盏新茶。”柯林比扬扬手招呼侍者。 达桑默不作声，跪在蒲团上不敢妄动妄言。 “新的开始，‘碎碎’平安。”柯林比抬眼看向达桑，“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二当家能不计前嫌。” 达桑暗暗捏紧拳头，这笔账迟早要算！“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本该是有，可没想到柯林比是依仗大族长，“大当家哪里的话，之前我们交情很好，我想没有什么‘前嫌’才对，即使有也该是大当家不计较我的过错。” “二当家真是‘俊杰’。”柯林比笑着将双手揣进袖子里，礼貌回应：“同是为族人做事，没有隔阂更好。” 达桑单单赔笑，没继续接话。他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双手，余痛未消。 门口竹帘刚掀开，柯林比和西西迪埃同时侧身对着阶梯之上行礼：“大族长。” 达桑背对门口，不见来人是谁所以慢了一拍。他想转身，不过伊万哈洛克不给他机会，羽毛拂过头顶阻碍动作，只听得一声问候：“手，还痛吗？” “不痛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现实如此，达桑觉得羽毛上还残留着火焰退却的温热。 青衫拂过达桑壮硕的肩膀，他不禁一颤。 “嗯——”伊万哈洛克落座，袖摆开出扇状，他理了理羽毛，动作极为优雅，“各位久等。” 柯林比扭动屁股，朝着台上的大族长说话，“我们为这一刻等待很久了。” 内心的喜悦浮现在伊万哈洛克半张人脸之上，他将双手搭在大腿，饱满的羽毛最大限度延展，“消息已然传遍圣城与冥府，他们不会久坐，我以安杰丽卡的安危劝退冥府发难，但深知他们不会就此罢休，所以还请各位出出主意如何防范于未然。” “安杰丽卡？”达桑开口纯属意外，他本想保持沉默先听听看。 “达桑，你和安杰丽卡交往最为紧密却不了解她为‘何物’。”伊万哈洛克乐意解释，“听过蚀骨之剑吗？” “大族长是说羽王传说中的神器？”达桑更是摸不着头脑。 “是——”伊万哈洛克稍稍倾身，看着达桑继续说道：“安杰丽卡口中的‘大生意’其实是‘业矿’，她能不受任何伤害采集业矿也是拜蚀骨之剑的特性所赐，想必你不了解吧。” “我的确不知……不过大族长，单凭这一点怎么能说安杰丽卡是蚀骨之剑呢？”太过天方夜谭，达桑无法相信，他需要合理的解释。 “我——也是猜测。”伊万哈洛克环视台下三位，“不过玄王帮我证实了猜测，他对安杰丽卡的安危关切的很呐，出于对流放者的保护么？不是——而是出于对神器的担心。” 蚀骨之剑……一把武器，如何成为灵体的，要成为灵体必须要有灵核，而灵魂汇聚成灵核……达桑想不通，一把武器怎么能够有灵魂呢？ 他想不明白，安杰丽卡也想不明白。 虽然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可心里却实实在在的多了一份心事。她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思考良久。木质地板之下，密密麻麻的百足之躯排成队列从“约定”好的缝隙间翻涌而上，它们攀爬茶几，在她的眼前排列整齐，就像即将受到检阅的士兵。 安杰丽卡伸出手，放在食灵虫之中，灵脉涌动由白变蓝，穿透皮肤的亮光徐徐显现。每只虫子开始朝着同一地点蠕动，迅速吐出业矿的残渣。 粘稠的唾液与业矿中和消除毒素，碎片慢慢粘在一起最后化为一块完整的正方体。安杰丽卡撤回手，食灵虫挪向茶几边缘，化整为零般消失在地板缝隙间。 她拿起业矿在手中把玩半晌，起身走进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沉重的行李箱。 输入密码掀开的那一刹那，整座房间被幽冥之蓝占据，他将业矿安放进最后一处空隙，盖上箱体。 叩门声响起，安杰丽卡起身走入玄关，站在房门前杵近猫眼，看到一位眼袋墨黑剃了光头的男人。 她抬腕看表，比约定时间晚了整整两个小时，看来对方也知道大地伤痕发生的巨变了。 大族长寺庙里的人都知道安杰丽卡的小秘密，唯独和她走得最近的达桑不知道，简直是一种羞辱。他懊恼的扶住额头，手心传来的疼痛已然算不上什么了。 “安杰丽卡的事各位不需要操心，现在先想想如何对冥府展现大地伤痕的武力。”伊万哈洛克说完，看着台下三位当家，期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武力？婓康获得了圣城不少援助，可那些法器落后，质量堪忧，绝对不足以对抗冥府，大地伤痕还有什么？达桑不敢问，他决心静听。 “道术的第一实验阶段已经完毕，大族长，我提议先在大地伤痕上方构建防御‘符咒’，先图存、再求进。”柯林比进言。 “嗯——”伊万哈洛克转头看向西西迪埃，问：“你呢？” 西西迪埃高举双手抚摸两只领养角，从根部一直拉到顶端，完毕后睁开双眼，“他们不日将找上门来，予以还击得由四仙族的后人们完成。” “天字号部队。”伊万哈洛克勾起嘴角，这才是他想要听的，“对——正面迎敌才能展现武力。” 达桑忍不住了。他没听过‘符咒’，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天字号部队，更不晓得四仙族后人还能用“们”作为词尾。他像个局外人一样愣在那里无所适从，“大族长！”但他了解冥府的实力、了解圣城的实力，大地伤痕的人难道忘了旧痛？“难道你们忘记冥府单凭三四个鬼差就能屠杀数百原住民的事实了？” 没人回话，没人争辩，他们等着达桑说出后续。 考验我的忠心，还是想看看我是否会“卖主求荣”？开什么玩笑，大地伤痕遭殃对我有什么好处！“圣城有十戒，冥府有500鬼差，如今更有3000摆渡人‘整装待发’，若是碰硬我们胜算能有多少？您难道要看着族人们送死吗？” “二当家不太自信呢。”伊万哈洛克大笑，“那么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抓，还是不抓？” “抓，不过计划得由我来制定！”达桑豁出去了，如果不马上证明自己恐怕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哦——说说看。”伊万哈洛克来了兴致，这次他由衷的希望达桑能真正“归心”。 第183章 交错的联系 台下两位当家盯住达桑，想看看这位“篡逆之人”能拿出什么样的计划。 “婓康一死，圣城必然会搁置访问，而我建议由大族长拟信邀请圣城派使者前来，祝贺也好、责问也罢，无关紧要，我需要一位大人物亲临大地伤痕。”达桑重拾信心，语气激昂起来，“留住这位大人物，待冥府发难之时让其卷入是非，我会设法使冥府误伤，激起两方争端，以此求得夹缝生存，分散城府两边对大地伤痕的注意力。” “二当家真是大手笔。”柯林比合拢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露出笑脸，和气中夹带着锐利的针芒，“又是请君入瓮又是离间之计，手段耍得再好也不定会顺利，我看还是正面迎敌，毕竟失败过一次不是吗？” 伊万哈洛克伸手打断，“没关系，不过今天的事昭告天下就是不想再过夹缝中的日子，达桑，你是在否定我及整个族人啊。” “不，大族长。”达桑站起来，绕过矮桌跪在三人中间，面朝伊万哈洛克趴下，俯首贴地：“无论您有多强大，族人都尚未准备好。” “二当家，我得提醒你，是‘你的人’没准备好而已。”西西迪埃开口，绵中藏刀。 “婓康的人也没准备好！”达桑正面回怼，“我的人加上婓康的人就是大地伤痕的一半，一半人尚在梦中，未醒之人如何战斗！” “你可真敢说啊，意思是如果你和婓康联手，今日之事的结局可能还有出入了？”柯林比字字诛心。 “是，我和婓康联手，胜负均等而已！” 伊万哈洛克再次笑了，和之前不同他的笑是开心是高兴，“一个隐忍、谨慎的人一旦求险，说明他开始认真了。” 达桑趁热打铁：“我相信大地伤痕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但对阵城府胜率不过五五开，大族长几小时前涅盘重生，真值得马上冒险吗？”他能感觉到伊万哈洛克气息的变化，说到点子上了。 “是——”伊万哈洛克轻叹，目光落在高阶之上的门帘。外面阳光正好，风声轻盈，“我们不比居民，族人们比死人更加懂得珍惜生命，我们的灵魂没有落入环中，亦不知道如何轮回，我们对死亡的恐惧远胜过他们。” 他的视线收回来，重新投放在达桑身上，“你说得对，‘值得冒险吗’，这是每一位族人必然面对的问题，历史还没能深入人心，宗主意识也尚未觉醒，现在一鼓作气，从者极易动摇，我们需要时间，对——，居民们视为廉价品的时间。” “远筹帷幄数十载，又要等待吗？”柯林比极力劝阻，“正因为时间宝贵，我们更应该争分夺秒啊大族长！” “不——，争的不是决一死战，柯林比，族人们还未到乾坤一掷的时候。”伊万哈洛克起身站定，他仿佛看见了未来，只有血肉之躯才能见识的未来，“达桑我依你，别让族人们失望。” 散会后，达桑匆忙告退，他站在寺庙前平台上眺望安杰丽卡的住处，想都没想便赶紧招呼手下开车过来。 柯林比看着达桑乘车远去，回头正欲对伊万哈洛克开口，却被对方抢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大族长，夜里我看见小鬼头了。”柯林比回答。 “哦——你看见他的脸了？”伊万哈洛克重生后第一次皱眉，两片耳羽连成一线。 “没有，他带着恶鬼面具。” “你有叫他的本名？”伊万哈洛克追问。 “没有，叫他小鬼头时他答应了。” “你啊——”伊万哈洛克连连摇头，“该聪明的时候你却糊涂，那人不是小鬼头。” “不……不可能吧。”柯林比意识到现在不宜辩解，赶紧问补救措施，“那可如何是好？我不小心提到了巴洛的名字。” “联系柯林立，叫他给巴洛提个醒。”伊万哈洛克想了想，“如果是盗取了小鬼头的面具，应该知道他的主人是谁，最近冥府那边可有小鬼头身份暴露的消息？” “没有，柯林立去冥府不过两天时间，他探得小鬼头安好。”柯林比答道。 “他如何得到面具——，优先保护巴洛，告诉柯林立，如果巴洛的首席武师身份保护不了他，即使放弃所有‘宣传会所’也要掩护巴洛回到大地伤痕。” “明白！”柯林比领命，事不宜迟先走一步。 安杰丽卡站在房间内清点钞票，数额巨大所以费了一番功夫。她将一捆又一捆的现钞装入压缩袋中，拍着吉的肩膀高兴道：“合作愉快，下一次多久提货呢，你也知道大地伤痕今天发生的事，翻了天啦，我这边也不好做，所以以后的价格可能会高那么一丢丢。” “听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吗小姑娘。”吉验过货后扣上行李箱锁，摆正过来扯出拉杆，“价钱按照合同上白字黑字不变，你如果真遇到什么困难，组织会帮助你。” “滚蛋！”安杰丽卡一秒变脸，抄起手臂态度恶劣，“说的那么厉害，有本事把我带回冥府啊！” 吉没有回应，拉着行李箱朝门口走去，刚到玄关就听见脚步声，在他启动手臂上的镭射枪瞄准大门时叩门声也同频响起。 安杰丽卡扯过沙发上的毛毯盖住钞票，冲到吉身边按下他的手臂，“疯了吧你，持牌光明正大进来的，害怕被人敲门啊！” 吉收了枪，等着安杰丽卡开门。 果然是达桑，居然没死。安杰丽卡还没开口，吉就伸手拨开她走了出去，与达桑擦肩而过时被对方叫住。 “干什么的？”达桑厉声询问。 “关你屁事啊。”安杰丽卡一把拖过达桑入屋，朝着站定的吉摆手，“慢走。”关了门回头看着达桑吼道：“别吓跑我的客户好吗？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达桑苦笑着举起双手，“你看我像没事人吗？”血浸透纱布，着实渗人。 “我是想赚你些医药费，不过我不会包扎也没有金疮药，你忍着吧。” 达桑不理会，已经够丧气了实在没有精力和安杰丽卡唇枪舌剑，他拉开鞋柜伸手取拖鞋。 “别动！”安杰丽卡赶忙制止，抽出下面一双递给他，“那双不能穿。” 达桑也不问缘由，疲惫的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摊着两只手掌唉声叹气了好半天。 “你该高兴自己还活着。”安杰丽卡拖过板凳坐到对面，她的眼睛撇去毛毯，觉得不安全，赶忙起身坐过去让达桑和藏在下面的钞票隔开。 “我怎么感觉房间里有居民的味道？”达桑猛然抬头。 “我谢谢你，刚才那个不是居民？”安杰丽卡望着眼前的牛头，笑道：“怎么，被贬回平民精神失常了？” “没有，我还是二当家。”达桑回应。他是想说居民味道浓重，不像一人来过。 “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我绝地求生我可以付学费。”安杰丽卡面露崇拜之情。 达桑看着她，心想你现在笑得出，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第184章 各自的打算 达桑没有心情和安杰丽卡开玩笑，平日里在她面前耍的威风现在也表现不出来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着对方的遭遇，同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器”上。 “大族长用你作为筹码要挟玄王不许对大地伤痕进行制裁，对方同意了，说明你还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器’……好吧，我不相信，但可以肯定你对冥府来说很重要。” “因为我是冥王‘钦定’的流放者，当然，是‘亲自’的亲，不过也相当于‘御赐’了，玄王当然得保证我的安全。”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确是传说中的‘神器’，大族长说你有特别的力量。” “他瞎说，别听他的。”安杰丽卡见势不妙，怕业矿获取的手段暴露，立刻转移话题：“你想挑起冥府和圣城的争端，胆子也太大了，这里面有什么赚头？” “有赚头，乱世出英雄知道吗？大地伤痕局势稳定的情况下我会一直寄人篱下，活在‘四仙族’的阴影之中，一旦乱起来我才有可乘之机。”达桑认真说道，当下能相信的只有安杰丽卡了。 “我看你是不怕死，赌注玩的太大，你想‘乱起来’等着圣城和冥府打过来不就好了，你干嘛还要去管。”安杰丽卡吸吸鼻子，一脸不可理解。 “我要‘动乱’而不是‘灭亡’，大地伤痕不在了我也活不了，圣城和冥府爆发冲突，城府局势才会失序，这才是天下大乱。” “你想当王啊？”安杰丽卡觉得达桑也疯了。 “为什么不呢，如果可能的话……” “完了完了……”安杰丽卡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嚷道：“一天之内见到三个以上的疯子是种什么心情你明白吗？”他放下手猛然站起来，“你也滚蛋。” 达桑耸耸肩，也觉得现在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大家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心中的想法。推开门迈出一步，后面传来安杰丽卡的声音，“不过我还是会支持你，我的朋友不多，你算一个。” 达桑在衰气满满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合作愉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入了虎穴也有可能只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旅游，对于丁义来说“意义”是有的，但收获不大。 在术师张开结界之前冲出谷顶，回头观察了一下，如果没有记错，在资料中的大地伤痕上方结界应该是无形且透明的，相当于一张不可视的侦测网络，而实际的则不同，白光若影若现的“穹顶”之上刻印着他没有见过的“图案”。 像花又像草木的湖中倒影。 丁义没时间仔细研究，沿着来时的路朝着越野车走去。他离开前，为车盖上了隔热迷彩，而现在车在，帆布不在了。 不用唤出罪割警戒，远远就看见车内带着面具的迪斯。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拉开车门上车，看着迪斯不开口，想等对方说话。 “我又不是安杰丽卡，不用那么深情的望着我。”迪斯带着面具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去哪？”丁义问。 “你，我不知道，不过我要回冥府求搭个便车。”迪斯伸了个懒腰，抱着臂膀歪头看着丁义，“不多住几天？都叫你珍惜美好时光了。” “我是鬼差。” “你是个屁的鬼差。”迪斯爬到后座，躺下来拍拍驾驶座背面，“开车，麻利点。” 丁义没有动，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回头问迪斯，“安杰丽卡会不会有危险，伊万哈洛克叫她去是为了业矿？”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跟着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迪斯翻了个身，用左手垫在脑后。 “我给她打个电话……”丁义扭动身子，从裤兜里掏出联络装置拨通了安杰丽卡的代号，三声提示音后停止响动，“她挂断了，说明没事，以前她不方便接听电话时就会在三声提示音后挂断。” “我要吐。”迪斯干呕一阵，笑道：“抱歉，你应该找布里克那个王八蛋说说心事，说不定他是个闷骚，表面正经内心也是情呀爱的，操。” 丁义没有接话，转而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给珑一个联络装置。” “去尼玛的……”迪斯再一次翻身，脸朝向椅背，用手肘垫着耳朵，半晌后鼻子发出一声急促的短音，似乎苦笑，“你为什么不替我给她一个……快开车吧小朋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丁义掏出车钥匙插入锁孔，扭动点燃发动机，档杆搬到“d”，踩踏油门朝着商道驶去。他抬头，从后视镜里望着迪斯的背影，心想是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生前的“为什么”没有“因为”来解答，死后也是一样。 远离纷争之所，除了暂留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但这也是暂时的。 木熙、茶茶、辰式希三人过了忘川河，踏入原始森林，一路上有说有笑，虽然辰式希不参与，可她还是会对茶茶的提问做出详尽的回复。 比如这棵树叫什么，比如这株花冥府有吗，又比如原始人时代会不会有恐龙的存在。 木熙在一旁听着，相信辰式希说的都是事实，毕竟她读的书比自己吃的饭还多，要是盲目质疑，反遭打脸就不好了。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辰式希今天的语数变化，少了犹豫多了从容，一问一答之间多了几倍的自信。说是对擅长领域的把握造成的气场吧，却又和以往不同，他有些疑惑，于是找了个话头开始，“小希，你今天不戴眼镜了？” “戴着呢。”辰式希转过头来回应，“隐形眼镜。” 的确减少掉了相当一部分的扭捏，木熙提了提肩上的背包，继续引诱：“框架眼镜戴久了不舒服吗，我听说隐形眼镜很伤视网膜。” “其实不会。”辰式希落落大方地回答，“选择质量好的镜片加上正确的佩戴方式，比起框架眼镜对鼻梁的压迫以及光源的矫正来讲更加安全。” 不行，说的是“学问”，得说点日常，木熙开口：“你觉得伊的执念是什么？” “昨天晚上我大致想了一下，从现有的信息上判断，伊的执念可能有两种，其一是对家人的思念，师父告诉我们的影像里有悲伤情绪，不是家人也一定是族人遭受了不幸，其二是对猛犸象捕猎的执着，根据资料记载，原始人也会有特别的成人礼，虽然不能断定猎杀猛犸象就是成人礼，但也能推断它对于伊的重要性。” “所以？” “师父之前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只有伊能对猛犸象造成伤害，我们应该尽快促成伊的捕猎，另外我也说过，原始人对于大型动物都是进行围猎，很有可能伊的成人礼是和家人、族人一同围猎猛犸象，因此，促使他攻击猛犸象之后需要握手进一步了解信息。” 辰式希口齿伶俐，在一旁的茶茶听得一愣一愣，抠着脑门说出了木熙想要提出的问题：“小希，你今天好像和平常不一样啦，感觉说话……顺畅了许多。” “是因为没戴眼镜。”辰式希露出天使般的微笑，挽住茶茶手臂，“茶茶姐喜欢哪个辰式希呢？” “哎？”茶茶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茶茶和我一样，喜欢好的辰式希。”木熙拨开眼前的树枝，清理出通路，“你是好辰式希吗？” 啧，想玩一语双关？奉陪啊。 第185章 双生的秘密 辰式希跟着茶茶前进，“师父之前说‘正确’就是‘好’，我选择正确的道路前行，在此路上身体力行，就是‘好’，所以我认为我是‘好’辰式希。” “的确，你也说过认可我和茶茶的选择，现在再问你一遍，真的吗？”木熙回过头来与之对视。 “真的。”辰式希点点头，“我认可师父和茶茶姐的选择，师父和茶茶姐也会认可我的选择吧？” “说说看，你的什么选择？”木熙停下来，拦在两人面前。 茶茶似乎觉得不对劲，呆呆的望着两人。 “正确的选择。”辰式希拉着茶茶绕开木熙前进，回过头补充道：“师父想要守护的人，也是小希想要守护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木熙没有给予回应，继续迈开步伐。小希的确不太对劲，平时话少还不敢跟人频繁互动，从早晨见面到现在没几个小时，话语量基本超越了以往的总和。 公寓里的摆渡人疏远她不是没有道理的，难道她是双重性格……我去，最好别是精神分裂，不会突然拿刀砍我们吧。 “茶茶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喜欢哪个辰式希？” “我……如果小希真有另外一面，我可以接受。”茶茶倒是坦白诚实，“其实我听过好多摆渡人在小希背后说你坏话，我和木熙是真心待你，希望你也能如此吧，大概是这么说……” 木熙追上去，拉开茶茶，将她与辰式希隔开，这是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你到底想说什么？” 辰式希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处略高于平地的土坎上转过身来，“师父、茶茶姐，小希感谢你们接受她，所以愿意分享她的秘密。” 为什么是第三人称？用语习惯吗……不对，小希之前并没有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木熙沉着应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错了师父，是‘不为你和茶茶姐知’的另一面，大部分摆渡人都清楚这个秘密，那就是我的‘双生特性’。”辰式希摊牌是假，用一个谎言掩饰另一个谎言是真，“我有两种性格，阳面是强势的辰式希，阴面是柔弱的小希。” “现在看起来你是辰式希无疑了。”木熙拿准她不敢诳语，“你要知道我可以直接向孟婆婆求证，她的眼睛能识破谎言。” “没有问题，师父可以带我去和孟婆婆当面对质。”辰式希自信满满，毫无破绽。 木熙回头小声问茶茶：“孟婆婆和小希接触过吧，她的眼睛真的能识破谎言？” “真的能，是公认的事情，木熙，如果小希撒谎婆婆一定看得出来。”茶茶如实回答。 但孟婆婆无法断定谁是叛军，就如同她没有发现艾美的身份。木熙朝着茶茶点点头，再次正面对上辰式希的双眼，“直接点，你是不是叛军？” “啧，你怎么判断我不是撒谎呢？”辰式希反问，“师父决定怀疑的对象无法洗脱嫌疑，你会一直怀疑下去，师父的性格师父最清楚，所以我说‘是’或者‘不是’，你都会提出相应的质疑，那么我们把问题简单化，师父应该问我是否会对茶茶姐造成伤害。” “你的回答呢？”木熙警觉，在和喜玉的战斗练习中他学习到一些技巧，其中一个是若对方有攻击行为，之前都会有“预备动作”，快如布里克那样的瞬身也有前置摆动，一旦发现端倪必须及时启动延迟。 “不会，因为小希不愿意茶茶姐受到伤害。” 又是第三人称，木熙觉得她是刻意提醒，于是借话续言：“辰式希愿不愿意呢？” “一个灵魂不愿意，另一个灵魂受其限制也无法强制行为。” “你要说的是两种性格吧。”木熙以为这又是一种用语习惯，试图把性格比喻为灵魂。 “不，是两种灵魂。”辰式希抬手拉开上衣拉链，穿透枝叶的纯净阳光刚好投在她的灵体之上。脱下外套、脱下体恤，露出纯白色的内衣。 “小希你干嘛呀？”茶茶赶紧制止，却被辰式希伸手拦住，“小希，我们相信你是双重性格，之前有位摆渡人提醒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他们知道你的秘密也是真的，所以我们相信你！” “他们只知道一个灵魂藏有两种性格这样普通的事情。”小希见木熙背过身去，嘴角勾出一丝赞扬，她伸手绕到背后，解开bra抱在**之下，“可他们不知道，一个灵体会拥有两个灵魂。” “茶茶，她在做什么？”木熙忍不住问到。 “木熙……”茶茶扶住木熙的肩膀，向前迈步，似乎看见了难以理解的事物。她继续前进，像是窥见神迹的平民般捂住嘴巴，“小希她拥有两颗灵核……” “什么？！”木熙没有回头，捏紧拳头压制住内心强烈的好奇，“有先例吗？”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茶茶停止移动，痴痴地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辰式希。 雪白的肌肤，和莉西娅的苍白不同，那是凝若玉脂的饱满感，是能够贮藏光线的酮体，两颗灵核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相隔距离不过一寸，互相辉映着微弱的光芒。 “师父、茶茶姐，这就是我和妹妹的秘密。”辰式希说完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实属无奈之举，以强悍惊异的真相掩盖组织行动的意图是弃车保帅的行为。 茶茶垂下手臂，低头不语，此番景象无数次复制在辰式希那双灰瞳之中。 也难怪，毕竟是件无法理解的事情，面对异类，就像居民对待原住民那样，疏远、排斥，假装熟络到厌烦后再抛弃、冷落，最后成为陌生人，没关系，一旦战争开始监视木熙的任务也会结束，会有更高权限的人接管，啧，不对，喜玉不就正在经手了吗？ 重新回到自己狭窄的世界当中也没什么不好，小希是对的，世界上有的东西，书本上也有，情感、理性、价值、世界观通通都能刻印在文字当中。一个人方便行动、一个人方便思考、一个人做出决定不需要为旁人负责，一个人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承担重任，一个人轻松，一个人也安静。 我和小希两个人算作一个就够了，不需要谁的同情。 辰式希不再说话，她已经说得够多，到了这一步任务实际上已经没有进行的必要了，虽然有点同情小希将要失去两个“朋友”，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曾经的任务中，得知真相的“他们”有谁选择“留下来了”吗？ 她为双乳罩上bra，一边摸索身后的扣件一边开口，她能忍耐小希的抗议，亦能感受来自另一颗灵核的疼痛，“啧，这幅灵体是试验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属于‘第三方’资产，而并非我们所有。” 试了几次，笨拙的双手完全扣不上。啧，早就提醒过小希，为了战斗方便应该使用裹胸才对。 懊恼间，低处的某位移动了。 第186章 彼此的了解 辰式希感觉睫毛上的阳光缺失一块，阴影伴随双脚踩踏腐叶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抬头望见一个剪影，还没来得及辨认就觉得有两只臂膀擦过双肩伸向背后。 像是拥抱，还卷带着几分安慰的暖风。 惊慌的辰式希周身一颤松开双手，bra的带子掉落之时却被另一双手抓住。 辰式希扬起双手，定神后嗅到葛乡花的香味，雕像一般僵在原地，“茶茶姐？” 茶茶贴在辰式希胸前，将下巴放在土坎上和她等高的辰式希肩膀上。两只手各捏住带子的一头，轻轻扣稳。 的确是葛乡花茶的味道，甜得像蜂蜜、香得如树脂。辰式希心中微微触动，她的嘴唇张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用何种词语能够表述。 两颗灵核传递情感，短暂的1秒内辰式希似乎体会到了小希的感触。 茶茶弯腰，拿起辰式希的衣服，将体恤先递给她，然后用外套作为布帘遮挡：“小希，快穿上衣服。” 辰式希接过体恤捧在手中。 “小希，木熙可是大色狼会偷看，赶紧穿上吧。”茶茶再次催促。 辰式希顺从地套上体恤，又接过外套穿上。茶茶站在他的面前帮她整理衣着，拉上拉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们一起承担吧。” “什么？”辰式希没听明白。 “一起承担痛苦、秘密，也一起分享喜悦、惊喜，小希，你要明白真正的朋友应该这样。”茶茶回答。 “抱歉，攻心对小希来说可谓屡试不爽但对我没有作用。”辰式希笑道：“一个灵魂容易被虚假的感情蒙蔽，两个灵魂却不会，啧，茶茶姐想利用小希吧，师父也一样。” “呵，你看问题的角度和我很像啊。”木熙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衣兜里说：“人和人之间不都是互相利用吗？” “所以我们聊得来。”辰式希轻轻推开茶茶，想要走到木熙面前，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茶茶拉了回来。 再次的拥抱有点让她喘不过气，“干嘛？” “木熙没有利用我，而辰式希也没有利用小希。”茶茶语气温柔，“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真挚的信任，你保护妹妹，而木熙选择保护我。” 简单的句式却一语中的，辰式希还想反抗，质问道：“如果是你说的这样，为什么还要把小希卷入你们的是非之中。” “因为我也想保护木熙。”茶茶坦白，“自私的心驱使我想要获取更多的帮助，我很自责，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好，独自去面对喜玉结果被对方捏在掌心，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我害怕，需要依靠，而当时我能相信的人只有小希，因为小希也相信我， 我本以为那是利用，可那不是，是比利用更糟糕的心思，是慌乱之中想要伸手抓住一切的迷茫。” “为什么这么说，茶茶？”木熙听不明白。 “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好为什么要告诉小希罪割和喜玉的秘密。”辰式希理解，对木熙解释道：“她根本不知道告诉小希能获得什么帮助，也不知道有什么坏处，说难听点，就是胡乱做了一个糟糕的决定。” 果然茶茶没有那么复杂！木熙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听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好消息”了。他回想起那天茶茶先是自我否定导致灵核异常，然后坚定所做之事出于“真心”后才把秘密告诉的小希。 也就是说她做了一件自认为“正确”的事，里面并没有掺杂“利用谁”的想法，她只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却又找不到别人商量，胡乱抓住了小希，“拉人下水”完全是个意外。 “也就是笨嘛，结果导致小希卷入其中，扩大了风险，但也提高了团队实力。”木熙心情好了许多。 “木熙！”茶茶扭过头来狠狠瞪住他，“你真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茶姐，辰式希的性格和小希相反，她是理性，你跟她扯些有的没的不一定会听，还是换我来说吧。”木熙大摇大摆的上前，盯住辰式希开口：“无论怎样，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哪天在把曼迦拉下水成立个‘复仇者联盟’之类的组织也不错。” “你要干嘛？”辰式希有点兴趣。 “漫画和现实不一样，有特异功能的人多半会被放在试验室里大切八块，你既然做过实验对象应该知道那份痛苦，我可不想任人宰割……”木熙又口若悬河地吹了半天。 “简单点说你就是想当王或者占据主动。”辰式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也有事想问冥府各位，羽王传说是一项，叛军是一项。” “你不就是叛军吗？”木熙故意诱导。 “我可没说我是叛军啊，师父请不要随便诈我话好吗？”辰式希总算明白茶茶为什么老是扬手一巴掌了。 “好吧，那我们利益一致、目标相同，都是想在城府世界占据主动权了？”木熙说出重点。 “目前看来是，不过以后嘛说不准，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伤害茶茶，并且全力保护她。”辰式希郑重承诺。 “凭你这幅小身板？”木熙嗤笑道：“两颗灵核不代表你就能上天了好不？” 辰式希没有辩解，打算用实际行动说话。她抬手敲敲太阳穴，启动隐形眼镜电路。镜片上显示“作战模式”后又从衣服上扯下一颗纽扣，在手掌上颠了颠，抛到空中。 纽扣旋转、定位、悬浮，窄面划出一段蓝光。辰式希摊手，袖内射出光线落在掌心形成一块全息屏幕，她轻触面板开启弹道追踪，抬头用镜片里的准心瞄准远处一颗树干。 整个动作不超过三秒，看得木熙眼花缭乱。 纽扣直线飞去射入古木，“轰”的一声炸得稀碎，溅窜的木屑落进草丛引得一片躁动。 “我去，还说你不是叛军？！”木熙真后悔没有捂住耳朵，“辰大师，快收了神通吧！” 辰式希关闭电路，理了理衣服上失去纽扣处的线头，“怎么样，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了，我以后叫你辰大师，等换小希上线我才叫她小希。” “好的，木梯。”辰式希咧嘴一笑。 木熙暗暗骂了几句之后，目光落在茶茶身上。厉害了茶姐，这么大的动静你还在发呆？“茶姐，茶姐……丁茶茶！” “啊！”茶茶惊觉过来，“作为实验对象的确很痛苦，不过平时还好……只有开始那阵……” “你说咩啊？”木熙一脸疑惑。 “啧，她在讲述生前，你不是想知道吗，小希不愿意说我告诉你啊。” “不行！”茶茶反应过来，立马捂住辰式希的嘴巴，“不能说！” 辰式希扯开茶茶的手，嚷到：“多大点事儿啊，比起莉西娅算……” “小希！！！”茶茶愤怒了。 “啊，抱歉。”辰式希挽住茶茶胳膊，不许她挣脱，“我的话太多，茶茶姐原谅我吧！” “无论是小希还是辰式希我都能接受，但你不能随便说出别人的秘密……”茶茶有气无力，怒火消了一半。 “明白了公主殿下。”辰式希拍拍茶茶的后背算是安抚，“啧，我们啊还是赶紧完成任务去吧。” 第187章 思想的投射 真的没问题吗，辰式希说的对，一旦产生怀疑自己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木熙也明白，有些窗户纸是不能够随便捅破的，既然辰式希愿意说出自身的秘密，且无论详细程度，单凭这点也能判断她的确没有敌意。 至少现在没有。 纽扣是武器，冥府的炸弹不需要火药么？除了叛军，私人真的能搞到这么先进的装置么……算了算了，死过一次的人不介意再死一次，只要茶茶没事就行，就算辰式希是叛军，喜玉已经答应保护茶茶了，他们同属一派自然得同步行动。 茶茶心里没想太多了，辰式希也好、小希也好，对于她来讲都是同一个人，远没有一具灵体两个脑袋的怪物可怕。 三个人来到洞府，树荫下的空地上余烟残留，堆满灰烬的土坑里零碎闪耀着火星。木熙走上前去查看一二，望了望洞内，他能明显感觉到伊的位置。 洞内有一团阴影，卷曲在不恰当的地方，木熙喊了一嗓子，促使那团阴影慢慢展开变成一个矮状的人形。 伊揉着睡眼，从惺忪中清醒过来，看着他的神明再一次降世，兴奋的奔出洞口拜倒在木熙、茶茶和辰式希的面前。 辰式希松开茶茶的臂膀，启动覆盖在灰眸之上的电子镜片，校准伊的全身，得出以下结论——亡者，体质健康，转化率30%。 “转化率”是指亡者在进入暂留地后脱去凡胎感受的效率，简单来说伊已经有30%有别于凡胎了。“转化率30%，比平均值要快。”辰式希对着两人说道。 “啥？”木熙回过头来问：“会有什么后果？” “也就是说他转化为虚无的时间会很短。”辰式希解释：“不过没差，反正只给了三天时间完成任务。”她走过去拉起伊，调整镜片指标：“睡眠不足。”拾起伊的手臂目光放在指头上：“植物染料，如果没有猜错他昨天晚上应该在进行图腾或是壁画的绘制，要了解他的执念先看看‘思想的投射’吧。” “又是啥？”木熙一脸懵。 “啧，文字、图画、影音，中间一种的可能性大，这些都是‘思想的投射’。”辰式希放下伊的手臂，绕过她进入洞中。 木熙和茶茶对望，前者眼神里是说“习惯吗”，后者眼神里回应“不习惯”。木熙抖抖肩上的背包，指着洞内对伊说：“我们进去。” 到了洞穴的深处，见一堆篝火燃得旺盛，洞穴顶端有小孔，不仅能留住明媚的眼光也能排出烟熏的废气。 两人还没走近，辰式希就忙活起来了。她拾起一捆干柴扎紧，用藤蔓捆成把手握住勉强做了个火炬，因为把头没油，燃烧地很快。 刚刚将光亮带到墙壁上，火势就已经很微弱了。 木熙放下背包，取出凝缩蜡烛点亮，走到辰式希身边用手背喷喷她的臂膀：“给，用这个。” 辰式希看了一眼可以长明不灭的浓缩蜡烛后接过，顺势丢掉手中的劣质火把，“茶茶姐昨天说带蜡烛，还真的带了啊。” “当然啦，光线那么暗，角落里黑漆漆的……”茶茶也蹲下来翻找背包，一捆一捆拿出蜡烛点亮，在木熙的帮助下装点洞穴。 单支白烛光弱，集成规模后却也可同日月争辉，整个洞内亮堂起来，墙壁上的图案也越发清晰。 辰式希手持蜡烛，用肉眼观看。“颜色明亮的是新图案，案一些的是旧图案，考虑到亡者来到暂留地时会带着生前的记忆，可以视旧图案为生前记忆，而新图案为死后记忆。” “死后记忆？”茶茶用指头顶住下巴，想了想问：“也就是说新图案是伊昨天晚上完成的吗？” “看看就知道了。”辰式希指着新旧燃料交替的地方说：“这里画着四个人，跪拜的是他，然后是修建洞府……捕捉河鱼……与猛犸象作战……啧，原来画成画要看得清晰一点。” “什么？”茶茶忽然觉得辰式希‘大变样’后“想法和洞察力”也高出好几个档次，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他没有参与进来。”辰式希手指挨着放在壁画的伊身上，“除了捉鱼，几乎像个跟班一样落在后面。”她回过头来看着伊，笑道：“现在也是，啧，引渡亡魂最重要是情感交流，现在因为语言的障碍我们正在单方面的输出感受，并没有接受他的情感。” “接触时间太短。”木熙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不能全怪无法交流，实际上有交流，只是不太顺畅罢了。” 辰式希没有理会，他认为木熙的说法也成立，可时间不够，如果单单研究如何让交流变得顺畅，任务是一定完成不了的。“我提议握手，趁着时间还早，一次性刺激令他陷入昏迷最多4个小时，4个小时之后我们依然有时间前往草原围猎长毛象。” “直接提取生前记忆吗？”茶茶担心，“这和你昨天说的不太一样……” “昨天又不是我说的。”辰式希抛给茶茶一个眼神，“茶茶姐你得学会如何分辨我和小希，两人观点不一样很正常，只要目的相同就没问题。” “我不同意。”木熙摇头，茶茶不喜欢的行为他也不会喜欢，“握手要在特定场合之下，比如昨天的我，也是认为他接受我们之后再做出的握手邀请，所以得按‘流程’来。” “啧，你们两个真是善良。”辰式希摆摆手，“罢了，二比一表决胜利那我也就不反对。” 木熙拖住下巴苦思冥想，他觉得即便语言无法交流，感情也能通过其他方式传递，比如辰式希之前提到的“思想的投射”……好主意！ “辰大师，你带笔了吗？”木熙问。 “有。”辰式希没多想，掏出笔记本拿在手里，从内页上抽下油性笔抛给他，“做什么？” 木熙扬手抓过，拔开笔帽先在手背上画了画。墨迹清晰，触感良好，“看图说话，或者以图代画。” “你是要他把语言‘画出来’？”辰式希明白了，“有个建议，原始人的绘画功底并不好，很多东西你看不出是什么。” “特别是我们没有参与的过往吧，更不好判断。”木熙补充。 “是的，所以别抱太大希望。”辰式希语气冷冷，将蜡烛放在一旁固定。 “用你的‘分析器’啊。”木熙朝她扬扬下巴，“007一般的隐形眼镜能为我们解析原始人画作吧。” 第188章 专心的画家 观察力不错啊，表面上不再追加问题，可窥视却没有一刻停止过。镜片上的电子纹路设置几乎肉眼不见，只在启用时会浮现不易觉察的光芒，他是怎么看见的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木梯有刻意盯过我的痕迹。 不会是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使用了“时间静止”吧，啧，完全犯规啊…… “我这里有纸！”茶茶再次翻找背包，在夹层中抽出几片a4字，“本来留着做笔记，之后再买新的好了。” “什么笔记？”木熙接过a4纸放在眼前。 “不告诉你！”茶茶扭头，马尾甩开一个圆。她拉着伊坐下，久未添柴的篝火已然熄灭，这时他才发现篝火附近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碗”，里面是红黄蓝三种颜色，“伊是个画家呢，人类史上第一个画家呀。” 伊望着茶茶，听不明白，不过从她善意的笑容中看得出那是夸赞，欢心地叫了几声。 茶茶扯过背包放在膝盖上，拿出罐头递给伊，“循生肉罐头，很好吃的。” “不觉得哪里好吃。”木熙挨着茶茶坐下来，看着对面的辰式希，“一个人吃两人份的东西么？” “啧，你的好奇点还真是奇怪。”辰式希回答：“的确会比一个人需求多。” “怪不得胸……呃，说正事，等下你要把他的作画进行分析，最好连着行为表情一起给出明确的解释。”木熙将纸张递给伊，对方没着急接，闻着罐头里的香味沉醉了半天。 “当我是扫描仪啊。”辰式希打着哈欠，“啧，总之快点吧。” “等伊先吃点东西。”茶茶插话。她看着伊想用手抓，急忙递上一次性勺子，“小希‘啧’地时候还挺可爱。” “哪里可爱了我的天，感觉有点像菜市场门口嗑瓜子闲聊的妇女！”木熙发出抗议，他实在不觉得一脸冷漠的辰式希哪里能讨得茶茶欢心，如果她和莉西娅站在一起，完全可以成为“不想上班的公务员组合”。 茶茶扬手就是一巴掌，“木熙不可以这样说女孩子！” “在我看来，冥府中除了你其它女孩子或多或少都奇怪的很。”木熙揉着肩膀回应，“比如早川，的确温文尔雅，可总觉得是个‘受气包’，又比如安果果，活泼任性挺有点邻家妹妹的感觉，可又觉得‘心怀鬼胎’。” “心怀鬼胎……冥府上上下下在木熙心中哪个不是心怀鬼胎，还好意思说呢，一天跟个猫头鹰似得瞪着两只眼睛看谁都有问题。”茶茶抱怨。 “生前习惯改不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习惯是来自生前？”木熙提出问题。 “我……马尾吧。”茶茶回答，“在环中10岁之前都是搭在肩上的长发，后来……就换成马尾了，因为长发会沾到汤汁。” 哈？扎马尾能算习惯么？木熙有点不解，调侃道：“你直接跟我说长发不方便就好了，还详细到‘会沾到汤汁’，我好感动啊！” “木熙！”茶茶又一巴掌扇过去，“当时……当时主要食物就是各种汤类，所以长发不方便，我之前不再意，也是后来有谁提醒我才扎的马尾。” “‘有谁’……不应该很容易记住吗？”木熙问，还有食物全是汤类又该怎么解释，一大堆的问题堵在他的思绪管道中。 “记忆很模糊，应该……是位大哥哥吧。”茶茶面颊微红。 “木梯，提醒你一下，茶茶姐……我还是叫你茶茶吧，茶茶再聊到马尾话题时‘心率’变化明显，到尾声的‘大哥哥’时更是分泌大量‘多巴胺’，虽然是灵体模仿人体结构造就的变化，不过茶茶的确是‘害羞’或是‘兴奋’，所以木梯，你不是茶茶的初恋情人啊，哈哈哈。”辰式希捧腹大笑，“啧，可怜可怜。” “小希，不是啦。”茶茶赶紧解释：“生前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个‘大哥哥’，不过完全忘记模样也不知道他叫什么，说起来，轮廓和木熙还很像呢。” “谢谢，当备胎我很开心，此生无憾了。”木熙装模作样的抹着想象出来的眼泪。 茶茶一巴掌扇过去吼道：“木熙是谁男朋友了吗？！不要再贫嘴啦，快点开始任务吧。”她转头看向伊，罐头已经吃空，满嘴是油。 木熙再次递上纸和笔，没有着急给到伊的手中，而是先做了演示，“这样。”他用笔在纸上花了一颗树，然后指指墙壁指指树，“在这里画方便，明白？” 伊似懂非懂，接过纸，前后翻转查看，手上的污迹弄花纸张。他怕神明生气，急忙清理，却是越弄越难看。 “将就用吧。”木熙抓过伊的手将笔放入掌心，然后站起来去到旧壁画前指着上面褪色的图案说：“画出你的过去，懂吗？” 伊望着木熙，不明白了。 “哎——”木熙长叹一口气：“摆渡人引渡灵魂应该能懂所有亡者的语言才是，为什么和电影里不一样啊！”他转而朝着辰式希建议：“能不能做一个‘翻译机’？” “你当我是多啦a梦吗？”辰式希甩甩脑袋，“不用刻意叫他画什么时段，我们只需要引导他画就行了。”辰式希抽出两只备用的笔芯交给茶茶和木熙，叮嘱道：“你们画，他就会跟着画，等他画完我们再看。” “主意不错啊！”茶茶拍手道：“小希真是可靠呢。” “啧，闲话少说，开始吧。”辰式希空着手，不打算画画。 在木熙与茶茶的带动下，伊总算是明白该做什么了。画画他是懂，可在哪里画得由他自己决定。他放下纸和笔，起身跑到一旁搬来准备好的石板放在木熙和茶茶之间，又扯过装染料的石碗摆成一条线，用手蘸了开始在石板上涂抹。 木熙停下笔来，看着伊的一举一动。就像烹饪一样，各种‘佐料’混在石板上，很快就看出了个大概。他转头，目光落在辰式希脸上，对方低着头发呆，什么也没做。 刚才偷偷用延迟查验了下……除了隐形眼镜上的纹路外，其余的也摸不出来个所以然。木熙继续看向茶茶，她倒是在很认真的画画。 画什么呢？ 木熙凑上前去，距离很近也没有打扰到全神贯注的“马尾画家”。 一个长方形？哦，是窗子，好大的窗子，等等，应该用整块大玻璃形容比较合适，毕竟没有能够推拉的把手。窗帘很短，似乎并不是为这扇大玻璃量身订做的。 大玻璃外是旷野，高矮错落的小山坡。 开满了花？呃，这一坨一坨的五角星算是花吧……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张餐桌和……地铺？连床都没有吗？木熙忍不住开口问了，“茶茶，你画的什么？” “过去，木熙，我在画过去呢。”茶茶回答。 第189章 合格的姐姐 “空荡荡的房间，排风扇嗡嗡嗡地昼夜响个不停，窗外的花田永远盛开，到晚上时和天空中的星辰相映，永远冰冷的床铺和每到十二点与十八点就会摆上汤汁的餐桌。”茶茶边画边说。 “生前？”木熙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打算现在对我说吗？” “木熙想知道啊，为什么呢？”茶茶双眼放在画上。 想要更多的了解，想要为你分担心事，还是说想要为你承担痛苦……木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默在那里。 “过去很重要么，木熙？”茶茶又问。 “如果是痛苦的回忆，”木熙开口：“我希望能帮你承受一部分。” “以后再告诉木熙吧，其实也不是难以启齿的事，只是每每想起来都会责怪自己。”茶茶眼中暗淡一些，“那是一件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事。”她抬头再次强调，“木熙，以后再告诉你吧。” “好，什么时候都可以。”木熙点头，觉得还是不要再去猜测了，就算蒙对又有什么用呢，无法感同身受的过往都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罢了。 茶茶很快画完，折叠画作放进背包中，她的注意力开始向着伊扭转而去。这一等便是三个小时…… 木熙都看傻了，三个小时画油画呢？原始人简笔画能画两个小时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 伊不仅先用碳化的黑色树枝打了草稿描边，每画好一处还用树脂涂抹封好，就像为画做了一副相框。画作完成之后，待纯净的树脂完全冷却，伊端着石板拿给木熙和茶茶看。 “辰大师，你来看看。”木熙招手。 辰式希忍住烟瘾接过画作，“啧，很有艺术细胞啊，拿去鬼市街应该能遇上位识货的收藏家。” “你能从画作中看出什么来吗？”木熙问。 “等一下。”辰式希放下石板，先检查了石碗里的颜料，“看来不是缺少植物染料的原因。”她重新捧起画作放在双腿上，画面朝着木熙和丁茶茶，用手扶住指给他们看，“整个画面用色很浓，冷色调为主，他可能不清楚冷色和暖色的概念，但肯定能从颜色中分辨出情绪。” “so？” “画上是族群的写生，耕种、捕猎形态各异，右上角这一块看上去像太阳，其实不然，”辰式希提醒：“白色猛犸象，看来对他们来说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弑神？” “啧，想什么呢木梯先生，征服强大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挑战的上限，突破上限向着更高迈进又是人类的本性之一。”辰式希略略顿了下，“嗯，你说的也对，一直突破上线说不定哪天真的就要弑神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跟居民与原住民的历史有某种联系，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辰式希伸手敲敲太阳穴，打开镜片上的分析程序，浏览之后继续说：“他在作画时情绪不高，心率缓慢，断定为悲伤也可以，嗯……这幅画代表对族人的思念没错，不过猛犸象的乱入并且在很高的位置上就有些不好解释了，我得想想……” “不用想，我明白了。”木熙摆出“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起身，“族群围猎猛犸象失败，伊在那个时候死亡，只要在暂留地成功解决掉猛犸象他就能顺利进入轮回。” “啧，猜着玩儿吗？”辰式希一脸不屑，不过因为想抽烟得找个借口离开，“好吧，就先解决猛犸象再说，依照之前的计划需要他来手刃。”她起身，伸手摸了摸衣兜，捏住了想要的东西，“那就这样，休息一小时出发，我去洞口转转。” 出了洞口，先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后找到个“好口岸”，坐在扁平的石头上掏出烟盒抖了一支出来叼在唇间。摸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打火机，“啪嗒”一声窜出火苗，青蓝色的烟雾升腾，她长息一口，尼古丁混杂草木芬芳，肺中仿佛灌满了整片森林。 居然是格外的爽快。 双灵核的秘密轻易说出口，本以为后续处理会很麻烦，结果两个人都不怎么关心。是信任？茶茶也许是吧，可木熙呢，“莫名其妙的沉默”，应该问道底才符合他的性格吧…… 一口接一口的吸吮香烟，很快到了第三支。 “小……希？”茶茶由身后走来，闻到烟味时捂住口鼻。 “干嘛？”辰式希淡然地回头：“啧，我抽烟的样子很难看吧？” “不会啊，反差萌多可爱！”茶茶立马回答。 “你当真？？？”辰式希满头问号，她搞不懂眼前这个女孩，“你就一点也不怀疑，总该问问我的身世吧？” “我不太喜欢打听他人的过去。”茶茶干脆回答。 辰式希没有回应，继续吸烟，她打算烧完这一支就结束。茶茶守在旁边悄悄利用余光看着她吞云吐雾。 第三支吸完，辰式希拿出迷你清新剂往身上喷洒，可食用性能够让它进入口腔。捂住嘴哈一口气，觉得烟味淡去之后从怀里拿出隐形眼镜盒子，一边取下灰眸上的镜片一边对茶茶说：“接下来交给小希吧，这幅身体本来就是她的，我今天出现的时间够久了。” “你会去哪里呢？”茶茶问。 辰式希扣好隐形眼镜盒揣回原位，又掏出折叠好的框架眼镜，轻轻抖开：“沉睡或是醒着，在她的灵魂之后静静看着这个世界，用小希的眼睛。” “你的灵体呢，为什么灵核无法塑造自己的灵体？”茶茶追问。 “一个本已经死去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有身体的。”辰式希带上眼镜，目光放在举起双手上，“触感也好、光感也罢，都是小希的，属于我的世界早就完蛋了，我不过是城府世界多余的灵魂罢了。”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茶茶大声喊道，“灵核最怕自我否定，小希不要这样想！” “小希远比我强大，啧，虽然不想承认。”说完最后一句，辰式希闭上双眼，冷漠厌世的一双灰眸落幕，再次睁开眼时换成了清澈明亮的灵魂门户。 小希跑过去钻入茶茶怀中，眼角挂着泪珠，她抱紧茶茶的腰：“茶茶姐……谢谢你！……” 茶茶抚摸小希的脑袋，欣慰道：“小希有一个好姐姐呢。” 洞里的木熙等了许久，有点焦急。茶茶提出要求单独和辰式希说几句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在他看来两人没什么好说的，茶茶和小希的感情好很多，和辰式希完全是陌生人嘛。 伊拿来石斧，在手中掂了掂，恭敬地朝着木熙低头，“呜呜呜。” “准备好了？”木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儿子，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第190章 联合的攻击 伊是先出的洞穴，木熙手揣裤兜紧随其后。低头一路想事，感觉到自然光时才抬头确认茶茶和辰式希的位置。 见辰式希“换班”，心里多少放松了些。姐姐的确聪明、可靠，不过反而让人无法安心。木熙不说话，朝着小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师父……”一半歉意一半试探。 木熙没立马回应，先向茶茶确认行动计划，得到她的肯定后才转头对小希说：“等下能用高科技之类的东西做下掩护么？” “可以……”小希显得很局促，捏着手指回答：“只有一颗催泪弹能使用，其余……再无攻击性武器了……” 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吧。木熙看着小希欲哭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心坎”过不过得去另说，至少现在还是和平相处吧。他微微一笑冰释前嫌：“问题不大，有我和茶茶呢。” 茶茶用力点点头，跑到小希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话不多说，高高兴地拉着她向森林走去。 到了森林边缘，眺望草原便能看见来回走动怡然自得的白色猛犸象了。处于待机状态的“猛犸象”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跟路边偶遇的温顺麋鹿不无两样。 四个人躲在灌木后面窥探，木熙认为该做一个基本的作战计划。 “先由我吸引猛犸象注意力，”木熙刚开口就瞥见茶茶眼中有一丝担心，立马解释：“我用‘延迟’技能保证它打不到我，我会让它露出屁股，只要它一转身茶茶你就带着伊冲上来，我们两个前后吸引，然后伊来找空隙攻击。” “好！”茶茶一口答应。 木熙指着茶茶对伊说：“你跟着妈妈，懂吗？” 伊点点头，好像懂了。 “我觉得他不懂。”木熙无奈摇头，“总之茶茶你带着他过来就是了。”说完开始做简单的热身运动。 刚过中午，烈日正浓，森林里光影斑驳，有些许的灼风过境卷起小希的发梢轻轻舞动。她认真听取木熙的计划，却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师父……我呢？” “啊，差点忘了。”木熙回过头来，“你在远处辅助就好，需要烟雾弹时我会叫你。” “那个……不然还是叫姐姐来吧……”小希全无信心：“她更善于战斗……会对师父的作战计划有帮助……” 木熙按下小希想要摘掉眼镜的左手，劝慰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勇气别丢了啊，辰大师说过我没有叫你‘好徒儿’了，出师的你可别让为师失望啊。” 小希眼中涌出千万个感动，鞠躬道谢：“是！” 木熙对着众人摆摆手，走出森林。和猛犸象隔着200米以上的距离，如果按照游戏设定就是还未达到敌人的警戒范围。 他边向猛犸象靠近大脑中边思索一些问题，首当其冲的还是自身的战力。来到冥府些许时日了，见识过鬼差的罪割，同样知道罪割加持后茶茶的战斗力，也亲身感受过玄王的特殊能力，控制重力的确非常强悍。 在新闻上得知叛军的武力来源于科技，也清楚像辰式希这样的“手工能力者”也能做出极具杀伤性的器械。圣城十戒更不必说，虽然没有见识过，但城府战力的顶点怕不是吹出来的。 回想自身，“时止”带来的延迟技能究竟有多大亮点呢？仔细想想，控制时间应该是个非比寻常的能力，可落到再无任何加持的自己身上，表现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刚刚打破“手无缚鸡之力”的屏障，却没能脱离“偷鸡摸狗”的战斗方式。 看来不依靠渡川和源想要迅速成长独当一面，怕是难了哦。 木熙想着想着不自觉进入了猛犸象的警戒范围，他抬头望见挪步而来的敌人，掏出匕首的同时也不忘自嘲：“蜉蝣撼大树吗？” 茶茶紧张地躲在树叶阴影后，目光死死钉在木熙身上，她的眉角留下一滴汗液，焦虑感随着木熙的靠近而成正比增加。 “茶茶姐……师父会没事的……”小希扯着茶茶的衣角小声安慰。 作用不是很大，茶茶没空回应，只在嘴里道了声“嗯。” 木熙站到猛犸象面前仰望，第二排象牙几乎戳到了脸上。他不紧不慢发动延迟，绕到猛犸象身后，在行径的过程中还不忘向着房柱般粗壮的象腿上戳了两刀。 自然是没什么作用，拿着匕首在眼前过目，刃尖崩断了……手贱导致的得不偿失。 猛犸象掉过头来，长臂横甩袭来劲风一阵。木熙再次发动延迟，贴身躲过后朝着茶茶招了招手。象屁股对着你们啦，快来吧！ 余光瞥见森林中一骑绝尘，长马尾崩成直线，茶茶几乎是瞬身跃近，草叶抖动如风摧朽木。铆足全力奔跑的她在木熙眼中几乎化作一道闪光，可谓壮观！ 我去，不用这么激动吧，你还要带着伊过来啊！ “化蝶！”罪割唤出反向握住，置于锤头在后留出挥舞空间，驻足平衡倾斜了身体奋力打击，铲在象臀上激起猎猎热浪。 伊手持石斧，边叫边跑，在茶茶和猛犸象大战两三个回合后终于来到了攻击范围之内。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猛犸象瞅准奔上前来的伊，双目充血嚎叫一声，直接甩开茶茶冲他而去。 仇恨太大了吧！有某种束缚技能就好了……“茶茶，化蝶能打出硬值吗？”木熙大声呼喊。 茶茶落地站稳横握罪割：“什么硬值啊？” “就是让猛犸象动作停止，哪怕一秒也行！”木熙朝着伊跑去。 “好！”茶茶调整角度，瞬身到猛犸象的旁边。长久的使用罪割已经使她足够熟练，想要打出木熙口中的“硬值”不算难事。 虽然攻击无法造成伤害，但阻挡一下完全行得通。茶茶瞧准猛犸象四肢离地的空隙，狠命挥舞罪割，锤面打击脚跟使它短暂的平衡失常。 机会！木熙抓起伊的手腕，开启延迟传导技能，争取到五秒钟的静止时间。“上啊！”挥臂牵引将伊扯到了猛犸象的面前。 5！ 一个趔趄窜过去，双手持斧的臂膀不住的颤抖。 4！ 伊向后撤了一步，受到惊吓般咧开嘴。 3！ 闭上眼睛如同祈祷。 2！ 睁开双眼，眉宇间多了几分镇定，他迈步绕开锯刃似的象牙。 1！ 垂直落下石斧，砸入猛犸象的左前足。 皮开肉绽，溅出的鲜血染红一片白毛。延迟结束，猛犸象痛觉过来扬起前肢撞开伊，落下象腿激起地震。 草飞土裂，无数泥块弹入空中。木熙的瞳孔中落下伊的影子。他惨叫倒地，脸上皱成一团，胳膊朝着不可能弯曲的方向折叠，五根指头拧成了麻花。 石斧解体，藤蔓断裂，木柄破碎成无法修复的残渣。 “撤退！”木熙伸出双臂，一手拉过茶茶、一手扯住伊咬牙发动第四次延迟。 第191章 愧疚的生前 攻击奏效了，作战失败了，喜忧参半？不，是忧胜过于喜。 石质的斧头断成两截，露出中间碧绿的内核。伊挣脱木熙的拉拽，用完好的左手抓起一块，而茶茶帮忙拾起了另一块。 回收石斧的时间冲兑了延迟的五秒，猛犸象恢复行动，追上三人。 “嘭！”一颗金属球自森林飞来，划过逐渐阴霾的天空落在猛犸象上方，“啪！”激活内胆喷色烟雾，把它整个笼罩其中。 催泪弹？木熙回头确认，拉着茶茶和伊全力奔入森林。 雨滴开始坠落，击打在枝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密，滂泼的气势汇聚成了密不透风的雨织，隔绝了四人与猛犸象的路径。 暴雨的草原，猛犸象移动受伤的前足缓慢走动，恢复到了“待机”状态。 木熙大口喘气，雨水很快浸透了衣裳，蓬松的头发压在颅骨上狼狈不堪。茶茶想要拉住滑倒的伊，结果脚下踩空跌坐泥坑。 伊躺在地上，眼角周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太阳穴上变成了河流。 整个森林沉浸在淅淅沥沥地大雨中哗哗奏鸣。 “茶茶。”木熙拉起茶茶，想要帮她清理身上的泥巴，结果是愈抹愈脏。 “我没事，木熙。”茶茶收起罪割，伸手递给伊，“没事吧？”眼睛瞥见那扭曲的右臂，心中一阵痛楚，“对不起……” “失败了啊。”木熙苦笑，“不过伊能对猛犸象造成伤害的推断成立，下次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小希蹲下脱去外套，找来两根笔直的树枝蹲到伊的身边，“骨折……放心吧茶茶姐、师父，转化率现在是45%……他感受到的痛苦也是如此。”小希为伊做了简单处理，固定断臂后扶他起身。 “怎么突然下雨了。”木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啊，暂留地能投射亡者的心境，看来真是惨。” “别说风凉话啦木熙。”茶茶满眼哀伤，“我们快回洞府吧，糟糕透顶了啊。” 四个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洞府，总算是甩掉了恼人的暴雨。天窗有水珠低落，幸好未能形成瀑布。 木熙用木棍挑出灰烬之下的火种复燃篝火，又走到洞府的角落观察了一下地形。一块大石头刚好圈出更衣的地方，“茶茶、小希，先把衣服烤干吧，这里有石头挡住……你干嘛呢小希！” “什么……？”小希脱地只剩bra了，手上拿着t恤站在篝火前呆呆地望着木熙。 茶茶听闻喊叫从消沉中回过神来，赶忙脱下湿哒哒地外套帮小希遮住，“小希，你是女孩子啊！” “姐姐说……灵体不过是灵魂的固态形式……被别人看到也没关系……”小希怯怯回应。 “辰大师一天瞎鸡……瞎说，照她这个说法冥府七栋干脆都裸奔好了，大家坦诚相见共筑伊甸园，想想都刺激。”木熙憋着笑。 “木熙！”茶茶大吼一声，“又找打是不是！”她挽住小希拿起背包朝着石头后面走去，“小希，灵魂也是要有羞耻感……”这个说法不好，“灵魂也是需要隐私的啊，不能这样，小希是女孩子。” “是……谢谢茶茶姐……”小希点头答应。 木熙回到篝火前，望着垂头丧气的伊也不知道安慰的话他能不能听懂，“儿子，今天干得不错。” 伊的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完全没有听进去。 木熙耸耸肩，注意力转移到石斧上，拿起断成两截的斧刃查看半晌，朝着“石幕”后面问：“石斧里面有东西，你们看到没有？” “什么啊？”茶茶的声音率先响起。 “我看到了……”小希的声音后来，而且又小又轻。 “什么呢这是？”木熙接着问。 “陨铁……密度还很高……”小希回答。 陨铁？木熙再次查看，的确有些与众不同。“陨铁外包裹石头，原始人有这样的工艺吗？” “不……是陨铁落入地球后被石质包裹形成的……” “对于伊来说是神器咯？” “那个……要看他知不知道……” 嗯，说得通，倘若很贵重伊又知道的话，说不定是族人留下的传家宝呢。“我要和他握手了。”木熙决定。 “木熙！”茶茶制止，“伊现在情绪低落，不是时候吧。” “恰恰相反，情绪低落时最为敏感，说不定一次就能摸清他的生前。”木熙怕茶茶不放心，继续说：“放心吧，我能拿捏好分寸。” “你等一下。”石幕后传来悉索声，茶茶和小希走出来，手里提着打湿的衣裳和裤子，下半身用两条毛巾围住，“不准看！” “我没看！”木熙低头，难得脸红。 茶茶做了个简易烤架，将她和小希的衣服挂上去。两人在篝火的对面坐下，茶茶又从背包里取出毛毯搭在她和小希的腿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订牛奶送的包真能装啊。”木熙吐槽。 “里面空了，就这些东西，还好全都派上了用场。”茶茶回应。 本是晴朗的下午，大雨拉闭天空转换成了夜晚。洞府里几十只浓缩蜡烛交相辉映，气氛浓郁。木熙很想要问问小希关于两个灵核的事，可当务之急得了解伊的生前，于是他支出手掌，“儿子，手给我。” 伊抬头，望着木熙的双眼，红润的眼眶在浓密的毛发间依然清晰，并和周围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目光落到木熙的手掌上，心领神会交出左手覆盖。 一时间空气凝固，雨滴不落，凉风停在脑后不闻声响，眼中的洞穴开始变形，那是他生前的记忆，族人聚众时的画面，母亲接过族长递上的石斧传到伊的手中。 他明白这是族人的宝物，只能交给最勇敢的战士。 记忆的流动远比时光更快。 伊开始捕猎小动物，不满足后捕猎中等体型的大角鹿，也会为了填补自己的征服之心同剑齿虎剑拔弩张，最后终于遇上了石画中祖辈奉为神明的白色猛犸象。他提议围猎猛犸象，展示族群的强大。 部落里年轻一派大力支持，年长一派则极力反对，最后伊带领年轻族人抛开族长的阻拦向猛犸象发动进攻，结果导致惨烈地团灭。 触怒了神明，猛犸象守在草原，把伊的部落围困在森林中的洞穴里，他们被逼无奈再次发动挑战，接二连三的伤亡直接导致了部落的灭亡。 伊从悲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太阳穴刀劈般的疼痛，他咬牙坚持即便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无法抵抗突如其来的眩晕，后仰倒在早就预备接住他的木熙身上，昏迷过去。 “他原来是最勇敢的战士。”木熙轻叹一声，“可他害了整个部落。” 第192章 最后的对策 木熙对茶茶和小希说了握手后的见闻，用枝条捣弄篝火，让焰苗更加旺盛，“一己私欲和自以为是也算是人类的通病了。” “是吗……”茶茶不禁开口。 “是，茶茶我发现今天你跟小希好像啊，一段话说得‘虎头蛇尾’，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你有什么心事？”木熙顿了顿，“你的生前我不会追问的，没必要这么戒备吧？” “不是的！”茶茶想辩解，可又无法摆脱烦恼，只好说：“有点吧，木熙觉得怎么才算一己私欲呢？” “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事不顾他人死活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为了自由不小心导致了他人的不幸算不算为了一己私欲呢？” “不算啊，自由都没了当然要争取，而且‘不小心’的意思是非故意，又不是主动造成不良后果。” “可是千万条生命就此消失，只因为一个人的任性……”茶茶默住。 啥，不是在讲你的生前吧？“公主殿下，你在生前为了能逃出皇宫下令杀了所有人啊？”木熙笑道。 “木熙！”茶茶气愤，学着木熙平时讲话的条理列举道：“第一，我生前不是公主啦，也没有生活在古代！第二，我没有下令杀死谁，没有！第三，我只是想到这个问题而已，木熙不要乱猜！” “好好好，我想活跃下沉闷的气氛嘛，我错了。”木熙拍拍自己的嘴，“还是说任务，虽然伊的生前大致清晰了，可是执念是什么啊，猛犸象吗？” “不是……师父……我觉得应该是对部落的愧疚……”小希终于能插上话了。 “那要怎么办，劝说伊部落的覆灭不是因为他，就算能找到宽慰的方法，但没办法交流啊，我们画画给他，他又没有分析能力也会看不懂的。” 小希稍微思考了一下说：“猛犸象……猛犸象在部落的周边活动……迟早成为隐患……伊的讨伐也不是完全错误……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你是说失败只是能力问题，并非触怒神明犯了禁忌？”木熙问。 “对……让他意识到讨伐是正确的选择……部落的毁灭只是意外……大概这样。”小希答。 “不对，应该叫伊正视他的错误才行，”茶茶抗议，“他得向族人好好道歉！” “茶姐，这里是暂留地，到哪里找他的族人啊？” “我们乔装呢？”茶茶提议，“我知道鬼市街有化妆坊，可以打扮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不过需要孟婆婆签字的委托书。” “化妆坊？”木熙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地方吗？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要孟婆婆的委托书？” 茶茶后悔了，这下又激活了木熙的十万个为什么，“呃，需要委托书是因为‘灵体禁止改变外形’，以前跟你说过，这是原住民才有的手艺，化妆坊的存在实际是对原住民文化的保留，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目前也就一家留作‘遗产’。” 她明白木熙还要追问，索性一次性说完：“原住民的历史是禁忌，可文化遗产还是会被适当的保留，不过要在严格的监管之下啦。” “听你这么一说，真的好想去看看。”木熙锤定道：“那就这样，我们去化妆坊变成原始人再来。” “木熙，化妆周期最短要三天……”茶茶泄气道。 “什么，三天！”木熙叹气道：“居然要三天，电影演员化再复杂的妆也就一天时间吧。” “哎呀，木熙最近怎么老是唉声叹气的，小心运气会丢失啊。”茶茶抠抠额头，“简易妆容又不太像，有点伤脑筋呢。” 小希默默举起手来，在两人频繁的对话中插入：“师父、茶茶姐……全息投影……我可以做一套程序……投影整个部落的模糊影像，让他理解为族人的亡魂……我们引导一下就可以让他对族人道歉了……” “不错不错。”木熙点头：“这个可以有，我想想……这样，明天保证伊能手刃猛犸象，完毕之后用全息投影，促成他向族人谢罪，如此一来无论执念是猛犸象还是对族人的内疚都可以同时解决，我就不信他不能进入轮回。” “好！”茶茶拍手，“不过伊受伤了，能治好吗？” “不行……伤得厉害……不仅是手臂，连五指也全部错位了……明天好不了……除非‘心想事成’。”小希打开镜片上的电路，准心对在伊身上，“转换率50%……到明天应该会是70%至80%左右……疼痛感会变得微乎其微……所以不必担心。” “恐惧感也会削弱。”木熙回想起了盐湖暂留地时的经历，“小希，明天需要你准备一些能够导致麻痹、眩晕之类的武器，做得到吗？” “我会连夜完成！”小希重重点头。 “你自信起来的样子好看多了。”木熙微微一笑，“大家休息一下吧。”他起身走到茶茶身后，挽起她的长发。 “木熙？”茶茶回头望着他。 “灵体不会感冒，不过头发湿漉漉地会很难受吧，你侧着身子坐，我帮你烤干它。” 暂留地的大雨经久不息，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伊醒来。奈何桥外一片艳阳，温暖的阳光为冥府的建筑制出精美的剪影，川流不息的灵体涌动街头，无意识的“空”游走在宁静的午后，直到傍晚环之回响的风来才重新汇入古老的轮回。 泊醇街的商铺不会开到很晚，到了21点便陆陆续续拉下卷帘门打烊。早川对完账后取下围裙叠好，和安果果一同走上街道。 晚风微凉，带着业障之海漂浮而来的潮汐气味，雪山之巅有冰层融化，浸透了千里之外的气流。 两人在街口分手，早川一再叮嘱安果果尽量选择明亮的路线回家，千万不要逗留，白玉京的混混醉酒后到处撒泼，碰上就是麻烦。 “我很强的哦！”安果果举起小手臂，展示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果果很厉害我知道。”早川摸摸她的脑袋：“到家了给我发条短信报平安，明天你休假，后天早上7点到店。” “不休假也可以的。”安果果开心地说。 早川摇摇头：“时间很长，不急于一时的相处。” “好吧。”安果果摆摆手道别，“你也早点回去吧，早早姐晚安。” “晚安。”早川目送安果果离开后才转身朝着居所前进。 不巧的很，在早川眉间造成伤痕的三名白玉京混混早就等候多时了，他们躲在角落抽烟，就等着她走入必经的后巷。 “海棠温泉遭的罪无处发泄，正好拿她出气。”为首的混混狠狠掐灭烟头，吐出一口浓痰。 “大哥，上次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是七栋的摆渡人，叫辰式希。” “当初的十戒候选人之人？妈的！”大哥怒道：“多找点人。” “大哥，老赖过来了。” “好，禁止条例说不准交合，她身上可不止一个洞呢，嘿嘿嘿。” 第193章 痛苦的哭喊 安果果一路蹦蹦跳跳朝着居所前行，在她心里早川说的“回家”并不成立，“家”在环中世界，是所有灵魂的归宿才对，城府世界不过是大一些的暂留地而已。 路走了一半发现不对劲。抬起两只空荡荡的手掌放在眼前，惊叫道：“不好了，本姑娘的糖！！！” 晚饭时拜托外卖小哥送的糖果忘记拿了，没有糖吃晚上怎么睡得着觉啊！安果果迅速转身，以奔跑姿态向着泊醇街全力冲刺。没过一会儿就来到了垭口奶茶铺的店门前。 街灯昏黄，照在卷帘门上一片琥珀色。安果果抬眼去看，发现银白的卷帘门上多了很多涂鸦。字迹潦草但也能分辨出写得什么——欠钱不还的女人去死吧！！！ 谁啊？冥府的人还真是闲呢，机油味吸多了脑袋坏掉了吗？安果果不理会，掏出钥匙进入店内拿了纸袋装好的糖果抱在怀里，打算原路返回。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长椅上喂食哈耳皮埃的葛塞，“你对这种恶心的生物真是情有独钟啊。”安果果讥讽道。 “大人，它是那么漂亮，它的毒液致命、它的四片羽翼可做装饰、它的利爪能钩断钢铁、它的……” “住口，跟踪淑女可是大大的失礼，你不想死对吧？”安果果冷语问候。 “大人，您误会了，我是在您走后才来的，没想到您折回来取遗落的东西，是巧合。”葛塞冷静回答。 “最好是。”安果果摆摆手，“没有什么消息的时候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淑女的脾气并不好的哟。” “是，小人谨记。”葛塞这才起身行礼，“大人，我在博朗书馆遇见丁茶茶，她用莉西娅大人的名义威胁叛军，是个隐患。” “不知轻重……”安果果皱眉，“你想做什么，伤害了莉西娅的朋友她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 “是。”葛塞摸清了安果果的态度，没有将下毒的事情说出来。根据毒性，茶茶会在三、四天后化为虚无，到时木已成舟追查不到他的身上，“大人也有牵挂的人吗？” “明知故问，莉西娅是我的好朋友！”安果果不耐烦了：“你很闲么？” “失礼了大人，十戒之间的友谊是圣王大人允许的，我还以为大人新交的朋友也在牵挂范围之内。”葛塞说话不带一点情绪。 “别说傻话。”安果果走到葛塞面前，“你对十戒很感兴趣，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葛塞欠身：“实在抱歉，小人尽联络义务，但职名为监视官，我已经尽力不干涉大人的生活了，这个差事不讨喜还望大人原谅。”他继续道：“白玉京的人似乎钉上了早川，跟着她去了，大人可能要考虑换个职业掩盖身份才行。” “够了你真的很讨厌啊，听你说话感觉不到一丝甜味，本姑娘不喜欢你。”安果果转身走向街头，在葛塞的注目下转入离杏里巷后街最近的通路。 走到葛塞无法窥视地方后安果果停下来，找到躲避屋拉开门，将糖果藏在座椅下面，出门后稍稍提力，使自己在未佩戴十戒的情况下借助一些魔法加持。 跃上高台，转入相反的路线。希望没有记错，早川住在名花巷，至于哪栋哪号不清楚，但从泊醇街到名花巷只有一条近路。 提醒我一定要走明亮的地方，你为什么要选没有街灯的小道啊！ 早川总觉得有人在暗处跟随着她，可几经回头也没能发现人影，刚松口气还没来得及继续前进，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尖锐之物抵住她的后腰，声音传来：“早川小姐，好久不见啊。” “唔唔！”早川挣扎，力量悬殊完全无法摆脱。 “这片都是白玉京的地盘，别想跑了。”大哥使劲把她推在地上，照着肚子一顿猛踢，“长本事了啊，学会和曼迦告状了？” 早川捂住肚子，使劲浑身力气爬起来逃跑，却不想被另外两个混混拦住，一巴掌扇在脸上。“啪！”的一声耳中嗡嗡作响，失去平衡的早川跌倒地面。她大声求饶：“我没向曼迦哥告状，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会给你们钱！” “晚了点吧？”大哥上前一脚踹在她的脸上，“曼迦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十戒落榜生，没有戒指就是废物一个，他能怎样？” “曼迦哥不是废物！”早川不许他言辞侮辱。 “去你妈的！”大哥扯住早川的头发，拖着她朝设有变电箱的台子走去，“曼迦哥、曼迦哥，叫的多亲切啊。” 早川被丢在台子上，想要转身却被大哥压住。再次抓住她的头发：“曼迦哥不疼你，哥哥我疼你啊。” “求求你……”恐惧袭上心头，早川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努力挤出讨好地笑：“我会连本带息给你们，求求你们……” “臭娘们儿！”大哥按住她的头撞在台子上，咚咚咚好几下，“我要你的人，嘿嘿。” 早川两眼直冒金星，额头和鼻子遍布裂痕。脱落的头发落在阴冷的环光下，她哭着求饶却没人听见。 大哥扯掉她的上衣，伸手抓住前面，“啊呀，又软又热乎。” “求求你……” 褪去她的裤子，手抓在内裤上，“放心，很舒服的。” 痛苦的早川禁闭双眼，她想到去死，去真正的化为虚无，她拼劲全力伸手抓扯，所及之处没有一样可供使用的武器。 光溜溜地平台上，只有绝望。 “放开我！”早川大吼一声，死命撑起身体想要摆脱控制，换来的却是后颈重击。所有的意识全部断片，她的脑袋如同断线的木偶掉落，砸在水泥台面上“嘭”的一声。 “这下乐趣就少了。”大哥失望的撇撇嘴，短暂地停顿后又继续忙活了。 性致正浓，只听得后面传来一个活泼的声音，“哈喽各位，对女孩子是否该温柔点呢？” 大哥转身，看到双手藏在背后的矮小身影，“今天撞大运啊，居然送上门一位爽口萝莉！” “三个废物不学无术，会的词还不少呢，哈哈。”安果果向前迈进，脚步轻盈灵快。 “不害怕啊小萝莉，是不是觉得打电话报警有用呢？我们可是白玉京啊，鬼差都得让我们三分。”大哥放开衣衫不整早川，转过身来看着安果果，其余两人跳下台子跟在后面。 “巴塞斯说过，反派就是死于废话太多的哟。”安果果停下脚步，“虽然我不太喜欢打架，不过妖魔鬼怪破坏童话气氛真叫人恶心呢。” “你在说什么？”大哥笑道：“快过来，今晚哥哥带你开part。” “好啊。”安果果前倾身体，略略弯腰，冲着三人吐出舌头，健康的舌苔上摆放着一枚刻印有一只卷卧狐狸的金色戒指。她伸手取下，套入右手小指，鬼笑道：“听过吗，‘不给糖就捣蛋’哦！” 对付喽啰哪里犯得着使用十戒之力？当然是“本姑娘高兴就好”啊！ 第194章 滚烫的教训 为什么如此冷静呢？ 大哥机警的停下脚步，感受到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味道。是灼热和干燥，似乎经过一天的烈日炙烤水分都被蒸发掉了。 错觉吗？大哥摩擦手指，紧绷感就像脱水的有机物。“你们两个给我上。” 大个子混混率先上前，从裤兜里掏出虎指套在拳上。他扭扭脑袋，完全没把安果果放在眼里。步子迈出去是收不住的，刚想厉声说点什么，只觉得胸口一带传来暖流，埋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安果果的五根指头蓄满并不发散的光辉，整只手掌变成了明亮的金黄色，边缘赤红，就像黑夜里用手电筒照射出穿透皮肤的暖芒。 指头陷入灵体，她捏住了大个子的灵核。 “怎么了？”大哥感觉不妙，大个子挡住了视野却也能看见他突然停顿的动作。 安果果收手的同时大个子的灵体消散成飞舞的星光，她继续向前迈进，带动的气流推走渐渐熄灭的灵魂光点。举起手来，掌心中摊着一颗静默的灵核。 用力捏碎，消除不愉快的存在。 “快拦住她！”大哥惊慌失措。 矮个子混混抽出匕首摆开架势，朝着缓慢逼近的安果果冲将上去。刃尖锋利，单手高举，瞄准她的脑门而去，“死吧！” 安果果连看也没有看飞身跃起的矮个子，所有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两条马尾在不经意间充满光辉，左边那根轻轻抬起，以极为敏捷的动作化作剑状，一下就刺穿了矮个子的胸膛。 灵魂的星光再一次飞散，点亮了小巷冷灰的墙壁。安果果撤回左马尾，右马尾抬起变幻成一只滚烫的巨掌向着大哥伸出。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玉京不会放过你！”大哥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他尽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安果果偏偏脑袋，右马尾举起大哥把他带离地面，“我是小狐狸戴安安，之后会去拜访白玉京的哟。” “小狐……戴安安？十戒之一的火狐戴安安？！”大哥怕了，求饶道：“戴安安大人，我不知道早川是您的朋友，求您饶过我啊！”得谈条件，不能空口白话，“无论戴安安大人提出什么要求，白玉京都会答应您的！” 安果果没有停下去的意思，也不想浪费力气进行说教，对于一个即将化为虚无的灵魂，死死盯住他灌满恐惧的双眼就好了。 “戴安安大人，求求您！”大哥狂呼不止。 不能再任由他吼叫了，小巷虽然偏僻，但墙上还留有几扇窗户，不知其后是否有听见吵闹声惊醒的居民。 右马尾的温度逐渐升高，好似岩浆一般散发出巨大的热量。大哥的灵体开始冒出青色的烟雾，着火点一处接着一处破开灵体。 不等他的哀嚎声传遍整个小巷，安果果就轻甩脑袋，右马尾狠狠攥握，“嘎吱”声如同牙齿咬碎硬糖。 最后一缕灵魂星光飘散消失，环光下的小巷恢复到了平日的死寂。 不过，还没结束。敏锐的嗅觉告诉安果果角落里还有一个人，虽然没有威胁，但十分讨厌。 她回头，右马尾甩过去无限延展，到了拐角处仿佛有生命般自己判断了敌人的方位，一个直角折转撞进了安果果看不到的角落。 抓住一具灵体，将他拖拽到眼前，安果果冷冷开口：“葛塞，我的忍耐有个限度，你真的要挑战吗？” “大人。”葛塞毫不慌张，语气平缓公事公办：“您来救早川小姐我没意见，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安果果松开他，走到早川身边为其整理衣服。 “大人，早川为了盘下泊醇街的店铺向这三位借了一笔高利贷。”葛塞和安果果保持着距离，“对方也是看她诚心，才瞒着白玉京把利息降了一点点，之后由于经营问题，钱始终还不上，虚无的三位只好找她讨要本金，可是…… 早川把借高利贷的事告诉了鬼差，想要以冥府的律法作为掩护拒不还钱，结果可想而知，守护这片领地的鬼差和白玉京同流合污，自然将此事告诉了三位，所以他们恨她尚可理解。” 安果果没有接话。 葛塞提醒：“大人，您杀死的三位并非普通混混，白玉京迟早会找上门来。” “闭嘴。”安果果眼珠都不抬一下的说道：“送她回住所去，白玉京的事我会处理。” “大人，请不要节外生枝。” “我愿意。”安果果用右马尾抓起早川递到葛塞面前，“丑话说在前头哦，如果她突然不在了你也会跟着消失，知道兵戈长老为什么选我潜入冥府吗？” “因为戴安安大人容易隐藏身份。” “错，是因为本姑娘任性。”安果果取下火狐之戒放回嘴里。两条马尾上的光辉消失，恢复到柔软且略带卷曲的常态。 环光拂过的小巷恢复宁静，远在冥府另一边的奈何桥却热闹起来。大晚上下班都舍不得走的船务们正保持着安全距离看着两位鬼差争吵。 难得一见啊，高冷的鬼差也会为了某件事吹胡子瞪眼么？不对，是笑脸盈盈。所有人都知道，鬼差是不笑的，如果你看某位鬼差冲你笑了，不好意思，那就说明你马上就要倒霉了。 可眼前这位鬼差的确在笑啊，而且看上去彬彬有礼。另一名鬼差则是相反，或者说“正常”，凶神恶煞的指着笑脸鬼差骂道：“你脑子有问题吗？什么善与恶，我告诉你，城府上下都是恶人，无法顺利进入轮回的灵魂都拥有‘原罪’，你跟我说什么善良？你有病？！” “抱歉，我不是有意和你争吵，不过你刚才对摆渡人的确过分了些，就算他们拥有不好的过去，那也不代表现在就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啊。”笑脸鬼差推手解释。 “你有病，病的不轻，三栋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招。”凶恶鬼差撞开笑脸鬼差走向大门，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长见识了，鬼差嘴里还能讨论“善与恶”，所有在场的奈何桥船务与七栋摆渡人皆是目瞪口呆。 “大家散了吧，给你们带来困扰实在不好意思。”笑脸鬼差双手互搭，鞠躬道歉。 “哇，鬼差在道歉？！”人群炸开了锅，“那是鞠躬？不会吧！” 笑脸鬼差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与热议，她挺直身体站在原地，一袭黑衣的胸前挂着一只和岩浆同色的坠子。 第195章 高调的叙旧 茶茶和小希走出石门，木熙落在后面，他肩上的背包沉了许多，里面装着断成两截的石斧。茶茶提议修复，而小希负责还原，木熙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给伊一把匕首一样能解决问题，奈何茶茶不肯，非说重要之物才能对猛犸象造成伤害，于是强迫木熙把它背了出来。 三人站在登记桌前面面相觑。登记簿呢？木熙扭头一看，从背影就能辨识出那是谁了，走过去朝着船务的耳朵大喊一声：“晚上好百里绯！” “啊！”百里绯吓得丢掉登记簿躲到了沙发后面，“别杀我啊鬼差大人！” 木熙在接了茶茶一巴掌后乖乖跑去道歉：“跟你开个玩笑。” 百里绯捂住脑袋站起来，一脸委屈的望着木熙，“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刚才吵架的鬼差杀回来了。” “啥，鬼差吵架？”木熙两眼放光，抓住百里绯的肩膀用力摇晃，“打起来没有，谁把谁打死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木熙！”茶茶冲上来一巴掌，“幸灾乐祸啊你，快放了人家！” “哦。”木熙泄气似的松开手，开始四处张望，想看看奈何桥中有没有倒地不起的鬼差。看遍整个“厂房”也没见哪个鬼差仰面躺着，反而在众多准备离开的居民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他绕开百里绯，不顾茶茶的发问朝着那背影跑去。拨开人群，控制好速度想以最短的时间靠近，偏偏不巧撞在一名船务身上。资料天女散花般的飘落，木熙一边道歉一边捡拾，好不容易收拾完，起身时已经看不见那个背影了。 不甘心地迈开脚步，与背影停留的位置重合，木熙环顾四周，除了几位投来好奇目光的摆渡人外再无特别的居民。 正打算放弃时只觉得肩膀受力，随即传来呼声：“嘿，阿木！” “韩墨姐！木熙惊讶转身，先确定人再对焦脸庞，“果然是你啊，你终于成为鬼差了。” “是的啊，前天就该来找你们了，不过布里克说‘不宜接触’，怕三栋追查我和你们的关系。”韩墨解释道。 “呵呵。”木熙皮笑肉不笑，“惊弓之鸟。” “还好吧，我倒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韩墨歪头想着。 没具体告诉你叛军的事吗？木熙不知道布里克在盘算什么，懒得想。 茶茶拉着小希过来，老远就朝着韩墨挥舞手臂了，“墨墨姐！” “小茶茶！”韩墨毫无顾忌的挥手回应，待茶茶走近后抄起胳膊打量道：“你这是掉泥坑了吗，脸上脏兮兮的。”她捏住袖口，另一只手扶着茶茶的肩膀为她擦拭。 “暂留地下大雨，不小心踏空啦。”茶茶站着不动任由韩墨施展亲昵的动作，“墨墨姐去过修罗场了吗？” “去过了，怎么？”韩墨捋了捋茶茶脑门上的乱发。 “她是说你有没有对着恶灵来个‘以德服人’，拿个紫金钵盂阿弥陀佛度化灵魂。”木熙开始贫嘴，“怎么样，是不是能动手尽量不要哔哔效率得多？” “木熙！”茶茶踢了他一脚吼道：“就你话多是不是！” 韩墨看着两人依旧相处融洽，略带几分羡慕的笑道：“恶灵根本不听我说呢，所以还是直接干掉的好。” “让人放下屠刀不容易吧。”木熙说着风凉话，瞥见晾在一旁的小希，“韩墨姐给你介绍下，辰式希，手工达人、双重性格、杂学博士、童颜……啊，反正就是我们的朋友。”他又向小希介绍：“韩墨。” “韩墨姐您好！”小希鞠躬。 “小希你好。”韩墨摸摸她的脑袋，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叫你小希不介意吧？” “我们都叫她小希，除了另一个性格。”木熙撇撇嘴。 “双重性格？”韩墨若有所思，“灵魂还真是奇妙呢。” “不说这个，请你吃宵夜如何。”最好把布里克那个灾舅子喊上，借此机会狠扇他的脸，“把布里克叫上？” 茶茶觉得木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插话道：“木熙，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木熙摊手摇头装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韩墨抬腕看表，联络装置上的呼叫灯点亮了，“改天我请你们吧。” “急事？”木熙问。 “嗯，名花巷那边居民报案说有人斗殴，我得去处理一下。”韩墨敲击腕表面板后理了理衣服，弯腰捧着茶茶脸：“小茶茶，下次带我去那家卖地球仪的店铺逛逛吧。” “没问题呀！”茶茶点头答应。 三人目送韩墨离开，正要离去时才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很多双眼睛故意看过来，却在对视的时候躲躲闪闪。木熙得意道：“摆渡人和鬼差谈笑风生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吧。” “师父……最好还是低调些……可能会给韩墨姐带来麻烦……”小希自有她的考虑。 “ok，我们三个去吃宵夜！” 韩墨出了奈何桥，在路边跨上纯黑底色表面镀有亮绿纹路的赛摩。这辆摩托并非环声公司最新款的反重力摩托，而是特别定制款的机动摩托。 前轮很宽，前叉几乎和地面平行，车架粗而长，横跨在前轮与后轮上，驾驶员座位凹陷幅度不大，整个车身看上去饱满结实。 后轮处是两条轮胎，车架在乘员座稍后的位置分开两轴，一轴之下各接一条轮胎，根据路况需要双后轮会自动分开保持平衡，就像芭蕾舞者的battementtendujete。 韩墨收起支架，启动点火，扭动油门朝着约定的地方急速前行。 岂是接到报案那么简单的事，通知韩墨前往的人是布里克，身为队长级别的鬼差大可不必对街头斗殴表示关心，依照惯例，鬼差会在三栋指派下到达案发地“制止或强制停止不法侵害行为”，多半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叫双方滚远点。 如果闹出“人命”反而好解决了，居民死去会化为虚无，案发现场干干净净没什么好调查的，逃跑的一方抓住直接就地正法，在报告上随便写两笔便能交差。 布里克也是这么打算的，奈何小巷里站着的是十戒戴安安和监视官葛塞。 两边都摸不清对方底细，远远观望。光线本是灰暗，布里克无法辨识两人的面庞。葛塞抱着早川对安果果说了几句后率先离开，布里克想要拦截，可见安果果毫不慌张的挡在过道中间，一时犹豫不决。 安果果什么也没说，后退着消失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布里克站在原地没动，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危险的信号。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发生，无所畏惧的他完全无法迈开脚步。 第196章 无穷的后患 韩墨不顾半夜扰民，直接将摩托骑进小巷，三只轮胎在台阶上“哒哒”转动，引擎声轰鸣吵醒了熄灭的灯光。有人愤怒地推开窗户想要大骂两句，一看是熨烫平整的鬼差制服，纵有千万个不满也憋了回去。 关闭窗户，拉灯睡觉。 韩墨熄火下车，走到布里克身边，看着水泥平台上低头坐着的布里克惊讶道：“队长，你在流汗啊？” 布里克没有回答，任由汗珠低落。 “发生了什么事？”韩墨知道事情不简单，打开耳后的传导器并唤醒胸前坠子里的丽丝，“扫描看看。” “是，长官。”丽丝的声音只有佩戴了传导器的韩墨能听见，“根据综合分析判断，此处至少有两具灵体化为虚无，环境温度不均，判定为强大能量释放后造成的持续效果，另外，发现罕见液体，纳入城府资料库进行对比，判定为哈耳皮埃的毒液。” “哈耳皮埃是什么？”韩墨问。 胸口的坠子映射出全息影像，虚空中多了一只四翼的飞禽，丽丝解释：“哈耳皮埃，圣城独有的生物，毒液致命，利爪可破坏钢铁，生性温顺只听饲主命令。” “难道说……” “嗯。”布里克起身，示意韩墨关掉全息影像，看来辰式希没有胡说，圣城的确介入且人员等级不低，“把附近的监控记录都调阅整理出来，我要看。” 木熙三人吃了宵夜回去，一路上说笑声不断，摊贩卖的烧烤是要比自己做的烤鱼好吃多了。本想在餐桌上打听小希的双灵核由来，可对方不愿意说也只得作罢。 茶茶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木熙为她剃下的鱼肉一口也没动，她告诉木熙自己口渴的厉害，喝了三罐葛乡花茶也不见得缓解多少，回来的路上也是不停地舔舐嘴唇。 “干嘛啊茶姐，你这是表达没吃够还是怎么？”木熙看着茶茶不寻常的举动问道。 “不知道啊，就是好口渴。”茶茶抬手摸摸干裂的嘴唇，“还想喝水呢。” “女人真是水做的？”木熙扬眉，“是不是感冒了？”突然又意识到灵体不会感冒，“明天到医务室看看吧，应该布置好了。” “哪有时间啊。”茶茶摇摇脑袋，“没什么大不了啦，等完成任务之后再说。”她感到浑身发冷，抱住臂膀难受道：“木熙，外套借我。” “哦。”木熙脱下外套给茶茶披上，“怎么了这是？”回头对小希拜托道：“能给检查一下？” “师父……我不会诊断……不过还是看看吧……”小希启动镜片电路，准心对准茶茶，除了体温低出平均值以外没什么异样，“也许是雨淋过后灵体的过激反应吧……” “是吗？”木熙还是担心。 “没事的啦。”茶茶裹紧外套，舌头又落在嘴唇上，触感就好像晒干的葡萄。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个艳阳天，泊醇街迎来忙碌的清晨。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开张，到了垭口奶茶铺这里却停了下来。 卷帘门上红色的油漆还未擦去，又多了个大字——死。 早川立在门前，挂了彩的脸上阴郁一片，她蹲下身掏出钥匙，还没来及插入锁孔便哭了起来。 抹抹眼泪，生活还得继续。开了店门，擦桌子、摆凳子，清点货品看看有无遗失，还好他们没有对小铺动手。 系起围裙，在留声机上放入黑色胶片，轻轻拨动唱针，一首《致爱丽丝》徐徐响起。 啊，生前最喜欢的纯音乐，贝多芬钢琴演奏，听说环中有多个世界线的贝多芬，成为名家被后人记住的永远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那一个。 早川在音乐的伴奏中准备物品，脸上渐渐挂起笑容。她回想着昨晚的事仍然心有余悸，醒来时已经睡在自己温暖的床上了，也不知是谁救了她。 收音机里听闻有三名白玉京的帮派成员消失，已列为虚无人口。是谁做的呢？她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除了已知的伤害外再无其它。 “早川，一杯奶茶少糖。”曼迦走进来，抬眼便看见了早川脸上的裂痕。 “曼迦哥。”早川先是激动，随即扭过头去遮掩伤口，“我这就给你做。” “白玉京干得？”曼迦直截了当。 “不是，我自己摔的。”早川毫无底气的回答。 “知道了。”曼迦没有争论，默默坐到店内的椅子上，想想后开口：“他们和你有什么过节？” 早川没有回答，也不敢说出实情，拿调羹的手微微颤抖。 “没有平白无故的仇恨，白玉京我还算了解，他们只求财不图命，更别说针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我……”早川自知瞒不住了。 挂在门口的风铃响动，有人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早川抬头，望见一席黑衣的女子，心中一怔，“鬼差大人？” “嗨，早川老板。”韩墨走进来，趴在吧台前，“一杯奶茶，多要珍珠。” “是！”早川赶忙准备，期间不敢与之对视。 韩墨回头，盯着桌前的曼迦微微一笑：“摆渡人曼迦。” “呵，笑容如此阳光的鬼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何贵干啊？”曼迦靠在座椅上望着对方。 “别紧张小哥。”韩墨离开柜台坐到曼迦对面，理了理褶皱的袖口，抬眼道：“例行公事，昨天名花巷小道内死了三个白玉京的恶人，我过来问问。” “啪嗒！”吧台后传来水杯倾倒的声音，早川赶紧扯来抹布处理水渍。 曼迦觉然，想等眼前的鬼差继续说明。 韩墨的目光从早川的背影上挪回来，看着曼迦笑道：“自我介绍下，我叫韩墨，是木熙和茶茶的朋友。” 审讯手段？曼迦没有回应，他不能判断真假。 “是真的，我们认识也算有段时间了，介于友谊请务必配合。” “昨天晚上我没去过名花巷，你可以调阅监控。” “啊，不是说你。”韩墨冲着早川扬扬下巴，“我是来问她的。” “我……我不知道。”早川回应，绕过吧台将两杯奶茶放到曼迦和韩墨的面前，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韩墨一把拉住。 “坐，别紧张。”扯到身旁坐下后，韩墨继续向曼迦解释：“昨天这位早川小姐回家的途中被白玉京的三个恶人袭击，有两位不明身份的某某救了她，初步判断是圣城潜伏在冥府的特务人员。” “鬼差大人，你跟我说干嘛？”曼迦扬起嘴角，“如果我没记错，三栋的事外人听不得。” “你是阿木和小茶茶的朋友，不算外人。”韩墨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哇，死后也能喝到这么美味的奶茶也算值了！” 称呼变了，他们的确认识？曼迦不置可否，继续沉默。 第197章 交汇的河流 鬼差坐在店内就好比死神莅临的停尸间，旁人光是看一眼就会跑开更别说进来买奶茶了。 顾客刚踏进还没开口，看见桌前的黑衣马上掉头逃跑。 韩墨回头，略带歉意的对早川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生意了，不介意的话先关门如何？” 曼迦起身，“那我先走了。” “坐下。”韩墨眉头一皱，“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撇下个弱女子面对鬼差，还是个男人吗？” 曼迦怔住，他不觉得这是鬼差的思维逻辑，也许是某种暗示，提示自己早川不是唯一的目标？他重新坐回去翘起二郎腿，“好，我陪她。” “鬼差大人，我什么都告诉你，这事儿和曼迦哥无关。”早川心中焦躁。 “关门去。”韩墨指指门帘。 哗啦啦一阵响动，早川手持铁钩拉下卷帘门，店里暗下来不足三秒又亮起了苍白的灯光。早川选择坐到了曼迦身边，双手不安的放在膝盖上。 《致爱丽丝》单曲循环，气氛不浓不淡。 韩墨抄手昂头：“说说看。” 不记录？曼迦不解，他深知鬼差的办案方式，嫌疑人说的话都会写在他们标配的“生死簿”上。 “昨晚回家路上遭到袭击，他们想对我……我被打晕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救你的人是在昏迷之后出现的？”韩墨沉思片刻，“干嘛要救你呢？仔细想想，倘若他们是圣城派来的特务怎么会关心一个冥府居民的死活，所以我猜他们平常和你认识，善念驱使他们做了正义之举。” “我的朋友很少鬼差大人，真想不起来谁会为了我做这事。”早川低头。 “阿木、小茶茶刚和你认识不久，这位曼迦倒是老熟人。”韩墨的目光落在曼迦身上，“是你么？” “不是我。”曼迦冷笑。 “虽说是曾经的十戒热门候选人，在无任何加持的情况下要消灭三个恶人应该不容易。”韩墨眼神冷下一截，“不过即便有能力，我觉得你也不会多管闲事，哪怕早川小姐死在你的面前。” 曼迦不接受挑衅，继续沉默。 “忘记说了，刚才没进来之前我就听到你们谈话，既然你想知道早川小姐和白玉京的三个恶人有什么过节我不妨告诉你。” “鬼差大人，这是私事，你不能……”早川慌忙阻止。 “他是你的朋友吧，你把他当哥哥看待，在我看来无论妹妹犯了什么错误哥哥都应该全力支持妹妹。”韩墨伸手示意早川安静，“早川小姐向三个恶人借取高利贷付了这家铺子3000周的租金，其后还不上钱将这事举报给了三栋，三栋派人来查，和白玉京勾结的鬼差不插手也就算了，反而把此事告诉了恶人们，他们怎么能不怀恨在心呢？” “早川？”曼迦惊愕，“需要钱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要么不借，借了就要还，这是规矩啊。” “对不起，我太想要这间铺子了，生前就想拥有自己的店，死后更想，这是我的执念！”早川痛苦万分，“我是想还他们钱，可是利滚利数额越来越大，我害怕所以才向三栋举报。” “真是……”曼迦按揉太阳穴，“你欠他们多少，我去还。” “晚了晚了。”韩墨摇头，“白玉京现在不要钱要命。” 曼迦不说话了。 “放心吧，过几天三栋会有行动，听说马上要打仗了，白玉京占的资源太多需要回收回收，在此期间还是关店避难的好，熬到白玉京覆灭那天就没事了。” 好意提醒还是嘲笑讥讽？曼迦看着韩墨不说话，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扯远了。”韩墨拉回话题，“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真不知道。”早川诚实摇头。 “啊，没事儿，我来这里也不是专为此事。”韩墨起身拿起桌上的奶茶，用吸管搅了搅底部的珍珠，“想看看阿木和小茶茶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她瞥眼曼迦，“小哥你很没担当啊。” “道德绑架？”曼迦笑了，“你这样当鬼差该什么说好呢，有点危险。” “嚯，你想给我上一课？”韩墨盯着曼迦，眼中越来越冷。 早川见势不妙连忙插话：“鬼差大人，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请您允许我开门营业。” “好吧，多少钱？” “不要钱。” “行贿可不好。”韩墨抬头看了眼价目表，掏出张钞票丢在桌子上，“不用找。” 早川跑到门口，刚刚抬起卷帘门就撞见迎上来的外卖小哥。 “你在啊，大白天关什么门，我给果果妹妹送糖来了。”外卖小哥扬扬手中的纸袋。 “给我就好了，谢谢。”早川一把抓过，不想叫他看见里面的鬼差，可惜来不及了。 韩墨走过来吓了外卖小哥一跳，看着纸袋问：“送给谁？” “果……安果果小姐。” “还有一个人？”韩墨皱眉，转头看着早川，“是谁？” “打工的居民。”早川答。 “什么样子。” “小女孩外形。鬼差大人，安果果身材娇小，做奶茶都要垫凳子，昨天的事跟她没关系的。”早川进行说明。 韩墨吃了一惊，根据布里克提供的外貌特点，昨晚上那个身影的确不高。“双马尾？” “鬼差大人见过安果果？” “她住哪里？” “杏里巷后街的双子公寓。”外卖小哥多嘴。 “我还有事，以后会常来。”韩墨看了看周围人的目光，“不过得换身衣服，回头见吧！”说罢，推开外卖小哥跑到了街上。 早川送走外卖小哥，回身桌前站在曼迦身旁，试探性询问：“曼迦哥，她在怀疑安果果吗？” 曼迦蹭一下蹦起来，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发现了宝藏一般双眼璀璨，“早川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关于你欠钱的事我会找白玉京说清楚。” “曼迦哥！”早川呼喊，没有叫住奔出去的曼迦，她回望桌上的奶茶暗自伤心。 韩墨跨上摩托，仰头将孰料杯里的珍珠全倒进了嘴里，直接骑到了杏里巷后街的双子公寓。在第三层的大门外停下，把摩托停靠在没有画线的路边上。 门关着，短时间没有居民出入。她掏出怀里的生死簿，“安果果吗，一点记录都没有。”韩墨收起本子，用鬼差特配的纸牌刷开门锁。 她到了，曼迦也到了。站在屋顶护栏上俯瞰整座双子公寓，天井如渊、深不见底。 该上班的人都出去了，该休假的人还赖在床上，公寓寂静只有蝉鸣，除了以上两人外加房间内呼呼大睡的安果果，墙角处还藏着另一个身影。 葛塞向前迈了一步。他抬头，看着屋顶逆光而站的曼迦，回扫楼道里径直行走的韩墨，伸手舒展紧握的拳头，一只哈耳皮埃自树冠飞落在掌心之中。 第198章 追逐的迷藏 曼迦根据韩墨的走路姿态与挪步细节断定出她并不知道安果果具体住在哪一个房间，看来寻找安果果的确是临时起念而非蓄意久谋。 他跳下护栏回到天桥顶粘稠的沥青地上。 通过大致观察，曼迦能判断出双子公寓是一个对立的“筒子楼”，a栋b栋布满房间，两栋尽头链接着通透的天桥，每层都有。但门禁并非每层都设，只在间隔三层的东、西两边各有一处，连接着外面的道路。 五楼是最顶层，向下到一楼之后便是负一层直到负十三层。双子公寓像是种在土里的农作物，根茎分明。 韩墨继续向前，除了门牌号外没有任何住户名牌挂在外面。她经过02333室的铁门时抬头看了一眼，也没做过多的停留。 于是就这样和安果果的房间错过了。 铁门之内，安果果呈“大”字状躺在床上，憨口水漏出嘴巴在米色的枕头上染出一抹深灰。鼾声轻缓，她抬手挠挠裸露的肚皮翻了个身，梦呓道：“啊，好多糖~” 哈耳皮埃扇动四翼自大开的窗户飞入，落在安果果面前，一声尖厉的嘶鸣如同聒噪的乌鸦。 安果果睁开眼，和哈耳皮埃对视了三秒后一把将其捏住，“打扰淑女好梦，死吧。”卷曲的五指越来越紧。 “大人。”哈耳皮埃的背部投射出魔法阵传递声音：“鬼差找上门来了。” 安果果轻轻皱眉，翻身起来揉着眼睛：“那还不快点处理。” 哈耳皮埃作为魔法网络的媒介，再次发声：“请大人赎罪，小人需要您为我争取时间。” “好。”安果果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走入了卫生间。 葛塞完成联络，当务之急是要前往物业值班室更换上早就备好的门禁出入记录和视频影像。他早上来此也正是为了这事，可没预料鬼差会先行一步。 曼迦向下一层，挨着走廊的护栏行径，他的目光始终放在韩墨身上，刚巧走到立柱位置时韩墨回头了。 她打望对面，以为是错觉，扭过头继续前进。 曼迦从立柱后走出来，变得更加谨慎，他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韩墨的视野死角，如此一来即便再次回头观望也有足够的时间规避。 葛塞向下进入负一层，以他目前的角度无法窥视到曼迦的身影，但曼迦却能望见他，虽然只是身体的一部分。 02333室房“吱呀”一声开了，安果果蹦跳出来，两股小马尾俏皮地晃动，她延展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韩墨听见响动回过头来，四楼的曼迦迅速蹲身。 安果果余光中瞥见了韩墨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留给她一个背影，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蹦蹦跶跶前进。 “喂！”韩墨喊了一声。 安果果没有停下，消失在楼梯间。 双马尾小女孩，一定是安果果了。韩墨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匆忙追了过去。 曼迦探出头，看见安果果由斜对面的楼梯间走出，他向旁闪了一步，打算先确定神秘男人的位置。 相差角度太多，已经看不到了。 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两个人不认识吧。曼迦来此的目的是识别安果果的身份，第一次在奶茶铺碰面时就觉得这个小女孩在哪里见过。 倘若安果果的确是自己“在意之人”，圣城的特务这一身份多半没得跑。可，神秘男人呢，他是要去哪里？ 曼迦一边下楼一边思考。鬼差是来找安果果问话的，出发点会放在几点归家和案发时间人在哪里之类的问题上，如果门禁记录和监控不能帮助她洗清嫌疑，那么安果果就会很危险。 他望见安果果故意避开韩墨朝着楼上走去，上面是屋顶花园，对面是广场和电车站，想要逃跑不会太幼稚了吗？一旦被鬼差盯上，没有合理的解释绝对脱不了身的。 脱身……曼迦明白了，神秘男人是想要安果果支开鬼差让他好有时间完成某件事，这件事足以帮助安果果获得不在场证据。 对，跟紧神秘男人。曼迦拟好计划，加快了脚步。 韩墨冲上四楼，站在b栋走廊上一眼望穿，没有找到安果果。疾步来到护栏上眺望，在天桥中央位置寻到了安果果的身影。 好快……还是错觉？韩墨新任鬼差没多少经验，凭目测无法判断安果果是否借用了某种“加持”。 “丽丝，能否连接双子公寓的消防系统，我想在天桥上拦住她。”韩墨边跑边捏住胸前的坠子，她打算开启防火门。 “尝试连接中……” 韩墨刚刚跑到天桥一头，安果果的身影又消失了。她抬头瞄见一个摄像头，临时更改指令，“停止连接消防系统，先调取监控录像。” 葛塞在更衣间偷走休班保安的制服穿上，来到值班室所在的负七层。曼迦紧随其后，来不及变装。 “各位辛苦。”葛塞进入值班室，没给两名保安质疑的机会，抬手一个响指：“迷失浓雾。” 两名保安神态怔住，神态瞬间呆滞下来，“是，大人。”回完话后静静站定仿佛失魂。 韩墨追到五楼，也只是瞥见了安果果扫过拐角的双马尾，“丽丝。” “公寓监控离线中，无法调取实时画面。”丽丝回复。 不能等了。韩墨厌倦了捉迷藏，抬手唤出罪割，时来灼风阵阵幻化武器，一柄“十字戈”握在双手间。 三只枪头明黄，刻有云朵般的花纹，加上坚固的长柄呈现十字形状。 韩墨跨上护栏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平台上，持戈回望正巧锁定b栋屋顶花园之中的安果果。 双腿蓄力再次跳跃，一席黑衣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墨弧。惊飞了白鸽，吓哑了蝉鸣。 安果果回头，望着飞驰而来的韩墨勾起嘴角。 “唆！”十字戈破坏范围巨大，一刺下来，枪头贴着安果果的小身段却又不伤她分毫地钻入了水泥地面。韩墨以半蹲的姿势转头，盯住她笑道：“捉到鬼了。” 葛塞正在删除原文件导入伪造记录，期间需要20分的传输时间。他望着拼凑美学架接的古铜色电子设备，心中叹息：“冥府拥有最尖端的科技，却因为居民的反对使用面颇窄，他们对老式的‘蒸汽朋克’究竟有多重执念？” 曼迦靠在门外，早已把值班室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拐角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逻的保安返回了。曼迦窥视值班室内的葛塞，发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撤回身子想了想，朝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淡定走去。 第199章 有益的掩护 屋顶花园，安果果手入包内的动作被韩墨视为危险信号。她解除罪割，起身退后站定随即又唤出罪割，十字戈一头近到安果果脖前半寸停住。 安果果伸出拳头放在韩墨眼前，“鬼差姐姐，吃糖。”摊手，掌心间一枚红宝石般的硬糖。 韩墨看看糖再看看安果果。布里克之前交代过，要提防面对危险还依然冷静的居民或原住民，而像木熙和丁茶茶那样咋咋呼呼的人多半没什么威胁，“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哟。”安果果笑容灿烂，见对方不接糖果便自拆了包装喂进嘴里，她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高出一大截的韩墨说：“本姑娘来到城府世界5000多周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哼！” 韩墨没有接话，断定对方暂时无威胁后解除罪割，“我有话要问你，小姑娘。” “好啊。”安果果歪着头，手指杵着下巴，“可是鬼差姐姐找我问什么呢？我可是人畜无害的哟。” 韩墨勾了勾嘴角，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有无同伙，“丽丝，监控系统如何了？” “仍然离线。”丽丝答。 “鬼差姐姐再跟谁说话？”安果果略感惊奇地问，目光放在韩墨胸口的坠子上：“怎么做到的啊？” 韩墨没有搭理，径直发起她的提问：“昨天晚上9点之后你去了哪里？” 安果果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回答：“从我打工的奶茶铺出来，就是泊醇街靠近观景台那家，垭口奶茶铺，可好喝了，特别是我调制的，我……” “说重点小姑娘。”韩墨一口一个小姑娘假装老练地问话。 “是，鬼差姐姐。”安果果继续回答：“一路回家，哪里也没有去，哦，不对，中途我返回奶茶铺拿了糖果。” “证据呢？” 不专业啊鬼差。安果果心里发笑，心想问本姑娘证据相当于主动权给我了吗？“奶茶铺内有监控，可以调阅，今天早早姐在店里，你可以找她要。”她伸出手指，卷了卷右边的马尾：“早川真纪，很好的大姐姐。” “丽丝，调阅垭口奶茶铺的监控录像。”韩墨下令。 不多时，坠子投射出全息影像，安果果离去、返回的身影显现在两人面前。 安果果看着逼真的画面，暗自庆幸通往名花巷的那条小道没有摄像头，否者会完全暴露。另外她清楚眼前这位鬼差在自己面前展示的“科技”是被冥府居民和原住民所唾弃的“毫无存在感”的未来技术。 安果果了解冥府，一般来说越是外观极简的设计冥府的人越是讨厌。那么问题来了，这位调查手段有别于其他鬼差的大姐姐到底“师从何处”？ 韩墨证实安果果没有撒谎，又接着向丽丝下令：“公寓的门禁记录呢？” “任然离线中。”丽丝回答。 韩墨皱起了眉头，思绪开始发散，“怎么一直离线……” 安果果看准时机打断了她的联想：“鬼差姐姐，我住在这里很久了，知道物业值班室的设备在掉线的情况下依然能提取‘本地视频’，你太依赖网络啦，何不亲自去值班室调阅看看呢？” 是个办法，不过……“别想走掉，你得跟我一块儿去。”韩墨走到安果果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没有试过感化那三个恶人？” “谁啊？”安果果抬头，装作疑惑。 “通往名花巷的小道虚无了三个白玉京的恶人，听说其中一名还是骨干呢，我也是为此而来，毕竟有目击者见识到一位小女孩轮廓留着双马尾的居民当时在场。” “所以鬼差姐姐认为是我啦？”安果果哈哈一笑，“居民会保持生前的模样，像我这种体型的‘死者’冥府和圣城都能抓出一大把来。” 两人边走边聊。韩墨又说：“三个恶人欲对早川小姐图谋不轨，幸好遇上这位小女孩相救才得以幸免。” “早早姐遇袭？”安果果故意显得很吃惊，急切的问：“早早姐还好吗？我得去看她！” 韩墨微微一笑，将安果果搂地更紧了：“早川小姐平安无事，受了点小伤而已。我问问你，如果是你遇见那三个恶人欺负早川小姐会怎么做？” “会和那个小女孩做同样的事。”安果果坚定回答。 “罪不致死吧？”韩墨挑眉。 “那换成鬼差姐姐呢？”安果果反问。 “按照冥府律法关押审判。”韩墨答。 “巧克力都融化啦！”安果果不以为然，“立刻制裁才能起到威慑效果的哟。” “制裁轻重如何决定呢？” “看心情呗。” 韩墨不再说话，丽丝的声音在传感器中响起：“心率图稳定，体温正常，结论是她没有说谎。” 摆渡人善于撒谎，如果安果果来自圣城会不会也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呢？韩墨回想起小茶茶在暂留地的表现，似乎并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摆渡人，因此以身份推断是否说了真话并不可行。 需要佐证，除了测谎最好的便是查阅双子公寓的门禁记录。 葛塞盯着电脑屏幕，还有五分钟时间。实在是太慢了，如果法典在手起码可以催化传输设备的效率。焦急间，他忽然闻到门外的吵闹声。 曼迦装作冒失跑进巡逻的队伍里，撞得行走于首位的保安险些仰倒。他欠身道歉：“不好意思。” “走路小心点！”为首的居民保安打量了一下曼迦，见他行色匆匆，警觉质问：“干什么的？” “访友。”曼迦答。 “哪个门牌？” “b栋负一层66号。”曼迦故意选了一个不存在的房号。 “小子，每层楼最多40号，哪来的66号。”保安们围住曼迦，“说实话，不然叫鬼差拿你。” “‘拿你’？”曼迦开始言它：“听这说法，你生前是古代人？” “别扯些没用的！”保安一把抓住曼迦的肩膀，用力一提却发现根本扯不动，“你这家伙……” 曼迦笑了笑，伸手按在保安的臂膀上，稍稍用劲。 “嘎嘎”破碎声徐徐响起，其余保安见状一拥而上，一起施力愣是没有挪动曼迦分毫。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葛塞那边的传输完成，他解除值班室内两名保安的束缚走了出来。 曼迦回头，知道葛塞的事已然完成，便对着一众保安笑道：“抱歉，心情不好有点冲动了。”松开手，从衣兜里掏出摆渡人印章拿给他们看，解释说：“摆渡人曼迦，我是访友，不过属于隐私不方便报出门牌号。” 第200章 过于的自信 “曼迦？”为首的保安抽出腰间的仪器在印章底部扫了一下，“果然是曼迦，不好意思啊误会了！”他的面容由严肃转为愉快：“曼迦前辈嘛，我们都听朋友说过，好多退休的摆渡人找工作都是你帮忙照应着的。” “小事，不足挂齿。”曼迦理了理衣服。 “你的力气真大，不愧为十戒热门候选人，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到城府世界，不过听前辈们说你没有成为十戒完全是因为‘内幕’，看来这里和生前的世界都一样‘黑’呀。” 曼迦笑着摆手：“往事不提，你们忙吧我该走了。” “行，下次来时你打声招呼，我们好好款待你。”保安队长让开通路。 韩墨‘押’着安果果来到物业值班室时，已经离曼迦和葛塞离开有十分钟了。室内的保安分配完全天的任务，也是走掉了一大半。 两名负责紧盯监控的保安未觉异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保安队长站在后面，像模像样地“指点江山”。 韩墨拉着安果果进入，得来了一片惊诧的目光。 “鬼差大人？”保安队长先是一愣，随即行礼：“鬼差大人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没什么。”韩墨走到控制台前，甩甩手背驱离监控视频的两名保安：“就看看监控录像和门禁出入记录，想知道这位小姑娘昨天晚上多久回得家又是多久出得门。” “我才不出门呢，深更半夜淑女是不会出门的。”安果果撇嘴。 保安队长目光落在安果果身上停了一秒，转头对韩墨说：“鬼差大人，安果果小姐是双子公寓的老住户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就是。”安果果掏出一颗糖递给保安队长，“还是你说话带甜味。” “你是质疑我咯？”韩墨冲着保安队长笑，笑到他心里发怵，“看你面善，也不难为你，帮我调阅一下昨晚9点至12点的视频录像以及门禁记录，我看看就好。” “是！”保安队长擦拭满额的汗珠，刚才他错误的认为眼前这位笑脸盈盈的鬼差应该很好说话——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她依然是鬼差，自己必须赔上千万个小心。 曼迦沿着楼梯间向上，既然神秘男人是偷换掉安果果的监控视频，那也就可以断定昨晚出现在名花巷小道里的双马尾小女孩的确是“在意的人”。 早该想到她是圣城的人了，看样子都是冲着木熙而来，自己之前得到的情报也十分准确，只是木熙究竟有什么重要呢？曼迦边走边想，到了双子公寓对面的广场处看见神秘男人正坐在长椅上喂食白鸽，装作没看见地绕到了另一边。 “先生，还没请教名字。”葛塞头也没抬。 “你会不知道吗？”曼迦看是躲不过，走到葛塞的面前，“安果果周围的人你怕是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不。”葛塞抬头，“曼迦前辈总有另一个身份。” “说来听听？”曼迦笑了。 “还不确定。”葛塞洒出手中最后的玉米粒，拍了拍掌心的碎屑，“鄙人名叫葛塞，今天多亏你帮忙争取时间。” 曼迦坐到长椅的另一端，翘起二郎腿问：“木熙为什么那么重要？” “曼迦先生，这得问问上面的大人，鄙人不知道。”葛塞答。 “涉及羽王传说还是回响叛乱？”曼迦又问。 “也许都沾一些。”葛塞又答。 短暂的沉默。曼迦放下腿，抿了抿嘴：“无论哪一种跟我关系都不大，不过他是我要好的朋友，你们要是对他不利是会倒霉的。”他想起身，却发现屁股好像黏在了椅子上。 “曼迦先生，今天的事被你看到真的很抱歉，本想默默处理但看样子不行了。” “我不会说。” “不好判断曼迦先生，圣城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制定计划，每一步都必须完美。” “哦，那安果果搭救早川在意料之外吧。” “的确是败笔，大人她‘任性’了，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棋走错满盘皆输，你已经是第二步棋了。” “所你打算在这里除掉我？”曼迦看看周围，“广场上全是人，不太好吧。” 葛塞扬起嘴角，伸出指头构筑一圈极小的魔法阵，“哈耳皮埃的毒液混合魔法，注入灵核后你会在三小时之内化为虚无。”他从身旁拿过一瓶矿泉水放在曼迦身边，“毒性会使你灵体的水分大量蒸发，曼迦先生刚才帮过我，所以想让你死的尽量安详些。” “嗯……再死一次听起来也不错，回想我生前的最后一刻，死相难看了些不过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曼迦望着天空笑道。 “长椅上设有禁锢法阵，三小时你都得呆在这里，曼迦先生还有什么遗言吗？或许鄙人能带给你的朋友。” “我想想啊。”曼迦捏着下巴想了许久，“这样吧，你告诉我安果果的真实身份如何？” “大人她，”葛塞倾身，为防止曼迦乱动又加了一层束缚魔法，“是火狐戴安安。”他的指头瞄准曼迦的灵核，极速点了过去。 “果然。” 葛塞的自以为是迟早会害了他，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而是现在。他看着曼迦转过身来，轻松挣脱两层魔法束缚时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 伸出的指头被曼迦捏住，朝着手背用力对折，“咔哒”脆响，另一只手破开魔法防御直接冲到了葛塞的脖子上，狠狠钳住。 魔法阵在凌空中破成碎片，很快消失踪影。有人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也只当做两人意见不合的吵架而已，不想介入。 “太过自信会导致失败，要想摆脱低调必须得有足够的实力。”曼迦制住葛塞，像是说教：“在你眼里一定觉得戴安安大人‘任性’吧，熟不知她的任性是有实力支撑的，她能轻松逃回圣城，而你呢，被发现后坐以待毙？” “你……”葛塞强忍剧痛，“你果然……” “我当什么都不知道。”曼迦警告：“你也当什么都不知道，咋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在冥府的活动符合规矩我便不会干预。” “曼迦先生……难道你不为冥府考虑？” “冥府和圣城不同，这里的人唯一的信仰是权力与资本，冥王大人沉睡已久，民心渐散，你们不也是看重这个机会的吗？” “一群自私的家伙！”葛塞吼道。 “抱歉，我是摆渡人。”曼迦想到“自私”一词的确可以涵盖大部分摆渡人的性格，包括那些退休依旧从事各行各业的打工者们。他觉得木熙和丁茶茶是极少数没有自私之心的那部分摆渡人，这也是他极其喜欢他们的原因。 辰式希呢？曼迦清楚她在七栋获得的所有评价，曾见过一次藏在阴暗处抽烟的她。无论辰式希有何种隐瞒，他都愿意相信那只是“不方便言明的另一面”罢了。 他要做的，就像木熙信任丁茶茶、丁茶茶信任木熙一样就好。 第20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怪了，难道是判断错误？ 韩墨仔仔细细用6倍速播放了9点以后双子公寓三楼的出入影像，安果果的确在10点钟返回了公寓，并且在案发时间前后都没有再离开过。 门禁记录也毫无偏差的与安果果刷卡的时间吻合。翰墨揉了揉鼻梁，撑着桌子弹起来，“小姑娘，你耍什么花招？” 安果果用手指卷着马尾，抱怨道：“明明答案这么清楚明白了，还要说我耍花招，鬼差姐姐太过分！” 韩墨不说话，看着保安队长问道：“我知道冥府拥有环中世界的至高科技，想要偷换录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保安队长看得出鬼差不会善罢甘休，苦笑道：“鬼差大人，是有可能，不过总要有证据证明换过了啊，我们保安队日夜巡逻不说，值班室24小时都有人在，上厕所都要留一个人在现场，外人哪有机会进来。”他突然想到曼迦，转头问管理监控的保安：“刚才有人进来吗？” “没有的，队长。”两个人同时摇头。 保安队长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对韩墨堆笑道：“您都听见了，我们的管理不会有漏洞的。” 韩墨再次将目光放在安果果脸上。那张小脸正在赌气，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好吧，是我误会你了。” 安果果追上走出值班室的韩墨大声问：“你要去哪儿？” 韩墨止步，转过头来：“回去写报告，不然呢？” 安果果上前两步，在裤子包包里掏了半天：“拿去，酒心巧克力，请你吃别客气。” 韩墨伸手抓过，撕掉黑色的锡箔纸丢入口中，“嗯好吃，朗姆酒？” “不是，比西果酒。”安果果挥挥手，“合作愉快，希望下次再见时别再突然对我亮出罪割哦！” “你善良，就不会。”韩墨扬扬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安果果拆了一颗糖喂进嘴里，在走到房间时刚好完全融化。她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坐在门对面护栏下的葛塞，问：“你的手和脖子怎么了？” “大人，曼迦他……” “活该。”安果果什么也没问，开门、关门，然后上锁。 韩墨走出双子公寓，从天空俯瞰就像一滴墨色离开了绝美的画卷，她不属于这里，却又属于哪里呢？ 木熙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他认为“老子就是属于城府世界，把你们一众想要利用我傻缺通通打趴下”。最近他的心态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从谨慎小心转变为放心大胆的“踩雷”，或许是认准了三方势力不敢将他怎样才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其实，心里是虚的。害怕有，怀疑更是有，不过担心又能怎样呢，凡是总不能“尽善尽美”，有缺陷和瑕疵才叫生活。 啊，死人的生活。 他提了提肩上背包，看着茶茶的侧脸，瞳孔逐渐对焦到那根活泼的双马尾上，居然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刚一抬手就被茶茶捏住了。 “木熙，你又要干嘛？” “为什么要用‘又’，你开了月光宝盒吗？” “什么？” “没什么……”没看过《大话西游》吗？木熙忽然想起茶茶的生前可能是被囚禁的。 “哦。”茶茶松手，皱着眉头不怎么开心，平时笑意盎然的脸上严肃中夹带着烦躁，连身旁的小希都无视了。 木熙摸着被茶茶捏痛的手掌，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她的侧脸。 有烦心事了。他想起早上茶茶开门时满地的纸团，必然就是问题所在，“茶姐，你和莉西娅吵架了？” “胡说八道！”茶茶反应过激，“木熙不懂！” “废话，我要是懂了就能安慰你了，什么事啊说说看，我给你参谋参谋。”木熙嬉笑。阳光倾斜，正是早晨最好时。 “木熙帮不上忙啦。”茶茶埋下头去，打扫洁净的路面随着左右脚交替一段一段后撤。 “好，下次在你房间使用‘延迟’，偷看你的信。” “你敢！”茶茶扬手一巴掌，“拥有控制时间的技能一天到晚总想搞小偷小摸，木熙老实说，有没有用‘延迟’对我做什么？” 三人经过一家玩具店，橱窗里的胡桃夹子等人高，身上穿着蒸汽朋克样式的皮甲。 “茶姐，过分了啊。”木熙拍着胸脯，“我木某人行得正站得直，绝对没有利用‘延迟’玩过你的马尾。” 路面积水，小希轻轻绕过。 “木熙！”茶茶一脚踢过去，舞动的气流卷起空中细小的尘埃。 木熙大叫一声假装要摔倒，吓得茶茶和小希赶忙去拉，结果他反手敲了茶茶的脑门：“好啦茶茶，我想你都活了几百年了，知道烦恼长什么样子，总是在你高兴的时候出现来扫兴，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时间会为我们找到出路，我们只需要积极面对就好。” 茶茶听在心里，默默点头，白鸽在狭窄的空中成群结队盘旋。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木熙激昂的样子逗笑了茶茶。 “哪里学的名言啊？”茶茶问。 早餐铺前，刚出笼的循生肉包冒着热气，一位原住民小孩正垫着脚给钱。 “难道我说不出来这么有水平的话？”木熙用大拇指对着自己。 “那个……环中世界的名人……鲁迅先生。”小希揭露道，她闻见油墨香，原来是路边长椅上看书的居民。 “喂。”木熙斜眼过去，看到小希的后脑勺。 “对不起！”小希回头，立刻鞠躬道歉。胸包垂出一截，似乎装有重物。 茶茶挽住小希，恢复往常的朝气对木熙投去鄙视的眼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然。” “恭喜，你说话越来越像我了。”到了街道的尽头，是一处观景台，木熙走上前去趴在护栏上眺望。 “像你什么？”茶茶忙问。 “没什么。”木熙抬脚，爬上护栏，站在角边的石柱上张开双臂，“茶茶，深渊还是悬崖都可以。” “啊？”茶茶不懂。观景台下，鬼差车队正朝着都会车站驶去。 “youjump，ijump!”木熙的样子就像准备飞翔。 “木熙说什么呢？”茶茶问小希。 小希只是腼腆的笑，并没有马上回答茶茶的问题，该如何解释这个梗呢，师父希望自己照实说吗？ “小希，快说呀。”茶茶追问，风中似有花香。 小希也嗅到了，抬头看见观景台一侧挡土墙上盛开的挂花，这种常绿乔木喜欢充足的阳光。她闭眼呼吸，满嘴的香甜，“茶茶姐……师父是说……他会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一直陪着你……” 茶茶望着木熙的背影，眼中荡起粼粼波光，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语：“我知道了啊，我知道……” 她放开小希的胳膊，慢慢向木熙挪步，抬臂、伸手，五指隔空放在他的整张身影上。 心跳、呼吸全都变得焦躁起来，茶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在拉扯她，恍惚间她看见两只手臂越过她的肩膀，环抱、紧贴。 粉发散落，扫在她的脸颊，有个声音问道：“所以，亲爱的茶茶，你愿意吗？和我永远在一起。” 第202章 保护你也困住你 最漫长的不是夏日或者严冬，而是与注定之人走过的街道。 “电阱苹果……烟雨小蜜蜂……定视强光蛋……嗯，鸡‘蛋’的‘蛋’……还有两颗遁地雷……师父别……！”小希从木熙手中抢过遁地雷收进胸包里。 茶茶伸手一巴掌给木熙拍出去老远：“不要玩啦，很危险啊！” 木熙一个趔趄，站定后挠挠脑袋笑道：“哎，危险的是小希吧，她要杀我们100次都有了。” “胡说八道！”茶茶戳着木熙的胸口大吼：“别随便在小希面前说些有碍信任的话！” “哇，茶姐，你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木熙伸出大拇指，然后望向小希，“还好我们不是敌人。” “师父……”小希略感委屈，收拾完装备后起身追上去。 今天暂留地的天气不是很好，如果说这是伊的心理投射，那么他的心情肯定不美丽。阴霾的天空加上闷热潮湿的空气，三个人没走多远就渗出了满头的汗。 木熙拉拉背包带，第一个走到洞府门前，里面传来浓重的烛香味。怕是烧了一夜，真担心伊中毒身亡，“浓缩蜡烛没毒吧？” “哪里会有毒呢。”茶茶走近嗅嗅，解释道：“是香料的味道，放心吧木熙，能够凝神止燥呢。” 起码五十只，还真是效果拔群，配合天空的颜色判断根本就是“致郁”了啊！木熙扇开鼻前的香味朝着更深的洞里走去。 伊早盼着三人的到来，拖着断手走过来，上面树枝做成的夹板已不见踪影，它不知疼的摇摆着，好像并没有知觉。 “木熙。”茶茶叫停木熙，走到他的身后打开背包，掏出一卷绷带和骨折固定器，“还是先处理下。” 小希托了托眼镜。还好转化率有80%，不然茶茶姐的动作足以使伊疼到晕厥。 归置好伊的断手后，茶茶抬起前臂擦擦额头上的汗，深感满意：“好啦，至少不会妨碍行动。” 木熙放下背包拿出修复好的石斧，完好如初没有一丝补丁。小希将木柄替换成了质量上乘的胶质材料，坚固、防滑还很轻便。 伊接过去之后如获圣物般把玩了许久，左手高举“呜呜呜”地大叫。 “看来很开心。”木熙打望四周，发现壁画消失了，走近才明白是用灰烬覆盖住了，“他干嘛把壁画抹掉？” “也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小希轻声回应。 木熙点点头，“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任然存在，该做个了断了。” “师父……茶茶姐……你们能先带他出去一下吗，我需要布置全息投影的场地……” “没问题。”木熙对茶茶偏偏脑袋，“走吧，等小希出来我们就直接去找猛犸象。” 小希目送三人离开后拉开胸包取出迷你投影设备，在各处角落放好，抬头看了看洞顶，挥手一丢便粘好一块，接着在不同的位置甩出五块，清点设备数量无误。 举起前臂放在眼前，挽开外套袖子露出纤维屏幕，这项技术是布里克给予的，来源于韩墨生前世界的技术。 长袖很快点亮，排按键浮现。小希快速操作，余光不经意瞥见墙角处突出的一块石板上。她暂时停止设定走上前去。 查看之后，暖暖地笑了。 木熙在洞府外来回踱步，说不上焦躁只是觉得等待是件无聊的事罢了。茶茶的眼珠随着木熙的走动时左时右，终于盯得不耐烦了：“木熙，停下！” “干嘛？” “你转的我头晕啊。”茶茶揉揉眼睛。 “你不看就好了啊。”木熙嘴上抱怨，脚步却已乖乖停下。 “木熙，有家人是种什么感觉呢？”茶茶问。 “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木熙答。 “什么？” “你不知道吗？”木熙走到茶茶身边坐下，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株野草，“那我换个简单的比喻，就像‘应急避难所’，它保护你也困住你。” “保护你也困住你……”目光暗淡下去，茶茶联想到莉西娅还有生前。默了半晌，她转头看了伊一眼，“木熙，伊的族人困住他了吗？” “是吧，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但年长的人不信任他，我在和他握手时能感同身受，他的母亲不想他冒险，希望他能中规中矩的过完一生。” “这便是困住？” “大概吧。”木熙一段段扯掉手中的杂草，“好与坏不好分辨，我觉得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比如我的母亲，她不希望我与父亲争吵，情愿自己多吃点苦也不希望家庭决裂，实际上情况更糟，她认为一个家庭的完整度就是‘不分离’，并想以此说服我。” “你同意吗？” “怎么可能，分离也能保持完整，我和母亲在一起便是完整的家。” 茶茶在木熙脸上看不到哀伤，就好像他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虽然在用第一人称，“木熙放下了，就没事了。” “茶茶。”木熙突然问：“我先问你，为什么你觉得我放下了？” “对不起，我不是……” “不不不，我没责怪你，傻啊。”木熙笑了，“真的，我是真的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放下了？” “唔……之前追艾美时你说过‘我已经放下’的话。” “还有呢？” “还有……”茶茶不知道该不该说，在木熙的再三恳请下终于开口，“木熙，你在说生前的事时脸上没有一丁点悲伤啊。” 对，这才是关键。木熙就想知道这个，不单脸上，且心里都没有多少波动，“茶茶，脱离环中世界来到城府的灵魂成为灵体后，不会有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吧，我是说不会突然就忘记生前的悲伤吧？” “当然不会了！”茶茶重重点头，“我很确定，我之所以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是因为回忆起来还是难过。” “那就怪了，自从我来到冥府，就好像完全‘脱离生前’一般，对母亲只停留在记忆上，说到感受完全无法浮现，就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什么执念都忘却一般。” “木熙？” “反过来，我认识你算不上久，却觉得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这难道不违和吗？” “那万一是……”是喜欢上对方的原因呢？茶茶没敢说，“我也觉得和木熙认识了很久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长呢。” “茶姐，你说起情话来简直排山倒海。”木熙噗嗤一下笑了。 “胡说八道！”茶茶飞手一巴掌。 小希倒不是有意破坏两人聊天，她匆忙跑出来没顾上刹车就被木熙看见了。 “准备好了？”木熙问。 “好了……师父、茶茶姐……要不我再去检查下？”小希想为两人多腾点时间。 可惜伊不懂，看着三位神明到齐，兴奋地平地起跳，举着石斧高声呼喊——“呜！” 第203章 俯瞰这片草原 茶茶坠在队伍的后面，一副心事重重样子。木熙回头看了一下她，很想关心，但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并非因为马上就要战斗，而是在于茶茶是否会接受自己的劝慰。敏感的木熙能意识到茶茶心烦的源头来自莉西娅，但不知道因为何故。 茶茶觉得木熙正在看他，抬头时却只望见木熙的后脑。 要不要和木熙说呢？她矛盾难解。收到信件已经三天，内容都能背下来了，可回信迟迟写不出，房间里到处都是揉成一坨的纸团，随便摊开一张全是没头没尾的寥寥几笔。 茶茶想要逃避、想要拖延、想要把无法解决的问题交给时间，但莉西娅会难过啊，依照从前，她应该今天就能收到我的信了，她是否在焦急地等待呢？ “到了。”木熙的声音传来。 茶茶停下脚步，抬头，看见木熙传来的微笑。 “茶茶，我们一件一件解决。”木熙说。 “嗯！”茶茶点头，冲到最前面唤出罪割，“那我就先上了！” “等等等等等……”木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茶姐，稳重、矜持。” 茶茶双手没空，不过脚上留了空间，一腿踹过去，“就你话多！” 木熙吃痛地揉着小腿说：“哎呀，你温柔点求求你了。大家听我说，计划呢就是没有计划，想办法让猛犸象处于硬直状态，让后我会带伊上前攻击。不好意思，还得你们女孩子打头阵。” 茶茶看得出木熙是真的不好意思，厚脸皮难得脸红，“别拖后腿。”她说完一骑当先，卷起的尘土喷了木熙一脸。 “我滴妈呀。”木熙拍拍脑袋上的灰土，转头对小希说：“你茶姐6得飞起，对吧。” 小希含蓄点头，跟着跑出了森林。 木熙回头对伊招手，“跟上。” 茶茶在草原上跑成一道闪电，带动的气流推开草坪。锤鳍流光般的虚影拖出赤色的影子，一击上去正中猛犸象的面门。 当然，没啥用。 震荡感传遍双臂，茶茶咬牙握住锤柄，落地后想要发动第二轮攻击，可猛犸象没给她机会。 俯首，以最下排粗短的象牙为犁掘出一层土墙。 整个视线被遮挡，茶茶反应迅速向后躲避，虽然很快但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席卷而来的草坪如同巨浪，很容易便盖住了茶茶头上的视野，这时想起闪到旁边才是上策已然晚了。 泥土中弹出一颗扁平的铁块，“滴滴”两声上面的指示灯由蓝变红，轰然爆炸。 草坪碎裂，茶茶趁机跑开，庆幸小希的遁地雷范围不大。 “茶茶姐，我调整了遁地雷的结构……定向爆破不会伤到你！”小希保持着安全距离，挽起袖子操纵纤维屏幕。 韩墨的科技？木熙晃了一眼没有多想，带着伊越过小希的身旁。 猛犸象的视线中出现伊的身影，仇恨大开，朝着他直奔而去。 木熙目测距离，完全足够。也许是过于的自信，他并未选择停留思考，留伊在原地自己率先奔了上去。 掏出匕首的那一刻，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体型庞大的猛犸象居然一跃而起！ 开什么玩笑？木熙抬头，遮天蔽日的巨型身躯与纷飞乱舞的草泥穿过头顶。 “轰！”，猛犸象着地，木熙急刹双脚，连滚带爬转身的同时发动延迟。 小希急忙调出烟雨小蜜蜂，抬头看去才发现伊已经被木熙带到了旁边。师父的技能原理是什么呢？时间的存在和物质的存在是联系的，只要有物质就会有能量，能量不会凭空消失那么物质也不会，可属于师父的那一部分时间消失了，去了哪里呢？ 如果是借取时间填入现在时间，那么师父从哪里借来的时间呢？ 太复杂且没有任何根据，小希打算存疑，之后再好好研究。她控制烟雨小蜜蜂飞到猛犸象面前，释放催泪瓦斯与腐蚀酸液。 通通没有效果，猛犸象完美抵抗。不受任何影响的“大怪物”扭头再次冲向伊和木熙。 “师父！别在依赖时止了……它的副作用太大，对灵核造成影响肯定是极坏的事！”小希用最大的音量提醒道。 我也不想啊小希，可我没有任何加持和普通人无异！木熙觉得猛犸象动作太敏捷了，还没想好策略就被它破开气流冲到了面前。 木熙推开伊，自己却被中间一排象牙架住，狠狠抛入空中，“啊！” “小心啊！”茶茶飞身跃起，解除罪割腾开双手在空中抱住他。 “哇，我被公主抱了！”木熙双手卷在胸前，小女人般望着茶茶。 “别开玩笑啦！”茶茶急得发火。 木熙扭头望见猛犸象的背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茶茶，记得上次修理布里克时你用罪割垫脚的套路吗？” “把你抛起来？”茶茶问。 “对了！待会儿把伊抛到猛犸象身上去！”木熙在茶茶怀中下发指令，看上去有点滑稽。 小希将电阱苹果弹射到猛犸象肚下，启动程序。金属苹果一分十二瓣，莲花般展开寄出强大电流。紫光闪耀形成两只不成形的手掌攥住猛犸象强壮的躯体。 “7秒！”小希大喊。 茶茶落地放下木熙，寻找伊的位置，确定正欲奔去。木熙一把拽住她发动延迟，“5秒时止，7秒垫脚、抛空、上背，一定要成功。” “嗯！”茶茶借由技能传导的作用带着木熙借来的时间跑到伊的面前，没跟他做无谓的解释，直接唤出锤鳍插入他脚下的草坪之中，双臂使力：“去！” 伊掉落天空。 他第一次觉得草原是这么的渺小，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下不过一片寻常的绿色，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飞翔的滋味，就像那些迁徙的候鸟般知道自己的最终归处。昨晚，伊的确梦见了死亡。 猛犸象卷起他的躯体如同一颗枯木，没贴近地面一次便感觉意识消减一分。鲜血从鼻孔、耳朵、眼睛喷出，温暖、腥臭，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在脱离原有的位置，每一块肌肉都好像黏糊成水煮过的稻米。 他由死亡中醒来，卷曲在山洞的角落里，起身望着墙上的壁画，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身下的这片草原本该有一群快乐的族人。 “噗”，伊落在猛犸象雪白的背脊上，如芒的毛发扎疼了他裸露的四肢。举起石斧用力劈下。 猛犸象惊觉，拼命晃动身体想要甩掉他。伊用牙咬住斧柄，完好的左手抓住白色的鬃毛。 “师父，他少只手无法坚持！”小希呐喊。 完蛋，我也得上去！“茶茶，抛我上去！”木熙朝着茶茶冲刺。 “papa、mama！”伊挣脱左手无力的束缚。骨折固定器分解支离、绷带撕成碎片飘舞，一时间像极了破茧的蝴蝶。他左手抓住猛犸象，右手拉回即将滑落的石斧，再次高举奋力砸下。 “咔！”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第204章 冰原之下的生前 连续不断的打击使得猛犸象头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鲜血流淌倾洒如同瀑布。 一声不屈的长啸贯穿整片草原，三人胆寒唯有伊无所畏惧。最后一斧下去，刃头陷入太深拔不出来。整场战斗随着猛犸象的陨落而完结。 庞大身躯带来巨大的震动，伊双手握紧斧柄借由自身滚落的惯性抽出。 木熙上前扶起伊，目光在猛犸象的身上确认。 小希放下袖子，用镜片扫描：“师父、茶茶姐，死亡确认无误。” 茶茶解除罪割，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结束啦，哦还没有。” 木熙点头，查看伊的身体，竟然没有一处擦伤，“心想事成？” “师父……转化率95%了，我们得快些。”小希催促道。 三人来不及喘口气便带着伊朝洞府返回。路上乌云化散，阳光射出，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三人未敢表现得太过放松。 “茶茶，待会儿你陪伊进去，我和小希在外面等你。”木熙边走边说。 “为什么呀？”茶茶问。 “感同身受。”木熙吐出四个字。 到了洞口，小希挽起袖子再次确认设备是否正常，“电量充足……茶茶姐拜托给你了……” “嗯。”茶茶点头，和伊一同进到里面。 小希转过头来望着木熙说：“师父……当你说感同身受时茶茶姐心率明显有变化……” “是想问原因吗？”木熙看着小希，“‘保护你也困住你’，茶茶正在为此烦恼，第一次见她给莉西娅回信，思路和文笔都很流畅，可这次偏偏丢了一地的草稿。最近也在论坛上看了许多关于莉西娅的传言，说某位摆渡人是她的‘软肋’。” “茶茶姐……” 木熙点头：“你有没有想过，无限的寿命能带来无限的人生，无限的人生之中又会出现无限的羁绊，一个灵魂究竟能承受多少分别与相遇呢？” “师父……这……难道不是好事么，羁绊永远都在，不消不减。” “人是有占有欲的。” “对啊……” 木熙摇头：“莉西娅保护茶茶，但没有困住她，我担心茶茶会觉得莉西娅变成……变成她的枷锁。小希，跟我说说茶茶的生前吧。” “不等茶茶姐亲口告诉你吗……” “嗯，不等了。”木熙叹了口气。 “好吧……”小希在石凳上坐下来，挽起袖子调解纤维屏幕，从胸包中拿出一块全息投影装置沾到手背上，朝向木熙眼前的空地启动程序，“茶茶姐生前的资料……” 木熙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希，所有人的资料你都有吗？” “嗯……基本上……”小希抿抿嘴，谨慎地将话题拉回茶茶身上：“以下我会用‘年’作为时间单位。茶茶姐生前活了16年，其中10年都在‘器皿’之中。” “器皿？” “是……装满维持夜的罐子里，在她生前的年代处于环中世界整个轮回的后期，人类为争夺资源不停地发动战争……大地满目疮痍。”小希调取了茶茶生前的世界地图，她指着其中红色一块说道：“这里是称为颌国北境的边疆地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研究基地。” “继续说。”木熙皱眉，脑中想起茶茶的声音“如果木熙成为王，不能发动战争，要好好保护城府世界的和平”。 “茶茶姐……是研究项目，代号‘天国’，她本身便是……” “兵器。”敏感的木熙哪能不知。 小希低头沉默，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师父……也许……” “告诉我吧。”木熙坚定回应。 “好……”小希抬头，“师父，我对你讲的全部事实……七栋并不完全知晓。” “他们只知道茶茶被囚禁作为实验对象，却不知道她的用途。” “是……”小希理了理思路，接着说：“10年之后，研究人员认为茶茶姐‘趋于稳定’，便将她从器皿中解放出来，关入另一个牢笼。” 小希轻触屏幕，转换影像。 “一扇玻璃，一张桌子还有角落的地铺。”那正是画上所绘，木熙眼中泛起波澜。 “嗯……实验体储藏室……茶茶姐的一生都在这里。我调阅过这条世界线上的资料，包括视频、影音，源自的……” “我不问。” “谢谢师父……茶茶姐的最后六年孤独、寂寞，每天定时体检，定量安排饮食——一种抑制能量紊乱的汤。”小希抽出一段视频在全息影像上播放，“画面很模糊……是受环壁的干扰。” “嗯。”木熙看着视频中站在窗前的长发女孩，总觉得小女孩模样的茶茶他曾经见过。 “最后三年，茶茶姐过得很开心……似乎某位研究员出于善心陪着她。”小希快进视频，茶茶的长发变成了马尾。 “这里……”小希调取音频，“师父……这位研究员叫她茶茶。” “嗯。”木熙点头，忽然意识到小希另有所指，忙问：“有哪里不对吗？” “是……茶茶姐在生前没有名字……至少这位研究员来之前没有……她的个体代号是‘吞噬’。” “原来‘丁茶茶’是研究员为她取的名字啊。”木熙走近想要看清研究员的面目，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从一堆马赛克中识别五官，他转头看向生前的茶茶，发现她的身上多了一件初遇时穿着的白色棉衣。 “16岁的冬天，茶茶姐不知由于什么原因触发‘暴走’，释放了体内的所有能量……整片颌国北境全部化为虚无。” “吞噬……”木熙盯着北境的大地，一阵光芒之后再也没有山、没有草、没有雪原与房屋，一切都成为了荒芜和灰色的砂砾。 “茶茶姐来到暂留地，执念便是那位研究员，还有……对千万死者的愧疚。” “是吗……”木熙闭上眼睛顿了片刻，转头望向小希：“‘保护你也困住你’是指研究员吧，那么，意识空间中会出现暂留地的标志物，茶茶是红树，可我在她生前没看见红树。” “这里……”小希回退影像，指着桌面上的一株很小的熟料装饰物说道：“是摆设……师父……窗外的花田和小丘都是假的……研究基地深埋在冰层覆盖的地下……” 木熙怔住，“难道茶茶从未……” “是……她认识‘世界’是从冥府开始的。莉西娅是茶茶姐的摆渡人……” “啊……”木熙发出感叹，“果真如此的话，茶茶怎么会责怪莉西娅困住她呢，到底是哪里不对？” “师父……人是会变的。” 真的只是这样吗？一句“人是会变的”就能改变茶茶对莉西娅的态度？不，这中间还夹了一个“我”。 木熙想到这里，有种无法言明的痛处。 第205章 一处释然而一处未解(前章 为一百九十九) 伊在进入洞穴走到篝火旁边时全息投影便被触发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族人身影显现，震惊到手中的石斧都掉在了地上。 花开树盛，茅屋座座，草原上炊烟泛涌的部落一片挨着一片。 转化率到达了99%。茶茶有所察觉，因为她看着伊的背影，似乎能和他的心境相连，生出了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神明大人。”伊开口，说出了茶茶能够听懂的语言。 “伊？”茶茶又惊又喜，“你能说话了？” “神明大人啊，谢谢你们。”伊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胸口，“我果然死了，感觉好奇怪……我能听懂也能说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词句。” “心灵相通吧，也许是轮回前的效果。”茶茶也不明白，只做推测，“你感觉怎么样？” “我……”伊回望族人的影像，“我很抱歉。人类太奇怪了，自私、贪婪，一心想要超越限制，而我失败了，自然惩罚了我，连累了我的族人。” 茶茶觉得伊的话语充满智慧与灵性，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神明大人也有烦恼？”伊望着茶茶，“我忽然能感受到，‘保护你也困住你’……神明大人没人困住你。” “我的内心……伊，你能看见我的内心吗？”茶茶问。 “就好像神明大人你现在能看见我的内心一样。”伊走到茶茶面前，伸出渐渐泛出光芒的手指，“莉西娅、木熙。” 两个灵魂莫名同步，茶茶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现象。伊的愧疚之情、不甘之情、释然之情、解脱之情通通涌入她的心中。 “对啊，莉西娅、木熙，该怎么办好呢？” “去面对吧，无论什么结果都好别逃避。就像我，正视自己的错误，真诚的道歉。” “是吗？” “神明大人，天国在召唤我了。”伊抬头，洞穴的顶部泼墨般化开，露出毫无杂色的天空。一颗星芒闪耀，直坠九天。 伊抬起双手，看着身体的变化，笑了：“神明大人，再次遇见族人时我想好好道歉。” “他们也会承认你的勇敢，理解你的想法，我保证！”茶茶坚信不疑。 “画。”伊指着渐渐褪去实体的地面，“那幅画送给papa、mama。” 茶茶顺着手指走去，从地面上端起一块石板。她盯着内容，微笑道：“谢谢你，伊。” “茶茶大人，木熙大人会帮你，他是家人啊。”伊说完最后一句，在强光中转化为“空”，在星辰的指引下进入轮回。 暂留地变成了初始的颜色，茶茶抱着画作走向木熙和小希。 “终于结束了，这次任务真是莫名其妙。”木熙抱怨。 “不对木熙，伊的情感很丰富。”茶茶将画拿给两人看，“我们代替不了他的家人，但他视我们为家人。” 石板上画着木熙与茶茶牵着伊的手在草原上奔跑。 “小希真的惨，都没在画上。”木熙撇撇嘴。 “唔……说不定忘了呢？”茶茶仔细查看，果然没有。 “没关系……任务完成就好。”小希挂上温柔地微笑。 “好啦。”木熙跑过去捡起背包，“装上石画，我们走吧。” 忘川河上，小舟悠悠，木熙和茶茶有说有笑。小希坐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空白，偷偷擦拭着手上的颜料。 那副画上是有小希的，确切的说有“两个小希”，一个辰式希一个小希站在后面充当背景。 她觉得，这幅画上有师父、茶茶姐和伊就足够了，自己本来就是过客，重来没有奢求这份羁绊能够长久。在洞穴里匆匆翻新了画作，抹去“多余的人”重新用树胶封好，就当做本该如此。 师父，我想告诉你我的生前啊。灵核传来刺痛，小希低下了头。 “茶茶，关于莉西娅的事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木熙问。 “什么事？”茶茶慌张应付，“能有什么事啊？” “满地的信纸，揉成了麻花，你觉得一个能看穿你说谎的人无法看破你的烦恼？”木熙呵了一声。 “哎呀，木熙别管。”茶茶抠着额头，一脸焦躁。 “莉西娅在信里说了什么？”木熙追问。 “没有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木熙叹口气，“茶姐，你跟我玩绕口令呢，你不说我就用延迟去你屋子里翻来看。” “你敢！”茶茶嚷道：“木熙怎么能这样啊！” “伊之所以没能顺利进入轮回，是因为他没有正面人生中的烦恼，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让人身陷囹吾，茶茶，我们就别玩电视剧里苦情戏那一套了，耿直点，莉西娅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面对困难吗？茶茶想了想，长松一口气：“好吧，莉西娅说‘冥府一切皆为泡影，彼此相依才是真实’，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 “好大的口气，冥府一切没有她陪着你都是泡影？厉害了莉西娅。”木熙讥笑道，“她是想否定你亲身感受的一切吗？” “木熙！”茶茶叫道：“莉西娅不是这个意思！” “冷静冷静。”木熙理了下思路，语气委婉：“‘永远在一起’是指……她回来冥府或者你去圣城？” “莉西娅来不了冥府啦，因为玄王大人也因为十戒的身份，只有我过去。”气消了一半，“莉西娅想接我去圣城。” “去了圣城你就回不来了，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万一真打起来两边就是敌对状态。”木熙问：“你想去吗？” “我……”茶茶为难道：“和莉西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现在我也不想离开你……你们啦。木熙想我去吗？” 如果谦虚点来句无所谓怕是要挨耳光了。木熙放下船桨，任由小舟漂浮，反正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嗯……不想，因为我去不了，冥府肯定不放行更别说叛军了，不过茶茶你若是觉得跟着莉西娅快乐些我支持你，反正可以写信，你和莉西娅不就是通过写信交流吗？” “木熙，我不想去。” 用肯定句了，也就是说这是茶茶的态度。木熙担心道：“莉西娅会难过吧，虽然我不太喜欢她那个人，不过她好歹是你的摆渡人啊……妈蛋！”说溜嘴了。 “你怎么知道的？！”茶茶蹭一下站了起来。 还可以补救。“论坛上说的，莉西娅的软肋是她引渡的亡者，软肋就是你嘛。” “哦。”茶茶坐回去，双手撑着脸颊，“反正我不想去，我喜欢冥府，而且……反正我不想去。” “那到时候就跟莉西娅说玄王大人不同意。” “我也不想欺骗莉西娅啦，绝对不行！” “小希。”木熙喊了一声，对方走神中没反应，“小希！希！希！希！希！” “师父！” “你别惊叫‘师父’，听起来跟孙行者似得。”木熙朝着小希扬扬下巴，“你怎么看，莉西娅想要茶茶去冥府，但是茶茶不想去。” “这个……”小希问茶茶，“茶茶姐……莉西娅大人有说是什么时候吗？” “没有呢。”茶茶回答，她望着小希，希望真能找到解决方法。 “如此……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姐姐说很快就要打仗了，莉西娅大人可能会和你失去联系。” “对咯，战事一起，身为十戒的莉西娅多半没那个闲心，所以说能拖就拖。”木熙认真点头。 “木熙，是你说要面对的啊，现在居然叫我能拖就拖！”茶茶气不打一处来。 “茶姐，这不是消极处理，战争的确可以作为借口，现在你需要面对的是‘回信’，怎么回复莉西娅。” “我知道就不用丢的满地纸团了。”茶茶泄气。 “大概这么个意思。”木熙出主意：“想和她在一起，故意避开去圣城的思路不提，就当做没有猜出来这个意图，然后再说些诸如最近城府不太平的杂事，让莉西娅的注意力放在你的安危上，她就没空追问你的想法了。” “可以是可以……”茶茶皱起眉头，眉心折出两个“z”字母，像是龙角，“可总感觉对不起莉西娅啊。” “茶茶，要不然你就跟直接跟她说‘我不想去圣城，我想留在冥府’。” “那会更伤心啊！” “对喽，所以要慢慢来，你要慢慢让莉西娅知道你更愿意留在冥府，并且不想否定掉自己亲身经历的事物。” “好吧。”木熙说得对，我要向莉西娅婉转地传达自己的意思。茶茶暂且答应下来，她伸手掏出手机递到小希面前，“小希，能帮我一个忙吗？” “是……” “这只手机里有个加密文件，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能破解后拿给我吗？” 小希接过手机翻开盖子，果然找到了一处加密文件，“嗯，不会太难，过两天还给你。” “谢谢小希。”茶茶挪过去，挽住小希的胳膊，“也谢谢你的姐姐。” “ok！”木熙一拍大腿站起来，走到船头摇响铃铛后返回船尾拿起船桨，“吃个晚饭，然后各找各妈。” 木熙和茶茶选择共同面对烦恼，是为最好的选择。暂留地外的泊醇街最下道，兔哥也要面对一件事，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和泊醇街比起来，“最下道”简直不堪入目。随处可见的垃圾与树根般蔓延的污水，恶臭阵阵让人作呕。棚户一间挨着一间，在狭长的过道两旁连成一线，锈迹斑斑的铁皮与石棉瓦搭建成原住民的“家”。 兔哥小心行走还是不免粘上脏水。 铺满灰尘的杂乱植被、油腻粘稠的路面无一不述说着最下道的贫穷。衣衫篓缕的原住民到处都是，乞丐窝在屋边，面前的破碗里只有零星几个钢镚。 醉醺醺的流氓们三五成群，走不了多远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热井扑出的蒸汽使得整片区域笼罩在云雾之中，如同瘴气。 游行示威的原住民举着牌子堵在某处工厂门口，大喊口号。 这里，为冥府的高楼大厦垫底，是不能言明的贫民窟。 兔哥抬头，望着连分割出一线都是奢望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他伸手掏出“原住民阅读同好会”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地址默默寻去。 第206章 最下道书友会 是一处很深的小巷。外面长满杂草，苗圃盆栽败的败、朽的朽，不见一寸完好。石墙上长满青苔，残缺的铁门大开，地面的石砖或裂或陷，被土壤包裹的部分留下密密麻麻的脚印。 兔哥站在开口处，吸完最后一只香烟。 他看看小巷的两边，铁棚延展出来的石棉瓦遮蔽了好不容易从夹缝中分解的漏网之光，于是，贫民窟的阴沉气息被推上另一个高度。 小巷深处坐着一位原住民，蛤蟆脸上长满脓包。他翻阅报纸，看到感兴趣的地方时便会吞咽口水，脂肪厚重的下巴起伏，如同摔在案板上的肥肉。 兔哥走过去，在蛤蟆身旁的门前停下，抬头核对门牌——就是这里了。 蛤蟆扬眸，“兄弟，穿这么干净来自上面吧？” “在上面的是居民。”兔哥垂目，斜视着他。 讽刺般的一语双关讨得看门人欢心，他折叠报纸，伸出一只手来：“会员卡。” 兔哥拿出名片递过去，蛤蟆看门人瞟了一眼，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这可不是会员卡。” “我第一次来。”兔哥如实相告。 看门人将报纸夹在腋下，起身转向门禁系统，点击通话后传来杂声，蛤蟆说：“新人。” 门角上的摄像头转动过来，对准兔哥停留了三秒，“让他进来。” 陌生的声音，并非柯林立。兔哥听见“啪哒”一声门锁解除，古铜色的铁门突出后滑向一边，他朝里望了望，又是条很深的走廊。 看门人坐回椅子上摊开报纸，用手指站了唾沫翻到后一页，“进去吧。” 走廊内燥热的出奇，仿佛整座冥府的蒸汽都充斥到了这里。兔哥一路走到尽头，然后在转角处拐弯，看到一扇打开的铁门。 进到下一个空间才听见柯林立的声音，依旧是走廊，不过多了些眼神中不怀好意的原住民。 墙上满是涂鸦，张扬、奇怪，有些图案甚至看不出表达的是什么。兔哥每走一步都能唤醒一组目光投射过来。不洁、病态、疲惫的原住民盯着他，仿佛饥饿已久的困兽看见食物。 “我们的出生是‘自然’的选择……”柯林立的声音洪亮、庄严，穿透整条过道。 兔哥小心前进，提放着有人向他靠近。 “我们的存在是居民无法比拟的，自有环之前，我们的祖先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蹲坐的原住民站起来，仇恨的目光直视兔哥。 “居民是窃贼、是殖民者，他们的欲望改变了桃源乡的格局，使得纯洁之地沾染污秽……” 他们鄙视着兔哥，而兔哥尽量不与他们对视。 “最初来到桃源乡的居民欺骗了我们的祖先，他带来了更多邪恶的同类……” 墙根下，一位原住民母亲正在哺乳她那瘦弱的孩子，看上去奄奄一息。 “他们征伐、内战，以恶魔般的丑恶之心窥视祖先的宝物，他们贪婪且不知节制，曾一度让这片大地满目疮痍……” 兔哥经过时，原住民母亲拽住了他的脚。 “他们是环中的佼佼者，却带着欲望而来，他们自以为摆脱了自然的束缚，称自己为神……” 兔哥没想挣脱，他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带有包装的饼干。所有目光投射过来，贫苦的原住民向前迈进，朝着兔哥逼近。 “他们不是神！是人！是贪婪的人类！即便能够突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可他们还是人类！而我们才是神，自然的使者，掌管轮回的主人！” 越来越多的原住民走到兔哥的面前，他们伸出肮脏的手掌，乞求属于自己的一份施舍。 “让桃源乡回归本质，它最自然的秩序，赶走那些罪恶的病菌，拯救我们祖先留下的大地吧！” 一只手拽住了兔哥的衣服，更多的手延展过来，它们重重叠叠好似忘川河中寻仇的恶灵。兔哥提起四仙之力，全身开始蒸腾圣洁的奶白色烟雾，他的双目莹莹生辉，就像正午的太阳。 “大地伤痕需要各位，桃源乡需要各位，正视我们的历史，坚信大族长伊万哈洛克领悟的真相……” 原住民纷纷退散，他们惊恐异常，让开通路，有人说“四仙流”，有人说“他是被选中的人”，也有人说“救世主就在眼前啊”。无论哪一种，兔哥都不当真，他通过几十双眼睛的注视，朝着尽头的楼梯走去。 “伊万哈洛克族长已然涅盘重生，传说成为现实，在我们的族史上更有大量记载，我们生来特殊，大家不要忘记了，居民并非我们的朋友，他们是掠夺者……” 兔哥沿着楼梯向下，柯林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要害怕，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也有怯懦之人，你们有家庭、有孩子，所以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伊万哈洛克大族长不会强制你们涉险，只要你们愿意依然可以贪念温暖的陋室，我们只希望各位明白大族长的目的，他是给你们带来曙光的神灵！” 兔哥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大厅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 柯林立站在演讲台上，身后的黑板画满了图案与表格，文字穿插其中，粉笔留下的受力点表达出他在授课时激动的情绪。 长衫平整干净，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文质彬彬。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兔哥的身上，他张开双臂收回视线，朝着台下的众人宣布：“今天就到这里，兄弟们。” 兔哥退到一边，留出楼梯间的通路，退场的原住民走了许久才算完全清空场地。他走上去，在离讲台稍远的凳子上落座，“很精彩的演讲。” “嗯。”柯林立收拾课本，对兔哥夸赞并不在意。 “我都不知道你在演讲时可以有如此气势。”兔哥掏出烟盒。 “发自肺腑，谁都做得到。”柯林立装好课本，跨起帆布包走到兔哥面前，“会场不许抽烟。” “好。”兔哥收回烟盒。 柯林立坐到过道的另一边板凳上，两人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互不对视，沉默了很久。 兔哥终于忍不住开口：“放我进来却又什么都不说？” “我不打算放你进来，是……”柯林立话没讲完，会场边上的一扇木门开了。 “是我放你进来的，巴洛。”声音的主人源自一名老虎头原住民，他的声音雄厚非凡。 “吴方尊……”兔哥怎么会不认识呢，仝莘宣布的四栋直属六位武师，其中一位就是他，“你为什么会在这？” “为了族人。”吴方尊走过来，三人对坐形成三角，“米亚（猫姐）也是为了族人。” “还有谁参与了，难道……”兔哥追问。 “谢伦、田羽横、杰罗斯，六位被冥府任命的直属武师都在其中了。”吴方尊回答。 “是五位，我不在。”兔哥站起来欲走。 “你走得了吗？我是说，你能抛弃自然赋予你的宿命吗？”吴方尊笑了，“巴洛，你的办法行不通，族人的权利不是争取，而是索回。是，我知道，圣城和冥府在原住民政策上并不是特别糟糕，可这就好比你本来有20亩田，他们拿去15亩，并告诉你有5亩田依然能够活得很舒服，以此来掩盖掠夺了15亩田的事实，你明白？” “你们是在作乱！”兔哥忍无可忍，“是在拿全族人的性命作为赌注！” 第207章 扭转颓势的方法 大地伤痕不足以与城府较量，兔哥很清楚这一点。无论文武都无优势，原住民凭什么如此自信。 墙壁上的排风扇嗡嗡作响，顶端的吊扇转了一个又一个圈。裸露的电缆支过去连过来，似有虫蛀的座椅板凳坑坑洼洼。 兔哥没有走，他在等，等着柯林立开口告诉他伊万哈洛克哪来的自信。 柯林立不说话，还是吴方尊张嘴：“巴洛，你不回来要当‘浪子’，没人会帮助你，你的想法和大多数人背道而驰，而少数人却只会观望。” 兔哥站在原地，越来越燥：“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们打算如何牺牲族人的生命。” “我们不是殖民者。”吴方尊起身过去勾住兔哥的肩膀，“不过免不了牺牲，但不会没有意义，给你看样东西。”他拍拍兔哥的后背，朝着柯林立伸手，“给他看吧。” 柯林立抬眼望着吴方尊，犹豫片刻后还是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块平板电脑。 吴方尊接过，点点头表示感谢。选择了重要音频点击播放，然后推到兔哥怀里：“你自己看。”他再次拍拍兔哥的后背。 兔哥端在眼前，看到画面里四五个穿着手术服的居民正在做活体解剖，而对象是一位原住民，痛苦的喊叫回荡在会场之中。“回响叛乱时期的试验。” “巴洛，好好看看上面的是谁。”吴方尊提醒。 兔哥看了一眼吴方尊，目光落回屏幕上。这个人他认识，大多数人都认识，即便面庞消瘦双眼浮肿他也看得出来，怎么会看不出来，“皮朋！” 两个人不说话，只待兔哥的反应。 “这不是回响叛乱时期的录像，你们……”兔哥震惊到无以复加。 “后面还有。”吴尊示意他看下去。 兔哥用手指滑动屏幕往后翻。不同的原住民同样的残酷待遇，鲜血、嚎叫，如同畜生般肢解的身体，“这些都不是回响叛乱时期的录像对吧？” “10年之内的录像。”吴方尊换了一种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仇恨，“他们都是四仙族的后人，冥府的目的很明显，想要探索我们的秘密。” “秘密？”兔哥看不下去了，锁定屏幕垂下手臂。 “他们要完全掌控这个世界必须获得‘自然’的力量，而我们知道如何与自然交流。无论是穿越环壁还是给万物赋予灵魂，他们想要全部的信息。”吴方尊情绪激动，“他们势要成为真正的神，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存在。” “什么意思？”兔哥提出疑问：“圣王能够增减灵魂的数量，冥王能够决定灵魂的轮回与虚无，难道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不是神？”他想了想：“我们是这个世界最初的居民，被淘汰的族类也是不可逆的历史，也许我们曾经是神，但现在不是了，在我看来与居民和平共处才是最优的‘进化’方式。” “进化……”柯林立终于发声了，伴随着一起一伏的冷笑，他的目光转过来盯着兔哥，“你是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吧救世主？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既然你还记得我们是这个世界最初的居民，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第二我们是如何沦为淘汰的族类、不可逆的历史的？第三，如果我告诉你外来者窃取了祖先的‘技艺’把本该由我们完成的工作变成了他们存在于世的价值，你怎么看？” 柯林立眼中满是不屑，“回答我救世主。” “好，我回答你。”兔哥坐下来一一回复：“第一个问题，我们的存在是客观的，拥有灵魂之物都有存在的价值。第二个问题，是因为祖先的自负与堕落，抱歉，我也看过族史，祖先们在对待外来者问题上重来就没有正视过，只当他们是环中世界无法遁入灵魂的可怜之人；第三，族人会的技艺，居民凭借努力也能得到，像罪割、十戒以及环中世界的科技，人人都可共享，不存在窃取之说。” “错，全错，你……”吴方尊刚开口就被柯林立拦下了。 “我们是自然创造的灵物，我们存在的价值是维持灵魂轮回的秩序。最初来到桃源乡的居民并非无法进入轮回的可怜之人，他们是环中的‘修真者’，想要脱离凡胎突破现世的束缚达到‘羽化登仙’的境界。”柯林立解释道。 兔哥不得不认真听下去，因为他确实感到哪里违和。况且言语不多容易发怒的柯林立肯耐心说明，定不会是假话。 “‘修真者’只是比喻，环中世界的玄学的确可以让他们达到‘羽化’的境界，但科学也同样可以！最初来到桃源乡的居民并非来自同一个世界线或同一个时代，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找到了穿越环壁的方法。 你能想象这些一心渴望超脱凡胎的‘人类’在知晓现实中居然有一面‘墙壁’存在时的兴奋吗？他们认为‘天宫仙境’就在环壁的后面，对，他们猜对了。” “这就是居民的由来。”吴方尊在一旁进行注解。 “据族史记载，来人不过二十，视我们的祖先为神灵，其后习得‘技艺’的他们不满足做客人，贪婪之心驱使他们玩尽手段喧宾夺主，祖先的确低估了人类的本性，很快便被架空了。他们通过劫掠脱离环的灵魂补充自己的族群，设鬼差以压众，兴土木以筑城郭， 夺魂魄锻造罪割、取自然设立十戒，长生为他们带来方便，灵魂的潜力被他们最大程度的挖掘，其后族人无力回天只得边缘化，任人类宰割无法避免，他们拥有的一切实际上是我们的，巴洛，我们才是神，他们不过是窃取了王冠的贼。”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还桃源乡的本貌，让居民再次进入轮回？”兔哥问。 “或是化为虚无。”柯林立答。 “好吧。”兔哥难以平复心情，他缓了半晌才开口，“我相信这都是真话，但族人们靠什么去还原桃源乡，四仙族的力量？如果我拥有的真是四仙族的力量，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便1000个我都不是城府的对手。” “借力打力。”吴方尊插话，他冲着柯林立点点头，示意接下来的话由他说：“我们需要得到羽王的神器，共计五样——蚀骨之剑、逆流之杖、人王之戟、次元之镜、颠倒之镰，大族长伊万哈洛克已经确认了蚀骨之剑，在大地伤痕。” “然后？” “集齐五件，不，只要有五分之三就可与城府对抗，蚀骨之剑能够分解灵体，逆流之杖可以还原现实，人王之戟足以撕裂天空，次元之镜能扰乱意识，颠倒之镰则是翻转结局。” “等等，大族长伊万哈洛克已经确认了蚀骨之剑，意思是他证实了‘羽王’并非居民的传说？” “对，我们的历史已经不是传说了，居民的历史怎么可能还是呢？五件神器应该都在冥府，圣城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一心想要冥府乱起来好有机可乘，神灵有一个就好，圣王不会和冥王平起平坐。” “在哪里去找剩下的神器，特征是什么？”兔哥表情认真。 吴方尊知道兔哥终于肯参与进来了，高兴道：“别急，先告诉我们你要入伙吗？” 第208章 识别真伪的方法 入伙…… 真的追究起来，自己能够游离在“族人意志”之外吗？兔哥看着吴方尊的双眼，觉得如果不答应下来他是不会道出后续的，倘若假意答应之后又不服从行动，怕是落下背叛族人之嫌。 得想个两全的办法，最好能拖延时间。 “我先问问，有没有可能让居民重新进入轮回，试想他们是灵魂铸就的灵体，本质还是灵魂，灵魂进入环中去轮回从理论上看应该可行。”兔哥说道。 “这……”吴方尊不知道，转头向柯林立求助。 “为了城府？”柯林立冷冷地问。 “不，为了孟婆婆的信任。”兔哥诚实回答。 柯林立沉默三秒，开口：“或许逆流之杖可以做到，‘还原现实’说不定能够还原灵魂的本来出路。所以，这就是你的要求，和平的处理居民？” “是。”兔哥点头。 “寻找神器的期间一定会发生冲突，我们不能保证……” 兔哥打断柯林立的话，“你们只要保证最终结局到来时余下的居民能够进入轮回而非虚无就可以。” 柯林立不说话，吴方尊也不说话，他们拿什么保证呢？没有权限。 “我保证。” 一个声音自讲台上传来，三人望去均未看到话语的主人。黑板凹陷，回收到其后的狭小空间，一面镶嵌铜边的液晶屏幕自台下打开的暗格升出，上面出现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大族长！”柯林立和吴方尊慌忙行礼，而兔哥只是站起来望着屏幕中的伊万哈洛克。 “我向你保证，巴洛。”信号传输不稳定，伊万哈洛克的半身时不时地抖动，“我们是维护灵魂顺利轮回的存在，如果居民肯进入环中‘重新开始’，我们又何乐不为呢？” “老师……”巴洛缓缓走去，“没有别的方法了吗，这样势必会生灵涂炭。” “巴洛啊——没那么严重，居民是被诅咒的灵魂，我们能让他们返回灵魂的轮回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拯救。”伊万哈洛克面容慈祥，语气和蔼。 “学生困惑，我的努力就白费了吗？”兔哥动情道。 “不——你的努力族人会记得，你曾争取过平等相处，可冥府只想利用你，玄王知道你的血脉啊巴洛，你是他手中的棋子，他若是真在乎原住民的处境，那他就该制止三栋的残忍试验，可他没有，冥王也没有。” “冥府也不全是坏人……”兔哥想起茶茶和木熙等人，“也许可以把希望寄托给他们。” “为异族而牺牲自我吗？这样的人有，小鬼头的母亲就算一个，可之后呢，小鬼头对大地伤痕充满仇恨，那件事我们已经失败了，我也曾相信两族的融合能带来互相理解。” 兔哥低下头颅，盛气不再：“小鬼头的事我有责任，我没有选择相信他。” “别自责，凡是都有定数，这就是我们遵从的‘自然’。巴洛，我已经向你保证了，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兔哥犹豫不决。 “安杰丽卡是你的朋友吗？”伊万哈洛克忽然问道。 “是，怎么？”兔哥警觉地抬起头来。 “她就是蚀骨之剑，神器在城府世界是以人形存在的。” “安杰丽卡？！”兔哥不敢相信。 “辨识神器的方法其实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加持的灵体如若有‘超凡的能力’那么一定是神器之一，在你的交往中除了安杰丽卡还有无他人？” “老师，我并不知道安杰丽卡有……业矿，我早该察觉，她用能力采集业矿对吗？” “嗯——” 兔哥沉默，他的思绪很乱。 “获取神器也是保护你尊重的人，孟婆婆的双眼能识别谎言，那么她也许是其中一件。我不能肯定这些神器由人形转回器形时不会痛苦，但我敢肯定他们不想被欲望操纵。” “孟婆婆……” 长久的沉默，对于兔哥来说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吴方尊抬腕看表，环之回响就要开始了，夜幕降临之后最小道并不太平，鬼差会加强巡逻。 柯林立倒是一点不着急，他望着兔哥背影，仿佛看到了答案。 “我……”兔哥经过了内心的挣扎给予回答：“我加入你们。” “好——我很高兴。不要担心巴洛，一切如常，有什么事米亚会直接联系你，我希望你成为能拯救族人的四仙族后裔，比我做得更好。” 屏幕上的伊万哈洛克消失，黑板还原位置，会场又静默下来。 “太好了兄弟，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吴方尊想要上前给予拥抱。 兔哥推手阻止，“你们要如何处置孟婆婆？” “先要确认她是否真为神器。”柯林立起身，“目前能辨识的譬如安杰丽卡那样操纵食灵虫，孟婆婆双眼能识别谎言我们初步判断为‘逆流之杖’，还原现实也就是还原谎言的真相。” “所以如何确认。” “你知道羽王的神器到底是什么吗？是罪割，最高等级的罪割，夺舍成功转为人形的罪割，拥有完整的灵魂，甚至可以进入轮回，安杰丽卡来自暂留地就能证明，是罪割就有确认的办法，用渡川。” “渡川？” “对，冥府在渡川上刻印了识别罪割的法阵，拥有罪割的卧底只要携带渡川就会立刻触发警报，孟婆婆真是罪割，那么带上渡川也能触发警报。” “完全转为人，拥有完整灵魂的罪割恐怕不再是罪割了。” “不，依然是罪割，渡川上的法阵是由原住民匠人刻印的，术式是由三栋提供，我们通过秘密渠道获取了法阵的样本，研究发现术式拼凑的法阵中有一处关键，这处关键便能判定罪割。”柯林比拿出一张印有术式的纸，递到兔哥面前指给他看：“罪割是再造灵魂，和自然灵魂的区别在于他经过圣王的双手改良，含有‘杂质’。” “杂质？” “环中的灵魂都是先于居民来到桃园乡之前由自然生成的，纯洁无瑕，圣王补环的真相是他霸占了‘往生之井’，那是自然留下的宝贵遗产，灵魂有失便会自然产生新的纯净灵魂。” “圣王创造灵魂原来是假象……”兔哥愕然。 “不全是，再造灵魂便是圣王创造的灵魂，他以十戒之中藏匿的自然之力生产灵魂，可惜沾染上人类也就是他自身的污秽，所以罪割与生俱来存在夺舍现象，那是人类掠夺的欲望和本性。巴洛，罪割上的法阵能识别灵魂的纯度。” “等等，识别灵魂的纯度……”兔哥脑海中想到另外一样东西，“七栋中央建筑前有识别灵魂纯度的装置，难道它不能发现罪割？” “那是谎言。”吴方尊插话道：“我曾不止一次修理过那台机器，它测量的并非灵魂纯度，而是……灵魂完整度。” 也就是说……摆渡人的灵魂均不完整？！兔哥瞪大眼睛看着吴方尊。他知道，对方没有胡说。 第209章 送上门的思念 “83%？”木熙望着灵魂测试仪上的数值，百思不得其解，“茶茶，你让它沉睡了吗？” “木熙，在暂留地我刚用过啊，怎么可能！”茶茶也不明白。 环之回响刚过，归宿的摆渡人三三两两地前往中央建筑“打卡”。广场上热闹非凡，大家放声聊天、打闹，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小希抬头看着仪器，欲言又止。 木熙和茶茶都没发觉，还在讨论为什么纯洁度会增加的原因。“小希，你来测试下。”木熙扬扬下巴。 “师父……还是算了吧……”小希怯怯回应。 “怕什么呢，难道你是闷骚？”木熙嘻嘻哈哈推着小希站到仪器下面，测量结果“55%”。“我去，你是有多污！” “胡说八道！”茶茶跳起来一巴掌，然后搂住小希护在怀里，“木熙，你忘了啊？” 木熙先没反应过来，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忘记辰大师了，数值应该是总和才对。” “没关系……”小希露出天使般笑容。 不过“恶魔们”也笑了，那是无情嘲笑，路过的三名摆渡人看见小希的测试结果，完全不顾对方感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茶茶怀里的小希喊道：“让你装！” 刚一说完，其中二个人同时捂住肚子趴在了地上。“好痛！”另外一名女性摆渡人则是捂住脑袋，脑门上的红印清晰可见。 “见鬼啦！”三人落荒而逃。 茶茶知道缘由，皱起眉头望向木熙，“你啊！” 木熙摊摊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使用能力是有代价的……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做。”小希略有感动。 “说什么呢，我们是一个team，一个坚不可摧的团队，有福我享有难你们当。” “鬼扯！”茶茶伸手一巴掌，“你自己吃苦吧。” 其乐融融又说了一阵后，头顶上传来孟婆婆的声音，两轮日食注视着下面：“茶茶上来一下，圣城的奥里文大人想要见你。” “谁？”木熙挣着问道。 “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他带来了莉西娅大人的口信。”孟婆婆站在阳台上回应。 “不用麻烦！”一个声音自孟婆婆身后传来，接着晃出一个人影，“神明保佑！扎着马尾的这位便是丁茶茶小姐了吧，不愧是莉西娅大人的‘真爱’，英姿飒爽还是乖巧可爱呢，啊，不废话了，请你等我一下。”奥里文回过身向孟婆婆恭敬行礼，“打扰您了，我这就走。” “实在抱歉，老身怠慢了，今日司机不在，等下劳烦您自行联系圣城的车来接，老身就不远送了。”孟婆婆也是客气，同样回礼。 “不劳烦不劳烦，神明保佑，您可真是位好人！” 呵，说曹操刘备到，莉西娅没来这个什么会长却来了，那也省去了回信的麻烦，直接捎个口信算了。木熙弹了一下舌头：“莉西娅的‘真爱’，嗯，有点意思。” 茶茶羞红了脸，推着木熙嚷嚷：“你先送小希回去，在宿舍等我，等会儿我要过来。” “我要睡觉你来干嘛？”木熙挑眉道。 “睡你个头啦！”茶茶双手使劲将木熙推的老远，“等下你要帮我出主意。” “好好好，你说了算公主殿下。”木熙扬扬手，领着小希离开了。 茶茶看看周围，还没怎么样，瞩目的人就已经够多了。她走入登记厅，确认打卡的摆渡人都走得差不多后才拦住了刚下楼梯的奥里文，“奥里文大人。” “丁茶茶小姐！”奥里文激动的握住她的双手，“神明保佑，可等到你啦！莉西娅大人的嘱托不敢怠慢，我安置好冥府十栋的实验室后就来找你了，没想到你刚好出任务，让我好等啊！” “不好意思。”茶茶觉得有些尴尬，急忙抽回手，“莉西娅……莉西娅大人有什么事找我么？” “茶茶小姐，我知道你是莉西娅大人的‘真爱’，你们之间怎么称呼我都没意见，不用拘谨！” “好吧……”茶茶点头，“就在这里说吧，外面人多。” “对、对，人多耳杂，流言蜚语啊胡乱猜测啊，乌七八糟的，我也讨厌，对于科学家来说搞研究才是硬道理。”奥里文自说自话，情绪高昂。 “呃……”茶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奥里文完全觉察不到冷场，只当是眼前这位摆渡人有些害羞。他大大咧咧地走到旁边等候用的沙发上坐下，占了三人长沙发，留给茶茶一个单人沙发。 茶茶跟着坐下，舔了舔嘴唇，干燥又起来了。她觉得口非常渴，喉咙完全干掉了，沙发还没坐热便起身走到饮水机前，不顾奥里文惊诧的目光连喝了五大杯。 “丁茶茶小姐，你有什么不适？”奥里文忙问。 “抱歉，口渴而已，没事的。”茶茶接了两杯水走回来，一杯递给奥里文。 “谢谢。”奥里文盯着茶茶的嘴唇，目光又继续移动到她的眼角。登记厅内只有柜台上灯光明亮，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你……会发冷么？” “没有啊。”茶茶顺口回答，都没听清对方问的什么，因为此时她心里想着莉西娅。 “神明保佑，太好了！”奥里文松了口气。 “什么？”茶茶回过神来。 “没什么。”奥里文伸手到裤兜里掏出联络用的银妆镜，放在桌上推给对方，“莉西娅大人和你能通过它一对一联系，魔法网络加密了，所以不用担心泄露隐私。” 茶茶拾起银妆镜，放在眼前细看。很漂亮而且极为精致，上面的花纹虽不是莉西娅最喜欢的曼珠沙华，但叶与花立体自然，娟秀灵动可爱至极。 她打开盖子，轻触了一下黑色的控制屏。 “丁茶茶小姐这就要跟莉西娅大人联系了啊，你们感情真好。触碰一下就能建立网络。”奥里文欣喜道。 茶茶听闻立刻合上盖子，“啪嗒”一声有点不知轻重。刚才触碰到了…… 刚开始担心，银妆镜便震动起来。 “是莉西娅大人打来的，快接啊！”奥里文催促道。 “啊……那个……”茶茶捏住震颤的银妆镜猛然起身，朝着奥里文鞠躬行礼，“谢谢您，我先回去了！”还没等奥里文回应便一溜烟的跑了。 奥里文摸摸下巴，半知半解道：“嗯，女人就是这样，科学都无法解释，神明保佑千万别在我的研究上加上‘女人’这个项目啊。” 第210章 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茶茶捏在手中的银妆镜每一次震动都会使她的心跳加数几拍。 一头是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等待接通魔法网络的莉西娅，而另一头就如我们所见是奔跑胜过思考速度的丁茶茶。 无心去看每层楼间转动的齿轮，也没有精力去回应旁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到了17楼，茶茶率先冲出轿厢，把面面相觑的同组成员抛在身后。 木熙房间的门开着，昏黄的灯光漏出门框铺满走廊上的地毯，有影子晃动在护栏，印出时明时暗的轮廓。 整条弧形的长廊如同游轮的夹板，在茶茶脚下晃动起来。一时间所有外在的声音消失，只留下她鼻子里的呼吸声。 似曾相似的感觉出现了，茶茶感到阵阵眩晕，扶住护栏站定，她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若干间房屋，突然发现那些禁闭的门窗发散出青白的光芒。抬头望向夜色中的环，“嗡”响传来，茶茶惊讶地看到环壁晃动成了心电图般的波浪。 她闭眼，尽量压制住胃中翻涌的恶心，睁眼的同时所有感官恢复正常，那些发光的窗户与门折返原状，环也完好无缺。消弭的声音再次灌入耳中，软绵的地板幻化回结实的触感。 一切又如常。 怎么啦？茶茶来不及多想，比起突如其来的幻觉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注意。银妆镜似乎震动得更厉害了，她迈开脚步一下便跑到了木熙的屋内，“木熙！” “在！”木熙被吓了一跳。 “快来！”茶茶跑上前抓起他的手腕，“到我房间，莉西娅来了！” “哪？”木熙朝着她身后望了一眼。 “这里。”茶茶晃动手中的银妆镜，“魔法网络通信装置，那个会长给我的。”说罢松了木熙的手掏出钥匙开自己的房门。 速度极快，开了门便回手将木熙拖了进去，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木熙走到茶水柜前，端起水壶走进卫生间，“接啊！” “该怎么说呢，如果问我为什么没有回信怎么说呀！”茶茶急得团团转。 木熙淡定的接满水壶走出来：“太忙没时间这类的。”把茶壶放在圆座上，压下手柄开始烧水。 “唔……”茶茶坐到床边，手放在银妆镜上犹豫不决。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面对疾风吧茶姐。”木熙轻笑，又从茶柜里拿出两只杯子，拧开装满葛乡花茶的玻璃罐，“快，我迫不及待了。”他幸灾乐祸地一边笑着一边往杯子里投放花骨朵。 “木熙！”茶茶瞪了他一眼，抠着额头叫嚷：“哎呀不管了！”起手揭开盖子，随即看见了莉西娅面容姣好的样子。 “亲亲亲亲爱的茶茶！”莉西娅兴奋异常，“怎么才接电话啊？” 木熙忍住笑。 “呃……我刚回来。”茶茶眼神游离。 “我托奥里文给你带比西果收到了吗？”莉西娅问。 茶茶环顾房间，然后看着木熙。木熙摇头，示意并没有比西果送来。“没有呢，是不是忘记了？” “真是……奥里文那个人还是不错，但感觉有点冒失，我会催促他的。”莉西娅有些不高兴。 “没关系的莉西娅，他想起了就会送来。”茶茶默了一下，问：“魔物解决了吗？” “我可是圣城十戒！”莉西娅点头，“一切都很顺利，啊对了，我还没收到你的信呢，也许邮差明天才投递吧。” “莉西娅，我……我还没寄出呢。”茶茶小心翼翼地回复。 “怎么，最近很忙么？”莉西娅想了想，笑着说：“也难怪，多事之秋嘛，大地伤痕的大族长谁谁谁涅盘重生了，你在电视上有看到吗？哦，你的宿舍没装电视……总之是件大事，原住民正在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目前就看其他族人的‘向心力’了，你们冥府那边应该很快会做出回应，毕竟大地伤痕可是冥府的‘监狱’嘛。” “哦……”茶茶不太懂这些，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复。 “抱歉抱歉，我说这些干嘛，茶茶快乐过好每一天就行！”莉西娅的语气里完全找不到半点十戒该有的矜持与高冷，“那么，要来圣城么？” 该问的终究还是要问啊……茶茶抬眼看向木熙，木熙摊手回应眼神“照实说呗，能拖就拖”。 茶茶不愿意，赶忙摇头。 莉西娅看在眼里，知道房间里还有别人，“茶茶，谁在后面？” “没人啊……”茶茶脸上发烧。 “茶、茶，你不善于撒谎。”莉西娅的声音冷下一度，“不自觉的人，还不退下？”话是说给木熙听的。 木熙一点不紧张，端着两杯热腾腾的茶走过来，放在茶几上径直坐到茶茶身边，“莉西娅大人，您的英姿我可在论坛上看见了，是幅油画，画着您对抗魔物时的挺拔姿态，你真该买下来挂在床头。” “呵。”莉西娅嘴角抽动了一下，她不希望木熙挨着茶茶那么近，“说话别阴阳怪气。” “ok。”木熙举手投降，“我旁听你不介意吧？” “介意。”莉西娅冷冷道，已然完全恢复了十戒姿态。 “介意也没办法，因为有些话茶茶不方便跟你说得由我说。”木熙勾起嘴角，像是挑衅。 “你算什么……” “莉西娅！”茶茶怕她失言，赶忙制止，“莉西娅……木熙说话没有分寸，你别生气啊。” “茶茶，你把银妆镜给他。”莉西娅指令道。 没等茶茶递过去木熙便一把拿了过来，他开门见山：“你是要带茶茶去圣城？” “是又怎样？” “不怎样。”木熙挠挠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莉西娅自己也没了好口气，“不过我听说摆渡人要移民圣城是件不可能事，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不关你事，摆渡人。”莉西娅冷冷回应。 茶茶感觉莉西娅反应有点强烈啊，最初一次来信中还能看见她调侃自己说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他啦”这样的玩笑话。“莉西娅，罪割的事木熙一直在帮我啦。”她赶紧缓和气氛。 “另有所图也说不定呢。”莉西娅自觉失言，不该在茶茶面前表现出如此的攻击性，立刻改口：“是吗，谢谢你了。” “不客气。”木熙将银妆镜递还，再聊下去怕会演变为争执，他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吧，“茶茶，你们之间的事我可以提意见，但不能做决定，你要亲口说。” 茶茶接过银妆镜，看着屏幕里的莉西娅缓了缓神，“莉西娅……我会来圣城，但不是现在啦。” 第211章 夜色下的心思与秘密 的确和原计划一样给予了折中的回复，看样子茶茶有时候头脑还是挺清醒的。木熙等待着莉西娅的反应。 莉西娅挂起微笑，宠溺道：“茶茶啊，我又没说是现在，圣城这边还没做好铺垫呢，而且最近城府不太平，你想要现在过来也不行啊。” “是吗？”茶茶松了口气，“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不知道如何回复，害怕你责怪我。” “怎么会呢？傻茶茶！”莉西娅的目光失焦了半秒后马上恢复到神采奕奕，“总之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这边还有事，之后再联系。” “好的呢。”茶茶和莉西娅说过再见后挂了电话。 她望向一边的木熙，问：“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又不是好复杂的事，你是她的‘真爱’她能不宠着你？不过茶姐你还是赶紧回信吧，有了这个魔法网络也不要怠慢书信的交流。”木熙端起茶杯。 “好，谢谢木熙！” 莉西娅合上银妆镜，走到书桌前放下。挪步阳台，趴在护栏上眺望夜幕下的圣城平原，钻石短柱脱去了遮阳的帆布，在环光下映射出璀璨的七色光辉。 晚风清凉，撩开她的粉发，一双紫眸忧郁间又表露着微微的恼怒。莉西娅想过木熙会成为茶茶的倚靠——自己的代替品，短暂的倚靠。不过现在看上去两人的羁绊要比想象中的深，她有一种挚爱之物被夺走的危机感。 毕竟分开太久了，无限的生命无法锻造出从一而终的情感，人心的游离变化比之时间更加骎骎。 木熙会成为最大的障碍。莉西娅想到这里，听见房门叩响，“进来。” 白翎推门而入，行礼：“您要的情报我带来了。” “谢谢你。”莉西娅回眸一笑，走到白翎面前，“有人起疑么？” “请您放心。”白翎摊开法典，触发魔法影像，指着上面的人像进行说明：“‘冥府时止’的根源，木熙。城府两边，包括叛军都对他感兴趣，资料介绍很少，绝大部分为加密文件，以我的权限无法查看。” “好吧，我亲自去一下。”莉西娅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莉西娅大人，不可以。”白翎劝道：“意图太过明显会适得其反，您贵为十戒，王池早晚会将详尽情况告知与您，不急这一刻。” “说的也对。”莉西娅想了想，吩咐道：“帮我叫下苏里亚吧。”询问叛军，没有比这更快的捷径了。 兔哥自最下道出来向着冥府十栋而去，乘坐缆车朝冥府高地行进时越过多处纵横交错的广架立交，他看见环声公司的重型卡车结队经过，根据最近报纸上刊登的新闻便能猜出一二。 搁置许久的“核心能源应用所”建造计划再次提上日程，选址便在最下道。官方说是为了给最下道的贫民们提供就业机会，好让他们获得一笔足够养活自己的收入，而在大地伤痕看来，则是因为“原住民命贱”，贫民窟的原住民则更加廉价。 兔哥也清楚，核心能源应用所涉及“聚能项目”，意思是将超高能量压缩在一处装置里，形成高密度的“能量井”，通过某种调配系统对冥府上下统一供能。 抛开业矿可能产生的辐射不说，兔哥觉得应用所选址也很有问题。高密度的能量埋在地下，相当于一枚定时炸弹，倘若哪天不受控制很有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这也是工厂原住民举牌抗议的原因之一。 奥里文的“临时研究所”设在了冥府十栋最顶层，占据着温室花园与多间教室。白王为其安排的原址实际上在冥府三栋，所有设施设备也是三栋最为齐全。不过奥里文最终没有同意，一是怕圣城带来的资料泄露，二是魔兽的“蛋”。 前会长曾出访冥府，在十栋留有一些古旧的设施，顶层房间也是那时由圣城派人督建，保密性和安全性都能得到保证。 不过白王绝不会让请来的客人占尽地利，以保护为由增派鬼差驻守，同样两个目的，其一监视奥里文的一举一动，其二观察摆渡人的教学活动。 兔哥到达冥府十栋门口果然被拦住了，出示了通行证后才得放行。他瞥见门卫室内闭目养神的布里克，犹豫了一秒。 “巴洛！”猫姐兴冲冲地迎上来，见左右鬼差未退，拉他进了校内，“怎么样，读书会还不错喵？” “米亚，事已至此就别说风凉话了。”兔哥有些不高兴，“你们瞒着我都做了什么？” “也不是有意瞒你的喵。”猫姐慌忙解释：“因为柯林立太过小心，他认为你的立场不太稳定，所以就先保密。” “是吗，看上去文质彬彬却是满肚子坏水。”兔哥冷笑道。 “有同感的喵。”猫姐嗤笑道：“不过同是为族人就忍了喵。”他打量了下兔哥，问：“这么晚了你还过来，今天你可是休息的喵。” “找你算账来了。”兔哥点燃一支烟，“开个玩笑，作为首席我还不知道明天如何安排，希望不需要发言之类的。” “放心吧喵，绝对有你发言的环节。明日玄王大人会莅临，白王大人可能也要来。”猫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你看看吧，明天的活动流程，我要先走了喵。” “等一下米亚。”兔哥叫住她，“门卫室里的那个鬼差队长是不是布里克？” “谁？布里克？没注意，好像是吧喵，穿高领的怪人，最好别去招惹的喵。” “嗯……”兔哥摇摇头，掐灭烟蒂，“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猫姐，兔哥在广场转悠半天，抽完三只烟后撞见返回的奥里文，两人不认识，自然不打招呼，只是兔哥碍于原住民的身份躬身行礼。 奥里文看都没看他一眼。 兔哥目送奥里文远去，朝着亮堂的门卫室望去。迈开脚步，做了最后的决定，刚刚走近就被守卫的鬼差拦了下来，“干什么？别找不自在，一边凉快去！” 兔哥也没回答，冷冷望了对方一眼便挪步出了校门。 回摆渡人公寓的距离稍远，顺着大道直行即可。兔哥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路灯因为接触不良闪闪烁烁，蚊虫盘旋形成飓风般的影子。 拐角处晃出一个身影，一句话也没有地拦在兔哥面前，伸出一只手掌，“东西。” 兔哥抬头望着对方，上扬嘴角，在裤包里掏出u盘捏在指尖，“这恶鬼面具，带着的感觉不错吧。” 第212章 嗜血的兵器 迪斯的面容掩藏在面具之下，他有七成把握拿定兔哥会将自己视为“小鬼头”，毕竟大地伤痕里的那个傻瓜问也不问就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 他见兔哥未有走近的意思，也没有故作傲慢。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屈尊走向“臭虫”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兔哥举着u盘站在原地，眼神渐渐冷下去，四仙之力缓慢聚集。他在等待对方靠近。 大道无风，多是紧实的泥土路，两旁商铺歇业，无一家亮灯。 迪斯伸手，u旁在他的食指前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左面窜出的黑影。电光火石之间，兔哥脚背几乎贴到了他的面具上。 一记侧踢迅猛，迪斯抬肘去挡，完全防不下来。四仙流聚集的气力非比寻常，造成的压迫感推着迪斯倒向地面。 迪斯借力弹开，身体旋转化力，正欲站稳紧接着又是一记直拳袭来。 “啪”，迪斯左手接住，撤后一脚支撑，右手向前肘击被兔哥“以肘对肘”硬接，“嘭！”灵体与筋骨相撞发出强烈的震感。 两人暂时僵持，也是双方期盼的效果。 “警惕性挺高啊。”迪斯扭扭脖子，故作轻松。 “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兔哥盯住对方，谨防阴招。 “小鬼头是三栋哪位，说给我听听，趁我心情不错可以考虑放了你。” “行啊，把面具摘来，我们坐下聊。” “尼玛的兔八哥。”迪斯向后一步，双手抓住兔哥的手腕交叉下压，“死吧。”一头撞过去，面具与兔哥的脑门相撞，爆出“咚”的一声。 两人均是后仰震开，迪斯摸着面具心想还好没裂，“不错啊臭虫，这就是四仙流？” 兔哥抬起紧握的双拳，摆出架势：“你没有加持的灵体，不过是血肉之躯。” “唰！”双方身形一闪，在大道上撞出阵阵灼浪。兔哥拳脚相加，招式多变，加之四仙流的强大加持，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迪斯节节败退，身形走样、步伐凌乱，每一次防御都留出不少的破绽。 兔哥飞身上前一记回旋踢，迪斯推手打掉让开一段距离。兔哥单脚着地，弹出本是卷曲的另一只腿正中迪斯胸口。 迪斯稳住重心，两脚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沟壑，好不容易站定却觉得双腿一软，立时半跪下去。好沉的力道！ “你不像叛军。”兔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问些废话，我会告诉你吗？”迪斯起身，拍拍胸前的尘土，“没有加持的我的确差很多啊，不过正好试试新技能。” “无论是法阵、科技、还是魂术，在我面前都没用，你应该多叫点帮手来。” “别太狂了红眼怪。”迪斯回手按住刀柄，抽出葬断，“我需要点原住民的血来献祭。”说罢，一只手握住锋利的剑刃，轻轻一拉。 “血？”兔哥惊诧，“灵体怎么会有血？” “灵体当然不会有血。”迪斯手上的鲜血开始灌入掌心的伤口，“这是短剑上的血，你们族人的鲜血。”红流汇入灵脉，剑身慢慢缩短，如同夏日里融化的雪糕。 灵脉游走粘稠的腥红，迪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就像“重生”。对，重生！灵体开始变得有血有肉，他能感受来自灵核的跳动，不，那是心脏的跳动，栩栩如生！ “血魂加持……”迪斯收起匕首，搓着手掌客气道：“你先还是我先？” “轰！” 兔哥全力飞跃，照着迪斯面门就是一拳。四仙流的力量已然完全走遍全身，此时的兔哥比之刚才又要强出数倍。 迪斯偏头躲过，弹出左脚踢去。兔哥抬起右腿用脚掌压下，借力跳跃，在迪斯头顶击出数拳。迪斯一一接下后吗，抓住兔哥肩膀用力横抛。 完全没有杀伤力？兔哥疑惑间，只觉得视线下多了一条红色，颧骨上开了一道口子。若是普通划伤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可这条伤口渗出的血液却像失去重力般飘在空中。 兔哥定睛一看，只见迪斯高举的小指头上缠绕着一圈红色，腥味的线条延伸过来，居然连着自己脸上的伤口。 “四仙流的确强，不过葬断是你们的克星。”迪斯的灵体吸吮着兔哥的鲜血，越来越兴奋。 “该死！”兔哥用手刀切断血线，捂住伤口跳离安全距离。 迪斯走到路边，拔起路灯作为武器朝着兔哥挥击过来。兔哥扭动腰身，蓄力一拳直接击碎，平移两步想要擒拿迪斯，手掌刚抓住对方肩膀就感到锁骨刺痛。 三条血线射出，寻找到吸血的恶鬼。 “怎么会！”兔哥后跳斩断血线，“四仙之力的身体幽钢都无法切开，你怎么会！” 迪斯摊手，兔哥的鲜血在他的掌心缠绕成球，“是你的身体自己打开的伤口哦，葬断在召唤你的血液。”血球发散成无数细丝，尽数落在葬断的刃面上，短剑逐渐饱满，又长了一寸，“以血养器，以器引血，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你怎么能赢呢？” 兔哥绝不甘心，还未发动攻击迪斯便动身了。贴着他的后背抬脚压住腿关节，趁着兔哥失去平衡的当口照着偏倒下去的兔哥就是一记肘击，刚好打在太阳穴上。 昏沉中又吃了三脚，捂着肚子跪下。迪斯也不多玩，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兔哥身上搜索u盘，不一会儿便找到了。 “你……”兔哥拼劲力气抓住迪斯的衣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这个我真不知道，还能污染你的血液？”迪斯扯开兔哥的手抓住他的下巴观察，“中毒迹象啊，哈，也许是罪割残留……” “你是鬼差？”兔哥盯住对方，眼角肿了起来。 “有罪割的不一定是鬼差对吧。”迪斯一脚踢开兔哥，后悔自己的失言，“算了，今天你就死这里好了。” 迪斯弯腰抽出葬断，朝着兔哥的脖颈刺去。 关键时刻一只长枪飞来，带着无法消弭的气场撞在地上，“轰”一声弹开气流。 迪斯咬牙后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布里克飞身一脚，直把迪斯踹出去十米远，“袭击玄王大人亲点武师，该当何罪？” “布里克！”迪斯怒吼一声。 布里克没想到对方认识他，掩盖住惊讶低沉道：“还不束手就擒。” “门儿都没有。”迪斯一个瞬身闪上屋檐，夺路而逃。 布里克并未追击，回头看着兔哥说：“武师巴洛，我的队员会送你去原住民医院。” “布里克……”兔哥咬牙起身，“快去追他！” 鬼差队员赶到，落在两人身边。 兔哥环视，顾不得贵贱之分，对着布里克厉声道：“他抢了我的u盘，里面有很重要的资料，鬼差大人，你不得不追！” 布里克皱了下眉头，吩咐队员送兔哥就医，自己跃上房顶，朝着迪斯逃跑的方向追击而去。 第213章 华容道 未至凌晨，漆黑的天空中环光明烁，无数挣脱时间束缚的灵魂穿越其中，这头涌出、那头没入。 轮回的选择悄无声息，而各自的出路却肉眼可见。 布里克站在一处尖塔之上，如同羽毛般轻盈的身躯不给脚下铜色施加半分力量。他背手玉碎，眺望灯影闪耀的整片冥府城区。 闭眼，六感全开。 “咯咚”……建筑中的传动轴移位，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居民兴致盎然的说笑声与原住民无可奈何的哀叹声漫过大街小巷，有人轻声低语“大地伤痕会帮助我们”；蚊虫的吗，鸣叫声盘旋过一圈又一圈，每一寸土地上的每一根路灯都像是朝圣的寺庙，腐烂的截肢动物发出轻酸微臭； 空艇的引擎声远去，地平线上传来接引的警报声。 所有嘈杂之中，有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像铁锈又像是来自深海的咸味。 迪斯穿过街角，隐藏在阴影之中。呼吸间吐出浑浊的气体，他没想到原住民血液对于灵体有如此之大的影响。 布里克寻到这非同寻常的气息，睁开了双眼。建筑移轴声消失、居民说笑声消失、原住民叹息声也随之消失、蚊虫静默般在惨白的灯光下表演哑剧，腐臭的气味消散在风中。 唯有迪斯的气息冉冉升起，在虚空中飘出一道看不见的烟尘。 布里克抬起右臂，高举玉碎。枪头指向预设的目标，脱手丢出。 “嗖！”，冥府的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不，是两颗。 迪斯捂住灵核，感觉“血脉”的奔腾。葬断的副作用吗？妈的，太不是时候了。他欲要离开，却又愣住，空气的紧实感传来，风声中埋伏着烈烈灼热。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玉碎穿过厚实的铜制建筑，“咄、咄、咄、”一路钻破屏障。翻飞的金属与混凝土交织，在特定线段上开成一截又一截的花朵。 布里克紧随其后，离地面就差100米了。 迪斯觉然间挪开身体，余光中窥见锋利的寒色。他转身避开，强大的气浪夹杂着雨点般的建筑残渣一同袭来，“呜！” 布里克自空中坠下，解除罪割半秒之余又唤出罪割，朝着迪斯的头顶奋力刺下。 玉碎与葬断相接，迸发出耀眼的火星，“吱吱”声从两把冰刃交锋到分离不过一秒来钟的时间。 布里克借着玉碎支撑，在迪斯胸口蹬出一脚，力道之大掀起逆乱的气流将对方推出数十米。 “嘭！”，迪斯撞入墙壁，上面牵搭的铜制管道断裂破碎，蒸汽如雾，很快便遮蔽了周遭的环境。 可布里克“眼盲心不盲”，凭借敏锐的嗅觉他依然能够判定迪斯的位置。 他在位移，自破损的建筑内冲出，绕到布里克看不见的侧面。 迪斯执手葬断，斜地里刺过来，布里克只是单单一挑枪头便轻松打断。 短剑对长枪占不了便宜，除非贴着身子近距离攻击。迪斯如此打算也如此去做，被布里克挡下几次后展开葬断上的枷锁，数十条血线射出，在空中舞动成锋利的锁链。 “老子知道你很强，但也要看看时候。”迪斯不打算立即表明身份，这是一个诱骗布里克发言的好机会，“没想到叛军也会管起原住民的闲事来了。” 布里克相当谨慎，一言不发，全程的攻防中仅是压着实力，与迪斯打起了持久战。同样，这也是窥探对方深浅的好机会。 迪斯不傻，看得出布里克意图，操纵血线招招要害，可惜对方无懈可击。能克制原住民的葬断在灵体面前不值一提。 “抢夺首席武师重要物品，若归还，我可以保证不要你性命。”布里克完全压制住无罪割加持的迪斯。 整条街道在两人的互攻下慢慢破败，断裂的地板与裸露铜制内胆的墙壁随处可见。 迪斯挥手，操纵血线缠住玉碎，他需要腾出时间问话：“鬼差大人，我知道你隶属叛军，要不然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布里克没有回答，震动玉碎破开血线，他本是正面突袭，却在迈出一步后停住，捂住左臂向后弹开。 血线合拢拧成一条，前端盛开，像是在招引着什么。 迪斯没有忽略布里克的不正常举动，他操纵血线当然清楚，葬断找到了目标。谁，布里克？迪斯愣神时布里克已然冲到面前，一枪刺去直入迪斯的右肩。 空气凝固，本以为会大战三百回合的迪斯惊讶中充满悔意，心想不该为布里克的“小聪明”买单，“障眼法吗？”他忍痛抓住玉碎。 布里克毫不犹豫，一把扯下迪斯的面具，“迪斯？” “尼玛的！”迪斯抬腿一脚。 布里克松手闪避，退到安全距离，解除罪割后没再召唤，他望着捂住肩膀吃痛的迪斯，稍稍思考了片刻，“你应该在铁围山。” “你也看到了，我出来了。”迪斯感到掌心有温暖传来，摊手一看竟然是血。没想到原住民卑贱的鲜血融进了灵体之中。 “以鲜血为能量的邪器吗？”布里克眼神冰冷，盯住对方：“你的灵体已经被污染了。” “不管你事！”迪斯强忍疼痛站直身体，他回剑入鞘，心中对白王又惧了几分，“在这里杀了我，报告上写‘截杀抢匪、越狱犯迪斯’，又有那个原住民作证，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叛军布里克？” “我且当没有听见。”布里克将面具放在眼前，看了片刻：“你在追查小鬼头。” “呵，看来你知道。”迪斯走到旁边，一拳打烂自动贩卖机，取了一罐饮料。 “查到哪里了？”布里克问。 迪斯拉开铝质拉罐，仰头大口喝净：“怎么，你也再查？” 布里克沉默。 “三栋里有你一个叛军还不够，还多了一个低贱的原住民。”迪斯摸摸眉环，“说起来你们应该是盟友吧。” 布里克抛还面具：“停止你那无趣的臆想，你走吧，本队的鬼差马上会追过来。” “布里克！”迪斯暴怒，指着他骂道：“去尼玛的吧，我们的事儿还没完，等我抓住原住民卧底，下一个就是你！”说罢，带上面具瞬身不见。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兔哥飞驰而来停在布里克身后。他的脸上还有血污，状态不是很好，“东西呢？” “让他跑了。”布里克答。 “你……”兔哥冲上去抓住布里克的衣领厉声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放手。”布里克没有动。 兔哥心有不甘地垂下手臂，转身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布里克。光线灰暗的街道中，这名挺拔的男人捂着左臂，望着天空中的环，无法辨识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 第214章 待宰的羔羊们 清晨，天亮鱼肚白。 灵魂轮回构建的浩瀚星空沉入白茫茫的云层之中，不见环亦不见假太阳，实乃闷热的天气。自由落体的雨点零零星星，无法形成富有气势的大雨，连小雨都算不上。 木熙伸手，迎接着飘落的冰凉，暂时忘记了粘稠空气中的躁热。 整个冥府沉浸在“桑拿”之中，无问西东。 “茶茶，你没事吧？”木熙转头，望着略显疲态的她问道。 “嗯，还好……”茶茶无力回答，眩晕时拽住木熙的手臂，轻抚额头，“头有点晕。” “怎么回事？”曼迦挪到茶茶身边观察，看见她嘴唇干裂，眼角处有细微的裂痕。 “小希，快看看。”木熙异常担心，赶忙求助。 “好的……”小希扶正眼镜开始扫描，半晌后得出结论：“灵脉涌动有些失常……茶茶姐，你在否定自己？” 茶茶摇摇头：“没有，小希，我没有呢。” “去医务室吧。”曼迦望了望回去的路，“开课典礼我去请假，你们带茶茶回去。” “好。”木熙扶住茶茶答应下来。 茶茶摆摆手：“不用，喝点水就好了，这几天都是这样。”她指着街道旁的小卖部，“木熙，能帮我买……买五瓶矿泉水吗？” “五瓶？”木熙觉得自己没听错。 “嗯。”茶茶点头，在木熙的搀扶下坐到店前的长椅上。 木熙转身奔入店里，不一会儿便抱来五瓶矿泉水。 三个人看着茶茶一瓶接一瓶的喝干净，好不惊讶。互相对视递去眼神，都没有遇见过这般情况。 茶茶缓了缓，嘴唇重新恢复水润，眼角的裂痕迅速消失。她起身仿佛“满血复活”一般伸了个懒腰，“走吧！” 没人敢迈步。 难道是罪割的影响？木熙不能断定，劝阻道：“我觉得还是送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啦。”茶茶拒绝，“今天开课典礼，玄王大人会亲自过来，而且医务室的医师们也会过去，所以医务室没人的。” “茶茶，你听我说……”木熙坚持。 茶茶打断道：“木熙，真的没关系，这样，等参加完开课典礼后我们先不去暂留地，先回来看‘病’好吗？” “好。”木熙皱起眉头，转向曼迦说道：“曼迦前辈，既然你回来了能不能拜托你和小希去暂留地完成任务，我得带茶茶去医务室。” “没问题的。”曼迦立刻答应，“代班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暂留地交给我就好。” “嗯。”木熙也不客气，继续说：“曼迦、小希，麻烦你们先走，我跟茶茶说两句就追上来。” 曼迦点头，带着小希先行进发。 目送两人离去后，木熙拉着茶茶坐下，问：“莉西娅留下的备用渡川带上了吗？” 茶茶拍拍胸口回答：“揣在这里呢。” “好。”木熙想了想，说：“领取渡川应该有个先后顺序，你不要排在我前面，也不要紧跟在我后面，到时候我会叫曼迦和小希排我身后，等我拿到渡川后先来找你。” “为什么？”茶茶问。 “渡川进行了加工，除了增设辨识罪割的法阵外我怕还有其它不同，所以先拿来对比下，不要留破绽。” “木熙，你真谨慎。”茶茶夸赞道。 “那要不要亲我一个聊表夸奖？”木熙勾起嘴角。 茶茶脸颊瞬间红透，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背上，“你说什么呢！” “又不是没亲过不是？”木熙满脸坏笑，“你想想，一个人能马上陷入沉睡恐怕只有电视剧里才有，何况那天经历那么多事心烦意乱，我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什……”茶茶疑惑的瞬间突然明白了，艾美事件过后回到自己房间的木熙根本没有睡着，“你你你你你！” “是你自己笨。”木熙笑着站起来，“茶茶，你身上的葛乡花味好重。” 茶茶蹭一下跳起来，用指头戳着木熙的胸口嚷道：“木熙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饶不了你！”她推开他，朝着曼迦和小希的方向奔去。 木熙微笑，反身走进店内喊道：“老板，给我拿个大一点的水壶，接满水谢谢。” 彼方四栋，车队集结完毕，双闪灯亮起，为首的反重力摩托先行开路，紧跟其后的是一辆纯黑的装甲车，再后便是上次迎接圣城使团用过的高级老爷车。 坠在末尾的三辆重型大卡全副武装，顶端临时假设的枪炮台上各有两名鬼差。 “迎接新时代吧玄！”老爷车内的白王举起香槟，想要和玄王碰杯。 玄王不为所动，只是开口问：“讨伐大地伤痕的事准备的如何？” “讨伐？”白王悻悻地放下香槟杯，理了理手套：“玄，议会上敲定的可不是讨伐。” “做好准备，万事不定。”玄王斜眸过来，“你自己能做出决定，就如批准核心能源应用所复工一样。” “哦。”白王表情轻松，“那可不是我批复的，是议会，是罗平安他们，玄啊，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很多事情他们都不经过你这一环了呢？” 玄王没有回应。 “实际上这是好事，谋求大业嘛怎么能总是花精力在小事上面呢？”白王敲敲隔离板，司机按动按钮屏蔽了与车厢内的联系，“冥王时日不多对不？凡事都得抓紧。” “说说你的想法如何？”玄王冷冷问道。 “你为难我。”白王挂起假笑，“别看我穿的很有品位，实际上我呢是个粗人，计划方面我不在行，要不然也不会不过问你的行动了。” 玄王不愿闲扯，直奔主题：“这次讨伐的人数是多少？” “鬼差100名，守备部队500名。”白王回答。 “不足千人吗。”玄王伸手，拿出一份资料递到白王手中，“鬼差数目不变，守备队追加至3000人。” “喂。”白王皱眉，“玄，冥府守备队加上吃闲饭的共计5000人，你就要抽调3000人，倘若如你说演变成大规模战役，3000人能回来多少。” “白，对方不过原住民。” 呵，这是摸准我的脉了啊。“摆渡人不参与参与说不过去吧？至少弄一个‘预备队’，你都说了‘万事不定’，有个应急预案也好，我看抽调500名装备了渡川和源的摆渡人作为增援，没事就在一旁看戏，有事就上去练练手，怎、么、样？” 玄王理了理黑袍，长发如丝般顺滑地垂搭在皮质座椅上，他看着白王，嘴角竟露出笑意：“白王对自己的评价实在谦虚了。” 第215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沉静了数千周的冥府十栋热闹起来，大门处陆陆续续有摆渡人涌入。 他们有说有笑，对生活即将迎来的变数充满兴奋。竖挂的条幅到处都是，如同一面面迎风而展的旌旗，上面不着一字，单独印着摆渡人的徽章图案。 “离殇”，在生前绝对是个不吉利的词语，但在城府世界，特别是在冥府却是一个足以概括渡魂亡者进入轮回的好辞——同样也是徽章的名称。 “这么多虾米齐聚一堂，往后不知几人去世几人留。”木熙不忘调侃，语气中也带有几分真挚的感慨。 “生或死都免不了争斗。”曼迦拍拍木熙的肩膀宽慰道：“人性本如此，如果环中世界的那些宗教徒们知道死后会来到这样一个世界，不知道会不会立刻化为虚无呢？” “我看不会。”木熙想起韩墨，“她总想着净化灵魂中的恶，执念深重啊。” 曼迦没问是谁，他知道不方便打听，转头问小希：“你双手贴着两块膏药干什么？” “舒缓灵脉的……”小希在胸包里拿出几片依次发给三人，“网上打折……就多买了一些……” “你不是黑了别人网站免费抢来的吧。”木熙接过闻了闻，又臭又香。 “木熙！”茶茶扬手一巴掌，“还不谢谢。” “是，谢谢小希。”木熙递还给她，“不过我不要，好难闻啊，跟茶茶身……” “啊啊啊！”茶茶大叫扰乱木熙的声音。 “茶姐，你干嘛？”木熙捂住耳朵。 “你废话真多！”茶茶挽住小希，“走吧，先找我们班的队伍在哪里啦。” 每个等待的区域都划出了明确的白线，演讲台上铺着黑地毯，除了一张演讲卓之外别无它物。 兔哥穿起了西装，但打死不系领带。 “衬衣敞开像个流氓啊喵。”猫姐帮忙扣上领口的扣子，拿了两只领结比对着，“领带不系总要加个领结吧，纯蓝色的还是带花纹的？” “米亚，不用搞这么复杂。”兔哥抬手摸了摸眉角的创口贴，传来痛感。 “那就纯蓝色的喵！”猫姐帮忙系好，又拉下兔哥的手，“别去碰伤口，昨天真是危险啊喵，罪犯抓到了吗？” “没有。”兔哥摇头，“米亚，能不能告诉柯林立转交给小鬼头的u盘被抢去了。” “什么？！”猫姐吃惊道：“昨天的人干得？我还以为只是普通抢劫呢。” “我是四仙族后裔，拥有四仙之力，怎么可能被普通人抢劫？”兔哥理了理领结，还是认为憋得慌，“他带着小鬼头的面具，却不是他。” “小鬼头是谁？”猫姐问。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帮我传话给柯林立吧。” “好。”猫姐看着等身镜中的兔哥，高兴道：“你穿西装还挺帅气的喵，而且你刚才终于以‘四仙族后裔’自居了喵！” “哎……”兔哥长叹，“这不是什么好事。” 四栋的车队驶入十栋广场，在旁边空地停下。所有目光投射过去，一片议论。三辆大卡车车厢掀开，发出“咯吱”一声后两边各推出一排结实的支架，不止一层。 上面禁锢着金色的手镯“渡川”，而每两只渡川之间都镶嵌着一块铜制三角，中间蕴藏着微量的光芒。 “是‘源’。”曼迦提醒道。 鬼差围成一圈护住三辆卡车，唤出罪割做好警戒。布里克走到最前面，手持玉碎站定。 “灾舅子布里克。”木熙没好气的咒骂，突然心声一计：“看我过去扇你” “木熙！”茶茶一把拉住他劝道：“你能不能安分点？” “茶茶，我偷偷地去偷偷地回不带走一片云彩，他都不知道是谁打的。”木熙挣脱茶茶的拉拽，挤过人群，站到最近的距离上。 “我有不好的预感。”曼迦摇头。 “曼迦前辈，怎么办啊？”茶茶心焦气躁，“木熙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还不是为你报一脚之仇，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你。”曼迦笑道。 “前辈，不是说笑的时候。”茶茶刚想跑过去就被曼迦拉住了。 “木熙谨慎有余稳重不足，他告诉我的事如果属实，刚好让他吃点教训，我们等着吧。”曼迦解释道。控制时间么？他想亲眼见识一下。 布里克望见了木熙，木熙也望见了布里克，两个人对视两秒后执勤的布里克移开目光，他没闲心。 木熙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一点不夸张，立时间启动“延迟”，虚空中一十一只钟表显现，前奏准备完毕。 五秒相当宝贵，他冲将上去，跳跃起来照着布里克的脸就是一巴掌。可惜，还没打到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之后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木熙只见到世界倾斜过来，身边好似贴着一堵墙，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地面。 “哇！”所有人惊呼，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和茶茶一样只看见木熙消失后又出现侧卧在地上，中间完全没有踪影。 “速度变快了。”布里克挺枪上前，玉碎指着木熙：“不分场合行事，倒霉的是自己。” “木熙！”茶茶跑过去扶起木熙，“你没事吧？” “你猜……”木熙坐在地上捂住肚子，冒了一头冷汗。他抬眼望着布里克，心想怎么可能，时间停滞对于他来说只是“速度变快了”？ “拿下。”布里克下令。 一众鬼差围了上来。 “哎哎哎。”白王背着手走过来，“克制点布里克，不过是个玩笑。” “白王大人。”众鬼差包括布里克在内均欠身行礼，布里克说：“此摆渡人欲夺渡川，意图不轨。” “我说啦，是他开玩笑。”白王不恼，转身到木熙面前弯腰伸手，“勇气可嘉。” 木熙笑了笑，伸出手让白王拉了起来，“对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布里克没有说话，默在一旁。 “小兄弟，山外有山人外人，别冒失，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不妨跟我明说，我给你做主。”白王挂起假笑。 旁边的人看热闹正是兴头，连劝离他们的鬼差都不予理会。 “是有点过节，他在暂留地踹了我搭档一脚。”木熙直言不讳。 “哦，是吗？”白王回过头来，冷冷看住布里克，“小兄弟不会信口雌黄，殴打摆渡人是什么后果？” “关入铁围山100周。”布里克回答。 白王回过头来对木熙说：“小兄弟，我还要用他，铁围山我们就不去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叫他给你鞠躬道歉，这事儿就过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答应了，白王阴险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殴打摆渡人”就要关入铁围山100周那上次大闹三栋不知道多少鬼差得进去，既然给了个台阶……就坡下驴吧，“行吧，白王大人说了算。” 第216章 记忆里的孟婆汤 于是，布里克在众目睽睽之下解除罪割，走到木熙面前鞠躬道：“我为我的所作所为表示抱歉，请你原谅。” 鬼差向摆渡人道歉了！人群炸开了锅，嘘声、欢呼声响彻环宇，大家拍手称快，简直视木熙为英雄。 茶茶一脸不高兴，心想布里克毕竟帮了自己不应该让他当面受辱。她扯扯木熙衣角小声道：“木熙，行了吧。” 木熙没说话，任由布里克躬着身。他回手抓住茶茶把她拉到布里克面前，“她才是你的道歉对象。” 人群中又是一片呼喊。 “茶茶小姐，我为我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请你原谅。”布里克再次说道。 茶茶赶紧扶起比他高大许多的布里克，满脸窘迫，声音大的想让旁人都听见，“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和平相处吧！” 布里克没有回应，转身面向白王欠身，“白王大人，已经道歉并获得原谅，请让我回归岗位。” “去吧去吧。”白王笑着甩甩手，待布里克走开后他又把茶茶夸赞了一番，给其戴了一堆“大人有大量、气度不凡、心地善良、处事得体大方”之类的高帽子。 而茶茶只想赶紧离开。 “白王大人，我能单独问你件事吗？”木熙又想铤而走险。 曼迦一把拉住他，对着白王欠身行礼，“白王大人，我这位朋友才来冥府不久，不知轻重，请您务必原谅，现在已经耽误了开课典礼进程，不敢再打扰，我们这就告辞。”他拖着木熙赶紧离开。 白王站在原地没有阻拦，任由他们发挥。 茶茶鞠躬告辞，跟着两人一块儿跑了。看客们见好就收，怕万一白王发起脾气来顺手抓几个胡乱安些罪名就不好办了，刚才起哄的勇气也是来自台上的玄王。 曼迦把木熙拖到一边，责怪道：“你了解白王大人多少，就敢提问题，是不是觉得他很好说话，满脸笑容又和蔼可亲？” “他这人……应该没那么小气吧？”木熙听曼迦这么一讲，心有余悸。 “冥府也就是看中你的力量，白王大人才会在众人面前大事化小，否则布里克早就一枪刺穿你的灵核了！”曼迦提高音量。 “曼迦前辈，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没有数我不知道吗？”茶茶冲过来就是一巴掌，“‘做事不分场合’布里克说得太对了，木熙给我安静点，今天我要看紧你！” “好啦好啦。”木熙摊手，突然意识到小希不见了，“小希呢？” “她先回自己的组去了。”曼迦回答。 “哎哟，师父蒙难她先跑了，没良心啊！”木熙抱怨道。 “木熙！”茶茶比划着拳头，“我真想揍你，你不是说她不是你徒弟了吗？” 曼迦在人海中寻找小希，望了半天也没看见，回头对两人道：“好了，我也该回自己的组了，再见。” 木熙望着曼迦远去的背影对茶茶言语道：“呆会儿发东西时如果是按分组来，我就临时找人站在我们中间，明白吗，你别往前站。” 茶茶认真地点了点头。 开课典礼正式开始，玄王没有过多的发言，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木熙在贵宾席上没有看见孟婆婆，就回头问茶茶：“这么重要的事，孟婆婆没有来？” 茶茶摇头，表示不清楚。 冥府七栋中央建筑，孟婆婆居所内关闭了电灯，只留有天窗降下的光芒保持室内明亮。 一盏茶，葛乡花浮动。一杯咖啡，布满糖霜。 两人隔着矮桌对坐，蒲团柔软，加了凉席的垫子也不会觉得生硬。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 仝莘忍不住开口了：“孟婆婆不去，我也只能在这里陪您了。” “仝莘大人可自去，老身灵体不适，想要歇息。”孟婆婆端起茶碗，浅浅尝了一口，“都说冥府最好喝的茶是葛乡花，在老身看来非也。” “葛乡花纯净明洁，香气单一不杂，甜中略带苦涩，应该称得上城府第一吧？”仝莘意识到对方可能有话要说，静心等候。 “曾有一种草名为‘忘忧’，晒干碾碎，与人的眼泪搅拌熬制，盛一碗茶汤，灵体饮用之后能忘记前尘烦恼顺利轮回，仝莘大人可曾听过？”孟婆婆问。 “当然。”仝莘回想片刻，答复：“这不是没有摆渡人之前您熬制的‘孟婆汤’么？人的眼泪有八种，取……” 孟婆婆笑着摇头，伸手打断：“错了，那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实际老身取过的眼泪只有一种。” “哪一种？”仝莘追问。 “知悔泪。”孟婆婆娓娓道来：“知悔的灵魂方得释然，知悔的人生才有延续的价值，没有摆渡人之前，‘知悔’才是暂留地灵魂顺利轮回的先决条件。” 仝莘还是第一次听说，自来到冥府时，这里是没有摆渡人的，所有无法归入轮回的灵魂都要饮净孟婆汤，之后才会成为“空”。 “而后的事仝莘大人也清楚，孟婆汤被禁，老身成为第一任摆渡人，亲往暂留地消弭亡者的执念。” “嗯……引渡方式变了，也没什么不好，摆渡人的加入使得冥府活跃起来，各行业有序开展，就像……” “就像生前。”孟婆婆望着窗外说：“冥府本是死地，却‘活’了起来，仝莘大人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吗？亡者的引渡并非需要摆渡人，一碗孟婆汤足以往生，城府世界人口的增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设摆渡人一职开始……” “是的。”孟婆婆双眼日食，回望仝莘，“带着执念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将城府变成了另一个环中世界，仝莘大人，有人跟你提起过最早的居民来自何处吗？圣王大人、冥王大人，甚至是传说中的羽王大人，他们来自哪里？” “也是环中世界吧……” “没错。”孟婆婆闭上双眼，“老身有两个问题给你，找到答案后再回来找我吧。” 仝莘警觉，“孟婆婆，不能做对冥府有任何损害的事。” “你不信任老身，但我信任你，仝莘大人并非谁的棋子，你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这三个问题你且听好。头一个你要去了解遍布冥府大街小巷的‘空’的由来，他们真的只是城府世界的过客吗？其次你要去探寻自己的身世。” “身世？你是指生前？” 孟婆婆摇头，“是现在。老身有一个小秘密说给你听，曾有一碗孟婆汤只用了半滴‘知悔泪’，饮下它的人对曾经释然，却无法忘记现在。” “这是……秘密？” “那碗孟婆汤是你要去的，仝莘大人。” 第217章 首席武师发言。 对于这个环节，兔哥觉得有点多余。主持人刚在台上演示完渡川的使用方法，现在正拿着源述说它的构造。 当然，是一些很浅显的内容。 兔哥看了看手中的演讲稿，足足有两页之多。他回望猫姐，对方冲他比了一个“照着念”的嘴型。 目光放到演讲台上，话筒已经准备妥当，看样子主持人不会在讲解源的构造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用法是这样的。”主持人左手抓起源举到面前，手掌刚好能禽住，“上面有个按钮，”他微抬食指，露出边框上突出的一小部分，“你们只需要按下。” “咔哒”一声，朝向主持人这边的边框伸出三处螺钉，“插入灵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除了灵核，不然会化为虚无。”他笑笑，觉得自己颇为幽默，可台下没有人觉得有趣，反而认为这是一个极端疼痛的动作。 主持人将源放在右胸上，用力按下。台下一片惊呼，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痛啊……” 三处螺丝钻入灵体，源的程序导入，中空部分由清澈的光变为浓稠如汤的蓝色。“会有一点点痛。”主持人吃痛地解说道：“不过很快就能缓解，取出时也是按下按钮，切忌不能强行抽出，否则会导致灵脉紊乱。” 摆渡人们议论纷纷，略有不安之情。主持人演示完毕，关闭按钮抽出源，三处螺钉在灵体里拉出了蓝白色的丝，如同融化的白糖。 “我去，这自残真是看得心惊肉跳。”木熙回头对茶茶说，才发现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忘记了茶茶早就被自己安排到了队列的末尾。 茶茶似乎预感到木熙要对他说什么，探出脑袋来刚好迎上他的目光，她用眼神交流“怎么了？” 木熙同样用眼神回应“没什么，站好”。 主持人结束发言，鞠躬下台，摆渡人们寥寥无几的掌声反应出了他们的兴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台脚——兔哥站在那里盯着演讲稿。 “该你了巴洛！”猫姐用手遮住嘴巴小声提醒。 兔哥点点头，深呼一口气走上了讲台。 空气真是闷热，每个人都显得躁动难耐。无法形成气候的雨点在无风的虚空中像是溅洒的水渍，滴在脸上丁点凉意。 演讲台不高，却还是能让兔哥俯视眼前将近2000数目的摆渡人。各列方阵还算整齐，只是站姿随意，有人抱着手臂也有人选择蹲在地上，好似开课典礼不过为漫长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 他们真的能战斗吗？兔哥疑惑，他找不出摆渡人为之战斗的理由，于是很想问问他们。 兔哥拿起演讲稿，“我……”，褶皱的在他手中变得轻薄。他抬头又望向摆渡人，默了片刻，最终收起了别人为他准备好的套路。 “我想请问各位，你们准备好战斗了吗？” 猫姐紧张了，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她跑到音响师旁边，想求他以设备故障为由终止即将发生的“演说”。 “不行。”音响师果断拒绝。 “可是……”猫姐急切。 音响师朝着不远处的华椅上努努嘴，“玄王大人说‘不行’。” 猫姐寻着指引望过去，玄王并没有看她。 台下交头接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答：“准备好了！”然后应答声此起彼伏，共同回答了兔哥的发问。 “为何而战？”兔哥扫视台下，等待回答。 摆渡人们七嘴八舌，声音嘈杂，完全听不出的个所以然。兔哥伸手示意安静，“你先说吧。”他指着一位女性摆渡人点名道。 “为了搭档。”这位女性摆渡人走出队列，站到前面，眼神坚定：“我的搭档死于活物具象化，鬼差没能保护好他，如果我有了力量能够战斗，我就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 “你呢？”兔哥又指向另一名。 “我？”男性摆渡人笑了笑，“为了好玩，摆渡人当得太久也该换换风格了，战斗嘛总能在过程中找到各种理由。”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兔哥目光落在另一位女性摆渡人身上。 “我……”她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对啊，也会有这样的人。兔哥放下手臂，盯住了木熙，但他却没有开口发问。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木熙反而说话了，“我们曾在七栋的屋顶聊过关于原住民的事，你们的历史被称之为不可逆的过去，你们的族群被称为淘汰的族类，即便如此你们也想教授我们战斗的技法，是为何呢？” 台下鸦雀无声，都在等待着兔哥回答。远方传来渺茫的滚雷声，风起，带着泥土的芬芳。 “想让你们感同身受我们，在每一次交流与接触中，我期盼你们能理解我们，也希望我们能真正理解你们。”要下雨了，白色的云层渐渐多了几处乌黑。 “平等、和平吗……”木熙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在我生前人们也是为此而奋斗，可大家都清楚，隔阂不会消除，反而无止境的增长，特别对于两个不同的族类。” “争斗无法避免。”兔哥鼓起勇气说出了事实。 “凡事都不能尽善尽美，但我们能尽量做到最好。”木熙走出队列，穿过摆渡人方阵为他让出的道路。来到台前仰视道：“想法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不尽然，每个人都会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在对方眼里即使是错误的也没关系， 因为对于他来说，朝着既定目标前进是最理想的道路，我答应过某人，所以会努力维持冥府的和平，光芒再小也能穿透黑暗不是吗？兔哥，我希望站在这里的是你的意志。” 白王坐在玄王旁边，放下茶杯笑了笑，“这是个有趣的灵魂，也是曾离真相最近的一个灵魂，说不定他沾染了不少习气，才能以区区摆渡人的身份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来，对吧？” “白，他跟以前的你很像。”玄王发自肺腑的感叹。 “喂，不是吧，我以前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吗？”白王嗤笑。 “不，他跟曾经的你一样，不妥协只走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玄王答。 “是嘛，我现在也是如此，别担心。”白王挂起假笑，不再开口。 兔哥盯着木熙的双眼，发现他是认真的。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我说此番话语的呢？他果真不一般吧。“我……” 这时，一段年迈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兔哥，“巴洛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每一位武师都是。”孟婆婆走过人群，在仝莘的护送下来到台前。 兔哥迎上去搀扶她上台。孟婆婆朝着台下鞠躬：“孩子们抱歉，我来晚了。” 第218章 战争已在明天等着他了 在摆渡人心里，孟婆婆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比起素未谋面的冥王，他们更愿意视她为“信仰”。 孟婆婆起身，背脊笔直看出不出一点老相，“食甚”般璀璨的双眼扫视全场，她慈爱地笑了：“原住民教会你们战斗并非要你们陷入厮杀的罪孽之中，主要目的是希望你们有自保或保护他人的能力，在暂留地里或在面对恶敌时， 长久的安定让你们忘却杀戮带来的颤栗，圣洁的灵体让你们遗失对鲜血的恐惧，老身知道你们绝大多数人为即将到来的命运转变而感到兴奋，可你们要记住，摆渡人是为了引渡亡者顺利进入环中轮回的存在，并非战争机器。” 她的目光落到木熙身上，轻声问：“孩子，站在这里的是否也是你的意志？” “是，我保证。”木熙诚恳点头，他不用向孟婆婆证明，因为他知道对方能识破谎言。 “你没有说谎。”孟婆婆再次抬起眼望向摆渡人方阵。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密，风声喧嚣却无法阻挡她有力的话语：“站在这里的也是你们的意志，冥府能决定你们做什么，但无法决定你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孩子们，此去艰辛，望自珍重啊。” 蹲下的人站了起来，抱着手臂的人垂下双手，各自组员构成的方阵恢复到了整齐的姿态，他们望着孟婆婆，就好像听取长着的教导。 于是，他们欣然接受：“明白！”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传来。 “巴洛，不好意思老身啰嗦几句占用了你的时间。”孟婆婆退到一旁。 “谢谢您。”兔哥向孟婆婆鞠躬道谢过后，面向摆渡人们大声发话：“我，冥府首席武师巴洛在此宣誓。”他举起右手，捏着拳头放在心脏上：“我们将教会你们战斗的技巧，勇于同恶敌斗争的技能，我们也将教会你们面对困难时的无所畏惧、面对绝境时的永不放弃！希望我们终究能够远离战争，谢谢大家！” 兔哥鞠躬，迎得一片掌声。 白王坐在华椅上跟着鼓掌，扭头对玄王说：“善良的人都死于把这个世界看得太过理想化不是吗？‘希望我们终究能够远离战争’，这只兔子马上就会明白，战争已经在明天等着他了。” “对谁？”玄王冷冷问。 “当然……是对大地伤痕咯。”白王依旧假笑，他起身望了望天色，“快下雨了，我看典礼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就到此结束吧。” 主持人上台，宣布典礼结束，并说明渡川与源的发放事宜。 仝莘扶着孟婆婆回到车内，回望广场上一片热闹，转身询问：“孟婆婆，实际上战争就要开始了。” “知道。”孟婆婆靠在皮质椅背上，从仝莘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瞧见鼻梁以下的部分，“谢谢你告诉老身。” 仝莘为孟婆婆关好车门，目送她的离开。一位老人是阻止不了大势所趋的。她抬头望望天空，豆大的雨滴开始轰然坠落。 摆渡人们在教职员工的指引下涌入了一楼的大堂，装备发放被搬进了室内，由于没有足够的空间所以显得过分拥挤。 木熙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抓住了茶茶的肩膀，“茶茶，找个空点儿的地方。”后背有谁推了一把，两个人贴在了一起。 “木熙。”茶茶脸上烧红，挣脱无力。 木熙抓住茶茶的手在前面“披荆斩棘”，终于走到了墙边。他支开手，圈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安全区”，两张脸挨的很近，说话基本算是耳语，“太混乱了，冥府做事也太不严谨了。” 可能上面的人终于觉得混乱的状态不利于装备发放，于是打开广播喊道：“请一班a、b、c、d四个组的摆渡人前往二楼会议室领取装备，二班a、b、d、e组的留在一楼大厅等待，一班e组和二班c组请到三楼大教室等候。” 于是被分流的人群如同退却的洪水般流入最近的通道。木熙和茶茶是二班b组，曼迦和辰式希是同班e组，自然都留在了原地。 四人汇合后互相看看，还是曼迦先开口：“你真是在开课典礼上占尽风头，小心树大招风。” “我这棵树已经够大了，该招的风也招了一大堆。”木熙满不在乎，他望见慢步走来的仝莘愣了一下。 仝莘加快步伐走到面前，“我叫仝莘，是玄王大人的侍从。” “仝莘大人好。”三人除了木熙都行礼回应，茶茶掐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要叫仝莘大人。” “你找我作甚？”木熙问都不问就知道对方冲着谁来的。 “玄大人有事召见。”仝莘回答。 “干什么？”木熙警觉地问道。 “不清楚，请你跟我去一下。”仝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好，你等等。”木熙拉着茶茶走到一边，再三叮嘱：“等下发放渡川的时候切忌及时换上‘备用品’，明白吗，一定一定要记住。” “我知道啦。”茶茶被说得不耐烦了。 “看着我。”木熙盯住茶茶，等她视线转过来后将背在腰后的水壶递上去，“不能有事，我不希望你有事。” “比起我……我还是关心木熙你，玄王大人找你做什么呢？” “鬼知道。”木熙摇摇头，“放心，无论什么危险我都能化解。” “木熙化解不了，我就冲过来救你！”茶茶比了比拳头。 “我感动死了，呜呜呜。”木熙抬手揉着眼睛假哭一阵，结果自然是换来茶茶的一巴掌。 “别皮了，快去吧，早去早回，我就在这等你。” 三个人目送仝莘带着木熙离开后，各自留意着播报器上显示的名字。茶茶看了一阵，大概50名内都没有自己。安心下来，她对小希说道：“小希，我看见你的名字了，你领了渡川先给我看看好吗？” “好的……”小希点点头。曼迦已经走到了领取台的前面。 木熙跟着仝莘走到教学楼边缘，再往前就要淋雨了。两名鬼差各执一把黑伞迎上来。 雨势滂泼，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门卫室内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报灾害预警——“未来8小时内冥府将持续强降雨天气，请处于低洼地带的原住民们注意安全，积极防洪。” 雨水打湿了木熙与仝莘的鞋子，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交流，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学校的后花园。 茂密树林之中，一张铜制圆桌、两把木质华椅、一根黑漆漆的巨扇撑开，圈出圆桌为中心直径5米的干燥之地。 水没有漫进这片区域，玄王坐在其中一张华椅上，眼睛盯着别处，待木熙坐下他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第219章 再次重逢的提醒 仝莘接过鬼差的伞站在雨中，她挡在后花园的入口，双脚落在青石板上，靴沿已然湿透。 雨声好似不断敲响的擂鼓，她背对着玄王与木熙，隔着合适的距离既听不见也看不见。 而她的前面，再向外一弧，是站在雨中的鬼差。 繁枝之下，玄王与木熙对坐，桌上放着两盏热茶，漂浮的烟气向南，几片嫩芽在一抹褐色中打转。 不是葛乡花茶，所以味道清苦的出奇。 木熙端起来喝了一口，匆匆放下，“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选择主动出击，雨中品茶的雅兴还是留给对方吧。 “有。”玄王从广袖中取出一只锦盒，置在桌面上推过去，“渡川和源。” 木熙抬眼，毫不畏惧地与王对视，笑道：“话该怎么说呢？得此礼遇，在下诚惶诚恐。” 玄王微扬嘴角，似笑非笑：“是古装也不是古装。”他轻甩袖子，“时间是一个首尾相连的环，谁是旧谁是新并不好判断，旧颜下有新思想，新颜下也有‘老回忆’。” 木熙不知道能不能确定玄王说的‘老回忆’是专指既视感还是其它，一时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雨过泥壑成渠，残叶随流逐波，烟雨中的冥府多了几分诗意。 “你应该已经清楚自己的力量了。”玄王开口。 “清楚什么？”木熙不以为然，歪靠在华椅上皱起眉头，“除了它的功能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玄王问。 “我不想知道，我不在乎过去也不想眺望未来，‘活在当下这句话’你听过吗？”木熙坐直背脊，前倾身体盯着玄王一字一句道：“我是木熙，别想着能控制我。” “和实力不匹配的狂言会给你带来祸患。”玄王摇头，颇有不满之意：“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使命，特别是那些拥有特别力量的人，你无法逃脱宿命。”他欲言又止，默了片刻还是把话题放在了锦盒上。 “为你特别改良过的渡川和源，务必收好。”玄王叮嘱道。 “有什么特别？”木熙问。 “罪割、初以及十戒真正的意义不在于‘赋予力量’，而在于‘激发力量’，灵核本身拥有巨大的能量，灵体之间存在个体差异，所以可供挖潜的能量有多有少，这也就是为什么鬼差持有同一级别的罪割却有明显的强弱之分。”玄王解释道：“因此，为了不让你的力量被过度激发再次造成‘冥府时止’，我吩咐工匠特别改良了渡川和源。 现在，他们是赋予你力量的器具。” 木熙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随即关上：“如果冥府还遵循‘能量守恒定律’的话，赋予我的力量来自何处？” “羽王。”玄王淡然回答。 好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在他吐出第一个“羽”字时木熙的汗毛就已经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羽王的力量来自天宫。” 木熙抬头然后垂下。虽不能从茂密的枝叶中看到天空，但他能肯定头上存在的除了假太阳就只有巨大的“环”。 “渡川与源上的能量用尽后你便来四栋找仝莘，她会为你换上新的。”玄王道。 “等等。”木熙不想跳过羽王的话题，急忙追问：“羽王真的存在？” “嗯。” “那么我可以理解这是官方的发言？”木熙试探道。 “不，只是我告诉你，你不可再告诉其他人。”玄王端起茶碗，开始送客：“好好活下来，直到命运找到你之时，现在你可以走了。” 木熙没动，他不肯就此罢休，冒着使玄王发怒的风险强行提问：“既然我有宿命，那起码你得告诉我是什么吧，难道冥府不需要借助我的力量？” 玄王抬眼，盯住因为激动而撑住桌沿的木熙，“冥府不需要，羽王需要。送客。” 仝莘得令后撑伞过来：“走吧。” 木熙打开锦盒，取出渡川和源揣进衣兜里，将盒子推还回去：“比起古代，我更喜欢现代的东西，所以，比起过去，我更在乎眼前，丑话说在前面玄王大人，如果我的宿命是电影或者小说中那种莫名其妙就要害死身边人的‘天煞孤星’，那我向你保证，先遭殃的一定是‘自以为了解一切的大人物’。告辞。” 木熙见仝莘要跟上，摆手制止：“不用送，我自己能走。”说罢进入雨幕之中。 仝莘愣在原地，半晌回头：“玄大人，看来轮回无法消除灵魂中最根本的情感。” 玄王起身，双目没有目标的眺望：“因为那灵魂本就不洁。” 木熙一路奔跑总算是到了大厅，穿过三五成群的摆渡人走到了茶茶身边，“茶茶，我回来了。” “木熙！”茶茶看他像只落汤鸡般狼狈，立马掏出纸巾递过去，“怎么淋成这样啊？” “雨太大了呗。”木熙一边擦拭一边问：“曼迦和小希呢？” “先去奈何桥了，我们也该走了。”茶茶翻了翻兜里，纸巾没有了，她跑到几位摆渡人面前挨个询问，终于是讨来了一大把。 木熙接过，又是擦头又是擦身上：“我们不去了，说好的先到医务室。” “好吧……”茶茶帮着木熙将湿掉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那要等雨小一会儿再走。” 两人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面对雨景聊着今后的打算。对，是今后的打算。茶茶告诉木熙，冥府将在摆渡人中选出战力最强的五个人成为玄王的直属护卫。木熙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希望五人之中千万别有丁茶茶。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奥里文的耳朵里，他在楼顶实验室里观察着玻璃板后的魔物巨蛋，上面贴满了各种线路与仪器，旁边的显示器跳动着数不清的波段，整只巨蛋在暖色光的聚焦下显现出了绝美的亮度。 奥里文觉得，他似乎看见了壳中的胎动。 “会长大人，冥府要选拔最强五人成为玄王的直属护卫。”一名穿着亚麻长袍的研究员上前道。 “你跟我说这干嘛？”奥里文回头，不耐烦地回应：“神明保佑，翰文德大人在我的队伍里安插了多少‘特别人员’我不管，别拿这些与科学无关的事来烦我！” “是……”这位研究员刚退下，又一名研究员走上前来。 “又怎么啦？！”奥里文大叫道。 “大人，那篮子比西果怎么处理？” “比西果！”奥里文急得跳了起来，“神明保佑，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派人去楼下看看丁茶茶小姐走没有……不不不，我自己去!” 第220章 期望出现的胎动 木熙坐在茶茶身边，将自己和玄王的“茶话会”内容说了一遍，茶茶也觉得如果羽王真的存在，那玄王大人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 石板椅子挨着的立柱，朝外的一侧已经开始渗水了。冥府的雨并没有偏小的意思，哗哗啦啦响个不停。 透心凉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木熙不禁眯起眼睛，感受来自周遭的清爽空气。 茶茶扭头，盯着木熙的侧脸，腼腆的笑了。“缘分妙不可言”这句话虽然老套了点，不过效果出奇的好，在既视感的侵袭下，周围的时间开始慢下来，或者感觉慢下来。 她拧开水壶的盖子喝了一大口，用舌头舔舔嘴唇，确认裂痕正在渐渐消失，灵体的失温也逐渐恢复了。茶茶忽然感到困倦，眼皮厚重，脑袋像挂了一块铅球般朝着木熙的肩膀慢慢落去。 那副肩膀并不宽大，却饱含着安心的感觉。 打破宁静的是奥里文匆忙的脚步以及他那声接近尖叫的呐喊：“神明保佑你还没走呐！” 靠上去了吗？茶茶不记得了，在短暂的0.1秒之中她已经坐端了身体。站起来，朝着奥里文小幅度欠身：“您找我，奥里文大人？” “你叫我博士吧，我喜欢别人叫我博士！”奥里文将果篮递到茶茶手里：“实在抱歉，我把这件事忘了，毕竟才来冥府事情较多……总之对不起！这是莉西娅大人为你挑选的比西果。” 茶茶本想拆开给奥里文一个算是谢礼，可看了看堆成小山的果篮还是放弃了：“谢谢你。” 奥里文笑着说“没什么”，目光又像第一次见茶茶那样落在了她的眼角处。单纯的干裂？还是钝器制造伤痕？“你受伤了？” 木熙听闻立马睁开眼睛跳起来：“哪里？” “茶茶小姐的眼角，裂纹看上去规则有序，我觉得……”奥里文思索片刻：“你还会感到口渴？” “还好啦。”茶茶摆摆手：“没事的，可能在暂留地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木熙望过去果然看见茶茶眼角下的裂痕，不过已经开始恢复了，他转头说：“博士，你能帮茶茶检查下吗？” “可以啊，我那里正好有仪器。”奥里文不无担心，倘若茶茶有个闪失，有失莉西娅大人的嘱托：“那……” “会长大人！”一位身穿米色麻衣的研究员跑了过来，在奥里文耳边低语了几句。 奥里文眼中开始发光，难掩兴奋，一时竟忘了要帮茶茶检查的事，急忙欠身道：“我还有重要事，就不送了。”他转头对研究员说：“安排车送茶茶小姐和木熙先生回七栋，我先上去。”说罢也没多做停留便着急忙慌的离开了。 “二位请跟我来。”研究员躬身道，显得很客气。 “能麻烦你送我们去泊醇街吗？”茶茶问。 “去那里干嘛？”木熙疑惑，不会是喝奶茶吧，茶姐你不是很讨厌安果果吗？ “之前曼迦前辈说早川被白玉京的人袭击了，我们去看望一下她吧。”茶茶回答。 “多久的事？”木熙提起了兴趣，他的联想力一流不得不想要更详尽的情报。 “我在车上跟你说，走吧。”茶茶拉住木熙的手腕。 奥里文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顶奔去，走了一半才想起完全可以坐电梯的啊！来不及在意细节了，反正就要到了。 经过三层门禁总算是到达了温室花园，穿过仪器、器皿、标本堆砌的通道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利用虹膜解锁，打开了厚重的钢铁之门。 他冲进去，一把抓过研究员递上的报告边翻阅边走到玻璃板前。抬头，隔着眼前这层透明的屏障望向魔物巨蛋，“‘胎动’……神明保佑，她不久就要出世了。”低头继续翻阅到资料的最后一页，“人形？怎么会，人形吗？！”奥里文大声发问。 “是的会长，的确是人类形态，但无法辨明性别。”研究员回答。 “那不重要！”奥里文大叫，丢下资料开始来回踱步，“我需要溶解外壳不损伤内膜的方式……什么用醋？要我开除你吗？！给我找到更好的方法，我只有这一个宝贝！” 他伸出双手趴在玻璃板上，周身都酥麻了。啊，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啊，请告诉我你是什么，来自哪里，又要前往何方呢？ 木熙和茶茶到达泊醇街，因为大雨的关系整条街道没有几个行人。车是开不进去的，步行街禁入车辆是绝对条例。研究员贴心的从后备箱中拿出伞来递给木熙：“抱歉，只有一把。” “够了。”木熙“啪”一下撑开，支在茶茶头顶上：“公主殿下请呗。” 在旁人面前当然不好意思，伸手就给了木熙一巴掌，但向前迈了一步后还是紧挨着他的右手。 街道积水不多，大多在花台下，几朵小花盛开，不畏风雨，也算是一片铜黑中难得的嫣红了。 安果果坐在店门口的原木上发呆，仰头望着天空，待茶茶和木熙接近时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跳：“情侣驾到！” “我当你傻了呢。”木熙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恶作剧小鬼。” “痛痛痛！”安果果打开木熙的手：“竟然敢捏淑女的脸，大胆！” 茶茶也是伸手一巴掌：“干什么呢？！” “呃……看着她脸上肉嘟嘟软绵绵的就没忍住……”木熙窘迫了。 茶茶难得理他，绕开两人径直走进了垭口奶茶铺。 “欢迎光……茶茶？”早川略感惊讶，站在吧台后面望着对方。 茶茶有点不好意思，抠抠额头：“呃……听曼迦前辈说你受了伤，特地来看看。”她把果篮放在吧台上：“算是……慰问品吧。” 早川接过，惊讶道：“圣城的比西果？茶茶小姐这可是很贵重的水果，我不能收。” “收下吧。”木熙跟着安果果走进来，拨弄了一下门口的风铃：“这可是圣城十戒莉西娅大人送来的特供，给她的‘真爱’丁茶茶的，不吃白不吃。” 茶茶转身一脚：“就你话多是不是！” “那我更不能收了！”早川赶忙退还回去：“茶茶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 “那……”茶茶拆开上面的保鲜膜，取出五只比西果依次摆放在吧台上：“五个你得收下，很好吃的。然后，我听曼迦前辈说来问询的鬼差是韩墨姐，她没有为难你吧。” 姐？早川看着茶茶，心想鬼差真的能跟摆渡人成为朋友吗？她愣了半晌，微笑道：“没有，她人挺好。” 第221章 换一个简单的问题 该如何评价韩墨，早川心里有杆秤，如果茶茶和木熙的确和那位鬼差“情同手足”，自然是要往好的地方说，毕竟要守护垭口奶茶铺，结交一个通情达理的鬼差是绝对有必要的。 木熙端着两杯奶茶坐下来，安果果作为员工就略掉了。她正踩在小凳子上捯饬比西果，要做成果盘看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刀刀下去剖面不整成为常态。 茶茶拨弄着水壶，在整洁的桌面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目光始终无神。 木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分不清到底是心事堆积还是“病痛”影响，只得期盼早点回到七栋找医生。 屋檐掉落的雨滴连成一线，落在地上绽放成一朵朵水晶般的花。为了不让地板潮湿，早川拿着甩干的拖把来回清理。 大家都不说话，静听雨声。 安果果端着果盘出来“啪嗒”一声放在置在桌上，完全不知道轻重。茶茶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她：“先找茬吗？” 我了个去……木熙急忙打断两人的对视：“吃水果吃水果。”他先用熟料叉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好甜！” “是吗？”安果果瞪大了眼睛，用手抓起一块吃起来，嚼了半天，眼中的星光随之黯淡：“木熙哥哥说谎，一点都不甜。” “是你口味重！”木熙转向茶茶，问：“有没有问题？” “什么？”茶茶回过神来。 “口渴之类的？”木熙半起，倾斜着身子观察她，“怎么会有裂痕呢？” “暂留地的烤鱼不干净。”茶茶回答。 “扯呢，灵体开裂还能跟进食有关？再说你不也没拉肚子吗？”木熙坐回原位，懒散地跌入背椅：“我们回去吧。” 茶茶没有说话。 安果果挤到木熙身边坐下，虚着眼睛盯了茶茶半晌，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口渴”和“灵体开裂”都是中了哈耳皮埃毒的症状，莫非……烦人的家伙，葛塞找死！“茶茶姐姐，不适的话还是早点去看医生吧。” “哈，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茶茶别过脸不理她：“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谁管你，哼。”安果果转身走到里屋门口，掀起门帘时顿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她关心你嘛，没必要这么凶。”木熙笑着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 “木熙你说，”茶茶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摆渡人们真的不害怕战斗吗？” “你要问的是‘摆渡人真的不怕死吗’。”木熙见茶茶不愿意走，也就不强求了：“这里的人都死过一回了，知道死是什么感受，也许很多人觉得化为虚无反而是种解脱呢。” “我反正怕，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了，让存在的人如何思念呢？”茶茶喝着奶茶，目光放在木熙的身后。 “想得越多越是烦恼，何必呢茶姐，我看你还是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木熙搅动着奶茶底部的珍珠，继续说道：“今晚就要开始上课，两节，每节居然要一个小时，还都是文化课，哎，要不然我逃课去喜玉那算了。” “那怎么能行。”茶茶连忙摇头：“最好还是别逃课，木熙是摆渡人不是学生啊，被抓住的话处罚会很重很重——猫姐讲了，缺课的不仅扣工资还要罚打扫校舍。” “等下把你安顿好了我自己去一趟吧。”木熙抬眼望着茶茶，想得到她的允许。 “不可能！”意料之中的反应。 正聊着，门外进来个黑影，披着漆黑的雨衣，沾满水渍的面料上没有一点反光。“真巧。”来人掀开遮蔽面容的兜帽，露出一双明眸，“小茶茶、阿木，上午好啊。” “韩墨姐！”茶茶站起来，满脸兴奋：“我正有事要问你呢！” 哈？什么事？木熙皱了下眉头。 “那太好了，我也一样。”韩墨脱去滴水的雨衣递给门前的早川：“老板，一杯奶茶少珍珠。” 鬼差当得还有莫有样。木熙喝着奶茶，没有招呼的打算。 韩墨伸手按在木熙的脑袋上来回摩擦：“阿木对鬼差的成见挺大啊，我都听别人说了，大闹冥府三栋袒护叛军成员艾美，还有，”她洋洋一笑：“夺了莉西娅大人的‘真爱’。” “哇，我才发现你说话好找打啊。”木熙皮笑肉不笑的推开她的手说：“不是要教人向善吗，这么快就变成‘鬼差’了。” 韩墨推开木熙，挤着他坐下：“任重道远啊，感觉冥府的‘人类’比环中的‘人类’更加难看破，白不是白、黑不是黑，实在难以分辨。” “是你见过的人类太少。”木熙不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他想听听茶茶到底有什么事问她，“茶茶，你跟她说吧。” 茶茶接过话语权，稍稍停顿片刻开口：“韩墨姐，听说冥府要打大地伤痕啦？” 韩墨拿过早川递上的奶茶，抽掉吸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佯攻，大概是佯攻，主要是试探对方的战力。” “真的吗？”茶茶不相信，“可我还听说，要挑选500名摆渡人作为预备队，做增援用。” “这个我不清楚。”韩墨确实不知，“早上我没去开课典礼，你从哪里听说的？是典礼上当众宣布的吗？” “不是，猫姐说是白王大人的主意，玄王大人默许了，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唔……那应该八九不离十，除开鬼差和摆渡人里不能离岗的那部分，冥府可供使用的战力并不多。” “这样啊……”茶茶本来抱有侥幸，看来避免战斗的希望泡汤了。 “问完了？”韩墨扬眉，见茶茶点头后才开口：“那么就该我问你了。”她掏出生死簿翻到空白一页：“你和安果果是怎么认识的？” 茶茶刚要开口，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抱怨，安果果撩开布帘走出来：“鬼差姐姐还没有放过我呀。” “你在啊。”韩墨放下生死簿，看着对方：“那就好办了，对于上次的事我还有疑问呢。” “被鬼差盯上就像被牛皮糖黏住。”安果果走到吧台后面，踩上小凳子：“说说看。” “安果果是谁？”韩墨扭过头，盯着吧台后面的小女孩，她掏出一张照片举在半空中，“我是问照片里这位，和你长相完全不一样，原四班b组摆渡人，8657周退休，曾在环声公司做行政专员，又任最下道调查员的安果果是谁？” 安果果拿着调羹的手停止动作，她额上的两片眉毛向着眉心移动半分。 店外雨落依旧，小是小了些但难抵强风的邀约，看上去失了质量却多了密度。 “不知道吗？”韩墨丢去照片：“那我换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 第222章 关于安果果的事 木熙拾起韩墨丢掉的照片放在眼前，里面的人虽说也是小女孩模样但面容却和吧台后的那人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黑眸、黑发、皮肤苍白，看上去充满深深的忧郁感。木熙同样望过去，想要得到答复。 茶茶有些紧张，如果“安果果”真是叛军在这里要为她求情吗？不可能求情吧，喜玉知道后会不会将报复行为发泄在木熙身上呢。 门口的早川直起身子，双手将拖把攥的更紧了。 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去，目光足以淹没心虚。 不过，安果果没有。她落脚下凳，走出吧台，抓过木熙手中的照片放在眼前，看了片刻，最后“噗嗤”一声笑了：“真是怀念这张脸哦。” 丽丝启动测谎功能，紧跟安果果的心跳。 “这是曾经，一心想死的一个小女孩，她生前在一个恶心的家庭里，父母逼她沿街乞讨，每日都有交回规定数目的金钱，少了一分就要挨打。从未上过学，生病也没人管，称为‘父母’的垃圾任由他自身自灭， 他们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全家的希望，而她不过是家里的累赘。” 安果果勾起嘴角，眉头舒展开去：“她是以前的我，至于容貌嘛，原住民帮忙重塑过。” “空口无凭哦小姑娘。”韩墨的耳中的传感器发出丽丝的声音——“无谎言反应。” “大约3000周前，冥府掀起过一次‘筛查擅自更改容貌’的行动，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有不下百位原住民死于刑场，鬼差姐姐可以在更改容貌的名单上找到我的名字。”安果果淡然地说。 生前故事和资料里记录的完全吻合，难道又弄错了？“我会去查，还有你的罚款记录。”韩墨自以为找到了突破口，不想又落空了：“既然父母这么恨你，为什么还要叫你‘果果’，怎么看这也是个受宠女儿的名字” “果，是‘恶果’的‘果’，想知道他们的儿子叫什么吗？”安果果拿起照片撕得粉碎：“叫安因因，‘善因’的‘因’。我会保留这个姓氏，直到哪天找到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化为虚无帮曾经的安果果报仇。” “戾气别这么重小姑娘。”韩墨冷言冷语：“好吧，在没有完全查明你是否更改容貌之前，请不要离开冥府的视线。” 安果果没有理她，转身回到了吧台后面。 早川接着拖地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没说话，唯独木熙笑了：“韩墨姐，不是教人向善吗，也不要忘了多帮帮可怜之人啊。” “如果叛军再次袭来，并对平民造成伤害，那么可怜之人就多了啊。”韩墨喝着奶茶：“要从源头切断邪念，保证每一位冥府居民，当然，还有原住民的安康幸福，有了稳定的社会才会有更多的善良。” 木熙撇撇嘴。算你说的有道理。“就为这事啊？” “当然不是。”韩墨伸手在内兜里掏了半天，扯出一张纸对早川扬了扬：“过来看看老板。” “是！”早川将拖把靠在门边走过来，恭敬的接过韩墨手中的《告知书》，“……晚间若有白玉京人逃离至此，请居民配合缉拿……这是？” “今晚三栋将对白玉京进行围剿，连根铲除。” “你等会儿？”木熙指着早川手中的告知书说：“不会是每间店铺都有吧，这么大张旗鼓是为谁‘打草惊蛇’呢？” “三栋很笨吗？”韩墨笑道：“放心吧，白玉京老巢现在已经被包围起来了，与外界的联系早就断了，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不在话下，拿到白玉京的成员名单后挨个清除就行。” “嚯，等你们打进去资料早就被烧成灰烬了，还找什么名单？”木熙不屑地摇头。 “不会，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白玉京有恃无恐着呢，阿木，你听说过羽王的神器吗？”韩墨故作神秘地问道。 “听过，逆流……我就不赘述了，满论坛都是。干嘛，你不会是想说白玉京里藏着羽王神器才这么嚣张的吧？” “当然不是。”韩墨摆摆手：“根据据情报，白玉京记载着羽王神器的具体位置，他们想拿此情报当做生存下去的筹码。不过三栋……不对，冥府不感兴趣，之所以还在僵持，是因为白玉京可能涉及高层某位，正在谈判呢。” “智障一般的组织，听着挺厉害结果马上就要完蛋了。”木熙想了想，“恐怕他们还藏有更多的秘密吧。” “那就太多了，‘中介’的身份、账本，与圣城间谍来往的信息记录，说不定亦有叛军线索，真是一个宝库啊！”韩墨说道这里兴奋无比，似乎臧宝阁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我说，韩墨姐，你不是一心教人向善吗，放着这么大一个白玉京不去感化，反而期盼着他们赶紧消失。” “作恶多端的群体或个人没有感化的必要，还是完全清除比较安全。” “你这思想太危险了。”木熙笑道：“不过我喜欢，有些人的确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两个人聊得欢脱，韩墨也完全不顾及“听不见看不见”的三栋准则，一股脑的讲了一大堆。 半小时的谈话中，茶茶一共扇了木熙三个巴掌，第一个是对于“反正打起来大家都得完蛋，鬼差和摆渡人没区别，嗷一声就挂了”；第二个是“布里克那王八蛋的弱点是什么麻烦你跟我说一下呗”；第三个就更离谱了，木熙问韩墨：“姐，你有偷偷吻过马克利安吗，感觉如何？” “木熙！”茶茶站起来抓过茶杯，“我走了。” “对对对。”木熙也跟着站起来，“我和茶茶还有事呢，就不闲坐了。” “好吧。”韩墨起身站到一边，回头看了下安果果，“既然你们都走了我也没有理由留下来。小姑娘，最好是行善哦。” “好的哟。”安果果挤出一个笑容后脸马上垮了回去：“慢走不送，哼。” 韩墨是先走的，在门边穿上雨衣告辞。木熙朝着门外偏偏脑袋，示意茶茶我们也该走了。 “木熙，我和早川有些话讲，你在外面等我一下。”茶茶抓起早川的手腕，走入了里间。 过了二十分钟才出来，茶茶笑着迎上木熙，靠在他的身边：“撑伞。” “是，公主殿下。”木熙按动开关，米色的扇瓣绽放。 早川目送两位离开后再次返回了里间，安果果从她的面色上判断一定是茶茶托付了让她为难的事。 一只哈尔皮埃落在门口，抖掉四只翅膀上的雨水。 安果果上前，在它爪子上取下一封简书。纸条上就写着两个字——“今晚”。 第223章 相同目的的两人 白玉京的老巢设在四栋大厦之间，一座日式城堡。 城墙厚而不高，是冥府难见的砖石材料，在一片铜与钢交织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出。 如韩墨所说，的确被鬼差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纵然是活禽猛兽也插翅难逃。 夜色微光，环响刚过，卷入空中的积水演变为最后一次暴雨狂欢，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无虫鸣、无风声，过了今晚，冥府最大的“黑色势力”将会成为历史。 杏里巷后街，双子公寓。安果果在化妆镜前梳妆打扮，倒不是为了漂亮，而是为了掩藏身份。 蓝眸在镜中眨了眨，安果果取出抽屉里的黑色隐形眼镜放入眼眶。解开双马尾上的头绳，披散头发，简单的理了一下便拿过手边的电子染发器在金色之上涂抹起来。 仪器每划过一次，黑发便多出一缕，直到满头的金丝全都转变为不见光亮的纯黑。 再在头上扎出两颗小丸子后，安果果起身走到衣柜前，挑选了平日里从未穿过的一套连体紧身衣。 深紫色无袖，带有两段护臂，裸露出肩膀上光滑的皮肤。 伸出舌头，捻下火狐之戒戴上，再用贴合整只手掌的手套遮住。安果果站在等身镜前前后转了一圈，完全满意才从腹部之下拉起拉链，一直抬升到下颚止住。 葛塞坐在阴暗处，地势偏高，他的对面便是白玉京的孤堡。 眼前站着三个人，却都不是他的手下。迷幻魔法的最大好处在于能够“就地取材”，操控那些心智不稳定的灵体。 葛塞起身闭上左眼，魔法网络构建的联通路径使他进入哈耳皮埃的视野。通过毫无阻碍的天空俯瞰眼下一切。 固若金汤？不然。他在东南面找到一处缺口，这里有一队鬼差移动了。 丁义靠在越野车前，正在对鬼差训话。 看来三栋要有动作了。葛塞指令三人开路，要在缺口的左右制造动静。 安果果已在暗处等候多时，眼看着三人进入鬼差的视线范围。喝止声响起，左右两边的鬼差分别挪动。 缺口更大了。安果果回头看了一眼树林边上的越野车，丁义刚好转身车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她在警戒解除的一刹那越过城墙落地其内。 丁义关上车门回过头来，示意围拢的鬼差回到岗位。 安果果径直走到毫无防备的城堡门口，伸手推门。一声“吱呀”过后沉重的两扇木门大开，内里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响动。 但有些东西瞒不过她的感官。大摇大摆进入后大门随即关闭，安果果站定，从头顶上的“丸子”里取出一块糖果放入嘴里。 甜腻感传来，酸甜的葡萄口味。在咬碎硬糖发出“咔哒”的同时，整个空间亮如白昼，八架探照灯齐刷刷将强光投射在她娇小的身上。 安果果轻轻一笑，待适应强光后垂下手臂，看着眼前早已备好埋伏的白玉京之众，从头顶取出了第二块糖果。 有六门大炮、三十七把长枪对准她，还有数不清冷兵器正在缓缓显现，利刃出鞘发出“噌噌”的响声。 “举起手来！” 鱼入网？兔落阱？不，是猛兽误入羊群才对。安果果舔舔嘴唇，回味完最后一份甜味，向着围捕她的无知者们昂首前进…… “轰！” 木熙觉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同学们”正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十栋教室内，要不是碍于旁人，茶茶早就给木熙一巴掌了。 刚上课就睡觉！茶茶捏紧拳头，在木熙腿上锤了一下。 “什么声音？”木熙瞪大眼睛四处张望。 一支粉笔由讲台飞来，正中他的眉心，猫姐合拢课本教训道：“英雄木熙，需要我给您拿个枕头吗？认真听讲喵！” 木熙挠挠脑袋，连声答“是是是”。他扭头小声问茶茶：“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粉笔敲木熙脑门儿的声音。”茶茶看也不看他，认真做着笔记。 “不是啊，‘轰’得一声就像大炮。”木熙伸手擦净额头上的粉笔灰，见茶茶不理他，自讨没趣般打了一个哈切准备继续睡觉。余光瞥见窗边的小希，发现她旁边的位置空着。 摆渡人不愿意和她同桌也就算了，曼迦呢？“茶茶，曼迦呢？” “临时请假走啦。”茶茶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写了个“重点”。 “又请假？他一天到逍遥……我们也逃课吧？” “你敢！” “咳，木熙、丁茶茶，再有一次违反课堂纪律，罚款300令的喵。”猫姐严厉道。 两人急忙道歉，不敢再大声了。 炮响关在室内，十栋又与白玉京城堡相隔甚远，按理说木熙是不可能听见动静的。他脑袋里那声轰鸣，其实源于自己的梦境。 白玉京出奇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城堡内正在发生怎样激烈的打斗。城墙内偏西一处草丛动了一下，钻出一个身影。 这人带着贴合脸部的面具，穿一声黑衣。他比迪斯稍矮，站姿也很端正，道上的朋友都叫他“中介”。 中介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后迅速走到城堡门前，一股硝烟味立刻袭上鼻翼。潺潺热量不停地从门缝中渗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形成若隐若现的烟雾。 只手推开，却见门内朦胧一片，空无一人。 粉碎的金属散落一地，折损的刀刃更是数不胜数。探照灯的支架、铜制大炮的炮膛全都不成原样。 中介踩着残渣“咯吱”作响。不用判断就明了了，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是谁呢？鬼差还守在外面没有进入的意思，那么会是谁事先闯了进来？ 他思索片刻得出结论，不是叛军就是圣城间谍，只有他们和自己有同样的目的，在白玉京覆灭之前清除所有“联系过的痕迹”。 又向里走了一截，断裂的兵刃连成一线，铺满整条走廊。 两边的日式障子内隐约有光，正是拐弯处，却觉障子中晃过一道黑影，之后便是破裂、分解，一副躯体砸烂过来落在中介脚下。 灵魂虚无化的光点伴随着它的消失升腾起来，中介转头，在万般星光之中看到了拍拍手掌移除灰尘的安果果。 两人对视，是安果果先开得口：“绕来绕去找不到路，中介帮个忙？” “好啊。不过可否告诉我你来这里除了销毁痕迹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哎，真没礼貌呢。”安果果走到中介面前：“不该问的不要问，该知道的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这不是你的‘行业准则’吗？” “嗯，很对。”中介笑道：“不过我以为‘除了任务其它都不重要’也是你的‘行为准则’呢。” 第224章 回归灵魂的本质 两人临时结盟，为了共同目标——销毁痕迹。同样也为了另一个目标，心知肚明却不说。 中介告诉安果果，其实自己也不知道“金库”的位置，不过他清楚钥匙一定是由“都本山”亲自保管的，特别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 要找到白玉京的最高首脑其实很容易。中介说：“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你该听过吧，这座城堡共十三层，最顶端就叫白玉京。” “所以都本山就在最上面咯？”安果果冲上去干掉阻拦他们的喽啰，攻击形式和那晚在小巷中施展的有本质区别，她只是将十戒的力量引导出来，没有激发自身的潜能。 “恐怕不止他一人，今晚可是重要谈判，说不定三栋的代表会在这里。”中介抓住侧面冲来的喽啰，双臂箍紧他的脖子用力一拉。 一路上都是消散的灵体与飞天的光点，简直犹如夏日里的萤火虫般嗡嗡不散。 “你视生命如草芥，看你捏碎灵体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中介站定，仿佛有话要说。 “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眨眼睛啦，不过你也一样毫不手软的哟。”安果果停下脚步，她能觉察气氛中微妙的变化。 “对于无辜的人要心怀仁慈，对于作恶之人要追刑到底，你有对无辜的人下手吗？”中介很认真的问道。 “怎么可能，呵。”安果果突然想到一点，表情有明显变化：“讨厌的人自作主张，我也不愿意见到。” “那我就直说了，在丁茶茶身体里是不是有哈耳皮埃的毒素？”中介问道。 “可能有吧。”安果果低下头，显得很不自然。 “坊间传闻，丁茶茶是莉西娅大人的‘真爱’，作为……你就没想过保护她？” “话说清楚！”安果果不肯轻易服软，嚷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去保护，她那样迟早连累莉西娅！” “这话真伤人啊……”中介伸出手，“解毒剂。” “哪来的解毒剂，中了哈耳皮埃的毒必死无疑。”安果果一巴掌打开中介的手，“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你要帮她报仇我不会阻拦，我只能做到这个。” “找谁？你的手下？”中介摇摇头，“没那么容易，木熙不会善罢甘休。那力量虽然现在只是雏形，但你也知道‘冥府时止’的威力，单单只是时间停滞？如果是这样简单圣城和冥府也不会如此紧张了。” “还有什么？”安果果问道。 “看来你也不是知晓全部事情啊。”中介笑道：“在冥府这么多周你都只顾着玩耍了吗，圣城不告诉你的事你也不自行调查。” “我嫌麻烦。” “是嘛……”中介抬手摸了摸下巴，“这样好了，凭我们的交情不如真正联手，我会告诉你真相，而你要帮助我前往圣城。” “你去圣城干嘛？”安果果紧张起来。 “好吧，说给你听。”中介双手比划着：“圣城平原上有很多裂缝，就是魔物出现的源头，而我想要进到裂缝里面。” “找死吗？”安果果皱眉道：“原十戒雄狮凯瑟琳就在裂缝中一去不复返，你也想就此消失？”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吗？” “谁知道呢，或许想从本源根除魔物的隐患。”安果果满不在乎。 “她是离真相最近的一个，可惜不能将所见所闻带回城府。” “你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羽王？”安果果冷笑道：“羽王的事根本不稀奇。” “那你应该对‘回家’有兴趣。” 安果果怔了一下，望着中介追问：“回家，回什么家？” 中介伸出食指朝上，“环中世界，灵魂本来的归宿。” “你对我了解……不对，你为什么如此了解我！”安果果吼道。 “秘密。”中介摇摇指头：“实际上我对每一个都了解，你没听错，城府上下所有灵体的前世今生。” “听你胡说！” “你不信没关系，我告诉你秘密，并且让你‘回家’，你帮我前往圣城，只要到了圣城地界就算完成交易，很简单吧。” 安果果有点动心，她倒想知道眼前这位中介是不是真有办法让她摆脱这“灵魂的诅咒”。“我暂时回不去。” “很快就会，你答应我就好。”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安果果警惕到。 “我本来不知道，但突然有一天所有事情都绕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环’，我才意识到城府世界的真相。”中介继续引诱道：“瓒枯方镜是吧，好说。”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任务，何不阻止，在你眼里木熙不算是无辜的人对吧。”安果果决断道：“行，本姑娘答应你，不过你先给我说个期限。” “最近，放心。”中介摆摆手：“既然敲定那就等我消息吧，现在找都本山要紧。” 安果果也不再问什么，她对真相不在乎，但对“回家”相当执着。曾向前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问询过关于灵体恢复成“空”重新进入轮回的方式，得到的答复是“现在不行”。 也就是说以后可以了吗？安果果抱着这个信念一直存在到了现在。 糖再甜也甜不过家人的陪伴，让灵魂再一次投入家人的怀抱，无论是不是曾经的亲人都能视作最终的归属。 对于一颗飘荡在城府的灵魂，“家”的诱惑太大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中介开口问：“自幼就在圣城的你为什么没有归属感，一心想念家的灵魂城府有很多，但以你目前的身份来看，圣王难道不是你的信仰吗？” 安果果看着电梯门，镜面般洁亮的钢板反射着她瘦小的身躯：“圣城和冥府的工作一样，维持灵魂轮回的秩序，可他们没有说，无法进入轮回的灵体们的秩序该如何恢复。” 中介侧脸过来：“你这句话说的，好像你是叛军一样。” “你有没有家？”安果果问。 “有，在父亲跳楼母亲上吊之前。”中介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情绪的波动。 “那你应该能理解‘家’的重要性。” “重要吗，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家’了。”中介淡淡道：“我的父母为改变命运努力过，却被无情打败最后一无所有，我在出车祸的前一秒想到，如果人们生来平等，是不是就不存在贫富贵贱之分了，答案是否定的。每个人的‘路’不一样，‘家’也不一样， 含金汤匙出生的‘家’要比衣不遮体的‘家’更值得怀念，至少不会在疲于奔命的生活中碌碌，也不会终其一生都在与命运缠斗。” “哦，也就是说这就是你的‘执念’了？”安果果懂了：“‘富可敌国’的中介，黑钱庄的幕后之人原来是因为‘钱’才来到这里的啊。” “对啊。”中介顿了顿，继续说道：“生前无法逆转的命运，就拿到死后来解决吧，你不是也一样？” 第225章 通通杀掉就好了 一样？不一样，无论在圣城还是在冥府，都是找不到‘家’的，无论交往多少朋友，他们都不能代替家人的陪伴。 “叮咚！” 轿厢门开了，红地毯一直铺陈到他们的脚下。欢迎仪式是八十人的喽啰高举枪支同时射击。 中介闪到了电梯的侧角，而安果果以极快的身行躲过如雨织般的弹幕。 一个空当出现，中介飞身跑出，借用强大的拳力同时轰飞了十名喽啰。 堂下血雨腥风，堂上淡定自若。三个人，中间正坐一位白发长者，梳着古代日本武士的月代头，面前榻榻米上放着一把七尺三寸的野太刀。这人闭目养神，对堂下的打斗充耳不闻。 都本山。中介在击杀一圈喽啰之后望着堂上，站定不语。 安果果很快也收工了，她压制住十戒的力量，可双手还是显现出了铁水般的颜色。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反正他们都得化作虚无。 都本山左右两边的人先站起来，甩手唤出罪割，是两位身穿队长大衣的鬼差。 “抱歉打扰。”中介很客气，行礼道：“如果可以请交出宝库钥匙。” 都本山没有回话，反倒是左边的鬼差莫戾先开口了：“中介，没想到你也会被圣城的人雇佣。” “抱歉，我怎么会做影响生意的事呢？”对方已经知道他们眼前的小女孩是圣城的间谍了？不，这是试探。“况且，我来查查账本，和圣城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莫戾抬起左手，用板斧指着安果果道：“她是圣城的间谍。” “那是你们需要研究的问题，我来这里只想请首领交出钥匙，看完账本就走。”中介向前一步。 “站住。”另一名鬼差薛乎右抱住两把开山锏昂头道：“今日白玉京已由三栋接管，现在属于冥府机关。” “看来你们谈好了？” “想要拿走任何东西，都需要经由白王大人同……” 安果果一个瞬身，冲到薛乎右面前，一记直拳正中腹部，巨大的力道加上强烈的灼炎气息直接将其轰飞出去。 薛乎右庞大的身形飞过都本山的身边，在他身后的屏风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安果果继续向前冲向都本山，莫戾横推板斧挡在她的面前。 完全无视阻挡，臂膀发力又是一记直拳击在斧面上，“轰”得一声热浪翻涌。 莫戾单手改为双手握柄，压着一口气奋力将她推出。 十戒之力没有完全发挥，安果果的力道还是偏小了一些，看突进无望，借着惯性跳回到中介身边。 “我说，事情可以谈的，我和都本山算得上熟人……”中介摊手道。 “闭嘴，烦死了，就因为你们总是前怕狼后怕虎，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弄成麻烦，淑女不高兴，就要全部杀掉！”安果果再次飞身上前。 薛乎右手持双锏从黑洞洞的屏风后飞跃出来，罪割与安果果的双臂碰在一起，发出“哐当”一声。他张口大喝，凭借蛮力顶着安果果向后倒退。 安果果双脚落地，左右张开站住支撑，双手各抓一只开山锏压到地板上，紧接着就是一记头锤，撞得薛乎右头昏眼花。 打出眩晕效果，安果果认准薛乎右放开的破绽，对准胸口就是一拳。滚烫的拳头钻入灵体，抬脚一蹬直接掏出灵核。 薛乎右在莫戾的面前化作光点消失，引起了他心中极大的震撼。“怎么会……你不是一般间谍！” 安果果左手的手套在极高的热量下燃烧分解，露出小拇指上的十戒。 “你是？！”只有莫戾认识。 安果果也不回应，趁着莫戾震惊之余再次飞身上前，先一拳击在他的板斧上，再是一拳正中面门。 莫戾忍住扭曲五官带来的剧痛，胡乱挥舞罪割。安果果抓住他的臂膀，横跳起来，双脚将他坚实的胸口当做跳板使劲一蹬。 “啊！” 手臂与肩膀分离，罪割同残肢随即化作星光。 安果果落定之后，徒手锤断莫戾膝盖。壮实的身躯跪倒下来，一把扯住头发抓到她能平视的位置上：“三栋对我们了解多少？说啊！” 莫戾张着一嘴破碎的牙齿，有一口气没有一口气的笑道：“你们……死定了。” 安果果照准他的喉结一记手刀，直接来了个身首异处。 灵核无法承受过大的损失而衰弱下来，她手中的头颅先化作虚无，其后才是躯干。 “轮到你了，臭老头。”安果果穿过灵魂的星光，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闭目不语的都本山。 中介奔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后襟：“小心！” 也正是这一刹那，都本山睁开双眼怒目而视，面前的野太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中：“斩技?湖光月残！” “滋——————————————咻——” 一道扁平几乎没有宽度的红光自城堡顶端射出，以极快的速度从左至右划开口子。白玉京顶层平行裂开，上端与下端的建筑错位了两三公分。 “布里克那个阴沉的家伙……”丁义离开越野车，走到围拢来的鬼差中间：“按照计划，等他们疲惫之后我们再出击。” “是！”一众鬼差应声，分别唤出罪割跳到了预定的位置上。 丁义抬头盯着城堡的最高层。都本山的拔刀技吗？比想象中的厉害，到底是什么加持呢？他回身望向左右，明白布里克不会亲自过来的。 通过他的副队长在垭口奶茶铺放出风声，吸引嫌疑人安果果前来销毁证据，一方面借用圣城的力量无伤除掉白玉京和叛变的鬼差，另一方面抓捕清查可能到来的所有罪犯。计谋中规中矩，但效果拔群。 “队长，这三名罪犯怎么处置。”队员走上前来，指着跪在一边的“葛塞傀儡”问道。 “他们的身份？” “普通居民，可能是最底层的帮派成员。” “先别管吧。” 安果果支起双肘从地板上撑了起来，她咬着牙，这一下太突然了把屁股摔得青痛。 “没事吧？”中介本是趴着，见技能已过赶紧起身做好防御。 “多管闲事，本姑娘会躲不开吗？”安果果起身揉揉屁股：“下次再扯我衣服，小心我连你一起杀掉！” 中介没空和他闲聊，自己对力量虽然自信，但速度不敢恭维，如果拔刀技每次都是这么突然的话，真不知道能躲过几次。“别大意，他不好对付。” “那是对于你。”安果果余光扫过周围，她不能确定是否有人窥探，要完全展现十戒力量恐怕会有暴露的危险。 “你们要找的东西老夫已经交给叛军了。”都本山慢慢走下台阶，丢掉刀鞘，双手合璧握住刀柄：“已经活够了……请两位再让老夫感受一次挥刀的快乐吧！” 第226章 京里京外 他曾统领过人数上万的武士，也曾在主公蒙难时只身一人斩杀数千人。 他在鲜血的滋润中成长，在与无数剑豪交手后看清世界的本质。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在战乱年代只有不停挥舞刀剑的人能够活下去，并且接近传说中的极限。 他在死后成为鬼差，是得“善终”的唯一一位。 他把所有的心血用作构建生前社会，却在绝对强大的“王”面前跪地求饶。 杏里巷街、泊醇街、最下道、电器街乃至于世界广场，若是放在湖光倒影的水中，那全是他的地盘。 从者上万、拜服者不计其数，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白玉京足够强大。 可惜，他不了解白王，亦不了解冥府。 真正的强大的是鬼差吗？不是，是三栋构建的恐怖网络，凌驾于冥府之上的绝对战力。单体容易击破，可他们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罪割失去了又出现，英灵消失了又会到来新的替代品。 白玉京做不到，他们是普通人。 “这和环中世界不一样啊！”都本山感慨道：“强者不需要磨砺、不需要成长，一把罪割足以提升灵体的力量，这不公平，不公平。” “罪割绝非赐予灵体力量，而是挖潜灵核的力量，你所见识的鬼差不过是打破凡人之躯枷锁的武士，没有任何加持的白玉京自然不是对手。”中介后退，他要和都本山保持距离。 “人才是最强的，靠邪门歪道提升力量迟早会失去刻苦磨炼的本心。”都本山望着中介说：“你的力量强大，但步伐凌乱，基本功不扎实。”他又回望安果果：“耀眼的光辉是无法隐藏的，在这漆黑的冥府之中，他们很快就能寻到你这处光芒。” “我没空和你废话的哟。”安果果捏捏拳头：“并且我也不喜欢老头儿。” “老夫有一个请求。”他走到一旁的刀架上，取下两把太刀，分别丢给安果果和中介：“以剑分胜负吧，这是一位将死之人的请求。” “怎么都好。”安果果拔出太刀单手握住：“别再啰嗦了！” 中介看着手中的太刀还没决定，就被安果果抢了先。 两把太刀对碰在一起，发出“锵”得一声，火星随着交互的攻防四溅，剑气弥漫，在地毯、屏风、立柱上留下或大或小得到痕迹。 中介站在一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 安果果剑技差了一大劫，很快败下阵来。她冲着身旁发呆的中介吼道：“请你动手还要花钱吗？！” “我又不是安杰丽卡。”中介笑着抽出太刀，双手握住，学着安果果的口气说道：“我们其实可以丢掉刀和他打，比剑技，可能会死的哦。” “我看你的表情根本就不怕。”安果果传动十戒之力，火狐的炎能包裹刀身，铁水般的颜色迅速红成一股。 “好吧，武士决斗在于一击必杀，我们就来个绝杀。”中介摆出架势。 “太难。”都本山撤剑蓄力，双脚弓形，非常直白的一发“湖光残月”直接横切过来。 安果果跳跃躲避，中介俯身趴下，就在两人还未完全平衡之时，都本山速落刀刃，在凌空中划出三面竖向的月牙。 安果果以刀迎挡，中介侧身回旋。 都本山瞄准时机冲到曼迦面前：“老夫说过，步伐凌乱。”拔刀一斩，一道裂横自中介的右肩划到左腰。 衣服的碎片飘飞，中介忍着剧痛一记摆拳，却被对方轻松躲过。 安果果侧面冲来，端起刀柄奋力直刺。都本山抬刀挡去，本以为能够挑开，却发现双手抬不起来。 “唰”刀刃刺入他的体内，要不是稍微推开一些角度，这一击就正中灵核了。 都本山一脚踹开上前的中介，伸手握住安果果的刀刃，抬刀攻向她的双手，令其与太刀分离。 安果果后跳避开，站定住。 “这不公平。”都本山拔出胸口的太刀握在手里，和自己的野太刀各握左右形成双刀流，“老夫的谢幕之战，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中介丢掉太刀，揉了揉手腕：“抱歉，时间拖太久对我们不利，我要动真格的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起步朝着都本上冲将上去。 “来啊！”都本上强提气力，左右臂摊开，两把太刀一长一短，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酣战。 白玉京外，丁义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下令鬼差们开始行动。 高处的葛塞摊开手掌显示魔法网络，在上面找到表示“傀儡”的原点，“时间刚好。” 丁义正要向前，却见旁边的三人挣脱枷锁站了起来，他们疯狂的冲向鬼差团队，在接近的那一瞬间触发了身上的某种能量，轰然爆炸。 “轰！” 一片烟尘与火焰腾飞空中，虚无之人十有七八。 “谁？！”丁义跳出烟雾，在一片慌乱的喊叫中镇定道：“对方有增援，找出来！” 葛塞拍拍手掌，他的任务到此就结束。 戴安安大人应该已经获得宝库钥匙了，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意外情况发生了。六只小蜜蜂迅速飞来，在他的头顶上打下明亮的灯光。葛塞本是站在高处，阴影消散之后便会暴露无遗。 小蜜蜂的强光一直不散，紧接着发出“呜啦”的警报声。丁义循声望去，看见了正捂住双眼的葛塞：“找到了！” “谁！”葛塞操纵八只哈耳皮埃回旋过来，在空中抓住小蜜蜂撕得粉碎。他想要逃离现场，可丁义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快。 十字拐脱开丁义的手迎面飞来，葛塞迅速施展防御魔法形成屏障。 “哐！” 十字拐弹回到丁义手中，他抓紧向前，顶着屏障看清了葛塞的脸：“圣城间谍，总算抓到你了。” “可恶！”葛塞疲于应付，来不及找寻是谁出卖了他，只得集中精神对付越来越多的鬼差。 阴影处，安德烈躲到建筑物后面，连接了通讯器：“头儿，鬼差已经发现他了。” “啊哈，太好了。”阿克鲁斯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圣城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喜玉手下当侍者，那么我们也就不客气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捕螳螂老鹰在后，今天是个大好的机会，让冥府和圣城好好来一次冲突吧。” “增幅剂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认为一瓶不够。” “几瓶够？”阿克鲁斯笑道：“平时对你多有压制，是因为你的性格毛毛躁躁，不过今天没事，你尽情发挥，不够我给你再送来。” “早就该叫我出击了！”安德烈得到阿克鲁斯的肯定后兴奋起来，嚷道：“战争就应该有战争的样子，放心吧头儿！” “我放心的很。”空艇里的阿克鲁斯坐在沙发上，关掉通讯器。 他翻阅着白玉京贡献的情报：“戴安安，嗯……她的那枚火狐之戒应该拿过来，当然，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第227章 当危机来临之时 当为数众多的鬼差向他扑来时，葛塞慌了。 一个人从黑暗中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感觉，就好像所有想法与思绪都随着灿烂刺眼的光线蒸发掉了。 丁义的攻击是极猛烈的，在与队员严丝合缝的配合下很快让对方疲于应付。 无论魔法构建的是进攻还是防御，在近战鬼差的簇拥下都显得异常缓慢。打不中还好，可防守都已经失去了招架之力。 葛塞第一次觉得冥府如此强大。 比之以单独行动为荣的十戒而言，丁义的属下们能在对敌时放弃彼此之间的疏远，尽力配合，这是圣城十戒无法做到的。 除了十戒，圣城还有什么呢？ 对，有我这样的法师啊！葛塞张开双臂撑住屏障，撤手回来打开魔法网络，以极快的速度招令哈耳皮埃聚拢过来，“强盛帝国！” 橙色的光辉自他掌心中的魔法网络蔓延开去，每一道都如同利剑般直刺哈耳皮埃的弱小身躯。 这些丑陋的生物化作光芒在同一点上聚集，之后便是无限的膨胀、放大，直到成为单一个体的巨型光源。 光之碎片从它的皮肤上脱落，露出厚实的皮肤与庞大的身躯，一只巨型的哈尔皮埃成型，咆哮间气流翻涌，响声震天。 丁义看着它的四翼延展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伸长的脖颈好似钢铁长桥。利爪撕裂大地，扫尾击碎楼宇，一段幽蓝的火焰从它的尖嘴中喷出，立时焦化了周围所有的树木。 “不可能，圣城居然还掌握着此等魔法？”丁义撤退到安全距离，他从未在现实中见识过如此巨大化的哈耳皮埃，“各小组注意，不能让他飞到居民区去！” 不够，绝对不够，面对如此巨大的怪物，除非是“浴血奋战”否则很难取胜。丁义要保存实力，大地伤痕的事尚未进展，不能在这里折损过多的手下。他冲着耳麦喊道：“布里克，你不做点什么吗？” “我尽量疏散民众。”说完就没声音了。 该死的，这家伙是盯准了我的耗损吗？丁义现在处于两难境地，过于怜惜自己的手下只会让情况恶化，倘若让哈耳埃尔造成大规模破坏白王一定不会放过他，如果全力应战，所剩无几的心腹成员便会迎来更加强烈的减持。 如何是好？默了片刻，丁义做出了抉择：“所有鬼差听令，无论用什么方法，在此击杀哈耳皮埃！” 他认为保护冥府是鬼差的义务，其余的都可以妥协。 “这是个好人。”韩墨站在大厦的顶层，用望远镜观看着丁义的一举一动。 “在城府的灵魂都有瑕疵，不存在你说的好人。”布里克站在韩墨身边，姿态挺拔。 “我最好做点什么。”韩墨将望远镜递还到布里克的手中，“如果不介意的话。” 布里克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好，疏散民众的事就由我带队去，居民、原住民都要撤离。”说罢，跳跃到另一栋稍矮一些的大厦楼顶，消失在夜幕之中。 巨大的动静逃不过旁人耳目，三栋应急指挥中心点亮了区域警报。玄王由四栋前往三栋，在早已等候多时的白王面前阴沉着脸。 办公室的地板刚刚打扫过，整洁如镜，在黑与白拼凑的地砖上，玄王的步伐没有激起任何声响。 通报的仆人匆匆离开，大堂之中只剩下台阶上的白王和堂中央的玄王。 “你来了。”白王双手合十放在鼻前，两眼半睁道：“作战计划已经通过议会决议了，我害怕有差错，所以没有事先告知你。” 玄王看着白王，嘴唇紧闭。 “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怀疑一位叫‘安果果’的居民可能是圣城间谍，于是派人放话出去谎称‘白玉京掌握着与圣城间谍交易的账本’，事实是他们的确有账本，不过似乎已经转移了，这个等下再说。 现场鬼差确认有不少于一名的‘可疑人员’正在白玉京顶楼和都本山交战，想介入，结果……”白王转动面前的屏幕，“巨大化的哈耳皮埃，由一名叫葛塞的法师饲养，这位可爱的间谍不知道怎么就暴露了，现在可以断定，潜伏在冥府的间谍不只一人。” 玄王还是不说话，他连屏幕上的实时画面都没有看一眼。 白王看着玄王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没想到你和议会走的那么近。”玄王开口，气息阴沉。 “你没想到事情还多！”白王提高音量，他起身逼到玄王面前：“看看呀，我的鬼差正在为冥府切除毒瘤，而你呢我的玄王？一心一意寻找神器，到目前为止一个被困在大地伤痕，另一个无法操控可能还会带来灾难，其它三具呢，在你梦里吗？！” “我需要时间。”玄王回答。 “不不不。”白王连连摆手，“你不需要时间，你只需要掀起争斗，凭借我们在环中世界获得的顶尖科技席卷城府，大业就能成了啊！如果你不是那么左顾右盼，现在我们已经在圣城的土地上了！” 玄王没有正面回应，他移步到窗边理了理思路：“没有神器，羽王不会苏醒。” “有了神器羽王也不可能醒过来。”白王大声道：“面对现实吧玄，羽王已经是历史了，如果你要成为主宰城府的王我坚决拥护你，革新、改变、消除异己之类的什么都好，再犹豫下去，时间都不够了！” “不是时候。”玄王回应。 “那多久才是时候？”白王嚷道：“非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吗？世界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玄，我现在要你交出‘业海之果’和‘瓒枯方境’，你不敢用我来用！” “不可能。” “好！”白王摘掉手套，露出两只腥红色的手掌，“那就把冥王代理的位置给我！” 冥王转身看着已经失去冷静的白王，他不明这一切的缘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白王没有告诉他。 “苍炎焚天。”白王挥动右手，七团黑色火焰凭空燃烧，挂在半空如同焦黑的太阳。 “魂术?一叶障目！”仝莘冲进门内发动法阵，在玄王与白王之间制造了一面凹凸不平的晶体屏障，“白大人，太过了。” “仝莘！”白王怒目而视，“你知道城府世界正在经历什么吗？！” 玄王透过不平整的屏障望过去，光的折射让白王的面容扭曲变形，“白，说出来。”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大限将至。”白王撤掉火球，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消沉至极。 仝莘也同样解除屏障，走到玄王身边对他说：“玄大人，‘地核’正在……” “轰隆隆……” 大地骤然滚动。 第228章 凯瑟琳的日志 三人同时感觉到了大地的晃动，冥府所有建筑好似站在海浪之上摇摆不定，期间持续了6秒钟。 “地震……”玄王明白，自城府世界存在以来都不曾有过地质灾害，“地核正在崩溃。” “是的玄大人，呈报是前天递交上来的，被白大人压着。”仝莘接话。 “为何不报？”玄王问。 “怕引起恐慌，越少人知道越好。”仝莘答。 “连我也瞒？” “没有，昨天我已经将报告传到您办公室了，可您……没看。” 玄王沉默，白王却笑了起来：“你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了无法聚齐的神器上，忽略一些事很正常，现在拿出业海之果埋入地下还来得及。” “这是为羽王苏醒准备的神物。”玄王不松口。 “玄大人恕我直言！”仝莘谏言道：“地核完全崩坏只是时间问题，城府世界如果都不存在的话，羽王也绝没有苏醒的可能。” “地核应该很稳固才对，发生了什么事？”玄王问道。 “不知道，突然发生，完全没有预兆。”仝莘回答。 玄王思念再三，最终还是答应：“好，明日我独自一人前往业障之海取回业海之果。” “你把它藏在了业障之海，你怎么做到的？”难以置信，灵核不会受到干扰而虚无吗？白王走到玄王面前：“你也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彼此。”玄王淡漠，转头对仝莘说：“白玉京那边需要你过去一趟，既然暗处助力的间谍如此强大，潜入城堡中的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是。”仝莘转身离开。 待大门关合后玄王问：“自原十戒凯瑟琳进入地底探寻究竟之后，圣城是否还继续着这个项目？” 白王摇头：“没有，损失十戒之后再无进展。” “那么他们还不知道真相。”玄王正色道：“今日地震，圣王一定会重启计划，把我献祭业海之果的事告诉他们，稳住他们的行动。” “战争，发动战争，玄，这是唯一可行的路线。”白王劝道。 “不，不是时候。” “你还抱有侥幸。” “我能感觉到神器都已经在城府了。” “你凭什么？” 玄王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你已经被架空了白痴！玄王走回办工作前，仰面躺入椅中。他的嘴角再次挂起虚假的笑容。 合理的时间安排，嗯。 此去业障之海单程就要一天半，往返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可以做很多事情。 冥府十栋教室，灯光在闪烁了三秒后恢复到了平稳的亮度，室内如昼不留半点阴暗。强烈的晃动大家都有点懵，唯有猫姐清醒，立刻抓起遥控器打开了墙角上的电视。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事实画面来自鸟瞰视角，围绕着白玉京一带混乱的街道，最后将镜头拉近在哈尔皮埃的身上，“白玉京外出现巨大生物，初步断定为巨大化的哈尔皮埃，请周围居民在听从鬼差安排即刻疏散。 门前没有任何组织与机构表示为此事负责，城府电视台将做跟踪报道，现在有请评论员……” “我要求你们呆在这里喵。”猫姐发话，同时举起腕表开启通信：“巴洛，你都看见了吗？好，是的，明白了喵。”她转头再次强调：“十栋有鬼差守护，请大家稍安勿躁。” “我得出去一下！”木熙站起大吼道。 “坐下！”猫姐命令道。 “木熙……”茶茶扯住木熙的衣角，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她的嘴唇干裂、眼角布满裂痕，“不要去……” “茶茶？”木熙一把扶住向后倒去的茶茶，“你没事吧？” 猫姐看情况不对赶紧走下讲台来到两人身边，经过初步检查：“她这种情况多久了？” “大概两天。”木熙焦急道：“校医在吗？” “十栋没设校医的喵。”猫姐回复。 “顶楼是不是奥里文会长？”木熙抱起茶茶走出座位。 “是，你要去找他，我帮你预约。” “没时间了。”木熙很果断的拒绝，扭头冲着小希喊道：“过来，我需要你帮忙！” “是！”小希蹭一下站起来跑到木熙身边。 “米娅老师，我必须带茶茶去一趟。” 十栋顶楼研究所，绝对密闭空间，奥里文贴着玻璃观察脱去外壳的巨蛋，奶白色的薄膜内是能够辨识出轮廓的生物。 或者人？ 捐躯的身体和飞扬的长发，但无法看清面容。到底是什么呢？来自地底的灵体？ “会长，他动了！” “我看到了！”完全不用借助仪器检测，那抖动是肉眼可见的，“地震……和地震发生的时间吻合吗？” “吻合！” 和地底有某种联系！奥里文来回踱步思考，一位研究员由门外进入，请示道：“门口有摆渡人想要见您。” “我没空！”奥里文大手一挥断然拒绝，“神明保佑，你们不要分神！去把凯瑟琳当初发回的资料拿过来，我要看！” 一旁的助手给研究员投第一个眼神，指令他“决绝一切摆放”。之后他将资料呈现在奥里文面前。 奥里文一把抓过，开始胡乱翻找。 “刷刷刷”，纸张翻阅的声音突显急躁，片刻后终于找到了他想看的那段记录——这是一段文字形式的日志。 “进入裂缝的第176天，吾之贤王请原谅属下的无能。他们都死了，40名先遣队员及我的副官，他们的死亡值得注意，在之前的活动中我们利用地下温泉给灵体‘充能’，得以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稳步深入，直到后来我们发现，温泉的性质改变了，它们成为‘泥沼’，每次泡入时都融化着我们的灵体， 副官说‘这更像是肉体回归子宫’，恕我们无法带回温泉样本，请务必派人到冥府检测温泉街内温泉的性质，它们也来自地底…… 我想我已经走到了最深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些洞窟看上去就像是宫殿。在这些‘遗迹’上布满了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经络，每一寸都浸没在温泉之中。它们到底是给予温泉能量还是索取温泉能量我已经无法判断了，所有的仪器都损坏了……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发回消息了，虚弱让我产生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我看见了天使。” 第229章 近在眼前的使徒 天使……天使！ 奥里文激动的翻阅后续，每一根汗毛竖立。 可后面什么也没有，记录中断了，“不对，后面应该还有记录，神明保佑！你们这些蠢货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有关于天使的描述！” “会长，那段信息在莉西娅大人手中。” “什么？！”奥里文不敢相信。为什么啊，莉西娅和凯瑟琳根本就没见过面。 “我记得那份日志算是凯瑟琳大人的遗书，指定要交给雄狮之戒的继承人。” “是吗？快点联系莉西娅大人！”奥里文迫不及待的大吼。 不过一会儿，连接莉西娅寝宫的魔法网络接通了，魔法影像上出现了莉西娅的面容，“什么事奥里文会长？” “神明保佑莉西娅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请您将凯瑟琳大人的遗书发我一份，我急需！” 莉西娅顿了片刻，还是选择答应：“好的，这就传给你，不过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蛋啊，莉西娅大人，魔物的蛋里可能藏着一位‘天使’！” 莉西娅没有回应，果断的将凯瑟琳的遗书传送到了奥里文手中。如下全文： “雄狮之戒的继承者，我仿佛看到了神迹。是天使，神的使者，我本以为这个世界里不存在这么漂亮的物种，看来灵魂的归宿还有另一种可能，跟随天使前往天国？我不知道，总觉得此时的我享受着如同‘回家’般的温暖。 他们取下我的十戒拿在手中观看，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抚摸我的脸颊消除我的疲劳，但我选择睡去。他们的羽翼长在背部……洁白、宽大，似乎能屏蔽这世上所有的黑暗。他们的头发好像不受重力的影响，如在水中一般飘荡着。 你要记住，他们似乎在雄狮之戒上添加了某种‘联系’，我不能确定……我只看见布满污渍的十戒恢复光泽，轻微的刮伤消失殆尽，他们也许为它赋予了某种使命，如果属实，也就是说他们想要与地面建立‘联系’。 对啊，联系……就像我们深入地底，想要构建和羽王传说的‘桥梁’一样。抱歉，我没能见到羽王，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但天使，的确在这。 羽王之书如是写道‘天降者划人为界，立为三。使徒奔忙，以权器为平衡’。我猜想，权器指的就是神器，神器随着羽王消失，城府的平衡也就因此打破…… 最初是没有摆渡人的，他们是代替品…… 可能，最初的灵体也能回归环中轮回吧…… 我太累了，我将化为虚无，漫长生命的尽头，带着我对三源教的信仰、对圣王的愧疚消失…… 容我歇息吧，天使们。 后继者，请保管好雄狮之戒。” 这就是全部内容了，如果奥里文没有猜错，凯瑟琳口中的天使就在眼前了。 他再次靠近玻璃，感受着莫名的神圣气息。 “莉西娅大人，魔物不是分娩，而是吐出了巨蛋，它不是魔物的卵，而是以卵的形式藏在了魔物的体内……神明保佑，一直以来地下都在不停的往地上输送天使，他们的任务……‘使徒奔忙，以权器为平衡’……是在寻找神器！” “目的呢？”莉西娅问。 “羽王，唤醒并不是传说的羽王。” “这是猜测吧。”莉西娅不是太感兴趣，“那么没有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谢……” “会长大人，他有强烈反应！”助手大呼到，不用借助仪器也能看见薄膜中的‘生物’在挣扎。 “数据！看好数据！我要知道原因！”奥里文顾不得失礼，抛下视频中的莉西娅一步便窜到控制台前。波长显示，仿佛有某种电波与他产生了共鸣。 “谁？”奥里文环顾四周，目光定在莉西娅的脸上，随即摇头。不对，魔法通讯网络只能呈现映像，不能传输其它。对了！“刚才谁在门外求见？！” “是木熙先生和丁茶茶、辰式希小姐。”守在门口的研究员回答道。 “开门！”奥里文冲向门口。 大门打开，温室花园里除了研究员们并没有摆渡人。在外面！奥里文又径直奔向最外面的一道门，一掌拍在按钮上。 门也顺利的打开了，空荡荡的走廊上除了环光再无它物。 十栋楼下，喝了一整瓶水的茶茶缓过气来，精力又恢复了正常。 “奥里文毕竟是圣城的人，没有莉西娅叫着让他帮忙真是难！”木熙来回踱步，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木熙，我没事了，回教室吧！” “不行不行，还是回公寓……七栋的医生看不出结果，可能只有奥里文看得出来，明天再来。”木熙显得烦躁不安，的确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小希，我需要辰式希。” “是……”小希摘掉眼镜，闭目片刻一双回眸转换成了不耐烦的冷漠：“啧，有事辰式希无事叫小希，你真会利用资源啊。” 木熙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径直说道：“我感觉白玉京那边有什么东西和我产生了共鸣。” “所以？”辰式希摊着双手。 “麻烦你先送茶茶回去。”木熙想了想，“回公寓，你有那么多设备一定能找出茶茶的病根。” “我不是医生。” “拜托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来自白玉京那边还是来自茶茶身上，拜托你，拜托。”木熙急切的恳求道。 “啧，好吧，不要一副要哭的表情，你去吧，最好活着回来。” “木熙！”茶茶一把抓住正欲离开的他，万般不舍道：“能不能不去？” “不行茶茶，我必须去，内心告诉我一定要去。”木熙握住茶茶的手：“时间还长，不在乎这一刻，对吧？我们有约定。” “那你要保重……” 木熙笑了，轻轻地在茶茶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要乱立g，等着我，再见面时我有重要得话对你说。”他说完，正了正胸口的摆渡人徽章，从兜里掏出渡川戴上，又取出源。 深呼吸，缓解对疼痛的恐惧后捞起衣服，将源镶嵌在了自己的腹部。 “那我走了。”木熙摆手，转身飞跃而出。 “木熙……”茶茶看着木熙远去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才是乱立g呢。” 白玉京顶层，战斗已然结束。躯体破败的都本山躺在地上，残缺的四肢化作星光，整片左肩部已经不在了。 安果果望着周身散发出光芒的曼迦，想到了许多。 第230章 金灿灿的宝库 “‘心眼’之技也失败了吗，为什么？”都本山望着天花板，两眼空洞。 “很不巧，你遇到了我。”中介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和预想中的一样，两只初安插在胸口上，“你也作弊了。” “呵呵。”都本山惨笑道：“普通的灵体怎么会是二位的对手，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公平啊。” “你只看见鬼差和十戒在加持下的强大，却不知道私底下他们也会投入高强度的训练，这个世界上没有捷径，一切的强大都源自拼命的努力。” “你是想说老夫技不如人吗？” “诚然如此，享受着生前未逝的荣光的你怎么能看到更高处的盛景呢，都本山，你多久没有亲自战斗过了。” “你才配得上‘心眼’啊，仿佛什么都清楚。” “也有我不知道的事。”中介从地上拾起野太刀，双手握住，锋利的剑口抵在都本山的灵核上，“你是什么时候丢掉执念的呢？” “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吗？”都本成闭上双眼：“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 “再见，可怜的灵魂。”曼迦身上的光芒消失，恢复常态。他的双手用力刺穿了对方的灵核。 升腾的光点比萤虫更甚，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在都本山曾躺过的地方留下一把金色的钥匙，他拾起放在眼前。 “他不是说了吗，宝库里的卷宗都给了叛军，拿到钥匙有什么用。”安果果说。 “有必要确认一下。” “那你就去看看，宝库里还有没有关于寻找‘羽王神器’的线索。有位不讨喜的鬼差放情报给我，说是白玉京藏有羽王神器的分布图。” “假的。” “我猜也是。”安果果想都不想，“好了，你掩藏在怪力之后的真正力量本姑娘见识过了，希望下一次的目标不是你。” “不先抓走研究吗？”中介笑道。 “烦死了，我喜欢我愿意你管不着！” 刚说完，只觉得屋顶上有什么重物压过来，晃动之后一只巨爪穿透室内。 “啊呀，我的人暴露了，太好了，他死期将至。”安果果高兴道。 “你这人……” “很明显，上面这位就是给丁茶茶下毒的家伙，你不去抓他寻找解药？如果真有的话。” “我不冒险。”中介摇摇头，“行了，屋顶快塌了，我知道一处密道，把你送过去之后我再返回宝库。” “淑女不钻狗洞，拜拜！”安果果头也没回的冲了出去。 丁义带队围捕到了白玉京城堡，哈尔皮埃占据制高点不断的喷色苍炎。他看见有抹影子从城堡中破壁而出，正欲追赶却被哈尔皮埃巨大的羽翼拦住了。 戴安安大人！葛塞站在哈尔皮埃的背上，目送她离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至少要把所有鬼差留在这里！ 一定会连累圣城，不行，不行！葛塞打开魔法网络，直接连接至佘伯炎，“大人，小人失败了。” “蠢货！”佘伯炎怒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重在稳！” “请大人放心，我将以生命的最后时刻献上拟定的b计划。小人迫不得已在冥府掀起了骚乱是为了掩护另外一位大人离开，已经成功了，现在请按既定计划实施吧。” “葛塞，愿贤王饶你罪过。” “吾之贤王，必将成功！”葛塞关闭魔法网络，朝着不断冲击的鬼差们大吼道：“都去死吧，无论是圣城还是冥府，都该接受自然的审判！” 丁义退出安全距离，他寻思这这句发言，莫非此事与圣城无关？他抛开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到战斗上。 有没有关，是冥府高层才能决定的。我要做的，是抓活的！“指挥中心，我需要增援，请求配发‘幽冥锁链’！” 白王办公室的电话阵阵作响，他都已经靠在椅子上睡了好一阵了：“最好是重要的事。” “白王大人，鬼差队长丁义要求配发幽冥锁链。”电话那头回道。 “哦，他想抓活的，好啊，批准。”白王挂了电话。 幽冥锁链嘛，也就是牢牢禁锢住三栋大楼——封印着冥王之剑的魂器。不过配发下去的都是仿制品，除了压制敌人力量之外没有封印作用。 对了对了，冥王之剑，我还有这张王牌呢，不过……只有冥王才能用。 白王起身呼来仆从：“去备辆车，我要参见冥王大人。” 木熙尚未适应渡川和源给他带来的加持，身体虽然轻了许多但不好控制，完全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他不免磕磕碰碰，还好最后顺利落到白玉京的城堡外。 左右的鬼差迎上来，木熙随即发动延迟，借由着五秒的时间一跃过墙，直接跳到了里面。 牵绊的感觉正在稀释，他凭借着最后一点“莫名关联”推开城堡大门一路向下。 是的，向下，就好像有某种指引般让他确信要找的某样东西就在下面。到了尽头，木熙停下脚步，一扇半掩的大门，里面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他甩动右手唤出长剑，慢慢靠近大门，直到自己的身躯完全没入光中。短暂的适应后，木熙发现一座又一座的金山摆放在眼前。 宝石、玉器铺陈的道路上站着一个人。 中介回首，看着木熙开口：“没想到你会来。” 最后一丝联系切断了，木熙确定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位带着面具的家伙，“你是谁？” “他们都叫我中介。” “我认识你吗？”木熙眯起眼睛，“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来自于‘呼应’，力量的呼应。”中介回答。 “什么力量……”木熙惊觉，“我的力量？” 中介没有回答，他拾起地上的一段书卷：“他们把所有的资料都交给了叛军，唯独这张纸留了下来，想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什么？” “‘羽王终焉之时，解放神器，或环中轮回或隐性故土，盼终有一日卷土重来，还桃园原乡以秩序’，这就是内容。” “给我。”木熙伸手，见中介没有要交出的意思，立即发动延迟冲了上去。 五秒，应该有五秒才对，可中介在这五秒之中抬手了，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你的力量对我没有影响，我的力量对你也没有作用。听过一句话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中介抬手摘下面具：“木熙，准备好了吗？” 木熙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面容，震惊道：“曼迦前辈!” 第231章 一段命运的终末 都是些单一的光线，在烛灯的映照下只有最纯粹的金色。 灿烂的阳光也不过如此吧。 面对堆积如山的黄金，木熙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他盯着曼迦的脸，有些犹豫。或许是长得像的人呢？或许是曼迦的哥哥或者同胞弟弟。 灵体怎么会有…… 理性告诉木熙，以上多种可能都不会存在，答案只有一个——这人就是曼迦。 “曼迦前辈……”明显比第一次呼喊声要小，木熙进入了辨认的最后环节，他想听到对方亲口承认。 对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脚边抓起一把金币举到空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人们都错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钱都是主宰世界命运的必需品。”他倾斜手掌，十几枚金币洋洋洒洒落下。 “也不全对……比如我和你的命运就能超越金钱的存在，你有做好觉悟吗，木熙？”曼迦发问，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木熙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听不太懂，“我和你的命运？”他回望着此刻变得格外陌生的曼迦冷笑道：“我们也没有那么熟，你看，你是中介的事我就不知道。” “我是‘器’的事你也不知道。”曼迦接话道。 木熙有点烦了，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曼迦走到宝箱边，挥手推去顶上的珠宝，腾出个干净的“凳子”坐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没觉得你是普通人，经过多日的调查我才发现冥府和圣城对你真正感兴趣的原因。” “不就是我的力量吗，我已经告诉给你了。”木熙插嘴。 曼迦摇摇头：“你告诉我的只是你知道的事，还有你不知道事‘他们’都跟我说了。你知道罪割的顶点“人态”吧，如其名一样，夺屋成功的罪割会真正变成‘人’。我和你都是这样诞生的。” 他看见木熙不说话又接着阐述下去：“拥有了灵核的罪割成为真正的灵魂，也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人形兵器，他们只侍奉一位主人，那就是羽王。” “呵。”木熙听出了破绽，“夺屋之后‘器’应该是自由的，照你所说，‘成为真正的灵魂’，如果我没有想错，灵魂最大的特征就是它拥有‘思想’或者‘情感’之类的东西。问题来了，他们凭什么要侍奉羽王？” “因为他们缺少‘轮回’。”曼迦举例说：“一个从小生活在房子里的小孩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啊，对于罪割来说，环中世界就是‘更加广阔的天地’。有执念才有活下去的意义，有羁绊才有存在的价值， 羽王许诺，他们在完成任务之后会全数进入轮回。你想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吗？”曼迦站起来走到木熙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打破诅咒。” “哦？”木熙用了一种看笑话似的语气迎合。 “灵体无法进入轮回的本质是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冥府居民究竟为何被禁锢在了这里，你有想过吗？是因为贪婪。最初来到冥府世界的灵魂是‘修真者’，或通过玄法或通过科技道破了环避的束缚以至于窥视桃源乡仙境，长生不老又能掌握他人的轮回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啊！ 其后建城邦，修楼宇，把原住民的资源占尽裹完，所以他们叫我们殖民者，殖民者……木熙，他们拉来了同伴，有选择性的迎来了更多的‘修真者’，那些打破环壁束缚却被他们否定的‘修真者’呢，你觉得他们在哪去了？”曼迦问道。 “我怎么知道！”木熙推开曼迦，保持距离。 “‘空’，落入城府世界的纯净灵魂，他们就是不被接受的‘修真者’，记得‘空’聚集最多的温泉街么？他们去那里的是因为‘羽王引力’的指引，埋藏在深深的地下。” “那有如何？先到先得是‘法则’，只怪他们慢了一步。” “你说的没错，可轮回不是谁定下的‘法则’，而是‘自然’，破坏了‘自然’的灵体们把凡尘的欲望带到了整个桃源乡，在他们封印异议者的时候，桃源乡就已经不在了。现在你看到的城府世界不过是生前世界的翻版。” “异议者，羽王吗？”木熙问道。 曼迦点头承认：“没错，羽王想要将桃源乡引入正轨，让所有灵体再次进入轮回，可惜失败了。” “一己之力对抗大众共识，这种行为本身就不会成功。” “可以成功！”曼迦喊道：“听我说木熙，只要我们五具神器集合在一起，进入‘地下世界’解除羽王的封印，他就能将这个世界还给‘自然’！” “我是‘器’？”木熙想了想也许没有其它答案了，“好吧，就算我是某个‘器’，不过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木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我不会为了我不认可的观点去牺牲，你想我和你一起去什么地下？想都别想。” “木熙，这是我们的宿命！”曼迦激动道。 “你冷静点。”木熙说：“我问你，你为什么认可这种说法，为什么想要为了一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羽王去做事，你的理由呢？” “命运。”曼迦知道木熙无法理解，只好继续说道：“在我的生前，父母因为想要脱贫而对抗命运，可根本就不可能取胜，一辈子的碌碌无为和贫穷就是生前的命运，只要走在命运给出的既定线路上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可他们根本不信，结果无法承受多次失败相继自杀，而我也在拿到巨额抚恤金时遭遇车祸而死，你看啊，美好的生活并不是我的命运，过界之后便是灾难……所以现在也一样，回归最初的形态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哦……那是你，不是我。”木熙倔强道。 “千万不要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样的傻话，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决定好了，不可能改变。” “太好笑了。”木熙打算离开，不想听他扯下去，既然已经收集到了这些情报没必要和对方撕破脸皮，最好还是顺着他的话假装答应？ 正在木熙思考的时候曼迦开口了：“就像茶茶，和莉西娅交上朋友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事，结果莉西娅的命运是成为十戒，而茶茶的命运则随着莉西娅的身份转变而迎来了终末……” “你说什么？”木熙听见了“终末”两字。 “莉西娅的‘软肋’，十戒是不需要软肋的。”曼迦回答。 木熙冲上去一把提起曼迦的衣领呵斥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茶茶她……活不过今晚。”曼迦眼神无光，仿佛看到了一段命运的尽头：“哈耳皮埃的毒已经渗透了她的灵核，此毒无解。” 第232章 谁推动了看不见的齿轮 哈耳皮埃是什么？不对，这不是重点，那毒何时投下的！木熙怔住半晌回过神来大声问道：“是你做的？！” “圣城。”曼迦觉得木熙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一名叫葛塞的饲主投的毒，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葛塞？博朗书馆……那个彬彬有礼自称“鄙人”的侍者，茶茶说起过他，没想到居然是……“屋顶上的那头怪物是不是哈耳皮埃？站在上面那个人就是葛塞对不对！” “是。” 木熙一把推开曼迦，“我现在没空和你讨论‘命运’，我得上去找他拿解药！” “你已经慌神了！”曼迦大声道：“此毒无解，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了，茶茶的命运就此结束，而你，木熙！是时候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曼迦前辈。”木熙声音低沉，尽力压制怒火：“如果你还念及我们两人的交情，就给我闭嘴。” 曼迦默了两秒，见木熙转身要走叫住了他：“你哪也别想去。”他从怀中取出渡川戴上：“方才大地震动，我能感觉到那是羽王的呼喊，他需要我们。”又取出源插入自己的左臂：“抱歉木熙，我会先打断你的双腿双手然后把你藏在安全的地方，等时机成熟我们就一起去圣城。” 身形一闪，挥出的拳头正中脸上，直接将其中一人揍到了地上。 这个人，不是木熙，而是曼迦。 木熙没有给曼迦准备的机会，一拳结结实实地正中目标，他俯视着卧倒的对方，咬牙道：“我们本有更好的方式解决。” “没有。”曼迦缓慢起身：“那样耗时太长了。” 木熙见对方无意解除武装，手上的长剑握得更紧了。明明灵体的寿命无限，但每个人都表现的急功近利。他想曼迦可能说对了一部分，每个人的命运都决定好了，不过是从自己来到城府世界的那一刻起才开始。 我推动了命运的齿轮吗？就像原住民与居民认为的那样，在如一潭死水的城府激起了涟漪？ 也许吧…… 木熙做好战斗准备。必须精力高度集中，没有受过基础训练的他只有凭借生前打架的经验了。 而格斗和厮打是两码事。 曼迦摸了摸唇角的裂痕：“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可你能感受到‘众生’的愤怒吗？无法进入灵魂的他们，究竟有什么过错？” 木熙没有接话，他不想倾听曼迦一厢情愿的唠叨。 闭嘴吧！木熙冲杀上去挥剑乱砍。 曼迦抬剑接住，一剑两剑，一声两声，“哐当”之间电光火石。 这个激斗过程，基本是木熙胡乱发力，曼迦悠悠接下。 两个人均无法发挥力量，只像普通人一般持械斗殴。 木熙满脑子都是茶茶中毒的事，越是担心越是急躁，渐渐失去耐心开始盲目突进，结果落出很大一个破绽被曼迦抓住。 格挡住挥来的长剑，曼迦迎上一步，以剩下的空手捏成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木熙的肚子上。 “唔……”木熙只觉得翻浆倒胃，一口酸水提到了喉咙眼上。 “认输吧。”曼迦用膝盖顶击木熙下颚，趁着对方失去平衡的时候又是一脚直踢正中胸口。 长剑飞出化为光点，赤手空拳的木熙想要迅速起身却不想被曼迦一剑刺穿的了肩膀。 冰冷剑刃穿过身体的同时，木熙一把抓住曼迦持剑的手，另一手唤出手枪抵在了曼迦的灵核上。 赢了？ 不，哪有那么容易，在他唤出手枪的刹那间曼迦空余的手也握住了渡川唤来的手枪，同样顶在了要害部位——脑门。 两个人对视片刻，曼迦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只要我……” “啪！” 在枪口紧贴威胁极大的情况下，木熙毫不犹豫的开枪了。曼迦捂住胸口倒下，摔进了钱堆里。 木熙强忍着剧痛去拔肩上的长剑，刚扯出一半的剑身就涣散成了光点。这倒是省了一些力气，抬起头时，曼迦掌中的手枪也消失了。 武装完全解除，是我赢了。可是意义何在？ 木熙抬起手臂，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曼迦，“你感到恐惧，灵核无法维持‘渡川’。” 他说的这句话并不完整，但曼迦明白：“挖掘潜能而非赐予力量吗？渡川是这样的东西啊……我没有想到你会开枪……不对，我该想到你能有这样的勇气，哪怕我的心中对恐惧的感觉少识分毫，手枪就能轰掉的你的脑袋。” “你不会，‘器’要保证完好对吧。”木熙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地上的半截书卷：“这东西归我了，曼迦……前辈，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们以后能好好相处。”他环顾四周：“这么多黄金，随便抓一把也能改变你生前的命运了吧。”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们的对决又有什么意义？”木熙卸下武装，收了渡川：“我只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珍惜之人。” “你和丁茶茶才认识多久？你有多了解她？这是爱情？还是单纯抱着她带你来城府世界的恩情？”曼迦仰头大笑：“太有意思了，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熙摇摇头，没有回答也不否认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了，希望不要有第二次，现在我要去救茶茶……” “别想了，丁茶茶没有救，除非时光倒流。”说完，曼迦无奈的笑了：“如果你觉得命运可以改变，那就做给我看啊。” 真的无药可解？木熙觉得曼迦不会骗他，“没理由骗他”就是最糟糕的真相。 白玉京城堡之上，巨大化的哈耳皮埃疯狂发飙，几十名鬼差莫不敢近。利爪挥动，一下便掀开了城堡的最顶层，由于之前都本山“斩击”的破坏，本来遭遇横切无法完全固定的城堡开始倾斜。 哈耳皮埃庞大的身躯站立不住，扇动四翼飞舞起来，可由于身体太过沉重，刚离开倒塌的城堡十米不到就掉了下来。 “噗通！” 烟尘四起、气浪咧咧。观察多时的丁义终于找到了近身的机会，率先踏上哈耳皮埃的背脊，沿着突兀的脊椎一路冲到葛塞面前，“喝！” 丁字拐使得的炉火纯青，在葛塞魔法防御的阻挡下丝毫不停顿半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先是打折了他的左臂，再敲碎胸口两根“肋骨”后将其压制在了哈耳皮埃粗糙的皮肤上：“你该多学学格斗技巧。” “鄙人是法师，鬼差大人。”葛塞被死死压住，另一只健康的手臂扭到身后，丁义只用一只手加一支丁字拐就完全制服了他。 饲主被擒，哈耳皮埃也安分下来。不远处开来的大卡车停在矮城墙外，鬼差们打开箱门，取出“幽冥锁链”，准备最后的收尾工作。 比预想中的容易。丁义长舒一口气。 不过世事难料，在暗处的安德烈正在向炮弹中灌入“催化剂”，一支、两支、三支……十支，够了吧。 让我看看这怪物狂怒的样子！ 第233章 分钟的生前 安德烈可能忘了，阿克鲁斯批准他使用“催化剂”的目的。 促使哈耳皮埃暴走吗？当然，但不全对。 “催化剂”的研究生产早在木熙来到城府世界之前的数千周便开始了，最早可以追溯到莉西娅尚未和茶茶相遇之时。 这项研究并非是在阿克鲁斯控制中的环声公司里的既定项目，说起来，它是一份“订单”，而与之签署合同的人是伊万哈洛克。 “催化剂”是为一切活物定制的“强力药剂”，其效果不言而喻。 安德烈抬手时才意识到要收集关于“催化剂”作用的情报，他在腕表上点出全息屏，设置了几项待查的数据后静默在那里。 他在等，等鬼差们完全制服哈耳皮埃。 必须如此，如果注入催化剂的哈耳皮埃无法挣脱最牢固的束缚，那么其作用本身就是失败的。 丁义为葛塞戴上手铐，并没有扶他起来，而是用一只脚死死地踩在他的后背上，“行动。” “是。” 数十名鬼差牵起幽冥锁链，就像水手抱起船锚的锁链，在罪割加持的助力下，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将它们抛到了哈耳皮埃的身上。 四面八方披来链身迅速缠绕，哈耳皮埃已经放弃了挣扎，温顺垂下的头颅好似放落的索桥“啪嗒”一声搁在了坑洞不平的地面。 “都说畜生护主，看来是错了。”丁义抓起葛塞把他擒在身边。 “畜生，你指的是’人’这种东西吗？”葛塞满脸汗水，头发黏糊在脸颊上分不清粗细。 所有锁链均已固定，现在只等葛塞解除魔法使哈耳皮埃恢复到常态大小就可以了。 葛塞当然知道丁义的打算，闭口不言。 丁义也不着急：“你的牺牲会毫无意义，就和你的生前一样。” 葛塞惊讶的回过头来，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望着对方。 “三栋拥有城府世界最全的数据库，里面记录着所有灵体的生前，圣城的居民也不例外。”丁义放开葛塞，就好像算准他不会再次抵抗一样：“我用2分钟看完了你的生前资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葛塞没有搭话。 “5分钟，三栋有一个记录，最无趣的生前只需要5分钟就能了解，而你比那个‘最无趣’整整少了2分钟。”丁义笑了，如同挑衅：“2分钟的生前，哪怕是十岁的孩童来到城府世界也有最低限度的5分钟，你啊，今年多少岁了？” 葛塞要紧牙关，痛苦不已。 “享年37岁的你，生前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你的家人视你为异类，你将自己终日关在院子里与动物为伴，希望他们能了解你，结果……”说到这里，丁义发狂似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远比口舌上的讽刺、挖苦来得更加猛烈。之前迪斯在车里对丁义的评价是“喜欢虐杀”，其实他还忽略了一点，比起肉体上的虐待，丁义更喜欢在精神上击垮对方。 “被爱犬咬死的感觉如何啊？”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往往都来得刚刚好。 “我要杀了你！！！”葛塞顿失一贯的冷静，在双手遭到束缚的情况下冲向丁义，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丁义没有躲，任由他的牙齿陷入自己的灵体之中。 他感受到了这份愤怒，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无能之人在没有回旋余地下的暴怒”。 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总觉得还不够，比起自身生前的那份“心情”还是差的太远了。 丁义抓住葛塞的头发，一把拉到旁边。他将脸贴过去，两双眸子顿时冰冷至极，“看，我们都不过如此，没有谁能比谁做得更好。” 葛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愣了半晌，他恍然大悟：“果然人都是丑恶的生物，执念会毁掉这个世界！” 安德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等下去恐引来玄、白两王，他扛起炮筒，电子瞄准器校对完毕后，毫不犹豫地抠下了扳机。 “嘭！” 这是一段很高很高的抛物线，银白色的锥型弹头拽着弧度漂亮的烟雾飞到了哈耳皮埃的上空。 丁义抬头仰望的一瞬间唤出罪割，扭动腰身掷出丁字拐。 拦截成功。罪割与弹头相撞的刹那爆裂出滚滚烟雾，丁义本以为成功了，可当他看见从白烟之中落出的“流星雨”后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数百只特制针头，尾部全都装上了助推器，在冲出烟雾的那一刻加速，“嘭！”齐刷刷地想向着哈耳皮埃落下。 增援？丁义回头看向葛塞，他同样是一脸疑惑。 叛军！ “注……！”丁义来不及呼喊，三支针头扎在了他的手臂上。有毒吗？ 除了针刺的痛楚外没有任何的不适。他迅速拔掉针头环顾四周。明白了，对哈耳皮埃有效！ 过半的剂量渗入哈耳皮埃的血夜之中，它感受着躯体每一寸肌肉都在增长，并不发达的大脑告诫它“去挣脱吧，去破坏吧！” “呜~~~噜~~~”哈耳皮埃扬起大桥般的脖颈，幽冥锁链正在一截一截断裂。它的周身发散出微红的气流，肉眼可见。 “去死！”葛塞强提一口气力，趁着丁义分神的时候撞在他的腰上，“小埃救我啊！” 哈耳皮埃并没完全失去理性，扭头过来喷出一束苍炎击飞了背脊上的丁义。它展翅高飞，强健的四只翅膀扑腾开来。 包含着热浪的气流一股接着一股，随着翅膀的煽动形成一个又一个龙卷。 鬼差们经不住旋涡的干扰，纷纷退避。 “这里！”葛塞背过身去，将束缚的双手露到哈耳皮埃的眼前。 喷溅的毒液自它的口中射出，打在手铐之上。控制量与精准有些偏差，具有腐蚀性的毒液虽然融化了手铐却也伤到了葛塞。 手臂上的衣物融化，灵体受到影响变成了深褐色。 “我要活下去！”葛塞跳到哈耳皮埃的头顶，稳稳抓住它的皮毛。2分钟中的无聊人生？不，我在城府世界拥有足以让你们记住的历史！ 丁义摔落地面，吃痛中奋力爬起来。要改变目标吗？“鬼差三、四组注意，周围埋伏着可疑人物，快速搜查！” 安德烈边向指定地点撤退边注视着仪器上的波段数据，“头儿，一切正常，剩下的就看副作用了。” 城堡之下的“地宫”，曼迦对木熙说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白玉京是我的资产。” 第234章 地上白玉京 “白玉京是我的资产。” 木熙无法断定这句话真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认为曼迦别有它指，可能是某种含有隐喻的双关句。 不过等了五秒有余也没见曼迦再做解释。 “你不是不相信，而是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意义。”曼迦笑了：“还记得上次我们探讨‘生’与‘死’的意义吗？我说‘死’本身没有意义，‘为什么而死’才有意义，白玉京也是一样，它的存在没什么意义，‘为什么存在’才有意义。” 木熙没有接话，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 “白玉京的存在，本质是为了找寻‘命运的终点’。”曼迦怕木熙无法理解，打算不再故弄玄虚，直白解释道：“‘灵体如何重新遁入轮回’这个议题早在你来之前的上万周里就一直争论不休了，有人认为人类有了‘神性’本该如此，而有人则认为这是诅咒需要消除恢复正轨，另外还有人犹豫不决最终导致了‘钟声启示’的发生。” “钟声战争？”木熙皱眉。 “没错，一场古老的战役，存在于传说之中。”曼迦摸了摸灵核的位置，他感到奇怪，那么近距离的射击应该能轻易穿透自己的灵体。木熙是抱着杀死决心还是留了一手？“圣王想要越过‘自然’继承‘神性’，羽王想要灵体重新遁入轮回，而冥王选择了沉默。 白玉京虽然是我的资产，但并非我创设的组织，它的创始人叫阿克鲁斯，叛军的领袖。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吗——陷城，一座已经不存在的古代城市。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很多人都认为‘白玉京’的名字出处自此，其实不然，‘玉’与‘京’应该合并来念，白琼曾是陷城的主人，也就是说这个组织的名字实际上是用来提醒那两个人‘我们才是胜利者’。 这两个人一个是白琼的‘养子’，一个是陷城的‘神将’。” 曼迦默了片刻，叹息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有点难以消化，但你只要记住，阿克鲁斯是为了找这两人复仇而来，并且解救囚禁于冥堡的冥王。” “冥王被囚禁……”木熙信了一半，源于喜玉对茶茶说过的话，“叛军袭击时，我们都在电视上看见过精神饱满的冥王，你说他被囚禁，有什么证据？” “那样的影响魔法和魂术都可以做到。另外冥府三栋封印着冥王的剑，这把剑曾刺穿过羽王的肩膀。” 曼迦没有给出强有力的证据，木熙推断他不是猜测就是听阿克鲁斯说的，“阿克鲁斯为什么要舍弃白玉京……交付给你也就是说你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叛军！” “不是。”曼迦开口道：“他将白玉京交给我是确信了一件事之后，刚才忘记说了，现在的冥府要员实际都是羽王的旧部，他们都为了‘羽王的复苏’而做着准备，阿克鲁斯本打算以‘白玉京’为总部慢慢瓦解冥府，却没想到一个变故让他改变了主意从而走上了一条更加容易的道路， 这个变故就是‘冥府内部不和’。”说到这里，曼迦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说来很有趣，众人都知晓玄王与白王不和，却不知道这种不和隐藏着巨大的变故。木熙，白王已经倒戈了，他应该是理解了做‘神’的好处，他不想让羽王醒来破坏了自己的利益。 于是，阿克鲁斯找到我，以我‘中介’之名将白玉京献给了白王，白玉京所有活动都在白王的掌控之下，包括这次。” “这次？”木熙凝神屏息，他觉得其中牵扯有些太过复杂了。 “‘消除’白玉京的存在实际是冥府整合资源，和外界传闻一致，不同则是资源都落尽白王之手。”曼迦伸开双臂环顾四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了这些资本，白王就能够在冥府之中打点上下。 至于军需供给、技术支持都由环声公司承包，白玉京的部分资产都会转移到环声公司的账户上，强强联手，玄王还有什么办法？”这些话，事实中夹带着推测，很大一部分是曼迦这几日刚想通的‘因果’。 “环声公司为什么要帮白王？”木熙追问。 “又忘记说了。”曼迦走过来拍了拍木熙肩膀：“环声公司幕后的影子懂事会只有一个人，就是阿克鲁斯，你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想啊他们就要‘弑王’了，所以木熙，所有事件的指引都朝着我们的‘既定命运’而去，我们终有一天会幻化回‘器’，为羽王复苏尽最后一搏。” “不是现在。”木熙尽量用舒缓和委婉的语气答复，他不能再激起冲突，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解药拯救茶茶，“曼迦前辈，或许有一天我会如你所愿，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现在，我必须去救茶茶，如果你还要拦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看样子真的是留了一手。曼迦不明白木熙是如何控制手枪的力道，百思不解也无可奈何，现在硬要阻拦只能换回更加激烈的对抗。木熙说得对，不是现在。“我从密道进来，我们也从密道出去，不过你救不了茶茶。” “当真没有解药？”木熙不肯放弃。 “我是‘中介’又是前辈，在我的经验中哈耳皮埃的毒根本无解。”曼迦想了想：“好吧，也许可以试一试，你想改变命运那我就完全打消你的念头，现在有两个选择，求助伽蓝魔法研究会会长奥里文，或者抓住饲主葛塞逼他说出解毒方法……如果有的话。” “好！”木熙果断应下，拜托曼迦道：“去请会长到七栋来，把事实说给他，他会帮忙的，因为莉西娅……我会试着接近葛塞，我们分头行动。” “你知道我会帮你？” “我知道，我和你都是被命运玩耍的人。”木熙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下曼迦孤单单的站在金灿灿的宝物堆里面露苦涩。 韩墨的疏散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居民都撤退到了危险区以外，只有极少数原住民选择留下来，漠然的看着韩墨傻笑。 没有空理会这些疲惫的原住民，她跨上摩托车朝着双子公寓一路速飚。安果果、安果果……在双子公寓监视他的鬼差居然没有一个回复信息，通讯全部中断。韩墨有一种的不好的预感。 早川真纪在睡梦中的被叫醒，跟着疏散的民众退到了警戒线以外，泊醇街刚好在安全区域内，没有去处的早川就回到了奶茶店中。 卷帘门上的污秽字迹已然抹去，就像阴霾的心情般退散。刚开了店门就有客人进来，说笑谈天中买了三杯奶茶。 陆陆续续的客人涌进来。半夜三更从家中避难而出的人们大多数都涌进了泊醇街，在他们看来，商业地段最发达的地方冥府越是会加以重护。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里聚集了大量的鬼差与守备队。 早川应客人的要求从屋内搬出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经过工匠的改造成为了无线接收信号的“罕见货色”。调试完毕后“城府电视台”主持人那张梅花鹿脸展示在众人面前。 “……情况不容乐观，失去理性的哈耳皮埃可能对冥府造成巨大的财产损失，鬼差大人们已全力以赴应对可能出现的险情，目前我们可以从实时画面中看出哈耳皮埃正欲逃跑……” 电视中的哈耳皮埃煽动巨大的四只翅膀，一起一伏地向着远处飞去。 “……希望冥府能更果断些，这样的处置效率是对不起纳税人的。”不讨喜的议员作为嘉宾出席节目，语出惊人：“我们庞大的开支并没有用在提升鬼差战力这一方面，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对‘最下道’原住民的救济，玄王大人可能不明白，穷可以救，而懒不行…·” 主持人打断议员的发言：“是鬼差队长布里克大人！” 事实画面中布里克跳得很高很高，如同流星一般坠落在哈耳皮埃身上。庞大的身躯经不住此等强烈冲击，连挣扎都没有一下便如死尸般掉落了下去。 “……掉落位置是双子公寓，希望大家都已经安全撤离了，这样的体型双子公寓想必无法承受……” 早川看到这里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画面中翻涌的灰尘与四溅的碎片一起组合成了灾难般的画面。早川解开围裙，推开聚众的客人，也来不及关店就朝着双子公寓的方向全力跑去。 果果，你有去避难吗？ 早川觉得自己的脚步太慢了，而且要绕过警戒的鬼差必须翻阅高墙，凭这幅弱小的身躯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做到的，除非…… 早川停下脚步，从内兜里取出渡川。 茶茶，谢谢你。 第235章 最该责问的人 早川上一次前往双子公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作为摆渡人，与退休的好友常在双子公寓的a栋喝茶看云，她的朋友总是对她说：“对面那栋楼的‘小孩’，真想帮帮她啊。” 虽然早川一再告诉这位朋友，灵体是不存在“小孩”这一说法的，可她的朋友还是告诉她：“幼年进入城府世界的灵魂，特别是那先涉世未深，对于现实抱有美好幻想的灵魂们，都是真正的意义上的‘孩子’。” 早川问：“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啊？” 她的朋友回答：“城府世界是没有幼儿园的，也没有童年，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残酷的‘大人世界’……作为摆渡人的我们，也应该关心下身边的‘同伴’啊。” 是啊，我们是唯一的同类了。早川想，每周都会有来自暂留地的灵魂成为灵体后作为摆渡人住进七栋，同样每周也会有灵体请求自裁或是因为别的原因化为虚无。 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有人来就有人走，有人想活下去，也有人想麻利地去死。 说起来，早川在听到安果果这个名字时就明白了，至少是她能理解的那一部分。在韩墨拿着“安果果本人”的照片询问时，早川真是吓得够呛。 你，怎么会是安果果呢？ 她的朋友曾三番五次的提醒过：“对面b栋的安果果，总是很忧郁的样子，我听晚辈们说，她的‘自裁申请’被否决了，又一次，第几次呢？” 所以，安果果已经不再了，或者，重生了？不对，无论早川如何否定，安果果的确是不在了。 早川到达双子公寓时预料到的结果也没有比眼前的更坏，两栋楼房塌了一半，遭受重创的哈耳皮埃再次飞跃天空，强大的气流弥漫开来，有一瞬间的沸腾冲刷在早川身上，就像拍打而来的巨浪。 布里克站在废墟的高点，抬头仰望飞走的哈耳皮埃，怅然若失。 早川看着他，不敢接近，她的目光落在那段寒光闪闪的长枪上，玉碎的杀气让她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 除了环光以外，残檐断壁中未能完全熄灭的电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级了镶嵌在岩块中的宝石。 布里克回过头来俯视早川，目光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跃然空中离开了。 看到了吗？早川亡羊补牢般捂住腕上的渡川。 没事，他不知道我是谁，误入战场的摆渡人肯定不止我一个，渡川在手腕上反而证明我不是可疑的人，所以……他才会放心离开……也许……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早川环顾四周，几乎无法辨认公寓房间原来的位置，有些倾倒处并未完全覆盖，或多或少留下了避难的空间。 安果果……撤出去了吗？ 早川攀上废墟，发现楼顶的梧桐盖住了一片空隙，稍微翻动枝叶就能看见其下大片的空间。情况还不算坏吧，至少废墟之下还存有灯光。 “果果！”早川呼唤起一个逝去的名字，同样也呼唤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果果，你在吗？！”是她能拼尽全力喊出的最大音量了。 战斗远离后的双子公寓寂静的可怕，梧桐断枝投下的光影就像奇形怪状的生物躯体。 空气中弥漫的烟尘渐渐落定，早川打算进入废墟之中。她捏了捏腕上的渡川，祈祷它能带来好运。 从未能完全封闭的洞口进入，早川落地后便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了。 b栋走廊，一块残缺的门牌落在脚边——02321。 第三层的21号房间……早川闭上眼睛努力思索安果果在履历表上填写的住址，没费太多的功夫变回忆起了“02333”这串有趣的数字。 向前就是了。 “果果！”早川朝着走廊的尽头呼喊，密闭空间中巨大的响声震动，一部分墙壁出现了二次倒塌。 早川赶紧捂上嘴巴，再冒失的话可能连自己也要被活埋。 她朝前走去，在并不平整的走廊上，借助废墟中遗漏的环光与未熄灭的廊灯艰难前进，很多地方塌陷的只供俯身爬过。 没过多久，早川的衣服、脸上沾满了尘土，当她终于望见02332号房间的门牌时，后方的道路垮塌了。 漫布的烟尘瞬间席卷了狭小的走廊。早川不顾一切撞开02332号房间的房门冲了进去，回身关门才发现房门无法贴合，承重的门梁塌了一段，砸在门框上瞬间变了形状。 “咳咳咳……”未能阻挡的灰尘喷涌进来，早川只觉得眼前一黑，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摸到手边的水源，顾不得干净与否慌忙捧在手心为自己擦拭眼眶。定了定神，早川按照茶茶指导，使用了渡川的力量，可是面对数百吨重的塌方体，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推动分毫。 被困住了……被困住了啊…… 早川有些后悔，她想如今的安果果可是能和鬼差周旋的人啊，怎么会被废墟压在下面呢。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前来的目的，想了许多许多。 “安果果自杀了，早川你知道吗，我本以为她康复了……”早川的朋友说：“我也快撑不下去，真是和生前一样糟糕的世界啊。” 早川明白，她的朋友和安果果是病友，“我本以为她康复了”是因为她朋友觉得自己和安果果聊得来，在一起说话能笑出声来。 对，不像我，除了开店的计划，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帮助她。所以……我要知道谁剥夺了她生的希望。 至少，请告诉我，你不是圣城间谍，你是重生的安果果好吗？你不可以死在这里，而我……也不可以。 早川顶着废墟用力，再用力，她徒手刨开残垣，却有更多的水泥块掉下来，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了，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了光、没有了空气、也没有了水源，狭窄的避难所正在一点点缩减。早川卷曲身体，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聆听周遭塌陷的声音。 上一次死去，是多久呢？早川开始回忆生前的最后一刻。在爷爷辈就开始经营的小店里长大的她，并不知道恶霸们开着挖掘机冲过来时是不会念及人类的生命的。 即便是同类，在利益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妈妈说：“躲进去，他们要强攻了。” 时年23岁的早川，在拆迁挖掘机强大的轰鸣声中吓破了胆，她卷曲在木质的大箱中，听见外面无法辨认的吵嚷。 早川在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女儿还在里面啊！”，之后一声巨响，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揉碎、被肢解、被越挤越小。 就像现在。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早川同样听见一声巨响，就像是庆祝人类诞生的礼炮，又像是见证人类灭亡的核爆一般。 可这次有些不同，巨响带来的光、带来了空气、带来了城府世界每日可闻的清风。 早川睁开眼，望见大洞之上的小小身影。 “早早姐，这很危险的哟！”戴安安跳下来，脚尖轻轻着地，她在包里摸索了一遍，只掏出一颗糖：“只抢救了一颗，给你吃吧。” 一个拥抱袭过去，即便是十戒之一的戴安安也没能反应过来。 之后是哭声，哭声中夹带着笑声，早川以跪地的姿势紧紧抱住戴安安，一句话也不说，但想要流露的情感全被她颤抖的身体表达出来了。 戴安安轻轻叹气，两人的身高与生前年龄似乎反过来了。戴安安抚摸着早川的后脑，问到：“为什么要来呢？”她虽然看见早川手腕上的渡川，却没有多问一句。 “你是安果果对吧，是给我朋友带来生的希望的安果果对吧？”早川还是止不住地哭泣。 戴安安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安果果还在时她的确有一位朋友，或者说“病友”？两个人互相扶持着面对“诅咒”，在漫长又痛苦的生活中挣扎。 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相互寄居在对方的心中，一个人死去也宣告了另一个人的死亡。 “我是安果果。”她点头，怜惜地捧起早川哭花的脸颊：“我不在时，你本可以代替的啊，可惜你只顾着自己开店的计划，早早姐来这里是想兴师问罪吗？问我为什么要离开的你的朋友吧， 不过你想想，明明你还在的啊，为什么不成为另一个安果果呢？你是最好的选择，她却没有选择你，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你的心里除了对‘店铺’的执念外已容不下其它东西了，有了果糖还会喜欢白糖吗？ 没关系，我觉得没关系，人就是这样的。”戴安安的眼眸暗了一度，她的心里想起了莉西娅以及她的“真爱”丁茶茶。 “愧疚的你还是来了，想要转嫁罪责的你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谁才是该‘受罚’的人。”戴安安说道。 早川痛苦的摇摇头：“安果果是因为我才离开的吧，误以为她只需要我这一个朋友。” “不是，安果果的离开是早已经决定好的，她不想成为你朋友的累赘。” 早川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戴安安，她不明白。 “她看过一些冥府的真相。” 废墟之外依然完好的公路上听着一辆纯黑的摩托车。 韩墨不能确定废墟顶部是垮塌还是击碎的。安果果出入门禁的记录已经不能作为判断不在场的证据了，毕竟掩饰的手法众多，门禁与监控都不可信。 重要的是现场确认。 如何确认呢？韩墨唤出罪割，做好战斗准备。 她听布里克说，圣城凡是有战力或高职人员都信奉“三源教”，想要说服他们放弃信仰是不可能的。 韩墨看着眼前的废墟，脑补出生灵涂炭的恶果后决定无法引渡像善的灵魂，只要消灭就好了，就像修罗场内那些面目狰狞的恶灵。 击杀，是唯一的超度。 第236章 冥府的倦意与疲惫 天未明，环光婆娑，韩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清楚了，那爆破废墟的力量来自安果果。 十字罪割握在手中，小心向着较高处前行。她清楚，如果对方真是来自圣城的间谍，依照生前老电影库里的剧情套路，这些个穿梭于国家之间的“刺客”、“信使”、“破坏者”无一不是个中高手。 那么，自己握在手中的就不再是罪割，而是一把毫无用处的烧火棍。 除恶扬善，也是需要绝对力量的啊。 正思忖利弊时，建筑物的残渣又滚落了一部分，它们自火山口般的高处落下，咕噜噜一阵后在韩墨的脚尖处停稳。 她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两个人了。 两边都看见了对方，谁也不打算先说话，在夜色的渲染下都意图遮掩自己的目的。 安果果自然明白不能白白走掉，总要做点什么或者找一个蹩脚借口搪塞过去，但这正不是她所擅长的，所以，要在这里杀掉这个鬼差吗？ 她看看四周，一双蓝色的瞳孔没有印出额外的不速之客。也就是说现在是灭口的最佳时机。 韩墨握着罪割向后退了一步，是因为安果果向前进了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从那具幼小的躯体里散发出来，就像是撕破夜晚的光明，瞬间震慑住了韩墨。 再迟钝的人都能觉察到越发紧张的气氛，早川觉得，总要有人打破沉默，也总要有人来制止这场冲突，“鬼差大人，能带我们撤离到安全地带吗？” 韩墨的目光落向早川仅仅只有0.1秒便又回到了安果果身上。面对强敌，任何一秒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死亡。 不，是化为虚无，“我想你们不需要我保护吧。” “当然要。”早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先一步走到韩墨面前，那把罪割的锋利枪头只在胸口前的一寸距离，“我们没有能力抵抗危险。” 示弱？韩墨不觉得早川一点都不知道身旁的安果果是什么人，“站着别动。” “鬼差大人不保护居民吗？”早川走近时，故意背着右手，腕上的渡川没有来得及取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瞒不过韩墨，她将枪头抵在了早川的灵核上：“那是一间漂亮的店铺，我想你不会愿意失去它。” “烦死了！”安果果从废墟上跳下来站在早川旁边，韩墨手中的罪割伸过去几乎触碰到了她的鼻尖，“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干脆点比较好的哟！” 宣战？不不不，这是把选择权交到我的手中。韩墨想起生前同宇宙海盗交涉时的画面，的确有这样的方式，在双方都不愿发生冲突的时候，不想放低姿态的那一方会用“你看怎么办”来缓解气氛。 “跟我回三栋接受调查!” “凭什么？”安果果毫不客气，也毫不畏惧 “我刚才看到你所展现的力量，非居民所持有。” “好笑，你说看到就看到了？”安果果底气不足，她刚才没有觉察到韩墨的到来。这不应该，却也是事实，早川的悲伤透过整片垮塌的废墟漂浮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了生前。 韩墨勾起嘴角：“无力的反驳，我究竟看没看到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收束法”控制着发散的灵气，将所有力量调动到了双臂上。 安果果抬手的刹那早川叫道：“不是她！” 两双眼睛四只瞳孔同时望着她，那里面是疑惑。 早川呼出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右臂，将手腕上的渡川展示出来：“鬼差大人是我。” “渡川？”韩墨更加疑惑了，她知道早川并非现任摆渡人，所以渡川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上，“盗取渡川可是重罪，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腰间抽出一只迷你扫描仪，“别动。” 韩墨用仪器在早川的那只渡川上晃了一下，条状的液晶显示器上立马显示出了一段数字与一个人名——“，丁茶茶”。 “不对，这是我盗取的！”早川大叫道。 “别说了。”韩墨眼中坚毅的光芒暗淡下去，“安全区就在泊醇街，那里没有受影响，你们自己过去吧。”说完收了罪割，扭头走开了。 早川愣在原地，她不明白离开的鬼差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情复杂咯。”安果果笑道：“看来我们的鬼差大人也真是护短呢，她现在心神不宁，没空和我们计较，所以呢早早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早川注视着韩墨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中并未松出一口气，反而更加难过了。 韩墨跨上摩托，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的时候通讯器响了，耳麦那头传来布里克低沉的问询：“确认没有？” “没有异常。”韩墨发现自己撒起谎来居然没有任何顿挫感。 “嗯。”布里克默了片刻，说道：“七栋医师报告，有一位摆渡人中了毒，你去看看。” “看看？” “摆渡人丁茶茶，可能撑不过今晚。”通讯挂断，再无声音。 韩墨本就烦乱的心头更是迎来了无法排解的郁闷，她发动引擎朝着七栋飞速前进。 布里克已经追到了冥府城区的边缘地带，在一栋高耸的建筑上驻足，挺立于天台的边缘上，他望着越飞越远的哈耳皮埃和其背上的饲主葛塞，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追。”布里克向所有鬼差发布命令，有疑惑者不甘询问，他回应道：“是白王大人的命令。” “布里克这真是白王大人的命令？”丁义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来。 “如有异议，早会时可提出来。”布里克冷漠回应道。 耳麦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丁义才又汇报道：“已进入白玉京地下宝库，派会计过来清点吧。” “知道了。”布里克关闭通讯，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黑漆漆的冥堡，白王独自进入，一路上没有人敢阻拦，因为上次动乱而增派的守卫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直到白王进入大门才恢复到挺拔的姿态。 长长的冥桥连接着冥王的宫殿，桥上的地灯射出惨白的光芒，走到门前的白王脱下手套，伸出手掌紧贴在紧闭的宫殿门缝上，“我来问候您了。” 漆黑大门上显现出赤色如血的封印图案，在白王翻转手掌的同时如同链扣门锁一般一截又一截的打开。 图案每一寸的位置都在改变，一段又一段地移动，直到整个图案完全换了一种样式。 大门开启，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本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的两片门板被无形的大手给推开了。 白王整理了一下衣着，昂首挺胸步入门内，完全进入后抬手一个响指，身后的黑门又静悄悄地关上了。 大殿内灯光明亮，紫红色的立柱分布两旁，镶满钻石的通道一路铺陈到正前方的王座之下。 而王座之上，坐着自回响叛乱之后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的冥王大人。 那是同圣王一样“年纪”的少年，黑发披肩、正襟危坐。他的双目炯炯有神，见白王进来，嘴角露出了几分苦涩。 “您还是这么有精神，王啊。”白王脸上挂起假笑，伸手放在胸口深深地鞠了一躬。 冥王忽然伸手，想要隔空握住眼前这名阴险可憎的“盗贼”，可幽冥锁链缠绕他的腰身、脖颈、双脚，王座上的封印法阵消除了他所有的力量。 被限制、被囚禁、被重重的按压在那冰冷的王座之上。 “叛徒！” 呵斥声响遍大殿每一寸角落，而白王岿然不动，但那面色却阴沉了下去。 “谁是叛徒呢？”白王上前，从衣兜里掏出一粒药丸捏在手中，“您的记性不太好，让我帮您好好回忆一下吧！” 冥王惊惧地向后挣扎，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粒纯白色的药丸上。他无力地抗拒，但白王却越走越近。 “我来并不是为了让您感受痛楚。”白王一把捏住冥王消瘦的腮帮，将他的嘴巴打开：“我来这里，是需要您的帮助，王啊你可别忘了，你欠吾王的那个人情，即便是虚无，也有人向您追债的啊！” 嚎叫声从冥王的喉咙里发出来。垂死的反抗？无能的狂怒？ 不，都不是，更像是一只肮脏的家畜，在圈笼里等待着备好的刀俎。 第237章 不肯熄灭的万千灯火 木熙赶回冥府七栋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只是那虚无缥缈的黑夜依然强盛到足以遮蔽天边的破晓。 一个死人居住的地方，居然会迎来破晓？ 木熙在踏入七栋大门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看大道尽头的凹型天空，心想，或许无**回的灵魂滞留自此本就是一个错误。 破晓，也许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 七栋的中央建筑灯光熄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婆婆能睡得着吗？木熙放下暂且不论，他环顾四周，公寓环形的走廊上布满柔和的温暖，灯色琥珀。 摆渡人看来都没有睡，但也安静的出奇。 二十二层楼梯旁的仓库早已在白天改做了“卫生室”，洁白的床单与窗帘就那么互相辉映着，凉风徐徐，原住民医师缩了缩他单薄的身躯，伸出手掌拍了拍后颈——真冷啊。 他起身，将听诊器的胸件放回衣兜里，摘下耳件挂回脖子上。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单人床上躺着丁茶茶，唇色全无，皮肤干裂。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站在门外的辰式希，除此再无他人。医师大概是知道结果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结果告诉门外这位患者的朋友，可是该如何说呢？ 他想了想，也罢，反正灵体本是死亡而来，他们对“死”应该不会陌生与害怕。 木熙几乎使用冲刺的速度跑到了卫生室的门口，他望见辰式希毫不避讳地掐灭一根烟蒂丢在地上。 “怎么样了？”木熙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 辰式希很是厌烦的推掉他的手：“哈耳皮埃的毒无解那要看什么时候，现在毒入灵核已经很迟了，如果是中毒内的12小时我都有办法，但是现在不行……” 木熙垂下手臂不愿再听，他转身去推门却刚好撞见开门的医师，两人四目相对，一边是焦急一边是疑惑，“大人，您是？” “她还好吗？”木熙问出口时，心情反而放松了一些，说来奇怪，他觉得好像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医师先没回答，过了许久才欠了欠身说：“大人，在黎明之前她就会死。” 多么直白的回答，木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要抓住医生的领口质问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走的很远了。 卫生室的门没有关，半开着，环光从走廊这侧爬入其中，晶莹莹的一片方形。木熙感觉鼻头发酸，他摸索着进入其中，双腿第一次因为恐惧而疲软。 躺在单人床上的丁茶茶、孤单的摆渡人，将迎来她的终末。 到底怎么了？ 木熙走过去时，听见了微弱的呼吸。那呼吸又慢又长，像是从久远的从前吹来的山风，在记忆的梯田里走过了一季又一季的夏天。 他似乎想起些什么，闹钟闪过些模糊的影像，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见了来自床头的呼唤——“木熙……” “在，我在！”木熙迅速坐到床边，“茶茶，别怕，会好起来的。” 茶茶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我没有怕啊，木熙来了就好了……” “对对，我在这里了。”木熙话语间居然红了双眼，泪水决堤的太快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我这么脆弱吗？ 一只手从床单里伸了出来，想要去帮他拭掉泪滴却多了些距离。 于是木熙弯腰，抓住茶茶伸过来的手掌，握住，紧紧握住，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我会想办法的，你知道我有办法的，对吧？” 茶茶含了含下巴：“嗯，我知道的，我相信你的，木熙，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感觉已经很熟悉很熟悉了……” “我也喜欢你！”木熙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既然人死后灵魂还在，那么情感也在，也正是如此，这一切都是存在的、现实的，而非虚幻。 “太好了！”似乎是因为痛，茶茶的身体卷缩了一下，那只被木熙包裹的右手使劲的捏住，而另一只左手则抓向自己灵核的位置。 “茶茶！”木熙大喊：“医生！医生！……辰式希！” 这张本是欢快天真的脸由于病痛的折磨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两只眼睛也变得浑浊不清，“我一定很难看……” “没有，没有！你等我，我去叫辰式希来！” 茶茶紧紧拉住想要起身出门的木熙，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吧……在最后我想你陪着我。” “什么最后，你在胡说什么……”木熙抹掉眼泪，好像垂死挣扎的那个人是他：“既然是毒，就有解药。” 茶茶听闻竟笑了起来：“我只知道‘思念的毒，时间是唯一的解药’这句话，木熙，会好起来的，我离开之后，时间会稀释的。” 门外，辰式希靠在墙上静默，她翻了翻衣兜，拿出烟盒抖了抖，发现已经空了后使劲捏扁扔到了楼下。然后她的目光追寻着走廊那头韩墨越来越近的身影。 从侧脸变成正脸，辰式希望着迎面而来的韩墨，啧了一声。她掏出折叠好的眼镜展开，用手绢擦拭起来。 “摆渡人，你在这做什么？”韩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辰式希，换了一个亲切点的口吻：“辰式希，丁茶茶和木熙在里面吧？” “在。”辰式希回答。 韩墨冲她点头致意后想要进去，还没经过辰式希的面前就被她伸手拦住了：“还是别去的好。” “茶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韩墨纳住。 “见最后一面？”辰式希离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有意挡在过道之中：“啧，算了吧，灵体消失，灵魂化为虚无之后与之有关的东西也会一起化作乌有，留一个念想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给这漫长的生命徒增烦恼罢了。” 韩墨没有接话，她才来冥府几日是无法理解“不过是给这漫长的生命徒增烦恼罢了”这句话的。 辰式希当然知道韩墨的底细，所以也不再追问什么，或者说摆渡人本来就没有资格对鬼差产生质疑，她见韩墨不说话，自己也自然不说。 半晌，韩墨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大家虽然不来看茶茶，但似乎很关心她的安危。” “你说什么呢？”辰式希一脸不解的望着韩墨。 韩墨伸手指着灯火通明的冥府七栋，每一间房屋都亮着，虽然安静，但她凭借鬼差敏锐的感官足以发现那里面的摆渡人都散发着清醒的呼吸，“他们都没有睡着。” 辰式希笑了笑，她走到韩墨身边，将双手搭在护栏上：“不，他们不关心，只是他们怕黑，怕化为虚无，怕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会在他们的睡梦中结束，并且永远迎来不了明天的阳光。 啧，鬼差大人，摆渡人不像鬼差那般纯粹，生和死之外还有另一种存在，叫活着。” “生不就是活着吗？”韩墨问。 “在环中世界是这样但在这里不同，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亡那一刻的滋味，特别是因心病而死的灵魂。摆渡人多来自暂留地，在暂留地放下执念后来到了城府世界，可又因为前往暂留地引渡灵魂而有很大几率‘重拾执念’……不对，是一定重拾执念。 你也听说过城府的所有机构中只有摆渡人这里设有‘基金’吧，这门专项基金就是用来医治‘执念深重’的摆渡人的。” “怎么医治？”韩墨继续问。 “鬼差大人不知道吗？”辰式希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停了半刻笑道：“啧，也罢，都是些传闻而已啦。” “说说看？”韩墨催促道。 “鬼差大人你是在套我话么？”辰式希转过身靠着护栏咧开嘴角道：“乱说话是会入拔舌地狱的，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同行不就知道了。” 有什么事不能说的？韩墨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却又不敢深入去问。丽丝了解主人所想，立马连接冥府三栋的资料库搜索了一遍，等到的数据居然只有不到五条，其中也只有一条有意义。 辰式希戴上眼镜，对准韩墨胸前的挂坠。 无法解析…… 看来它用的是另一种算法，和自己掌握的科技不同，不过，它是怎么同步上冥府网络的？辰式希存疑不解。 韩墨认真读了有意义那条信息——摆渡人基金用于专业项目，无权限挪为它用，在规定的缴纳周期内由冥府七栋直接汇入冥府三栋的指定账户。 摆渡人基金流入给鬼差……保护费之类的？应该不是的，鬼差只在活物具象化之后才多了一份保护摆渡人的任务，之前仅仅是用于维护冥府治安。 韩墨根据现在对冥府的了解，无法解释为什么摆渡人会有一笔资金要交到鬼差手中，要知道这两个机构几乎是水火不容也毫无关系的。 “鬼差大人，”辰式希扯了扯韩墨的衣角：“你有没有执念？” “你……”韩墨正要质问她是什么意思时卫生室的门开了。 木熙抱着茶茶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了？”韩墨立刻迎了上去。 “韩墨姐，辰式希，这里就你们两个人了吗？”木熙看了看周围，确定了一下：“请帮我一下。” “你说吧。”韩墨连忙回答。 “韩墨姐，请你守在门口，我想茶茶中毒的事鬼差一定会来问询，如果他们派的是你请你稍等一下，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不过也不会比布里克知道的多多少，如果你只是来看茶茶的，请你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闯进来。” 他看着韩墨点头答应后才转头看着辰式希：“我想要借用你的房间，不想被打扰，你能做到吧。”木熙故意把“不想被打扰”这句话说的很慢。 “啧，懂。”辰式希摘下眼镜拿在手中。 木熙进入辰式希的房间后反锁了门，再无动静。 出于鬼差的身份，韩墨当然想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命令丽丝给予“透视”，结果却迎来了全面的屏蔽，整个房间被阻挡在扫描之外，无法窥探。 这就是“不想被打扰”？韩墨迅速回头看向辰式希，没想到对方毫不惧怕地回看着她。 “留点隐私吧，啧……‘朋友就该互相信任’，是这么说的吧？”辰式希回应道。 木熙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茶茶放在柔软的床上，然后握住它的搁置在眉宇之间。门外是一个安静且诡异的世界。 灯火灿烂却不闻其声，人丁兴旺却鲜有慰问，沉默的大多数与聒噪的极少数一样都选择了无眠。 比黑暗更可怕的是毫无生气的光明。 “茶茶……” “我……还有好多话要跟木熙说……木熙……我总觉得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茶茶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你想说多久我就听多久。” 木熙吻别茶茶的右手后站起身来，他抬起自己的双掌开始回忆在博朗书馆学习的技巧。需要更加精湛的控制技术，需要更加强大的灵气支持。 灵脉的颜色开始由无变有，开始从浅蓝化作深蓝，“滴——答——”，十一只时钟从木熙的后背飞出，它们样子迥异，却有着相同的时间指向。 时间慢了下来、缓了下来、停了下来。 冥府七栋的中央建筑，孟婆婆由假寐中睁开那对日食般的双眼，她将目光放到杯中因“时止”而凝固的茶水上，得来一片惆怅。 第238章 来自时间的幽灵 有些事情的确忘掉了，时间的回溯远比一碗孟婆汤的效果更好。 凝固的茶水放在桌头，孟婆婆早已无心去看，也不必再费时间确认，力量一旦过界，在整个城府世界便再也不会出现“流动”了。 是真的停止，比上一次真切的多。 几位本可避免“时止”的大人，通通停滞了动作。在荒野里漂浮的玄王，从冥堡走出的白王以及本部待命的仝莘。 这一次，他们不能凭借“特赦”游离于时间之外了。 孟婆婆镇定下来，感受到双目的灼热，似有野火燎原般疯长的火苗沿着眼眶的周围徐徐滚动，她的额头冒出汗珠，沾湿了几缕雪白的乱发，呼吸沉重过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灵核遭遇重压，疼的厉害。 因为不是第一次，所以并不慌乱，只是对于重复的画面感到厌倦罢了。 木熙拯救丁茶茶，当然，他没有一次放弃过。 日食般的双瞳开始褪去黑色的部分，就像这种天文现象即将结束露出耀眼的太阳一般——那双眼睛又亮又烫。 七栋之上，连漂浮的尘埃都凝固成了挂在空中的星辰。无法被侵蚀的环，无法停歇的环光还是和以往一样保持着它规律的运动。 无数的灵魂来了又去，去了又回来，在无数次自然轮回中没有一刻停歇，除了那些不小心落入城府的“空”。 它们倒是跳过了时间，躲过了时止，像是与这个维度不同的生物一般依然游走于大街小巷，在伯醇街，在世界广场，也在温泉街深陷的地缝之中。 茶茶像是睡去，又像是死亡，宁静的脸上挂着低亮的环光，时间真空之后的灵体，失去了所有可能出现的运动。 在木熙面前的，更像是一尊躺卧的蜡像。 嘀嗒、嘀嗒、嘀嗒…… 木熙聆听着身后十一只时钟的针摆声，理了理思绪，他起身推开窗户望向坟场般死寂的街道，因为环光还在游走，灵魂仍在轮回，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失败了。 嘀嗒、嘀嗒、嘀嗒…… 他拿起一本书，松开紧抓的五指，本该掉落的书本原封不动的停在了最初拿起的高度上。 时间已经停止，接下来就得让它逆流。 木熙转过身，仔细观察面前的十一只时钟，要想让时间倒流，或许能在这十一只时钟上找到答案。 他试着用“念力”去操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然后又试着伸手拨动时针和分针，发现它们就像用了世界上最牢固的焊接一般无法推动分毫。 别急，时间停止住了，茶茶的情况不会再进一步恶化，当务之急需要找到时间倒流的方法。 他冷静下来，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然后抬头再次看向十一只时钟，发现它们的时间并不互相吻合。他将每只时钟的数字组合排序，根本找不到任何规律，也许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复杂。 嘀嗒、嘀嗒、嘀嗒…… 木熙忽然发觉嘀嗒声并不像之前使用“时止”时才会出现，这一次是从他召唤出十一只时钟时就一直在响了。 木熙迅速扫了一眼所有时钟，惊觉。 它们都没有秒针，看上去就像没有走动一样，其实不然，即便“时止”它们却依旧保持着运作，当然不是所有时钟都在走动，嘀嗒声只有一个，只有一只时钟在走动。 那就是和现实时间一致的那只“方形时钟”。 木熙谨慎的盯着方形时钟看了三分钟，果然那根分针悄悄移动了一些。 它在计时！而其它时钟是完全静止状态。 木熙伸手，像是大人找到玩捉迷藏的孩童一般，欢快的从空中取了这只时钟，拿在面前的那一刻，有些似曾发生的记忆钻入他的大脑。 约定、话语、愤怒、失望、高兴还有很多的失而复得的情感满满当当的灌入了他的感觉之中，但仅仅是瞬间，这些真真切切的感觉又像是来自远方的虚幻传说一般飞走了。 一时间让木熙摸不着头脑。 那不重要啊，不重要。 “茶茶。” “茶茶？啊，茶茶。” 第一个声音是木熙说出口的，而第二个声音却像是回声一般，可是内容居然不同。 木熙感觉后背发凉，每一根汗毛竖直起来，他打了一个冷颤后看见房间的正中央似乎站着一个人，不，应该是漂浮着一团似人的“东西”。 “谁？！” “我，啊，不，你。”缥缈烟雾说话了。 “你是……神器？”木熙觉得对面的这团混沌应该是神器的本身，这样一来，曼迦就是错的。 “器，啊，不，我是……残骸？”略微顿了一下：“尘埃？碎屑？嗯，啊，不，我是幽灵。” 这一点都不好笑。木熙想要努力分辨这团烟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越看越觉得模糊，“在城府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幽灵，没有肉体的灵魂就是幽灵，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请你帮帮我。” “使命？轮回？啊，不，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啊，对，我是你创造的，不，我本是‘自然’。” 自然？这东西不会是原住民的“神”吧？木熙开始感到不安，心想会不会是自己肆意操作时间引来了这个世界上的“老大”——传说中的“高级管理者”。 “我没想做坏事，我只想救我的朋友。” “朋友？啊，不，恋人？挚爱？唯一？不，不信任。” 什么不信任？木熙觉得恼火，这团东西说话断断续续，虚无缥缈，言辞空洞，大多数话语意义不明，他不能跟他耗下去：“你帮我，我想救她。”木熙指着床上的茶茶。 “节点？平行？世界线？这是哪里，啊，不，这是‘必经之路’。”烟雾移动，绕过木熙径直飘到了床头：“茶茶？啊，茶茶。” “我该怎么做？”木熙没心情追问他的由来了，现在说不好听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这团烟雾的出现要么让事情继续恶化，要么带来转机，并无他法。 “正确？错误？啊，不，决心。”烟雾返回到木熙面前：“木熙？神器？啊，不，因素，不安定因素，环的残次品。” “你说我？”木熙疑惑。 “我，啊，不，你……”烟雾伸出一只像是手一般的触角放在了木熙的灵核上。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按理来说木熙应该躲闪，但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却让木熙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他任由烟雾“伸手”触碰到了灵体最重要的部分。 那团烟雾点亮了木熙的灵核，所有灵脉呈现出温暖的蓝色，一些灵气涌动传导在了烟雾的“指尖”上，于是“脸部”卸下混沌，露出一张和木熙一模一样的脸来。 “别惊讶，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烟雾木熙苦笑道。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木熙感到一阵恶寒。 “我？不，是我们，我们是时间的残骸，是碎片，是你丢掉的记忆，我们存在于你的时间之中。” “我的时间？” “你有一间仓库，里面装满了从现世偷走的时间，每一次时止都是窃取自然中的时间。” “胡说八道。” “茶茶的口头禅……” “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很多，包括你的未来，玄王对你说过时间首尾相连，而我已经到过‘终点与起点’了，在这个首尾相连的环中，有许多节点，而你现在站的‘位置’正是这个节点……每一次重大事件，你都会使用超自然的力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是，我知道，有这么方便的力量我之后当然还会用，不过你放心，我只会用来保护茶茶。” “不一定。”烟雾木熙似乎比木熙本人成熟一些，语气也比较稳重：“先不说这个，我们借用你的灵气恢复理智，时间不会太长，当务之急是救茶茶。” 对，救茶茶。木熙兴奋起来，事情有解了，刚想要说什么时心思一沉。烟雾木熙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一刹那间似乎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时间是首尾相连的环……”木熙的声音颤抖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恐惧从心底蔓延肺腑：“我曾经看过很多漫画、小说、电影，知道他们把第一次经历一生叫‘一周目’，第二次经历一生叫‘二周目’，周目这个词语出自游戏的‘流程数’，从初始状态玩一款游戏就叫一周目……你懂我的意思……那么……我所在的时间是第几周目了？” 第239章 回溯遭难之前 一千周目、一万周目亦或是十万、百万木熙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眼前这团照他模样幻化出来的烟雾，心中居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并不奇怪，与茶茶相连的某种羁绊——仅仅是认识几周便能建立的信赖，完全说得通了。 烟雾木熙摇摇脑袋：“也许是一百次，也许是第一次，我们拥有所有的记忆痕迹，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再回到过去，已经分辨不了是最初还是最后了。” “不对，你好好想想，如果时间是一个环，而我的人生如同电流经过，每绕一圈总会经过你说的‘节点’，你告诉我这是第几次经过这里了？”木熙追问。 “经过节点时‘过去’就已经是‘过去’了，我们留住的记忆无法记得，只能记录……”烟雾木熙疑惑地盯着他，似乎发觉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能知道过去与未来，却不能分辨前后……那么你是如何定义过去与未来的？” “现在，此时此刻。”烟雾木熙看了看方形时钟上流逝的时间：“我会帮你拯救茶茶。” “你的目的是……因为我的请求吗？”既然厘清了些头绪，那么就要向着更深处挖掘。 “是因为‘自然’。”烟雾木熙再次飘回床头，伸出“手指”顺着茶茶的脸颊轻轻游走：“为了‘延续’，为了‘时间之环’不出现断裂。”他回头望着木熙：“你本该记得这些，我不知道你为何全都忘记了。” “什么意思？” “在‘逆流’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在过去和未来之中你曾多次使用力量使时间‘回溯’或者‘跳跃’，每一次来到‘逆流’空间你都会想起之前在此地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你的记忆在这里应该是连贯的，而现在你却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想要回溯时间了。” “我该记得吗？那不就跟能预知未来一般，所有的选择都是对的，所有的悲剧都能避免，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记得，或者想起什么？除了若隐若现的既视感。”木熙不解。 “既视感……”烟雾木熙顿了片刻：“其实你不记得很正常，但那仅仅局限在‘现世’之中，逆流空间和现世空间是单向阻隔，当你在逆流空间获得的记忆不会带入到现世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无法在现世中预知未来，因为你无法记得，所以做不到，出了这里，你就会全部忘记，但是……” “再次回来时，我又会全部记得，对吧？”木熙回应道。 “是。” “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烟雾木熙陷入沉默，他无法解释这种异常发生的缘由。 “要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情太简单了，我能想出一万种方法。”木熙觉得这事儿容易，不过现在可不是随意畅想的时候，茶茶还在“时止”中沉睡：“好了，先让一切恢复正轨吧，救活茶茶使‘时间之环’运作正常。” 运作正常……烟雾木熙略略皱了下眉头，他不能苟同“使‘时间之环’运作正常”这种说法，盗取时间本来就是打破平衡破坏“正常”的行为，可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勉强维持时间之环不出现断裂。 “你好像不太愿意？”木熙看出了那张假脸上的情绪。 “我们不做选择，只履行义务，愿意或者不愿意这两种动机我不太理解，但抗拒感是有的。”烟雾木熙的面孔消失，重新回到一团混沌之中：“我们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第一百次见面，你本该记得，因为你是‘仓库’的主人。” 烟雾开始由高浓度发散成低浓度，小小的房间之中充满了极光般的星坠之景：“我会把你偷来的时间给予茶茶，使她这个个体回溯到中毒之前。” “我不知道她中毒的具体时间！”木熙嚷道：“如果错了，还能再发动一次‘逆流’吗？” “不会出错，时间有它的记忆……记忆？留恋？啊，不，珍惜。” 木熙怀抱中的方形时钟挣脱出来，漂浮于半空之中，那分针转的飞快，时针也随之奔走。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急促的钟摆声响彻整个099室。木熙惊奇的发现茶茶脸色逐渐好转，嘴角的干裂也慢慢散去。 水润、紧致的皮肤缓缓恢复血色，灵脉中蔚蓝的涌动过后木熙听见了茶茶均匀的呼吸声。 空中的方形时钟完成使命，像是逐渐风化的岩石般飘散成灰白的粉末，而粉末又融化在虚空之中不见踪影。 烟雾重新集结在木熙的面前：“时间？啊，不，空间去了哪里？” 说完最后一句，烟雾随着剩下的时钟一同消失，只留下立在床头的木熙。 嘀嗒…… 时钟的声音从左耳滚到右耳，再也没了动静。 风徐徐涌进屋内，窗帘充盈的像个气球又波浪般推开。黎明的街道传来最早的鸣笛声，一队猫鹰车穿过明亮起来的楼宇。 白玉京外受伤的鬼差被同事们带走，残垣断壁则由原住民负责清理。几辆轻型消防车列队进入封锁区域，处置短路并燃烧的电线。 几盏灌入灵魂星辰的灯笼碰碎了，一无所有的内胆没有留下一点魂魄。 ——“欢迎收听早间新闻播报，听众朋友们，在白玉京一带发生的大规模骚乱已经平息，现在泊醇街路口自杏里巷后街处于封锁状态，来往车辆请注意绕行。居民和原住民可以通过三十三号缆车绕开该区域。在此，冥府交通提醒各位注意安全，遇到可疑分子请及时向就近巡逻的鬼差报告，感谢您的配合。” 这个夜晚，有太多人无法入眠。 “木熙？” 但对于木熙来说是值得的，一切努力终究得到了回报。虽然他并不知道回报是如何得来的。 木熙茫然的看着起身的茶茶，任由她吃力的支撑身体坐起来。他不太理解，在前一秒发动了时止，却在后一秒就消失了效果。 “茶茶，你怎么好了？”木熙不明白。 “什么……好了？”茶茶抓了抓头脑门，发现不仅头发散乱，连蝴蝶头绳都不在了，于是急忙瞥了一眼旁边的书桌，一下便看见了目标。 她迅速跳下床，双腿没有半点疲软的穿上鞋子跨到书桌前抓起头绳就往脑后放去，在马尾最后成型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了周遭的违和，“这里是哪里？”她环顾四周，忽然想起：“小希的房间，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记得？”木熙也是一头雾水：“你中了毒，我把你带到了这里，你就快死了，我正在想办法救你。”他有些慌乱，抓住茶茶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茶茶看着木熙急切的样子意识到这并非某种无趣的恶作剧。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时房门被推开了，韩墨看见完好如初的茶茶，激动之情涌上心头，没等对方喊完“墨墨姐”三个字便扑了上来，一把将茶茶揽入怀中：“善良的人就应该活下去不是？” 紧跟其后的辰式希依在门边，抬手看了看摆渡人手环：“啧，瞬间治愈？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方法。” “为什么墨墨姐也在这里？还有小希说治愈什么啊？”茶茶瞪着两个大眼睛看完韩墨又望着辰式希。 “失忆？你对她做了什么？”辰式希问。 “我什么都没做。”木熙对韩墨有所顾虑，没有把时止的事情说出来。 辰式希当然看出来了：“鬼差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得请您出去了，今晚发生这么多事冥府三栋一定会来问个清楚，你们有这个权力，不过不是现在，茶茶姐大病初愈，需要休息。”说罢做了辞客的手势。 “知道了。”韩墨放开茶茶，捏了捏她的脸：“我会去申请来调查这件事，总比其它鬼差来要好，小茶茶，你好好休息。” 辰式希让开一条道，目送韩墨离开，“你们的这位朋友真懂事，啧，先不管她。”她展开眼镜，拉伸出全息屏幕，对着茶茶扫描了一遍：“没有丁点异常，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可调查的。”弹出大拇指点了点门外：“她已经扫描过茶茶了，所以走得这么干脆。” “你怎么知道？”木熙问。 “她胸前的挂坠，一台超级电脑。”辰式希回答：“顶级人工智能。” “丽丝……”木熙皱起眉头。 “到底怎么了？”茶茶茫然的看着两人。 木熙将发生的事情大致给茶茶讲了一遍，却发现茶茶丢失的记忆刚好是到博朗书馆品尝葛乡茶的前一刻，也就是说中毒之后的事情她全然不记得了。 “你怎么看？”木熙向辰式希求助。 “据我了解哈耳皮埃的毒不具有抹除记忆的效果，灵魂的记忆藏在灵核之中，除非灵核遭到完全破坏否则记忆是不可能消失的，所以我认为答案只有一个，你的‘力量’产生了某种作用造成了如此后果。”辰式希回答。 “操控时间能够消除记忆吗？”木熙没有做太多的联想，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目前：“我的确发动了‘时止’，可之后我就不记得了。” 辰式希没有接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一句“我不记得了”线索就完全中断了，或许接下来鬼差的调查能加以完善，不过那就太被动了。 “啧。”不甘心，但也没办法，辰式希擦拭完眼镜，抬手戴上。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长久的以姐姐的身份维持灵体，灵核与灵体无法完全匹配带来的疲倦感使她不得不换回小希了：“师父……接下来怎么办呢？” 木熙摇摇头，全然没了主意。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都不急你们也不要着急啦！”茶茶为两人打气：“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害的你们为我担心，好啦，先去吃早餐，然后再去暂留地！” “我的茶姐！”木熙头疼道：“现在哪里有心情吃早餐，你还去暂留地？等下我们都得去冥府三栋报道好吗？！” “又没说马上就去，你嚷什么！”茶茶扬手一巴掌。 木熙吃痛的揉着肩膀，忽而又笑了起来。 “你又发什么神经啊？”茶茶看到木熙舒展了眉头，自己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哎，你都不知道，你临死前说喜欢我喜欢的死去活来！”木熙憋大笑道。 “我！”茶茶跳起来一巴掌直接把木熙拍到了门边：“胡说八道！谁喜欢你了！”她涨红了脸：“哈，房间里就你和我两个人，鬼知道你是不是哭的稀里哗啦，还好意思造谣啊！” 两个人打闹一团，站在一旁的小希欣慰的笑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才想起茶茶上次托她解锁的手机还没有归还，立时跑到床头打开抽屉取出手机。 电量充足，副屏幕幽蓝的底色上浮现出一行时间。 小希看了看，抬起腕上的摆渡人手环确认了三次。 我……没有调整过时间吧……也检查过手机的每个部件……都是完好的……为什么上面的时间……比现在快了二十七分钟？ 第240章 是起因也是受害者 走廊上的人多了起来。 木熙等在门边，撩开密闭的窗帘窥视着屋外的动静，除了陆陆续续走过的摆渡人外，没有什么异常。 能有什么异常？ 看来有些神经质了，木熙甩甩脑袋走回屋里，在辰式希的书桌前坐下。 茶茶在卫生间中洗漱，一面整洁的镜子映出她小麦色皮肤。小希站在旁边，看上去就像某个城堡里仆人的女儿，手中捧着干净的毛巾待茶茶使用。 要不是茶茶再三追问，木熙会选择慢慢去填补她丢失的记忆，但是茶茶吵得厉害，木熙也只有简短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向茶茶复诵了一遍。 其中三件事木熙讲得非常仔细：一是和喜玉的口头约定，二是辰式希的双灵核，三是关于自己的“特殊能力”。其余事件通通一句带过。 说完上述事情，木熙眼中有点暗淡，他觉得有些本来熟络起来的“情感”通通归零这事儿颇为让人沮丧。 “我的天，居然过了这么久！”茶茶从卫生间里冲出来，一边穿上外套一边紧皱着眉头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虽然感到惊讶，却无法感同身受。 毕竟对木熙和小希来说这段极难熬过的时间在茶茶的印象中只是闭眼、睁眼。 “走吧，也许茶茶说得对，先吃个早饭。”木熙拉开门走出去，率先呼吸到清晨的清爽空气。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的他居然没有一丝困意。 辰式希就不同了，耸拉着眼皮，有点昏昏沉沉。茶茶挽着她的胳膊走出房间，就好像这千百周来的每一个早晨，相似、重复却又期盼着不一样的事件跳进漫长无边的生活之中。 第一个看见茶茶的摆渡人停了下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更多……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有多远的距离就有多少双脚定住不动。 没有人议论亦没有人发声，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丁茶茶，就好像望见一个本该化为虚无的灵魂在充满生气的地带游荡一样。 不，应该说他们本也觉得如此。 就连电梯里的原住民电梯员也愣了神，在木熙的再三催促下才拉下了手柄。 电梯就这样默默地降至一楼，期间每个楼层都有停靠，却都没有摆渡人敢于搭乘。 三人走出电梯时场面就更为夸张了。广场上忙碌的摆渡人瞬间停止了动作，要不是中央建筑上的电子秒表在跳动，木熙还真会以为自己发动了“时止”。 挡在面前的“凡夫俗子”们迅速让出一条过道，好似为皇帝巡游打开的通路。 “大家……怎么了？”茶茶抠抠额头。 “怕是见鬼了吧！”木熙哈哈一笑：“本来你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却站在这里好好的，我想这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当然也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进入食堂，勺子与餐盘、筷子与木碗的碰撞声通通消失，几百名摆渡人的目光同时投射过来，不过这回三个人已经习惯了。 还是有胆大的，挨着供餐窗口的唐圆第一个从座位上弹射起来，用生前的方言大声喊道：“啷个回事喃，我还以为你洗白咯！” 有个领头的，自然就炸开了锅。整个食堂充斥着议论声。 越来越多的摆渡人围拢过来，对着茶茶问个不停。木熙像个明星经纪人般挡在茶茶前面，把她慢慢推到立柱旁，圈出一个安全地带。 “别急、别急，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来，要签名的，请把笔准备好谢谢。”木熙挥舞着双臂，就跟玩儿似得。 “木熙，你干嘛啊！”茶茶有些惊慌，拽着木熙的衣角，踌躇间望见上方挂着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的电视屏幕—— 一位前方居民记者正拿着话筒：“观众朋友们可以看到，由原住民组成的清理编队正在白玉京进行现场清扫作业，大型机械已经入场。据相关负责人介绍，清理工作最晚会在中午12时完成，届时所有沿线封闭道路正常开放。” 直播间主持人的声音：“那么伤亡情况有给出具体的数字吗？据了解，白玉京周边建筑破损严重，特别是罪犯逃跑时沿路都遭遇横祸，双子公寓a栋、b栋更是完全垮塌，这……得到证实了吗？” 前方记者：“是的，是的，不仅是双子公寓，包括奈何桥在内的四处重要建筑都遭到了破坏，所幸影响不大。目前相关负责人……冥府三栋告诉我们，伤亡统计工作已经结束，受伤人数214人，其中原住民95人。原住民死亡25人，居民失踪14人.根据鬼差调查了解，与这14位居民相关的物件消失过半，我们可以肯定这14位居民已经化为了虚无。” “好的，连线就到这里，感谢前方记者优米发回的报道，谢谢。” 看着画面里的残垣断壁以及打上了马赛克的血腥画面，茶茶开始自责起来：“木熙，葛塞是因为我……才发狂的。” 木熙挡着前面的摆渡人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但是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啊。”茶茶揪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瞎说什么啊。”木熙抬头瞥了一眼新闻：“这事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是受害者。” 场面有点控制不住了，木熙本来还打算玩耍玩耍，当看见茶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后一点心情也没有了：“都给我散开，散了！” 没有人理他，还是猫姐从楼上下来才平息了局面。她也是一夜未眠，虽然兼着十栋武师的职务，却也是七栋的管家。 “孟婆婆邀请你和丁茶茶小姐共进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上楼。”猫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木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发现猫姐很是鄙夷地瞥了辰式希一眼。 “好，你先去吧，我要和茶茶单独说几句话。”木熙不耐烦地摆摆手，完全没有谦逊的态度。他是真的烦了。 猫姐点点头挪步离开了。 “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但是记住，我们的目标不变。”木熙认真的说。 “什么目标？”茶茶眨眨眼。 “不要被人摆布。”木熙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过头问小希：“你对曼迦了解多少？” “曼迦前辈？”小希虽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做了回答：“我和曼迦前辈……组队不到20周吧……除了资料上显示的……没有更多……”说这话时，脸颊有些微红。 “我……”木熙还要说什么，却被悄然伸出的一只手打断了。 这只手掌很有力，钳住他的肩膀像是擒拿但又很和善，手的主人轻笑一声：“怎么啦，你还对我抱有兴趣吗？” 木熙一回头就看见了曼迦那张阳光、精力充沛的脸：“你这家伙……” “孟婆婆叫你们呢。”曼迦松开手掌走到小希身旁，又将那只有力的手掌搭在了小希的肩膀上：“我们还要去暂留地，就不多说了，昨晚的事情很糟糕，不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目光在茶茶身上停留：“命运使然，看来是我多虑了。” 没有等木熙开口回应，曼迦已经拉着小希走过身边了。 那之前，他在他的耳边轻语：“昨晚的提议，你再考虑考虑？” 第241章 掌管魂魄记忆的阴使 食堂角落处的旋转楼梯通往第五层的孟婆婆居所。这不是他俩第一次踏脚上去了，所以显得自然而沉稳。 楼梯沿着墙壁向上，又在食堂的顶端延伸到建筑之外，通过一段镶嵌在外面的铜制楼梯又返回建筑之内。 一进一出间，灵魂星辰填充的灯笼挥发着幽冥般的亮光，如梦似幻。 到了第二层与第三层连接处时，茶茶不安地停下了脚步。她的双手扶在栏杆上，抬头望向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木熙，“木熙，先等等。” “怎么了？”木熙不禁回过头来，倒退几步回到了茶茶身边：“不舒服吗？对，应该找医师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茶茶沉默片刻后说到：“婆婆的规矩是一次只能见一个摆渡人。” “哦。”木熙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又如何？规矩是她定的，她老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耸耸肩，打算重新向上。 “等等。”茶茶再一次叫住了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婆婆的双眼能识别谎言吧，也许那并非传言，木熙，大家说婆婆之所以每次只召见一个摆渡人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想把谎言背后的故事说给另一个爱撒谎的人听。” “听上去很哲学啊？”木熙笑道。 “木熙我想，如果两个人同时受到婆婆召见，那就意味着婆婆想要告诉他们真相……” “也可能她打算什么都不说。”木熙朝着茶茶伸出手：“很好茶姐，你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我可以断言，她从我来到城府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默认我和你有些‘必然联系’了。” 茶茶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木熙伸出的手掌上。她抬头，绯红的脸颊说明一切：“做……做什么？” “我……”木熙突然意识到有些共同回忆已经不存在了，尴尬地收回手：“我怕你摔跤……”一边向上一边嘟囔：“也许有个身体不适或者什么的……走吧走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的木熙很豁达。 还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通通来吧，到底孟婆婆是叛军首脑还是玄王其实就是羽王伪装之类的天马行空的幻想尽管成真吧！即便现在他走进五楼房间忽然被一刀捅穿灵核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反正我能操纵时间。 不过木熙还是觉得可怕，虽然如愿回溯了时间但是并不知道其实是如何做到的，对开启“时止”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真是……还有回溯带来的“副作用”——茶茶丢失了部分记忆。 当两人终于进入孟婆婆居室时，才发现这位老人家已然等候多时了。一张矮桌放在略高于地面一寸的台子上，后面的孟婆婆端坐蒲团，杯中的茶浅了一半。 台下两张矮桌一左一右，并不是寻常的对立摆放，而是犹如课桌般并排搁置，上面添加了早点——两块全麦面包、一碗去壳的鹌鹑蛋和一杯深褐色的奶茶。 果酱装在一支试管般的容器里，腥红晶莹，看上去像极了一枚条状宝石。 在猫姐的指引下木熙和茶茶脱去鞋子，光脚进入、两人也像学生一般拘谨的坐下——木熙盘不来腿，只好跪坐着。 茶茶盘腿坐下，瞥见木熙笨拙的样子，无意间笑出了声，“对不起！” 孟婆婆微微一笑，藏匿于眼皮之下的双眼并没有露出来：“没关系，昨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如果气氛过于沉闷老身还会觉得不适，你能笑出来我很欣慰。” 茶茶沉默，她自然明白不能说些虚假的客套话，因为婆婆看得出来。 都不寒暄一下啊？木熙拿起一颗鹌鹑蛋丢进嘴里，嚼啊嚼啊嚼，以为自己是在品尝泡泡糖。他偷偷瞥一眼茶茶，又略略抬起下颚瞄了瞄孟婆婆。 这两人倒是……镇定？一个上司的下属差点死了，总要关心下吧，难道真如生前妈妈说的那样：“领导是不会关心职工的死活的。”木熙终于嚼完了鹌鹑蛋，心不在焉的撕扯着盘中的面包。 他观察另外两人，茶茶喝了一口奶茶，两眼瞬间“放光”——葛乡花茶调制的奶茶的确味道不错。 孟婆婆闭目，默默地往茶杯里添置茶水。 木熙明白了，茶茶没有过多的话语是因为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孟婆婆沉默不语，连声起码的问候都没有，说明是知道缘由并且没把昨晚的事看作“非常严重”。 果然，也许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眼前这位孟婆——传说中掌管魂魄记忆的阴使。的确是知道很多事。 辰式希的秘密、曼迦的秘密……习玖是否活着，我为什么来冥府……恐怕茶茶何时遭难她都已经算到了。 算？木熙不明白，他想“算，怎么算？预知未来还是通过她了解到的信息推论出某个百分之百会产生的结果？” 木熙无法忍受各种风卷而来的猜想，终于开口了：“如果孟婆婆不说点什么，我可以吃到中午。” “木熙……”茶茶拽拽木熙的袖口，提醒他这样不礼貌。 木熙使了个眼色——“没关系，我知道分寸。” 茶茶同样眼色回应：“最好是啦！” 孟婆婆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喝茶，仿佛只是请两人用餐，别无他事。 “你的‘手下’——坐在我旁边的茶茶差点死了，就在昨晚，孟婆婆不知道吗？”木熙指了指茶茶：“下毒的人是博朗书馆一位叫葛塞的侍从，你知道吗？”他的话还没有完，后面才是重要的：“而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茶茶从化为虚无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个能力——你不知道吗？” 孟婆婆端着茶水的双手停在半空，眼皮自然上拉后，那双日食般的双瞳便展露出来。她放下茶杯，脸上读不出情绪，阵阵茶香弥漫。温度高的水分子遇冷凝结，飘散成杯口上方的热气。 “那么，孟婆婆是知道咯？”木熙得意的扬起嘴角，看来是猜对了：“茶茶，我们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没有听到茶茶回答。 “还记得在暂留地时，你提起‘婆婆’的口吻就像是你非常信任的人，在来到城府世界后，你每每说出‘婆婆’两个字时，都像孙女念及慈爱的奶奶一般，不过我想以后你会多一分恐惧了吧。”木熙紧紧盯住孟婆婆：“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怎样！” 还是没有听到茶茶的回应。 “茶茶！”犹豫不决还是难以置信导致了她不出声？木熙觉得对方也太安静了，至少也该劝阻几句：“茶茶，你怎么……” 目光投在茶茶身上的那一刻木熙僵住了，他感觉后脊发凉，每一根汗毛都接收到了危险的信号。他觉得这是真实的，不像是做梦，他也不觉得自己用过力量，虽然刚才有那么一刻很是激动，但是…… 茶茶的动作静止了，不，是整个人都静止了。 “时止？！”木熙跳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失控了。 “别担心，老身有几句话要单独讲给你听。”孟婆婆的声音自然、优雅，她手中的茶杯依然发散着热气。 “你怎么……”木熙被恐惧支配，思绪凌乱找不到出口，他觉得胸闷、心慌，感觉灵核正在燃烧。 第242章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深呼吸。”孟婆婆起身，陪在跪地喘息的木熙身旁：“老身不过是把你偷取的时间还一些过来，在这个注定的‘节点’上，按照‘时间之环’的流动旅行我的义务，这就像是个压力阀门，为了机器‘安全’，总要释放一些‘压力’。” 她的手伸过来，安抚般搭在木熙的灵体上。 好像……不对？！ 孟婆婆那双日食般的双眼瞪大，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她踉跄退后，露出疑惑的面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木熙感觉好受了许多，缓了缓气息：“该有什么？” “时间里的记忆！”孟婆婆惊慌异常，顿失优雅：“你本应该将‘逆流空间’之中的记忆交付老身，就像以前那样。” “我可不记得以前给过你什么。”木熙完全恢复了常态，冷静了许多：“你也能操纵时间？” “这是你的时间，而老身保管着仓库的钥匙。” “仓库？”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孟婆婆知道这不是谎言：“老身在这里打开‘仓库’，将你需要交付的记忆保存起来，然后关闭仓库，这个过程——确保‘时间之环’不出现断裂、记忆不产生紊乱，而现在，你居然——你的记忆呢？” “我该记得的我都记得，不该记得的应该你告诉我啊。”木熙表达不满：“既然我们‘以前’……”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以前’从何说起：“以前有过协定，但现在我没有记忆给你，那就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就好了吗？” “你本该在‘逆流空间’中记起所有事……你和老身的协定自然也会记得，只是出了‘逆流空间’你又会忘记……”孟婆婆战战兢兢地说：“从来没有出过错，为什么这次你都不记得了，你做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木熙气愤道：“一个个神叨叨的……孟婆婆，我知道你是好人，至少是不会害我和茶茶的人，不然‘以前’我也不会跟你做什么协定了……我们‘以前’真的见过？” “在时间的洪河之中，我们见过很多次，如同旧友。” “忘年之交啊？”木熙甩甩脑袋，觉得语气有些轻浮，于是改变口气沉稳道：“孟婆婆，现在我们是不是在‘逆流空间’里，这个和时止很像的‘地方’？” “没错。” “也就是说我出了这个空间又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了？” “没错。” 木熙笑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两人同时沉默了。木熙不耐烦的挥手：“放我出去吧，就好像……不对，就是什么也没发生。” 孟婆婆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挪步坐回了台上，她盯着茶杯里渐渐冷却的茶水，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做了什么，你还是勇敢的去做了。”抬起头，看着台下这位旧友：“我本以为时间是一个环，也希望如此。” 她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左眼。 比取下墙上的钉子还要容易，木熙倒吸一口凉气：“别吓唬我！” “钥匙，这就是仓库的钥匙。”孟婆婆摊开手掌，那枚眼珠漂浮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日食”。它来到木熙的面前停住不再挪动。 “每一次的轮回，都会将记忆装进仓库，每一次的时止，都有时间从仓库中被拿出，而每一次轮回的终点，也会有‘多余的时间’被悄悄放进仓库之中，这个仓库存有记忆也存有时间，现在，它只剩时间了。” “仓库在哪？”木熙问。 “你就是仓库本身，‘逆流之杖’。” “啊，还真是‘智障’。”木熙嗤笑调侃，索性也坐回原位。那只眼珠跟了过来，“我听说这双眼睛能看透谎言。” “它不能看透谎言，它看透的是记忆。”孟婆婆回应道：“时间存在的唯一证明就是灵魂的记忆，所以它看透一切……不对，老身知道它无法看透一样东西。” “是什么？” “灵魂的执念，是福是祸无法断定。”孟婆婆把话题引回原处：“现在，老身把钥匙给你，让你任意开启仓库的大门，‘逆流空间’和‘现实空间’自此再无障碍，你的记忆不会只保留在一方，而是共享。” “有什么用？”木熙想到了一点，“你已经说了，仓库空了，记忆不在了。” “所以，请把这回当成第一次，当成轮回的第一个节点，生命的第一个起点，之后的事情不再遵循上一回，不再能够预测也不再有固定的结局……老身明白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曾经做过什么？这是第几周目了？‘周目’这个词语你懂的吧？”木熙追问道。 “你曾经……”孟婆婆的目光落在茶茶身上：“你曾经为了茶茶一遍又一遍的回应‘诅咒’。” 木熙听不明白，努力联想了一下：“听上去很壮烈。” 孟婆婆摇摇头：“每个灵魂因此，也一遍又一遍的被诅咒。” “那还真是悲惨。”木熙勾了勾嘴角：“为了茶茶，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老身知道。”孟婆婆叹息道：“这是执念，无关记忆、无关时间，那么多次……它已经深深的印在你的灵魂之中了。不过老身还是要提醒你，记住，你是这个时间之环最关键的部分，任何偏移都会带来毁灭，‘自然’已经很仁慈了，让你们享受爱与信任，虽然悲伤总是最后的结局。” “我开始理解‘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木熙看了看茶茶，目光又重新回到那只悬在半空的眼睛上：“你们把别人的感受当做什么啊，原住民也好、居民也罢，在你们的眼里，他们都是‘螺丝’，唯一的价值就是维持‘机器’运转。 你们否认他们的开心、悲哀、痛苦、喜悦，认为那都是‘机器’运转带来的必然效果，觉得他们应该感谢你们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转，哈，反了啊，是因为有这么多的灵魂愿意去做自己、愿意传递信任、愿意分享快乐、愿意激起别人情感的反应来慰藉自己的心灵……世界是因为这样才存在的……生前也是、死后也是，而不是你口中的‘自然’施舍的，是这些有趣的灵魂成就了‘自然’。 你会认同我的话吧，如果我的意志未变，这样的话语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吧。你对摆渡人视如己出，你重用原住民，是因为你觉得每个灵魂都值得被尊重——‘万物有灵’。我明白了……” 木熙伸手，抓住那只眼睛，慢慢向着自己的左眼移动。 孟婆婆勾动食指，木熙原本的左眼脱离眼眶缓缓移动。两只眼睛互相交换，落入新家。 “‘以前’的我想找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和茶茶迈向happyend，又不会使得‘诅咒’一遍一遍上演，这个‘诅咒’便是无法顺利进入轮回的我们。我猜想，灵魂在城府世界形成灵体并非‘自然’的选择，而是‘人为因素’，我说的对吗？”木熙感受到那枚“钥匙”逐渐与灵体融合。 “科技也好、法术也好、魔法也好，他们来了，人类带着欲望来到了这里。至于其它，老身不能告诉给你，即便我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即便老身保存着部分从你灵体里抽出的记忆——这部分记忆是未来和过去——老身无法如实相告。” “那也别撒谎。”木熙睁开左眼，露出一轮日食：“所以，‘最初’的那个我，或者说经过了无数次失败的那个我找到了某种方法，在‘时间之环’中动了手脚，让这个重复了千百次的‘节点’出现了不可预测的意外……” 木熙看着孟婆婆微微隆起的眉头，更坐实了自己的判断：“‘把想活的人带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知道生命的重要，他们配得上下一个人生’，这句话是我最初在忘川河上对茶茶的承诺，也是我决定成为摆渡人的缘由。所以，我会解放所有被囚禁于此的灵魂，将轮回引入正道，解除这个诅咒。” “也可能带来毁灭。” “虚无同样是最好的解脱，我了解自己。”木熙摸着胸口，感受来自内心的宁静：“我无法代替所有灵魂做出决定，但至少给他们抉择的权力——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第243章 馆长喜玉的急切 茶茶放下手中的杯子，满心欢喜地说：“啊——婆婆，葛乡花奶茶真好喝呀！” 孟婆婆回应慈祥的笑容，闭合的眼睑写满笑意。 “木熙你好奇怪，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茶茶觉得好笑。 “不是……”木熙尴语：“眼睛里进了沙子吧好像。” “哪来的沙子！”茶茶凑过去：“来，让我看看。” “别别别！”木熙急忙阻挡：“茶茶，等一下，我睁开眼睛你别大惊小怪，我会给你解释。” “啊？”茶茶歪着脑袋。 木熙吐了口气，理了下思绪后满满睁开左眼：“你看，是孟婆婆的眼睛。” 本以为会得来询问或者听到尖叫，却没想到接了茶茶一记巴掌。茶茶责怪道：“木熙胡说什么啊，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什么？”木熙站起来，跑到悬挂的壁画前，借着画框上镜面的反光检查了一下左眼，“怎么？” “快坐下！”茶茶赶紧将木熙拉回蒲团。 孟婆婆付之一笑，还不忘加了句话：“老身听闻有一种生物，在冬天里是虫，在夏天里又长成为草，私以为它们是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显现出必要的状态。” 木熙明了，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三人沉默间传来叩门声，孟婆婆应后，门才被推开。 猫姐站在门口，似乎故意挡着什么人。她面露难色：“孟婆婆恕罪，我……” 没等猫姐说完，孟婆婆就点了点头，似乎知道身后其人是谁：“没关系，让她进来。” 一双纤细的手从猫姐的双肩落下，轻抚在她隆起的胸膛之上，如蛇般纠缠游走回旋直到放在下巴处才停下来，然后双手的主人伸出头来蹭蹭猫姐绒绒的脸颊，手指像是弹动钢琴般按摩着她的下巴。 一头红发瀑布般倾泻，浓郁的香水味开始夺取房间中的茶香。 “馆长大人，请……请别这样喵~”猫姐紧闭双眼，又享受又痛苦。 “米亚，你的身材还是这么好呢，能在七栋见到你真好。”那声音娇媚，那目光风情万种：“孟婆婆，好久不见。” “米亚，你先出去吧。”孟婆婆淡然道。 “是！”米亚像领了块救命符一般挣脱纠缠慌乱跑掉。 茶茶攥紧拳头，面露不安。木熙表现的到很淡漠，因为他清楚葛塞下毒不可能是喜玉安排的，这不符合逻辑。 “太好了。”喜玉两三步跨到茶茶面前，想要伸手去抱却看见了对方下意识的躲闪。 “行行好馆长大人，茶茶差点在你的店里丧命，你还想表现的很亲昵？”木熙用筷子敲着碗口笑道：“不在书馆等着鬼差找你麻烦，跑这来做什么，不会是要我们帮你作证吧？” 喜玉轻轻一笑，回身搂住木熙的脖子：“木熙小哥反应真快啊，我的车在门口等着了，你也行行好，带着茶茶跟我走一趟吧。” 木熙推开喜玉，看了看孟婆婆，讥讽道：“犯罪嫌疑人都找上门来了，孟婆婆不劝阻两句？” 孟婆婆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好嘛，这事你也知道，不奇怪，恐怕“前世今生你都知道这事”千真万确。木熙心中暗自揣摩，一只眼睛是钥匙，那还有一只眼睛是什么呢？不会是备用钥匙吧，如果“仓库”里什么也没有孟婆婆还保留着过去与未来的记忆，那只能说明另一只眼睛是另一个仓库的钥匙。 另一个仓库……存在着两把“逆流之杖”吗？ “看吧，孟婆婆都不介意。”喜玉急忙拉起木熙，动作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事不宜迟。” 两人跟着喜玉匆匆仓促下楼，跟孟婆婆的道别都仅限于“点头”，更别说和猫姐连招呼都不打了。 刚到一楼，迎上来的登记员便伸出带着特殊材质做成的手套向木熙和茶茶索要印章，他另一只手拿着一部机器，有点像超市里用的扫码器。 这个登记员茶茶认得，中年秃顶加上单片眼镜，就是之前故意为难过她的家伙。 “号摆渡人，丁茶茶，今日休假。”登记员归还茶茶的印章之后又拿过木熙的印章：“号摆渡人，木熙，今日休假，外出已许可。”说罢，他让开一条道。 奇了怪了，还有这么登记的吗？茶茶是第一次见识，给木熙投去的眼色也如此说道。 “谢了老陈。”喜玉摆摆手。 “乐意效劳。”登记员微微行礼。 两个人继续跟着快步向前的喜玉行进，木熙回头看了看钻入建筑之中的登记员老陈，小声对茶茶说：“好像他们很熟？” “听语气是，她是博朗书馆馆长，可能这个登记员逛书店时遇见过吧。”茶茶回应。 “可能吧……”木熙不去想了，他真不喜欢现在草木皆兵的感觉。 绯红的跑车，就像喜玉的头发。 车身亮洁，可谓一尘不染，银边腰线隐隐有光，环中的一部分倒映之上。喜玉打开车锁，向着车内偏偏脑袋：“车上说。” 木熙为茶茶拉开后座门，然后坐到了副驾驶上。“咔哒”系好安全带，车辆也随之发动。 四轮贴地带来的震动感使木熙感到一种踏实，就像是生前坐车前往某个地方，车窗外略过的风景，车轮与柏油路接触传来的声音，以及道路两旁的树影斑驳，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填充温暖。 现在，他看到的依然是类似的场景，依然感受着同样的感受，就好像时过境迁却并不物是人非。 跑车沿着公路缓行，在一处人行道前停下。绿灯亮起，闪烁着允许路人通行的小人儿标志。 对向交汇的人群互相交叉，就像环中灵魂每日都在上演的轮回。 喜玉拉起手刹，挂入空挡：“我很抱歉。”她谁也没看，目光盯着前方。 “你想说葛塞的事情你不知情吧。”木熙冷笑。 喜玉摇摇头：“我知情，应该说是我故意为之，但我没想到他的行动会超出我的可控范围。”说到这里，她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好像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你以为能控制，结果发展往往出乎意料。” “有什么好笑的？”木熙转过脸看着她。 “我们很早之前就盯上了葛塞这位来自城府的间谍，于是组织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同伙——我们很清楚他有同伙，有好几次组织派出的人就快要查到了，可惜……你懂得。”喜玉满不在乎，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牺牲是必要的，不过每次都是在最后抓捕环节出现意外。 对方很强，至少面对十来个精英战士能够全身而退不留半点痕迹。留葛塞在身边，其实是为了和圣城某位大人做笔交易，不过后来我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车行道变成绿灯，喜玉放下手刹挂入二挡，起步很急。 “白玉京他们的首领都本山愿意交出圣城间谍的情报，至于原因嘛……你猜猜看？” 跑车转入楼宇间的阴影，一辆越野车从拐角使出进入排行的队列。这辆纯黑的四驱越野与喜玉的跑车保持着一定距离，中控台上的太阳花晃动着笑脸，左摇右摆。 第244章 红发的三个错误 木熙想，因为白玉京的创立者是你们的老大阿克鲁斯，又因为阿克鲁斯以曼迦的名义将白玉京献给了白王，所以白玉京将情报归还给它的“主人”——叛军。不是合情合理吗？ 什么叫都本山愿意交出圣城间谍的情报，他难道不听曼迦的命令或者不听阿克鲁斯的命令？ 木熙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白玉京是中介的资产，中介又是借用阿克鲁斯的名义管理的白玉京？” 喜玉眉毛一扬，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木熙，“你说什么啊小哥，中介和阿克鲁斯？中介认不认识阿克鲁斯我不知道，阿克鲁斯肯定不认识中介的。” “什么？！”木熙怔住。 “你怎么会把中介和阿克鲁斯联系起来了，前不久他才下令要求查明中介的身份，如果不能为组织所用就清除。”喜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脚踩下刹车：“阿克鲁斯这个名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又是一处人行道，交通灯亮起红色。 气氛微凉。木熙自知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借口，只好说一半藏一半：“昨天的骚乱中，我见到了中介，他跟我讲了一些事情，和你告诉我的有些出入。” “你看到中介的脸了？” “那倒没有。” 喜玉垂下双瞳，思考了片刻，用低沉的口吻说道：“有人冒充阿克鲁斯……这不是关键，而是冒充者知道阿克鲁斯这个名字还知道他是组织的领袖，中介还说了什么？” “阿克鲁斯以中介的名义将白玉京的资产‘过户’到了白王名下，就是昨天查抄白玉京的行动。”木熙回答。 “白王，最大受益者是白王，如果这个冒充阿克鲁斯的人是为了白王，那么他也该将领袖的身份透露给白王才是，那么叛军、白玉京无论哪一方都能收为旗下……除非，冒充阿克鲁斯的人根本不存在，中介没有撒谎。”喜玉咬住嘴唇，情绪开始焦躁。 “我也觉得中介不会撒谎。”在那种情况下曼迦有什么必要说些假话呢，“我很好奇，你究竟站在哪边？”木熙明白了，如果要说谁被骗了，眼前这位叛军被她的领袖骗了。 没可能的……我应该重获信任了才对啊。查出中介的命令是阿克鲁斯亲口对布里克说的，布里克又亲自传达给了辰式希，难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说给我听的？密网被监视的事情暴露了……他们要找的不是中介，而是我！ “问你呢，你究竟站在哪边红发喜玉？”木熙看出端倪。 喜玉苦笑，开始自嘲起来：“我犯的错误太多了，可那位大人还是依旧信任我。”她想起监听中阿克鲁斯在“表演中”说过的话——“人才难能可贵，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趁早杀掉以绝后患。” 原来是在说我啊。 “那位大人？” “脱下来。” “什么？” “左脚的鞋子。”喜玉踩下油门，跑车又开始前行：“我犯过三个错误，在你身上放下‘铆钉法阵’抑制力量，却没想到和那位大人刻下的法阵冲突，导致互相抵触产生削弱致使你的力量在温泉街失控。” 木熙赶忙脱下鞋子，扒掉袜子。他检查了一下脚掌脚背，什么也没发现。 “脚掌朝向我。”喜玉支出右手唤出法阵：“魂术?谛听通体。” 隐藏在木熙足底的法阵受到影响，渐渐显形，顺时针转着。喜玉开口：“魂术?消弭。”法阵随之解体消散。 “我身上还有没有？”木熙追问。 喜玉摇摇头：“我犯得第二个错误就是让葛塞成为侍者留在身边，本想挖出同党，结果……你也知道了，这件事迫使那位大人去了业海。” 木熙还想知道更多，但喜玉显然不会回答，她只是接着往下：“第三个错误，也是现在正在犯的，同意让你成为‘大事’中的一环——三天之后午夜，你从七栋出来，老陈会给你开门，并有人开车去接你到博朗书馆，不过你要掩人耳目，温室茶园的那部电梯会带你去见那位大人。” “所以我问，你到底站在哪边？”木熙穿好鞋子，不紧不慢的问道。 “见了那位大人你就会明白了。”喜玉说完不再多做解释。 木熙见撬不开她的嘴，索性不再多问。他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平时爱说话的茶茶又一言不吭，便回头：“怎么茶茶，这么安静可不像你啊？” 茶茶搓着手指，非常不安地问：“她要带我们去哪里？” “带我们去‘自首’。”木熙轻松地笑道：“之前我在网上查过，鬼差队长们都有自己的治安辖地，我们所在的冥府七栋一带归一位叫‘安道尔’的鬼差管辖，而红发喜玉所在的博朗书馆归混蛋布里克管辖。” “不懂……” “意思就是说我们的馆长大人更愿意我们被‘自己人’询问，只要在博朗书馆一带等着混蛋布里克过来带我们去三栋一日游就行了。”木熙冲着茶茶眨眨眼：“放心，谁也不会伤害你。”话虽这么说，如果叛军不信任喜玉，那么这次“自首”就会换做一个更贴切的成语——自投罗网。 看着茶茶忧心忡忡的样子，木熙着实心疼。他还想说什么，余光却透过后玻璃看到了那辆紧随其后的越野车，“我说，后面那辆车是不是有点奇怪，看上去脏兮兮的。” 喜悦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坐好。”她从兜里掏出一瓶药丸丢给后座的茶茶，“葛乡丸，吃下去。” 茶茶虽觉惊怪，却还是仰头吃下三颗。 “你给她吃的什么！”木熙很敏感，扯住喜玉的肩膀大声嚷道。 “凝神静气的，没关系。”喜玉打开木熙的手，“因为接下来，你会感到眩晕。” 挂挡、油门、打盘子一气呵成。 跟在后面的越野车反应迅速，一声轰鸣弹射起步。 一红一黑，在狭窄的路面上飞驰，在近乎直角的弯道上偏移。车尾划出漂亮的弧线，轮胎擦出青色的烟雾。 博朗书馆很快就要到了，跟在后面的黑色越野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架势座上的鬼差拿起对讲机，开启了通缉网络：“我是丁义，正在追捕嫌犯，目前需要支援，c组务必在但丁大道北侧设置路障，我会逼他们去那里。” 第245章 速度与激情 冥府七栋离博朗书馆的直线距离其实不长，但公路修的七拐八拐，红灯多天桥少，立交桥更是“层峦叠翠”，所以在喜玉的感觉上是“我还有时间在车内给木熙交代些事”。 当然，除了猫鹰车以外，还有轨道电车行径的路线较为笔直，不过是相对的，比如它会沿着博朗书馆的垂直角行径很长一对距离才会径直而去，大多数里程，有轨电车都得照顾沿线几个重要的站点—— 绕行一个大幅度的弧去杏里巷、电器街，然后在伯醇上街总站停靠5分钟，再向西——也就是冥堡的方向——冥府的制高点——行径。期间会经过杏里巷后街、鬼市，眺望世界广场，直至“书馆站”，可这还不是终点，这班电车还将穿越半个冥府，通过冥堡之下的山岭隧道，进入被称之为“工业及物流区”的冥府“另一边”，最终到达终点站都会火车站。 木熙之前通过网络检索，了解到了很多茶茶没有交代或者情理上讲并不重要的咨询，好比上述所说的那些——冥府的交通图。 就像百度或者谷歌地图一样，由环声公司制作的冥府全景地图，详细的标识了每条街道、每家店铺及每条公交、电车路线，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定制3d版全息地图，不过那就要付费了。 木熙了解到冥堡实际上算是冥府的中轴线，东侧就是自己所在的区域，相对的西侧则是乌烟瘴气的工业区。 除了前往那里上班的居民、原住民和行使职权的鬼差外，很少有闲人会去那边观光，虽然大家号称那里是“承载了灵魂智慧的福地”。 嗯，满天灰尘的福地。 信息倒也全面，不过困扰木熙的问题有一个，也是最近圣城和冥府交恶他才想到的。他觉得无论是在环中现世还是在城府世界，特别是冥府，工业应当是冥府的支柱，以战略眼光看应该修建在“大后方”，但却偏偏占地西边。 如果木熙没有记错，东边有业海阻拦，在辰式希的描述中是“妄念铸就，灵体接近会受到‘迷惑’，所以没可能通行”。之后自己也核实了这个信息，业海的确成为不可逾越的城墙。 城府世界纵然是圆的，也没有可能绕个大圈子去到另一边。 所以，工业区放在温泉街与业海之间不是最好的选择吗？现在却偏偏朝着圣城所在的西边高速运转，没日没夜地生产工业制品。 关于这一点，木熙能想到的就是当初圣城与城府本是一体没有隔阂，可能是没有沉入地底的“第三块大陆”存在的时候，也就是“钟声回响”之前，或者“回响叛乱”之前的规划。 可，真有那么久远吗？木熙在回响叛乱的书籍中没有查到相关记录，工业区虽然是后期才成型，但主城区却在回响叛乱之前就已经设在东边了，那时候的西区是茂密的森林。 难以想象，难见绿荫的冥府曾经拥有很大一片森林。 他的思绪随着喜玉唐突地刹车而中断，若不是安全带拦着，脑袋很有可能就和挡风玻璃亲密接触了。 “那是什么？” 木熙指的是挡在眼前的人群。他们手中举着牌子，嘴上喊着听不清的口号向东而去。 “游行队伍。” 喜玉透过挨肩擦背的示威者看到对面路口停留的黑色车辆和一字排开的钢铁路障，嘴中发出“嘁”声，急忙挂了倒挡，侧过身子，右手搭在木熙的座椅上，偏着脑袋向后看去。 丁义的越野车也到了，隔着20米的距离踩住了刹车。 现在放在喜玉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僵持下去，等待游行队伍通过但丁大道后冲破路障；二是下车束手就擒，安道尔和布里克的辖区就隔着但丁大道，两边都不是丁义的执法范围，所以有“侥幸”的余地。 “我会发动时止。”木熙捏了捏拳头。 “别动小哥。”喜玉制止道：“我比你还想揍他，不过动手性质就变了。” “那么？” “乖乖坐好。”喜玉笑着朝木熙抛了个媚眼，左脚抬起离合，一脚油门之后顺势转动方向盘。 车尾做车头，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堆在潮湿小巷两旁的垃圾袋漫天飞舞，仙女散花般的香蕉皮、卫生纸、食物残渣放肆飞溅。 丁义的黑色越野自然追了进来，在这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行的狭长小巷中飞驰。 车头对车头，像极了追逐猎物的黑色狗熊把慌张的赤色兔子逼入绝境。 “挡在出口的装置能撞开吗？”木熙看见尽头两边的墙上铜制的巨钳。 “不行，那是‘紧固器’装置。”喜玉瞧见两架禁锢装置并非完全契合，中间留了半辆车的空隙。 建筑为了对抗环之回响而增设的紧固器？木熙想这下完了，出不去了！ “看过‘三国’吗？”喜玉突然问。 “什么？” “我问你看过《三国演义》吗？” “你清醒点！” “我清醒的很木熙小哥。”喜玉扬起嘴角。 木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跑车的右后方掉了下来，紧接着车身压到了掉落的东西“咯噔”一声。 掉落的东西很快跑到了前面，在越野车的车轮下碾成了碎片。 空气沉静了，木熙觉得喜玉一定是要做些什么。他赶忙抓住车把手，然后侧身望向茶茶：“抓好了茶茶！” 喜玉清了清嗓子：“的卢救我！是这么说的吧？”说罢，转动了方向盘。 “嗞——”、“嘭——”。 由于刚才卸掉了后档，右后轮先撞在墙壁上，车身倾斜到一定角度时喜玉恰到好处地转动方向盘朝着相反的方向拉回一些，再然后调整几次，使得车身完全倾斜，并且用左侧的前后轮保持平衡。 两个紧固装置没能挡住红色跑车的去路，它从中间留下的缝隙穿了过去。 越野车一脚油门踩住，追击结束。丁义挂上r档，不慌不忙的倒退。 “嘭！呜——” 红色跑车重新返回大路，车身平稳着地，看得两旁道路的行人目瞪口呆。 “你当自己是杰森?斯坦森？”木熙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他回头和茶茶确认了下眼神，对方表示“没事”。 “谁？我更愿意你叫我刘玄德。”喜玉哈哈大笑，惹得耳朵上的红宝石挂坠乱颤：“的卢救我！真有意思，嗯嗯。” “一个死人看什么三国，你该看西游记，早日上西天谢谢！” 错过了但丁大道，就要驶入一段500米的沿山隧道，再从前面的杏李巷下方的立交桥折返回博朗书馆，过了立交桥，自然就是布里克的辖区了。 这条隧道一侧紧贴山壁、一侧坐面悬崖，采光孔间隔十米一处，呈椭圆形，从路牙开始几乎延伸到了隧道顶，因此采光极好。 喜玉觉得，丁义只在但丁大道北侧设置路障，逼其前往，没想到自己穿过小巷子逃了出去，虽然隧道只有前后出口，但料想丁义定没想到要派人在这里设防。 不过，事实证明喜玉想错了。 一辆越野车停在了隧道口，而另一辆越野车堵在了来时的口子上。隧道自然单一，无别的出路，沿山壁确有扇小门，连着避险天井，断崖这边也有施工专用铁梯，落在电器街的后面公路。 不过喜玉觉得这些都没用，鬼差冲过来的速度足以超越这段逃跑的距离了。 木熙拍拍巴掌，故意摸着馆长大人的喜好改了一段《三国演义》里的台词——“吾不笑别人，单笑鬼差无谋，白王少智，若是吾用兵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如之奈何？” “他们队长应该不会讲‘四散摆开’这话吧？。”喜玉被他的顽皮逗笑了。 “你也送过他赤兔马？”木熙摊摊手。 第246章 恰逢其时的逮捕令 至少看上去没有使用暴力的意思。 喜玉熄火解开安全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叮嘱木熙“别下车，没什么危险。”说完推开车门挪了出去。 对面黑色越野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丁义，对于团队协作比较紧密的丁义一队来说，要想获取所有道路信息和预判可能逃跑的最优路线自然不在话下。 在追击至但丁大道时，这个计划就已经形成了。 进口处也挡下一辆越野，下来两个鬼差，只是把警戒线拉开，并未唤出罪割。 喜玉不以为然地舒展了下筋骨，仔细检查了跑车受损情况。后挡板没了，车身两侧全是擦挂的痕迹。引擎盖上沾黏着食物碎屑和不可名状的污迹，看上去糟糕透顶。 “我得叫保险公司来定损。”喜玉努努嘴，掏出手机刚刚点亮屏幕就被丁义抓住了手腕。 一用力，剧痛迫使喜玉的握力松弛，手机重重砸在了柏油路面上。“请温柔一点。” “跑什么？” “跑？”喜玉指指跑车，嬉笑道：“小哥哥，这么好的跑车，不跑一跑岂不是浪费了？” “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做？”喜玉咧着嘴打哈哈：“做、什、么？” 丁义厌恶地甩开喜玉的手腕，她说话喷出的气息全都沾到了他手上了。“嫌犯葛塞可是你的侍者，昨晚发生在白玉京的骚乱你知道，我就不多说，现在请你跟我们回三栋协助调查。车上是谁？” 他稍稍弯腰，朝车里看了看，“摆渡人木熙和丁茶茶……带走！” 喜玉一把按住车门，又以躯体压住，也不敢妄自使用罪割之力，如若被发现事态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被两名鬼差拖到一边后，丁义伸手拉开了副驾车门。 在冥府，四门跑车并不常见，也正是因此布里克很快锁定了喜玉的所在位置。 一点寒芒如梭，长枪先影绝尘。 丁义见一束光来，急忙撤手。布里克的罪割把车门当了烤串，连带飞了出去。“嗖……哐！”，碎玉枪头陷入地面，枪身被车门裹着。 布里克从隧道口进来，一贯的阴沉、冰冷，他的身旁跟着韩墨，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布里克，你来这里做什么？”丁义揉揉手腕，显然刚才玉碎带来的强大气流给他的灵体造成了一定伤害。 布里克甩甩手，玉碎消失并幻化回自己手中，车门没了支撑，“啪”一声顺势倒地。 韩墨上前，向着众人展开手中逮捕令：“奉三栋命，在此对嫌疑人喜玉进行抓捕，博朗书馆馆长喜玉，你被逮捕了。” 什么？丁义听出了问题：“这不是白王的令，你们……” “丁义队长。”韩墨收了逮捕令，礼貌地解释道：“冥府机关能行使哪些权力你是知道的吧，逮捕令的确不是白王发出的，它是由议会长罗平安签署的，议会权力等同玄、白两位大人，这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请丁义队长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不过是面子上！丁义不甘心道：“这事我要向白大人汇报。” 布里克让开一条路：“请便。” 丁义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越野车，他认为白王一定会命他阻拦。 木熙看着自己的右手瞪大了眼睛。早一步去拉车门我的整只手臂可能都没了！惊吓过后是恼怒，他跳下车，指着布里克大骂：“你瞎吗，你想让我变成残疾人吗银发闷骚？！” “好啦好啦。”韩墨赶忙跑过来打圆场：“队长他枪法精妙，怎么可能伤着你嘛，阿木，快别叫了。”她回头看了看布里克，用手挡住嘴小声对木熙说：“别惹他，他最近心情很烦躁。” “呵，老子还很烦躁呢。”木熙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鬼差不给力，能让圣城间谍混入冥府？” “息怒息怒。”韩墨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昨晚的事一定会对鬼差进行处罚的，说来鬼差们都尽力了。” 木熙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想到韩墨现在的身份是鬼差，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回身拉开后排车门，把一声不吭的茶茶扶了出来。 “后遗症？”韩墨关切的问。 “算是吧，她丢掉了一部分记忆，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木熙心想，早上醒来时还好好的。 “这样啊……”韩墨转向茶茶，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别做那么亲密的举动。”木熙提醒：“你就不怕别的鬼差……” “没什么好怕的。”韩墨收回手：“说正事吧，三栋对喜玉是逮捕，她要接受审讯，而茶茶中毒也和嫌犯葛塞有关——你别插话，听我说，三栋只是向茶茶问询，两三个小时就能结束，别紧张——中毒的时候你也在场？那一起去吧，没关系，你们都是受害者。” 喜玉挣脱开两名鬼差的控制，理了理卡其色的长风衣：“抱歉两位，看来我得和这位讲道理的鬼差走了。”逮捕，听上去难听点，不过这是最好的办法，一旦下达的是逮捕令，那么审讯期间会有指定的鬼差做好笔录，并且为了案情不遭泄露，是不允许被指定鬼差以外的任何人接触嫌疑人的。 看来组织安排的很好。 丁义走回越野车，直接用专线联络白王，可是呼叫了三次都没有回应。 远在三栋的白王办公室，办公桌前的白王盯着电话神情冷漠。他看了看大厅中跪伏的迪斯，饶有兴致地发问：“猜猜是谁的电话？” “属下不知。”迪斯回答，恶鬼面具改变的声线听上去既诡异又僵硬。 “丁义那个蠢货。”白王厌弃地拔掉电话线：“他想要带走喜玉，却被议会抢了先，现在正在和议会派出的布里克僵持，他选择给我打电话，无非是要我命令他不顾阻拦去把喜玉带回来。 你也觉得好笑吧？”白王干笑几声：“如果换做是你，先斩后奏才是明智的决定，即便对方拿着议会签署的逮捕令，出了事我也会帮他兜着，他在怕什么？真是蠢到家了。” “属下这就去把喜玉带回来。”迪斯语气坚定。 “不不不。”白王起身，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假笑：“那边就让丁义去发挥吧，你还是跟我说说u盘的事吧。” 丁义放弃呼叫，陷入沉思。如果是迪斯在，他会怎么做呢？ “你该对丁义温柔点，他就是个‘小朋友’。”丁义想起迪斯在安杰丽卡面前对自己的评价，会心一笑。 对，我就是“小朋友”，凡是都想着求助别人，这一次应该试着独立一些，做做大胆的尝试。 他关上车门，换出罪割丁字拐，朝着部下大喊道：“别让他们走了！” 第247章 一对二 先所有人一步，韩墨扯回喜玉的同时旋转半身一记回旋踢蹬走一名鬼差，见另一鬼差上前想要拿住喜玉，于是后撤一步，左手钳制鬼差肩膀，右手蓄力成掌推出。 要不是那鬼差有所防备躲开一尺，这一掌是要正中面门的。 拉开距离后韩墨没有着急唤出罪割，而是护住三人提醒道：“千万不要出手，嫌犯喜玉，带他们两个站远点。”说罢才飞身上前唤了十字戈，斜放在胸前摆开架势。 两名鬼差见拿喜玉不住，顿时气急，大喝一声唤出罪割——一根玉头齐眉棍，两轮金刚锋刃环。 “丽丝，资料。”韩墨左眼瞳孔上的隐形镜片权当是丽丝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目标。像是虚空中蹦出一个屏幕，给出了两名鬼差的资料。 进攻形战力，无特别战斗记录，看来是小角色。韩墨稍稍放心，对于才入职不久的韩墨来说，实战至关重要却也非常危险。 两名女性鬼差在体型上与韩墨差不多，瘦高且四肢修长。丽丝提醒韩墨，虽然“灵体外观”相似，但通过扫描还是能得知鬼差制服下的她们拥有更好的“肌肉线条”。 那就意味着此二人保持着日常训练，将自己的灵体雕刻到近乎完美。 所以，真的是小角色吗？韩墨正质疑判断时，两只飞环一前一后直直飞来。她挑起十字戈先打飞一只。 另一只跟得急早已到了面前。韩墨下腰闪避，失了视线，只觉脚踝一阵剧痛传来，瞬时间失了平衡。原来是另一名鬼差端起齐眉棍就是一记横扫，恰恰打得韩墨离了地面。 韩墨侧身刚着地，头上立时飞过一道黑影，她抬头一望却是那飞环鬼差踩过车顶朝着喜玉三人冲了过去。 齐眉棍紧跟着又来迎面砸下，韩墨收了罪割，滚身躲过迅速起身的同时又再次唤出罪割，先抬戈挡了齐眉棍的第二次攻击，然后侧身跳过跑车前端，摸着引擎盖翻到另一边去追飞环鬼差。 长棍鬼差见势不好当然得追，便一跃踩上车顶把那齐眉棍举的高高，大喝劈下。 喜玉见飞环鬼差来袭，张开双手护住木熙和茶茶。 木熙握住茶茶的手，感觉异样，“你在发抖？” 茶茶不接话，只是另一只手也拽住木熙，用力地闭着双眼。 “抱着她。”喜玉头也不回。 “啥？” “我叫你抱住她。”喜玉语气中多了几分悲凉：“她害怕。” 木熙也不顾难为情，一把搂过茶茶拖入怀中。茶茶温顺地好似绵羊般没有一丝抗拒，两只手也紧紧抓住不放。 “别怕别怕。”木熙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茶茶身体的颤抖。 韩墨没有回头，几步追上飞环鬼差，一只手禽住肩膀，另一只手抡圆了十字戈弹飞双环。长棍鬼差将要打下，只听耳边一阵风声略过，强大的气流夹带灵力扑面而来，先打飞了齐眉棍，再吹飞了棍的主人。 玉碎横切进来，正在韩墨的预料之内。反而吃惊的是丁义，“布里克，你什么时候学会配合了？” 一对丁字拐贴身近战，毫不留给布里克半点空隙。 不过暂失罪割的他并不吃力，对于丁义的攻击一一闪过。重新唤回罪割的时候，故意让开距离。 “布里克，还手啊！”丁义喊叫：“让我看看冥府最强到底有多强！” 另一头的韩墨找回了主动权，十字戈攻击范围广、破坏力大，很快就占了齐眉棍的上风，可那飞环频频飞入，是看准了时机近身打击，弄得使长兵器的韩墨很是吃力。 “丁义一队的队员协作能力很强，如果不能分开她们就必须先找到其中一个作为突破。”丽丝用人工ai独有的纯理性分析道：“齐眉棍虽然好对付但破绽不大，飞环看似烦人却有个致命弱点。” “说说看啊。”韩墨苦苦支撑，她不能等到布里克第二次援手，那样真的会变成累赘。 “她放出飞环第一次被你挡下1秒回手，第二次躲过是3秒回手，如果你能把距离拉开，让飞环攻击你的距离变长，那么相对的……” “飞环回手的时间就会增加。”韩墨拿定主意，向后跳开。 “但是你要让长棍跟着你，不能将她击退，否则飞环就会上前补位，这段距离又会被缩小。”丽丝扫描场地，选中了断崖边上的采光口，一面几何图形呈现在韩墨眼中：“如果利用采光口中间的墙壁遮蔽视线，就是完美的组合。” “明白！”韩墨边战边退，一路跑到了断崖边。 长棍鬼差紧随其后，“啪、啪、嘭、呯”，十字戈与玉头齐眉棍交互不停，一路火花带闪电。 双环鬼差远远站定，后抬双臂如翅，握住的飞环随着臂膀的摆动双双飞出。 “嗡！——” 飞环一左一右，从她对面两边的采光口飞出，而韩墨已经跳到了两处采光口中间的外墙上。跟上来的只有长棍鬼差，飞环鬼差的视线被阻断。 两只飞环回旋聚拢，朝着韩墨的脖颈“嗖”得一声。 韩墨低头蹲住，因为墙壁斜面的关系，身体几乎和地面垂直。她瞧准时间收了罪割又唤出罪割，十字戈的长柄如预先计算的一样穿过飞环的中心——“当！” 两只飞环被穿在了一起失去动力，也就在此时长棍鬼差劈头盖脸一记闷棍。 可惜的很，韩墨用十字戈的尾部当成枪头，她回首的那一瞬间，丽丝已经通过眼中的镜片分析出了长棍鬼差最薄弱的“照门”。 横架于胸廓前上方的锁骨。 这还是布里克教给她的枪法，一击戳飞了长棍鬼差。当然，布里克还教给她了另一个长枪攻法的精髓——投掷。 韩墨转动枪身，让两只失去动力的飞环再次绕着枪杆转动，然后利用惯性让它们保持腾空但不触碰枪体。 她右手握住十字戈的枪头后三寸，回撤臂膀蓄力，两双脚稳稳吸附在外墙之上。与此同时，丽丝利用镜片上的红外热成像锁定了隧道内飞环鬼差的位置。 “呼——”韩墨沉着吐息，将所有力量集中在前臂之上：“去！” 十字戈穿透厚重的墙壁，砖石、混凝土、管线通通成了点缀罪割的装饰品。 飞环鬼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新晋的鬼差是在等飞环回手的空隙，只不过她还加入了罪割独有的使用特性进行计算——唤回、唤出。 那么唤回、唤出也要再判定罪割失去攻击性之后才会进行。飞环鬼差明白了，也晚了，因为墙壁的阻挡延迟了判定。 她不肯放弃，甩手唤回罪割去挡。很可惜，十字戈已到面前了。 “哧——嘭！”十字戈如同毛线针一般穿起飞环鬼差的衣服，把她紧紧地钉在了墙上，而枪头两片宽刃的其中一片，刚好停在了离她喉咙一寸不到的距离。 山崖墙外，韩墨一只手抓住洞口，一只手抓住幽冥锁链——锁链的末端缠着长棍鬼差的脚踝，摇摇坠坠如同蹦极。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举报我。”韩墨望了望手中的幽冥锁链：“偷偷改变了形态还私自拿出来用。”她从罪割破出的洞口看进去，飞环鬼差收了罪割举起双手一脸不情愿的表示投降。接着看看吊在下面的长棍鬼差，自是无恙，“还好没有出事。” 第248章 一戳一拆 那边三名鬼差战的精彩，这边两个鬼差却像儿戏。 布里克根本没有还击的意思，一把长枪握在手中，左挡右闪，看丁义攻势猛时就贴近装出要攻击的样子，攻势一弱就又拉开了距离。 脾气再好的人经过这样折腾，都忍不住生气，况且丁义还是“恶贯满盈”的鬼差。 “布里克！”丁义又被推开了：“你这么维护喜玉，难道你真的是叛军。” 布里克冷哼一声：“我且当没有听见。丁义，感情用事是你最大的缺点，也因为太过感性让你的想法总是避开合理的逻辑。” “你想要合理的逻辑？”丁义上前，嘴上不停攻击也是不断：“我调阅过馆长喜玉的资料，上面信息很全，可是……”他跳跃起来攻布里克上路，两只拐柄扣住玉碎，接着后拉。 布里克脱手枪身解除罪割又重新唤回，改了攻守，刺了一枪。 丁义用拐架住：“虽然言行举止模仿的惟妙惟俏，但有一点她学不来，那就是日积月累的‘知识’。”他仔细观察布里克的反应，但对方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0.74秒事件过后，她所编纂的论文就再没有更新过了，这个喜玉究竟是不是原本的喜玉。？” “就凭这点？”布里克抽回玉碎，又拉出一段距离：“另外，‘0.74’秒是迪斯跟进的案子，你感兴趣？” “与其说我有兴趣，不如说白大人有兴趣。”丁义俯下身段，右腿蓄力蹬出再次冲向布里克，“有人穿过环壁去了环中世界，而那个人叫习玖！” 布里克用力挥舞长枪，直接打开丁义，他的眉宇间多了一条褶皱：“然后。” “然后？”丁义抬起头吐了口气，好像是在嘲讽布里克装蒜一样：“我不知道叛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摆渡人艾美化为虚无的那天我负责‘起底行动’，没有等到接头人到来的摆渡人艾美径直去找了摆渡人丁茶茶，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艾美化为虚入，玄大人出面平息了此事，三栋调查报告给出了艾美要杀丁茶茶的原因——嫉妒习玖与之要好。在众多摆渡人的证词里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过，真的只基于这一个原因吗？” 布里克没有接话，他在等着丁义继续。 “丁茶茶，底子异常干净的摆渡人，当然他和习玖有着很浓厚的情谊，所以我认为这份‘干净’是相对的，她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知道正在卷入什么是非，但如果有人拜托她交付一样东西给某个人，而又不告诉她那样东西是什么，她会怀疑质问，不过却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一个不在局中之人却又被局中之人利用的外来者，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有一天她被审讯或者直接被抓起来时，从她嘴里得到的情报不会比叛军想让我们知道的多。” “你终于有点鬼差的样子了。”布里克上前一步。 “再然后，完成任务的摆渡人丁茶茶一定会回去质问让她做事的那个人，如果稍微回答不甚都会将秘密泄露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下达任务’的人消失，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于是摆渡人习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在她穿越环壁之后。 可惜，你们不了解摆渡人，这还是迪斯给我的启发——摆渡人对某种事物都有着病态的执着，这就叫执念，丁茶茶怎么能容忍一个关系要好的摆渡人就那么凭空消失呢？于是，她接二连三的卷入各种事件，从三栋闹事到中了圣城间谍的毒，巧合也好、安排也罢，叛军想要隐藏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被挖掘出来。” 丁义调换拐身，用锥子头指着布里克：“喜玉的真实身份就在眼前了，而你现在又很着急露出狐狸尾巴。” “你的想象力不错，不过有个漏洞。”布里克强调道：“逮捕喜玉是议会的决议，非我主张，依照你的逻辑，存在于冥府的叛军恐怕就是议会了。” “布里克！”丁义自然清楚议会是在白王的控制之下，布里克的意思就是指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今天你必须将喜玉交出来！” 布里克从容不迫的接下所有攻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不过他想最近丁义和白王走得很近，有很多次都是突破了上下级身份的亲密，那么丁义所说的这些白王一定也都得知了，所以组织才在这种关键时刻利用议会的逮捕令控制住喜玉，以免她直接落入白王手中。 先发制人是好事，可惜如此阵仗只会让白王把对叛军的怀疑放到议会身上。罗平安最好能找到一套合适的说辞。 布里克收回思绪，他不打算把战斗拖得太久，“丁义队长，在你玩推理游戏的时候，还是先把自己的污点擦干净吧。” “你说什么？” “‘虐杀原住民的伪善者’，制造了‘霍普一家灭门惨案’，霍普一家上上下下23人都被你肢解，也包括前来阻拦的7名鬼差。对待你的同事还算仁慈，都是一击毙命。” “住口！” “你的队长职位实际上是因为这件事而被免，并非因为安杰丽卡，霍普惨案发生在安杰丽卡被流放之后，她应该不知道这事儿，如果她知道……” “我叫你闭嘴。” “有件事我很在意，无故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三栋不让你化为虚无。”布里克摆开架势，做了攻击姿态：“后来我明白了，冥府需要敢于打破‘枷锁’的人，就如同需要一个影子迪斯一样。” “你不知道我在霍普一家看到了什么！”丁义出离的愤怒，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镇定：“没有人告诉你，这是禁忌话题吗？！” “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布里克挺枪迎了上去，“最重要的是，不要像摆渡人一样撒谎！” 离两人200米远的隧道中部，韩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长棍鬼差拉了上来，对方不仅不领情，反而急着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贴在墙上的飞环鬼差因为限制自己行动的十字戈被收回，从墙上掉了下来，双脚刚刚着地，两只飞环便左右寄出。 韩墨没想到布里克会和丁义僵持那么久，如果两边同时制伏对方就不会再有反抗了。这下麻烦大了。 丁茶茶睁开眼，她本以为厮杀落下帷幕，却看见对方的不依不饶。 “茶茶！”木熙被用力推开，怀中之人冲了出去。 “别打了，住手啊！” 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茶茶认为这一切都是因她开始的。回忆如泉涌般奔腾而出，她听见习玖说“交给你了茶茶”；她看见玄王坐在办公桌后面叫他“带木熙回来”；她目睹了艾美的陨落，飞舞成光点的灵魂碎片；她亲眼目送木熙进入书馆花园的电梯以身涉险；她的脑海里幻灯片似得播放着早上看到的新闻画面—— 残破的双子公寓、屋顶插入断檐的奈何桥、倒在血泊里被打上马赛克的原住民、灵体残缺不全的居民。 她还看到了生前，一心想要自由的自己，引爆了体内的能量，毁灭了三分之一的大陆和数以亿计的生命。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茶茶觉得胸口难受，呼吸困难，灵核像燃烧般滚烫。她脚下一软，觉得天昏地暗，幸好韩墨与两名鬼差及时收了罪割才不至于伤到贸然冲入战斗区域的她。 她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眼前的世界正在融化，与之相伴的是她开始蒸腾的灵体。 白烟从每一个毛孔中徐徐飘散，手套下的罪割印记发出幽幽的光芒。没人看见、没人察觉，但夺屋开始了。 不好！木熙惊出一身冷汗，以最快速度冲到茶茶身边，“冷静些，茶茶！” 喜玉也追了上来，从茶茶的衣兜里摸出葛乡丸，抖了一把在掌心：“她在自我否定。” 第249章 站在哪一边 “够了！” 声音的传播速度，在气温保持25c适宜的冥府是346ms。对于丁义来说，仅仅是看到布里克张口，呵斥声就已经在脑中回响多时了。 如雷贯耳，比之如雷贯耳更加迅猛的是一记侧踢。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全力回撤的丁义完全没有防御能力。 这一脚正中丁义胸膛，伴随而来的是灼热的气浪和灵体散发出来的惊人斗气。 被踹之人腾空而起，失了双手罪割，成为一段完美的抛物线向着后方飞去。“嘭！”，几乎是陷入那辆漂亮的跑车——重重砸入顶部。 破碎了玻璃的弯曲窗框与承受不了重力而塌陷变形的车架互相挤压，四个轮胎同时爆破，轮毂也跟着裂成几段。 “队长！” 飞环鬼差和长棍鬼差当然要护着上司，左右刚刚围拢却只见一道寒芒坠落如流星，直直扎入了丁义的肩膀。 玉碎的枪头没了半截进去，布里克的瞬身之快、之静、之奇，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两边鬼差还想反抗，唤了罪割跃跃欲试却被更加凌厉的一声喝止住了——“放肆！！！”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知道那不是幻觉，在布里克的周身散发的墨烟形成了一个暂未成型的黑狼头部，跨在双肩之上龇牙咧嘴——“奉命行事，再有阻拦，格杀勿论！” 骇人的气势伴随着暴戾的气息吓得两名鬼差满背冷汗，丁义也是怔怔躺着，左肩的痛处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心灵上的震撼。 “咻！——” 韩墨一声口哨，冲破封锁进来两辆黑色汽车，前车为轿车，四四方方；后车略大，是辆附有装甲的囚车。 两车一前一后刹在众人面前，车门自动弹开，等在一旁。 布里克收了罪割，借着塌陷的车鼻走下，“铐起来。” 喜玉见茶茶服了药无大碍，先拉着她起身站定，将手臂还给木熙搀牢，自己则对着韩墨伸出双手，两腕自觉的靠在一起，嗲声道：“轻点，我可是第一次。” 韩墨咧嘴一个假笑后冷了脸，从背后取出手铐给她戴上，禁闭锁眼之后拔出那截细长的钥匙，整幅手铐排出气体，紧缩到贴合手腕大小。 布里克扯住喜玉肩膀，押她上了后面囚车。 茶茶不安的摸了摸手腕，这个动作被细心的韩墨捕捉到了，她立刻解释，又把之前的话专门对茶茶说了一遍：“不用，她是被逮捕，你们只是接受问询。” “茶茶？”木熙担心的看了茶茶一眼。 茶茶摇摇头，表示无碍，只是抓住木熙臂膀的手怎么也松不开。 “你们先上车。”韩墨目送两人上车后正看见丁义捂着伤口下来，便提醒了一句：“丁义队长今天你的辖地热闹了，我劝你善良，对待原住民最好能‘符合冥府期望’。”说罢，上了车关了门。 两辆车一齐发动，很快消失在隧道口的光亮处。 丁义拖着伤体挪步到断崖一边，“温泉街怎么了？”他喘着气，迟来的疼痛感带来了回旋一击。 “游行……”飞环鬼差正要说明，三人的耳麦就传来声音。 “队长，温泉街聚集了相当多的原住民，本次集会未经任何部门批准。”耳麦里充满吵吵闹闹的背景音。 “那还等什么，武力驱散！”丁义吼道。 “这……”耳机那头为难。 “说。”丁义咬咬牙，接过长棍鬼差递来的注射器，蓝色的药剂在管体中静默的像滩死水。 “里面有相当一部分的居民。”耳机那头回复。 “居民？”注射药剂后的丁义缓解了痛苦，将注射器交还给长棍鬼差，他看了看逐渐愈合的伤口，将精力集中在了眼前：“通知各组配备防毒面具，前往温泉街谷口广场，就地待命！” 羁押喜玉的车队很快驶入了布里克的辖区。在世界广场的下行位置，挨着主干道有条支路，通往一处月牙形观景台，因为是支线，且有大厦的阴影遮蔽，所以算不得一览冥府的最佳去处。 几架投币式望远镜锈迹斑斑的弧形排开，凹凸不停的地板有好几道裂缝都露出了绿色的苔藓，几处枯黄的杂草随山峰摇曳，欲之将败。 一个男人，戴了一顶考克帽，这是环中世界一位名叫拿破仑的伟人所带的帽子，但这个人却不是拿破仑，他比拿破仑身材高大，却没有拿破仑的雄心壮志。 他要的很简单，解救冥王，还以正朔。所以这位隐藏在阳光之下的男人，叛军组织的首领阿克鲁斯，正弯腰利用眼前的望远镜观察着温泉街的动向。 木熙坐在车中，忽感一阵异样，他向车窗外望去，是匆匆略过的护栏铜桩，“好像……有什么不对？” “是结界。”韩墨坦白：“她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我们耐心等一等吧。”说完，车停了下来，四方车锁“咯噔”一声落了槽。 “谁？”木熙发问，见韩墨没有回答，想了想说：“阿克鲁斯……布里克都告诉你了。” 韩墨意外的看着木熙，全然明白，再瞒着也没什么意义，抬手敲了敲驾驶室的格挡，一扇小窗拉开了：“时间是20分钟，超过之后我们先走。” 担任司机的鬼差点点头，关掉了格挡。 “你们如此明目张胆，不怕露馅？”木熙问。 “没关系，三栋内部也不都是忠于白王的。” 木熙冷笑一声：“这冥府上下，就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手下吗？” “阿木，你比我先来冥府，自然更加了解一些，比起圣城忠于‘信仰’，冥府更忠于资本，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利益，与自己有利的可以，与自己无利的不行。”她从小冰箱里取出两瓶饮料，把葛乡茶饮给了茶茶，矿泉水给了木熙，接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在冥府更为贴切罢了。” “那么你呢？”木熙看着茶茶喝下饮料的样子似乎平静了许多：“你的‘利’是什么？” 韩墨摇摇头，对木熙口中的“利”并不买账：“玄、白二王囚禁了冥王大人，欺骗大家这么久，总要有人揭穿他们的谎言。欲要掩盖谎言，就要抹杀知道真相的人，我想他们在私底下做了许多残忍的事，并且可能做得更多，因此，我想阻止。” “谎言啊，谎言。”木熙惨然一笑：“谁真谁假不一定，还是亲眼所见比较真实。”他将目光方向车窗外，正好望见喜玉下车。 茶茶脱下手套，手背的罪割印记隐隐有光：“木熙……锤鳍和喜玉的罪割是双生，它预感到了危险……” “别担心。”木熙为茶茶重新戴好手套，转过头问：“她站在哪一边？” “恐怕是谎言的那边。”韩墨回答。 第250章 夹缝中的求生者 喜玉站在车门边抬头看了看灵魂填充的环，环壁无影，自有流光。 “抬手。”布里克为她打开了铜制手铐：“他在那边等你。” 喜玉活动活动手腕，环顾四周。微风徐徐、山阴渺光，四遭静的只剩风声，她忽然回想起生前世界的某个午后，山丘之上的顽石，自己坐在那里，翻阅着一本叫《佛列格游记》的书。 她的双眼泛着微光，倾听风声。喜玉抬脚走上阶梯，一级两级三级四级，轻松便到了平台上。 布里克紧随其后，只是到了台阶尽头处便止步驻足，没有继续跟进罢了。他守在平台的末端，目送着喜玉一步又一步的向着阿克鲁斯走去。 “虽然言行举止模仿的惟妙惟俏，但有一点她学不来，那就是日积月累的‘知识’。”——布里克想起丁义说出的前半句话，觉得他如果聪明，结论并不该放在“未更新论文所以可疑”上。 一个人的知识越渊博越能体现到言行举止，博朗馆长的确轻佻，但媚而不妖、嗲而不腻，在那看似轻浮的外表下有着更知性的内在。 或许，她该用那个本来的性格。 正想着，他看见喜玉千娇百媚的步伐渐渐平稳下来，摇曳的双肩开始与地平线齐平。胯甩动的幅度变小了，那双本不安分的手沉默下来，只是轻轻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那姿态，端庄之中多了几分飒爽。 布里克唤出罪割，转过身戒备。之后的事，他管不着。 “来啦来啦。”阿克鲁斯撅着屁股，眼睛一直睁一只闭的放在望远镜上，他头也不回的朝后面招招手：“温泉街等下有节目表演，上次邀你看烟花你没看，这次怕又要错过了。” 喜玉走到观景台的护栏处，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看向专注于温泉街的阿克鲁斯，说道：“葛塞的事，是我的失误。” “嗯，是你的失误。”阿克鲁斯也不客气，他换了个眺望角度，望眼镜“咯吱——”向北转了20°，“监听组织的专用网络，这也是个失误。” 喜玉没有作答，背靠着护栏，双手撑在上面，唇间的香烟一点点燃为灰烬。 阿克鲁斯直起身：“没有零钱了。”他摆弄了一下锁闭了镜头的望眼镜，无奈道：“是件好物什，可惜我没有归属权，只有不停的投币，一旦没有钱币就无法使用，我曾以为我能满足得了她。所以，她到底求什么？” “信仰。”喜玉微笑悠扬，不带一点疑惑：“城府世界是个错误，无法进入轮回的灵魂正在遭受诅咒。” “存在即是合理啊。”阿克鲁斯抽出腰间的左轮枪，抬起手臂顶在喜玉的脑门上。 香烟掉落摔在地上，未燃尽的烟丝弹出一片萤火，因是朗朗白日，灼热的亮度很快消失。那双赤眸抬起向上，与阿克鲁斯的视线相交。喜玉抱起手臂，站的平静优雅，“平衡瓦解，你会需要新的联盟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没人告诉你‘与虎谋皮’这个成语吗？” “那你有没有听过‘伴君如伴虎’？”阿克鲁斯的枪口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她的灵核处：“狡兔死而走狗烹，比之被两位王杀死不如让我给个解脱。” “会化为虚无的只有我，对吧？”喜玉淡然道。 “反正你前不久才虚无过一次，再次虚无也没人会在意。”阿克鲁斯看看周围：“城府快报的题目就这样——《犯罪嫌疑人博朗书馆馆长喜玉再羁押途中遇害，疑因叛军灭口》，如何？” 喜玉摇摇头：“我有个更好的提议——装作无知，相安无事。” 阿克鲁斯挑眉笑道：“你这……有点为难我了，我没有理由容忍一个知道组织底细的外人活着。” “如果这个外人会成为你的一个保险呢？”喜玉看着他的脸，读出他想继续听下去的情绪，接着说开了：“白王虽然不会迎还羽王，但也不会归还冥王权力，你知道，想要同白王博弈你需要一个潜在的盟友， 原住民是靠不住的，他们难以控制，长期以来的‘边缘化’政策让他们对于居民抱有敌意，一旦拥有力量便会兴妖作乱，伊万哈洛克就是最好的例子。另外，想要解救冥王，就必须解除他的封印，而这个封印玄大人打算交给木熙。” “在他倒台之前吗……”阿克鲁斯撇撇嘴：“这叫‘留得青山在’吧。” “可以如此认为，不过最大一个问题还是因为组织目前没有强大到能够重新洗牌。”喜玉说到了关键。 “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阿克鲁斯玩味的问道。 “‘待天下有变’，还记得我在博朗书馆跟你说的这句话吗？时机还未到，不过可以预见，如果你还记得，那么就该明白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要等这个时机，我就必须好好的活着。” “啊……木熙？”阿克鲁斯睁大了眼睛，然后咧嘴难掩兴奋：“你们居然还想……”随即眼中的光芒又暗了几分，连连摇头：“不对不对，物是人非，他没有那个实力。” “但我们有！” “住口吧。”阿克鲁斯嘲笑道：“玄王一败，孟婆婆德高望重自然不会重处，最多换个闲职，仝莘虽为玄王侍从，但……我自然会保，木熙、丁茶茶更不用说，而你是最没价值的一个，还敢妄称‘我们’？” “我见过你的脸，知道环声公司背后的所有人，如果我把这些全部说给白王听，无论有没有证据，他都会让你们化为虚无，环声公司‘富可敌国’，刚好一举吸纳，如此一来，你们、我们都得被迫退场，化为虚无后等着白王和原住民较量，而原住民和现在的组织一样，不够强大。” “所以我更要杀你。”阿克鲁斯抬起大拇指搬下击锤。 “我会拼死反抗，你最好祈祷没有‘万一’，不然只要我一冲出结界就会拨通三栋的报警电话。”喜玉毅然决然。 “你知道没这么容易。”阿克鲁斯聪明地掩藏住眼中的犹豫“在我看来，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为何不惜说到这个份上，不惜赌上一切的活下去？” 山风袭来，红艳发梢飞扬。喜玉说：“我欠茶茶一句对不起。” “是嘛。” 最后的时刻，喜玉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托词了，如果阿克鲁斯的食指轻轻用力，哪怕只有一纳秒的短促她也会唤出罪割。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避开谁的视线。风把温泉街带来的暴躁气息阻隔起来，结界决绝了所有噪音，此时此刻，单一维度的空间里只有两个结局。 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我可不感兴趣啊，不过……”阿克鲁斯抬起拿枪的手，枪口冲着空中，他的拇指回推了击锤，“说起来，组织从未和你的玄大人接触过，再今后，也不会和白王接触，不过一切都顺理成章，人心就是如此，只要利益一致，大家的记性都会变差，无论有没有过节、交情都会视对方为朋友，当然，一时的朋友” 第251章 教唆灵魂的将军 阿克鲁斯犹豫片刻，手中的枪举了许久，似乎想明白了，于是晃了晃身子很释然的收起了那把左轮手枪：“既然你一意求生，那我给你个机会，帮个小忙找一找那个‘中介’。” “你以中介的名义送了白玉京的家底作为‘和金’，现在又要我找他出来。”喜玉虽然不喜欢辰式希，但有一个兴趣她们还是一样的，那就是吸烟。她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唇间，虽然用手护着火苗，但山风猛烈，怎么也点不燃。 “嚓、嚓、嚓”，火石与砂轮无法使丁烷燃烧，喜玉焦躁起来。 “咯哒”。阿克鲁斯燃起火苗，用他手中的防风打火机。“哧——”一声烟草化为青烟，“合适的地方需要合适的工具。”关上盖子，他把这只打火机当做礼物交到了喜玉手中：“很好用，各种意义上的，别忘了随身携带。” 做工上的确精致，却不复杂，有点“大道至简”意味。喜玉把它放在掌中端详，桃色的磨砂漆面和金色的机帽，“可惜。” “其实这对你有好处，至少你能决定自己的生与死。”阿克鲁斯见喜玉收下，满意的笑笑：“没想到你还知道白玉京的事。” “昨晚木熙见过‘中介’。” “看见他的脸了？” “他说没有。” “他、说？” 阿克鲁斯来回踱了踱步：“说来好笑，我其实并不知道‘中介’究竟是谁，因为他一直做着严密的伪装，我和他的联系并不是面对面，而是由丸子头与她交易。”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之前是。” “阿克鲁斯。” “嗯？” “他知道‘阿克鲁斯’这个名字。” “是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阿克鲁斯看了看喜玉，“你也知道那天在躲避屋他的实力，他无意隐瞒，更像是表演给我们看。” 喜玉听着，没有回话，心中却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找出他，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希望不要像上次一样，再也没有谁是你的后台了，你的价值仅剩于此。”阿克鲁斯朝着喜玉伸出手：“给我几个硬币。” “你信不过辰式希？”喜玉从兜里抓出一把硬币放在阿克鲁斯手中，“她可是最优秀的一个。” “但小希是摆渡人，这就是问题。”阿克鲁斯投下硬币，意味深长地看了喜玉一眼，“就像我信不过你一样，生与死向来都不是约束摆渡人的先决条件，执念深重的人容易儿女情长，两颗灵核，谁会感染谁一目了然。” 喜玉不予置评，便向着阿克鲁斯打望的温泉街看去：“居民是你煽动的？” “怎么会，一呼百应我做梦都想，不过现在办不到，用你的话说就是‘时机未到’，要说居民参与的原因嘛，是一个网络上的‘匿名’谣言，之后我们就知道了。”阿克鲁斯弯着腰，两只手扶在望远镜架上：“你看，灵魂就是这样的，无论原住民也好居民也好，习惯了压抑、隐忍，一厢情愿的以为逆来顺受是一种修行，可他们打心底又不甘于现状， 如此古怪的矛盾体积攒了许多的负能量，当然，我不否认他们有阳光、愉快的一面，但白昼的太阳再大也会有阴影，而夜晚的黑暗总能全方位覆盖每一个角落。” 阿克鲁斯直起身，取下头上的考克帽端在手上：“所以，他们在找一顶帽子，用来掩盖怒发冲冠又让他们成为一个个想要挣脱枷锁的士兵。”他举起手指，大声道：“一位将军，将为他们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你想成为他们的将军？”喜玉问。 “你说什么呢……”阿克鲁斯哈哈干笑了几声后，表情上的严肃重新占领高地：“这位将军早都存在于他们灵魂的深处咯，且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都要有说服力与感染力——它就是‘妄念’啊。” 一切业障海，皆由妄念生。 从开阔的高地可以眺望远方的业海，但丁义却没有那样的闲情雅致。他的黑色越野车由西向东一路飞驰，最终到达了人头窜动可以用“锣鼓喧天”来形容的温泉街口， 示威游行的人群一路集结，到了温泉街人造峡谷的顶口，已经有相当规模了。鬼差们立于高处，或屋檐、或平台，四面合围，静静待命。 山呼口号有之，摇旗呐喊有之，但是人流汇聚的越密集越是能让台上的“大演说家”引入统一的正轨。 “长久以来，冥府无视我们的权利！——” 声音在扩音喇叭里被放大，震耳欲聋不至于，传达给在场所有人自是没什么问题。 “我们被迫从事最低贱的工作，当一个原住民孩子问他的母亲‘妈妈，为什么我们和居民不一样’时，你们是否真的有勇气说出心中的答案！——” 慷慨激昂的鸡公头原住民振臂高呼，质问在场的所有人。 “我看见这里有很多居民，我想你们站在人群中并不是因为看热闹，而是再想‘看啊朋友们，我们已经死了，本该去往天堂，却要继续承受环中世界一模一样地压榨’！——” 丁义绕着人群的外沿行走，他观察了一圈，的确有零零散散的原住民站立其中。太过于明显了，动物脑袋和人类的头颅有本质的区别。 “他们把我们同胞的尸体随意丢弃，就在今早，垃圾车改装的殡仪车驶入双子公寓，原住民清污工、管道工、保姆、仆人，他们的尸体被像垃圾一样堆在车厢内，我！我看到了横流的血水！也听到了气息奄奄的求救声！可他们认定这些需要抢救的生命全都死了！——” 丁义抬头望了望高处，能够落脚的高点并不多，他挑了一处离“大演说家”最近的店铺屋顶跳了上去。 “我们忍耐着、坚持着，求‘自然’发发慈悲教会那些受诅咒的灵魂什么是善良，可等来的是鄙视、是唾弃！——” 丁义觉得，有很多原住民都看到他了，可他们的眼中并没有畏惧。他还是第一次在原住民的眼中——应该说在大多数原住民的眼中读出了“憎恨”。 “我梦想有一天，冥府会给予我们应得的权利！我曾经梦想过有这么一天！但，今天！让我们放下所有的幻想！不要让暂时的‘嘉奖’蒙蔽了双眼！——” 丁义想，“暂时的嘉奖”一定指的是原住民武师获得正式编制一事。不过他不明白，居民为什么会跟着起哄，“承受环中世界一模一样地压榨”？这话说不过去，冥府对居民的政策向来利好，各项福利待遇优厚到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演说家”的演讲仍在继续，而丁义也准备伺机行动。 在示威人群的最外围，两只仓鼠原住民蹦蹦跶跶的左跑右窜，他们试着挤开挡在他们眼前的无数条腿。 细的、粗的，弯曲的、笔直的，可无论如何努力总是进去之后很快被踢踏出来。他们身材矮小，头部只能达到成年原住民的胯骨处，所以一旦扎进全神贯注听取演讲的人群时，总会换来连连惊叫。 “不行的哥哥，我们得换个地方。”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妹妹吱吱提醒道。 “知道啦。”哥哥叽叽拍了拍背包：“向安杰丽卡姐姐借来的道具，得好好使用！” 两人躲开最拥挤的地段，找到稍稍靠后些的一家卖章鱼小丸子的店铺，顺着管道滋溜而上，“好热闹啊！” “哈，好戏还在后面呢！”叽叽拉开背包，咧起嘴角。 第252章 暴力冲突 空气中传来齿轮碰撞的声音，在和风旭日下有一种独特的空旷感。 天边躲着几抹乌云，盖在业障之海的上空，如同侵入地球的太空战舰。 丁义看了看四周，因为站在较高处所以视野很好，再三确认了鬼差队员们的位置后，他准备动手了。 所谓擒贼先禽王，他只要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档口上为“演说家”带好头套就行了。 他也曾顾及城府快报的记者，但是回头想想，鬼差办事何尝怕过舆论了？于是丁义从高台上跳下，直接落在了演说家的背后，用右脚脚弓对着他的脚踝轻轻一扫，在演说家失去平衡的时候一把将其按在了地上。 四面鬼差冲到演讲台下，唤出罪割隔开一块缓冲地带。 “你被捕了。”丁义死死按住演说家的鸡公头，冷冷开口。 “哈……哈哈哈……”演说家的眼珠转过来，目光锁定到丁义的脸上：“啊，我认得你，霍普惨案的缔造者，鬼差会做噩梦吗？” 丁义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单手抓住演说家的后襟一把提了起来，紧接着是手铐锁闭的声音。犹豫刚才擒拿时力道太猛，演说家的鼻孔已经渗出一股红色小溪。 演说家笑了，由隐忍的嗤笑到放肆的狂笑，台下所有目光的聚集在他的身上，“看看呐，我的同胞们！他就是制造了霍普惨案的凶手！他还穿着鬼差队长的大衣，多么漂亮啊！” 这一声呐喊让丁义猝不及防，他用力按住对方，四根手指狠狠地扣入肩胛骨中，可演说家哼也没有哼一声，“鬼差大人，听，听到丧钟敲响的声音了吗？” “住口……”丁义想要拖他下台，可对方并不配合。台下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拥挤的人群不断向前。 “退后！” 挡在前面的鬼差连成一线，奋力阻止着狂暴的人群，如果说到目前为止示威者都很克制的话，那么下面一幕的发生，成了“冲锋的号角”。 叽叽拼接起一把金属弹弓，然后接过吱吱递上的鸡蛋，用光学瞄准镜对准了丁义的脸，“surprise！” 丁义的警觉性虽然高，奈何鸡蛋飞过来时刚好沿着目所不及的死角。这枚决定之后形势走向的鸡蛋撞在他的耳朵上炸裂开来。 里面填充的面粉冲出破碎的弹壳，一时间白色的粉尘四散翻飞，蛋黄沿着丁义的脖颈滑下去，粘稠一片。 “好啊！”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打他！”又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 之后，所有能够出手的物品全都被愤怒的人群抛向了空中，一些“有备而来”的原住民瞧准时间，推搡着人群向鬼差发起进攻。 丁义换出罪割，抬手敲晕了演讲家，然后从腰间取下防毒面具，“投掷催泪弹！” 所有鬼差在接到命令后齐刷刷带上了防毒面具，催泪弹由静候在旁边的轻型装甲车射出。“嘭——嘭——嗤——”，辛辣的烟雾瞬间弥漫了人群。 咳嗽声、喊叫声、哭闹声大作，所有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撞成一团。 丁义信步下台，一手一只丁字拐。他挺直了背，双臂左右支着，看不出架势，似乎没有防御的打算。 青白色的烟雾中，混入这一团黑色，防毒面具形同鸟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造型来自于环中世界的“鸟嘴医生”，着名的黑死病面具。 三栋经过改良，使它的样式看上去更加“蒸汽朋克”，大部分零件也都采用纯净的银和铜为材料。 鸟嘴医生面具，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两个原住民正在给手帕上浇水，想以此做了一个简易的防毒口罩。他们刚刚戴好，就见那烟雾中走出一人，像极了宣判最终命运的死神。 丁义先击倒一个，再另一个原住民冲上来时又再次挥舞罪割。 他在混乱的人群中游走，看上去慢条斯理，他的每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也绝不留情，被攻击的原住民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破碎的牙齿和掉落的皮肤组织落在地上，他的黑靴踩过，混沌一片。 声音消失了，丁义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的思绪游走，进入很久很久以前的境界，他站在霍普一家的地下室，看到了…… “砰！” 一声枪响，把尚未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丁义拉了回来。面具前半部分消失，断垣处流下一股股粘稠的积氧液。 丁义心中一怔，急忙转头去看，还未得出结论视线里便是一把四棱长剑直刺而来。他抬起丁字拐刚架住，黑洞洞的枪口却又到了面前。 “砰！” 面具前部粉碎，露出丁义吃惊的表情：“渡川？摆渡人！” 摆渡人毫不客气，话也不答直冲上来，幸好受训未满战斗经验尚有欠缺，很快被丁义按在了地上。 催泪烟雾遭到带有泥土与青草香味的低气压施力，缓缓飘散。丁义脱下面具，看到了许多正在战斗中的摆渡人。 “住手！”丁义起身去擒拿其他摆渡人，结果换来了越来越多的反抗。 “队长，这里为什么会有摆渡人！”耳机中传来呼喊。 “指挥车遭到袭击！”耳机中加入另一个声音。 “制伏他们！”丁义踢开一名摆渡人后再次冲向另一名：“优先制伏摆渡人！” 木熙在三栋的询问室中打着哈欠，说是中午之前结束问询，这都是下午14点一刻钟了，活生生的浪费了四、五个小时，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询问的中途鬼差们居然都离开了，像是接到了非办不可的命令。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见韩墨回来，木熙忍不住抱怨：“韩墨姐，这是非法拘禁啊！” “这是为你好，你都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韩墨拿起询问材料，放在木熙的面前，“看看，然后盖章。” 木熙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和自己说的完全符合，掏出挂在胸口的灵魂印章盖了上去，“外面怎么了？” “摆渡人和鬼差打起来了，在温泉街口。”韩墨看了看问询记录，确认无误后提在手中，“本来是原住民示威游行，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摆渡人和鬼差的暴力冲突。” “很正常吧，互看不顺眼迟早打起来。”木熙揉着眼睛一脸倦乏。 “正常斗殴就算了，但是你们啊使用了‘渡川’和‘源’。”韩墨打开询问室的门，说道：“走吧，小茶茶都在门口等你了。” 木熙跟着韩墨走到了三栋大门外，茶茶站在马路，看到木熙出来没有招手也没有呼喊，只是像松了口气般看着他。 正过马路时，冥府下起了雨。 还好韩墨准备了一把伞，当即撑开。木熙接过后走到茶茶身边，抬头看了看黑色的二十四股大伞和上面喷涂的白花，立刻唱起了哀乐，“这伞有点晦气，没雨衣吗？” “就你事多。”韩墨一把拍在木熙背上，直接将其推到了茶茶面前：“好好照顾小茶茶，不能再有闪失了。” 木熙听到那个“再”字，皱起眉头，心中甚是难受。 “另外，叫早川真纪的奶茶店老板。”韩墨看了看周围，尽量隐蔽地提醒：“她的手上有小茶茶的渡川，赶紧去要回来，不然会很麻烦。” 第253章 好与不好 茶茶把渡川给了早川，什么时候？ 木熙努力回想了一下，认定那时茶茶单独把早川叫去“后厨”时给予的。目的呢？木熙抬眼看了下茶茶，心想她也不会记得了。 茶茶意识到木熙正在偷看自己，小声说：“我又……添麻烦了吧？” “什么麻烦？”木熙装作若无其事。 “我把渡川给了早川真纪，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茶茶叹气道：“我都不记得了。” “就是垭口奶茶店的老板娘，铺子在伯醇街，我们去过几次。”木熙解释道：“现在安果果在那里打工。” “哦……”茶茶情绪有些低落：“我想……温泉街口的游行也是因为我吗？” 木熙很快吐出一个“是”字，等着茶茶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然后他笑了，指着伞外的雨幕大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因为你。” “什么啊？” “茶姐，温泉口街的游行是原住民和鬼差的冲突，也有些摆渡人参与其中，但这个事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木熙举着雨伞，悄悄往茶茶身边倾斜了点：“你别再往自己身上压包袱了，你真是太会联想了。” “可是……” “没有可是。”木熙撇撇嘴：“如果硬要说，我看全都是布里克那个王八蛋的错，他不给你印章艾美就不会来找你，艾美不会来找你就不会让你获得罪割，你没有罪割自然就不用担惊受怕，不担惊受怕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 “木熙……” “没错，全都怪布里克，他自己心里面还没点b数，下次看我收拾他，他不是速度快吗。”木熙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比划着：“买一桶强力胶，看他从三栋出来泼他一身，然后我再用‘时止’脱光他的衣服！” “木熙！”茶茶伸手一巴掌：“你真会鬼扯！”说完，茶茶脸上恢复了暖阳。 “对嘛，你还是笑着好看。” 雨伞下，两人对视，周围沉浸在雨声之中，路人往来如梭。在街的这一头，指示行人的绿灯亮起，居民和原住民踏上斑马线步履匆匆。 他们就像是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温泉街口的示威游行一般，面无表情的各自走开。 茶茶不喜欢雨天，却喜欢伞下的散步。 两人进去交汇的人群，绣白花的黑伞在披着雨衣的路人甲中格外显眼。“葛塞为什么要杀我？” 木熙对茶茶冷不丁的一句问话没有准备，半天默在那里。 “韩墨姐认为，他觉得我碍事。”茶茶没有悲伤的表情，只有释然的微笑：“木熙，我的生前没有谁觉得我很‘碍事’，反而视我为‘珍宝’，但有些人还是想杀死我。” “我知道。”木熙说：“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喜欢你，葛塞想杀你可能是因为觉得莉西娅跟你走的太近了。”他看茶茶不太理解，继续解释道：“莉西娅身为圣城十戒，我想他们可能不愿意她对冥府留有过多的眷念。” “我该和莉西娅保持距离吗？”茶茶握紧拳头：“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木熙转过头很认真的说：“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好恶’丢掉自己的羁绊。” “也许保持距离对莉西娅来说是好事吧。”过了路口，两人走上街道。 “你觉得莉西娅会怎么想？”木熙问。 茶茶没有回话，其实她的心里早有了答案。 “莉西娅不会同意，她才不会管什么‘好’与‘不好’，她也曾是摆渡人，是摆渡人就脱离不了执念，你故意疏远只会让她发狂。”说到这里，木熙觉得气氛过于沉闷了，好不容易喜笑颜开的茶茶不能再丧着个脸了，语气一变：“哇，你想想看，佩戴十戒的神经病，一个超级神经病发起狂来谁拦得住！” “木熙！”茶茶扬手一个巴掌：“你不能这么说莉西娅！” “为‘真爱’发疯，听上去很炫酷。”木熙没有躲闪，实实在在承受了茶茶的发泄，他笑了笑：“换做是我，也会发疯。所以你别想太多，现在是非常时期，莉西娅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莉西娅，至于圣城那方面对你的态度，我想莉西娅一定会据理力争，这件事她一定蒙在鼓里。” 听了木熙一番话，茶茶的心自然静了下来。走下泊醇街的扶梯，她停了下来。眺望远方雨雾中的业海时，茶茶忽然想到还没将自己的生前说给木熙听。 一个眼神投来，木熙自然是什么都懂了，他说：“我都知道了，人是身不由己的动物。” “是我告诉你的吗？”茶茶问。 “不，是小希告诉我的。”木熙想了想：“严格来说是我追问的，在暂留地时……抱歉，我迫不及待想要了解你，希望能帮你分担些过去。” 泊醇街的积水很少，在所有街道中这里的排水系统是最好的，所以顶级商圈的称号自然实至名归。 “这是为我好吗？”茶茶再次驻足，低头。 “我不敢说这是为你好，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由你决定，我只是觉得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并且希望得到你的理解。”木熙看着茶茶。 茶茶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安心。” “你知道吗茶茶，可能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木熙握着伞柄的手抓的更紧了：“我也许回溯过时间，不，现在想来是一定回溯过，我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可是不记得了，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不记得。”茶茶的脸上挂起微笑，犹如她才认识木熙时的天真模样，“记得现在不也挺好，你叫木熙，我叫丁茶茶。” “是，说的是啊。”木熙满意地点点头，此时的两人已经走到了垭口奶茶铺的门口。 可惜那扇被涂鸦的卷帘门紧闭着，上面挂了个“歇业一天”的牌子。“这下好了，大老远跑来扑个空。” “要不等到晚上？”茶茶提议道。 “晚上不行，要去十栋上课。”木熙意识到茶茶可能忘记了，补充道：“由原住民武师——就是兔哥他们担任教练，教摆渡人格斗技巧，恰好今天有课。”他拿出手机翻到课程表一栏，确认道：“今天是实操课，看来要上手。” “木熙。”茶茶抠了抠额头，难为情道：“要不然你还是好好跟我讲讲失忆这几天的事吧，很详细的那种，我不想忘记。” “你说喜欢……” “什么？” “没有，没什么！”木熙难掩脸红，转过身尴笑道：“没问题，我详细跟你说说，走吧走吧。” 随着两人的离去，雨也慢慢变小，在伯醇街东北方的最下道“谷顶”，并排列着两栋老旧的建筑——布满了密密麻麻防护栏的居民楼，形似鸟笼。 最高一层是马路的路基，而最低一层则是最下道棚户区的屋檐，阴暗的光线和潮湿的空气在夹缝中得以生存。 早川真纪的家在居民楼的最下层，次卧的阳台对面就是另一边的居民楼，相距不足十米，透过阳台向下看，就能看见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最下道。 安果果从阳台上跳回屋内，走出次卧，对抱着糖罐走来的早川说：“我喜欢那个房间啊，外面的味道就像发霉融化的糖块。” “抱歉果果，房子太小了只有两间卧室，要不然我们换？我的卧室虽然对着排气管道，但没异味，只要关好窗子蒸汽就进不来。”早川建议如此。 “我是真喜欢的哟。”安果果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从罐子里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今后请多多关照吧，早早姐。啊，对了，我听说那下边有座工厂是吗？” 第254章 尚未确定的噩耗 苏里亚穿过寝宫中庭，径直朝着莉西娅的卧室走去，正踏入花园就看见莉西在镜面般光滑的水池边站着。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天上的环光正好，夜里比之月光恬静有余。 “莉西娅，长老他们开完会了。”苏里亚走到茶水柜边，往水晶杯里斟了些许白葡萄酒。她饮了一口，继续说：“似乎……是件大事。” 莉西娅没有接话，兀自思考片刻，又向着卧房走去。 卧房在长方形水池的尽头，白金作为立柱，撑着八个角，每面墙壁都是玻璃。正门开在水池一侧，长纱窗帘随着晚风摆动，似如仙女的披帛。 莉西娅踏进卧房，在正中央的圆形大床上坐下。床沿随着她的身形略略凹下一块。此时的莉西娅没有装备轻甲，她的睡衣轻薄，把那身姿贴合的若隐若现。 “你知道是什么事吧，既然是我们圣城的事，无妨告诉我。”莉西娅抬眼看着她，打直背脊，十戒冷漠的姿态使她的下颚微微抬起。 “好吧。”苏里亚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们的一个叫葛塞的间谍在冥府引起了骚乱，所幸逃脱，现在被开往大地伤痕的守卫队救下。” 莉西娅皱了皱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问：“葛塞……我没有听过。” “大概是很早之前埋在冥府的‘棋子’。”苏里亚又补充道：“在会上，翰文德质问了兵戈长老舍伯炎，后者承认许久之前有这么一个计划，并且有一位十戒现在仍在冥府。” “谁？”莉西娅回头。 “火狐戴安安。”苏里亚答。 “原来如此。”莉西娅回想起戴安安告别之时，一别差不多就是永远，不过对于灵体来说什么才算永远呢？“计划的目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苏里亚笑道：“你干嘛不自己去问，这些情报全有我一个‘女仆’给你，不合适吧。” “你说的对。”莉西娅表示赞同，她想到另外一个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能帮我叫白翎过来吗？” “真巧。”苏里亚冲着寝宫大门方向晃了晃大拇指：“我进来时她就在门口等着。” 白翎进入花园，穿了一身干练的棉麻短袍，虽然看上去不太庄重，好在神情姿态予以弥补。她走得很快，似乎是有急事。 莉西娅的心跳跟着白翎的步伐逐渐加快，在到达卧房时达到了顶峰。她又重新坐回床上，打直了背脊。 白翎下跪行礼，不等对方授意直接开口：“莉西娅大人，我……”她忽然意识到女仆苏里亚还没有出去，没好气的呵斥道：“没看到我和大人讲话吗？” “没关系。”莉西娅摆摆手：“你尽管说。” 白翎惊讶的看了一眼莉西娅，不敢多问，只好继续说下去：“一名叫葛塞的圣城居民在冥府被诬陷为间谍，逼迫他做出了暴力之事，在逃回圣城的途中被前去大地伤痕的‘先遣守卫队’救下了。” 以上是莉西娅知道的事，不过说法和苏里亚的不同，看来长老会有所隐瞒。莉西娅想听重要的部分：“这些事自有长老大人们处理，白翎，你急着见我不会只说这些吧。” “是……”白翎欲言又止。 “没事，尽管告诉我。”莉西娅内心忐忑，惴惴不安。 “事发前，奥里文大人与我联络……”白翎咬牙：“他怀疑，丁茶茶小姐中了哈耳皮埃的毒。” “你说什么？！”莉西娅感觉天旋地转，强压着恐惧站了起来：“这毒能解吗？” “刚才我跟副会长凯尔核实过了……” 莉西娅冲上去一把抓住白翎的肩膀：“别支支吾吾的，快说啊！” “此毒无解！”白翎被捏的生疼，闭着眼睛喊到。 “混账！”莉西娅推开白翎，十戒之力依据持有者的心态爆裂开来，卧房八面的玻璃全都被震出了裂缝。 要不是苏里亚及时护着白翎，那么没有任何加持的内务官就会被震碎灵核，“莉西娅大人！”苏里亚吼道，她不能让莉西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于己于她都不利。 冷静下来的莉西娅立刻追问：“茶茶呢，叫奥里文快去救她！” “大人，因为葛塞的原因，奥里文大人及相关随从都被禁足了，魔法网络不能用。”白翎吓得发抖，紧紧抓着苏里亚的手臂。 “茶茶怎么会中毒？”莉西娅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葛塞饲养哈耳皮埃，推测是他做的。”苏里亚抢先回答道，她也不顾白翎的惊讶之情，继续说道：“事件发生在昨日，距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哈耳皮埃的毒果真无解，那么丁茶茶生还的几率很渺茫。” “不可能！”莉西娅冲到床头柜前，拿出那只通讯妆镜，反复拨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听，“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冷静点！”苏里亚站起来大声道：“如果丁茶茶死了，她给你那罐葛乡花茶也会消失。”她指着茶几上的罐子说道：“你看，还好好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葛塞当面问个清楚。” “你说的对！”莉西娅大声下令：“你去叫车，要最快的车！” “大人，这事还是先向长老大人汇报一下……”白翎提醒道。 “安静安静安静！”莉西娅发狂道：“你要明白孰轻孰重，现在你告诉我葛塞的具体位置！” “我不知道……”白翎怕莉西娅继续发脾气赶紧补充道：“兵役厅的百夫长兰切斯特应该知晓。”她摇晃着站起身，极力平复心境，抽出腰间的法典翻开，随即唤出魔法网络。 “晚上好白翎。”影响中出现了一张成熟稳重的中年面孔。 “晚……晚上好，莉西娅大人有话问你。”白翎转动法书，将兰切斯特朝向莉西娅那边。 “莉西娅大人。”兰切斯特慌忙行礼：“魔法网络太过敷衍，请允许我登门求见。” “不用了。”莉西娅摇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 “您尽管发问，知无不答。”兰切斯特谦恭道：“上次的事多亏莉西娅大人，希望这次我能报答您。” 莉西娅想他指的是十名移居冥府的守卫队员的事。现在可没时间说其它，直接进入正题：“我听说葛塞，那个逃回圣城的居民被守卫队救下了？” “是这样的，确切的说是被三个军团中的一个救下了。”兰切斯特回答。 第255章 义无反顾的人儿 “军团？”莉西娅默了一下：“原来前往大地伤痕的并非普通守卫队。” “是的大人，克里军团、豪杰斯军团和巴布里军团，他们兵分三路前往大地伤痕。” “哪一个军团救下了葛塞？”莉西娅急忙问。 “不知道，这事儿似乎保密了。”兰切斯特当然知道莉西娅的不甘心，紧接着调出圣城地图，在上面指出了三个军团的位置：“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豪杰斯军团向东北方向挺进，按日程，现在应该到达了乌丝丝村，克里军团是向东直行，目前应该在雨晴村，而巴布里军团因为要等待舍伯炎大人，所以走得最慢，目前应该只到达格格林木村。” “行进在最前方的军团先救下葛塞吗？”莉西娅继续追问。 “不然。”兰切斯特分析道：“每个军团的联络官会负责用魔法网络间隔一小时向兵役厅汇报每日的行军情况，但在两小时前豪杰斯军团的汇报就终止了，一组云雀侦察队朝着东北方而去——汇报终止表示豪杰斯军团已安营扎寨，这比计划中的歇息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 云雀侦察队出动多发生在长老会不了解情况想要亲自确认的情况下，它们的飞行轨迹是向着豪杰斯军团去的，所以我敢肯定，葛塞就在豪杰斯军团大营之中。” “好，你帮了大忙！”莉西娅摇铃叫来待命的女仆准备轻甲，“你很有天赋，不应该只是个百夫长，你会成为军团长的。” “谢大人赏识。”兰切斯特也不客气。 白翎关掉魔法网络，恢复了平静，劝说道：“莉西娅大人请恕我直言，您如此唐突而去冶金长老必然会怪罪，整个王池都会知晓你的动向，如此贸然行事您的风评也会跟着下降，大人，此时正是关键时期。” “白翎。”莉西娅张开双臂，任由女仆们为她穿戴整齐：“我知道的，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茶茶，茶茶对我来说远胜过一切，有一天你会懂，有一个人住进你心房是什么滋味……失去她你的灵魂也会黯淡无光。” “好吧……”白翎告辞道：“既然如此，在您走后我再向冶金长老汇报，这样一来不失礼仪也能让您顺利走出王池。” “那就拜托了。” 莉西娅穿戴整齐之后，拿了通讯妆镜，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寝宫。苏里亚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走吧。”莉西娅伸手去拉车门。 “我可不去。”苏里亚站在一旁：“我很佩服你能‘行由心动’，但我现在不行，我是有任务的，陪你任性可能会惹恼翰文德。钥匙给你，会开吧？” 莉西娅接过钥匙，眼中没有丝毫责怪：“你是对的，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 “你不会。” “为什么？” “你是摆渡人。” 莉西娅没有回答，略略勾起嘴角：“当我到达豪杰斯军团的营地时多半都是早上了，王池有什么事，用魔法网络联系我好吗？” “小事一桩。”苏里亚耸耸肩：“不过还是好意提醒你一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没有鱼，也没有熊掌。”莉西娅说罢钻进了驾驶室。悬浮汽车很快在魔法动力的驱使下出发了。莉西娅开的很急、很快，以至于经过园林道时惊醒了沉眠的青鸟。 白翎站在寝宫中的观景台上目送莉西娅越离越远，直到她消失在吐息平原的边缘才出了门直奔着三源宫而去，到了门口在教徒的带领下进入到了翰文德的寝宫。 会客厅里等候了一阵，翰文德终于从后屋出来，“什么事内务官？” “长老大人。”白翎行礼：“莉西娅大人再得知葛塞加害丁茶茶小姐之后独自驱车出了王池。” “多久的事？”翰文德吃惊道。 “有一会儿了。”白翎答。 “为何现在才报？”翰文德表露不满，忽又了然，但不明说，只是提点道：“注意自己的身份，孩童玩耍也要把握尺度。” 白翎顿时惊的满头冷汗：“是……” “去，召卡西洛特速回王池。”翰文德大声下令。 “是！”白翎匆匆退下。 出了三源宫她就吩咐旁人去做了，自己则回到莉西娅的寝宫，正巧在大门口撞见了苏里亚。 “白翎大人请早些歇息。”苏里亚行礼。 “刚才谢谢你护着我。”白翎说道。 苏里亚抬起头，愣了半秒：“啊，白翎大人严重了。” “长老大人准备召回卡西洛特。”白翎急切道：“卡西洛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翰文德大人的贴身护卫，他是十戒之一的‘不动麒麟’，我想长老大人是意识到了危险，可是莉西娅大人真的会为丁茶茶小姐的死迁怒翰文德大人吗？” “大人，小女子不过俯首女仆，是个下人，您说这些我都不懂。”苏里亚回应。 “没有哪个下人会在袖子里装一把掷剑。” “掷剑？”苏里亚故作无辜。 “莉西娅大人发怒时我抓住你的手臂，无意间摸到了。”白翎紧张地吞咽口水，吉凶难测。 “大人您误会了。”苏里亚免起袖子，露出一截金属支架：“我灵体曾受过伤未能痊愈，所以装着支架，请白翎大人赎罪，这的确是冥府的产品，我只想让手臂灵活一些。” “是吗？”白翎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套精致的支架：“知道了，你退下吧，不过还是谢谢你。” “荣幸之至。” 苏里亚见白翎走远，返回寝宫中，在一座盆栽的泥土中抽出掷剑装入支架当中。心想还是不装备了，这样太容易暴露。于是去了宿舍，取下两把掷剑在抬头既能看见的悬梁之后用胶带贴住。 回头看了看灯光的位置，确认墙壁上不会留下任何突兀地剪影后才关上了灯。 锁门，插上门栓。环光从天窗投下，在床头印出一片寒色。 苏里亚拿起耳麦连接通讯，接通了组织的电话。耳机里传来阿克鲁斯懒洋洋的哈欠声，“还没睡呢大小姐？” “丁茶茶死了吗？”苏里亚问。 “没有，辰式希的报告里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救活丁茶茶是只有‘器’才能做到的事情，可能回溯了时间吧，嗯哼~想要困住他看来真的好难。” “让他化为虚无难道不是最优解？羽王失去‘器’就再无苏醒的可能了。” “你知道……”耳机里传来喝水的声音，“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觉得‘器’是羽王的东西，可现在我不认为，经过许久的轮回再次回到这里的他们是‘无主之器’，我想既然羽王能用，我也能用。” 苏里亚不想再接这个话题，她知道劝说是没用的。“圣城派了克里、豪杰斯和巴布里三个军团前往大地伤痕。” “那么依照约定，这将是一次不愉快的‘旅行’。” “第一批业矿准备好的话，我要确定一个交接地点。” “好~的~之后告诉你！”耳机里的阿克鲁斯哼起了歌，一段副歌之后他说道：“大小姐，仝莘在找你。” 苏里亚没有接话。 阿克鲁斯继续说道：“当初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的意志，不存在胁迫也不存在为难的说法，因此即便找回了记忆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周、一百周、一千周都不会变的，你比我了解她。” “可她在找我。” “她不是找你，她是想要填补内心里的某处空洞，等她填好之后一定又会像当初一样，怎么说的来着？——‘灵魂归入轮回才是正途’。” 苏里亚默默不出声，回想起两人诀别时的曾经。 阿克鲁斯放下水杯，起身打开卧室的推拉门。在客厅中拉下操作杆弹出一个形似胶囊的太空舱。舒适柔软的内部躺着丸子头毫无生气的灵体，她的胸口处依然落着碗大一个空洞。 阿克鲁斯伸手触摸冰冷的玻璃，胶囊内的青蓝色光芒印在他那张逐渐忧郁的脸上，他张口，对电话那头的苏里亚说： “你和仝莘都曾是送亡灵归入轮回的摆渡人，没有谁比你们更清楚，摆渡人的执念是回不了头的。” 第256章 疯传的谣言 晚课21点30分就结束了，茶茶和木熙正准备走时被兔哥叫了过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两人进行了更加专业的战斗指导，因此两人回到摆渡人公寓时都已经过0点了。 茶茶拖着一身疲惫进入房间，摸着黑按下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嗡、嗡”，接触略微不良的吊灯闪烁两下后稳定了柔和的光源。 木熙试图说服兔哥改天再“开小灶”，最终却抵不住他的执拗只好勉强答应，而茶茶也觉得兔哥说的对——“危机一步步紧逼，没时间磨蹭了。” 于是出了一身臭汗的茶茶关好门，一头栽倒在床上，“唔~~~” 安静中，兜里的手机响了，上面带着木熙的一条短信：“累了吧，早点休息。” 茶茶坐起来，两只大拇指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发出了三个字：“你也是。” 她起身，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继续把手机拿在手中查看，翻了翻失忆这几天的通讯记录后，她按照小希的提示的确找到个加密文档。 茶茶想起小希的话：“没见过的程式，需要在资料库中找找……不知道是属于环中世界的哪个时期的科技……” 之前也给木熙看过了，他到是很感兴趣，可惜不知道密码也只能暂且放弃，“也许可以找丽丝帮忙，不过……” 虽然话没有说全，但是茶茶也知道这是木熙不信任鬼差的表现。 茶茶又翻了翻衣兜，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结果在内兜的最里面摸到了一块冰冷的圆形金属，拿出来放在眼前才发现是一块银质妆镜。 木熙没有提起过啊，这是什么呀？图案居然是曼珠沙华！ 茶茶拿在手中正、反两面看了看，然后开启了盖子。里面半边是镜子，半边是块光滑的灰黑色漆面。她的手指快要接触到漆面时停了下来，心想还是明天问问木熙吧，万一是什么重要的物品，弄坏了可就麻烦了。 于是重新揣回内兜后，茶茶走到茶水柜前拿出了罐装的葛乡茶，拧开盖子，用指尖拈了几朵放在茶杯里，再用烧水壶烧了些热水泡上。 嗅着渐起的茶香，茶茶感觉身体内的一部分疲倦被消除了。 她端起茶杯，感受着飘飞的热气，在杯沿上轻轻吹拂，几片跑散的花瓣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茶茶注意到旁边的冰淇淋机，和木熙描绘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情买下的。她转头，看见放在书桌上的石板画，上面是她和木熙牵着那个原始人在阳光下奔跑的场景。 还好还好，丢失的只是记忆而不是现实。茶茶这么一想，心里就不再难受了。 她放下茶杯，准备痛痛快快的洗一个热水澡。在整理内衣时发现衣柜旁边的纸箱中还有很多没有开封的杀虫剂。 听说最近食灵虫几乎绝迹，连世界广场上那幅“杀虫剂”广告牌都被撤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核心能源应用所”冷色系的全新广告，下面陪着一行广告语——“逆变，全新能源带给您洁净世界”。 茶茶在电车上远远看见时就跟木熙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冥府正在改变什么”。木熙的回答很简洁，只有四个字，曰：“蝴蝶效应。” 也许是吧。茶茶想，从接下习玖姐的灵魂印章那一刻起，“忘川河的铜铃舟就开始前进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抬起双手轻轻拍打脸颊，“打起精神来！” 热水从花洒中喷出，热度刚刚好。茶茶脱下睡衣，露出小麦色的酮体，在一片热气之中享受着倦意褪去的滋味。 而在卫生间门外的衣帽架上，一阵阵响动由外套的内兜传出，微弱的颤音被水声盖过无法转达。 妆镜断断续续的响过三次后，再无动静。 木熙洗完澡出来，手里拿着条浴巾不停的擦头，他发现自己的头发似乎是长长了，不然不至于半天都干不了。 幸好有吹风机，插头插在书桌的插板上就开始忙活起来。一只手拿着吹风机，一只手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晚安，木熙。” 时间是20分钟前，想必茶茶已经睡了，还是明天道个早安吧。 接着，木熙打开网页界面，进入冥府论坛，翻了下有关谣言的帖子，那些“精神异常的摆渡人都被鬼差处决了”的内容全被屏蔽掉了。木熙退出论坛，又在全网搜索，结果还是一样空白一片。 来自四栋和三栋的官方申明上写的很清楚——“对于最近网络上流传的谣言给予严正回应：此事子虚乌有，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冥府与圣城产生误会之际的煽风点火，三栋将坚决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说得倒是好听，去十栋上课时大家都传开了，也没见谁倾向于这是个误会，而且今天发生在温泉街口的暴力冲突，更是惹得摆渡人们义愤填膺。 对于此事，木熙在上课时问过茶茶，那些精神异常的摆渡人都在哪里治疗，茶茶的回答居然是“不知道”。只好又问了几个不认识的摆渡人，回答不是“听说”，就是“可能”，更多的也是不知道。 只有那个抄着生前口音的唐圆说了句木熙觉得有用的话——“我反正不晓得他们去哪儿治疗，不过没有限制他们自由得嘛，我以前有个朋友在接受治疗时期就是呆在自己的住处，只是定时去不晓得哪儿报个到，问她她也不说，后来就没再见过了。” 没有固定的治疗地点，又是谁在治疗他们呢？木熙想也许直接问孟婆婆可以获得答案，毕竟她视摆渡人为“孩子”，但，如果这是假象呢？ 多疑的木熙无法说服自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关掉吹风机，看着由于走神而被吹的飞起的头发叹了口气，“哎，去找辰大师把帖子恢复了我自己看吧！” 木熙穿好衣服出门，上锁时看了一眼茶茶的房间，已经没有灯光了。他进入电梯，一路朝着辰式希的房间走去。 冥府的夜晚真凉啊，明明白天还是夏日，到了晚上就像入冬。护栏上还挂着些许雨滴，虽然雨已经停了，但不时传来的水滴声还在环形的七栋公寓间回荡。 到了二十楼的099号房间门口，木熙发现窗口处隐约还有灯光，他掏出手机看了看，01点48分。 还没睡？揣好手机抬手“咚咚咚”地敲门。 “谁……谁啊？”门内传来怯怯的声音。 “it’sme.”木熙回应。 “师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门打开了：“师父！”小希一个鞠躬。 “找你帮个忙。”木熙朝屋内瞧了瞧：“有空没？” “有的……”小希点点头后让开一条道：“师父请进。” “你不是出师了吗，可以不用叫师父了。”木熙走入屋内，总算暖和点了，他盯着工作台上扣着的笔记本电脑，问：“这算是复古吗？” “我……我也有普通电子设备的……”小希不好意思的走到茶水柜旁，倒了一杯热水端给木熙，“抱歉师父，没有葛乡茶，也没有其它饮料……” 木熙接过杯子连连摆手：“没事，我找你是想你帮我恢复些论坛上删掉的帖子。” “是……是关于那个谣言的吧……”小希坐到书桌前，而木熙站在书塔之中。她搓着指头，为难的回答道：“会被抓起来的……” “哦，那算了。”木熙很干脆的回应，“那我……” “师父。”小希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闭上眼睛：“关于谣言，姐姐她有话跟你说……” 第257章 目的合情合理 “啧。” 换了辰式希，一脸的不耐烦。她站起身先把外套脱了，只留下里面单薄的连体睡裙，然后转身抓了空调的遥控器，电铺热开到了30c。 “明天天气又会转凉，你可以多穿点。”辰式希在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抖了一支叼在唇间，没有着急点燃。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慢慢地说：“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在我看来，撬动地球的杠杆一支就够了。”朝着床上偏偏脑袋：“坐过来。” 木熙走到床边坐下，把手中的茶杯搁在了床头柜上：“谁是杠杆呢？” “无非就是这个谣言。”辰式希转动椅子，朝着木熙翘起二郎腿，她的双手抱在胸口，挤压出半面玉脂粉肉：“你想知道谣言的全部内容，我告诉你的可比流传的还要具体，至于为什么嘛……权当是我的个人爱好。” “说来听听。”木熙有些不自在，目光尽量保持在对方的鼻梁处。 “摆渡人的工资当中有一部分被指定为‘摆渡人基金’，按规定足量缴纳，可以说是风雨无阻，这项专用资金传闻由四栋直接转账给了三栋。”辰式希抓起桌上一根铁棍，顶着窗框推开了一条缝隙。 “那不是用于补助残疾摆渡人和治疗心理疾病的吗？”木熙诧异道。 “对外自然要说的合乎情理。”辰式希点燃一支香烟，享受地吸了一口：“不过，我有个更合乎情理的说法，呐，就是谣言上指出的。”她弹掉第一抹烟灰，接着说：“资金的真实用途，是用以作为‘处理失控的摆渡人的专项资金’，由三栋按劳分发给充当刽子手角色的鬼差……” 她吸了一口香烟，在鼻与口间慢慢循环：“修罗场，就是处刑之地。被称为恶灵的灵魂并非环中罪孽深重的轮回者，其真实面目实际是摆渡人。” 摆渡人……木熙追问道：“证据呢？” “啧。”辰式希笑道：“你好傻，谣言需要证据吗？但有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即没有人知道接受治疗的摆渡人究竟在哪里接受治疗，那些声称康复的摆渡人被强制退休，却从来没有人在居民中见过他们，冥府，可就这么点大呢。” “如果他们化为虚无，寝室里和他们有关的物品也会化为虚无，就像习玖一样。” “的确，不过被认定需要治疗的摆渡人都会事先被‘请’出七栋，由四栋专人接走。” “但据我所知，在我之前摆渡人的数量很久没有增加了，也就意味着从来没有减少过，对吧？”木熙提出矛盾点。 “对，没错。”辰式希在烟灰缸中杵灭烟头，轻咳两声后勾起嘴角：“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城府的居民也是‘摆渡人’，退休的摆渡人往往比在职的摆渡人更加……啧……怎么说呢，心病更重？” “这不是普遍现象吧？” “当然不是，否则摆渡人很快就要消亡了。”辰式希嘲笑般看着对方，“不普遍也无法掩盖居民人口逐渐缩减的事实。” 木熙想了想，他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不清楚。” “没关系，你去查阅资料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结论，得配合这个谣言来看，冥府人口减少的数量在总数上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他们的确‘不在了’，我要提醒你一下，灵体是不灭的，是指若不受到外力伤害或者自行了就不会自然死亡，所以你要知道冥府实际上并不存在环中世界的‘人口死亡率’。” “也就是说……”木熙皱起眉头：“所有的死亡都是‘非正常’。” “聪明！”辰式希跳下椅子，在书架上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份用a4字打印出来且装订好的资料，她翻了翻：“有摆渡人选择自裁，但通过率相当低，官方的说法是‘当以人为本，不能让生前受伤的人再死去’，啧，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呐。” 木熙接过辰式希递来的资料，粗略的翻了翻：“冥府总人口是420万，居民却只有区区85万吗？” “‘羊毛出在羊身上’。”辰式希坐回椅子上：“圣城我不了解，但在冥府，‘羊毛出在原住民身上’。”她再一次点燃一支烟，捏碎过滤嘴里的薄荷爆珠：“想要杀死一个原住民，就像掐死一支蚂蚁那么容易，不过要杀死一个摆渡人，不是上下齐心去隐瞒，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木熙放下资料，沉思片刻：“搬出七栋；消失在人们视线中；不限制自由但绝不会回到群体生活中；虚无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印章？对，灵魂印章，摆渡人即便化为虚无，印章还在，即便退休的摆渡人也会保留印章对吧？” “当然，那可是灵体存在的唯一证据。”辰式希吐出一团烟雾：“你有想到什么吗？” “玄王的办公室……”木熙回想起那个房间之中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的立柜，里面放着化为虚无后摆渡人们留下的印章：“对啊，唯一证据，他们知道那些摆渡人去了哪里，为什么大家不追问呢，他们通过审核成为摆渡人后也会在玄王的办公室中醒来，他们也该看见那些印章。” “所以还缺一个‘证据’，摆渡人要么自己交出，要么自裁前拜托同伴交出或直接给孟婆婆，印章可是很私人的物品。”辰式希很快抽完第二只烟，她舔舔嘴唇：“一个证据，证明这些印章是由三栋的鬼差直接交付给四栋的！” 木熙扶着额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诛杀恶灵，合情合理。”辰式希呵呵一笑，起身：“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木熙也站了起来：“能不能追查到造谣者的ip……或之类随便叫什么，我想见见他。” 辰式希走到门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很干脆的回答道：“不可以，造谣者有意挑起事端，你冒然追查会引火上身的。不过你放心，会有人去查的。” “你知道些什么？” “啧，无可奉告。”辰式希拉开门，外面的冷风便灌了进来，她很享受的闭上双眼：“若不是怕冷，冰凉的空气真是沁人心脾呐。” “谢了。”木熙心情略感沉重，本来怀揣的心事突然被眼珠不自觉的移动打乱了，他瞥到辰式希略略暴露的胸口，一下红了脸。 辰式希身为叛军组织“特攻”，自然是察言观色、洞察力敏锐的高手，她顺势低头看了看，笑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是吧？” “你去当面说嘛。”木熙没好气的经过对方面前，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电梯口。 辰式希摊摊手，目送他走远。 “他有脑子，就是有时候太想当然了，我很想帮他，不过‘器’毕竟是‘器’。”辰式希在心中说到。 “不……他是木熙……也许，他能改变自己……大家的命运……”小希回应道。 第258章 呼之欲出一个真相 三栋腥红如血的走廊里，韩墨抱着一叠资料向资料室而去。 她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三栋的内部所有走廊都要采用这样的光线，看上去就像阴曹地府一样。 啊，真是阴曹地府。韩墨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结果迎面走来一位鬼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不过已经比前几天强多了，至少不会出口嘲讽。今天在隧道内1对2的战斗更是传到了所有鬼差的耳朵里面。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的确需要“下克上”的勇气，不过谈论仅仅点到为止。 韩墨到了资料室门口，隔着铁栅栏对管理员说：“大叔麻烦开下门，谢谢。” 管理员正在看报，听到如此语气、用词就知道是哪位鬼差了，他抬起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韩墨副队长。”看了看腕表：“凌晨了，明天来其实也行。” “明天可能没时间，最近的事太多了，还是早些归还吧，也好借阅新的。”韩墨走到旁边门口，听完“嘟——”的提示音，便从胸前堆积如山的资料后面伸出脑袋确认了一下。 门开了。 “谢谢。” “不客气，大人。”管理员按下关门键，继续看他的报纸了。 踏入资料室，韩墨先把资料放在了旁边的手推车上，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左右打望了一下。 一如既往的惨白灯光，一如既往的空荡荡，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资料室都不是鬼差喜欢光顾的场所。 林立的转盘式密集柜，由于是黑铁材质，看上去既肃穆又冰冷。整个房间中央只有一张长桌，一直延伸到最里面，大概有20多米长，若不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都开着，另一头很容易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白菱形拼花的大理石地板，亮灰色的墙壁以及四米的层高无不把空间在视觉上无限放大。 这里是归档的地方，记载着三栋所有能够查阅的文件。 长桌两排放着铜制的椅子，这是韩墨唯二不满意的地方，太硬，坐着不舒服。另一个不满意的地方在于只有头顶的白炽灯而没有书桌上该有的台灯，这使得查阅文件时都得透过自己的影子。 每个座位的面前都有一方与桌面不完全吻合的凹槽。 “丽丝，扫描全场。”韩墨大步上前，给自己戴上了一幅线制手套。 “扫描完毕，区域净空，监视摄像头位于长桌尽头。”丽丝在耳麦中回应。 “开启镜片屏幕，与你同步。”韩墨说完，视线里就出现了多种参考信息，包括湿度、温度、时间、分贝值等，他顺着长桌边缘行进，目光落在摄像头上：“没有更换，还是以前那种，变焦或者转向都会发出声音。” 韩墨走到密集柜的一侧，伸手摇动转盘，随着“哐哐”声，柜体沿着轨道划开，留出一条过道。她进入其中，取下了关于修罗场的一叠资料后走回长桌前坐下。 把它们当成遮挡视线的壁垒两边放置后，推动凹槽旁边的短手柄，滑出一块电脑屏幕和一条圆型按键的机械键盘。 “连接吧。”韩墨吩咐道：“访问码dle，还是和上次一样，用这个电脑的ip作掩护。” “连接完毕。”丽丝回应。 韩墨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所有注意都集中到了悬浮在视线中的屏幕上：“机密不动，风险太高，我们从谣言涉及的修罗场开始。”韩墨取下一个文件盒，翻出设计图。 和前往暂留地需要经过奈何桥一样，去往修罗场也要通过一座设施——黄泉。 坐落在冥府西边“工业及物流区”之中的圆顶建筑，灰瓦白墙，只有一扇大门出入。 “外观和内部结构都无异常，我查阅了所有鬼差在修罗场的战斗记录，其中排班情况值得注意，鬼差前往修罗场的排班和摆渡人前往暂留地的排班不同，它不规律。”丽丝回答。 “规律，的确没有规定的作息时间。辰式希对我说的‘医治’，也许就是指‘鬼差除掉恶灵’，这样就与谣言吻合了。”韩墨思考片刻，忽然想到了办法：“把摆渡人……不对，是把1000周内所有在冥府消失的灵体做成波段图，然后同1000周内鬼差去修罗场出勤的波段图进行对比。” “稍等。”丽丝通过短暂的抽取资料和生成数据，将两张波段图放到了韩墨的视线中，“现在进行组合对比。” 两张波段图很快融合到了一起，虽然略有差异，但大致吻合。 “摆渡人集中化为虚无时，鬼差进入修罗场的平律也高。”韩墨知道摆渡人虚无的数据不可能作假，因为消失的灵魂要在圣城那边重新填补，也就是圣王的“补环”。 两张波段图真的能说明问题吗？即使这是事实，但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啊。“回放我在修罗场时的战斗画面，我想仔细看看恶灵。” 丽丝遵命，很快在韩墨的视线内播放起修罗场摄录的视频。黄泉飞沙的修罗场内，视线晃动，风声咧咧，可还是有那么一刻，韩墨的双眼直直对准了一只恶灵，“停，让我看看。” 韩墨仔细观察暂停在眼前的恶灵形象，那是一团几近黑烟的怪物，细长的四肢爬行着地，无法辨识的身躯笼罩在肮脏的烟尘之中，它的头颅和壮硕的躯体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半张面具镶嵌在脸上，留下缝上金线的嘴巴。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飘散着微弱的红光。韩墨命令丽丝重新播放视频，恶灵扭曲怪异的移动方式即便过了许久还是让她不忍直视。 “恶灵能交流吗，有没有相关记载？查一下。”韩墨也跟着翻阅纸质资料，生怕看漏，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命令丽丝重新回放刚才的视频，并把镜头暂停在恶灵的脸上，“修罗场除了沙只有彼岸花，恶灵脸上的面具和嘴上的金线……是灵魂污浊的产物吗？” 丽丝再次播放视频，到布里克一枪刺死恶灵的位置时她说：“请注意看，恶灵消失化为虚无后，面具和金线掉在了地上。”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韩墨捏紧拳头，“不够，如果要辟谣，有千万种理由，但要证实谣言只需要一个关键证据，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深究？” “叮咚！” 如果是在生前，在浩渺无垠的宇宙之中，韩墨听到这个提示音一定会兴奋异常，那就表示马克利安回信了！可在此冥府，无人知道丽丝通讯频道的死地，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是多么可怕。 “我被发现了！”韩墨一下站了起来，双腿把椅子撞得“兹拉”作响。 “不，你该看看这个。”丽丝打开图片，把它呈现在韩墨的面前。 “这是……”第一张图片拍摄到一辆汽车从黄泉出来；第二张图拍摄到此车开进了四栋后门；第三张图则拍摄到鬼差交给四栋工作人员一个像是骨灰盒的匣子，“迪斯和仝莘……” 最后一张照片拍摄到仝莘将匣子打开一条缝隙查看。虽然所有图片的视角均来自空中，但分辨率都非常之高。 “放大最后一张，我要看看盒子里是什么！”韩墨几乎是吼了出来。 镜头慢慢收缩，对着匣子上的缝隙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到了能看清内在的程度，“停！”韩墨睁大眼睛，她已经见过很多次摆渡人印章了，所以她绝对不会看错，“灵魂印章……修罗场内的恶灵是……是摆渡人！” “图片真实，没有经过篡改。”丽丝接话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我无法回追信息的来源，对方隐藏自己不愿暴露身份，他诱你做他不敢做却想做的事，让你承担所有风险。理论上说，最大的问题不是修罗场的真相，而是发来信息的人是谁。” “他知道我在关注什么，并在适当的时间发来图片。”韩墨沉默半晌：“我将亲自调查核实，我已经做好觉悟了，灵魂无法进入轮回本来就是一种诅咒，如果那些摆渡人无罪，他们不该受到惩罚，反而是那些隐瞒真相、甘做刽子手的家伙们，他们应该为自己的麻木不仁付出代价。” “教人向善和惩戒罪恶是分开的。”丽丝提醒道：“我的程式之中还残留着一些艾美的情感，请允许我说一句，执念……可能走入极端，歪斜善恶的天秤。” 韩墨抬双手放在眼前，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无比：“我是鬼差，丽丝，他们对鬼差的定义都错了。” 第259章 here is johnny 莉西娅驾车一直向东北方向行驶，到了圣城火车总站因温达站之后，沿着通往冥府的铁路继续前行，一路上不曾有丝毫停歇，也仗着悬浮汽车不受地形限制的特殊优势，全力飞驰。 车灯大开，在环光微弱的大道上射出一束强烈的明亮。 不愧是圣城内最优款的车型，在驾驶座上根本听不到半点噪音。莉西娅看看中控台上的时钟，6点12分。 天边已然鱼肚白，晨曦就要变得明亮起来。莉西娅目视导航，距离乌丝丝村只有不到200公里的距离了。 希望兰切斯特的判断是正确的，莉西娅只能如此祈祷。她也意识到至今为止，自己都没有参与“军事”的权利。 每一位十戒都有此项权利，能够决定讨伐魔物的守卫队人数编制、武器配给和兵种定制，唯独莉西娅没有。起初莉西娅认为自己作为新人，前身又是摆渡人，圣城不放心交于军权理所当然，可之后直到自己有能力讨伐魔物并完成“初胜”也未有谁提及此事。 再到如今，兵役厅开出三个军团前往大地伤痕，身为十戒之一的莉西娅居然没有听说过，只当是普通守卫队的定期巡检。 完全被无视了，长久以来，他们说的再好听再动人，给予的表面尊重再多，到头来也还是把自己当个外人！莉西娅怒火中烧，捏得方向盘嘎嘎作响。 随着铁轨的变向，汽车贴着轨道开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形。 我是圣城十戒！冥府不设座轻视我，那么任何一位冥府的居民都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善待茶茶；圣城无视我，那么任何一位圣城居民同样不会懂得尊重茶茶，即使我能接茶茶过来，他们也会欺辱她！ 道路变直，又行驶了一阵子，能够看见索特鲁姆大桥支在空中的巨大吊索了。 葛塞就是最好的例子，我虽然不认识他，但他一定知道我，既然是圣城派去的间谍，怎么会不知道茶茶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此肆意妄为的原因只有一个，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完全不把茶茶当一回事！ “混账！混账！混账！”莉西娅一拳下去，敲碎了方向盘，车辆失去控制在平坦的路面上来了个360度旋转。 “哧——”汽车停止下来，莉西娅一脚踹飞车门走了出去。 她跑到天河边上，大桥的这一头，隔着宽广的河面眺望对岸，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旗杆和那面代表军团意志的旗帜。 向来以勇猛着称的豪杰斯军团。 军团大营之中遍布法器，分有三类：一是优化军团机动性的轻悬浮运兵车和作战装甲车，二是增强军团单兵作战能力的魔法增幅基站，三是装备给每一名军团士兵的“帕里西门长矛”，矛头单刃似长刀，刀背驮着一块锥形发射器与矛杆相连，能发射用于远程攻击的简易魔法。 中军帐是一辆可延展式基地车，漆面洁白，印有圣城的标志——蓝白色十字。并非宗教之中的十字架，而是四条线段相等的真正的“十”。 葛塞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用手抓着餐盘中的食物使劲往嘴里塞，已经顾不得礼仪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十”字上面，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线段聚拢又分开的“十”，表达了灵魂来了又去的意思。葛塞曾听他的老师讲过，一个简单的“十”，代表的了很多含义。你可以说它是“全”、是“满”，也可以说它是瞄准目标的准心，但灵魂来了又去这个意思葛塞不能理解。 来到城府世界的灵魂，哪儿也去不了，这就是尽头、是终点，是所有生命的最后归宿，再无来世。 他回过头来，看着满桌的食物，边吃边落泪。他辜负了舍伯炎大人的重托、辜负了圣城对他的期望，还因为怕化为虚无，拼了命的逃回圣城。 哈耳皮埃陨落了，自己获救了。医官为我治疗，厨师给我食物，而我给圣城带来了麻烦，冥府一定会追究，那时候我再蹬上囚车，死得像一只蚂蚁，就跟……就跟生前一样。 不，我会活下去，圣城是需要我的、舍伯炎大人也是需要我的，即便他不要，我也会投靠翰文德大人，我有戴安安的联系方式，一位十戒，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十戒！ 索特鲁姆大桥的这头已经靠近一片荒漠的激战之地了，风吹来夹带着细细的沙尘，在阳光下飘出一片亮莹莹的细屑。 “那是谁？”帐篷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站住！”是哨塔上的士兵在呼喊，“十戒大人？” 一位百夫长从帐篷旁边跑过，因为隔断只是几片轻薄的白纱，所以葛塞听的很清楚：“没有十戒大人要来的通知，先别开门。” “是莉西娅大人！”有人喊道。 “去联络兵役厅，问问是怎么回事。”百夫长命令联络官，自己则跑到了哨塔上：“来得可是莉西娅大人？” 外面的声音很清晰、响亮：“我令你打开营门！” “长官，兵役厅回复不能让莉西娅大人进来。”联络官匆匆跑了回来。 “去通知副军团长大人。”百夫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军团长和副军团长都去50里外的乌丝丝村了，大概20分钟后才回来，属下已经通知他们了。”联络官回应道。 “好、好。”20分钟吗，我只要拖住莉西娅大人20分钟就好，之后的事就由军团长处理吧。百夫长刻意堆笑朝着营外的莉西娅喊道：“莉西娅大人，不知道您来此地有何贵干？” “我问你，一个叫葛塞的居民是不是在里面？”莉西娅问。 “葛塞吗？”百夫长背手悄悄招呼士兵快来顶住门，“营地里人多，您请给我点时间查查。” “我问你。”莉西娅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不、在？” “这……我查查看？”百夫长有些慌了。 莉西娅冷笑一声走到大营门前，伸出一只手推了推，她能明显感觉到门后有人施力。 “莉西娅大人，这里是豪杰斯军团的大营，本军团奉兵戈长老舍伯炎大人的命令出使大地伤痕，任何人不得阻挠！”百夫长强提一口虚劲，希望眼下这位十戒能够清楚厉害。 莉西娅果然垂下了手臂：“兵戈长老舍伯炎……” “对，对，舍伯炎大人！”百夫长以为震慑住了他，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舍伯炎！”十戒虽在官品级别上与五位长老持平，但实际大家都知道三源教是大于十戒的，很多时候十戒都在圣王的许可下直接由五位长老调派。莉西娅直呼长老名讳着实吓了百夫长一跳。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莉西娅一把扯下穿在轻甲之上的洋裙，冲上一拳直直锤在大营门上：“给我闪开！！！” “轰——”，飞出的钢铁残片不计其数，二十名顶住大门的士兵飘起又落下，哀嚎声响成一片。 帕里西门长矛弯折一地，很多士兵撞在了大型法器上砸出或大或小的印记，卷起的尘埃瞬间灌入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把长矛指向稳步走来的莉西娅，声势浩大却没有人一个人敢妄动。 帐篷上翻飞的白纱，帐篷内放下食物的葛塞，他坐在餐桌后面瞪大了眼睛。在那团渐渐散去的烟尘之中，走来一个粉发紫瞳的魔鬼。 那双泛着阴沉光芒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他，一个不容被忽略地声音传过来：“你，就是葛塞？” 第260章 咚——咚——咚 一种极端的压迫感，就如同渺小的蜉蝣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高山。 葛塞觉得胃内翻滚，刚才吞下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却发现整个手掌抖得像个筛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莉西娅走过来，他想要起身行礼，然而双腿并不听使唤。 “嘭——”莉西娅一把将桌子掀出去老远，上面的呕吐物、食物残渣、银盘玉器尽数摔出。 葛塞想要张口，衣领忽然一紧，双脚跟着离开了地面。 莉西娅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空中，那双愤怒的紫眸好似毒蛇的獠牙一口咬住了葛塞的脖颈。 “呃……”葛塞本能的抓住莉西娅的手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只手冰的像铁、硬的像花岗岩。 “你对茶茶下了毒？”莉西娅发问了。 “我……”葛塞畏惧，支支吾吾回答：“我……我……是我……” “谁的命令？”莉西娅接着问。 “没……没有谁……”葛塞颤抖着回答。 “舍伯炎？”莉西娅再问。 “不，不是的！”葛塞惊恐道：“莉西娅大人，您怎么可以直呼长老大人的名讳？！” “我不信是你擅作主张，说！” 莉西娅一松手，葛塞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用臀肌代替脚掌，慌张的向后退去：“大人……您尊为圣城十戒，丁茶茶不过是区区摆渡人，她怎么配得上成为您的朋友啊。” 莉西娅忍住气，追问道：“这就是你给茶茶下毒的理由？” “大人，摆渡人的执念会传染给您，他们并不单纯，您也曾是摆渡人，现在贵为十戒，都是圣王的恩赐，您应该同过去断绝关系，才不负圣城对于您的信任啊大人！”葛塞继续说道：“丁茶茶会成为你的软肋，十戒诸位大人今后将要面对何等强大的敌人，不能有累赘啊！” “累赘？”莉西娅向前一步：“你说茶茶是累赘？” “戴安安大人的态度已经变得模棱两可了，我不希望您再步她的后尘。”葛塞伸手扶住椅子，慢慢爬起来：“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所以由我这个卑贱的下人来替您完成，这都是为你好啊大人。” 莉西娅笑了，这个说法还真是似曾相似。 葛塞错误的认为眼前这位十戒就要被说服了，立马继续：“丁茶茶已经死了，哈耳皮埃的毒无解，从此以后，莉西娅大人无牵无挂，是一位真正强大的十戒了！” “是吗？”莉西娅再上前一步：“真正强大的十戒？” “对，对，无比强大！”葛塞兴奋地说道：“我请求作为你的信使再次和您潜入冥府，在霍泽大人的援助下完成‘器’的回收工作，说来霍泽大人可是您的老师啊。” “霍泽？”莉西娅又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葛塞的面前：“伤害茶茶的事，她制止过你吗？” “当然没有，她说‘做得好，断绝来往有利于圣城’！”葛塞夸赞道：“霍泽大人忠心于圣城，天地可鉴啊。” “好，干得好呢。”莉西娅面露微笑，一只手搭在葛塞的肩膀上温柔地说：“葛塞，留着茶茶还有用，你现在把解药给我吧。” “丁茶茶还有用处吗？”葛塞疑惑。 “当然啊。”莉西娅声音温柔：“时间紧迫，之后我再给你解释吧。”她伸出另一只手：“解药拿来好吗？” “原来丁茶茶还有用处啊……”葛塞叹口气：“可惜哈耳皮埃的毒真的无解，她大概已经化为虚无了吧。” “真的？” “真的，放心吧，干干净净。” 莉西娅的微笑僵住，他睁开笑眯眯的双眼，一双紫瞳渗出的寒气足以冻结葛塞的灵核。对方明显感觉不对，想要逃跑，结果戴着十戒的那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 “狂妄。” 莉西娅手掌下滑，抓住葛塞的手腕，另一只掐住他的脖子，“咯吱”一声扯下了这六分之一的灵体。“啊！”一声惨叫，身体躺在了地上。 “放肆。” 莉西娅踩住葛塞的脚踝，任由对方怎么踢打她就是不放。腿上缓缓使劲，慢慢碾碎了葛塞的脚掌。“莉西娅大人！大人饶命！” “无知。” 莉西娅向前一步继续踩住他的膝盖，如同踏碎积雪一样压扁了这截灵体。“求求你！”葛塞惨痛地用仅存的一只臂膀抱住腿部，哀嚎不止。 “莉西娅大人，住手！”百夫长大喝道。 “滚、开。”莉西娅一个回眸，十戒之力吹出的气浪震慑到了在场的每一名士兵，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愤怒可怖的十戒，纷纷愣在原地。 “你们看不起我和茶茶。”莉西娅跨在葛塞的身上：“你们无视我这个十戒。”她的声音想让所有人听见，“你们觉得我是个孩子。”摘下雄狮之戒放在掌心，身下的葛塞拼命挣扎。 “我可是圣城十戒，继承了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你们记住。”莉西娅捏紧拳头，雄狮之戒攥入黑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一拳下去打在葛塞的左脸颊上，迸裂的碎片飞溅沙地。葛塞喊：“大人我错了！” 第四拳下去打在葛塞的右脸颊上，他的眼珠都要跳了出来。葛塞疯狂的叫嚷：“谁来救救我！” 第八拳下去葛塞用唯一完好的右臂去挡，直接被砸到变形。葛塞痛苦的狂叫：“住手啊！” 第十三拳下去击碎了格挡的手臂，莉西娅抓住断肢扔到了中军帐坚固的外壁上，“嘭”得一声。葛塞喘息着求饶：“大人、大人，你听我说我有解药的……” 第十七拳下去葛塞的左眼珠从眼眶中飞了出来，他的半边脸凹陷进去。葛塞呼呼出气：“我叫你住手……王八蛋……唔！” 第二十二拳下去葛塞的另一只眼睛完全碎在眼眶里，他的右额肿成一个皮球。葛塞虚弱的骂道：“贱人……你是圣城的灾难……” 第三十拳下去葛塞所有的牙齿全部脱落，他的舌头断成三截在没有血液的口腔中来回搅拌。葛塞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第三十七拳下去葛塞的嘴巴已经没有了，剩下一个填满灵体残渣的洞穴。葛塞只有微弱的鼻息。 第五十拳、第六十拳、第一百一十拳，空气中只有沉闷的“咚——咚——咚——”声，就像建筑工在用铁锤敲打水泥。 有的士兵呕吐了、有的士兵吓哭了、有的干脆别过脸转过身捂住耳朵，而百夫长瘫坐在地上，手支在空中，嘴里一遍一遍地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念叨：“别打了，别打了，快住手，住手大人……” 莉西娅麻木了、痴呆了，在她胯下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生命体征的烂木头。她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仇恨慢慢退却、愤怒慢慢消散，内心的空洞出现，她的灵体开始蒸腾。 第二百三十拳。灵体的蒸腾忽然停止，她站起身来带上雄狮之戒，背脊挺得笔直。 如同对待死狗一般踢开渐渐化为虚无的葛塞，莉西娅环顾四周：“舍伯炎……舍伯炎……舍伯炎……舍伯炎……”那双紫瞳病态的可怕，除了死亡再也表述不出任何东西。 在所有人都认为难逃厄运的时候，一阵铃声从莉西娅的轻甲中传出。 虽然那些士兵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动，但他们确确实实感觉到眼前这位即将暴走的雄狮莉西娅，意外的息怒了。 第261章 绝对的主导权 翰文德进入三源宫正殿时，其余四位长老已经到了。他加入其中，在每日不变的位置上站住，脸上轻松，嘴角略略带有笑意。 舍伯炎极度不爽，昨日晚间议事，翰文德再三追问出了他的渗透计划，好一顿冷嘲热讽。 魔能长老杜兰度占据高位，左右看了看，开口道：“既然齐了，各位长老议事吧。”依照规矩，得由他先发言：“昨晚老夫求见了圣王大人，把兵戈长老的事情与圣王大人说明了一下，看样子这个计划的确是得到了圣王大人的许可。” “当然，我可没有擅作主张！”舍伯炎瞥了翰文德一眼。 “不过……”杜兰度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火狐戴安安和葛塞进入冥府的500周之后。兵戈长老，擅自在前，许可在后，你有错。” 兵戈长老自是不敢辩解，只好默在那里。 “呵。”翰文德冷笑一声。 “冶金长老有话不妨明说，呵什么呵？”舍伯炎转过身对着他。 “哎……”翰文德摇摇头，一脸客气：“兵戈长老，我还能说什么，虽然擅自在前，可圣王大人得知后也是同意的，说明这个计划还是行得通，不过之后的操作……有待商榷。” “若不是葛塞惹出事来，哪有这么难以收场！”舍伯炎嚷道。 “哦？”翰文德笑道：“我看不然吧，失控的只有葛塞吗？” 舍伯炎“咚”一声杵下拐杖：“你什么意思？” “戴安安有叛变的嫌疑啊。”翰文德一语惊人。 “胡诌！”舍伯炎怒道：“圣城十戒继承斯洛这个神圣的姓氏，忠于圣王，岂会叛变！” “我举个例子。”翰文德呵呵笑着：“将一颗纯净的宝石丢到煤炭之中慢慢搅拌，不久之后漆黑的煤渣就会陷入其中，宝石将失去光泽成为拙劣之品。如果说我们经常清洗宝石，干净时放入煤渣中、污染时又再拿出来擦净，那么宝石还是宝石。” “不要绕圈子，你想说什么？！”舍伯炎恨不得冲到他的面前。 “你啊。”翰文德晃晃脑袋：“至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戴安安，仅凭‘十戒’这个称号就要她抵挡所有的执念、妄念、贪念，偏偏她唯一能相信的信使还是这个生前一无是处的葛塞，好好的一个十戒，怕是被兵戈长老毁咯。” “翰文德！”舍伯炎跃跃欲试。 “安静！”杜兰度制止道：“十戒若要背叛不是小事，冶金长老切莫妄言。” “是，是我失言。”翰文德欠欠身：“不过现在戴安安失联，奥里文被禁足，葛塞又在冥府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需要提前准备应对之策。” “说些废话。”舍伯炎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应对之法？” 翰文德露出满意地笑容：“奥里文不会禁足太久，既然兵戈长老曾妄言我与冥府有些关系，那么不妨让我动用动用去说服那些愿意与圣城交好的人，奥里文一旦解封，我会即刻与他取得联系，他是曾见过戴安安的人，派人去找重新建立联系不会太难， 至于葛塞，把他的身份推给巴塔尔石林一代的盗贼，那些自称‘革命团’的鼠辈，和叛军比起来就像萤烛与日月，趁着巴塞斯还没有完全剿灭他们，让这些乌合之众来背这个罪名吧，另外吾王的三只军团不日就会到达大地伤痕，迟早也要和冥府交恶，这事儿要么他们记下，要么不算什么。” “四位长老意下如何？”杜兰度问。 “不劳冶金长老费心，葛塞的事我自会处理，我现在就叫人把他押回来。”舍伯炎挥手道。 “怕是晚咯。”韩文德说完，转头向杜兰度汇报：“十戒雄狮莉西娅已在凌晨出发，想必现在已经到了豪杰斯军团营地。” “什么？”舍伯炎吃惊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托您的福啊兵戈长老。”韩文德笑道：“若不是葛塞毒杀了丁茶茶，莉西娅会去在乎一个信使？” “那个摆渡人没有死。”舍伯炎说道：“早些时间我核对过补环的数量和冥府报来的虚无名单，确定没有丁茶茶的名字。” “啊呀！”翰文德故作遗憾地叫道：“那您应该早点跟莉西娅说啊。” “笑话，你反倒怪起我来！”舍伯炎生气道：“她擅自行动你居然不阻拦。” “您都说是擅自了，我不知道啊！”翰文德摊摊手。 “魔能长老，我请求在早课上联络豪杰斯军团，眼下当务之急是阻止莉西娅肆意妄为！”舍伯炎上前请示道。 “老夫没意见。”杜兰度问其它两位长老：“教条长老扎卡里斯、丰收长老盖亚，你们二位的意见呢？” “无妨。”扎卡里斯闭着眼吐出两个字。 “没事没事，此事事关重大，我那里没有要紧的事好说。”盖亚和善地笑着，心里却在打鼓。两位长老如此剑拔弩张，还是乖乖站着比较好。 “好！”舍伯炎抽出腰间的法典，直接联络上了营地：“莉西娅在哪里？” “长……长老大人……”联络官牙齿打颤。 “慌什么！”说完这一句，法典之中传来“咚、咚、咚”的声响，“联络官，那是什么声音？” “是……是……”联络官无法形容，直接将画面转到了他视线集中的位置。 于是堂上五位长老都看见了，没有佩戴雄狮之戒的莉西娅，正跨在奄奄一息的葛塞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他的脸部。 “翰文德，快阻止她！”舍伯炎转头喊道。 翰文德一脸爱莫能助：“品级上十戒和我们同等，直属圣王，必要时才纳入我们麾下，称我们一声‘大人’，真要发起怒来不是一句‘住手’就能解决的。” “你！”舍伯炎一时语塞。 法典里的莉西娅站起来，一脚踢飞了虚无化中的葛塞。之后舍伯炎听见了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从莉西娅的嘴中传出，“她竟敢！” “别担心。”翰文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一副波澜不惊：“我昨晚就召回了不动麒麟卡西洛特，他现在就在三源宫外，我吩咐过了，他会保护兵戈长老您的安全。” “胡诌！”舍伯炎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不敢！” “兵戈长老！”翰文德提高了音量：“平时你一口一个‘莉西娅是摆渡人’，现在她失去理智，您怎么会忽略这个问题呢，是你的手下葛塞不把十戒、更不把十戒莉西娅的真爱丁茶茶放在眼里才导致了今日的后果，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您还想说她不敢吗？！” “我……”舍伯炎怔住。 “圣城对于莉西娅的态度该改改了！”翰文德发力道：“圣王大人钦赐雄狮之戒承认她的身份，你们对莉西娅的轻蔑难道不是藐视圣王的权威吗！” “住口！”舍伯炎指着翰文德骂道：“你这阴险的家伙！” “兵戈长老，注意用词。”杜兰度不怒自威：“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莉西娅今日所做之事必然会传遍整个王池，不，是整个圣城，蔑视她的人是该得到震慑了，否则十戒的颜面何在。” 魔法影像中的莉西娅拿出妆镜接通了电话，泣不成声。 “看来她和丁茶茶联系上了。”翰文德笑了：“一个违禁品救了你的命啊舍伯炎。” 舍伯炎“啪”一声合上法典，默在一旁，他捏住拐杖的手掌红白一片。 “好了。”杜兰度做最后发言：“此事由兵戈长老引起，导致莉西娅失控，幸在误会解除，老夫认为两边都不予追究，过后由冶金长老向莉西娅解释清楚，此事虽缘由兵戈长老，但非他本意，命她不要胡乱怪之。” 翰文德欠身点头：“一定。” “现在当务之急是与戴安安重新建立联系，必要时不惜再派人进去冥府，哪怕是交恶之后！无论如何十戒不能有失，三源宫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兵戈长老，你的行程要提前了，现在我建议你即刻出发追上巴布里军团，和十戒猎豹狄娜汇合，之后的事老夫就不提醒了。” 舍伯炎一脸丧气，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第262章 灵魂是不会变的 铜铃摇曳，一叶薄舟。 靠岸时，木熙提了提背上的登山包后回手去扶茶茶，两人目光相接，都笑了。 “干嘛，我又不是老太婆。” “是，你是公主殿下。” 前者一躬身，做作的可爱，退到一边。后者跳下船，在轻柔温暖的沙滩上踏了踏脚。她转过身，闻到咸咸的海风，目之所及是一片不可能被忽视的蔚蓝：“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大海，‘真正’的大海呢。” “我也是啊。”木熙笑笑，顺着她的木光望去，海面之上是数不清的晶晶光点，就像是破碎成片的太阳漂浮其上。 茶茶拿出任务书，一目十行的读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亡者为海难遇难者，她的暂留地就在脚下，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两人自然来时就清楚，所以并不多说，茶茶最在意的还是莉西娅的事。 “都怪你，银妆镜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不告诉我。”茶茶气鼓鼓地抱怨道。 “我的侧重点全在奥里文身上去了，而且描述早川和安果果就用了许多时间，更别说跟你讲述我在白玉京的遭遇，所以，真的真的抱歉。”木熙认认真真的道歉。 “莉西娅差一点就闯下大祸，都是因为……”茶茶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是因为你？”木熙哭笑不得：“来来来茶姐，我们换一个思维，你把主角换成莉西娅，把配角换成你，然后你想，茶茶差点化为虚无，都是因为莉西娅的十戒身份。” “木熙！” “对，就这个表情。”木熙指着茶茶的脸：“就是这种‘觉得荒唐但却是事实’的无奈又愤怒的表情，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这就是因果啊，两个人互为因果，共同承担喜、怒、哀、乐，在我看来这就是羁绊。” “羁绊……”茶茶似乎有些明白了。 “简单来说，这些考验是需要你们共同度过的难关，任何一方都不该把压力全部扛到自己身上来，如果这么做，就是不信任对方。”木熙认真道：“相信对方也相信自己吧，互为因果也要互相成为依靠。” “嗯……” “长久以来你和莉西娅都是通过书信交互传达思念，想想你写过多少信，再想想你收过多少信，我觉得那都是沉甸甸的信任，因此，不要让任何困难否定了上千周累积的羁绊。”木熙站在阳光下，海风吹拂他栗色的头发。 由于渐长而稍卷的发梢，看上去懒洋又洒脱：“关心着你的人那么多，别想着一个人解决所有困难，也别想着自己是所有祸因的起源，这没道理，就如同衣服湿了就责怪这世上不该有水一样。” 茶茶上前，跟在木熙的身后，两人走入森林，绿植的芳香盖过所有倦意，一株又一株的阳光在叶与枝的空隙处伸长。 阔别已久的恬静舒适，居然首先出自与世隔绝的暂留地，是谁也想不到的。茶茶曾以为，城府的生活灵动欢泼，长此以往的行走中，满是和谐的音符与美满的篇章。 她觉得可以一直无忧无虑的长存下去，从七栋公寓到杏李巷街、从莫记餐厅到泊醇街口再到温泉街、七月半街，把自己的脚印一遍又一遍的印在冥府的每一个角落。 波澜不惊是最好的活着，没有比平淡更加让人安心的了。 可惜好景不长，对于永生的灵体来说的确不长，忘记时间、忘记衰老、忘记死亡，不会感叹生命之短的人类似乎进入到了“时间相对论”中，一百年在他们眼里不过白驹过隙。 在茶茶眼里，亦然。 但现在她发现了倪端，当“死亡”再次来袭时，灵魂对于消亡的恐惧与不甘又被无情的唤醒，就像看似太平和谐的城府突然有一天冒出那么多未知和黑暗一样，浑浑噩噩的人们清醒过来。 “人类还是人类，无论这具灵体多么漂亮，甚至不朽，灵魂是不会变的。”茶茶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讲给木熙听。 “有些执念也不会变。”木熙兀自说着，光影在他的身上恍恍惚惚：“管它呢。”他回头，笑望茶茶，说：“如果你还无法解开这个结，那我只有给出终极结论了。” “什么啊？” “你有公主病，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木熙！”一个巴掌扇过去，不偏不倚的拍在他的肩膀上，还没等对方怪叫便接着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拉到面前，“谢谢你。” 再一次的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习惯了去迎合对方的目光，他们同时去笑，眼中的波光比风声更加悠扬。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海沟处，连接两边道路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木板草绳，看上去质量差极了。 木熙再次提了提背上的登山包，问：“这个包里都装的什么啊，感觉走上去太重了。” 茶茶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胶囊帐篷、试管便携灯、小太阳火柴、水菌分离保温瓶、自加热毛毯和棉垫、蚊虫驱赶液、野兽喷雾，还有清爽防嗮霜——50c的。” 木熙边伸腿去试吊桥的牢固度边发表感慨：“公主殿下，你是来度假的吗？” “野外求生啊木熙，全是必要的东西。”茶茶跟在木熙身后上了吊桥。 “野外求生……你这是野营套装吧，极限生存只需要一把小刀一个水壶一块打火石就行了，比如贝尔·格里尔斯。” “谁？” “什么都吃的一个人类。” “胃口真好。” “好……不是，你别扯开话题，以上那些就算了，防晒霜什么鬼？”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白。” “你也不黑啊。” 说完这一句，木熙回头看了看茶茶。是说怎么有股鬼打墙走不动的感觉，原来茶茶偷偷拽住了木熙的衣角。 海风自沟中升起，带来水雾的同时也生出了无数的蝴蝶。自在飞舞的蝴蝶浮上吊桥，一时间竟撞的桥面摇摇晃晃。 “哟呵，好漂亮的蓝色蝴蝶。”木熙由衷赞叹道：“我生前在哪个网站上看到过，叫什么来着？” 茶茶没有回答，拽着木熙的拳头更紧了。 “怕高？”木熙问。 茶茶摇摇头：“怕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别怕，有什么危险我就发动‘时止’，比玩游戏时的暂停键还好用。”木熙伸出手给她，“来。” 茶茶很顺从的握住了。 隔着防护手套，木熙无法进入到茶茶的意识空间，但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的焦虑、害怕渐渐退却，连同身上不安的颤抖一同消失了。 第263章 我想了解你所知道的世界 刚过了吊桥，则又进入了一片树林，还好林子不密，没有遮天蔽日的繁叶，亦没有阻碍视线的粗木。 所以眺望出去，还是能看见不远处的高地。 暂留地不会很大，更多的是远处没有实感的虚影，加上又是孤岛，因此看上去完全没有违和感。 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是什么呢？木熙在内心如此疑问，他捏了捏茶茶的手，全然明白了。 是肢体接触点传达到心中的明晰感。 又走了一会儿，总算是见到亡者的痕迹了，之所以说‘痕迹’，是因为目所能及处并没有看见亡者的身影，只有半开门帘的帐篷扎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旁边是一堆用石块圈起来的篝火。 余烟缭绕，还有些热度。 木熙蹲下确认，里面的干枝的确才烧完没多久。他站起来环顾四周，没看到任何人影，“亡者被食人族吃了，我们收工吧。” “鬼扯！”茶茶真想揪住对方的耳朵。她走上前去，看着熄灭的火堆想了想，得出了一个让木熙“叹为观止”的结论：“这是个女孩子。” “我去，这你都看出来啦？”木熙瞪大眼睛。 “对啊，空气中有香水的味道。”茶茶直起身回答。 “那跟这篝火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过有关系啊？” “那你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的呀。” 一连串回复下来把木熙给打蒙了，他盯着茶茶，皮笑肉不笑的说：“完了完了完了，我真得保护好你了，真怕有一天你被送去修罗场！” 茶茶愣了一下，“对哦，修罗场的事是真的吗？”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需要进一步确认。”木熙作沉思状：“如果这是一个独立的事件，我觉得没必要去费心探查个究竟，就怕这件事和神器有联系。”他暂时想不到什么联系，于是转开了话题：“我们去找找亡者好了。” 茶茶欣然答应。两人刚确定要做的事，就听见一声惊叫。 尖细却不让人讨厌的女声，来源于十米外一名捧着蓝色果实的金发少女。那眼睛湛蓝清澈，约约含泪，鼻头小巧，在粉色的唇上刚刚合适。 她抬手，落下满怀的果实，捂住嘴巴似乎不相信能看见着活人。 “是她了。”木熙小声道。 少女迈开脚步，朝着茶茶飞奔而来，一双没有鞋子的小脚异常轻快。 木熙心生紧张，反手抽出外套内隐藏的匕首挡在茶茶身前，一只手护住茶茶，另一只手架起利刃。 少女的脚步急停，看见那把将暖阳变得冰冷的刀口后，退了一步。 “木熙！”茶茶拉回他来，口中满是责备：“你做什么啊？” “我……我……”木熙“我”了半天，讪笑起来：“该说是神经衰弱还是神经质呢……”罢了，收了匕首站去一旁。 茶茶刚上前，就见那女孩又往后了一步，怜惜道：“对不起，我们不是坏人，我们……” “跟你一样遭遇海难漂到了这里，刚才我太紧张了，以为你是要袭击我们的坏人。”木熙把话头接过去：“抱歉了。” “你怎么知道我遭遇海难。”女孩警戒起来。 茶茶丢给木熙一个责怪的眼神，是说“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心存芥蒂了”。 木熙撇撇嘴，满不在乎的回答：“那不然你只身一人来这荒无人烟的孤岛度假啊？”他指了指女孩的双脚：“鞋都没了，还问我怎么知道你遭海难？” 女孩低头去看，布满细小伤痕的双脚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啊……对啊……” “所以你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木熙抄起手臂：“我以为你要攻击我们。” “没……没有，不好意思，我突然看见人，高兴坏了，所以……我刚才是想抱……拥抱来着……”女孩扭捏答话，为刚才的不理智羞红了脸。 “没事啦。”茶茶大方地走过去，张开双臂抱住对方：“别怕，都会好起来的。”女孩下意识的闪躲被忽略掉了。 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这句话？木熙挠挠头，想了一下想不起来，果断放弃。他看这个少女好生娇小，个头比茶茶矮一些，大概和辰式希持平。 “我叫丁茶茶，你可以叫我茶茶。”茶茶朝着木熙抬抬下颚：“他呢叫木熙。” 少女抹掉眼角的泪花：“布朗，玛格丽特·布朗。” “那个，我冒昧的问一句。”木熙总觉得猫，莫名违和：“你今年多大？” “木熙这样不太礼貌吧？”茶茶制止道。 “26岁。”玛格丽特干脆地回答，她不介意。 “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木熙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点点头：“这就是违和点，你看上去顶多10岁。” “你们看上去……应该有50岁了吧？”玛格丽特盯着茶茶眨眨眼。 “我看上去很……很老吗？”茶茶一脸黑线。 “我知道原因了，扩散的病毒使得你们国家的人失去了生理发育，所以体型与年龄不符。”木熙像是很了解的说到。 “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玛格丽特略略不解。 “对，所以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带你离开这里。”木熙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脚上：“总之先找一双鞋子吧，好好想想，海滩上有漂来的行李吗？” “我没注意，不过我想应该有的。”玛格丽特沉思半晌，说：“是的，应该有，我用于制作的零件就是在海沟里找到的。” 行了，心想事成创建完毕。木熙伸伸懒腰：“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好了。” “没问题，不过我得收拾一下。”玛格丽特说罢，回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蓝色果实。 趁着玛格丽特忙碌的档口，茶茶把木熙拉到一边小声地问：“木熙怎么知道那些啊？” “所以公主你真是白在城府呆这么久了，博朗书馆有个官网，上面有很多资料，下面留言的人也是一些业余研究者，虽然业余，不过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木熙笑了笑：“说实话茶姐，我感觉你有点‘混日子’啊，我才来冥府时你也只跟我说些‘泛泛的情报’，浑浑噩噩可不行啊殿下。” “木熙，我也有种感觉，感觉你很是皮痒。”茶茶捏起拳头。 木熙打起哈哈，可不想挨揍：“反正呢多了解些也不坏，最近我看了不少资料，希望以后有所帮助吧。”他的理由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他没有告诉茶茶自己是因为“想了解茶茶的生前世界而去网站索引”的。 “准备好了。”玛格丽特老练的拍拍手掌擦擦汗，活像个经常干体力活的妇人。 “那就走吧。”木熙提了提背上的包，冲着玛格丽特张嘴：“你好像乐在其中，我是说你并没有遭难者的颓废，说说看吧，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打起精神的事吗？” 第264章 合众国没有童话 心想事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满沙滩乱丢一气的行李箱中真难找到一双鞋子。 木熙拿着匕首划开一只，里面装着螺丝；又划开一只，里面堆满润滑剂；再划开一只，里面摆放着大小不一的轴承。 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会在旅行箱中装这些……木熙站起身，看见玛格丽特埋头踢着沙子，似乎在想什么。 总之不会是一双合脚的鞋子。木熙明白，心想事成太过于强烈就会无限冲刷出眼前这些离谱的东西，“茶茶，全是零件，她想造什么东西吧。” 茶茶抠抠额头，轻轻皱眉：“玛格丽特的注意力全在上面了，‘心想事成’想的有点极端呢，木熙，去问问她吧。” 木熙表示赞同，转身走过去时差点没被脚下的旅行箱绊倒，一个趔趄逗得茶茶捂嘴偷笑。 玛格丽特还算有所戒备，感觉到木熙接近时就抬起头：“有事吗先生？” 态度有些疏远，但也不坏。“当然，还是很重要的事。”木熙双手叉腰，抿了抿嘴唇，他得表达的“聪明”些：“鞋子暂时没找到，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正准备着手自救了？” “你是指？” “比如木筏或者比较结实的救生艇，可能会用到很多螺丝和其它金属材料。”木熙回答，他在“金属”两字上着重发音。 “没有。”玛格丽特摇摇头，沉默半晌，她似乎明白对方的意图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要那些零件不是为了离开这里，是为了……” 话没说完，平地里突然吹起一阵莫名激烈的风。 “海风？”木熙忙问。 “不是！”玛格丽特边朝林中奔跑边提醒：“茶茶小姐、木熙先生，要起雾了！” 两人相视不解，只得慌忙跟随上去。在林中没跑多久便能感觉地势明显拔升，他们都清楚玛格丽特是向着高地去了。 “有什么东西？”木熙直接唤出渡川的手枪握在手中。 “不能让玛格丽特看见！”茶茶连忙上去拉住对方，武器太显眼了。 木熙顾不得这头，因为在他前面钻出一团奶白挡住去路。“雾？” 波涛一般的雾气席卷而来，清晰如云，或者说，那密度随之浓郁，真的幻化成了云。 “这也是‘心想事成’吗？”木熙解除渡川，一把抓住茶茶的手。雾来之飞快，遇强风亦不散，“抓紧我茶茶！” 四面皆白，辨不明方向。“玛格丽特！”茶茶大声呼唤，却只换来猎猎风声。 “你说过‘亡者内心写照’也包括这个雾吗？”木熙护住茶茶，心里祈祷最好别在雾里混杂一些奇怪的生物。 “不清楚。”茶茶躲在木熙身后，靠在他的背上感受安心：“不过我觉得不会，因为来得太突然，就像‘即兴而起’一样。” “即兴而起”的唯一解释就是心想事成。木熙不明白为什么亡者要想到狂风吹不散的白雾。 继续追赶玛格丽特还是原地等待？正犹豫间一响鲸鸣盖过了所有树枝颤动、繁叶摩擦的声响。 排山倒海的白雾也在此时席卷万物，正留得纯白一片。 “活物具象化。”木熙在一片白茫茫中得出结论：“这声鸣叫来自天空，鲸在头顶。” 两人同时往天上看，却因为地形的限制失了视野。木熙倒是明白了玛格丽特为什么要去高处，可是不清楚为何要具象化飞在空中的鲸。 据他对那个现世的了解，他们的鲸鱼绝对是和普通现世一样游在深海的。既然如此正常，更别说什么“不知几千里也”的鲲了。 所以，唯一的答案只能是玛格丽特对于鲸鱼的“崇拜”或者“敬仰”使本身普通的生物变成了神话一般的存在，就如同普雅暂留地里无往不胜的匈奴兵。 “木熙，玛格丽特的执念是想看看鲸鱼吧？”茶茶猜想：“观赏鲸鱼的游轮不幸沉没？” 真的就这么简单？木熙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任务书上只写着溺亡。我想若不是对鲸鱼有特别的执念，绝不会因为这事而留在暂留地，想看鲸鱼没看见结果死了，其中没有故事的话这点执念根本不值一提。” 雾渐渐消散，风也就此罢了。 岛上一切如常，未有任何变化。能有什么变化呢？木熙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确定没有危险后回头：“茶茶，我们去看看。”往前一拽，发现手臂传来拒绝的阻力。 “木熙，那个……手……”茶茶不好意思的支吾着。 “啊？”木熙低头一看，把茶茶的手举起来：“捏痛了？” “不是啊，被别人看见不好吧……”茶茶的脸稍稍泛起红晕。 木熙轻轻松开，咧嘴笑得吊儿郎当：“好嘛，以后万一你求着我牵你怎么办啊？” 茶茶扬起右手，看到木熙格挡的一瞬间抬起左手出其不意一个巴掌。配合“佯攻”，这一巴掌扇得结结实实。 木熙“哇”一声跳出去老远，吃痛地揉着臂膀：“声东击西啊你还？！打我都打出套路来了！” “兔哥说得真对。”茶茶洋洋得意拍拍巴掌：“出其不意专打呆头呆脑的对象。” “对。”木熙疯狂点头：“是‘对象’。” 茶茶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称呼在现世中的另一个含义，冲上去又要揪住对方，这次木熙离得远也学的聪明了，朝着山顶的高地拔腿就跑，一个鬼脸做回来，又羞又恼的茶茶真想一个“化蝶”甩过去。 玛格丽特早就先二人到了山顶，在空旷的悬崖边上站了好久。她闭上眼倾听缓和的风声，再也无法分辨出刚才来自天空的鲸鸣。 又晚了一步，差一点就能看见了。 她退到一部由帆布覆盖的器械旁边，隔着破旧并沾满污渍的布面摸了摸遮掩之下的坚硬钢铁。 还差一样东西。 玛格丽特再次望了望宁静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蔚蓝，海平面与天空无缝相接，看上去如同浩渺的宇宙。 可她对宇宙不感兴趣。 木熙和丁茶茶没过多久便到了山顶，见玛格丽特站在那团帆布旁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是他们见过最心不在焉却也是“心想事成”最偏执的亡者了。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呢？木熙走过去问：“刚才的雾和鲸鸣是怎么回事？” “是鲸鱼和它的吐息啊，木熙先生。”玛格丽特回过神来。 “这可是超自然现象了吧。”木熙回应。 “嗯？”玛格丽特看上去颇有不解：“鲸鱼也有这样的吧，畅游天际、吐息化云，先生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木熙摇摇头：“鲸鱼是生活在深海中的哺乳动物，可不是飘在天上的神物。”算了，还是别一味否定，先问问：“你所了解的鲸鱼是这样？” “是的先生。”玛格丽特伸出手抓在帆布上，褶皱伴随着她的用力一条条呈现出来：“我是一名书写童话故事的作者，在我的印象中有这么一种蓝鲸，体型庞大浮在风中。”她一点点扯下帆布：“大家不相信童话，而我就要找到证据了先生。” “木熙那是？”茶茶走到他身旁，看着玛格丽特一点一点为两人展示帆布下面的秘密。 “茶茶小姐，合众国是没有童年的，他们不听童话故事。”玛格丽特一把扯下帆布，露出那台机械的全貌。 四条长脚支撑架稳稳钉在地上，底座结实、牢固，一条长筒镶在上面，看上去就是一门迷你版的固定火炮。 “高射炮？”木熙不太了解。 “不，先生，它叫捕鲸炮。”玛格丽特转过身，粗糙有茧的手指抚摸着空洞洞的炮口：“还差一支带有倒钩的钢铁铦。” “似乎是捕鲸的标枪。”木熙向茶茶解释。 他想，既然玛格丽特如此执念于捕获鲸鱼，“心想事成”能够让旅行箱内装满零件，却偏偏差一个钢铁铦呢？ 茶茶看着木熙的侧脸，完全明白他正思考着什么，她微微张嘴给予结论：“玛格丽特心中有矛盾呢。” 第26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暂留地外，午后恬静时刻，落地窗前的白王饮完一杯不加糖咖啡，将空具支手放在仆人迎上来的银盘中。 三栋大楼外的广场上，坐满了原住民，一群鬼差手持罪割来回巡视。 冰冷的空气斩获冥府的永夏，这一失常的气候将持续至午夜，虽然大多数居民和原住民都适应了隔三差五便会出现一次的“强降温”，但由于大批涉案人员被捕，那份凉意自然更加凛冽。 “白大人……”丁义跪在白王身后想要禀报。 白王抬手，意思是不用多说了。他的确用不着听，一切都在按照特定的轨迹前行。“逃回七栋的闹事者也要带回来。” “小差愿往。”丁义答应。 “不对不对。”白王摇摇头，依然看着窗外：“你还有别的事做，这次‘冲突’发生在温泉街，你是有责任的，并且你还让喜玉走掉了。”他冷笑一声，继续开口：“看来我真的小看一些人了啊。” “小差无能，请白大人降罪。”丁义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白王并不想在此讨论责罚的问题，他转言问道：“仝莘去了哪里？” “一直在冥府。”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使上司满意，于是赶紧补充：“今日一早她就离开四栋，在冥府各处‘游走’。” “游走？”白王笑了笑：“是游说吧，一些不中用的家伙逆转不了局势。” “是，但也派人去盯了。”丁义回答。 “不必啦，把盯梢的人撤回来，随他们行动。”白王转过身走回办公桌前：“最近鬼差中我安排了些‘满意’的角色，不过逮捕摆渡人的事不能叫他们去。”他想了想，改了口气：“说逮捕不太像话啊，就算是请他们来协助调查吧，玄王不在，按规矩要‘逮捕’摆渡人需要经过这位代理的同意，不过‘问询’不需要。” 丁义默在那里，等待后续。 “所以你当场羁押了两名摆渡人算是违例，我给你的意见是好好生生地‘请’到问询室去，而不是丢在铁围山。”白王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钢笔开始在指头转圈。 “小差就去。”丁义回话，却并不起身。 “还有事？”白王扬眉，见对方欲言又止，不耐烦道：“快说。” “白大人，七栋您准备派谁去？”丁义硬着头皮问。 “还能有谁，七栋辖区的鬼差队长。” “安道尔……”丁义大胆谏言：“她可是有名的‘三不管’，白大人，其实小差建议您能撤销这位队长的职务，单说艾美事件，她就没能有效的把握摆渡人的动静，致使叛军渗透，有事不报耽误了收网行动，更别说之前的日子里这位队长几乎是不出面的，使得七栋一带的治安处于真空状态。” 白王扬扬嘴角，心知肚明：“起来说话吧。”他赐座之后对着沙发上的丁义继续开口：“安道尔，全名埃优里?安道尔，你有这样的意见不奇怪，不过我要反问你，你口中所说‘真空状态’下的七栋辖区治安如何？。” 丁义一愣，随即回答：“除了艾美事件，历来是冥府最优。” “所以咯。”白王靠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盯着天花板：“每一个灵魂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不要在意表面、不要在意过程，重要的是结果，你丁义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你之所以想要‘弹劾’她，并且选在这个时候向我进言，原因我是知道的。” 丁义不回话，静静地盯着地板。 “温泉街的事让你不好受啦。”白王坐直起来，十指交叉：“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霍普一家死就死了吧，能让一个鬼差挂念这么久吗？” “白大人，我当时看见……” “好了。”白王起身，闲庭若步一般走到丁义身旁。对方立刻恭敬站起，他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可没空管你的私事，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冥府的底线？那就大错特错了，过不了多久你又会看见另一些更加没有底线的事，我希望你像个鬼差一样去思考。” 丁义听了这番活，一时忘神，不顾礼仪地盯着白王的双眼看了半天。 “安道尔知情不报是因为考虑到了大局。”白王拍拍丁义的肩膀：“你们之间的事去私下解决，决斗也好、暗杀也罢，别在这关键时刻让我心烦。”他的眼神冰冷下来，杀气充盈的斜视着对方：“我已经很客气了，丁义。” 丁义慌忙跪下，在一番道歉后匆匆退下。 白王重新坐到办工桌前，清退了所有仆人，独自一人呆在暖烘烘的厅堂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翰文德发来的急递摆在他的面前，一张洁净无痕的纸张上印刻着黑色的字体。 是冶金长老亲笔，附有他的签名。 没有用魔法网络或是别的方式传达圣城的意思说明这份急递非常正式，在城、府双方互相猜忌的当口通过云雀侦察队直接递交到都会车站。 取信的人是三栋驻都会车站特派信差，一个人人羡慕的闲职。今日早晨这位信差向往常一样带着昨日的宿醉姗姗来迟，竟在上千周未曾用过的加密信箱中看到了这份急递。 一时间酒醒人清，直接乘猫鹰车到了三栋。他知道，上一次以这种方式急递信件，还是在回响叛乱时期。 这封急递就是这样到了白王的办公桌上。 之前他已经给圣城去过交出罪犯的电报了，没想到对方很快就给了正式答复。信件上写的明明白白：罪魁祸首葛塞已被十戒莉西娅处决，其身份是巴塔尔石林地区“革命团”的逆贼，因为葛塞逃回后试图暴力抗拒，所以即被处决已保证圣城居民和原住民安全，也因此未能从其口中获得在冥府作乱的缘由。 其后的内容白王都没兴趣看下去，无非是三源宫代表圣城向冥府表示歉意，表示要赔偿葛塞一事造成的经济损失等一大堆无用的外交辞令。 行刑人居然是高贵的十戒莉西娅啊，有意思。他想一定是因为葛塞加害丁茶茶的缘故，私愤公办、公愤私办都说得通，关键是死无对证了。 好一个死无对证。白王丢下信纸不管，接通了审讯科的电话：“原住民只留下主谋几人，其余通通释放。” “是。” 白王喜欢这种“只做不问”的态度，“犯事的摆渡人做好笔录后暂且留他们在三栋，孟婆若过问，你们知道怎么应付。” “明白。” 白王挂了审讯科的电话，又拨通了罗平安的私人号码：“议会长下午好啊。” “白大人，您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平静。 “我想不用我说你都布置好了吧？” “放心，这也是议会想要做的事。” “那就好。” 白王也不多言，挂了电话靠回椅子上。他搬动桌边的手柄，弹起铜边屏幕，盯着地图上移动的红斑看了许久。 起身，拿起高脚水晶杯，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摇晃、轻嗅，在唇间微醺，然后抿一下入口腔，感受味蕾传来的酸觉。他端着杯子走回屏幕前，轻轻与之碰杯，“当”一声清脆悦耳。 “李双成将军可要记得啊，败退败退，先败再退。”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一张 逃家小兔 志气真大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木熙边走边想，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玛格丽特那双毫无保护的赤脚上。一门捕鲸炮，缺一只钢铁铦，想必完成之后灵魂就能顺利进入轮回了。 执念和鲸鱼相联系，她又不是渔夫和海洋研究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刻的意义。 在回营地的路上，草丛里时常发出淅淅梭梭的声音，起初这些奇怪的动静搞得木熙神经紧绷，再三确认之后才发现那只是雪白小兔带来的跫音。 “好可爱！”茶茶碰碰木熙的手臂，指了指闻人声呆立在草地上的白兔。 一只、两只、三只……更像是一整个家族。 木熙自然看得仔细，他虽然不太清楚野兔该是何种毛色，但眼前这种只有当成宠物家养才会呈现的雪白干净，在脚下的孤岛上不太可能。 活物具象化是心想事成的产物。木熙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玛格丽特身上，此时的她只管一味向前，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变化。 说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兔子是不可能的，它们是她“创造”出来的，只不过没有被她视为食物罢了。 那么这也是一种寓意吗？敏感的木熙暂时得不出结论。 到了营地，木熙便迫不及待的卸下背上的包袱，活动活动劳累的肩膀，而玛格丽特一头扎进只容得一人身的帐篷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只铅笔和一本撕掉许多页的记事本。 “得为夜晚做些准备了。”玛格丽特边说着边扯下两页纸张放在了篝火之中。她翻了翻记事本，似乎在确认剩余的纸张。 “那样太奢侈了，下次用枯叶或是树枝引燃吧。”木熙接过茶茶递来的小太阳火柴，顺手划燃。 “嗤”一声火光大亮，差点没闪瞎木熙的眼睛。“这是啥？照明弹？” “小太阳火柴！”茶茶一把抢过来，并在手上使劲摇晃：“看到没，到完全燃尽为止它是不会熄灭的。” “那它应该叫‘天照牌火柴’。”木熙又一把抢过来丢到了篝火里，“轰”一声引燃干柴，窜出的火苗一尺多高，差点没烧焦木熙的头发。 茶茶张着嘴笑个不停，在一旁的玛格丽特也跟着笑了。她掩着嘴不敢笑得太放肆：“木熙先生和茶茶小姐不是合众国的公民吧？”她再次打量两人，得出结论：“你们不是，真是羡慕。” “没什么好羡慕的，无论是神仙还是魔鬼，结果都被困在这座岛上了。”木熙起身，手指捻着头发确认完好后发问：“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她在篝火旁的石头上坐下，看着燃烧正旺的火堆又恢复到若有所思的常态。 木熙撇撇嘴，拉着茶茶往林中而去，“我们去找点食物。”借口不是很好，不过对方也完全没有在意。 到了林中木熙才放开茶茶的手：“这人心事重重，是不是最难对付的那种？” “不会啊。”茶茶回应：“玛格丽特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我们就是，不过她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之前进展挺好的，结果一阵大雾全都给打断了。”木熙抽出匕首：“算了，先弄点兔肉吧。” 刚往前挪了一步就被茶茶一把扯了回来：“别！” “啊？”木熙莫名其妙地看着茶茶，突然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你该不会要说‘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吧’？” “不是可爱不可爱的事！”茶茶松开他，表情严肃的问：“难道木熙就不会联想到兔哥吗？” “兔哥……”木熙憋笑憋出内伤，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一连串“哈哈哈哈”抖得自己胃都疼了，“说得是说得是，怎么能吃兔哥的老表。” 茶茶伸手一巴掌：“给我正经点！” 木熙揉着肩膀，用力吐了几口气终于赶走了笑意，他收起匕首朝着林子外头的海边望了望：“上次伊是因为跟着我去河边才具象化出来鱼的，现在跑到海边恐怕什么也找不到吧。” “不一定呢，吊桥上的蝴蝶飞舞时我们还没碰见玛格丽特呢。”茶茶想了想：“算啦，背包里面有全麦面包，我们回去吧。” 两人折返回正撞见玛格丽特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木熙去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遮遮掩掩。 “我猜是童话。”木熙走到一旁拿过背包，“小岛安安静静，的确是个创作的好地方，不过被我们打扰啦。” “没有，先生，没有。”玛格丽特摇摇头，将怀中的记事本松开。 木熙拿出全麦面包，打开包装后先给茶茶掰了一些，然后自己留了一点，把大部分递到了玛格丽特手中：“空着肚子是会分散精力的。” “谢谢。”玛格丽特接过全麦面包，头也没抬的咬了一口。然后她愣住，脸上渐渐泛起满足：“太好吃了，比我做的面包好吃不知道多少倍呢，弟弟经常以此取笑我。” “他该挨打了。”木熙也跟着咬了一口，觉得太干了，于是在背包里翻找水壶，却意外的发现了一罐葛乡茶，“对了，天塌下来都不能少的东西。” “那是当然。”茶茶得意洋洋的拿过玻璃罐。 玛格丽特看着满满一罐的花骨朵，试探性地询问：“我们煮些茶吧，可以吗？” 在征得玛格丽特同意的情况下，茶茶跑去帐篷旁边拿来一口干净的小锅，同时找到一堆琉璃杯，挑了三只。 木熙架上小锅，投入红紫色的花骨朵，没到一会儿便茶香四溢。他用木棍挑开几根树枝，让火势小了一些。 手中的琉璃杯算不上好看，却也特别清透明亮，木熙拿在手中把玩，开口说：“都落得这幅田地了，还挺讲究。” “算是习惯吧。”玛格丽特握住琉璃杯，淡淡地回应：“不算个好习惯，对于逐渐衰落的布朗家族，这份‘习惯’过于昂贵了。” 木熙忍住没有追问，他必须拿到话语的主动权，以此保证思路不被打乱，“合众国为什么没有童话，人的躯体停止生长恰恰不就保持在少儿时代了吗？” 玛格丽特的眼神暗淡下去，此时的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觉得也许能相信眼前的两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倾诉的对象呢。 信与不信都没差，像合众国里的生活，别人光能接受她的抱怨都很感激了。于是她脱下潜意识的防备，打算慢慢诉说与童话相比异常黑暗的故事。 木熙知道她就要张口了，在此之前，他瞥见地上的记事本，上面打着童话故事的草稿—————— 书名《逃家小兔》（书名号中划去了很多次，显然是最后才决定这个名字的）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他想要离家出走。有一天，他对妈妈说：“我要逃走了。” “如果你要逃走了，”妈妈说：“我就要去追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宝贝呀。” 第267章 他们把女人当成工具 玛格丽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她说：“身体不会长大年龄会增长的，先生，在合众国，女性8-10岁就停止发育了，男性是17-20岁。一个人从出生就会背负起债务，直到死亡。” “为什么？”茶茶问。 “‘种族必须保证他的繁衍与生存’，8-10岁的身体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为了使我们拥有繁衍后代的条件，必须服用合众国最大的医药集团生产的特效药，这种药物价格昂贵，每年都在涨价，一个婴儿的出生就像家中办置了一件极端奢侈的物品。”玛格丽特捏紧琉璃杯。 她继续说：“重负之中，一个家庭中是不需要闲人的，每个人都得成为彻彻底底的‘实干家’，只要身体能够从事生产劳动，无论年龄幼长，都要为家庭的生计而打工，所以合众国没有童年。” “你偏偏又是童话作家。”木熙叹了口气：“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条道路。” “木熙，别说丧气话啊。”茶茶用手肘捅了捅他。 “是的先生。”玛格丽特抿抿嘴：“不过在家族衰落之前，我们家是不会为特效药发愁的，所以在当时，父亲还是选择支持我的选择，可都怪我……好在我还有个弟弟，在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他连我的那份生活费一起赚了。” “看来不是坏人。”木熙本以为这个弟弟是嚣张跋扈的存在。 “艾利克斯很善良……我是说弟弟，他叫艾利克斯。”玛格丽特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择游轮出行呢，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游轮出海的费用还是比较昂贵的。”木熙提出疑问：“是为创作寻找素材吗？” “不是的，木熙先生。”玛格丽特伸出手，用琉璃杯接过茶茶盛来的葛乡茶，由于对方很小心，并没有滚烫的茶汤落在手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故事了，这次出游是父亲的主意，他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在旅行中释放一下压力。 今年有些结余，虽然大部分资金都是父亲和弟弟赚取的……先生，在合众国，女人不好找工作。” “这又是为什么？”茶茶皱起眉头。 玛格丽特双手捧着琉璃杯，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们说男人在体力与逻辑思维上占据优势，以利益为众的合众国认为女人只需要繁衍与养育下一代就够了，并且在特效药的副作用下，合众国的女性30岁后就无法胜任一些需要大量精力和体力来完成的工作了……几乎是绝大部分工作。” “真是可恶！”茶茶捏紧拳头：“木熙你说是不是？” “可恶？”木熙摇摇头：“远远不止，是可怕才对，玛格丽特能乘游轮出游，说明合众国还没有直接把女性当牲口一样圈养起来。” “这不是好事吗？”茶茶不太明白：“为什么可怕？” “茶茶。”木熙闭目犹豫一阵后还是决定开口：“我说直白一点，给予合众国女性虚假的自由及表面的尊重，实际上无法改变她们的地位。一边把她们当生育工具，一边又需要她们为合众国创造财富、不停压榨，就好像猎物一边提供自己的肉给猎人食用的同时，还得为他们表演余兴节目一般。” 他抬眼去看玛格丽特，真希望这些话没有伤着她，“抱歉，只是个人看法……” “先生，你没错，如果有更多的人像你一样肯为我们发声就好了。”玛格丽特欠了欠身：“你能理解，真的非常感激。” “你们也可以自己争取啊！”茶茶似乎有些恼怒。 “是，之前我写了一些类似的评论为女性发声。”玛格丽特发出不易察觉地叹息，“发表到第五篇时，合众国舆情局的人就找上门来，父亲的生意也正是因此受到了影响……茶茶小姐，党同伐异远比你想象中的可怕。” “既然他们沆瀣一气，那你们也可以团结起来，不要孤军奋战！”茶茶鼓励道。 木熙看着茶茶，在她的身上隐约发现了一个为“公理”而战的正义之士，那激昂的样子还挺好看，不过思维“太理想”化了。 他无意泼冷水，只能尽可能委婉的说：“茶茶，我想她不是不肯团结周围的人，而是她办不到，每个人的思想、性格都不一样，所求的利益也不等同，你能理解吗？” 茶茶摇摇头：“可他们都是女人啊，不是应该站在一边吗？” “男人、女人并非划分界线的标尺。”木熙喝完杯中的茶水，还是觉得该让茶茶认识到一些现实，“利益才是，无论是生前、死后，利益都是唯一的标尺，它划分集团、领地，把所求相同的人圈在一起，我想合众国也有部分女性为自己的利益为虎作伥、甘当爪牙，所以很难团结。” “怎么会这样……”茶茶垂头丧气。 木熙觉得说到这里就好了，于是从批判中抽离出来，问玛格丽特道：“那么你想要捕捉能飞天的鲸鱼，是为了证明什么？” “证明童话是真实的，先生。” “然后？” “童话故事就能成为现实的探险手册，就会有人关注，书也会因此好卖，我在三十岁后也能通过写书贴补家用了。” “是嘛。”木熙本以为能和“为女性发声”联系起来。失望吗？不，像我这样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强迫一个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的女人能有更深刻、更有意义的目的呢？ 他接着说：“好吧，无论如何打起精神来吧，我们会帮你捕获鲸鱼，另外你也别担心你的父亲和弟弟，他们应该获救了。” “先生？”玛格丽特眨眨眼：“哦，抱歉，我是失足落水的，游轮没事，等我捕获鲸鱼后他们也该找到我了吧。” “这样……”木熙想还好没说自己与茶茶和她同乘一艘游轮，不然就很难解释了，“这片海域真是邪门，看来遇难者颇多，不然沙滩上哪有那么多行李箱，嗯，我想是的，嗯。”越描越黑，干脆闭嘴。 茶茶放下琉璃杯，很自然的摘掉手套揣进衣兜，她起身朝着玛格丽特伸出左手，微笑着说：“玛格丽特，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到岛的那边去，帮我整理下背包吧。” 玛格丽特抬头望着茶茶，一股安心的亲昵感传遍全身，她忽然想起艾利克斯也常常做出这个姿势，温柔地说：“姐姐，我带你去看看费列侬庄园的果林，也许你能找到点灵感。” 第268章 Пoдmockoвhыe Вeчepa 当邀请的手伸过来时，木屋的门就开了。 玛格丽特与她的弟弟艾利克斯同时朝门边看去，闯入视线的是一张疲惫的脸。青黑眼圈的男人摘下帽子挂在衣帽架上，随手关上了门：“玛格丽特，今天的工时做够了吗。”他瞥见尚未放下的铅笔：“希望你完成了。” “是的爸爸，已经完成了。”玛格丽特松开艾利克斯的手站起来行礼：“您辛苦了。” “嗯。”布朗沉闷回应，他的目光投向艾利克斯，嘴角努力勾起一个弧度：“艾利克斯，今年我们有些结余，不如出去度假吧。”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宣传单递过去。 “‘云顶号6天5晚，阿波罗—圣维尔港’，爸爸我认为还是节约点吧，费列侬庄园的后面有一座山，开满红叶，也是不错的度假圣地。”艾利克斯不觉得前者是明智的选择。 “克莱门特庄主不会同意的，那里正在接受开发，不准进入。”布朗回应。 “可我知道一条小道能够……” “好了，这个话题不予讨论！”布朗大手一挥，像个拳击教练：“现在天冷，等三月份暖和了就去，名我已经报了。”他走到桌边，把夹在腋下的资料袋拿回手中：“还有一件事……克莱门特庄主希望我们尽快办结……” 玛格丽特走过去，布朗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摊在桌上的两张纸明晃晃的刺眼，辨别不了上面的文字。 “就是这样一小段影像。”茶茶跟在木熙的身后，把获得的记忆向他述说了一遍。 天色正在变暗，气温也似乎降了一些。木熙回头看见茶茶拉紧了外套拉链，“她的妈妈呢？” 茶茶抬头：“对啊，玛格丽特一直没有提到她的妈妈。” “30岁之后不能从事大部分工作。”木熙摇摇头：“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死了吗？” “但愿走得安详吧。” “可恶的现世！城府世界万一有一天也……” “不可能。”木熙虽没有回头，从嘴里发出的话语却异常清晰：“茶茶，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到了海沟又要过桥，木熙提了提背上的登山包，回手给茶茶：“抓紧了。” 两只手相连，就像无数次一样习以为常。天边镀上一层厚厚的朱色，夕阳在尽最大努力昭示白天还未落幕。 林中风声徐徐，一片又一片的光影随着太阳的坠落倾斜了身躯。 “夜色就要来啦，请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夜色是无情的，请叮嘱大家穿上黑衣；夜色冰冰凉凉啊，请旅人跟着引路的烛火归来吧……” “诗？”木熙听着茶茶朗诵完毕，在脑海中做了小小搜索，“没听过啊。” “是博朗的诗，《永夜》。”茶茶回答。 “博朗……不会就是那个‘博朗书馆’的博朗吧。” “是的，就是他，我只记得这一小段，还有很多木熙有空可以看看。” “我对诗不太感兴趣。”正走到吊桥中央，一抹又一抹的宝石蓝飘飘欲仙，“啊对，我记起来了，这个叫‘天堂凤蝶’。” 愈暗的光源下，蝴蝶自身散发着蓝色柔光，随着翅膀的煽动犹如过境整个星系。 “她的想象力真丰富，这个蝴蝶原本不会发光。”木熙伸手，没有一支蝴蝶为其停留，“试管便携灯和野兽喷雾都留给她是明智的选择。” “对，希望她不会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两人终于找到了铜铃舟，这艘木船静静靠在沙滩旁，虽有风但那船头的铜铃并不受影响。 “带了这么多东西看来都不用了。”木熙双手撑住船帮用力时被茶茶拉住了，“啊？” “不回去了吧。”茶茶开口。 木熙半个身体挂在船帮上，听到她这么一说，又落回原地：“什么啊？” “其实是孟婆婆的意思，她说让我们在暂留地休息一下。”茶茶回答。 木熙警惕起来，“她搞什么鬼？” “不是！”茶茶急了：“木熙，你别多想啊，婆婆她没有恶意的，摆渡人如果有旅游的意愿，是可以在暂留地逗留的，不过要登记。”她脸上泛起红晕：“我已经登记了，本来想告诉木熙的……” “哦，好啊。”只要茶茶愿意，木熙绝不多问。他带着茶茶来到树林与沙滩的交界处。 木熙取了胶囊帐篷往空地上一搁，立马弹开一座结实的野营帐篷。茶茶则抽出试管便携灯，拔开上面的橡木筛，往试管中倒了一点水，很快管中的矿石与水发生某种化学反应，逐渐明亮起来。 她将试管便携灯插在沙地上，顿时亮了一大片。 天色暗了下去，满月终究代替夕阳。木熙抬头，知道那些宇宙的星星是虚假的灵魂星辰。他拿出自加热毛毯和棉垫放在帐篷旁边。 那帐篷太小了，只容得下一个人。 木熙坐在暖烘烘的棉垫上，说：“茶茶，我们看到的其实是环中的灵魂吧。”他指了指点缀天空的光点。 “是啊，暂留地是离环最近的地方。”茶茶在木熙身旁坐下来，她问：“昨天课后你对曼迦前辈说了什么啊？” 木熙抓起一把沙子扬出去：“为了安全屋的计划，我查了资料，如果遇紧急情况我们是没时间也没可能去都会车站老老实实买票的，唯一直达大地伤痕的方式是驱车前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冥府全景地图指给茶茶看， “从冥府的环城路——也就是修在冥府主城区边缘的这条路——从这里撤离会顺畅的多，我找曼迦，就是希望他教我开车。” “得考驾照啊，还要在中央登记处登记。”茶茶提醒道。 “所以要偷偷学，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能成为别人判断我们行动的依据，放心吧，无证驾驶只在紧要关头。”木熙回应。 “那还要买辆车！”茶茶挽起袖子露出摆渡人手环，查了查上面的余额，“钱不够倒是可以借，不过买车也要登记。”她有个不好的预感，小声的问：“该不会去偷吧？” 木熙笑了笑：“曼迦说帮我们搞定。” “偷盗可是重罪！”茶茶略感不安。 “曼迦应该有他的途经，赃车不会，水车差不多吧……水车就是走私那种，没有任何手续。”木熙解释完，提出了他的问题：“话说早川手上的渡川呢？” “还好能查到垭口奶茶铺的电话，已经和她联系过了。”茶茶答。 “那就好，她怎么说？” “道了好久好久的歉，说已经妥善保管随时都可以去取。” “行，明天离开这里就去吧，现在好好休息。” 海风扑面而来，木熙居然觉得困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眼泪直冒个不停，“真该睡个好觉了。” “对，你太累了。”茶茶起身，看着木熙躺下后，道了晚安钻进了帐篷。 木熙侧身对着帐篷，门帘已经拉上了。他掏出手机放在眼前，跳动手指按了几下。啊，没有信号，暂留地怎么可能有信号。 本想着再找一找茶茶生前的世界，条件受限只好放弃了。他扣下翻盖，被遮挡的视线恢复的一瞬间，木熙看着帐篷的门帘慢慢拉开了。 茶茶钻了出来。 “怎么啦？” “我……”茶茶呆在原地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行动了，她伸手扯开盖在木熙身上的毛毯，一下钻了进去。 “等……等一下。”木熙几乎是个鲤鱼打挺，撑着半个身子盯着茶茶的脸。 茶茶看了一眼木熙，咯咯地笑着。她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只是翻动身体仰面躺定，在棉垫上留出一些朦朦胧胧地距离。 望着空中那轮银色的月亮，茶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四 夜游鬼的邀请 城府世界没有月色，只有幽幽环光。 与电气街比邻的居民区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羽化台——是较早建成的小区之一。名字倒是颇有意境，却不免因为年代久远而破旧不堪，又加上部分好逸恶劳的居民与整天无所事事的原住民混杂入住，环境和卫生、和谐与治安都好不到哪去。 墙上布满夸张炫彩的涂鸦，楼道里尽是东倒西歪的酒瓶，一些无人清理的垃圾堆在角落，虽然生不出蚊虫，但恶臭实在难闻。 每天半夜叮啷咣当的垃圾车进入羽化台，下来几个脾气很大的原住民清洁工，非常粗暴的将东一条口子、西一个破洞的黑色垃圾袋抡进压缩箱里，也不管散落一地的碎屑。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垃圾车开到小区中央，门一开先跳出两个原住民小孩。 “谢谢叔叔。”叽叽朝着清洁工挥手，对方只是“哼”了一声。 “他们可真难相处。”吱吱小声耳语。 “能送我们回来就够好了。”叽叽跨上背包，“走吧。” 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盯着两人，视线是从上方落下来的，被监视的兄妹俩自然是没有察觉。 迪斯蹲在天台护栏上，把手中的u盘抛弃又落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白大人亲自动手都解不开的秘钥，究竟是何种机关，又究竟需要何种手段？迪斯暗地里也拜访过冥府中得意的匠人，却同样毫无眉目。 他起身跳回天台，一阵眩晕几乎让他失去平衡，他感觉灵脉沸腾的同时在左膀奔涌，一股热气在他的手上撒成看不见的网。 迪斯摘下手套，看着突出的灵脉中充满赤色的粉晶，心中莫名恐惧。 他抬起手放在鼻翼下用力一嗅，几乎能闻到原住民身体里肮脏粘稠的血液。现在，部分血夜在他的身体里了。 “葬断”嗜血，也将一部分无法生成刃身的血液灌注到了持有者身体里。 迪斯捏捏拳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仓鼠两兄妹进了房中，谨慎期间没有开灯。借着环光照明，叽叽脱下背包放在地上，翻出安杰丽卡借给他的弹弓来：“上面的激光瞄准偏了大概0.3公分，我本来是打他脸的，回去得给安杰丽卡说说。” “丽卡姐姐会不高兴的。”吱吱拿出半张玉米饼急匆匆的啃食。 “慢点慢点。”叽叽又从背包里扯出床单铺在地上后，转去门口设置了红外线报警器，回来时掏出兜里的巧克力大快朵颐，“明天一早撤离冥府，以后就交给柯林立叔叔了，真希望他能为我写一封表扬信，这样我就能正式加入‘调率者’，成为他们的同志了。” “我也要！”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调率者把灵魂献给自然，是真正的‘已死之人’。”叽叽抹掉嘴角的残渣，“好妹妹，你哥哥会成为英雄的，等着瞧吧！” 吱吱重重点头，在她的眼里，叽叽已经是英雄了。 “哒哒。” 谈笑间，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兄妹俩齐齐朝着门口看去，门板与门框严丝合缝，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动静。 叽叽伸出指头放在唇间：“嘘——” 他谨慎的朝着门边移动，刚要到达门口时冰凉的晚风从身后的窗外灌入，一抹影子落在了环光映射下的门板上。 叽叽猛然转身，手中弹弓绷开皮筋，激光瞄准器射出的红点刚刚和窗边黑影融合的一刹那，听“啪”得一声，皮块上的钢珠便飞了出去。 黑影不闪不躲，攻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哟，少年英雄啊。” 黑影向前一步，露出恶鬼面具，他正是迪斯。双方僵持，叽叽再一次装填钢珠。 迪斯在等，但没有等到他期望的动静——看来这两个小孩没有见过恶鬼面具也不知道“小鬼头”的存在。 他没给叽叽再次出手的机会，迪斯甩出刚才接住的钢珠射到了叽叽的面门上。 “啊！”断裂的门牙掉在地上，叽叽强忍着剧痛捂住口鼻，地板上的血点渐渐增加。 “哥哥！”吱吱拖着吓软的双腿，几乎是爬到了叽叽身边。 “别紧张别紧张。”迪斯摊手：“我只是希望你们帮个小忙。” “你是什么人？”叽叽一动嘴，来自鼻梁的疼痛迫使他倒吸凉气。 “一个半夜睡不着的闲人。”迪斯没有要再靠近一步的意思，保持着适当距离发问：“伊万哈洛克在冥府的联络人是谁？” “就是我们！”叽叽回话。 “真的假的？”迪斯笑道：“两个小孩子，我不信，不过在温泉街干得很漂亮，那枚鸡蛋我早就想丢了。闲话不多说，想跟你们的头头或者领导？管他叫什么……我想找他喝茶，你们帮我带个话吧。” “我们就是……” 迪斯向来没什么耐心，叽叽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抽出腰间的葬断。这凶器出鞘嗅到了鲜血的气味。 叽叽捂着口鼻的手掌感觉到有股热流正在涌动，他垂下双眸，发现竟是自己的血液钻出指缝向着迪斯一点一点飘去。 零零散散的血珠在虚空中犹如游走的灵魂，很快便落入葬断鲜红的刃身之中。 “它会吸干你的血。”迪斯提醒道。 “好啊。”叽叽放开手掌，仍由口鼻的鲜血涌出。 “不可以！”吱吱揪住胸口，几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帮你传话！” “闭嘴！”叽叽怒斥道：“再多嘴，我就不再是你哥哥了！” “别那么狠心嘛！”迪斯上前，抓起吱吱的手：“现在就去，告诉他明天太阳落山之后到这里来。”他放开吱吱，一脚将叽叽踢到角落。 那弱小的身躯撞在铁柜上，“哐当”一声。 “没有条件限制，他可以带人过来，10个也好，100个也罢，有武器可以没武器也行。”迪斯指了指角落里不住呻吟的叽叽，朝着吱吱那张吓坏的脸，道：“我会照顾好的你的哥哥，放心吧小朋友。” 待吱吱逃走后，迪斯重新锁上了房门。他先把红外报警装置踩得粉碎，又去叽叽身旁拖来倾倒的椅子。 回到客厅中央，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瞥见了刚才那只用于反抗的弹弓。 迪斯拾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做工不算精细但却用心，风格的确是冥府的“拼凑美学”。 他将其倒过来，观察铁质手柄的底部，果然和他想到一样。 一朵太阳花刻印其上。 安杰丽卡。 迪斯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叽叽，发现他正用两只不符合他年龄的、充满仇恨的双眼死死盯住自己。 他轻笑，将弹弓揣入怀中：“我挺喜欢的，送给我吧。” 第270章 小岛 茶茶冰冷的灵体摆在洁白的床铺上，整个房间没有一点声音。 木熙站在床边，他的眼里没有悲伤、没有悔恨亦没有愤怒，他就那样木然地盯着茶茶安详的面容一言不发。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 全都行不通。 他调动周身的灵气，在虚空中展现出二十一只大小各异的时钟。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拼命去想，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忽然，他意识到这不过是个梦。 木熙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却没有醒入现实，他环顾四周，一片空白中站着一团黑影。 谁？ “属下无能。”那黑影发出冷漠的女声。 “你是谁？”木熙问，他朝着黑影尽力奔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靠不近。回头去看茶茶，床边赫然站着自己。 那是木熙没有见过的华丽衣着，纯黑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一个挨着一个的齿轮，宽广的袖口、柔软的披肩，一只单翅纹在后背，是暗铜色。 那个自己被裹在其中，只露出鼻梁以上的部分。 “我还有时间。”梦中的木熙说。 “让我也回溯。”黑影开口。 “我……”梦中的木熙似乎有些犹豫：“我错在了哪里？” “错在独自面对。”黑影回答。 “我的自私害了大家，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我会陪您。” “我在利用你，你得不到任何回报，值得吗？” 黑影慢慢移动，木熙觉得差一点就能看到她的面容了，可她只听见：“值得。” 由于木熙意识的清醒，梦境开始发散，所有的纯白渐渐被黑暗吞噬，只有茶茶躺卧的病床依旧有光。 他慌忙跑过去，在双眼堕入漆黑的瞬间伸出了手。 结果扑了个空。 温暖的风轻抚躯体，木熙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柔软之中，他的手在棉垫的另一边摸索，却又迎来另一场空。 “茶茶？” 对了，我还在暂留地，我们在孤岛上。 现实涌入感官，木熙瞬间清醒，他弹坐起来：“茶茶！！！” “啊！”一声很简单明了的回应，显然声音的主人受到了惊吓。 木熙在昏沉中镇定了情绪，他的视线总算对焦，落在茶茶身上。后者正往一块全麦面包上涂抹蓝莓酱。 “我去……”木熙顿感一阵头疼，他揉着太阳穴说：“还好灵体没有血夜，真怕我脑溢血发作死了呢。” “你已经死了好吗。”茶茶走过来，递给木熙一块面包：“做噩梦啦？” “算是吧。”木熙不敢提，接过面包塞住自己的嘴巴。 “吓我一跳，大呼小叫的。”茶茶嚼着面包，一脸嫌弃。 “你精神真好，大清早切什么面包。”木熙吃完最后一口，伸手去拿水壶。 “大清早？你没睡醒吧，你看看天色，日头都要偏西了啊。”茶茶指着空中的太阳。 睡过头了！木熙赶忙爬起来裹上外套，头发炸窝的像个鸟巢：“糟糟糟，你怎么不叫醒我，完了，玛格丽特一定被食人族吃了。” “胡说八道！”茶茶拍拍手上的面包屑，伸手抓起玛格丽特留下的草帽，接着站起来：“放心吧，她刚才来过了。” “啊？”木熙回头望着铜铃船：“穿帮了啊！” “没有，玛格丽特是看到船了，不过她不感兴趣。”茶茶撇撇嘴：“她就问我那个铜铃能不能融化了做个铦，被我拒绝后她就说先去其它地方找找了。” “执念深重啊阿弥陀佛。”木熙抓了抓头发：“走吧，在起雾之前赶到山顶上的话，一定能碰到她。” 两人由小路上山，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一路前行。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杂枝，偶尔会有一些白色、红色的野花伸出来。 木熙看着脚下，心想一个孤僻的小岛哪里会有切割这么讲究的青石板。 他牵着茶茶钻出被繁盛树木遮蔽的小径，迎来了午后炎热的阳光。步入狭长的山脊，前面毫无阻碍的露出山顶与悬崖。 海鸥飞过，翅膀煽动阵阵风鸣。 巨大的卷积云悬在天上，如同天国的城池。 “好漂亮的风景！”茶茶抓住山脊一侧的铁索，眺望孤岛的全貌。 海风把她的马尾托举起来，在气流中来回搓揉。木熙抬手抓住了差点被吹走的草帽。 “好险！”茶茶接过木熙归还的草帽。 “又多了海鸥。” “什么？”风声太大。 “我说又多了具象化的活物！”木熙嘟囔着：“这也是童话的一部分？” 一声鲸鸣传来，本是开阔的视野渐渐被白雾占据。木熙再次拉住茶茶的手朝着山顶跑去。 被铁索指引出的道路还算清晰，他能辨别方向。 两人同时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头顶的云层后面，那看不见的身躯似乎动了一下，一团深色的影子投来恐怖的压迫感。 玛格丽特果然在山顶，她正抬头望着天空、望着云层后面的不明生物，一时间风涌狂奔，吹掉了她头上的另一顶草帽。 坠入迷雾的草帽很快消失踪影，而玛格丽特依旧呆呆站在那里。她的身旁矗立着捕鲸炮，炮口上一如往常空空荡荡。 “玛格丽特！”木熙招手呼喊。 听见呼唤的玛格丽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洋洋地笑意，她说：“你们看吧，真的有头鲸鱼。” “看不太清……”木熙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然后再说其它，结果意外发生了。 一条白雾飞来，直接将两边隔开。茶茶和木熙站在玛格丽特的对面，不过是十步距离。白茫茫很快将三人包裹，真正意义上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 “茶茶，别松手。”木熙直接发动时止，向前奔了二秒，去抓玛格丽特用了三秒。 直到时止结束，他也没有碰到玛格丽特的身体。 雾还没有散去，失了视野的两人同时听见头顶上庞然大物过境的声音。那躯体似乎向前，上下摆动的鲸尾划出的音符沉重而漫长。 “在大海里，有一座小岛。风儿吹啊吹，鸟儿飞呀飞，岸边潮起又潮落。”是玛格丽特的声音。 “玛格丽特，呆在原地别动！”木熙叮嘱道，他清楚若是亡者掉下悬崖，在“转化率”没有达到50%的情况下，灵魂会直接承受来自物理的伤害，并以肉体的损伤程度来判断虚无与否。 这不是童话故事，掉下去必定化为虚无。 “先生。”玛格丽特的声音再次传来，在茫茫浓雾之中，她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第271章 生育是幸福还是痛苦 “我梦见那些美丽的少女们脱下重重的茧，在蝴蝶骨上长出洁白的翅膀，那是我见过最为纯洁的白色，它们煽动的气浪吹开厚厚的迷雾，少女们向着广阔蔚蓝的天空不停飞翔。 她们长大了，四肢变得修长、胸脯变得饱满，脸上的稚气褪去后留下的是自信的英姿；她们懂得区分什么是真爱与溺爱、懂得好与不好，她们在太阳面前手拉着手跳舞……” 玛格丽特说道这里，止住了激动。她叹出的一口气在幽静的白雾里如同穿过垭口的风：“她们被太阳点燃了，无数的火光坠落，无数焦黑的尸体浮在海面上。茶茶小姐，我想写的是童话……可是……” “那就写‘从那些焦黑的尸体里破茧而出更加美丽的躯体，迎来她们更加灿烂的生命’！” 一只手破开迷雾的封锁、不顾视线的阻碍，伸到了玛格丽特的面前。茶茶强而有力的五指逮住了玛格丽特的手腕，在拉拽间，白雾飞散。 风儿托住茶茶的马尾、吹起玛格丽特的金发，似乎有一滴眼泪从后者的眼角划出，在艳阳下变成一颗逐渐解体的珍珠。 而后，又是一片海阔天空。 “太危险了！”茶茶松手，将自己的草帽戴在了玛格丽特的头上。 玛格丽特按住帽顶，害怕它再被风吹走：“茶茶小姐真温柔。” “瞧你这话说的。”木熙在旁说起风凉话：“要不让她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你再判断？” 茶茶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木熙哎哟连天。她低头看了看玛格丽特的双脚，不禁怜惜：“找双鞋去吧。” “好。”玛格丽特也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赤脚上，嘟囔：“山路真有点硌脚” 三个人沿着昨日上来的老路往回走，玛格丽特特意在长满棕榈的树林里摘下了几片墨绿的叶子。 一张蛛网破碎，棕色的蜘蛛逃去了别处。 “在费列侬庄园时，我和弟弟常常这么玩。”玛格丽特坐下来，一双灵巧的手开始编织着棕榈叶。 “做鞋子？”木熙看出了名堂。 “是的先生。”玛格丽特手上忙碌嘴上也不停：“费列侬庄园有很小一片棕榈林，听说是从尚国买来的树种，扇子、帽子甚至是衣服都能编织出来。” “说起衣服。”木熙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身脏兮兮的外套是捡来的吧，都可以当大衣了。” “是的。”玛格丽特用嘴巴咬住棕榈叶的一头，口齿不清的说：“我醒来时只有身上的睡裙。” 木熙想了想，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是在晚上失足掉入海中的，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啊。” “不记得了先生。”玛格丽特编好第一只鞋，穿在脚上试了试，居然挺合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船上的事都不记得了。” 茶茶拉拉木熙衣角，小声说：“玛格丽特昨晚上看来并没有做关于生前的梦，不然……现在就聊这个？” 木熙点点头表示同意，“你的妈妈没有参加这次旅行吗？” “妈妈在产下弟弟的时候就死了。”玛格丽特语言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已然释怀的往事：“那时候我才五岁，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不过我知道自己写童话故事的初衷是因为妈妈常在床头给我讲睡前故事。” 木熙注意到茶茶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个人眼神一交互，他就明白了，“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在那幼小的身体上……” “我并没有出嫁。”玛格丽特编好另外一只穿在脚上，起身来回走动试了试，“还算合脚……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出嫁，所以无法理解那份痛苦。” “怎么可能！”茶茶嚷道：“我们应该都能感同身受，无论经没经历过……都知道那太糟糕了……” 糟糕？指的是玛格丽特的妈妈还是指所有生产的女性？木熙想不出茶茶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茶茶，如果是爱情的结晶，生育也是幸福的，就像我的母亲……不对，应该说我的母亲觉得生下我很幸福。” 茶茶沉默。 木熙感觉触碰到了什么，赶紧把话头收回来：“是，玛格丽特的妈妈在身体上的确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我想你应该能感受到你妈妈的那份疼痛，为什么要说‘无法理解’？” “先生，我说无法理解并不是指感受不到，而是真正的无法理解妈妈的心理。”玛格丽特戴上草帽，把表情遮挡在帽檐之下，“就像你说的，‘生下我很幸福’，但身体却遭受极端疼痛，那么妈妈她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呢，在合众国里，一个怀孕的女人究竟会想些什么呢？ 是‘我就要有可爱的孩子了，我能感觉他美好的心跳’？还是‘我将承受无法忍耐的疼痛，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女人’，又或者两者兼有？先生，你认为呢？”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让未经历生儿育女的木熙无法作答，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母亲，养育一个孩子究竟是幸福还是无尽的折磨。 或许两者皆有吧。木熙摊手：“我真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突然觉得好失败，我之后会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的。” 玛格丽特抬起头露出微微一笑是，率先踏上了归营的道路。 木熙回首去招呼茶茶，对方三两步就跟了上来。“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惹你不高兴了？” “什么？”茶茶眨眼。 “就是……我说‘如果是爱情的结晶，生育也是幸福’的，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木熙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有啊。” “真的？” “真的。” “那你怎么……”木熙盯着茶茶的侧脸，虽然对方刻意掩盖，但那份忧郁在平日爽朗的茶茶脸上有极高的辨识度。 “木熙。”茶茶稍稍慢了下来：“如果一个女孩倾尽全力去爱一个不爱她的人，这个人不但不爱还有意增加她的痛苦，那么两人生下的孩子也是爱的结晶吗？” “怎么可能跟这种垃圾生孩子。”木熙嗤之以鼻。 “我是说，这个女孩爱得义无反顾、爱得盲目、爱得不顾一切，她生下的孩子也算是爱的结晶吗？” 木熙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茶茶，“卧槽……” 茶茶愣了一下，瞬间红了脸，伸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乱想什么呢，不是我！” “公主殿下你误会了。”木熙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往你身上想呢，我只是好像明白你在说谁了，是不是……” 茶茶跳起来捂住木熙的嘴巴，“真不该问你，木熙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依据，不管你想到的是谁，都给我忘掉好吗？” 见木熙用力点点头，茶茶才松开了手，“所以该怎么称呼那个孩子……” “如果她觉得是幸福就是幸福，觉得是痛苦就是痛苦，我们没有权力替她定义自己做过的事。”木熙朝着茶茶伸手：“大家都死了，也意味着重生，生前的事即便放不下也解决不了了，还是向前看吧。” “是啊。”茶茶有些后悔，责怪自己即便再信任木熙，有些事也该缄口不言。 第272章 搁浅的巨轮 回了玛格丽特的营地，陪她取了背包，之后在木熙的提议下沿海岸线去寻找钢铁铦。 按照木熙的想法，钢铁铦只有在捕鲸船上才会有，找到搁浅的船就能找到需要的东西，而沿着海边一是可以避开茂密阴森的树林，二是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奇珍异兽。 虽然玛格丽特一再强调这座小岛上不会有以人肉为食的生物，但木熙还是不依不饶。 茶茶问木熙“既然亡者都肯定岛上不会有野兽啦，为什么还有顾虑呢？”，木熙的回答是“她是作家，突然来点灵感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还是别冒那个险了，况且我们第一次来海边，怎么能放弃沙滩选择森林啊。” 第二个理由倒是完全打动了茶茶，于是她脱下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沿着不停沉浮的海浪悠闲前行。 踏在潮湿的沙滩上，海浪每一次的侵袭都能漫过脚背，来自海面的暖流顺势包裹灵体。雪白的泡沫冲到沙滩上，就像杂质进入滤网，退回去时只有清澈的波浪。 沿路上尽是逃难的海星、奔走的龙虾以及匆匆掠过浪头的海鸥。 三人有说有笑，仿佛把平日里积累的疲倦、压力、丧气通通释放了出来。茶茶觉得还不够尽兴，她大声提议：“等到明天，我们就像度假一样，在海里愉快的游泳吧！” “为什么是明天呢？”玛格丽特停下来，看着大海：“真想现在就跳到海里，你看，好蓝啊，就像艾利克斯房间的窗帘。” “游泳得有泳衣不是？”木熙接过话茬：“明天吧，今天还是找铦要紧。” “对、对。”茶茶拼命点头，同意任务优先。 玛格丽特也不多说，继续迈开脚步朝前。 走了不一会儿，在一处布满礁石的海湾果真看见了一艘搁浅的大船。 “真大啊。”茶茶感叹。 木熙看了看，即便隔得较远也能断定这是个庞然大物，将其架在中间的礁石渺小得就像砧板上的铁钉，一两只海鸥落在船帮上也不过是几个芝麻大的小点。 如果说近大远小这个物理现象在暂留地中不会被改写，那么这艘船已经比得上巨轮了。 捕鲸船常规有多大？木熙没见过，所以无法知晓，不过他能肯定这艘搁浅的“巨轮”是玛格丽特想象中捕鲸船的样子。 船体锈迹斑斑，排水孔上落着几处绿色的苔藓，大部分底漆色彩无法辨认，被风蚀海侵最严重的地方几乎朽成了空洞。 船身还算正，没有歪斜，一旁的大锚卡在四座礁岩中间，连在上面的粗壮铁索缠满了海草。 饱受风霜的桅杆高高耸立，在海风中像一座失落的灯塔，积攒了整座岛屿所有的孤独感。 三人在礁石上小心翼翼地跳跃，惊飞了几只叼走豆蟹的海鸥。 巡了一圈才走到船尾，落下的船板一半浸没在海水中，还有一半关联着黑洞洞的货仓。几辆损坏严重的老爷车就在舱口，固定他们的装置已经辨别不清模样。 “我读书少不要骗我。”木熙叉着腰说道：“捕鲸船能有货仓装汽车吗？” 茶茶赶忙拉拉木熙的衣角，示意他别多嘴。 又是内心的投射。木熙按照这个思路再次审视了一遍黑洞洞的货仓，心想这一定是玛格丽特乘坐游轮时的记忆。 “好像我乘的那艘游轮？”玛格丽特开口。 是个疑问句，看样子她也不能确定。“总之先进去吧。”木熙从玛格丽特的背包里取出试管便携灯，装上海水摇晃，很快“灯芯”便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他朝着货仓偏偏脑袋，示意两人跟上。 光入黑暗看上去是福，但对喜阴的生物来说是场灾难。那些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响退到更远的地方。光芒染去，秘密无所遁藏。 货仓里塞满了汽车，若不是它们破败的车身和肮脏的车漆拒人以千里之外，三人很可能视此地为“车博会”的主会场。 “和你的游轮很像吗？”木熙问。 “是的先生，我想起来了，父亲开着庄主借给我们的汽车载着我和艾利克斯进入货仓，我们在这里……我是说游轮里下的车。”玛格丽特的手指拂过一辆脏兮兮的车身。 “之后呢？”木熙追问：“期间有什么事发生吗？” “我想没有。”玛格丽特认真回忆：“的确不记得了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半夜穿着睡裙失足坠海。”木熙说：“至少我没听说过游轮客房的窗户可以打开，即便能，我想你也不可能趴在窗户上做什么吧，所以我觉得你一定是上了甲板，那么在寒冷的夜晚走上甲板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没想过。”玛格丽特摇摇头：“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为什么呢？” “可能听见鲸鸣了吧。”木熙猜测完毕，又补充道：“这都是我的主观臆想，别太在意。” 玛格丽特只是点头没有发声。 出了楼梯间到了上一层，又顺着单一的过道走出一大截。在完全没有一扇窗户的走廊里，三人更像是来自地面的探险队，正在对未知的地下文明做着考量。 木熙一直注意着脚下，平整光滑的木地板，看上去颇有档次。他不太清楚一艘捕鲸船的标准配置该是什么模样，但用大脑去揣摩就能断定脚下踩着的是玛格丽特的记忆。 “玛格丽特，这艘捕鲸船装潢很奢华啊。”木熙故作随意。 “是的先生。”玛格丽特当然注意到了：“我回想起父亲拖着行李箱走过这样的地板，可是为什么……” 产生怀疑了，点到为止。木熙打断她的思路，说：“或许这艘船的买卖做得很好呢——继续走吧，集中精力。” 终于是到了走廊的尽头，木熙推开一扇沉重的舱门，本以为能够见到些许阳光，结果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黑暗。 又是另一条走廊。 没有一扇窗户，两侧摆放着五斗柜，柜上有架子，托着几件精致的工艺品。木熙抬头，看见顶上挂有古典的吊灯，一路延伸进前方的黑暗。 他托举起便携灯，在墙上还看到了保存完好的油画。 虽然整个空间阴暗、潮湿，但物品布局却很整洁、干净，似乎有人维持着基本卫生。 “继续走。”木熙招招手，三人就又挪开了步伐。 接连经过几条走廊，几乎都是同一个模样。木熙一下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她在回忆里面出不去了。”茶茶小声耳语。 “明白。”木熙点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问玛格丽特：“怎么都是一个模样啊，也许我们看漏了什么才会迷路？” “房门。”玛格丽特回应：“我想是客房，先生，应该有客房的。” bingo！木熙勾起嘴角：“这样啊，那么下一个走廊一定会有客房的，那里就是最后一条走廊。” 果然进入下一条走廊时，在黑暗的中心位置多出了一扇半掩的门。 木熙快速走到门边，手掌按在门板上做出欲推的架势，回头道：“是这个？” 指的是？玛格丽特听不太明白这句不完整的问话，只好先点头。 木熙缓缓推开门板，一束阳光点亮了黑暗的空间。 “好整洁的房间。”茶茶站在门边，一脸“哇，太棒了”的表情。 玛格丽特犹豫再三，还是挪步上前，她站在门边，朝着地板的视线开始小心翼翼地上移，直到将整个空间尽收眼底。 “我的客房？”玛格丽特又惊喜又疑惑：“木熙先生，茶茶小姐，这好像我的客房啊。” 第273章 扎在心中的钢铁铦 一面窗户正对着房门，左边墙上及腰处钉着一条长方形的置物架，其上挂着一台十六寸的小型电视机。 一只琉璃杯放在凹槽中，杯口盖着一本杂志。 玛格丽特走过去拿起杂志，上面写着《新科学家》，她随手翻了一页，标题是《52赫兹的鲸》。 她放下杂志，顺手拿起下面的琉璃杯放在眼前，“一模一样的杯子……艾利克斯在码头的摊贩那里买的……”惊慌转身寻求帮助：“先生我不明白！” “可能只是巧合。”木熙看着房间的另一边，一座木质的上下床。下铺的床单掀开一角拖到地上，枕头中间还有个大大的凹痕，“真是寒酸。” “经济舱是这样的。”玛格丽特任由茶茶抚着她的肩膀，多少能获得一些慰藉。 木熙走到窗边眺望，看到一抹蓝与黑交错的海岸。他伸手拿起手边床头柜上的文件，惊异的发现上面的内容全部用马克笔重重划去。 玛格丽特跟上来，从木熙手中接过文件，只在最后一行“被保人”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她认得出来，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笔迹。 “被保人？”木熙回想起生前母亲的一份医保单子，断定：“这是份保险单，为什么在这里？玛格丽特，你带保单上船干嘛？” “没有先生。”玛格丽特肯定地摇摇头：“我怎么会带这样东西，它应该被妥善保管，每年雇主……也就是庄园的主人克莱门特先生都会为我们买一份保险，原件是由我们自己保存的。可是我不明白，这张保单为什么……” “你能想起点什么吗，关于游轮上的事？”木熙问道。 玛格丽特环顾四周，手指拂过床沿，她抬头：“艾利克斯睡在上铺，他说‘别怕，海上很安全’，无论我走到哪里，艾利克斯都会跟着，我的弟弟很照顾我。” “虚情假意呢？”木熙脱口而出。 “木熙！”茶茶扬手一巴掌：“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玛格丽特摇摇头：“没关系茶茶小姐，我能理解木熙先生的怀疑，在合众国一个男人对女人好，无论亲属与否，总会觉得对方图点什么，但我保证，以生命起誓，艾利克斯对我这个姐姐是真心的，如果你要我举个例子，我能说出一百个。” “不用，是我的错。”木熙略表歉意：“我相信艾利克斯。”他又拿起保单扫了一眼：“但有些人可能并不值得信任。” “好啦，我们是来找钢铁铦的，这些事情先放一放吧。”茶茶催促着两人赶紧离开：“去甲板上看看吧。” 当然不宜久留，内心的投射已经相当明显了，趁着玛格丽特尚且沉迷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得赶紧更换场景。 意外的是三人出了客房后没走多久便踏上了前往甲板的通道，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几乎没有岔路就到达了长满杂草的甲板。 看上去就是一片荒地，这个甲板是不是太宽了一点？ 木熙左右看去，整个荒凉之地只有一根桅杆杵在中央位置。他跑了几步到达船帮，撑着栏杆向下俯瞰，才发现这里距离地面起码有五层楼之高。 心想事成也好、内心投射也好，这艘捕鲸船的确在发生着变化。 “快看！”玛格丽特几乎是叫喊出来，她飞快跑到甲板的前端，在一块独立的平台上坐落着一门硕大的捕鲸炮。 木熙和茶茶相互交换眼神后跟着跑了过去，可到了台上才发现这门捕鲸炮和山顶上的那门一样，炮身完好、零件齐全，却唯独缺了一只钢铁铦。 一条断掉的锁链耷拉在地上，一头连着炮身，另一头有明显断裂的痕迹。 “没有。”玛格丽特开口，似乎不怎么失望。 “你不想它有吧？”木熙直接明了。 “我……”玛格丽特欲言又止，木熙似乎说到点子上了。 “为什么呢，捕获鲸鱼然后就能‘回家’了啊！”茶茶说道。 茶茶应该是第一次把“亡者回归轮回”用“回家”这个词来形容吧。木熙如是想，心里泛起一些微妙的波澜，不过他现在的思考重点不在这些有哲理的话语中，首要的事情还是带玛格丽特离开暂留地，“你不想回家？” 玛格丽特摇摇头，“不是的先生，我想回去，但我觉得回不去了。”她抓住自己胸口，海风把她的发丝吹得乱舞：“总觉得，不应该回去也无法回去了。” “艾利克斯还在等你吧我想。”木熙说。 “他会等多久呢？”玛格丽特感到茫然：“我已经26岁了，再过4年就迈入‘老年’，那时候说不定痴呆了，再也不记得他了。” “他记得你就好了，一方记得就好，记忆是共享的。” “也许你说的对。”玛格丽特摘下草帽挂在捕鲸炮的操纵杆上：“但我找不到那只钢铁铦。” “你得好生想想它在哪里，一定在一个你能找到却不能够轻易拿到的地方，这就是你的想法，在合众国的生存环境中，你总是被动着去接受，那么这只铦也会‘被动着被你接受’。” “先生，那只铦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木熙诚恳的摇摇脑袋，“或许过几天你能告诉我们。” 玛格丽特用手轻抚着炮口，顺着它指引的方向朝着山顶看去，一处光点折射过来，在空气中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那里！” “在悬崖绝壁之上啊。”木熙眺望，看得并不清楚，不过没关系，他能感觉到那就是了。 “太阳快西沉了，明天再去吧！”茶茶提议，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握个手”吧，于是她摘下右手手套。 “我……”玛格丽特犹豫间，一阵强风起飞，伴随着浩瀚的鲸鸣，白雾遮天蔽日而来。 “抓好！”木熙叮嘱道，他本能的去找茶茶的手，居然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抓了个空，“茶茶？” 一阵脚步声。茶茶在雾中焦急地呼喊：“玛格丽特，不是现在！” 太急了！木熙向前踏了一步，在平台的边缘一个踉跄，然后他听见“吱呀”声从甲板传来，空荡荡呜鸣震烁，有什么东西垮塌了，“茶茶！” “玛格丽特！” 雾在散去的一瞬间，木熙看见茶茶腾空起来，飞扑到甲板裂开的空洞边缘，玛格丽特身体失去平衡正在跌入船舱。 嘀——嗒—— 时止发动，木熙飞身上前，有那么一秒钟他回过头去瞥见身后的时钟——十只形状各异的时钟。 十只？我记错了吗？ 顾不得这么多了，木熙抓住茶茶脚踝的一瞬间，时止结束，一股强大的重力拖着他的右手顺势而下：“哇！” 茶茶已经掉入裂缝，在她下面的是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我抓住你了！”电光火石，茶茶的右手没有阻隔地抓住了玛格丽特的左手。 掌心触碰，灵魂同步，生前的回忆同时灌入两人的大脑。 第274章 一份保单 “上来。” 艾利克斯抓住玛格丽特的手，使劲一拽就把她拖进了树屋。 临近傍晚的克莱门特庄园沐浴在一片火烧云中。 “艾利克斯，我还得去把蓝莓搬进仓库呢。”玛格丽特坐在树屋的边缘，两条腿悬在空中前后晃荡，虽然嘴上拒绝，但心里是非常愿意偷得半日闲的。 “让小布鲁去就好了，那家伙还欠我一块蜂蜜呢。”艾利克斯坐到她的身旁，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褶皱的纸张，捋平后摊在玛格丽特面前，“姐你看，克莱门特先生为我们买的保险。” “怎么了吗？”玛格丽特接过保单，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克莱门特先生一直以来给庄园买的都是‘农作物一切险’，给农民买的是‘社会保险’，可是从来没指定给某人买过‘个人人生意外伤害保险’啊。”艾利克斯皱起眉头。 “什么？”玛格丽特疑惑地看着他。 “姐你没看父亲带回来的保单吗？”艾利克斯说道：“你的那份保单是‘意外险’，受益人居然写着我的名字！” “没仔细看。”玛格丽特摇摇头：“每年父亲都会在这个时候带回保单，可能今年多增加了一项吧，想想我也26岁了，也许会出现意外……” “姐，不许乱说！”艾利克斯捂住玛格丽特的嘴巴，“上天但凡有点怜悯之心，都会让你长命百岁的。” 那么，上天真的有怜悯之心吗，真的在注视着时间的疾苦吗？ 她想得出神，完全忽略了艾利克斯的撒娇：“姐姐，为我写一个童话故事吧，我想把它当做以后讲给孩子听的睡前故事。你在听吗，姐姐？” “姐姐？” “姐姐！”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听得见吗？” 一阵刺痛感扎在太阳穴上，玛格丽下意识伸手痛处，却发现其中一只手正被另一只手拽着。她朝上看，盯着茶茶的脸：“茶茶小姐？” “抓紧我玛格丽特！”茶茶喊到。 “嗯？”悬空感让玛格丽特从恍惚中完全清醒过来，她低头看去，是深不见底的船舱。本能的恐惧使她抬起另一手抓住茶茶，“救命！” “别怕，我会拉你上来！”茶茶回头去找木熙，后者已经快要到极限了，“我要使用罪割之力把玛格丽特荡起来，木熙！” “别动！”木熙赶忙制止：“光是抓住你们已经是极限了，你千万别动，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看来电影里、漫画里全都是骗人的，什么一只手能拉住坠在悬崖边的人、什么对方掉下去单手就能抓住，木熙想要不是自身是具灵体，早tm被扯成两半了！ 一点一点来。木熙咬住牙，双脚扣住甲板缝隙坚持不了多久，自身的体重不足以平衡坠在空中的两个人，他回手在裤兜里掏出“源”，测量了一下，发现最顺手的地方竟然是屁股。 管不了那么多了！木熙将源直接拍在左臀上，按下按钮，三处螺钉随即旋出刺入他的臀大肌，“草草草……” 疼痛缓慢，力量却来得疯快，木熙能感觉体内灵脉的奔涌，他左臂撑住甲板，右臂跟着使劲，大喝一声将两人拔萝卜似的挑到了空中。 茶茶同时发动罪割之力，夺屋不过一秒，蒸腾的灵气可以忽略不计。她抱住玛格丽特，稳稳落地。 木熙用力过猛失去平衡，一个后仰，源刚好磕在甲板上，进一步的“穿刺”痛地他弹跳起来。 “木熙？”茶茶看出了缘由，笑了好半天。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们！”木熙拔下源时又是一阵疼痛，他歪着脑袋朝后看看，裤子破出三个洞直接看到屁股上的肉。 “抱歉！真是谢谢你们，我还以为……差点死了。”玛格丽特坐在甲板上喘气，愣了半晌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木熙脱下外套绑在腰上，暂时遮住“丑”。 “刚才被拉到天上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鸟，正在飞向自由呢。”玛格丽特解释道，眼中是无限憧憬。 “是啊，结果被茶茶这只怪兽抓了回来。”木熙没好气的说道，结果挨了一巴掌。 “小事，小事呢，还好大家都没受伤。”茶茶嘻嘻笑着。 “我受伤了！”木熙抗议。 “我看看？”茶茶嘿嘿嘿地接近木熙，想要掀开他绑在腰上的“屁帘儿”。 “别对我毛手毛脚，我可不是随便的人，我要随便起来不是人。”木熙一勾嘴角，抬起双手做了个抓的动作。 后果可想而知，茶茶红着脸飞起就是一脚。 玛格丽特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你们夫妻俩真有趣！” “并不是！”木熙和茶茶异口同声地叫嚷道。 分别时，茶茶对玛格丽特说：“明天我给你带一双真正的鞋，然后穿着它我们去取钢铁铦，你别再擅自行动了。” 玛格丽特在刚才的事上有所愧疚，果断答应下来：“好的茶茶小姐，我会在营地等着你们的，不过，你们真的不留下来吗？” “不了。”木熙接过话头：“我们还得去岛的另一边守着，万一有其他幸存者呢？” “最好不要了。”玛格丽特淡然地说：“请恕我自私一下吧，这里对我来说就像天堂，不希望再多的人打扰。” 木熙和茶茶相视一笑，然后对着玛格丽特挥手道别。 回到了铜铃船上，茶茶摇响铃铛，清脆的声音很快传向大海，蔚蓝色融化成油腻的黑褐色，一张张痛苦而又扭曲的脸浮现出来。 忘川河出现了，木熙推动船桨，向着奈何桥的大门而去。 “你看到了什么？” “艾利克斯跟玛格丽特讲述保险的事，似乎玛格丽特的保险被换成了‘意外险’……我不太懂，那是什么？”茶茶回答完后又抛出问题。 “一种被保人若是受到伤害或直接死亡能拿到大笔赔偿金的保险，大概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庄园主人想要在玛格丽特身上榨取最后一份价值。” “是吗？”茶茶想了想，“但是我看受益人一栏写得是艾利克斯，是不是说赔偿金是给艾利克斯的？” “不是那个庄主吗？” “不是。” 木熙经过短暂的沉默，开口避开了话题：“明天再说吧，现在去早川那拿回你的渡川，顺便喝杯葛乡奶茶。” 铜铃船推出泥泞的波浪，在一片哀嚎中消失在奈何桥石门的白光之中。 奈何桥外。 最下道书友会七拐八拐的走廊里依旧填满了衣衫褴褛的原住民，在尽头的教室里吱吱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柯林立讲述着他们的遭遇，“求您救救哥哥吧！” “我尽力。”柯林立收拾好书本，他抬头看着讲台下的吴方尊说：“我打算一个人去。” 第275章 单刀赴会 “目前看来，这是明智的决定。”吴方尊抄起双臂，将背脊放在沙发里：“不过风险也是最大，对方没有限制人数也没有要求不准携带武器，看来是信心十足。” 柯林立点点头表示认可，他扭头向吱吱，问：“有看清对方的脸吗？” “没有……”吱吱带着哭腔：“他带着一张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柯林立皱眉。 “像……像个鬼怪一样的脸。”吱吱回答。 “是缠上巴洛的家伙。”吴方尊沉默一阵，似乎做了些额外思考，“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建议多派些人手生擒他。” “不可。”柯林立并不赞同：“虽然对方身份不明，但从行动轨迹上看得出来是为冥府办事，多暴露一个同志便是多一份危险，而且对方言明‘十人一百人都行’，我认为他很希望我们给他‘过过目’。所以按照最初方案，我一个人去。” 吴方尊抬手托住下巴，想了片刻继续追问吱吱：“那家伙还有什么特点？” “他拿着一把能够吸血的剑。”吱吱停止哽咽赶忙回答。 “‘葬断’。”柯林立发现了问题的辣手，“赤刃葬断，吸噬精血，为‘先祖与外来客’矛盾激化时期由外来客一方打制的兵器，算年代，远远在羽王神器之上。钟声战争之后由陷城被盗走，回响叛乱时白王用它在黄沙关隘与我们一方战了三天三夜。 最终是我们不敌。传说此刃不单单能够吸血……还能将四仙族的血液提炼为灵体所融合，从而窥视仙神流的奥秘。” 吴方尊一怔：“岂不是大忌？冥府怎么会允许……对，是传说而已。” “在桃源乡，验证传说只是时间问题。”柯林立道：“这个话题暂且不论，还是言事。” “是个圈套也说不定，矛头指向书友会？”吴方尊回归本题。 “不像。”柯林立摇头否定：“如果‘书友会’暴露，封锁最下道一举围歼我们才是上策，不必如此试探。” “可是……” “没有可是。”柯林立决然：“他是白王的人，如果我没能回来，书友会则另选胜任者，无论如何请务必保证出货顺利。” 比起书友会的紧张，迪斯却很有雅兴，他在房间中摆了一张铜制八仙桌，上面垛着一盏香炉，其上又架着一壶清茶，取了紫砂杯倾倒，满满一杯香醇。 不过他只是放在鼻前嗅了嗅便支手递到叽叽面前：“小英雄，口渴吗？” 满脸是血的叽叽被五花大绑置在另一侧，双膝跪地双手反剪，左眼已经肿胀到看不见眼球了，嘴边悬吊着唾液与血的混合物，鼻孔出气的声音像极了破旧的鼓风机。 “问你要点喝的，居然偷袭我。”迪斯无奈地摇摇脑袋：“真是伤心啊，居民与原住民起码的信任都没了吗？” 叽叽用仅存的右眼死死盯住他，嘴中没有一句话要说。 开始西斜的假太阳在即将沉入业障之海时努力发散着最后的残芒，整个冥府火烧般描出热气的虚影。 柯林立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带着一顶卷边男毡帽，他无意隐藏自己的面容，那尖而凸的鼠嘴也遮挡不了。 这位最下道书友会被信众称为“老师”、被同志尊为“主席”的原住民大步走进了迪斯所在的楼栋。 没有任何驰援，对于刚刚成立不久的“书友会”来说，任何一个差池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到了约定见面的房间外，柯林立刚刚抬起手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招呼：“请进。” 他推开没有上锁的门板踏入客厅，在似血残阳之下瞥见一抹剪影。 迪斯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他放下茶杯，指了指地板：“坐吧，小老鼠，他们派你来并不明智。” 柯林立没有动，房门在他身后归还到了原位。“咔哒”落锁，空气中充斥着“瓮中捉鳖”的气息。 “你认得我？”柯林立意识到这是最坏的结果。 “你的部下也算是我的朋友，在他没死之前还算挺乖，那张蛇脸倒有几分卖相。” “迪斯！”柯林立大惊。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在死前向你坦白过了。”迪斯用指头抠抠面具上眉宇的位置：“太好了，我也不用再跟你废话咯。他们死的壮烈，值得嘉奖不是？” “你不是被关在铁围山吗？” “嚯——？”那双眼睛从面具后面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片刻似有醒悟：“你知道也不奇怪，毕竟人多嘴杂嘛。”迪斯起身张开双臂展示道：“你看，我逃出来了啊。” “顺便窃取葬断？”柯林立冷笑道：“若是不白王允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天大的胆子。” “好好好。”迪斯耸耸肩：“既然有些事稍微推敲推敲就能得出结论，何必再废话呢？我就直说吧，叫你来呢是让你帮个忙。”他抬手指着脸上的面具：“它的主人是谁你可知道？” “难道不是站在我面前的鬼差大人您吗？”柯林立坦然处之。 “不不不。”迪斯摆摆手，“我是说他的原主人。” “不知道。”柯林立冷冷一句。 “哎……”迪斯抽出腰间葬断，在叽叽脸上划出一条口子，冒出的血珠很快飘然，在刃面铺出赤红的痕迹，“现在知道吗？” 柯林立不为所动：“叽叽，我想你已经做好了觉悟。” 叽叽不惧威胁，用尽力气点头：“为了‘自然’……为了……” 迪斯弯腰，在叽叽耳边轻轻提醒：“你可还有个妹妹，如何？” “帮我照顾好……”叽叽强忍内心的痛苦，话却只能说出一半。 迪斯捏住叽叽嘴：“回答错误。”用力一扯，下巴便脱了臼。他拍拍叽叽的肩膀，讥讽道：“强大的精神与弱小的实力不匹配是会带来灾难的。” 迪斯说罢起身，视线聚焦在柯林立的脸上：“穿越环壁是只有原住民能够做到的事，条件为需要拥有四仙族血统——巴洛、伊万哈洛克，事发时前者在七栋乖乖扫地，后者更是要死不活，于是我想还有谁拥有这个血统呢？” “不巧，大地伤痕拥有四仙族血统的人不在少数。”柯林立接话。 “对对对，但是啊……啊你应该听过这件荒唐的事。”迪斯举起食指：“曾经有一位鬼差和原住民私奔大地伤痕，在那里生下一个杂种，你们叫他小鬼头。” “原住民和居民，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何不改行写小说？”柯林立不紧不慢地接话。 “现实远比小说荒诞。”迪斯抬手，松动面具露出左脸。 柯林立惊讶的发现他的脸上布满血丝，从脖颈延续上窜的赤红筋脉已经快要充填眼球了。 “原住民的血液正在和这幅灵体融合，所以居民与原住民有‘生殖隔离’吗？没有。”迪斯重新带回面具。 “笑话……” “的确好笑，不过也是事实，基于这个事实，我唯一能断定的便是这个隐匿在三栋的杂种正是穿过环壁的罪犯，一边是宣称回归桃源乡的原住民、一边是扬言夺取冥府的叛乱居民，没人比他更适合在中间协调。” 说的不对！柯林立是清楚缘由的人，在与叛军的交往中从来没有经过小鬼头的衔接，更何况小鬼头是独立在自己的“理想”之中，绝不会成为谁的工具，除非……叛军说服他一切都是为了冥府秩序。 一时晃神恰好被迪斯看出了破绽，他笑道：“哎呀呀，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找到小鬼头看来真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那么……”迪斯勾勾手指：“小老鼠，和我回去见见白大人吧。” 第276章 没有关联的两个事件 对方是鬼差，持有葬断，真斗起来只能抱着必死的觉悟。 柯林立非四仙族血统，实力悬殊，不过若是比运气，今天他真是略胜一筹。 迪斯的不幸对柯林立来说是大幸。 一阵由灵核扩散的痛苦侵蚀了迪斯的身体。“唔……”他刚刚向前迈出一步，双腿便随之一软。 “啪！”左手按在八仙桌上的同时间里，柯林立抛开风衣下摆，抽出一支短管霰弹枪，根本不用照门、准星。 “咔哒”上膛，扣动扳机——“嘭！” 迪斯强忍疼痛掀翻铜制八仙桌当了掩体，一梭子弹孔全在上面炸开了花。他朝着叽叽瞥了一眼，发现这个倒霉的小英雄已经身布流弹。 “咔哒”上膛，再次扣动扳机——“嘭！” 第二声枪响，比起第一声进了一步，迪斯推断对方正在移动。他强提一股气力，却迎来灵核炸裂般的撕扯，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撤退。 “柯……呃……叔……叔……”奄奄一息的叽叽发出最后一声呼喊。 “咔哒”上膛，继续扣动扳机——“嘭！” 第三声枪响，距离一拉进流弹自然再也落不到叽叽身上了，只是那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断了气。 “杀起自己人来如此顺手啊！”迪斯一边嘲讽一边拖着铜桌向窗户撤退，顾不得窝囊不窝囊了。 “咔哒”上膛，最后一次扣动扳机——“嘭！” 再也抵挡不了连续摧残的铜制八仙桌在迪斯的面前撕裂开来，他握住一块残片朝着柯林立掷出，短暂地阻拦了视线。 也是趁着这个空档，迪斯飞身跳出窗外，“哐”一声跌落到第一层的风雨棚上。 柯林立端着枪走到窗口向下打望，只寻得迪斯掠过拐角的黑影。 “什么人！” 呵斥声从小区大门传来，两名唤出罪割的鬼差突入奔进。 柯林立赶紧压低帽檐抽身回屋，拔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在叽叽的脖颈动脉处捅了一刀后，才起身逃出了房间。 此事过去后的三个小时里，三栋组织鬼差进行了大规模搜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起谋杀案的确残忍，但在今日24小时内，恶劣程度只能排在后面了。 三栋中，如临大敌的全部门人员各司其职，一刻也不敢松懈。 丁义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双肘枕着膝盖，躬着背正把玩手中的弹弓。他翻到铁质手柄的底端，第十次端详这只雕刻潦草的太阳花。 送快递的原住民只说“加急特件”，并不清楚寄件人是谁。 他明白，这只弹弓无疑就是温泉街口把鸡蛋射在他脸上的工具了。不过，是安杰丽卡吗？不可能，她回不了冥府。 丁义只希望这是个巧合，是安杰丽卡的物品被盗或者卖给了闹事者，他绝不愿意相信她也参与到了这场纷争之中。 “队长。” 一位女性鬼差推门进来，汇报道：“报告队长，羽化台的谋杀案已经查实了，是原住民持械行凶，凶手在逃，想必与‘修缮医馆’的灵核盗窃事件没有联系。” “抓不到凶手就不能断定没有联系。”丁义略感失望，他起身走到窗边，自言自语道：“究竟需要灵核做什么？” 早些时间三栋接“修缮医馆”报案，出勤的鬼差很快封锁了现场。那里住着前几日在双子公寓垮塌中受伤的居民，也正是被窃取了灵核的倒霉鬼。 盗窃的手法与之前发生在“珑”身上的完全一致，都是在完好保存灵体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取走了灵核。 胸口留出一方空洞，空洞的周围刻印着符咒。 二个小时之后，丁义带着技术科总结的资料到达了白王办公室。 白王拿过资料，看也没看就丢到一旁。他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叉撑住下巴：“技术科获得的信息不会比奥里文多多少，把这些资料送到奥里文那去，‘尸体’一并交付。” 丁义欲言又止。 “说。” 丁义从白王的语速判断，他有些急躁，不耐烦的情绪虽然掩藏在假笑之后，但肢体动作告诉他这位“冥府第三王”不想听到废话，所以丁义得尽可能精简陈述：“白大人，此事全由圣城代表处理是否太过被动？” “是，当然。”白王起身走到酒柜前伸出右手，小指、无名指勾起红宝石杯，中指、食指、大拇指握住瓶颈，他腾出手单独取出另一只酒杯递到丁义手中，“陪我喝一杯。” “属下正在执勤，按条例……”丁义不敢接。 “我叫你喝。”白王的口气不容拒绝。 丁义只好接过，用两只手端在胸前，看着白王为他斟酒。 一杯直接倒满，没有任何礼仪与讲究可言。 “当！”白王也用同样满溢的杯子同他碰了碰，“干杯。” 整杯酒下肚，丁义没什么感觉，白王可就不一样了，眼神居然游离起来。 “白大人？” “丁义，你说安杰丽卡有没有卷入此事的可能？”白王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不会的，我保证。”丁义坚定回答。 “我想也是，好歹曾是冥府的摆渡人。”白王在沙发的一头坐下，冲着丁义扬扬下颚，“坐。” 丁义小心翼翼坐到单独的沙发上，手中的残酒左摆右晃。 “可是她恨冥府。”白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你知道她恨什么吗？” “恨冥府把她流放。”丁义答。 “错，错、错、错。”白王取下眼镜，掏出手帕擦拭着，“她恨冥府跟环中世界一样，她恨的是人死后和活着无异，她也恨自己依旧在生前的遗憾中无法解脱。对了，你知道她的生前，你应该比我了解啊。” “我只知道她在生前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 “呵。”白王扬了扬颧骨：“我听闻别人都说安杰丽卡爱财，实际不然，她的执念我还是清楚的，她想要‘自己人生的决定权’，可惜，在生前没有做到，在死后也就不会做到了。” 丁义默在那里没有接话。 “但你可以。”白王戴回眼镜，继续说道：“冥府处于被动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圣城幅员辽阔，除了王池之外还有广袤无垠的平原、长满庄稼的丰饶大地、矿藏丰富的石林、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的天河，而冥府除了主城区外，只有少得可怜的贫瘠耕地与堆满废料的荒原。 在战力上，曾是冥府顶点的鬼差如今不堪一击，区区三名叛军冲到三栋居然造成了百人左右的伤亡，在白玉京一战中更是放跑了只会驾驭召唤兽的法师——不，我没有责怪你——当时也不是你一个人—— 我要说的是由此可见，拥有七大军团、十位圣戒持有者的圣城究竟比之我们高出多少段位。可是你知道吗？在如此悬殊的对比下，圣城依然不敢全面进犯、对待我们也是顾左顾右，为什么呢？” “因为冥王是圣王的亲弟弟。”丁义试着回答。 “兄弟相残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白王被逗笑了，“若真是这样的情谊，那么现在就会同戈同心对付即将成为大患的大地伤痕了。” “那是因为？” “神器。”白王严肃道：“因为冥府掌握着羽王留下的五个神器。” “羽王不是传说吗？” “有几个人真正相信那是传说？”白王反问完，接着自己的话又开口了：“灵核失窃、圣城谍战、大地伤痕脱离我们监管、冥王久久沉眠无法理事，而玄王暗弱、遇事不决，此刻的冥府已经到了存亡的关键！ 所以丁义，我准备回收全部神器，保卫冥府众生的尊严，寻求真正的长治久安，你可要帮我？” “属下义不容辞！”丁义单膝跪地，忠心表态。 “好。”白王勾起嘴角，满意地背过双手，他把头颅昂的很高，俯视着眼前这位温顺的鬼差：“随我勤王！” 第277章 不止是白色棉服 拖拖拉拉、忙忙活活又快到凌晨了，上课、购物、拿回渡川一路不停。结束一切后，木熙和丁茶茶自泊醇街回来，朝着七栋而去。 环光柔和，黑夜流光，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预留了几分寂寥。 木熙背着登山包，里面装着换下的外裤、内裤，还装着茶茶为玛格丽特买的鞋子。 “尺码买对了吗？”木熙提了提肩上的背带。 “没事啦，老板不是说了吗，自动贴合脚型，不用在意码号。”茶茶答。 “多久？我怎么没听到？”木熙努力回忆。 “你当然没听到啊，你一直玩手机，肯定又在翻阅论坛了！”茶茶嘟着嘴抱怨：“拿个手机点点点，说话也听不见，看着真捉急。” “没有下次了，我立马就改。”木熙拍着胸口承诺完，又转到了其它话题上：“蒸汽朋克风格的衣服真贵，不过的确好看。” “为什么不买一套呢？”茶茶理了理脑门前的刘海：“不早说。” “好看是好看，不过总觉得……”木熙想了想，决定举个例子：“篮球你知道吧？篮球场上一个人穿的越漂亮、越帅气，这个人的球技反而就越差。” “偏见吧木熙。”茶茶不以为然。 “哎，反正就这么个意思，我是不会穿太过显眼的衣……”木熙忽然想到梦中自己穿的那件修满齿轮的华袍，背后一只金线羽翼。 “怎么了？” “没什么。”木熙摇摇头，换了个话题：“我倒是有个问题啊，起初你在暂留地穿的那件白色棉外套怎么不见你穿了？” “热啊，永夏的冥府谁天天穿个棉衣呢。”茶茶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关键信息：“不过主要原因是……它是我生前的遗物。” “生前？”木熙问：“茶茶……我能提吗？” “没关系的木熙。”茶茶轻轻点头：“是木熙问得话就没关系。” “嗯……”木熙也不知道怎么表示“谢谢你能这么说”，所幸直接提出了问题：“你在实验室还能穿休闲装吗？我还以为只能穿白褂或者病友装之类的……” “一直是的，那种宽松单薄的实验服。”茶茶娓娓道来：“不过在我生命中的最后三年，有个研究员送我了那件白色棉服。” “啊，我知道，我在影像中看到过，他算是对你很好的人吧。”木熙回应，两人刚好转入另一条街道，夜有几分凉意。 “嗯，不过他并不常来。”茶茶抬头望着跨过夜色的环，几点灵魂星辰落入黑亮的瞳孔之中：“说起来扎马尾还是他教的呢，因为之前吃流食时散乱的长发总会掉进汤里。” “原来如此，之前你就说过‘保持马尾发型是怕沾到汤汁’，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木熙恍然大悟。 “他还送我了一株假树，小小的，是摆在桌上的装饰品。”茶茶做了一个手势形容它的大小，“一株红叶树，就是你在我意识空间里看到的那株。” “真是个好人呐。”木熙感叹道。 “不。”茶茶摇头：“他不是。” “为什么？” “他对我撒谎，是他教唆我‘挣脱枷锁飞向一个温暖的国度’，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毁了……” “哦！”木熙打断茶茶的胡思乱想，“原来罪魁祸首是这家伙啊，你更不必自责了，不过呢，换做是我也会鼓励你这么做！” “可那些无辜的人……” “是他们的麻木与放纵造就了那样的世界，没有人是无辜的，同样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其实我觉得，他们的覆灭完全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木熙，这想法太偏激了。”茶茶皱起眉头。 “是吗？”看着茶茶表情的微妙变化，木熙赶忙缓和气氛打起哈哈：“随便说说的，总之呢我们都死了，生前的事留给活人去评价吧。”他凑到茶茶面前：“怎么样，那个研究员帅不帅，肯定没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走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车胎的。” “真自恋！”茶茶扬手一个巴掌，“说起来我还真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印象中模糊不清，可能是过了太久了吧，他每次来都会泡一壶茶……应该是茶呢，虽然我都没见过一片茶叶，但那味道和葛乡茶很像。” “哦——”木熙长呼一声，“所以你现在这么喜欢葛乡茶。” “也许是这个原因……”茶茶笑笑：“也许就是因为它好喝！还有呢，实际上‘丁茶茶’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之前我一直叫‘吞噬’，好奇怪的名字呢。” “对对，有点‘食人沙虫’的感觉。”木熙模仿着扭了两下，后果当然是挨了一巴掌，“你名字的由来我之前就知道了，这人怕不是个油腻大叔吧？” “你觉得不好听吗？” “不不，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变态出于什么心理喜欢给女孩子起名字，不过‘丁茶茶’三个字的确有水平，容易记住又可爱，‘茶茶’、‘茶茶’，简直就是清纯少女的代名词。” “好土的……” “情话？” “胡说八道！”茶茶反手一巴掌把木熙推的老远。 再过两条街就是冥府七栋了，木熙觉得还可以多听听茶茶的倾述。 “有没有想过再次遇到他，这是执念吧？”木熙问。 “以前想过。”茶茶诚实点头，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跳到路牙上，视同色铺成一条线的地砖为“独木桥”，步伐灵活的走着猫步，“后来就不想了，一个灵魂进入轮回，变成世界的一隅，或许我在城府和暂留地已经见过他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茶茶又把“独木桥”变成“平衡木”，双手展开走得歪歪扭扭，“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这么说的吧？” “相濡个头、以沫个头啊，估计他就是一时兴起，良心发现，满足虚荣心或者某种变态心理后就跑外面世界快活去啦，然后结婚生子、生老病死，根本不在乎你。”木熙连珠炮地吐字。 “嗯嗯。”茶茶听着他的诋毁却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他：“继续继续~” “你那是什么表情。”木熙扬起眉毛。 “我嗅到酸臭味，你在吃醋吗？” “哇，还说你不是闷骚？” “放肆！”茶茶跳起来赏了木熙一个超级巴掌，打得他跌跌撞撞，“跟前辈说话小心点！” “是，公主殿下~”木熙作揖行礼，感觉肩膀已经裂了。 他抬头，她随之迎上目光，晚风轻拂、时间停滞，两人都笑了。 第278章 三不管的lolita鬼差 眼前便是最后一条街了，平时敞亮的街道今日却越发的昏黑。木熙粗粗看了一下，路灯没有一盏是亮的。 整条街道气氛阴森，应对环之回响所用的安全屋刚好位于街道中间位置，看上去像个哨卡。 若是哨卡那便好了，至少可以不用提心吊胆。 木熙止步，支出一只手护住茶茶。 “怎么了？” “你看。”木熙微微抬起下颚，示意茶茶向前看。 在幽暗之中立着一个人形，头顶还有一团黑色的云雾。 木熙叮嘱：“跟好。” 茶茶用力点头。 再靠近一些才发现是个打伞的少女。那伞也是别致，直杆长柄，纯黑铮亮，伞面看上去像是金属而非化纤，每一条伞骨的末端都多出一撇刀锋，泛着沉默的寒气。 “木熙，她穿的鬼差队长制服。”茶茶提醒道。 木熙去看，果然是队长制服，但远远不止——竖领大衣下藏匿着一身哥特风格的lolita服饰，深黑到几乎隐匿于暗不见踪迹的底色铺展全身，只在裙摆的最下端恍惚着一圈雪白的蕾丝边。 那鬼差觉察到两人，不过一个轻轻转身，便把印在服装上凹凸有致的荆棘之纹显了出来，只是那黑还是黑，不过在环光的折射下泛着微微的银白。 少女轻启伞盖，一双与凝固血液色泽一致的乌红双眸便露了出来，一头银发左边遮住耳朵，右边从耳后落下，都是到了胸口的位置。蕾丝缎带只在一边系成个大大的蝴蝶结，也是绝望的黑色。 木熙再看她脖颈上的绑带镶着一颗小小的紫色宝石，其下双排扣的胸前挂着一条金链，一头连着扣眼，吊出一个弧形，另一头藏入特制的衣兜。 那是整件服饰唯一的不和谐，多出的一块口袋不知道装得什么。 少女没有走动，两条修长的腿被黑丝包裹，一双依旧黑色的皮鞋有着一对夸张的厚底高跟。 她的黑是全面的，又是有层次的。 外貌更不必说，精致的面容连茶茶都不禁赞叹：“真像个漂亮的sd娃娃啊。” “你还喜欢那个？”木熙问。 “木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茶茶抬手想给他一巴掌，但又觉得在这位鬼差队长面前太过显眼，于是忍住发作轻声道：“她是在等我们？” “茶茶。”木熙伸手给她，“跟着我，什么都别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从开始到走过她的身边那少女鬼差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木熙的脸，她的脑袋与身子随着两人的轨迹转向，直到完全经过。 冷漠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矛盾般的暖泽。 “这女人不会是……” “安道尔，埃尤里?安道尔。”木熙朝后看了看，对方还站着，不过视线没有再跟过来了，“‘三不管的奇葩——灰暗萝莉埃尤里’，论坛上这么写的。” “论坛上的人真是放肆，什么都敢写，她可是鬼差队长啊。” “鬼差加lolita，简直是鬼娃娃花子。” “那是什么？” “超级恐怖的洋娃娃。” “才不恐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埃尤里呢，管辖七栋一带的鬼差队长真是好看啊！”茶茶两眼放光，心想埃尤里和小希比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木熙看到茶茶那张花痴脸，撇撇嘴：“赶紧回去了茶姐，别跟个肥宅一样见到萝莉就迈不开腿。” 两人在房门外互道晚安，木熙插入钥匙开锁，茶茶则在信箱里取出两瓶牛奶，“差点忘了，给你木熙。”拿了一瓶递给木熙。 “愿望是好的。” “皮痒了是不？”茶茶举起拳头。 “别。”木熙慌忙推开门，回头时发现茶茶还在翻信箱，“找什么啊？” “莉西娅的回信啊，差不多到时间了。”茶茶答。 “不是有银妆镜吗？” “写信有意思，沉甸甸的感情都在文字中呢。” “懂，满满地情怀。晚安，明天见。” “晚安木熙。” 前者进了门，开灯并脱下登山包放在一旁，站在原地扭开瓶盖喝了一口牛奶，舒缓疲惫之后木熙迈步进入，走到窗前。 他放下玻璃瓶，用手背抹掉唇上的奶沫后伸手去拉窗帘，一看窗外，刚好对着回来时的街道。 出于好奇，木熙推开窗户探头去望，果然在街角处再次看到了埃尤里的身影。 加强巡逻了？总不会是留着监视我吧，也没往七栋看啊。正想着，埃尤里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木熙撇撇嘴，心想自己真的有点草木皆兵了，于是麻利地关了窗户拉上窗帘。 七栋外，走入另一条街的埃尤里停下脚步，从违和的衣兜里拿出一只金色的怀表。 透明的玻璃盖无任何视觉障碍，能直接看到十二星座星盘背景的表盘全貌，秒针、分针、时针较为简洁，却也看得出设计者的用心。 不过这只精美的怀表仍有瑕疵，保护表盘的蓝宝石镜面破开两处裂痕，从“6点”分别延伸到“2点”和“9点”。 怀表还在走动，说明核心功能保持良好。 埃尤里校对时间后，朝着邻街的深处而去。 与此同时，四位原住民聚在一个角落，其中一位长着豹头，另外三位则是斑鬣狗。 豹子头正在为特制的钢铁背包加锁，一把钥匙落入空槽旋动，四角铁锥加压排出多余空气。 “哧——”一声密封完毕。 “迟了些，因为我刚才专门跑去截断那条街的电路，灭了路灯，就想着那两个摆渡人进入时好下手，结果‘三不管’居然守在那里，真是好笑，早不管晚不管，偏偏今天这么勤快。”豹子头抱怨道。 “是啊班长，就差一颗灵核。”斑鬣甲接话：“差点就超量完成任务了。” “差就差吧，安全第一。”豹子头跨上背包：“这是主席的意思。按计划回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露出鬼鬼祟祟的样子遭人怀疑，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四个人朝着城外走去，临近主城区边界时被突然闯入视野的埃尤里拦住了。 豹子头倒也不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嬉笑道：“我们这就回家鬼差大人，喝酒喝得……” “嗖”一声响动，伴随着略过身旁的气流，两只从埃尤里手中铁伞上分离下来的利刃直接要了其中两只斑鬣原住民的性命。 “什……”豹子头简直不敢相信，慌忙回头去看，他的同志早就死在了血泊当中，“鬼差大人您这是？！” 根本不问。埃尤里转动伞柄，那伞骨各分离一寸，张牙舞爪的铺展，并以伞柄为中心缓慢旋转。 “怎么能滥杀无辜……”存活的那只斑鬣吓得不轻，牙齿直打颤。 乌红的双眸透过旋转的利刃死死地盯住豹子头，它的主人则一言不发。 “我不管你是怎么发现的。”豹子头脱下背包丢给身后的斑鬣，继续对埃尤里叫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仙神流。”他摆出架势，“作为四仙族的后人，我有足以对抗鬼差的战力，即便你是队长！” 第279章 熟练击杀 斑鬣知道他的班长没有说大话，之前那名持有弓箭的女性鬼差就是倒在了他的利爪之下。 冷静下来的斑鬣重新恢复了理智，他抱住背包，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敢肯定参悟仙神流的四仙族后裔一定会无往不胜。 班长有魔法加持不说，对方还是有名的“三不管”！ “红心皇后！”豹子头开口念咒，一动全身便晃出三个分身，每个分身等同本体，没有区别。他提气丹田，再将自然气息发散至五脏六腑，仙神流一运作，每一寸肌肉都变得活泛起来，“别想着逃跑鬼差大人，您才是猎物。” 气浪晚来，蕾丝缎带飘扬。 埃尤里完全不为所动，她就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变化，那把铁伞的转速依然均匀，似乎并没有过多防范。 豹子头全当她是大意轻敌，这在鬼差之中不算少数，谁让他们对四仙族不了解呢？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他后撤右腿，拉低身体，摆出助跑姿势，另外三个分身跟着效仿。紧接着肌肉发力、血夜涌动，一股强大的推力形成于脚掌和地面的接触点上。 “啪！”，灼浪爆炸，气力聚拢又发散，四道黑影同时朝着不同方向极速移动。 在点与线的交织中，四条轨迹相互转化，分身和本体再也没有了站位的区别。 一个分身跳上屋檐，把沿街搭建的蒸汽管道作为踏板一路狂奔；一个分身游走偏门，直接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目标的身后；一个分身奔向空缺一侧，与屋檐上的分身共同夹击；一个分身径直弹射，迎着埃尤里的面门而去。 四个分身你分得出来吗？！ 豹子头也不大意，不多废话去说“四个都是实体，只有击中本体才会解除魔法”的“反派忠告”，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反派，所以自然不会死于话多。 但比起埃尤里来，豹子头的话的确算多了，那是因为埃尤里至始至终都不曾发出一个字符的声音。 四面合围，根本是无懈可击，无论是精度、速度、范围都足以压制一动不动的埃尤里。 斑鬣也以为这是胜券在握，不由得兴奋起来，可就在四面打击快要形成的那一刹那，沉默的“gothiclolita（哥特萝莉）”终于动手了。 埃尤里转动伞柄的j形底座，用力一拉便扯出一截幽幽的钢铁长剑，她的瞳孔在眼眶之中动都没有动一下，仅凭莫名的直觉抬手去刺，一击便刺穿了左面而来的本体心脏。 所有的风声、气浪、自然之力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三个分身化为云雾成了黑夜中的空气。 气势、自信、绝对压制的优势荡然无存，斑鬣误以为出现了幻觉，可他揉揉眼睛，分明看见自己的班长被刺穿了胸膛。 “你怎么……”豹子头感到全身发冷，心头的恐惧已经超越了肉体的疼痛，他的视线下垂，落在那柄寒光凛凛的剑刃上，“这是幽钢……”，将死之人抬头去看她肩上的铁伞，发现是同等材质，“没用罪割的你……居然……” 埃尤里有力拔出剑身，在石板路上甩出一道腥红的月牙。她掏出手帕捏住刃尾，紧贴的帕子贴着刃身慢慢下滑直到刃尖，待残血擦净后才将长剑重新装回了伞柄中。 从杀人到收回凶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就好像卖油翁的故事一般——吾亦无他，唯手熟尔。 乌红双眸转到斑鬣身上时，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完了，全完了！ 斑鬣在见到豹子头倒下的那一刻就果断放弃了逃生的念头，无论内心的求生欲多么强烈，在面对如此诡异的强大面前都是幼稚的愿望。 埃尤里迈开脚步，向着斑鬣走去。 她的步伐沉稳、利落，身姿端庄、高雅，个头不高却走出了高人一等的感觉。 埃尤里在斑鬣面前停下，掏出兜里的怀表，隔着玻璃盖确认时间。 刚刚好。 她朝着斑鬣伸出握着怀表的手，直到打直臂膀时才松开掌心。 怀表掉至金链极限距离后被牢牢拉住，星盘恰好落在斑鬣眼前。 不说话的埃尤里终于在此刻开口了，她的声音冰冷漠然，用词造句简单明确，她说：“注视它。” 斑鬣下意识的屈服迫使他的目光全力投入在表盘之上，他看见那秒针忽然停下，然后迅速倒转起来。 “咔——哒——” 秒针再一次止住，并恢复到了合理的走向与速度。 斑鬣的表情变得呆滞，跪在原地抱着背包。 埃尤里转动伞柄，插在两具尸体上的钢刃便像回应了伞骨的吸引似得飞回原处固定。她一边走过斑鬣的身旁一边把怀表拿回眼前——确认怀表的秒针正在朝着正确时间走动。 于是这位鬼差揣回怀表，消失在斑鬣身后的街道之中。 片刻，失神的斑鬣清醒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怀中的背包，然后嗅到阵阵腥味，他环顾四周发现已死的同志们，吓得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回事……不是正在回去的路上吗……大家这是怎么了……究竟……”不明情况的诡异使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冥府的郊外拔腿就跑。 半小时后，埃尤里走入一处商场的顶楼，推开天台的大门进入环光侵染的开放空间，她瞥了一眼墙上凹陷的痕迹，那正是摆渡人艾美死去的地方。 她朝着天台的边缘走去，细数那天几人的站位。埃尤里想，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收纳铁伞，让环光完全映照在她的身上，没有温度却能体会到灵魂轮回的时差。埃尤里抬头看着那些灵魂光点在环之间不停落入飞出，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她跳上护栏，任由晚风轻抚缎带。 掏出怀表握在手中，用拇指推开玻璃盖，再用拇指抚摸那两道破碎的裂痕。秒针走动“咔哒——咔哒”。 在这里能眺望不远处的摆渡人公寓，在这里也能看到楼宇中三栋的一角。 埃尤里再一次校准时间，确认无误后扣下玻璃盖收回怀表。 撑开铁伞阻断环光，这颗沉默的灵魂向前倾斜身体，任由重力的指引坠落下去，在将要碰撞地面的一刹那化作黑色烟尘，消失不见。 第280章 大家都是死人就不能太平点 翌日，晴好的天气，温度也不再向前几日那样略微低走。 木熙和茶茶乘坐早班电车前往奈何桥。前者在路上哈欠连天的拿着手机翻看早间新闻，一条“羽化台凶杀案”的短讯被他抬指滑掉；后者则不停的讲述昨晚做的梦，刚说完一遍又继续把细节补充完整。 “你也快了。”木熙抹掉困倦的眼泪。 “什么快啦？”茶茶眨眨眼睛。 “快变成神经病了，瞎做梦。”木熙吐了口气，看着车窗外。 “木熙，我就是梦到昨晚在那个巷子里遭遇袭击！”茶茶抗议。 “会做这个噩梦很正常了，黑乎乎的街上站着个鬼娃娃花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木熙偷笑道：“不过以你的实力，哥斯拉都不一定是对手。” “胡说八道！”茶茶一个巴掌扇过去，“你才和怪兽打架！” 看来是知道哥斯拉啊。木熙撇撇嘴：“好啦公主殿下，您老人家的梦我已经清楚了，现在说说为什么不去食堂吃了早餐再出来？”他指着自己肚子说了句电影台词：“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带木熙去吃酱香卷饼。”茶茶说：“可好吃了，摊主是个原住民，在奈何桥外面摆了个摊。” “摆摊的那么多，哪一个？”木熙问。 “就是长着……”茶茶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长着个豹子脑袋的那个。” “我情愿吃熊猫脑袋的寿司卷。” “小声点！”茶茶捂住木熙的嘴，不过晚了些，几个原住民已经用厌恶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了，“用词注意啊，非得说也要小声点，考虑下他们的感受。” “是，公主殿下。”木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到了奈何桥，茶茶兴冲冲地拉着木熙朝着摊位跑去，结果老远就发现异样，平时热闹的早市今天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名黑衣鬼差立在那里。 “加强戒备了，冥府又出什么幺蛾子哦。”木熙简直都要气笑了，心想死人呆的地方大家就不能太平点。 “不好意思！”茶茶跑到一位同事面前，礼貌地发问：“请问早餐摊今天不摆了吗？” “丁茶茶啊！”这个男性同事一声尖叫，引来了诸多围观者：“哇，果然你没有化为虚无，中了哈耳皮埃的毒居然还活……我是说还健在，真是厉害啊。” “呃……”茶茶尴尬地立在原地。 人红绯闻多哦。木熙走过去隔在两人中间：“请你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吧。” “木熙！”男摆渡人又是一声尖叫，吵的木熙抬手堵住了耳朵，“抱歉，一时激动，早餐摊今天可能不会有了，听说其中一个豹子模样的老板昨天被人谋杀了，而且我还听别人说，修缮医馆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指了指站岗的鬼差，“你们瞧，自我来到城府世界就没见过鬼差跑到奈何桥站岗的，而且还是在我们有渡川和源的情况下，说不定又发现了圣城间谍呢！” “官方可没说是间谍。”木熙接话。 “官方的话嘛当然要‘冠冕堂皇’一些，那个害苦丁茶茶的法师不是间谍难道还是观光客不成。” “你说的对兄弟。”木熙拉着茶茶匆忙走开。 “木熙怎么想？”茶茶瞥了一眼站岗的鬼差。 “我想我要饿肚子了。” 两人进了奈何桥，发现比平时拥挤了许多，原因倒不是摆渡人今天集体出任务，也并非“不得了的大事”迫使大家都到这来聚集，而是奈何桥中心位置架起了铜制脚手架，七八名身穿反光服、头戴安全帽的居民正在焊接几天前被砸穿的房顶。 火花“嗞嗞”下落，大家都绕道而行。 通过语音广播找到目标石门，一位船务正在帮助另外几对摆渡人登记，有些腾不开手。木熙看了看四周，总想找个人问问“不得了的大事”究竟指的是什么，不到三秒就瞅准了一个目标。他回头对茶茶说：“你先排着，我去去就来。” 没等茶茶答应，木熙便穿过人群走到了奈何桥中央位置。 离着搭建的脚手架不过五米距离，他拍了拍一位边吃蛋挞边看工人修房顶的船务肩膀，“上班能吃东西吗？百里绯。” “呀！”百里绯吓了一跳，慌忙转身：“木梯！” “木熙谢谢。” “我刚交完班，不违反规定。” 对方的确没有穿着船务制服，木熙是凭借背影认出她的。 百里绯吞掉余下半个蛋挞，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他的前臂还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块蛋糕，“找我有事吗？” “问一下，外面怎么那么多鬼差？” “有吗？”百里绯咬掉半个蛋挞：“我都还没出去。” “哎——”木熙一阵头疼，心想干脆直接点：“修缮医馆的传闻有听说吗，我看奈何桥人来人往的，你们船务又能接触不同的摆渡人，他们有提起过这事儿吗？” “摆渡人嘛……没提过，不过接班的同事倒是说了，好像说修缮医馆里的病人被‘掏了心窝子’。”百里绯继续咬掉剩下的半个蛋挞。 “这是什么比喻？” “不是比喻，说是他们的灵核被取走了。”伸手又拿蛋挞。 “灵核还能单独取出来？”木熙产生怀疑，“这个谣言恐怕不怎么准确吧。” “我觉得也是，但听他们说是‘取走灵核灵体都没有消失’，不过道听途说不可全信是吧。”百里绯嚼着蛋挞一五一十的回答。 “还有其它传言吗？” “没了，你这人真八卦。” 木熙想就这些了，不论是不是谣言冥府的戒备的确加强了，而且也发生了凶杀案，其中必定是有联系的。他沉思片刻，抬起头盯着百里绯的脸一阵猛看。 “你……你干嘛你，男女授受不亲！”百里绯紧张地后退一步。 “你是不是长胖了？” “有吗？”百里绯举起双手触摸脸颊，“怎么可能。”不过好像是有点？ “灵体不锻炼也会发福，吃得太多无法稀释能量自然会膨胀。”木熙摸着下巴眯着眼，一肚子坏水，“不如我帮你？” “怎么帮？” 木熙向前一把扯过挂在百里绯手臂上的口袋：“帮你分担点热量。” “我的早餐！”百里绯急得跳脚，“噎死你！” 早就钻入拥挤中的木熙举起右手，在人头窜动的奈何桥里好似一面旗杆，他给百里绯看了个晃晃荡荡的手背，低分贝显示出了越拉越大的距离：“谢了，你穿的袄裙挺好看。” 第281章 不同世界线上唯一的灵魂 “木熙你哪来的蛋糕？” 铜铃船靠岸，忘川河隐去不见，海水靛蓝风和日丽。茶茶接过木熙递来的奶油蛋糕放进嘴里。 “好人呐，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木熙嚼得起劲：“就那个叫百里绯的船务送的。” “那下次好好跟百里绯道个谢。” “别、别，好人做事都不喜欢留名。”木熙差点被噎着，伸手找茶茶要水。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又做了坏事，蛋糕不是抢来的吧！”茶茶帮木熙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木熙大口喝水，锤了几下胸口后才缓过气来，“乱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暴力？” 茶茶伸手一巴掌：“皮痒！”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生前的木熙虽然是文科生，但一些基本数理常识还是知道的，所以在茶茶提出沿海边去玛格丽特的营地时，他果断拒绝了。 “不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路程上。”木熙说。 “可是我想看海呀。”茶茶嘟嘴道。 “我也想。”木熙指了指肩上的背包：“你都把泳衣带来了，不急这一时，时间还早，快点和玛格丽特汇合我们就好早点去沙滩上玩。” “好吧。”茶茶有些失望，不过认同对方的话。 “还有个原因，我想在森林里确认点事情。” 林中茂密，光影斑驳，有海风入境便会晃得那些枝叶乱颤。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树洞中看见沉睡的松鼠，又在溪流边碰到捉鱼的棕熊父子。 “我的天。”茶茶躲到木熙身后，她终于发现具象化的活物越来越多了。 挂在枝头的蜂窝嗡嗡，跑过草丛的老鼠悉索，一只虎般体格的大黑猫带着四只小黑猫穿过他们的视线。 更夸张的是在一块岩石堆积的平台上一群雄狮正跟着一只小狮子吼叫，如同伴唱与主唱。而木熙和茶茶要去玛格丽特的营地，必须经过平台下的小路。 “木熙！”茶茶抓住他的衣角，“别过去。” “别担心，没有危险的。”木熙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翻开盖子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木熙怎么敢肯定呢？”茶茶绕道另一侧，躬着背把木熙当成遮掩物。 “因为全都是童话。”木熙拉出手机侧面的投影笔，把成像头扭到正前方。 “童话？” “对，童话。” 全息投影在两人的面前形成一块二十一寸大小的屏幕，木熙双手端着手机，两根拇指灵活运动，他边走边向茶茶介绍：“环中世界的儿童文学先驱玛格丽特?怀兹?布朗，我昨天晚上查阅了一下，看来不是巧合。” “木熙是说玛格丽特?怀兹?布朗就是玛格丽特?布朗吗？”茶茶问。 “是，也不是，两个人是同一个灵魂却在不同的世界线上成就了各自的自己。”木熙抬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下，全息屏幕向后翻了一页，“你看这个，花木兰替父从军，是不是很像普雅，你说过普雅是一种花，木兰自然也是。” 茶茶认真阅读屏幕里的说明，轻轻点头。 “还有伊，原始人，虽然那部分资料很少，不过我从他的外貌和生活环境判断，应该是尼安德特人。”木熙陈述道：“说回玛格丽特，昨天她在雾中念起‘在大海里，有一座小岛。风儿吹啊吹，鸟儿飞呀飞，岸边潮起又潮落’，这个出自童话绘本《小岛》。” 木熙滑动屏幕，秘密麻麻的书籍填满了整个空间，“上千个版本，都是不同世界线上的，而且还在更新……看上去太麻烦，忽略吧，我们接着说。海鸥、龙虾、蜘蛛，就是我们昨天在路上看到的，都是《小岛》中的‘角色’， 满月出自《晚安月亮》、雪白的兔子出自《逃家小兔》……”木熙每说出一个出处就会在屏幕上滑出资料：“刚才看到的棕熊、狮子和黑猫分别出现在她的童话诗里，依次是《可爱的爸爸》、《睡吧，小宝贝》。” “玛格丽特把孤岛变成了童话王国！”茶茶明白过来了，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 “茶姐，你先等等。”木熙摆摆手：“我知道这很有趣，不过我给你说明这些可不是科普。” “那是什么？”茶茶想不明白，“可木熙也提到了普雅和伊，不是想告诉我他们在环中的人生吗？” “当然不是。”木熙笑笑：“能遇见这些‘名人’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越有才华或者现世历史上有名的人物执念越深重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普通人要么浑浑噩噩、要么混吃等死。” “又是偏见！”茶茶扯了下木熙的袖子：“别这么极端啊木熙。” “能去暂留地的我当然还是有些……精神病的？” “是心结，是内心对生前环境做出的‘应激反应’。” “哇，我发现你说话像个哲人——折磨人。”木熙见茶茶要发作，赶紧拉回话题：“好啦好啦，什么都好，不过现在任务要紧，我跟你说那些是因为亡者的执念可以通过不同世界线上的人生做个总结，然后依葫芦画瓢在亡者身上挖掘出来，特别是有名气的灵魂更能全面的找到资料。” “嗯，这个说法我知道，孟婆婆以前在摆渡人会议上这么讲过。”茶茶当时有认真做笔记，不过然并卵，笔记本有好好保管，不过在实践中就没做过“先找资料，再做行动”的事，“现在想来普雅和将军的爱情就能证实这个方法可行。” “对，虽然不全是这样的‘史实’，但在有些世界线上花木兰的确由皇帝做媒嫁给了将军。”木熙补充：“伊则是尼安德特人，他们是群居的代表，而伊则破坏了群居。” “懂、懂。”茶茶像个学习高数的小学生一样皱着眉头努力理解。 木熙关掉屏幕，将成像笔放回原位，然后揣回手机：“我要说的是玛格丽特的童话诗、童话故事、绘本里全都没有鲸鱼，更别提蓝鲸。她在环中的人生大多数都止步突然，但在海上遇难目前就这一回。” “她的灵魂是第一次执念于鲸鱼？” “对，第一次想见就要杀死，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不知道。” 茶茶抬手一巴掌：“说半天木熙也不知道！” “痛痛痛。”木熙揉着肩膀嚷道：“不知道很正常啊，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今天就把这个任务结束了，之后我还要去学车，时间紧迫。” “好好给我上班，不要东想西想！”茶茶推着木熙朝着玛格丽特的营地走去。 第282章 作死与反作死 刚到玛格丽特的营地，木熙和茶茶就看见她在用面包喂猫。 一只巨型黑猫。见两人过来，玛格丽特开心地招手：“木熙先生、茶茶小姐，你们看好大的猫啊！” “是挺大呢……”茶茶躲在木熙身后，有些害怕。 黑猫见有生人前来，匆匆和玛格丽特亲昵一番便跑进了森林中。 “它们好友善……”玛格丽特说完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吃早餐了吗？”茶茶目送黑猫走远后才敢上前。 “吃了一片昨天的面包。”玛格丽特摸摸肚子：“茶茶小姐，我似乎感觉不到饿呢。” 茶茶明白这是灵体正在完成转换。她想所剩的时间应该还有很多，在没有搞清楚蓝鲸代表何种执念时还需要更多了解，于是开口：“那么我们……” “去游泳吧！”玛格丽特抢先说道。 明明心里那么在乎钢铁铦，如今近在眼前却又要退缩吗？“玛格丽特……你不想捕鲸吗？” 玛格丽特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然后对着茶茶轻轻摇头，她的嘴角挂起腼腆的笑：“既然昨天和木熙先生、茶茶小姐说好了，还是先去海边吧。” 只是遵守约定？本也打算先去海边增进了解的茶茶此时不免犹豫起来。亡者一味逃避，最终都是会化为虚无的啊。 “好，我觉得行。”木熙伸手放在茶茶的肩膀上，安慰道：“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茶茶回头看着木熙，心中无比安心。她点点头，踌躇散去：“好，我们去换泳衣吧！” 茶茶挽着玛格丽特钻进胶囊帐篷里换衣服，而木熙只有去找一片密林遮掩，在换衣服时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四处打望一番没发现多余的生物，结果一抬头，大猫、小猫齐刷刷地站在树枝上看他。 三人换好泳装，在营地集合，之后找了一片地势平缓的沙滩，海岸看上去就是一抹月牙，尽头是一片黑漆漆、湿漉漉的礁石，浪涌上来便是水花一片。 木熙手里扯开试管灯的橡木塞，弯腰装满打在沙滩上的海浪，他摇晃两下管身，待到发亮时插在了林子与沙滩的交界处。 “木熙做什么啊？”茶茶从背包中取出两只弹丸模样的橡胶。 “做一个‘灯塔’，如果浓雾来了我们往灯光处跑。”木熙又把一对渡川套在同一只手臂上，握了握拳头试验它是否良好。 “真细心呢！”茶茶把橡胶球抛到沙滩上，等到“哧——”的充气声结束，两只漂亮的游泳圈就成型了。接着又取出两只胶囊，往旁边一丢便展开了沙滩椅和遮阳伞。 “这科技真眼熟啊。”木熙当然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 “很方便对吧？”茶茶微微一笑，伸手扯下系在头上的蝴蝶发绳，一头乌黑的长发“唰”得披在身后。她跑着捡起地上那只白云图案的游泳圈，紧跟着抓住正用脚尖尝试水温的玛格丽特，边将她拉进浪花中边说：“玛格丽特，我们去玩吧！” “我不会游泳！”玛格丽特稍稍抗拒。 茶茶回手，轻轻地将游泳圈套在她的身上：“没关系，我教你！” 温暖的海水很快包裹住身体，两个人在及腰深的水中互动，教练茶茶托住学员玛格丽特的游泳圈，耐心地讲解着。 她说了一会儿，见木熙没有下来便抬头去寻，目光所及处是一团白光在木熙的身上缓缓发散。 那阳光温和、风儿清扬，木熙蓬松的头发在海浪的吐息中就像柔软的海草。茶茶一时看得忘神，还是玛格丽特差点从游泳圈中翻出去时叫了一声才把她拉回现实之中。 “木熙好白啊！”茶茶哈哈大笑。 “温泉街你又不是没见过。”木熙翻了个白眼，继续做他的热身运动。 “可那时候光线不好啊！”茶茶继续托住玛格丽特横着走了几步，“快下来啊，海水很暖和呢！”她挥手召唤道。 木熙挠挠脑袋，脸上有了几分为难，他走到浪花拍打的地方就止步了，“你们别去太深的地方啊……没想到你还会游泳。” “会啊，以前经常和艾美去冥……去游泳馆。”茶茶吐吐舌头，差点说漏嘴。“难道……你不会？” “怎么可能！”木熙大手一挥，插着腰一幅老练的样子，“当年我可是学校游泳冠军！” “那下来呀？” “呃……”木熙不敢向前。 茶茶明白了，他在说谎！她嘿嘿一笑，先把玛格丽特扶正，叮嘱她在原地等着，然后气势汹汹地朝着木熙“乘风破浪”而去。 平时没少欺负我，终于轮到我出气啦！ “干嘛？”木熙身体本能后撤：“有话好好说茶姐。” 茶茶用指头戳着木熙的胸口坏笑道：“游给我看呀，冠军？” 说时迟那时快，在木熙转身想跑的一瞬间，茶茶单手抓住他的手腕，迎着对方惊恐的眼神唤起罪割之力，熟练的“收束法”掩饰了灵体的蒸腾的现象，她的手背只是约约发了一下光就蓄满了力道。 “嘿！”——茶茶抡起木熙，就跟甩出捆稻草一样。 “呜哇！”——木熙如同炮弹飞入空中，以完美的抛物线坠入蔚蓝。 “咕咚！” 一丈高的水花绽放开来，沉寂片刻后木熙的半身钻出水面挣扎着，似乎双脚踩不到海底：“救命！” 茶茶捂着肚子哈哈地笑个不停，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救命——咕噜噜——” 浮出、沉入，没过几秒钟就没了影子。 “木熙？”茶茶收住笑声，后背发凉，“木熙！”她顿时慌了，无暇顾及玛格丽特能不能接受她突然飞起的样子，一个跃迁便跳过了她的头顶落到木熙沉下去的位置上。 茶茶潜入水中，朝着更加深邃的大海打望结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抓着，氧气用尽的她破开水面大大喘气。 让大海消失也要救出木熙！茶茶紧忙转身冲着玛格丽特大喊道：“玛格丽特你必须……！” 恍惚间，她看见玛格丽特身后不远处的沙滩上站着个人。木熙？ 木熙偏着脑袋，用手掌挤压耳朵里的海水：“你说，我也听听是什么办法。” “怎么……”茶茶又惊又喜。 “虽然不会游泳，不过嘛有渡川在，借用它的力量顺着海床狗刨上岸还是没问题的，在被你丢到空中的时候我都想好了。”木熙贱贱的跳起海草舞来：“吓坏了吧，啦啦啦啦啦，你看你都要哭鼻子啦，想整我啊，下辈子看有机会吗？感觉如何？” “木熙！！！！！！！！！！！！！！！！！！！！” 茶茶大喝一声，声浪之长、之壮，贴着地表一路爬到山顶，余威漫入地下，整座岛屿都在晃动。海浪褪去五十米，连卷回来时都不敢太过嚣张。林中走兽四散，海鸥更是躲得老远。 玛格丽特捂耳闭眼，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在震颤。 完了。刹那间木熙连碑上刻什么墓志铭都想好了。 茶茶气冲冲地朝着木熙冲过去，怒发飞扬、张牙舞爪。后者刚转身想跑，前者就直接开挂一般瞬身绕到对方面前。 “饶命？”木熙努力挤出个笑脸。 “问它同不同意！”茶茶迅速扬起巴掌。 第283章 不是玛格丽特的秘密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茶茶也不是故意，你攻我挡中难免失手，所以这一巴掌是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 木熙摸着脸颊，牙缝里倒抽冷气发出“嘶”得一声。他的目光落在茶茶背影上，湿漉漉的头发被她盘在脑后，露出细长的后颈。 看来对方也没打算道歉了。 玛格丽特想转过头查看木熙的“伤势”，脖子刚刚扭动就被茶茶喝止“别理他！”，想必也在气头上，于是玛格丽特便乖乖地趴到毛毯上让茶茶为她涂防晒霜。 两个人既然都背对着木熙，那么这位被“边缘化”的唯一男性自然要找些事来缓解尴尬了。他从背包里抽出一只皮革包裹的本子——铜钉压住结实的装订线把无数张昏黄的原浆纸连在一起，只有定制的墨水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记忆可能是虚假的，手写下来的才是真实的。” 原住民工坊的匠人按照木熙的要求做了这样的一个东西。因为是“网购”，木熙本以为还要过上一阵子才会做好并寄来，结果第二天快递就到了。 一项谨慎小心的木熙自然怀疑自己被耍了，于是用七栋中央建筑安设的公用电话打过去质问对方，得到的回复是“因为这件物什并不是先生您独特的要求，我们有符合您描述的存货，所以便第一时间发货了。” 对方还表示由于纸张和墨水的特殊性，造假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实验就能知道真伪，所以希望木熙消除疑虑放心使用。 话虽如此……真的有人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吗？ 木熙清楚此笔记本的“亮点”在哪，即“一旦落笔，文字、图画、符号等一切你想表达的笔迹都不能删减与修改。”，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油性墨水一样能够做到，但任何墨水都不能做到像“特制墨水”这样如果笔迹遭遇更改或者删除，持有者的灵体或者说灵魂就能立刻感知。 为什么？因为墨水中加入了“灵体的碎屑”。 木熙回想起笔记本扉页中夹带的银色手术刀，锋利冰冷，在灵体上刮下细细的碎屑却不会使其消失。 灵体总会自我修复，特别是“器”，自然不用担心有任何损伤。 调制的墨水装入钢笔墨囊，再由笔尖渗出跃然纸上，用匠人的原话便是“灵魂刻印其上”，就如同摆渡人印章。 原住民的技艺传自何处，还有哪些惊为天人的本领？木熙并不想了解，他只想知道曾定制过相同笔记本的人都是谁，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 再三追问坊主也没有得到答案，看来客户的隐私在他们看来还是非常重要的。 木熙一目十行扫过自己写下的文字，回顾了来城府世界发生的所有重要事件后才将笔记本重新放回包中。 从专注中清醒过来的木熙似乎听见一些声音，寻过去才发现是玛格丽特在讲话。 “我赤裸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沿着走廊一路跑上更加寒冷的甲板，所有人都睡了，没有一处灯光。” “记起来为什么跑出去了吗？”茶茶的手掌在玛格丽特的后背抚摸，涂匀白色的膏体，才发现她的肌肤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滑，反而沉淀了岁月的粗糙。 “鲸鸣。”玛格丽特说出口却又很快否认：“不对，，是父亲听到了，他说‘听啊玛格丽特，你没注意到吗，鲸鱼在歌唱呢！’，父亲已经很久没有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话了。” “关键是你听到了吗？”茶茶继续问。 “没有，除了父亲推开门灌入海风的‘呜呜’声我没有听到别的声音。”玛格丽特想了想：“艾利克斯叫我别在意，等白天视线好时再说。” “你应该听艾利克斯的。” “是的。”玛格丽特双手盘起头发，好让茶茶在后颈上涂些防晒霜：“不过艾利克斯被父亲呵斥了，父亲嚷道‘艾利克斯，这不是刻舟求剑，晚上错过白天就不会再有了！’，父亲第一次对弟弟那么凶。” 茶茶没有接话，玛格丽特继续说：“艾利克斯抓住我的手，几乎是哀求着对我说‘姐姐等到天亮吧！’，但我没有，我还是去了，义无反顾的去了。” “为什么呀？” “不记得了茶茶小姐，记忆到这里就终止了。”玛格丽特唉声叹气：“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我非去不可，远远比看见鲸鱼还要重要吧。” 木熙手中换做一本杂志，心不在焉的翻着，他听见茶茶说“好了，我们去捡贝壳吧。” 看着玛格丽特起身，木熙装作无意般提醒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似乎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玛格丽特抬头望望蔚蓝的天空，“或许吧。”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木熙去不去？”茶茶没好气地问到。 “不去。”木熙摆摆手：“我想睡一会儿。”说罢便将杂志扣在了脸上，两只手当枕头躺平，躲在遮阳伞下。 “还痛吗？”茶茶忍不住问，语气也一下柔和许多。 “不痛。”木熙说：“其实我觉得茶茶你真的很6，居然为了救我想要玛格丽特消除整片海洋。” “我哪有……”茶茶脸红道：“我是想……想心想事成个海豚来救你！” “是啊是啊。”木熙笑道：“我睡觉了骑士长，请保护好本公主。” “滚蛋！”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本摊开的杂志，你看不到我的表情，我也看不到你的表情，但双方都明白有些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定勾起了彼此的嘴角。 茶茶由衷期望玛格丽特也能由内向外的散发出释怀的光芒。所以她到底想明白没有？一份人身意外险、一次临时出游、艾利克斯的一次近乎哀求的挽留，他们都知道的事玛格丽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呢？ 那双黑手把她送到了暂留地，是这样吧…… 玛格丽特提着竹篮回来了，她问茶茶：“茶茶小姐，你的母亲在小时候给你读过枕边故事吗？” “有……吧……” “那是个怎样的童话？” “是……”茶茶的目光放眼海岸，滚过整片波光粼粼的靛蓝，一直到延伸至极限的地平线。如果有，我希望的故事是：“主人公和她最亲密的人去往一个又一个国度，经历一次又一次冒险，看遍世间一遍又一遍轮回，直到生命的尽头……像夕阳西下一般的衰老，然后灵魂辗转进入自然，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阻碍，进入到下一个人生……” 她希望玛格丽特理解，又害怕她理解。 而玛格丽特只是轻轻点头，说：“一会儿直面巨大的鲸，我想我会积到攒足够的勇气——再一次——犹如之前——” 第284章 自由还击了 还活着的时候，木熙在睡梦中经常进入一种“假死”状态，他能听见凭空出现的人声、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甚至能感觉到有谁将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臂。 当他挣扎着醒来时，身上便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抓痕。 木熙想，可能是洗澡时不小心抓伤的，绝不会和梦魇有关。 如果他生前就知道有城府世界这么一个超现实的存在，也许就不会质疑那些抓痕了。 你看，这事上就是有鬼，或者说人其实不是人，一直是鬼，灵魂是鬼、思想是鬼、鬼里鬼气，大家生前躲在皮囊之中，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内心都是鬼。 木熙临睡前这么想，睡着后就梦到了玛格丽特的爸爸将她推下了游轮，为什么这么做，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一张赔付金足以让这个失败的父亲和他疼爱的儿子安心渡过余后的亲情时光。 但那个父亲不知道，生和死的人，都是鬼，各怀鬼胎的鬼，在生前作孽在死后也会继续作孽…… “无妨无妨~”木熙撑起身体，杂志从脸上滑落，他喃喃道：“首先他得来到城府世界，就跟那些狡诈之徒一样，谁来着……白王？玄王？布里克？喜玉？阿克鲁斯？”还是谁，管他是谁…… 强光渐渐散开，木熙的双眸适应了由暗变明的过程，还没等他去寻想见之人，想见之人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 “公主殿下您可醒了，我扶你起来？”茶茶学着他平日里贱贱的语气说道。 木熙“唔~”了一声，扶着额头问：“我睡了二十分钟？” 茶茶抓起木熙的手腕，把他自己的摆渡人手环抬到他的眼前：“三个小时木熙！” “扯……”木熙定睛一看：“我去……”他连忙起身去拿地上的背包：“没耽误事儿吧？” “期间起了一次大雾，然后……”茶茶伸手抠抠额头：“玛格丽特执意要先去山顶，我就同意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吗？”木熙朝山上望了望，没看见人影，“你应该叫醒我。” “你睡得那么香……”茶茶突然瞪眼道：“你想责怪我？！” “没……没……”木熙推着手躲避可能飞来的巴掌：“茶姐，有话好说啊。” “快去换衣服，我们得追上玛格丽特啊！” 两人轻装上阵，把细软留在营地，收拾完毕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山顶赶去，到了山腰又迎来一阵雾，木熙抓住茶茶的手好一阵子才辨明了方向，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山顶传来“轰隆啪嗒”的声音，像是有钢铁一般的硬物捶打地面。 两个人都感觉到阵骨的响动，待雾散开就继续跑向山顶。一路上的动物四散，在转角处化作烟尘。 “具象化的活物消失了，玛格丽特有危险？”木熙紧张起来。 “暂留地还在木熙，我们得快一些了！”茶茶催促道。 之后的路程再也没有了打闹和嬉笑，两个人紧绷着神经迅速朝着山顶奔跑，第二次雾紧随其后，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震动感。 再近一些，是鲸鸣。 茶茶心急火燎，用了罪割之力，三下五除二借着山壁飞跃而上，木熙自然不能落后，在手腕上插入“源”，又启动渡川，才勉强追上了茶茶的速度。 到了山顶，整片的尘土飞扬，褐色的烟尘在海风中挥发的很慢很慢。 碎石就像随意丢弃的碗碟，在称为山脊的地板上摔的稀碎，本是平坦的地势如今变成了乱石堆。 烟尘中传来阵阵咳嗽，那是与海风相伴唯一的动静。 “玛格丽特！”木熙大喊。 “木熙先生，我在这里！咳咳……” 烟尘总算散去，能见度一下飞跃，两人奔到玛格丽特面前扶起了灰头土脸的她。 玛格丽特脸颊有明显擦伤，却没有渗血，头发上附着着一层灰色粉尘。“鞋子，茶茶小姐送我的鞋子！” 两人去看才发现她光着一只脚，新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别管了。”茶茶扶着玛格丽特退到捕鲸炮旁边，木熙挪过工具箱给她当凳子。 “怎么回事？”木熙问。 “是鲸，好大的蓝鲸，在空中攻击了我，它放出钢筋般坚硬的长须敲打地面，简直要把大地划成大花脸……”玛格丽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忧心忡忡。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解决它。”木熙看了看旁边的捕鲸炮，炮口依然空洞洞，“希望钢铁铦还在崖壁上。”他望向悬崖边，叮嘱道：“茶茶，你在这里保护她，钢铁铦交给我，蓝鲸可能随时都会来。” 茶茶点点头：“小心啊木熙。”她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当我大喊趴下时，你们都要立刻照做，好吗？” “懂。”木熙点点头，他知道茶茶的打算，而玛格丽特不太清楚，不过介于对二人的信任也跟着点了点头。 木熙走到悬崖旁边，倾斜身子向下张望，一阵山风自下而上，仿佛巨大的手掌将他推了回来。 他退后两步，从腰间取下早就准备好的试管灯，摇晃直至发亮。按照预想，在悬崖边上每间隔五米插下一只，这样的目的是为了雾起时不至于失足掉入深渊。 木熙接过茶茶递来的麻绳，在头子上系了一个套，伸下悬崖后刚好套在钢铁铦上，两人一点点从镶嵌的崖壁里夺还这件重物时，玛格丽特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上去帮忙。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收了钢铁铦。按照玛格丽特的指示，木熙将它装进了黑洞洞的炮口。 “这样就行了吧？”木熙问。 “你们的力气真大。”玛格丽特指着一旁某个不起眼的机械说道：“我本来做了一个简易的单臂吊机……” “那是什么啊？”茶茶把目光放在木熙身上想要寻求答案。 “类似吊车……”木熙没做过多的解释，他觉得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过多的隐瞒了，“总之一切准备就绪，你的蓝鲸呢？” 玛格丽特怅然抬头，蓝天如坠落的宝石灌入她的双眸，“我的蓝鲸……” 木熙干脆把话说白：“具象化的生物来自心想事成，蓝鲸是你内心的投影，是恐惧吗？” 玛格丽特感觉到身体的舒适，有总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就好像长年累月积劳的肉体消除了所有的慢性病痛与负担。 “我不害怕。”玛格丽特回答。 “所以就是梦想吗？”木熙又问。 “有比蓝鲸更值得我追逐的东西。”玛格丽特回答。 “那究竟是什么呢？”茶茶问。 短暂的沉默后玛格丽特答道：“是想摆脱现实的束缚，是想解除强加于我的枷锁，是对成为童话作家的渴望，也许其中也给苦难的合众国女性带来希望，所以，它是自由，是自由本身。” 一声鲸鸣，白雾渐浓，风声中重叠着木熙的话语，他说：“你想杀死自由，而自由还击了。” 第285章 比之更高尚的赴死 杀死自由，还以绝望的本来面目，挣脱不了的枷锁，就以同归于尽的决心带着禁锢坠落深渊。 玛格丽特放弃了吗，她来到此等死地，一心想要抹去心中的希望吗？ 木熙忽然能够明白这种感受，他似乎懂了，这只在雾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和当时的自己一样…… 是为了死，为了把意志剥离肉体，成为虚无中没有任何感觉与记忆的尘埃。 “为什么要这样？”茶茶在浓雾中叫嚷，鲸鸣也无法盖过话语的声响。 “因为这本是我该走的路，把不切实际的幻想切除，我会痛，但艾利克斯会好受。”回答传来，空空荡荡。 所以真相远比推测的更加让人吃惊。木熙宁愿相信是玛格丽特的父亲亲手杀死了她。 “不是幻想！”茶茶不依不饶，雾中闪烁罪割的光芒，一方阴影聚拢为锤鳍握在马尾主人的手上，“它就在天上，你好好看着！” 气流开始急速涌动，雾气搅动成飓风的条纹，茶茶大喊：“趴下！” 木熙朝着玛格丽特的剪影冲去，一把将她护在身下，在滚滚涛浪袭来之前，两人同时贴着地面。 “化蝶！” 锤鳍剖开浓雾的肚膛，热气蒸发所有的潮湿，一瞬间气吞山河，又一瞬间排山倒海。白茫茫的大雾节节后退，直到悬崖绝壁无路时腾然空中做了鸟兽散。 阳光不再闭塞、空气开始流通，远处的海蓝与近处的土棕全然现象，无一遮掩。 “如果蓝鲸是自由，它就在你看得见的上方！”茶茶指着空中飘浮的庞然大物。 “我才不要什么自由！”玛格丽特推开木熙的庇护，猛然起身朝着捕鲸炮奔去，“如果艾利克斯会幸福，我所做的就是值得的！” 一声鲸鸣震耳欲聋，蓝鲸嘴边生出万般胡须，如钢筋坚硬又如发丝强韧，随之鲸尾上下滑动，那庞大身躯也是一窜，其后鲸须好似飞箭脱弓袭来。 茶茶双腿使劲，晃到捕鲸炮前，手中锤鳍转如风车帮玛格丽特挡下所有攻击。 木熙连滚带爬，左躲右闪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跑到捕鲸炮边上，差点没让炮身撞到脑袋，“当心。” 玛格丽特没有理会木熙的提醒，依然我行我素调整炮口位置，裸眼瞄准发怒的蓝鲸，双手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可只有一发炮弹。”木熙再次提醒。 “木熙先生，那天夜晚冰冷的夹板上我的确听到的鲸鸣，它呼唤我来到这里……”玛格丽特校准完毕，蓄势待发。 鲸须刺入大地，砂石飞溅。木熙双臂交叉举起渡川的保护罩抵挡了所有威胁，“我也曾和你抱着相同的想法来到这里，不过你比我好，我只是为了自己。” 茶茶在鲸须扰乱的攻击中左突右攻，要不是兔哥先前传授的战斗技巧，光靠蛮力是不足以支撑太久的，即便如此，蓝鲸的攻击实在迅猛，几乎找不到一点间隙。 “化蝶！”茶茶拼劲全力挥舞锤鳍，弹开所有飞舞的鲸须，终究打出一片通路，“就是现在！”她是不情愿的，却也找不到度化亡者更好的办法。 蓝鲸似乎先知先觉，它调转头来，压迫感极强的头部投下阴影，虽然失去了防御姿态，但绝境中的反击并没有受到影响。 一段声波聚合喷出，就像声波武器那样，气浪压缩成炮弹，沿着既定的弹道飞向三人。 “轰隆！” 木熙只觉得双脚离开的地面，保护罩也没能抵挡如此重压，他感觉灵体的每一寸都在颤动与开裂，就好像被砸到地上的瓷器。 “嘭！” 捕鲸炮在声浪中解体，零件滚落一地，那只钢铁铦掉在玛格丽特的身下，砸中了她的双腿。 “茶茶！”木熙爬起来连忙去扶意识不清的茶茶，罪割已经脱离双手回到了印记之中，“还好吗？” “唔……”茶茶扶住额头，睁开眼先是寻找玛格丽特：“糟了！” 挣扎中的玛格丽特使劲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推开压在双脚上钢铁铦，她呻吟，万分痛苦。 “交给她吧。”木熙阻止了勉强坐起的茶茶，并将身上的“源”取下丢到玛格丽特的身边：“带上它，之后做个了断。” “木熙，得帮玛格丽特啊！”茶茶担心。 “她在扣动扳机时犹豫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对生前的后悔，不过，所谓的自由，只有她自己明白。”木熙回答。 玛格丽特伸手抓过源，没有丝毫犹豫便刺入胸口。顿时力量奔涌，双脚上的钢铁铦再也不是阻挡她前行的重物。 抱起钢铁铦起身，在越来越多的鲸须中朝着山崖边走去。 一声鲸鸣，声波沉重，玛格丽特忍住全身的疼痛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停留在悬崖边的蓝鲸走去。 那些不安分的鲸须还要攻击，袭来时却化成了零碎的尘埃。 “好好看着她，具象之物。” 茶茶吃惊地盯着伸出右手像是要抓取某物的木熙，这才明白鲸须化为尘埃是因为木熙使出的力量。她猛然发现木熙的左眼幻化成和孟婆婆一样的日食之瞳，“木熙……” “我能看见时间的流逝，茶茶，孟婆婆给了我这只眼睛。”木熙回头面露温柔：“别怕，我在这。” 玛格丽特怀抱着沉重的钢铁铦，她的眼中泛着泪光，那不是愤怒与激动，而是委屈与不解。 她的双腿伤痕累累，她的步伐蹒跚像个老人，金色的头发凌乱，风尘仆仆。 可这也只是上一秒看到的模样，在行进过程中，玛格丽特双脚的伤痕开始愈合，脸上的尘土逐渐消失，就连头发上的灰尘也飘散出来，脱离了本来的发线。 一切都开始变得完好如初，一切又朝着轮回的终点或者说轮回的起点开始前行。 肉体分崩离析而灵体犹如新生。 蓝鲸静默地浮于崖边，它侧过身来，硕大的瞳孔中印出玛格丽特娇小的身影。 “玛格丽特会杀死它吗？”茶茶问。 木熙摇摇头：“孟婆婆的眼睛能窥视记忆，我看到了她生前的最后一刻。” “被亲生父亲亲手杀死，我知道的……” 木熙再一次摇摇头：“不是，茶茶，是那个蹩脚的世界杀了她。” 于是他开始讲起那晚游轮上，玛格丽特跑上甲板后的故事…… 第286章 飞向天空自由自在 前面是鲸鸣，也许吧。 后面是艾利克斯的呼喊，真真切切。 “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父亲关上门，落锁。 于是坚固的房门阻隔了吵嚷，艾利克斯离着玛格丽特越来越远。 她跑的太急了，以至于没有穿鞋，光溜溜的双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哒哒”的声响，直到接触了潮湿的金属甲板才变更成骇人的“咚咚”声。 就像损坏的丧钟，锈掉了钟铃。 海风咸涩，晕染浓雾，轮船上的所有灯光失去焦点，化作一团团冰冷的茫茫。 鲸鸣在哪里呢？玛格丽特侧耳倾听，只有海水拍打船体的声响，一阵阵脚步传来，她寻声望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那脚步声就像贴着耳膜，震颤着全身的骨头。 原来没有鲸鸣，更没有鲸鱼，一切死寂成为她当下唯一的环境。 突然，玛格丽特觉得累了，一瞬间的疲惫感反而使她放松下来。她知道父亲说了谎。 如果保险公司知道是谋杀，那么保单是不会生效的啊！ 玛格丽特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到了护栏边，她抬起一只脚踏上去，第一根栏杆的高度使她徒然变得高大。 身后的脚步声临近了，却也停止了，所有的浓雾漫过所有的走廊，一团黑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好像这团黑影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玛格丽特双手抓住护栏，撑起那具不再生长的身躯，她抬起头颅，就像一只欲要朝着悬崖展翅的雄鹰一般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的发丝轻轻飘浮，就要融入雾中。 身后的眼睛盯着她，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她不能再等了，如果父亲反悔，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显得非常可笑了。与其在即将到来的病痛中结束一生，不如成为守护艾利克斯的英雄吧！ 不如……就此解脱，给自己的“童话”作一个尾声。 于是玛格丽特又踏高了一级，直到手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抓取、直到沉寂的黑夜完全包裹她的身体。 一纵身，这件被诅咒又易碎的躯体“噗通”坠入海中。 最后的记忆中是父亲的面容，在护栏之后那个糟糕却依旧保留着希望的世界里麻木的表情。 父亲终究没有一滴泪与忏悔，如同这是她应该做的一样。 “一个自杀的人。”木熙觉得身体沉重，跌坐在地上：“生者是不会理解的。” 茶茶没有接话，她望着玛格丽特停驻在蓝鲸面前的身影，有些饱含了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一定会被冠以“懦弱”的自杀者正无比坚强的矗立在蓝鲸面前，娇小身躯的背后投下宽大的影子。 玛格丽特抛弃钢铁铦，她伸手，五指触摸到蓝鲸粗糙的皮肤。“我一直怕后悔那个决定，所以才想要祛除心中的幻想，你是自由本身，我渴望见到你却又不想得到你。” 蓝鲸轻轻低鸣。 “现在我敢直视你，因为所有的痛苦注定会有一个了结，有些要活着面对，有些必须用死亡来终结。”玛格丽特回首，望着二人：“真羡慕你们。” “我也羡慕你。”木熙勾起嘴角，有一丝苦涩：“我们都在羡慕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想来真是可悲，拥有的不好好珍惜却一心想着别人身上的。”也许是第一次运用瞳力，木熙用尽全力才重新站起来：“不过不得不说，你生在了一个比较扭曲的世界上。” “还有来生吗，木熙先生？”玛格丽特问。 “有，都一样，每个世界都一样，只是扭曲的程度不同。”木熙答。 “还真是消极啊。” “但是……”木熙走上前去，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下次试着让艾利克斯分担些痛苦吧，人这种东西，相互慰藉才能走的更远。” 玛格丽特点点头：“我会的，谢谢你木熙先生，也谢谢你茶茶小姐。”她行礼时，蓝鲸化散成细小的光晕，一点点飘忽飞散。 海洋、岛屿、岩石、树木一一解体，最后只留下暂留地该有的空白。 天空的光如期而至，照耀玛格丽特全身——轮回开始了。 “玛格丽特，我会去你的世界的！”茶茶喊道。 “好啊。”玛格丽特的最后一抹笑容消失在光束之中。 铜铃舟靠岸，忘川河死水一潭，茶茶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抿着嘴用力吸了吸鼻子。 “那是什么意思？”木熙问：“去她的世界？” “我是通过与不同亡者的接触才了解了生前人们呆过的不同世界，我的所有知识与见识都来自暂留地，木熙，在狭小的实验室中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她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想啊去见见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和事，有一天能真正的去往环中，感受真实的生活。” “那是……”不可能的……木熙没有脱口而出，灵体没有轮回茶茶是知道的，所以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但他不忍打搅，“挺好，说不定有办法。” 一张写满文字的书页飞来，木熙伸手抓过。他放在眼前看了看：“哈，看来玛格丽特也相信你的愿望能成真啊。” “写的什么啊？”茶茶凑上前来，问。 “一个童话。”木熙答。 ——男孩和女孩，有个小小的梦想，飞过天空，来一次魔法旅行。 ——他们爬上梦幻气球。气球像风儿一样疾速，月儿一样圆柔。 ——飞过湛蓝的天空，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掠过树梢，飞向远方。飘过大海，那儿有嬉戏的美人鱼。 ——风儿吹得呼呼响，热气球嗖嗖地飞翔。 ——随着浪花跳舞，一下一上。跟着旋涡转圈，飞越海洋。 ——蜜蜂嗡嗡低唱，小鸟啾啾高歌，小小红花草，洒满粉色的甜蜜。 ——一起去旅行，蜻蜓扇着翅膀来带路，一起来飞翔，气球飞越小山和山谷。 ——“快看！”男孩发现一个小丑。远处的马戏团，飘来阵阵欢吼。 ——六只小气球飘上来，在空中跳舞，像是和人打招呼。 ——“使劲吹呀！”小丑叫喊着。男孩和女孩，拥抱着微风，让风儿把他们带走。 ——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突然啊，云儿染成了黑色，小狗开始汪汪直叫。 ——巨大的金色闪电撕开了天空！热气球四处乱撞停不下来。 ——女孩大喊：“抓紧呀！”他们使尽全身力量，抓住绳子不放。 ——在空中，热气球左摇右晃，就这样，突然撞见了太阳。 ——左右的高楼闪烁光芒，空气凝重，光线明亮。 ——城市的节奏像个滚筒，轰隆隆！ ——他们渐渐逃离城市，再次启程去寻找让人兴奋的事。 ——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没有终点，没有结束，男孩和女孩飘向光亮的远方。 谢谢你们，名字就叫《飞向天空》吧。 木熙和茶茶相视一笑，驱散了心中的阴霾，他们看见最后的落款，一个生机盎然的签名——玛格丽特?布朗 第287章 在适当的地点和时间上做适当的事 奈何桥的修缮工作进行的很快，脚手架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 木熙和茶茶出了门，遥望天空中的环，心中都颇有些感慨。 每一次前往暂留地，摆渡人的灵魂就会更接近执念一分，自然也会再次受其影响。木熙觉得摆渡人“生病”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这其中的痛苦与烦闷必然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他看了看茶茶，确信那份真挚的乐观依旧存在，于是放心了许多。 “无尽的生命总有一天会超负荷。”木熙说：“摆渡人又不是铁石心肠，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木熙，你忽略一件事。”茶茶接话：“灵魂不是只进不出的容器，它能消化那些阴暗，屏蔽不开心，把难过的记忆抛弃，你看啊，城府居民相安无事的是大多数。”她指着远处，华灯初上。 他们真的能完全释怀吗？ 木熙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木熙刚刚抬脚，一阵眩晕便接踵而至。 “木熙？”茶茶急忙去扶。 “冥府要融化了吗？”木熙放眼望去，尽是缥缈的火焰与虚化的背景，整个冥府仿佛陷入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之中，扭曲变形，“头好痛！” “去那边坐坐！”茶茶扶着木熙艰难地挪步到街边的长椅上，因为地处偏僻，几乎没有行人投来目光。 木熙坐下，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觉得浑身无力，躺倒在靠背上面。 “木熙！”茶茶看着他额头密布的汗珠，心中急切：“我这就找医师过来！”她掏出手机，推开盖子，却发现屏幕上全是乱码，“坏了？” 茶茶端着机体尝试重启手机，却发现按键不能复位了，一按下去就好似卡住一般不会自动弹起，不仅如此，指头触碰按键应该有机械的“啪嗒”声，此时竟然也没有一点声响。 “奇怪……”茶茶猛然抬头，他觉得冥府太过于安静了。 远处的万千灯火虽然闪烁却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磨砂。茶茶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个行人保持着前行的姿势定住了。 “木熙，是你吗？”茶茶回头去问，毫无疑问时间静止了。 木熙没有回应，似乎陷入了昏迷。 正在焦急时刻，阴影中缓步走来位全色素黑的少女，撑着一把精致的铁伞，她胸口的金链尤为显眼，在那身漆黑中是与乌红双眸唯一的色彩。 “什么人？”茶茶站起身护在木熙身边。 “我是鬼差，摆渡人。” “你是那天在街边……”茶茶认出了她。 安道尔，埃尤里?安道尔，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时止”怎么回事？ 茶茶心中充满疑问，她瞧见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掏出胸口的怀表看了看。 “你别想伤害木熙，我一定会保护他的！”茶茶提起勇气。 埃尤里似笑非笑，她摇摇头：“大言不惭。” 茶茶举起右手，必要时，她一定会在鬼差面前暴露罪割。 “别做莫名其妙的事。”埃尤里走到面前：“是敌是友都分不清，难怪总是……”顿了顿，心想还是干正事吧，“我是来帮木熙的。” 埃尤里朝着木熙投去一撇：“让他不至于耽误大事。” “什么大事？”茶茶追问。 埃尤里没有回答，从胸口的衣襟中抽出一只注射器递给茶茶。 “这是什么？”茶茶没敢接。 “治疗用的，无害。”埃尤里回答：“将它注射到木熙的灵核中，二十分钟他就会醒来，否则因灵体无法适应取回的力量就要睡上一周的时间。” “取回的力量？” 埃尤里皱眉：“你太啰嗦了。”她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催促道：“快点，时间不多。” 茶茶经过短暂的犹豫，还是毅然抓过注射器，解开木熙的衣襟为他治疗。果然在注射了药剂之后木熙的脸上恢复了生气。 “他会没事吧？”茶茶担心道。 埃尤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两个人。 “谢谢你。”茶茶抬头与之四目相对。 “把舌头伸出来。”埃尤里没有理会，紧接着脱口下一个指令。 “啊？”茶茶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照我说的做。”埃尤里冷冰冰地说。 茶茶脸颊微红，虽然害怕，却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 埃尤里摘下蕾丝手套，伸出苍白的手指捻住茶茶的舌头。 “啊~”茶茶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埃尤里放掉撑伞的另一只手，那幽钢铁伞便悬停在了空中。她用这只空出来的手伸向茶茶，弹出食指在茶茶的舌背轻轻划动，直到舌尖才收回了双手。 “什么啊？”茶茶捂住嘴觉得怪难受的。 “法阵，为得是让你保守秘密。”埃尤里一边重新带回手套一边解释：“看来吾王是做了两手准备，所以你才没有受到‘时止’的影响。”她的表情阴郁下去，心想或者说仅仅是我的‘时间’对她没用。 “吾王？”茶茶拾起刚刚放下的戒备：“白王……还是玄王大人？难道你也是圣城来的……间谍？” “丁茶茶。”埃尤里没好气地说：“你舌头上的法阵就是让你闭嘴的，自始至终你都是个不稳定因素。”她的目光中充满厌恶：“你若是说出今天见到我或者告诉任何人我今天说过的话，那片滑溜溜的舌头就会炸进你的脑袋里。” 茶茶惊恐地捂住嘴巴。 恐吓到这种程度应该可以了。埃尤里继续道：“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的确是你的朋友，我总会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在适当的地点来做一些适当的事情。”她看了一眼怀表的指针：“就到这里吧。” “等等！”茶茶叫住转身欲走的埃尤里，“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认识木熙吗？” “认识？”埃尤里低垂双眼停了片刻，反问：“你认识吗？” 鬼差化作纱雾飞散，“时止”结束，罩在这条荒凉街道上的薄膜也随之消失，远处的光影清晰可见，一切恢复如常。 十多分钟后木熙醒来，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他看着一直陪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茶茶，心中暖暖。 “还好不严重，万一睡过头就惨了。”木熙伸伸懒腰。 “有什么事？”茶茶疑惑。 “长点心吧公主殿下。”木熙笑着说：“喜玉说三天后的午夜，就是指今天的零点。” 原来如此！茶茶恍然大悟，埃尤里如她所说的确是“适当的时间出现在适当的地点来做一些适当的事情”，如果木熙一直昏迷就会耽误这事了啊！ 但是她究竟是如何知道“什么是适当的时间和地点”……茶茶在疑惑中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 下一个适当的时间就要到了，比预期晚了七分钟，这都要归功于丁茶茶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没有受到“时止”的影响和她废话了半天。 埃尤里看了看时间，还好来得及，去阻止另一个“节点”的触发吧。她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把身旁装满糖果的纸袋抱在胸前，朝着最下道的方向走去。 第288章 心有余悸的十戒 冥府有两条发光的“沟渠”，一条是行人熙攘、灯红酒绿的温泉街，另一条是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最下道，前者的光芒璀璨夺目，后者的光芒温暖中透着濒死的绝望。 居民说，那是人死后才能看到的光芒，昏黄、停滞，每一寸都在探照灵魂。 他们都死过，所以这些话是可信的。 当然，安果果也是相信的，因为她同样死过。 臭味在温热潮湿的风中弥漫，的确如之前所说，就像融化发霉的糖果，那一丝丝的甘甜恐怕是某种果实或小麦发酵后的味道，久而久之，嗅觉也就适应了。 这可比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多了。 安果果穿着那件拉链由肚下三寸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紧身战斗服，就在最下道的大街上落落大方的走着。 盯着她看得人只有落魄的原住民和垂死中挣扎的乞丐，但那些目光很快就挪开了，似乎并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间工厂，白天被愤怒的原住民围堵，抗议他们污染环境；晚上则戒备森严，一排又一排的探照灯来回晃动不停。 “核心能源应用所”。安果果自然知道这座工厂是做什么用的。 在“深入了解”之前，她得先解决一个小小的麻烦。 过了一条巷子，在架空拼接的钢制天桥下穿行，找到一处再也没有目光投射的胡同中，安果果才放慢了脚步。 这里三面高墙，是最下道左右延伸的死路之一，在它的上方，遮天蔽日的住宅区如同牢笼，爬满了潮湿的苔藓。 安果果驻足，对着空气说道：“这里就可以了吧？” “我带了你喜欢的糖果。”埃尤里从搭在墙上的防火梯走下来，手里晃荡着装满糖果的纸袋。 “埃尤里?安道尔，鬼差大人看来你很了解我啊，我本以为你只是个混日子的胆小鬼。”安果果提起兴趣：“我是守法居民，夜晚散步不违法吧？” 埃尤里将糖果随手放在一张腐朽的桌子上：“长话短说，十戒戴安安。” “你在说什么啊鬼差大人？”安果果掩饰住惊讶。 埃尤里掏出怀表，确定时间。“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对你的任务也不感兴趣，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跟你说明现在潜入‘核心能源应用所’不是最好的时机。” “你……”安果果有些慌神：“别告诉我这全是你的猜测，我很忙的哟。” “一样。”埃尤里收起怀表：“我就直说了，‘核心能源应用所’还没有完全恢复产能，你的进入只会惊动正在里面交接安保工作的一众鬼差，大战在所难免，我知道你的战力，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炽热的魔力会损坏动力井，从而造成最下道的坍塌，应用所因此完全损坏，你的愿望自此无法实现。”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是预言家吗？”安果果嗤之以鼻。 “回家可以，但不是现在。” “你什么意思？”安果果嚷道：“不要拐弯抹角，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内心最想要实现的愿望，现在应用所机能尚不成熟，你需要等待。” “我信你个鬼！”安果果指着埃尤里道：“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以为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能平安离开这里吗？” “好。”埃尤里再次掏出怀表看了看，“差不多了，接下来是武力说服。” 安果果差点没有笑出声，独行的鬼差要对抗圣城十戒？“你脑袋有问题。” “说得对。”埃尤里没有反驳，她冷静的收回怀表，直视十戒。 “你也挺爽快的。”安果果张开双臂：“来，让你一百招都行。” “等等。”埃尤里伸手道。 “怕了？”安果果嘲笑道。 埃尤里拿起桌上的糖果，把它放入一个废弃的保险柜中，然后关门，落锁，“好了。” “谢谢啊，我会手下留情的哟。”安果果有自信的资本。 埃尤里上前一步，就是这么一小步，不多不少，她带起的气浪几乎形成燥热的飓风。“哐当当”，周边随处可寻的废铜烂铁摇晃不止，一阵阵强烈的压迫感居然使得安果果退后了半步。 “取出口中的戒指。”埃尤里冰冷的声音就像谷口的凉风。 “你居然知道……”安果果伸出舌头，取下火狐之戒戴上：“你不止是自以为是，还很危险。” 埃尤里心中默数着秒针跳动的频率，现在开始，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她必须在十分钟内结束战斗，剩下十分钟留给自己和安果果撤离，不然交接完毕的应用所警卫便会成群结队的穿过最下道，发现这里的动静。 时间是够的，只要没有变数。 埃尤里毫不迟疑的转动伞柄，幽钢伞叶飞驰而出。 安果果的马尾发出光与热，疾驰挥舞便打飞了所有伞叶，“这也能叫攻击吗？” 埃尤里看着被弹开后插得满地都是的伞叶，收了伞骨，只把那插在伞柄里的细剑抽出。 不是罪割，是幽钢。安果果在用马尾接触伞叶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把武器的属性，居然是没有任何魂术的冷兵器。 安果果的双马尾化成两柄利刃交替攻击，速度与力量兼并，却都被埃尤里轻松躲开。 埃尤里的躲闪如同迈着优雅的舞步，不多一分不少一毫的避开所有攻击，那柄细剑完全成为了保持平衡的附加品，居然一下都没有用它来抵挡猛烈的攻击。 不可能的，我不够快？安果果收回马尾，开始近身作战。战了三合后加上两条马尾一共四只手连环击打，结果都被埃尤里巧妙的化解了。 束手束脚根本不能完全展现实力，难道对方是看出来了。安果果想对方是料定自己不敢在这发挥全部力量，否则便会引发骚乱。 “所以你觉得我不敢搅得个天翻地覆吗？”安果果开始不耐烦了。 “当然不是，除了压制破坏力，你并没有手下留情。”埃尤里跳开安全距离，拍了拍肩膀上沾染的灰尘。 “你敢瞧不起本姑娘！”安果果瞬间炸毛，十戒之力蓄势待发。 “如果你多学点格斗技巧，也不至于……”话到喉咙口又咽了下去。这次是怎么了，居然开始感慨了。“时间到了。” 埃尤里抬起手臂，用力一握。 安果果忽然觉得胸口一震，仿佛有万般小虫钻入灵核。一时间快要爆发的十戒之力消散不说，连自身的体力也在渐渐减弱。她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插入地面的伞叶顶端正在燃烧着幽蓝的火焰，“你做了什么？！” “燃烧的业矿。”埃尤里轻描淡写。 “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够使用业矿？！”安果果捂住胸口，后脊发凉，她十分吃力地问：“冥府早就超越圣城之上了吗，接下来就是其他十戒了吧？” “不。”埃尤里张开手掌，伞叶上的蓝焰随之熄灭，她伸手，伞柄飞入掌心，麻利地装回细剑，扭动也在同时进行，之后所有伞叶归于扇骨，“我不为城府任何一边做事，我找你的目的很单纯，告诉你今晚潜入不是时候。” 埃尤里掏出怀表，目视时间。 安果果第一次经历寒毛直竖，心有余悸，对方的诡异迫使她冷静下来。 第289章 障碍扫除之后的午夜 有些人的冷静是用于倾听对方说什么，判断说话的人是不是在讲真话，而有的人冷静下来是为了审时度势，找出对方的弱点予以绝地反击。 显然，倔强和动不动就要炸毛的安果果是后者。 埃尤里撑着伞看着她，一一说出对方的想法：“先从铁伞下手是个好主意，不过你得碰得到；将地面加热融化我的鞋底使我行动变慢——实际上它是耐热材料；通过污水制造蒸汽阻碍视线，这招会被我的伞风吹飞；其次如果你释放太多的十戒之力，那么你实现愿望的阻力便会无穷增大。” “可别告诉本姑娘你会读心啊，城府世界除了孟婆婆可没听说过第二个。”安果果仍然不肯放弃抵抗。 “她可不是读心。”埃尤里挪步到存放糖果的保险柜旁边，小小的几步就让安果果如坐针毡，“我不会读心，只是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她打开保险柜取出糖果。 安果果没有说话，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拿去，用乌丝丝村的可可豆制作的酒心巧克力。”埃尤里将糖果递到安果果面前。 “酒不会是雨晴村的比西果酿吧？” “正是。” “你可真是个怪异的家伙，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打算按照你的意志行事的哟。”安果果想要再次使用十戒之力。 “有个人托我带封信给你。”埃尤里不慌不忙，举起纸袋的手没有放下的意思：“打开看看吧。” 安果果将信将疑的接过纸袋打开，从酒心巧克力的面上取出一只玫瑰花瓣，她不用放在眼前去看那上面写了些什么，指尖触摸的那一刹那就明白其中含义了，“巴塞斯的盲文……你……” “上次见他，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我请他帮忙说服你，我想你已经了解了。”埃尤里表情淡然。 “区区鬼差……”安果果终于打算妥协，她收起糖果与花瓣，“你远不止是鬼差这么简单吧。” “不，我就是鬼差，是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不过我比较心甘情愿。”埃尤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话已至此，该是给对方一个安心的情报了，“你的计划可行，通过应用所的巨大能量穿越环壁回归你还在世的那个世界线上，不过就我刚才所言，应用所还未准备好，请务必耐心等待。” “我不信你，但我信巴塞斯，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缓一缓好了。”安果果拆开一颗酒心巧克力丢进嘴里边嚼边说：“好久没尝到这么正宗的了……那么作为情报的交换条件，你想要我做点什么呢？” “你的‘缓一缓’就是我想要的。” “我好像得了个便宜，这稳赚不赔的买卖就像酒心巧克力，外表是甜的，内在也是甜的。”安果果指着埃尤里强调道：“但我并不信你。”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秒针跳到12点，时间到了，“你相信巴塞斯就好了，再见。” “再也不见。”安果果看着眼前的埃尤里化作黑尘飘散。这真是独特的技能，魂术？魔法？算了，到此为止吧。 她抚摸着手中的花瓣，那盲文刻得清晰无比——“至戴安安，我没有听从你的意见修复双眼，毕竟致盲是我自己的主意，无论是圣城还是冥府，都有许多眼不见心不烦的事。埃尤里?安道尔值得信任，至少她的目的很纯粹，我答应她不说出事情的真相，请见谅，埃尤里说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正是你唤醒心中‘执念’的时候，希望它不会伤害你，你要明白有时候逃避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个意见，你接不接受都没有关系，是我引渡你来到城府，但究竟要做什么，取决于你，再会。” 这是十戒该说的话吗？安果果心里嘀咕，欢心的笑容却挂在了脸上。哦，对了，古怪的埃尤里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真该多练练格斗技巧了。 午夜十二点，万籁俱静，七栋登记员打开大门，得到孟婆婆的许可后用她的专车接到了木熙，不过他没想到还有摆渡人丁茶茶作伴。 “我的任务是接你一个人。”老陈手握方向盘，头也没回的说。 “她不去，我不去。”木熙回答的干脆明了。 “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老陈回应。 “我不这么想。”木熙关好车门，和茶茶坐在后排，“成为你们计划中的一环，就没那么容易死掉。” “君不闻‘棋子的真谛就是拿来舍弃的’？” “君不闻‘你也是棋子他们多久舍弃你呢’？” 老陈不接话了。 木熙轻轻一笑：“开车吧棋子，大家都是死人，还是管好自己，如何？” “同意。”老陈眯眼一笑，放下手刹挂入d挡一脚油门。 车开动了，茶茶的心情随着颠簸开始忐忑起来，不过她的目光坚定，对木熙保证道：“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你想当身怀绝技的公主，我还不想当妈宝男的骑士呢。”木熙抓住茶茶的手背，安慰道：“不怕，敢伤害你的，即便是王我也揍给你看。” 还真让木熙猜对了，那位想要见他的大人真的是王。 当木熙和茶茶在仝莘的引导下进入博朗书馆的秘密通道时，他就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在重力混乱的电梯里，木熙看着仝莘的侧脸一眼不发，他有许多问题要问却觉得还不是时候。 于是到了之前喜玉训练他用的场所时，被高大且刻满咒印的立柱围绕的中心地带，一张上等梨花木茶案，后面坐着喜玉口中的“那位大人”——素黑一身、古典飘逸装扮的玄王。 四目相对，玄王伸手：“我们又见面了，请坐。” 如果不是凑巧的话，两把椅子表明了对方知道茶茶也会前来。 木熙大踏步上前，没有丝毫戒备地坐下了，与其说一时疏忽忘记该有的谨慎，不如说对方的强大远在自己之上，若遇加害，除非发生奇迹才能逃脱。木熙坐下，接过仝莘端来的茶水，吹掉漂浮的热气，淡定的喝着。 茶茶也跟着坐下来，目光随着仝莘移动，直到对方站在玄王的侧后方停下。她看见仝莘胸前的齿轮或是时钟徽章，这颗既不是摆渡人徽章也不是四栋专员徽章的小小胸针从第一次在“审讯室”就见过了。 “摆渡人木熙，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玄王声色明亮。 “玄大人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木熙放下茶杯，泰然处之，他瞥了一眼玄王身旁的仝莘，还以为对方会说“不得无礼”呢。 “也罢。”玄王接话：“既然是我请你来的，应该由我来说。”他起身，走到宽阔的地方，一挥手便有万千星光飞出，就像那环中的灵魂光点，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翻飞游走。 或蓝色、或白色、或红色又或紫色，如同大千世界所有的莹虫钻出泥土，又好似埋藏在深处的地下之灵翩翩起舞。 最后，无数的星光点点聚集一处，形成一团圆形的投影屏幕。 木熙皱眉，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起身，走上去，里面的影像非常清晰，他看见自己正穿着一身华袍坐在宝座之上，“是……我？” “也可以说，是‘前世’的你。” “这是环中世界的某个世界线？” “不，这是城府世界的某个时间线。”玄王答。 “灵体只有虚无不会轮回。”木熙不信。 “是的。”玄王转过头看着木熙，“所以这个‘轮回’是‘器’铸就而来的，那个器，就是你。” 第290章 把所有的未知交给愈之更加叵测的未知 历史的画面原本应该恢弘大气，但现在木熙看到的过往却是在一间间小小的陋室之中，像黑白电影时代无声的胶片配合着粗糙的影棚搭景。 他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比之如今更加严肃与阴森的面孔。该怎么形容呢？木熙觉得这就像他生前决死之前，沿着公路行走时的“心情”。 放下一切，把所有的未知交给愈之更加叵测的未知。 啊，是绝望与疲惫。木熙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可他不明白画面中这个“绝望与疲惫”的自己究竟身处何境。 “我们被逼入了绝境。”玄王开口陈述：“迎还羽王的计划太过于仓促，导致了冥王势力——也就是现在的‘叛军’疯狂围剿。”他顿了顿，走到木熙的身旁，指着画面里的某扇落地窗：“冥府燃起了灼烧一切的大火，无数战友魂飞湮灭，冥王势力和我们只有一墙之隔，而那时候你——曾经的你托出了一个计划……” 木熙看着窗外冲天的火光，猛然想起刚到冥府饿晕时产生的幻觉——是一样的，整个冥府都沉浸在烈焰之中。“是个怎样的计划？” “这个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玄王手指一划，过往的画面倍速播放，最终停留在了玄王踏出冥堡大门的那一刻，“以神器‘颠倒之镰’改写结局，虽然不能反败为胜，但能让我们在冥府扎稳根基。” 影像中的玄王化身为‘镰’，波芒如同海啸一般就地画圈，随之席卷整个冥府。 “将发起回想叛乱的我们变为拯救冥府的英雄，将讨伐我们的冥王势力变为意图摧毁冥府秩序的叛军。”玄王提高嗓门：“囚禁冥王、统治冥府、追捕‘叛军’，永远掩藏真相！” 听上去第一个计划就已经确定胜局了啊。木熙想这难道不是彻底的反败为胜了吗？正在疑惑间，玄王继续说话了。 “的确能对冥府瞒天过海，但对圣城却行不通……‘心存侥幸可不行，圣城对这场战争关注已久，颠倒之镰能改变结局却不能改变过程，远在圣城的他们可能并不会受到器的蛊惑，一旦给予圣王揭露真相的机会，讨伐就在所难免了，因此我们还是要选择撤退。’……曾经的你这样说道。”玄王看了一眼木熙，“即便是赢了，却还是要装作失败。” “真够谨慎的。”木熙会心一笑。 “计划的第二阶段便是撤退，除了我、白王，其余重要战力都要迅速转移，特别是‘器’。”玄王闭上眼睛，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城府世界就这么大，转移到哪里……？”似一道闪电落下，木熙豁然开朗：“环中世界！……穿越环壁，将灵魂放入环中，没有谁能想到进入环中寻找！难道说原住民也参与了，只有他们知道穿越环壁的方法！” 玄王摇摇头表示否定，“曾经的你也知道。” “我？”木熙一怔。 “遗憾的是你没能坦诚。”玄王叹道：“无所谓，关键在于曾经的你的确做到了，将除我之外的四件神器放入了环中，经历轮回，在合适的时间召回到城府世界，因此你给包括在你之内的所有‘器’设置了一个‘闹钟’。” 玄王转向浮空的影像，指着曾经的木熙——他展开的手掌的确飞出数个金色光芒汇聚的机械闹钟。“而你嘱咐我，在合适的时间召回你们。你是最后一个到达这里的，同时你也带着他们过去的记忆。” 木熙不得不信，这一切都说得通。 “你……”玄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木熙只在梦里见过的动作。 那就是对他行礼跪拜。 黑长的袍子推出精致的边，在冰冷的地板上铺陈出去，一颗高昂的头颅垂落，谦恭地放在木熙的面前。 丁茶茶捂住嘴巴退后，吃惊程度不言而喻。 仝莘却只是站着，不卑不亢。 “吾之兄长，飞王大人。”玄王叩拜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震惊的了，只是看着面前跪拜的王，木熙一时还无法接受，他挪开目光，问了一个更加好奇的事：“兄长……我是你哥哥……堂哥？表哥？不会是亲哥吧！” “不是您想的那样。”玄王解释道：“羽王大人打造的第一把罪割便是逆流之杖，也就是您。” “罪割的顶级形态——人态？”木熙盯着自己的双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是如此，其余四器皆是‘人态’的罪割。”玄王接话。 “木熙就是木熙，他才不是什么罪割，他是鲜活的灵魂啊！”丁茶茶压制不住冲动。 木熙伸手制止，他回头给了丁茶茶一个坚定的眼神：“没关系，我就是我。” “这是事实。”玄王道。 “我凭借自己的意志行事这也是事实，什么飞王羽王我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木熙继续道：“也许曾经的我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不过那是曾经，现在的我只做现在的事。” “无可厚非，所以我这把‘钥匙’将助你唤起过去的意志！”玄王迅速起身，一只手掌破风般奔入木熙的胸膛。没有触碰的实感也没有破损的裂痕，仿佛那只手掌透过木熙的身体进入到了另外一个次元，“得罪了！” 如果不出意外，玄王自然能够抓住木熙的记忆；如果不出意外，木熙将以‘曾经之王’的身份重新树立在羽王旧臣心中的威望；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里切断与丁茶茶的联系，回到迎还羽王的大业之中。 如果不出意外……不巧的是，曾经的木熙，或者说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那个木熙，终于调整了轮回之中的因果律，像他生前濒死的那刻一样—— 把所有的未知交给愈之更加叵测的未知。 玄王无法相信的抽回手掌，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他曾经视之为希望的“兄长”、也是这个保存了羽王火种留住青山的远见之人。 何故短视？何故不同？何故亲手毁掉计划的第三个阶段？ 一缕缕黑发垂下，玄王憔悴地跌坐回椅子上，他的视线从无法聚焦到逐渐清晰，又从木熙身上移动到丁茶茶身上。 一切的因果、一切的未知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最终的答案，所有的线索全部聚集在了这个单马尾女孩的灵魂之中。 他曾听闻是‘爱’毁灭了白王，他现在相信，也是‘爱’毁灭了飞王。 第291章 都有一个挂念的人 博朗书馆前台咨询处留了一盏灯，算是这深邃走廊中唯一的光亮。 仝莘引路在前，不言不语，经过那点微光时顺手提起先下台阶在马路边拧灭了油灯。 木熙和丁茶茶望着不远陡然明亮的两点探照光芒自远而近移动，到了门前才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仝莘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 “玄大人之后怎么办呢？”丁茶茶身子钻入车内一半，不安地向外问道。 “还是会帮助木熙建立在城府的威望吧。”仝莘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扫描没有街灯照耀的四周。 “情况很不妙吧？”木熙问，“看他刚才的神态，‘失意’这个形容词也不过如此吧。” “你听好了木熙。”仝莘突然正色道：“玄大人为之付出太多，仅凭一己之力维持至今已经够艰难的了，玄大人不久将会……失势，白王联合议会差不多快要架空他了。留心观察一下冥府的变化，我就不作过多的说明了。三阶段计划失败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现在好比从零开始，你做好准备了没？” “即便你如此叮嘱我……”木熙回答：“没有。不过我知道一点，玄大人失势也就意味着你们一派对我的保护消失，如果情况有变……实际上我也有自己的对策。” “除了我们，没有谁是可信的。”仝莘望向天边的环，“好歹你也是我们这边的，即使只讲求利益，你的安全也是对我们有益的。” “‘我们这边’。”木熙干笑两声：“白王曾经何时又是‘我们’这边的呢？” “回想叛乱之后他的心态就变了。”仝莘摇摇头，不愿意去回忆，“好了，快走吧，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 汽车发动时，车窗外雨幕便开始交织了，木熙回望站在雨中久久没有离开的仝莘，心中冒然地生出一份悲悯。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曾经的自己”身上，而那个自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背叛。他没能拿回记忆接过帅旗重振旗鼓，也没有给这些羽王的旧臣留下哪怕一条妙计，甚至一个暗示都没有。 “曾经的木熙”就那样消失了，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抛弃了他们，而这一切都因为…… 他把目光落在丁茶茶忐忑不安的脸上，心想“如果我曾是飞王，如果我曾掌握着大多数人的命运，如果我的理想是迎还羽王这么宏大的伟业，那又为何会为一个女孩子放弃一切。曾经的我，是如此感情用事的人吗？” 除非……在这千百次的轮回中，我在茶茶身上看到了更宝贵与更渴求的东西，这样东西超越生死，甚至让我自私。 雨滴噼里啪啦地击打车顶，在深夜寂静之中鼓噪起喧哗之声。车窗雾化，温度攀升，有那么一刻木熙祈祷着就让这辆车一直行驶吧，别再有什么后续故事了。 沉默之中还是茶茶率先开口，将木熙使用力量过度晕厥，从而导致差点错过了今天这场重要会谈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碍于埃尤里留在舌头上的法阵，丁茶茶滤过了重要的部分。 “还好及时醒过来了。”木熙笑笑。 “木熙你觉得白王会帮助玄大人吗？” “这还用问，当然不可能。”木熙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否定了，“一个想要架空玄王的家伙，为何还要出手相助？” 说得是呢。但丁茶茶不明白，既然白王不可能做出帮助玄大人的事，那为何手下直属的鬼差埃尤里会帮助木熙？今晚这么重要的谈话，错过岂不是对白王更有利，除非……除非埃尤里不是受白王指派。 最终丁茶茶晃了晃脑袋，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她略感意外，自己竟也能学着木熙的样子思考了。 回了七栋，两人互道晚安，不一会儿木熙房间的灯便熄灭了，而丁茶茶却没有困意，她盯着蒸煮的茶水发呆。 肆意的茶香伴随着窗外雨滴的响声漫着几分惬意，丁茶茶抛开烦恼，将一口暖暖地茶水送入口中。 她随意地望向窗台，忽然发现栽种葛乡花的盆栽忘记收回了。连忙起身去拿，这一下便发现了站在街对面屋檐下的埃尤里。 幽钢的羽伞轻轻一斜，四目相对。 雨中的气温是很低的，丁茶茶看着对方手握着怀表没有想走的意思，忽然觉得应该为上次的事答谢一下，于是取了一件防水的外套匆匆下楼。果然是在方才看到埃尤里的地方找到了她。 比之上次的打扮，埃尤里多了一个斜跨的皮包，像个药箱。 “鬼差大人。”丁茶茶想为她披上外套，却被利落的拒绝了。 “不必了。”埃尤里收起怀表，时间刚好。她翻开皮包，从里面取出四只针剂与一面幽钢制的护心镜，叮嘱道：“四只针剂务必保存好，它们是消除木熙负荷的灵药，上次你已经见识过如何使用了，另外护心镜从明天开始请一定佩戴。” 茶茶刚要张口就被埃尤里无情地打断了：“不要问为什么，照做就好。” “是……”茶茶不好意思地弯了弯腰：“谢谢你。” 埃尤里扣好皮包纽扣转身，算是告辞了。 “请问是白王大人派你来的吗？”见对方要走，丁茶茶忙问。 埃尤里镇住，她回过头是一副惊愕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因为你是鬼差啊。” “我是问你……”埃尤里前臂一划，长剑“嗖”一声指在丁茶茶鼻尖上，“为什么说多余的话！” “无意冒犯啊！”丁茶茶后撤一步满脸歉意。 埃尤里忍住怒火，长剑收入伞中，她浑身颤抖并恶狠狠地警告：“别再制造不稳定因素了！”说罢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茶茶愣在原地，待到一阵寒风袭来才回过神。看着手中的赠予物，心想这个鬼差大人真是奇怪。 雨就这么下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才迎来晴朗的曙光。 然而新的一天的确如同当日的气候，干燥、灼热。三座移动要塞自黎明出发，驶入冥府郊外的不毛之地。 代表着冥府军力的钢铁之师终于出动，预计会在七天之内到达指定地点，和大地伤痕的原住民隔漠相望，同样也会与圣城军团对垒。 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居民，在早间新闻看到如此火药味十足的直播画面，心中都不免有些激动，对大多数人来说，一潭死水的城府格局即将迎来变革。 “或者迎来毁灭。”白王在办公桌前看着前方发回的视频，伸了伸懒腰，“还是别这么悲观吧，哈……迎来新生。”他起身走到窗前，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如过眼烟云，除了一个惨淡的微笑和一个他无法忘怀的名字，“是新生对吧，白琼。” 第292章 短暂的聚首 余后的几天里，冥府经历了诸多变化。 冥府三栋以“强化治安”为由从摆渡人手中收回了渡川与源，全部上缴三栋统一管理，只在摆渡人前往暂留地时登记配发，其余场合一律不准持有。这就相当于缴了摆渡人的械，本该属于玄王的战力就此瓦解。 鬼差总队长一职因为白王和议会意见不合暂时搁置了争论，待“紧急事态”结束之后再做商讨。本该沆瀣一气的两方居然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意见相左，说明羽王的遗臣还是试图在最后挣扎一下，不过现在才看清白王的真面目为时已晚。 核心能源应用所在三栋接管之后很快清洗了反对的原住民，最下道的气氛跌入冰点，柯林立紧急下发通知，要求各分部收容被迫害的同胞，并停止“交流活动”。 冥府原住民组织与大地伤痕自此失去联系。笼罩在原住民头顶的另一个阴影便是传闻冥府中出现了一位带着面具以原住民为对象的猎杀者，已经有好几具原住民尸体在街头巷尾被发现。 “看来城府世界真要疯了。”木熙踩下刹车拉起手闸，懒洋洋地趴在放线盘上，此时一列电车正经过头顶的高架，在这片曼迦选中的空地上，除了枯萎的杂草和破落的护栏，就只有布满涂鸦的桥墩下丢弃的看台椅了。一共五阶，茶茶坐在辰式希的旁边，从清晨开始就一直陪着木熙练车。 “现在你会开了，要不要上路试试？”曼迦从副驾上转过头来询问。 “可以是可以，如果被抓到无证驾驶会怎么处罚？”木熙反问。 “大概会被鬼差关押一周吧，并且四栋会取消你的当月工资。”曼迦耸耸肩：“几率应该很小，毕竟大部分鬼差都被派往了前线。” “接着是大部分摆渡人吧。”木熙靠回座椅：“派遣名单还没有下来吗，你有没有内部消息？” 曼迦笑了笑：“这事儿我真没关注。” “起码对于大多数摆渡人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吧？” “也许吧，不过大家都死过一回了，仗打不打得起来，会不会出现伤亡，出现多少伤亡已经……” “已经注定好了。”木熙抢先把曼迦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口气是七分的理解：“如果我知道结果或许会做点什么。” “但你不知道。”曼迦看着窗外的杂物堆：“你把记忆丢掉，就是想尝试一个没有走过的‘世界线’吧。” “谁知道啊？这种感觉挺奇怪的，猜测自己的目的却猜不透，真是怪异的很。”木熙推开车门下车，曼迦也紧随其后。 丁茶茶看着两人走来赶忙起身，就像是原地待命的士兵见到长官到来了。 “茶茶，你现在真像个鬼差。”木熙嗤笑道。 “什么啊？” “我还以为你会站起来行礼然后说一句‘大人，您辛苦了’。” 茶茶没对玩笑进行回应，直接开口言它：“你在练车的时候我和小希也没有闲着呢。” “有什么发现？”木熙接过递来的纯净水喝了一口，目光飘到小希身上。 “师父……是！”小希连忙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的全息投影功能，在大家面前展示了最近非常火热的传闻。 “灵核被盗事件？”木熙回想起奈何桥船务百里绯说起的那个传闻，“就是灵核被盗但居民灵体完好这件事吧。” “师父也听说过啊……” “听说是听说过，但是这个没有实质证据吧。” “有……是一位匿名网友撰写的文章，其中……其中添加了照片。”说完，小希便将照片投射在了空地的上方。 的确是非常清晰的照片，胸口的大洞及洞口环形的印式落入四人眼中。文章上说明近三周时间，冥府陆续出现了灵核被盗事件，有遇害的鬼差也有“修缮医馆”医治的病人，据目击者称，的确有在深夜里看到可疑的身影，有人猜测是“原住民猎杀者”干的，但很快就被否决了，在一份被公布出来的三栋内部文件上有如下说明—— “原住民猎杀者虽然身份成谜，但可以确定他的猎杀对象只有原住民，而盗取灵核的元凶很可能另有其人，根据冥府监控网络的影像数据及目击者证词，盗取灵核的凶手是有组织并且三至四人为一队出动的，在之后的调查中七栋辖区的鬼差有与之交手的记录，可惜失败让对方逃脱，根据鬼差队长埃尤里·安道尔提交的报告内容，的确在对方身上发现了‘怪异的包裹’，只是无法更加进一步的证明是否和灵核被盗有关。” “技术分析过了……这些图片……没有被处理得痕迹……只是这份文件无法验明……真伪。”小希解释道：“因为上次骇入过冥府网络……他们打好了补丁……所以……” “啊，什么时候？”木熙挑眉：“辰式希做的吧，我想跟她说句话可以吗？” 小希摇摇头：“她……她拒绝。” “那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时沉默，看来大家也没什么要说得了，“那就暂且这样，一起吃个午饭？” “今天不巧。”曼迦拿起木熙的手把车钥匙放在了他的掌心上，“我和小希还要去暂留地执行任务，你把车开走吧。” “你当真？”木熙略显兴奋：“我可没有驾照。” “带着茶茶去兜风想想还挺浪漫吧，再说了，不上路的司机永远开不了车，反正如果有什么意外直接用时止溜之大吉吧，这部车的车主并不存在，所以不用担心鬼差追查的到。”曼迦无所谓地摆摆手。 小希收好电脑也下到曼迦身边，她朝着木熙和茶茶鞠了一躬：“师父……茶茶姐……我们告辞了……” “好吧。”木熙回应般地含颚，车钥匙被他抛起落下弄地哐当作响。 目送两人离去后木熙才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盯着茶茶看了半晌。 “干嘛？”茶茶没好气的答复对方莫名其妙的目光。 “你从今天起要当个淑女？”木熙嘿嘿笑道。 “什么啊？” “最近安静不少啊公主殿下。” “废话！”茶茶半爆发地嚷道：“又是记忆又是飞王，玄大人还给你行跪拜礼，并且亲口承认羽王的存在！而且关于冥王大人被囚禁……我，我只是这几天想得比较多罢了……” “理解理解。”木熙长叹一声：“其实我反而没那么惊讶，该吃吃该喝喝，只要你还在……在这。” 丁茶茶被这话熏红了脸，本该接上一句温暖的，或者不那么悲观的回应，但到口边的话却变成了“如果不在了呢？” “我也会带你回来！” 没有迟疑，哪怕是一毫秒的犹豫。木熙望着茶茶黑曜石一般质感的眸子，慢慢倾斜了身体。 丁茶茶回望着木熙，在暧昧的气氛中也渐渐放下了眼睑。 好死不死，由于木熙攥紧了拳头刚好按下锁车键，“啪”一声落锁吓得两人急忙背过身去。 木熙干笑两声转移话题：“去早川那里坐坐吧？” 茶茶听完心里莫名不适，总觉有某个让她不爽的人在等着她。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去那里？” 木熙脸上的红晕退散，变得严肃起来：“曼迦跟我说了一些事，安果果她……” 第293章 追问那天未完之事 车子虽然是环声公司早期产品但车况还算良好。木熙自然见过也坐过汽车，在车水马龙的生前世界里它们作为交通工具被普遍使用，成为人类出行必不可少的载具。 有些国家还被冠以“车背上的民族”这个称号，也从侧面反应了大众对于汽车的信任与依赖。 所以要说汽车，木熙当然了解，可问题就在于车的年代。要知道古典车和现代车的外形是完全不同的，对于老式汽车，也就是俗称的“老爷车”，木熙心里早就存在亲手去驾驶的冲动了。 曼迦为他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部冥府交通网络上极为普遍的古典车款式。 “还好只是车身老性能不老，披着老爷车的外皮全是现代车的内在，冥府大众的审美简直精致的可以。”木熙载着茶茶从小巷进入大路，沿着盘山公路小心驾驶。从这里能够眺望温泉街一带盎然生机的风景，雨后的光线更加折射出高清的质感。 “木熙，无证驾驶可是违法行为的……总觉得不太好。”茶茶略感不安 “我当然知道了，可是去考驾照又害怕被有心人揣测意图，这件事总归要隐秘的。”木熙自然也不是开的理直气壮，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木熙真的很谨慎，有时候感觉跟不上你的想法……”茶茶看向车窗外，换了个话题：“曼迦前辈说的都是真的吗？葛塞和安果果都来自圣城……”茶茶开口询问。 “不会有假，他们潜伏于此的目的是寻找神器并将其全部带回圣城，可任务中途出现了意外。”木熙回答。 “白玉京事件么？” “不，在那之前，不过也有关联吧，简单来说就是安果果在早川的奶茶店打工，本来是为了接近我故意接受的好意，可惜为了帮早川拜托高利贷，就此惹上了白玉京这个麻烦。”木熙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是训练有素的间谍为什么还会感情用事……” 啊，为什么曾经的我明明决定着大多数人的生死却也会感情用事。如果要说一个原因，那就是“执念”。 木熙恍然，原来千回百转都没有逃过“执念”这个关口，对茶茶的执念造就了今天的我，那么又是什么样的执念造就了现在的安果果呢？ “你觉得安果果会有什么执念？”木熙问。 “我哪知道……”烦躁的感觉尤然心生，茶茶捂住胸口道：“我之前和安果果有过节么？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名字就非常……非常不舒服呢。” “呃……”木熙拍拍脑门：“我都忘了你不记得一些事了，没什么过节，争风吃醋而已。” “谁？谁的醋？” “我。”木熙得意洋洋地冲着自己戳戳大拇指，刹那间便换来一记巴掌。 “握好方向盘！”茶茶被左右甩了个来回。 “哇哈，差点就上冥府头条了，‘两名摆渡人无证驾驶冲出环山公路殒命’，吓死我了。”木熙装模作样的抚摸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假表情。 “一天胡说八道，谁会吃醋啊！”茶茶抄起双臂瞥向窗外不再理他了。 伯醇街面以下便是停车场，所以找车位并没有费太多时间，由于是冥府首屈一指的商业区，车位自然是充足的不得了。 两人乘坐电梯上了街面，阳光顷刻泼洒，天边悠悠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彩虹，几颗不成气候的雨滴自天空坠落，在积水的路面上点出短暂的涟漪。 只在远处望着，就见垭口奶茶铺门口排着长龙，顾客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木熙哥哥！”安果果招手欢呼，目光又在下一秒落在了丁茶茶身上：“啊呀，果然没有化为虚无啊。” 自上次大事件后木熙也是第一次见到安果果，从早川那里拿回渡川时安果果恰巧不在。日隔日久，又加上曼迦的话，木熙实在无法自然地打个招呼，只好微微点头，嘴里潜意识的蹦出个“嗯。” 安果果抱着厚厚一叠传单，给来往的顾客散发，又兼顾着组织他们排队的任务，也是匆匆忙忙，不过好在秩序井然，忙而不乱。她似乎发现两个人都不太“热情”，嘴角稍稍玩味地勾了勾，便指着店里说：“早川姐在里面，你们是找她呢……”指头转回来又对着自己的脸：“还是找我？” “是有点事，我和茶茶先进去打个招呼吧。”木熙说完也没有看安果果一眼就准备拉着丁茶茶进入店内。 结果安果果上前一步缠着木熙的胳膊把他拽在了原地，仍由胸口的传单全部落到了地上。 “喂……” “之前可是叫人家果果，现在就一个‘喂’了？”安果果紧紧贴着木熙，一厘都不肯让：“那天晚上似乎发生了许多事……”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木熙哥哥似乎变得更加特别了。” “别靠那么近！”茶茶一把抓起安果果的手，也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居然把她从木熙的身上拉了开来：“你们很熟的吗……” “我们可是接过吻的哟。”安果果摸着嘴唇。 “什……”丁茶茶转过头怒气冲冲地望着木熙跟着一个巴掌过去，“她说的是真的？！” “没没没没。”木熙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她只是误用了我喝过的吸管而已，她把这个叫做接吻，你说扯不扯，哈哈哈……” “安果果……”丁茶茶冷冷瞥了一眼安果果，“我们之前相处的并不愉快吧！” “我觉得挺不错！”安果果没心没肺地笑了。 就在丁茶茶想要毫不客气的给对方一点教训的时候，早川的声音从店铺里传了出来：“果果你在笑什么呢，好好工作啊，今天人太多了！” “早早姐，木熙哥哥和茶茶怪兽来了！”说罢便自顾自的蹲在地上一张张的捡传单。 “我今天非要……！”丁茶茶挽起袖子。 “好了好了。”木熙拦着她，说：“先去和早川姐打个招呼吧。” 店里仅有的四张桌子都坐满了居民，早川在吧台后面忙的不亦乐乎，见两人进来手也没停，只是抬眼目视，礼貌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 “没关系，不用管我们。”木熙挠挠脑袋。 “早川姐，我来帮你吧。”丁茶茶自告奋勇。 早川觉得不太好意思，推脱再三还是被对方的热情打败了，“实在抱歉茶茶，麻烦你了。” 丁茶茶边系好早川递来的围裙边对木熙说：“我就在里面帮早川姐，木熙去找安果果吧，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希望你们谈话顺利。” “你还好意思说我，最近你也和我一样，动不动就沉默，看来我们有些疲倦了，过几天约上小希和曼迦去泡泡温泉放松一下，如何？”木熙挤出一个微笑。 “好！”丁茶茶用力的点点头。 木熙出了店门，发现安果果已经把传单都捡拾干净了，依旧恢复刚才的样子，一张又一张的发给来往的路人，“最新口味奶茶，7折优惠的哟，请在吧台的自动取号机取号！” “安果果，我有话想跟你说。”木熙站到她的身边开口。 “拿去。”安果果分了一叠传单递给木熙。 木熙接过传单，麻木地发给路人，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和葛塞认识吧。” 安果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招呼了一个顾客之后回头：“你知道啊？谁给你说的，那个鬼差？” “谁？” “哦，不太可能呐……不会是某位嘴上说着互相保密背地里大嘴巴的摆渡人吧。” 她在说曼迦。木熙不愿透露，只说：“你不管，总之这是事实，我现在问你，是你下令让葛塞那么做的吗？” “不是的哟。”安果果回答很干脆。 “那么，你是否知情？”木熙又问。 “并不知情。”又是很干脆的回答，没有片刻犹豫。 沉默。传单发出去一张又一张，半晌木熙还是先开口了：“那么，你对丁茶茶的看法是？” 安果果递出的传单被路人拿走了，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停留了那么一刻忽然垂下，“看法？” “也就是说，你对丁茶茶的态度究竟……” “除掉最好吧。”安果果转过头来，如太阳般耀眼的金色眸子中却没有一点温度，“消除一个抓你回圣城的障碍，直接杀掉的确比较省事，对吧？” 第294章 凶手总是以爱之名 木熙还以为下一秒就会被眼前这个看上去个头只有小学生比例的少女扼住脖颈了，可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发动时止的时候，对方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之前的戾气与凶险也随之不在。 “啊，不过嘛葛塞的死让我获得了自由，我现在凭借自己的意志活动，也就是说丁茶茶存在与不存在都可以，她的事与我无关了。”安果果笑着。 木熙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你要知道，葛塞对丁茶茶下手并非为我抓你扫清障碍。” “那是为什么？” “莉西娅。”安果果盯着木熙，“圣城十戒绝对效忠于圣王大人，不应该有半点疑虑，对圣王的崇拜是十戒与圣城唯一的精神联系，但莉西娅不同，她来自冥府，是由摆渡人转职而来，带着对丁茶茶的执念，作为十戒的她和圣城的联系就不会像原十戒那么紧密，我想这千百周的时间里，圣城对于莉西娅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终止过，所以莉西娅是不受信任的‘外人’。” “这么说是那些歧视她的人要除掉茶茶？”木熙以为他理解了。 “错了哟，恰恰相反，是那些信任并爱护她的人才要除掉茶茶，帮助莉西娅抹去这块心病是他们认为‘爱’她的方式，凶手总是以爱之名。”安果果从木熙身上收回目光，望着天空中的环开口：“爱有时很温暖，有时也很冰冷，对吧？” “说的你懂什么是爱似的。”听到这里，木熙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木熙哥哥啊，你对丁茶茶那种‘爱’我的确不清楚，不过我还是知道另一种爱的，怎么说呢，那是亲人的爱吧，在我生前世界，我的父母为了治好病重的我不惜变卖家产，即便受到亲戚朋友的劝说也毫不吝啬的为我付出，直到最后一无所有，我死后就在想啊爸爸和妈妈会不会后悔呢？” “所以，你就像回去确认一下吧？”木熙看向安果果，他能猜出那份执念了。 安果果没有吃惊，她将手中的传单派发完毕，拍了拍手掌：“你比我想象中的知道的多，没错哟，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回到环中，带着记忆回到我去世之后的时间线上，再一次见到爸爸妈妈，亲口问一句‘你们为了我会后悔吗’？” “没有哪个父母会后悔的吧……”木熙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不敢确定：“即便是为了安慰你，也会说一句不后悔吧。” “发自真心的感情是看得出来的，你能说丁茶茶喜欢你只是因为习玖虚无而莉西娅不在冥府么？” 木熙一时语塞，这种可能他曾经想过……“不说这些了，我直接一点，跟我做个交易吧！” “我拒绝。”安果果非常果断的回答。 “你都没听我说……”木熙有点慌乱。 “无非是以你的‘力量’来换取我对丁茶茶的保护，可惜我已经不想再被任何人指使了。” “你听我说。”木熙还是觉得有必要摊开条件给她看，“我最近得知我曾以‘器’的力量送他人进入环中，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方法，但有朝一日你或许能用得上我。” “或许吧或许吧，可惜我已经有自己的方法了，而且理论上……不，应该是得到证实可行。”安果果想起埃尤里的话才如此自信，“所以你提出的条件诱惑不大。”她摇摇头，还是拒绝了。“你问了我这么多，该换我问你啦。” “你说。”木熙有些丧气。 “你以此为条件已经向多少人换取对丁茶茶的保护了？” “我……没几个吧……我记不清了。”木熙努力想了想，的确有很多许诺。 “你把借条弄丢了吗？”安果果抢过木熙手中的传单，继续给过往的路人发放，“你也不相信他们真的会保护丁茶茶的吧，迫不得已用自己作为条件说明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期盼着丁茶茶这个障碍消失，其它我不好说，但圣城那些真心爱护莉西娅的人的确想要她化为虚无。而我，就是这其中一个。” “那你为什么改主意了？”木熙问。 “因为一想到莉西娅会因为失去丁茶茶而伤心不已，我就无法行动，当我明白什么是执念以后，才明白了她的心情。” “你不是普通间谍吧？” “还有哪一种呢？” “我是指……”木熙在她的身上察觉了违和感，“你没有称呼莉西娅为大人，圣城还有什么职位能和十戒同级的吗？” “啊呀。”安果果略感意外：“那个大嘴巴没有跟你说过？啊，本姑娘是圣城十戒，小狐狸戴安安。”说完，安果果吐出舌头，上面赫然放着火狐之戒。 “你居然是……十戒？！”木熙震惊到无以复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还有同伙吗？” “没有咯，死完咯。”安果果摇摇头：“所以我才说自由了嘛。” “可是圣城那个什么会长在冥府。”木熙不信。 “你是说奥里文？我和他可不熟。”安果果不高兴：“本姑娘可是淑女，欺骗这么拙劣的事可是做不出的哟。” 真敢说啊，你不是叫戴安安吗？木熙一时也想不到她说谎的理由，只好相信。“十戒也会屈服于执念的啊。” “屈服？”安果果笑了：“你错了哟，是我找回了挣脱枷锁的勇气才有直面执念的决心，本姑娘是勇敢的人，莉西娅亦是，至于后果嘛……” “圣城肯定不会容忍你的肆意妄为。”木熙能想到后果。 “能打败我的除了圣王大人只有十戒的某一位了。”安果果昂起头，严肃起来：“不过你要搞清楚，即便我脱离圣城也绝不会做出损害圣城利益的事，协助冥府更是不可能了，不过……”她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圣城有派遣来对付丁茶茶的间谍，我可以第一时间告诉你，至于能不能阻止就看你的本事啦……” 木熙觉得这是对方能给予的最大恩惠了吧，“谢谢。”他从心底感激。 “就当是……”安果果转过身，看了看垭口奶茶铺的招牌，又试着去搜寻店内早川的身影，“就当是这份好工作的答谢吧！” 第295章 不可否认的距离感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雨，由于视线不好，木熙将车开的很慢。他不必把车开回公寓，只需要停在练车的地方就好。 车窗上泛起薄薄的雾气，木熙伸手按下了空调开关。 “早川有和你说什么吗……关于安果果的？”木熙问副驾上的茶茶。 “嗯……”茶茶扣下手机盖，努力打起精神：“听早川说店铺生意火爆是因为安果果用大白兔奶糖调制除了新口味的奶茶。”她指了指汽车中控下面的茶水托，上面放着两杯喝了一半的奶茶：“就是我们临走时早川姐送的这个。” “哦……” “你和安果果聊得怎么样？” “她不叫安果果，她的真名叫戴安安，圣城十戒，火狐戴安安。”木熙干脆地回答。 “什么？”茶茶吃了一惊：“她就是戴安安？我曾听莉西娅说过，被称为火狐的戴安安是十戒中最强的！” “我也在资料里看过……”车驶入隧道，木熙继续说：“仔细想一下，那张脸变化不大啊！”木熙挥手锤打方向盘，懊悔不已：“该死！我本打算用力量作为交换条件让她帮助我们，一旦成功，有了十戒贴身庇护的你纵然谁都伤不了，可惜的是！可惜没有成功，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十戒我就该更加谨慎一点了，曼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曼迦前辈也有他的苦衷吧……” “也许是吧。”木熙稍微理解了点：“如果对方并不坦诚，盲目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必会带来灭顶之灾，说起来，还是戴安安主动告诉我的。” “我现在就可以用银妆镜告诉莉西娅，拜托她说服戴安安帮助我们，毕竟他们都是十戒啊。”茶茶提议道。 “行不通，目前她只凭借自己心情行事。”出了隧道，雨就小了很多，“她说自己自由了，已经不想再被任何人指使了。” 再转过一道弯，木熙使劲踩住了刹车。突然的急刹让茶茶惊了一跳，还好有认真系上安全带才避免撞到前面。 “怎么了木熙？” “你看……”木熙指着前方说：“居然是堵围墙啊。” “木熙迷路了啊……” “你应该说我们迷路了。”木熙挠挠脑袋，从衣兜里取出手机：“还是设置导航吧……”屏幕亮起，首先看到了一条未接来电，“曼迦打过电话。” “什么事呢？”茶茶问。 “不知道，回拨过去就好了。”木熙熄火下车，天空已经基本放晴了，夕阳的余晖照不进这个角落，所以光线稍微暗淡。电话拨通了，那边传来曼迦的声音——“木熙，我有事跟你说。” 茶茶也跟着下车，她发现潮湿的墙角布满了爬山虎，居然还开出了紫白色的喇叭花，“真漂亮啊。” “我也有事跟你说。”木熙看了看周围，的确是个死胡同，但几间破旧的铜铁房子后面立着一座高价，一辆电车刚刚驶过，“我和茶茶迷路了，再开下去就要到环之回响的时间了，我打算带着茶茶坐电车回来，我记得电车能够在环之回响的时候牢牢固定在铁轨上……嗯，只是车该怎么办。” “你别管车了，你现在听我说……” 茶茶蹲下去，指尖轻轻触碰这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冰冰凉凉，和永夏的冥府完全是反向的两个温度。她起身时，木熙的电话已经打完了。 “曼迦说什么啦？”茶茶问。 “快到环之回响时间了，我们坐电车回去吧。”木熙打开手机地图，果然那个电车站离这里只有五分钟脚程。 “车呢，怎么办啊？”茶茶看了看汽车。 “曼迦说会叫人处理的，放在这个死胡同里想必环之回响也吹不飞……”木熙本来打算开开玩笑缓和一下心情，却怎么也办不到，只得催促：“快走吧茶茶。” 两人绕过死胡同，再上了一截楼梯就到了电车站，驶来的电车刚好停靠便及时走了进去。开出一段距离后电车就在空旷的轨道上停了下来。 一阵“砰”“哒”的声响再伴随着短暂的摇晃，电车被牢牢固定在了轨道之上。那些钢制的巨钳从电车的两旁伸出，像螃蟹一样夹住了铁轨两端。 这是一段架空于两座山丘之上的轨道，电车停在中间，能从车窗里面向外眺望温泉街峡谷顶部正在闭合的钢板。 整个冥府，陷入巨大的声响之中，所有建筑被依次固定，所有窗户与房门紧紧闭合。 茶茶站到门边，几乎是贴着玻璃向外望去，“我记得很久以前，有次晚上出门没有关窗户，回来时屋内一片狼藉，衣柜翻倒、茶几撞碎了玻璃，我用来给莉西娅写信的墨水染黑了床单，那一次被艾美嘲笑了好久，但她还是帮我把房间整理干净了，我们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而习玖姐告诉我们只要告知原住民清洁工就好，他们会安排收拾。那个时候我就对艾美说‘原来有这么方便的事情啊，那我们都白忙活了。’” 茶茶笑笑，继续说道：“但艾美告诉我‘重要的是我们忙中取乐啊，你看修缮窗户和亲自动手钉好衣柜多么有趣，难道你不开心吗？’我的确很开心，如果跳过这个过程，就会与这份快乐失之交臂了。” “茶茶你听我说……”木熙没有听明白，而且因为曼迦刚才的电话也不想再听下去。 可茶茶还是抢着说道：“木熙，如果我们彼此突然分别一段时间，会不会为失去那份该有的快乐而遗憾呢？” “茶茶？” 车厢外，环之回响开始了。“嗡”得一声，随后是席卷这片山地的飓风。 “哒哒哒哒哒——”车体发出声响，有些并非牢固的地方互相敲打着。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茶茶红了双眼。 “什么？” 茶茶掏出手机，把屏幕放在木熙的眼前：“曼迦前辈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明亮的屏幕上映着一条简讯——“茶茶，木熙的电话无人接听，你们是在一起的吧，有个坏消息，摆渡人派遣名单出来了，木熙留守冥府，而你被选入出征。” 木熙一时僵在那里，曼迦在电话里的确是说了这件事，但他没有想到，茶茶是比他先得到消息的人。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木熙斩钉截铁：“你别担心茶茶，这个名单一定是搞错了！” “他们都觉得……”最近有个字眼儿在茶茶的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了，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太过于妄自菲薄，但事实却是有那么多人想把自己从木熙的身边踢开，也有那么多人想把她从莉西娅的心中剥离。现在有个机会，在那片没有生命的荒漠之中，虚无于战争，成为被诸多势力从棋盘上吹走的灰尘。 也许他们觉得，我的使命从把木熙带出暂留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现在的我…… “他们都觉得我‘不配’呆在你身边吧。” 环之回响结束，夜晚悄悄降临了。 第296章 本该肯定的回答 闹钟响了，又是一个熟悉的清晨。 木熙以为昨天的事完全是做梦，翻开手机再三确认曼迦转发的四栋通知才相信噩运来了。 怒火难忍的他举起手机正要投掷，可一想起是和茶茶一起买的就浇灭了冲动。 木熙觉得，这几天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 回想起昨天曼迦的话：“被分开安排的摆渡人搭档不在少数，也许不是刻意为之。” 怎么听也觉得是安慰的话。因为木熙认为，了解情况的玄王一伙不仅仅是刻意，还带着最大的恶意，最糟糕的可能性在于玄王是不是想借此让茶茶消失。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曼迦时却被直接否定了，对方说：“木熙，我在冥府很长一段时间了，玄大人不会做出这般阴险的事。” 总有可能的吧，木熙想我比你了解的还要多……即将失势、又没能唤醒飞王的他也许会气急败坏无所不用其极。 我该说是相信人性还是不相信人性呢？木熙坐在床边有些失神，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这种总往坏处想的偏执性格，所以没办法控制。 就这样呆了完全焦虑的一个小时。这样也不是办法……木熙起身，换好衣服，去敲了茶茶的房门。 茶茶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看清是木熙后才很快大开。 “你没睡好么？”木熙发现茶茶的眼睛有点红肿。 “嗯……”茶茶揉揉眼皮：“不知道怎么就失眠了……” 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失眠啊！木熙咬咬牙，不忍心去追究，咧了咧嘴：“我们去吃早餐吧，肚子都饿了。” “嗯。”茶茶点头。 无论是走廊里还是电梯间，来来往往的摆渡人讨论最多的话题都是“明明是搭档却被分开了”，虽然这些话语并非指的自己和茶茶，但木熙听到耳朵里却非常的不舒服。 因为要服众、也因为要掩人耳目所以不惜分开那么多摆渡人搭档！木熙越想越觉得这就是刻意的，这种观点完全刻在心上了。 端着餐盘，两个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木熙完全没有胃口，他抬头，看到茶茶慢悠悠的吃着，就如同手中的食物难吃的不能下咽一样。 一阵保护欲像喷泉般涌上心头，木熙瞥了一眼连接着孟婆婆房间的楼梯，起身说道：“你等我一下。” “什么？”茶茶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我去去就来，稍微等等我。” 还没等茶茶反应过来，就兀自的朝着楼梯口走去。才上了三个阶梯，就与刚好下楼的猫姐迎面相撞了。 “大人，走路请当心喵。”猫姐扶稳手中差点掉落的餐具。 “麻烦让一下。”木熙调整平衡，又想继续往上。 “去哪里？”猫姐拦住了他。 “我要见孟婆婆。” “孟婆婆今日不见客喵。” “你告诉她我有急事。” “我知道是什么事。”猫姐没有让也没有要回身去传信的意思：“派遣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 木熙沉默，等她继续说。 “大人，分开的摆渡人搭档不止你和茶茶，昨天接到名单之后已经有很多摆渡人表达不满了喵，但命令毕竟是命令，我觉得大人还是听从安排吧。” “我和茶茶……”木熙咬咬牙：“我和茶茶不一样！” “在我看来你和茶茶的确特别。”猫姐的眼中划过一丝流光：“但还没有到拥有特权的时候，孟婆婆最近几日身体不适，大人还是请别叨扰她老人家了。” “生病了？”木熙忙问。 “最近一段时间孟婆婆灵脉虚弱，准确来说是和你那次长谈之后就这样了，希望大人没有让她动怒喵。” 日食之瞳损失的原因吗？生病的缘由是因为自己，木熙决定放弃求见，“好吧，请你转告孟婆婆，让她……保重身体。” “谢谢大人，我会转告的喵。”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派遣名单是由玄王拟定的还是由白王拟定的？”木熙想辨别源头。 “你应该称呼两位为‘大人’吧，不然有失体统。” “这不重要，回答我！”木熙不耐烦了。 “就算你问我，这等事情我一个原住民仆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依我看应该是由玄大人拟定的喵，派遣摆渡人的全力怎么想也不可能交给白大人吧。” “说的没错……”果然是玄王做的好事！ 木熙回到餐桌前坐下来，凳子都没有热乎就又站了起来，“茶茶，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木熙？”茶茶擦着嘴角的食屑。 “我去……”还是不要跟茶茶说的好，不然她会担心：“总之出去一下不会太久，今天曼迦和小希都放假，无聊的时候找他们陪陪你吧。” “我又不是小孩……”茶茶低下头又抬起来：“木熙不知道吗，哦，对，这是只有被派遣的摆渡人才能收到的通知。” “又怎么了？” “上午10点派遣名单上的摆渡人都要前往十栋校舍领取作战服，然后从明天开始是为期五日的‘兵团作战基础训练’。” “这么快？” “是比较突然，不过木熙不用担心，我能应付的。”茶茶勉强自己提起精神说话。 那就更不能等了！“茶茶，拜托你帮我收下餐具，我这就出发！” “很急的事吗？” “刻不容缓！”说完直接奔出了食堂。 茶茶看着铜桌上木熙的餐具，“木熙一口也没吃啊。” “他心急火燎的干嘛去了？”曼迦和小希刚好看到这一幕，正要过来询问却被木熙先跑了。 “师父……他有什么……急事吗？”小希坐下来，轻轻放下餐盘，里面堆积的三明治和包子都快形成小山了。 “小希胃口这么好？”茶茶也是吃惊。 “啊……是……”小希羞红了脸。 “毕竟是两……”曼迦拍拍嘴巴，“哦哦，不能被别人听到。”他把目光放回茶茶脸上，继续刚才的话问下去：“看样子他是想去见谁。” “不知道……”茶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该不会是玄大人？” “我想是的吧，木熙对派遣名单意见很大，他不想和你分开，所以盛怒之下去找玄大人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这么做也太冲动了，我还以为他是个谨慎的人呢。” “我也去！”茶茶站起来。 “别了，就让木熙一个人去吧，你去了也起不到作用。”曼迦掰开面包放进嘴里。 “不起作用……”茶茶喃喃自语，又坐回位置上。 “那么你呢？”曼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牛奶：“你也不想和木熙分开吧？”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啊……小希看了看曼迦又望向茶茶，心想茶茶姐怎么会愿意和师父分开呢，来了冥府这么久，两个人无论是任务还是休息都是走在一起的啊，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当小希以为茶茶会非常干脆又肯定的回答“当然”、“是”、“那还用说”的时候，本该给予坚定回答的人却沉默了。 “茶茶姐……？”小希有些惊讶。 “我……我不知道……”茶茶缓缓开口，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297章 还给她本来的性格 四栋前广场宽广的楼梯旁是各式各样的商铺，比如冒着蒸汽的餐厅、挂满吊坠的礼品店以及罗列着各式铜制模特的服装店。 和孤独耸立的三栋不同，四栋周边人气很旺。无论是摆渡人还是原住民，都不惧怕这栋威严却也漂亮的建筑。 木熙记得第一次站在这里，看着台阶下的茶茶向他挥手，那时候紧张的心忽然就放松了。 漂泊无根的“空”游走在光影轮廓的边缘，雨后的清风袭来，好几只“空”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地面。 木熙进了大厅，直接奔着前台登记处去了。他在三名前台接待里挑选了一位看上去“好说话”的。 “你好摆渡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对方说话倒也轻声细语，没什么架子。 木熙看到她胸前的摆渡人徽章，心想这也是摆渡人的另一个副业吧，就跟奈何桥船务一样，“你好，我想求见玄大人。” 女接待并不诧异，似乎在之前就有人这么请求过了，她客气回应：“抱歉，摆渡人没有直接求见玄大人的权限，如果有什么事建议你可以先向孟婆婆求助。” “我有急事！”木熙几乎是喊了出来。 女接待摇摇头，“请原谅，我爱莫能助。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还请回吧。” “叮”，焦灼之时木熙寻声望去，见不远处的电梯开了门，下来一众文职人员，他回过头用极快的语速问女接待：“请告诉我玄大人在几楼。” “顶层。”女接待看了看电梯前的警卫，回过头劝告道：“硬闯是违……”人呢？她确信就在前一秒钟眼前还站着那个男性摆渡人，可现在却空无一物。 木熙已经在电梯里了，他慌忙按下顶层按钮，赶在外面的人进入之前关闭了电梯间。到了顶层门开后先看到两把椅子和一张铜制的小桌。 椅子的形状木熙记得，就是第一次见到玄王时那种靠背高到快要戳破天花板的华椅。除了这三样东西和墙上雕刻的画卷再无其它。木熙左右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两侧的楼道并非向前，而是朝着身后延伸的，他随便选了一边，没走几步就到了开阔的空间里。 原来电梯间是独立的一块，无论下了电梯选哪边楼道都会来到电梯间的正后方，也就是一片像套在建筑里的宫殿的地方，而它的尽头，是铜门大敞的另一个宫殿。 木熙猜想玄王就在里面。 大门外立着仅仅一个侍者，他的腰间别着一只短棍，棍头有一圈青色的光。“站住，摆渡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侍者发现了木熙，手掌按在短棍上。 木熙没有回答也没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这里没有别的房间，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侍从甩出短棍，伸长至齐眉，双手竖握对着木熙下了最后警告：“你不能再靠近了！”他确信这名来路不明的摆渡人已经触及底线了，可就在锁定目标正要出手的时候，对方却消失了。 什么？！ 侍从听见身后异常的跫音连忙回头，不知何时这位摆渡人已经站在屋内了。“你这家伙！” “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到侍从耳朵里，让他停止了打击目标的动作，“退下吧，把门关上，本王自会处理。” 侍从急忙收了电棍，谦恭退出。随后“哐当”一声，三扇铜门重重关闭。 “已经能熟练使用了能力确是好事。”玄王从案牍之后站起来，走到小殿的中央，“可这么肆无忌惮的使用能力又是坏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打算躲着我，不过你这里的防守真弱，一个侍从看门，即便不用能力我也能收拾他。”木熙说。 “防得住人也防不住人心。”玄王俯视般盯着对方：“你是兴师问罪来了，为和丁茶茶分开的事吧。” “你知道就好，为什么要这么做？”木熙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被分开的摆渡人搭档不只你和丁茶茶。” “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是知道真相的人，还这么敷衍不觉得可笑吗？” “我是为了丁茶茶好。” “以爱之名杀人也说得过去呵。” 玄王忽然笑了起来，在木熙的印象中玄王是不苟言笑的，既然发笑那必定是他认为非常可笑的事，“有什么好笑的？！”木熙发了火。 “当局者迷。”玄王收起笑容：“今天想要来见我的摆渡人其实并不止你一个，他们都像你一样愤怒而急切，他们的搭档是曾经带他们来到城府世界的引路人，他们对于搭档的依赖我不必细说你也能明白。 换句话说，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摆渡人成就了他们现在的世界观，亦师亦友，也正是因为如此，太过依赖是一种弊病。” “这都是你的主观臆测。”木熙不以为然。 “非也，自从认定了茶茶为接你回来的人选后，孟婆婆就给予了她特殊的照顾，习玖、莉西娅、艾美，她的每一任搭档都是强势的保护者，有了前几任搭档的过度便不会造成你羸弱的性格，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木熙嗤笑：“我的性格是生前形成，即便茶茶强势，我也不会让一个女孩子保护我！” “但我们不知道你的生前，在你成为‘空’之前我们没有办法读取你的生前记忆，所以，我们只能假设你‘难当重任’。”玄王进一步说明。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吗？” “此等思维方式，是曾经的飞王大人留下的。”玄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惋惜。 “那么现在呢，结果是我并不依赖茶茶，为何要分开？” “因为丁茶茶太过于依赖你，她会成为你的负担。” “这并不是问题！” “也许如此，但另外一点你不能忽视，那就是怯懦并非丁茶茶的内在性格。”玄王走到木熙面前，“想必你已经了解了她的生前，为了挣脱枷锁获得自由，她不惜自毁造成了千万人的伤亡，虽然就此懊悔不已，但当时的她的确那么做了，这份勇气与决心，在今后是藏不住的。 这份性格将在今后有利于你，在失去冥府庇护后，她将同你面对更加艰难的未来，我，还有孟婆婆只是希望把原本的性格还给她。”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茶茶送死？”木熙冷笑一声。 “你不了解丁茶茶。” “哈哈哈！”木熙就像听到了一则超级好笑的笑话：“难道你比我了解？” “身为冥王代理的我不可能专心于某一个摆渡人，即便这个摆渡人能够左右冥府的命运。”玄王背过身去略略停顿之后继续说道：“我了解的并不比你多是事实，但孟婆婆了解，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将丁茶茶纳入派遣名单，也是她的主意。” “你们！……”木熙尽量克制。 “木熙，我就以你现在的名字称呼你好了，我认可飞王的决定，所以也请你相信我们！”玄王语气坚决。 也不知道木熙能听进去多少，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派遣名单是不会更改的了，不过仍没有放弃的他决定最后一搏。 他弯腰、低头，已极度诚恳与谦卑的姿态向玄王鞠躬，如果不是心里那强烈的自尊，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跪下。 “玄，我以曾经飞王的身份恳请你——算我求求你，请你收回成命。” 可惜的很，对方只是扬扬手，淡漠道：“请回吧，摆渡人。” 第298章 馆长的单独邀请 冥府十栋虽然在上课期间一直挺热闹，但如今——也就是早上10点的时候给丁茶茶的感觉是像极了菜市场。 排队的人、打闹的人以及长桌后发放作战服的工作人员全都沸沸扬扬地发出喧闹之声，无论是坐着的、站着的甚至是在绿茵操场躺着晒太阳的，嘴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声鼎沸也不过如此了吧。丁茶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感，她希望接下来的战斗真如这般游戏人间就好了。 不过，不太可能就是了啊。 茶茶不禁轻轻叹气，马尾无精打采的垂着。 “号摆渡人，丁茶茶，拿好你的装备。”发放员面无表情的将装着作战服的皮革袋压在她的手中，还没等对方抱稳就又在上面添了一双黑色的皮靴，然后是眼睛都没抬一下的指着桌面上的一张表格说：“这里盖章。” “是！”丁茶茶捧着作战服加一双大头皮靴，哪里还有多余的手去摸索印章，只好是抬起膝盖顶住一边才撤出一只手来。结果重心不稳，手上的东西全都滑了出去，“抱歉，稍等！” 丁茶茶心里烦躁又加之急切，竟然烧红了脸。不过所幸另一双手及时赶到，在她之前拿起了失物。 “我来吧。”仝莘抓起作战服和皮靴夹到肘里，“你看上去不在状态。” “仝莘大人！”吃惊的丁茶茶一时忘了道谢。 “帮我个忙。”仝莘很自然将一本书递到对方面前：“作战服我会叫人送到公寓，你帮我把这本书还回去吧。” “哪里？”丁茶茶眨眨眼。 “博朗书馆。”仝莘答。 丁茶茶面露难色。 仝莘当然知道原因，安慰道：“别怕，博朗书馆不会再有危险了，喜玉也不会再犯错了……” 丁茶茶只好勉强答应：“我这就去。” “等等！”仝莘叫住了她，直接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什么呢？”丁茶茶不解。 “比如求求情不要你和木熙分开，又比如即使出征也请安排安全的职务，或者……” “谢谢仝莘大人！”茶茶打断她的话语，鞠了一躬：“不用了！”说罢便转身跑开。 看不出是赌气，也没有不满的情绪。仝莘站在原地目送对方跑远，笑了笑：“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啊。” 电车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行，车窗外“食灵虫剂”的广告牌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能源应用所，带来更好的未来”这样的“市政广告”。 茶茶想，灵体不老的确能看见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未来，对今后的期许也能变成实际的诺言，但如果……如果遭受噩运化为虚无，未来也会瞬间消失的吧。 她突然意识到，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居然能让自己变得如此胆怯，对木熙的喜欢会成为一种束缚，让她想了又想，不敢轻易迈出未知的一步。 茶茶尽力不去烦恼，她把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读物上，发现书名叫《长发养护指南：灵之体头发保养》，脑海里跟着便出现了仝莘一头浓密且乌黑光亮的长发。 “仝莘大人真的很爱护自己的头发呢。”丁茶茶摸摸马尾又摸摸头顶，毛毛躁躁，因为昨天失眠的原因完全没有好好打理。 到了博朗书馆门口，茶茶抬头望着大门上那块别致的时钟再一次轻轻叹气。啊，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呢，木熙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担心吧。 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多久了，发生了好多事，我现在真心、真心祈祷藏在心中的那片阴霾快快散去。 “有什么能帮您？”管理员看到丁茶茶走过来，立刻起身微笑。 “呃……”丁茶茶把书递过去：“我来还书。” “好的。”管理员接过书重新坐回椅子上，埋头开始登记。 “茶茶！” 丁茶茶转身抬头，看见喜玉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热情的挥手。 “一切都还好吗？”喜玉问，完全不在意过路人的目光。 “还好……”丁茶茶心跳加速，有些不安。 “能上来一下吗？”喜玉发出邀请。 “现在？” “对，就是现在，不会耽搁太久。” 丁茶茶犹豫着，身后传来管理员的声音：“书已归还，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丁茶茶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二楼。 喜玉披着茶色的风衣，两条袖子在背后晃晃荡荡。丁茶茶下意识看向她的领口，山与沟显而易见，自己是打心底的羡慕。 “之前的事……”喜玉回过头来：“真的很抱歉，险些酿成大祸。” 丁茶茶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没有准备，不知回什么，只好说：“没关系。” “虽然你这么说……”喜玉继续引路，到一扇木门前停下：“但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事都无法释怀。”她掏出钥匙插进门锁：“这里是我办公的地方，比较私密，不会有外人进来。” 门开了，丁茶茶先是嗅到一股独特的油墨香，那是堆放的书籍因为保存良好而散发的独有气味。她看见一张镶着金边的铜桌和旁边同样镶着金边的等身镜。 这是最先落入丁茶茶眼中的物件，之后她还看到房间左边两扇长条状格子窗以及桌子后面填满书籍的铜架。 全是金边，看上去既奢侈又华丽。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都精致的不行，一架采光镜链接着墙壁上的红铜支架悬在空中，刚好反射了窗外的光线。 好小好拥挤又华丽到臃肿的办公室。 “坐吧。”喜玉也不见外，亲昵的摸了摸丁茶茶的脸。 丁茶茶虽没抗拒，但被摸过的脸颊瞬间泛起了红晕。她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第一反应就是“好软”。 喜玉点燃酒精灯，在一套透明的玻璃容器中添上水放入葛乡花茶。相比装饰，丁茶茶觉得这套茶具要清爽的多，显得与周围不太搭调。 “博朗书馆的葛乡花茶，重来没让你失望过吧。” 她依靠在桌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我在三栋被关了两天，总算是洗清嫌疑了，我可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审讯室。” 茶茶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这算是“家长里短”还是“抱怨发泄”，只是拘谨的坐着。 “哈哈……”喜玉也觉得叹息这些不合适，干笑两声：“我有些话想和你聊才拜托仝莘叫你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茶茶不敢抬头，怕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担忧。 “想和你单独说说话，在没有木熙的情况下。”喜玉偏过脑袋看着器皿中渐渐加热的泉水：“木熙若在，所有的话怕都被他说去了，你也想表达自己的意见吧！” 茶茶心中一怔，不知道对方这样的推论是巧合还是早有准备了。 一时间双方都沉默了，打破安静的是敲门声。喜玉开门，然后端着一碟甜点回来了：“蜂蜜松饼配上葛乡花茶，习玖说这是你的最爱。” 丁茶茶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认识习玖姐？”这份甜点可不在博朗书馆茶餐厅的菜单上。 第299章 他必须绝对相信你 窗外的阳光模模糊糊，玻璃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纱。光线进来分崩离析，在任何一处能反射的物体上蔓延窜动，然后再汇聚到两人头顶的采光镜片上。 于是整个房间明明亮亮，就像晴天下的盐湖。 “啊，算挺熟悉的吧。”喜玉也回看着对方：“她以前常来书馆，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她还活着吗！”丁茶茶噌得一声站起来。 “这……你问我……”喜玉的目光轻微躲闪，苦笑道：“事实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丁茶茶自觉冒失，乖乖坐回椅子上：“对不起，我一听到习玖姐的名字就忍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喜玉摆摆手：“我能理解，一个故人啊~” “习玖姐重来没有提起过你。” “不过她经常跟我提起你。”茶水烧开了，办公室里渐渐蒸腾起温暖的味道，“她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解开了许多心结，她告诉我你以前经常迷失自己，灵核相当不稳定，需要借助药物调理，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吧。” “葛乡花丸……”茶茶抬头：“那天在车上怪不得会知道我需要什么……我以前一直在为生前的决定懊恼，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你会为之后懊恼吗？”喜玉问。 “之后？” “和木熙小哥分开的之后。” 丁茶茶抓住胸口，痛苦道：“我尽量不去想。” 喜玉关掉酒精灯，起身在书架上取下两只玻璃杯。她用手帕包住器皿滚烫的握把，将葛乡花茶倒入其中推到了丁茶茶面前，“尝尝看。” 丁茶茶端过杯子吹散热气，小小的咂了一口，那种甘甜融化了她所有的戒备，“我希望木熙能理解，仅仅是希望，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心中的决定。” “怕伤着他的自尊？”喜玉笑笑，用餐刀切下一块松饼，连着叉子一起递给了对方，“木熙小哥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吗？其实吧有点自以为是。” “对。”丁茶茶点点头：“还很自大呢！” 她咬了一口松饼，心中忽然慌乱，但很快掩饰住了。 “所以你觉得对你有强烈保护欲的木熙是绝对不会任由你遵从自己的心意的，你果然还是希望自己被派遣吧。”喜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得到被派遣的消息时我的身体就仿佛触电一般，觉得这也许是一个转机，在没有完全沦为木熙的累赘之前去锻炼一下，然后以更为平等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你认为你们之间变得不平等了吗？” “嗯……带亡者来到冥府的摆渡人实际上算是对方的老师，‘在相互熟悉的日子里一起成长达到认知上的平衡，这样的搭档会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依相存’，孟婆婆曾经这么说过，我也以为会是这样，毕竟莉西娅和艾美还有习玖姐都渐渐让我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但是木熙不同，他很特别。”喜玉说出了木熙和丁茶茶前任搭档的差距。 “是……”丁茶茶面露忧愁：“发生了好多事，木熙他……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或者说……他在成长，不停的成长，而我却在原地转圈。” “你说的不过是战斗力上的吧。”喜玉放下茶杯，“据我所知你们可是从暂留地开始就没有分开过，无论是吃饭、散步、出去玩都没有单独行动过吧？” 丁茶茶有点难为情，但事实确实如此，“看上去很近，其实我对木熙的了解越来越少了……” “少吗？”喜玉推推眼镜，想了想：“他对你有所隐瞒？” “不是的，不是指这个，木熙什么都告诉我了，有些事我也亲眼见证了，可就是觉得距离感……那种说不出的疏离越来越强烈了。”丁茶茶无法找到原因。 喜玉起身，走到窗前，她整理思绪，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回过身来将手搭在茶茶的肩膀上，轻轻说：“因为你无法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 丁茶茶捏紧拳头，裤子上抓出了褶皱：“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他是想保护你，不是特别必要的事情你参与进去只会不安全。”喜玉说。 “可是这样下去我会离他越来越远，无论是心理上还是战力上，无法帮他解决危机也无法给他合理的建议，我只能像个乖乖牌一样、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被束之高阁，直到被遗忘，就像生前，任由别人摆布！就像看着艾美失控却什么也做不了！” 丁茶茶激动到颤抖，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落在手背上：“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艾美的异常、早点发现她因为我而解不开的心结，就能救她了啊！还有……还有……如果我不是那个总被保护的人、总被呵护的人，我就能给身陷囹圄的习玖姐出出主意，即使帮不了什么忙至少也让我关心一下她啊！！ 我已经习惯了被照顾、习惯了抛开问题、习惯了看着别人的背影而悠然地躲在背后，我讨厌……我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最后这句话，丁茶茶是喊出来的。喜玉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擦拭眼泪，她蹲下来握住茶茶的手，像一个大姐姐般的安慰道：“成长的过程是很痛苦的，不过你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现在由着你的内心，认定正确的选择放手去做吧。 有时候‘抉择’就是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摆在眼前了，就像一粒石子打破原本平静的湖面。” 丁茶茶抹掉眼泪抬起头，她望见等身镜中的自己，并没有觉得这场发泄有多么丢人。 “其实你已经选好了吧。”喜玉还是蹲在她的身边，异常温柔的说：“只是你不知道如何去说服木熙。” 丁茶茶点点头，她很意外，眼前这位博朗书馆的馆长居然如此了解自己，自然觉得是习玖对她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说服木熙并不是你的事啊茶茶。”喜玉起身摸摸对方的脑袋，“那是他的事。” 丁茶茶疑惑地望着对方。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还有点莽撞，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怯懦的，啊呀你别不信，他做起事来是不是有时候小心谨慎有时候却莽莽撞撞，完全没有一个固定的行事轨迹，这说明他啊做决定的时候瞻前顾后，计划赶不上变化时常打乱他的阵脚， 他害怕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又急于险中求胜扳回一局，没有人给他指点也没有人教他如何循序渐进的成长，你要知道他生前在他们那个世界里还刚成年呐， 发生了那么多事让这位拔苗助长的小朋友来不及反应，一会儿决定这样一会儿又决定那样，好在，他总是决定保护你，在这件事上，他没有犹豫过，那次他用匕首抵着自己的灵核我就知道，他对你终究只有一个态度。” “正是这样，我才想要帮他啊！”丁茶茶喊道。 “很抱歉，唯独在这件事上你帮不了他，这是他过不去的心坎。”喜玉给了丁茶茶一个温暖的笑：“生前他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所接受的世界观形成了木熙这个鲜活的人，他只有自己想明白，想明白茶茶你不是某个附庸也不是可以放在宝物贵里的易碎瓷器。” 喜玉推推眼镜：“他还要想明白，或者说必须明白——担心你化为虚无绝不能成为‘禁锢’你的借口——他要懂得舍与得。啊呀，况且我们的茶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化为虚无呢，他呀还得相信你，绝对的相信。” 第300章 第二百九十五话 冥府尽是感性生物 不相信我吗？ 回想过去种种，茶茶认为喜玉说的“相信”其实用另一个词说出来更准确些，那就是“认可”，得到认可，才是平等相处的根本吧。 很显然，木熙认可的是自己作为被保护对象而非一位能帮上忙得伙伴。 “希望他能明白……”丁茶茶把手放在胸口上感受心跳。 “没问题的，自信一点。”习玖伸手刮了一下茶茶的鼻头。 这个亲昵的动作习玖姐也做过呢。丁茶茶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脸上雨过天晴，她问：“我以前也常来书馆的茶餐厅，但是重来没在菜单上看到过‘蜂蜜松饼’，而且我所知的冥府甜品店很少会在松饼上撒上葛乡花的干屑，因为葛乡花不经过沸水蒸煮的话口感又苦又涩。” “所以？”喜玉歪了歪头。 “所以，只有习玖姐会这么做，而且这个味道，简直和习玖姐做的一模一样。”丁茶茶无比认真的望着喜玉，问：“习玖姐其实还活着是吧，她就藏在书馆里！” 喜玉“噗”一声笑出来，“抱歉抱歉，在提到她的时候实在不该笑，不过茶茶你真的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太可爱了！话说你看侦探小说吗？”她也无比真诚的回应：“我知道你对习玖的感情，可是化为虚无的东西是无法还原的，你的妄想过头啦。” “可是！”丁茶茶又激动起来。 “我想想放到哪里了……”喜玉托着手肘，略略想了片刻：“啊，对了，信笺。”她自言自语挪到书架面前，在最下面一格翻找了一会儿，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写满文字的纸递给丁茶茶，“蜂蜜松饼的制作方法。” 丁茶茶接过来一看，的确是习玖的字迹，亲切与感伤同时油然而生。 “我曾也想过把它加入到茶餐厅的菜单中，但是习玖说‘这份食谱送给你，有一天你能用得上’，她这么说，总觉得有种不可言明的寓意，就像是三国故事里诸葛孔明留下的锦囊，如今还真的应验了，它帮我消除了和你的芥蒂。 我把它送给你好了，有条件的话你可以做给自己吃。” 丁茶茶很想很想保留，毕竟她没有留下习玖的任何东西，但还是摇摇头：“是习玖姐留给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沉默间，喜玉一记响指，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兴奋的跑到书柜上一通乱翻，书本翻飞，差点打碎了桌上的玻璃器皿，“说到归属问题，我怎么忘记了呢！” “什么？”丁茶茶不明白 “习玖以前来我这里时我给她说起过仝莘的头发，她说‘那位大人有着一头漂亮的头发，想必平时保养的很好’。”喜玉抓过凳子垫在脚下，爬到书架的上面继续翻，“她还说‘茶茶的头发不比那位大人差，而且马尾更显得活泼可爱，所谓‘豆蔻年华’就是茶茶呀’。” 她跳下来，拉开了桌子侧面的每一个抽屉，终于在最上方那格停了下来，“啊呀，看来我想复杂了！” 东西被取出来，是一只银色的眼镜盒。 “眼镜？”丁茶茶看了看盒子上光滑的镀层。 喜玉摇摇头，在她面前打开了盒子——青铜梳子。 的确是把做工精致的梳子，握把浮雕其上的是杜鹃花，梳齿长短不一，由前到后抛出一轮月牙。 “习玖之前在匠人那里定制的，一直放在我这里，她说‘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送给茶茶’。”喜玉拿起梳子递到茶茶手中：“我想现在就是‘合适的时间’啦。” 茶茶看着梳子，思绪万千。 “你呀有一头不输于仝莘的黑发，这是真的。”喜玉再一次摸摸丁茶茶的脑袋，并轻轻拿过她手中的梳子：“我来帮你梳头吧，头发能提现一个人的心情，你看看它，有些乱呢。” 丁茶茶没有拒绝，顺从地坐到等身镜前。 成千上万周的冥府生活，镜中的自己仿佛还是没有脱去稚气的少女，脸颊上淡淡的红晕盖过麦色的皮肤。蝴蝶头绳解开，黑色长发倾泻，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浮浮沉沉，窗外的阳光实在涣散，并不能在这些灰屑的表面镀上一层金色。 但，喜玉可以。 她挽起丁茶茶的头发，再把梳子放上去，从根到末支，好像每梳一次那头黑发就多了一分光明。 “你为什么觉得习玖还活着呢？对一个虚无的故人太过想念，容易走不出去的。”喜玉看着镜中的丁茶茶，露出怜惜的笑。 “就是感觉啊，一直一直这么觉得……”茶茶回应对方的微笑。 “啊呀，冥府竟是些感性的生物啊。” “因为大多数的居民心中都有执念的啊。”丁茶茶想，木熙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被玄大人臭骂一顿啊…… 转眼就是太阳西沉的时候了，立交桥下长满杂草的空地上，两个人影互为攻防，以木棍为兵刃，打得难舍难分。 “你的呼吸乱了。”曼迦轻松躲过迎面而来的突袭。 气喘吁吁的木熙不想回应，只顾着强行进攻。 “你这是发泄还是练习，我可是推掉好几单大生意来陪你的。”曼迦有些不满，看样子是被当成人肉沙包了。 “我很感谢！”木熙继续突击，横卧木棍冲将上去：“我不是很认真吗！” 曼迦耸耸肩，侧身躲过，在和木熙擦身而过的瞬间放出一只脚，即刻绊倒了对方，“所以和玄大人的交涉也失败了吧。” “知道还问！”木熙摔了个狗吃屎，“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就是对的？”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曼迦揉揉脖子：“这个不必计较，你说服不了他很正常，放宽心少年。” 木熙爬起来再次架起斗姿：“哇，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叫小希也去你还会这样说啊？” “派遣名单上本来就有小希的名字。”曼迦也摆开架势，不过一脸尴尬。好端端说什么呢。 “当然当然……”木熙跳上去一阵乱砍：“名单上不还有你吗！” “即便没有我……”曼迦移动步伐，很是悠闲的招架了所有攻击，“即使我不在，我也不会阻拦，一切不都是命运的安排，况且我相信她……好吧，算她们吧，没那么容易化为虚无。” “你可真自信！”木熙说完就挨了一棍子。 “哎，算了，换个话题。”曼迦将木熙击退后就不打算继续了，他放松姿态：“你今天不是找我练习来的吗，我看你虽然横冲乱撞但好歹架势不错，肢体的运用也很协调，看来学校的教学还是挺有用。” “那是因为兔哥给我和茶茶开了小灶。”木熙也不打算再进攻了，他揉着被打中的左肩满脸不爽。 “哦，所谓的vip客户嘛，不过他有没有告诉你仙神流怎么用？” “你还知道这个啊……”哦，毕竟是‘中介’，情报怎么也会比较多，“那是四仙族特有的武技，我怎么知道怎么用。” “想学吗？”曼迦勾起嘴角，诱惑十足。 “真的假的？”木熙盯着眼前这位姑且算是同伴的摆渡人，心中充满了怀疑。 第301章 激发灵魂能量的猜想 说起来自己只会“时止”，或者说借助日食之瞳的力量看见时间并加速它的流动让视内之物腐朽溃烂，听起来是挺厉害的，可一想到不借助“器”的力量就无法构成有威胁的攻击，木熙还是觉得欠缺点什么。 毕竟如果能激发潜力像兔哥般凭借一身武艺对敌，那么就能大大提升战斗力了。 “我们从罪割开始说起。”曼迦把一瓶矿泉水丢给木熙。 啊啊，看来是长篇大论，木熙宁开瓶盖喝了一口：“长话短说吧。” “好吧，我尽量简短，你要认真听。”曼迦变得严肃起来：“罪割能够让鬼差拥有超越一般灵体的力量是因为罪割刺激着灵核迫使它被动产生强大的能量，也就是‘夺屋’，这股能量来自于‘灵魂’，你不要小看灵魂的力量，天上那颗假太阳便是当初灵魂实验失败而产生的高能量天体。” “这我可没听说过……”木熙望向那颗西沉的太阳。 “是个秘密，你听听就好。”曼迦打了一记响指，把木熙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既然灵魂有如此高的能量我们大可以利用一下。” “你要给我罪割？！” “怎么可能。”曼迦笑笑：“我的物品清单里可没这项东西，哦，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器’是人态的罪割……也就是说我和你还有其它两位‘器’都不能使用罪割，会有相当强烈的排斥现象，我已经试过了。” “擦！”这算是梦想破灭了。 “我是说通过自身对灵核进行刺激以达到‘夺屋’一样的效果。”曼迦想了想，还是补充到：“基于上面的理论，我怀疑圣城十戒也是通过刺激持有人的灵核激发潜能才让他们拥有足以傲视城府的力量，所以如果你能找到‘正确的方法’，超越十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有点扯了。”木熙回忆着论坛上的各种传说以及见识过的各类人物，莫不是借助于“罪割”、“十戒”、“源”、“渡川”等辅助器械来提升灵体机能的，“我可没听说过谁能做到。” “你一定听说过。”曼迦进一步说明：“在环中不同的世界线上的确存在着能够提炼自身灵魂能量的人存在，他们被称为格斗家、术士、魔法师等，他们的灵魂能量也有不同的称呼，就像斗气、法术、魔法、霸气、查克拉、原力等等。” 看来曼迦对灵魂能量有所研究，但……木熙回应：“我既不是赛亚人、不是火影也不是绝地武士，你说的这些人在我生前世界可没有，我生活在一个无趣的纯物理世界之中。” “你真的了解你的世界吗？”曼迦又笑了：“好吧，即便是纯物理世界，据我所知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线上已经有人类对灵魂进行了研究，并且付之于实践，只不过结局不太好……啊，跑题了，还是接着现在说。” “好好好，你尽管蹂躏我的世界观。” “生前因为有肉体限制，想要激发灵魂能量很难，但灵体不同，这是由灵魂衍生的纯洁灵体，没有会腐烂衰老的肉体限制，所以激发能量的可能性很高。” “等等……”木熙觉得矛盾了，“我假设说赛亚人真的存在，赛亚人你知道吧，就是运用气……运用你说的灵魂能量不断提升自己战力的种族，他们也是肉体啊，我看就没什么限制，而且还强的没有节操。” “因为在那个世界线上世界法则的基础就是你说的那样，灵魂能量容易被激发。”曼迦看着木熙一脸懵逼的样子只好循循善诱：“你觉得城府世界是个无聊的纯物理世界吗？” “当然不是了！” “那你就错了。” “什么？！”木熙开始怀疑人生了，“不会衰老的灵体、暂留地、环、原住民哪里看上去像纯物理世界了？？？等等……不会吧！” “其实一开始你对‘物理’的理解就是错的。”曼迦第三次笑了：“你已经知道了居民的由来——从环中世界而来——无论最初那批居民在环中拥有怎样的魔法怎样的高科技，到达这里时他们的形态都是‘空’，一切从头开始，不含杂质，城府世界唯一存在的力量叫‘自然’，课堂上也讲过了，但是城府的‘自然之力’居民暂无法使用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原住民能用四仙流而居民没有任何人可以，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府渐渐理解……也有可能是通过无数次试验发现了灵魂能量的奥义，才有了你认知的这个‘现代城府’，看上去即魔幻又像无数小说游戏里充满奇特现象的异世界，实际它的本身还是你口中的那个‘无聊的纯物理世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和原住民不一样，如果说原住民是最初的神仙，那我们就是踏上仙宫的‘纯物理人类’。” “妈耶我居然觉得你说的对。”木熙简直震惊，“信息量太大，我之后会好好想想，现在你还是教我怎么激发灵魂能量吧！” “你现在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器’的力量了，是因为你可以控制灵脉朝着灵核流动，就像给电池充能以便使灵核拥有足够的能量促发‘时止’，但这还不够。”曼迦继续讲着，手中的水已经喝完了。 “意思是还要加大灵脉的聚能否者就不能激发灵魂能量？” “恰恰相反！”曼迦走到一个破旧的垃圾桶前将空瓶扔进去，继续说：“你要截断灵脉的流动不让其向灵核汇聚。” “哈？” “你记住，灵魂衍生灵体——核心成为灵核——灵核为了维持灵魂的生前形态会不断供能，灵体没有细胞没有皮肤组织没有肌肉甚至没有骨骼，你觉得你有，或者你看上去就是有，那是因为这都是灵魂模仿出来的。” “听着好恶心。” “肉体受伤愈合是一系列的细胞活动，而灵体的愈合，准确的说是修复，则是简单的灵脉流动，也就是说哪里有残缺灵核就会向哪里释放能量重新再生灵体。” “可是断肢并不会对吧？” “那是因为灵脉的流动被截断了。”曼迦说到了关键点，又打了个响指让木熙集中注意力：“你要做的就是人为截断灵脉流动，欺骗你的灵体，让它以为你的灵体残缺，在灵核存储了大量无法流动的能量时，恢复流动，这样灵核就能已最高值供出能量，从而达到激发灵魂能量的效果。” “也就是说把灵核当成大坝一样，‘雨’不停的提高坝内水位，等到最大值时开起闸门……”木熙总觉得这里面有个错误。 “运用好的话是没有上限的，也就是说能拥有超越十戒的力量。” 木熙觉得还是先试试吧。 气沉丹田，马步扎开，脸都憋红了。 “不是憋气。”曼迦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啊，不好意思。”木熙活动活动手脚，重新站好。这次他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灵脉的流动，把游走于身体各处的灵脉推向边缘、再边缘，最终截断。 可是灵核并没有释放力量，反而因为没有灵脉流动供给而开始疼痛，周身也出现了如罪割夺屋时的蒸腾现象。 “我去去去去！”木熙差点没跳起来，“我还以为要化为虚无了！” 曼迦皱皱眉抹抹嘴唇，“看来也不行。” “什么叫也？”木熙一脸疑惑。 “这个办法我教过很多人，他们都没有成功，你不是第一个了老弟。”曼迦第四次笑了。 “说了半天就是瞎掰呗！”木熙马上意识到了那个错误，“灵核的确会源源不断的供能，因为灵体自身是会消耗能量的，比如站啊坐啊说话啊想事情啊，灵核的能量补充还是得靠食物啊！不然都是灵体了吃个鬼的饭啊！说白了就是灵核产生的能量只够维持灵体不灭，要是有肢体残缺会因为灵脉流动不畅停止多余的产能，也就是说截断灵脉流动灵核只会认为你的肢体没有了、不见了，直接就不给你残缺的部分供能了！” 曼迦推推手：“别激动别激动。”木熙都要指着他的鼻子发火了。 “听你瞎扯了半个多小时，老子要回去了！”木熙抓起地上的外套就要走。 “也不全是瞎扯。”曼迦道：“倘若能给灵核填充‘自然之力’……” “嗯嗯嗯，我可能还会长出原住民的尾巴来！”木熙完全没有耐心了。 “自然之力存在于城府世界也存在于环中。”曼迦低头去捡外套：“其实，在你口中的那个纯物理世界里，环中的某个世界线，已经有人做到了……” 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最后一句话并没有传入木熙的耳中，对方已经自顾自的走远了。 “也罢，你迟早会再次见证的。” 第302章 争吵 曼迦是一个没事说瞎话的人吗？不是吧，就连“嘴巴大”也不是特别明显，既然阐述了如此多的理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编造出来的。 况且，瞎扯一通“灵魂能量”有什么意义呢，毕竟他也找很多人试验过了。 木熙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很认真的回忆了曼迦的话，错误点只有一处，也是关键的一处。 “倘若能为灵核引入城府世界本身的力量呢？”木熙喃喃自语，电车驶向七栋的终点站。 自然之力有待了解，不如下次问问兔哥好了。木熙做这个打算时，已经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了。他偏了偏脑袋，看见茶茶房间的灯亮着。 铁门上依旧贴着彩色的胶带，胶带遮盖的是大小不一的刺痕。 回忆被勾起，木熙更加放心不下了。他上前，敲门，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几千万次了。 没有应答声，或者说来不及听见应答声门就开了。茶茶穿着睡衣，长发柔软地披在背后，消失掉的马尾也带走了她脸上微微的倔强。 “木熙你回来啦。”就像家人的问候，茶茶微笑着侧身：“快进来吧，茶刚刚煮好。” 肆意的茶香盖过房间里轻微的花香，那是洗衣粉与阳光混合的味道，又是木质地板与窗外雨水搭配的芳香。同时兼顾雨和晴的房间，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下慢慢微醺。 木熙脱鞋，换鞋，进屋，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杆上，然后在矮桌前的蒲团坐下。一系列动作自然的就像…… 在那些轮回中说不定已经成为灵魂的记忆了。木熙接过茶茶端来的茶水，放在鼻尖静静地嗅，一股比之环境而更为强烈的暖意使他的精神好受了很多。 “木熙去过四栋了？”茶茶端着杯子坐到床边。 “嗯，结果不太好，玄王没有同意。”木熙放下茶杯，安慰对方又如安慰自己一般说：“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其实……顺其自然也不错吧。”茶茶红了脸颊。 “那怎么行。”木熙很坚决的回应：“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万一有个闪失……我想明天去拜托仝莘试试，既然你的名字不能去掉，那就把我的名字加上好了。” 茶茶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地板。 “好香啊。”木熙吹开热气喝了一大口：“和平时的茶味不太一样？” “嗯……”茶茶把视线移回手中，那杯中的茶水晃荡，“喜玉馆长送了一些书馆的顶级葛乡茶……” “哦，是对那件事的道歉吧。”木熙放下茶杯，无意间撇到了放在桌角的青铜梳子，“这梳子挺精致的，今天买的吗？” “不……这也是喜玉馆长送的，她说是习玖姐留给我的。”茶茶觉得还是把话说完吧：“木熙，今天我去了一趟博朗书馆。” “什么？”木熙紧张起来，他用惊异的表情望着对方：“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那个女人又想干嘛？” “只是随便聊了聊天。”茶茶有气无力的回答。 “聊了什么？”木熙想要刨根问底。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茶茶，喜玉这个人不一般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定有什么目的，是她主动找你去的？” “嗯……她拜托仝莘大人邀请的我。” “这两个女人趁我不在打什么鬼主意！”木熙微怒。 “木熙，真的没什么，喜玉姐是一个温柔的人。”茶茶试图辩解。 称呼改变了？木熙更加不能理解，“温柔？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样的角色她都伪装的出来吧，这种人我生前见多了！” “木熙，你太过紧张了。” “我倒想放松，可最近发生了远远超乎想象的事，还是小心的好。”木熙忍住怒火：“总之你要去哪里先要告诉我。” “我又不是小孩。”茶茶觉得恼火。 “我得保护你，无论如何都得保护你。”木熙摇头。 “木熙，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啊？”木熙以为听错了，直接忽略之后继续开口：“明天我还是先找仝莘……”看到床脚下的皮靴和一块压缩成饼的袋子，他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今天茶茶领取的作战服，“如果不行只有求助辰式希侵入冥府系统强行添加我的名字了。” “非这样不可吗？” “是啊，虽然有点危险……”木熙思考着。 “我是说……非得在一起不可吗？” “什么？”木熙猛然抬头，有点懵。 “也许分开一下给彼此点空间……自我成长的空间也可以吧？”说出来，把想法说出来。茶茶这样想着。 “你说什么啊茶茶，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一个去战场一个留在冥府还怎么保护你，即使我去战场留你一个人在冥府我也不放心。”木熙又开始思考名单的事，没有注意到茶茶脸上的表情变化。 “如果我说，我想去呢！”茶茶攥紧拳头。 木熙的沉思再一次被打断，有些火了，大声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威胁你了？！” “喜玉姐没有威胁我，木熙为什么总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想去啊茶茶。”木熙尽力克制情绪。 “我也想变得强大……” “你已经很强大了啊，锤鳍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 “我是说内心的强大！”茶茶终于正视着对方的双眼，“我想和木熙你有一个平等相处的机会！” “什么？”木熙还没能理解。 “我想帮助你，不想成为永远被保护的对象！” “你做的不错了，别乱想。” “是木熙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这话就过分了！”木熙无法克制，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我有想过，我一直都很在乎你的感受，我怕你受到伤害怕你不开心！” “那木熙就由我去啊！” “不行！” “看吧，木熙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去战场是我的想法，我也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的决定！” “可是喜玉……” “都说了不是她，是我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好好好，我相信，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已经说了啊，我不想成为木熙的累赘，我想和你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我也说过了，你不要乱想，你和我是平等的，我没有想要高你一等！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吗？！” “做得很好，就是乖乖听你的话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 “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茶茶站起来，身体发僵。风灌涌入，吹得窗帘呼呼作响。她似乎觉得灵体逐渐在耗尽热量，正感受着失力之后的寒冷。 “我是怕你化为虚无，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木熙像是恳求，“别那么想了茶茶。” “那你就试着相信我啊，我也想和木熙一样，是个独立的灵魂，不是附庸！” “我没说你不是独立的灵魂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 “无理取闹！！”木熙吼了出来。 “我没有无理取闹。”眼泪啪嗒啪嗒的滚落，茶茶声音颤抖乏力，“我也想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不管你同不同意名单都不会改变的，即便改变，我也要去！” “不行！我……” “出去！”茶茶迈步上前。 木熙觉得，如果这是一个拥抱该多好啊。可惜双手的力道正推着他离开房间。“茶茶……”并不是对方的力气大，而是自己的双脚开始发软。 “给我出去！” 还是第一次被茶茶拒之门外，这种感觉既心酸又无奈。木熙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他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敲门，在那些击打声弱去的时候，门里似乎已经泣不成声了。 茶茶靠着铁门坐下，把头深深地埋入膝盖之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木熙隔着铁门开口：“好吧，让我们冷静一下，明天再说好吗？” 门内没有回应，连哭泣声都停止了。 第303章 关于替补搭档的传闻 木熙一夜无眠，他想了很多，却又在临近天亮时全都忘记了。 没有任何结论。 迷糊中，他听见门外的轻微响动，然后是一茬接一茬的“早安”声，呼之而来的吵闹反而促进了他的睡眠，也可以说，压抑在心头的烦闷在“族群信息的交互”中瓦解了。 木熙想这就是所谓的人吧，只要得知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作之中，忐忑的心就安稳了。 醒来时，已近中午，居然没有人来“叫班”——摆渡人没有在当班日的规定时间内去领受任务，孟婆婆会安排摆渡人担任的派班员亲自登门询问。 茶茶已经离开了，木熙的叩门声没有得到回应。木熙掏出手机拨打，听筒里是冰冷冷的“用户已关机”，他知道，这也就意味着之后的几天都无法看见那条活泼的马尾了。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的。 木熙怀揣着木然的心情走到中央建筑登记处，填表、盖章，然后看见搭档一栏上画着个黑色的问号。 “请问谁来填补？”他问。 登记员用手指戳了戳那个问号，答：“摆渡人不必掩盖信息。” 哦，好得很，除了鬼差我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填补。木熙迅速得出结论，等他到了奈何桥时，第一件事便是到处张望寻找黑色的制服。 听了“门号”，木熙到了指定位置，在此期间并没有看到半个鬼差的影子。 “大清早吃什么阳春面啊？”木熙双手揣在裤兜里，俯视着坐在长椅上端着面碗的百里绯。 “你来啦。”百里绯哧溜唆了一口面，把面碗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搁，拿着登记簿晃了晃：“上面盖章。” 木熙取下印章，在脏了点油渍的登记簿上戳了。 “小两口吵架啦？”百里绯嘿嘿坏笑。 “你信不信我把这半碗面扣你头上？”木熙将登记簿重重推到她的怀里，“你消息可挺快的啊，嗯？喜欢偷听？” “那可不是我。”百里绯一边查看戳记一边说道：“是来接班的师姐说的。” “碎嘴子婆娘。” “你嘴可真毒，不准这么说她！” “好好好，随便好了。”木熙摆摆手，又盯着百里绯：“替补搭档不会是你吧？” “呵，小女子不屑与你这种渣男为伍。” 木熙眯着眼睛顿了几秒。 “哼，突然意识到自己渣了吧。” 我去，我还真想了一下！木熙甩甩脑袋，赶紧岔开话题：“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到底是谁，不知道就算了。” “我当然知道。”百里绯指了指木熙身后，“喏，你自己看。” 当他的目光转过去时，大门口的吵杂声也随之消失了。虽说摆渡人比较忌惮鬼差，但木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渴望远离一个鬼差。 不约而同的退避，像是提前排练好似的，一瞬间为来者让开了通路。 走过来的鬼差没有穿制服，但大家看到他时都不会质疑她的身份。 那是冥府上下唯一一件哥特风的洛丽塔裙子，虽然不知道它的样式究竟出自哪一条世界线，但只要看上一眼便印象深刻。 与之对应的是那把漆黑铮亮的黑伞，虽没人知道那是幽钢锻造，却也没人敢质疑它伞骨上的刀锋。 埃尤里撑着伞，即使是在室内。 “你说她的鞋跟有多高，十厘米？”木熙摸着下巴打趣道。 “你小心点说话，别说我没提醒你，埃尤里大人杀人不眨眼的好吗。” “啊？” “你别不信，传言她曾和前任雄狮之戒的持有者大战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 “谁，十戒？” “是的，还有传言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十七名部下。” “嚯！” “连白王大人都得让她三分！” “嗯嗯，是的，一个‘三不管’的鬼差这么厉害只能说明谣言的制造者是多能瞎掰。” “不信算了，我看你是凶多吉少，不过埃尤里大人愿意当摆渡人的搭档还真是奇怪。”百里绯若有所思的说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白王安排的“狱卒”罢了。木熙如此想着，趁还有些距离他赶紧问道：“还有没有这种传言，要特别一点的，快说来听一听。” “我得想想……” “别想了，她要过来了，把脑海里第一联想说给我。”木熙催促道。 “啊，我听说她的怀表能静止时间，不过这个就太假了点吧……” 木熙心头一惊，却来不及追问，因为埃尤里已经来到面前了。 埃尤里掏出怀表看了看，两人身后的石门刚好落下。 中途也没什么话，一起上了铜铃舟到了暂留地。脚下踩着的地方不知是哪处的山脉，潮湿的苔藓铺遍山头，湿漉漉的。 埃尤里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旁边更高一处的断崖，木熙也随之望去，不过他在十秒之后才听到焦躁的引擎声。 “嗖！” 对面的断崖上窜出一条黑影，是辆轮毂发着蓝光的摩托车。 看样子是为了躲避什么拼命的跳过了断崖冲向矮下一截的此处山脉。 不过它的落地点好像是……正是两人站立的位置。 “喂、喂、喂！”木熙赶忙跳开。 埃尤里只是转动伞柄轻轻转身就顺利避过了，可摩托车的驾驶者显然慌乱了，龙头一偏，连人带车滑倒出去。所幸的是只有那可怜的机器撞在了岩石上。 “什么东西？”木熙揉着屁股站起来打望。 只见摩托车驾驶员起身检查摩托车受损情况，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朝这边看过来，半天才迈开脚步：“嘿，带上护具！” 说什么呢？木熙一头雾水，决定还是先看看任务书上怎么说的。 此时天空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水落在任务书上，使他发生了质的变化，就好像受尽岁月的摧残，一点点化为细碎的灰烬，“什么鬼这是？” “你们……”那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戴着护目镜穿着包裹头部的塑料雨衣，“你们不怕这雨……” “啊，快淋湿了，先避雨吧。”木熙朝周围看了看，就近有个小山洞，“去那里好了，然后你在跟我说说，谁在追你？” “时间之雨。” “啊？” “别站在雨中聊天，我去般货物，你们先去山洞吧。”亡者朝着两人点点头。 “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 “我也一样，先照我说的做，时间不多了。”亡者说完便朝着摩托车上掉落的货物跑去。 木熙看向埃尤里，对方只是收了怀表，没有多余的话，率先朝着山洞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