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攻略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那个渺了一目的乞丐正是施既明,朝廷有定,身有残疾或者面相有损的不得在朝为官,就算是勉强能留在官场,他干的又是武职,一只眼睛瞎了以后想再升迁只怕就难了,所以他心里真是恨煞了燕绥,但燕绥已经入蜀,他也奈何不得,于是就假扮成乞丐也混入蜀中,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在蜀地搞点事情,好最后搏一把。 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正好遇见了烨王府外戚李家的车队,可他偏偏没料到沈蓉竟然也在这家车上。 施既明仅剩的一只眼满是怨毒地扫过沈蓉,他只在心里权衡了一瞬,还是向着李夫人奔了过去,李家的几个护卫没料到这番惊变,错愕片刻立时冲上来就想拦人,但施既明终究是占了打人个措手不及的便宜,他出手又狠辣,先卸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的胳膊,又直接拧断了另一个的脖子,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冲上来,他就已经来到了李夫人的马车跟前。 李夫人也不是寻常的夫人,此时虽惊而不乱,对着车夫大声喝道:「快走!」 车夫立刻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不料施既明一个旋身已经跳上了马车顶端,手里捏了把匕首,整个身子倒挂着从马车车窗探进去,李夫人惊得脸色大变,慌忙躲闪不让他碰到自己。 沈蓉见势不好,立刻从自己的马车上跳出来,从头上拔下了一把银簪子,冲着施既明腰眼扎过去,他正想要把李夫人捉出来,一时不察腰眼被沈蓉扎了一下,立时痛呼了声,手下不觉一顿,动作也放缓了些。 沈蓉再接再厉地往他膝盖处扎了一下,施既明身子一晃,正好这时候李家护卫也赶到了,几个人齐齐伸手终于把施既明从马车上拉了下来,他身上挨了李家护卫的几刀狠的,刀刀都砍中要害,虽然暂时没死,但也没法再动弹了,只能抬眼怨毒地看着沈蓉:「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屡屡坏我的事!」 这两句话简直满是槽点,沈蓉都无从吐起:「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是谁把我关在一处别院里,是谁派了带人在河道上追杀我们一家!」 施既明嘶声道:「我追你们是为了……」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哈哈狂笑起来,借着一股拼死的气力挣脱开李家护卫的辖制,跳起来一把捏住沈蓉脖颈:「你就跟我一起死吧,等咱们到了地下,你照旧逃不开我的手心。」 沈蓉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手里死死地捏着簪子,往他伤口奋力扎了几下,施既明痛楚之下手劲不自觉松了松,她趁机一把把他推到地上,用簪子尖尖那一端对准他咽喉扎进去。 施既明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沈蓉簪子奋力一簪子下去,手臂上满是血滴,最神奇的是她捅这一下施既明竟还留有一口气。 她顿了下,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什么的,她心里也罢不得把这个缺德的给捅十七八个窟窿,主要是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杀过人,实在是没什么经验,尤其是心里的那股力道一泻,手都有些发软。 施既明用破碎的声音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人追你们……吗?」 沈蓉一怔,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簪子尾端,修正了簪子的方向,冲着脖颈处最要命的地方直捅了过去。 沈蓉就听‘扑’地一声,下意识呆呆地转头往后看,就见李延之眉眼生花地看着她:「沈姑娘,杀人得找对地方才行,像你这样的,捅个二十多刀他也死不了。 她话听了个半截,心里正提着,没想到施既明这就嗝了,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好不难受,转头很是无奈地看着李延之:「多谢公子了。」 李延之知道这不是撩妹的时候,先转过去走到李夫人的马车边:「娘,你没事吧?」 他方才才在前面探路,听到后面自己亲娘的车队出事,立刻飞身赶了回来。 李夫人惊魂未定,下了马车对着沈蓉感激道:「这回多亏了沈姑娘了。」 沈蓉忙侧身避开:「夫人勿要如此,您才救过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这是涌泉之恩了,我看见有人要害您,自不能袖手。」 李夫人越发觉着,人还是要存善心,要不是她前几日救了沈蓉,只怕现在已经横尸野外了。她感念之余忽又想起一事,疑惑道:「我瞧着,沈姑娘似乎与这人认识?」 沈蓉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施既明临死之前说的话,闻言缓了缓,倒也大方承认了:「他原是我的前未婚夫。」李夫人和李延之齐齐一怔,尤其是李延之,在心里直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沈蓉隐去了一些不好说的细枝末节,把施家人如何在京里散布闲言碎语,施既明又是如何逼迫要挟他们家人的事说了一遍,猜测他是害人不成反落水,她顿了下又道:「他是朝廷锦衣卫的人,怕是瞧见了夫人的旗号,所以才会对夫人……」 烨王和朝廷的关系就是再不和,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她点到即止,李夫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知沈蓉她出身大户,因此倒也不惊异,只嫌恶看了眼施既明的尸首:「家中人散布流言折辱他未婚妻的时候他不管,一转头竟然要把未婚妻强掠回去,世上竟有如此畜生之人?!」 她说完也不避脏污,拉着沈蓉的手拍了拍:「我的儿,苦了你了,遇人不淑,好在你已经把亲事退了,你年纪尚轻,以后定能寻着个更妥帖的。」 李延之也觉着两人配起来着实糟蹋了,闻言附和自己母亲道:「是这个道理,沈姑娘以后定能遇见个更好的。」 沈蓉没接这个话茬,李夫人邀请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先命人打了水来帮她洗漱干净,又问道:「这孽障已经除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蓉福了福身:「我家人都是奔着蜀中去的,我想腆颜请夫人带我回蜀中,我好能寻到自己的家人,再不济找个差事糊口也行。」跟李夫人结下善缘,倘若以后烨王真要因为大伯的原因为难他们家,也能请李夫人从中劝和一二。 李夫人把她的手一拢:「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打算带你去蜀中的。」 沈蓉感激道谢。 李延之也没跟美人搭上话,不由得郁郁摇头,正准备叫车队继续前行,忽然目光一闪,低头就看见一方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子,瓶中绘了栩栩如生的美人像,正是那位沈姑娘。 他猜可能是沈姑娘方才和歹人纠缠时掉下的,弯腰捡了正要还给她,就见自己亲娘正在和她说话,他眼光一转,看见画上美人巧笑倩兮,心头微动,慢慢地把瓶子掖回自己怀里。 沈蓉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瓶子没了,这时李家的车队已经进到下一个县城,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折返回去帮她找寻那个琉璃小瓶,自己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才只得自认倒霉,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第二章 这时候李延之捧着一方药品来敲她的门,冲她笑了笑道:「我方才看见你手上青肿了一块,姑娘家的手仅次于脸,你还是抹点膏药好生养着,别留下什么伤处。」 沈蓉接过药瓶道了声谢:「谢谢,还有别的事吗?」 李延之自认是赏美无数了,但即使如此,沈蓉也是他少见的美人,更神奇的是他生就自带的撩妹技能一见沈蓉就自动掉线,递过药瓶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今晚上的月色不错。」 沈蓉幽幽抬头:「我只瞧见了星星呢。」 李延之只好给自己挽尊:「我是觉得今晚上清辉泄地,正好客栈后面有方小池塘,蝉鸣蛙噪也别有一番意趣,姑娘可想出去走走?」 沈蓉敷衍道:「我等会就出去走,公子没事就回去吧。」 李延之:「……」他本来想说和他一起散散来着。 李家的车队行了六七天,李延之除了时不时来一段双商掉线的撩妹之外,别的地方都十分守礼,甚至堪称翩翩君子了,不过通过施既明的教训,她对翩翩君子这种型号敬谢不敏。 李延之很忧郁,原来这一型不是最受姑娘喜欢吗?现在姑娘们都改口味了?_(:3」∠)_ 这才终于到了蜀中的李府,李大人还在外帮着烨王练兵,李夫人自己回家打点下人归置箱笼,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倒是没给沈蓉安排什么差事,就是沈蓉自己不爱吃人白食,主动到厨下帮忙。 李夫人好容易收拾停当,李延之问燕绥最近如何了?李延之跟这个表弟从小打到大,脾性一向不对盘,闻言撇撇嘴道:「挺好,吃得好喝得好,也没灾没病的,就是忙的脚不沾地,看谁都一脸衰样,不知道他在焦急什么,他还托我向您致歉,最近暂且不能来拜见您了。」 李夫人叹道:「这孩子在外定然吃了不少苦。」 李延之用了个斜眼表示怀疑,就听外面下人来报:「夫人少爷,老王爷和王妃来了。」 由于烨王父子俩都还在人世,旁人为了区分,只管燕绥他爹叫老王爷,李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哪个,老王爷说是身份尊贵,但到底手中实权不多,所以才有功夫过来串门。她脸色有些冷淡,起身道:「等我去换身待客的衣裳。」 李夫人说完起身换了身较为规整的衣裳,带了李延之出去迎客,她礼数倒是不缺的,见着老王爷和王妃便笑道:「你们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我这尘霜满面的,怎好见人?」 燕绥生母早逝,这位继王妃出身宗室,自是跟了国姓姓胡,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在郡王府的时候是不受宠的妃妾所出,后一朝封了公主,却要嫁到跟朝廷剑拔弩张的蜀地,嫁人后的境况可想而知,好在她自己会做人,也没谁刻意刁难她,只当个摆设罢了。 胡王妃笑了笑:「我们听说夫人在返程的路上遇见了歹人,王爷和我挂心得紧,所以过来瞧瞧夫人。」 胡王妃是继室,年龄只比燕绥大了五岁,加上保养得宜,此时看来仍是明媚貌美。她又道:「尤其是由锦也挂心得紧,只是他最近实在太忙,才托我们代为探望的。」魏燕绥,大名魏由锦,小字燕绥,正给自家儿子取这么个听起来有些轻佻的名字,可见父子关系不睦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夫人本来对燕绥不来有些郁郁,听她这么一说倒也释然了,她不禁心里暗叹一声胡王妃越发会做人了,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咱们去后面水榭一道吃酒说说话吧,我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作陪,他们男人吃酒必嫌咱们在一边烦扰的,正好延之她爹马上要回来了,让他们陪着王爷吧。」 老王爷这才缓缓开了口:「好些年你和妹婿都不曾开口叫我一声姐夫了,就连延之都甚少称我一声姨丈。」 李夫人淡淡一笑:「礼数不可废。」 胡王妃见两人神色都有些淡淡的,忙挽住李夫人的手打圆场:「我也想尝尝夫人这里的好菜色,咱们这就去吧?」 这位胡王妃倒真是十分会做人,她初初嫁过来的时候李夫人当然是十分提防,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蜀中来,尤其怕她对燕绥不利,没想到这些年过来,她对燕绥从没什么不利的举动不说,甚至还多有关护,但却很知道分寸,比如燕绥的房里事厨下事这些她一概都不会插手,总归就是中规中矩的寻常长辈样子,就是李夫人以元配娘家人的眼光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年下来,燕绥待她也颇有几分客气,李夫人也不会着意麻烦她令燕绥脸上不好看。 胡王妃走了几步,李夫人这才看见她后面跟了个年轻的妙龄女子,姿容曼妙,她迟疑道:」这位是……「 胡王妃似有些不喜:「是我们王爷老部下的侄女,名唤曲紫的,王爷说让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好能伺候周全。」 「伺候周全?」李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也不高兴起来,笑了笑道:「姐夫,由锦正妻还没娶呢,您就这么摆个人怕是不好看吧?再说亲爹插手儿子房里事,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呐,您说是吗?」整个蜀地也只有她敢直接跟老王爷说这话了。 曲紫姑娘脸涨的通红,老王爷自己妾室小星一大堆,压根不拿纳妾当事,给李夫人说的面皮发窘:「没有的事。」 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她到了后面的水榭,她很看不上这种上赶着当妾的女子,以她的身份也没必要给这种人脸面,所以压根没留曲紫的座儿,只让她站着服侍胡王妃。 下人摆了一方如意圆桌,上面挨着摆了十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些爽口的烩山珍,在这些清淡爽口的菜肴下,当中的一盘色泽诱人的熏鸭便格外显眼了,鸭肉挨个片好,呈花朵状摆好,外皮色泽诱人,当中一碗浇了辣油的蘸料。 当中一位跟李夫人的夫人指着那盘熏鸭笑道:「我记得李家姐姐最不爱吃油腻腻的吃食,怎么道菜竟上了桌?姐姐该扣厨子的月银了。」 李夫人神秘一笑:「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旁的菜倒也罢了,这道菜不吃你们定要后悔。」 主家都这般说了,旁人就是为了给她面子,也都动筷子夹了一片肉蘸了蘸料放在嘴里尝了尝。这鸭子外皮酥软,里面的鸭肉细嫩,微微有些烟熏的味道,不过并不明显,反而更赋予鸭子一种特别的风味,蘸料里放了麻油辣油秋油和卤汁,更使得鲜味在舌尖爆发出来,而且口感恰到好处,不会太过软烂,也不会难以咀嚼。 就连最油的鸭皮也丝毫不会腻,众夫人吃了一筷子都赞不绝口,好些不爱吃油吃辣的夫人都下了第二筷子,一盘板鸭虽然不多,但是也很快被分的差不多了,众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胡王妃尤其喜欢这道菜,拉着李夫人问道:「我怎么吃着这道菜有些京菜的味道?夫人在哪里寻来的好厨子?」 李夫人笑道:「她可不是我厨下的厨子,好心在厨下帮忙的,不过确实出身京城不假,王妃好见识。「 第三章 胡王妃笑了笑:「由锦去外面这一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什么都不对味儿,最近还在蜀地广招厨娘,月俸也丰厚,我看这位师傅的手艺称得上是一等一了,若是没有着落,倒是可以去试试。」 李夫人道:「她是暂住在我们府上的客人,还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呢。」 众人一听是客人不是下人都起了兴致,起哄要见见这位第一流的厨师,李夫人推却不过,只得道:「我帮你们问问她,看她愿意不愿意过来。」 众人笑应了,李夫人又一指那道酸辣藕片:「这也是她做的,你们尝尝看。」 众人一尝,果然也是酸辣脆爽,美味不在那道熏鸭之下,不觉更为期待。 转眼李夫人的侍婢带了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走进来,老远一看已是不俗,等她行礼之后抬起头来众人更是滞了滞,面上满是赞叹,头先那个说熏鸭油腻的先赞道:「李家姐姐好福气,府里竟藏着这样剔透玉雪好姑娘,我瞧这样貌这周身的气度倒似跟你一般,别是你侄女或是外甥女吧?」 胡王妃见她如此,也就不再提让她进府的事了。 李夫人笑道:「我要是有这样的侄女,非得高兴死不可,沈姑娘在路上救了我,正好她也要来蜀中,所以我就带着她一道回来了。」 李夫人最近也有帮沈蓉打听沈家的下落,可惜一直没什么动静,沈蓉只得先在李府里帮厨下做菜,没想到才准备歇歇就有人来问她想不想去前厅见见几位夫人,她不好拂却李夫人的面子,所以洗漱完换好衣裳就赶过来了。 她见着这么多夫人虽惊而不乱,大大方方地受了夸奖,应付自如对答如流,让各府太太们又赞了一回,甚至还有不少拉着李夫人问沈蓉是不是真跟她没亲戚关系,看那样子还想介绍个对象什么的,可把李夫人闹的哭笑不得。 沈蓉自如笑道:「我和李夫人缘法是有的,亲戚关系确实没有,不过有这段缘法在,我自拿李夫人当亲近长辈待。」 李夫人笑着点头,众太太也都跟着笑了。 美人对美人总有几分比较之心的,曲紫被迫站着已经很是羞辱委屈了,见李府上一个厨子都生的这般貌若天仙,而且举止谈吐都大方典雅,一寸寸比较下来,不由得更为郁郁。 女人在一起总难免八卦,李夫人见话题往年轻女子不好听的方向发展了,忙让沈蓉先回去了。 沈蓉颠勺做菜也累得够呛,抄近路从一方竹林绕回去本想倒头睡觉的,没想到听见女子轻轻的抽泣声,她怔了下,下意识地转头往外看,就见竹林四合,围着一处颇为僻静的竹屋,竹屋外有个少女站着低低抽泣,用绢子死死地捂住眼睛。 「延之哥哥,我……」 李延之就站在她对面,似乎在低声安抚,说什么‘别哭,抱歉’之类的话,少女却越哭越凶,脑袋一歪,似乎想把脑袋靠在他肩头抽泣,李延之就这么很没风情地耸了耸肩,少女脑袋歪了一下,歪了个空,抬头愤愤地看着他,他一脸无辜地又耸了耸肩,少女重重地踩了她一脚,提着裙摆哭着跑了。 沈蓉猜测这姑娘是前厅哪位夫人带来的,又莫名觉着李延之的无辜脸有点眼熟= =,总感觉和什么人迷之神似,后来转念一想,靠燕绥每次撩完她不也是这个德行吗!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见好戏演完,一扭身准备走的时候,不留神踢到一根树枝,李延之耳朵一动,大步走过来扒拉开枝叶,就见沈蓉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延之怔了下,随即抱胸笑眯眯地问道:「沈姑娘,这戏好看吗?」 沈蓉讪讪道:「这……我不会说出去的。」她估摸着再否认也没用,不如痛快答应了。 李延之从容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前襟,笑吟吟地道:「你就算说出去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就会反咬你一口,说和我有私情的是你,到时候你就安心等着做我李家的媳妇吧。」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由于他在沈蓉面前表现的形象一直都比较低能,导致沈蓉禁不住嘀咕这二傻子怎么变聪明了,面上还不得不呵呵笑道:「公子放心,没有的事。」 她说完就想走人的,李延之问道:「姑娘要回去吗?我送你一程。」 他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沈蓉只得跟在他身后走了,他走了几步,突然道:「我跟方才那位姑娘没有什么。」 他这人除了公事上比较一丝不苟,日常生活一向是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没觉着有跟谁解释的必要,但看见沈蓉略带嫌弃和不敢苟同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多了这句嘴,说完觉着自己无聊的同时,又隐隐期待起沈蓉的应答来。 沈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没跟那位姑娘有什么,难道还是我跟那位姑娘有什么不成?」 李延之:「……」 他只想着解释一句就罢了,听沈蓉这么一说,又忍不住跟老妈子似的絮叨起来:「她上回去进香的时候不留神摔伤了,我无意中救助了她一回,哪里想到她竟多想了……」他止不住地摇头叹气:「这难道也能怪我吗?」 他虽说好美人,但找的大都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的女子,良家姑娘是绝对不会沾惹的。 沈蓉不信:「公子除了救人,还干了什么别的吧?」 李延之被我问的有些尴尬;「我赞了几句那姑娘容貌,这也是礼数所在……」 沈蓉:「……」这不是活该吗? 她随口出了个主意:「我看李夫人这回请了不少身份尊贵的太太奶奶过来,方才那位想必跟公子也是门当户对,公子索性把她娶了就是。」 李延之脸色一僵:「这如何能成?」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沈蓉一眼,他这人风流名声在外不假,但相貌俊美又颇有才干,思慕他的姑娘也不少,可是蜀地排名前十的未婚玉郎,怎么到了这位沈姑娘这里就是不入她的眼呢? 沈蓉看他脸色不大好,暗暗琢磨着这位是不是恐婚什么的,他郁郁然片刻,又叹道:「娶个老婆回来,出去应酬喝酒事事都要跟她交代,在街上多看一眼美人也不敢,日子过的跟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趣味?可我若是继续花天酒地,岂不是害了我也害了她,以后有了孩子更是不好的表率,所以还是不成亲的好。」 这话倒是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沈蓉觉着他的思想还挺现代化的,在古代这种观念就过分前卫了,她不禁一乐:「公子如今这样说,只因在万丈红尘里,你还没找着命数注定的那个人,没准那个人一出现,公子别说是成行尸走肉,就是凌迟处死也心甘情愿。」 李延之见她莞尔一笑,绚烂明媚宛如初初绽放的晨曦,直将周遭的景致都比了下去,竟比那日水上初见更为惊艳。他不觉怔了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道:「说的在理。」 第四章 他知道自己是喜爱女子的外在好皮相的,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颜控,所以他见着美人很容易眼前一亮,不过惊艳的感觉几乎都是转瞬即逝,等那女子一侧头一张口,他就觉着了然无趣,但沈蓉此时明明已经敛了笑意,他看着她的侧脸,心头还是维持着快跳的节奏,还有当初河上初见,他也是辗转了半晚。 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的亲娘救下了,难道真是两人的缘分? 沈蓉说完才反应过来说这个不大妥当,忙敛了笑意。李延之从脑补之中回过神来,他在她身后笑了笑,缓缓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延之。」 沈蓉:「……啊?」 李延之把手一摊:「聊了一回就算是朋友了,姑娘不要这么生分的一口一个公子吗。」 沈蓉:「……」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回屋去睡觉了。 李延之摸着自己心口的地方,一脸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院子,就见身边的长随捧了一方精巧的鸳鸯戏水的荷包过来:「爷,这是如是姑娘托人送来的荷包,请您过几日去锦里一晤。」 李延之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丢回去给他:「不去了。」 长随满脸错愕地‘啊?’了声。 他优哉游哉地抚着自己下巴:「爷我最近要从良了。」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光最近不怎么和外面的女人来往了,每天早上必定早起采一朵还沾着露水的月季花送给沈蓉,当然他没傻到只给沈蓉采,借着给李夫人摘花的名头每天清晨必送沈蓉一束花。 她觉着不大好,又都转送给李夫人了。 这么几天下来李夫人也觉察出不对来了,看着自己儿子在沈蓉面前的殷勤样子暗暗皱眉,不过她可不是施夫人那种奇葩,先把儿子叫来,选了个看似不相干的开场白:「你上回不是帮着你表兄管理水运吗,那些事都理清了?怎么还在家闲晃?」 李延之脸色一苦:「还没,娘,我原来不在家的时候,你天天念叨我不着家,如今我每日在家了,你为什么又嫌我起来?」 李夫人冷哼一声:「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日日赖在家里的那点心思!」 李延之干笑:「那娘您的意思……」 李夫人道:「你想都别想,沈姑娘瞧着就是个刚烈的,你又没有个定性,今儿爱花儿明儿爱草,别坑了人家姑娘。」 李延之正要解释,李夫人已经起身道:「明儿你就去给我当差去,不准在家里厮混,不然我让你爹家法伺候!」 李延之还想说话,已经被李夫人撵了出去,她想了想,又叫来沈蓉:「阿笑啊,你前日不是跟我说想找个活计吗?烨王府最近在招厨娘,你要不要去试试手?」 沈蓉听到烨王府三个字本能地想要拒绝,她说完又笑道:「我帮你打听过了,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银,年底赏赐翻倍,还有零零碎碎各项打赏,一年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四百两银子,你这手艺,只给我做菜实在可惜了,你又有赚钱养活自己的志气,倒不如去烨王府试试手。」 沈蓉听到三四百两银子口水险些没流出来,瞬间把‘烨王府’抛到脑后了,惊叹烨王府这是钱多烧得慌了吧!她勉强压抑住对银子的渴望:「怎么……这么多?就是宫里的御厨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吧?」 李夫人笑了笑:「我那外甥胃口不大好,想找个合心意的厨子难呐。」她说完又道:「每月还有两日的休日,你若是还没找着家里人,只管住到我家里来。」 她确实存了把两人分开的心思,不过倒不是嫌贫爱富什么的,主要是沈蓉明摆着对自家儿子没意思,自家儿子在女色上又格外不着调,她这么多年盼孙子盼的急了,也没敢硬说给他娶个娘子回来,就是怕坑了人家好姑娘。所以她是怕再接触下去对两人都不好,倒不如分开,想来她儿子也不好意思跑到烨王府献殷勤去。 沈蓉的心湖早给那三四百两银子搅的荡漾起来,飘飘忽忽地向李夫人道了个谢,回去纠结了一晚上,答应了去烨王府试试手。 李夫人给她个号牌让人送她去烨王府面试,其实以她的情面想要塞人进去,燕绥自不会驳她面子,但她却不想让被人传出外戚专权的闲话去,就是她夫婿儿子,也是一步步从底下往上爬的,而且她对沈蓉的厨艺十分有信心。 沈蓉本来以为招个厨子就是小场面,没想到竟然足足排了两条长街,场面之宏大堪比春运,她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目瞪口呆,稍微有个推搡争吵,场面就跟车祸现场似的。 车夫对她笑道:「姑娘莫慌,咱们手里有能插队的号牌,稍等片刻就能进去。」 沈蓉这才收敛了惊讶之色,取了号牌跳下马车,被引进一处小厨房准备考试,她还以为烨王要考什么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呢,没想到考的竟然是……凉面。 这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沈蓉囧,王爷这口味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最奇葩的是选到现在还没选出合意的厨娘,难道凉面还能有什么加持效果,非得吃了能壮阳补肾力大如牛神马的? 王府里的配料都齐全,一碗凉面不过半刻就拌好了,主考官又问道:「你们可知为什么王爷选定一碗凉面作为考题吗?」 此时的燕绥正在老王爷那里挨骂,不过挨骂的功夫都不耽误他试菜……试面,可把老王爷气了个七窍生烟。 那位曲紫姑娘也住在这间正院的小偏院里,她献了几回殷勤都被无视了,不觉心中憋闷,出了院门散了一圈,就见又有下人端着凉面进去了,现在燕绥吃面吃的吧……全府上下一闻见面粉的味道就犯恶心。 她嫌恶地要避开,忽然见托盘上的号牌与别家不同,轻轻‘咦’了声:「这方号牌怎么与旁人的不一样?」 燕绥最近可以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家里的种种麻烦暂且不提,光是吃凉面这事就已经够折磨他了,凉面这东西虽说简单,但吃得多了也非常有可能踩雷,当然每天来应聘的厨娘里也不乏手艺高超者,甚至还有几个比沈蓉做的还好,只可惜他也不是真为了找厨子。 由于烨王府的条件实在太过优厚,而且身份门第在这里摆着,每天来排队的人快把门槛踏破了,他不得不加了一条规矩——年龄在十四以上二十以下的年轻女子方可入选,所以沈蓉在外面看到的盛况已经是缩水很多的,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吃面条吃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面粉。 但是有的人难免就暗中揣度,王爷是不是想借着招厨娘之名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什么的,于是曲紫就是走了老王爷的门路,被这么送进门的,燕绥最近也没功夫料理此事。 燕绥一日见不着沈蓉,就要更焦急一分,又挑起一根面条吃进去,摆摆手:「拿走。」 老王爷看他这心不在焉地样子就来气:「你整日正事不做,弄这些幺蛾子做什么?你若是有意收用妾室,那曲家姑娘难道不好?!整天这么死样活气地做给谁看!」 燕绥强忍着反胃,又尝一口第二盘面条:「给父王你看。」 第五章 老王爷:「……」他被气的摔了筷子。 正好这时候曲紫端着托盘过来,娇娇怯怯地道:「王爷,这盘您要不要尝尝?」 她方才知道了做这碟子凉面的人是李府带过来的,正是上回见到的那位沈姑娘,她的手艺曲紫自然尝过,说是珍馐美味也不为过,而且又是那般气度样貌,难保王爷不会动心。她是老王爷嫡系部下送来的,难免考虑的多些,若是李家送来的沈蓉真被王爷瞧上了,那王爷岂不是和李家更要亲近了? 她思量片刻,抬出老王爷的名号打发走送菜的下人,自己取走号牌端了盘子进来,若是这盘面王爷不喜,那就直接命人拿下去,若是他喜欢,她就谎称是自己做的,她也会女红厨艺,要是王爷喜欢,大不了想法请老王爷从沈蓉弄来方子,她自己也能做。 燕绥看也没看她,只把目光落在那碟子面上,本想直接让人拿下去的,突然目光一凝,他看见凉面上加了足料的泡椒和干椒丝,他想起来沈蓉似乎也喜欢这么做…… 燕绥看了眼身边的长随,示意他把面接过来,曲紫见他肯动筷子,不觉一喜,他挑起一根尝了尝,先是怔了怔,继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攥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既期待又怕失望,也不理会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老王爷了,竭力沉住气问道:「这面是谁做的?」 他这番表现肯定是对这碟子凉面极中意的了,曲紫强压住心里的酸水,声音轻轻柔柔的道:「是妾做的,王爷喜欢吗?」 燕绥放下筷子,似笑非笑;「你做的?」 曲紫头回被他这般直视,凝望着他的一双笑眼,心头砰砰乱跳,直觉得要是能跟了这样的人物,别说是当妾了,就是当个丫鬟也心甘情愿。 她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是’字。 燕绥哦了声:「拖下去,掌嘴三十。」 他虽然不是专门的尝菜师傅,但是虽沈蓉做的菜还是很上心的,一尝便知。 曲紫还没反应过来,等人拽她她才慌忙挣扎道:「为,为什么?王爷,是妾做错什么了吗?」 燕绥根本不想跟她多话,低头无比珍惜地看着那盘凉面,老王爷脸色难看:「你这打的是谁的脸?!」 燕绥道:「父王,此人谎话连篇品行不端,您若是有兴致,自己收下吧,若是没意思,就送她回去,王府难道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吗?」 他说完放下筷子转身走了,老王爷气的面色铁青,胡王妃只在一旁瞧着,心里颇觉痛快,让他气了会儿才出言安慰道:「便是要给由锦纳妾,你也该纳个安分些的,那位曲姑娘一看就是个爱生事的,难道你想看着他后宅不宁?」 老王爷看了她一眼,重重哼了声,转身拂袖去了。 燕绥本事打算直接去见沈蓉的,阿李知道事情因果,见他这幅兴奋到丧失理智的样子就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是沈姑娘吗?」他见燕绥点头,忍不住道:「您就这样去见沈姑娘?沈姑娘可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呢。」 燕绥的理智这才回笼了几分,沈蓉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认得王昌威等人,到时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说谎,况且沈家大伯听说已经到了蜀中…… 他现在发现撒谎的坏处了,就是你开了一个头,为了圆这个谎,必须得无休止地撒下去。他这样的聪明人也难免犯这种错。 燕绥抿了抿唇,看了阿李一眼,缓缓道:「阿李,脱掉你的衣服。」 阿李:「……」 他顿了下又道:「你和王昌威他们,去广汉当上一年半载的差再回来吧。」 阿李:「………」 沈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面差点变成了别人的面,不过又被慧眼识珠的大锤同志给认出来了。 她正在思考怎么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还把她给问着了,她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每天这么多人来王府应征厨娘,要是每道菜都考山珍海味估摸着得把王府搬空了,还是凉面简单又便宜,本钱估计才几文钱。」 考官:「……」 大妹子,你太实诚了!!! 他见吹的天花乱坠的多了,像沈蓉这么耿直的还是头一个,生生噎在那里,他想了会儿才要回话,就见有个打扮的不似仆役的人匆匆走过来,在考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考官怔了怔,转头诧异地看了沈蓉一眼,这才点头跟她道:「您的手艺不错,王爷同意你留下了,跟我去后面吧。」 老实说沈蓉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厨艺,但是早上看到那么些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几率也没比中彩票高到哪里去,没想到一年三四百两银子的好事儿竟然真的砸到她头上了! 沈蓉被人带下去的时候还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的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一处荒僻的小院里,她下意识地想转身问话,就见院门已经被关上了,她慌忙想拍门叫救命,突然就被人从背后猝不及防地抱住。 最可怕的是身后那人还一低头想冲着她脸颊吻过来。 沈蓉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暗道烨王难道是这样的好色之徒?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耳光扇过去,燕绥一时不察,被她打了个正着,半边白璧无瑕的侧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沈蓉厉声呵斥:「你是谁?!想干什么?!」 燕绥:「……」 他也没想到两人失散之后头一回见面竟是这么个场景,现在只得庆幸他把手下都调开了,不然这脸真正是没法搁了,捂着脸幽幽道:「阿笑,是我。」 沈蓉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把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突然冲过来干什么?!你怎么会在烨王府?不对,你是怎么回到蜀中的?上回你没事吧?!我爹他们呢?」 燕绥握住她的手:「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沈蓉怔了怔:「你恢复记忆了?」 燕绥点了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原来是烨王的亲卫统领,出去当差的时候受了朝廷锦衣卫的埋伏,被大石砸中了脑袋,所以失去了记忆。」他亲昵地用手蹭了蹭她的脸:「当时多亏了你救我了。」 沈蓉才不吃他这一套,抽回手道:「所以当初施既明追我们其实是因为你了?」 燕绥点头,轻叹:「是我害了你们。」 沈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拉着他问道:「那我爹和我哥呢?他们在哪里?」 燕绥想到跟沈瑜和沈幕撒的谎,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食苦果,不过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他抿了抿唇,须臾才道:「我们不留神……分开了,我会帮你在蜀地寻找他们的,你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其实沈瑜父子俩知道他是‘李延之’之后,并不想跟烨王府的人有牵扯,于是一行人才进蜀地就分道扬镳,沈瑜父子俩着意要避开他,但他命人着意留心过,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住在哪里,但大体位置他还是清楚的。 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只要先把这枚小甜枣想法拐到他怀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第六章 沈蓉面露失望,站在原处半晌不言语,燕绥陪她站了会儿才道:「你还有我。」他倒是宁可沈蓉身边只有他。 沈蓉捏了捏眉心,燕绥转了话头问道;「你呢?你是怎么到李府的?」 他也是方才知道沈蓉是李府送来的人,心里懊恼的恨不得再吃两碗凉面撑死自己,早知道他就去拜访姨母了,还能早点见到她,又庆幸幸好自己没继续用李延之那个谎,不然一转眼就得给她戳穿。 沈蓉对他能知道倒是不奇怪,解释道:「上回我不慎落水被冲到河岸边上,就是李夫人救了我,我们路上又遇到假扮成乞丐的施既明,我倒是无意中救了李夫人一回,她正好听说烨王府在招厨娘,正好把我举荐到这里来了。」 她说完又疑惑道:「不过王爷真的喜欢吃我做的凉面?」 燕绥在心里为自己姨母疯狂地打了电话,笑着点头道:「是啊,王爷很喜欢,决定留下你了,一问名字我才知道是你,所以就特特赶来见你了。」 沈蓉能在两眼一抹黑的蜀中找着个熟人已经是万分庆幸了,郁闷了会儿又振作起来:「罢了,能遇到你也算是缘分了。」 燕绥附和点头:「是啊,是咱们的缘分。」他又指着自己的脸,蹙眉抱怨道:「我这脸还怎么见人?」 沈蓉半点不觉着愧疚:「谁让你夜行鬼儿似的凑过来,一声也不吭,我打你一巴掌已经算是轻的了。」她说完凑近了盯着他的脸,不由得啧啧两声:「我这些日子担心你们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你可倒好,怎么好像还长了些肉,一看最近你就没用心找人。」 不过燕绥的颜值摆在哪里,稍微长肉之后脸颊更见饱满精神了,说来都是这些天吃面条吃的。 这缘由他却不好跟沈蓉直说,不由得郁郁道:「我这就是为了找你找的。」 沈蓉问道:「我现在要不要去拜见王爷?」 燕绥在心里回一句,王爷见天地在你跟前晃,也没见你拜见过王爷,唔……不过以后夫妻对拜的时候倒是可以拜一拜。他微微笑道:「王爷事忙,厨下之事不过是须末小事,若非有事,轻易不会见你的。」 沈蓉一想也是,哪怕哪个御厨菜烧的再好,皇上也不会特特去见一个厨子,烨王虽说不是皇上,但在蜀中比皇上也差不了多少了,也没有必要特地来见她。 她问道:「我以后就负责做王爷的菜吗?那我住在哪啊?」 燕绥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这所院子:「这是你以后做菜休憩的地方。」 沈蓉怔道:「你们王府的福利这么好啊,厨子都有一处院子。」 燕绥表情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其实这里是我住的院子,你现在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就先住在这里吧。权当是我报答你当初的收留之恩了。」他见沈蓉眉毛又挑起来,补了句:「不过我寻常都是在外忙着,这院子差不多也就是你一个人住。」 烨王府格局颇大,占地面积也广,除却正院和正院不远的几处跨院是给老王爷和他的妃妾住的,他这个王爷休憩办事的地方一般都在东院,而沈蓉分的院子则是在西边府邸,一般是他的家臣管事活动的地方,当中零碎还有一些仆役住的地方,但他为了沈蓉,是不介意搬过来住着的。 沈蓉皱眉想了想,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燕绥拉了拉她的手,又把自己的脸微微一低给她看:「别说旁的了,我这脸让人瞧见了我该怎么说?」 沈蓉看那掌印越发明显了,不觉有些讪讪的:「能怎么说?要不你先别出门,等掌印消退了再出去?或者我给你擦点粉?」 燕绥:「……」 他挑了挑眉毛:「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是和我娘子吵架的时候打的,如何?」 沈蓉本来觉着‘恢复记忆’的大锤有种迷之距离感,这话一出来距离感立刻消散了,大锤……果然还是大锤。她摊摊手做投降状:「我给你上药还不成?」 燕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叮嘱她站着别动,出去走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瓶药膏回来,坐在石桌满眼期盼地等她给自己涂药。 沈蓉还是说到做到,先洗干净了手,食指小心挑了点药膏,手伸到一般突然顿住了:「对了,我就说你怎么瞧着这么别扭呢?你这亲卫常服衣裳哪里来的,尺寸比你身量小啊。」 燕绥不自在地掩嘴咳了声:「府里统一做的,发下来的时候就有点小。」他托腮凝望着她:「要不你帮我改改?」 沈蓉看他模样,大有她一点头他就要解腰带的架势,她嘴里含糊应付了几句:「再说再说。」指腹已经按上了他的脸颊,顺着那道巴掌印轻轻的揉按着,转眼浅褐色的膏药就渗入皮肤里,他舒适地半眯起眼,脸颊几不可察地蹭着那柔软的手指。 沈蓉觉着有些别扭,随意想了个话头:「你为什么也住在王府里?你家里人呢?」 燕绥眼睛终于睁开,神色有些复杂:「他们跟我……关系不大好。」 沈蓉宽慰道:「你有能耐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她想了想又道:「大锤啊。」 燕绥:「我不叫大锤。」他噎了下,皱眉嗔她一眼:「你怎么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回来之后虽然他的几十号亲卫当面不敢说,但是大锤这个名号还是流传了出去,上回还有个亲卫私下说他们乡下种地的起的名字都比这个好听,导致他几个心腹看着他都目露同情,大锤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他逃不脱的梦魇…… 沈蓉从善如流地道:「好吧,那你到底叫什么?」 燕绥道:「燕绥。」 沈蓉撇撇嘴:「都说了不如大锤好听,再说你的大锤都上户籍了,我也叫顺嘴了,哪儿能说改就改。」 燕绥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思忖片刻又闭上了嘴:「随你高兴吧。」 沈蓉帮他把药膏抹匀,正要转身洗手,他的脸又贴了过来:「有一处没抹匀。」 沈蓉看了看没看见:「哪里?」燕绥随意指了个地方:「这里,我都能感觉出来。」 沈蓉只好给他又轻轻按了按,他这药膏倒是真好用,才抹进去巴掌印都淡了许多,他起身环顾周遭,突发奇想:「这地方以后就是咱们住的了。」 沈蓉淡定地吹了吹手指:「你还想再挨一巴掌?」 燕绥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你的厨房是王爷专门给配的,走,我带你瞧瞧去。」 燕绥带着沈蓉到了东院的一处干净厨房,她左右瞧了几眼,见不是做府上所有主子菜色的大厨房,应当是单个的小厨房,她也猜烨王这么大张旗鼓地选厨娘应当是想找个私厨,因此并不惊异。 到底是王府的地盘,虽说是个小厨房,但她进去打量一圈,就见锅碗瓢盆灶台案板都是一尘不染,比寻常人家的卧室都干净,地方顶一般人家两个卧室大,就是做什么大菜也都施展得开。 沈蓉环顾一周,作为一个厨娘她对工作环境还是挺满意的:「这地方就我一个人用?」 第七章 燕绥一怔才道:「王爷说你要是需要,可以给你派几个人手过来。」 沈蓉笑着调侃道:「要你也行?」她在他肩头拍了拍:「不过你身子结实,颠勺估计能颠的起来。」 燕绥扬了扬唇:「只要是阿笑开口,别说是颠勺了,就是想要我的身子也可以啊。」 沈蓉听着这话怎么这么怪呢,她看他笑的很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撇撇嘴:「算了吧,你可是连土豆和红薯都分不清的人才呐,哪个敢让你当厨子,除非不要命了。」 她说完又不禁问道:「不过你们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设立小厨房了,他原来的菜色是从大厨房出吗?」 燕绥道:「王爷一般不怎么在家吃,多半就是在外头忙活的功夫顺道就吃了。」 沈蓉道:「那可不大康健。」燕绥一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沈蓉又问道:「我以后就专门负责王爷王妃的菜色了吗?不过这偌大的王府难道连个可靠的会做菜的积年世仆都找不着,何必非得去外头找呢?也不能确定招来的人靠谱不靠谱。」 她既说到这个,燕绥就不得不自证一下清白:「府里除了老王爷有一位正妻,王爷中馈乏人,房里也没有旁的莺莺燕燕。」他顿了下,唇角微勾:「自然不能白来,要签身契的,签了身契以后就是我王府的人了。」 沈蓉吓了一跳:「要签卖身契?那我还是算了吧。」她说完拎着包袱就要走人,虽然她现在没着没落挺想先找份能赚钱的差事,但也绝不可能卖身为奴啊。 燕绥见她吓着了,忙安抚道:「只是两年短期的活契罢了。」 沈蓉这才收了惊色,想到原来听的那些风传,结合了一下大锤至今说他尚未婚配的事,不由得开了一长串脑洞,拉着他悄声问道:「你肯定是见过烨王的长相吧?他长什么样啊?」 燕绥只得继续维持自己未来的形象,只得道:「修眉俊目,神姿高彻,风骨出尘,自是潘郎风采,不让宋君之貌。」 沈蓉表情古怪:「真的?」她以后想想燕绥这话,总忍不住恨恨骂一句臭不要脸滴,没见过这么自夸的! 燕绥肯定颔首:「自然。」沈蓉又问:「比你还好看吗?」这问题问的……燕绥半天才艰难道:「我怎敢跟王爷比?」 沈蓉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他要真生的那么好看,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妻室?」难不成烨王不喜欢女人? 燕绥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谁说长得好看就一定要有妻室了,说不准王爷是在等他的有缘人?」他见沈蓉一脸好奇,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王爷现在不在府里,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沈蓉斜眼看他:「咱们?」 燕绥笑了笑:「走吧。」 王府规矩森严,沈蓉可不敢随意乱跑,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往住的小院走,两人并肩走到一处小径时,就见几个健壮姑姑拽着一妙龄女子的头发往外拖拽,她定睛看了看,正是上回见到的曲紫,不过曲姑娘此时就没了上回的鲜亮明媚,面颊青肿,头发蓬乱,正不住挣扎着,脑袋乱甩,忽的一抬眼,正好看见沈蓉身边的燕绥,扑腾着就想跪下哀求。 她没敢继续求烨王留在府里,只想求烨王看在老王爷的份上留她些体面,拽她出去的姑姑一时不察,捂住她嘴的手松了松,她一个字音就吐了出来:「昂……」 燕绥面色微沉,几人手忙脚乱地把她重新拖回去,拉出角门塞进马车里,她在这之前求情还有可能,一出声之后再没戏了。 沈蓉还不知道自己做的凉面被她顶替的事,她就是知道了估计也只骂一声‘蠢’,只怔了怔道:「这位曲姑娘犯什么事了?」 燕绥没跟她说那么多,怕露馅,只是道:「她冲撞了王爷,王爷下令送她出府。」 沈蓉瞧那样子就不像被正儿八经请出府的,惴惴道:「这么说王爷脾气不大好?我要是有什么错处,给人掌嘴岂不狼狈?」 燕绥心里默默地回一句,你都敢管王爷叫大锤了谁还敢掌你的嘴?他缓声劝道;「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她是老王爷想要给王爷纳的妾室,王爷不喜她仗着老王爷的名号谄媚胡为,所以这才命人将她送出去,你又不是那样的性子,何须担心这个?」 沈蓉还是觉着上位者心思难测,想了想才问道:「她方才说什么呢?什么昂,还是王?」 燕绥面不改色,心里已经把曲紫鞭尸:「可能是胡乱说了句。」 他送沈蓉到院里就自己回去,第二日一早有人送来了一身衣裳,说是王府里底下人的制服。沈蓉展开来瞧了眼,就见是一套异常娇嫩的水杏色衣裳,整体上还有些制服意味,但是腰身处收紧,两侧有些细碎精致的褶皱,裙摆褶间细窄繁多,走动间有些流水般的娟娟暗纹,袖子有些仿琵琶袖的样式,不过手腕处却收紧了,整体样式精致典雅 ——就是有一点,看着不像是给厨娘穿的,倒像是给王爷的女人穿的。 沈蓉换好之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又增了三分清艳容色,不过她却更郁闷了,走出去问才进来的燕绥:「这真的是厨子穿的衣裳?别是把哪位妃妾的衣裳错给了我吧?」 燕绥仔仔细细打量她几眼,尤其在那处纤细柔软的腰身处多停留了片刻,心情颇好地含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哪里不对?」 「你们家厨子做菜穿的花枝招展的?」沈蓉皱眉道:「穿成这样我怎么活动啊?」 燕绥道:「你现在活动的也挺好。」他家小甜枣一打扮真是色香味俱全。 沈蓉摆摆手示意我跟你说不清,只得又回屋翻了个围裙套在身上,勉强把衣裳挡住,又从屋里去了号牌,取了东院的小厨房。 厨下有二男二女一早就在厨下候着了,想必是烨王派给她打下手的人,一见新来的主厨如此年轻貌美,都不觉暗露讶异,当中一个少年多瞧了几眼,见她眼带笑意地看过来,脸已是红了。 沈蓉打量一圈,两个侍婢都是模样周正也不过分美艳,神态恭谨谦和,一个叫华山一个叫峨眉,两个男人当中一个是那方才脸红的腼腆少年,名叫青城,另一个是个膀大腰圆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听说原来本是王府大厨房的掌勺,往哪里一站跟座山似的,名唤曲衡山。 这起名方式也是绝了……沈蓉心里敬仰了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烨王,她倒也不怯场,笑了笑道:「我原跟大家不认识的,不过以后就在一间屋里当差了,我有什么错处大家提点着,大家有什么错处我也会提出来,每个人各司其职,若是哪里有问题,上头问责下来,当然是专管的人负责。」 她说完又问了每个人的专长,依着专长给每人分配了差事,烨王今儿的早饭已经用过了,所以几人主要就忙活烨王的午膳,沈蓉担心烨王有什么忌口的,就问当差最久的曲衡山:「曲叔,王爷有什么特别爱吃或者不爱吃的东西吗?」 她说完还掏出了纸笔,还准备记下来的。 第八章 曲衡山天生一副老好人面相,笑道:「多的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王爷似不大喜甜食,爱吃酸辣的东西,尤其喜酸,还有忌口之物……」 这话其实不然,燕绥对甜食一向是嘴上很抗拒,身体很诚实。 他笑呵呵地道:「沈姑娘初来乍到,不如先做几样适王爷口的菜色?也好让王爷吃个开心,王爷一开心,赏赐就会丰厚。」 沈蓉依次记下了,却没回答,只选了一些中庸性平的食材开始料理,主要能消暑清热,这些菜味道未必惊艳,但总归不会出大错,主要是菜谱一共就那么些,今日做了上头喜欢的,明儿万一做了他不喜的,那岂不是要倒霉? 曲衡山眼角一扫,没料到她还沉得住气,倒没急着做王爷爱吃的菜色表功,他思忖片刻,这才低头忙活起来。 等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候,五人已经把一桌子菜料理停当,曲衡山负责带着几个仆役抬着菜送给烨王,又不动声色地把一盅燕窝的白瓷盖子移开了些,撇嘴一笑转身去了。 燕绥就比较悲催,为了防止露馅,他吃饭都没敢在东院吃,让人在水榭摆了桌子。 燕绥眼见着一桌菜肴都是沈蓉精心烹制的,心情舒畅,试菜之后正要用饭,就见胡王妃被侍婢簇拥着在后院散步,她见着燕绥在水榭用饭,温言笑问了句:「怎么不在你的屋里用,反而跑到这里来用饭了?」 胡王妃也不是吃货,但是见到桌上摆的一碗酸辣蕨根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又觉得自己实在太丢人了。 燕绥对她还算和气:「水榭凉快些,王妃可要一道用?」 胡王妃本来想直接拒了的,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答应,可把她郁闷的不行,这菜有毒啊这是。 燕绥也是随口一说,也没料到她直接答应了,起身把主座让给她,自己坐了次座,胡王妃俊目一扫,见一道酸辣藕菜甚是爽口,抬手夹了筷子尝了尝,觉得酸酸辣辣甚合自己胃口,而且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她咽下一片莲菜才问道:「味道有些熟悉,竟跟我上回在你姨母那里吃的味道一样。」 燕绥夹了个精致小巧的素八珍包子慢慢吃了:「或许吧。」胡王妃自顾自一笑:「也是,你最近广招厨娘,你姨母最是疼你不过,她那里有好厨子,定是要给你荐过来的。」 她说着说着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沈蓉她是见过的,那样好的样貌气度,就是翻遍整个蜀地的贵女圈子也未必能找出两掌之数,她可甘心只在厨下灶台当个厨子?一般女子样貌好了心气便高,可别生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燕绥说些不咸不淡的:「姨母素来慈蔼。」 胡王妃见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了,关切道:「你才从外面回来,也不要太过劳累了,该歇着的时候还得歇歇,你年纪还轻,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燕绥道:「多谢王妃叮嘱。」 胡王妃笑了笑,跟他闲谈:「方侧妃似乎又有了身孕,你父王叮嘱我好生留心,我想回头请个好大夫来帮她瞧瞧,可惜我也不知道哪个大夫好。」 燕绥哦了声,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亲爹有没有旁的孩子,唯一担心的是他用这孩子来作妖生事。他沉吟道:「锦里街的张大夫不错,跟府上是世代的交情了,王妃可拿了名帖去请他过来。」 胡王妃先是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声,跟他说些天气吃食之类不相干的话题,不知不觉桌上八道菜用的差不多了,大半竟是胡王妃用的。 她不好意思地用绢子掖着嘴角:「最近不知是不是常出去的缘故,饭量涨了不少,耽误你吃饭了吧?要不要叫厨下再做两个?」 燕绥放下筷子:「不必,我已经饱了。」 胡王妃还是禁不住赞了句:「这厨子做菜倒是合我胃口。」 底下人这时候很有眼色地把饭后的果子点心拿出来,还把燕窝分别给两人盛了碗,燕窝刚做出来还是热腾腾的,最近天气不算太凉,原本等燕绥吃完饭燕窝不凉不烫刚好适口,不过燕窝盖子这么一移,里头的燕窝已经彻底凉了。 胡王妃吃了一口便皱起眉:「怎么这样不周全,凉了的燕窝也敢往上端,吃坏主子的肠胃可怎么办?」她说完又用绢子掩了掩:「而且味道也太腻了,燕窝本是个清淡物事。」 她这么一句,底下人齐刷刷跪了,燕绥直接三两口把燕窝喝完:「我觉着还不错,很合我胃口,赏今日掌勺的五两银子。」 胡王妃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曲衡山过来拿食盒,听到这消息直接傻眼了,王爷脾气竟然这么好,他,他什么时候改信佛了?! 胡王妃用完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问身边的侍婢道:「宁侧妃怀孕的时候有什么反应没有?」 侍婢道:「就是饭量比平时大了不少,人也懒懒的不爱动弹,有时候见着想吃的就管不住嘴。」 胡王妃暗暗蹙了蹙眉,想了想又觉着不大可能,老王爷这些年暗里给她吃了多少避子汤,这子嗣之事可以说是千难万难了。 那边的幸运儿沈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一遭,不过她还是对这位曲大厨留了个心眼,听说他原来都算是王府厨房的半个管事了,冷不丁调来给自己做副手心里未必服气。 她又留在厨下做了顿晚膳,本想再留会儿怕烨王晚上想吃个宵夜什么的,没想到上头一早就传下话来,让她可以早点回去,王爷晚上没有用饭的习惯,沈蓉检查了器皿食材之后这才把门锁好往外走,才出厨房的门儿就见那个特别腼腆的青城小哥羞羞答答地道:「沈姑娘,咱们一道走吧?」 青城小哥也是府里的世仆,平时也住在府里,王府里有专供下人走的路,沈蓉对王府的路不大熟悉便随口应了,青城小哥看着她明艳娇媚的侧脸,高兴的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前头:「沈姑娘,小心脚下,仔细别摔着。」 小心翼翼恨不得把沈蓉给搀着走,她给这谨小慎微的态度搞得浑身不自在,干巴巴笑道:「小哥费心,我自己走就好。」 青城小哥红着脸小声道:「前几日才下过雨,府里路滑,很容易摔倒……啊!!!!」 沈蓉无语地看着‘吧唧’摔在青砖地上的青城小哥,想了想还是伸手扶了一把,继续干笑:「是挺容易摔的。」这算是标准的言传身教了吧? 青城小哥一站起来都不敢抬头看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沈蓉只得温言安抚了新同事几句。 燕绥来接人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沈蓉温声细语地和一个仆役打扮的腼腆少年说着话,做个菜还做出个情敌来了?! 燕绥酸的吃饺子都不用放醋了,沈蓉一回小院就见燕绥拉着个脸喝茶,她不由得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燕绥喝了口茶:「当差的时候遇到点事,肯定不及你在厨下有人追捧潇洒。」 第九章 沈蓉拉了拉袖子,不满道:「我都说了这一身衣裳太艳了,不适合干活的时候穿。」燕绥若有所思,她抽出早上记的烨王忌口喜好的单子问他:「你不是烨王的亲卫吗?瞧瞧这单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说完还从屋里拿了烛台出来帮他打灯,燕绥见她对自己如此尽心,嘴角刚要上扬,又想到她是因为‘烨王’才如此费心的,刚扬起的嘴角又拉了下去,那个纠结劲儿就别提了。 他自己跟自己较了会儿劲,这才把单子大略扫了一眼:「有几处不对。」他还给指出来了,又问道:「你是问谁的?」 沈蓉冷哼一声:「是那位曲大厨,他果然没存好心,幸好我把他给试出来了。」她说完又疑惑道:「你对王爷的口味这么清楚?」 他要是不清楚,世界上就没人清楚了。 燕绥想到今日那盏凉了的燕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果然是有人算计他们家小甜枣,那姓曲的厨子好像和曲紫家里沾亲带故的,这倒是难怪了…… 他垂了垂眼才道:「王爷经常在外练兵,常跟我们一道用饭的。」 沈蓉一想也是,又突然兴奋道:「对了,我都忘了告诉你了,王爷赏了我五两银子!」 燕绥见她这财迷样不觉一笑:「那你打算拿什么报答他?」 沈蓉认真想了想:「做个他爱吃的糖醋丸子?」 燕绥:「……」 燕绥见时候不早了,他倒是有心留宿多亲近亲近自家的小甜枣,不过又担心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只得遗憾地起身告辞了。 早上沈蓉才起来,就又收到一套全新样式的衣裳,衣裙到腰带到鞋子一身灰黑,搁在那里好比一块抹布,穿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蓉要出家了呢。 沈蓉拎着这身衣裳:「……」 虽然她不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但也不想穿的跟个尼姑似的啊,烨王这品味也太极端了吧!! 沈蓉边腹诽边系了个围裙遮丑,一到小厨房青城峨眉和华山三座大山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这形象落差有点太大了,尴尬地咳了声转移话题:「曲师傅呢?他怎么没来?」 三座大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华山小声道:「曲管事昨天给王爷端了盏凉燕窝,惹得王爷不悦,已经被打了十个板子赶到西院了。」 沈蓉轻轻‘啊?’了声,她虽然昨晚上纠正完单子的几处错儿之后也在想法把姓曲的赶走,但是这也太巧了吧!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而且一般来说菜品口味不对,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负责管理整个厨房的她,难道烨王这么慧眼如炬,连这点小事都能分辨真伪? 她自认不是那种凭空交好运的,皱眉想了想,脑子里不期然蹦出燕绥那张若有所思的脸来,顿时觉着有些古怪。 燕绥说他自己是亲卫统领,一般都是颇受上头信重才能担任这个职位,但是也不至于职权大到能随意调换王爷的身边人吧? 沈蓉一边疑惑一边开始切菜切鱼肉,正好这时新同事也过来当差了,新同事厨艺可能比不上曲衡山,不过为人忠厚老实,让做什么做什么,名字就叫泰山。 沈蓉:「……」 华山和峨眉认真工作,青城小哥非常腼腆地献着殷勤,厨下气氛一派和谐,沈蓉心情大好,一转头看见青城小哥看着她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她和气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若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藏私。」 「我娘让我委婉点问……」青城小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个委婉法,只得问道:「沈姑娘,你可有许过人家?」 沈蓉:「……」这哪里委婉了! 她打小桃花就旺,四五岁的时候就有人送糖送果子,再长大些送宝马香车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对青城小哥的打听只是郁闷并没有多惊讶,为了不影响同事关系,她委婉道:「当差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这些私事为好,再说我父兄如今不在身边,我也没想过这事。」 青城小哥不知道是听懂了没听懂,闷闷地应了声,转身去切菜了。 很快沈蓉就发现了……他没听懂。她下午出去打点大厨房送上来的菜蔬的时候,就见一对相貌和青城小哥有些相似的中年夫妇借着来送菜的由头,盯着她来回打量,还时不时兴奋地窃窃私语。 「这就是阿城昨日说的那姑娘?可真俊诶,就是老王爷的几个侧妃都不见有这般俊俏。」 「要不怎么说咱们儿子有眼光呢?听说菜做的也好,人也勤快,咱们家也算有家底的了,咱们儿子又是老实孩子,咱们……」 听了几耳朵的沈蓉:「……」 剩下的她没听清,因为声音已经被老两口兴奋的嘿嘿嘿嘿声给挡住了,她在两人菜场挑猪肉般的目光下点完了各样食材,忍着郁闷让人抬回厨房。 青城他爹娘见过了沈蓉兴奋的跟什么似的,深觉得自家儿子有眼光,俗话说再想门前七品官,两人虽然在烨王府只是个小管事,但家资也不算薄了,而且这时候亲事基本都是父母做主,儿女没什么插嘴的份,他俩相中沈蓉之后,合计了一个时辰就去找府里的大管事提了提这事。 大管事跟青城他爹娘是好友,想着沈蓉是烨王私厨,他也做不了主,于是又递了话上去,就这么一层层递到正在马场练兵的燕绥耳朵里,燕绥脸色一绿,身子一歪,正好被对练的杨参将扫中了腰侧,在马上身子就晃了晃。 杨参将险没给他吓死,慌忙翻身下马,诚惶诚恐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燕绥一张玉面都阴沉沉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我无事,今日就到这里吧,收队回府。」 众人见他差点受伤,也没有了再练的心思,骑马收队回府了。 燕绥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让大管事坚决地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青城小哥的爹娘,然后一转身就要问沈蓉什么情况,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没换,只得又回去换了亲卫常服,这么一来一回,火气已经泄了一半,等在小院里见着沈蓉笑意盈盈地端着一碗双皮奶的时候,另一半火气也没了。 沈蓉把双皮奶递给他,就见上头还撒了把蜜豆:「今儿王府的庄上送了几桶新鲜的奶子要给王爷用,正好王妃也想吃糖蒸酥酪和酥皮点心,我就做了两份的,没想到还剩下不少,干脆做给你吃,余下的我都做成酸奶了,到时候记得来喝啊。」 燕绥心头一甜,觉着他家小甜枣果然还是最惦记自己,不是所谓的‘烨王’。他思考了一会儿哲学问题才笑着问道:「王府厨下的东西你也敢随便用?」 沈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怕什么,我在京里呆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哪个厨子会把做菜用的边角料扔下的,主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王爷又不知道,再说这牛乳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燕绥用白瓷小勺小心咬了口,奶香浓郁,润滑甘甜,甫一接触唇舌就融化了,顺着舌头轻松流进胃里,只留下满口的甜香,他又吃了几口蜜豆,果然也是软滑甘甜,吃起来有种沙沙的口感,而且半点不腻,吃完饭吃这份小甜点再合适不过了。 第十章 他原来也不大好口腹之欲,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沈蓉培养成忠实吃货了。 沈蓉问道:「好吃吗?」 燕绥笑着点头:「你做的怎么会不好吃?」这番马屁把沈蓉拍的通体舒畅:「先拿你练练手,要是味道好,明天用新鲜牛乳做给王爷吃。」 燕绥:「……」 他冷哼了声:「仔细做的太好了王爷瞧上你。」 沈蓉撇撇嘴:「逗你一下,你说你急什么呐。」 燕绥吃了半碗才问道:「王妃也让你做这些点心?」沈蓉点点头:「她派来传话的人说小厨房里做出的东西不合王妃胃口,有些太甜腻了,所以请我帮着重做一份,我也没法拒了,不过我多留了个心眼,把两份点心都给王爷,让王爷那边给她送过去。」 胡王妃还真的挺爱吃沈蓉做的菜的,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还会来他这里蹭饭,不过她做的菜世上有谁会不爱吃呢? 燕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滑头。」 沈蓉给他这一出闹的脸红,皱眉瞪了他一眼,往后一躲才继续坐定。 燕绥一碗双皮奶吃完,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了,一手握拳,掩嘴轻轻一咳才问道:「有人想向你提亲你知道吗?」 沈蓉怔道:「哪个啊?」她说完禁不住瞧了他几眼,又慌忙收回目光,难道燕绥说的是他自己?哎呦卧槽,这可有点惊悚了! 燕绥斜睨她一眼:「就是跟你共事的那个青城。」 沈蓉怔了怔才一拍桌面道:「我就说那个青城小哥他父母上午怎么过来了,原来是这一出啊!」 燕绥把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出来:「青城小哥?叫的倒还亲热。」他唇角微抿:「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也从没见你这般亲热的叫过我。」 「叫你什么?锤哥?」沈蓉不理他吐酸水的话,狐疑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绥哼了声,淡淡道:「他爹娘是府里的管事,想法递话给了府里总管,总管又来请示了我……们王爷,我正好在一边听到了。」 沈蓉表情就很微妙了:「你们王爷怎么什么都不避讳你啊。」 燕绥道:「我是王爷的心腹,这些须尾小事他怎会瞒着我?」 他说完起身要把空碗放到一边,这也是沈蓉原先在饭馆里订下的规矩,她越想表情越不对,正好一偏头看见燕绥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她想到燕绥似乎很了解烨王的喜好,而且烨王到现在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燕绥又生的那么好看,还一直在他身边晃悠…… 就像昨天曲衡山那事,会不会是燕绥给烨王吹的枕头风?还有她这么顺当地能进王府当差,会不会也是燕绥帮忙说和的? 沈蓉想完这些整个人都凌乱了,妈呀,可不敢这样,他们家大锤也太可怜了吧!失忆的时候没人操心没人惦记,一回到烨王府还得为了她卖菊求荣,她,她就是不在这儿干了,也不能看着大锤受这种苦啊,看他腿都不好使了,老天爷呐! 她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苦情大戏,给脑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燕绥放好碗转身回来,就被沈蓉一把搂住:「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长得好看也不是你的错啊!」 燕绥:「???」 他先是被沈蓉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住,难道他家小甜枣终于开窍了?后来一听她说的话,怎么觉着这么不对呢…… 他无奈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不敢回答,怕这事儿万一要是真的,被她猜出来就怕燕绥受不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没人强迫你做什么事吧?」 燕绥给问的十分茫然:「没有。」谁敢强迫他? 自愿的好歹比强迫的好点,沈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我回头给你做点红小豆粥和紫菜汤吧,你也能少受点罪。」好歹都是防痔疮的。 燕绥的高智商在这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把她的话和神情前后想了一遍,脸登时就绿了。 所以他家小甜枣以为,他自己在和自己断袖??!! 偏偏他哑巴吃黄连,还不能直接解释,燕绥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自食苦果。 燕绥现在除了感慨自食恶果之外,还得感慨一回女人心海底针,这么离谱的事情她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他忍着想去抹脖子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怎么又说到红豆粥和紫菜汤上去了,没事别胡思乱想。」 这话一说沈蓉更胡思乱想了,她伸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肩头:「我没胡思乱想,你自己放宽心就成,别想些有的没的,也别在意旁人的眼光。」 燕绥:「……」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啊! 他只得直说了:「我跟王爷打小一起长大,我是他的护卫,情分自然不同旁人,我也在他跟前说的上话,你不要想的那么龌龊好不好?」 天知道,他现在真的想摇着她的肩膀跟她解释啊! 这时候就是体现男女思维诧异的时候了,沈蓉白着脸颤声道:「你,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猜到我想的是什么,难道你和烨王是真的……?」 燕绥:「……」 他当真是无语了。 他见跟她解释不清,只得道:「反正你记住,我跟王爷只是普通的上下级,你不要乱想,烨王或许看在我的情分上会对你照拂一二,左右,左右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给沈蓉这脑洞搅和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沈蓉半天才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若是王爷没有……那你为什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又想到哪去了?燕绥发现自己真的是不懂女人呐,他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跟人对练的时候不留神伤着了。」 沈蓉这才勉勉强强信了,又叮嘱道:「伤到腰就别乱跑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起身送燕绥出门,其实心里头还是有点疑惑来着,不过燕绥不说她也没说什么,早上去小厨房当差的时候就看见青城小哥一改昨日的殷切,目露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躲开她的视线,似乎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沈蓉觉着莫名其妙,虽说他昨天提亲没提成,但也不至于这么怕自己吧?她想到燕绥昨天说的话,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主动好声问道:「青城,咱们都是一个地方当差的,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说,你做什么这么怕我呢?」 其实燕绥本来想把青城小哥直接调走的,又怕两天之内调走两个人沈蓉会怀疑,只得暂先把他留在这里,不过派总管说了一通,总管还隐隐约约透露这位沈姑娘是王爷瞧中的,眼里警告他们不许在外乱说,青城小哥又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今儿见着沈蓉差点把自己吓死。 青城小哥支支吾吾了几句,脸已经给吓青了,跟见着吊死鬼儿似的,拿着菜刀离开她三丈远,可把沈蓉给郁闷的,她招谁惹谁了她! 青城这么害怕她肯定事出有因,说不准就是燕绥威胁他什么了,沈蓉一边做菜一边琢磨这事儿,可是就算燕绥疑似烨王的枕边人,也没道理能把青城小哥吓成这样啊,王府又不是他说了算,如果说王府里谁说了算,那肯定就是…… 第十一章 沈蓉突然冒出这个脑洞来,脸色都跟着变了,手下的刀不由得一顿,正巧这时候有人来通报道:「沈姑娘,你上回做的熏鸭王妃吃着很好,王妃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个味儿呢,所以想请你再做一只,你看现在有空吗?」 沈蓉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了思绪,手下不由得一抖,食指就被切了个细小的的口子,几滴血冒出来,她忙含了下才道:「劳烦你帮我回王妃一声,熏鸭倒是能做,只是颇费时间,恐怕王妃得等到明天或者后天了。」 侍婢忙抓了几枚银锞子递给她:「这个不急,王妃说了,一切先紧着王爷,她什么时候吃都行,要是太麻烦不吃也没什么。」 老王爷那边暂且不知,胡王妃倒是真的很喜欢她的菜,隔三差五的就来蹭厨房,不过听说烨王对这位王妃还是十分客气的,而且王妃对下宽厚,每回来点菜上下必有赏钱,也不会挑三拣四的,不过是一样菜做两份也不费事,所以沈蓉基本都会应下。 沈蓉笑着接过银锞子:「也不会那么麻烦。」 侍婢客气了几句,转身走了,正好今天大厨房那边送来了上好的肥鸭子,沈蓉想着干脆多做几只,反正这玩意耐存放,于是挑了几只皮肉相间个头刚好的开始烹制。 王妃的人一走,沈蓉就把方才被打断的脑洞又捡了起来,垂下眼细细回想认识大锤以来的种种,面上已经拢了一层疑云,又是心慌又是烦躁,拉着华山低声问道:「华山,你知道王爷的小字吗?」 华山吓了一跳:「小,小字都是长辈或者极亲近之人叫的,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可能知晓?」她说完又小声道:「不过我记着……王爷似乎是没有小字的。」 沈蓉皱了皱眉,脱口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见到王爷?」 华山表情古怪地看着她,大概是把她当成了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往上爬的了:「这偌大一个王府,守备也森严,咱们只在厨房当差,除非王爷召见,否则肯定是见不到的了,我是家生子,在府里也呆了有十来年了,只老远见过王爷一回,底下人哪里能见的到?」 沈蓉不觉抿了抿唇,想着以后要不要向李夫人打听一二,又怕李夫人也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是疑的不行,纠结了一下午,明知道有作死的嫌疑,还是咬咬牙做了两道口味很重的菜肴端上去,不过王爷那边也没说什么。 燕绥见到那两口重口味的菜肴怔了怔才下了筷子,这时候良好的卫生习惯挽救了他,他吃完立刻去刷牙漱口了。 等到了下差的点,沈蓉回自己的小院果然见到了燕绥,她不经意般的问道:「按说你这个亲卫统领当不该是很忙的吗?怎么每天都有功夫到我这儿来,你哪来的时间?」 她说完小心凑近了燕绥,鼻子轻轻抽动,也没闻见什么异味,不觉又有些动摇,难道又是她乱想想多了? 燕绥勾了勾唇角:「最近蜀地没什么事,我也不是很忙,再说我一想起你在院里,就觉着简直归心似箭呐。」 瞧瞧这话暧昧的,沈蓉忍着发烫的耳根瞪着她,燕绥扬唇笑道:「再说往日没时间也就罢了,今天说什么得抽出空来。」 燕绥眉眼一弯,把一方精致的小匣子递到她眼前:「阿笑,生辰快乐。」 沈蓉呆呆地看着盒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生日啊?」她眯着眼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呦,还真是我生日,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身边的变故实在太大,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生辰了,没想到远在这异地他乡竟还有人记得。 燕绥挑了下眉毛:「原来在饭馆里的时候你说过的。」 沈蓉自己都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不过在举目无亲的烨王府,有人还能记得自己生辰,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冲他笑了笑伸手接过匣子,拨开搭扣瞧里面的东西。 燕绥略带希冀地看着她:「好看吗?」 就见锦缎托着一只光润无比的珊瑚钗子和一对儿珊瑚珠子耳环,那耳环倒还罢了,钗子的钗头雕着一朵芍药,就连花叶根茎都纤毫毕现,整朵花儿将开未开,栩栩如生,除了花儿的鲜亮美好,竟透出几分似人的□□,雍容端雅,含羞生情,珊瑚串成珠子做成手钏的多,因为难以雕刻,这般鲜润的珊瑚已经是珍品,再加上这精巧的手艺,更是堪称极品了 沈蓉打小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但这只珊瑚钗子还是跻身前十,她抖着手指把簪子取出来:「你,你好大的胆子,偷东西偷到烨王哪里去了!」 她实在不能信一个亲卫统领能弄到这样的好宝贝。 燕绥:「……」 他给她这话生生噎住,半晌才无奈道:「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我有个朋友是在海边当差的,他们那边的珊瑚一两银子一大把,这个实在算不得贵重。」 他说完暗自懊恼,他一见这只钗子瞬间就想到沈蓉了,也没多想就亲自买了下来,现在又得自己给自己圆场。 沈蓉半信半疑,但是人家好心给自己送礼物,她也不能不识好歹乱怀疑,笑着道:「那就多谢你费心了。」 她说完细细打量着这只钗子,就见钗子尾端隐隐约约刻着一个‘枣’字,她哎呦了声:「你个冤大头,难怪人家便宜卖给你呢,这钗子原来是个二手货!」 燕绥肯定道:「不可能,这就是给你的。」 沈蓉把那个‘枣’字给他看:「我大名小名可都没这个字啊。」 燕绥笑而不语:「这是我刻的,你只管戴上就是。」 沈蓉啧了声:「别是你准备要给你哪个相好的,人家不收你才转送给我的吧?」 燕绥啜了口茶:「可不就是你这个相好的。」 沈蓉瞪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伸手把钗子和耳环要放回盒子里,燕绥轻轻按住她的手:「放回去干什么,你不拿出来戴着?」 沈蓉道:「算了吧,我整天在厨下做活的,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找谁说理去?」 燕绥硬是把钗子取出来:「首饰买回来就是要戴的,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我帮你戴上。」 他说完硬是按着沈蓉肩头让她坐下,取了钗子要帮她戴上,沈蓉拗不过他,只得坐下了,又伸手道:「我自己来吧。」 燕绥不答话,伸手把她头发上随意簪着的木钗取下来,她下意识地垂了垂眼,一头乌发纷纷扬扬落下,蜿蜒着垂落腰间,她眉眼低垂,眉心若有似无地蹙着,红唇微抿,似嗔非嗔地看着他,倒真有些何处不可怜的意味。 燕绥看着她微微抿着的红唇,想忍着抚上去的冲动,伸手取来木梳子沾了水,帮她梳着头发。 沈蓉被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暧昧弄的脸上发烫,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他道:「瞧不出来你还会给人梳头?」 燕绥当然不会盘发梳妆,不过简单的盘一下还是能做到的,而且她的一头青丝生的极好,拿在手里柔顺服帖,任由人摆弄,他干脆放下梳子伸手把玩着一缕青丝,任由他缠绕盘旋成各种形状,倘若这青丝的主人也能如这般由得他揉搓…… 第十二章 他想着想着身上都燥热起来,不敢再乱想,将她的一头乌发挽好,再用珊瑚簪子定住:「好了。」他顿了下才道:「又不是很难的事情,瞧几眼就会了。」 沈蓉从屋里取来靶镜一瞧,就见三千青丝之间殷殷一点红,既鲜润又不会抢了主人风采,笑眯眯地点头:「你眼光还挺好。」 她说完又发愁起来,她过生日燕绥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燕绥过生日她能送点啥呢?要是燕绥能听到她的心声,此时定要接一句,什么都不用,把你的人送来就成。 她说完就想起身的,被燕绥轻轻拉住,他捻起两只耳环帮她戴好,两指不经意般的轻轻捻住她耳珠,故作惊异:「阿笑,你耳朵怎么红了?」 沈蓉想推他但是一下子没推开,脸上针刺般的开始发烫:「天太热。」 燕绥笑一笑:「已经快到秋天了。」 他见她眼睛已经瞪了起来,不进反退,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我听人说,心中有事的人才会时不时脸红,不知道阿笑心中有什么事,心里的事是否跟我一样。」 沈蓉觉得被他刮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呼吸乱了几拍,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了:「事,什么事能有我心里,想多了你。」 燕绥眨了眨眼,手指移到她的下巴上,微微一抬:「阿笑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这几天沈蓉也没心思想旁的事,但他这样让她不禁回想起来蜀地之前两人之间的暧昧来,只不过这回他更加不容抗拒,甚至连遮掩都不再了,难道他恢复记忆了,还对她有旁的心思? 沈蓉脑子都乱成一团麻了,良久无语,他看着两瓣抿着的红唇,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想要欺身靠近,她慌忙偏头挣开,他唇瓣堪堪擦过她脸颊,她腾的站起身来:「你,你这样对得起烨王吗!」 燕绥:「……」不亲下去才对不起啊! 沈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转过身往屋里走,不再看他:「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燕绥知道自己今儿是又过火了,在门外好声说了几句,见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只得道了声:「有什么事来寻我。」然后转身走了。 沈蓉在屋里拔下那只珊瑚簪子,对着烛火蹙眉瞧着,又长长地叹了声,重新把簪子收回匣子里。 她现在对燕绥的身份是越来越怀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纠结这事儿,哪怕燕绥真有一百个假身份呢,只要不害她,又跟她有什么关系?装傻充愣反倒能享受他带来的各项特权和好处。 但是燕绥身份有异她就是忍不了,假若他是个陌生人,他爱怎么说谎怎么说,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只是寻常朋友,说谎是因为有难言的苦衷,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不行? 沈蓉往深处琢磨一二,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差点把自己的冷汗给吓出来,脸上满是别扭诡异,除此之外还有点隐隐的期待。 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要么大锤真跟烨王有好几腿,来撩她是为了躲避烨王的纠缠,证明自己是喜欢女人,要么燕绥是真对她有些意思,并且想把她强留在身边,不想她跟沈家大房有接触,那么他的身份就是…… 或者他真就是亲卫统领,而且真的对她有好感,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两人可以先慢慢地互相了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怕不是这样。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先把这事抛到一边,既然怀疑,干脆想法弄清燕绥身份。她在屋里走了一时,又把烛盏挑亮,托腮想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写了封书信。 她早上起来见到他先问道:「我父兄有下落了吗?」 燕绥眉梢微动,缓缓摇头。 她再没多问了,把信封交给他,信封也没封口,她直接递给燕绥道:「我在府里进出不方便,你要是能找着我的家里人,把这封家书交给我爹和我哥。」 燕绥还以为她得为他昨日的无礼气上一阵,没想到她今日神色如常,他怔了片刻才接过手里的信封:「好。」 沈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叮嘱道:「这信上也提了你几句,是我给我爹和我哥报的平安,不过你不许偷看啊。」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说是不许让他偷看,但那语气简直跟让他看一眼一样,燕绥挑了挑眉才道:「阿笑拿我当什么人了。」 他又问道:「王爷后天要出去练兵,我这两天不在府上,你有什么事只管托府里的管事传一声,有什么东西要托我捎带吗?」 沈蓉摇了摇头,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燕绥把她方才的神情和说的话细细思索一遍,不由得眯了眯眼,忽的又挑唇一笑,把信封搁在抽屉里,竟然真就老实不看了。 晚上的时候沈蓉小心探问道:「我那信……你送出去了没?没偷看吧?」 那份信没写旁的,就写她这几日对燕绥身份的种种怀疑,还罗列出了证据一二三四,她要送家书是假,要看燕绥看了家书之后的反应才是真的,她还故意透露了信中的几分信息,就算他没隐瞒身份,她也不信他会忍住不看,大锤才不是什么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燕绥优哉游哉地道:「没看,你的叮嘱我哪里有不遵从的?」 沈蓉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没有分毫异样,心里又左右摇摆起来,嘴上胡乱应道:「没看就好。」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般老实,这时候竟老实起来! 她还是不死心,从屋里取出一大碗蒸的槐花饭,上面淋了香油麻油蒜末秋油还有蒜苗:「特地给你准备的,你快趁热吃吧。」 燕绥此时肯定是吃过她准备的晚膳了,这时候也不大饿,表情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拿着筷子拨出了小半碗:「我吃这些吧,太多吃不完了。」 沈蓉眼睛一亮,故作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吃不完呢?我可是按照你寻常的食量准备的。」 燕绥从从容容地道:「东院有专门给我们这些下属准备饭菜,所以我在东院吃过了。」 沈蓉:「……」 天衣无缝!! 沈蓉简直想一脑袋撞死,亏她还以为自己想了多么好的招数呢,给人轻轻松松就破解了。 她正在郁闷间,燕绥偏头瞧了她一眼:「阿笑,你最近有些古怪啊。」 沈蓉犹豫着直说还是继续试探,最后还是怕打草惊蛇,故作高深地道:「你觉着我怪,我还觉着你怪呢,怎么你一到蜀地,处处都不大一样了。」 燕绥展开双臂,勾唇笑道:「阿笑观察的可真仔细,你要不要看一看摸一摸,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沈蓉试探不成反被调戏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你闭嘴!」 燕绥很无辜地道:「不是阿笑你想看的吗。」他含笑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对阿笑的心意,可是一直没变的。」 他自打昨晚上之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沈蓉实在招架不住,抽回手落荒而逃,燕绥在她身后发出几声轻笑,等她走远了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十三章 他家小甜枣……开始怀疑他了? 沈蓉落荒而逃之后又开始琢磨法子,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万无一失的,又想到燕绥今日的反应,看着都十分正常,难道真是她自己瞎想的? 后天烨王带人出去练兵,沈蓉这个厨娘也没了事儿做,管事给她特批了假期,她一觉睡到晌午,正琢磨着能不能出府去买点东西探望探望李夫人,她还没来得及问管事,胡王妃身边的侍婢就敲她院门来寻她:「沈姑娘在吗?」 沈蓉开门道:「我在呢,姐姐有什么事?」 侍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芙蓉潭那边给老王爷和王妃进献了十几尾活鱼,厨下的厨子竟没有一个知道怎么做的,所以想请沈姑娘过去瞧瞧。」 沈蓉迟疑道:「能不能把鱼拎过来让我瞧瞧?」 侍婢为难道:「那鱼生性胆小,一离水片刻就会吓死,而且娇贵得很,水温水性都有要求的,送到王府上已经死了二十几条,剩下的也没几条精神的,就怕拎过来又要死了。」 其实这要求倒是不难,但是沈蓉也没去过王府正院,胡王妃脾气好倒还罢了,老王爷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想了想,婉拒道:「前日做菜的时候不留神割伤了手,这鱼既然这般娇贵,想必肉质也极细腻,我手现在不灵便,若是弄坏了大人们进献给老王爷的食材可不大好。」 她说完把前几天不小心割伤的口子给她看,侍婢也不大好说什么,回去回禀了胡王妃,胡王妃想着沈蓉到底是燕绥的私厨,她也不大好随意支应,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行吧,我回头问问李夫人,看她有没有善于烹调鱼肉的厨子。」 倒是老王爷在一边听了,那颗敏感的玻璃心又不痛快起来,大概是想到了自己连燕绥的一个厨子都支应不动,重重哼了声:「让她过来,菜做的好不好不是她说的。「 侍婢无奈,只得又去传了一次话,沈蓉听完也是头疼,但老王爷的话,就是烨王也不好明面上违抗的,更别说她区区一个厨子了,哎罢了罢了,只是做顿饭而已,她想了想,请侍婢稍等片刻,自己回屋把那身抹布一般的制服换上了,又梳了个又土又丑的发型,再用厚厚的刘海遮住脸,这才起身随侍婢去了正院。 听李夫人说老王爷的侧妃小星也不少,不是她自恋瞎操心,小心无大过啊。 沈蓉一路低着头,老王爷也没看清她长相,胡王妃是见过她相貌的,心里总担心这般貌美的女子心气儿也高,会生出什么事来,见她如此装扮,便知道她是个有骨气的,不至于闹出不才之事。 老王爷虽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也不至于特地为难她,让人把她带到厨下去选鱼,沈蓉看这种鱼肉多刺少,而且味道极其鲜美,脂肪肥厚,便跟传话的人道:「这鱼肉依奴婢之见,烹煮涮烤反倒失了其鲜味,不如直接片成薄片,以上好的秋油和芥末佐之,方不掩其清鲜。」 她说完心里忍不住擦了声,第一次自称奴婢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吃生鱼脍古已有之,老王爷点头应了,沈蓉想这鱼离不得水太久,干脆让杀鱼的师傅现杀了,她切好端盘,在盘上放了一层薄冰,又调好秋油和芥油,端着托盘捧给老王爷和胡王妃。 胡王妃最爱鱼虾之类的,先给老王爷夹了一片,等到自己要吃的时候,突然就一阵反胃,捂着嘴巴不住地干呕起来。 老王爷先是一怔:「你怎么了?」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按住她的肩问道:「你是不是……」 他当即道:「传我的令去请张大夫过来。」 他又满目阴沉地扫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下人,包括沈蓉在内,他沉声喝道:「把这些人拖下去关起来,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得外传!」 沈蓉本来还悄咪咪地瞧了老王爷一眼,暗想他是不是和燕绥长的有些像之类的。 听他这么一呵,她当即便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胡王妃这样怕是有了身孕,她是朝廷的人,老王爷再如何跟烨王不合,那也是内部矛盾,跟朝廷才是主要矛盾,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胡王妃这个宗室女诞下子嗣,不光她不能生,就连消息都不能传出去一分一毫,否则朝廷那边定会借此机会生事——所以如果胡王妃是真的怀了身孕,那这一屋子的下人估计都活不成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躺着也中枪! 她心念急转,慌忙跪下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杀鱼的时候好似忘了去腥线,气味冲着王妃了,还请王爷责罚。」 老王爷微微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燕绥的厨子这般机灵,一转眼便是一个说法。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是靠沈蓉抖机灵就能得救的,他理也没理沈蓉的说辞,直接道:「把人带下去。」 周遭哀嚎挣扎声一片,九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沈蓉本想挣扎,一看王府虎视眈眈的侍卫,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手任由人拽了下去,给关在了王府的地牢里头。 老王爷命人请了世代给王府瞧病大夫来诊治,果然诊出了近三个月的身孕,胡王妃脸色微微白了白,喃喃道:「最近我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虽说没有换洗过,我也只当是月事不调,这些日子我都有服避子汤的,怎么……怎么就有了身孕呢?」 她忽又想到这些天自己有些贪吃贪睡,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大夫道:「回王妃的话,个人孕期反应都不相同,但这确确实实是喜脉无疑,属下不会诊错的。」 老王爷抬手示意大夫先下去,面沉如水地转向胡王妃:「阿珍,这个孩子不能留。」 胡王妃已经镇定下来,不见方才的仓皇,垂下眼轻叹了声:「我知道王爷的难处,这孩子,我也没打算生下来,赶明就让大夫送一副温缓的落胎药来。」就算她不落,老王爷也能想法让她落胎。 老王爷对她的识趣素来很满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胡王妃又道:「但是妾有个请求。」她见老王爷点头才道:「宁侧妃本就张扬跋扈,她母族又势大,现下又有了身孕,只怕更要仗着孩子生事,外戚也不会消停,还请王爷将她的孩子一并落了去。」 老王爷不愉道:「荒唐!你也是这孩子的嫡母!」胡王妃道:「宁侧妃有了孩子,只怕日后再没有妾的容身之所。」 其实老王爷对一个妃妾生的孩子不是很在意,主要是想用孩子给燕绥添添堵,但胡王妃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跟自己这么多年无有不周到的,他思索一阵,点头淡淡应了。 胡王妃面色疲惫地叹了口气,斜靠在贵妃榻上不言语,身边的侍婢禁不住劝道:「这些年老王爷和王爷对您都是十分敬重的,宁侧妃她再怎么跋扈,就算有十个八个孩子呢,有礼法身份压着,总也越不过您去,您又何必如此,反倒惹得老王爷不痛快呢?」 胡王妃身边的女官给她连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胡王妃倒是没见恼怒,只叹了声,合上眼喃喃道:「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第十四章 沈蓉在地牢里急的满头冒汗,她还想着能不能托人传个话给燕绥,不料来往间连个送饭的都没有,她简直要疯,只能寄希望于胡王妃没有怀孕,她再想法托燕绥说说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燕绥来到练兵的山里,也有些心神不宁的,他一开始向沈蓉隐瞒自己身份,是怕她因为沈瑾的原因对他心存芥蒂,想先向她表明心迹再说旁的,说谎这事儿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后来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以后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以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更加恼怒? 那他该不该坦诚以待呢?他堪堪思量到此处,脑海里又冒出沈瑾那张脸来,不觉烦躁地攒了攒眉心。 燕绥屈指按了按眉间,头回觉着这般棘手,就连外出征战被困敌营他都没有觉着这么头疼过。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身边的亲卫报道:「王爷,李副参将求见。」 燕绥挑了挑眉,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李延之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不过还是先按着军中礼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然后才道:「哎,我有个事要问你。」 表兄弟俩一向不对盘,燕绥固然看不上李延之整日拈花惹草轻浮不正经,李延之也瞧不上燕绥整天一副清高做派,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呢。 于是燕绥直接扔了一杆□□给他:「打赢了再问。」 李延之简直要郁闷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操!」他还有心说几句,燕绥已经动了手,他无奈只得反身招架着,表兄弟俩就在校场动起手来。 习武其实要看天分的,李延之当年刚学武的时候还纳闷过为什么怎么学都比不过表弟,因此每日加紧练习,后来年纪大了也就渐渐放弃治疗了,只是挨揍的时候依然会很憋闷。 燕绥把李延之一枪挑翻,淡淡道:「比上回有进步,撑过五十招了。」 李延之听他这话就来气,又擦了声,挺身站起来又扑过去,毫无意外地第二次被撂倒在地上,他这回累的直喘气,躺在地上摆了摆手:「成了成了,不打了不打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燕绥把□□放好:「你问吧。」 李延之撑起身子坐在下首:「你们王府可有位姑娘……」 燕绥表情更加淡漠:「你摸姑娘都摸到王府里了?外面那么多风尘女子,行首优伶不是由着你挑?」 李延之无语道:「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往坏处想,我最近都多久没有流连楚馆青楼了?」他说完才道:「前些日子我娘救下了一位姑娘,她见那姑娘举目无亲,又不爱寄人篱下,所以把她荐到了烨王府当差,这事儿你当是知道的吧?」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亲娘打发着在外当差,昨天好容易抽空回府,一问发现沈姑娘竟然不在府上了,可把他气的不行,急忙来寻燕绥问话了。他倒是没想到燕绥可能看上了这位姑娘怎么的,毕竟自己这个表弟一向是女人绝缘体。 燕绥心头微动:「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相貌?府里下人这么多,我不可能每个都帮你看一遍。」 李延之道:「姓沈,单字一个蓉。」他说着又想到什么事情似的,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的琉璃瓶,瓶里还绘着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小像,他递给他:「你瞧,这就是那姑娘的相貌。」 燕绥当初还在沈蓉的衣柜里见过这只琉璃瓶子,一见之下面上阴沉的能掐出水来,竭力忍着再跟李延之打一架的冲动:「这瓶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延之好歹也自诩风流雅士,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捡了人家没有还的,一挑眉道:「自然是那沈姑娘送我的。」他顿了下又问道:「怎么,你认识?」 燕绥面沉如水地看他一眼,心里冒出了汩汩酸水,险些没把整个营地淹了,他冷声道:「这样贴身的物件,沈姑娘会送给你的?」 李延之撇撇嘴道:「送我贴身物件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别废话了,这姑娘到底在你府里没有。」 燕绥道:「你无非是瞧这姑娘美貌罢了,你身边又不缺美人,为什么偏要打她的主意?」 李延之简直要急死,平时也不见燕绥这般磨叽啊!他忍着焦躁道:「这位姑娘不一样,你身边连丫鬟都没几个,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到底帮不帮我找啊!」 燕绥已经不打算把瓶子还给他了,不动声色地把琉璃瓶攥在手里:「整个王府的下人少说也得有三四千,不如我拿着这幅小像帮你找找?」 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瓶子扣下,人就说没找着,看他还怎么惦记。 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延之无所谓地道:「成啊,不过你得先把琉璃瓶还给我,我已经找了画师照着小像临摹了几幅画像,到时候你照着画像帮我寻吧。」 燕绥:「……」居然还有后手。 李延之这么一搅和,使得他本来要不要跟沈蓉说实话之间彻底倒向了说实话,虽然沈瑾很让他厌恶,但是毕竟媳妇更重要啊!再不说实话,未来王妃都要给人拐走了。 李延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请托竟使得燕绥下定了决心,正犹自絮叨不停,燕绥就见府里的管事被人匆匆引进来,面露踌躇,这管事是他留在王府里帮衬沈蓉的,他先打发李延之下去,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管事低声道:「正院里老王爷和王妃把沈姑娘叫去做菜,人都已经一天了人还没回来,奴才觉着不大好,托人去打听了一二,好像是正院出事了。」 燕绥手指一紧,吩咐人身边副将先看着营地,自己骑马回了王府,见着老王爷立即问道:「父王,出什么事了?」 沈蓉捂着额头躺在牢里,鼻端尽是阴湿的气息,她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能不能托人带话告诉燕绥,让他向烨王求求情,一进牢里才发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这秘牢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老王爷的亲卫更是一言不发,沈蓉也顾不得旁的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对着亲卫道:「我是烨王姨母李夫人家中的客人,还望这位大哥看在李夫人的面上,帮我传句话出去。」 亲卫面上神色不动,似乎没听见一般,旁人大概是受了启发,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起了关系来,有人吵嚷着‘我爹的哥哥的儿子的好兄弟是王爷的总管,你们放我出去,以后定有要出!’亲卫觉着不耐,直接卸了他下巴。 这下牢里鸦雀无声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虽然没犯事,更称不上大犯要犯,但老王爷为了怕他们走漏风声,还是把他们关进了地牢的一处密道当中,一点声音都传不到外头去,这以往重刑犯能享受的待遇,可不是随便哪个猫三狗四都能进来的。 沈蓉两只手紧攥在一起,脸色煞白地频频看向牢门外,时间越久,她能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小。此时也有不少人醒悟过来,都在牢里放声嚎哭起来。 老王爷的亲卫面色冷漠,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片刻,似有几分怜悯,这时另一个亲卫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隐隐约约说着药熬好了之类的话,接着就有人拎了一只木桶过来,木桶里漆黑的液体上下晃动,一股子中药味在牢里逸散开来。 第十五章 亲卫目露怜悯,慢慢道:「诸位大都是府里的世仆了,老王爷说了,这回是他对不起你们,他能做的只是给你们留下个全尸。你们的家人亲眷王府里会负责照料,死了之后也会体面厚葬的,你们就安心去吧,权当是为王府尽忠了,以后说出去也是个忠名儿。」 所有人自然都不甘心,,他很快指着一个拖出去,那人本来还想反抗,被他捏住嘴硬是把药灌了进去,惨嚎了几声之手,口鼻冒出血来一动不动了。 还有的仗着身强力壮想要反抗,颈子上挨了一刀立刻也没了声息,亲卫淡淡道:「老王爷想留你们一个体面的全尸,就不要不识好歹了。」 沈蓉两只手紧了又松,觉着此时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她又不甘心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看着亲卫腰间挂的钥匙,咬了咬牙准备拼死一博。 眼看着亲卫灌药已经要灌到她了,突然方才来送药桶那人又匆匆赶了过来,在亲卫耳边低声:「……王爷的人不知怎么过来了,正在地牢门口问咱们关押的地方呢,咱们说是不说?」 老王爷瞧见燕绥,皱眉不愉道:「你不是在外练兵吗?就为了这个特特赶回来?」他见燕绥沉着脸不言语,还当他是为胡王妃怀孕之事担心,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一时不察,让王妃有了身孕,不过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会料理妥当,绝不会传出去分毫的。」 他说着自己也很郁闷,他跟胡王妃宿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每回都是让她服了避子汤的,哪里想到她竟然会有身孕,就是胡王妃自己也没料到。 燕绥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下人呢?听说我厨下有个厨子被父王叫过来,她是不是也牵涉到此事中了?」 老王爷一直在料理胡王妃的事儿,他不说老王爷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闻言忙道:「这群人人多眼杂,不能再留。」 燕绥听他还没来得及处置,悬着的心先是一松:「旁人都是父王院里的,父王要处置我管不着,但那个厨子还请父王交还给我。」 老王爷满面不快道:「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传出去分毫,不然让朝廷知道了又是一场风雨,你上回失踪了那么久,蜀地本就已经流言四起了,如今这又是发什么疯?!此事放一个人出去跟放一群人有区别吗?」 燕绥淡淡道:「我保证她不会说出去。」他见老王爷沉了脸就要拒绝,竟然直接转身往地牢走:「罢了,我此次回来,本就不是和您商议的。」 老王爷统辖蜀地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属下,捉拿沈蓉的就是这些人,所以燕绥才会来问他一句,但他执意不放人,燕绥就要强行带人了。 老王爷气的脸色铁青:「孽障!你为了区区一个厨子就要反我?!」 他本来还想着燕绥是不是为色所迷什么的,但仔细回想了一下沈蓉的样貌,只能想到一团厚刘海和黑黢黢的衣裳,燕绥怎么也不至于看上这样的,只能归咎于他非得和自己作对。 燕绥没有回头,异常平静道:「父王多心了,儿子回头再向您赔罪。」 他去找老王爷的时候,已经派了亲卫来跟老王爷的亲卫周旋,老王爷的亲卫执意不说人关在哪里,两边人已经在地牢门口动起手来,不过他带来的人更多,老王爷的亲卫三两下就被围住了脱身不得, 燕绥冷声问道:「人在哪儿?」老王爷的亲卫咬紧了牙关不答话,他的参将大声喊道:「王爷,人没在地牢里,我看他们方才进去的地方,八成是关在密牢里!」 密牢的入口和地牢还不在一处,燕绥脚步一转,匆匆往密牢赶过去。 沈蓉正咬咬牙准备拼一把,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进来,沈蓉忙抬头去看,还没看清楚来人,牢门就被一把打开了,她一怔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干净清冽的怀抱里:「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没看清他身上传的亲王常服:「大锤……你怎么在这儿?」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自己怕是有救了,语无伦次地道:「胡王妃她吐了,老王爷他,你怎么……你怎么……?」 燕绥拍着她的肩头轻轻安抚:「阿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再说好吗?」 沈蓉惊魂未定,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被他半搂着出了王府的地牢。燕绥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地牢他关过朝廷的细作,关过与朝廷勾连的下属,没想到有朝一日关了自己未来的媳妇。 他一低头见沈蓉脸色惶惶然,只知道拉着他的衣角,显然已经惊得没了主意,他不觉有些心疼,伸手掏出干净绢子来帮她揩了揩脸:「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儿,怔怔道:「应该没有吧。」 燕绥半搂着她到了牢门外,老王爷的亲卫和他的亲卫已经动上了手,两边一见到他,齐齐叫了声:「王爷!」不同的是老王爷的人惊怒,而他的人则放松许多。 沈蓉还没缓过来的脑子又一次死机了,王,王爷?! 她这些天一直有这个脑洞不假,但她家那个又傻又精,是不是卖萌犯蠢的大锤猝不及防真成了烨王,也就是说原来的许多事都得被推翻重新来想,她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看着燕绥的脸都觉着有些不真切了。 燕绥这回若是存心瞒她,也未必没有说法,只是他这回已经不想再瞒了,低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对着那些还在动手的亲卫们道:「此事我回头去和父王说的,你们都退下。」 老王爷的亲卫无法,毕竟父子俩的事儿外人怎么参合都不对,只得躬身退了下去。 燕绥放缓了声音:「阿笑,咱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可怜沈蓉脸上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了,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燕绥瞧她这样,干脆把她带回自己的东院,给她冲了盏杏仁茶递到她手边:「阿笑?」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小心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沈蓉神情恍惚地看了他半晌,既想道谢,又想跳起来捶他个鼻青脸肿,还想摇着领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导致她许久才找回了语言功能,一把扯住他的领子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骗我,你有何居心!是不是打从你认识那天起就在骗我。」 她说着说着咬牙恨恨道:「我就说吗,天下哪有失忆这么离谱的事情,果然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枉费我拿你当……」她噎了下才道:「当自家人!」 她说着说着最后几个字不觉有些吐字不清,喉咙里似乎哽咽了几下,不过硬是咽了回去。 沈蓉原也不是脆弱的人,不然家里这么大变故她早就去寻死觅活了,要是不相干的人,任由他怎么说谎呢,她都不会多嘴一句的,而燕绥不一样,撇除两人的暧昧不谈,她也早拿他当自家人看待了,得知他骗了自己这么久,简直想捶死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当初没救过这没良心的! 第十六章 燕绥都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被拉的身子一低,只得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解释道:「阿笑……我当时被朝廷派来的人伏击,不留神被山石磕中了脑袋,那时候确实什么都忘了……」他说到此处,目光微柔:「当初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我还不知会如何。」 沈蓉冷哼了声:「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你也就没有骗我的机会了。」她沉着脸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燕绥修长手指抚过她有些泛红的眼圈,不知道是因着恼怒还是伤心,她黑着脸躲开了,他手僵在原处,叹了声道:「就是那回施既明设计将你带走,我想法营救你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几个我的下属,他们道出了我的身份,还说了几件在蜀地的事情,我这才想起来的。」 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决定了说实话,干脆就和盘托出。 沈蓉略一回想就想到了,虽然知道他不是一开始就骗人的,但她还是给气的不轻:「中间这么长一段你都在骗我们家?」她忽然又想到一事:「我就说那几个镖头怎么那般古怪,他们也是你的手下冒充的?当初施既明追杀我们,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燕绥神情有些狼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当初你落水失踪,一直在想法设法地找你,后来逼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个招厨娘的法子。」他后来才知道沈蓉人竟然在李府,难怪他当时派人几乎把整个蜀地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沈蓉瞪大了眼睛怒道:「也是你哄着我留在王府的!」 燕绥这下更不好说话了,沈蓉气的简直都说不出话来,肩膀微颤:「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在我们家的时候,无论是衣食住行我都尽心照管了,你在蜀地之外怕泄露身份不说实情我能理解,你不信我,大不了咱们以后再不来往就是了,你已经到了蜀地,回了王府,还来骗我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燕绥怕她气出毛病来,拍着她的肩头轻声安抚:「是我的不是,你先冷静一下,我……」他被问的顿了下才道:「我实在太想吃你做的菜了,所以……」他话才说了一半,已经被沈蓉重重啐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她大伯才故意隐瞒想把她先骗成自己的烨王妃的吧?可怜他英明一世,到她跟前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 沈蓉坐在原地气的胸膛起伏,忽然冷笑着问了句:「敢问烨王一句,您怎么不一直瞒着呢?怎么今儿就想说出来了呢?」 燕绥缓了神色道:「我这些天辗转反侧,一直觉着这么骗你于心不安,今天一听说你出了事就立刻赶回来了,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 当然还要感谢表弟送的助攻。 沈蓉沉着脸不言语,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你既为烨王,蜀地没什么风吹草动会是你不知道的,我父兄的下落难道你真的查不到?」 他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和沈家彻彻底底地分离开! 燕绥俊脸一僵,沈蓉面色发冷,现在一眼也不想看他,转过身就要走出去,燕绥伸手想要拉她,不过被她侧身避开,他无奈,本想自己跟过去的,见她满脸嫌恶抗拒,显然是不想见自己,只得叫了两个底下人,扔了牙牌过去:「跟着她,护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里。」 沈蓉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王府守备森严,她也不可能随意就往外跑,乱晃了一圈,幸亏有牙牌护身才没人捉拿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仰面往床上一躺,又是恼怒又是心烦,恨恨地摔了个茶盏子,一抬手看见她过生日时他送的珊瑚钗子,眼神不由得更为复杂,深吸了口气,抚胸给自己顺气,进行自我开导,燕绥虽说骗了她这么久,但是对她也不差,今天这不还救了她吗?今天要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估计早都横尸牢里了。 沈蓉想这些倒不是为了燕绥开脱,主要是用来劝说自己还没那么瞎眼,但一想到燕绥当初在她面前那个装傻充愣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股火冒出来,忍不住重重一捶桌案,没啥淑女形象的‘擦’了声。 今天的这事情真是一件紧挨着一件,沈蓉烦的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突然觉着额上隐隐作痛,撩起厚刘海对着铜镜一照,发现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颗红肿的痘儿,一碰就升腾的,一般额头长痘应当是肝火太大导致的,她看了不觉更加烦闷。 她是天生的好肌肤,从小没长过痘好不好!这要怪也得怪那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大锤! 沈蓉正在烦闷,突然院外有了敲门声,她顺着门缝一瞧,见竟是那个上午负责处置他们的老王爷亲卫。 亲卫道:「沈姑娘在吗?劳烦开一下门。」 难道是上午没杀成,下午又过来补刀? 沈蓉心里又擦了声,左右看了看没有能跑的地方,回屋拿了把菜刀来防身,正准备拿些桌椅板凳把大门抵住,没想到那亲卫身手了得,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冷眼瞥着她手里的菜刀:「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若要杀你,这么一把菜刀也拦不住我。「 沈蓉脸色的冷漠程度跟他不相上下:「你若是敢在这儿动手,我就直接把事喊出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死了也断不会让旁人好过!」 亲卫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顿了下又道:「废话不多说,这个卖身契你签了吧。」 他说完把一张卖身契签到沈蓉面前,淡淡道:「王爷向老王爷求情,老王爷才开恩饶了你一命,但老王爷总归对你不放心,签了这张身契,你生死都是王府的人了,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去,立刻杖毙。」 签了这身契就等于是卖身为奴了,沈蓉脸色十分难看,正欲开口质问,没想到竟有人帮着她把她的心声说了出来:「她要是不签呢?父王要如何?」 沈蓉一怔,不知道燕绥什么时候从她的小院的后墙处冒了出来,看来也是个没走大门的,沈蓉心里还气着他,但此时又不得不拉下脸来配合,因此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亲卫目露诧异,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似乎不明白燕绥为何如此费心护着一个厨子,只当成他们父子二人斗法。他垂眸敛声道:「这是老王爷的吩咐,还请王爷不要令我们为难。」 燕绥淡然瞥着他:「我说了,我回头会和父王解释的。」 他声调仍是毫无波澜,亲卫额上却不觉冒出汗来,此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这王府的主人,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就是老王爷也远远不及。 他垂头道:「老王爷说了,现在不想见您,还是我帮您去传话吧。」 他也不想把燕绥得罪的太狠了,过了会儿又回到小院,想到老王爷的回话,顶着压力硬着头皮继续传话,不过这次口气松动了许多,远没有方才那般强硬:「老王爷还说了,若王爷执意不肯让她签卖身契也罢了,只是她得保证一辈子在王府当差,不得踏出王府半步,平时也不许和人勾连生事。」 第十七章 燕绥本来不欲跟他废话,但听到此处竟然心情有些微妙,若是阿笑能一辈子待在她身边……他很快用手指点了点额头,敲出了脑海里不切实际地念头,轻轻嗤了声:「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她是我的私厨,我厨下的事儿都由她管着,以后我要是出门觉着外面的饭菜不适口,难道也不能带她出去?让我平白饿着?」 沈蓉抿了抿唇,老实说这个条件跟要她的命比已经很优厚了,但是如果这辈子不出王府,她的家里人怎么办?难道要她一辈子都不见家里人吗? 这理由其实很不怎么样,亲卫声音却低了几分:「您可以另寻厨子……」他看见燕绥的眼神,后一半话就说不出来了。 亲卫对沈蓉的态度自然不上心,主要是看她身前站着的烨王,他又怂了一次,再当一回信鸽,第三次过来又道:「老王爷说了,王爷若是不能保证她这辈子不出王府,得保证她这辈子都不踏出蜀中,且绝不能和朝廷的可疑人物来往,不然老王爷立时取了她性命,绝对不留!」 此时已经不只是沈蓉的问题了,至少在老王爷眼里不是,这是父子二人又一次交锋,而且他是败的那一方,他也没想到不过想灭个口竟扯出这么多麻烦来,他现在真是杀了沈蓉的心都有了,偏偏她现在被燕绥保着,老王爷也轻易动不得! 燕绥知道老王爷其实在借此试探自己底线,但是他想的就比较多了,以后他要是和阿笑结婚还想出蜀玩呢,难道他的妻子要一辈子待在蜀中不出来 你瞧瞧这想的远的,现在人家还正对他火冒三丈呢,他就已经想到结婚生子去了。 他正要开口,就听沈蓉道:「劳烦亲卫帮我回王爷一声,就说我应了,此生绝不踏出蜀地半步。」 老王爷不管怎么说,到底掌管蜀地多年,虽然奈何不得燕绥,但她的家人都在蜀地,万一把他惹毛了他要对自己家里人动手怎么办? 亲卫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去交差了,虽然父子没有正面交锋,但就是如此,老王爷退让了二三回也气的不轻,想到沈蓉就简直是如鲠在喉。 燕绥见她应下也就没再多话了,反正以后出蜀不出蜀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他转向她道:「阿笑?」 沈蓉直接背过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燕绥厚着脸皮继续搭话:「我知道父王从正院派了亲卫过来,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你出事,特地赶过来,幸好我赶来的及时。」 沈蓉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想到他原来装傻充愣的呆样就生气,同时心里还隐隐觉着惶惶恐惧,她从来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仅仅来自于他‘失忆’的那段日子,可如果那段日子都是装出来的,那他这个人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性情如何?她只知道他谎话连篇,他装傻卖乖,她对眼前这人半点都不了解。 燕绥干脆绕到她身前:「你若是恼了我,说我掐我都可以,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觉着好些?」 她一恼起来额上两颗痘儿就隐隐作痛,她见他一副硬赖着不走的德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又绝不失客气地叩拜行礼:「多谢王爷出言相救。」 燕绥一怔,又噎了下,伸手扶起她:「阿笑,你这是做什么?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你谢我,当初你也搭救过我数次,我只是心里惦记你。」 沈蓉在心里撇撇嘴,面上一本正经地道:「前尘往事,我已经尽数忘了,什么搭救不搭救的我也记不得了,如今我只知道您是堂堂烨王,而我不过是您厨下的一个厨子,您费心思救了我,我当然要感谢您。」 不就是装失忆吗!谁怕谁啊! 燕绥给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弄的怔在原地,半晌才蹙眉疑惑道:「阿笑,你……你怎么了?」 沈蓉心里呸了声,故作不解地道:「王爷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小名诶!我什么怎么了?我挺好的呀。」 她越想越觉着装傻充愣这个法子挺好,一直装装装装到他觉着腻烦了没劲儿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纠缠。她再尽心当几年差,把他的人情一还,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就活在彼此的记忆里算了。 话说装傻充愣果然很爽啊,难怪燕绥当初装的那么六。 燕绥:「……」 他当然知道沈蓉还在气他,因为气他所以故意在她跟前装傻,但自己造的孽,还能怎么办? 这真是……他只能想到四个字,自讨苦吃! 而且最最要命的是,他觉着装傻充愣耍小脾气的小甜枣居然也挺可爱。 不过燕绥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轻笑了声:「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咱们就重头开始说起,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小名吗?」 沈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接招,反倒怔了下,也硬着头皮装下去,脸色保持着客气的恭敬:「回王爷的话,奴婢不知道。」 燕绥脸色笑意更深,一副要陪她玩到底的架势,眼波微微流转,伸手执起她的手:「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当初我从梅桥柳影下路过,那天冬雪初至,日头却十分晴好,你一见之下就对我生了情意,哭着闹着要嫁给我,说不嫁给我就去跳岷江,我为了不平白害一条性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沈蓉:「……」 谁把谁当真,谁的套路深! 燕绥见她一脸扭曲,笑的更加愉悦,伸手在她脸色刮了刮:「除了阿笑之外,你还有个小名,是我亲自给你取的,你知道叫什么吗?」 沈蓉明知道有钩,还是忍不住嘴贱问了句:「什么?」 燕绥继续温柔道:「大锤。」 沈蓉:「……」 x你妈!!!!! 她忍无可忍地道:「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给你老婆取这种名字啊?!不怕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剪刀捅死你啊!」 燕绥无辜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现在的你又不是以前的你,怎么知道以前的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你现在只是失了记忆,原来你对这个名字喜欢得紧啊。」 沈蓉:「……」 滚滚滚!她就是再活十辈子都不可能喜欢这个名字! 她给气的啊,肩膀不住哆嗦,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明是她灵机一动才想出来的装傻好计,被燕绥这么一搅和显得她跟个智障似的! 燕绥见她五官都气的快移位了,不觉在心里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语调仍旧十分温柔:「我们当初还没圆房呢,不如就趁着今天把房圆了,也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心一空,肩膀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下。 沈蓉怒瞪着他:「谁爱是你娘子谁是去,反正我不是!」 燕绥眉眼一弯:「阿笑,你恢复记忆了。」 沈蓉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也得死撑到底:「没有,反正我不是你娘子!」 她简直要憋屈死了好不好,凭啥燕绥装傻她就傻乎乎地信了,她一装傻燕绥就借机会占便宜,她当初怎么就没借机占便宜!不过想想也没法说,难道要她说燕绥以前是自己相公?呸! 第十八章 早知道就说他原本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沈蓉脑补了一会儿,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两人一个恼怒一个假装无辜,对视了半晌,她先撑不住败下阵来:「奴婢想见自己父兄,王爷有法子吗?」 燕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没有再继续占便宜,颔首道:「我知道他们就在蜀中一带,但他们有意避开我,具体在哪儿我并不知晓,你若是想找他们,我可以命人帮你查,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 他这样说就是答允了,蜀中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有心找人,不可能找不着,沈蓉终于听到这些日子以来头一个好消息,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松了松:「多谢王爷。」 燕绥听见她的称呼,眉峰就是一拢,真真是自讨苦吃啊! 沈蓉今天过的可以说是跌宕起伏,已经不想再加什么佐料了,见他答允自己,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今天时候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其实她是打算过几日府里放假之后出去请李夫人帮着说说情,再查一查沈家如今落脚的地方,但既然燕绥应了,她也不用再等几日了。 燕绥一直觉着沈瑜和沈幕并不能很好的保护阿笑,更何况在蜀中这地界上,两人自己都是举目无亲,更别提照顾女儿了,就像当初胡涵,就连区区一个乡绅都能逼得他们左躲右藏,所以就算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能让她过的更加舒坦,除了沈瑾之外,这也是他一直若有似无地刻意遗忘这件事的原因。 他自己的至亲是什么鸟样就不提了,所以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沈家父兄可跟他父王不一样,他们如今再落魄,他们仍旧是沈蓉的至亲,彼此心里都会惦念着。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阿笑回家之后,沈瑾会做些什么,所以想抓紧先把阿笑拐跑,可惜还没来得及拐呢,人就差不多快跑了。 更何况今天发生了非常打脸的事,他自己也差点没把人给护住,他当时骑马赶回王府的时候心里都不觉一阵后怕,等她得救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都被冷汗汗湿了。 现在想想自己前几日的自信简直可笑,燕绥知道她此事她恼怒是非常正常的,但作为一个没喜欢过姑娘的青年,他都不知道怎么该表达歉意,只好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见她更生气了才暗暗后悔,苦笑了声:「阿笑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微微顿了下,看见沈蓉异常难看的脸色,还是没说出来,抬腿出门了。他出去之后没有回东院,而是径直去了正院。 老王爷见到他便重重冷哼了声:「你来做什么?还嫌今日不够得意,你还打算弑父不成?!」 燕绥直接道:「如今渐入深秋,一到冬天,蜀地的气候便会湿冷刺骨,儿子记得父王腿上有疾,正好姨母在半年前在渝城的山里修了别院,儿子特地为父王借来一段日子,我知道父王忧心蜀地百姓,但我还是恳请您入山避寒,千万莫要引发陈年旧疾,伤了自己的身子,蜀地儿子会治理好的。」 这话听着是极漂亮的,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赶人吗?! 所以这种话他方才不能当着沈蓉的面说,一来老王爷总归是他父亲,他不能把他的体面全扒拉干净,二来此时只讲究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也不想沈蓉觉着自己是不孝不悌。但是私底下该如何做他也并不会手软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亲爹,一山不容二虎,烨王府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老王爷到底统辖蜀地多年,余威仍在,这点从他的亲卫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就能看出来。 老王爷脸色铁青,气的身子乱颤:「你竟为了区区一个厨子要赶我走?!别忘了,这烨王府虽然是你的王府,也是我的地盘!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踏出王府半步!」 燕绥抬眼直视着他:「父王何必总拿厨子说事呢?您当是知道我的意思。」他顿了下,又淡淡道:「若您执意留在府里也可以,但您手下的那些人欺瞒主上,挑拨父子情分,儿子以为,这些人再留不得了,父王放心,儿子到时候会另派可靠的人手服侍您的。」 他目前等于给了老王爷两条路,要么搬出去别影响他,要么等着他把他的心腹手下清个干净。 老王爷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他逼他退位的那一日,恨的砸了个杯盏过去:「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孽障来!」 燕绥侧头平静避开:「大抵是因为没有亲娘教导吧。」 老王爷伸出去的手臂一僵,脸色突然颓败下来,倘若阿婉还在,他们父子二人何至于此? 燕绥没给他细想的机会,弯腰行了个礼:「趁着天气晴好,父王早些出发吧。」他说完便旋身走了。 他若是存心想查个什么,蜀地当真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他的,不过一日的功夫就查到了沈家父子二人的下落,两人寄居在沈家族人住的地方,沈家大伯沈瑾也早已到了蜀地,和父兄二人碰上了头。 而且沈瑜昨天似乎突然病了,这回他倒是没犹豫,直接命人借着李延之的名头送了药材和好大夫过去。 他听见沈瑾的名字面色微微一沉,指尖不由得轻敲桌案,须臾才起身去见了沈蓉:「我已经查到你父兄的下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们?」他顿了下又道:「你父亲突然病了,我已经命人前去诊治开药了。」 沈蓉立时有些着急:「现在能去吗?」 燕绥抿着唇点了点头道:「你想就可以。」 沈蓉手掌一伸:「地址呢?」 燕绥报了一串住址,见沈蓉听的一头雾水,不由得笑道:「正好我今日无事,我送你过去。」 沈蓉本来想拒绝的,但燕绥已经把马车备好了,就在王府角门处停着,是一辆不大起眼的低调马车,看来也是不想惊动太多人。她转头默默地瞧了燕绥一眼:「你不会半道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瞧瞧他这个信誉度啊……燕绥心里又给堵了一回,自己先跳上马车,撩起车帘冲她一笑:「我跟你一道走,倘若有什么事,我也给你当垫背的,如何?」 沈蓉抱胸打量马车几眼,又急着知道沈瑜的病情,犹豫片刻还是满面狐疑地也跳上了马车,路上又开始了‘假装不认识这个人’的套路,撩起车帘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燕绥这几天脸皮也历练出来了,主动搭话道:「阿笑这回打算在家里呆多久?」 沈蓉看他一眼,撇撇嘴道:「一个月就两日假,奴婢还得赶回来给王爷您做饭呢。」 燕绥干咳了声道:「你若是愿意,多待几日也无妨。」 沈蓉道:「那可不敢,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我要是给人揪住了错处,又得吃一顿挂落。」 燕绥头疼地看着她白皙的侧脸:「有我在,谁会说你?」 沈蓉呵呵两声:「您是堂堂王爷,我可不敢让您帮我出头。」 燕绥狠了狠心,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一生抗拒的名字:「那是在别人跟前,我可是你的大……锤,你还夸过我的腰细呢,这些你都忘了?」 第十九章 他故意眨了眨长睫,漂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显出几分委屈来:「阿笑,你可不能调戏过我转头就忘啊,你怎么能对我不负责呢?」 沈蓉:「……」 她现在真的觉得两个人再也不要见面比较好,因为都掌握了彼此足够多的黑历史。 沈蓉心力交瘁地看了他一眼,又调开视线看着鞋面,他见她这般也就自觉转了话题,略顿了会儿,还是决定挑明说了:「阿笑,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听,但……你大伯这人,你当真了解吗?」 沈蓉果然对这个话题十分反感:「总比你了解吧。」 燕绥缓缓道:「他明知道他和我……为什么偏偏要来蜀地,而且还特地叫了你们一家也过来,你想过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沈蓉挑眉斜睨他一眼:「我们沈家当初就是发迹于蜀中的,如今在旁的州府举目无亲,也没有能投奔的地方,只有蜀地还有几个沈家族人能收留我们了,不来蜀中还能去哪里?」 燕绥道:「你大伯和你父亲都在观察混迹多年了,就算没有这些亲族,在别处做个幕僚门客,维持生计想必不难吧?」 沈蓉更加不悦:「你究竟想说什么?」她脸色一沉:「你想对我大伯下手?!」 燕绥从容和她对视:「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些,你大伯如今还犯不着让我特特出手。」 虽然他说的颇有些道理,但是沈蓉现在对他的信任感快低出地心了,于是本能地不大相信,既想问问两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道怎么主动开口,两人倒是齐齐沉默下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呐。 没马车行了半日就到了沈瑜父子俩现在住的地方,沈蓉一下子把要问的话抛到脑后,急匆匆跳下马车,燕绥在她身后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出声,只对底下人吩咐道:「近日多留心些沈府,有什么事立即向我回话。」 沈蓉急急地跑到沈宅门口,却被家丁拦下了,幸好这时候沈幕正在送大夫出来,见到沈蓉满面惊喜:「阿笑,可算是见到你了!」他向着左右家丁解释道:「这是我小妹。」 沈府的家丁见是府中客人的亲妹,这才放行让她进去,沈蓉提着裙子跑进去问道:「哥,爹他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得病了呢?」 该不会是急她急的吧,要真是因为这个沈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估计能恨燕绥一辈子了。 沈幕瞧着也有些憔悴,看来这些日子过的也不大如意,听她的话不由一怔:「你也知道爹生病的消息?」他皱眉道:「前天沈家的一位族叔和爹吵了一架,这些日子本来事情就多,气候又突然转凉,爹一时撑不住这才病倒了的,大夫说绝对不能让他心绪过分起伏,情绪激动,不然小病都得生生成大病。」 沈幕说完再叹了口气:「不过咱们和大伯都寄人篱下,如何能不受气呢?」 沈蓉边跟他走去看沈瑜,边问道:「大伯也寄住在这里?」 沈幕点了点头,面色忽然一沉,神色凝重:「这些日子除了你失踪让爹忧心之外,还有件事情让爹一直心绪不宁,诸多事情加在一起,再加上那位族叔实不是个宽厚的,昨日爹一动怒,这才病倒在床。」 沈蓉就受不了沈幕这个慢腾腾的性子,恨不得摇着他的肩膀让他一口气吐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沈幕面色更加凝肃:「当初咱们家甫一出事,大伯就寄信过来,让咱们赶往蜀中,两家在蜀中碰头,好商议商议以后家里的日子怎么往下过,再说两家在一起还能互相扶持,当时咱们也没多想便直奔蜀中过来了。」 沈蓉想到燕绥的话,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幕沉声道:「等到了蜀中,大伯见到我和爹极为惊愕,两家一碰头才知道,大伯当初的信上根本没有提让咱们来蜀中的事。」 饶是沈蓉这些日子已经经了不少大风大浪,听见这话还是变了脸色,原因无他,当初要不是大伯这封书信,沈瑜原本是要带着儿女南下去海边,联系昔年的一些同僚故旧当门客讨生活的,当时他们一家子压根没想过往蜀中走,也就是说,要不是有大伯这封书信,根本就不会有这后续的一连串事情! 像什么救助失忆的燕绥,被施既明追杀落水,又跑到烨王府当厨娘,倘若不是有这一封信,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沈家现在一无钱二无势,可若不是大伯送来这封书信,谁会让他们一家三口到蜀中来呢?这般算计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蓉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算镇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没?如果这书信不是大伯送的,那是谁送的呢?」 沈幕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当初来送信的是咱们里的一位老管事了,世代都在咱们家当差,忠心断没问题的,那封信上的字迹就是大伯自己都瞧不出不对来,真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咱们爹当初更没有生疑,所以一收到书信立刻带着咱们往蜀中赶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大伯一见到我们大为惊愕,两边说完他立即命人去查,但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他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把这事儿这么搁下了,只是这事一日不查清,家里人心里一日不得安生的,爹也是这般郁结。」 沈蓉脑子宛如一团乱麻:「这事儿绝不简单,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啊。」 沈幕道:「谁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关键是咱们家这境况,事情又过了这般久,就是有心查也无力查。」 她理了半天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心力交瘁地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去看看爹吧。」 她顿了下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沈幕道:「你知道大锤吧?他竟然是烨王府外戚李家的嫡长子,李延之,就是他送我们回来的,不过爹不想和烨王府有牵扯,所以一进蜀中就带人避到这里来了。」 沈蓉:「……」 丫的!人品没有几两,马甲倒是披了不少。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沈瑜住的地方,他脸色蜡黄靠在一方迎枕上,神色萎靡,气色也不大好,掩嘴不住咳嗽着,沈蓉禁不住道:「爹。」 沈瑜抬头一见,神色也有些激动:「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有本事别回来啊!」 沈蓉:「……」 你听听这话说的,一下子把惊喜砍了一半,沈幕都无语了:「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阿笑也不是故意想走失的。」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阿笑,方才见到你惊喜过头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沈蓉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当时落水之后被冲到河岸上,被一位好心的夫人救下了,她救我之后又顺路带我回了蜀中,后来我为了谋生,在大户人家里找了份厨娘的差事,也是今天才打听到你们的下落。」 沈幕本想细问是哪户人家,但是正巧此时沈瑜一阵咳嗽,他忙过去帮沈瑜拍背,一打岔就把这话头给忘了。 第二十章 她踌躇片刻,还是没把燕绥的真实身份和她被迫留在烨王府的事说出来,沈瑜如今尚在病中,沈幕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她真担心两人听了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而且书信那事儿确实疑云密布,简直如一张大网将沈家人密密地算计了进去,她现在对谁都不敢说实话,倒不是不信父兄俩,就怕他们不慎走漏了什么,引来杀身之祸。 沈瑜不悦道:「那也该趁早打听才是,不知道家里父兄惦记你吗?」 沈蓉对他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放厚了脸皮,嬉皮笑脸地端起了药碗:「知道您心里惦记我呢,我这不紧赶慢赶地赶过来了吗,来来来,咱们先把药一吃,然后再训我。」 沈瑜给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气了一场,不过人却精神了很多,还有力气拍着床板骂人。 沈蓉见他这样,一点都不奇怪他为什么能跟人吵起来还把自己气了个半死,还是沈幕见沈瑜吼的累了,忙扶他躺下:「小妹和大伯大伯母也有几年不见了,我先带她去拜见大伯和大伯母,爹您先歇着吧。」 沈蓉出门之后揉了揉被吼的生疼的耳朵:「爹这脾气,难怪要跟人吵起来。」 沈幕笑了笑:「爹一见你就精神了。」他说完又道:「爹虽说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族叔真是……」 他说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这位沈家的族叔家境不错,也算是寻常小官宦人家,本来不大乐意让沈瑾沈瑜两个犯官借住的,后来碍于情面才不得不答应下来,只是很没有好脸色就是了,但是后来无意中听说了沈家和‘李延之’有交情,登时激动的不行,变着法儿地蹿腾沈瑜沈幕去和李家攀交情,还想把自家儿子闺女介绍给‘李延之’,沈瑜一恼就和他吵了起来,这才给气病了的。 沈蓉听完十分无语,沈幕也颇为郁闷,感慨道:「不是我背后道人长短,当初沈四叔还有他的几个子侄到京城来咱们不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尽心尽力地帮衬着,他儿子要考功名咱们帮着引见师长,他侄子要经商咱们帮着通路子,可如今……有些事,真的不一样了。」 沈蓉想到这些日子在王府经历的事,也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真的不一样了。」 兄妹俩没走一步就到了西边的一处小院,就见一个威风堂堂的中年汉子正和一个文秀青年在院中练武,不过庭内逼仄,好些招数施展不开,青年没多久就落了下风,被中年汉子一脚踹翻在地上,汉子连连摇头:「你这身手怎么反倒退步了呢。」 青年不以为意地笑笑:「是爹您越发老当益壮了。」 沈蓉一看,正是自家大伯沈瑾和大堂兄沈蒙,她叫了几声正在过招的两人没听见,只得大声道:「大伯,堂兄!」 沈瑾这回终于听到了,转头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阿笑,你回来了!」 沈蓉正要跟他行礼,他匆匆走过来一把扶起:「不要多礼,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在外头吃住可好?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沈瑾虽说是沈蓉大伯,但多年之前沈瑜外放,她亲娘又早逝,一直不在京里,沈蓉当时又年纪小不敢跟他走,所以她小时候一直是大伯和大伯母照料的,比起总是对她横鼻子竖眼睛的沈瑜,会给她买各样好看的小衣服小鞋子,能让自己趴在他身上骑大马的沈瑾反而更像一个慈父。 虽说多年不见有些陌生,但沈蓉听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又把熟悉感找回来了,不觉眼眶一热:「大伯。」 沈瑾一派武人的豪迈作风,上下打量她几眼,满意点头:「阿笑小时候就漂亮,如今越发出众了。」又问道:「我原来教你的功夫还练着吗,有没有落下?」 大伯母余氏此时也匆匆走了出来,先说了沈瑾一句:「哪有你这样逮着人就问功夫好赖的。」 她一见着沈蓉也激动的不行,看着她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只知道伸手摸着她的鬓角,半晌才道:「好,好孩子,终于回来了,你这些日子在哪里啊?我们托人打听了那么久都没消息。」 沈蓉忙扶着她道:「伯母您慢着些,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去再说。」 沈蓉平安归来,一家人都都十分惊喜激动,少不了拉着她询问这些日子过的如何,这些她都顾不上回答,先问沈瑾道:「大伯,您知道那封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沈瑾看了眼沈幕,知道他把这些事都说了,面色沉凝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它在路上被人动了手脚,但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线索。」 沈蓉问道:「送信的几个管事下人您问过了吗?」 沈瑾道:「陈管事年纪大了,有些事都记不清了,我问了他也只说没有什么异常,底下的几个下人更是不知晓详细。「 沈蓉继续问道:「那封信我能瞧瞧吗?」 沈瑜做事谨慎,那封书信他还保管着,沈幕转身去取了来,不过经过那些天的颠簸,书信已经磨损了好几处,有些字迹看不清了,她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问沈瑾:「您确定这是您的字迹?」 沈瑾连连苦笑:「这字迹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险些以为是自己写的。」 沈蓉想到燕绥的话,难道这书信真是沈瑾写的?可也全然没必要啊,一家子至亲他为什么要害自己亲弟和亲侄子侄女?而且他如果存了歹心,自己又干嘛跑到蜀中来?这些日子为什么不趁机把书信毁了,销毁证据? 她一头雾水,想了想才道:「那人既然仿照大伯的字迹仿照的这般像,而且能将书信掉包,怕是家里人做的吧?」沈瑾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沈蓉肃了神色问道:「书信的事儿暂且不说,大伯您明知道烨王……为什么还要来蜀中呢?」 这话的意思已经问的很明白了,沈瑾大伯明知道烨王府和自己不对付,为什么还特地跑蜀中来?那设局之人是何目的暂且不论,但他想必是知道他要来,所以也将沈家二房引过来。 沈瑾面皮子忽然紧了紧,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沈蓉屏息等着他的回答,就听他半晌才道:「我是为了当年的一些旧事,跟你们无关,你们知道了没准会有祸事。」 这话透着一股到此为止的意思,沈蓉本来还想追问,沈瑾就起身不想多谈,她本来对自家大伯没有任何怀疑的,但见他这般回避,也难免生了几分疑虑。 余氏见气氛尴尬,忙出来转了话头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反正依照咱们家这境况,旁人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倒是现在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咱们想法商议个生计出来。」 沈瑾这才道:「我和你爹把两家的家底盘了盘,加起来拢共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蜀中这边买一座三进宅子约是要三四百两,咱们先置下一处宅子搬出去,省的住在别人家里看人眼色,剩下的钱全部购置田地。」 沈蓉建议道:「不如留下一些银钱租两间铺子做生意?这样来钱倒还能快些,田地虽然稳妥,但来钱终归太慢。」 第二十一章 沈瑾点头道:「也可。」他说完又道:「阿笑,听你大哥说你在豪富人家当厨娘,这差事赶紧辞了吧,咱们家虽说如今败落了,也断没有让女儿去听人使唤的道理。」 一提这个问题沈蓉就尴尬了,她就算想走,老王爷那边也未必会放人,她还知道了烨王府的一桩隐秘呢,万一老王爷对她的家人不利怎么办? 她只得含糊道:「我这桩差事薪俸十分丰厚呢,算下来一年得有三百多两银子呢,而且主家也宽厚,我觉着再干上几年也挺好。」 沈瑾狐疑道:「什么样的人家能给厨下的人三百多两薪俸?就算是豪富人家,这也有些太高了吧。」他脸色忽然一变:「阿笑,你别是被人哄着签了卖身契给人做了妾室偏房吧?」 他这话一出,余氏的脸色立刻白了,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沈幕也如同遭了晴天霹雳,沈蓉看家里人给吓成这样,忙道:「没有的事,我真是给人当厨子去了。」 她被迫说了实话:「我是去烨王府当差的,当初救我的夫人是李家夫人,我在路上无意中又救了她一回,正好烨王府在招厨娘,她就举荐我去试试,没想到真给聘上了。」 她顿了下又艰难道:「我……我和王府签了几年的活契,暂时脱身不得。」 沈瑾面色十分难看:「烨王府……」 他面色沉凝,大堂兄沈蒙忽在一边说了句:「爹不用太过担忧,都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堂妹只是您晚辈,烨王府也不至于特地刁难她。若您实在不放心,我记得您当初不是在烨王府当差的时候认识了个结拜兄弟吗?不如让阿笑去见见他,或许还能帮衬上一二。」 沈瑾叹口气道:「他这些年混的也不大如意。」不过他还是取了块残损的玉佩递给沈蓉:「你见见他也未尝不可,王府里事多繁杂,有人帮衬总比独自支撑的好。」 沈蓉不好拂却他的好意,只得欠了欠身,伸手收下了:「多谢大伯。」 沈瑾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只点了点头就不言语了,余氏觉着沈蓉这些日子过的着实委屈,想要张罗着给她做顿好的,没想到那位沈族叔面上情做的倒还不错,直接命人抬了一桌酒席过来,说是庆贺侄女沈蓉归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气氛终于好些了。 沈蓉吃完饭还得去跟那位族叔道谢,沈四爷正在招待一位上司及其家里人,乍一见她不由得怔了怔,觉得这位侄女实在是生平仅见的貌美,玉肤晶莹,双眸湛然有神,乍一看极美,多看几眼更有风采,他不觉赞了句:「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侄女还小,那时已见不凡,如今侄女出落的越发灵秀了。」 就连那位上司也跟着笑赞道:「阿沈这便是你不厚道了,家里有这样的侄女,竟还藏着掖着不愿让她见人?」那位上司的公子倒是个斯文俊秀的相貌,往沈蓉这里小心瞧了几眼,满目尽是惊艳,看的自己脸都红了。 沈蓉见来的不是时候,只得硬着头皮谦和了几句:「侄女没想到四叔有客要待,侄女先告退了,等四叔和四婶得空了我再来拜见。」 沈四爷觉着沈蓉这般人才相貌埋没了实在可惜,等招待完客人,转头跟沈幕打听起沈蓉的婚事来,沈幕瞧见这个族叔就很是不喜,客气又冷漠地道:「小妹的婚事,自有我爹操持,不劳四叔费心了。」 沈四爷深觉得沈家人没救了,放着这般貌美的闺女不好好利用,难怪如今过的这般潦倒,若是沈蓉能攀附上权贵,何愁沈家不起复? 燕绥送完沈蓉之后,没有直接回王府里,而是让车夫改道去了李家,李夫人见到燕绥当然很高兴,半喜半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姨母,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来瞧瞧我。」 燕绥拱手行了一礼:「姨母勿怪,我离开这几个月出了不少事,如今初回蜀地事情太多,实在腾不出空来。」 李夫人听了这话只有心疼的,忙拉着他坐下:「我知道你事情多,不过一提罢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就成。」 燕绥抬手把礼物奉上:「给姨母赔罪的。」 李夫人一看,竟然有两件,她又嗔了一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离开蜀地这几个月,倒是与我生分了?」 燕绥把两方匣子打开,当中一个木匣放着的是一尊玉佛,另一样是方帕子,绣了雍容大方的牡丹,虽不贵重,但却很实在,样子也异常精美:「这尊玉佛是我送的,另一方帕子可不是。」 这两样都颇合李夫人的心意,她听完这话一怔,捻起帕子细看:「好精致的绣工,是谁做的?」 燕绥眼睛都没眨一下:「姨母还记得上回你荐到我府上的厨娘吗?她惦记着你上回搭救她的恩情,特意绣了方帕子想要送给你,我上回无意中瞧见了,正好她最近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我就帮她带来孝敬姨母了。」 这帕子……其实真不是沈蓉绣的,她倒是给李夫人准备了些适口的酱菜酱牛肉什么的,帕子这等精细活计是真没功夫做,不过燕绥这般帮忙刷好感度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夫人听完果然高兴:「难为这孩子有心,这纹样是我最喜欢的,我上回不过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记下了。」她说完又问道:「这孩子当差当的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她厨艺是真的好,我看她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若是有个差错,还望你担待一二。」 燕绥刷起好感度来不遗余力,笑道;「她差事做的很好,为人也很勤恳本分,我吃了她的菜再吃别人的,总觉着不对胃口。」 李夫人更觉着找到了知音,轻轻一拍桌子:「可不是吗,倘不是看她不欲寄人篱下,你那兄长又是个不着调的,我也舍不得放她走呢,她走之后好几天,我吃自家府里厨子做的菜总觉着不适口,就是最近才缓过来。」 燕绥唇角扬的更高:「若是姨母想吃,过几日姨母寿宴,我让她来给姨母准备?」 李夫人笑着摇头:「那倒不用这般麻烦人家。」 燕绥跟李夫人随意闲聊着,看似不经意地查了几句关于沈蓉的话题,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她的满意,李夫人本就挺喜欢沈蓉的,跟他说完更是笑意满面,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 燕绥见好感刷的差不多,再多说可能适得其反,于是边盘算着怎么循序渐进地帮他家小甜枣刷好感,边告辞回了王府里。 沈蓉当然没想那么多,虽然这些日子事情又多又繁,但是她总算能和家人团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难得舒心躺在床上片刻就着,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一场秋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纸,空气清新湿润。 ——不过沈蓉是被活活冻醒的,她裹着被子哆哆嗦嗦地在屋里走了一圈,才发现窗户处破了个洞,她这间屋子是那位沈四爷临时腾出来的,也就马马虎虎能住人,多精细就指望不上了。 沈蓉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团抹布来准备堵破洞,没想到刚推开窗子,一张长眉俊眼的好看脸庞就倒挂着出现在她眼前,那张脸眉眼一弯。 第二十二章 「阿笑,早啊。」 本来这屋子就比较阴森,再好看的脸猛然倒着出现也就没了美感,沈蓉吓得鬼叫了声,一抬手把抹布糊了他一脸:「鬼啊!」 燕绥:「……」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脸从气味难闻的抹布中挣脱出来,又从屋檐上跳下,轻轻捂住沈蓉的嘴,幽幽道:「就算有鬼,用抹布也对付不了啊。」 沈蓉反应过来是他的声音:「你有毒啊,放着门不走翻墙!」她说完又狐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过来干嘛?」 燕绥微笑,帮媳妇刷完好感度,又得跑媳妇这里来刷存在感,他容易吗他! 燕绥一身劲装,额上满是汗珠和雨珠,衣裳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出挺拔修长的身形,看来应当是一大早匆匆赶过来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绢子来擦了擦汗,在她面前收拾整齐:「我从屋顶翻进来的,沈家那几个护院拦不住我,你怎么就住在这种地方?」 沈蓉现在瞧见他就心烦,没好气地道:「寄人篱下,你还指望人家给你盖一座金屋啊?」她不耐地挥了挥手:「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我等会儿还要出去看铺子呢。」 燕绥从来没跟哪个姑娘太深的接触过,更别说追求姑娘了,就好比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不知道如何改正,给她礼物她不收,甜言蜜语也没用,他也不可能硬逼着她正眼瞧自己,别说逼迫了,就连在她身边说话就得小心翼翼的。只得按照自己行事的套路,一遍一遍地凑到她身边试验,看哪个法子能让她高兴点。 他也想过直接跟她说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恐怕也只能落个被她啐一顿,或者她还以为他又在骗他的下场。 他见她又恼了,竟生出一种罕见的无力感,眉眼低垂下来:「阿笑,你别气了,我一日没见你了,突然想来见见你。」 他把一束馥郁芬芳的丹桂递到她跟前:「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一束丹桂开的正好,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所以就采来送给你了。「 沈蓉见他眼里带了点小心和探究,不知道这花该不该接,半晌才道:「你费心了。」 他主动把花束放到她窗边:「拿上吧,用来点缀房间也好。」 沈蓉没拦他,算是默许了,不过还是一副赶客的架势。他沉吟片刻,言辞间更为小心;「你……见着你大伯了?」 沈蓉有些不爽地斜睨他一眼:「是啊,见着了,没遂你的意,我们一家人极和睦的。」 燕绥薄唇一抿;「你家人和睦,我怎会不高兴?我只是挂心你……」 沈蓉打断他的话:「不劳王爷费心了,我好得很,王爷放心,我过几日就会回王府当差,不会跑了的。」 燕绥见她一脸不愉,神色也有些懊恼,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我并无此意,我只是觉着沈瑾此人并不简单,想提醒你小心些。」 沈蓉听他这样说,明知道他不大可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王爷和我大伯对旧事总是只给个只言片语,我能问一句,你和我大伯当初究竟有什么过节才让你们都这般吞吞吐吐的?」 她顿了下又道:「若是跟我无关,此事我也不会多问,可明显跟我扯上了关系,我当然得问个清楚。」 燕绥叹了口气:「我现在说了,你会全信吗?」 沈蓉语塞,她没准又要脑补燕绥是不是故意把沈瑾往坏处说挑拨离间什么的,当然就是沈瑾跟她当年的事她也不敢完全信,她觉着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纠结成神经病了。 燕绥嘴唇抿的更紧,眉间隐隐浮现一缕伤怀,不过微微低了头,不想让她看到,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语调里隐隐带了请求,低声道:「你真的这么想知道的话,等再过几日,等到九月十八,你随我去个地方吧,我就告诉你当初的旧事。到时候信不信都随你。」 沈蓉最受不得他这样,挑眉道:「为什么非得九月十八日?」 燕绥笑了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放心,对你来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知道其实干系不大,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沈蓉其实挺烦人这般卖关子的,不过诸人都对当年的旧事讳莫如深,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和疑心,撇撇嘴道:「王爷吩咐,莫敢不从。」 沈蓉本来想直接让他走的,但想到那封书信,眼底掠过一丝迟疑,燕绥虽说哄姑娘这方面差了些,不过看人还是极准的,主动问道:「怎么了?」 沈蓉现在既不能完全信任大伯,也不敢信燕绥,摇了摇头还是没把书信之事说出来,本来两人就有旧怨,燕绥没动沈瑾,不过是看在他在蜀地安分的份上,要是这事说出去,燕绥会不会借此立即拿了她大伯? 燕绥见她不说,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不过没再追问,他还想跟她再说几句话,就听门口一阵嘈杂吵闹,沈蓉重重推了他一把;「你赶紧走,我等会还要和我哥他们去看铺子呢。」 燕绥无奈摇头:「阿笑你好狠的心。」 他说完几个纵跃就翻出了墙头,等在巷外的几个属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王爷做那梁上君子的勾当,内心翻涌奔腾,脸上保持着冷漠。 燕绥没功夫搭理手下奔腾的内心,偏头吩咐道:「查一查沈瑾这两年的交际升迁,都跟哪些人密切往来过,还有沈家当初被遣返的仆从,都一一细查了。」 老实说他其实并不认为沈瑾能做什么,一来他没那份狠辣,二来他没那个算计,但他身边人是否心存算计……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想到沈蓉要找铺子的事,又道:「王府里还有几个铺子和庄子空着?腾出一间不大起眼但也别太差的,想法租给沈家,其他的什么修建粉刷你们能帮就帮,但是也不要一文钱都不收。」 他想到前车之鉴,又补了句:「如果他们知道是王府的铺子,也别蓄意瞒着,当寻常的生意做就是了,哪怕不买府里的铺子,只是小心别让她上当买亏了。」 他倒是想直接把铺子给她,但她定是死活不要。 外面人对视几眼才应了个是,燕绥缓缓道:「你们想法让沈瑾和沈家二房分开住,最好彼此少些牵绊,沈瑾身上的事情怕是不少。」 他已经决定把和沈瑾的过节和盘托出,也更不想让沈蓉和沈瑾有太多牵连,更何况眼瞧着沈瑾似乎有不少麻烦在身。 不过这些说到底只能治标,若想治本,得沈家二房自己起来才行,若他没记错,渝州有处差事还空缺着,沈瑜也久经官场,这份差事他胜任想必不难,只是不知道沈家人愿意不愿意了。 他这般怎么琢磨着帮沈家二房重新起复,当然沈家大房被他自己无视了,他想完才沉默坐在马车里,想到沈蓉,一时喜一时无奈,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最终化为了既甜蜜又烦闷的一声叹息。 沈蓉还以为外面一阵喧闹是沈幕要跟她去看铺子了,没想到打开院门一瞧,竟见一个身穿红色襦裙的少女咋咋忽忽地冲了进来,险些没摔倒,她一边闷头往里跑一边嘴里还道:「我爹昨夜说家里来了位极貌美出挑的堂妹,想必就是你了,我瞧着也一……」 第二十三章 这位是沈四爷的的嫡出闺女沈茉,沈家这一辈儿都从了草字头,沈茉姑娘相貌灵俏,昨晚被亲爹絮叨了一晚上这位堂姐如何出挑,今儿气不过就想着来看看这个‘隔壁家的孩子’。 她本来想说我瞧着也一般吗,但一抬头见沈蓉的脸,觉得这个般字儿如何违心也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看了沈蓉半晌,很快给美貌势力低头,声音低了八度:「堂妹好啊。」 沈蓉:「……」什么情况? 她还以为这位沈茉堂姐是来找茬的,没想到一见她声音都温柔了,难道她无形之中散发出了王霸之气?沈蓉硬是忍着才没抬手摸自己的脸,干笑了声:「阿茉堂姐,你有什么事吗?」 沈茉大大咧咧地道:「我爹说大伯二伯来这么久了他还没好好摆宴招待呢,所以今天特地摆了宴席,还请了几位同僚上司作陪,想要好生招待你们,别人请你不大方便,所以我就过来了。」 到底是姓沈的,沈茉也微妙地继承了沈家人的颜狗属性,解释完就把注意力放在沈蓉脸上:「堂妹,你一般是怎么保养的啊?都说蜀地的姑娘水灵,我瞧你这脸儿比我们还水嫩,跟剥了壳的鸡蛋清似的。」 沈茉说完还上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沈蓉:「……」 沈蓉头回见到这般自来熟的,一边想着今天的铺子估计是看不成了,一边随意道:「我们家里有专门研制胭脂水粉的方子,堂姐若是喜欢,我回头抄录一份给你。「 她说完忽然灵光一闪,突然觉着开个脂粉铺子也是一条财路。 沈茉犹自喋喋,她不光自来熟,她还话唠,沈蓉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话题都拐到黄河去了:「……我回头要带你去诗会玩玩,你是不知道,那个顾巡抚的闺女在蜀地名声有多大,就连她身边的丫头瞧人都不拿正眼瞧的,我瞧她还没你一半漂亮呢,你要是去了,指定能压下她的风头,哈哈哈。」 沈蓉:「……」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不光自来熟,她还话唠,不光话唠,她还大嘴! 不过直性子也有直性子人的好处,就从这儿去正院短短一段路,沈蓉差不多已经了解了沈茉的整个社交圈,以及哪个是她的假面姐妹,哪个是她的真闺蜜,哪个是塑料花友谊。 沈蓉:「……」orz 好容易到了正堂,沈蓉的耳朵终于得救,她抬眼一扫就见沈四爷今天果真请了不少人,她大伯和伯母也过来了,大概是住在人家家里不好推拒,她爹因为生病还在屋里修养。 这种宴席小辈儿都是另开一桌吃的,沈蓉很低调地吃酒夹菜,偏偏沈四爷像是对她很喜欢似的,拉着她不住地向人介绍,可把沈蓉烦个够呛,面上还不得不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昨儿来沈家的那位沈四爷上司的公子眼神时不时地落在沈蓉身上,最终还是趁着长辈都在说话的空当,缓步走过来,放柔了声音道:「蓉妹妹。」 沈蓉:「……」我还靖哥哥呢! 她给这一声麻的不行,一抬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叶公子。」她又道:「我跟叶公子并无亲戚干系,公子还是按着规矩叫我一声沈姑娘吧。」 叶公子忙解释道:「是沈世伯让我这么称呼你的,他说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这里的沈世伯指的是沈四爷。 沈蓉翻着白眼打断道:「公子抬举了,我只知我姓沈,我们沈家的亲戚里并没有姓叶的,公子请自重。」 她说完转身走到一边去了,白公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他昨儿下午一见沈蓉就魂不守舍的,晚上睡觉都睡不香了,今儿听说沈家又在摆宴,急急忙忙赶过来,就为了多和沈蓉说上一句话,如今话没说几句,颇为郁然地看着一桌酒菜。 沈瑾瞧见这一幕,见沈蓉主动走了才放下心来,转头跟沈四爷道;「四堂弟,下回这种聚会不要叫阿笑了,她年纪大了,抛头露面容易招惹事端。 沈四爷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咱们齐朝风气开放,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再说我这沈蓉侄女相貌出众,正该寻一门好亲才是,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瞧瞧杨贵妃的故事就知道,若家里真有相貌出众的闺女能得一门好亲事,一家子连带阿猫阿狗都要跟着受惠,他自觉是在帮沈家,再说这些都是正儿八经要娶妻的人家,因此他对沈瑾的顾虑很不以为然。 沈瑾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边避开,一边盘算着早点搬出去。 终于熬到宴席散了,天上的绵绵秋雨却没有停歇,沈蓉想和沈幕出去看铺子的计划暂时搁浅,等到第三天上头雨才停了,兄妹俩这才得以出门。 沈幕路上跟沈蓉道:「我昨天也没闲着,跟人打听了好几处比较合适的铺面,咱们挨个瞧瞧去?」 沈蓉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哥,你长大了啊。」 原来沈幕一向是万事不操心的,现在也知道打听这些了。他听完也没恼,好脾气地笑了笑:「不许胡说。」他顿了下又道;「从京城到蜀地一路过来我也算经了不少事,要是再没半点长进那就太扶不起来了。」 兄妹俩边闲话边看铺子,瞧了四五处都不大满意,要么是客流量太少,要么是要价太高,就这么转到娘娘庙附近,沈幕指了指离娘娘庙不远处的一条小街:「最后一处就在这里,咱们瞧瞧去。」 沈蓉点了点头,踮脚往娘娘庙处瞧了一眼,就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人流量比那些有名的繁华街道也不差什么了,她不由得问道:「这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仙啊?香火竟这般鼎盛。」 沈幕也不是本地人,对这个问题当然无法回答,想了想才道;「大概供奉的是观音娘娘?」 旁边有个卖鲜果的小贩哈哈大笑起来:「两位是头一次来娘娘庙吧?这里面供奉的虽不是观音娘娘,在咱们蜀地,供奉的这位娘娘却比观音娘娘还要灵验呢。」他说完冲着庙的方向一拱手:「是咱们已故的烨王妃,王妃娘娘!因为不好冲撞王妃的名讳,所以这庙就叫娘娘庙,这庙也是当初百姓自发捐钱修建的,就是为了几年咱们王妃。」 已故的烨王妃,燕绥生母?沈蓉感慨了会儿,不觉肃然起敬;「逝去之后还能被这么多人记着,百姓能自愿出钱修庙,烨王妃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小贩听了这话比夸他的果儿甜还得意;「那是自然,咱们王妃可是神女一般的人物,又生下了神仙一般的烨王爷,一连出了两位神仙,蜀中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你们烨王一点都不是神仙!是骗子!谎话连篇的大屁眼子! 沈蓉觉着再听到燕绥她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又怕反驳之后会挨打,干笑附和:「是啊,不过这娘娘庙的人也忒多了,不怕扰了娘娘清净?」 小贩唏嘘道:「最近快到咱们王妃的忌日了,九月……」 他才侃到一半,正好有人要来买新鲜果子,他再顾不得和兄妹俩闲谈,忙转头招呼客人去了。 第二十四章 兄妹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开,沈蓉似乎看到沈瑾一脸肃容地进了娘娘庙,她一怔之后问沈幕道:「你看那人是不是大伯?」 沈幕跟着瞧了一眼,随即点头道:「好像是的。」 虽然离得远了看不大真切,但是她模模糊糊能看见大伯的表情很是严肃,似乎还有些伤怀,她犹豫道:「咱们是先去看铺子,还是过去跟大伯打个招呼?」 沈幕道:「先跟大伯打个招呼吧,不过他也不是蜀中人,他来参拜烨王妃做什么?」 沈蓉摇摇头,心里模糊有个猜测,拉着沈幕去娘娘庙里想问个究竟,却见沈瑾已经起身走了,不过出的不是大门,而是一处偏门。 兄妹俩对视一眼,这时候难得默契地跟了上去,跟到了一处小巷里面,这时三五个满身酒气和浓烈脂粉香气的纨绔子弟从巷子一头走了过来,两边不留神撞了个正着,当中一个纨绔子弟叫嚣道:「哪来的狗才!没长眼啊你!」 他说完就想伸手抓沈瑾的领子,沈瑾曾经好歹也是军中将领,哪里会把他抓到,他一闪身避开,又实在见不得这等纨绔习气,伸手轻轻一推,就把三五个纨绔推的东倒西歪,没想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这几个纨绔实在不足为据,不过他们带来的狗腿子却要冲上来护主。 沈瑾的身手不差,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当中一个恶仆见一时奈何不得沈瑾,于是从地上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棒冲着沈瑾砸了下去。 沈瑾的腿有旧疾,这一下可实打实搭在要害出,他双腿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几个纨绔和恶仆立刻围上去殴打。 沈幕和沈蓉见到这一幕可忍不了了,沈幕厉喝一声冲上去:「干什么呢!」 燕绥给沈家选的铺子就在娘娘庙附近,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他就在隔壁的茶楼雅间等着,虽然明知道沈蓉不能搭理自己,但是能远远瞧一眼也好。 他正左等右等不见沈蓉过来,倒是他派出去瞧着沈家的下属匆匆跑了上来:「王爷,沈姑娘有麻烦了!」 沈蓉见沈幕直接冲上去了,反倒是没敢贸然上前,急忙左右看了眼,大声叫起了人,想要把附近巡逻的差役招过来。 几个恶仆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慌手慌脚地就要上来堵住她的嘴,沈蓉一矮身躲过去,又放大了音量想要把人招来。三个纨绔被突然冲出来的沈幕吓了一跳,又听到沈蓉的喊声,醉眼一扫,见是个极貌美的小娘子,顿时也顾不得沈瑾和沈幕了,笑嘻嘻地指着她,断断续续地道:「把……那个……小娘子,给,给本少爷抓上来。」 恶仆一伸手就想来拉她,沈蓉慌里慌张地躲开,不知道这巷子是真偏僻还是怎么的,她呼救了半天却没人应答,就在要冲出巷口的一刹那,突然被身后的恶仆一把拽住,然后七手八脚地塞进马车里。 沈幕已经大为懊悔方才鲁莽行事,此时更是急的目眦欲裂,却无奈被几个恶仆纠缠着脱不开身,挣扎着大叫:「阿笑!」 沈蓉简直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马车已经跑出了巷子,她慌忙想要往下跳,一边沉下脸唬人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我身上有烨王府的牙牌,你们竟敢对我动手,不要命了不成?!」 两个看着她的恶仆都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听到烨王府三个字难免有些惊慌迟疑,他们到底不是专门搞绑架的,不过是家里的少爷喝醉了酒临时起意,也没把沈蓉的手脚捆住怎么的,她趁着几个人迟疑的功夫,用肩膀一下子撞开离马车最近的一个恶仆,双腿一用力就跳了出去。 从正在行走的马车上跳下来,她本来以为这回肯定少不了皮肉受苦的,闭了眼正要挨一下狠的,却没想到落进了一个带着干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 燕绥的语调有些急促:「阿笑,你没事吧?」 他派去的下属怕被沈家人发现,只敢离远了跟着,等发现的时候才看见沈蓉已经被人掳走了,他慌得也顾不得多想,一翻身从茶馆二楼跳下来就过来追人,可谓是惊煞了一条街的百姓。 沈蓉本来害怕的闭起了眼,一睁眼看见他才怔道:「大锤?」 燕绥对这个名字已经很习惯了,他带来的人拦住了恶仆和几个喝醉的纨绔的马车,纨绔的脑子醉的跟酒泡过的一样,犹自不知大祸临头,脑袋探出马车叫嚣道:「哪个眼瞎的敢拦你爷爷我的车架?!不要命了不成?!」 燕绥随意瞧了眼过去,一见还有一个是魏家的旁支子弟,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见过他,叫他叔还是伯来着?他见到此人脸色不由更为阴冷,低了眉眼问怀里的沈蓉:「他们哪只手碰过你?」 沈蓉又怔住了,说话有些磕巴;「没,没有碰到我。」方才只是那些恶仆把她硬塞到马车上而已。 「哦。」 「那就两只手一并打断吧。」 燕绥转过头淡然吩咐道:「娘娘庙前不得纵马驾车,滋事寻衅,把他们的两只手打断了扔回各家。」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魏氏子弟:「他们这一支褫了魏姓,逐出宗族,传我的话下去,魏氏子弟敢在此地冒犯,罪加一等。」打断了手还能再接骨,褫了魏姓这惩罚可比打断手脚还要狠,等于直接跟烨王府断了干系。 沈蓉抬眼看他,欲言又止:「你……」 他一吩咐出声底下人就把几个纨绔子弟拖下去惩戒了,沈蓉忙忙地从他怀里跳出来,听完他说一不二的惩罚不觉心里咋舌,再抬眼看燕绥的时候心境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了大锤就是烨王,但仿佛今日才真正意识到他就是那个在蜀地拥兵自重,让朝廷无计可施的藩王。她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冷嘲热讽,全因为把他当成当初那个能和她互怼的大锤,现在猛然真切地意识到他就是烨王这件事,不觉有些局促和拘谨。 燕绥见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往下接了,主动问道:「阿笑,怎么了?方才没吓着你吧?」 沈蓉迟疑片刻,缓缓摇头:「没有,多谢王爷。」 她说完忙问道:「我伯父和我兄长呢?」 燕绥掖了掖唇角才道:「你伯父伤的有些重,我派人跟你大哥说了你无事的消息,他已经先把你伯父送到医馆去了。」 沈蓉还是不大放心,去了大夫那里瞧了眼,确定沈瑾和沈幕真无事之后才出来认真向燕绥道谢:「这回真是多谢王爷了,要不是王爷出手相助,我大哥我大伯还有我只怕就有大麻烦了。」 燕绥似乎不大想见沈瑾,只在一条街外抱胸等着她,听完这话脸色也没见好到哪儿去,加重了语气强调:「我和阿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沈蓉假装没听出他话中深意来:「礼不可废。」 燕绥长睫动了动,眼波流转,又换上原来那副略带不正经的笑容:「那么阿笑打算怎么谢我?」 沈蓉道:「我有想了几个新菜式,回头做给王爷尝尝,我也只会这个了。旁的地方王爷有用的上我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十五章 燕绥原本扬起的唇角又慢慢低了下去,她继续装傻,转头看向街道,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最近真是倒霉的娘哭倒霉——倒霉死了,是该找间庙拜拜了。」 燕绥望向娘娘庙,神情悠远:「前面就是现成的庙,我陪你去拜拜?「 沈蓉本来是随意找了个话头,却被他接住了话柄,不过娘娘庙意义不同,她也不好拒了,只得道:「有劳王爷了,该是我陪您才是。」 两人并肩往娘娘庙里走,他一身寻常的玉色直缀,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利落地扣出腰身,一头墨发用玉簪随意挽就,而她穿着简单的素面藕色褙子和素白长裙,两人都无多余的配饰,并肩款款走着,此情此景已经可以入诗入画了。 娘娘庙没有其他的偏殿,只有一个大殿,已故烨王妃的金身端坐在大殿之上,宝相庄严,眉目和善,经过泥塑彩绘的修饰仍能看出眉宇间和燕绥的三四分相似之处,这位烨王妃生前相貌想必和燕绥很是相像,定是个倾城绝艳的美人。 沈蓉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自己早就亡故的生母,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回红颜薄命,捻起三柱香,虔诚地叩头祷祝,燕绥站在她身边望向金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蓉叩拜完缓缓抬头,就见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似乎准备扶她起身,她低头假作没看见,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为了缓解尴尬,故意左右看了看:「怎么没有抽签解签的地方?」 燕绥看着自己那只空落落的手,半晌才收回来:「娘娘庙从不设这些。」 沈蓉讪讪一笑,解释道:「是我多嘴了,我对这里不大熟悉。」 燕绥目光逡巡了一圈:「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我也算不得熟悉。」 沈蓉疑惑道:「王爷原来没来过吗?」 燕绥缓缓摇头:「其实当初建这座娘娘庙,我原是不大赞成的,总觉着会扰了她的清净,不过后来庙里香火鼎盛,我想她在地下也不用孤单冷清了吧。」 沈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道:「王爷莫要伤心了,王妃娘娘泉下有知,知道有这么人惦念自己,想必也能欣慰了。」 两人此时已经并肩出了娘娘庙,燕绥侧头瞧了她一眼,冷不丁道:「让我莫要伤心,除非你别再叫我王爷。」 沈蓉从善如流地道:「烨王爷。」 燕绥:「……」 他差点没给她噎死,募得转过身盯着她,沉了沉心把语调放缓:「阿笑,你要怎样才不会生气?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说的,豁出命去我都会办。」 他这话都没敢泄露丁点委屈,仿佛只是在认真向她询问一般,他又轻声道:「别再对我这么不冷不热的了,虽不致命,却是散碎割肉一样难受。」 沈蓉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却被他问的无处可躲,想了会儿索性摊开了说:「既然王爷这样问了,那么我就直接说吧。」 两人站在一尊一丈高的香炉边儿,她抬眼跟他对视:「老实说,我不是恼你,我是怕你。」 她使劲吸了口幽幽檀香的味道,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你一开始忘了自己是谁,我不怪你,但后来那一个多月,你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恢复了记忆,却还在我身边恍若不知情,我竟没有分毫觉察,后来回王府,你也是谎话连篇,明知道我急着想和家人团聚,你还是假意欺瞒我。当然你没有义务帮我找家人,但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总不该连自己的身份都瞒着吧?我以为我跟你算是知交好友了,到头来却发现我所谓的朋友竟然是完全不存在的,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燕绥怔住,下意识地覆上她的手背:「阿笑……」 沈蓉这回没躲开,不过声调毫无起伏,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而且到现在,你连个正经的道歉都没有。」 燕绥身子一僵,半晌才道:「阿笑,对不起。」 他拧眉有些懊恼:「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但你知道我和你大伯的关系,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再也不想见我了。 沈蓉道:「不管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会如何,这件事也该交由我来判断,而不是你对我的一味欺瞒,我不是小孩子,不是你觉着是为我好的事你就可以不顾意愿去做的。」 她说完又道:「但王爷救我,这些恩情我的记在心里。」 燕绥试探着握住她的手:「阿笑,原来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怕你恼我就对你百般欺瞒的。」他声音放的更低,满目诚恳,更显得一双眼睛璀璨深邃:「咱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沈蓉给看的心里微颤,跟他错开视线:「好啊。」 她敛衽一礼:「奴婢见过王爷。」 燕绥郁然地叹了声,又再说不得什么。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呗。 沈蓉回家之后其实心里也挺烦的,好吧她就是小心眼她就是记仇,别人偏她也就罢了,但是燕绥偏她,还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这事她就是忍不得,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又膈应又窝火,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瑾沈幕心情亦是不好,沈瑾脸色尤其差,捂着青肿的脑门道:「想我驰骋沙场多年,竟然败在区区几个纨绔手底下。」还差点连累的侄子侄女遭殃。 沈幕道:「他们人多势众,这也不怪大伯。」 沈瑾又问道:「今天救咱们的是谁?」沈蓉正纠结怎么回答呢,沈幕就道:「是那位李家公子,李延之。」 这倒是省了她解释了,沈瑾叹了声,沈蓉劝慰了几句,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会自己屋里了。今天这事儿搅的她大半夜的都睡不踏实,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捂着快要裂开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忽然鼻端盈满了馥郁芬芳,她寻着芳香走过去,就见窗台上一只还沾着清圆水珠的荷花。 ——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沈蓉拿着莲花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扔了,叹了口气,随手插在房中的瓶子里。 沈幕最近不知怎么的对练武格外感兴趣起来,每天早上和沈瑾对练,沈蓉等了他一会儿才见他擦着额上的汗走过来:「阿笑,咱们去用早饭走。」 沈蓉道:「你不是一向只在读书上用心吗?怎么如今想着要习武了?」 沈幕道:「原来总觉着读书才是正经出路,现在觉着没点本事傍身,连家里人都护不住,何谈出路呢?」 沈蓉宽慰道:「虽然朝廷下旨让咱们家三代不得入仕,但蜀地对朝廷的话向来是阳奉阴违的,再说以后这天下……」她掩嘴咳了声:「总之你未必没有出路,别灰心啊。」 沈幕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了一长串。」 兄妹俩知道昨日那些纨绔被狠狠地惩治了,因此倒也不惧,又转了几间铺子,还是觉着娘娘庙那间性价比最高,价格也非常公道,虽然昨天的事有些心理阴影,但两人商议一阵,还是咬咬牙定了那间。 第二十六章 等定完铺子,沈蓉也差不多到了要去王府继续打工的日子,她早上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就见一辆不起眼的灰布小车停在沈府侧门,直言说是王府来接她的。 沈蓉狐疑地掀开车帘,就见燕绥那张俊脸露了出来:「阿笑,上车吧,我带你回去。」 沈蓉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全程保持着高度沉默,马车走了一会儿,她见路不太对才问道:「这好像不是去王府的路?」 燕绥恩了声:「先去瞧瞧姨母,她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一直念叨你呢。」 沈蓉道:「王爷……我也惦记着李夫人呢,就是我给她做的几样酱菜熏鸭之类的都在王府里,空手去不大好看吧?」 燕绥一拍马车的小柜:「我已经帮你装好了。」 沈蓉见他色色都考虑周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马车一路往李府驶过去,李夫人提早在垂花门处等着,见着沈蓉十分欢喜:「早就盼着你来呢,你父兄找着了?身子可都还好?」 沈蓉忙道;「劳夫人久等了。」她又道:「家里都挺好的,就是家父身子抱恙,如今也在好转。」 李夫人念了声佛:「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带着她往里走。 往日李夫人待她自然也好,但今天却更为亲近,沈蓉觉着有些奇怪,倒是燕绥跟在后面暗暗点头,看来这么些日子帮着刷好感还是有效果的。 李夫人走这一路额上已经微微见汗,用绢子擦了擦额头,又想到什么似的,把绢子给她看:「这活计当真鲜亮,难为你有这样的巧手。」 沈蓉一脸莫名,正要说话,燕绥已经抢先道:「姨母,她带了好些吃食给你,你要不要尝尝?」 李夫人就把那绢子忘了,拉着沈蓉的手笑赞道:「你别嫌我好吃,你走之后我好几日都吃不好饭,就惦记着你的手艺呢。」 沈蓉见他们俩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道:「这有何难?我下去做几道菜就是了。」她说完就要请人带路去厨下,李夫人本想拦着,但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头同意了。 她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沉了脸:「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要说什么趁早说。」 这些天燕绥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沈蓉,她岂有不明白的?就算是那时候没明白,看到他陪着沈蓉过来,心里也明白了。 燕绥笑道:「姨母英明。」 李夫人一点都不想接受这份夸赞,深吸了口气,捏着佛珠半晌才道:「沈姑娘生的是貌美。」 燕绥道:「姨母放心,我不是那等轻浮放浪之人,她虽然貌美,但比她更美之人世上也不是没有,我若是存心想寻,难道还寻不到吗?」 他低声道:「您还不知道吧?当初我在两地交界处遇袭受了重伤失去记忆,就是她救了我,她是唯一一个在不知道我是谁,我有什么身份的时候,就会全心对我好的人,我能遇上这样的人,此生何其有幸?」 李夫人不愉道:「就怕你是一时的兴头,到头来误人误己,要说救你于危难之时,那顾青也……」 燕绥斩钉截铁地道:「她就是她。」 李夫人怔了半晌,才满面疲惫地扶额:「你们一个个啊……没一个省心的。」 燕绥拱手道:「我父王指望不上,劳烦姨母费心了。」 李夫人已经看出来他屡屡拉近她和沈蓉的关系是为何了,不由瞪了他一眼,却没直接答应,只是道:「后日就是你娘的忌日,到时候记得去看她。」 燕绥道:「姨母放下,自不会忘的。」 等到了后日,沈蓉也期待起来,毕竟到了燕绥要跟她说他和沈瑾之间的过节的日子了,燕绥果然信守诺言,一大早就过来寻她:「走吧,到日子了。」 沈蓉跟在他身后,深秋的早上还是颇有些冷意的,她已经穿上了薄袄,还是被冷风激的打了个喷嚏,燕绥解下自己绣了山水暗纹的玄色披风,将还带着体温的披风搭在她肩头,缓声叮嘱道:「仔细莫要着凉了。」 沈蓉有些尴尬,伸手想要把披风摘下来:「王爷这就是折煞奴婢了。」 燕绥认真地帮她系好锦带,故意笑看她一眼:「既叫我王爷,那凡事都该听我的,恩?」 沈蓉:「……」= =她觉得最近燕绥这个画风也是迷之清奇。 他身量比沈蓉高出许多,披风自然也要长上不少,一截拖拽在地上已经有些脏污,他也不避讳,弯下腰帮她拂落尘土。 沈蓉更觉别扭,禁不住道:「王爷,咱们走吧。」 燕绥一笑,嗯了声,带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离开蓉城,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水边儿,他带着她往山上走,边道:「我魏家世代都葬在此地。」 沈蓉差不多猜到他要带自己来干嘛了,脚步不由一顿:「那……奴婢来合适吗?」 燕绥听她一会儿奴婢一会儿我的,可见还不能转换自如,他唇角微扬:「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沈蓉没敢接话,闷头往前走,燕绥在前头印证了她的猜测:「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你陪我扫墓祭拜,好不好?」 死者为大,沈蓉这回倒是没拒绝,暂时把沈瑾的事抛到一边,干脆地点头应了,同时很敏感地发现他一向称老王爷为父王,却称已故王妃为母亲,亲疏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燕绥偏头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含笑。 他娘临终之前跟他叮嘱过,他以后若是有了意中人,得要把她带到她墓前来。 ——哪怕这姑娘现在看他还不大顺眼。 今天既然是烨王妃忌日,沈蓉本还以为这位名满蜀地的烨王妃墓前应该有不少人来祭拜洒扫,然而事实正相反,烨王妃墓前意外冷清。 燕绥看她的意外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姨母一般下午过来,此地旁人不得随便入内,母亲生前素来喜静。」 沈蓉差点问一句‘那老王爷呢?’,不过想了想,还是很有眼色地没问出来。 虽然烨王妃墓被人收拾的很干净,不过燕绥还是重新仔细地再收拾了一遍,他也不假人手,亲自摆好了果品点心,沈蓉也不好在一边干看着,于是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动手,很快把墓前收拾停当,燕绥递给她三根香火,她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在烨王妃墓前认认真真地行了礼,上了三柱高香。 燕绥始终在一边含笑看着她,等她起身,他自己也行完礼,这才道:「你还想知道我和你大伯有什么过节吗?」 沈蓉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请王爷指点。」 燕绥现在听大锤都觉着比王爷顺耳,耳朵自动过滤掉这个称呼,这才道:「蜀地和西南是比邻之地,所以异族众多,那些各部族的土司也不大安分,时不时就要闹一场乱子出来,不过也因为如此,我魏家人靠着战功一路封侯拜相,最后裂土封王,世代镇守此地。」 沈蓉点了点头,当初封烨王一系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他们镇压异族,结果斗转星移世易时移,如今朝廷越发衰微,反而烨王府不住壮大,已经有了剑指朝堂的架势。 第二十七章 他缓缓道:「多年之前,我还年幼的时候,蜀地发生了一次我印象中规模最大的异族叛乱,当时已经打到了蜀中,我父王那时候带兵在蜀西抵御,来不及赶回来,我母亲就集结了蜀中仅有的军士抵御,可惜当时蜀中的兵马太少,不到半月就被攻陷了,我母亲习过武,也读过兵书,一直在军中指挥,但因为驰援不及时,身受重伤,虽然我父王带兵赶了回来,但她还是没过几日就去了。」 沈蓉心里砰砰乱跳,燕绥目光转过来:「当初你伯父是我母亲的亲卫,当初就是因为他驰援晚了一步,我母亲身边的人尽数战死,我母亲也伤势严重,最终故去。」 沈蓉张了张嘴,觉着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缓缓道:「他,他应当不是故意的。」 燕绥神色有些冷淡:「后来他被我父王惩治,打断双腿,革除了军职,逃离了蜀中,借着沈家的名头在朝廷里重新谋了职务。我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回到这里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竟然又回来了。」 沈蓉想到上回大伯去拜娘娘庙的时候那一脸伤怀沉痛,还以为沈瑾老烨王和烨王妃之间有什么狗血的故事呢,没想到简单的出乎意料,明面上看就是一个简单的过失。 他顿了下,唇角挑起一丝讥诮:「他离开蜀地之后有传言说,在此战前夕他和朝廷有过往来,不过这事儿我没查到证据,可以暂不追究。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我受伤,几个月没回蜀地的时候过来,这是不是很有趣?」 沈蓉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头回才认识此人,燕绥见她神情怔忪,意识到自己太过咄咄逼人,转了话头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的事情,只是我对他时隔多年重返蜀地的目的十分好奇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蓉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家大伯了,忙甩了甩头摇掉心里的想法,但又隐约感觉燕绥所言非虚,他也不像是会拿亡母设套的人。 沈蓉又看了眼烨王妃的墓碑,她踌躇道:「那你对我大伯……」 燕绥淡淡道:「看在你的份上,只要他不生是非,我暂时不会动他。」 沈蓉不知怎么听到这句话莫名有点尴尬,干巴巴地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她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暂时?」 燕绥瞧她一眼,又笑了:「还有个法子,可以让我以后都不动他,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蓉本能地踩了刹车,继续扯着脸皮干笑:「不知道,王爷胸有韬晦,奴婢怎么敢妄加揣测?」 燕绥见她没往沟里跳,颇是遗憾地出了口气,抬眼瞧了瞧天色:「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沈蓉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于是跟着燕绥下了山。前几日才下过雨,山路异常湿滑陡峭,上山的时候还好,下山的时候她绊了好几下,头发都被树枝勾散了几缕,幸好燕绥及时伸手把她拉住了:「阿笑,小心些。」 沈蓉郁闷地看着自己脚上已经被污泥溅湿的布鞋,又看了眼他鞋上套着的木屐,他也没早跟她说要上山啊,早知道她也换好木屐了,哪用得着这么狼狈。 在燕绥还是大锤的时候,这牢骚她肯定就发出来了,不过现在再想说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不过燕绥那眼睛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眼竟能瞧出人心思一般,冲她挑眉笑道:「阿笑,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了?」 沈蓉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叫又?我原来可没在心里骂过你。」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燕绥佯作附和地点了点头:「也是,你原来想骂都是直接骂出来的。」 沈蓉:「……」 他见沈蓉被噎的干瞪眼,这才见好就收,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布鞋,把自己的木屐接下来,弯腰要抬起她的脚帮她换上。 沈蓉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慌忙拦住他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您这可就是折煞我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燕绥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别动,仔细又摔了。」 她一只小腿已经被他捏在掌中抬了起来,只靠一只脚保持平衡,身前就是陡峭的阶梯,她不敢再乱动,生怕不留神摔一跤,面上尴尬不已:「王爷……」 这种木屐是直接套在鞋子上的,不用脱鞋,燕绥帮她系带子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无意中在脚背处挨蹭了几下,虽然穿着鞋袜,但仍能感觉到她的脚型很美,肉丰骨纤,让人生出一种脱下鞋袜一瞧究竟的冲动。 沈蓉异常不自在,虽然穿着鞋子,但右脚还是格外敏感,用了点力道想把脚抽回来,不过还是没实现:「王爷,我说了我自己能走下去。」 燕绥半跪下来帮她穿鞋,闻言头也没抬:「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差点跌了五六跤,你是打算滚下去吗?」 沈蓉:「……」是谁害的啊! 其实燕绥帮她穿鞋的姿势相当笨拙,一看就知道是个从来没服侍过人的,就连木屐的鞋带也系的歪歪扭扭,不过他动作再怎么不熟练两只鞋也很快系好了。 沈蓉看了眼长长的山路,已经无力再在这事儿上纠缠,提着裙子要往下走,没想到燕绥这木屐穿的是真坑爹,她一抬脚左脚就把右脚给绊倒了,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燕绥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她的腰,她这才幸免于难。 沈蓉低头看了眼已经散了的系带木屐,幽幽道:「王爷,你就直说你想看我用什么姿势摔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呢?」 燕绥:「……」 他面露尴尬:「我早上瞧身边的内侍就是这样系的,阿笑,对不住。」 沈蓉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弯腰把木屐重新套好,拢着裙子下了山。 燕绥面上似有几分懊恼,因此下山的路上倒是难得安分,进了马车才叹了口气。他原来总觉着哪怕是这天下,只要他想要,也未尝没有一争之力,但是独独讨好心上人这事儿上屡屡受挫,心里难免有些挫败感。不过他显然是越挫越勇型的,蹙眉郁郁了一会儿就偏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蓉的脸。 沈蓉假装瞧外面的风景,两人一路回了烨王府,燕绥倒是有心跟她再说几句,不过入秋本来该有一场军中大比,因为他遇刺已经拖到了深秋,已经是不能再拖了,他最近也忙的脚打后脑勺,没说两句手下的副将就来找人了。 沈蓉继续在王府里当烨王的私厨,她如今的活动空间相对大了许多,就连采买的事儿燕绥也一并交给她了,不过他似乎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在王府当厨子的事,她身边负责打下手的也就那么几人。 沈蓉看见他别扭是一回事,但是认真当差又是另一回事,她也不敢有所懈怠,每次采买都是自己亲自监督的。 她今天才出王府,还没来得及点菜,老远就见巷口处沈瑾带着自己儿子在和一个面上长了一块青色胎记的中年男子说话,沈瑾面色沉郁,时不时要叹一声,那个面有胎记的中年男子脸色也异常沉凝。 第二十八章 沈蓉瞧见那中年男子总觉着有些眼熟,又想到烨王妃忌日燕绥说的那些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见礼,沈瑾却先一步看见她了,挥手招呼道:「阿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沈蓉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把心里的疑虑稍稍放下几分,走过去欠身道:「大伯,我是来采买菜蔬的,您过来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沈瑾身边那中年男子偏头看了过来。 沈蓉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听他道:「沈大哥,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你那侄女了吧?」 他一开口,沈蓉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蜀地的军士之一,不过职位不高,他敢和沈瑾交好,想来也不大得烨王府重用,若是职位高些的,必然不敢冒得罪顶头上司的风险,职位低微的倒是无妨。 沈瑾这才露出些笑意来,在沈蓉肩头轻轻拍了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位我当年的故旧,我托他照拂你的,他姓李名钰,你唤他一声李叔就是。」 沈蓉忙欠身行礼,沈瑾又道:「那块信物就是他的。」 李钰哈哈笑道:「可惜我身份不高,帮不上你这侄女什么,不过王爷是是非分明之人,她只要好好当差,不会有什么大错的。」 沈蓉想到沈瑾给她的那块残损的玉佩,她随手就掖在袖子里,听沈瑾说完才想起来,正要取出,就被他抬手拦住了,转头对李钰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了,一个好汉还得两个帮衬呢,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她在偌大的烨王府,总有需要人帮忙的地方。」 李钰也不推脱,爽快应道:「那成,她今儿也算见过我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让你这侄女开口就是了,我就住在离烨王府不远的橡木胡同里。」 沈蓉不好拂却长辈好意,只得道谢:「那就多谢大伯了。」 沈瑾摆摆手:「自家人,谢什么。」他说完就同李钰道了个别,转头看向沈蓉道:「我看你事情也不少,赶紧回去忙活吧。」 沈蓉点了点头,沈瑾的儿子,沈蓉的大堂兄沈蒙突然道:「我堂妹一程。」 他带着沈蓉往外走,沈蓉年幼时对这位大堂兄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经常年三十还不回家,在衙署当差,工作狂属性深重,平时就是一沉默平和的青年,两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寒暄几句之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正在琢磨话题,沈蒙忽然问道:「阿笑,你在王府当差觉着如何?烨王难伺候吗?」 王府里有几个老厨子都说燕绥口味挺挑剔的,不过她却没这个感觉,好像她做什么燕绥都照单全收。沈蓉犹豫片刻,笑答道:「都挺好,我寻常也见不到王爷。」 沈蒙哦了声,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差事的,沈蓉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了,沈蒙把她送到巷口便转身走了。 沈蓉没把下午这场相遇放在心上,回王府之后认真准备着下午的菜式,由于时间有点紧迫,沈蓉快手炒了道麻辣猪心,厨下新来的峨眉看着她切菜的手欲言又止,她主动问道:「怎么了?」 峨眉照实道:「沈姑娘,王爷一般不吃搁了太多葱姜和内脏的。」 沈蓉‘啊’了声,她前几回做菜好像有好几道都是犯忌讳的,也没见燕绥退菜啊?不过她也没有硬要犯忌讳,正要把这道菜倒了,这时候前面来传话,说王爷今天不在府里吃了。 这就是刚好了,她把刚炒好的猪心放到食盒里,准备拎回去给自己加菜,没想到拿着牙牌一回到自己院里就见燕绥悠哉坐着喝……凉白开,见她回来还有心情举着茶盏冲她笑:「阿笑,你院里的茶叶没了,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几罐好茶来,好不好?」 沈蓉撇了下嘴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寻常又不喝茶。」她又问道:「王爷今天不是不在府里吃吗?我还当王爷在外面用饭呢。」 燕绥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瞧你回来的有些晚了,怕你累着,所以特地叫你不用做了,但是我又想你,于是就过来瞧瞧你。」 这话说的……沈蓉拢了拢鬓发,挡住有些泛红的耳根,又竭力绷住脸。燕绥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的小动作,面上笑意盈盈,见她被看的不自在了,这才把目光落在食盒上:「阿笑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蓉把麻辣猪心取出来,又去厨下随意拌了几道小菜:「王爷不吃的。」 燕绥已经十分自觉地从厨房拿了筷子出来,夹起一筷子尝了,连声赞道:「好吃。」 沈蓉见他一脸满足,总有种把该娇养的名贵犬当成小土狗散养的迷之错觉,最奇怪的是这只名贵犬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挑食……= =。 她神情复杂地看他,半晌才道:「我听厨下的人说,你一向不吃葱姜和内脏的。」 燕绥抿着筷头,想了一下才道;「他们没有你做的好吃。」 沈蓉:「……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燕绥慢悠悠吃了几口小菜,面露揶揄地看着她:「阿笑怎么不叫王爷了?」 和他太熟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忍不住就把心里话冒出来了,就连沈蓉现在都不知道该把他当王爷敬着还是跟从前一样,当大锤怼着。 燕绥见她不言语了,还以为她着恼,立即道;「我不过是玩笑一句,又惹你不痛快了?」 沈蓉缓缓摇头道;「没有。」 她自打知道大锤就是烨王之后,不管是为了家里人还是为了自己,都不想再跟他扯上什么干系,至于原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等天长日久自会散了,没想到他见天儿地往自己跟前凑,就是想忘一时半会也忘不了啊。 燕绥见她又沉默下来,暗暗揣测了一会儿她的心思,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摸不着头脑地把饭吃完,下午去蜀中周边的农庄看了一圈,晚上去李夫人府上商量事情。 李夫人放下一卷佛经,一眼就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起身问道:「怎么了?」 燕绥虽然尊重长辈,但并不大喜欢跟他们说自己的私事,但身边也没什么女性长辈可以求教,他缓了下,才轻描淡写地道:「是我说错话,惹得阿笑……沈姑娘不高兴了,原来她救下我的时候待我很尽心的,最近也不大理我了。」 李夫人听见这话,再看他一脸衰样就没好气:「那是人家姑娘尊重,当初对你好是看你可怜,如今既然对你无甚好感,做什么要搭理你?」 她说完又不愉道:「你收服广西那些土司了吗?陕地的仗打赢了吗?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我要是有闺女,也不会嫁一个没出息的小子。」 「姨母放心,陕地几个要员已经归顺,不然我上回特地跑陕地一趟作甚?这一战迟早会赢,只是时间长短罢了。」燕绥说完之后,原本就有些郁郁的脸色在听到李夫人最后一句话之后变得更为不好看,好看的唇峰抿起:「姨母觉着……她对我无意?」 李夫人暗道这个侄子哪里都好,唯独在这事上竟然碰壁了,她见他这样才认真提点道:「我若是可怜一个人,对他好是肯定的,但未必会处处用心,沈姑娘对你有意无意我不知道,但至少原来对你并不厌恶,你想想看,你究竟做了什么才惹得她这般不痛快?」 第二十九章 燕绥脸色一僵,李夫人心里已经有数,缓缓道:「更何况你们二人身份悬殊,就是我对你的心意也一时难信,她就更加如此了,假设她对你有意,又难免会想到若你只是一时的新鲜好感,或是出于当初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不公的,身为女子,难免想的要多许多,你以后也不要怪她瞻前顾后。」 燕绥皱眉:「姨母知道,我并非如此。」 李夫人道:「若你是认真的,那就记住八个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事儿本就没什么捷径,若是想用些威逼利诱之类的招数走捷径,那就是落了下乘。」 她说完觉着自己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若她没记错,她儿子对沈姑娘也颇有好感,所以她这是帮着儿子的情敌追姑娘?! 燕绥蹙眉思索了许久才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姨母。」 李夫人隐隐约约能猜到些:「你说。」 燕绥觉着这些日子帮他家小甜枣刷好感也刷的差不多了,沉吟道:「姨夫姨母能否将阿……沈姑娘认为义女,若是不能,可在族谱上加一笔,把她写作你的外甥女表侄女之类的,我记得姨母夫家有一家亲族也姓沈,能否让她和这家联宗?」 当然能认作义女最好,看他表兄那个不要脸的好不好意思对自己的义妹下手!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了。 他说完顿了下,又道:「若姨母同意,还请姨母代为瞒着,只说是自己喜欢她的品格,不要说是我请托的。」 李夫人明白他的意思,轻叹了声:「这已经称得上是尽心了。」难怪自家儿子要输,送几朵花花草草跟这份心思比算得了什么? 她沉吟片刻,既没答应也没一口回绝,只是道:「这并不是小事,我瞧沈姑娘是有志气的,未必会应下,若是想要成事,还得循序渐进才可。再说她的家世……你也知道,我还得同你姨夫商议,过几日再说吧,今天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她后来也着人查了沈蓉的身份,知道她是沈瑾的侄女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并不是会因为此事迁怒小辈的人,但也不意味着她立时就能接受沈蓉当自己的亲族。 燕绥也不勉强,起身同她告辞,又转身回去了。 沈蓉当然不知道燕绥这些日子费心筹谋什么,不过她最近可以说是相当清闲了,每天除了给燕绥做饭基本也没什么事儿要干,倒是上回结识的那位李叔待她颇为不错,时不时给她捎带些蜀地特产,虽然不贵重,但每件都颇为实用,十分合人心意,可见是个情商颇高的人。 沈蓉本来不大想收,但是架不住这位李叔豪爽,也只得收下了。今儿上午她去采买的时候,李钰拎了两盒红糖糍粑过来给她,边笑道:「我想着你们小姑娘多爱吃这些甜食,你尝尝这个。」 沈蓉其实对这些重油重甜的不是很感兴趣,礼貌地道过谢就接过来放在一边了,李钰又一拍脑门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厨,不过也可以学些我们蜀地特有的吃食,以后给王爷做菜也能做出更多花样来,不知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口味?」 沈蓉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关于厨下的事儿半句不会多提,免得说出去招惹是非,笑了笑就把话题带开了,李钰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哈哈笑着告辞了。 沈蓉拎着两盒红糖糍粑回到西院,没想到燕绥正等在院里,他那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一眼扫过来就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两包糍粑,挑眉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沈蓉摆摆手道:「一个长辈。」她说完又狐疑道:「王爷怎么知道是别人送我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呢?」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你又不喜欢吃这个。」 沈蓉没想到他还能记住自己的口味,怔了下才低声道:「好记性。」 燕绥不知道听见没有,起身道:「姨母让我接你去她家小住几日,你跟我走吧。」 沈蓉还没从厨子的身份里□□,往身后瞧了眼自己的小院:「那我这摊子差事怎么办?」 燕绥似笑非笑,话里话外却总带了些洗脑的意味:「你本来就是李夫人的救命恩人,李家的座上宾,来王府不过是帮忙的,又不是真成了府里下人了。」 他顿了下,又略带调侃地笑道:「莫非阿笑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吃了府里这么多年的饭了也没饿死。」 沈蓉想要啐他,不过硬是忍住了,点头转移了话题:「正好我也许久没去拜见李夫人了。」 燕绥带着她上了马车,不成想马车才走到巷口的时候,一列军士队列整齐地出了巷子,为首带队的正是李钰,他见赶车的是烨王亲卫,下意识地便往马车那边瞧了瞧,此时马车帘子被风扬起一角,浅露出燕绥和沈蓉的身影,两人对立而坐,似是在商议什么。 李钰面露震惊,又忙垂眸敛了神色,他指尖轻轻敲着马鞭,眼底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燕绥带着沈蓉到了李夫人府上,不过不是李家的主院,看着好像是一座在城郊的别院,他还很有心机地先把李延之打发出去当差了,李夫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过也没拦着。 沈蓉下了马车,先冲着李夫人敛衽一礼:「又叨扰夫人了。」 李夫人笑了笑:「这有什么叨扰的,我也是整日闲在府里无事可做,巴不得有你这样年轻的姑娘陪我说说话呢。」 她伸手拉了沈蓉的手:「你住的地方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是按照你原先住的方位安置的,正好府里新采买了几个丫鬟婆子,我都派去服侍你了,你只管当自己家住便是。」 沈蓉忙道:「这如何好意思?夫人随意给我分派间屋子就成,我都能住得惯。」 李夫人笑着把她的手一拍:「别拘谨了,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只管安心住着,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就跟我说一声。」 沈蓉见她和气亲热,只得欠身应了个是。 燕绥本想跟着说两句的,但是一转头就自己的副将就找了过来,最近外头的事儿就没有消停过,他只得先出去问道:「有何事?」 副将皱眉道:「陕地的战事胶着,按照您的谋划,前日就该攻下汉中的,偏偏朝廷跟开了天眼似的,提前一步就能防守住咱们要进攻的地方,也幸好他们暂时调不来更多的兵马,不然咱们的人马都得陷进去。」 他说完顿了下,又道:「您觉着是不是……」他留了一半没说出来,有些话也不是他这个级别能随意说的。 燕绥瞥了他一眼:「咱们能往朝廷那边安插人手,朝廷自也能往咱们这里安插人手,不然你以为朝廷里特地设立的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他缓缓道:「我上回受伤,不过几个月没回蜀地,蜀中已经流言四起,就是军营里好些将领都开始惶惶,若不是有人存心推波助澜,流言未必会铺天盖地的传起来,想必这内鬼也不止一个。」 第三十章 他失踪之后没多久,坊间就传言蜀地违背正统,所以当初烨王妃和如今的烨王都留不住,这是遭了天罚云云。这些肯定不是寻常百姓能想出来的,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东奔西跑的,四下露脸,不光是为了办差,主要还是为了安抚民心。 副将见他直言,也放下心来,思忖片刻才道:「那依王爷之见……」 燕绥淡然道:「半个月后大比照常举行,他们既然要来,我就给他们一个这个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副将肃容应了,燕绥回首一望,又瞧了这处别院一眼,这才一抖缰绳出了府邸。 沈蓉见这别院处处是新修的痕迹,不觉好奇问道:「这别院是夫人新买的?」 李夫人含笑不语,这别院是新买的不假,不过却不知她买下的,是燕绥买来的,不过借个她的名头而已。她说完心里又是一叹,她虽喜欢沈蓉性子不假,但沈蓉未必就是最适合的烨王妃人选——最重要的是,她也未必乐意承担这个名号。 只不过她想到自己外甥这些年已经过的够跌宕的了,若是婚事上再不能合自己的心意,那这一辈子过的也忒苦了点,所以李夫人这才愿意全力帮忙的。 她想完这些才笑答道:「是啊,新买的,你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 沈蓉啊了声,忙摆手道:「夫人这是哪里话,我又不是修院子的,哪里能看出好赖来,回头别再给您把好好的宅子折腾坏了。」 李夫人不以为意,别说是坏一处别院了,就是弄坏十个百个她那外甥只怕也乐意得紧,她笑着拉过沈蓉的手:「你既然住在这儿,总要合你心意才是。」 沈蓉怎么觉着这话哪哪儿都透着别扭呢…… 事实证明这点别扭只是开始,李夫人这些日子不光拉着她四下转悠,还会着意提点她一些蜀地各豪门世家以及一些实权人物的关系忌讳,至于礼数方面李夫人倒是没怎么说道,沈蓉的气度礼数已经足够周全了,她只是偶尔提点一下帝都和蜀地礼节的细微差别就成。 最重要的是李夫人时不时设宴带着沈蓉四下见人,席面上总有不少人问起她来,李夫人便轻描淡写地笑道:「她是我夫家的一位外甥女,我很是喜欢这孩子的相貌品格,所以把她带在身边说话。」 旁人自然少不了赞几句,沈蓉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要不是肯定李夫人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李夫人的什么亲戚,才让她费这般大的心血培养。 很久之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尼玛,这不就是帮大锤那个不要脸的养成烨王妃吗! 几天下来李夫人对沈蓉也十分满意,她出众的不光是容貌礼数,就连人际关系也一点就透,比起蜀地贵族圈顶层的贵女也不差什么,看来沈家这样的世家,对闺女的培养还是很用心的,这样的姑娘差的就是个出身了。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家外甥会娶个穷门小户的姑娘,倒不是她嫌贫爱富,主要是怕两人以后过不到一处去,毕竟家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眼界,但沈蓉全然没有这方面的负担,除了家道中落比较倒霉,其他的样样拿得出手。换句话说,就算她和自己外甥以后成不了,这样的好姑娘她也乐于提点。 等到沈蓉把蜀地的人际往来弄的差不多清楚时候,李夫人大手笔地撒下帖子,几乎宴请了蜀中大半的闺秀,一转头笑吟吟地对着沈蓉道:「我家里只有个不孝的孽障,他待待男客还行,待女客就不成了,我拿你当自家人,也不跟你客气了,你帮我招待一二,如何?」 她自家人的话都说出来,沈蓉还能说什么?只得干笑道:「但凭夫人做主。」 李夫人满意点头,还请人帮沈蓉剪裁了几套见客的衣裳和首饰,沈蓉实在不想受人太多恩惠,却硬是没拗的过李夫人。 李夫人的身份尊贵,下了帖子之后除了实在到不了的,几乎八成的夫人闺秀都到了,嬉笑说话声不绝于耳,她既然受了李夫人的请托,也尽心尽力地帮着招呼,不过等到李夫人一过来,她就立刻缩到一边闷头吹风了。 她这边刚躲了清闲,冷不丁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就见沈茉端着一盏果酒笑嘻嘻地瞧着她:「阿蓉堂妹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和李夫人有亲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们呢?」 她说完又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啊,对了,我听爹提起过,你当初救过李家公子,难怪了。」 沈蓉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燕绥的众多马甲之一,小样,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她这边心里正吐槽燕绥,沈茉已经扯着她道:「你在这边吹什么风啊?来一起行酒令啊。」 沈蓉道:「不用了,我肠胃不大好,不敢胡乱饮酒,你自己去玩吧。」 沈茉瘪了瘪嘴:「我也不玩了。」她突然一抬下巴,用下巴指了指一位坐在众女中间被众星拱月一般围着的姑娘:「有她在,别人都玩不痛快。」 中间隔着太多人,沈蓉也不大能看清那姑娘的长相,就问道:「这是哪位千金?」 沈茉撇了撇嘴:「是顾巡抚的闺女,顾青。」 沈蓉听到巡抚也只是哦了声,又有些不解道:「巡抚应当是朝廷派下来的吧?」 蜀中的人对朝廷派来的官员一向很不感冒,基本上朝里派来的官员要么归顺要么被架空,敢有生事的都悄没声地‘失踪’了,怎么这位顾巡抚的千金这般受人追捧。 这话显然很合沈茉心意,她畅快道:「可不就是,不过听说她曾经救过烨王,所以才能风光到如今。」她说完又不屑地哼了声:「虽然好些人不敢明面上说,但是暗里都在揣测她会不会成为未来的烨王妃,还说整个蜀地的闺秀就属她最出挑,又救护过王爷,身份也配得上。」 沈蓉其实对这事儿有不同见解,这位顾千金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若是烨王府真的有意,只怕早就把亲事定下了,何必拖到现在? 她想到燕绥那张脸,又把他和顾青放到一块,怎么想怎么觉着不搭调。 沈茉见她又不说话了,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我瞧着那位顾千金人倒是挺和气的,你似是对她有些不喜?」 沈茉哼了声,不用沈蓉多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说了,沈茉的身份寻常,顾青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当然犯不着招惹她,不过顾青的丫鬟前些日子对她很是无礼,她这才跟顾青不对付上的,实际上人家可能都不知道她是谁。 沈蓉听完八卦就坐在水榭边儿继续吹凉风,沈茉无趣地鼓了鼓嘴,突然跑到一众贵女堆儿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千金都一脸不信加不屑:「你要真有那样出挑的堂妹,为什么自己却是这样?」 「别是你自己太土气了,所以见着相貌稍平整些的就觉着是天仙了吧?」 「能比阿青出挑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第三十一章 顾青倒是颇从容:「山外有山,有比我强的也不稀奇,再说我也不算如何出挑。」 沈茉气的直跺脚:「谁骗你们了,我那堂妹就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她就在外面吃茶,你们若是不信,跟我去看看不就成了!」要说她也真是不会说话,如何出众的姑娘,被拿出来这么一说也落了下乘。 几个千金和顾青来的比较晚,压根没见到沈蓉,听沈茉说完立刻拉着她要让她带自己见见她堂妹。 沈茉气不过就带着几人去了,沈蓉正在喝茶吃点心,眼前突然一暗,就看见沈茉带来了几个千金,脸色本有些不大好,不过一双双眼睛很快就冒出亮光来,都说女人不容易欣赏女人的美丽,不过若真是好看到了一定程度,不论男人女人都是十分待见的。 沈茉得意地一扬下巴:「都说了我这堂妹极出挑的。」 几个千金没搭理她,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身走到水榭边儿赏景,趁机上下打量沈蓉几眼,心里也是暗暗讶异,还是和气笑问道:「敢问沈姑娘名讳?今年多大了?」 沈蓉没好气地看了沈茉一眼,大方起身颔首,行了一个平礼:「我单字一个蓉,虚岁十七。」 顾青骨相秀逸,并不是那种那一看就极为惊艳的长相,整个人好似水墨勾勒的江南烟雨,婉转秀丽,气韵清华。她笑一笑:「我虚岁十八,看来该称一声沈妹妹了。」 沈蓉有点能理解她的好人缘了,和煦一笑:「客气。」 顾青还想再闲话几句,就听外面有人传报:「烨王妃到!」 闺秀们齐齐转头,就见李夫人陪着胡王妃进了水榭。老王爷虽然被迫去别处‘巡查’了,但是胡王妃却没跟着他一并过去,所以今天也来了。她貌美依旧,看来上回的事情对她没什么影响,不过她的腰身却极为平坦,沈蓉很快收回目光,心里难免感叹了声,老王爷还真是……渣啊。 顾青上前见礼:「王妃娘娘,李夫人。」她又道:「不知王妃要来,仓促之间恐失了礼数,还请您海涵。」 胡王妃对顾青似有些不喜,淡淡笑了笑:「顾姑娘礼数素来周全。」然后就再无后话了。 顾青恭谨地客气了几句,胡王妃不咸不淡地应着,竟然不喜她到面上情都懒得顾的地步,顾青见她如此,也就识趣地住了嘴。 沈蓉站在场外吃了会儿瓜,见没什么看头了,这才又回到水榭边吃菜赏景。 就是如此,一席宴下来她也累的够呛,别看她没怎么招待人,但是摆宴之前没少帮着收拾打点,李夫人见她一脸倦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累着了吧?快回去歇着,这摊子我让下人收拾。」 沈蓉确实累了,也不再跟她客气,告了个罪就回了自己院子。她今天还喝了点酒,由于酒量比较惨不忍睹,她也没敢直接睡,下厨给自己煮了碗醒酒汤,没想到才从厨房出来,就见燕绥斜倚在院中的一方小石桥上,面颊绯红,身上也有淡淡酒气。 沈蓉无语道:「在王府里你随意进进出出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在李夫人家里你还能这么恣意,没人拦你吗?」 她本来是随口牢骚几句,没想到燕绥竟然听见了,还转过头来看着她,嘴里含糊道:「这本来就是我家。」 沈蓉没听清:「什么?」 燕绥摇了摇头,撑起身子走到她面前,蹙眉用力揉着额头,似抱怨又似撒娇:「阿笑,我头疼。」 沈蓉见他醉酒,胆子也就大了不少,撇撇嘴道:「让你喝这么多酒,头疼还能怎么着?把脑袋砍了?」 燕绥的脸直直地凑过来,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就在沈蓉差点克制不住要尖叫的时候,他突然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上:「你砍吧。」 沈蓉:「……」 她按着他脑袋往外推:「我不砍,你起开。」 燕绥干脆伸手搂住她的腰:「不起,我头疼。」 沈蓉实在受不了他这缠人的德行,再说两人这样子实在难看,她慌里慌张地往外看了眼,见院门是紧闭着的她才放心,给他搂的挣扎不开,只得把手里的醒酒汤递给他:「那你先把这汤喝了,喝了就不疼了。」 燕绥这回倒是难得听话,偏头抿住汤碗喝了一口,不过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给酸的脸色都变了:「这是砒霜吗?阿笑你好狠的心啊!」 沈蓉现在想自己喝砒霜!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当着他的面喝了口:「你看是不是砒霜。」她没好气地把碗往他跟前一递:「快喝。」 燕绥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猝不及防地就冲着两瓣微微湿润的唇瓣亲了过去,沈蓉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偏过头,正被他亲在脸颊上,他垂下长睫,顺着脸颊蜻蜓点水般的亲到她眼尾处。 沈蓉炸了,重重一脚踩到他脚上;「你有病啊!」 燕绥闷哼了声,歪着头蹙眉道:「不是你让我喝的吗?」还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唇瓣。 这德行沈蓉都分不清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她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我让你喝碗里的,谁让你喝我嘴……咳咳,你这什么毛病啊!」 燕绥低头思索了会儿,这才伸手道:「给我吧,我喝。」 沈蓉冷笑:「现在不怕是砒霜了?」 燕绥道:「你给的,就是砒霜我也愿意喝。」 沈蓉没好气地把碗递给他,燕绥接过碗,被酸气冲的直皱眉,她打击报复起来不遗余力,趁他喝的时候突然伸手捏住他鼻子,他不留神把一碗汤尽数灌了进去,被呛的连连咳嗽。 沈蓉满意地问道:「酒醒了没?」 燕绥掩嘴咳嗽了许久,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她,她都给看的有些发毛,就听他突然问道:「阿笑……」他慢吞吞地问道:「你想上天吗?」 沈蓉:「???」 她还没反应过来,燕绥就伸手搂着她,几个纵跃上了屋顶。 沈蓉正要回一句我看你想上天了,没成想腰部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半搂着上了屋顶,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脚下踩着的就从青砖地变成了屋顶上的瓦片了。 她脚下直打滑,不由得把燕绥的衣裳攥紧了,燕绥倒是气定神闲,还有心思安慰她:「阿笑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沈蓉道:「那你倒是把我弄下去啊!」 燕绥微微蹙眉,语速和语调都一如往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啼笑皆非:「你不想上天吗?」 这个逻辑也是绝了……沈蓉跟个醉鬼简直无法交流,展开手臂保持平衡,找了个略微平整的地方坐下,拢着裙摆抱好双膝等他酒醒了再把自己弄下去。 燕绥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抬眼看着天上的一轮朗月出神:」今儿晚上的月色不错。「 男女主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这恶俗的台言情节……沈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童年过的多么凄惨多么无依,少年遭遇了多少坎坷,活的多么心累,只有看着月亮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安宁。」 第三十二章 燕绥突然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她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沈蓉还以为他的心思被自己说中了,一抬下巴又哼了声表示不屑。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是烨王府独子,童年时锦衣玉食,少年开始料理蜀地庶务,虽然棘手却算不得坎坷。」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原来阿笑喜欢惨一点的。」 沈蓉没想到还被他突然反套路了一把,噎了下才看着脚下的瓦片;「那你把我带上来究竟想干什么?「 燕绥长腿在屋顶上优雅地伸展开,星眼隐约迷离,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醉了还是醒了:「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跟你说说话。」 颜值高的人说话做事总是要占几分便宜,他稍稍侧头,清冽的月光半打在他脸上,长睫一根一根分明可见,五官竟比月色还要夺人,她看了几眼想怼人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怒气也消散几分,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燕绥把她的手捧在自己手里,他力道不大,沈蓉奋力抽了抽,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回来,他两手合拢,小心将她的手捧住:「阿笑,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沈蓉踌躇了片刻,看着他醺然的眸子,想他明早未必就会记得了,这才道:「还好。」 燕绥拉着她不依不饶地问道;「还好是什么意思?」 沈蓉见抽不回来手也就不挣扎了,撇撇嘴道:「还好就是还好。」 燕绥眼脸上睫毛卷长的影子轻轻翕动,紧着追问:「你还气我吗?」 她这回没看他,眼角往下瞟了瞟,模棱两可地轻声道:「还成吧。」 燕绥禁不住按住了眉心,似乎在纠结这个还成是什么意思,猜了半天还是放弃了:「你有什么不满直说不成吗?为什么总这样敷衍我?我对你……」 他抿了抿唇,似恼怒又似委屈:「是尽了心的。」 他本来想说说自己何其用心,但话到嘴边,还是这样苍白无力的四个字。 沈蓉似是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站起来左右瞧着,在找有没有爬下去的地方,嘴上随意敷衍道:「王爷醉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喝完酒别吹凉风,小心着凉。」 要说她还在生气倒是不至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若说恼恨他谎话连篇自然有,但燕绥除了骗她之外,更多的时候还是对她好的,看人也不能只看坏处。 ——但她就是害怕。 她大哥沈幕都说她近来脾气差了许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用坏脾气来掩饰心里的惶惑和恐惧,曾经的她何等的骄傲尊贵,而如今远的不说,当初一个施既明就差点搞得她家破人亡,更何况是身份地位尊崇数倍的燕绥呢?况且燕绥还和自家大伯有仇,如今他还念着自己当初救她的情分,恩情再大,总有还完的一日,以后他若是厌了烦了,轻轻一指,对沈家就是灭顶之灾。 她的恐惧来源于被抄家之后身份骤变的惶然,也来自于对燕绥撒下弥天大谎的惊怒。她知道燕绥对她有好感,她甚至知道,只要燕绥稍稍透露一丁点强逼的心思,他手下就会有无数人想法将她送给他。 两人身份悬殊,燕绥对她的好感她不能抗拒,就是他有朝一日厌弃了,她也只能乖乖收拾包袱走人,说不得还得赔上性命给别人腾位。 这些道理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她又不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恋爱脑,她有家人,更有责任,前头是重重的顾虑,后面只有一个曾诓骗过她的燕绥,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横眉冷对,想他厌了烦了以后就各自安好了。 说来话长,想透这些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沈蓉踩着瓦片转过身要走,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神色,燕绥眉眼一低,伸手拉她,语调沉了几分:「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沈蓉没留神被他拽了个正着,身子踉跄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去,燕绥忙伸手搂住她,两人就齐齐滚倒在屋顶上,幸好他反应及时,忙勾住了屋脊才没让两人栽下去。 沈蓉惊魂未定,一抬头正撞上他鼻尖,颓然狼狈的神色直直落进他眼底,又慌忙别过头。 可是燕绥半点不觉得她容色狼狈,她今天为了赴宴,不光换了身精致衣裳,脸上还上了妆不曾来得洗脸,凑近了细闻只觉得甜香满颊,整个人明媚的好比新雨的海棠花。 他闭了闭眼,强行克制住心里猛然升腾的冲动,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鼻尖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轻轻嗅闻,几乎要埋首到她的颈项间,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地道:「阿笑,不要总是敷衍我好不好?」 沈蓉跟一只被蝉蛹困住的蝉一般,想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只得放缓了声音哄道:「好好好,你先放开我成不?」 燕绥凤眼一眯:「不好,你先答应我。」 她一动弹,身上的淡雅香气就争先恐后地涌入他鼻端,他禁不住又低头细细寻觅,沈蓉可给他的动作吓得不轻,忙要伸手去推他的脸,他突然轻轻咬住她的指尖,舌尖极为暧昧地勾缠着,时不时轻啮几下,她给咬的身子都酥了,努力不让声音抖的太过明显;「你,你放手!」 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拔高了声调道:「你松嘴!」 她给咬的身子都酥麻了,躺在屋顶都使不出力气。 燕绥没理她,沿着她手指轻吻到了手腕处,她慌忙想要把手收回来,他就在她手腕处轻咬吮吸,留下一道齿痕他才满意地微微抬首,抚上她的手腕:「有了这个印迹,你就是我的了。」 他说完伸手把指尖点在沈蓉唇上:「阿笑给我也印一个吧。」 沈蓉实在气不过,重重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他也没见反抗,任由她发泄,她尝到了血腥气才慌张松开嘴,见他指尖已经被咬破了:「你怎么不躲啊!」 燕绥收回手,慢慢舔掉手指上的血珠子,把她残留的银丝一并吮去了,那动作看的沈蓉都脸红,他却更加满意地点起了头,又歪着脑袋异想天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你中有我什么的……沈蓉的脸被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调戏弄的脸彻底红了,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来,他见她白腻的肌肤上染了一抹粉色,平添几多婉转妩媚。 沈蓉鼻息咻咻,不知道是恼还是羞,他正想凑近了细瞧这寻常难得的娇态,忽然听院门被人敲响了:「王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她有事找您呢。」 李夫人其实真是煞费苦心呐,她主要是见天色晚了,燕绥再在沈蓉院里待会有闲话传出去,齐朝虽说风气开放,也没有开放到未婚男女能在一间屋里共处一夜的地步,所以忙派人叫了燕绥出来。 胡王妃正坐在她对面,见李夫人有些心神不宁,不由问了句:「夫人怎么瞧着坐立不宁的?可是有什么事?」 她方才在宴席上吃多了几盏酒,李夫人怕她路上有个什么,于是留她在别院里醒了会儿酒。胡王妃一向是与世无争的,上没有和已故烨王妃比肩之意,下也没有对燕绥存什么歹心,因此李夫人和她处的还不错。 第三十三章 李夫人笑了笑:「没什么,阿蓉这孩子吃多了酒,我有些担心她。」 胡王妃也笑了:「你待沈姑娘倒是跟亲闺女一般。」 李夫人也没否认,笑叹道:「可惜我生了个不成器的孽障,若我有她这样聪明貌美的闺女,指不定得多疼呢。」 胡王妃道:「延之要是不成器,那整个蜀地也没有几个成器的了。」她说完又顿了下,想起一事来:「原来见沈姑娘她都打扮的十分寻常,今日盛装我倒觉出些不对来了,怎么瞧着她长的像一个人。」 李夫人好奇问道:「什么人?」 胡王妃踌躇了片刻才道:「当年皇上颇为宠爱的一位姓冯的婕妤,我出嫁之前跟她见过几面,不过也不算很像,至多有二三成相似吧。」 李夫人仔细打听过沈蓉的身世,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沈蓉的母亲也是出身颇有名望的世家冯家,听说冯家上一辈还送过女儿入宫,胡王妃说的那位冯婕妤想必是沈蓉母亲的姐妹或者亲戚,这沈姑娘的身世真是…… 她想透了其中的关窍难免叹了声,心里不由得对燕绥和沈蓉之事更为犹豫,直到胡王妃继续道:「……我当初见那位冯婕妤已经道是惊为天人,过了这么多年都难忘那般容色,想不到沈姑娘比她更美。」 李夫人还得帮着遮掩,含笑道:「既然都是美人,总难免有几分相似的,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怕也是记不大清了。」 胡王妃一想也是,便没再提这一话茬。 男人和心仪的姑娘说话的时候被打断自然郁闷之极,不过李夫人也是好意,他皱眉烦了会儿才从屋顶上跳下来出了沈蓉的院子。 李夫人本想说她几句,见他身上有些酒气,俊脸上薄薄绯红,也顾不得说他,忙起身就要让人给他倒醒酒汤,不料胡王妃先她一步起了身,讶然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也不怕伤了身子,快去喝碗醒酒汤吧。」 燕绥方才是醉的狠了,现在已经醒了六七分,侧过身向胡王妃见过礼,又道:「劳王妃和姨母挂心了。」 胡王妃踌躇片刻才道:「由锦醉成这样怕是走不了路,我带由锦回去吧。」 「你今天也喝了不少呢,如何能带人?」李夫人忙命人去厨下煮了碗醒酒汤过来:「既喝醉了酒,今天就在这里先歇着吧,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燕绥点了点头,胡王妃就没再多言,李夫人盯着他喝完了醒酒汤,眼神清明不少,胡王妃这才把一方精致匣子取了出来,语调有淡淡不快:「这是顾姑娘手抄的佛经,为了帮蜀地和烨王府祈福,她抄了好几套,给了我和你姨母一人一份,这一套是给你的。」 那佛经字迹娟秀好看,燕绥一眼瞧过却不觉蹙了蹙眉:「蜀地和烨王府的福气不是一卷经书就能求来的,劳烦王妃帮我退回去吧。」 胡王妃表情和缓几分,点头应了:「我回头就命人退还到她府上。」 她说完就起身回去了,李夫人斜睨了燕绥一眼,亲手给他扔了条热巾子过去;「你可别怨我叫你,你这样传出去对沈姑娘的名声不好。」 燕绥勉强撑起身子:「多谢姨母提点。」 李夫人见他还是颇为不适的样子,忙叫人扶他下去了。 燕绥一觉睡到断片,醒来之后才隐隐约约记起昨晚做了什么,匆忙去了沈蓉院子,就见她也是才醒的样子,她一见他脸色就不大好看。 他暗悔,昨晚上本是想跟她好好说话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倒是把人又得罪了一回。 他走到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住,按着额角蹙眉问道:「阿笑,我昨晚上……没做什么吧?」 沈蓉想到自己手腕上那道齿痕,心说做没做什么你心里没点x数吗!现在来装什么无辜。 她把眼睛一斜,云袖一挥:「有啊,您昨晚上脱了衣裳在院里乱跑,见着一个人拉着人家不松开,非要给人家唱歌,还说自己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拿着绣花针和绣棚要跟我学刺绣,还说要改名叫东方不败呢。」 燕绥:「……」 他本来只是断片了一会儿,看见她手上无意中露出的齿痕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缓了缓才道:「昨晚军中摆宴,我喝的多了些直接就过来找你了,我生怕昨晚上唐突了你,本想过来道歉的,既然只是做这些,那我就放心了。」 沈蓉:「……」 她的套路反正没有燕绥的深,无力地摆摆手道:「王爷想必还有事儿吧,我就不留您了。」 燕绥笑一笑:「我跟你说句话就走。」他慢悠悠抬起手,把指尖的指痕给她看:「阿笑,你咬了我,我可就是你的人了,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啊。」 瞧瞧这不要脸碰瓷的架势……沈蓉给气的一团老血直冲脑门,口不择言地道:「多少人还被狗咬过呢,难道还要跑去找狗负责?」 燕绥没忍住笑出声来:「噗……咳咳,阿笑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歉疚,只是何必这么说自己呢?」他家小甜枣怎么这么可爱呢。 沈蓉:「……」她觉着以后自己老了要是得了心脏病,那么发病的原因估计就在今天这一刻。 他见沈蓉懊丧的又是皱眉又是瞪眼,偏偏想不出金句来堵她,那模样有趣之极,他欣赏了几眼,怕她真气出什么毛病来,忙在她肩头轻轻一压:「阿笑,我母亲早逝,唯一的女性亲眷只有我姨母,她也有一家人的事情要管,所以我跟女子的接触并不多,也不知道如何宠爱一位姑娘。」 他冲她笑了下,丰润的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学,你喜食鱼肉,我就为你学钓鱼,你喜欢花木,我就为你学侍弄花草,你若是好阳春白雪,我就陪你聊琴棋书画,你若是好下里巴人,我就陪你穿红戴绿。」 往常他也说过好些若有似无的暧昧言语,但这般坦然的热烈的剖白还是头一次,沈蓉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地道:「我要是喜欢银子呢?」 燕绥眉眼弯弯,凤眼流光溢彩:「我就每天努力帮你挣银子。」 沈蓉嘴痒,没忍住跟在他的排比句后面,又接了一句:「我要是喜欢美男呢?」 燕绥一挑眉,有一种雅致的张扬:「我不美吗?」 沈蓉:「……」 她本来昨晚上下定了决心,今儿一大早又给燕绥突如其来的剖白搞得心弦乱颤,她不能自欺欺人,如果她心里半点波澜没有,就不可能跟着问那两句了。 她绷着一张脸想怎么对付过去,燕绥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走人了。 沈蓉呆呆地站在原处站了会儿,脑子里的思绪比毛线还乱,她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仍是纠结不开,想着反正她现在也不在王府当厨子了,倒不如回家看看,于是让丫鬟递了话给李夫人。 李夫人知道燕绥不大想让沈蓉和沈瑾有太多牵扯,不过她很理解沈蓉的心情,立时就同意了,还专门派了辆马车给她。 第三十四章 这处别院离沈家新搬的院子还挺远,沈蓉按着住址,让马车走了大半天才到地方,沈幕正拎了两桶水往院里走,见到沈蓉十分高兴:「阿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一月不是只有几天假吗,现在还没到时候吧?」 沈蓉简单解释道:「我当初不是救了李夫人一回吗,她一直拿我当座上宾待,连带着王爷也没把我当寻常下人,她前几天邀我去她们家里住了几天,我顺便回来看看你们。」 她说完轻松跳下马车,就见沈幕竟然比原来黑了点,不过身材更见结实了,她诧异道:「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沈幕一边拎水桶一边带着她往院里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意投笔从戎,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骑射击技的功夫,所以这才晒得黑了点。」 沈蓉也觉着家里如今这情况沈幕从武比继续习文是个更好的出路,而且沈幕本就有举人功名在身,能文能武怎么都算是个人才了。 她想了想道:「我方才好像在告示栏瞧见了蜀中要征兵的告示,你要不要去试试?」 沈幕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面露思索:「蜀中征兵素来严格,他们告示上要三代都是蜀中人,而且必须得是蜀地户籍,这两点我就不成了。」 沈蓉见他面露失落,不由想到燕绥,心头微动,不过又按捺住了:「别先说丧气话,你就去试试呗,没准军营那边见你本事出众就破格把你留下了呢。」 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正院,沈瑜病虽然好了,但是脸色瞧着却更差了,尤其是对沈蓉的态度更糟糕了,若说原来只是严厉,现在则压根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连问都没怎么问一句,跟没她这个女儿似的。 沈蓉也给这态度气的不行,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沈幕道:「哥,爹他怎么了啊?我怎么招惹他了?」 沈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再过一个月就是娘的忌日,我前几日看爹把娘的遗物取出来挨个收拾,发现了好几样残损的,怕是这一路不慎弄坏的,他大概是瞧见这些心情不好,不干你的事,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回来。」 沈蓉想到温柔美丽的亡故母亲心里也不大舒服,摆摆手道:「我不饿,我不吃了,咱们家铺子生意怎么样啊?」 她这不摆手还好,一摆手手腕上的齿痕就露了出来,作为一个男人,沈幕一瞧见这个就知道是什么,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沈蓉还戴了两个银镯子遮掩这处痕迹,却没留神被亲哥发现了,这事儿明明不怨她,她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做贼心虚的感觉来,被冷不丁一问就有些慌神,慌张脱口道:「大,大锤。」 沈幕一怔,随即大怒,竟然是‘李延之’那个混账!! 沈幕也来蜀地这般久了,对‘李延之’的风流名号自然也听说过,一见这齿痕自然就想的多了,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妹子跟这等人有什么来往,哪怕这人身份显赫呢!! 沈蓉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又急忙给自己圆话:「我这是无意中绊了一跤,是大锤救了我……」她倒不是帮燕绥圆场,主要是怕沈幕一时冲动惹出什么事来。 沈幕显然没信,不过他这些日子也成长了不少,没有立时质疑,只深深地看了眼沈蓉,伸手扶在她肩头:「阿笑,我是你大哥,你有什么事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有什么事是咱们兄妹俩不能一道解决?」 沈蓉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幕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得暂先把这事儿压在心底,思量着什么时候去李家为自己妹子讨个公道,总不能让阿笑再被这等人纠缠。 沈幕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懒得在他跟前敷衍,抬头问道;「哥,咱们家铺子开起来了吧?生意怎么样啊?」 提到生计,沈幕脸色算是缓和了些:「照你说的,把咱们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女眷用的香粉方子做成脂粉售卖,生意倒还不错,养活一家人没太大问题。」他说完又顿了下:「不过我才知道,咱们租下的娘娘庙的那处铺面竟然是烨王府的产业,听说还是当年烨王妃的陪嫁铺子。」 烨王府……这事儿除了燕绥不可能有旁人做了,沈蓉没想到他暗里还帮过沈家,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被沈幕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转了话头道:「大伯呢?怎么没见他们一家?」 沈幕道:「大伯的院子不知为何没和咱们买到一处,我带你去拜见他吧,以后也好认认门。」 沈蓉估摸着这又是燕绥捣的鬼,不由得往天上翻了个白眼,跟着沈幕拐了好几条巷子才算找到沈瑾一家住的胡同,没留神在一处隐蔽的拐角竟看到沈蒙和李钰在说话,沈蒙见到兄妹俩也怔了怔,随即笑着招呼道:「阿幕,阿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蓉道:「知道伯父搬了新居,特地来暖屋的。」她说完不由得把目光落在李钰身上,沈蒙笑着解释道:「巧了,李叔也是过来探望我爹的。」 一行人并肩走进去,两家人中间还夹着那封假书信,便是在一起说话也没有往日亲近,总觉着隔了层什么,沈瑾想要留兄妹俩吃饭,也被兄妹俩婉拒了,略问候几句就出了大门,沈幕想着沈蓉到现在还没吃饭,又不想她劳累自己动手,于是拐进一处饭馆点席面去了。 这时李钰匆匆从后赶来,对着沈蓉笑道:「怎么这几日在王府不见阿笑侄女啊?」 沈蓉对这个李钰总存了几分戒心,闻言只客气笑笑:「有些旁的差事。」 李钰边走边跟她说话,仿若闲谈:「我上回无意中见到侄女和人同乘一车,那人隐隐约约瞧着竟像是王爷,我说侄女啊,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你都有王爷这条路子了,怎么也不与家里人说说,倒让你大伯为你担心?」 沈蓉暗里皱了皱眉,平静道:「李叔想必是瞧错了,我这样的身份,哪能和王爷共乘一车呢?」 李钰哈哈笑道:「也是,我这眼睛也不大行了。」 有时候坚决否认反倒是一种从旁佐证,李钰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沈蓉脸色逡巡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拱了拱手,表面还是一派豪迈,就这么告辞离去了。 沈幕让小二帮着把席面抬到家里,沈瑜吃饭的时候还是不咸不淡一张冷脸,别说是对沈蓉了,就是对着沈幕也是这幅德行,到最后沈蓉直接气的摔了筷子,出门叫了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瑜见她这般大的脾气,重重一哼,在她背后沉声道:「走了你就别回来!」 沈蓉脚步停都没停一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不回就不回,谁稀罕啊! 沈幕对着亲爹也头回发了火:「爹,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这样阴阳怪气的是做什么!」 沈瑜似是也有些懊悔,看着桌面不言语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她生的那样像你娘……哎,冤孽。」他又长长地叹了声,把沈幕叹的满脸莫名其妙。 第三十五章 最近沈瑜脾气实在太过怪异,沈幕也不想在家呆了,于是按照征兵启示去了军营想要入伍,一般人家都是吃不起饭念不起书才会送儿子来打仗,军营的整体文化程度可想而知,负责征兵的那位监军一听说沈幕有举人功名在身,身手也十分不错的人,好比见到绝色美人的色鬼,恨不得立刻把沈幕招到自己军营里来一亲芳泽。 可惜等到那位监官翻看他户籍时,惊喜之色逐渐敛去,反而有些狐疑:「你不是蜀中人?」 沈幕颔首:「回监官的话,我家在京城。」 这就更可疑了,一个举人,还是从京城来的举人,居然想要过来参军……监官就是再惜才也不能冒这等风险,摇头道:「蜀军不招外处户籍,再说你这本事,也未必非得参军。」 沈幕这边才被拒绝,正要失落返回,那边燕绥就已经收到风声了,倒不是连军营征兵这点小事都要他操心,只是他最近一直派人盯着沈家,所以沈幕前脚踏进军营,他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在他的印象里,沈幕一向是个温吞的老好人,除了妹控属性也没啥特别亮眼的地方,难得有这份血性。他放下朱笔思索片刻,跟阿李道:「跟军营招兵的地方说,招沈幕进营,他不会是细作的。」 阿李前些日子已经被调回来了,闻言点头应了个是,燕绥又沉吟道:「无须过分照顾,按照军营的规矩来即可,沈兄若是有那份本事,让他们想法子多给他一些升迁的机会也无妨,若是在军营里干不成,就转为文职,日后也能慢慢升迁。」 阿李本以为以沈蓉的身份最多给他们王爷当个侧妃,如今再看自家王爷这样的上心程度,只怕正妃之位也已经是那位沈姑娘的囊中之物了,若只是想收个侧妃,完全用不着这般费心帮扶她父兄,还不是怕那位沈姑娘以后娘家无靠被人诟病吗? 他很是感叹了一回,忙骑马吩咐下去,沈幕还没踏出军营,方才那位亲口说不要他的监官急匆匆追上来:「沈兄弟,沈兄弟等等!」 沈幕转过身:「有何事?」监官道:「方才是我误说,我把你的户籍才干拿给上头看,上头对你很是欣赏,已经一致决定留下你了。」 沈幕还是有些迂腐的,又是不愉又是不解:「你们军营都是这般朝令夕改吗?」烨王的吩咐监官哪里敢怠慢,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道:「因为你长的俊我们副将看上了行不行?别啰嗦了,快来随我见我见我们副将。」 既然征兵的事已经落定,沈幕也就不再多说了,暗暗盘算着去先打听李家当家人的住处,然后去李家找‘李延之’给阿笑讨个公道回来。 燕绥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大舅子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找自己麻烦了,沈蓉回家一趟之后心情不但没好些,反而更加差了,就连秋咳的毛病都给气的犯了。 他听说这事儿之后忙带着枇杷膏回了赶到别院,无奈在沈蓉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只得赚回来问李夫人:「阿笑……沈姑娘怎么样了?」 李夫人道:「大夫说问题不大,就是心绪不宁导致的,略调养几日就好,你怎么不自己去探望?」燕绥眉头微拧;「她不让我进去。」 这点李夫人倒是很理解:「她见着你,只怕心绪更加不宁,你放心,这儿有我看着呢。」 燕绥正要说话,就听别院的下人匆匆报道:「王爷,夫人,外面有位名叫沈幕的公子求见。」 李夫人知道沈幕是沈蓉的长兄,只是不明白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怔了下才道:「请沈公子进来。」 沈幕也是打听了好几日才打听到这处别院,他听说李夫人是个明理之人,所以想着先让她给个说法,不料他一被引进正厅,就见那该死的‘李延之’堂而皇之地坐在侧首。 他想到沈蓉手腕上的吻痕,一把火冲上来顿时把理智烧没了,大步冲过去拎着燕绥的衣领:「李延之!混账!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他说完下手极狠地给了燕绥一拳。 本来沈幕是没可能打到燕绥的,不过他摆摆手示意手下不得上前,自己任由沈幕打骂也没还手,平静道:」沈兄稍安勿躁,我是真心倾慕令妹的。「 沈幕一声冷笑;「你是什么时候倾慕她的!你这个好色之徒能倾慕她什么!无非就是贪幕她相貌罢了!」 李夫人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家儿子莫名其妙地中箭中成刺猬了,忙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分开!」 燕绥喜欢沈蓉的理由很多,但具体说又说不出来,诸如大度风趣可爱良善之类的,是这些似乎又不是这些,细想起来当初两人在一起做活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对她入眼入心了。 他顿了下才决定切实说出几条,缓缓冒出一个:「我和令妹干……」 干,干什么!沈幕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登时暴跳如雷,怒气值升到警戒线,厉声喝道;「禽兽!!」跟拿了加成似的,战斗力飙升了好几个档次,冲着燕绥的小腹就给了一下狠的。 燕绥:「活????」 沈幕听话听了半截,活生生用自己的脑补帮助燕绥完成了对亲妹的玷污,给脑补整个人都不好了,拳头跟雨点一样落了下来,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燕绥也是一脸懵逼,他知道沈幕着恼,可他就来得及说了一半,沈幕究竟恼什么啊! 他为了完成苦肉计,又不能还手,边躲闪边道:「我和令妹做活的时候我就对她心生倾慕,后来我硬……」 ……是把她带回了王府,不过后半句被沈幕活生生打回去去了。 硬!这个臭不要脸的还敢硬!沈幕怒喝了一声,一巴掌就冲着燕绥的脸招呼上了。 燕绥:「……」他未来大舅兄疑似有狂躁症啊!!!! 李夫人见闹的不成样子,忙叫人把二人分开,沉声呵斥道:「够了,我不管沈公子你有什么事,我李家不是能让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沈幕已经被府里的护卫钳制住了,他却怡然不惧,冷冷地看了眼脸都被打肿的燕绥:「我素闻李夫人严谨知礼,那我今日想问一句,你这儿子轻薄了我妹子,你们李家须得给我个公道,不然这事儿我绝不会罢休的!」 这话简直是槽点满满……李夫人都不知道该心疼自家那被中箭中成骰子的儿子,还是该纠结自己外甥如何轻薄人家沈姑娘了?不对等等,为什么沈蓉长兄口口声声成燕绥为李延之呢? 李夫人狐疑地看了眼燕绥,见他一脸尴尬,心里已经明白了六七分,不由得也有些动怒,一拂袖哼了声:「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跟人家兄长解释吧!」 她说完犹豫了下,还是让下人请了沈蓉过来,又起了身,转向沈幕和燕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说清楚,我先出去了。」 幸好燕绥脸皮厚,此时还能扛得住,先对着沈幕道;「沈兄请坐,我慢慢跟你说。」他停了片刻才道:「其实……我并非李延之,而是李延之的表弟,魏由锦。」他想了想,又补一句:「这点阿笑也是知道的。」 第三十六章 魏由锦就是烨王的名讳,沈幕听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脑子当即卡死了,这反应倒是和当初沈蓉如出一辙,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气的手指直颤:「你,你竟是一直在骗我们!」 燕绥垂下眼:「当初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现在想来,我也十分后悔。」 沈幕脑子乱了会儿,勉强定了定神,脸色难看依旧:「不管你是王爷还是贵府公子,难道就随意轻薄良家女子了吗?她手腕上……」他话到一半又觉着说出来对亲妹的名声有碍,于是硬是咽了回去:「总之你别想抵赖,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燕绥想到前几日醉酒在沈蓉手腕上留下的痕迹,既有些尴尬,眼底却不觉流露出几分笑意,见沈幕目光不善地看过来,忙敛了神色,心说我这大舅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惭然一叹:「那日我不留神多喝了几杯,对阿笑无礼了,沈兄放心,我并非孟浪之人,定会对她负责的。」 沈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套了:「你打算如何负责?」 燕绥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就见沈蓉已经匆匆迈了进来,惊道:「哥,你怎么来了?」 燕绥暗道一声可惜,沈幕忙起身,先是愤然看了一眼燕绥,这才叹了声道:「阿笑,你还要瞒我吗?」 沈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沈幕意有所指地往她手腕处看了眼,头回对亲妹面露失望:「你一瞒我他的身份,二瞒我他对你的轻悖无礼,这般大的事儿你竟都不告诉我,难道我不是你亲兄长?」 沈蓉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爹身子不好,你最近忙的事又多,我怕你们知道了禁不住。」 她说完又干咳了声:「这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晚上我们都喝的有些多了……「 沈幕给这一句说的又开始瞎脑补了,声音微微发颤:「喝,喝多了之后呢?」 燕绥把自己指尖的齿痕给他看:「做了些……出人意表的举动。」 沈幕一下子又凌乱了,难道,难道不是大锤调戏了阿笑,而是阿笑酒后失德调戏了大锤!他俩得醉成什么样才能把对方的手当成鸡爪互啃呐!! 沈蓉看他脸上错乱的神情,心疼道:「哥,你先回去吧,这边的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听说你已经进了军营,在营里安心当差吧,我就跟李夫人暂住,不会有事的,上回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了。」 沈幕神情恍惚了半晌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不过很快摇头道:「咱们家如今有院子有铺子,你总在别人家住实在不好,还是跟我回去吧?」 沈蓉想到沈瑜,坚决道:「除非爹跟我道歉,不然我宁可一个人流浪都不会回去住的!」 沈瑜话里话外已经极嫌弃她了,她现在再回去估计又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燕绥本来一直没说话,闻言及时接了句:「你若是想流浪,也带上我一起。」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兄妹俩齐齐瞪了。 沈幕本来想再劝,就见沈蓉微微蹙眉道:「再说咱们那位四叔,最近也不怎么消停。」 她又看了眼燕绥,压低声音道:「哥你放心,他不常过来的。」 他想到那位沈四爷自打见过阿笑之后就经常上门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探问她的婚姻大事,难保以后不会起什么歹心,他已经入了军营,也不能时时在家守着,她在李府住着至少这种小人不敢来扰,至于大锤……既然她自己没把这事往心上去,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想到此处,就把要劝的话收了回去,低声道:「也罢,那你就在李夫人这里暂住几日吧。」他着意咬重了‘李夫人’三个字,目光不善地看向燕绥。 燕绥恍若未觉:「我送沈兄出门。」 沈幕重重哼了声,抬步起身出去了,沈蓉出门送他,燕绥见他脸色仍是很差,含笑劝慰道:「当初诓骗沈兄是情势所迫,也并非我所愿,咱们能在蜀地结识一场,也算是缘分,我日后定会携厚礼登门致歉。「 沈幕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脱口道:「结识什么,又不是我们自己想来蜀地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脸色微变住了口,燕绥眉峰轻轻一扬:「当初不是你家大伯写信让你们来蜀中的吗?难道还有人强迫你们不成?」 沈幕不善撒谎,嘴唇一抿就不知道如何作答了,沈蓉想到那封古怪的书信,连忙道:「天色不早了,哥你难得一天假,赶紧往军营赶吧。」 沈幕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燕绥目露探究地看向沈蓉,本来她该是有些紧张的,但是一对上燕绥那张青青紫紫画风诡异的俊脸,颜色错落还特有韵味,她没忍住喷笑出来:「噗……」 燕绥:「……」 他道:「我被打成这样你这么高兴?」 沈蓉对他无法报以同情:「有因必有果,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燕绥斜瞪了她一眼,抬腿往别院走,没走几步忽然拧起眉头哎呦了声,以手握拳抵住小腹,沈蓉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燕绥缓缓按了几下,鬓角微微渗出汗珠:「被你兄长打的。」 沈蓉低头看了眼,真怕他被打出什么毛病来了要惹麻烦,下意识地扶住他问道:「你哪里不对?我去给你叫大夫来。」 燕绥忙拉住她:「别院里有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药,你帮我上点药吧。」 沈蓉点头应了,燕绥一边在心里感慨大舅兄赛高,一边蹙着眉跟她回了院里,她取了药膏过来在手指上倒出一点,指腹在他脸上揉按着,按一下他长睫就轻轻一颤,真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了。 沈蓉边脑补边给他上药:「我得把药按到渗透进去才能管用,可能会有点疼,你先忍着些。」 燕绥一抬眼,一道眼波抛来,她的手一抖差点上错地方,负气道;「你,你别看我!」 燕绥难得听话,配合地垂下了眼,沈蓉手指又落到他嘴角边的伤处,手指无意中挨擦过他润泽的唇瓣,想到前几日晚上他唇角在自己脸上来回摩挲的那份痴缠,脸上不知不觉地红了。 燕绥眼珠一转,斜看下去,看着她缓缓沿着自己唇线摩挲的手指:「阿笑,你这是在引诱我?」 沈蓉慌忙收回手:「你自己让我涂药的!」 燕绥不答,只觉得唇边酥酥麻麻的,他伸手抚过唇角她涂药的地方,笑吟吟地又扔来一个眼波,很有些流转生情的意味。 虽然燕绥脸上挨了揍颜值受损,但是这一眼还是相当勾魂摄魄的,沈蓉心肝上下乱窜,竭力绷着脸道:「好了,药涂完了,你出去吧。」 燕绥捂住小腹,额上又冒出薄汗:「身上还没涂呢?阿笑,我觉着五脏六腑拧着疼,你说我会不会是受了内伤?」 沈蓉本来不想理他,见他脸色真不大好的样子,迟疑道:「那你把衣裳解开让我瞧瞧。」 燕绥道:「阿笑是让我这么光天化日地脱衣裳?」 第三十七章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但是沈蓉也不可能让他进屋,不然更说不清了,于是铁面无私地点了点头。 燕绥在心里又感谢了大舅子一回,解开外衫,再把中衣下摆撩起来,沈蓉见他小腹上真有处拳头大小的青黑,她不由吓了一跳,难免埋怨了句:「我哥怎么下手这么重啊?」 这简直是下死手了,沈幕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燕绥也不知道沈幕怎么怒气值就飙升了,把两人的对话回想了仔细回想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然后就:「……」 沈兄你这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啊!他还没想到那么长远的地方上呢! 沈蓉都觉着沈幕实在是有点过分了,难得对燕绥起了同情心,把药膏倒在手掌上,均匀地给他抹在伤处:「你下回躲着些啊,要是真打出什么毛病来了怎么办?」 燕绥前一刻还感慨沈幕能脑补呢,下一刻自己也跟着脑补开了,闻言怔了下才道:「阿笑放心,我避开要害处了,不会不举的。」 沈蓉:「……」谁问他举不举了!!! 她道:「……你这个人,真的有毒啊。」 燕绥:「……」 不过别说,燕绥的身材平时看着也不是凶猛高大那一型的,不过没想到解开衣裳这么有料,筋骨匀称结识,小腹上能看见紧实的肌肉轮廓,皮肤偏又细腻,手感绝佳,还有肚脐…… 呸!沈蓉忙在心里唾弃了自己,闭了闭眼不敢再胡思乱想。 燕绥其实也不大好受,手上的位置靠近……一只纤软的手就在那处来回游移,他隐隐难受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露出窘态。 沈蓉终于把药涂匀了,用绢子擦了擦手,如释重负地道:「涂好了,还疼吗?」 「疼啊。」燕绥抬眼看着她,声音轻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沈蓉:「……看来是好了,慢走不送。」你以为你是白雪公主啊!要王子亲亲才能好起来! 燕绥穿戴整齐之后才道:「过几日军中大比,蜀中各权贵人家的女眷也会过去,你要去吗?」 沈蓉其实挺爱凑热闹的,但是又嫌麻烦,纠结片刻,正要摇头,燕绥就道:「蜀中的军营里会选出五百个身手最好的军士出来比较骑术御射,前十不光有赏银,还会当初进行封赏,沈兄似乎也在被选中的五百人里。」 沈蓉一怔:「我哥也被选上了?」 燕绥拢了拢衣裳:「就冲他下手这份狠劲,不选上便是没天理了。」 沈蓉囧了:「我到时候会和李夫人一道去的。」 燕绥满意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又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眉梢微拧,抬头问道:「阿笑,你兄长方才说你们到蜀中……」 沈蓉神色明显紧了紧:「怎么?」 燕绥见她神色不对,这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是极精明之人,沈幕方才的口误,其实已经道明了沈家二房误到蜀中中间肯定有什么龃龉,只不过沈蓉不想告诉他。他面上掠过一层阴翳,不过很快散去了。 她还是不能信他啊。 燕绥转身出了别院,在路上的时候问阿李道:「内鬼查的如何了?」 阿李忙道:「已经有些眉目了,应该就在蜀中的四大营的几个中层将领里,不过具体还没查出来是谁,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小心冤枉了人,只怕军中将领大半都要寒心。」 这道理燕绥自也明白,又问道:「消息散出去了吗?」 阿李点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传出去了,他既然在等机会,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燕绥颔首,往身后的李家别院瞧了一眼,一抖马缰又回了练兵场。 燕绥这一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好几日没抽出空去见他家小甜枣,他没想到他那天生跟他不对盘的表哥竟然趁虚而入,忙完了差事就在他家小甜枣跟前献殷勤。 李延之突然这般热情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这几日被燕绥指派着忙的连轴转,直到大比才终于被放回来,一回家竟然听说沈姑娘被李夫人接回来住了,暗道一声果然是亲娘。 军中大比是蜀中一年一度的盛事,那日李夫人带着沈蓉一早就出发,他本在后院帮着打点收拾,正巧沈蓉也换好了衣裳从小院里出来,他欣然笑了,翩翩迎过去:「沈姑娘。」 沈蓉欠身一礼:「李公子。」 李延之被燕绥整的,好些日子没和佳人说上话,难免多打量她几眼,见她头上只简单戴了些素银的珠花,秀发也仅用一根白玉簪定住,素雅清新,明艳不足。 他随手从身边拈了朵花下来,伸手想要帮她别在耳后:「沈姑娘怎么打扮的这样素雅?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该无忧无虑,精致打扮的时候,可别辜负了自己。」 沈蓉忙要躲开,不过还是没躲过去,被他轻巧把花儿别在了耳后,她皱眉道:「公子别糟蹋了花儿。」 他相貌倜傥,一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微微笑道:「庸脂俗粉簪花或许是糟蹋了,你这样的,不簪上它,那才叫糟蹋呢。」 他洒然一笑;「你如今光阴正好,可千万别辜负韶华。」 瞧瞧这情商啊,沈蓉在心里感慨了一回,不过和李夫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一朵花而已,她也没心思多纠缠,告了个罪就去了前院,李夫人笑道:「我还说你们年轻人贪睡,你要迟些再过来呢。」 沈蓉笑道:「夫人相邀,我怎敢耽搁?」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总是夫人夫人的,太生分了,我前日无事翻了翻家谱,你们沈家和我们家祖上还是远亲呢,我又拿你当亲闺女待,你叫我一声表姑母也就是了。」 她对于沈蓉的事儿本来一直没下定决心,不过后来见自家儿子这份殷勤劲儿终于定了心,这事早定早好,赶紧断了自家儿子的念想,免得以后闹出兄弟阋墙的祸事来。 她拿定了主意,待沈蓉越多了几分亲近,两人并肩出了垂花门,李延之已经在外面备好马车等着,而燕绥竟也等在门口,他今天一身锦绣蟒袍,锦衣玉带,大氅上飒飒在晨风中招展,其上绣的金蟒在阳光下几乎要腾空而去,分明只是金蟒,却有着真龙一样的气势。 他玉面朱唇,俊美无双,身姿挺拔立于马上,所谓‘傲杀人间万户侯’,大抵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沈蓉看的呆了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眨了眨眼,眼波轻轻一转,气魄慑人之余又显出几分贵公子的风采来,他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冲着李夫人微微欠身:「姨母,我来接你过去。」 李夫人笑了笑:「你父王和胡王妃呢?」 燕绥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去了。」 李夫人点点头,燕绥又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骑马到她身边,扬唇笑道:「你这般打扮真好看,这花很衬你。」 沈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李延之就得意地一扬眉毛:「那是自然的,你也不看这花儿是谁帮沈姑娘选的?」 燕绥:「……」 第三十八章 他没想到帮表兄抬了回轿子,一下子给气的肝疼,这下再看那朵花就怎么都不顺眼了。他也不理李延之,问沈蓉道:「沈……姑娘会骑马吗?坐马车怕路上颠簸,要不要我……找人教你?」 李延之啧了声,拆台道:「坐马车都颠簸了,骑马岂不是更颠?」 燕绥强忍着捶爆他狗头的冲动,李夫人已经瞪了李延之几眼,把他叫过去训话,他这才得空和沈蓉说话,细细问道:「这几日没来看你,你秋咳好些了吗?嗓子还难受吗?我给你的秋梨膏有没有按时吃?」 这一串问题看似平常,倒让沈蓉觉着比原来那些暧昧言语更觉着窝心,她不由心头一暖,点头道:「已经好多了。」 燕绥道:「你还是坐马车吧,仔细见了风又开始咳嗽。」 沈蓉挑了挑眉:「那你还让我骑马?」 燕绥道:「有我给你挡风。」 沈蓉心尖一热,忽又瞥见他手臂有些不自然,她问道:「上回我哥打的伤还没好?」 燕绥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很快恢复正常:「上回遇见了刺客,擦破了点皮。」 沈蓉不由得叹了声:「你……以后小心点吧,别老是受伤了。」 燕绥眉眼一弯,应下:「好。」他又弯唇一笑:「你放心,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伤我,也没人能杀我。」 沈蓉怪异地看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像我有多大能耐似的。」 燕绥手指虚虚抚过她眉眼:「你要是想杀我伤我,不需用刀用毒,一言一语,一眉一眼,足以。」 沈蓉怔在原地,他伸手抚过她青丝,不经意般的把那朵花拂去,脸带笑意地转身走了。 沈蓉愣了会儿才爬上马车,李夫人训李延之训的口干舌燥,她忙递给她一盏茶水:「夫人润润喉咙。」 李夫人润了润嗓子便放下了,等到马车启动,她才和沈蓉道:「我昨儿跟你说了大比的传统和忌讳,你都记住了吗?」 沈蓉点了点头,李夫人这才笑道;「还有一样我昨天忘说了,大比进行到晌午的时候,会由女眷烹烤一只整羊犒赏军士,当然一只羊肯定不够所有军士吃,到时候我带着你去,你只用负责把给老王爷王爷和几个将领的金羊羔烤好就行,别的你只用看着便可。」 沈蓉没想到去看个比武还得发挥一回厨艺,不过她在李夫人家白吃白喝那么久也该做点事报答,很痛快地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烤好就是。」 李夫人就喜欢她这爽利性子,满意点头。 其实烤金羊羔这项传统还是已故的烨王妃定下的,每回都由她带了烨王府的女眷侍婢亲自下烹烤犒赏三军,她死后胡王妃也不会争这个名头,所以一直都是由身份地位仅次于烨王妃的李夫人代劳,不知道哪年能名正言顺地换成阿蓉啊? 李夫人饶有兴致地想着。 沈蓉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被带到沟里,扶着额从脑子里调出烤羊羔肉的菜谱,手上不由自主地跟着做出了烤羊肉串的动作。 李夫人:「……」干一行爱一行也……挺好的,不过想着沈姑娘这样的厨艺,她不由得为自家外甥未来的身材发起愁来。 两人闲话几句,李夫人突然问道:「我方才见你跟由锦说着话,你们说什么呢?」 沈蓉莫名有种被人捉住心中小秘密的尴尬,定了定神才道:「我见王爷手臂受伤,我就多问了几句。」 李夫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这孩子好强惯了,偏偏他那父王又指望不上什么,自小他有伤处痛处也从不跟旁人说的,你不知道当初异族入侵,我长姐重伤去世,蜀中废后重立那段日子有多难过,外有朝廷的压力,内又有异族作乱,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说完微微一哼:「他多年之前去联络蜀边联络异族土司,那些人见他年幼,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照护也不周全,害得他差点丧命,幸好被……」她说到一半忙顿住了。 沈蓉没多想,只是想到被他描绘的安逸锦绣的年少时期,心头不觉微微一堵,下意识地附和了句:「王爷很不容易。」 李夫人前段日子见她对自家外甥都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压根不会在她面前多提,如今见她和燕绥似是有些好感了,这才抓紧机会帮自家外甥。 她微微笑了笑:「不过吃这些苦头也好,毕竟是男人吗,年幼时吃苦总比长大了吃亏好,而且吃过苦以后更知道心疼人。」 沈蓉稍稍有些尴尬,李夫人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跟她说些路上的风光,李延之期间还不死心地说过几回话,均被李夫人打发走了。 军中大比在城外不远的万寿台上举行,这可不是寻常几个老爷们老娘们嗑瓜子聊天的聚会,除了选拔人才之外,更是为了夸耀武力,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不光是蜀地的官员,就连本地的几个土司,所以沈蓉的衣裳手势是李夫人亲自挑的,在李延之看来有些太过素雅,其实在旁人瞧来优雅稳重恰到好处,加上十分气度和十二分的容貌,站在人堆里也异常出挑。 众人又看她跟李夫人同乘一车,料想身份应当不低,好些家里有未结亲子侄的夫人都同李夫人打听起来,李夫人早拿沈蓉当自己人,见她受欢迎也颇得意,带着沈蓉颇含蓄地夸奖起来,把周遭的夫人馋了个遍,当然李夫人也就是馋一下她们,这样的好姑娘可早就被自家侄子先瞄上了~~~ 顾青一身清丽的水色衣裙,身上戴着同色的首饰簪子,显然是一套,她见风头被沈蓉抢了倒也不恼,举起果酒冲她微微一笑,遥遥示意,沈蓉礼貌地还以一礼。 燕绥亲自上了万寿台,接过鼓槌敲响重鼓,军中大比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先比试的击技,五百人一百组,五五比试,五个人中能最终胜出的才能进入下一场比试,沈蓉惦记着还要帮李夫人烤羊肉,想着可能见不到沈幕比赛了,没想到沈幕第六组的时候就登场了,他相貌和沈蓉相似,也是少有的锦绣人物,一入场不少夫人千金都两眼放光,欢呼声都比一般人高了不少。 沈幕一直紧抿着嘴唇,神情坚毅,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动静,手里只拎着一杆长枪,以横扫之姿连赢三场,沈蓉坐在台上不住地给自家老哥鼓掌。 沈幕准确地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亲妹的声音,转过头望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就见万寿台右侧的桃李台上有个一身戎装,将领打扮的人物轻巧一个纵跃下了桃李台:「好本事,来跟我比划比划。」 这种直接挑战在军营平时训练的时候是不允许的,但是大比就没有这份忌讳了,点到即止即可。沈蓉眼看着自家老哥快要杀进前十,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皱眉问李夫人:「夫人,那位将领是……」 李夫人定睛一看,笑道:「是梅守备。」 李夫人话音刚落,那梅守备似是觉着头盔碍事,直接扯下来撇在一边,沈蓉眼睛都瞪圆了:「女,女的?」 第三十九章 梅守备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身高腿长,小麦肤色的俊秀佳人。 李夫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习惯就好了,咱们蜀地的女人,在外在内都是说一不二的。」 沈蓉肃然起敬,川妹子啊! 如果说齐朝风气开放,那么蜀地的开放程度保守估计得乘以五,已故烨王妃文能治理蜀地,武能带兵抵挡异族,在蜀地的威信甚至远在老王爷之上,所以有个女武将女官员还真算不得什么。 沈蓉颇为敬佩地看着场下的那位梅守备,沈幕莫名窘迫起来,甚至不怎么敢看那位梅守备,似乎招式都不会用了,打了好一会儿都没进入状态,一直被梅守备压在下风。沈蓉一脸莫名,怎么她哥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所以说兄妹俩总是心有灵犀的,沈幕还真做了亏心事,他当初被选拔进营的时候硬是拉着人家监官问反反复复的理由,监官随口说了一句‘你长得俊,我们大人看上你了’,然后他就被带到梅守备跟前,沈幕还以为军营里要来一出强抢良家公子的戏码,摆出威武不能屈的架势来把梅守备斥了一通,然后……两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以上沈幕没好意思跟她说,沈蓉自然也不知道,两人已经在场上打的难解难分,沈幕渐渐挽回了些劣势,梅守备下盘不及他稳当,但腿下动作却大开大合,一个扫腿过去,无意中带起一片灰尘来,他被迷住了眼,手下的招数也乱了。 此时梅守备已经是稳赢了,她却收回手里的长枪,重重往地里一插:「我认输。」 沈幕虽然想赢想晋升,想给家里挣个前程,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努力睁开已经被迷红的眼睛:「你……梅守备,你已经赢了。」 梅守备也是磊落性子:「打仗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比武用下作招数赢了也没劲」她说完站在场中冲着众人一抱拳,又干脆利落地翻上了桃李台,只留下一脸憋闷无处诉的沈幕站在场中。 李夫人笑道:「你哥哥也是少年英雄。」她拉着沈蓉的手起身:「走,咱们也该去准备着了。」 沈蓉见沈幕进前十有望,也就不再多看,跟着李夫人往万寿台后面走,里面已经屠宰好了几十只羊,只等着来人去烹制。 说是让她烤羊,其实也不费什么功夫,重活都有侍女和仆役做呢,只是她瞧了眼烤全羊的调料,摇了摇头,用姜黄精面粉忌惮孜然胡椒粉重新调了一碗料,又把汁水抹遍羊的全身,让仆役把烤全羊抬在火坑上来回翻烤,她火候把握的恰好,过了一阵香味便逸散开来。 其实李夫人很不喜欢吃羊肉,所以每年烤金羊羔的时候都十分痛苦,不过沈蓉这般烤羊的法子就是她也动了些食性,笑道:「这怕是近年来味道最好的一次烤羊羔了。」 沈蓉道:「夫人谬赞,我就是恰好知道个去腥提鲜的方子罢了。」 李夫人一嗔:「你怎么总是忘?」 沈蓉其实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和李家成了远亲,不过大家族的姻亲素来盘根错节的,再说李夫人这是赏识她,她于是十分配合地笑道:「表姑母。」 李夫人这才满意点头,见这里有她应付得适,她也正好能偷个懒,带着侍女出去歇歇了,沈蓉仔细盯着每一只羊的火候,不成想李延之这时走了进来,见她聚精会神,笑问了句:「烤的怎么样了?」 沈蓉诧异问道:「李公子怎么过来了?」 李延之道:「这几十只羊还是我抓的呢,我自然要来瞧瞧了。」 作为一个厨子,对食材满怀热情是基本素养,沈蓉难得赞了句;「李公子会选食材,这些羊羔肉都是上品,不仅肉质细嫩,而且还无一丝膻味。」 李延之趁机道:「别总公子公子的叫我,也太生分了,若你不嫌,直呼我名字即可。」他说完又笑道:「其实不光这些金羊羔不光羊肉好吃,就连内脏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沈蓉来了兴致:「不会很膻吗?」 李延之道:「我曾去异族部落里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就会吃羊的内脏,尤其是羊羔的羊肝,会和蜜瓜汁先蒸一会儿,端上来不禁没有丝毫膻味,反而还是别样清新柔嫩。」 沈蓉兴致勃勃地道:「回头我也试试。」 李延之成功get到讨好佳人的法子,紧跟着道:「我用五百两银子换了他们的秘方,只可惜怎么都做不出那份鲜嫩来,回头我让人把方子给你。」 沈蓉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此时看他倒是顺眼了许多,笑着行了个礼:「那就多谢李公子了。」 两人说了几句,沈蓉见羊肉烤的差不多,又忙叮嘱众人翻面,等到前头的大比比的差不多,羊肉也快烤好了,她让人把羊肚子里塞了些去油腻荤腥的果子玉米等物,把要奉给燕绥等人的金羊羔割下一点亲口尝了尝,外酥里嫩滋味浓郁,而且半点没有膻味。 她满意地一挥手:「抬上去吧。」 众人当然不可能在万寿台上就吃喝起来,也太不雅观,万寿台后面有一处观楼,按照惯例一向是在那里吃烤羊肉的,燕绥带了众人进了观楼,转眼金羊羔就被抬了上来,那香味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鼻翼翕动,李参将和李夫人开玩笑道;「还以为你这辈子手艺都不会长进了呢。」 李夫人嗔了他一眼,又笑道:「哪里是我做的?」这时沈蓉被人引了上来,她伸手一指:「是阿蓉做的。」 李参将是燕绥的姨夫,李夫人的夫君,沈蓉的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冲着沈蓉和气地笑了笑就不再多言了,李夫人拉着沈蓉坐在自己身边:「我的儿,可辛苦你了,赶紧歇着吧。」 老王爷此时正坐在上首,他原来倒是跟沈蓉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沈蓉那时候着意打扮的灰头土脸,他也没在意,而且他最近也听说李夫人府里多了位姑娘,容貌气度皆是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容色殊丽,他难免多看了几眼,目露惊艳,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 按照惯例,第一份金羊羔肉肯定是要给最尊最长的人吃的,几个侍女手持弯刀片下细嫩的羊肉放到盘子里,毕恭毕敬地捧给他,老王爷夹一筷子吃了,本来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羊肉滋味极美,外皮酥脆内里肉质细嫩,把羊肉的鲜味全发挥出来了,和众多调料相辅相成,他难免多吃了几筷子,又饮下一口美酒,舒展开眉头大赞道;「味道臻美。」 沈蓉不知道该不该起身道谢,被李夫人使了个眼色便作罢了。她就见老王爷把那一盘肉用完,又痛饮了几口美酒,侍女才继续给燕绥割肉,她不觉替燕绥抱怨了几句,烤全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这边心里正牢骚着,就见老王爷忽然变了脸色,捂着喉咙重重地咳出一口血来,再极为响亮地咳嗽了几声,最后仰面倒下去人事不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老王爷的几个亲卫立刻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李夫人和沈蓉这边,眼看着就要向李家的坐席奔过来。 燕绥目光一沉,声调极冷:「下去!」 第四十章 李夫人何曾被人这般待过,脸色也大变了,重重一拍桌案;「放肆!」 李参将自然要护着妻子,挺身站起来挡在李夫人之前,老王爷的亲卫被燕绥这么一呵斥,也不敢再贸然动手,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沈蓉搭在桌案上的手微微一紧,她哪里想到烤个羊肉还能烤出来这么多事,厨子可真是个高危行业啊!她瞧了眼李夫人,见李夫人冲她点头,她这才缓缓起身道:「羊肉绝对没有问题,这羊肉不光我亲自尝了,就连试菜的人也吃过,方才在厨下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燕绥目光逡巡一圈,看着沈蓉道:「沈姑娘,劳烦你跟我去厨下走一遭,我要去厨下查验。」 沈蓉一怔,点头应了个是,抬步迈出来和他并肩往厨下走,他的手下人在身后跟着,他右手轻抬,那些人主动后退了几步,留下二人在厨下独自说话。 沈蓉抬眼道:「不是我做的。」 燕绥点了点头:「我知道。」 沈蓉迟疑道:「你信我?」 她知道燕绥对自己有好感不假,但是他和老王爷还是父子呢,更何况权力争斗面前,什么情爱都是扯淡。她要是真敢对燕绥起一点歹心,别说是他了,就是他手下人都能把自己给千刀万剐了。 燕绥嗯了声,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信我信你?」 这话颇为绕口,不过沈蓉一下子听明白了,尴尬的沉默不语。燕绥并不瞒她:「我前些日子就知道蜀中出了朝廷的内鬼,五六天前我遇到了刺杀,若非有内鬼作祟,刺客根本不可能如此清楚的掌握我行踪,我猜测他会趁着这回大比,所有人都忙乱的时候动手,所以在大比之前就准备了一番。」 他说完微微蹙起眉,其实在他的布置下,几乎有八成的把握能把那人抓出来,只是未曾料到老王爷的手下如此莽撞,险些伤了阿笑和姨母,坏了他的布置。 沈蓉听的目瞪口呆,不光是这件事本身让她惊愕,更让他惊愕的是燕绥竟然把这么大个局直剌剌告诉她了:「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燕绥笑了笑:「我答应过你,以后不再骗你了。」 他缓了下又道:「当然,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他垂下眼直看进她眼底,两人目光相交,他的目光带着某种审视,看的沈蓉心里颤了下:「上回你兄长说你们一家并不是自愿来蜀中的,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沈蓉抿了抿唇:「王爷不是在查伏在蜀中的自作内鬼吗?为什么突然问到我的家事上去了?」 燕绥道:「细作之事当然要查,不过我更觉着,我当初才一出事你大伯一家就到了蜀中,着实太巧,而且细作也恰巧是这时兴起风浪的,你兄长言谈间又有些什么,我不能不过问一句。」 沈蓉不想让这事儿牵连到自家,于是一口咬死了:「我兄长不过是随口一句牢骚之言,劳王爷挂心了那么久,王爷未免也太多疑了些,蜀中繁华,来来往往这么多商贾游侠,就是你失踪那段日子也有不少人进出吧?怎么王爷偏偏就认准我家了呢?」 燕绥见她死不承认,挑了挑眉道:「来往之人众多,可沈瑾只有一个。」 沈蓉死撑到底:「到底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王爷为什么非要把他和这回的事扯在一起呢?」 燕绥缓了神色,循循善诱:「阿笑,我是担心你们为着血缘情分,受了歹人诓骗,你若是不来蜀中,路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灾多难了对吗?」 沈蓉硬邦邦脱口道:「那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事,用不着王爷操心。」 燕绥眼睛一眯:「果然有事。」 沈蓉懊恼地想咬掉自己舌头,低头不言语,燕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对视:「你何不试着信我一回呢?我自会把事情查清,这回我若是再让你失望,我就亲自把你送到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见你,也不会再打扰你,如何?」 沈蓉脊背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她若是把书信那事儿说了,那算不算直接把大房一家给卖了?会不会害的大伯一家丧命,乃至他们家也跟着出事?她若是不说,燕绥自己查出来又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燕绥见她久久不言语,凤眼蒙上几分阴翳,心头一沉,微微叹了声:「阿笑,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沈蓉听出他话里的失望和颓然,心弦一颤,张了张嘴道:「我……」 燕绥面带希冀地看着她,就听外间有人报道:「王爷,查出来那人是谁了。」 沈蓉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舌头打结,半个字也再吐不出来。燕绥瞧她一眼,缓缓敛了神色,转身道:「也罢,咱们先一道瞧瞧去,那人指不定你还认识呢。」 沈蓉不明所以地跟他走到观楼里,观楼已经被清了场,只留下蜀中的重臣和大将,老王爷也已经坐回原处,神色不见方才的苍白,堂中的舞姬也已经被退下,只有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被绑缚着跪在中间 她强迫自己把思绪抽离出来,联想着方才燕绥说的话,瞬间明白了眼前的情形,老王爷根本就没中毒,只不过父子俩为了把细作引出来联手唱了出双簧,为了让他自露马脚,只不过李夫人和沈蓉比较倒霉,老王爷的亲卫鲁莽冒进,两人差点躺枪。 燕绥最后看了眼沈蓉,目光向堂中一瞥,堂中大半人的一脸懵逼:「我前几日遇到刺杀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若是真想杀我,怎么会只派那么点人马?后来我又佯作受伤,也不见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于是我便推测,上回刺杀不过是声东击西,他们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对父王下手。」 谁都知道老王爷如今不掌实权,对他下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在场的人都身居高位,能混到这个地步的必不是蠢人,一开始先有些疑惑,后来都渐渐想转过来了。 在蜀中这个地界,想对燕绥下手难如登天,可是老王爷就不一样了,而且蜀中人人都知道父子不和,前些日子还闹了一场,燕绥硬把老王爷赶去了别院,还有当初燕绥逼迫他退位好些人还颇有微词,只不过他才能卓越,才让那些人把反对之言埋在心里,但是孝道大于天,他这点上已经是抹不去的人生污点了。 所以此人先声东击西搞了场刺杀,让燕绥以为他的目标是自己,一转头又对老王爷下起手来。 若是老王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这么一死,而今天负责烹制羊肉的人又是李夫人,只要有心人再稍稍推波助澜,人言可畏,那说不得,至少有六七成的人都会以为燕绥为了保证王位稳固毒害亲父,而李家助纣为虐,谁也不会想要这么一个不孝不悌的狠毒领导者来统领自己,到时候朝廷再慢慢分化瓦解,钝刀子割肉,天长日久下来,蜀地势力只怕也要分崩离析了。 毒啊!要不是燕绥精明更胜一筹,这回只怕真就要着了道了! 沈蓉不自觉地喝了口茶水,心里都替燕绥揪得慌。 第四十一章 观楼里一时寂静下来,半晌一直低着头跪在堂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朗声大笑:「哈哈哈,王爷果然棋高一着,我李钰技不如人,就是死了也无话可说!」 沈蓉见到他才彻底呆住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滚下来,李钰?!竟然是李钰?! 她虽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她也不是燕绥,没站到那个纵观全局的高度,更想不到潜伏在蜀地的细作竟然是他!若这细作是别人,那么沈家的那封书信可能和今天的细作事件并没有干系,沈蓉哪怕咬死了不说也不能如何,但这人是沈瑾的旧识李钰,其中的千丝万缕可就太多了。 如果内鬼是李钰的话,那让自己跟他多加联络的沈瑾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沈瑾真的想害她?沈蓉想到方才燕绥的问话,一刹那间遍体生凉。 刚才可能就是燕绥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而她没有抓住,他,他是不是就要对沈家所有人动手了? 沈蓉现在真正是追悔莫及,可惜人没有后悔药吃,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李夫人见沈蓉脸色不大好,忙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方才被吓着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沈蓉慌忙摆了摆手:「不,夫人,我没事。」她低下头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和燕绥解释这事,努力把恶果降到最低,没办法,选错了就得承担后果。 她说完下意识地瞧了眼燕绥,他却没看过来,淡然看向李钰:「王府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连犯上,以身试法?」 李钰重重一啐:「待我不薄?我为你们父子俩拼死拼活这些年了还只是个把总,这就是你的不薄?!」 燕绥嘴角弯出一个鄙薄的弧度:「每次外出征战或是剿匪你都想法在军列里最安全的地方,仗着几分小聪明捞些战功,谁的军功不是靠真刀真枪实打实拼出来的?」 李钰面皮一滞,燕绥淡然问道:「这些事必不是你一个人能做成的,你没那个本事,说出你的同伙来,我留你全尸。」 李钰目光一转,不善的目光已经从沈蓉身上掠过。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想想李钰手里的那块玉佩,沈蓉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你还记得我爹当初说我们一家是因为收到大伯的书信,所以才千里迢迢往蜀中赶吗?」 她两只手扯着衣裳的绦子:「后来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大伯说他根本没有写过那封信,他在蜀中见着我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路途遥远,他当初为了过来遣散了许多下人,又隔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没查出什么眉目来。」 燕绥挑了下嘴角:「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沈蓉脸色难看地看向窗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被人算计了,还是……」 燕绥忽又问道:「你是和李钰认识吗?」 沈蓉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道:「我认识他,那信物确实是他的,我也经过手,不过是我大伯给我的,他和李钰是故旧,他说我既然在王府当差,李钰多少也是个武将,能帮衬我一些,就帮我引见了。我和李钰只见过几回,他也给我送了些东西,但我觉着他这人有些不对,就把玉佩退还回去,哪里想到……」 她说着说着不禁面露疲态,突然觉着额上一凉,他突然伸手轻轻帮她按着额头:「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有些尴尬地侧过身,不过被他拦住了,她道了声多谢,又觉着一个谢字实在是空泛,但她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答谢燕绥了。 燕绥继续问道:「除了书信之外,你还发现什么异事了吗?」 沈蓉想了片刻才道:「有好几个我们沈家积年的家仆都被遣散了,还有……我大堂兄,也就是我大伯的儿子,原来有位妻室的,后来在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她经不起磋磨便去世了,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燕绥思忖片刻:「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最近也别回沈家,我会着人调查妥当的。」 假冒书信和细作事件这两件事单拎出来哪件都颇为棘手,但是其中一件已经查出了眉目,两件事合起来倒没那么棘手了。 沈蓉张了张嘴,苍白无力地道:「麻烦你了。」 她不禁低头道:「对不起。」 燕绥第二次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对不起什么?」 沈蓉轻声道:「我不该不信你的,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 燕绥缓缓问道:「若是让你重新选一次,在不知道李钰是细作的情形下,你会怎么说?」 沈蓉被他问的面上一滞,她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惜没法撒谎,他了然道:「果然。」 她现在有点明白当初燕绥做错了事之后的感觉了,既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就见他垂下眉眼:「我觉着很失望。」 他不想在沈蓉面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就真的心里毫无波澜了。 沈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的。」她现在是真后悔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初她对燕绥有好感的时候,发现燕绥在偏她,现在她知道出燕绥的情愫,又做出了伤人的选择,简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燕绥看了眼她握着自己那只素白纤细的手,神色缓了缓;「此事以后再说,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父亲兄长吧,免得他们不留神着了算计。」 沈蓉点了点头,不过仍有想问的,于是握着他的手慢了半拍才松开,他又低头,似能瞧出她的心事一般:「你想问我会怎么处置你大伯?」 沈蓉摇了摇头:「我不该问的。」 燕绥挑了下唇角,更见冷淡:「若查出来他是清白的,那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 他没往下说,沈蓉也能猜出来他未尽之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正低头不言语,就听燕绥忽然道:「我现在很生气。」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没法接,她怔了下才问道:「我知道。」 燕绥道:「你知道怎么能让我消些气性下去吗?」 沈蓉犹豫道:「不知道,我给你煮碗清火的凉茶?」 燕绥微横了她一眼:「你抱抱我,我就能少气一点。」 两人当初不在蜀地的时候,别说是抱呢,就连背都背过,但是他这么直剌剌提出来就让她怔住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动作。 沈蓉被他的目光看的无处躲藏,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她只是浅浅抱了一下,猝不及防却被他拥入怀里,她闻到一股天然尊贵的龙涎香味道,身子都被抱的微微抬起一些。 沈蓉身子不觉僵了一下,不过没有反抗,他终于称意了,连带着笑容都带着满意,突然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难堪了一回,至少往常绝不会见他家小甜枣这般温柔顺从。 她被抱了许久,声音才闷闷地从他胸口处传来:「你气消了多少?」 燕绥禁不住笑了一下,佯作思索:「不到半成吧。」 得,也就是说还得再抱上个二十来回。 他搂抱她许久,终于稍稍纾解了相思之苦,这才直起身子:「我先出去了。」 第四十二章 有时候聊天有助于纾解情绪,或许是那个拥抱的缘故,沈蓉觉着心里也没那么烦闷了,抚平衣裳的褶皱起了身,出去找沈幕说话。 沈幕得了个第六,在泱泱蜀军里也是很不错的名次了,不过燕绥瞒的严实,沈幕一直在前面等待比试结果,自然也不知道观楼里发生的事情,沈蓉拉着他说完,沈幕听毕目露震惊:「大伯竟这般害你?他为何如此啊?」 沈蓉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得耸了耸肩道:「现在还没查明,只是大伯最可疑而已。」 沈幕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半晌才把这事儿消化过来:「这事若是大伯干的,倒也说的通了。」 沈蓉道:「总之你去告诉爹一声,让他小心别着了算计,也别打草惊蛇。」 沈幕点头应了,沈蓉转头去寻李夫人,觉得今天一天过的当真心累,李夫人见她实在是乏了,正好大比此时也差不多进入尾声,她就带着沈蓉先回去了。 由于她昨天过的实在是太跌宕起伏,夜里也没怎么睡好,夜里着了凉,秋咳竟然又犯了起来,要只是咳嗽也就罢了,她竟然一边咳嗽一边打喷嚏,那酸爽简直不敢想象,一起床连咳嗽带打喷嚏折腾的她眼眶都红了。 燕绥早上过来瞧她,没想到竟见到这般惨况,扶住她问道;「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又打了个喷嚏,为了形象只得用绢子捂住口鼻:「我没事,就是昨天出了冷汗受了风寒,你……阿嚏,你有什么事?」 从昨天起她就开始注意在燕绥面前的态度,不能一不留神又伤了他的心,两人能不能最终走到一起另说,但是不能随意伤人心,这是沈蓉受到的教训,她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知道错之后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她觉着自己问的有点生硬了,忙补救道:「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的上一定……阿嚏。」 燕绥蹙眉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沈蓉摆摆手道:「真不用,我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咳咳咳咳咳。」 燕绥这才道:「昨日连夜审问李钰,已经审出了些眉目。」 沈蓉惊道:「这么快?」 李钰又不是什么好汉,再说他刑讯的地方的手段比锦衣卫的刑讯手段也不逞多让,什么拔舌剜眼都是轻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她说了,他点了点头。 沈蓉下意识地问道:「朝廷埋下的钉子究竟是谁?」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又忙道:「若是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 燕绥指尖点了点石桌:「我的气还没消呢。」 这话的意味十分明显,沈蓉一边安慰自己至少大锤的腰手感挺好的,一边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又消了半成吗?」 燕绥长睫一垂:「太敷衍。」 沈蓉本来性子就急,给他吊胃口吊的抓心挠肺,偏偏又不好紧着追问,一急就急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来,她为了防止形象彻底崩坏,她在大喷嚏来临之前急忙背过身跟他错开几步,但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动静极大地‘阿嚏’了一声。 她眼泪都给打出来了,燕绥好整以暇地在她身后抱胸欣赏她的手忙脚乱,好心提醒道;「阿笑,你鼻涕泡出来了。」 鼻,鼻涕泡?!她居然当着人的面打出了一个鼻涕泡!沈蓉想了一下自己现在挂着鼻涕泡宛如傻子一样的情态,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还活什么啊,昨天给人拖出去砍了得了! 燕绥见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才不再逗她,取出绢子帮她擦了擦脸:「没有鼻涕泡,我随意说的。」 沈蓉:「……」她一抹自己脸上也干干的,没忍住气道:「我现在就打个喷嚏喷你一脸鼻涕你信吗?!」 燕绥:「……」 沈蓉想了一下那场景,先把自己给恶心了一波:「算了你还是别信吧,我应该没那么远的射程。」 燕绥:「……」 她一琢磨射程什么的貌似也挺恶心的,于是无力地摆摆手:「算了,咱们一大早就别讨论鼻涕了,究竟查出什么了?「 燕绥也从鼻涕的脑补中抽身:「李钰交代了,不是你大伯。」他看见沈蓉脸色一松,又缓缓补了句:「不过也差不离了。」 沈蓉捂着口鼻追问道:「究竟是谁?」 燕绥坐在石桌边儿啜了口茶:「沈蒙。」 沈蒙??大堂兄?!老实说燕绥就算说出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来她都不会奇怪,但是说出沈蒙来就格外古怪了,在她看来沈蒙跟此事全无干系啊,他究竟是怎么参合到这场针对烨王府的阴谋里的? 他缓缓道:「你们那封书信,也是他派人送去的,为的引你们一家过来帮他当挡箭牌,若是一旦事发,他自有法把事情推到你们身上,才能全身而退,只是他也没想到你我关系竟然并非寻常,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机会,他知道你在烨王府当差之后,立刻将你引见给沈蒙,李钰跟你接触过几回,本是想想法说服你为朝廷效命的,不过时间紧急,你又对他们百般警惕,他们后来便绝了这个念头。」 沈蓉听到并非寻常四个字的时候耳根不由得红了红,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听完不禁怔住:「大堂兄竟如此歹毒?他为了能在蜀地生事,竟连我们一家都算计上了?」 燕绥撇了下嘴角:「沈瑾不善钻营,沈蒙又这些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朝廷给他这份‘将功折罪,代父立功’的机会,他当然得想法抓住,有的人为了功名利禄,甚至连妻儿父兄都能狠下心出卖,更何况你们不过是堂亲而已。」 他顿了下,又淡然道:「他是犯官之子,常人眼里他应当会对朝廷颇为怨恨,少有人会想到他被抄家之后还会为朝廷做事的,也是重极好的掩护。」 他啜了口清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听说他那妻室,也是因为瞧到了一些不该瞧的,他生怕事情败露,所以将妻子灭了口。」 她听他说完这句,心里的惊怒忽然减了点,沈蒙如此辣手歹毒,竟然连他妻子都不放过,他们一家不过是堂叔堂弟。 沈蓉低头把事情串联了一边,不觉苦笑连连,如果这些事儿都是沈蒙一手策划的话,那么一切都明朗起来,前后都能说通了。 燕绥知道她重情义,不然当初也不会冒着有杀身之祸的风险二次收留他了,他当初就是知道她这一点,才冒险去杀了胡涵,逼得她不得不留下自己,他想起往事,不觉勾唇笑了笑,留给她足够的时间慢慢缓过来,他只在一边品茶等着。 有昨天的那波冲击,沈蓉的抗压能力已经要强上许多,惊怒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叹道:「人不可貌相啊。」寻常实在瞧不出沈蒙有这份狠辣。 她抬起头道:「那,那我大伯呢?我大堂兄暗中为朝廷卖命这事,他当是知道的吧?如果他不知道,也不会千辛万苦来蜀地了。」 燕绥对沈瑾一向厌恶,她本以为他会点头的,不过他只垂眸思量了片刻,淡然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觉着,他来蜀地的目的或许与沈蒙不同。」 第四十三章 沈蓉踌躇道:「我以为当年的事……你是很恨他的。」 燕绥默然道:「我恨他,是因为我只能恨他。」他扯了扯嘴角,却是半笑不笑的模样:「或许许多事都不是我当年看到的那样,过几日我会找沈瑾问个明白,不过不是现在。」 沈蓉不解,他不是一直认为间接害死已故烨王妃的就是沈瑾吗?难道还有旁人? 她简直是满头毛线,越扯越乱,她见燕绥这模样,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竟微微缩了下,有些替他难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看开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燕绥听她这般老气横秋的劝慰不觉扬了扬唇角,又低声道:「我已经命人捉拿你大堂兄了。」 沈蓉叹了声:「去吧。」她想了想,又小心问道:「我能把这事儿告诉我哥吗?他也一直在等着结果呢,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燕绥见她谨慎的样子莫名地有点心疼,点头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你别过去参合就成。」 一家人什么的被沈蓉木着一张红脸无视了,她写了封书信让燕绥帮忙带过去。 燕绥其实在李钰交代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命人把沈家大房的院子围住了,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动手,他起身出了院门,沉声吩咐下去,没想到他这边才吩咐完,略微顿了下,想到这些日子查的蛛丝马迹,本想补一句别让老王爷知道,没想到就听外面的人报道:「老王爷来了。」 他心里沉了沉,抬步往正院走,老王爷见到他第一句就问道:「沈瑾竟然在蜀中?此事与他有关?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 他这些年权柄衰微,耳目闭塞,而且整个蜀中怎么说也有数百万人口,他又不是当权之人,自然不知沈瑾来到蜀中甚至已经居住多日。 他每问一句,燕绥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面上还是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难为父王这么早来别院寻我,竟然就是为了这个?此事不足挂齿,父王不需为此费心,我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 老王爷眉间有些急躁,不过硬是按捺下了,缓缓道;「沈瑾此人,诡诈多变,心狠手辣,让他继续活下去恐要生事端,又跟此事有牵扯,还是尽早除了为好。」 燕绥道:「任他如何诡诈,在蜀中难道还能掀起风浪来?李钰昨晚上交代出了一串儿细作名单,上面倒是有他儿子沈蒙的名字,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跟沈瑾有关,我也不能无凭无据就随意杀人。」 老王爷道:「父子同心,难道他儿子做了什么事,身处何地他会半点不知道?!」 燕绥仍旧笑了笑,借着茶盏的手指紧了又松,略带玩味地看了老王爷一眼:「当初我流落在外,父王不也过了许久才派人找到我吗?人心隔肚皮,就是父子也难免。」 老王爷给他刺的面皮一滞,燕绥其实对杀不杀沈瑾并无所谓,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随便扣个罪名在他头上也未尝不可,不过老王爷这般急躁,他反而更打算柳沈瑾一命了,当年烨王府之死,他还有许多话想问他呢。 燕绥歪着头看老王爷:「父王急什么?还怕沈瑾不成?」 老王爷脸色更见难看,他淡淡道:「父王放心,我会命人将沈瑾押送回来审问的。」 老王爷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拂袖去了。 沈幕一回去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沈瑜说了,沈瑜一时也难以相信亲大哥竟然会这般坑害自己和自己儿女,他们是亲兄弟,情分自然也非比寻常,气得他立时就想要找沈瑾问个明白,不过当即被沈幕拉住了:「爹,不要打草惊蛇,现在王府那边还没查出确凿的证据来呢。」 沈瑜渐渐熄了怒气,面上满是失望:「我和他可是骨肉血亲呐。」 沈幕只得道:「也未必是大伯。」他心里觉着,就算不是沈瑾,也跟沈瑾脱不了干系,但是当着亲爹的面也只能如此宽慰了。 沈瑜摇了摇头,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沈幕就匆匆道:「爹,大伯他们家……已经被烨王的亲兵围住了。」 沈瑜面皮一紧:「哦?」 沈幕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都乔装改扮过了,但有几个人我在军中见过,不会认错的。」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匪夷所思,又道:「我方才收到阿笑的书信,一直以来算计咱们家的竟然是大堂兄,就连那封假书信都是大堂兄写的,只是不知道大伯知道不知道此事了。」 沈瑜在屋里踱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起身道:「我去看一眼他们。」 沈幕本想劝几句,不过实在劝不住,只得跟他一道走了,两人绕过几条街到了沈家大房现在住的院子,就见门庭紧闭,几个乔装过的烨王亲卫在门口守着,他也没想着能见到人,没想到烨王亲卫竟认出了父子俩,侧身示意两人可以进去。 沈幕扶着沈瑜绕过影壁,就见沈蒙被捆住了手脚,被几个亲卫押送着往外走,沈瑾倒是没有被绑,不过身边也有几个亲卫看押,他现在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其实方才烨王亲卫来抓人的时候,已经把沈蒙所犯的罪名条条框框都说清楚了,但他真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竟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歹毒的事情,以至于现在都没缓过来。 余氏哭的肝肠寸断,差点没晕死过去,急急忙忙想要追上来,不过被沈瑾一个眼色制止了。 沈瑜没留心沈瑾的表情,一见沈蒙便怒气翻腾,沈幕更是压抑不住,上前就一拳正中沈蒙面门:「你这个畜生,阿笑是你堂妹,她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竟这般算计她,你害她险些丧命你知道吗?!还有我们,你为了拉个挡箭牌,竟把我们也诓到蜀地来,我们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过,披着人皮的畜生,你骨子里还有半分人性吗?!」 沈蒙生就一副斯文俊秀的面相,舔了舔唇边的血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见烨王派来的人把罪名条条说了,也就很光棍地没再否认,痛快认道:「我寒窗苦读十年,这些年过的高不成低不就不说,一朝竟成了犯官之子,这辈子算是毁了,一边是可能起复的前程,一边是寻常堂妹,堂弟,你说我该选哪个?」 他又道:「再说我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咱们家绵延百年,世代簪缨,你忍心看家里这么一朝败了吗?不过沈家要起复谈何容易,一将功成万骨枯,岂能没有半点牺牲呢?」 他说完又自嘲一笑;「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成王败寇。」 沈瑜也已经听的双目直欲喷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禽兽!她可是我的亲女儿,你嫡亲的堂妹!」 沈蒙忽的又笑了,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重复道:「亲女儿?二叔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沈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声音低沉:「她就是我的亲女儿。」 沈蒙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一边的亲卫却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带走了,沈瑾路过沈瑜身边的时候,满脸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歉疚:「二弟,是大哥教子无方,教出这么个孽障来,做大哥的对不起你。」 第四十四章 沈瑜背过身去不想看他,沈瑾重重叹了声,人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被烨王的亲卫带走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和沈蒙关在一起的,不想蒙着眼被送去了另一个地方,等到了一处密室才扯开遮着眼睛的黑布,他环视一周,问一边儿的亲卫道;「我儿子呢?」 亲卫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答话。 沈瑾想到自己的儿子,纵然他再怎么狠毒,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实在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他问了几句,见那亲卫不答,不觉又想到那桩陈年旧事,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要见你们王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他。」 他话音刚落,就听密室尽头一道幽凉的声音传进来:「你有什么事要说?若是为你儿子求情,趁早免了吧。」 他一抬头,就见燕绥缓缓走过来,长身玉立,容色俊秀无匹,相貌与已故的老王妃酷似。他有这么一瞬间晃了神,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那个不孝子,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却清晰地回想起了初见烨王妃时的敬仰和倾慕。 燕绥没把他和沈蒙关在一处,因为老王爷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而且他也有许多话想问沈瑾。 沈瑾恍惚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单膝下拜行礼;「叩见王爷。」 燕绥凝视他许久才道:「起来吧。」 沈瑾缓缓起身,神情复杂:「我从没想过有这一日,能跟王爷面对面说话,我已经王爷会忍不住把我千刀万剐的。」 燕绥从袖间取出一张两指长宽的纸条,纸张上洒了金点,是一般庙里最普通的符纸,不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所托非人’ 他淡淡道:「从没想过?你上回去娘娘庙,又故意引得纨绔斗殴,惊动了娘娘庙周遭我的亲卫,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张纸对当年之事起疑心,然后过来见你吗?」 他当日救下沈蓉之后,自然也知道了沈瑾过来,于是留意了他的行踪,就在娘娘庙前的祈愿树下发现了沈瑾写的这张纸条,思量许久才开始重查当年亲娘之死。 沈瑾脸上倒似有些欣慰似的:「王爷果然人中俊杰,比王妃当年也不差了。」他低低叹了声:「我若不用这种法子,只怕这辈子也见不到王爷。」 燕绥淡笑一声:「怎会?你可有个好儿子呢?」他淡淡道:「我给你这个机会,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沈瑾身子一僵,低声道:「我若是把当年之事和盘托出,王爷能否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燕绥漠然道;「你没资格讲条件。」 沈瑾自嘲一笑:「是啊。」 他抬眼直视着燕绥:「不管王爷信不信,我对我儿子所做之事并不知情,我坚持来蜀地,是为了另一件事,不曾想恰好被他利用了。」 他沉声道:「我是为自己,还有已故烨王妃来讨一个公道的。」 燕绥手指一紧,突然有些不想听他说下去了,不过片刻他就清醒过来,复又淡然道:「你说。」 沈瑾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当年确实因为我救援来迟,使得烨王妃伤重,不过我来迟是因为我收到了老王爷下的一道命令,他命我临时去镇守北城,有了这么一遭,我才迟了半日,当时得知王妃伤重,我也懊恼之极……」 他说着微微一哽,他当年确实倾慕过那个勇毅果敢的奇女子,不过这种倾慕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偶像的敬仰和崇敬:「就晚了半天,半天啊……若不是你父王突然下了那道军令……」 燕绥已经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瑾已经恢复了神色,面庞如山上的花岗岩一般坚硬:「王妃,王妃虽然伤重,但是依我多年行军的经验看,未必就一定会死了,若是及时救治,或许可能落下伤残,但是不一定会这么去了,但是……你父王那天晚上就赶了回来陪着她,她第二日一早便去世了。」 燕绥的心已经一沉再沉,沈瑾声音倒是渐渐稳当:「当时我只以为是她女子体质弱于男子,她这才伤重病逝的缘故,我怕了慌了,我怯懦窝囊,所以动用关系逃离了蜀地,我以为是我害死了王妃,直到后来,我得知你父王迎娶宗室女,我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才觉出不对来。」 他闭上眼边想边说:「当时蜀地还不如现在这般势大,虽然拥兵已久,但是还要看朝廷脸色行事的,当年朝廷对蜀地磨刀霍霍,只是忌惮蜀地势力,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试探你父王,朝廷给你父王下旨,让他迎娶一位宗室女,当时你母亲还在世,宗室女自不可能为侧妃为妾室,但他若是敢拒……蜀地怕是就岌岌可危了,他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逼你母亲,体面地……让位。」 燕绥心头荒寒一片,目光冰凉:「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沈瑾苦笑:「对啊,我没有证据。」他低声道:「而且当时,你母亲在蜀地的声望甚至超过了你父王,你也是出身王府,你知道在权势面前,所谓情爱根本不值个什么。」 真相揭开,却是这样鲜血淋漓不忍直视。有时候做一个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他很想反驳怒斥沈瑾,斥责他挑拨父子情分,一派胡言,可是他的智商让他没法反驳,沈瑾的有理有据和这几日老王爷的心绪成了鲜明的对比。 燕绥闭了闭眼,心头如同有铅块堵着,不知道是难以接受还是替亲娘难受:「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为了保命信口胡诌的?」 沈瑾叹了口气:「我这些年一直没勇气说出这些事儿,不过后来被抄家罢官之后我也想开了,若不是为了让人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蜀地来,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若是不信我,现在杀了我就成,这事儿以后再没人知道了。」 他说着说着面露恍然,继而苦笑道:「我来本就是为了赴死,本没想带妻儿过来的,那孽障执意跟过来,我还当他是放心不下我,原来竟是心里早就有了筹谋。」 沈瑾和沈蒙都拼了老命要来蜀中,两人的目的却各有不同,沈瑾是为了真相,而沈蒙是受了朝廷的命令,沈蓉他们就更无辜了,只是几枚随时可以丢弃的废棋罢了,偏偏就是这几枚废棋救了他的性命,让所有人的命运交错到一起。 燕绥垂眸,似乎看到了命数隐约。 沈瑾又嘲弄地笑了笑:「不过你也不要怨恨你父王,若不是他娶了宗室女,如何能为你争取到这十多年的喘息之机?蜀地又如何能发展壮大至如今?」 他在见到儿子被捕之后仿佛苍老了十岁,而今说完这些似乎又苍老了二十岁,瘫坐在地上不再言语了。 燕绥一言不发地走出密室,走出长长的暗道,环顾一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沈蓉自打早上见燕绥急慌慌地出去就再没了动静,她在别院待的也不安生,时不时往窗外看了一眼,直到夜深了还没有旁的动静。 她看了眼摇晃的烛火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睡了,就见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落在院里,她吓得差点尖叫。 第四十五章 黑影走到窗前捂住她的嘴:「阿笑,是我。」 沈蓉听见是燕绥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就进来……」 她话才说了一半,突然身子一轻,还以为自己又要上房,不过这回燕绥只是隔着窗子抱住了她,微闭着眼脑袋枕在她肩上。 她不由得踮起脚,就听他在耳边仿若呢喃一般的道:「阿笑。」 燕绥的声音很轻,并不是寻常刻意放低了的那种轻,而是轻飘飘的仿佛不着根际一般,沈蓉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给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手搭在他肩上不知道往哪放,怔了会儿才问道:「你怎么了?」 她见过燕绥张扬的无赖的冷淡的肃杀的,千姿百态,独独没有见过他这般焦躁烦闷的样子。 她伸手贴在他额上:「你生病了?」 燕绥垂了垂眼:「没有。」 沈蓉维持着脚尖离地的别扭姿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到底怎么了?」她脚尖绷的实在是累了:」你能不能让我先出去再说?」 他微微松开了手,眼睛却直直盯着她,沈蓉干脆翻窗跳出去,站在他对面道:「你若是想说就说吧。」 燕绥缓缓出了口气:「我见过你大伯了。」他蹙起眉,神情复杂,既似疲惫又似烦闷,无处可诉:「他跟我说了些当年的辛秘。」 沈蓉微微侧头,以示自己认真听着呢,燕绥半倚在窗边,月光映的他面色冷清:「你大伯说……当年他虽有疏漏的地方,但是真正谋害我母亲的,正是我父王。」 沈蓉悚然一惊:「为,为什么啊?」 他摇了摇头,语调竟多了几分焦虑愁闷:「他说当年来救援来迟,是因为收到我父王的一纸军令,我母亲本可以不用死的,也是因为我父王……当年母亲在蜀地的声望已经超过了他,再加上他为了应付朝廷,要迎娶宗室女,所以……」 沈蓉禁不住问道:「我大伯说的话,你都信吗?」 燕绥紧紧攒着眉心:「我若是能不信倒是好事了。」 他虽然跟老王爷关系平平,但也没想过他会害死他的母亲,他娘临终之前还跟他说过遗言,却半个字都没提此事,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全心信任的枕边人竟然想害死自己呢?她若是知道,心里又该如何绝望呢?她一生聪慧,独独没想到害死自己的竟是至亲之人。 作为一个男人,他或许不该这般感性,他应该手刃仇人快意恩仇,可是那人偏偏是他亲爹,他甚至连动手都不能,敢动手就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弑父的泼天大罪,只能空自隐忍着。 沈蓉看见他身后的影子被拖曳的很长,茕茕然立在廊下,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伴着一道影子。 他说的尽量轻描淡写,她心里不由替他揪了起来,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烦闷难过,但是他就站在她眼前,深夜湿冷的寒气润湿了他的长睫和发丝,人影显得越发朦胧,但她就是能看见他冷硬凄然的脸。 当年害死烨王妃的元凶另有其人,燕绥相信了沈瑾的话,沈瑾洗刷了冤屈,也不用担心燕绥连带着记恨沈家了,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的,但她倒宁可燕绥心存疑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焦躁为难。 他在外一向强势,这样脆弱的情形倒是少见。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半天,她挖空心思安慰道:「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只是巧合而已,恰巧老王爷那日下了军令,两厢凑巧下来,正好赶上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在安慰人上实在是欠缺能耐,说完见燕绥没言语,又绞尽脑汁道:「你,你郁闷也没用,你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能拿捏住老王爷,到时候他只说是巧合,你又能如何呢?所以别郁闷了吧,他,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你如今年纪正轻,他却已经要老了,你就熬也能把他熬死,要是害怕熬不过,就生出一堆猴子,不,孩子来,继续熬,总有把他熬死的那一日。」 燕绥本来一直寂静无声,听到孩子两个字才偏头看向她,含情凝睇:「可我连王妃都没有,我的准王妃还对我不冷不热的,阿笑,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蓉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就往调戏的方向转了,给他噎的不知道怎么接话,这男人只是想一出是一处啊。 就听他又若有所思地道:「阿笑突然说起孩子的事,莫非是在试探我?其实我不大喜欢孩子的,不过要是你我的……」 沈蓉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张脸涨的通红:「你够了啊!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有完没完!」 燕绥忽的叹了声:「你说得对,是我的不是。」 沈蓉见他这样心里又揪了起来,他过过嘴瘾就让他过吗,反正又不能少块肉!她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高兴点?李夫人……哦不对,表姑母给我了几坛桃花酿,味道甘醇清甜,你要不就一醉解千愁吧。」 燕绥道:「你陪我?」 沈蓉想了一下,咬咬牙:「我舍命陪君子了。」她转身去把几坛桃花酿拎了出来,又快手炒了几道下酒菜,两人就在院里的石桌边对饮。 她费劲抠了半天酒坛的封泥都没抠开,最后还是燕绥看不下去,轻轻一指戳开了封泥,倒了两盏桃花酿出来。她抱着酒坛喃喃道:「一阳指啊。」 燕绥没听懂,已经饮了一盏下去:「什么?」 沈蓉摇了摇头:「没什么。」她知道自己酒量深浅,没敢像燕绥一样痛饮,只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他瞥了眼那几乎没少的桃花酿:「阿笑,你没诚意。」 沈蓉心里擦了声:「我怎么没诚意了?我没诚意能大半夜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陪你喝酒吗?」 燕绥面不改色地道:「你说让我生孩子,你却不给我生,难道我自己能生出孩子来吗?让你陪我喝酒,你也只喝这么一点点,谁说的要舍命陪君子啊?」 生孩子什么的……沈蓉脸色烫的都木了,她现在着实郁闷得紧,似乎从认识燕绥以来他的脸皮就在不断进化,而她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的趋势。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举着酒盏冷笑道:「你怎么就不能生?西游记女儿国那段看过没?可见只要找对了法子,男人还是能十月怀胎生子的!」 燕绥:「……」 沈蓉再接再厉:「假若你真的找到自给自足的法子,孩子出生了记得请我喝满月酒啊。」 燕绥:「……」他顺着沈蓉的话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蓉见他终于被噎了一回,昂扬地把一盏酒饮下,好不容易噎了他一回,爽啊! 他在她小腹处游移了片刻,终于不言语了。不得不说这么东拉西扯的侃大山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的心绪稍稍散开了些,又倒了一盏:「继续。」 第四十六章 沈蓉本来想照着上回一样略沾唇就放下的,但是见燕绥喝的豪迈,她也不好这么矫情,再说她这杯子本来就比他小了两号呢,于是一口饮尽了,燕绥喝几杯,她就陪着喝几杯,一共喝了五六杯她就觉着有些招架不住,一股热气涌上脸颊,映的她双颊绯红,她忙连着吃了几个油炸花生米压一压酒劲。 燕绥只瞧了一眼便觉得难以自持,禁不住盯着她一直看,沈蓉给瞧得毛骨悚然:「你老看我做什么?」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手尽是一片柔腻软滑:「阿笑,你真好。」 沈蓉现在酒劲有点上来了,就没计较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只是口头警告了一次,斜睨着他触摸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我好也不是你不要脸的理由吧?」 燕绥笑了下:「还有更不要脸的。」 沈蓉迷怔地看他一眼,他突然倾下身,在她唇瓣上轻轻亲了下,并不重,像是冬日的落雪一样转瞬即逝,不过这‘雪’却是温暖缠绵的。 沈蓉茫然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半晌才吐出一个‘艹’。 燕绥其实酒量也不太好,毕竟整个蜀中也没几个人敢给他灌酒,所以他练酒量的机会实在不多,酒量只比沈蓉要好上一点,此时还保留了几分清醒,不过也只是小醉和中醉的区别。他把艹想成了另一个字:「你要□□谁?」 沈蓉下意识地答道:「你。」 燕绥抿了抿唇,脸上的面前还是很正经的,说出的话却颇有些情色意味:「你想怎么□□?」 沈蓉居然举着酒盏认真想了下:「用力艹?」 燕绥:「……」 沈蓉:「……」 幸好沈蓉现在醉了,不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估计得去自杀谢罪。 沈蓉迷茫了会儿才道:「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燕绥肯定道:「你说你想要……我。」天地良心,他打小受的教导也绝不允许他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上。 沈蓉皱着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不懂,我好累,我要睡了。」 燕绥扶住她:「我陪你。」 沈蓉歪着头看他,眼波迷离似三月桃花水:「你是周公吗?」 燕绥摇了摇头:「我姓魏。」 沈蓉哦了声:「是魏公啊。」 两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就互相搀扶着往屋里走了,沈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睡的,到底睡在了哪里,反正找了个随便能躺下去的地方就躺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除了宿醉的头痛之外,整个身子都又酸又麻。 她脑子懵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就枕着一床薄被睡在地上,她一只手还被人牢牢攥着,而攥着她的手的那个臭不要脸的竟然睡在床上?! 沈蓉脑子乱了一下,擦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谁睡床谁睡地板的时候,为什么燕绥一大早会睡在他的房间里啊?! 她这么一想脑子更乱了,想要抽手却没抽回来,胳膊拧了一圈想要挣开,不过半天没有挣的动,倒是动静太大把燕绥吵醒了。 他似也有些难受,抚着额清醒了会儿,只是拉着沈蓉的那只手还没松开,半晌才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她:「阿笑?」 沈蓉:「……噗。」 卧槽为什么燕绥脸上为什么化着妆啊,而且还是相当妩媚妖娆的那种,眼角飞扬妆容风骚,眉心还贴了偏巨妖娆的花钿,大锤你肿么了大锤,你不过是喝个酒而已,怎么把性格也喝颠倒了!!! 她一下子没忍住笑喷出来,捶着地板狂笑不停,但是笑完之后又琢磨了一下,觉着细思恐极,他俩昨晚上到底干了啥啊这么激烈!她又慌慌忙忙转过头对着穿衣镜照了照,确定自己脸上干干净净地才松了口气 燕绥:「???」 他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沈蓉一指镜子,面带沉痛地摇头叹息:「大锤啊,我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有这种爱好。」女装大佬放肆爱? 说句良心话,燕绥五官底子好,浓妆艳抹虽然有点违和感,但也是少有的绝色佳人——当然在不看他身高性别的情况下。 燕绥看了眼穿衣镜,整个人就:「……」 沈蓉给他自信给他鼓励:「别怕,你要勇于追求真正的自我,而且你这么打扮也挺好看的。」 燕绥:「……」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道:「我想起来了,昨晚上你硬拖着我进了你的屋里,偏偏又不让我好生歇着,说你不能跟男人共处一室,所以硬把我按在梳妆镜前给我化妆打扮,我不愿意,你就寻死觅活说我祸害了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下换沈蓉沉默了……所以解放天性的不是燕绥而是她…… 她怕他秋后算账,忙道:「醉酒之后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不知者无罪,我不知道的事儿自然不作数。」她见燕绥有话说的样子,又堵道:「再说这可是我的房间,你自己大喇喇睡了我的床,让我睡地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燕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绢子来,正擦着脸上的脂粉,闻言又斜睨她一眼:」昨晚上我是让你睡床的,结果你非说自己武功盖世,拳打扫地什么僧,脚踢一个姓张的,闹着闹着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滚到地上去了,我怕你再滚下去,把你抱上来又给地下垫了一床薄被,一个时辰之前我醒来一回,那时候看你还在床上,现在不知怎么的又滚到地上去了。」 沈蓉:「……我的锅。」orz 她半撑起身子,脑子还介于懵逼和清醒之间,揉着酸痛的腰道:「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吃点小菜不就完了吗。」幸好气候渐冷,屋里已经生了炉子,不然她睡在地上一宿非得感冒不可。 她昨晚上折腾一遭,外面穿的薄袄裙已经被蹂躏的没法看了,现在身上只穿了中衣,中衣是浅淡的素白色,领口微微敞开着。 燕绥在床上自上往下看,隐约能看到她抹胸上的缠枝梅花,妖妖娆娆裹缠在润白的肌肤上,比缠枝花更诱人的是她前胸隐约起伏的沦落,堆雪一般的酥软丰盈,抹胸都快裹不住了似的。 他不觉心猿意马起来,连脸上乱糟糟地一片都顾不得了,他家小甜枣平日一向穿的宽大典雅,往日倒不显什么,今日才知道蹁跹长衫下竟藏着这样婉转妩媚的身子。 他眼随心动,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看,就见一把细腰下是浑圆挺翘的臀部,并不突兀,也不过分夸张,恰到好处的挺拔紧实,她整个人便如一枝鲜艳娇嫩的芍药,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 他喉咙发紧,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想要挪开眼却舍不得。 沈蓉揉了好一会儿额头才觉着刀割一般的钝痛好些了,这才有功夫抽空打量身上,一见自己衣衫不整,忙取了件外衫把自己裹起来,一脸头疼地看向燕绥:「这叫什么事啊,你赶紧换好衣服出去,传出去我只有跳河的份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男女共处一室这事儿倒是看的不是很害怕,主要是人言可畏啊。 第四十七章 燕绥不得不盘膝坐起来,用被子挡住才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窘态,他掩住声音里的喑哑,低声道:「阿笑,你睡过就不认人也就罢了,好歹让我把脸上清理干净,我若是这样走出去只能跟你一起跳河了。」 沈蓉怒:「谁睡过你了……你自己怎么不去?脸盆不就在那边?」 她一发火,外衫便滑下来一截,前胸上下起伏,燕绥只看了一眼就觉着更加难受了,努力盘膝把腿并拢,压着嗓子道:「我……腿麻了,起不来身。」 他现在怎么起来,一起来她估计能吓出好歹来!不过或许她这样的闺阁少女并不知这是何物?他或许能瞒天过海?说这是自己佩剑合适吗? 他这边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沈蓉颇是郁闷地看了他的脸一眼,无奈自己造的孽自己得收场,她把衣裳的盘口扣好,起身去给燕绥倒了盆温水,幸好昨天李夫人和李参将回去了不在别院,不然她要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燕绥平复了许久还是没平复下去,沈蓉见他仍在床上大爷一样地坐着,最奇葩的是他还把鹅黄色的层层床帐放了下来,跟羞于见人的闺阁少女似的 她不觉无语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擦脸吧?」 燕绥很有礼貌地问:「可以吗?」 沈蓉:「……」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把帕子投进温水里,拧干之后给他一点点擦着脸,目光落在那处花钿上的时候又没忍住喷笑出来,她又忙掩饰道:「这个是用呵胶贴上去的,不能硬撕,我用热手帕给你捂一会儿在揭下来。」 燕绥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心思正乱,没怎么听她在说什么,只随意点了点头,盯着她雪白的脖颈出神。 沈蓉给他用热巾子敷了会儿,轻轻一揭就把花钿揭开了,她见他仍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讶异道:「你腿还没缓过来?别是有什么毛病吧,让我瞧瞧。」 她说完就想低头看一眼他的腿,他本来就产生了不可描述的反应,哪里经得住她无知无觉的撩拨,沈蓉突然腰部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人摔在了软软的床褥里,她茫然错愕地看着他,唇瓣微张。 燕绥指尖沿着她脸颊往上划,落到她眉眼上:「阿笑,闭上眼睛。」 沈蓉当然没有闭上,反而一脸错愕地把眼睛睁的更大,他干脆伸手捂住她的眼,倾下身与她唇瓣厮磨,跟昨晚上的沾之即离不同,这回满带了侵略性,他舌尖在她唇上来回逡巡着,她止不住地嘤嘤呜呜想要推拒,他趁着这个机会,长驱直入进去,勾住她的舌尖缠绵嬉戏。 沈蓉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想要挣扎,不过终究没有拗的过他的力道,只能被他困在鹅黄色的床幔里亲吻,她恍惚间觉着有个东西杵着自己,舌尖又被纠缠的酥酥麻麻,鼻翼翕动,不知道是慌乱还是震撼。 燕绥见她都快透不过气来才总算饶过她,不过仍旧半压在她身上,嘴唇狎昵地贴着她的耳尖儿,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阿笑,不要怪我。谁让你一直兜搭我来着?」 沈蓉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说话都快不会说了;「谁,谁勾搭你了?!」 燕绥笑的异常暧昧,伸手拦住她肩头,忽又正了神色,摆出个正经脸儿来:「阿笑,咱们这样亲过之后就会揣个孩子,你若是不嫁我,肚子可是会鼓起来的。」 沈蓉在心里呸了声,哄什么无知少女呢! 她强忍着抽他一巴掌的冲动,故作天真地问道:「是么?有这么神奇?你亲完我之后肚子会鼓起来?是你鼓还是我鼓?这么厉害我要去找别的男人试试看。」 燕绥:「……」 沈蓉心里呸了一声,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把她紧紧锢住:「在我身边阿笑还在想别的男人?看来我方才还没满足你。」 沈蓉忍无可忍:「你够了啊!」 「不够。」燕绥挑唇一笑,轻轻搔着她的下巴:「你别忘了,咱们昨晚上还睡了一夜,阿笑,我的清白名声都被你给毁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蓉愤愤道:「昨晚上谁硬拉着我喝酒的!」 燕绥扬唇笑道:「我拉你喝酒,可是没让你酒后乱性啊。」 沈蓉满头毛都要炸起来了:「谁乱性了谁乱性了?!」 燕绥不答,目光又在她唇上游移:「你昨晚上不是问我怎么样才能高兴些吗?这样我就高兴了。」他冲她眨了眨眼:「好阿笑,送佛送到西,你要不然……」 她掀了他一把;「不要!你先起来。」 燕绥笑看她一眼,终于放过她,让她得以脱困,沈蓉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不用摸都知道自己的嘴唇肯定肿了,觉得简直悲催,安慰人安慰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她图什么啊她! 沈蓉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在扇他一巴掌和假装没这茬之间纠结良久,最终还是硬生生转了话头:「你母妃之死……你打算如何?要找你父王对质吗?」 燕绥昨晚上宿醉一场已经缓过来了,如果是他年少时知道此事说不定会癫狂崩溃,但如今他已经长大,而且成为了一个自控能力极强的人,也不会允许这件事轻易摆布他的情绪。 他眉峰一低,遮住眼底的冷光,又揉了揉眉心:「对质有什么用?他只一句沈瑾用心险恶,刻意挑拨我跟他的父子情分,轻易就能推诿过去。」 所以两人还得继续当一对儿塑料花父子,沈蓉颇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方才的教训,又很快收回目光,摆摆手:「成了成了,你有主意就行,赶紧走吧。」 燕绥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指尖:「阿笑,不嫁给我会怀孕的。」 沈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用光速穿好衣裳,起身走了,她琢磨了一下,怎么燕绥身上有一块地方鼓鼓的,鼓鼓的,鼓的,的……擦!! 禽兽!!要不要这么冲动! 燕绥出了别院思忖片刻,对底下人道:「去李府,我有事要告诉姨母。」 李夫人从前天起就烦的够呛,她儿子不知闹什么别扭,自打那天知道她收沈蓉为义女,回屋之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她好容易把人劝出来了,他却要主动请缨去西北那些蛮荒之地,虽然她也鼓励儿子吃苦多历练,但是历练和作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好不好?!蛮荒之地最可怕的反倒不是那些异族了,随便一个豺狼虎豹也受不了啊! 所以这两天李夫人给烦的一直没回别院,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怒声道:「罢了罢了,你年纪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只盼着你临走之前一刀结果了我和你爹,免得我俩这把年纪还要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李延之一双桃花眼显得颇是冷淡:「儿子不敢。」 李夫人重重一拍桌案:「你不敢?!」她一指李延之,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因为沈姑娘在这儿跟我闹不痛快吗,我今天把话告诉你,这事已经定了,你再怎么闹也没用!」 第四十八章 李延之抬起眼,语调不自觉带了几分忿然:「母亲明知道儿子对她……还帮着表弟,到底他是你亲儿子还是我是你亲儿子?从小你偏着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在婚姻大事上你还是要偏着他!」 一般母亲听见儿子这般质问心肠怕是早就软了,李夫人却不是寻常母亲:「倘那沈姑娘对你也有意,我就是驳了你表弟的面子也会帮着你的,可她和你表弟结识在先,这点你如何比得?再说说自身清白,你瞧瞧你在外面惹来的花草和一屋子莺莺燕燕,再看看你表弟身边如何清净,两相比较你说沈姑娘会选哪个?」 李夫人以过来人的眼光看,沈蓉对燕绥未必全然无意,但对自家儿子可真没什么意思,她自然乐得成全一双璧人,也好绝了自家儿子的心思。 「正因为他什么姑娘都没见识过,所以以后未必能禁得住诱惑,小心被花红柳绿眯了眼。」李延之长眉一掀:「娘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我,怎知我一定不行?无非就是你从小就觉着我什么都不如表兄罢了,所以连半次机会也不肯给我。」 李夫人见自己儿子为了个姑娘王八吃秤砣,胡诌歪理,心里也郁闷地不行,但她知道这事儿怪不得沈蓉,只能空自憋闷罢了。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这时候想法拆了燕绥和沈蓉吧?别说她拆不拆的了,就算能拆,自家儿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啊,她也不能硬撮合一对儿怨偶,而且她估计会被外甥怨一辈子,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她是刚硬秉性,听到最后一句已然怒了:「你想试就去试,到时候碰一鼻子也别再来怨我!」 她说完这话就觉着后悔,李延之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只得揉着额头空自郁闷:「我到底是哪世不修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这些年一直万花丛中过她也就忍了,好不容易看上个正经姑娘,偏偏是他表弟喜欢的,简直是……「造孽啊!」李夫人如实感叹道。 她这边烦躁了没一会儿,就听下人报道:「夫人,王爷过来了。」 李夫人疲惫道:「让他进来吧。」 燕绥进来之后见她一脸疲态,不觉讶然道:「姨母怎么了?」 李夫人不想说这事儿让他们兄弟再起嫌隙,只摆了摆手:「没什么,昨晚上没歇好,细作你查的怎么样了?」 燕绥点了点头:「名单已经列出来,正在逐一核查。」 李夫人对这个外甥的能力很有信心,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燕绥道:「劳烦姑母为我提亲之事再活动一阵了。」 李夫人讶然道:「你已经打算提亲了?」她见燕绥点头,也跟着颔首:「也是,你若是正经中意一个姑娘,自然是早些提亲为好,才不会对人家不看重,轻贱了人家姑娘。」 她说到这句话就想到自己那个倒霉儿子,烦躁地喝了口宁神茶,又问道:「我是你姨母,帮你奔走是应该的,不过你父王和王妃也得知道此事并且出面,他们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礼法上的母亲,只有他们出面行三媒六礼才不算失了礼数。」 燕绥点点头:「我会和他们说的,王妃应当没什么说法,我父王……」他讥诮地挑了下唇角,又道:「我是想请姨母先去探探沈家的口风,两边双管齐下,此事方能成行。」 李夫人也想两人早些成亲断了自家倒霉儿子的念头,痛快点头应了,燕绥又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姑母帮忙。」 燕绥公事私事两不耽误,才从李夫人府里出来,就着手去处置细作了,他恩威并施,对那些冥顽不灵并且泄露过军情的人施以严惩,对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并没有过分处置,只是以后再不会用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缩在一边不敢再蹦跶了。 沈蒙是主犯之一,燕绥自然不可能饶了他,当然也不能把私通朝廷的罪名拿到明面上说,于是只说他勾结匪寇,图谋不轨,吊死之后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天,而李钰由于死的太惨不忍睹,为了大家早中晚三餐的胃口,就没有悬挂尸首出来。 燕绥并没有为难沈瑾,关了他几日就把他放出来了,倒是老王爷抓心挠肝地想要除了沈瑾,不过又怕引起燕绥的注意,不敢贸然下手,见燕绥这几日并无异状才放下心来。 倒是沈瑾知道独子的死讯后,回去之后就病倒在床,只靠汤水吊着命,有时候病的糊涂了还会喃喃念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沈蓉听完父子俩的凄凉下场心里也堵得慌,她对沈蒙倒是半点不同情,这种丧尽天良的早点死了才好呢,只是难免替无辜被坑的大伯操心,亲自买了些补品去探望他,他自觉无颜见她,只避而不见。 李夫人见沈蓉有些愁闷,便道:「过几日便是冬至节了,到时候我会在府里办个宴会,你结识几个朋友好好玩一玩,省的在家里闷着。」 燕绥正好过来借着瞧李夫人之名看她,闻言帮腔道:「难得过节,好生松快松快也好。」 沈蓉见着燕绥就有些尴尬,但是尴尬之余又有些旁的心绪,假装没听见他说话,不过李夫人是个宴会狂魔,她也不好扫她的兴,点头道:「多谢夫人美意。」 李夫人笑着道:「冬至节怎么也算大节,你到时候帮我打点打点。」 沈蓉点头应了,又为难道:「可是夫人,我早上要和我哥一起过节。」至于看见她就挑眉毛瞪眼睛的沈瑜已经被她无视了。 李夫人道:「这有什么,你下午回来便是,反正我摆宴也是摆在晚上的。」她说完就起了身,留两人独处。 燕绥又笑了笑:「冬至节军营里有赏的节礼,还有半日早假,不过只怕沈兄未必有机会回家过节。」 沈蓉正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见一只鸳鸯风筝跃过高墙,蹁跹而来,上面的鸳鸯画的栩栩如生,交颈缠绵,姿态缱绻无尽,她被吸引了注意力:「谁这么有意思?大冬天的放风筝?」 燕绥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是谁,想到那贼心不死的表哥,他难免重重冷哼了声,一挑眉道:「放个风筝而已,这就叫有意思了?」 李延之竟想出这样无聊的把戏来,以为他家小甜枣是他在外的那些女人不成? 她没理他,说完又道:「不过花样倒是挺不错的,画的鸳鸯栩栩如生。」 燕绥淡淡道:「风筝上画些花鸟鱼虫也就罢了,何必画什么鸳鸯,可见放风筝的必不是个正经人。」 沈蓉震惊地看着他,燕绥这样醉后硬是搂着别人亲的居然好意思说别人放个鸳鸯风筝不正经!这,这是文化差异啊?他对不正经的标准到底是啥啊? 燕绥想了下,又道:「你要是想放风筝,等开春之后,可以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陪你放。」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厨娘攻略 卷一》作者:长安春风 02、《厨娘攻略 卷二》作者:长安春风 03、《厨娘攻略 卷三》作者:长安春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