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攻略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沈蓉第一次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正被一个涎皮赖脸的恶霸纠缠着追赶到了一处破庙里。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她正在厨下做菜,外间喊了一嗓子:「沈姑娘,一盘葱爆大虾,一盘清蒸鱼,竹厢里的客人要!」 这两道菜都是简单菜式,沈蓉听完却挑了挑眉:「姓胡的老色鬼又来了?」 帮厨干笑,她冷哼了声,从水缸里捞出鲜虾来挨个去虾线,又手脚利落地网出一尾鲈鱼丢给帮厨杀鱼刮鱼鳞,炒好了之后把通红油亮的大虾往白瓷盘里这么一扣,一股子食材混合的浓香相辅相成逸散出来。 她趁着蒸鱼的功夫随意雕了个萝卜花,等鲈鱼取出来放置在鱼形的瓷盘里,她把萝卜花往鱼盘上一放,手一挥:「端走吧,钱别少收。」 沈家三月前家产被尽数抄没,还被皇上下旨永世不得返京,一家人为了生计只好合计着到蜀中投奔亲戚,哪里想到一个月前地龙翻身把官道给震塌了,一家人被堵在这个小县城里,谁知道彻底修好要三五个月还是一年半载,一家三口无法,只好凑钱开了这个小馆子先把日子过上。 谁知道前她被一个叫胡涵的地头蛇看中了,隔三差五地就来骚扰。 沈蓉一边思量这些一边怀疑人生,谁知胡涵等的不耐,不顾旁人的阻拦自己打起帘子到了厨下,一眼就见沈蓉一头乌发用木钗随意挽就,黛眉秀目,红唇微翘,天生是不笑也笑的神态,这皮相已经是极好了,骨相更是绝佳,举手投足一股清媚风韵,清而不瘦,媚而不俗,当真是上天偏爱了。 听说她在京城贵女圈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美人,更别说在这小小县城里了,就算胡涵不是第一回见她,仍旧瞧的晃神,他眼神带了几分淫邪,使得还算周正的相貌格外猥琐,呵呵笑道:「姑娘越发貌美了,两日不见,我有好些话想跟姑娘说。」 他说完垂涎地盯着芙蓉面,伸手想占点便宜,沈蓉皱了皱眉,侧身避开,指桑骂槐地先说帮厨,故意大声道;「你知道不知道规矩,厨房重地什么蛇虫鼠蚂都敢放进来?!出了事谁兜着!」 胡涵笑脸一僵,脸上忽青忽紫的,沈蓉假装没看见,她本来就是一条穿越狗,国朝风气又开放,她在京里家里祖父母硬惯出她这厚脸皮,原本在闺秀圈里还要在意个淑女形象啥的,家里败落对形象是彻底放飞自我,准备当一只自由的二皮脸。 她又对着胡涵怪笑了几声:「胡老爷可别这么说,您老大我那么多,当我伯伯都绰绰有余了,说这话没得让我膈应。」 胡涵原本还能看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气的身子乱颤;「你……」 沈蓉怼他两句就不想再跟他纠缠,正准备走,这时见另有一颀长人影绕了进来,正是她爹沈瑜,沈瑜淡淡看她一眼,斥道:「你不是说要去平庄买鸡子吗?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 沈蓉知道他是要把自己调开,配合道:「我这就去。」 沈瑜方才在后面没注意到他来,此时自然不可能让他再缠着沈蓉,只当他这话是胡诌的,于是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胡老爷有事请去外间说,我们厨下食客莫入。」 胡涵脸色一僵,撂下句狠话:「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你们可别坐那不识好歹的事,也不打听打听我胡涵在县里的名号!」 就捞到一句台词的胡色狼心有不甘,私下吩咐叫来两个狗腿吩咐:「给我跟住她,我就不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蓉想着做戏做全套,而且这姓胡的还没走,她要是再呆在店里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叮嘱了请来的师傅自己,自己挎着个篮子又小心遮住容貌去挑鸡子了。 平庄离芙蕖县不算太远,一来一回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而且没什么荒僻小道,家里倒也放心她去,挑鸡子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自己几个月前还在京里最豪奢的琉璃阁里挑金钗,又怀疑了一会儿人生,眼见着天色不大好的样子,这才老老实实地落脚于现实,数了五十多枚鸡子回县里。 她才踏出平庄几步已经觉着有些不对,好似身后有人跟着,她狐疑地转头看了眼,身后只有三五农夫结伴而行,她心里疑虑未去,宁可多一份小心,故意摸出面小镜子来假装整理鬓发,往后照了照,果真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跟在她身后,看衣着打扮像是胡家下人。 沈蓉心里一跳,急中生智喊道:「来人啊,抓贼啊!」然后抬手一指身后跟着她的两人,朗声道:「他们偷我东西!」 乡间民风朴实,再加上这两人确实鬼祟跟了她一阵,着实可疑,两人转眼就被人团团围住质问,她趁乱脱了身,又在乡间小道七拐八拐了小半个时辰。 好事是身后跟着的歹人总算没了,坏事是她发现她绕远了……沈蓉一脸悲催地继续往前走,就见一破败的土地庙出现路的尽头,她对这土地庙还有点印象,开始的时候热闹过几天,后来因为离县城太远就渐渐荒废了,她一看见这土地庙就知道自己绕了个大圈。 沈蓉本来想咬咬牙继续走一程的,没想到她命数如此,脚步还没抬起来,天边就传来隐隐的闷雷声,她懵了会儿,一滴豆大的雨就砸在她脸上。 得,这下犹豫的功夫都省了,沈蓉抱头窜进土地庙里,把装鸡子的篮子先放在旁边的庙祝桌上,正要求土地庇佑一二,没想到那桌子的木头年头久了,稍微有点重量便往一边歪了歪,鸡子哗啦啦掉出小半。 这一下是真蛋疼了,沈蓉倒抽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跟那鸡蛋一起碎了,她正想上前看能不能补救,忽然心念一动,探出个脑袋往供桌那边看了看,看见土地像前蒲团的摆放位置不对,其中一个稍微有挪动的痕迹,灰尘印子都跟其他两个不一样,虽然痕迹很新,但是不大明显,要不是她弯腰看根本看不出来,肯定是有人方才挪动过! 今天过的真是太特么折寿了,就是美剧都不带这么写的!她脸色大变,不过还是强压着心慌竭力四平八稳地往庙门口走,等快出门的时候猛地提速就要往外跑,这时有个修长的暗色身影从供桌底下几步迈了出来,一把把她扑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子把她压住。 沈蓉给撞的眼冒金星,这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以掌控姿势按住她后颈。 一股药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钻入沈蓉鼻端,不过此时她也没功夫多想了,她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是遇到歹人了,竭力稳着声音道:「只要别伤人,你要多少钱都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如那姓胡的说的,是流落在外的强人?还是盗贼?总不能是土地爷显灵吧? 男人握住她的颈子,却没意识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混沌一片,眼前雾蒙蒙一片,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话,就好像猝不及防被扔到这世上,唯一能感知到的物事就是身下少女的体香,如丁香吐蕊,馥郁芬芳。 第二章 他莫名地急躁起来,想看一眼拥有这样馨香的人长什么样,他奋力眨着眼,眼前重现光明,就见一个如烟如魅的少女被他摁在地上,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脑海里还是浮现了一个‘美’字。 他目光逐渐清晰起来,她挣扎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吃不住力转过去,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还是能在她微微颤抖清澈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轮廓,那么她是谁?自己又是谁?男人蹙起眉,额头阵阵抽痛。 沈蓉什么都没看见就被脑袋就被转回来了,虽然努力镇定,但难免还是怂了怂,声音有细微的颤抖,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她以为他是哑巴,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压着她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身后传了道泠泠好听的声音,却带了茫然疑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蓉:「……」 真是个好问题呐! 男人手下压着尽是少女细腻的肌肤,不觉顿了下,见她久久不答,又把那纤细的脖颈握的更紧,语调微微沉了沉:「不说你就别想踏出这里。」 沈蓉隐隐有预感这回自己要凉了,呼吸不由得一滞,半晌才怂怂地忽悠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身后的男人这次回答的很快:「你是个女人。」 沈蓉:「……」 说得好有道理沈蓉竟无言以对。 她感受道到钳住她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不敢再抖机灵,飞快道:「这位……壮士,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当然也不知道你是谁,可见咱们彼此并不相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答不上来你是何人啊!」 男人不言语了,沈蓉觉着有门,再接再厉,拼命安抚着乱抖的心肝,用一副掏心挖肺地语气快速道:「你若是害了什么病,我可以掏银子请大夫帮你医治,你这样硬按着我也于事无补,咱们这么僵持也不是事,不如坐下来合计合计,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男人方才才醒过来,脑子一片混沌,身上滚烫,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蓉,下意识地便钳住她问她。不过幸好他虽然记忆不在,但是理智总算回了笼,闻言手不觉松了松。 她方才匆忙挣扎回头,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此时第二次慌忙转动脖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没想到一转头正对上一双灿然深邃的眼眸,眼睛秀长上挑,纤长浓密的长睫低垂,竟是异常漂亮的一双眼睛。不过男人脸上满是血污,除了眼睛整个面貌都看不大清楚。 不过就是能看清沈蓉也没心思看,她这辈子没和哪个男人离这么近过,她一抬胳膊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立即扭身想要站起来:「你先放开我。」 男人抿了抿唇,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正要说话,忽然听庙外不远处有两道声音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你确定那她往这边跑的?」 另一个声音答道:「放心,错不了的,这条路尽头就是一座土地庙,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她肯定要来这儿躲雨。」 头一个声音恨恨道:「她害的老子被打的脑袋都破了,一会抓到她,定要叫她好看!」 另个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语调淫邪:「别啊,她可马上要成咱们老爷的小宝贝了,你敢做……」剩下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也听不出究竟说了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沈蓉脸色难看之极,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今儿可算是明白了! 她正思量怎么先稳住眼前人然后脱身,没注意到男人正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他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耳畔,挺直的鼻子几乎触到她的脸颊,有些疑惑:「小宝贝说的是你?你叫小宝贝?」 沈蓉:「……」 这时候胡家两个狗腿子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沈蓉心头乱跳,奋力就要挣扎,男人的眼神也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疑惑慢慢地变成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狠,直接站起身走出庙门,斜斜两脚就把两个狗腿子踹飞出去,两个狗腿惨叫着飞出去数丈远。 沈蓉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她还以为这位大佬想劫财劫色什么的,敢情人家压根就是无差别攻击,只要靠近土地庙就在他放大招范围内。 接下来的一幕让沈蓉再次感谢自己的好运,男人面无表情地步下了台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片破烂的碎瓷,竟是直接要杀人的意思。 沈蓉看的心惊,这两人要是在这儿死了她估计也是有理说不清了,忙叫了声;「别!」 男人手下一顿,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两个狗腿子见他衣衫不整满身是血,还以为撞了鬼,吓得肝胆俱裂,压根没听见沈蓉喊的这一声,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男人果然站在土地庙这个攻击范围内,也没有再追的意思,修长的手捏着碎瓷,偏头看她。 沈蓉给他看的心惊肉跳,倒不是圣母心发作,只是见他全然不把杀人当回事,难免胆寒,先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觑了个空就准备跳窗逃生,没想到第二次又被按住了,不过这会是攥住她手腕子按在墙壁上的。 沈蓉原来在京城有人撑腰所以能作天作地,遇到这种既不讲理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还是首遭,第二次被他逮住彻底怂了,哭丧着脸没啥骨气地讨饶:「您就放过我吧,我现在身上没多少银子,等我回去了给你多筹备点再给你带来你看成吗?」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不言语,眼神渐渐又冷了下来,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沈蓉不知道这又是啥操作,也不敢再抖机灵激怒他,咬牙等着最后审判,就见他呼吸急促,然后身子一软脑袋枕在她肩头。 沈蓉:「……」 谁能告诉她这个神经病又在搞什么?! 她僵着身子半晌不敢有动静,半晌才抖着手腕轻轻推了推他,他没有动静,她又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就见他长睫微颤,喷出的鼻息也十分灼热,难道是发烧烧晕过去了了? 沈蓉下意识地就想趁机脱身,手腕又被他紧紧攥住:「小宝贝……」 沈蓉:「……」你才小宝贝呢,你个大智障! 他声音更低:「我饿了。」 沈蓉:「……」 她颇是无奈道:「你吃饱了能松手不?」 男人半倚在她肩头,不答话。 她努力抽了抽却抽不回来,只得先把这位大爷哄好,不过现在柴米油盐锅碗灶台一概没有,她就是食神也变不出来吃食,只得挑出两枚完好的生鸡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男人有些冷淡地看着她,似在猜忌,不过还是缓缓张开了嘴,沈蓉在他牙上把鸡蛋磕破,直接把两个生鸡蛋打进他嘴里,反正古代也没啥污染的,生鸡蛋就是味道有些怪,但也吃不死人。 嘴上沾了蛋壳的男人:「……」 沈蓉问道:「还要不?鸡蛋管够。」 男人摇了摇头,沈蓉双眼一亮:「你能让我走了吗?」 男人又摇头,沈蓉:「……」 男人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一方蒲团上,沈蓉一只手被他牢牢拉着,也只得跟着一起半蹲下来,她这下真正没辙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提,现在您是大爷。」 第三章 男人还真不客气:「小宝……」 沈蓉忍无可忍地道:「别叫小宝贝了!我宁可你叫我王大锤!」她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轻佻没节操的!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变得相当错杂,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道:「那王大锤……」 沈蓉:「……」他长睫低垂:「我头疼。」 沈蓉认命地叹了口气,从袖口掏出帕子,一只胳膊探出窗外,接了些冰凉的雨水把绢子打湿,小心叠好给他敷在额头上,最神奇的是她干这些的时候,男人还是一直拽着她的手腕不放,真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怎么完成的。 男人微微仰着头,原本紧皱的眉毛不觉松了松,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沈蓉蹲了会儿腿都蹲麻了,也顾不得尘土了,干脆盘膝坐在地上任由他拉着自己,莫名地觉得男人的神情有点……依赖? 沈蓉被自己诡异的脑补吓住,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沈蓉心里暗暗着急,又转头看了眼神经兮兮的男人,就见他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闭目养神。 沈蓉心下正急,忽然听见外面的旷野隐隐飘来熟悉的声音,似在唤她小名:「阿笑!」「囡囡!」 ——那是她大哥和她老爹的声音,两人应当是见她久未回家,出来找她了。 沈蓉精神一震,又看了男人一眼,他好似还没什么反应,她试探着动了动,男人也毫无知觉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这回竟然成功摆脱这个疑似残障人士,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她动作轻慢地站起来,袖笼里的一点碎银子突然滑了出来,轻轻掉在男人胸口上。 她脸色一绿,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地仰面躺着,终究不敢冒险去捡,哎,罢了罢了,这男人虽说古怪,好歹也算帮她打跑了胡家的两个狗腿子,虽然他本意不是帮自己……她暗道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你是死是活我可是尽本分了,边在心里絮叨边提着布裙动作飞快地跑了出去。 男人在她走之后终于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从额上取下帕子来,摩挲着左下角绣的一丛兰草,又望向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蓉以手遮住脑袋,缩着脖子循声跑过去,她大哥沈幕是第一个看见她的,忙用力扬了扬手里的天青色油纸伞招呼道:「阿笑,阿笑,这里!」 沈蓉匆匆躲进他伞底下:「大哥,你不是去长风县进货明天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幕大亲妹四岁,风度温雅,温润如玉,兄妹俩一个像爹一个像娘,但都是少见的好相貌,兄妹俩打小感情极好,他见找着亲妹惊喜之极,正要说话,沈瑜就已经面色冷肃地开了口:「你怎么从土地庙里跑出来的?戊时竟还不归家,你的名声和我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瑜这人吧……沈蓉简直没法说,他原也是个温和性子,自打沈蓉的娘去世之后对着沈蓉就转了性,平时不是斥就是骂,对别人倒还和气。 但要说他对自己不好也谈不上,平时衣食住行从不亏待她,对外该护的时候也绝对全力护着,只是总板着一张冷脸不分青红皂白先斥一通,沈蓉被家里祖父母颇惯出几分小蛮脾气,讨好了几回碰壁之后就再懒得伏低做小,父女俩的关系就这么一直不冷不热。 她原来以为他是重男轻女,但后来观察一番发现也不是,只能归结于两人天生八字不合。 沈蓉听他拿名声不名声说事一股火腾的就冒出来,抿了抿唇才把要怼的话咽回去,装作怕怕的样子缩在她老哥身后,晃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哥,我怕。」 沈幕是个满级妹控,听完心都难受起来,略带埋怨地劝沈瑜道:「爹,阿笑不是不知事的,此番耽搁肯定是有原因的,再说她今天也受了不少委屈,您不问清楚就骂她是何道理?」 沈瑜对儿子倒还算和蔼,不过也没什么好声气:「她这不知好歹的性子都是你惯的!」他又深深地看了兄妹俩一眼,撑着伞直接转身道:「回去再说。」 沈幕边撑着伞边安慰妹子:「爹是关心你呢,他在家等了两个时辰没见你来,立刻派人送信给我,自己先出来打听,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找着你。」他说完话就瞄到路尽头的土地庙,遥遥拜了一拜才反身往回走。 沈蓉也知道沈瑜对自己不算坏,但是父女俩不知怎么就是亲近不起来。她听完这话心里的郁闷也散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芙蕖县虽然是小县,但百姓民风不错,虽有胡涵这样的好色之徒,但也有不少仗义之人,平时几个跟沈家相熟的邻居都出来帮着找人。 沈幕一派温雅,向着众人团团道谢:「劳诸位费心,家妹不慎走迷了路,现在已经找着了。」 众人都连称不必,沈家一家三口坐上了骡车返回县城,沈瑜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独独对着亲女儿没有好脸色,坐上骡车脸色还是难看,沉声问道:「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沈蓉忍着满腹郁闷解释道:「我买鸡子回来的时候被胡家下人跟在身后,绕了一大圈突然下了大雨,我就在土地庙暂避了一阵。」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见到那怪人的事说出来,要是沈瑜知道她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那么久肯定又要叨叨,不过事后倒是可以和沈幕说道说道。 沈瑜似是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道:「那人交给我和你哥来应付,你最近出入小心着些。」他说完又难免责了句:「你当初若是小心着些,不被那姓胡的瞧见,也就没有这些牵扯了。」 这话妹控沈幕头一个忍不住了:「爹,您这话儿子不敢苟同,难道那姓胡的好色,反倒是阿笑的不是?旁人也有见过她相貌的,怎么就不见别人这般纠缠不休呢?」 沈瑜没好气地看了儿女一眼,最终还是闭了嘴,沈蓉撇了撇嘴就坐在她哥身边就不再说话了。 从此地回到县城已经到了深夜了,众人都已经倦极,沈蓉更是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却睡的不大安稳,梦中男人的那双眼睛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睡一觉起来不但没精神,反而更觉得腰酸背痛。 沈蓉红肿着眼睛穿戴好衣裳准备出门干活,就见沈幕皱着眉走出来跟她商量:「阿笑,我昨天去邻县买黄米也没买到,今天厨下的小米已经见了底,估计也做不了几块黄米年糕,今天份例菜里的点心怎么办?」 沈蓉一拍脑门:「把这茬给忘了。」她也着急起来,站在院里转了几圈,忽然见隔壁的东南角墙边种了颗枣树,如今正是结果的季节,上面已经结了累累的果实,她一拍手:「咱们可以做点枣馍馍和枣糕替代年糕啊。」 说来惭愧,父女三人在富贵窝里养出通身的富贵病来,以往只瞧那枣树结了果实煞是可爱,还真没想过枣子的食用价值。 沈幕笑道:「好主意,我去那晾衣竿把枣子打下来。」 沈蓉是个急性子,且运动神经发达,把裙子一撩三两下蹿上了树:「不用!你在树底下给我兜着!」 第四章 沈蓉在京里背着人也没少干摸鱼下河的事,因着长辈溺爱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沈幕只好无奈道:「那你小心点。」 沈蓉敷衍地哼哼两声,用力在树枝上踹一脚,满树的枣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让人看着很有成就感,她得意洋洋地又踹一脚,这次枣树摇的更为剧烈,十好几个枣子直接弹跳着飞出了墙外。 这时小巷一侧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好巧不巧地正被枣子砸了满头。沈蓉虽然被养的娇蛮了些,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坐在墙头立刻就想道歉。 这时男人缓缓抬起头,沈蓉怔住了。 男人星眸如珠,长睫如凤翎,万种言语流转眼底,神姿高彻,宛若玉树瑶台,看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竟是个人间难见的绝色。唯一古怪的是身上的衣服不大合身,让他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截来,而且样式难看之极,幸亏他的颜值已经不用衣裳衬托了。 ——最重要的是,男人的眼睛特别特别特别熟悉。 男人乍一见到她,眸光发亮,整个人好看的流光溢彩。 他冲她微微一笑:「王大锤。」 ‘噗通’ 沈蓉从树上栽下去了。 幸好沈蓉没有真一头栽到地上,反而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耳边响起带着隐隐调侃的笑声:「大锤姑娘见到我这么高兴吗?」 沈蓉:「……」 她脸色极为难看,一把推开他站直了身子:「多谢公子搭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报官,又怕这人有什么异动,警惕地盯着他。 其实昨晚上沈蓉前脚离去他后脚就醒了,躲在一处听他们一家子说话,不光知道了她的真名,甚至还知道了他们住哪。他什么都不记得是真的,昨天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沈蓉,而且之后又被她不太温柔的照料了一下午,他姓甚名谁自己都不知道,清醒之后唯一的记忆便是与沈蓉的一下午,他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灰尘之后,自然而然地就跟了过来。 ——衣服是他在河边顺手摸的。 男人眨了眨眼,收回手,状极无辜:「你忘了你我二人昨日共度的那个下午了吗?」 沈蓉:「……」 这语气让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两人有一腿呢,她见装不成了,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县里有衙门有官差,可不是由得你撒野的地方,你信不信我喊一嗓子……」 男人笑了笑:「大概是我和姑娘的缘分了,我随意走着走着就又遇见了姑娘。」沈蓉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冷笑数声,他语调却陡然沉郁下来:「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该回哪里去。」 他说完语调又是一变,一双灿然星眸直视着她,饶是沈蓉这样见惯美人的也不由得心肝乱跳。 他语调放缓,声音如上好的美酒,醇美醉人:「我只认得你。」 沈蓉很快回过神来,正要说话,那边沈幕见妹子掉下来简直要吓个半死,差点翻墙冲出来,大声问道:「阿笑,你有没有事?摔着哪里了?腿断了没?胳膊没折吧?!你跟谁说话呢?」 沈蓉:「……没有,我谢你啊。」= = 她暗含警告地看了男人一眼,又隔着墙喊道:「我没事,你先帮着收拾收拾准备开门吧!」 站在一边的男人叹了口气:「我不是恶人,昨天在土地庙里的事也是我神志不清才做下的。」 沈蓉抱胸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知道你原本不是恶人呢?没准是强梁劫匪什么的?」 男人又眨了眨眼,扇子一样的羽睫上下扇动,似乎对她的问题很不以为意:「强梁怎么可能有我这种相貌气度的?」 沈蓉:「……」这自信满满的语气…… 她没好气地道:「没准你就是强梁里的狗头军师呢!」她不想跟个来历不明又辖制过她的陌生人多缠扯,给些银子就算尽了萍水缘分了,摆摆手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赶紧走,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男人偏头笑了笑,丰润的唇弯起:「不急,我早饭还没用呢。」 沈蓉撇撇嘴正要说话,这时候沈幕在里头问道:「阿笑,你怎么还不回来?」 沈蓉还没答话,男人就先她一步朗声道:「我方才见令妹从树上掉下来,顺手搭救了一把,令妹正要请我吃早饭道谢呢。」 沈蓉:「……」 沈幕在墙里先是道谢,然后道:「阿笑做的很是,是该谢谢人家。」 男人轻笑一声道:「我在前面看到沈记饭馆的匾额,是你们家开的吧?原来你不叫王大锤,叫沈大锤啊。」其实他昨晚就知道沈蓉真名是什么,不过……只是想听她自己说。 沈蓉:「……」 沈蓉见他差不多把家里人的老底都知道清楚了,自暴自弃地返身往饭馆走,他们租的饭馆前面是店面后面是一间小院,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绕了一圈便到了前面店面,男人见她脸色不好,微微一笑:「放心,不会白占你便宜的。」说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桌上。 沈蓉认出那是她昨天掉在他身上的碎银子:「……」 所以说这狗才用着她的银子还让她做饭! 沈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偏偏沈瑜已经忙完后面了,匆匆端了一碗白粥,两枚咸鸭蛋和两笼虾肉灌汤包过来,他一见男人相貌绝伦,仪表不凡也是暗露讶异,不过还是笑道:「方才多谢这位兄台扶我妹子一把了,这些都是早起做好的份例菜,兄台先点补点补,等会我再正式向兄台道谢。」 男人颇是有礼地起身道谢,就连沈幕也不禁暗暗欣赏,不过饭馆一大早要忙的也不少,他端碗饭就下去忙活了,男人拿起竹筷夹起灌汤包咬了口,转眼筋道晶莹的包子皮被咬破,浓鲜却滚烫的汤汁一下子流到男人的唇齿舌尖,他给烫的脸色都变了,咽又咽不下去,吐出来又觉着太难看,含在嘴里烫的直冒白气。 沈蓉幸灾乐祸地倒了盏凉茶给他:「该,知道用别人的钱吃饭烫嘴了吧!」现在说男人失忆她倒是有些信了,八岁小孩都知道吃灌汤包要先把皮夹破把汤汁流出来才不会烫嘴! 她见男人烫的狠了,也难得起了同情心,把醋碟往他身前递了递:「吐出来吧,仔细把你烫哑巴了。」 男人喝了口凉茶抚慰着滚烫的舌尖,低垂着长睫,语调夹了若有似无的委屈:「我从昨下午开始就没有再吃过东西了,也没再见过别人。」他又抬起头,直视着沈蓉,目光炯炯:「你们这间饭馆还缺人吗?我只要有吃的便成。」 天仙的美人少见,更何况这位天仙美人还委委屈屈地诉说自己如何可怜。沈蓉用笼屉盖挡住脸,挡住精神冲击,直截了当地道:「不缺!」 男人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茶盏,姿态优雅,他又低头慢慢啜了口茶:「昨天土地庙外来的那两人是奔着你来的吧?我瞧你也是有麻烦在身的,我自认身手不算差,如果你收下我,我兴许能帮的上你呢。」 第五章 这话倒是让沈蓉心里一动,小县里身手好的人难找,身手好又敢对付胡涵的人更难找,她握着笼屉纠结了一下,才摇头道:「不必。」 就算撇开男人不明的来历不看,若真想他说的他脑子有问题,万一哪天犯个病伤了人他们家就得惹上官司,沈家已经分崩离析,再经不得雪上加霜了,就算她要找帮工也不能找个疑似有神经病的陌生人吧! 她想完忍不住郁闷道:「你怎么就缠上我了呢?你年轻力壮的,去哪里搬砖赶车都比跟我在这儿闲耗强吧!」男人现在看起来理智清明能交流,不然她肯定不会多嘴问这一句的。 男人极无辜地看着她婉媚入骨的面庞:「我说过,在这世上我只认得你。」 她听完不禁翻了个白眼,把碎银往他身前一推:「昨天你救我一回,这些银子你仍旧拿着,饭也算是我请你的,你吃完就走吧。」 男人抿了抿唇,又看了那散碎银子一眼,目光又从她莹润的脸颊上轻轻掠过,唇角微勾,却不言语了,专心享用起面前的粥点。 沈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又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用早饭,她只得系好围裙下厨忙活去了,等把喷香绵软的枣糕蒸好,她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她心里头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时间,提着菜篮子去早市买中午做饭要用的菜蔬。 她走着走着忽然又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就见男人大大方方地跟在她身后两丈开外的地方,甚至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一副我就是要跟定你的架势。 沈蓉:「……」 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在大街上差点被流浪狗咬,她为了保命喂了一根香肠,然后流浪狗就跟着她不走了,虽然这只大狗又高又俊,是只黏人的小妖精,或者大妖怪? 沈蓉边脑补边走进集市,那个男人也一路跟了过来,她努力无视,在一处卖红枣的小摊前半蹲下来,细细挑选着红枣。 男人像背后灵一样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过了半晌,他忽然大步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沈蓉头大地抓了把红枣递给他,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大兄弟你行行好成不成,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你……」 他话才说了一半,男人突然凑近了,她慌忙就想往后躲,没想到重心不稳,人一下子往后仰倒,手里的红枣哗啦啦撒了一地。 男人身子一旋,额边的青丝拂动,长腿只迈出一步,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沈蓉只要稍稍一转头,脸就能贴在他胸膛上,她正惊骇莫名,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长臂一捞,就从她身后捞出一只手,手里还攥着她的荷包。 男人低声道:「他偷你东西。」 沈蓉原来出门都有侍婢下人前呼后拥的,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偷儿,不过她就算没反应过来,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尴尬地退开几步:「多,多谢。」 男人将偷儿的手一弯,偷儿痛叫了一声,吃不住痛撒了手,他伸手一接,小县城民风相对朴实,见有人逮着个偷儿都争相把偷儿扭送进官府里了。 沈蓉看着落在他手里的钱质,干咳了声道:「多谢兄台了,荷包能还我吗?」 男人微微倾下腰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这本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你觉着我会不还给你?」 沈蓉:「……」她会说她还真这么觉着吗…… 男人面露怅然:「人心不古,枉费我一片古道热肠了。」 沈蓉道:「热热热,你最热了,所以你能把荷包还给我了吗?」 她以为男人肯定要趁此机会提条件什么的,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把荷包直接交还给她,半个字也没多说,但沈蓉不但没松口气,反而觉着仙女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她接过荷包闷头往回走,这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雨丝,幸好她早上见天色不大好,所以出门的时候带了把伞,正好这时候撑开来挡雨。 她隐约感觉男人还在后面跟着,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瞧了眼。 男人异常精致俊秀的眉目被在雨雾中被打湿,长睫上沾着雨珠,一副被世界遗弃的楚楚情态。再加上他那幅一等一的皮相,效果事半功倍,让人看一眼就觉着心酸。 明知道他八成在用苦肉计但沈蓉还是没忍住圣母心泛滥,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没好气地道:「想来我们家干活也成,包吃包住没工钱,你要来就来吧。」 男人笑意盈盈;「遵命。」 男人很自然地帮她接过伞:「咱们回去?」 沈蓉对他的顺口程度表示无语,噎了会儿才道:「先,先回去再说。」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没好气地道:「馆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是我哥和我爹不答允,你也别想进我家门。」 男人偏头一笑:「贵店找个伙计还要令尊和令兄都相看吗?我以为只有挑女婿才要如此……严明。」他眨了眨眼:「看来我要先和大锤姑娘说一点,我卖艺不卖身的。」 沈蓉:「……」 她头一次生出一种槽点太多无从下口的感觉,缓了缓半晌才道:「够了!我不叫大锤!」 男人故意蹙起眉:「难道真的叫小宝贝?」 沈蓉心很累,直截了当地大片;「……我叫沈蓉。」 男人眨了眨眼:「原来是蓉姑娘,那好吧,蓉姑娘,我卖艺不卖身的。」 沈蓉觉着这货绝壁绝壁是故意的……= =,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道:「闭嘴,走吧!」 男人这回倒是老实跟在她身后了,他倒是还算有眼色,主动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沈姑娘,小心别着凉了。」 沈蓉眼角一抽:「你入戏还挺快。」 男人含笑:「我对沈姑娘的关心,全然发自肺腑。」 沈蓉:「……」 她边走边盘算着要是这来路不明的男人做什么歹事或者突然发起疯来该如何是好,琢磨着琢磨着又有点后悔,哎,罢了罢了,反正她只说雇他,又没说要雇多久,到时候雇他个三五天要是觉着不合适直接把人撵走,反正古代也没有劳动保护法啥的。 沈蓉暗自思量,两人买好菜之后并肩回了饭馆,缺见沈幕怒气冲冲地正在轰人,指着台阶下的帮厨徐大娘道:「……我们沈家请不起你这样敢做主家主的帮闲,你既瞧着他们家千好百好,那就去他们家找差事吧!」 帮厨大概是自知理亏,也没有往日的泼辣劲,腆着脸上前想解释:「我这也是为了您和老爷姑娘好……」 她话才说了一半,沈幕已经重重地关上饭馆大门,把她的鼻子险些给撞青了。 沈蓉见这架势,很有先见之明地先拉着男人从后面院子绕进去,见到满面怒色的沈幕就问道:「哥,你怎么了?为何要把徐帮厨撵走?」 沈幕此人生就一副温吞脾气,平时温温和和的时候多了,乍一看他生气沈蓉就觉着肯定有事。沈幕余怒未消,重重哼了声:「果然就不该请这些三姑六婆!她方才一直与我絮絮叨叨胡涵家财如何丰厚,人品如何如何可靠,我原也没当回事,后来她又说你和那胡涵般配,他对你一见倾心良缘天赐,我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去了。」 第六章 沈蓉思忖片刻,亦是冷笑道:「也不知道胡老爷给了她多少银子。」她说完又劝沈幕:「大哥你也别气了,要不是她闹这一出,你也不会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趁早闹出来倒好,以后她万一在吃食上动些手脚,咱们家的麻烦才大呢。」 沈幕叹道:「我倒不是为她生气,就是替你难受,以咱们就原来的家世,胡涵那样的人见你一眼都难,这样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竟也敢肖想起你来!」 沈蓉正要再劝,他就又尴尬道:「不过我把帮厨给赶走了,那些杂活谁来做?」 沈蓉转头看了眼身后一直默然跟着的男人,得,这下短工直接变长工了。 她看了眼一脸无辜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眼,苦哈哈地现编道:「这位你认得不?他……就是早上救我的那个,正好他最近也在找活干,既然家里帮厨不能用了,不如咱们把他雇上吧?」 沈幕看了眼姿容殊丽的男人,不大能相信这样的人会愿意到一个小小饭馆当帮闲,迟疑道:「这位兄台……」 男人一笑:「不求月钱,管吃住就行。」 沈幕险些给男人的笑容闪瞎眼,恍恍惚惚应了个好字,沈蓉看了眼不争气的老哥,转身对男人道:「先试用三天,不行你还是得收拾包袱走人。」 男人摊手无辜道:「我没包袱。」 沈蓉:「……」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颇是无语地摇了摇头,今天的店是开不成了,她于是带着男人到了厨下准备家里人的午饭,她热油上锅,又洗净了菜刀,对着男人伸手道:「把红薯洗好给我递过来。」 男人怔了怔,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犹豫,半天才把选好的菜蔬洗好递到她手里,沈蓉正觉得手感不对,低头一看,就见手上的是两个……土豆。 沈蓉:「……」 她静静道:「你需要吃药吗?」脑残片什么的。 男人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她的讽刺之意,面上有几分尴尬,不过还是沉着问道:「哪样菜是红薯?」 沈蓉:「……」我看你不是失了忆,你怕是失了智。 她简直要给跪了,认命地自己拿了两个红薯来洗干净削皮,先把红薯炸的喷香酥脆,然后再把白糖熬煮成糖稀,把炸好的红薯条放进锅里一滚,一道喷香酥脆,黄金透亮的拔丝红薯便得了,用筷子夹起一块,透亮的琥珀色长丝就拉出长长的一条。 沈蓉做完之后先把拔丝红薯放在灶台边温着,又快手炒了豆瓣和辣酱,将鸡胸肉热熟,做了道十分下饭的麻辣鸡丝。 期间男人偶尔还是犯蠢,不过杂活倒是完成的还凑活,左右现在店里也没有帮工,沈蓉暂且先压下对他的不满,转头问男人:「你好歹也要在这儿当差了,以后老是你啊你啊叫的忒难听,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蹙起眉,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沈蓉想到前几次的王大锤之仇,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嘿嘿奸笑两声:「那我给你起一个好听的,怎么样?」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蓉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俗话说贱名好养活,你就叫狗蛋怎么样?!」她顿了下,又想出一个土的不分上下的:「或者栓子,你觉着如何?」 男人:「……」 他挑了下眉毛,慢吞吞地重复道:「贱名好养活……你是要养我吗?」 沈蓉:「……」她没好气啐之:「美得你!」 她不死心地嘿嘿两声:「你不是挺喜欢王大锤这个名字吗,以后就叫你大锤吧~~~~」 男人不言不语地从腰间取出一小块布片递给她,看样子像是从绢子帕子之类的地方扯下来的,就见上面绣着燕绥(sui)两个字 沈蓉狐疑道:「这是你的名字?」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 沈蓉伸手摸了摸那布料,质地相当不错,不过就这么一小块也分辨不出来,要么这人姓燕命绥,要么燕绥只是他的名讳或者小字,再者燕绥二字出自诗经小雅中的《南有嘉鱼》,也有可能是祝福的词语,再不济没准是他相好的名字呢! 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实在不记得有什么姓燕的显赫人家。沈蓉伐开心了:「燕绥这字多难叫的,你一个跑腿帮闲的得起个朗朗上口,客人才好唤你。」 燕绥;「……」 沈蓉:「大锤?」 燕绥:「……」 沈蓉啧了声:「还挺有脾气,这个月工钱想要不想要了?大锤啊,你把那边的铁铲给我递过来。」 燕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却也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过头把锅铲递给她。沈蓉终于噎了他一回,整个人都莫名精神,炒菜的时候都兴高采烈的。 等到四道菜出锅,一家三口齐齐围坐吃饭,沈瑜本来一直在后面算账,这时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一见燕绥气度相貌也颇为讶异,满面不愉地问沈蓉:「请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和我说一声?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什么来路你都清楚吗?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敢往家里拉,你也太过草率了!」 沈蓉此时也有点后悔,因此乖乖挨骂没吭声,等他发完火了才辩解了句:「这人不留神摔坏了脑子,身无分文,早上又救了我,我看他还算有把子力气,想着咱们家正好缺一个帮闲,所以干脆先把他招来。」 燕绥略略苦笑:「若先生不愿,我走就是,绝不令先生和姑娘为难。」 这话沈蓉半点不信,要不是胡涵常派人来骚扰,她看在这人身手颇好也算帮了她两回的份上,她也不会留下这人。倒是沈瑜神色和缓几分,不过还是审视他几眼,缓缓点头道:「也罢,你暂时先留下吧。」 要是曾经沈瑜断不会让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进来干活,不过如今沈家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挑拣的余地。当然最主要的是,燕绥相貌实在出众,看着不是个坏人面相,要是那等贼眉鼠眼五大三粗的,他早拿扫帚把人打出去了。 沈蓉见他勉强同意便摆饭上桌,一家人倒是都挺爱她的手艺的,尤其那道麻辣鸡丝,嫩滑下饭,麻辣爽口,拌着米饭吃别提多下饭了。 燕绥看来是饿的狠了,早上也没怎么吃饱,就着这道菜连着扒了三大碗米饭,沈蓉还特地留心了一下他的吃相,虽然吃的快,但动作也很雅致,吃饭的时候一点怪声都没发出来,看起来颇有仪态,她对这人原来的身份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等吃完饭,沈蓉本来想训练他擦桌子扫地的,没想到他才一抬手,就听‘刺啦’一声,原本绷的死紧的袖子就从手肘出裂了个大口子,燕绥一脸无辜地抬眼看着她。 沈蓉:「……」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等着,我去给你找身衣裳来穿。」 她本来想把沈幕的旧衣裳翻出来给燕绥穿的,没想到沈幕也就剩三四身换洗衣裳了,而且身量也不大合适,她自己做也来不及,于是看了眼他衣服上的大口子,咬咬牙,还是没说出让他穿一身破洞服跑堂的话来,一脸苦逼地取了银子道:「大锤走吧,我带你出门买衣裳。」 第七章 主要是她作为一个轻微颜控实在是受不了燕绥的闰土造型,他要是长了一张猹的脸那倒还罢了,偏偏貌若潘安,穿这奇装异服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这么一想他们一家三口似乎都是被这张脸说服的= =,长的好看就是实惠。 两人相貌实在太过惹眼,于是出门都戴了覆纱的斗笠,燕绥很老实地跟在她身后,沈蓉带着他往买衣服的小店走。 两人路上就见一处布告栏前面三三两两挤了人正议论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探头瞧了眼,见是一张警示令,大意便是说最近有歹人被官兵打散之后流窜进了周遭县城,让大家都留心着些,遇见可疑情况及时举报,最底下还说匪首尤为凶残,百姓若是能协助缉拿匪首有奖云云。 沈蓉看这张布告看的一头雾水,小声念叨道:「既没有画像也没有匪首姓名,还让百姓帮着缉拿,百姓又不认识哪个是匪首,怎么协助?」 她说完了忍不住瞧了眼燕绥,低声问了句:「这说的不会是你吧?」 燕绥看到布告眉心不由得一跳,隐隐想起一些画面,不过一闪过去脑海里还是空空如也,他抿了抿唇:「不是。」 沈蓉看他的举止相貌也不像是寇匪之流,要说是富家公子她还信,不过还是问道:「你这么确定?」 燕绥正要说话,她就自问自答了:「也是,你靠这张脸吃饭都饿不死,何必冒风险去当山贼呢?听说不少山贼首领专门喜欢挑长的好看的手下伺候。」 燕绥:「……」 沈蓉感慨了一会儿山贼也不好当,也没多把这张怪异的布告放在心上,带着燕绥去了家买衣裳的小店,小店里客人还不少,老板没空招呼她,直接递了一根皮尺过来:「姑娘自己量一下吧,量好了把尺寸告诉我,我帮姑娘拿成衣来。」 沈蓉把皮尺递给他:「给,你自己量。」 燕绥抿起唇跟那皮尺有仇似的接过来,拿着皮尺在身上比划了会儿,险些没用皮尺把自己捆住,半晌才面带挫败地问沈蓉:「这个……皮尺,怎么用?」 沈蓉正在看衣裳款式琢磨商机,一扭头就看见燕绥傻兮兮地把皮尺在身上缠了几圈。 沈蓉:「……」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说他傻吧,说话做事倒还颇精明,说他精吧,时不时又给你干几件难以理解的傻事来。 燕绥被她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的格外狼狈,忍不住微微撇开头:「我从来没用过这个。」 沈蓉一边接过皮尺一边没好气地道:「这是常识啊大哥!正常人看一眼就会用的吧!」她家原本也是高门,但她生活技能也没有低到这种地步啊! 燕绥很无辜地道:「我没有原来的记忆,既然没有记忆,怎么能算正常人呢?」他说完又是一笑:「你大哥在家里呢,若你非要叫,称我一声二哥哥倒是无妨。」 沈蓉抖开皮尺:「我看你是真二。」看吧看吧,这家伙抖机灵时候反应伶俐的跟什么似的,而且脸皮忒厚。 她拿皮尺比划了一下,她帮着量个肩宽和臂长还罢了,但是胸围和腰围……她迟疑道:「就是简单地量一下腰围你也不会?」 燕绥看了她一眼,皱眉笨手笨脚地接过皮尺,沈蓉性子急,看的直冒火,一把把皮尺抢过来道:「把两只手抬起来。」 燕绥还算听话,十分配合地抬起手,沈蓉展开双臂,双手捏着皮尺在他腰上绕了一圈,远看就像两人在拥抱一般,期间无可避免地碰到燕绥紧实的腰胯部位,而且她只要稍稍一抬眼就能看见男人英挺好看的下颔。 她穿过来之后头回和外男离这么近,难免有些别扭,为了防止尴尬一边速战速决一边没话找话:「呵呵,你的腰挺细的。」 燕绥:「……」 沈蓉:「……」好像更尴尬了呢…… 沈蓉觉着这话怎么听都有调戏人家的嫌疑……= =她原来可是名门闺秀,虽然只是外人前装装样,但也不能堕落的这么彻底,忙补救道:「我是夸你忒会长,不挑衣裳。」 燕绥:「……」 怎么越解释越歪了……沈蓉正想描补几句,燕绥的目光忽往她腰间转了圈,微微一笑:「你的也不错。」 沈蓉这种脸皮都给他那一眼看的讪讪,谁让她先调戏了人家呢,这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果断终结了这个话题:「……量好了,你转身过去。」 她按着皮尺的一端给他量肩宽,忽然想起件事来,不经意般的问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按说识字认路这些常识都应该不记得了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燕绥垂手站着,任由她摆弄,闻言看她一眼才道:「看见了就想起来了。」 沈蓉不解地歪头看着他,燕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芙蓉面,想到那日才醒来靠在她肩头闻到的淡雅花香,薄唇不自觉抿了抿,下意识地把头往后往后仰了点,这才低声解释起来。 沈蓉听他说完才明白过来,他这个失忆失的还挺有意思,一开始的时候真是把什么都忘了,后来渐渐能想起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比如看见马车就能想起来马车的功能,看见一个字能想起它的读音和意思,看见诗中的几个词能想起整首诗来,所以这算是触发式失忆? 所以说他分不清红薯和土豆还有不会用皮尺,是因为他原来从来没亲自接触过……= =,沈蓉忍不住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孕育出这种奇葩来。 沈蓉胡思乱想了会儿,抖开皮尺给他量臂长,一抬头就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过见她看过来,很快又恍若无事地收回目光,过了会儿才低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这话问的……沈蓉差点气笑了:「我不收留你,你肯走吗?」 燕绥笑了笑:「不肯。」 沈蓉没好气地道:「那不就完了。」她说完又撇撇嘴:「沈家祖训,家中每年要拨出一部分银子来用以行善布施,还要定期搭粥棚接济乞丐,算你走运了。」 燕绥:「……」 她开始给他量胸围,有了方才的细腰事件再次发生,她这回十分有自觉地闭了嘴,皮尺两端在他胸前汇合,这皮尺不知道是年岁久了还是怎的,上面的字数有些磨损,沈蓉只得用手指把皮尺定住,眯起眼睛细看。 燕绥虽说忘了前事,但是敢断定肯定很少有女子跟他离这么近,尤其是看见摁在自己胸前的纤纤玉指,不觉有些尴尬,呼吸都乱了几拍。 沈蓉倒是大方许多:「大锤放轻松,你这样我怎么量啊?」 燕绥沉默着,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对这个名字的抗拒。 终于把尺寸量完,她报给老板,老板拿了一件寻常料子的素蓝色衣裳出来,上面半叶花纹也无,沈蓉看了好几眼才勉强点头,塞给他:「你进去试试看吧。」她又不放心问了句:「穿衣裳你会吧?」 燕绥双眸微亮,映的原就亮眼的相貌异常璀璨:「你要帮我穿吗?」 沈蓉回以一个‘呸’字。 第八章 幸好燕绥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换好合身的衣裳走出来,人显得愈加俊美挺拔,就是沈蓉在京中见过的风流人物不少,也没见过相貌这样出众的,完全无须衣裳衬托。她满意点头:「就这件了,你省着点穿,破了你就自己缝去。」 老板颇会做生意,适时地拿出件同款不同色的:「姑娘可要再买一件以供换洗?」 沈蓉一想也有道理,咬咬牙掏钱来把另一件玄色的也拿上了。 等包好衣裳两人走到店外,老远就见一辆款式颇为骚包的马车行过来堪堪挡住二人去路。 沈蓉蹙起眉,果然就见胡涵掀起车帘笑的人模狗样:「沈姑娘别来无恙啊,一日不见更见标致了。」 沈蓉皮笑肉不笑:「胡老爷。」 燕绥只看了一眼就懒得多看,只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 胡涵在车里一拱手:「昨天我那两个手下擅自做主,险些伤了姑娘,我这心里愧疚疼惜得很,辗转反侧了一日,特地赶来向姑娘赔罪。我家里备上了一桌赔罪的薄酒,还请姑娘以及令父令兄赏脸去喝上一杯。」 沈蓉心里不耐:「不必了,胡老爷自己留着喝吧。」她见胡涵还想说话,脸上也不觉沉了下来:「胡老爷,我们家虽说如今不行了,但也在朝中绵延数百年,祖上还有三位公主屈尊下嫁,姻亲故旧遍地,这喝酒的颜面也不是谁想要就能给的,响鼓不用重锤,胡老爷自己掂量着吧!」 其实这话倒是不假,不过墙倒众人推,再说跟沈家有牵连的人家现在大半落魄的还不如他们家,剩下的也不敢再沾惹,但这时候拎出来吓吓胡涵倒是可以。 胡涵说到底也不过一地头蛇,闻言难免有些踌躇,沈蓉故意把下巴一抬,带着燕绥抬步要走,胡涵还有些不甘心,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马鞭一扬就想拦人。 燕绥对除沈蓉之外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脸色,淡然瞥了眼那车夫,轻描淡写地握住马鞭伸手一拉一拽,车夫立刻就被拽下了马车噗通摔了个狗啃泥。 胡涵这才注意到燕绥,摆出地主的嘴里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伤我家下人!」 燕绥目光随意从他脸上掠过,很快又收了回来,似是不屑一顾。 倒是胡涵给那一眼看的一个激灵,恍惚中觉着生死都不由自己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沈蓉和那男子已经走远了。 他看了半晌才思量起来,他本想见沈蓉青春貌美想纳为妾室,但沈家原来既这般显赫,倒不如聘她为正妻,反正他正妻也已经去了一年多,正室之位空悬,就是没有嫁妆他也不嫌弃了!他思量完就乐呵呵地命人去请县城里的上等媒人来。 要是沈蓉听见她这番心声定要啐他个满头开花,可惜她现在听不见,她正在表扬燕绥:「大锤这回干得不错,有眼色!」 燕绥看了她一眼,用沉默作抗议。 沈蓉笑呵呵地道:「衣裳没有白买,还算你有几分用处。」 燕绥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看了她一眼,转了话头道:「你们家跟皇室结过亲?」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听到皇室就觉着隐隐轻蔑不屑,还有些厌烦,可要说什么事他又想不起来,只得多问她一句。 沈蓉摇摇头,想到数月之前的那场变故面上难得面色沉重,感慨道:「当年沈家最盛的时候,家里出过两任首辅三届帝师,沈家子弟不光被公主郡主瞧上过,就连沈家姑娘也是百家求娶,不过三四代之内再无杰出人物,这次遭逢大难也不光是朝堂风云,其实从几十年前就已经显了颓态。」 她说完看了眼燕绥,嘿嘿笑道:「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燕绥有些不满地斜睨她一眼:「不就是青黄不接,家中子弟不济,攀傍家世不思进取,内闱争权夺利,这才导致盛极而衰的吗?」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一针见血了,沈蓉对他的身份更好奇几分,不由呦了声,调侃道:「知道的倒还不少,那智慧的大锤兄弟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连皮尺都不会用啊?」 燕绥微微一笑:「为了给你一个看我腰的机会。」 沈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往饭馆走,沈蓉见天色也有点晚了,打了三四个鸡蛋烙了几张鸡蛋葱花饼,本来想做一道肉菜的,但想到如今家里的条件,犹豫了下还是炒了一道醋溜白菘,一道醋拌黄瓜,一道炒青菜,沈瑜和沈幕一见这菜色脸色就有点苦逼。 一家人吃完饭又闲聊了会儿就准备睡了,虽然租住的后院还有空房,但沈蓉也没敢让大锤同志进家里,干脆在店里把桌子拼了拼,让沈幕帮着铺好被褥放好枕头,又加了两重大铁锁这才敢放心去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睡了外人的缘故,沈蓉一晚上都睡的不太踏实,等到深夜才算睡着,第二日起来的便有些迟,才到前面就见沈瑜和沈幕怒气冲冲地将一个媒人装束的中年女子赶了出去,女子叫嚣道:「……给脸不要脸,我看你们不应下这门亲事,以后在县里还能不能呆下去!」 沈蓉忙迎上去问道:「爹,哥,怎么了?」 沈幕这样的好脾气也冷笑连连:「胡涵请了媒人来提亲!」 沈蓉嫌恶地皱起眉头,沈瑜是平时没事也要训她几句的,这回却当机立断地道:「你上回不是嫌你哥买的食材不合意吗,你们三人去邻县进货吧,这几日暂时先不开张。」 他顿了下又道:「反正只是暂时落脚,你们顺道留心留心,若邻县有合适的铺子,咱们一家搬过去也未尝不可。」 沈蓉知道这是他让她先出去避一阵,沈幕担忧道:「爹一个人在这里能成吗?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沈瑜看了眼燕绥,没说话,沈幕也反应过来,他们对燕绥不算熟悉,总不好让他单独陪着亲妹赶那么远的路,万一他要是存了歹心……同样燕绥也不好留下来陪着沈瑜,理由同上。 沈幕想转过来:「那我们中午出发……」沈瑜打断他:「现在就走,这里交给我来应付。」他说完冷笑了声:「你们在我有些法子不好施展,还要操心胡涵日日来扰坏了你妹子的名声。」 沈瑜虽说官位不高,到底也混迹官场多年,兄妹二人对他还是放心的,略收拾收拾就带着燕绥赶往邻县。 三人这回走的匆忙,路上没有安排周全,紧赶慢赶才在天黑之前到了驿馆,沈蓉累的腰酸背痛,一边捶腰一边低声道:「我可不成了,我得好好歇一晚再走。」 沈幕有妹万事足:「好好好,等会给你要间上房。」 沈蓉听完立刻道:「那可不成,得浪费多少银子,哥你心里有点计较成不!」 沈幕好脾气地笑道:「成,都听你的。」 三人边掏钱边往里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走路一瘸一拐,脸色阴沉的男人,他目光随意从兄妹二人脸上掠过,待落到燕绥脸上时候忽然身子一震,脸色不禁微变。 第九章 那满面阴沉的跛子死死地盯着燕绥的脸,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动手,沈家兄妹二人并未察觉,燕绥虽然瞧见了,也略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收回目光,他也很快就调开视线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 这是两县之间唯一的驿馆,基本上来往的人都会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人形形□□,两边很快擦肩,跛子竭力保持着镇定,按在腰上的手却沁出汗来,等两边正式交错过去,他才从晃神中反应过来。魏燕绥他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跛子心如擂鼓,心里更是疑惑,想到上头的命令,咬牙选了个离三人很近的桌子坐下,就见三人当中那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转头吩咐道:「大锤,你去帮我要点醋来,这面条味道太淡了。」 燕绥抿了抿唇,从灵魂到肉体都散发着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抗拒,不过两边对峙半晌,他还是依言去要了醋壶,慢慢往少女面前一放:「给你。」 沈蓉笑呵呵地挑起一根面:「你是还没习惯,习惯了就会觉着这名字挺好听的。」 燕绥默默地斜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低头吃起了面条。 在一边探听的跛子整个人都凌乱了,大,大锤是谁?!难道这人不是魏燕绥吗?!可他如果真是魏燕绥,哪有旁人敢对他这般颐指气使?如果他不是,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跛子坐在远处懵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越看越觉着诡异,干脆拄起放在一边的拐棍上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子浓烈的中药味传了过来,然后是人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跛子端着饭菜走过去,小声激动道:「千户,我见着魏燕绥了!」 床上的咳嗽声一顿,呼吸似乎都乱了几拍:「这绝无可能,他那日明明被咱们的大队人马围攻,虽说咱们的人马折损殆尽,可我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落石砸死,断无幸存的可能!」 跛子摇摇头:「真的是他,我们还对视了一眼,不可能认错的。」 床上的声音更加疑惑:「他那人记忆超群,总不至于把你忘了吧?既然他也看到了你,怎么可能还留你活口?」 跛子沉默下来,直到床上的千户不耐地催促了几声,他才缓缓道:「他好像……脑子出问题了。」 千户:「……」 他简直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脑子出问题了是啥样,半晌才道:「当真?」千户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当机立断道:「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人绝不能留,否则上头追究下来,你我二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难保!」 「不要惊动旁人,找个合适的机会,静悄悄地……」他做了一个单掌下切的动作:「除了他!」 到底是乡野小店,而且又是专门做住店买卖的,做出来的吃食实在是一般,也不知道厨子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三碗面不是盐太多就是醋太少,三人匆匆扒了几口就没了胃口,蔫蔫地吩咐小二住店。 沈幕要了两间房,沈蓉一间,他和燕绥一间,吃完饭他跟老母鸡似的叮嘱道:「阿笑你可小心点,有什么事你就喊一声,我们俩就在旁边,千万记着别给陌生人开门,晚上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沈幕哪里都好,就是絮絮叨叨这点实在让人受不了,沈蓉听的耳朵起茧子,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我还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偷跑去天津玩过一个月呢,不也没什么事吗。」 沈幕笑着摇头:「这怎么能一样?你以为家里人都不知道,其实祖父母早都知道了,只是对你宠溺惯了,没舍得开口召你回来,只多派了些人手暗中护送你来回。」 家里长辈都念着她年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平日也是娇纵得多,其中尤以祖父母最为疼爱她,可惜二老前不久就双双离世了。沈蓉听他说完心里堵得慌,不过面上没显露出来,叹了声:「再好我也孝敬不了了。」 沈幕摸摸她的头,转过身去倒茶喝,燕绥忽问了句:「阿笑是你小名?」 沈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地答道:「我小字宜笑,家里长辈称呼我阿笑。」 燕绥下意识地这名字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看着面前脸如莲瓣一样的小丽人,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宜笑这小字取的极贴切。」 沈蓉的愁绪被稍稍冲淡:「你又想起来了?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吗?」 燕绥撑着下巴笑:「山鬼。」 美人看久了能清心明目让人心旷神怡,他把吃猪食的郁闷都消解了,他就笑看着她:「本来没记起来的,看见你就想起来了。」 其实沈蓉的好看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只不过她性格实在是太……一言难尽,导致燕绥习惯性地忽略那张脸。他说完之后不期然想到两人雨天初见时,她带给他的那一抹清新惊艳,说不准要是换个貌丑的,早被他拗断脖子了。 燕绥抚着下巴如是琢磨道。 沈蓉是个对自己容貌粉有自信的人,还是很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哒~~~不过面上还得矜持一二,她捧着茶盏子喝了口茶:「学的挺快啊,现在都学会讨好老板了,不过你就是再能说我也没工钱给你涨。」 她笑眯眯地道:「不过你要是再夸我几句,我可以考虑以后吃饭都给你多盛一碗。」 燕绥:「……」这性格果然很一言难尽啊…… 沈蓉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等话也不是随便乱说的,我好性子才不跟你计较,若是这话你去跟旁人说,一准被挠个满脸开花再骂几句登徒子。」 燕绥轻笑了声,他天生一把声调撩人的好嗓子,这么一笑更显得暧昧;「好,夸人的话我以后只跟你一个人说,不跟别人说。」 沈蓉:「……」 她正琢磨着怎么顶回去,沈幕已经端着热茶过来了,她翻了个白眼,三人喝完热茶,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这才分开回屋睡觉。 驿馆被褥潮湿,三人都睡的格外难受,第二天早早地便起来准备往邻县赶,三人收拾停当还没出驿馆,就见一个跛子和一个咳嗽不停地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沈家兄妹二人压根没在意这两人,倒是燕绥格外多看了几眼,三人也没敢再在这里吃早饭,付了剩下的房钱就开始继续赶路,跛子和那一直咳嗽的男人也跟在三人身后,不过官道上来往的贩夫走卒不少,他们对这两人更加没留心了。 官道上尘土飞扬,三人都用斗笠遮住脸,就是这样沈蓉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一到灰尘大气味大的地方或者天气转冷就会咳嗽不住,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原来家里人都会格外注意,现在自然也没有这个条件,沈幕喂她喝了一竹筒的水都不顶用,急的去讨热水。 燕绥见她咳的撕心裂肺,眼圈泛红,全然没了往日跟他斗嘴调侃的精气神,也不觉皱了皱眉,问沈幕要了几枚铜板,去路边小贩的摊上买了才熬好的雪梨水和一串糖葫芦递给她。 第十章 沈蓉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震惊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道:「大锤,咳咳……你买雪梨咳咳水,我能理解,你买糖葫芦做什么咳咳咳?」 燕绥耳朵自动过滤大锤两个字,蹙眉看着糖葫芦,似有些疑惑:「你们姑娘难受的时候不都喜欢吃些甜的吗?」 沈蓉:「……你这又是哪里来的经验咳咳咳咳?」 燕绥眨了眨眼,表情又无辜又正经:「看见糖葫芦就想起来了。」 沈蓉都拿不准他是故意犯蠢还是恶意卖萌,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确定,你原来家中肯定没有家室。」 燕绥笑一笑,饱满丰润的唇瓣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调侃似戏谑,偏头看她:「阿笑,你为何要琢磨我家中有没有家室?难不成……」 沈蓉一口雪梨水差点喷出来,燕绥作势要给她拍背,又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阿笑,我知道我相貌出众,但我真的卖艺不卖身啊。」 沈蓉以为自己就够自恋的,没想到山外有山啊!她一时想不出顶回去的话来,用装水的竹筒挡住他手臂:「你,你闭嘴!不然我叫我大哥捶你!」 她说完也觉着不对,怎么跟跟小孩吵架要找家里人告状似的!她把脖子一梗;「你是什么身份?!阿笑不是你叫的,要叫东家知道不!」 燕绥眉眼一弯:「是,东家。」 燕绥原也不是饶舌的人,不过却格外喜欢跟沈蓉说话逗趣,沈家家道中落,她年纪不大,但平时为了撑起家里总端着一副严肃面相,只有皱眉瞪眼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才像个小姑娘,可爱的叫人忍不住想逗她。 沈蓉用一个快翻到脑仁里的白眼表达了对他的嫌弃,咕嘟咕嘟喝完润肺的雪梨水,总算觉着发痒的嗓子好些了,看了眼那糖葫芦觉着自己吃不完,沈幕又不爱吃甜食,哼哼了两声才把糖葫芦对折掰开递给燕绥:「给,赏你的。」 燕绥本来是见好就收的,见到半串糖葫芦便没忍住笑道:「还是东家心里念着我。」 沈蓉啐他:「美得你,要不是怕浪费我就是扔了也不给你!」 燕绥还要说话,沈蓉给气的又开始咳嗽,正好沈幕讨要了热水过来:「你先喝点热水,咱们等会去县城里看有没有卖秋梨膏的,给你买点调水喝。」 燕绥见她咳的脸通红,蹙了蹙眉道:「你们就任由胡涵把你们逼得东躲西藏?不打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说完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蓉缓过劲来摇摇头:「怎么一劳永逸?把他给杀了?就是原来我们家也不能动辄杀人放火的,更别说现在了。」 胡涵之事都是因她而起,她说完郁闷地咬了口裹了糖稀的山楂果。 燕绥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半串山楂,目光微缓,见她神情烦闷,难得说了句中听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会想法子护着你的。」 沈蓉无语道:「……这话真是毫无说服力啊。」自己还在他们家打工呢,哪里来的底气! 燕绥挑眉一笑,似有话想说,沈幕打圆场道:「我看大锤形貌也不像是寻常人物,等他脑子清醒了,没准就会有什么大作为呢。」这也是父子二人同意留下他的原因之一,想着给日后结个善缘什么的。 燕绥:「……我不叫大锤。」所以她不光自己这么叫他,还把这个名字给发扬光大了! 沈幕语调疑惑:「可阿笑叫的时候也没见你反驳啊。」 反驳无效啊!你自己的妹妹什么性子你心里没点数吗……燕绥听他说完表情也有些不对,正要说话,沈蓉就已经吃完喝完起了身:「走吧,已经耽误不少时候了,咱们争取正午之前赶到县城。」 沈幕皱眉问道:「你身子受得了吗?」 沈蓉动了动胳膊腿:「没问题!」 三人略歇息了片刻又启程往邻县赶,路上那个跛子和千户仍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三人,这两人都是伪装刺杀的行家里手,跟了一段沈家兄妹二人都未曾觉察,只可惜燕绥直觉敏锐,偏头往后看了好几眼。 两个刺客也是敏锐之人,他们本想着先跟着三人,等到了一处荒僻的地方把三人一并杀了,看见燕绥转头便知道他有所觉察,当机立断地变换了策略,千户上前来用此地乡音跟沈幕搭讪道:「这位兄台也要去碧波县?」 沈幕一怔,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你们是……」 千户叹了声,堆上满面愁苦:「我和兄长行商赚了些银子,本来准备回到碧波县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山贼,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侥幸活命,但是身上的银子没剩下几个,我弟弟还却瘸了一条腿,我身上也挨了一刀,路上行走实在不便,这里离碧波县还有一些脚程,所以我们想同三位结伴而行,进城之后我们还能帮你们带带路。」 既然跟踪被发现,倒不如顺水推舟先取信于他,一路跟着魏燕绥,不愁找不着机会下手,反正他们奉命前来就是为了杀魏燕绥的,养伤的时候见他死而复生虽然诧异,却没有多慌乱,大不了再杀他一次。 这话合情合理,沈幕正在思量,燕绥抱胸冷眼旁观,忽的问了句:「我听说碧波县前几日正在修路,县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吧?」 这话就是胡诌了,燕绥又没去过碧波县,哪里知道县里的路哪条在修?沈蓉看了他一眼,千户心头微微紧了紧,不过仍旧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还真没听家里人说过哪条路在修。」 魏燕绥虽说脑子好像不大清楚了,但精明厉害却还在啊。 沈幕思量片刻,还是不想横生枝节,正要摇头拒了,燕绥目光从千户和跛子的脸上一掠而过,竟然出声劝道:「跟他们一道也无妨,这次去碧波县本来就是进货的,有个当地人带路,不用担心遇见价格过高或是质量太次的,说不准能省下一笔。」 他又压低声音道:「也不必怕两人心存歹意,有我呢。」 提起省钱沈幕就不淡定了,再说光天化日官道上人来人往的,他思忖片刻就点头答应了,和气笑道:「那就一道走吧。」 千户道了声多谢,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燕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倒是沈蓉一脸莫名其妙,她对燕绥的了解可比沈幕要多,才不信他有这种乐于助人的好心,等五人继续往前赶路,她猝不及防地问了句燕绥:「你和那两人认识?」 燕绥静了一瞬,把那两人的举止神态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摇头道:「不认识。」 沈蓉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啧了声:「我还以为你们三人合谋下套抢劫呢。」 燕绥对她的脑洞颇为钦佩:「不管原来是什么皇亲国戚,你们沈家全部身家加起来拢共就几十两银子吧,值得我费劲下这么大的套图谋吗?这又是青天白日,那点银子还不够我麻烦的。」 沈蓉当然知道这点,所以就是随口一言,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还剩下多少银子?!」 第十一章 燕绥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唇上:「秘密。」他又道:「再说我真要惦记你们家家财,也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沈蓉斜眼:「你一个人?苦肉计吗?」 燕绥徐徐一笑,眼底似有艳光浮动:「美人计。」 沈蓉:「……」 她听完觉得自己该吃点脑残片了,就不该经不住他的撩拨跟他说话的!而且最烦人的是她居然觉着这厮说的还挺有道理,这脸太适合施美人计了!= = 沈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任由燕绥怎么诱敌深入她都岿然不动,他也觉着无趣,终于闭了嘴,一行人闷头进了县城,因为要买的东西不少,他们找了家便宜的茶馆把要买的东西列出单子来。 千户端了茶点来有意无意地和燕绥套近乎,他应付自如,唇角却勾起一个泠然的弧度。 当初为了劫杀魏燕绥和他的下属,他们带来的数百高手只剩下两人,两人还都身上带伤,如今要不是断定他脑子不正常,两人还真不敢贸然下手斩草除根。 千户边暗忖边不动声色地跟他套话,极是亲热地抓出一捧枣子来:「这一路上多亏你们照拂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这里还剩了点上好的鲁枣,你们尝尝看,甜着呢!」 燕绥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他虽然不记得这二人了,但是好歹脑子还在,这时候差不多可以断定这二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所以他这一路也没少跟沈蓉插科打诨装疯卖傻,让两人更觉着他真成了个傻子。 他伸手接过:「多谢。」却没有直接吃,正好沈蓉这时候叫他,他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沈蓉道:「我听茶馆掌柜说碧波县明天有早市,东西齐全不说,价格也比现在店面里低上二成,咱们现在县里住上一晚,明天早市赶了早市再回去。」 燕绥也正好有话想问这两个不怀好意的恶客,于是点头道:「东家做主。」 沈蓉一开始听他说东家两个字暗爽,后来越听越别扭,怎么听怎么想戏谑,咳了声道:「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燕绥一笑:「阿笑?笑笑?锤锤?还是小宝……」他见沈蓉瞪眼,才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轻笑一声:「你喜欢哪个,随意挑。」 沈蓉:「……还是东家吧。」 燕绥失笑,沈蓉再一次饮恨败北。 三人便寻了间相对便宜的客栈住下,没想到那千户和跛子竟也跟了过来,面色悲恸地解释道:「我们方才回家,娘子竟然带着孩子改嫁了,家里也换了地方,我们,我们实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 燕绥和沈家兄妹俩:「……」 这也太特么狗血了吧!这回不光是燕绥,沈家兄妹俩都觉着不对了,出门在外小心总无大错,沈蓉干脆利落地转身道;「那两位就在此落脚吧,我们换个地方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他们起了疑心,两人方才是生怕魏燕绥跑了,这才编出一个借口来,这回再不敢冒进,任由三人出了客栈,暗暗记下他们的去向,这才开了间屋子睡下。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也没跑多远就随意寻了间客栈住下了,晚上吃的照旧是凉面,沈蓉吃了两口油贼多盐贼少的面条实在是忍无可忍,用桌上放的茱萸油,香醋和盐把凉面重新调了调,使得面条吃起来香酸扑鼻,三人这才扒拉着吃完一盘子。 吃饱之后三人就各自歇下了,第二天早起去赶早市,走到半路燕绥忽然蹙着眉道:「我身子不大舒服,你们先去吧,我随后跟上。」 他蹙着眉白着脸的样子还真点病美人的架势,沈幕不是刻薄之人,见他脸色真是不大好的样子,便道:「那你就先回客栈歇着吧,买东西我们两人就够了,只是别耽误中午返程。」 燕绥点头答应了,沈蓉虽然看他不太顺眼,但也不至于特意刻薄他,也叮嘱了几句就跟沈幕去赶早市了。 燕绥皱着眉往相反方向走回去,一直跟在身后的千户和跛子见三人分开,暗道一声天赐良机,毫不犹豫就追了过去,要是搁在原来他们要刺杀魏燕绥定不会如此冒失,但见他如今半疯不癫的,就没有那许多顾忌了。 燕绥昨日留心瞧过,客栈后面是有座后山,他知道两人在后面跟着,就把人往后山引,两人也没想到路越走越偏僻,不留神竟把人给跟丢了,两人心里已经知道中计,但却没多害怕,魏燕绥是天纵之才不假,但论单打独斗未必是他们这些专被培养的刺客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这边还有两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寻到一处有利地形背靠背摆开阵势,大声道:「既然您已经发现了,何必藏头缩尾的,这可不是您的做派啊!」 千户话音刚落,燕绥已经从一处山石后面绕了出来,抱胸挑了挑唇;「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二位。」 沈蓉正在跟沈幕往早市赶,突然一摸腰间:「哎呀,我忘拿银钱了!」 沈幕忙问道:「不会是让人给偷了吧?」 沈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想起来了,不小心落在客栈里了,我回去拿吧。」 沈幕道:「离早市开市还有一会,我陪你一道回去取吧。」 沈蓉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太远,我去去就回,哥你在这儿等等我。」她说着扶了扶脑袋上的斗笠,提着裙子就匆匆往回赶。 她住的地方在二楼,她才取了荷包准备出去,突然想到隔壁还有个病号,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她走到隔壁敲了半天门,却不见有人应答,暗道这厮不会是晕在路上了吧? 正好有小二从她身后路过,沈蓉忙问道:「这间屋里住的另一人呢?他早上可有回来过。」 小二怔了怔才道:「没有,没人回来过,我也不知道另一位客观去了哪里。」 沈蓉正在疑惑,就听另一位跑堂的插话道:「可是那位高高瘦瘦,长的跟神仙似的客官?」 沈蓉干笑了声:「是他,他去哪了你可见过?」 跑堂的道:「我方才出去倒泔水的时候在后面老远见了,只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在店里的客人,所以没敢叫人。」他顿了下又不好意思地憨笑几声:「我们客栈地方偏,来往的客人总有几个会迷路的,等我忙完去帮您找找?」 沈蓉头想到燕绥那时好时坏的智商就觉着头大,要是他没找着路被什么豺狼虎豹给吃了那也忒惨了,她犹豫片刻:「不劳烦这位小哥了,你给我指个方向,我先去找找看。」 跑堂的认真给她说了地方,沈蓉道过谢之后立刻去后面找人。 燕绥有些气喘,轻轻吐纳几口就缓了过来,而那跛子和千户就比较惨了,被打断了手脚扔在一边,两人面色惨然地看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绥漠然看着两人:「要死有的是时候,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若是照实答了,我就给你们个痛快。」 两人面色灰败,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燕绥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额头又突突乱跳着疼了起来,他强忍着头痛,抿了抿唇,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第十二章 他本来想直接问我是谁的,但觉着太二了而且两人也不可能回答,于是换了个问法。他没想到两人先是一怔,继而狂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燕绥面色微沉,正要开口,那千户就已经冷笑着嘶声道:「不知道吗?那你就脑子不清不楚地这么过一辈子吧!」 燕绥暗道一声不好,正要上前,千户和跛子就齐齐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他脸色异常难看,在原地看着两人的尸首静默了会儿,伸手在两人身上搜了几遍,确定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这才深吸了口气返身准备下山。 他才走出没几步,忽然听见衣物和枝叶摩擦的轻微响声,他假作不绝,不动声色地往声响发出的地方靠近,毫无预兆地探身制住那人。 燕绥攥住来人的手腕把她推抵到树上,忽觉着手里的触感过分纤细柔腻了,他低头去看,就见沈蓉一脸骇然地看着他,燕绥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松了松力道:「你……」 她半晌才声音微颤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沈蓉问完这句话自然而然地往两具尸首的方向看了眼,心里又猛地颤了颤,强忍着恐惧跟他对视。 燕绥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平静道:「我不知道。」 沈蓉深吸了口气,抬手一指,努力稳住声音质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燕绥垂眸,忍住额角的阵阵抽疼,跟她对视,神情坦然;「我不知道,我昨日就察觉到他们一直跟着咱们,而且我觉察出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今日就故意设计将他们引到这荒山来,本来想先把二人制服再想盘问他们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们就服毒自尽了。」 沈蓉心头别别乱跳,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人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你?」 燕绥叹了声:「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沈蓉一只手松了又紧,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决定直说:「我知道你失了忆记不起前事,你的身份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可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今被圣上厌弃,罢官抄家,自身尚且难保,更无力护你了,你的身手本事不差,想法子去另谋生路吧,我帮不了你了。」 她说完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也帮过她不少,但想到会牵连道家里的兄长和老爹,还是从荷包里数出一些散碎银子:「你来我们家日子不长,但也帮了我不少忙,这些你拿去谋生吧。」 要是她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不介意赌一赌,可她家里父兄尚在,她不能拿家里人的性命冒险,而且沈家这境况就算留下他除了给碗饭吃给间屋睡确实帮不上他什么,反有可能伤及家人。 燕绥偏了偏头:「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解决胡涵的。」 沈蓉把银子往他手里一塞:「不用你费心了,你去找个谋生的行当,今天的事我不会报官的,你把这两人的尸首处理好,我祝你早日恢复记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她说完也不敢再看燕绥的眼睛,低着头匆匆往下走,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首一望,就见燕绥还站在原地,身影茕茕,显得格外寥落。 她心里头其实也不怎么舒服,只能默默祈祷他身手脑子够用,在恢复记忆之前别被人给害了。 她面色沉重地回到客栈,沈幕已经满面焦急地准备去找她来,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阿笑你去哪里了?我在那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你人,快急死了!」 沈蓉拉了他一把:「咱们回屋说。」 沈幕回屋之后才发现燕绥不在了,问道:「大锤呢?」 沈蓉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犹豫片刻,把方才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不过没说死人的事,只说那两人想要杀燕绥,被他赶走了,然后此事被自己看见了。 就是如此沈幕面色还是渐渐沉凝起来:「这么说大锤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沈蓉心里汗了下,这名字配上这句话怎么就这么磕碜呢,她本来想叮嘱沈幕不要把这事说出去的,没想到沈幕反而先她一步叮嘱道:「让他走了就罢了,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免得以后惹来麻烦。」 沈蓉点头应了:「我也是这样想。」 沈幕唉声叹气:「咱们家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得找个观拜拜了。」 沈家虽然和睦,但兄妹俩在京城贵族圈混了这么些年,兄弟阋墙嫡庶争斗这些阴私之事也没少见,所以两人虽然愕然,但到底没有多少惊慌,沈蓉不理会对封建迷信活动十分热衷的老哥,跟他商议完就去收拾歇息了。 今天的早市是彻底赶不上了,碧波县的早市是逢双日才开张,两人总不好白跑一趟,只得又在县城里多留了一天,等到后天早上终于买好各样调料食材,踏上返程的道路。 虽然两人走得早,但这回还拉了不少东西回去,天色暗了才勉强走到驿馆,只得又在此地住上一晚。沈蓉心疼的直哆嗦:「早知道就不来邻县买东西了,虽说价钱要低上二成,但省下来的钱都成倍地变成路费了!」 沈幕宽慰道:「这些东西够用上一阵的了,再说这回摸清了路程和买东西的地方,下回能省不少,长远看只有更划算的。」 沈蓉这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不过伸手摸了摸荷包,又想到这家店吃食的味道,咬咬牙道:「哥我晚上不吃饭了,你想吃什么要一份就成。」 沈幕还要再劝,小二就往两人面前摆了两碗热腾腾的骨头汤面和一小碟卤味,面条上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奶白色的高汤鲜浓,卤味酱香浓郁,色泽诱人,档次看着就跟上回吃的那碗凉面不一样,旁边还放了半根……糖葫芦。 沈蓉怔道:「你们拿错了吧?我们没要这些。」还有糖葫芦是什么鬼! 小二一指离两人不远的一张桌子:「是那位客观帮二位点的。」 两人抬眼一看,就见燕绥悠然咬着半根糖葫芦,好看的唇上也沾了琥珀色的糖稀,晶莹润泽,乍一看色气满满。 沈蓉怔了怔才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绥眨眼,舌尖一扫唇上的糖稀,动作看的她莫名脸红,他一脸无辜地道:「住店啊。」 沈蓉给噎了回来,驿馆这个地方只要掏钱谁都能住,她方才等于是问了一句废话。 她忍不住狐疑道:「你哪里来的钱?」她手头也不宽裕,给燕绥的钱肯定经不起他这么瞎造。 燕绥就势在她身边的桌子坐下,悠然笑道:「昨天在碧波县闲逛,有个富商想买一对唐时的古董花瓶,我瞧出来是假的,他给了我十两银子作为酬谢。」 要是原来十两银子沈蓉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在这小县城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可真不小,寻常人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十多两。 沈蓉思绪下意识地跑偏了:「你还有这种本事?」 燕绥现在当然不知道,他能说出来假的是因为真品就在他书房里摆着,只跟沈蓉道:「不知为何,看一眼我就知道真假了。」 沈蓉忍不住歪了楼:「你可真是命里带财啊。」 第十三章 燕绥眼睛抬眼看着她,双眼微微发亮,顾盼生情:「这样你会重新收我吗?」 沈蓉断然拒绝:「不可能。」 她说完也有些别扭,这一问一答怎么搞得她跟玩了就跑的无良渣男似的? 燕绥面上没见多少失望神色,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沈蓉生怕他还有什么苦肉计美人计在后面等着,跟沈幕说了声就上楼睡觉了,沈幕虽说也不想留下燕绥,但他天生性子使然,面上仍旧一派温和,甚至还寒暄了几句才上去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就赶回了芙蕖县,两人走回院里,就见饭馆的大门紧闭着,兄妹俩皱眉对视,取了钥匙开门,就见沈瑜夹着一块黏成一团油腻腻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面食往嘴里送,沈幕大惊失色:「爹,你吃的这是什么?!」 沈瑜:「……」 他给问的老脸一红,没好气地道:「我自己下的面。」 俗话说女儿肖父,但他敢断言如果沈蓉的厨艺随了他,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沈蓉主动道:「我去做饭。」 她正好也饿了,擀了点面条煮好,用冷水一冰,再把小青菜土豆丝和小豆芽过水一焯,淋上麻油芝麻酱蒜末香醋秋油和盐,最后浇上一勺茱萸油,又麻又辣又鲜,还有芝麻的浓香,三盘浓香可口的凉面转眼就得。 沈瑜这几天是被自己的厨艺折腾惨了,狠狠吃了几口才阴沉着脸道:「我最近和胡家彻底闹开了,咱们家这几日怕是有不少麻烦,你们都提起精神来。」 沈幕一怔才问道:「爹,怎么回事?」 沈瑜三言两语解释了,他当官多年,虽说官位不高,但对官场上的诸多忌讳还是很清楚的,他想着给胡涵一个教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在胡家送往州府的绸缎玉器等东西里弄了几样花纹违制的,比如只有官宦才能用的异兽花纹,平民用了便是逾越,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胡涵这回去州府碰了一鼻子灰,被罚了近千两纹银。 不过他反应也不慢,很快就想到是有人使坏,顺藤摸瓜查到了沈瑜,心头大恨,四下传言说沈家饭馆用食材调料都是最下等的猪都不吃的,炒菜用的油都是地沟里淘来的,还说沈家饭馆是黑店,客人在店里常丢银钱如何如何的,他毕竟在县城里势力大,没多久风言风语就传开了,就连衙役都来了好几次,饭馆暂时是开不成了。 胡涵甚至放下话来,除非沈瑜亲手把闺女给他送到府上,否则沈家这饭馆别想有人来! 兄妹二人听完颇是郁闷,沈瑜叹道:「虎落平阳啊。」他说完才发现少了个人,问道:「大锤呢?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兄妹俩已经商量好了要把这事儿瞒住了,沈幕自然有别的说法:「大锤他见碧波县有好活计,所以想留在那边干。」 沈瑜倒是能理解,点头道:「咱们家这境况,确实留不住人。」 沈蓉忙道:「既然我回来了,咱们先把门打开做生意吧,胡涵说没人来也不一定就是真话,县里那么多人口,总不至于家家户户都听他指挥。」 沈瑜不抱啥希望地摇摇头,沈蓉还是坚持开了门,毕竟开业这几天也攒下了几个回头客,把调料摆弄好之后就打开门营业,没想到等了一下午,愣是没有一个人上门。 沈蓉原来看小说里,主角随便卤个鸭脖下碗面都能有人排队来买,现在轮到她这里别说赚钱了,竟然连保本都难,她举着铲子仰天长叹,小说神马的都是骗人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原来在沈府倒腾吃食的时候,有人帮着点火切菜,她只负责做饭就成,如今样样都得自己来,首先生火她就做的不太好,厨艺至多发挥出四五成,只能称得上是不错。 沈蓉在厨房呆了会儿不见有人来,只得一脸颓然地回屋跟沈瑜商量道:「爹,这样下去可不行呐。」 她说什么沈瑜照例是要反驳的:「别说这些丧气话,咱们全部身家加起来至少还有七八十两,在县里宅子都能买一处了,哪里就不行了?」 沈蓉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那些钱都是死钱,用一个少一个,再说等官道修好了咱们还得去蜀地和大伯汇合,这些银子不知道还够不够路费的。」 沈瑜这下没话说了,捻须思索起来,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就见一行人迈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胡涵,身后还跟着一个媒婆打扮的女人,和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沈蓉嫌恶地皱了皱眉,一见他立刻就转身往后院走,沈瑜给沈幕使了个眼色,沈幕会意地护在他身侧,胡涵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沈先生,最近生意不错吧?」 沈瑜这点修养还有,不理他的挑衅,淡淡道:「托福,尚可。胡老爷有何贵干?」 胡涵笑呵呵没说话,把身后的媒人看了眼,媒人上前几步行了个礼:「恭喜沈老爷,我得来给您贺一桩喜事!」 媒人方才匆匆看了沈蓉一眼,一看之下那容貌那风仪果然与神仙仿佛,别说是这小县城了,就是州府高门也未必有这般出挑的姑娘,就是她看一眼也觉着目眩神迷,难怪胡涵垂涎三尺了。 沈瑜理了理衣襟:「我家女儿暂时不想提婚假之事,两位请回吧。」 媒人讨活计全凭一张巧嘴:「别介呀,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您这当爹的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总得找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她一指旁边的胡涵,胡涵挺胸抬头做出上等人的模样来;「您看这胡老爷,一表人才不说,家里还没有妻小,家里是万贯家财,如果您闺女嫁过去……」 沈瑜还没听完脸就黑了,说话也异常刻薄:「我家女儿就算要寻夫婿,也不寻个能当她叔伯的。」 胡涵没有沈瑜能绷的住,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们沈家如今也不过是个破落户,在这儿充什么大爷,沈蓉不嫁给我,我看县城里谁敢娶她?!」 他说着身后的几个狗腿就蜂拥上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沈幕虽以读书为主,但骑射武艺也没落下,抬脚踹走两个,直接把胡涵等人给撵了出去,给大门落上重锁。 胡涵这几个狗腿子看着壮实,但拳脚也就是乡下把式,他先把几人狠狠地叱骂了一通,想着几次图谋沈蓉未成已经丢尽了脸面,一边在心里发狠一边往回走。 媒人在一边痴痴笑道:「胡老爷莫急,要我说,您这般又请媒人又弄他们家饭馆的,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胡涵皱眉道:「怎么说?」 媒人摸了摸头发上簪的花:「您在这芙蕖县里的人脉比我广,既瞧上了沈家姑娘,那就想法子把她掠去一晚,您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名声也坏了个干净,到时候除了嫁给您,只有去死一条道了,到时候您再去沈家拿出个诚心求娶的态度来,沈家绝不会是如今这幅嘴脸了。」 所以古人讨厌三姑六婆不是没道理的,这媒婆用心何其毒也。 胡涵双眼放光,立刻吩咐下去:「你们最近把沈家盯住了,等我从州府回来就动手!」他说完又叹道:「可惜上回被沈瑜一闹,我在州府的生意麻烦不小,得亲自去打点,不然最近就能把沈蓉接过门。」 第十四章 媒婆笑着劝慰了几句,一行人得意洋洋地往前走,没留神一处小巷里转出一道戴着斗笠的颀长身影,直直地看向他们。 燕绥目光漠然地看向胡涵一行人,很快又压低斗笠遮住眼底若有似无的冷光。 这种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打她的主意? 他这几日着意打听,县城到州府似乎有一伙凶悍的山贼在闹……他垂眸思忖片刻,又往胡涵的方向看了眼,唇角勾了勾,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沈家三口人到晚上还是没拿定主意,沈瑜倒是有几招致命的法子,可惜他们现在身份低微,可操作性太低,沈蓉看了看天色,摆摆手道:「先吃饭再说吧,大不了咱们就搬去碧波县暂住,反正都只是暂时落脚。」 她说完就回厨房捞了条草鱼出来准备做饭,芙蕖县地处南方,三面环水,鱼虾随便就能钓到,因此也格外便宜,如羊肉牛肉这些就要贵上不少。她把一条鱼料理干净,先搁锅里煮熟,又把鱼汤放到小锅里,再把鱼刺剔干净,把鱼肉切成片,炸的金黄酥脆,又切了豆腐青菜土豆笋片这些新鲜菜蔬搁在鱼汤里煮着。 这边草鱼肉质肥美,鱼汤也格外鲜,随着汤水一咕嘟鲜味就逸散开来,她放了茱萸和各样调料进去,最后把炸好的鱼肉放到鱼汤里,等煮好了一并盛出来,撒上几粒花椒用滚油一泼,鲜香麻辣,就连父子俩在外头都闻见香味了。 麻辣鲜美的口感在舌尖爆开,一家人分着吃完一盆火热的麻辣鱼脸上总算好看点了,分头去歇下,第二日一早就听到胡涵动身前往州府的消息,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只是店里生意仍然不好,马马虎虎只能保住本钱,沈蓉难免无精打采的,没事的时候就琢磨着怎么提高店里的生意。 偶尔也会想到燕绥,不过也只是昙花乍现的念头,或许他本身就像昙花一样,神秘而来神秘而去,留下一抹惊艳的流光。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很快教育了沈蓉,燕绥才不是什么昙花,根本就是一朵食人花! 日子又过了四五天,沈蓉见生意实在是不成了,准备推行新法子招揽生意,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早起准备吃食,她这边才把腌制的酱料调好,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急急地敲门声,‘咚咚咚’一下跟着一下,她皱眉走过去,先没急着开门,而是小心问道:「谁?」 门外又敲了几声,她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人开门,不耐问了句:「是谁?不说不开!」 门外静默片刻,突然又没了动静,沈蓉简直莫名其妙,以为是哪个人的恶作剧,又在门口等了会儿还不见有动静,只得折返回厨房,就见厨房立着一道修长的影子。 沈蓉吓得脸都绿了,不自觉地擦了声,下意识地抄起菜刀防身,一边动手一边喊人:「来……」 才说了一个字嘴就被捂住了,来人身形不稳,全身几乎都靠在她身上,厨房里隐隐有一股血腥气,他声音有些低,不过还是轻笑着在她耳边道:「阿笑,是我。」 他闭了闭眼,又轻声道:「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沈蓉一听这声音脑子就‘嗡’了一声,震惊了会儿才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方才说解决麻烦什么意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燕绥捂着她嘴的手挪开了,轻声道:「我见你不开门,翻墙从后面院子进来的。」 沈蓉一把推开他,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谁问你这个了,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 她一串话还没问完,燕绥就闭了闭眼,倚着墙缓缓倒在她身边。 沈蓉:「……」 她现在确定了,大锤真是个奇人!她叫了几声见他不应答,迫于无奈,只得先把他架起来,安置到后院的一处空屋里。 他平时看着修长匀称,但到底也是个高挑男人,架着他从厨房到后院短短距离,沈蓉已经累的直喘气,重重把他往木板床上一放,这才有功夫思索起他方才的话来。 什么叫麻烦他已经解决了,沈家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胡涵了,难道他把胡涵给咔擦了? 沈蓉越想越是头疼,眼看着天已经大亮了,她起身准备去找父兄商量,没想到此时已经有食客上门,沈幕在前头招呼着,见她过来先招了招手,面上不知道是忧虑还是高兴,他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两个食客议论,县城里出事了。」 沈蓉心头一紧:「怎么?」 沈幕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听说胡涵这回亲自运送了不少货物去州府,路上被山贼给劫道了,他自己身上也挨了两刀,没等到回城路上就咽了气。」 沈蓉想到躺在屋里的拖油瓶,脸色一僵:「死,死了?」 沈幕点头:「听客人说,今早上天不亮就咽了气,县令正命人追查此事呢。」 结合燕绥说的话,沈蓉差不多可以断定是他干的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把事情说出来,只道:「哥,大锤他今天早上又摸回来了,我看他好像生了病,咱们跟他也算有些缘法,要不先留他养病再送他走吧。」 沈幕也不是心狠之辈,怔了怔才点头叹道:「也罢,他现在无依无靠的,也只能来找咱们了,等会我打点完店里的账目就去看看他。」 沈蓉手下飞快地把食客点的小菜凉拌好,又端了盆温水到空屋里,燕绥还是没醒来,她左右看了看,见他身上其他地方都无碍,就是肩头处的衣裳有斑斑血迹,她取了把剪刀要把他衣裳剪开,冷不丁手腕被攥住,然后重重一拉,她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胸前,怔了下才道:「你搞什么鬼?!」 他已经睁开了眼,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见到是她脸色才缓了缓:「阿笑,是你啊。」 沈蓉撇撇嘴:「那你以为是谁?」 她下意识地要撑起身子站起来,不留神额头和他下巴磕了一下,两人齐齐闷哼了声,沈蓉正要说他,就见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捂着下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阿笑,你为什么要撞我?」 沈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起身吩咐道:「胳膊抬起来。」 燕绥这回倒是没再招惹她,十分配合地抬起胳膊,沈蓉小心翼翼地把染了血的衣裳给他剪下来,就见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血污,还有两个深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猛兽咬过似的。 她把巾子拧干给他小心擦着血污,顺道看了他一眼:「疼就知一声。」 燕绥笑意盈盈,精神看着不大好,但是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觉着难受了。」 沈蓉没搭理他,皱眉问道:「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杀了胡涵吗?这伤是哪里来的?」 燕绥笑意不减,看着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阿笑,你头发乱了。」他凝着她的面庞,若有所思地道:「是担心我吗? 沈蓉:「……」 她发现燕绥回来一趟看起来更不正经,也更粘人了……= = 她没好气地道:「我高兴让它乱的,我就喜欢非主流怎么了?!你到底说不说?」 第十五章 燕绥在沈蓉要杀人的目光下,终于轻描淡写地道:「胡涵不是我杀的,是山匪杀的,不过他带着财物从县城去州府的信是我送的,也是他命该如此,本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这份手段魄力和行动力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沈蓉狐疑地看他一眼更好奇他身份,而且直觉他话里隐瞒了什么,不过见他神色不大好,就也没多问,又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燕绥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似有些尴尬:「我想法去山里给那些山匪送信的时候,不留神遇到一只大虫,被它咬了一口……」 大虫就是老虎了,沈蓉听的心惊肉跳,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只在动物园见过活的老虎,这也忒惊人了吧! 她拍了拍胸口,难得没怼回去,反而感慨道:「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你碰上了呢?你该检查检查自己的人品了。」 燕绥心情愉悦:「能碰见你,可见我人品还是颇好的。」 他说完呼吸又急促起来,沈蓉本来觉着有些暧昧,见他面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烫?」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可能是伤口处理不当,起了炎症然后引起发烧了。」 沈蓉都替他担心:「你这心也太大了点,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她说完就要去打一盆凉水过来,手腕又被燕绥攥住了:「我都发烧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就算他没发烧,但他设计除掉了胡涵,她也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当然不可能再赶他走。 但这不代表沈蓉就不郁闷了:「这县城里少说也有三千来户人家吧,怎么你就非瞧中我们家了呢?」 燕绥长睫低垂,眉尖轻蹙:「可是别家都没有你在啊。」 现在他在这世上最熟的就是沈蓉,也只想跟着她一个,至于别人,他连看都懒得多看。 其实他上回处理掉那千户和跛子的尸首之后,又想起了一下刀光剑影的片段,隐约知道自己不是常人,但具体是什么身份他还是没回忆起来,想起来的记忆都是不着调的,让他脑袋抽痛,唯独想到沈蓉,觉着又开怀又亲近,不自觉满面笑意。 沈蓉给他这话说的心软了下,仔细想想又觉着贼别扭,喃喃自语道:「怎么听着你跟我儿子似的?」 燕绥表情也有些诡异,抽空细看这张柔腻水润的芙蓉面,微微一笑:「儿子当然不可能,不过我忘了前事,说不准你原来就是我娘子呢?」 沈蓉重重啐了口:「你傻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傻!」 她打了盆凉水进来给他擦脸,她不大会干这些服侍人的细致活,只能小心再小心,燕绥原本昏沉沉的脑袋也觉着一丝沁凉,低低道了声:「阿笑。」 沈蓉应了声,他因为舒适,语调都带了慵懒性感的鼻音,似在呻吟:「很舒服,不要停。」 沈蓉:「……」 这语气配上这话,让人想不误会都难啊! 沈蓉忍着脸红给他敷上帕子,暗暗劝自己不要跟他计较,燕绥头一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蓉拿钱去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开方子,她正准备拿着方子去抓药,就见两个衙役迎面向沈家饭馆走了过来,见到戴着斗笠的沈蓉先是一怔,继而将下巴微微一抬道:「沈姑娘,胡老爷去州府途中被山贼砍杀了,有人说在附近见到过你们家的新来的伙计,就是名唤大锤的那个,我们要提他审问一二,劳烦你把他叫出来吧。」 沈蓉心里发紧,从袖子里摸出仅剩的一点散碎银子递过去,客气笑道:「衙役大哥,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儿呢,我前日让大锤去山里打几只野鸡想要做汤,没想到他今儿早一回来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嘴上含含糊糊地说着胡话,身上还有被大虫咬出来的伤,人一进屋就倒下了,我才给他抓药回来呢。」 说瞎话就得半真半假参着来,她说完把手里的药包一扬,在这里巧妙停顿了一下,方才商量的语气;「今儿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他估摸着是在山上看见山贼杀人的场景,受惊发烧了,等他回去我再让他去衙门录口供,你们看成吗?」 沈瑜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沈幕也是正经举人,小县城里对读书人还是挺尊重的,衙役见她客气,面上也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透了个底:「不瞒姑娘说,胡老爷是被山贼砍了一刀不假,可那一刀并没有砍在要害地方,我们仵作勘验出来,第二刀才是取他性命的根本,且刀法和山贼的刀法大不相同。」 沈蓉心里擦了声,心说大锤那厮果然有事情瞒着她!她脑子急转了几下,堆出满脸诚恳来:「别的我不敢说,他就是乡下一土包子,杀人的胆子肯定没有,而且他现在真病的是人事不省了,就算两位把他叫过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正想要进去瞧瞧,县上的捕头突然匆匆走过来,急声道:「你们俩快跟我回衙门一趟。」 两个衙役一脸莫名:「捕头,我们还得把大锤带回去审问胡老爷的案子呢。」 捕头看都没看沈蓉一眼,冷笑了声:「少废话!这事儿可比他一个土财主要紧多了,再说明摆着是山贼干的,有什么可查的,直接跟他家里人报备就是,你们赶紧随我回去迎人!」 他说完见底下人还是一脸茫然,压低声音跟两人说了些什么,沈蓉自觉回避,不过还是隐约听到什么‘朝廷出事’‘锦衣卫派人……’‘王府’‘失踪了’之类的话。 她当然没听懂,不过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有微妙的变化,捕头跟手下说完两人也肃了神色,直接把她当成透明人就走了,留下沈蓉独自在风中凌乱,这这这这就完了?! 原本以为要迎接狂风暴雨,没想到竟然是雨滴滴如青草地,沈蓉站在原地恍惚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估摸着县衙可能出现了另一件大事,导致胡涵被杀都成了微末小事,她边猜测边回了后院,准备去看望看望大锤,没想到他竟然没在屋里躺着,沈蓉叫了几声没人应答,正要出去找人,迎面撞上面带焦急的沈幕:「阿笑,我方才看见有差过去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没把你如何吧?」 沈蓉摇摇头,把方才的怪事跟沈幕说了一遍,沈幕思忖片刻就断定道:「县衙肯定出了什么大案,让他们都没空管胡涵被杀这事了。」他又略有踌躇地看了眼沈蓉:「朝廷怕是派出了锦衣卫来查案,不知道派的是谁……」 沈蓉本来没觉着有甚,被他看的就有点尴尬了,直截了当地道:「哥你行了啊,他好歹也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不可能被派到这穷乡僻壤来吧?」 沈幕心思被她猜中,讪讪一笑,心疼地看她一眼,叹了声:「我是怕你心里难受,你和他终究是没缘……」 沈蓉用一个白眼逼得他把后半句咽回去,把手里的药往沈幕怀里一塞:「你有功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煎药。」 第十六章 沈幕忧虑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沈蓉无语地摇了摇头,去前厅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燕绥的影子,她正在纳罕,就听到后院几声咳嗽传过来,她推开燕绥的房门走进去,就见他靠在床头,一双含情眸子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她,落了几簇青丝在眉峰上,风情慵懒。 沈蓉心跳都乱了几拍,深吸了口气坚决抵制住了诱惑,摆出严肃脸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燕绥凝睇:「我方才去更衣了。」 更衣是上厕所的委婉说法,沈蓉立刻啐之:「扯吧你就,我才从那边绕过来,根本没有人!」 她把线索在脑海里串联了一下,冷笑道:「我看你是亲手杀了胡涵,听说差役过来心虚,怕我把你卖了,躲到前面偷听去了吧?!」 燕绥撑着下巴笑道:「阿笑真是冰雪聪明,玲珑心肝,几句话就推断出了事情原委。」 沈蓉颇为得意:「那是自然,小时候府里我伯母和我娘的首饰老丢,还是我……不对,呸呸呸……」 她话说一半又被他带歪楼了,瞪了他一眼才把话头转回来:「你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燕绥遗憾道:「下手的时候应当再谨慎些,不让仵作抓住把柄的。」他又一脸无辜地道:「不过他身上已经中了山贼一刀,我只是看他痛苦,所以送他一程。」 沈蓉差点气笑:「……你怎么这么善良呢?小心胡涵变成鬼来谢你补的这一刀!」 燕绥微微笑道:「我做好事不留名的。」 沈蓉再次把歪了的楼扭回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杀了胡涵是为了帮我们家,难道我还会卖了你不成?」 燕绥静默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欺瞒她,大概他原本行事就是如此,对谁都堤防几分,做什么事先留后手。 就在沈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他轻声道:「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让沈蓉措手不及,怔了怔才道:「那你以后不会再骗人了吗?」 燕绥眼睛直视着她:「对你不会了。」 沈蓉就是还想再训他几句,见他这认错态度都说不出话来,憋闷地道:「药应该熬好了吧,我去给你拿药。」 过了片刻她把煎好的重要端上来,燕绥看到那黑黢黢一碗苦药就直皱眉:「我自己也能好,不用非得喝药吧?」 沈蓉断然拒绝并且把药递给他:「你以为是神仙啊,这么重的伤自己能好?老老实实吃药。」 燕绥看着那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中药,浓冶的眉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我体质特殊,原来受伤也不怎么吃药,没过一阵就好了。」 沈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怕喝药吧?我哥三岁的时候喝药就不用人哄了,你又不是姑娘家……」 燕绥脸色一僵,似乎被她说中心思,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是纯爷们,皱着眉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完,然后微闭上眼咳的摧心捶肝。 沈蓉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乖,这才像个男子汉吗。」 她现在觉着燕绥受伤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法反抗她的魔爪哈哈哈哈。 燕绥又咳了会微微合上眼,胸膛起伏微弱,沈蓉以为真把他气出了个好歹来,凑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燕绥忽然睁开眼,鼻息吹拂在她脸颊:「阿笑,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沈蓉:「……」 她这回是真被吓到了:「你不会又失忆了吧?!你自己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 燕绥很无辜地道:「我只是说以身相许给你当长工,阿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蓉:「……滚滚滚滚,你成语老师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沈蓉怼人失败,灰头土脸,她方才给他蒸了一碗加了秋油和香油的鸡蛋羹,燕绥一脸满足地吃完,精神也有些不支,靠在枕头上慢慢睡过去,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方被子来给他盖好,盖完之后真觉着两人像两口子……呸!她是被他洗脑了吗,擦! 沈蓉一边无语一边出去继续忙活,正好到中午饭店了,食客也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此时外间有人点了一盆鲫鱼汤,一盘夫妻肺片,一盘白灼虾,一叠清炒青菜和一盘松鼠鱼,算是最近少有的大生意了。 沈蓉打起精神来炒菜,先把活蹦乱跳的虾子捞出来去虾线,趁着烧火的功夫拌好麻辣筋道的夫妻肺片炒好青菜,又把一尾大鲤鱼捞出来,用花刀切成花叶状,炸的外酥里嫩之后,用糖醋汁一浇,那个香味就别提了,虽然她对甜食点心一般,但是这种酸甜口的菜肴如松鼠鱼糖醋丸子糖醋里脊这些菜是她的心头好。 转眼四菜一汤备齐,沈蓉让暂时充当跑堂的沈幕把菜端出去,正准备做下一道菜,就听见外间传来‘哗啦啦’碗碟打碎的声音,然后是一道颇为高亢油腻的男声:「我呸,亏你们还自称是京城手艺,这样的猪食也敢给爷端上来!」 沈蓉戴好斗笠匆匆赶出去,就见一个相貌跟胡涵有五六成相似,不过要年轻上十来岁的男子站在正中,各样佳肴落了一地,随着他这一声叱骂,门口哗啦啦涌进来近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等着用饭的食客都吓跑了,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沈蓉猜测这人应当是胡涵子侄,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想要如何?」 他冷笑了声:「沈掌柜卖我胡强一个面子,把你们这里那个叫大锤的伙计给我交出来,他跟我爹的死有关,若是不交,我就砸了你们家这沈家饭馆!」 衙门是彻底没功夫管胡涵的事了,草草结了案,他是听人说这个叫大锤的曾经出现过,因此料定亲爹的死和他有关,最重要的是胡涵好几个儿子,他要是不表现的为报父仇积极点,怎么能分到更多的家产呢? 沈蓉在斗笠下撇撇嘴,沉声道:「胡涵的死衙门已经确定是山贼干的了,胡公子这般来我们家打砸质问,难道是质疑衙门质疑县太爷?这可不是小罪名!别亲爹才阖眼,你这个当儿子的就得吃牢饭!」 别说燕绥现在还病着,就算没病,她也不可能交人出去。 他听完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仍是咬牙笑道:「沈掌柜好伶俐的口齿,不如这样,既然你不想交人我也不勉强,我先请你到家里坐坐,等到什么时候你那伙计肯出来了,我再亲自送你回来,如何?」 他大声道:「带人!」 他说完伸手就要抓沈蓉胳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道妖魅般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一只修长白洁的手伸了出来,掐住胡强的狗脖子,直接把他狗脑袋按在桌上的一盆鲫鱼汤里。 燕绥笑吟吟地问道:「好吃吗?」 这不是沈蓉第一次看见燕绥笑,但绝对是他笑的最恶意满满的一次。沈幕提前跟沈瑜解释过,因此他见燕绥陡然显身,倒也没有面露讶异。 胡强在鲫鱼汤里咕嘟了几声,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正想上手帮忙,燕绥五指猛地收紧了,胡强一张脸登时憋成了青紫色,怂道:「好,好汉饶命!」 第十七章 燕绥不但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把他脑袋往桌上按,粗瓷的鱼汤盆经不起这般折腾,‘咔擦’一声,哗啦啦碎成几片,胡强脑袋都被磕肿了,一块碎瓷片险些扎进眼珠子里,吓得他吱哇乱叫。 燕绥倾下身,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你那几个家仆拦不住我,下回再敢过来闹事,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胡强满脸的鱼汤,含含糊糊地应了个是,燕绥这才放开他,他这人虽也是个泼皮,但却没有他爹的那股狠劲和脑子,被吓了几句就已经吓破胆了,惊惧地看了燕绥一眼,带着狗腿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跑出去几条街才回过味来,他们家不少人手呢,那大锤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怕他个甚!他站在原地左右挪了会儿,想到方才那命悬一线的感觉,还是有些胆怯,干脆带着手下去了衙门告状。 他们没想到沈家人已经先下手为强告了状,县令虽说跟胡涵有点交情,但他现在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忙的四脚朝天,于是把胡涵的案子匆匆结了,他听沈幕说胡家人因为不服官府判决质疑他给的结果,带了人打上沈家要杀要砍的,县令听完也恼了,你们胡家不服官府判决,这是想造反还咋地?! 他恨死胡家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惹是生非,也不管原来那点情面了,见都不见胡强一眼就让人把他给赶了出去,还以扰乱公务为由罚了他一大笔银钱,胡家两边都没捞着好,终于是消停了一阵。 沈蓉听完抚掌直叫痛快:「活该他们家倒霉!」 她说完见燕绥面上又浮现一层薄红,额上冒起细汗,忙道:「你正病着呢,出来出这个头做什么?现在县令那边最烦有人给他添乱,就算你不出这个头,我们也有法子应付。」古代被咬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细菌感染也能致命啊。 燕绥笑道:「我怕伤着阿笑啊。」 沈蓉叹道:「真服了你了,受这么重的伤还没个正形。」 「那好吧,听听这个理由有正形吗?」燕绥又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眼睛直视着她:「我怕我没了用处,你就要赶我走。」 沈蓉听的无端心酸起来,都拿不准他这是不是卖惨,反正他这个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她摇了摇头:」放心,不会再赶你走了,就算以后倒霉我也认了。」 燕绥道:「也未必就会坏到极处。那两个人一死,没人会知道我的行踪,更不知道我是跟你们在一起的,茫茫人海那些恶人怎么找我?」 这话倒是十分在理的,沈蓉点头,又嗤笑了声:「凭什么人家追你就是恶人呢?没准是你欺男霸女,或者是仗着一张好皮相把人家给绿了,这才被人追杀。」 燕绥还是能听懂这话的,语重心长地道:「阿笑,你是个姑娘,怎么好随意把这些内闱阴私拿出来讨论呢?」他又故作思忖:「让我想想,你屡次提起我相貌,难不成你也对我……这才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假意试探我?」 沈蓉:「……」 她脸扭曲了一下,抹布一甩转身走了,假装没听到燕绥在她身后发出的几声轻笑。 县衙这回有大事不假,沈家却因此少了好些麻烦,生意也稍微好点了,沈蓉想着推出几样新菜品新形势啥的,于是一大早就由沈幕陪着去市集买新鲜的菜蔬,顺便给伤病患者大锤买一根新鲜的骨头棒子熬汤。 沈幕十分尽责地跟在她后面拎着菜篮子,边跟她道:「你有没有觉着县城里守备严密了许多?」 沈蓉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原来进出城都不怎么管的,现在管的也严了,今儿好几个摊主都没过来。」 沈幕蹙眉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正要说话,突然见长街的街头一前一后行了两辆马车过来,两辆马车都装饰的颇为低调,但她一眼就能瞧出做马车的木料上好,做工也上乘,拉车的马骨骼强健,体态匀称,显然也不是凡品,后一辆马车构架精巧,隐约一阵香风飘来,显然是女子的车架,这两辆马车怕是县太爷也用不起。 她正在疑惑,前一辆马车的马蹄突然踩到一处松动的青砖里,车身一歪,她差点被卷到车轮底下,幸亏沈幕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这才免于摔倒。 沈幕也不管这马车多富贵了,沉声斥道:「你们怎么驾车的?这种小道马车本就不能通行,你硬驶进来已经是不该,还不多留点心,撞到人如何是好?!」 马车里传出一道明显心不在焉的男音:「抱歉。」 然后就再无下文了,沈幕显然对这个不走心的道歉很是不满,皱眉正要说话,马车里静默片刻,男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带了些错愕:「正则兄?!」正则是沈幕小字。 马车帘很快被掀开,一个男人飞快跳下马车,男人并不算高大,相貌却十分清俊温润,乍一看并不惊艳,看久了总有股淡雅出尘的味道。 沈蓉一见这人就在心里擦了声,他目光很快从沈幕脸上掠过,钉在沈蓉身上一般:「阿笑?!」 沈蓉觉着自己真该去庙里拜拜了,最近这头疼的事就没断过。沈幕亦是错愕:「施既明?」这回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竟然真的是他?! 施既明似是有话想说,不过沈蓉却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牵扯,拉了沈幕一把,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走了,他下意识地想追,手下人却道:「镇抚史,县令还等着您过去商议章程呢。」 施既明脚步一顿,只得重新回到马车上,吩咐手下;「帮我看着沈家如今在哪里落脚。」 底下人低声应了,施既明坐着马车一路去了县衙,他身后紧跟着的那辆马车突然派出个女婢问道:「少爷,表姑娘让我问问您,今晚上在何处落脚?」 施既明并没有遮掩面上的不耐:「县城里怕是没有合适的宅子,让她先随意找间客栈住下吧。」 他说完抬步直接进了县衙里,县令迎上来行礼:「施镇抚史。」 施既明略一还礼,沉声直言道:「我的来意想必县令应当知道一二,我们会先从碧波县查起,然后是附近的县城村落,这几日劳烦县令配合了。」 县令拱手道:「那是自然。」 施既明道:「劳烦县令把近两月的外来人口名簿取来。」 县令早都备下了,让他细瞧,县令有些局促,趁着他翻查名册的时候低声问了句:「碧波县只是个小地方,原不值得镇抚史大驾的,难不成传言烨王府……」 施既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县令被看的身上一凉,再不敢多嘴,他这才道:「县令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旁的事我们会办妥,你无须过问太多。」他想到沈蓉,嘴唇一抿,方才道:「放心,我在此地不会逗留太久,过几日我就得赶回州府了。」 施既明说完又低头找了起来,他这回来碧波县就是为了找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魏燕绥,上次锦衣卫派了大批人马来劫杀他,没想到派去的人马竟是全军覆没,他也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不过从这里到他的地盘蜀中的唯一道路已经坍塌,因此朝中料定魏燕绥没有走远,派他带了二百余好手来找人。 第十八章 说来让人哭笑不得,魏燕绥这些年都没到过京城,蜀地被他治理的宛如铁桶,他和二百多手下就没一个见过魏燕绥真容的,只凭着画像在茫茫人海里寻人,谈何容易?只得依靠地方衙门了。 施既明思忖片刻,低头认真看着户籍,沈蓉随意编了家仆的身份,早就帮燕绥上了户籍,不过用的是大锤的名字,他看一眼自然而然地就掠过了。 光看名薄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县令见他放下手里的册子:「镇抚史,咱们明日就开始查人?」 施既明缓缓摇头:「后日吧,明日我还有件私事要办。」他说完又叫来手下人:「帮我送一张拜帖。」 沈幕沈蓉一脸倒霉地拎着菜篮子回了饭馆,沈瑜迎上来见兄妹俩都是一脸悲催,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幕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见到故人了。」他见沈瑜皱眉,看了眼沈蓉才无奈道:「您还记得昨天听说的要派锦衣卫来查案的事吗?朝上派来的真是……」 沈瑜一听就懂,也看了眼沈蓉,才低声道:「他堂堂一个从四品,竟真的被派到小县城来了?」 沈幕劝道:「您就别说了,阿笑已经够不痛快的了。」沈瑜叹了口气,就是他一向对沈蓉没什么好脸,也不禁面露怜惜。 沈蓉给这爷俩烦死:「别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了,不就是我原来的未婚夫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瑜沈幕表情更加微妙,沈幕还柔声劝道:「好好好,阿笑说的是,他没什么的,你看开些。」 沈蓉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给这俩人絮叨的头疼,翻着白眼转身走了,她还挺沈瑜背后跟沈幕叮嘱:「最近别让她去河边,什么刀具麻绳之类的东西也少让她碰。」 沈蓉:「……」 沈幕这才说完,外面突然有个帮闲样的人送了张拜帖过来:「沈老爷,有位姓施的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明天要来拜见。」 沈蓉把熬好的骨头汤给燕伤病号绥端过去,就见燕绥略微撑起身子,蹙眉偏头道:「你有未婚夫了?」 沈蓉:「……」 她现在最烦人提这事,搞得她跟弃妇似的,于是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毛病啊,这么爱听墙根!」 燕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骨头汤,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蓉假装没看见,放下骨头汤就走了,坚决不给他多问的机会。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幕怕她又多想,压根没提施既明送拜帖过来的事,沈蓉自己也就没啥了,晚上早早地就睡下,第二天早上又想到几个新菜式,生怕自己忘了,匆匆赶到厨房隔壁的小储藏室里取了胡麻油和面粉,没想到才打开门出去,一下子撞上迎面过来的燕绥。 就听扑的一声,她手里的胡麻油和白面粉一下子把她半个身子撒匀了,沈蓉:「……」 燕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大早过来找她,只是脑海里隐隐盘旋着她未婚夫的事,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跟她过来了,哪里想到……他看着沈蓉的狼狈情态,竭力绷住脸道:「你快去洗洗,也不小心些?」 沈蓉身上正难受着,也没功夫鄙视他,取来巾子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就开始擦衣,她身上被泼面粉的地方太多,头上身上擦下来动作太大,青丝散乱前襟不整,他能看到她白皙细腻的颈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不觉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又觉得恋恋挪不开视线,等他从别扭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衣裳拢好了。 她把巾子扔给他:「你身上也有,先擦着吧,我这光擦擦不干净,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真是一点错没有,沈蓉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外间已经隐隐听见沈瑜的声音,正往厨房的方向走过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衫凌乱一身狼藉,头皮都要炸开了,依着沈瑜那个脾气,见到她和燕绥衣衫不整地在厨房指定要爆,说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她急匆匆把燕绥往小储藏室里一推,低声叮嘱道:「等会不许出声。」 沈蓉本想着先随便把亲爹打发走,没想到继沈瑜的声音之后,又有一道略低的男声,声调无奈:「……伯父何必如此敷衍我?当初之事也非我所愿。」 居然是施既明的声音!!!奶奶个嘴!! 她是真的不想见那位曾经的未婚夫啊,更何况还是这幅衣衫不整的德行! 沈蓉也顾不得想施既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脸悲愤地再次拉开储藏室的门,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这小间说是储藏室,其实也就是一小隔间,六七尺的长宽,里面还堆了好些米面油和易储存的菜蔬,两人一进去就得挤在一起了。 燕绥表情古怪地低声问道:「你进来做什么?」这储藏室不大,而且建在暗处,不仔细看都难看到,看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沈蓉没功夫回答,手脚麻利地‘咔哒’把门一锁住,这动作更让人浮想联翩,她一转头就看见他一脸暧昧古怪,悄悄压低声音道:「我爹和一个……」她不知道怎么跟燕绥解释,只好道:「总之你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出去。」 燕绥轻笑着低声道:「咱们这样……若是让人瞧见了岂不是更说不清了?我还未曾娶亲呢,就这么被你坏了清白你能负责吗?」 沈蓉:「……」瞧瞧这瞎操心的劲! 她抖着膀子眼睛一斜,用眼神表达对他这个担忧的不屑:「我眼光还没那么差特特坏你清白!再说只要你不出声,谁会特地跑储藏室来?」她声音极轻:「敢出声扣你月钱哦!」 燕绥悠悠叹了声:「我本来就没有月钱。」 沈蓉本想答话,透过门框的破洞却看见沈瑜和施既明已经打起帘子进了厨房,心急火燎地一把捂住燕绥的嘴。 燕绥就觉着嘴唇轻轻挨蹭那香软的柔荑,鼻端尽都是失忆后头一次睁开眼闻到的香味,不觉神情和缓,尽情地嗅闻着她身上的馥郁香气。 说来也怪,沈蓉也是成天在厨下忙的,但身上少见油烟气味,多是带着一股馨香。 他这边正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那边沈瑜已经对着施既明道:「施镇抚史瞧见了吧,小女不在厨房里,这下你能安心回去了吗?」 施既明倒是不急着走,左右打量一圈,忽的轻叹了声:「伯父,阿笑这些日子都在做这种粗活吗?」 沈瑜淡淡道:「为了糊口而已,镇抚史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的境况,你和我们家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施既明苦笑:「我和阿笑少年相识,虽说贵府遭逢大变,我和她分隔两地,但是我对她的心意……」 虽说国朝风气开放,订了亲的少男少女生出情愫乃至相处相恋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不逾越便成,但沈瑜是个古板人,最听不得这话,脸色一沉:「镇抚史自重,小女和你没有关系!」 施既明欠身道:「是我失言了。」 沈蓉在里间听的也不由得摇摇头,见燕绥不吭声了,收回捂住他嘴巴的手。 第十九章 燕绥听完沈瑜和施既明的对话,知道这男子便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鼻端芳香不在,他暗暗冷哼了声,身子稍稍一转。 两人本来就是挤在一起的,他这么一动,沈蓉又毫无防备,差点掉进他怀里,他扶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摔倒,见她瞪眼,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做了个口型:「阿笑,你矜持些。」 沈蓉:「……」 她本来想掐他一把的,但又觉着实在太过暧昧,只得忍了,竭力维持住这个姿势不动。 夏天的衣衫又轻薄,燕绥握住那只纤细玲珑的手臂,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肌肤是何等的温软滑腻。他虽然失忆也不是傻,明知道不应该,但此时男性的侵占本能还是燎原火一般的灼烧起来,僵着身子也不敢动了。 沈蓉垫着脚尖才能勉强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时间越长越是体力不支,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靠过去,在心里大骂施既明个二笔怎么赶紧走,鼻尖已经快要贴在他胸前了,最后实在没撑住,小腿一软就倒在他怀里了。 燕绥早已摆好了迎接姿态,但真正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小心把她半揽着,微微一低头,下巴正好擦到她额头和几缕顺滑的青丝,他抿了抿唇,强压住异样的心思。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门外那个所谓未婚夫,不由得伸手搭在她肩胛骨上轻轻揽着,沈蓉从没跟外男这般亲密,脸色不觉红了,猛然抬头瞪着他。 他半点不觉着害怕,看着她脸色薄薄的晕红和竭力瞪出凶狠模样的凤眼,倒像是看见了一只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小兽。他偏了偏头,面露疑惑用口型无声地道:「你脸红什么?」 沈蓉给他问的更窘,干脆低了头不再看他,他这才轻笑着收回手。 施既明正在外间和沈瑜说话,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怔了怔才问道:「厨房还有旁人?」 沈瑜皱眉道:「不会是厨下又有老鼠了吧?」他说完下意识地帮储藏室那边瞧了眼,就见一小片衣角被门缝夹着,不过很快就被拉回门缝里,他见是沈蓉的衣裳,猜测她也是不想见施既明,完全没想到储藏室里躲着两个人。 施既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储藏室,不过没看到那片衣角,他问道:「那里还有间屋子?」 沈瑜面上分毫不显,点头道:「是我们存放食材的地方。」施既明道:「那能否……」 沈瑜截断他的话:「我们开饭馆的,食材自是一等一紧要,这地方除了阿笑就是我轻易也不会打开,镇抚史若是有兴致,随我去别处看看吧。「 施既明见他面上已经颇有不愉,点头应了,又温和笑了笑:「伯父只管像原来一样叫我既明便是。」 沈瑜淡淡道:「如今你我身份是天渊之别,尊卑不可乱。」 施既明又轻叹了声,跟着他一道往出走。 沈蓉等两人走了一会儿才敢钻出来,一推开储藏室的门就呼哧呼哧先喘了几口气,燕绥轻轻给她拍着背,显然心情不错;「小心别岔了气。」 沈蓉脸色还是泛着红,不由怒道:「你乱动什么啊!」 燕绥一脸无辜:「你只说不让我说话,没说不许我动啊。」 这话说的,跟她无理取闹似的,沈蓉白眼都快翻进脑仁里去了,燕绥又淡淡道:「不过阿笑你的人缘当真是不错,竟有人为了你从京城一路追过来。」 沈蓉牛气哄哄地一扬下巴:「什么叫竟,别以为就你长的好看有人惦记,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我人缘好不正常吗?」 燕绥失笑,她说完才呸了声,又被这厮带歪楼了,她匆匆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沈瑜和施既明已经往前厅走了,她忙趁机溜出厨房,绕了一圈往后院跑,匆匆忙忙地换好衣裳梳好头发。 燕绥本来想跟着出去的,没想到才踏出一步,就见施既明两个手下在外头候着,他目光一凝,这两人都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可见功夫不差,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的身形走路姿势和上回要杀他的那个千户和跛子差不多,显然是出自同源。 他心念一动,又有许多片段在脑海里闪现出来,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又退回厨房里不再妄动了。 沈蓉把身上收拾干净,又故意在屋里磨蹭了会儿,估摸着施既明当是走了她才走出去,没想到才走到前厅,就见施既明硬是在馆子当中坐着,见到她双眸微微发亮:「阿笑,你终于出来了。」 她没见到沈瑜陪着,沈瑜大概是懒得陪着他瞎转,由得他在那里枯坐,没想到他还真有毅力等到他出来。沈蓉心里亦是郁闷,见实在躲不掉,倒不如大方认命,走过去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施镇抚史。」 施既明已经起了身,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听到这个称呼手臂一僵,嘴里发苦:「阿笑,你也对我如此生分了吗?」 沈瑜对他冷淡他并不是非常在乎,但沈蓉也是这般漠然,就让他心头发堵。 沈蓉道:「镇抚史说笑了,咱们已经是两种人了,本就不该见的,何谈生分呢?」 她和施既明的情况怎么说呢……两人原是年幼时指的婚,倒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施家老爷一直外放,两边来往不是很多,直到十来岁的时候两人在两边家长的授意下熟悉起来,但是大概是缘分不够性格不合吧,沈蓉对他并没有沈瑜沈幕想象中那么深的情分,若说好感自然是有些的,而且倘若沈家没有被抄家罢官,沈蓉也知道未来的夫君就是他了,她曾经在心里也给过自己不少暗示。 可惜沈家最终还是败了,他们施家又做出那样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不管施既明知不知道原委,两人的婚约自然成了空谈。这也是沈蓉不想见他的原因,不是想逃避什么,而是觉着没必要再有牵连了。 沈蓉说完大方坐下了,抬手给自己倒了壶茶,撇撇嘴:「听说镇抚史为了见我等了一个早上,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以后就别过来了,我们家庙太小,你这尊大神不该过来的。」 施既明定定地看着她,他常听京里的纨绔说,女人的美貌是银子堆出来的,其实这话不全对,就如沈蓉,荆钗布裙依旧是无双绝色,而且她挣脱了京里的重重规矩束缚,显得更加跳脱更加灵动也更为……迷人,他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迷,用定力强压住翻腾的心绪,低低道:「阿笑……」 沈蓉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们家是开饭馆的,你要说什么话最好也跟吃食有关,旁的恕我应答不来。」 施既明又是心痒又是心焦,心想的人就在眼前,偏偏抓不住摸不着,他忽然抿了抿唇,掏出三张百两银子的银票来放到递过去。 沈蓉瞥了那银票一眼,皱眉:「镇抚史这是何意?」 施既明笑了笑:「你不是只让说跟吃食有关的话吗?正好我初来此地,府上还缺一位做菜的师傅,你愿意到我府上去暂任几日吗?」 他面上似有几分回味:「我记得原来在京里的时候你就爱料理吃食,从菜肴到点心无不精致的,所以只要是你们沈家摆宴,总是宾客盈席面。」他又笑了笑,目光温柔:「就是我,也最爱吃你做的菜,那时候我就想着你我二人成亲后……」 第二十章 沈蓉截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镇抚史莫要再说,人念旧是好事,但总念旧可就没法往前看了,这钱我不会收的,更也不会给去府里给人当私厨,镇抚史拿着银子请回吧。」 施既明不接,三百两银子在县城里算多了,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见她对自己如此抗拒忍不住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也罢,只是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能为我做一道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沈蓉还真不知道,一挑眉道:「醋溜白菜?」 施既明只有苦笑的份了:「我最爱你做的四喜丸子。」 沈蓉哦了声:「一道四喜丸子用不了这么多钱。」他温和笑笑:「在我心里,你的每一道菜都价值千金。」 沈蓉便不说话了,沈家现在最缺钱,既然有冤大头上赶着送钱,也没理由不收着不是?再说当初施家干的缺德事,别说三百两了,就是三千两都不够赔的。 她起身到厨下去,带上攀膊防止袖管滑落,调好肉馅上锅先炸再炖了收汁,没多久一道浓厚晶亮,色泽诱人的四喜丸子便成了,而且四个大肉丸吃完也并不觉着腻,反而鲜中带甜,别有一丝清鲜口感,她想了想又冷笑了声,多撒了把盐进去。 她在厨下没有见到燕绥,不知道他是回房休息了还是又跑到哪里了。 施既明用筷子夹起一块闻了闻,笑叹道:「还是这个味道,在京里吃过多少名厨做的菜找不到这样的清鲜味道来。」他道:「所以我总说,你做饭的时候带了情意,所以才那么……」他脸色发绿,及时闭紧了嘴才没让东西吐出来,半晌才艰难道:「好吃。」 沈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呵呵:「情意不情意的不知道,我只带了莲菜和蟹拆肉。」 施既明:「……」 他见沈蓉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紧,相比之下,他倒是宁可她横眉冷对甚至恨之入骨了,至少证明她还在意他,他微微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才哑声道:「你离开京城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夜是睡好的,听说你们在碧波县,我特地揽了这个差事赶过来,本来上头吩咐我先去别的地方搜查的,我为了见你一眼,特地违抗上面的吩咐赶过来,你这样,我……」 这话倒是极深情,倘若沈蓉不知道施家当初做下的事,只怕也要动容,不过此时她只垂了眼眸,面露不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当初皇上下旨抄没我们家,你们家想要退婚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可是你们家要退难道不能好好上门来说?你们生怕我家不交还信物,故意放出许多关于流言蜚语来造谣,以此为由想退婚。」 施既明脸色一僵,低声歉然:「我当初在外当差,并不知道此事,我若是知道,必不会让他们这般做的。」 沈蓉冷眼看他,终忍不住透出丝丝厌恶,似乎有话想说,想了想又觉着无趣,干脆闭嘴不言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施既明当初知道不知道此事,之后总是知道的,明知道沈家人对施家人厌恶之极,而且两家绝不可能和解,他这个□□还上门来找就是故意惹人厌了。 施既明看在她搭在桌上那只玲珑玉白的手掌,忍不住轻轻把手覆在她手背上:「阿笑,我想……」 沈蓉正要抽回手,就见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匆匆跑进来,面有为难地跟施既明低声道:「少爷,表姑娘今儿早上咳个不住,方才又发起高热来,怕是水土不服,您看您要不要回去瞧瞧?」 施既明烦闷地按了按额角:「她身子不好便去请大夫,叫我去做什么。」 他说完又忙解释道:「她这次来是陪我母亲前来的,与我……」 沈蓉只想把他早点打发走,再次截断他的话头,语调已经沉了下来,显然极为不耐:「镇抚史,你如今前程正好,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跟我们这种犯官之家仍有牵连,你觉着别人会怎么说?别为着一点小事耽误了你的仕途。」 施既明抿唇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一撩衣裳下摆起身道:「等我过几日再来。」 沈蓉皱眉差点没让他赶紧滚,他转身走了。 施既明没上马车,身后的几个手下跟着他,他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面上露出一丝疲态,他慢慢踱出巷口,就见年纪尚轻但是面貌不正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往沈家饭馆处探头探脑,他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正是胡强,胡强脖子一扬正要叫嚣,施既明身后的锦衣卫将绣春刀一挑,他立刻就怂了,讪讪赔笑道:「小人胡强,想来这里……吃饭。」 施既明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他想到昨日打听沈家近况的时候,似乎沈家和县里的胡家并不对付,这人过来肯定是不怀好意,他正要把人轰走,忽然心念一转,想到沈蓉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垂下眼思忖片刻,又看了眼胡强:「听说你们家在此地呆了五代有余?过几日来我府上一趟。」 胡强茫然地点头应了,他也没说有什么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最近我不想在沈家饭馆附近看到你。」 胡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不应,施既明已经直接转身走了,他在县里恁了间三进宅子,一进去就听到仆妇的哭号声,表姑娘身边的婆子跪在他面前,用帕子遮住脸哭道:「求少爷去看看我们表姑娘吧,她从早上到现在咳嗽就没停过。」 施既明道:「表姑娘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叫大夫过来?要你们有何用?」 婆子脸色一僵,他绕过她直接走了,婆子僵着一张脸去回话,表姑娘纤纤手指捂着嘴,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婆子点了点头,表姑娘落下几滴泪来,忽然恨恨地一捶床板:「也不知道沈蓉用了什么样的狐媚法子,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把表兄勾过来!」 沈狐媚子蓉当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对她下了这样的评语,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估计也无所谓,不招人妒是丑八怪,人生的美,烦恼就是多啊! 这时候不是饭点,她坐在后院的枣树下喝着果茶边休息边想着扩大声音要准备的哪些菜色,就见燕绥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她疑惑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燕绥道:「去后院透了会儿气。」 沈蓉摇头道:「真没见过哪个受伤生病的人像你一样活蹦乱跳的。」 燕绥扬了扬眉梢,半笑不笑地道:「我是怕我在前头,耽误了你和旧情人会面。」 沈蓉见他这笑脸就郁闷,指关节按着额头道:「你要笑就好好笑,这么怪声怪气地笑给谁看?」 燕绥从善如流地改成了皮笑肉不笑,并补一句:「自然没有你旧情人笑的好看了。」 沈蓉:「……」 其实单论相貌,施既明虽也是出类拔萃,但是远不及燕绥这般惊艳,如瑶台桂树……她想了会儿强行把思绪拉回来:「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他没有关系!」 燕绥唇角一挑:「难道他原来不是你的未婚夫?」 第二十一章 沈蓉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和他……」她说到一半又觉着不对:「我跟你解释什么啊,跟你又没关系!你怎么那么爱操闲心!」 燕绥神情幽幽:「早上还和我在暗室幽会,一转眼就冒了个未婚夫出来,现在就说我和你没关系了,幸好你不是个男人,不然肯定是个三妻四妾负心薄幸的。」 明明不是那回事,怎么被他一说就那么诡异呢!沈蓉咽下心头的一口老血,看着他幽幽的神情,无语道:「大锤,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可以说是戏精本精了。 她说完又忍着头疼补了句;「我跟你也没有关系!」 燕绥反应迅速道:「是像你和你未婚夫一样这种没有关系法吗?」 沈蓉:「……」 她险些给绕进去:「你,你回去养病。」 燕绥终于不再逗她,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他过来都做什么了?」 沈蓉倒也没瞒着,倒了壶茶随意道:「吃了盘四喜丸子就走了。」燕绥掖了掖唇角:「你做的?」 沈蓉道:「难不成还是你做的?」她见燕绥脸色有些不对,问了句:「烧退了吗?」 燕绥摇摇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抬,好看的眼眸直视着她:「你探探我的额头不就知道烧没烧吗?」 沈蓉无语道:「你自己不会探吗?」他伸出手掌:「我的手心也是烫的,摸不出来。」 他说完凑过来把额头亮给她,沈蓉勉为其难地伸手探了探,自语道:「好像还是有点烫。」 柔滑温软的纤手搭在额上分外舒服,连身上的热烫都驱散不少,燕绥享受地闭了闭眼,就听外间饭堂有人操着蜀地的口音大声道:「有人没?吃饭!」 沈蓉听到有生意上门,忙收回手叮嘱燕绥好好歇着才准备去前面做饭,前厅里站着两个身形中等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撞了一下,另一个自知失言,忙从乡音改成了官话,两人挑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道菜。 这两人穿着相貌均是寻常,沈蓉也没多看就进到厨房做菜去了,当中一个穿蓝布衫子先左右看了看,声音不着痕迹地放低:「你确定盯紧施既明就能找着咱们王爷?」 另一个穿青色长衣的皱眉叹了声:「我当然不敢确定,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咱们的兄弟死伤大半,只剩下几十人,如今官道被堵,蜀地那边也没法子派人来,根本施展不开,这起子锦衣卫过来必是为了王爷的事,咱们也只能借助他们来找王爷,不过动作一定要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定要赶在他们前头!」 他顿了下又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把他盯死了。」 蓝布衫子重重点头,环视沈家饭馆一圈:「也不知道施既明到这家小饭馆来坐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青色长衣道:「先留心瞧着吧。」 蓝布衫子叹了又叹,面色发紧:「也不知道王爷究竟如何了?若是无事,为何还不来联络咱们,难道真的……」 青色长衣脸一沉:「休得胡言!」这话题太过沉重,两人都不敢深想,他说完又宽慰道:「王爷说不准是受了伤,行走不便,所以找了个隐秘地方疗伤。」 蓝布衫子低声道:「就算咱们找着了王爷,官道还是封着,朝廷的鹰犬还是在此地搜查,咱们该如何回去?」 他说完又淡淡道:「王爷失踪之前已经布置好了调虎离山的计策,咱们现在只用先找着王爷跟他回蜀地。」 两人谈论此话题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家王爷此时就在后院,一脸蠢萌地研究着一块搓衣板。 蓝布衫子便不再说话了,四下打量了一遭,见饭馆角落处有个通向后院的小门,他正想装作找解手的地方往后院走,没想到帘子才撩起来一半,沈幕就端着才炒好的几盘菜走出来:「客官,那是我们家中后院,你们有何事?」 蓝布衫子掩饰般的笑了笑:「我想找解手的地方,还以为在这里。」 沈幕把帘子放下,笑了笑道:「出门左拐就是了。」 青色长衣和蓝布衫子吃完饭就起了身,又往那后院瞧了眼,决定找个机会走进去再探。 沈蓉炒完菜店里又清闲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再歇一会,就见燕绥没有回去歇着,反而皱着眉对木盆搓衣板和一盒子皂角皱眉苦思,她对燕绥的阳奉阴违已经彻底没脾气了,叹口气道:「做什么呢?」 燕绥把身上的衣裳亮给她看:「这衣裳都穿了好几天了。」 他原本的衣裳被大虫扯破了,沈蓉去屋里翻了翻,翻出一件沈幕的旧衣给他:「先穿这个凑合凑合,把换下来的旧衣裳给我吧。」 燕绥眼睛一亮:「你要帮我洗?」 沈蓉挑眉问道:「我长了一张会伺候人的脸吗?」她摆摆手:「等会儿雇个婆子来洗吧,顺便把咱们家的衣裳都洗了。」 反正才入账三百两银子,偶尔奢侈一把也无妨。 燕绥得寸进尺:「既然都要请人,不如帮我把床单被褥也换了吧?」 沈蓉看着他活动仍不太方便的手臂,无力地摆摆手:「成成成,把你的床单换下来吧。」 燕绥笑了笑:「我就知道阿笑待我最好了。」 沈蓉已经学会不接话茬,转而问道:「你想吃什么?」 燕绥想到施既明吃的那盘四喜丸子:「四喜丸子。」 沈蓉:「……」她深深地怀疑他在没事找事! 他回屋去收拾床单被褥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做死洗完了,不敢给他做口味太重的,只打了两个鸡蛋,取来干贝和虾子,去贝壳去皮,把内里的嫩肉挑出来,又加了秋油和香油,只做了一小碗河鲜蒸鸡蛋羹端去给他。 燕绥瞧了眼:「不是四喜丸子吗?难道只有你未婚夫才配得上吃?」 沈蓉受不了他这个阴阳怪气的调调:「真个烦人的,你再故意找事,连鸡蛋羹都没得吃了!」 燕绥这才放过她,笑了笑,用白瓷勺舀了勺鲜美四溢的鸡蛋羹,先递到她嘴边:「你先尝尝?」 沈蓉觉着这画面真有点母慈子孝的即视感……摆摆手道:「你自己吃吧,我方才在厨下吃过了。」 燕绥便低头吃了,他吃了好几天苦药,觉着什么吃到嘴里都是香甜的,更何况沈蓉这样的好厨艺了,咬一口满嘴的鲜香,鸡蛋羹几乎不用咬,抿一口就顺顺当当地进肚里了。 她收拾完碗筷就去前面饭馆准备忙活,没想到突然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商贾激动问道:「我听说你们饭馆招待了一个大官,大官掏了三百两银子卖你们一道狮子头,可是真的?」 额的神仙咧!别说是在碧波县了,就是州府也没有一道菜卖过三百两了!那怕是神仙菜,吃了能长生不老吧! 前头的事暂由沈幕应付,他怔了怔才点头道:「是真的。」以沈家人的眼光,从四品也不不过等闲,不过在县城里算是罕见了。 商贾激动的脸都红了:「我也要那道狮子头!」他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真要三百两吧?」 第二十二章 沈蓉不想借施既明的名号挣钱,但看到真金白银的时候立刻把节操抛到脑后,她脑子里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乱响,戴上帷帽在后面道:「三百两是他赏的,单点五十钱,要是吃红烧狮子头套餐只要六十五钱。套餐里有紫菜汤,两道凉拌的小菜和米饭。」她早就在研究快餐来着,正好今天推广出去。 后面人一听套餐更划算,也都掏钱准备点了,沈蓉在厨下忙的团团转,直到深夜还有人要点菜,不过厨下实在是没食材了,只能关门大吉,她晚上点钱的时候两眼都放出了光芒,足足赚了八两七钱银子!一家人两个月的嚼用都有了! 沈瑜实在瞧不上她这幅财迷样,皱眉道:「数一遍也就得了,摸来摸去的做什么?没得染了一身铜臭气。」 沈蓉心情大好,嬉皮笑脸地应付沈瑜:「瞧您说的,您吃喝……住行哪样不要钱呐?这哪是铜臭气,这根本是银子的芬芳啊!」她说完还一脸享受地深吸了口。 沈瑜:「……」 他气的拂袖去了,沈蓉盘算着明天多采买点食材,也没啥形象的背个手蹦跶着往后院走,燕绥瞧见她嘚瑟的样子就想笑,忍不住想跟她说话,眉眼一弯:「今儿生意可好?食材都用完了?」 沈蓉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还得故作谦虚地摇了摇手:「一般一般啦。」 燕绥失笑:「你明天是不是要买食材,我陪你去吧。」 沈蓉把飞到天上的眉毛拉下来:「你伤好了吗?」 燕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一眼:「重活干不得,轻省些的活计没问题。」他顿了下,眼带希冀地道:「就是不知道烧退了没,要不你再摸摸?」 沈蓉心情正好,闻言走过去摸了把,点头道:「确实退了,明天再喝一贴药巩固一下就差不多了。」燕绥蹙眉:「你也忒敷衍了,这么一下能摸出什么来?」 沈蓉不搭理他,心情愉快地回屋睡了。第二天早上临走的时候他忽然道:「咱们的相貌太惹眼,还是遮掩一下再出去为好。」 沈蓉调侃道:「你还怕有人把你抢了去?」她说归说,还是拿了黄粉来给两人抹了一层,遮住两人白皙的肤色,又在脸上化了大片麻子,乍一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燕绥扬了扬唇角:「抢也没用,我认人的。」 沈蓉走在前头,他在后面不动声色地四下瞧着,果然又几个与昨日身手路数相同的人换了衣裳藏匿在人堆里,不过他用妆容遮掩住了容貌,他们的目光也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燕绥若有所思,忽低笑着问沈蓉:「你那个前未婚夫到追到这里来不会是特地来找你的吧?」 沈蓉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对他怎么这么感兴趣,你看上他了?」 燕绥:「……」他面不改色地道:「我是关心你。」 沈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你别乱扯就谢天谢地了,他是锦衣卫的人,或许是有什么公务在身才过来的。」 锦衣卫……燕绥抿了抿唇,额上的青筋不自觉跳了出来。沈蓉见他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一处枣摊不挪眼,歪了歪头问道:「你想吃枣了?」 燕绥一怔,他确实挺爱吃甜的东西,但是……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沈蓉已经蹲在摊儿前给他选了一捧枣,他摇头道:「算了,店里本来就不宽裕,用不着特地给我买什么零嘴。」 沈蓉捻起一枚又大又红的枣子递给他:「你也吃了好几天的苦药了,这个给你甜甜嘴吧,再说你上回也失了不少血,正好吃点这个补血。」她略有不自在地别过脸不看他:「谁说特地给你买的?捎带着给你吃几颗,省的你老气我。」 主燕绥帮了家里这么大忙,给他买点东西也是常理,就是他那张嘴哟……真真气人,她都不好意思给他好脸! 燕绥先是一怔,继而一笑,双眸生情如一梦春江水。 他看着那枚红枣静静思量,要是能把这枚小甜枣揽入怀中就好了,可是该怎么做呢? 沈蓉缓过劲来就起了身,燕绥又问道:「你和你那未婚夫亲事退了吗?」 沈蓉都不知道他对这事儿为什么那么有兴趣,她被他缠歪到无法,无奈道:「你真是操心过分了,我跟他口头说过退了,信物和定书还在我爹那里,他当时在外放,这两样还没来得及还就收到我大伯的书信,要启程往蜀地赶,他也忘了这事,正好最近去把东西还了。」 她被燕绥念叨的烦了,干脆把事情原本说了一遍,反正也不是什么阴私。燕绥抚着下巴道:「其实他说他当初不知道家里人做的事,未必就是假的。」 沈蓉狐疑地看着他,他声音微低,原本清润的声音带了几分缠绵意味:「你这样的姑娘,哪有人不会喜欢?我若是他,我就是想尽办法也要成了这门婚事。」 沈蓉从脖颈到面颊红了一片,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燕绥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轻咳了声欲盖弥彰:「我是在夸赞你。」 沈蓉忍着脸红,也没心思说别的了:「那真是多谢你了。」 燕绥看着她泛红的脖颈,突然觉着也异常可爱,那一段泛红的脖颈真让人有抚上去的冲动,他正要说话,两人已经买完东西回了饭馆里,沈幕拿着一张告示打断了两人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他皱眉道:「县衙里突然给每户发了文书,说是要要征修官道,要每家至少出一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去修路,有违抗懈怠蓄意欺瞒者会施以苔刑。」 沈蓉愕然道:「官道不是早就开始修建了吗?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征修?」 沈幕道:「说是就地征用的人手不够,所以导致几个月过去还没修好,所以要开始重新征人,争取早日修好官道。」 沈蓉想了想又道:「对咱们家影响不大吧,虽说咱们家犯了事抄了家罢了官,但你和爹都是有正经功名的人,功名可没被革除,他县衙总不能征咱家人去修路。」 有功名在身好处还是不少的,能免除不少的租税,寻常征役也不用参加,沈瑜本来觉着开饭馆有失体面,还想办个学堂什么的,只是县里人家听说他们犯了事儿才被贬的官,都不大愿意把孩子往这里送。 沈幕叹口气:「这也说不准,咱们家如今这境况,去不去都是衙门一句话的事。」 沈蓉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哥,你有没有觉着古怪,施既明和那帮锦衣卫来之前风平浪静的,怎么来之后就不消停起来了呢?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沈幕摆摆手:「先回去问问爹吧。」 燕绥自觉地去把菜放到厨房里了。 其实沈蓉想的差不多对了七八成,这确实是施既明想出来的法子,从这里通往蜀地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那条官道,要么别处是悬崖峭壁深山老林,要么得绕上近千里的远路,烨王若是想回蜀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所以他的法子很明确,先把官道修好,再布置的外松内紧,以此为诱饵引诱烨王上钩,而且根据他的推断,烨王府的人没准会想法混到修缮官道的人里,到时候更可以一网打尽了。 第二十三章 不过个中详细原因沈蓉当然猜不到,沈瑜看了公文之后沉吟一时:「这征夫令怕是跟施既明的来意有些关系。」他顿了下,又道:「他上回过来的时候,我旁敲侧击探问过几句,他口风虽紧,还是被我听出了一二来,他怕是为了烨王来的。」 沈蓉和沈幕的表情好像在听天书:「烨王?」 那位裂土封王拥兵自重,把持了大片江山的猛人的名声沈蓉隐隐耳闻过,只知道他姓魏名予,不知是否有小字别名,传说他身高八丈,生吃人肉生喝人血能止小儿夜啼什么的,不过以上当然都是瞎传,真正的说法是,他的存在让齐朝已经风雨飘摇的江山更加岌岌可危,所以朝廷内没有对他不忌惮的。 沈瑜不想多说,摆摆手道:「左右跟咱们没关系,你们听一耳朵也就罢了。」 沈蓉就没再说话了,倒是沈幕面露担忧,低声道:「爹,我早年听说大伯和烨王府有过龃龉,既然如此,大伯为什么执意要我们被罢官之后去蜀地呢?」 沈蓉奇道:「还有这等事?我都没听说过。」她顿了下又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咱们沈家的祖籍就在蜀地,仅剩的几个族亲也在那里了,不去哪里能去哪?就算有龃龉只怕也是官场之争,如今咱们一家都败落了,烨王还能没有这点气量?」 要简单的官场之争就好了!沈瑜自己没见过烨王,对当年的具体事情并不知晓,但也隐隐风闻大哥当初把烨王府得罪狠了。他看着这一双儿女,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你们先下去忙活吧,左右官道还没修好,此事不要再提。」 兄妹俩应了个是便下去了,沈蓉去了厨房,就见燕绥认真地……捧着一棵大白菜,旁边掉了一地七零八落的白菜叶子,她囧道:「你干嘛呢?」 燕绥理所当然地道:「帮你摘菜啊。」 沈蓉看了掉了一地的菜叶子:「你认真的?那么请问摘的菜呢?」 燕绥把菜心递给她:「这里,我已经摘干净了。」她深吸了口气:「你平时吃我的炒白菜都是用白菜帮子炒的啊?」 燕绥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白菜,半晌才缓缓摇头:「不是,是菜叶子。」他皱眉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菜叶:「可是叶子上泥尘太多,根本不能吃的。」 沈蓉默了片刻才道:「你不会洗一洗?」 燕绥:「……」 他半晌才尴尬道:「我忘记了……」 沈蓉从他手里拯救出仅存的半颗大白菜,舀了盆清水冲洗,燕绥问道:「你们说征夫的事说了那么久?」 沈蓉随意道:「不止,还说了些有关烨王府的事。」 她之所以说的这么随意,主要是觉着烨王府之于现在的沈家,那就是天边的星星,太遥远了,以至于没什么可谨慎的。 燕绥帮着洗土豆的手一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只觉得一阵晕眩,难受的差点把手里的土豆皮捏破,半晌才声音低低地道:「烨王府?」 沈蓉恩了声,他不禁追问道:「你们说烨王府什么了?」 事关家里人沈蓉就不大方便说了,她想了想才瞎掰道:「就说了说烨王的相貌。」她脑补了个阿凡达加大耳朵图图的造型:「听说他身高八丈青面獠牙耳大招风,肌肤也不似寻常人,听说一身皮肤是青紫色的,还爱吃人肉喝人血什么的。」 被朝廷洗脑了这么多年,她虽然不至于无脑跟风黑烨王,但是总归在心里也觉着烨王是个脾气极差的……丑逼。 燕绥:「……」 他不知道为何隐隐开始觉得肝疼,半晌才道:「你见过他?」 沈蓉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啊。」 燕绥道:「那你为什么……你说的这是人吗?」人能长这样吗?! 沈蓉无所谓地道:「随意说的呗,反正大家都这么传,他又听不见。」 不久之后沈蓉想想自己这句话,真是活生生给自己立了个作大死的g啊! 燕绥洗了半天才把两个土豆洗干净,沈蓉用新买的枣子煮了点红枣粥,他半晌才说道:「三人成虎,你也不能只听信旁人所言。」 沈蓉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还在纠结方才烨王长相那事,无语地摆了摆手:「那烨王他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貌若潘安气死宋玉人见人爱成了吧?」 燕绥也没觉着多高兴,反而淡笑了声:「阿笑,你是个姑娘家,要矜持些,这般说男子形貌实在轻率了。」她还没这么夸过他呢。 沈蓉:「……」 她缓缓道:「那我要是说你风华绝代智勇双全呢?」 燕绥双标的毫不遮掩:「阿笑不愧是阿笑,眼光当真不差。」 沈蓉:「……」脸呢?脸呢?! 沈家收到公文不久,这张布告便贴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上回跟着施既明去沈家饭馆的两个烨王部下也凑到公告前看了又看,又面色古怪地对视一眼,齐齐退开了去。 烨王仅剩的手下仅有五十余个,目标太大也不敢呆在一处,就约定了联络方式,四下到周边县城寻找烨王下落,两人就被安排到碧波县里。 那蓝色布衫的先道:「阿李,那施既明此时闹这么一出来,怕是有阴谋啊。」 青色长衣的阿李摆了摆手:「不用怕是,他这不是阴谋,明摆着就是阳谋,可是不跳又能怎样?想去往蜀地只有这一条道,你我又没有长翅膀能飞过去的本事,明知是计,不跳也不行啊。」 蓝色布衫皱眉道:「要不我先去官道那边探探……」 阿李思忖片刻,摇头道:「也好,头几天我先跟你一道去吧,先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他见蓝色布衫还有话说,摆摆手道:「德业,这个坑咱们不得不跳,所以要趁着还没找着王爷,尽快把情况弄清楚,想出法子来带王爷回蜀,这事越快越好,你一人精力终究有限,两人也能互为援引。我也会提前和其他弟兄们说好,倘你我有什么意外,也好叫他们多留点心。」 德业顿了下,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县衙里头,县令也是满面不解,拿着一纸文书问施既明:「镇抚史,沈家的父子俩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没被革除,按说不必参加劳役,县里的成年男子召集一番也差不多够修官道的了,你何必非得给沈家人下征召令呢?」 他自己是举人出身,所以对进士出身又有官场经验的沈瑜就比较入眼,当初胡涵执意要找沈家的事他也帮着挡了几回,还想着卖个好私下讨教一二,弄这一出他都不大好讨教了。 施既明垂眸吹了吹茶叶沫子,不想过多解释:「你只管照办就是,旁的无须你多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大他不知多少级,县令也只得叹了声,拿着文书道:「我这就命人送去沈家。」同时暗暗猜测着这位镇抚史是不是和沈家有仇什么的。 施既明顿了下又补一句:「他们家的女儿你知道吗?在县里过的如何?」 县令苦笑:「这属下就不好打听了,毕竟是女眷,不过从高门千金成了小户女,想必是不大顺心的吧。」 施既明面露郁然,垂眸应了声。 第二十四章 当沈家人看到这一纸针对沈家的征召令的时候,脸色都极为难看,沈幕直接起身道:「我要去县衙问问,我和爹都有功名在身,服劳役怎么就轮到咱们头上了?便是咱们家如今不行了,也不能任由他们摆布!」 沈瑜看了他一眼:「坐下!」他沉声道:「你好歹也在京里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官府是个什么境况?衙门里那是说理的地方吗?」 沈幕面露颓然,沈瑜摆摆手:「也没法子,只得先去瞧瞧情况,咱们家本来就犯了事,要是再一个抗命的罪名砸下来,以后更不得安生。」 他既然都发话了,兄妹俩也都没了插嘴的余地,他这把年纪肯定不可能去服劳役,身子也跟不上,他本来是想让燕绥代替沈幕前去,偏偏燕绥胳膊还伤着,干不得重活,沈瑜也也不会这般刻薄,只得先由沈幕去上山修官道,等燕绥伤彻底好了再替代他。 一家人商议好了便面色沉重地去歇息了,第二天一早沈幕早早地去了官道那边,沈瑜和沈蓉都操心的不行,左右官道离碧波县也不远,而且饭馆里的饭菜都做成了能保温的快餐,不用她一直在厨下忙活,所以父女俩便商议着先给沈幕送几天饭菜,等他适应了再忙饭馆这头。 沈蓉一大早起来做了蒜泥白肉和红油猪耳,外加一道甜山药准备给沈幕送过去,燕绥闻香进来,沈蓉夹了块山药喂到他嘴里:「怎么样?」 燕绥爱吃甜食这个小习惯她早就瞧出来了,果然见他笑的颇为满足:「好吃。」 沈蓉把三道菜和米饭放进食盒里就准备往官道那边走,燕绥取出两个斗笠来:「我跟你一起去。」 沈蓉点头应了,官道是盘山修建的,两人走到晌午才终于到了山脚下,她看见山脚下溪水边长着一种颇为奇特呈锯齿状的绿草,不觉多看了几眼,燕绥也看了眼,跟她做了个解说:「这是山头草,据说能解好几种剧毒蛇的蛇毒。」 沈蓉戴斗笠戴的实在闷了,摘下来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笑话他:「你又知道了?」她本来想显摆没想到被燕绥抢先了一步,不觉撇撇嘴,不怎么甘心地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了,这种草蜀地最多的,不过蜀地附近几个城池也有,我随我爹外放的时候见过。」 燕绥笑道:「那真是失敬失敬了。」 他垂眸片刻,面上隐隐有些困惑:「我小时候……似乎用过这种草药。」 两人闲话几句就准备上山,没想到不远处的山道缓缓驶下来一座做工精致的车架,一看就是女子所乘,两人也没多想,谁想到那马蹄子突然一拐,马车手里的马鞭一扬,直直地向着两人撞了过来。 燕绥反手把沈蓉护住,即便如此她还是退了几步,一脚踩进一处浅浅水洼,鞋尖和裙摆都湿了,脚也差点歪了,她抬头正要呵斥,就见马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纤手撩起,露出一张苍白过分的脸庞来,看着便知不是个康健的。 沈蓉看见她的脸就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最近她是不是水逆啊,怎么烦人的一波接着一波过来,送个饭都能偶遇奇葩。 马车中的女子目光落在沈蓉脸上,掩不住的憎恶,皱眉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姑娘啊,可真是巧了,在此地竟能遇见沈姑娘,我在这里向沈姑娘赔礼了。」她说完在车里福了福身,又问道:「沈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沈蓉见她的马车把上山的小道堵的严严实实,没接她的话茬:「劳烦若愚姑娘把马车挪开,让条道出来。」 若愚故作惊讶:「山道这么远,沈姑娘为何不坐马车去?」她说完又佯做反应过来,掩了掩嘴:「是我失言了,沈姑娘现在,应当是坐不得马车的。」 这位若愚姑娘父母早亡,一直养在施家过活,从小就对施既明就很有些个心思,所以瞧沈蓉自然不顺眼,尤其是沈家一家都离了京,施既明还对沈蓉念念不忘,她心里更是难受。 燕绥脸藏在斗笠里,听这女子说话刁钻,不觉厌烦地皱了皱眉,但小姑娘斗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插嘴。 沈蓉撇撇嘴,才不想给这等人脸面:「我们家没有马车,我自然坐不了,也比坐了别人家的马车吆五喝□□处冲撞的强。」 若愚将秀眉一扬,声音变尖:「你……」 沈蓉把背上背着的竹筐提了提,语气爽利,话却很尖锐:「我劝你赶紧把驱车挪地,山道都被你堵住了,回头传出个霸道的名声,小心又吃施家人的挂落。」 若愚知道施既明就在山上督促官道修建,所以才故意堵住沈蓉去路,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这时候上去给两人见面的机会,故意把车夫瞧了眼,车夫会意,跳下马车哎呀一声:「车轮好像不能转了,劳烦两位等等,让我瞧瞧出了什么毛病。」 若愚半轻不重地斥了那车夫一句,冲着沈蓉笑了笑:「正巧就赶上这麻烦了,麻烦你们等一会我们才能把马车挪开。」她又禁不住挑衅了句:「听说沈姑娘最近开了间饭馆,等我抽出空来可以去你们家馆子尝尝。」 她原是想诱着沈蓉跟自己吵嘴,最好能动起手来,一来能拖延一阵,二来之后能在施既明跟前卖个惨,没想到沈蓉笑了下,下巴微微一扬:「施家给你那几两月钱你还是省着点用吧,就怕你出不起。」她说完看了眼燕绥:「大锤走,咱们绕道。」 若愚没想到最后受气的是自己,一张俏脸煞白,大白天的跟鬼也差不多了,她尖声道:「你浑说什么!」 沈蓉不想理她,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准备上山修官道的被堵在此地了,烨王的两个部下也赫然在此中,两人见两个姑娘斗嘴也没啥兴致参合,正准备绕道,就听那个一直戴着半身斗笠的男人应了声:「走吧。」 两个部下阿李和德业身子一震,面色不禁变了变,差点没叫出声来,抬眼望向那斗笠男子,越看越觉得身形跟自家王爷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忙装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看着若愚:「哎呦呵,爷原是想来修官道的,没想到竟在这荒山野岭见到个俊俏小娘子,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啊?」 说完还要把手探进马车里去摸若愚的下巴,她偷摸过来找施既明的,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边也没带个护卫,被这么一闹便吓得花枝乱颤,尖叫了声慌忙缩进马车里,颤声道:「放肆!哪里来的登徒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又催着车夫:「快,快走!」 她这时候马车倒是也不坏了,车夫顺顺当当地驾车疾驰而去,等马车狂奔出一里地,她才对方才的丢人事反应过来,恨恨地咬紧了银牙,得想个法子让沈蓉彻底跟表哥再无瓜葛才是! 沈蓉看了把若愚赶走的两人一眼,觉着这两人不似善茬,也没多说话,戴上斗笠就和燕绥往山上走了。 两人这番作为不仅是为了解围,主要是为了引起那斗笠男人的注意,没想到那男人只是往他们脸上看了几眼,目光稍顿就跟着沈蓉走了。 第二十五章 两个部下一脸懵逼,若真是王爷,怎么可能认不出他们,难道是他们思王爷心切,所以把声音给听错了?他们二人还是不死心,一路跟在沈蓉和燕绥身后暗中观察,反正上山来往的人不少,也不怕他们起疑,就见那个疑似自家王爷的男人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水,低声对身边的少女道:「阿笑,我渴了。」 沈蓉郁闷道:「你手上不是拿着水吗?渴了就喝啊。」 燕绥晃了晃胳膊,语调带了隐隐笑意:「我两只手不方便呐,你喂我喝好不好?」他最后一句说的委屈巴巴,甚至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沈蓉随手摘了个野果递给他:「嘴闲了就用这个堵嘴。」 燕绥:「……」 沈蓉道:「还要我喂你喝水,你是三岁的小娃娃还是怎地?」 他笑吟吟地把玩着野果:「我只是觉着,阿笑喂过的水,总是格外香甜。」 两个部下彻底在风中凌乱了,这这这……虽然这人声音和身形都和他们家王爷相似,但这画风也忒清奇了点!他们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变着法地撒娇,还是向一个小姑娘撒娇,就是老王爷都没有这份待遇啊! 沈蓉道:「原来没我喂饭喂水你不也长到这么大了吗?这么大个人了,瞎矫情什么劲儿啊!」 他面不改色:「所以原来二十多年的饭都算是白吃了。」 沈蓉:「……」 她见他为了喝口水这么坚信,只得勉为其难地喂了他一口。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听见两人的对话,险些给雷出个好歹来,过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德业实在是受不了一个男人用他们家王爷的声音撒娇打滚卖萌,装作站立不稳地样子就想把他脑袋上的斗笠撞掉。 不过燕绥颇为警觉,一侧身立刻避开,沈蓉也觉着这两人怪怪的,她想到当初追杀燕绥的人,拉着他大步往前走,不给两人接触燕绥的机会。 两人见此情形,心里更没了把握,不过还是暗中跟着二人离远观望着,就见少女和斗笠男人一路走上了官道一处专供人休憩吃饭的地方。 沈蓉见到沈幕,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到他身前的桌子上,沈幕叹道:「辛苦你们跑这么远了。」 沈蓉问他道:「做的怎么样了?」 沈幕一双修长手掌被磨的发红,苦笑道:「还是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稍微做点重活手就红了。」沈蓉忙道:「回头做双手套给你送来。」 燕绥在一边戴斗笠戴的实在闷了,便把斗笠摘下来扇了扇风,等额上的汗珠全干了再把斗笠重新戴上,本来他两个部下已经观望的有些不耐,此时一见他相貌,眼睛都激动的瞪圆了,这人竟然是王爷!真是他们家王爷!除了他们家王爷谁还能有这种天人之姿! 两人激动的直打摆子,强忍着没冲上去相认,半晌还是阿李先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王爷不认我们肯定有他的理由,此处人多眼杂,他身边还有人跟着,咱们找机会再问问他。」 两人见不到自家王爷的时候日夜心慌,等见到了反而更能沉得住气,点了点头便散开了,等从那个激动劲儿缓过来,脑子里同时盘旋着一个问题:他家天纵之才昆山片玉一般的王爷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呢!!! 沈幕吃完饭,三人听到‘当当当’三声撞钟响声,他匆忙放下碗筷:「怕是又有哪处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得去看看。」 沈蓉叮嘱他小心之后就弯腰收拾碗筷,燕绥弯下腰也要帮忙,她对他的干活技能相当不敢苟同,起身正要摆手,没想到脚下踩到一处油污,脚下一个打滑,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她。 燕绥一手搂着她柳条一样的软腰,不觉紧张地抿了抿唇,古怪之余又觉着有些异样。沈蓉倒是没顾得上多想,连连感叹今天倒霉。 施既明知道沈蓉上了山,特地敲响了撞钟把沈幕调开,为的就是单独过来见她一面,没想到才过来就看见她和一斗笠男子亲密搂抱的场景,声音微沉:「阿笑?你们在做什么?」 他和沈蓉在京里的时候向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就是偶尔碰个手都是少有的亲密了,这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蓉这时候已经站起了身,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身边的燕绥语调懒洋洋地道:「做什么你不会看吗?」 施既明听见这话语带挑衅,不由得眯了眯眼,手里不知道何时捏了枚石子当做暗器打过去,燕绥旋身手臂一扬,轻松就把石子握在掌中,他扔下来冷笑了声,反手把石子丢过来,施既明躲闪不及,口角微微红肿。 施既明半遮住嘴冷哼了声:「好身手!」 沈蓉见施既明还欲动手,挡在两人中间问他:「施镇抚史,你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打我们家伙计吧?」 施既明冷淡地扬了扬眉:「你们家伙计?阿笑,世道险恶,你可别被有些心存歹意的人骗了。」燕绥懒声回道:「这话说的很是,尤其是在一个人身上吃过亏,绝对不要再吃第二次。」 沈蓉本能地不想让他和施既明对上,不耐地皱了皱眉:「他是我们家的世仆,这回跟着我们南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施既明就没再多问了,他心思也不在这人身上,低声对沈蓉道:「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燕绥微微哼了声,沈蓉怕他和施既明打起来要出事,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吧。」 施既明道:「早上若愚的事儿我要向你道歉,我已经命人斥责过她了。」沈蓉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施既明长睫微垂,轻声道:「当初家里嚷着要退婚的时候我不在,再说婚书和信物也还在,退亲之事就不算成行,所以我想……」他抬眼直视着她:「先请你和我回州府,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咱们一起回京,跟我家中长辈好生说说,我是不会悔婚的。」 沈蓉一怔,觉着他脑子真是出了毛病:「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说法你不会没听过吧?再说就算你家里人扭不过你答应了这门亲事又能如何?后半辈子你我都没安生日子过了!再说我也不可能嫁入你们家门,当初施家传谣言害我祖父母卧病在床的时候,我们沈家和施家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你这样屡屡上门来扰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他面色沉郁:「你我少年相识,除了你,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他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禁不住往燕绥那边看了眼:「难道你还能嫁给寻常的贩夫走卒,商贾农夫吗?」 沈蓉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别说这些废话,我跟你早已经没什么情分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施既明不自觉把手指握紧了,神情竟一点点温和下来:「阿笑,你只是遭逢大变,失了常态,到时候回了京城,你好好将养着就会好的。」 他见沈蓉厌烦地皱起眉,声音更轻:「你跟我走,沈家人也能连带着受惠,你兄长也不用辛苦服劳役了,难道不是件好事?」 沈蓉漠然看他,竟然丝毫没觉着意外:「服劳役这事果然是你暗中捣鬼,你想用这个威胁我?做梦!」 第二十六章 施既明不言语,算是默认,沈蓉对他已经是厌憎到了极点:「施镇抚史,你想娶谁我管不着,但我要警告你,以后你再敢来纠缠使绊子,别怪我把事情张扬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看到时候谁更丢脸!」 她自认没什么对不起施既明的,当初两家交好的时候,施既明待她是好,可她待他难道却也不差,他的情义也不是他伤害沈家人的理由。 施既明脸色有些难看,沈蓉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燕绥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她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怎么了?他刁难你了?」 沈蓉本来不想跟他说这些,被他这么一问就止不住地打开了话匣子,撇撇嘴露出个被恶心的够呛的表情:「有的人呐,两相富贵的时候瞧着哪里都好,也是一谦谦君子,等到其中一家败落了,才知道其内心险恶龌龊!」 这话说的虽然是施既明,但燕绥还是掩嘴轻咳了声,羽扇般的长睫动了动:「也不能以偏概全,阿笑,倘我有一日富贵了,绝对会待你如初。」 沈蓉拨开眼前的山草,忍不住笑道:「待我如初?你还想到我们家来给我当长工?」 燕绥道:「有何不可?」沈蓉啧了声,一副财迷样:「那倒是不用,给我点银子我就知足了。」 燕绥唔了声:「到时候送座金屋给你。」 沈蓉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哈哈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燕绥一笑:「恩。」 施既明在她走了之后一直站在原地,伸手按住额角,用手遮掩住沉郁铁青的面色,等到底下人来询问他才道:「我无事,你们先下去吧。」 底下人应了个是,又道:「镇抚史,那姓胡的又过来买好了,您要不要见见他?」 施既明本想让他直接滚的,忽然心头微动,低垂着眼眸思忖片刻:「我暂时不会见他,不过有件事要吩咐他去做。」 底下人恭敬听着,他低声道:「你们想法子弄出些乱子,让胡强他……」他细细叮嘱几句,又淡淡道:「见机行事,只记着务必要想法把她给我带过来。」 沈蓉和燕绥两个并肩往山下走,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两人才走到一半,天上突然炸起几声惊雷,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幸好两人戴了斗笠,不过就是如此,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燕绥左右看到一处勉强能容纳三四人的山洞,拉着她进去避雨,她一边把斗笠摘下来一边抱怨道:「这雨怎么说下就下的,连个预兆也没有。」 燕绥见她鬓发蓬松。身上的衣裳湿了打扮,轻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别样慵懒风情,他喉头不自觉有些发干,忙调开视线不敢再看,觉着鼻息都有些发热,嘴里随意应付道:「仲夏一向就是如此。」 原来沈蓉穿的衣裳都偏宽松,看着是个扁平身形,没想到竟是这样内媚天成,燕绥胡思乱想了会儿,掖了掖唇角压住乱飞的思绪。 沈蓉看了看山壁上落的灰尘还有一些蓬乱的杂草,只得把膀子缩起来,郁闷道:「回去又得洗衣服了。」 她话音刚落,身上就罩了一件稍长的外衣,燕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搭在她身上,自己只着中衣:「罩上我这件,就不会弄脏你衣裳了。」 沈蓉闻见了衣裳上干净清冽的男人气息,耳根微微泛红,呵呵干笑:「那真是多谢你了。」 燕绥一直觉着她明明是个甜美少女却非得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家人架势这点很是有趣,尤其是偶尔没伪装好流露出的温软清甜,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叫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欺负一下。 她道谢完又觉着不对:「你不会洗衣服啊,这件脏了不还是得我来洗!」 燕绥忍不住失笑,正要说一句,山洞外突然飞溅了几滴泥水和碎石下来,沈蓉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接了几滴泥水,白着脸道:「难道山上泥石流了?那,那我哥他……」 沈蓉想到山上的沈幕,在山洞里也呆不住了,同燕绥商量道:「咱们再回去瞧瞧吧?下这么大雨这官道肯定是再修不成了,不知道我哥他们在上面有事没有?」 燕绥把斗笠递给她:「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你先别自乱了阵脚,我陪你再上去瞧瞧。」 沈蓉面有急色地点头应了,两人重新戴好斗笠冒雨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赶,就见修官道的地方也是乱糟糟一片,雨水和着泥尘不住往下冲刷着,虽然没达到泥石流的地步,但在其中也是寸步难行,沈幕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泥水,见到二人不禁急道:「还以为你们已经回去了!你们怎么又上来了?」 沈蓉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无事才松了口气:「我俩见山上突然下了暴雨,怕你出事,所以特地赶上来瞧你一眼。」 沈幕忙冲二人摆摆手:「方才有几块石板松动了,这边正忙乱着抢修,你们赶紧下去,小心别伤着自己。」他转向燕绥道:「大锤,你快带阿笑下去。」 沈蓉不想给他添乱,见他无事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就见不远处有人惊叫了声,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有一块才吊上来的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松动,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石板‘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把站的离山崖最近的两个人直接砸了下去,还有一个人两条腿被砸在了石板下头,先是惨叫了一声,随即痛苦哀嚎起来。 官道上的众人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即惊恐尖叫喝骂起来,就连几十个衙役挥舞着皮鞭都不管用,这些人本就不是朝廷专门派的工匠,被征修官道过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转眼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那伤着也没有救治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往山下跑,接着所有人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往山下跑去。 这段官道本来就不算宽敞,而且也不十分平整,这么多人拼命拥挤涌动更有无数碎石砸落,沈家兄妹俩和燕绥猝不及防险些被汹涌的人群冲到,沈蓉像是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挤的左右摇摆,身子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她听过上辈子踩踏事件的严重性,而且在这里只有更重的份,不由得暗叫一声完犊子了,她努力半晌都站不起来,心里正绝望着,突然腰间一轻,身子整个飞了起来,被人打横抱着跑出去好几步,她伸手胡乱在抓了几把,突然觉着手感有些不对,光洁并且富有弹性,茫然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燕绥的衣裳里了,所以她方才抓的是…… 燕绥身上本来就只剩下一件中衣,奔跑中衣领又散开了,她这么一探手正好摸了个正着……他鼻尖冒出细汗,脸上都不觉红了起来,咬牙一边抱着她跑一边低声道:「沈蓉!」 谁说只有女人才敏感,男人一样有敏感带啊! 他还是头回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名字,沈蓉的脸比他红的还厉害,慌慌张张地缩回手,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绥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弱声弱气的,见她脸红,他的那点别扭不觉就散了,还有心情边跑边笑道:「阿笑何必这么性急?回家有的是机会……」 第二十七章 沈蓉:「……」 幸好现在也不是调戏小姑娘的时候,所有人发了疯似的往底下冲,这时候谁也不敢逆行着走,好在燕绥和沈幕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迈着四条大长腿就跑到了所有人前头。 沈蓉勉强探出脑袋,透过雨水来看着周遭环境,指着一处浅浅山洞道:「别跑了!累死你们也跑不及,赶紧找一处山洞先避着,等人潮过去了咱们再出来!」 燕绥看了沈幕一眼,两人脚步一个急转就速度飞快地躲进了山坳里,他们身后有几个人想学着三人也躲起来,不过脚下没有他们俩快,一下子被后面的人撞到,只能听到令人觉着心惊肉跳惨嚎和踩踏骨骼的声音。 这番变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沈蓉躲在山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觉一阵胆寒,轻声问沈幕:「怎么那石板说落就落下来了?朝廷太把你们这些服劳役的命当儿戏了吧!」 沈幕面沉如水:「若光是石板落下也罢了,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好些人都躲在那边避雨,这才死伤不少。」 三人齐齐叹了声,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雨势渐大,雨水里还夹杂着不少大块的碎石,人群却渐渐稀疏了,有几个也发现这边的山洞,硬是想要挤进来躲避,沈幕皱眉道:「旁边还有一处,比这个还大,你们去那处吧。」 那几人不依不饶,认定了这处安全,还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沈幕脚下一动就要避开,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就见一个通体青色的蛇高昂着脖子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沈幕小时候被蛇咬过,打小最怕这种玩意,惊骇的脸都白了,还是沈蓉反应快,很豪迈地喊了声‘让开!’,下手飞快地从他的背篓里抄了把锄头出来,一下子抡在那蛇脑袋上,青蛇身子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沈蓉晃了晃胳膊:「只是条菜蛇而已,哥你胆子也太小了。」 本来还在推搡的那几人见她这架势也不敢胡来了,老老实实往后退开去寻其他地方避雨,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又有两条蛇蹿了出来,继而又是好几条蛇从山洞最深处游走出来,把众人围了个团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留神进了蛇窝了! 沈蓉下意识地想躲开,就听沈幕白着脸惊声道:「阿笑,别动!」 沈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就见一条底部雪白,但是身上环着圈圈金环的小蛇缠在了沈蓉的脚踝上,‘丝丝’往外吐着鲜红的信子,她左腿一僵,顿时有冰冷黏腻的触感不住往上蜿蜒着。 燕绥表情也冷肃起来,动作极轻慢的弯下腰,闪电般的出手就要拎住那蛇脑袋,金环蛇也觉察到危险,张开嘴就冲着沈蓉的小腿咬了下去,在它牙齿刺进肌肤的那一刹那,燕绥已经出手捏住了它的七寸,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沈蓉白着脸撩起裤腿,就见上面两个小小的血点。 她觉着身子发麻,很快四肢都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倒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燕绥目光阴狠地看着方才惊了蛇群的人,他慌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干的!」然后转身便跑了,他现在也没功夫上去抓人。 沈幕吓得脸都白了,再不敢多留,慌忙抱着她出了蛇窝,六神无主地道:「这,这怎么办?对了,我要带她下山请大夫!」 燕绥立即想到两人早上上山之前说的话,匆忙道:「请大夫肯定来不及,这蛇是金环蛇,我知道一味药草能解此蛇的蛇毒,你在这里看好她,我立时下去采草药。」 沈幕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只听说过解毒草,却从来没有见过,只得紧紧搂着沈蓉对燕绥道:「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沈蓉被咬的不重,但燕绥还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下跑,沈幕这回再不敢贸然进哪个山洞里,找了一处平坦的大石把沈蓉放好,却不敢乱动,站在一边看着沈蓉的伤口干着急。 燕绥走了大抵有两柱香的功夫,沈幕就觉得身边周遭一暗,胡强带着十几个手下把他团团堵住,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幕手指紧了紧,面上竭力镇定道:「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胡强其实本来在山的那头躲着,是想着趁乱劫走沈蓉,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山上乱套之后他也准备往下逃,误打误撞竟在这里撞见了。 胡强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为难沈公子,只要沈公子把你妹子交出来,我放你安然下山,如何?」 沈幕从箩筐里把锄头取了出来,沉声道:「你做梦!」 胡强把手一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燕绥匆忙冲下去去摘解毒的药草的时候,想到两人早上还在谈笑风生,心头就忍不住发堵,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幸好没到山脚就被他发现了几颗草药,他匆忙拔下来就往回赶,却只见到沈幕后脑青肿着趴在地上,身边的沈蓉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幕虽说身手不差,但是终究双拳难敌二三十手,一个防守失当的功夫就被他们瞅准机会打晕了过去。燕绥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扶起他,用力晃了晃,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她在哪里?!」 沈幕被他晃了一晃才醒过来,勉强抬手指着一处方向,断断续续地道:「阿笑被……胡强的人……带走了,他们往……那边去的,你快去救阿笑回来。」 燕绥目光一戾,见他神智勉强清醒,强撑着能坐起来,也就不再多问,把蛇药放好,冲着他指的方向往下大步追赶过去。 沈蓉醒来的时候,除了小腿上的一处还算清凉,整个身子都跟木头做的一般,连舌尖都是发麻的,手腕还被人捆着,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下是一辆疾行的马车,勉强抬了抬眼皮,就见胡强那张老鼠脸在她眼前晃悠。 胡强见她醒了,先是一怔,继而殷勤笑道:「沈姑娘慢着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才命人给你用过药。」他说着难免吹嘘了一下自己:「多亏我是本地人,这才知道这金环蛇毒的解药,不然你真要麻烦了,性命只怕都难保。」 虽说是他把沈蓉抢过来的,但是眼看着那位镇抚史对她那般上心,他也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反而还得百般讨好巴结,说不准这位沈姑娘以后就有大造化呢,要是她能替自己美言几句……嘿嘿。 他说完一双贼眼又偷瞄过去,在沈蓉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暗赞一声真是个谪仙妙人,难怪他老子和那位镇抚史都念念不忘的。 沈蓉脑子懵了会儿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嫌恶警惕地看了胡强一眼,暗暗捏住袖子里备用的一枚木簪,边戳着绳子边大着舌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哥呢?现在这是哪里?」 胡强本来想实话实话,但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信口胡诌道:「我方才下山的时候,只看见姑娘在半山腰上躺着,并不见令兄的身影,别是扔下你自己跑了吧。」 第二十八章 沈蓉对他的话自然一个字都不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放我下车,我要回去。」 胡强忙要拦住她,就听咯吱一声,随即马车重重颠簸起来,他骂骂咧咧地出去要看,嘴上喝骂道:「你们怎么拉马车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沈蓉屏息听着,就听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是乒乒乓乓刀兵相接的声音,然后再是刀枪入肉的闷响,她只能隐约看到胡强的那些狗腿躺了一地。 她心里又是着慌又是焦躁,身子却使不上劲来,马车外胡强惊慌道:「大人,我可没有……您这是……」接着便是‘扑’地一声,胡强的后半句永远消失在了嘴里,然后就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沈蓉简直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先是胡强莫名其妙地把她劫走,接着又是一帮人冲过来把胡强等人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杀人的是什么人?! 她也来不及细想了,勉强撑起身子就要跳车逃生,就见马车帘子一下子被掀开,施既明手里执着绣春刀,刀尖还带着血,他见着沈蓉面露惊喜:「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这下更加蒙圈了,也顾不得浑身酸麻,起身问道:「施既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既明深吸了口气,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山上才修好的栏杆又被冲垮了,我带着弟兄们本来准备下山,没想到见到胡强等人形色鬼祟,所以上前盘问,没想到他们竟然劫持了你,幸亏我多问了几句才把你救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帮她把绳子割开,轻轻给她揉着手腕,柔声道:「你别怕,胡强那厮已经被我杀了。」 沈蓉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但依然本能地觉着不对,抿了抿唇道:「是啊,挺巧的。」 她把心里的诡异感觉过了一遍,低声探问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燕绥甩开步子一路往下追过去,走了一段遇到四条岔道,他像是本能就知道怎么做似的,仔细看着泥土上的车辙马蹄痕迹,正要沿着马车痕迹追下去,就听身后有人大叫了声:「等等!」 阿李和德业也被人堆裹挟着到了山脚下,本想跟自家王爷说话,没想到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只得忧心忡忡地又返回山上。 燕绥见是早上跟着的那两人拦路,面色一冷就已经出了手,两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当然就算是他的对手也不敢跟他动手,慌忙躲开,惊声道:「王爷?!」 这身法准没错了,肯定是他们家王爷! 燕绥纵然忧心沈蓉,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手下不觉一顿,面露困惑狐疑,冷厉道:「你们是谁?」 德业一听他问这问题差点没疯了,跪下道:「王爷,您怎么连我们也不认识了?!「 燕绥又是心焦又是莫名,还隐隐有些异常熟悉的感觉,冷着一张脸:「我应当认识你们?」他现在顾不得多想,只问了一句就要大步往下走。 这下阿李也要疯了,也顾不得想自家王爷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一闪身挡在他跟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王爷,你是蜀地世袭的异姓王烨王,咱们都是你在烨王府的老部下了,半年前您有事要去秦地一趟,当今圣上忌惮您手上的重兵土地已久,派了大队人么劫杀您,咱们不留神中了埋伏,虽然奋力拼杀,但还是和您失散了,兄弟们四下找寻,直到如今才总算找到您,您,您怎么能不认得我们呢?!」 他生怕燕绥还想不起来,急忙道:「王爷,你上面还有一位老王爷,如今也在日夜盼着您回去,您不记得我们也就罢了,难道连您父亲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小跟着燕绥一起长大的,半点不敢停顿,语速飞快地说了好些在蜀地的事情。 燕绥这个失忆也不能说是完全失忆,本来就需要人触发的,他这些话就像是一只只木锤子,终于把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给砸的松动了,一段挨着一段冒了出来,他捂着额头闷哼了声,觉得头脑里面像是有人拿了根铁棍在翻搅,额上不由得冒出汗珠,他撑着膝盖喘息半晌,终于缓缓直起身来,眉头还是微拧着:「阿李?」 阿李那个激动哟,差点没冒出泪来:「王爷,您终于想起我们了?!」 燕绥其实还没完全记起来,只记起了五六成,不过也足够用了,他现在也顾不得想旁的,抿了抿唇,沉声问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手吗?」 阿李忙道:「还有五十多个弟兄,都分散在这附近的县城找您呢。」 燕绥现在也没功夫打理混乱的记忆了,直接吩咐道:「你随我去追个人,让德业去联络其他人,之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阿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多年习惯已经让他对自家王爷无条件服从,问也不问一句就跟着自家王爷往另一条岔道跑过去。 两人跑到一半,他才低声问了句:「王爷是要去找早上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吗?」 他说完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王爷硬凑在那位姑娘身边撒娇耍赖的样子,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他知道了这些,王爷不会把他灭口吧? 燕绥虽说恢复记忆了,但现在心思竟不在这上头,倒是没顾得上想那么多,沉声应了个是。 阿李没敢再追问,正暗自琢磨着空空如也府里是不是要多一位侧妃妾侍什么的,就见燕绥已经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的隐隐血迹,还有些杂乱的马蹄车辙痕迹:「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阿李会意地私下搜寻一圈,就见有一处草丛有被压倒的痕迹,他爬过去看了眼,就见一处被长草挡着的山缝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尸首:「王爷,在这里。」 燕绥低头一看,就见胡强的尸首赫然躺在最上面,心窝被人捅了一刀,他心里先是一沉,不顾阿李的阻拦直接翻身下去,没见着沈蓉的尸首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瞧这情势,想必是胡强带走她之后,又半路被人劫杀,她应当也是被这伙人带走的,那么这第二波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沉了沉心,低头去看这帮人身上的伤口,他虽然不是仵作,但也能看出这些人是被特制武器所伤——绣春刀,果然是施既明搞的鬼。 阿李在上面已经等不及了,大声道:「王爷?您瞧出什么了没?」 燕绥自己爬上去,沉了声道:「你们着人留意施既明最近的动向,尤其是他最近去了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我回报,还有我几月前在朝廷里埋下的暗棋,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你找人暗中去联络他们,想法子先把施既明调离此地。」 施既明此人颇重官声,就算他劫持了人也不敢放到自己宅子里,多半会把人放置到私宅别院里。 现在的情况很是尴尬,虽说烨王是找到了,但是他们现在还处在朝廷的地盘,官道又被堵着,一时半会也调不来人,烨王原来倒是在这附近埋了好些钉子,但那些人不是为利益所诱,就是看见齐朝气数将尽,想要暗投明主,难保此时这些人不会起二心。 第二十九章 阿李应了个是,燕绥在这边继续找寻。 「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沈蓉说完这句话,立刻紧盯着施既明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施既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低头看了看她小腿上的伤势,温声道:「你现在中了蛇毒,虽然用了药草,但是还不便走动,我在这附近有处别院,先带你回别院养好伤,然后咱们再说旁的。」 沈蓉抿了抿唇:「我的伤已经无碍了,反正这离我家也不远……」 施既明打断她的话:「阿笑,听话,先养好伤再说别的。」 他说完撩起车帘出去了,沈蓉虚脱般靠在车围子上,其实她一开始见到施既明杀死胡强过来救她的时候是有些感谢的,但等到想转过来却觉出不对了,他说他看见胡强可疑盘问之后这才动的手,但是他方才分明连一句话都没有问,直接出手杀了胡强一伙人,说明他是早知道自己就在胡强车里,而且之后又百般推脱不想送她回去,可见居心不良。 沈蓉也不是傻子,把事情种种可疑之处想了几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怕是施既明吩咐胡强劫走自己,又怕事情暴露,所以干脆杀人灭口。她原来在京城的时候,以为施既明也算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他一次一次突破下线,算计不成竟怂恿人强取豪夺,自己反过来充好人,她觉着自己三观都快被刷新了。 她深吸了口气,暗暗把木簪子攥的更紧了些,正要悄悄把车帘掀开一角,瞧瞧外面的情况,就见施既明端着温水撩起帘子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巾子递给她:「阿笑,你擦擦身上的泥尘吧。」 沈蓉心里发急,见到他跟看到变态也没什么区别了,接过巾子一下一下僵硬地擦拭着,深吸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气,面部肌肉扭曲了些,强行堆出满脸感激:「我方才是吓懵了,这才记起未曾向你道谢,那姓胡的和我们家有积怨,倘被他带走,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说着掩面做垂泪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施既明不知道有没有信她这番作态,只温言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的,换做别的男人,见到自己未婚妻被歹人劫走,难道还能半点反应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事确实是他一手布置的,杀了胡强也是怕他以后出去胡言,对自己官声不利,再说胡强本就是此地恶霸,他杀了他不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话说的沈蓉简直都没法接,她只得装受惊状,强忍着恶心,低低地叹了声:「施既明,我已经不是你未婚妻了,你如今是锦衣卫镇抚史,前程正好,而我已经是犯官之女,你还是去另择良妇吧,莫要为了我耽误大好前程,以后咱们就是两路人了。」 施既明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动,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这些日子是担心这个,才对我百般冷淡吗?」 不是,完全是你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沈蓉心里腹诽,嘴上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垂头不语,施既明只当她是默认了,心头微漾:「阿笑……」 沈蓉落在这神经病变态的时候,心里自然惶恐,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抽回手,低低叹道:「别说了。」她见迷魂汤灌的差不多了,低声道:「你我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我怎么好住到你的别院去,于咱们的名声都不好?你还是先送我回家再说吧,这伤已经上过药,并无大碍了。」 施既明还没被完全灌晕:「咱们的婚书信物尚在,不管在明在私都算是正经订过亲的,如今你受了伤,在我家养伤也算不得什么,你放心,别院里没什么闲杂人等,他们不会出去乱说的。」 沈蓉见他执意不放人,把手里的木簪子攥了又松,施既明身手不差,她也没把握能挟持住他,若是一旦动手不成激怒了他……她心里权衡片刻,还是缓缓地把木簪松开了,准备容后再想法子逃跑。 马车左拐右拐驶进一处别院,她趁着下车的功夫四下打量一遭,见此地果然偏僻得紧,不由得暗暗懊恼,施既明亲自把她引到了一进小院,对她道:「阿笑,我已经命人这间院子收拾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也已经备齐,我先陪你歇着吧。」 沈蓉面色一沉:「施既明,我们家虽说如今败落了,但我也不是可容你轻易欺辱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拿我当外面的戏子粉头不成?!」 她这狗脸一时好一时坏的,偏偏施既明还就吃这一套,所以说男人有时候真是块贱骨头,他俊眉一低,忙解释道:「阿笑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陪你坐会儿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对你只有敬着的。」 沈蓉故作恼色,用手一指院门:「别解释了,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吗!出去!」 她拿捏到位,施既明不但没恼,反而更觉着她坚贞自持,无奈笑笑:「阿笑莫恼,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再来陪你说话,你在此地好生养伤。」 沈蓉满脸脑色地不说话,施既明真就退了出去,她在院里焦躁地转了几圈,发现周遭都是四下巡逻的护卫,压根没给她逃生的机会,她强压住心焦,垫脚从院中的花窗打量着院内的环境,在心里暗暗盘算该怎么逃生。 施既明这人向来自诩温雅君子,不知道是不是装逼装久了的缘故,劫到了沈蓉一时倒也不曾用强,大概走的是用我的爱温暖你的心的路数,晚上还特特送了晚膳过来:「我瞧你一日没怎么吃东西了,让厨下做了这些,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沈蓉冷脸以对:「你拿走,我不想吃。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你把我关在这儿是什么意思?我是你衙门里的犯人不成?!」 施既明笑着安抚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怕你伤势加重,不敢贸然送你回去。」 他好声好气地安抚几句,沈蓉见拿捏的差不多了,这才慢慢露出好脸色来,施既明见灯下美人如玉,不觉怦然心动,下意识地凑近了几分,轻轻嗅着她的发香,轻声呢喃:「阿笑……」 沈蓉重重把筷子一顿,高扬起眉毛摆出打人骂狗的架势:「你再敢靠近一步,我拼着不要命了也不让你好过。」 施既明这人明明心思狠毒龌龊,偏偏面上总爱摆出风雅君子做派,要不然也不会弄出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来,再加上他对她还是有情分的,此时自然不想毁了在沈蓉心中‘救美英雄’的形象,闻言忙道;「好好好,我不靠近就是,你别伤了自己,等你养好伤,过几日咱们去州府拜见我母亲。」 沈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她试探几番,拿准了施既明暂时不会对自己如何,有事没事就摔摔打打闹死闹活,活脱脱一个闹市泼皮,一开始施既明还会宽慰几句,底下奴婢还会过来看看,到后来施既明都开始不耐烦起来,只是心里仍是舍她不下,所以另搬到别院另一边住了。 沈蓉闹了大半夜也累的够呛,见他没再过来才送了半口气,只是合衣在桌边闭眼静坐休息,不敢真正睡过去。 第三十章 就这么挨过两日,第三日早上一起来她又换了个法子开始闹腾,一会儿嫌茶水太冷,一会儿嫌粥太热,就连施既明都受不了她这刁钻脾气,略说了几句等到晌午,他忍无可忍地回了碧波县宅子里,他满脸心烦地刚到正厅,就听底下人来报:「镇抚史,这是上头指挥佥事送来的书信,请您过目。」 施既明皱眉,展开信纸看了几眼,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将信纸重重一拍:「愚不可及!」 信上一是斥责他修官道监官不力伤了不少百姓,二又说他这些天了连烨王的影子都没摸到,三则说其他人在陕地发现了烨王的动向,让他即刻动身寻找,他冷笑几声:「烨王分明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哪有功夫让他跑到陕地去?什么在陕地发现烨王动向,怕我抢了头功才是真的!」 底下人低声叹道:「镇抚史万勿意气用事,这不光是指挥佥事的调令,听说还是朝里的意思,要是您执意不办,只怕有碍您之后的仕途……您不如就先去陕地一趟,这边我们会盯着的。」 施既明气的七窍生烟,偏偏齐朝烂就烂在这坑爹的官僚体系上,他若是想今后发展顺畅,轻易不能得罪上级,只得恨恨地一捶桌子:「烨王想要回蜀,必走官道,你们给我把官道盯死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此去陕地来回至少得一个半月,他想到别院里的沈蓉,踌躇片刻,终究怕人多眼杂知道此事对他仕途不利,又吩咐道:「把沈姑娘看紧了,你们和那些丫鬟仆妇的嘴巴也严实点,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底下人低声应了个是,施既明一抖衣袍,厌烦道:「收拾车马,我下午启程,争取早去早回。」 若愚已经有三四日不见施既明了,听说他回了宅子里,欣喜不胜,特地到厨下做了羹汤给他,没想到才把羹汤端上来,施既明就已经走了,竟是问都不曾过问她一句,她捧着托盘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最近也着意留心着沈家动静,知道沈蓉也有几日不曾归家了,而且消失的时间跟施既明不见的时间差不多,她焉能不多心? 她还不得不掖了掖眼睛,故作无事地问道:「表兄最近去哪里了?怎么这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我替姑母担心的不行。」 施既明留了一二心腹在宅子里,只笑了笑道:「大人最近在忙着修官道的事,有时候晚了便在别院别院歇下了。」 若愚心头发紧:「是吗?」属下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若愚更加疑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找到了施家一个被她收买过的管事,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那管事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今日……听我一个在别院当差的远房外甥说,大人前几日确实带了个貌美女子回去,不过……大人严命不许外传,姑娘莫让小的为难了。」 若愚听完这话已经料定是沈蓉了,她,她居然和自己表兄在山中呆了三四日?!她面色苍白如纸,手指甲不由得深深陷入肉里,几乎要把肌肤刺破,一把火已经把理智灼烧干净。 她难受的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匆匆回到房里,把一些贵重首饰和银钱首饰翻找出来,尽数交给自己的心腹丫鬟:「去,把我爹娘留下来的仆从护卫聚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还有这些年收买的施家下人,也一并给我叫过来。」 丫鬟愕然道:「姑娘,您这是……」 若愚声调尖锐冷厉:「快去!」只要沈蓉还在一日,表兄就不会往她身上多看一眼。 燕绥没有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回了碧波县和沈家父子俩打过招呼,就在山中随意寻了间破庙,立在当中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他压住翻腾的心绪问道:「跟齐朝朝里那边搭上线了吗?调令可下到施既明手里?」 想着阿笑在施既明手里呆了这几天他心里就阵阵发紧,只盼着她性命无碍。 阿李恭敬答道:「调令已经下了,施既明的动向我们也有所留意,上命违抗不得,他已经着人收拾车马准备启程了。」他说完不无得意地道:「齐朝内斗不休,施既明这几年升迁颇快,朝廷里不知多少人眼红他,自然乐得给他使绊子。」 燕绥没心思听这些:「她被施既明带到哪里,可有线索?」 阿李面露尴尬:「施既明藏人颇有一手,只确定了大概范围,具体在哪儿还不知晓。」 燕绥暂且按下心焦,垂下长睫思忖片刻;「施既明有个表妹,对他一向有心思,他不可能住在荒郊野岭,必然有私宅院落之类的地方,别人或许不知道别院在何处,那女子未必不会留心,她是个醋性极大的,让你们传言挑拨一二,这几日多留心留心她,你们派去了吗?「 阿李点头道:「已经派人过去传了些风闻,说施既明在山中别院里金屋藏娇,她到很是醋了一回,但这几日暂时还没什么动静……」 燕绥拿捏人心颇为精准,立即道:「施既明一走,她想必会想法发作。」 他所料果然不差,话音刚落,就见德业匆匆走进来道:「王爷,施家那个表姑娘带着人悄悄往山里去了。」 燕绥毫不犹豫地道:「跟上她!」 施既明走的时候特意又来寻了沈蓉一回,还让她稍等一个半月,不久他就会正式迎娶她过门,沈蓉一边腹诽她宁可嫁给橘子树也不想嫁给他,嘴上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几句,等他一走脑子就活泛开来。 她耐心等到傍晚,期间又闹死闹活折腾了好几回,一开始别院的下人还过来瞧上几眼,后来知道是狼来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沉住气又摔盘子砸碗闹腾了一次,等了半晌都不见有人过来,终于开始行动起来,把屋里的什么衣裳床幔窗帘都扯成布条,一头拴着一只沉重的铁器,她借着夜色的遮掩用力一甩,让绑了铁器的那头缠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又伸手拉了拉,确定缠的稳当了,心里一喜,借着布条的力道就要翻上墙头。 她正要攀爬,猛然觉着不对头,一抬头竟见这处别院起了冲天火光,熊熊大火正以连绵之势向着她住的这处院子烧灼过来。 沈蓉懵了一下,不知道施既明的别院怎么就突然冒起了火,起火那边闹哄哄地也乱了起来,这对她倒是好事,她趁着别院众人都忙乱的功夫,三两下跳上墙头翻了出去,这时候没人顾得上她,倒是让她顺顺当当翻出来了。 她住的小院后面是葱郁的灌木花园,灌木后面便是一处角门,她暗中把别院的构造观察过一番,因此直奔着角门而去。 没想到这火起的又快又急,借着风势转眼就朝着后院蔓延过来,角门处偏偏又落了把重重的大锁,她急的要死,抽出一枚银签子捅了半天,却没捅开,眼看着一丛丛灌木已经被烧着,她恨恨地把手里的银签子扔掉,左右看了看,见到一块板凳大小的石头,她抬腿踩到石头上,踮起脚间勉强扒住墙砖就要翻出去。 就在她快要翻出去的当口,忽然有两个拎着水桶准备去救火的护卫一抬眼瞧见了她,怔了怔立刻道:「站住,别跑!」 第三十一章 沈蓉哪里肯听?心里慌了一下之后,立刻从墙头跳了下去,也顾不得脚底被震得生疼,一瘸一拐地就往远处跑。两人护卫在救火和抓人之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先把人逮住再说,扔下水桶跳过火场也翻过高墙冲了出来。 沈蓉转头看了眼,眼看着两人步伐利落,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头别别乱跳,随意抄起一根树枝当拐杖就要提速,没想到身后的追兵速度更快,转眼竟也追了上来。 眼前横亘着的是一条小河,她毫不犹豫地跳水往对岸游过去,没想到身后的两人竟然也十分执着地跟了过来,而且游的比她还快。 她心里正绝望,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把她从河里捞了上来,轻巧一个转身就把她护在身后,沈蓉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他就已经跟身后的追兵交上了手,先是踹开了当中纠缠的一个,轻松扭断了另一个的脖子,随即又一脚踹在剩下那个的心窝,就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那人狂喷出一口血来,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他轻描淡写地就解决了两个追兵,转身就要来拉沈蓉,沈蓉已经看的目瞪口呆,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斗笠人摘掉斗笠:「阿笑,是我。」 沈蓉见是燕绥,心里大松了口气,拉着他急急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其实他们是一路尾随着若愚过来的,但他也没料到女人的嫉妒心如此可怕,她竟然做出放火烧别院这等可怖行径来,他当即意识到不好,立刻分散开来要强闯进去救人,没想到沈蓉机灵,他运道也好,竟在这时候遇见了沈蓉。 他摆摆手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咱们先走再说。」 他说完打了个短促的呼哨,沈蓉方才渡河的时候两个耳朵都进了水,此时又是惶急又是心安,心绪复杂之下竟也没听到,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燕绥跟几个手下早就约好了分散撤退的信号和回头见面的地点,倒也不怕他们找不着,只是带着沈蓉往山下走,才跑出几步就听她轻轻‘哎呦’了声。 燕绥立刻转头问她:「你怎么了?」 沈蓉脸色有些难看,摆摆手道:「我没事,咱们赶紧走吧,小心后面有追兵追上来。」 燕绥自然不信,蹲下身看她的脚踝,果然红肿了一块,他伸手捏了捏,听见她蹙眉呼痛,问道:「怎么弄的?」 沈蓉甩了甩脚腕子:「应当是方才跳墙的时候不留神摔的。」 燕绥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眉间隐隐有些痛楚,弯下腰道:「上来吧。」 沈蓉颇为担心:「你背着个人还能走吗?」 燕绥冲她笑了笑:「只要你不在我身上乱摸就成。」 沈蓉:「……」 她没好气地一把跳上他的背,他背着她大步往下走,她身子全部都湿透了,婀娜的线条就紧贴着他的背,他鼻翼翕动,半晌才克制住心里的杂念,转了话头问道:「你是怎么被施既明带到这里的?」 沈蓉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不由自主地靠着他,没注意到他身子更僵,郁闷地连连叹气:「我不是中了蛇毒吗,胡强带着几个狗腿子打伤我哥之后就把我劫了去,半道上他又被施既明杀了,施既明把我带过来的。」 这事情倒是跟燕绥猜的差不多,他闻言若有似无地哼了声:「倒是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沈蓉撇了下嘴角,感叹道:「施既明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胡强没了利用价值他也是说杀就杀。」 燕绥心里这才舒服多了,笑了笑道:「难为你能明白过来。」 沈蓉道:「我又不是傻子,种种不对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 她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燕绥摸了摸她湿哒哒的袖口:「你这样穿着湿衣服冻一夜怕是要冻病,得找个干净地方让你换衣服才成。」 沈蓉一时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去,去哪里找干净衣裳啊?阿嚏!」 施既明别院里的下人自顾不暇,两人跑出这半天连个追兵的影子都没见着,其实山上零散还住了几户人家,燕绥回忆着来时的路径,七拐八拐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果然见一家山中猎户幽幽地亮着灯,他背着沈蓉大步走过去敲门,常住在山里的猎户胆子就是大,问清来人之后就开门放了两人进去。 猎户手里还拿着把镰刀,燕绥掏出几两散碎银子,自发解释道:「我们兄妹二人上山采药,回去的路上无意中遇见了猛兽,还请兄弟收留一晚,帮着找件干净衣裳来,我感激不尽。」 猎户目光惊疑地掠过两人,先是在燕绥脸上顿了片刻,又在沈蓉的脸上多停了一会儿,这才一言不发地进屋去找衣裳了。 原以为惊心动魄的一天就此结束,没想到那猎户见两人身上有些银钱,而且都生的貌美无双,竟起了歹心,拿起镰刀欲行不轨,幸好燕绥在这儿,三两下就把他给制服了,他本想直接把人杀了的,犹豫片刻,又看了沈蓉一眼,干脆把他捆起手脚堵上嘴扔进地窖里,是死是活都看他的命了。 沈蓉最后一丝精神力也被彻底榨干了,半撑着额头喃喃道:「你说我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你瞧瞧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消停过。」她说完又摆摆手:「我不成了,再不歇一下我就真要昏过去了。 燕绥把猎户用的小炉子升起来,又取了身勉强干净的衣裳递给她:「先别睡,把衣裳换了再歇下。」 沈蓉稍微振了点精神,看着那套衣裳,又看了看他:「我……怎么换啊?」 燕绥抱胸悠然道:「我倒是不介意去门口等着,只要你不怕又遇见什么事。」 沈蓉连跟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衣裳进了里间,脱衣裳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尴尬事,她……她从里到外都湿了,就连兜衣也……这可怎么换? 燕绥听见里面没了动静,还以为她又出了什么事,出声问道:「阿笑,怎么了?」 沈蓉已经是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出声,见他又追问了好几遍,大有她再不说话他就要闯进来的的架势,她这才强忍着尴尬道:「我,我没事。」 燕绥疑惑道:「没事你怎么还没换好?」 沈蓉又不说话了,不得不说燕绥恢复记忆还是有些帮助的,至少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总算记起来了,并且从她长久的沉默中领悟到了什么,斟酌了半晌措辞才道:「阿笑,你知不知道,当一样东西手头没有的时候,是可以找别的东西替代的。」 沈蓉秒懂,估计是从脚跟到头发丝都红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绥声音带着隐隐笑意:「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生道理而已。」 他这话倒是真给沈蓉了启发,她把宽大的衣裳撕成布条,这才堪堪裹住前胸,倒是燕绥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心里止不住地浮现许多撩人的画面,忙喝了几口冷水镇定,却不由自主地往里间瞧了眼,就见沈蓉已经推开门走出来了。 第三十二章 燕绥调息了一会儿才压住浮动的心绪,见她行走还是有些不便,在屋里找了一圈,找到那猎户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倒在手里,弯腰道;「鞋脱了我给你瞧瞧。」 沈蓉缩了缩腿:「不用了吧。」燕绥偏头看了她一眼,古怪笑道:「阿笑是怕被我看了脚以后嫁不出去?放心,你若是嫁不出去,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说的,沈蓉都不好意思不脱鞋了,搞得跟她苦嫁一样,他稳稳握住那只白玉般的脚掌,蹙眉在红肿的脚踝处轻点了下:「你忍着些。」 他说完就倒了药油用力揉按,沈蓉疼的又是捶墙又是挠床,忍不住嚎了几嗓子:「轻,轻,轻点!我脚没废也要被你按废了!」 燕绥只得想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跟我说说你在京里的事吧。」 沈蓉知道他是好意,也配合着转移了话题:「我在京里,嘶……挺好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神仙日子啊,家里从我祖父母到我大伯大伯母都宠着我,每日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嘶,轻点!」 燕绥笑问了句:「你还有个大伯?」 沈蓉不无得意地道:「那是,我大伯弃文从武的,在我们家被罢官之前,我大伯还任着楚地的指挥同知。」 燕绥脸上笑意一凝,手下也不觉顿住了。 沈蓉正咬着牙准备迎接下一波摧残,见他停住怔了怔才疑惑道:「你怎么了?」 燕绥抬眼看她,神色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半晌才垂眸缓缓摇头:「没什么,继续跟我说说你大伯吧。」 沈蓉狐疑地看他一眼才道:「你怎么突然对我大伯感兴趣起来?」她顿了下才道:「大伯为人忠厚,德才兼备,在外对圣上忠心耿耿,在内对我祖父母孝顺有加,和我大伯母也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她说完很是叹息了回:「我大伯哪里都好,就是运道差了点,他上司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还和异族暗通款曲,连带他和我们家也都受了牵连,这才被抄家罢官的。」 这话说的必是沈瑾无疑了,沈家虽说家世显赫,但是家中的高官着实不多,以沈瑜的官位燕绥还没有关注的必要,再加上他还处于混乱期,所以的的确确没想到,沈蓉竟是沈瑾的侄女。 燕绥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信过命,此时竟茫茫然生出一种宿命之感来,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悲,握着她的脚掌,半晌才轻声道:「那也是时运不济了,幸好你们一家人都平安,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沈蓉笑着调侃道:「难得你说话这么中听。」 燕绥偏头不言语,沈蓉问道:「说说你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那把火,不会也是你放的吧?」 燕绥压住心绪,抬头看着她明丽的面庞,并没有说实情,沉吟道:「我是跟着施既明摸过来的,本来想找个机会把你救出来,没想到别院里突然起了火,幸好你平安出来了。这火自然不是我放的,而是上回挤兑你的那个女子放的。」 沈瑾和他有仇怨不假,但他这些年也没少算计沈瑾,他不知道沈蓉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那些事,所以这实话也说不得。 沈蓉一想就明白若愚想干什么了,嫌恶地道:「她是想放火烧死我?!真和施既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蛇蝎夫妻,简直绝配啊,两人在一起天长地久得了,别来祸害别人了。」 燕绥在她肩头拍了拍:「方才不是困的要死要活吗?现在一骂人倒是精神了,还不睡下?」 沈蓉看这屋里就一张床,有些尴尬问道:「怎么睡啊?」 撇开她沈家侄女的身份不看,要是搁在失忆之前,燕绥撒娇卖萌毫无压力,不过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了点偶像包袱,主动道:「我睡地下。」 他这几天一直为沈蓉的事情焦急,此时陡然空闲下来,说完这句不禁浮现自己之前在她跟前各种掉节操撒娇黏人的德行,表情不由更加别扭。 沈蓉没注意到他正在自己跟自己较劲,想了下道:「用不着,你这几天估计也没休息好,你来睡床吧,我不拘在哪里打个地铺就成。」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大度:「女人的特权就让给你一回。」 燕绥:「……」 燕绥抬眼看她,半直起身子,两手搭到床边,以一个颇有侵略性的动作困住他,歪着头笑道:「既然阿笑这么为难,要不要一起睡床?」节操什么的扔就扔吧,反正也不是扔一回了。 沈蓉给他这动作这话唬的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才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要么你就睡床,要么你就下到地窖和那个糙汉一起睡去。」 她说完穿好鞋子就要下床,冷不丁身子一轻,就被他伸手摁在床上:「你睡床吧,我睡地下。」 沈蓉本来还有话想说,看着两人这姿势,顿时把想说的话都忘了:「你你你,你先撒手。」 燕绥轻笑了一声,终于松开手,从柜子里取了被褥枕头打了地铺自己睡了。 他夜里睡的不踏实,总翻来覆去地想着沈瑾的事,但是仔细想想也和阿笑没什么关系,阿笑是阿笑,沈瑾是沈瑾,阿笑会救他给他买新衣裳,在他生病的时候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沈瑾可不会做这些,不过是大伯,他又何必为了此事纠结?他闭目强行把两边分开,原本凝重的思绪这才稍稍释怀。 其实他原本也不是这么分明的人,不过遇见的是阿笑,心甘情愿当一条双标狗了。 沈蓉说是累了,睡的其实也不沉,第二天一早晨曦斜斜射进来,她被照的用手背挡住眼,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一转头就见燕绥一张俊秀无匹的脸笑吟吟地看着她:「阿笑,早啊。」 沈蓉才睡醒,脑子还是懵懵的,冷不丁看见一张放大三倍的脸,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擦,鬼啊!」 燕绥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道:「你见过这般俊俏的鬼吗?」 沈蓉揉了揉突突乱跳的脑仁,手搭凉棚故意四下张望:「俊俏的鬼在哪儿呢?哎呦我怎么没看见呢。」 燕绥屈指在她额头轻敲了一记,笑道:「淘气。」 沈蓉:「……」 燕绥又问道:「我给你把洗脸水热好了,你现在要不要洗脸?」 沈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怔怔地点头:「多谢你了。」他一转身,还亲自把洗脸水给端来了。 她一边洗脸一边用眼睛瞄他,怎么觉着今天的大锤这么诡异呢?原来都是两人在一处,都是她关照他的比较多,而且做什么事儿也是她主动做,他在一边帮忙,现在主动被动完全掉了个个,做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好像他整个人从忠犬八公变成了霸道总裁。= = ——还特么是个名叫大锤的霸道总裁。 沈蓉越脑补越觉着不忍直视,燕绥在一边懒洋洋地道:「阿笑,我知道我生的好看,你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吧?瞧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蓉立刻把视线转回来,一边吐槽道:「你还会不好意思?你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吗?」她说完又展现了一下自信:「再说我要想看美人的话瞧自己不就成了,没事看你做什么?」 第三十三章 燕绥禁不住笑道:「阿笑说的很是。」 沈蓉收拾洗漱完,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摸了条鱼来,她干脆从这猎户家里翻出个瓦罐来,用瓦罐烧了一罐鲜美的鱼汤,两人吃饱了才继续赶路。 沈蓉一直自以为方向感不错,没想到一扎进这深山老林里也蒙圈了,幸好燕绥靠谱能认识路,就是如此两人也绕了好些弯路才终于来到山下。 她不禁有种老母亲般的迷之欣慰= =,多看了燕绥一眼,感叹道:「大锤,你长大了啊。」她想到这几日过的着实辛苦,顺手在城门口处买了根糖葫芦抚慰一下自己,十分自然地折成两半,把大的那边递给燕绥。 燕绥:「……」虽然他现在恢复记忆了,但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抗拒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与日俱增。 他道:「你还比我小上几岁呢,说话怎么跟我娘似的?」他说完又看了眼糖葫芦,其实他十分喜食甜食,从小就有这个习惯,不过长大之后怕有损烨王的声威,强行戒了甜食。 他看着这串糖葫芦,犹豫着该不该下嘴,要是失忆前他还能吃的毫无顾忌,现在总觉着一个大男人吃这个十分怪异。 沈蓉疑道:「你怎么不吃啊?你原来不是挺喜欢吃糖葫芦的吗?」 燕绥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从没喜欢吃过,你想想哪次不是你吃不完硬塞给我的?」 沈蓉郁闷道:「真个刁钻,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吃还我。」 燕绥一想也觉着自己忒小气量了,不由得一笑,低头咬下一个山楂果冲她一笑:「我咬过了,你还要吗?」 沈蓉:「……」 沈蓉接着上一个话题:「说你你还不乐意,这么幼稚的事情哪个大人能干出来?我今年十六,你多大啊?」燕绥斟酌了一下才道:「约莫二十三四吧。」沈蓉悻悻哦了声:「那是比我大啊。」 两人斗了会嘴儿就到了县城门口,沈蓉仰头看了城门一眼:「这碧波县是没法呆了,咱们回去之后得收拾收拾东西换个地方。」 她一说这话燕绥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她被施既明劫走这三天,他怕是已经对她……做了些不轨之事,可看阿笑的神色言行又不像有什么,难道这是强颜欢笑? 燕绥一路脑补着进了城门,施既明留下来的手下也知道自己大人做的劫人这事情十分不光彩,再加上别院被烧损失不清,所以也没敢派人下来找她,因此两人从下山到县城都走的颇为顺畅。 沈蓉想到这几日的种种跌宕起伏,一看见沈家饭馆的牌子差点没冒出泪来,沈幕走出来见到她也激动地不行,不顾男女大防楼了她一下,哽咽道:「阿笑,你总算是回来了,这几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身子可还好?「 沈蓉往饭馆里的桌边一坐,这才觉着心里踏实了些,面上止不住地露出疲态:「都还好,多亏大锤救我,不然这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完就把这几日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沈瑜和沈幕都听的是心惊肉跳,沈瑜尤其恼恨:「当初原以为他处事温雅,品行良善,当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不成想竟是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早知他是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许下这门亲事!」 沈蓉劝道:「人心隔肚皮,您又没开天眼,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沈瑜倒是想问问施既明可有对她做些什么,但又强自按捺住了:「你先歇着吧,咱们明日就搬离碧波县,我已经联系上了曾经在官场的一位同僚,他在不远的县城里当县令,应当能照拂咱们一二,等官道一修好,立刻离开这鬼地方。」 燕绥趁他们一家人说话的功夫,出去嘱咐了自己的属下们,让他们暂先别轻举妄动。 沈蓉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立刻点头应了,原准备回屋收拾东西的,没想到经过这几日折腾,她下午的时候竟发起烧来,服了好几贴药都没见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动弹不得,不光沈幕和沈瑜发急,燕绥也是异常担忧,三人轮着把她照顾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早上额头才没那么烫了。幸好施既明这几日不在县里,沈家人倒是能暂时松泛些,不然她真的要带病赶路了。 第二天早上沈蓉勉强睁开沉重干涩的眼皮,就听沈瑜在外沉声道:「……无稽之谈!县令也是读书人,竟然会信这种胡言乱语,你们谁都别想进这里一步,我这就去找县令理论!」 沈蓉勉强撑起身,哑着嗓子问道:「外面又怎么了?」 燕绥走过来扶起她,一手托着药碗就要给她喂药:「不用多心,我……你爹和你大哥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养病便是。」 沈蓉现在就是有心帮忙也没那个能耐,只得仰面靠在迎枕上,操着哑嗓子连连叹气道:「上回是你发烧躺在床上照顾你,现在咱们俩是倒了个个,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燕绥把冒着热气的中药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啧啧笑了两声:「也是咱们的缘分了。」 沈蓉见他这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撇了下嘴巴,咽下一口苦药,给苦的直呲牙:「冤孽还差不多。」 燕绥等她吃完一碗饭就开门出去,眼见沈瑜怒气冲冲地送走了两个衙役,他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沈瑜神情可以说是十分不痛快了:「县衙里传下话来,说官道将将修好,但是前几日官道坍塌是因为是因为有歹人恶意毁坏,所以要挨家挨户地搜查,怕有人藏匿作乱之人,这真是奇闻了,官道监修的那般严密,别说是有歹人,就是山上的狐仙怕也没那个能耐毁坏官道,再说别人没事毁坏官道做什么?不过是他们贼喊捉贼罢了。」 他顿了下又冷哼一声:「那些差役怕是也自知理亏,被我说了几句便退走了。」 这时候沈幕走过来,脸色也有些难看:「爹,果然不出你所料,两边城门已经被堵上了,现在任何人轻易进出不得城门,怕是阿笑病好了咱们也走不了。」 沈瑜重重一拍桌案:「混账!」 燕绥垂眸思索了片刻,先把药碗放回厨房,自己舀了碗清粥送到沈蓉房里,她一见他就起身问道:」县城真的不让进出?」 燕绥道:「你都听到了?」沈蓉烦躁道:「我爹那般大的嗓门,只有聋子才听不见。」想想还是上辈子好,哪个部门敢这么折腾,直接送它上热搜。 燕绥把粥菜递到她嘴边,眉目平和,不似沈瑜沈幕的恼怒:「什么事也比不上你的身子要紧,先吃了饭再说。」他见沈蓉还是愁眉不展,不由得一笑:「县城上下这么多人,绝不会由着要不咱们来打个赌,不出两日,县衙绝对会重新开城门的,若是我输了,我就在你们家当一辈子长工,如何?」 沈蓉知道他看人看事都颇为老道精准,不过还是嗤了声:「美得你,吃得多干得少。」她偏了偏头问道:「如果你赢了呢?我给你每月发工钱如何?」 燕绥看着那张精致柔润的面庞,强忍着上去戳两下的冲动,掩嘴轻轻咳了声:「工钱倒是不急,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第三十四章 他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把护着这枚小甜枣,这枚小甜枣平平安安地拐到自己的地盘。 沈蓉此时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一只伪装成忠犬的大尾巴狼的狼窝,也被激起了些兴致,伸出白嫩嫩的手掌道:「成啊,赌就赌!」 燕绥看着那只手掌,一笑,啪啪啪跟她击了三下。 他哄人倒真是把好手来着,沈蓉给他一说,原本憋闷的心绪散了不少,低头看着粥碗:「这粥不是你熬的吧?」 燕绥道:「不是,你兄长请了婆子熬好的。」 沈蓉点头吃了一口:「那我就放心了。」 燕绥:「……」 他既然和沈蓉打了赌,为了这个赌注,别说是城门了,就是天宫上的南天门他也得想法子捅开。他偏头思量,唇边不知不觉泛起笑意,趁着沈幕和沈瑜正商议的功夫,他一路走到阿李和德业两人现在租住的院子里,院里已经零零散散住了十来个人手,都是他的部下。 幸好他这时候恢复了记忆又找到了心腹下属,不然身边无人可用还真是麻烦事。 他们见到燕绥把大门一掩就要下拜行礼,他摆摆手止了他们的动作:「我有件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众人抬头看他,燕绥压低了声音,缓缓吩咐了几句,又道:「此事一旦成了,不光是碧波县,附近几个县城也会脱离那帮锦衣卫的掌控,你们行动也能松快点。」他说完又叮嘱道:「等届时城门一开,你们也分散着出城吧,记着别露出马脚来,我估量着官道还有大半个月就能修好,到时候官道一旦修好,咱们立刻回蜀中。」 他说完不由伸手摁了摁眉心,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行事束手束脚的,要是在蜀地,他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对付区区一个锦衣卫镇抚史?事情不经想,他越想越觉着,自己在这碧波县的黑历史还真多…… 众人齐声应了,很快就动身忙活起来。 很快大街小巷就遍布了风传,原本前几日衙门里强征人修官道就引起大家伙的不满了,更何况前几日在官道上还死伤了好些,事情很快发酵起来,真正爆发的节点是一个修官道被落石砸死的男人遗孀出灵的时候途径衙门口,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这一哭倒是把多少人心中的不满勾出来了,于是上百号人聚集在衙门口,还有不少此地颇有颜面的乡绅地主,都过来逼的逼劝的劝,非得让知县今日开城门不可。 古代虽说没有人权这个说法,但是哪个地方官府真敢闹的民怨沸腾,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知县在衙门里也坐不住了,要说他强行关城门这个命令还是施既明下的,眼看着闹到这么大,知县也颇为怨恨施既明在自己的地盘强加干涉,于是去了封措词严厉的书信给正往陕地赶的施既明,自己话里话外地把锅甩给锦衣卫,同时痛心疾首地自责了一番,命典史去开了城门。 倒是还留在附近的锦衣卫们成了背锅侠,暂且也不敢再生事,更别说出来继续追击沈蓉了。 此时若愚正在从碧波县去往州府的路上,她颤颤地伸出双手,让心腹丫鬟帮自己解开手上缠着的白布,等到纱布层层解开,一股浓郁和药味和皮肉腐坏的怪异味道就逸散开来,她一双纤手烧伤了大片,露着鲜红的嫩肉,甚是可怖,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若愚这第二张脸可堪比聊斋了。 她昨日本是想放了火就先逃到州府疼爱自己的姑母那里避一避,没想到燕绥横插了一杠子,虽然当时没功夫整治她,但也顺手给她的车架放了把火,若愚命虽留住了,但一双手却被烧成这样 她一见之下险些没晕过去,强撑着一口气问道:「还……还能治好吗?」 丫鬟迟疑道:「回姑娘的话,大夫……也没给准话。」 若愚禁不住伏在车中的小几上抽泣起来,丫鬟劝慰了几句,她死死拽住丫鬟的手:「沈蓉呢?她死了吗?伤了吗?」 丫鬟这下更不敢答话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留下的人瞧她回城了……明面上看着她好像没什么事。」 她本想着就算烧不死沈蓉,也能毁了她的容貌,可是有什么比害人不成自己反倒倒霉更痛苦吗?若愚真真要哭的昏死过去,丫鬟连劝了几声见不管用,踌躇着说了句稍重的话:「依着奴婢看,其实您此去放的这把火实在是有些冲动了,您只是要表少爷和她再无干系,也没必要杀人不是?等到时候被查出来,受累的还是您的名声。」 若愚眼神一双泪眼狠狠看她,丫鬟给她看的头皮发麻,仍是强撑着道:「俗话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沈蓉再如何能勾住表少爷的心,姑老爷和姑太太不同意也是没辙,如今施家和他们沈家唯一的干系只有那张婚书和信物了,您只要去州府把姑太太请来,把事情告诉她,让她要回婚书信物,再斥责少爷一番,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若愚听着听着,双眼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此时沈蓉的烧也退的差不多了,听到消息振奋地下了床,又惊又喜地看着燕绥:「嘿,真被你给说着了嘿。」 燕绥听她不知不觉冒出这一口地道京片子就想笑,轻笑了几声才挑眉问道:「那是自然,所以咱们的赌注你得记牢了。」 沈蓉故意四下张望,又扶着脑袋道:「哎呦,我还真忘了,前天发烧烧坏脑袋了。」 燕绥强拉过她一只手,强行把她的手掌摊平,用自己的手掌跟她轻轻拍了一下:「击掌为誓,你要是忘了,我就再帮你回忆回忆。」 沈蓉用力抽了抽手,但是没抽回来,只好认怂道:「成了,我想起来了还不成吗?逗逗你而已,那么较真干嘛?」 她又问道:「想好要什么了吗?」 燕绥笑着松开她的手:「还没想好,不过你到时候可别抵赖。」沈蓉对他怀疑自己的信用很是不满,昂着下巴掸了掸衣裳:「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燕绥见她圆润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瞧这模样就想笑,嗯了声:「你可记住了。」 她精神也好了许多,掀开被子就开始收拾东西:「耽误这几天也该开始准备着搬出去了。」 燕绥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两三身衣裳和一床被褥,于是主动留下来帮她收拾,只不过一打开衣柜就被震惊了:「你这是……」 衣柜里头挂了五六幅画儿,就连妆奁上都点缀了几幅小像,画中人或坐或站,或在莲池泛舟,或在踏雪寻梅,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沈蓉,只是年纪大小不同。 老实说他就是看到兜衣都不会如此惊悚,但是这些画吧,角度都还相当一致,都无一例外地看着画外……好像密密麻麻十来个沈蓉齐刷刷看着自己,虽然阿笑貌美,但他也给看的汗毛倒竖。 沈蓉现在拿他当半个家人看,也没有当外男过分避讳,这时候难免哎呦了声,‘砰’地一声把衣柜合上:「姑娘家的衣柜怎么能随便翻动呢?你懂不懂礼数啊?」 燕绥禁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画这么多自己的画像?」 第三十五章 沈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美呗。」 燕绥:「……」 她哈哈一笑:「吓着你了?这是我娘去世之前吩咐我的,她从我出生起,每年都会给我画一幅画像,可惜她只陪到我五岁,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画的。」她说完顺道自吹自擂了一下:「所以我的画技这么长年累月地也练出来了,我画的人像在满京都出了名的。」 她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赶人:「成了成了,你去帮我爹我哥收拾行礼吧,我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燕绥往那装了画像的柜子瞧了眼,笑了笑这才转身出去了。 一家人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收拾起东西来就也格外迅速,没多久大小箱笼就收拾停当,沈幕见东西多,走到西街再雇了一辆骡车,没想到燕绥见到骡子又惊了一回,皱眉疑惑道:「这是……驴?马?这世上有这么矮的马?」 他说完还想在骡子身上摸一把,不过念及自己的形象,又强行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大锤这人吧,真是时傻时精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最近被他画风突变搞得很郁闷的沈蓉又重新找回了智商上的优越感,毫不留情地取笑道:「是骡子啊,你没见过吗?驴和马生出来的。」 燕绥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挽尊,半晌还是认了:「我没见过,只见过马匹和驴。」那骡子跟能听懂人话一般,听他说完还打了几个大大的响鼻。 沈蓉取笑了一回没常识的大锤,心情格外舒畅,沈幕好脾气地道:「骡车价钱比牛车马车便宜,就是耐力差了点,赶起来和赶马是一样的。」 一行人逗趣一番,终于把东西归置好开始赶路,一直到傍晚才赶到沈瑜说的县城,这县城倒是比碧波县查的严,进出城都要看户籍,沈蓉掏出四人的户籍摊开递给守城的官兵。 燕绥眼尖一眼瞄见了户籍上的名字,一双漂亮的勾魂眼微微张大,表情不知道是恼还是惊:「你竟然在我户籍上名字填的是大锤?!」 沈蓉给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的手一抖:「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肯定挑个简单好叫的啊。」她说完见燕绥还要说话,忙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别说我了,你自己知道你叫什么吗?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立马去官府给你改户籍。」 燕绥:「……」自己装的傻,跪着也要装完。 他现在只能寄望于这个名号连带着他干的傻事不传出去,不然在蜀地真真是要威严扫地了。 沈蓉见他不说话了,得意地奸笑数声,把四张户籍交给守城的差役查验,他还是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禁不住问道:「你们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就不能给我想个正常些的名字吗?」 沈蓉道:「齐朝几万个叫大锤的,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正常了?」 沈幕见两人又要斗嘴,笑眯眯地道:「小妹和大锤在一处说话的时候,精神总是格外好。」 沈蓉刚想说那是因为你眼神不太好,燕绥附和道:「沈幕兄好眼力。」 沈蓉:「……」 沈幕又打圆场道:「最近事情太多,等到了蜀地再给大锤正经上个户籍吧,到时候再好好取名。」 几人边往城里走边想着给燕绥取什么名好,沈蓉提议道:「那就从了咱们家的草字头,给他起名沈苍?」 那以后他是不是就算正经沈蓉的人了……燕绥眉眼弯弯,原本一脸憋闷转眼雨过天晴:「这名字很不错。」 沈蓉只得叹道:「都说我是一副狗脸,没想到你这脸也不逞多让了。」 沈瑜摆摆手道:「肃静,先去县衙找县令道谢。」沈幕好奇问道:「爹,此地县令为什么会同意收留咱们?咱家这样……」沈瑜道:「他原来在官场上是我下属,有一回更上头的人犯了错,要推他出去顶缸,我念在他平时办事认真勤勉的份上,左右周旋着把他保了下来,我最近才打听到他在这儿当差,于是托人试探着送了信过来,没想到他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等到了县衙一瞧,那县令果真是个性情中人,见着沈瑜也没有避讳什么,而是以学生自居,听说沈家人还没来得及租房子,甚至还要请一家四口去他后衙暂居,沈瑜坚决辞了他才不再勉强,而是请师爷帮沈家在县城里寻了处小院,沈家人最近多见人鄙夷白眼,见到这般古道热肠的都不由心头发热。 师爷带着一家四口去看小院,就见那处小院跟他们在碧波县租住的差不多,前面能开店后面能住人,就是后面住人的院子笑了点,出去杂物间就剩了三间屋子,只是西边的一处小间带了个小隔间,勉勉强强算三间半,所以燕绥只能跟沈幕挤一间屋。 沈幕瞧了一圈,深感知县细心,主动提议道:「把带隔间的屋子给小妹吧,她女孩子家要放置的东西多。」 沈瑜哼道:「就知道带些没用处的。」 沈蓉知道他这其实是答应了,招手让燕绥帮着搬抬箱子去了,等收拾停当也已经到了天黑,她刚来就先煮了锅牛骨头汤,此时只用下厨把酱好的牛肉拿出来,切成巴掌大小的薄片,再用牛骨头汤下了碗筋道爽滑的面条,盖上几片牛肉,最后再撒上一把碧绿的香菜和小葱,轻轻松松四碗牛肉面就做成了。 沈幕咬一口咸鲜十足,酱香浓郁的牛肉,就连口感也是十分有嚼头,连连感叹道:「就是有天大的糟心事,吃这一块牛肉也就不愁了。」 沈蓉跟沈瑜商量道:「反正离官道修好还有一阵,咱们家虽说这些天赚了点银子,但也不能坐吃山空,等到时候去蜀地的路上也得一大笔花销,不如在这里重新开店,好歹把咱们这几日的嚼用赚回来。」 她前阵子发现只要燕绥在店里跑堂,店里的客流量就能多好几倍,生生一个活招牌。 沈瑜其实特不喜欢闺女整天钱啊钱的,不过生活所迫也无可奈何,于是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弄吧,到时候有要搭把手的知会我和你哥一声。」 燕绥低头吃着牛肉面,已经浮想联翩自己把这枚小甜枣拐到蜀地让她天天给自己做饭的美妙场景,唇边隐隐泛出笑意。 沈蓉当然不知道大锤吃了块牛肉都吃出幻觉了,等他们吃完,她走过去拍拍燕绥的肩膀,鼓励道:「以我的厨艺加上你的美色,咱们这店开起来肯定能赚的钵满盆满的。」 燕绥给噎了下,很快歪着头抿着唇道:「阿笑,我的美色只是你一个人的。」 沈蓉跟他斗智斗勇也长了不少经验,从善如流地嗯了声:「所以我有使用权。」 可惜还是不敌燕绥无耻,他眉梢微微一挑,压低声音,声线里带了几分痴缠:「哦?阿笑想怎么用?」 沈蓉:「……」他含笑看了一眼她:「只盼着阿笑用的时候怜惜则个。」 沈蓉:「……」 她给硬生生堵在原地,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洗碗去!」 她带着一肚子被调弄出来的郁闷睡觉了,第二日还得早起去买食材,新鲜鸡鸭这些都必不可少,没想到一大早的竟然下起雨来,她只得又这番回屋里,取了油纸伞出来,正好燕绥也起了身;「走吧,我跟你一道买食材。」 第三十六章 沈蓉点头应了,燕绥忽问了句:「你在京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事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不说,稍有些身份的人就能欺压你们一二,有没有觉着难受过?」 沈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挺难受的,但是想想那些被抄家灭族,男子被斩首,女子被送入教坊司的人家,我们家不是好多了?」 燕绥一想那情形止不住地皱眉,又开始润物细无声地开始给她洗脑:「如今你们是没碰上真正的难处,若有朝一日真碰见了,只怕下场也不会比你说的好到哪里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沈蓉怔怔地摇头,他继续开展洗脑大业:「你父亲兄长只怕今生再难步入仕途,可你呢?你想不想择一可靠的良人……」 沈蓉:「……」 她没好气地直接截断他的话:「你是兼了媒婆的差事啊?」 燕绥以手握拳,掩嘴微微一笑:「不过问你几句。」 沈蓉道:「你这话真是直男思维,我们家如今这境况,要是想找个年纪品行差不多的,那只得往差不多门第寻,要是想扒高,说不得就得找个年纪大好些的,没准还是填房,还不如我努力赚钱养活自己。」 燕绥给她堵得郁郁:「也有身份尊贵又年少有为的,你这样每天累死累活岂不辛苦?」 「照你这么说我就得好逸恶劳等着个梦中情人来娶我?」沈蓉懒得跟他再扯这个:「不说了,我跟你扯不清。」 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买鸭鹅水产的地方,燕绥先这味道难闻,蹙着眉掩住鼻子,沈蓉正要笑话他矫情,没想到一脚踢到一处装活鹅的笼子上,正正好一脚把笼门踢开,里面的大鹅四散跑了出来,见着她这个生人,毫不留情地就在她小腿处下嘴啄了几下。 沈蓉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原地连蹦带跳地要躲开鹅群,一时间鹅毛纷飞,燕绥的好身手在这里也没了用处,只得和店家合力用网兜把鹅群赶了回去,费了半天的劲才终于把最后一只鹅赶进笼子里。 沈蓉觉得自己腿都被啄肿了,脑袋上插了一脑袋的鹅毛,燕绥又是好笑又觉着有些心疼,走过来扶着她问道:「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想哭都找不着坟头:「我最近真是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燕绥想笑又担心这时候笑出来要被她记一辈子,搀着她道:「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先回去吧。」 可怜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还得撑着起来买菜,等买完菜实在是走不动了,燕绥很自然地在她身前倾下身子:「我背你。」 沈蓉有点不大好意思,瞧了瞧来往的行人:「不大好吧,我自己走。」 燕绥勾头冲她一笑:「也对,是不大好,万一有人说你是我娘子,那我一身的清白岂不是给你毁了?」 沈蓉:「……」 她二话不说就跳到他背上,恶狠狠地笑:「那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坏了你的清白!」 燕绥背着她慢慢往回走,沈蓉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撑伞,她故意把伞压的低低的,不让旁人瞧见两人相貌,又用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两边保持一定距离,他猜出她心思,偏偏不想让她成事,走了没几步就故意道:「阿笑,我额上冒汗了。」 沈蓉思路产生了偏差,皱眉道:「才走几步你就冒汗了?我很沉吗?」 燕绥掂了掂表示她体重无碍:「只是我走累了而已,阿笑,你有帕子吗?帮我擦擦汗吧。」 反正撒娇卖萌的事儿干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该掉的节操也已经掉光了,索性掉的更彻底一点。 沈蓉前两天还觉着燕绥的智商和性子终于稳定下来了,没想到才两日又被打回原形,她道:「冒汗了就让风吹一吹,吹干了就干了。」 燕绥叹道:「阿笑,你可真没良心,忘了我现在背的是谁吗?」 沈蓉这才勉勉强强地掏出手绢来给他擦了擦额头,他偏头假作配合,任由柔洁的绢子在他脸上擦拭,他不着痕迹地嗅着她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又看着她晶莹白皙的侧脸出身。 沈幕才从酒馆里走出来,就瞧见燕绥背着自家亲妹从雨幕中款款行了过来,自家小妹素手撑伞,用绢子帮他擦着脸颊,他侧眼抬头,唇边含笑,两人容貌都是上佳,左看右看都是一幅朦胧绰约的画卷,特别是其中流转着若有似无的几分暧昧,更使得画面鲜焕美好。 ——但是他就这么硬生生看的风中凌乱了。 当初沈蓉在京中的追求者甚众,当中也不乏品貌出众的青年才俊,他就从来没见他妹对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就是当初施既明在京里也是少有的翩翩公子,而且两人又有婚约,他妹也没有对他这般亲密,更别说其他外男了,简直就是朵高岭之花。燕绥虽说相貌绝好,甚至救过他妹几次,这事他也颇为感激的,但他,他脑子是坏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沈幕这个揪心劲就别提了,万一燕绥以后想起来发现自己家里已经有妻小,或者不喜欢阿笑了怎么办? 沈幕只得安慰自己,没准方才两人就是寻常说了句话,没他脑补的那么多,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纠结,连沈蓉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愁眉苦脸地进了酒馆,就听两个食客绘声绘色地讲着上上个月有只妖狐下山作乱,迷惑无数男男女女的事情。 虽说读书人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小时候被蛇和黄鼠狼妨过,所以打小就特别信这些,听着听着觉得心口更堵得慌,燕绥能迷住他们家的高岭之花,会不会也是狐狸精变的,单瞧他相貌倒是有这个可能…… 沈幕瞎想了会儿,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勉强收敛心神,满眼惆怅地看向沈蓉:「阿笑,你回来了?」 沈蓉给他幽怨的小眼神看的肩膀一缩:「哥,你怎么了啊?」 沈幕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有几个客人来了,你去忙活吧。」 沈蓉古怪地‘哦’了声,接下来沈幕把空余时间都用在观察燕绥身上,越看越觉着自家妹子真的和他有些个什么,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由于两人是一个屋的,他还着意往燕绥的臀部看了几眼……好像在瞧他有没有突然长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这一天下来,燕绥给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暗暗揣测难道沈幕发觉他身份不对了?可是也不应该啊?还是沈幕有什么古怪的爱好?蜀地风气不重,听说京里倒是有不少人好男风的…… 老实说因着沈瑾的关系,燕绥对除了沈蓉之外的沈家人都没有太多的好感,给这么看了一天更觉着跟他睡在一处都浑身不自在,等沈幕忧心忡忡地睡下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换好衣裳,走到对面去敲沈蓉的房门。 沈蓉的屋里还亮着油灯,看来是还没睡下,语调如常地问了句:「谁啊?」 燕绥答道:「是我。」 沈蓉没急着给他开门,反而狐疑问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燕绥在门外,语调添上几分委屈:「阿笑,我怕黑。」 沈蓉:「……」 她脑补着燕绥在外头跺脚撒娇的样子,硬生生把自己脑补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还是挺符合燕绥平时的形象! 她一边放下记账的笔,一边拨了拨煤油灯:「理由不正当,驳回。」 燕绥郁然道:「阿笑,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沈蓉实在受不了他这语气,穿好外衣一脸无力地开了门:「你到底怎么了?」 燕绥十分自然地走进来,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托腮蹙眉道:「你哥总是看我。」 沈蓉莫名其妙地道:「看你?怎么看?」 燕绥侧了侧脸,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直直地落在她脸上:「这么看。」 沈蓉下意识地道:「我哥不是断袖。」 燕绥:「……」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掩嘴打了个哈欠:「成了成了我知道了,明天我跟我哥说说,你赶紧回去睡吧。」 燕绥仍旧定定地坐在原处,一副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我要是这么回去了,你兄长还盯着我怎么办?」他眨了眨眼:「咱们都是同屋睡过的人了,要不然……」 沈蓉道:「你想都别想。」 她一指隔间:「你去睡隔间吧,明早上早点出去,记得从窗户翻出去,别被人瞧见了。」她说完自己琢磨了一下,怎么觉着那么别扭呢。 燕绥轻声喃喃:「咱们这算是……偷情?」 沈蓉恼羞成怒:「你再说话就不用睡了。」 燕绥这才起身去她隔壁睡下,说是隔间离得其实也不远,她颇有些别扭地吹灯躺下,就听燕绥的声音极轻传来:「阿笑。」 沈蓉闭嘴不出声,他轻笑了声:「你在装睡。」她继续不说话,就听他又缓声道:「好梦。」 沈蓉做了个撇嘴的动作,但今晚上却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燕绥果然早起去爬床,可惜好巧不巧地又给沈幕撞见了,要说他昨天还努力说服自己,今天一看到这一幕觉得天都快塌了:「你,你们……」 沈蓉已经穿好衣裳走出来,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哥,你大早上的鬼嚎什么呢?」 沈幕一指站在窗边的燕绥,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你们昨晚上……」 沈蓉愤愤截断他的话:「还不是你一直神神叨叨盯着大锤看,他昨晚上被吓得不轻,这才过来借住在我隔间的!」 沈幕尴尬道:「我昨天是……」他刚想道歉,又觉着不对,忙摆出长兄的架子来问道:「你们二人当真没有什么?」 沈蓉正想理直气壮地摇头,但是没由来心里突然虚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才不耐地摆摆手:「没有的事,我拿大锤当你一样看的,哥你别瞎操心了。」 燕绥在心里默默地回一句,现在是没什么事,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沈幕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沈蓉心里头倒是被搅的七上八下的,她和燕绥清清白白,方才她哥问的时候她直接承认不就完了,做什么要停顿这一下呢?由于暂时想不出原因来,她最近只得有意无意地躲着燕绥,燕绥又被沈幕防贼一般地盯着,真是想近身都找不着门道。 等日子鸡飞狗跳地过了二十来天,沈蓉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一茬了,准备去后边河岸买点鲜鱼活虾,燕绥自告奋勇地要陪她去,她也无所谓地点头答应了。 她一边走一边面上露出隐隐愁容,跟燕绥道:「你说这官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啊?一日不离开这边,我心里一日不踏实。」 燕绥笑看她一眼:「你就这么想去蜀地?」 沈蓉难得公正地说了句:「不管烨王相貌如何,他治下还是有方的,说句诛心的,进了蜀地朝廷就管不着了,施既明自也不敢再追着。」 燕绥对后半句相当满意,听到前半句难免掩嘴咳了声:「烨王相貌未必就有你想的那般……惨不忍睹。」 沈蓉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她说完才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他:「说起来我们要去蜀地还没问过你呢,你想不想去那边,若你有旁的打算,我可以给你点银……」 燕绥道:「阿笑去哪,我就去哪。」 这话燕绥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沈蓉这回听的莫名有点脸红,摇头道:「附近县城多少人,你怎么就认准我了呢?」 燕绥伸手摘下河边的一朵花儿,轻轻帮她别在鬓间:「全县城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你一半好看。」 沈蓉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他脸上长出了一朵喇叭花。 燕绥本是随意一言的,被她明丽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心跳微微快了几拍,喉咙不自觉上下动了动,缓缓地倾下身迫近了她,轻声问道:「阿笑?」 两人的脸此时不过一掌的距离,他垂眸凝视她的脸,晶莹白皙,脸颊饱满,像是初初绽放的花苞,仿佛诱人亲吻,再看唇上,菱唇嫣红饱满…… 沈蓉身子僵了下,觉得唇上都被看的酥酥麻麻,硬是别过脸打断此时不断升腾的暧昧:「看,那边有卖鱼的。」 她说完趁着燕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步流星地往河边走,脸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买完河鲜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尴尬气氛都没有和缓过来,整个一路都没再说话,燕绥倒是有心说两句缓和气氛,又担心得寸进尺把她给惹急了。 姑娘家的心思,真是门大学问呐。 又过了七八日,两人的气氛还是没破冰,倒是有一日沈瑜兴冲冲地大步走回来宣布道:「官道终于修好重开了!」 这件事对沈家来说真是件天大的好消息了,沈家早有入蜀之心,而且最近在这儿事情接连不断,早就不想在此地来了,闻言沈幕沈蓉都大为惊喜,就连燕绥面上也浮现几分喜色,不过他倒是沉得住气,主动提道:「官道才修缮好,怕是想进出也没有那般容易,还是我和阿笑先去探探情况咱们再收拾准备。」 沈蓉现在跟他呆在一起都觉着别扭,拽了把沈幕:「还有我哥。」 沈瑜点了点头:「你们三人同去吧,记得打听详细一些,有个什么咱们也好提早准备。」 三人便拿了户籍往官道走,燕绥路上倒是有心跟沈蓉说几句,偏偏她一直跟在沈幕身边,让他一句话都说不上。 女人心海底针呐,燕绥也拿不准她这到底是羞还是恼了,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可他却也没做什么啊,姑娘家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瞧了沈蓉一眼,却看见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错片刻,她先主动挪开了去,弯腰捶了捶腿:「还挺远的。」 燕绥就这么一路琢磨一路往官道走,果然见官道已经重开,不少商贩车马架好了货物准备远行,但是离得老远就能看见好些换了寻常打扮的锦衣卫正在来回盘查搜身,还要了户籍细细查验。 沈蓉见这情形心里先觉着有些不好,往常官道也有盘查的,但不会查的这么严密,更何况也用不着锦衣卫的人来查…… 第三十八章 她想着小心无大错,把头发抓的乱了些,又用手帕包住一头青丝,再抓了把灰土掩住嫩白的肤色,这才走过去,只是没敢递出户籍,而是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过几日想走官道去进货,不知能否通行?」 锦衣卫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细细打量片刻,先没看户籍,只是问道:「姑娘可是姓沈?」 他话里倒是有几分客气,沈蓉听完心里却是一跳,没急着回答,反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么问?」 有时候沈蓉觉着吧,长的太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明珠蒙尘也能给人认出来。 他只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姑娘别令我们为难,上头吩咐过,沈家一家人因是犯官,所以都不得过官道。」 此事必是施既明捣的鬼无疑了,沈幕沉声道:「这是何道理?只听说过犯了事要罢官抄家的,没听说过犯了事不许一家人出门的,咱们这就去州府找总督大人理论理论,看到底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锦衣卫只道:「是官道修好之后,我们上头连夜下的命,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沈公子若是想找人理论,那就去找我们上头吧。」 沈幕还要再说,锦衣卫已经往腰间的绣春刀处看了眼,他被燕绥拉了一下,只得愤愤住了嘴,燕绥倒是很清楚施既明为什么会卡住官道不让人出行,估计卡沈家只是顺带,想找出他来才是主要目的。 燕绥垂了垂眼,他虽然不在蜀地,能辖制施既明的地方也有限,但也未必就是全然没办法了,听说州府那边有施家的长辈和女眷在,再不济他还有顶头上司……他冷冷地勾了勾唇。 沈蓉和沈幕满脸烦闷地往回走,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兄妹三人才走到一半天上又冒起滚滚惊雷,转眼噼里啪啦地雨滴就落了下来,三人抱着脑袋找了一处凉亭避雨,这股倒霉劲儿就连沈蓉都无力吐槽。 沈幕见她一脸晦气,本想宽慰几句,随意一眼瞄见身上衣裳被打湿的燕绥,他正凑在沈蓉身边,温声想要说话,沈幕冷不丁又想到上回开的那个脑洞,突然想到民间有个传说,修成人形的妖精十分怕雷声,听到雷声都会显出原型,大锤方才听到雷声有没有躲呢…… 此时燕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材,他被沈幕看的表情古怪,往正在一边看着雨滴心烦的沈蓉身后一躲,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脸无辜地看向沈幕。 沈蓉往沈幕那里瞧了眼,就见他直勾勾地看着燕绥……被雨水打湿的身材,她颇为无语地叫了声:「哥!」 沈幕脱缰野狗一样的思路瞬间收回来,回神道:「怎么?」 沈蓉直叹气:「你老盯着大锤看什么啊?」她顿了下又道:「在京里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种爱好呢?」 沈幕简直委屈巴巴,他有什么爱好啊他,他还不是为了自家妹子着想吗!qaq 他正要解释,大雨下了一阵就又停了,沈蓉手一挥:「别扯了,走吧。」 她为了防止自家大哥再盯着燕绥看,还特意走在两人中间,燕绥倒是挺美的,时不时让她喂口干粮喂口水什么的,就是沈幕比较苦逼,被怀疑有断袖倾向不说,还得忍受在他心里已经升级成妖艳贱货的大锤对他傻妹妹的百般迷惑,更别提官道还不能走了,因此这一路沈大哥的心情指数都是负数! 三人各怀心事地回到家里,沈瑜起身问道:「如何?」 沈蓉缓缓摇头,面色发冷:「暂且走不了。」她把方才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沈瑜面色凝重地思忖一阵,缓缓道:「若实在不行,我会找人伪造几张户籍,咱们一家乔装了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沈幕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了。」只不过这是铤而走险的法子。 燕绥趁着沈家人在商议对策的功夫,转身出门联络到自己阿李和德业:「官道重开你们知道吗?」 他的部下一直都分散附近的各个县城打听消息上下活动,只要这两人随时跟着他听候差遣,阿李道:「回王爷的话,自然是知道了,不过听说官道那边查的听严的,我们正打算摸到守官道的锦衣卫住的地方瞧瞧情况,再不济,我们就杀几个人乔装之后蒙混进去。」 不过这也是铤而走险的法子。燕绥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阿李迟疑了半晌,小心问道:「您是要带沈姑娘他们一起上路?」 其实燕绥也在思索在不告诉沈家人自己的身份的前提下,能让自己的部下护着沈家人一并回蜀地,听他问完淡应了声,阿李便闭嘴了,德业替自家王爷操心,却没忍住问道:「您和沈姑娘若是……那顾巡抚的千金,您……」他话才说了一半腰上就挨了阿李一个拐肘。 他问的欲言又止,燕绥眸光一沉,他对德业说的这人本来无所谓,但是听到属下这般问,显然是听到了某种风传,这就让他很是不愉了。 他目光逼得德业不敢往下说,这才淡淡道:「你回蜀地之后自去领罚,若是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说法,军法处置。」 德业苦着脸被阿李拉走了,燕绥蹙着眉走回小店,沈蓉问道:「做什么呢拉着个脸?」 他一见到沈蓉立马拨云见日:「没什么,操心家里的事。」他忽然心念一动:「此去蜀地还有颇远的距离,阿笑你有没有想过请一队镖师一路护送?」 沈蓉边想边点头:「有道理,是得寻一家靠谱的镖局。」她说完又烦躁地摆摆手:「不过得先想法子过了官道再说。」 燕绥笑吟吟地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阿笑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沈蓉道:「不要……上回的赌债还没清呢。」 燕绥凑近几步,诱哄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说不准你这次就赢了呢。」他眉眼弯弯地凑近她:「还是阿笑怕我……恩?」 两人离得这般近,沈蓉不禁又想到上回的暧昧,主动退后了几步:「别想用激将法对付我了,再胡说小心我把你送给我哥。」 燕绥:「……」 沈蓉说完摇了摇头就去歇下了,燕绥本是想着让阿李他们仿造了锦衣卫的印鉴和调令重开官道,不过这个想法在第二日两个人出现之后就发生了改变。 这天沈蓉刚刚早起准备开门营业,就见门口款款停了一辆马车,车后还跟着一行护卫,有仆从在马车边放上脚踏,有个年轻女子扶着一个中年的清秀妇人下了马车,这女子沈蓉十分熟悉,竟然是那位放火烧别院的若愚姑娘,而她扶着的那位夫人沈蓉竟也认识,是施既明之母,施夫人。 沈蓉眉毛皱了皱,施夫人已经下了马车,本以为沈蓉一家现下肯定是落魄啷当,没想到见她风采更胜往昔,且如花朵一般,越盛放越迷人,风采竟更胜在京,她不觉怔了怔,暗忖难怪自己的儿子被迷的神魂颠倒,这样的美人,哪个少年郎能不喜欢? 她思忖片刻,这才淡淡道:「沈二姑娘。」 沈蓉道:「施夫人?」 第三十九章 要说施夫人这次过来还得归功于燕绥,他上回没有直接要了若愚的性命,打的就是让她回州府告诉施既明的族中长辈的主意,最好尽早把亲事退干净,再给施既明好生施压,让他不准再跟沈家人有来往,没想到若愚竟然这么给力,直接把施夫人给带过来了。 她听了若愚的话,深恐沈蓉耽误儿子前程,本来早就想过来的,无奈身子有恙,好容易养的差不多了,这才带着若愚急匆匆赶过来。 施夫人道:「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有话想同你父亲说。」 沈蓉差不多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瑜已经在后面道:「施夫人有何贵干?」 若愚往沈蓉身上看了眼,冷笑一声:「沈老爷不如先问问你家女儿做下了什么好事!」 她是个没脑子的,一心想要施夫人把事情闹将开来,最好逼得沈蓉羞愧自尽,可施夫人却不是她那样的蠢货,此事闹大了对她儿子的名声也不好,她只求快刀斩乱麻把婚书和信物要回来,皱眉看了若愚一眼。 沈瑜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这个当爹的自会管教,也只有你这样的上无亲长辖制的,才会这般不懂礼数,跟长辈说话还大呼小叫的,没得规矩!」 这番言辞不可谓不狠辣了,若愚气的粉面通红,正欲说话,施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沈老爷说。」 若愚虽然愤愤,终究不敢强扭了她的意思,负气转身走了,此时燕绥和沈幕也到了前厅,燕绥也没想到这位施夫人竟赶来千里送人头,微有讶异地挑了挑眉,又古怪地笑了笑。 施夫人见到他相貌气度竟比沈幕还出众不少,心里也不觉暗暗愕然,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带了几分自矜直言道:「沈老爷,你我原来是亲家,按说这亲事是两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惜出了那样的乱子,咱们两家都不愿看到,这亲事自然也做不成了,我也没想到既明能在这里遇到沈姑娘,两人还……罢了,我就当此时没有发生过,还请沈老爷将当初婚书和信物还我,咱们两家好聚好散吧。」 她那句‘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倒显得沈蓉不想退亲,蓄意勾引她儿子似的,沈瑜听完脸色一沉,直接让沈幕取了婚书和信物来,连经手都觉着恶心,直接甩在施夫人面前:「施夫人好好瞧着,看是不是当年的婚书和信物。」 他说完又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施夫人先把自己的儿子管好,他对我女儿屡次骚扰不成,此时又拦住了官道不许我们沈家人回蜀地,我还没说你养出来的儿子猥琐恶心呢,强占良家女子不放呢。」 施夫人只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十分宝贝的,她主动上门退婚那是她主动,但看见沈家人对她儿子这般嫌恶,沈瑜说话又极重,她脸色不由微微变了:「既明若是有什么错处,我自会去说他,不过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你家姑娘没做什么,既明也未必会这般非她不可。」 她说完看了沈蓉一眼,淡淡道:「当初在京里的时候我就说过,沈姑娘生的太惹眼了些,又会打扮出风头,总难免会遇到些不太平的事。」 沈瑜自己也老骂沈蓉,但是他骂归他骂,别人这么说他可就炸了,要不是看她是个女流,他早就一拳头砸上去了:「照夫人所言,以后你家儿子出去当差若是不幸重伤乃至横死,你也千万别怪那杀他之人,谁让他长了一张欠收拾的脸呢?」 施夫人气的脸色铁青,重重一拍桌案,起身道:「你!」她话音一落,带来的一行护卫立刻冲了进来。 沈蓉走过去,假装扶住施夫人:「夫人莫急。」她凑在施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可别想着再闹下去了,不然我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你那好儿子干的事情给张扬开,再添加些佐料进去,就算不能真告倒他,有了这个好色无德的名声,你看看他以后的仕途还会不会这般顺遂,京里的大好人家哪个敢把闺女嫁给他?」 施夫人脸色稍稍发白,不过她比若愚可理智多了,深吸了口气,冷冷地看了沈蓉一眼,心里巴不得她早些滚蛋,最好是死了,好不再祸害自己孩儿。 她理了理衣裳,终究没敢再发作,回去的路上一边盘算着要给自己儿子去信一封,让他理智点别再受了沈家女的迷惑,若愚仍是不死心想解她的手除掉沈蓉,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她给烦的够呛,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绕到一处盘旋山道的时候,车身突然一震,接着便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施夫人身子一颤,白着脸问道:「什,什么人?」 施夫人为了保全施既明的名声,这回出来索要婚书信物,压根没带太多随行的人,施既明也不可能把朝里的公事跟她说,她当然更猜不到堂堂烨王如今就寄居在沈家,所以这不能算她愚蠢,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她带来的人手很快被阿李和德业带来的人砍瓜切菜一样砍了,她慌慌张张地拉着自家侄女想要逃命,只是一介女流自然跑不过燕绥手下的精兵强将,转眼就被堵住了去路,若愚吓得泪水涟涟,高声喊道:「我们是定州施家人,父祖三代皆在朝为官,只要你们不伤人,多少钱都有。」 施夫人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她一直知道这个内侄女蠢,只是没想到蠢到这个份上,本来还有求生希望的,被她这么一自报家门,什么也不用干直接等着撕票算了! 现在的情势也容不得她多想,她顺着若愚的话颤声道:「钱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只求别伤人性命。」 德业哈哈一笑:「夫人放心,我们不要钱财,只是想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 施既明在从陕地返程的路上收到一封书信,开始他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施夫人送过来的家书,没想到才拆开信封,施夫人的耳环当啷就掉了出来,他眼皮一跳,忙倒出书信来看,就见两张信纸飘飘悠悠地落下来,一张上面就写了三个大字‘开官道’。 施夫人自己的手书,说自己现在落在别人手里,那些人要求他开了官道就放了她,拖一日就送一只手脚过来。 能有能耐有魄力做出此事的,必然是烨王无疑了,施既明气的脸色发青,恨恨地一捶车围子,撩起车帘向下属吩咐道:「你们速去州府,看我母亲还在不在!」 他在马车里焦心等了一日,前去探信的下属还带了他们施家的管事来,管事颤颤对着施既明道:「少爷,夫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里了,我正准备派人给您送信呢。」 施既明这下几乎已经确定了,青着一张脸问道:「娘她究竟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出去?」 管事小心觑了眼他的神色,低声道:「夫人想趁您不在,去沈家要回婚书和信物,好让您以后不受沈家拖累。」 施既明当真是无语了,他知道若愚因嫉生恨放火烧了他别院以至于沈蓉逃走的消息,所以才下了一条不准沈家人上官道的命令,没想到亲娘竟在去找沈家人的路上被烨王的人部下逮住了,简直是一桩奇事。 第四十章 但无奈再怎么掉链子那也是自己的亲娘,施既明不可能坐视不理,他现在也没功夫纠缠沈家了,深吸口气,向着下面吩咐道:「传我的吩咐,全面撤开官道,任何人都不得在官道再行搜查。」 他想了想又极为不甘,沉声道:「让埋在这附近的暗桩都给我好生查着,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烨王及其余孽!」 蜀地边界就这么大点地方,烨王,究竟藏在哪里呢? 沈蓉见撵走了施夫人,烦躁地捶了捶背:「施家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当初怎么就定了那样的人家呢。」 沈瑜给她抱怨的老脸一紧,当初这亲事可不就是他亲自订下的?他老人家为了给自己挽尊,沉声给一对儿儿女说教:「有的人家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你看咱家富贵时施家是何等嘴脸,再看看如今又是什么情态?你们以后不管是婚假还是交友都要擦亮眼,当然还得自己立的起来,旁人才不会小瞧你们。」 兄妹俩还没答话,燕绥先含笑奉承道:「老爷说的很是。」他说完看了眼沈蓉,趁机给沈瑜也洗了把脑:「老爷无须太过挂怀,其实经过此事看清施家人人品,反倒是一件好事,以后仔仔细细地为姑娘挑一良人,家中未必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最好是姓魏小字燕绥的良人~~~ 沈幕听他说完瞧了他一眼,想打我妹主意你先把脑子修好,不然我这个长兄是绝对不会同意哒! 燕绥没注意到沈幕的脸色,那张婚书和信物不光是施家人耿耿于怀,他也难受很久了好不好?!那施既明是个什么东西,论相貌才干最多算个中等,品行更是下下等,还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哪里配得上他的小甜枣? 他想这些的时候显然没想过,自己目前也处在一厢情愿的范畴。 沈瑜说完又面有疲惫地摇了摇手:「我原来对你大伯让咱们回到蜀中的事情颇有微词,现在想来觉得你们大伯真是高瞻远瞩,去了蜀地至少清净,咱们家如今落魄至此,想烨王也不屑为难咱们。」 燕绥听到大伯两字眉毛微微一挑,很快又敛了神色。沈蓉没注意到燕绥正和他大哥‘眉来眼去’,她还有心吐槽两句沈瑜的眼光,此时见他满脸疲惫,也转了话劝道:「爹先去歇着吧,到底人心隔肚皮,您也不能知道多年以后的事。」 沈瑜哼了声:「我歇什么歇,我还没老呢,干活!」 沈蓉:「……」好心当驴肝肺。 沈家人这几日一直关注着官道那边的动向,没过几天竟然听到了可以随意进出官道不再搜查的消息,反倒让沈家人举棋不定,觉着这是施既明又作出的幺蛾子。 燕绥自然心知肚明施既明为什么同意开了官道,见沈家人踌躇才道:「咱们不如去官道那边看看?」 沈瑜点头应了,沈幕这回一个人赶去官道,大半日才终于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官道那边竟然真的没人守着了,我试着走了一段也没人管,我看旁的车队也是,都能随意进出。」 沈家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是觉着这么蹊跷呢?燕绥哭笑不得,主动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早日动身吧,此去蜀地,走一段旱路不说,还得行一段水路……」他巧妙地停顿了一下,这才道:「咱们还是得请一镖局才保险。」 沈幕踌躇道:「就是不知道哪间镖局靠谱,听说有的镖局半匪半走镖,倘遇到个这样的……」 燕绥微微一笑:「我前些日子出去的时候,打听到邻县有一处镖局十分可靠,咱们不如明日去瞧瞧?」 沈蓉点了点头:「成。」 燕绥心里早有念头,趁着天刚擦黑就去找了阿李和德业:「上回我吩咐你们的可有准备?在邻县随意找一间镖局,冒充镖师,到时候跟我们一道上路。」 德业为难道:「镖局倒是找着了,就是那家镖头是个倔头,怎么都不肯租让一天。」 燕绥斜睨他一眼:「这种事还用我吩咐?不管是骗是绑,我明日要见到你们在镖局里。」 德业应了个是,他又道:「这一路你们都把嘴巴管严实点,我的身份半个字都不得透露,也……不要让沈家人知晓。」 两人肃容应了,阿李问道:「王爷,咱们的人手不够,要是和沈家人一道上路,总不能把施家那两个女人一并带上吧?这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燕绥虽不喜对女人下手,但他也不是拘泥之人,更何况是对若愚和施夫人那样的毒妇,只淡淡道:「自不能带,此去少数也有半月的路程,一旦被人有心人瞧见了,立时就知道咱们身份,如今也不在咱们的地盘上。左右施既明也不知道她们在何处,等咱们上路一阵之后你把她们随意扔进哪个深山老林,是死是活端看天意。」 阿李点头道:「王爷英明,施既明因着亲娘在咱们手里投鼠忌器,久不作为,后期朝廷肯定会另派人手来追,施夫人只能帮咱们拖一时,之后朝廷另派的人一来,她也就没了用处。」 这话正中他心思,燕绥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沈蓉正在院里切西瓜,见到他来给他分了一块:「你做什么去了?再晚一步西瓜就要被我哥吃了。」她说完突然想到一个段子,哈哈一笑:「幸好你们俩分的是西瓜不是桃子。」 听听这话说的,燕绥和沈幕:「……」两人看着手里的西瓜瓤都膈应起来。 但是在沈瑜听来沈蓉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离经叛道了,沉声斥道:「你又说什么混话,分什么桃子!吃完了赶紧去睡觉。」 他说完摇着头转身回屋睡了,沈幕收拾碟子,沈蓉郁郁地咬了口沙瓤的西瓜,燕绥跟着吃了口西瓜:「阿笑,我饿了。」 沈蓉半点不同情他:「该,方才吃晚饭的时候找了半天都不见你。」 燕绥眨了眨眼道:「我帮你们打听邻县镖局的情况去了。」沈蓉斜了他一眼,燕绥被她这小眼神挠的心头发痒,她就已经起身去厨下端了碗槐叶冷淘上来:「给你留的,赶紧吃吧。」 槐叶冷淘的细面轻薄翠碧,上面放了瓜蒜末醋盐秋游和麻酱,再撒上一把辣椒粉,用熟油一泼,那个清香爽口就别提了,夏天吃最适合不过。 燕绥一笑:「还是阿笑对我最好。」 沈蓉抖了抖膀子表示给他麻的不行,摇着头去睡觉了,第二日三人一道早起来到了邻县的威远镖局。 沈蓉进去先打量了一遭,怎么觉着整个镖局都怪怪滴! 这种怪不是指着装打扮怪了,而是里面从镖头到镖师怎么看怎么怪异,怎么瞧这么别扭,那衣裳穿身上都跟偷来的似的。 她当然不知道镖局里真正的镖师都给捆好了扔在后院呢,燕绥也知道让这帮能征善战的下属假扮行走江湖的镖师有些为难人,见沈蓉还在四下张望,忙道:「我带你去见一见镖头。」 沈蓉拉着他悄声道:「你确定这帮人靠谱?我怎么觉着这么怪呢……」 燕绥干咳了声:「这家镖头我是认识的,上回我出门遇到些小麻烦,也是他出手搭救,是个少有的仗义之人。」 第四十一章 沈蓉虽然觉着这间镖局怪怪的,但对燕绥还是信得过,听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那成吧。」 沈幕虽说最近对燕绥很有些个微词,但是对他的话也相信,三人就这么去见了‘镖头’,‘镖头’年约三十五六,相貌周正,身形高大,看着便是威风堂堂的一条好汉,他见着燕绥下意识地就想行礼,不过硬生生压抑住了,转向沈幕一抱拳:「沈公子,燕绥已经同我说过你们了,我叫王昌威,老家在蜀地,公子如不嫌弃,叫我一声昌叔便是。」 王昌威是燕绥的从亲卫长,原来是他娘的亲卫,他娘死后又跟了他,这些日子一直为了官道之事两地奔波,只见过他一面,阿李和德业虽有能力,但终究年纪太轻,燕绥担心二人露出马脚来,所以让王昌威假冒镖头 沈幕是个慢热的,只笑了笑:「王镖头。」他说完又疑惑道:「燕绥是谁?」 王昌威怔了下才懵逼地看了眼燕绥:「这难道不就是……」 燕绥叹气扶额,对接下来的对话已经不想再听。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幕比他还懵逼:「这不是大锤吗?」 他只知道大锤叫大锤,对这个名字的来历倒是没咋打听过……王昌威:「……啥?!」 燕绥神情沧桑地抬了抬眼,仿佛已经看到了锤王之名传遍蜀地,自己威严尽失颜面扫地的未来。 沈蓉坐在一边,已经笑的快昏厥过去,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他……有块帕子,上面写着……燕绥,所以他一直自称燕绥。」 沈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燕绥也是好名字,不过不如大锤顺口。」 燕绥:「……」难怪和阿笑是兄妹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王昌威颇为同情地看了眼自家王爷,王爷,这些日子苦了您了!他见燕绥一脸怅然,忙把话题扯了回来道:「我带你们去后面逛逛,跟你们说说镖局的情况。」 三人便跟着他去了后院,后院挂了刀枪棍棒十八样武器,他说的那些走镖的术语沈蓉听不太懂,只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器架上挂着的一把长枪,王昌威笑问了句:「姑娘也对兵器感兴趣?」 沈蓉笑了笑:「那倒是没有,只是我家大伯是习武的,最善使枪,说来跟镖头还是同乡。」 王昌威一怔,姓沈善使枪还是蜀地人,难不成是……他问道:「敢问您大伯名讳?」 沈蓉正要说话,燕绥已经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镖头不介绍这回走镖的人手?」 王昌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现编道:「最近这边镖局生意不好做,我们整个镖局都打算迁移到蜀地,算上我共有五十三人,沈公子觉着如何?」 沈幕怔道:「这么多人?」他们家一共才四个人好不好。 王昌威忙道:「你们只用支付的佣钱,剩下的衣食住行由我们自己承担。」 沈幕问道:「要多少银子?」 这下可把王昌威给问住了,他忙叫来德业堵枪眼:「这是我们的账房,你们只管问他。」 德业脸色发苦,看见燕绥的脸色,这才硬着头皮道:「那就……十五两银子吧。」 沈幕沈蓉齐齐吓了一跳;「啊?」 这也太便宜了吧!现在沈家的全副家当加起来拢共有四百多两,按照一般镖局十中取一的规矩,至少也得是四十多两,打五折都不带这么便宜的。 德业还以为自己要高了:「十两,十两如何?」 沈幕和沈蓉已经觉着很不靠谱了,还得燕绥帮着二傻手下描补:「就算不带你们,威远镖局上下也是要回蜀地的,正好我和镖头认识,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收一些。」 这说法倒是合情合理,王昌威在一边点头称是,兄妹俩缓了神色,沈幕思忖片刻,走过去跟镖头说话,燕绥很自来熟地倒了两杯凉茶,递给沈蓉一杯:「马上要去蜀地了,你高兴不高兴?」 沈蓉喝了口茶:「我高兴什么?能吃火锅了?」 燕绥道:「蜀地是烨王的地盘,你此去就能远离朝廷,难道你不高兴?」 沈蓉撇撇嘴:「没准烨王比朝廷还糟。」她悲观主义了一下,又看向他:「倒是你,你万一到了蜀地恢复了记忆,发现家在别处怎么办?」 燕绥笑着也啜了口茶,衣着寻常,姿态自有股尊贵风流:「阿笑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这几日事多,沈蓉本来都快把前几日的暧昧忘了,听他这么说,耳根又不觉微微发烫,忙喝了一大口凉茶遮掩,狞笑道:「好啊,那你就跟着我家当牛做马……」 燕绥伸手帮她抹去唇边的茶渍,笑意瞒眸:「好啊。」 沈蓉从耳朵根到脖子红了一路,推开他的胳膊,故意摆出黑脸:「你下回再敢动手动脚的,别怪我骂你!」 他摆出一脸‘我失忆我无辜我没常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虚心求教:「我帮你擦嘴,怎么能叫动手动脚?上回你脚受伤下不了山,是我背你下来的,这也算动手动脚吗?」 沈蓉:「……」她好想打人。 这下在镖局里冒充镖师的烨王部下瞧见这一幕齐齐不好了,是他们家天人之姿天纵之才天之骄子的王爷吗?!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学会骚话满篇把人家小姑娘调弄的束手无策!王爷你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了吧! 阿李和德业满意点头,独凌乱不如众凌乱。 王昌威目光跃过沈幕的肩膀瞧见这一幕,不觉皱了皱眉,心里沉了几分,强按捺住了与沈幕商议细节。 众人敲定后日启程,又交了定金,沈家三人终于回去归置箱笼了,王昌威私下找到燕绥:」王爷,那沈姑娘的大伯可是沈瑾?」 燕绥看他一眼,并不言语,王昌威原来是他娘的亲卫,与他的关系自也不是寻常下属能比的,有些发急:「王爷,您和沈姑娘……」 燕绥抬手止了他的话头:「我自有分寸,你无须多言。」 可您方才那样子,就不像是有分寸的啊,王昌威面色忧虑。 沈家人自不知道这些,先收拾好箱笼和随身物件,辞别了好心收留他们的县令,终于在后日早上,踏上了去往蜀中的官道。 施既明红着眼睛,像是一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冷冷地瞪着眼前的一个猎户:「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见到这两人了?」 猎户正是上回燕绥和沈蓉敲了他家门借宿,他对沈蓉图谋不轨被收拾了一顿绑起来的那个,他跪在施既明面前身子发颤:「正,正是,小人那天晚上就见了一个极俊俏的姑娘和一个更俊俏的男人。」 施既明为了避免疏漏,拿着烨王的画像在他眼前再三确认:「是真的?你确定是他?」 猎户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肯定地点头:「绝对没错。」 施既明喉头一甜,上下动了几下,又硬生生把翻涌的气血咽了下去。烨王竟然在沈家,他竟然在沈家,他几次和烨王擦肩而过,自己竟然都全然不知道! 要是他能早发现,哪怕只是早几日,他如今不光不用受人辖制,甚至已经能成锦衣卫上下第一人! 第四十二章 可是沈蓉是什么时候和烨王勾搭在一起的,他竟然全然不知晓!施既明捂着眼,掩住眼底的恚怒狠厉,半晌才平复了心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先想法把亲娘救回来再说旁的。 施既明瘫坐在原地缓了缓,就听外面一阵嘈杂:「……佥事,您不能进去,我们镇抚史正在审问呢!」 施既明缓缓抬头,就见他顶头上司李佥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拍桌子骂道:「你是怎么回事?查到了烨王的踪迹为何迟迟不去追人?!你以为上头追究下来是好玩的吗?」 施既明本不想说此事,但被李佥事逼问了几句,也忍着难堪道:「佥事……烨王阴毒,绑架了我母亲,我……」 李佥事对此事自也有耳闻,施既明这些年升迁太快,已经威胁到他的位子,他怀着某些不为外人道的幸灾乐祸,淡然道:「既明,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若你母亲现在不在人世了呢?或者她老人家尚还无事,难道烨王平安抵达蜀地就会放了她?你这么按兵不动也不是法子。」 他见施既明还欲说话,大声吩咐道:「此事我来做主,所有人给我马不停蹄地顺着官道追击烨王余孽!」他转向施既明道:「你放心,我定尽力救沈夫人脱险。」 沈蓉走之前本来还对这家看起来不靠谱的镖局各种担忧,但上路之后就彻底放下心来,从探路到吃饭住店租马车这些零碎的小事,竟没有一样让沈家人多操心的,色色都安排妥当了,就连沈蓉都觉着是不是给的钱有点太少了,怪不好意思的。 燕绥笑着道:「镖头就是那样的仗义之辈,你要是把钱给他,他反倒是觉着你瞧不上他了。」 沈蓉道:「要不我做顿饭请他们吃?」 燕绥挑了下眉毛:「等你到蜀地再说吧,现在就算你有锅碗瓢盆,你有炉灶吗?」 沈蓉一想:「也是啊。」 燕绥笑叹道:「我也有好几日没吃上阿笑做的饭了,吃惯了你做的,感觉再吃旁的都难以下咽。」 沈蓉道:「那也没见你少吃了。」她还要说话,王昌威就走过来问道:「前面有处小湖,咱们在湖边歇一会儿再上路吧。」他说完又笑道:「若是不出岔子的话,明日就到岷江边上了,到时候就可以改走水路,还能快上不少。」 沈蓉笑着道:「这几日有劳王镖头了。」 王昌威一拱手:「客气。」他转向燕绥:「燕……大锤,我有话想跟你说。」 燕绥:「……」他在心里憋了一下才跟王镖头走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王昌威先是拱手请罪,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得罪了。」 燕绥皱眉道:「你有事说事。」王昌威笑了笑:「那位施夫人和施家的表姑娘,我已经命人把她们捆好扔在山里了。」 这几日沈蓉或许没有觉察,燕绥却发现了,自己这位老部下每每看到自己和沈蓉在一起,总会想一些委婉法子把两人分开,他闻言淡淡勾了勾唇角:「就为这个?你好几日前不就把人扔开了吗?」 他看着王昌威:「我说过我的事自有分寸,无须你过问插手,你这几日着实逾越了。」 王昌威看着他眼里的淡淡讥诮,心头一凉,他肯出言提醒,说明还是顾念情分的,若是什么都不说,才是倒霉的时候,他心里发涩,干脆坦诚了心思:「我是为您不平。」 燕绥道:「阿……她和她大伯只不过是普通亲眷,又不是骨肉至亲。」王昌威苦着脸还想说话,他已经转身走了。 正好此时到了王昌威说的那处湖泊,湖泊里竟然还有十几只水鸭子,沈幕一见就不禁面露向往:「我记得阿笑做的烤鸭味道最好,每次一烤就连左右邻居的府邸都能闻到,回回都要带着果子酒水来上门蹭吃蹭喝。」 他这么一说,沈瑜也带了几分神往:「好久没吃阿笑烤的鸭子了。」 沈蓉冷笑看着两个白日做梦的父子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能先平安去蜀地就不错了。」父子俩给说的齐齐低下头,燕绥眼睛微微一亮:「阿笑会做烤鸭?我也想尝尝。」 沈蓉无语道:「怎么哪里都有你?」燕绥眼巴巴地看着她,垂眸神情有些难过,轻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烤鸭到底什么味,说不准是我原来出身穷苦人家,所以吃不起整鸭整鸡……」 烨王部下:「……」 穷苦人家,穷苦人家!他们头一次知道原来烨王府竟然算是穷苦人家! 沈蓉:「……为了吃上一口烤鸭你也是不容易啊。」又是卖惨又是装可怜的,她颇为无语地摆摆手:「等到了蜀地有合适炉子就给你做一只。」 沈瑜和沈幕:「……」凭什么他们就没有这种福利! 王昌威哈哈笑道:「沈公子想吃鸭子有何难?我让人捉一只来给你。」他说完就命人逮了两只鸭子,杀干净拔毛下锅煮,沈幕瞧着那鸭皮鸭肉鸭子内脏一起煮的一锅就没胃口,突然又想起上回那个妖狐的脑洞来,看着燕绥指着地上的一只才杀的生鸭,小心探问道:「大锤,你想吃这个吗?」 燕绥:「……不想。」阿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原来不爱吃生鸡生鸭啊,沈幕颇为失望地应了声。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又过了一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江边,找了一家颇大的,在全国都颇有名气的船行准备租船出蜀,沈蓉跟在沈幕等人身后挑船型,不想他们一行人身后有几个船行的伙计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似在确认什么,燕绥心里一警,拿出斗笠来给沈蓉和自己戴上,又提醒沈家父子俩也戴好斗笠。 他笑了笑:「这家船型不齐全,开价也过高了,咱们换一家吧。」 沈蓉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立时点头同意了,燕绥又看了那活计一眼,又挑了一家规模小些,但是信誉不错的船帮开始选船,众人本来想挑一艘大船的,但无奈这一路上有几段河道十分窄小,就怕大船施展不开,只得选了两艘中小型的客船。 众人都怕在此地多呆横生枝节,于是挑好船之后就立即上船启程,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沈蓉本来对坐船还挺有兴趣的,他们一家三口先上了头一条船,燕绥说是有事跟镖头商议,等会要再到前头船上来,于是直接去了后面那艘,她没想到她上船没一会儿竟然觉着头晕脑胀胸口发闷,独自走到船头去透气。 镖局的人都在船舱里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巡逻,船上除了雇来的船夫就只有她了,她独自站在船头吹了会儿风,总算是觉着没那么难受了。 她本来想要返回船舱继续收拾打点,这时一叶小舟从船边擦过,轻轻灵灵搅碎了满江月光,小舟行到月色正好的时候,有个锦衣青年翩翩从船舱里走出来,一手托着酒盏,仰头赏月,只是眉毛轻轻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在江心赏月吟诗也是桩风雅事,沈蓉难免多瞧了几眼,隐约能看见这人相貌颇为俊美,身上的衣裳也挺有品味的,就是对她来说有点花哨了,虽把人衬的更俊俏,但怎么看怎么……骚包。 第四十三章 她摇了摇头,不成想那锦衣青年恰好也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青年面上满是惊艳赞叹,瞬间把满腹愁绪扔到东海去了,一张俊美的脸都绚烂起来,用口型道:「姑娘……」沈蓉正莫名其妙,就听他继续用口型聊骚:「可是水中洛神?」 沈蓉:「……」 她一见是个聊骚的就没了兴趣,在京里的时候追逐她的世家子弟不知凡几,别说是把她比作洛神的,就是西子杨妃,姑射真人的也不知多少,岂会被这点伎俩打动?翻了个白眼就要回船舱。 青年竟然从船舱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荷花来,含笑遥遥丢给她,沈蓉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荷花砸了一头,荷花里沾了一捧水,兜头浇下来把她头发衣裳都弄湿了。 沈蓉:「……」装逼不成的青年:「……」 她没好气地把荷花往河里一扔,果断转身往回走,青年的心跟那散落的荷花瓣一样碎了,站在船头忧伤了会儿,正好这时候行到几条分叉的水路,船夫问道:「爷,咱们走哪条?」 青年恋恋不舍地往沈蓉的船上望了眼,见美人没有再次出来的迹象,只得悻悻然坐回船舱,不见美人他的理智就回笼了,正了神色垂眸思索道:「正道这来回都没见到人,别走正道了,除了正道之外就只有左边那条水路离蜀地最近,咱们走那边看看去。」 船夫应了个是,撑着船杆往左一拐,两边正式分道扬镳。 燕绥跟属下敲定完细程就往沈蓉他们做的船上走,王昌威一边送他,一边看着两艘小船,心里难免郁郁:「您都失去消息这么久了,老王爷还没派人来找……」 燕绥淡淡道:「朝中和蜀地关系紧张,蜀地的兵马暂时不能动,一旦父亲派人来找,被朝廷察觉了说不准又是一场征伐,现在还没到打的时候。」 这事说严重倒也真是严重,可是就因为这个能不管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了吗?王昌威是看他长大的,十分替他不甘,但父子俩的事他也不好说太多,只得笑笑:「王爷,咱们此次必能逢凶化吉,平安回蜀。」 燕绥漫应了声,一进船舱就见沈蓉身上湿哒哒的正在找干巾子,他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被淋湿了,外头没下雨啊?」 王昌威深深地叹息,就算他被警告了一回不敢再插嘴燕绥和沈姑娘的事情,但也实在受不了王爷这幅一见沈姑娘智商就自动掉线的样子…… 他在心里哀伤了会儿,果断转身告辞了。 沈蓉哭笑不得:「你也是才从外面回来的,你觉着外面下雨了没?」 燕绥帮她找来干巾子:「那你是怎么了?」 沈蓉没好气地往外一指:「遇到个神经病往我扔花,花上面全是水,他扔过来浇了我一头。」 有人扔花给他家的小甜枣? 燕绥往外看了眼,此时已经过了分岔道,那叶小舟自然也没了踪影,不过他还是能想象出那个撩妹失败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会儿,顺道表现一下自己:「所以说这世上靠谱的男人实在太少,不靠谱的一抓一大把,如我这样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沈蓉本来想反驳的,但想到方才那位,忍不住点了点头:「你是比那个二傻子强。」 燕绥:「……」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刚见到你那会儿你的二傻程度也不遑多让啊。」 沈蓉也往外看了眼,看那艘小船没了就不再追究了,擦干了头发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问燕绥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一提起这个燕绥心情就更好:「船上也没什么能吃的,左不过是些河鲜,看你怎么调弄了。」 沈蓉去厨下瞧了瞧,见活鱼活虾不少,还有烧鱼用的铁盘子,想了想把活虾去了虾线,把虾肉剁成肉糜,和猪肉小葱拌好,再搓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虾丸,最后把草鱼切成两偏,在铁盘里放了厚厚的辣椒麻椒和各色调料,把鱼肉烤成焦黄色,烤的吱吱冒油,一股椒香在后厨弥漫开来。 那香味香的哟,转眼燕绥好几个手下都跑过来围观把他们家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烤鱼,沈蓉怕这么多人不够吃,把十来条鱼都分别烤上了,又蒸了一大锅米饭,没想到还是不大够,幸好她切了土豆青菜等各种衬菜,还把早就滚好的虾丸下进去,那叫一个香滑可口,咬一口清鲜还弹牙。 如果说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的胃,那么燕绥大半下属的胃已经被沈蓉征服了。倒是燕绥戳着烤鱼有些不悦,又来了五十多个抢食的! 加上衬菜,众人这才勉强吃饱,沈瑜趁着大家收拾碗筷的功夫,拉着沈幕沈蓉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着有些古怪?」 兄妹俩茫然道:「怎么?」 沈瑜捋须道:「前些日子我光顾着操心赶路,没留心细看,近日细细瞧了才发现,咱们请的这镖局可不简单,从镖头到镖师都有些行伍做派,虽然不大显眼,但是从一些揪细的地方还是能瞧出来,我也没见过哪个镖局会这般令行禁止。」 沈蓉一听也有些疑惑,那位王镖头不知怎么听见了三人说话,笑了笑道:「老爷有所不知,我原就是行伍出身,后来觉着在军中没关系升不上去,才想法出来开了个镖局,其他人大半是我当年的老部下,所以我说话他们自然是听的。」 这番说法合情合理,沈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多心了,镖头勿怪。」 王昌威笑道:「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无妨。」 沈瑜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吃完饭就去睡了,倒是分房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他们怎么倒的,竟把燕绥分到沈蓉隔壁了。 沈幕头一个不同意,王昌威收到燕绥的眼色,无奈摊手道:「没办法,也没有别的空处了,现在大晚上的再挪动也不方便。」沈幕只好长叹了声。 沈蓉吃完饭晕船更严重了,也没心思纠结这些,拉开门进屋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胃里突然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抱着恭桶吐个不停,燕绥就在她隔壁,头一个听见她这里的动静,拉开门见她面色苍白,忙扶起她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吐的天昏地暗,靠在床柱子上缓了会儿才道:「我,我晕船了。」真丢人呐! 燕绥一听是晕船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恼:「应该请个大夫随船来的。」 沈蓉难受的呼哧呼哧,闻言还是抽空白了他一眼:「你当你是什么王孙公子啊,还请大夫随行?」她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听说生姜切片贴在……咳咳,能止晕船,你去帮我取一块生姜来,别惊动旁人。」 燕绥点了点头,沈蓉又不放心地问道:「生姜你认识吧?就是长的奇形怪状味道很冲的那个?」 燕绥:「……认识。」 最好永远不要干傻事,不然很容易成为黑历史,时不时就要被人拿出来说两句嘴。——以上是烨王的人生感悟。 他怅然了一瞬,很快取了几片姜片来,见沈蓉靠在床上难受的动弹不得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撩开她衣裳下摆,帮她贴在肚脐上。她吓了一跳,脸色涨红:「你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晕船的缘故,她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只没有气势的纸老虎,燕绥尴尬了一下就缓过来道:「帮你贴在肚脐上啊,不然怎么能有用?」 沈蓉声调古怪:「你也知道这个常识啊。」她忍着脸红,忙伸手拦住燕绥:「不用你帮,我自己来。」 燕绥轻笑一声背过身:「有什么事就叫我。」 沈蓉红着脸探手进去把姜片放好,也不知管用不管用,燕绥此时转过来,恰好看见一段莹白柔软的腰肢,不过很快她就把衣裳放了下来,他心头不觉一漾,抓住桌上放的隔夜凉茶喝了几口,才算平复了别别乱跳的心跳。 沈蓉用力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燕绥问道:「你确定?」他伸手在她两边额头轻轻按着:「现在呢,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舒服地轻哼了声,差点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不过还是再次确定道:「我没事了。」 一片昏暗里看不清燕绥的神色,只能觉察到他似乎是笑了笑:「阿笑要是觉得乏了,可以靠在我身上歇会。」 沈蓉才好点的脸色止不住地又烫起来:「你可够了啊!」 燕绥道:「阿笑……」他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脸红什么?」 沈蓉想要炸毛,偏偏身上乏力炸不起来,腾的起身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去别处睡了!」 燕绥见她是真的恼了,这才起身道:「我就是怕你有事。」 他走之后屋里有恢复的空荡,沈蓉头倒是不晕了,就是脸上颇为怪异,等她好不容易把怪异的感觉驱散,就听隔了个木板的燕绥屋子传来轻轻的笑声:「阿笑,你方才慌什么?」 沈蓉生怕他再过来,把眼睛一闭,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燕绥在那边又笑了笑,问了几声,见她执意不答这才不说话了。 她给搅和的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晕船的症候倒是好了不少,一见着燕绥出门就顶着俩黑眼圈问道:「你昨晚上话怎么那么多?」 燕绥故作愕然:「我昨晚上没说话啊,阿笑你怕不是发了梦吧。」 沈蓉:「……」 燕绥面露思索:「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阿笑你……」 沈蓉默默地转头去做早饭了。她看昨天才捞上来的活鱼还剩了不少,干脆煮了一大锅鱼片粥众人分着喝了。她喝完觉着胸口又闷得慌了,起身去甲板上吹着徐徐的晨风,燕绥跟在她后面悠悠问道:「阿笑,方才做梦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究竟为什么晚上会梦到我,恩?」 沈蓉晕船的毛病都快被他气好了,没啥好气地道:「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去行骗真是可惜了。」 燕绥姿态优雅地斜靠在栏杆上:「我想骗的只有一个。」 沈蓉很警惕地没接话茬,转了话头,指着江面上的小船问道:「怎么还有姑娘家出来打渔?我一直以为打渔是个体力活,男人才好干的。」 燕绥瞧了她一眼,似嗔似笑,这才道:「这些船娘一天打不了几回,一般也都是就地卖给船上的船工,或者拉几个对岸的客人,赚些散碎零钱。」 当然也有些船娘趁着年轻颜色好会做些皮肉生意的,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她说了。 沈蓉哦了声,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肤色微黑但是颇为俊俏的船娘荡着小船悠悠向他们的船靠了过来,能看见船娘冲着燕绥媚笑抛眼神。 沈蓉哈哈笑道:「瞧见没?人家瞧上你了,要拉你回去当渔夫呢!」 燕绥皱了皱眉,冷冷瞧了那船娘一眼,示意她不必接近,那船娘似是没瞧见,仍旧撑着小舟缓缓靠近,他觉出不对来,沉声道:「停下!」 船娘不退反进,几个烨王部下已经拿了兵器驱赶了,就听她发出一声清啸,两条矫健有力的长腿重重在船上一登,从鱼篓里抽出一柄短剑,隔着八九尺的距离一下子纵跃而来,短剑朝着燕绥直直地劈刺下来。 随着这船娘一动作,后面十数艘小船都向着两艘船围拢过来。 沈蓉被这番变故惊住,燕绥旋身把她护在身后,出手毫不留情,直接一脚当胸横扫过去,就听卡擦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船娘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跌入湖里。 燕绥对自己的出手很清楚,知道她肯定是活不成了,也不再多看,对着沈蓉匆匆道:「你先回船舱里。」 沈蓉也不多问,重重点头就往船舱里走,她或许不知道,但燕绥却很清楚这帮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在那艘船上那艘船自然更险,他并不犹豫,等到沈蓉返回船舱之后,他叮嘱王昌威照看好这边,自己几个纵跃就跳到后面那艘船上。 沈蓉心惊肉跳地走回船舱,正迎上沈瑜沈幕急匆匆走出来:「怎么回事?」 沈蓉除了惊愕之外也是一头雾水,急急道:「我也不知道啊,方才在船头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个假扮成船娘的刺客上船来要取人性命!」她说完猜测道:「会不会是船匪?」 沈幕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和爹先在这里安生待着,我看王镖头他们都不是庸手,寻常水匪必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说完又问道:「大锤呢?」 沈蓉道:「他去前面的船上帮忙了。」 沈幕探头瞧了眼,忽然就听到‘嘭’地一声巨响,他们这边的船舶倒是没事,后面那艘船竟然左摇右晃起来,沈蓉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就见几艘蜈蚣快艇从水面激射而来,等快到后面船边的时候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快艇上蹿出来,三两下就爬上了后面那艘船,立刻跟后面船上的人交上了手,还有零星快艇冲着他们这艘船冲了过来,她脸色白了白,幸好王昌威带着人在左右船舷抵挡。 沈幕到底是个男人,很有家里顶梁柱的自觉,看家里父亲亲妹惶惶,问王昌威要了一柄长剑只身走到甲板上抵挡,沈蓉和沈瑜想拦都没拦住。 他这辈子和人动手的经验没几回,开始很是艰涩了一会,后来动作越发流畅起来,虽然还不能杀敌制胜,但帮把手还是没问题的,他提着长剑左右抵挡,突然目光一凝,直直地看着后面的江面某处,身子不由得停顿了下,手臂上立刻挨了一刀。 沈蓉心跳都停止了一瞬,顺手就抄起手边的一个椅子砸过去,把举着长刀看向沈幕后背的刺客砸开,对着沈幕大喊:「你搞什么呢!」 她喊完就顺着沈幕方才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施既明面色冷肃地立在一艘蜈蚣快艇船头,这番动静引来他的目光,偏过头看向沈蓉,他这番来主要是想击杀燕绥的,但一看到沈蓉顿时恨的目眦欲裂。 他还是前些天才找到自己的母亲和若愚,施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饿了好几日,在山中靠吃昆虫草皮充饥,神智都不大清醒了,此番熬不熬的过去还是两说,当然若愚也吃了大苦头,不过他知道是她放火烧人放走沈蓉的,不杀了若愚都算是顾念亲戚情分了,才懒得理会她有多倒霉。 第四十五章 燕绥买船的时候,无可避免地要和人打交道,所以泄露了行踪,而他这回追击燕绥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上头的任务,两人更有伤母之仇在,但是比起燕绥,他更恨的是沈蓉。 他早已把沈蓉视为自己的禁脔,也不知道燕绥暗里做的事沈蓉并不知晓,只想到她不但对自己百般冷淡嫌恶,一转头竟向着朝廷的死对头摇尾乞怜,绑架施夫人,细想下来他对沈蓉的恨意竟比燕绥更深。 沈蓉看见施既明也是一愕,很快想到他此番可能是冲着自己和自己家人来的,压根没往燕绥身上想,这不是她自恋,谁让施既明就干过这等下作事呢?有前车之鉴,她肯定会往这边想,就是沈幕看到施既明,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沈蓉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是缩在船舱里大声喝道:「施既明,你敢视律法于无物,光天化日之下劫杀百姓,你的官位不想要了吗?!」 她这话燕绥自然也听到了,心头不觉一紧,施既明就已经命人撞上了铁弹丸,冷笑一声:「你戕害我母,现在竟好意思来跟我提律法?!」他以为施夫人是她和燕绥联手诱惑过去,再暗中绑架。 她戕害施夫人?沈蓉正觉着莫名其妙,施既明也没有跟她多说的意思,反正他得不到的人,宁可毁了,也绝不叫旁人得到,重重一挥手,甚至在燕绥还没来得及阻拦的时候。几枚人头大小的铁弹就冲着沈蓉待的船飞了过来,就听‘砰砰砰’几声巨响,这艘船本来就是寻常的民用船,几下就被砸出了深洞,船身重重摇晃起来。 若只是如此还罢了,那铁弹猛地一炸开,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铁钉铁片,沈蓉拿着凳子勉强挡着,没想到手背还是被划了一下,鲜血立刻汩汩冒了出来,疼的倒抽了口冷气。 燕绥立时就想往他们船上赶,没想到施既明驾船硬生生横插进两艘船中间,还欲再开炮,沈瑜拉着沈蓉往另一边较为安全的船尾跑过去。 沈蓉从衣服下摆扯下一块布包住流血的手背,呼哧呼哧地喘道:「他,他疯了不成。」 沈瑜本想说一句事有蹊跷,但施既明转眼又命人砸了几枚铁弹进来,这下船身晃动的更厉害了,有几个锦衣卫也趁机爬上船想要劫杀众人,她左右躲避,一时站立不稳,竟直接从栏杆处翻了下去,转眼就没入滚滚江水里。 沈瑜惊声道:「阿笑!」劈手就夺过一把刀,一刀砍在上船刺客的脖颈上,飞身就想要跳下去,被沈幕一把拦住,他自己跳了下去,王昌威虽不喜沈蓉,但想到燕绥的吩咐,也一头扎进水里。 燕绥被船舱挡着,还没看见沈蓉落水,不过见施既明如此狠毒,目光不由得一戾,手里拿着方才才匆匆缠好的弓箭,对着施既明射出一箭。 施既明根本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射中自己,所以也没怎么闪避,没想到这一箭正中他左眼,他脑子先是空白了一瞬,继而捂着眼睛痛叫起来! 燕绥毫不犹豫地再次张弓搭箭,施既明这回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躲到属下身后。燕绥暂时也顾不得他,几个纵跃跳到沈蓉那艘船上,拉着阿李问道:「阿笑呢?」 阿李艰涩道:「沈姑娘……方才不慎落水了。」 燕绥面色不禁白了白,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往水里跳,被阿李和德业死活拖住:「您千万不能下去,沈大公子和王副将已经跳下去找人了,您水性又平平,便是跳进去也没什么用啊!」 燕绥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要挣开二人,突然就听阿李一声惊呼,指着外面江面道:「是烨王府的人,咱们的水师来接咱们了!」 燕绥看了眼,就见十几艘特制的小船从江对面急速赶了过来,虽然没有打烨王府的旗号,但是那样式绝对是烨王府特制的水师无疑! 本来锦衣卫的人数比他的余部足足多出三倍,他的人靠着悍勇才勉强支撑下来,战局一时胶着,但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形势立刻逆转,转眼就把派来击杀燕绥的锦衣卫围住了挨个绞杀,燕绥趁着形势松快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反身也扎进水里。 他急慌慌在水底找了半晌,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这是沈幕和王昌威也从河水里钻出来,沈幕失魂落魄,面色青白,嘴唇微微发颤,王昌威脸色也是异常难看,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 沈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禁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捂着抽痛的后脑勺在原处坐着缓神,隐约能觉察到身子底下正在轻微震动,似乎她正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上。 她身边有个侍婢打扮的人见她醒来了十分惊喜,忙向外道:「快去告诉夫人,姑娘醒来了。」 沈蓉怔了一下,心说我这是又穿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也摸不出什么来,只得道:「我,我是你们姑娘?夫人的女儿?」 侍婢‘噗嗤’一声笑了,委婉道:「姑娘别急,您再仔细想想。」她说完又道:「我们夫人回家的路上瞧见您昏倒在河岸边,夫人是信佛的,心肠软善,见您一身狼狈,就命人把您带回来好生照料着。」 他们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女儿,可惜年幼夭折了,能长到现在也跟沈蓉差不多大,所以她见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格外喜欢,最重要的是沈蓉貌美可爱,躺在那儿煞是可怜的样子,她一见就软了心肠。还是那句话,长得好看就是实惠啊! 沈蓉十分感激,忙要起身道:「我得去向你们夫人道个谢。」 她顺道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受伤的手背已经包扎好了,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侍婢忙按住她:「姑娘先歇歇吧,我们夫人正在看经书,这个时候一般是不见人的。」 沈蓉道:「无妨,只是若是夫人空闲了,劳烦姐姐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好去向她道谢。」 侍婢笑道:「那是自然。」 沈蓉好歹也是看过京圈的,一见下人的穿戴气度对这家人也有了数,单单是个侍婢举止打扮都是不俗,她猜测这位夫人八成是豪门望族的贵妇,她略琢磨一阵,又问道:「姐姐,我想请问我昏迷了几日?咱们这是在哪里?」 侍婢笑答道:「请了大夫来说,姑娘是呛了水,已经昏迷了三四日,咱们现在在广汉,再走几日就能到蜀中。」 沈蓉松了口气,要是这位夫人是往京城走的,那她真是想哭都找不着坟。她又问了几句,侍婢也是有问必答的,没过多一时,前面马车就传话过来:「夫人想见见那位姑娘。」 沈蓉忙理了理衣裳,见自己的衣裳都是新换的,又整了整头发,确定礼数无缺这才赶到前面的马车上,盈盈下拜行礼:「小女无方,叨扰夫人了。」 那日昏迷的时候虽然满面泥沙,但仍能瞧出是个美人坯子,如今醒过来稍微一收拾更是艳光四射,让人眼前一亮。李夫人见她不光相貌出众,仪态礼数更是过人,不知不觉笑起来:「你要是无方,世上怕没有几人是有方的。」 第四十六章 沈蓉抽空打量这位夫人几眼,就见她年约四旬,神态温和,肌肤白皙,五官能能见年轻时候的柔美。她再次道谢:「这回多亏夫人出手相救,不然我只怕真要曝尸荒野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夫人才好。」 李夫人笑一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必如此重言?」 沈蓉正色道:「于夫人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倾盆甘露,夫人心地良善才会有此一言。平心而论,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我要救人,至多也只会顺手帮扶一把,夫人能给我请大夫来,还带我这么一程,已经是活菩萨在世了。」 李夫人就算施恩不忘报,听她这话心里也是舒坦的,看她更觉喜欢:「能说出这话来,说明你也是个好姑娘了。」 她说完又问道:「我瞧你礼数规整,想必出身不差的,你姓甚名谁,家在哪里?为何会晕倒在河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蓉道:「我姓沈名蓉,原本家在京城的,后来家道中落就想赶往蜀地谋生,没想到在河道上遇见了歹人,我不小心落入水里,想必是被冲到河道上了。」她想到父兄和燕绥,心头一堵,皱眉道:「不知道我父兄家人如何了。」 李夫人听到沈家不觉怔了怔,又觉得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只得轻叹了声:「可怜的孩子。」 沈蓉陪她说了会话,知道了这位夫人姓李,出自蜀中望族,似乎还和烨王府有些关系,两人闲谈了几句,她见李夫人有些乏了,便识趣地主动告辞。 沈蓉听说这位李夫人也要往蜀中赶,她也是想着先去蜀中,看能不能找到沈家族人,然后再找到沈瑜三人,但现在孤身一人,身上又没有盘缠,自然想和李夫人一道,但李夫人没有提起此事,人家已经救了自己一回,她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正犹豫着,李家的车队已经到了一处落脚的驿站,有侍婢服侍着李夫人吃饭,她看起来胃口不大好的样子,只用了两筷子就不动了。 贴身侍婢急的不行,劝道:「夫人,虽说路上吃食简陋,但您还是再用些吧,不然身子怎么撑得住?」她见李夫人蹙眉摇头,继续劝道:「您从前些日子就没怎么用饭,要是少爷回来见您瘦了,定要心疼的。」 李夫人听到儿子,这才勉强又动了两筷子,随即摆摆手道:「拿下去吧,最近天气热,我瞧见这些吃食就觉着腻腻的,胃里沉甸甸,你把那健脾的丸药给我拿一粒过来便成。」 侍婢无奈,只得着人把饭菜端了下去,几个下人分着吃了。 沈蓉猜测这位李夫人可能是旅途劳顿再加上天气炎热导致胃口不好,主动上前跟那侍婢道:「姐姐,我也懂些易牙之道,更想报答夫人恩情,不如就让我下厨做几道菜试试?」 侍婢面露犹豫:「姑娘你……」 沈蓉笑道:「夫人总不吃饭也不是事,就算我做坏了,也不过浪费些食材,到时候我自己吃了就是。」 侍婢一想也有理,不过却不敢把专用的厨房借给她,只借给她客栈的公用厨房,她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也不介意,只问道:「夫人能吃辣吗?」 侍婢道:「能吃一点,太辣的可不成。」 其实一般只能吃一点辣味的人比很能吃辣的或者完全不吃辣的口味还要挑剔,沈蓉想了想,下厨房捣鼓了一下午,做出了一道酸辣藕片,一道醋泡山笋,一道凉拌蕨根粉,唯一的荤菜就是一道只放了酱醋的白灼虾,最后烤了几张口感清甜的十字纹鸡蛋饼,侍婢见她一下午就捣鼓出这么点成果来,不由得苦笑一声,但是离近了闻着味道倒还不错。 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李夫人端过去,李夫人见那些菜都颇为开胃爽口,也有些意动,沈蓉当然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对于李家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主动取了公筷把每样菜试了一遍:「味道正好,夫人尝尝看。」 李夫人已经动了食指,见她这番动作只微微笑了笑,取了自己的筷子过来,先吃了口酸辣藕片,咬下去香脆爽口,有些微微的辣,又不会辣到她难以下咽,更多的则是酸香清甜。 她只吃了一片藕就被勾起馋虫来了,又尝了尝山笋,味道果然也十分出众,蕨根粉风味独特,就连那道随处可见的白灼虾,口感都比其他人做的口感要好上不少,而且丝毫不失虾肉的鲜味。 李夫人忍不住赞道:「味道果然好,一样的东西,怎么你就调弄的这般好吃呢?」 沈蓉对自己的厨艺当然是很得意的,不过还得谦虚道:「可能是京城和蜀地的烹制手法不一样,夫人尝个新鲜罢了。」 李夫人笑道:「我这些见识还有,绝对不只是新鲜的缘故。」 沈蓉还在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提一提跟他们同行的事,就听外面有人报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李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喜道:「延之回来了?可有他表弟的信儿?」 自打沈蓉落水,燕绥就着人没日没夜地在河水里捞人,最后当然什么也没捞着,他心里反而存了一线希望,哪怕没消息也比亲眼见到她的尸首好,所以他甘愿相信他的小甜枣还活着。 王昌威不由得劝道:「您该歇歇了,您这都好几日没歇息了。」 燕绥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被针刺般的目光看的一缩,还是咬咬牙继续道:「按照这边河道的水流速度,咱们已经把这一片都捞遍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捞着,沈姑娘就算是……也不可能飘到更远的地方,属下猜她八成是醒了或者被人救走,若是如此,她定会想法往蜀地赶,咱们不妨先去蜀地在找人,那到底是您的地盘,您调动人手找人也方便!」 这话倒是在理,可燕绥就是压不住心中的焦躁,他正要说话,就见沈幕气冲冲地走进来,一把扯住他领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前几日沉浸在悲痛中没心思想别的,如今理智终于稍稍回笼,终于意识到燕绥的身份有问题了。 燕绥此时倒是不怕他泄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和沈家……他抿了抿唇,微微抬眸,淡声道:「我是烨王府外戚之子,当今烨王的表兄,李延之。」 李夫人想到自家儿子的秉性,又看了眼沈蓉,本想让她先暂避的,但是李延之的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晦气:「我没找着,最后还是他们部下给找着的。」 李夫人一听立时就把想说的话给忘了,先双手合拢念了声佛:「找着就好,找着就好,这些日子快把我急死了。」 李延之走进来,沈蓉本来想主动避开的,虽说齐朝风气开放没有不许见外男的规矩,但是她也不想招惹事端,没想到一抬头就见是个熟人——就是上回在船上给她扔花那二傻子,他居然是李夫人的儿子?! 李延之见到她也怔了怔,面上满是惊艳喜悦:「娘,荷花姑娘竟然在你这里?早知道我就不费心打听那么久了!」 沈蓉:「……」你才是荷花姑娘! 李夫人怔道:「什么荷花姑娘?」 第四十七章 沈蓉已经忍无可忍,向李夫人告了个罪,主动退下了,李延之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这才笑道:「我前几日在河道上找人的时候,正巧和一艘客船擦肩而过,当时就看见这位荷花姑娘在船上,好歹我和她也有一面之缘,她怎么一见我就要走呢?」 李夫人仔细回想,方才沈蓉好似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对自家儿子的秉性很是了解,先责他道:「我瞧那姑娘是个懂礼数的,定是你有失礼的地方,这才惹得人家不悦。」 李延之一想可不就是吗,不过他也不在意,哈哈一笑:「知子莫若母啊娘。」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心思说这些,追着问道:「你表弟找着了没?快跟我详细说说。」 要说这李夫人也是一奇女子,当初老烨王妃去世,她和老烨王妃是亲姐妹,姐妹俩一母同胞,感情甚笃,烨王一脉都是异性封王的,后来她姐姐去世,老烨王在朝廷的逼迫下不得不娶了朝廷派下永宁公主为继室,这样的身份让李夫人如何放心的下?于是她硬是抵抗住了夫家的压力,带着夫君儿子从南方来了蜀中,就是为了就近照看外甥,看住永宁公主,让她不敢有异动。 所以烨王对姨夫姨母十分敬重,她从夫君到儿子都是能干之辈,也颇得烨王信重,李家一跃成了蜀中最显赫的人家之一,那些嘲笑他们的夫家人也多有逢迎巴结的。她此次出去是因为在南方的公婆病重,她要去照料着,后来听说烨王失踪的消息,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李延之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晚上为了撩妹和自己表弟擦肩而过,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完才道:「我怕引起朝廷注意,在河道来回走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他人,就是烨王的水师也没找着人,却没想到他在半道上被朝廷的鹰犬追上,两边交上了手,也得亏这番动静,王府水师才终于发现他,把人平安找了回来。」 他说完又擦了擦汗:「我一得了他平安的信儿,都没顾得上看他一眼,立刻回来给您报信了,您可不用再急了吧?」 李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子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我的佛,可算是平安无事了。」 李延之笑道:「我人少手脚慢倒也罢了,姨夫派去水师竟也没比我快多少。」 李夫人想到老烨王就没好声气,冷笑一声:「只怕他就没想尽心找。」 李延之宽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姨夫就我表兄一个儿子,他不可能让他出事的。」 李延之这么说也是事出有因,一般来说,不光是皇位还是王位的继承,都讲究个父死子继,但老王爷还活着,当今烨王就继承了烨王府,可见其中有龃龉,相比之下,燕绥反倒跟姨夫姨母情分更深。 父子俩不合的原因是随着燕绥日渐长大,羽翼渐丰,在政见上也和父亲大相径庭,几年前想法威逼老烨王腾了位子,所以父子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僵,而且在他的治理下,蜀地不但没有露出颓势,反而蒸蒸日上,不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都远强于他在位时,老烨王又不是个有心胸的,见此情形不觉更加堵心,简直是塑料花父子情。 李夫人还是不大高兴,哼了声:「除了当今烨王妃他不可能让她诞育子嗣,你看他屋里那么多侧妃小星,哪个不能给他再生儿子?」 李延之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李夫人抱怨完老烨王,又开始抱怨燕绥:「那孩子也真是,不知道多少人为他操心吗?人好好的,为什么不想法传个话过来?也好让家里人想法去接他。 燕绥其实也很无辜,能传话的时候他失忆了,等记忆一恢复,周遭都被朝里派来的人封锁住了,他也没法子啊。 李延之此时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表弟冒用,不过这也算他扯平了,仍旧帮着说好话:「在朝廷的地界上,他也得处处小心着。」他说完又问道:「娘,方才那位姑娘……」 李夫人道:「她家里遭了水匪,是我在河道边上救下的。」她说完冷眼斜看着自家儿子:「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自家儿子也是哪里都好,就是好美人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打也打过说也说过,李夫人实在没了法子,好在他虽好美人,却很有分寸,既不会耽误事,也不会随随便便往家里拉,李夫人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延之很忧郁:「瞧您说的,我跟采花大盗似的。」 李夫人啐他一口,她听说自家外甥无事,心里的一颗大石也落了地,胃口更是开了,递给李延之一双筷子:「坐下陪我用饭吧,吃完饭咱们一起回蜀中,你这些日子给我收敛点,别弄那些不着调的事。」 她说着又命人添了几样菜,但吃了沈蓉做的小菜在前,再吃别人做的总觉着不对味,李延之也每样尝了口:「这莲菜和酸笋做的真不错,应该打赏今天做菜的厨子。」 李夫人轻描淡写:「是沈姑娘做的。」李延之笑道:「原来那位姑娘姓沈啊。」 李夫人筷子重重一顿,他不敢再多话,低头老老实实地吃起了饭。 沈蓉在厨下随便用了点就没没了胃口,回屋本来打算睡觉的,没想到才走到一处檐下正撞上那骚包李延之,她眼角抽了抽,本想着直接绕过去的,没想到李延之风度翩翩地一展折扇:「上回不留神唐突了姑娘,我在此向姑娘赔礼了。」 李延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来就一副不大正经的面相,所以道歉的话也说的跟一般,沈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呵干笑:「客气客气。」 李延之轻摇折扇,浅笑生情:「姑娘万勿见怪,我前些日子在水中见到姑娘,还以为是见了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水中洛神,太过震惊,所以这才冒昧的。」 沈蓉对他的撩妹技术不怎么感冒,只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公子这话就有些意思了,在洛水中的叫洛神,在河面上的,至多叫河伯。」 李延之一怔,随即笑的前仰后合:「沈姑娘真是个妙人。」 会说冷笑话就是妙人了?那前世的段子手岂不是一群神人?沈蓉摇了摇头:「公子谬赞了,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李延之一击不成,颇是郁郁地看着她的背影。 第二日一早李夫人又叫她过去说话,先问道:「我家那个孽障,昨日没有唐突你吧?」 沈蓉端了几样才做好的精致点心,说的十分违心:「哪有的事,只是我在船上和令公子有一面之缘。」 李夫人笑一笑:「那孽障惯是如此,你别往心里去就行。」 沈蓉想到李延之,怕李夫人想要避讳什么的,又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请他们带自己到蜀中,闻言只得先顺着她的话说:「夫人放心,我呆在后边,寻常跟李公子又见不着,不会碍着什么事的。」 李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个知礼的,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别太拘谨了,有我看着,他不敢胡乱闹腾的。」她轻声问道:「你身上什么都没剩下了吗?就是到了蜀中怎么和家里人联络啊,连个信物也没有。」 第四十八章 沈蓉想了想,摘下挂在脖颈上的一只两指宽的小琉璃瓶给她看,琉璃瓶采用的是瓶中内画的技法,用细毛笔进入瓶中进行勾勒上色,其难度可想而知,当然里面画的……还是她的小像:「回夫人的话,我身上只剩下这个了。」 李夫人接过来,先不由得赞了句:「好精致的琉璃瓶子,本来瓶中作画就不易,更难得绘的人像如此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了。」 沈蓉略略一叹:「是我母亲画的小像,请了画师临摹进去的。」 李夫人看这小像也知道那位沈夫人不是寻常人,不觉替她惋惜,又道:「你能平平安安的,必是你母亲的在天之灵护佑着你。」 沈蓉笑一笑:「夫人说的很是。」 她先是想到自己早亡的母亲,又禁不住想到父兄和燕绥,尤其是燕绥,她一开始只以为施既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后来想想又觉着不对,施既明这人是心理变态不假,但比起美色,他更看重的是官声前程,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杀人,除非他的官位不想要了,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发了疯,他手下也未必愿意陪着他一起疯。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沈家人没什么值得他费这么大力气的,所以剩下的只有燕绥了。 沈蓉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李夫人说完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便通知李延之先到前面探路,又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沈蓉见她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于是也跟着继续蹭李家的车队。 如此不紧不慢地又行了半日,已经渐渐离了广汉城镇,到了荒僻的郊外,不过李家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带了不少护卫,也没什么可怕的。 恰好这时迎面走来七八个乞儿,老的老小的小,都枯瘦伶仃蓬头垢面,李家的护卫本来想要驱赶的,李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最是心软不过,尤其看见小孩也饿的骨瘦如柴,心里更是堵得慌,忙吩咐道:「先别急着赶人,把车上的粮米银钱分给他们一些。」 沈蓉对李夫人这般做法倒是不奇怪,要不是李夫人心肠软善,也不可能愿意救助她了,幸好李夫人也不是一味的烂好人,只让那些人离远了领粮食,并不敢让他们靠太近。 即使如此,这些流浪的乞儿也已经感激不尽了,跪下来不住向李夫人的马车叩头道谢,当中有个渺了一目的乞丐,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怎地,竟然挣扎着想要上前道谢。 沈蓉本来没有在意的,但忽然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忙撩起车帘一看,正看向那渺了一目的乞丐,脸色不禁大变,一把把车帘全撩起来,厉声喝道:「快拦住他,不要让他过来!」 李夫人和几个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原本跪在地上的乞儿突然暴起! 「我是烨王府外戚之子,当今烨王的表兄,李延之。」 王昌威惊愕了一瞬,想到李延之那个性子和自家王爷的性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很快低下头做面瘫状。 他一说这话沈幕本能地就不信,但是等理智回笼又觉着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随着朝廷和烨王的摩擦日渐增多,两边的局势也十分剑拔弩张,李家的夫人是烨王母亲的亲姐,李家父子二人又是烨王的心腹,定然知道蜀地不少机密要闻,朝廷派锦衣卫追击他也不是不可能。 沈幕半信半疑,忽的眸光一沉:「你是李延之?那你这些日子百般欺瞒,骗我们说你自己失忆,究竟是何居心?!」 燕绥垂眸道:「我并不曾欺瞒沈兄,前些日子我受到朝廷的伏击,身受重伤,不慎伤了脑袋,多亏被令妹相救,我当时也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后来无意中遇见我的下属,这才想起前事来。」 沈幕冷声道:「你的下属?就是镖局的那些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燕绥点头应了,又道:「我的身份,你们知道了无甚益处,反而会惹上麻烦,我本想着索性离开你们,好不让你们也惹上麻烦,没想到你们家也被施既明惦记上了,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好自己走了,留你们继续受施既明纠缠。」 沈幕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燕绥叹了声,并不辩解,只是道:「我知道沈兄恨我连累了你们,更连累了阿笑,但我最近也命人在河里四下打捞,并没有捞着阿笑的……」他顿了下,把那两字隐去,继续道:「就连河岸也毫无踪影,所以我坚信阿笑还活着,想必也在想法子往蜀中赶,等到了蜀地,我会想尽办法找着她的。」 沈幕知道他说的有理,忍不住捂住泛红的眼:「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 他其实对燕绥的身份还是不大相信,但无奈要找阿笑还得靠他,再说现在燕绥的身份也不是重点,阿笑能平安回来才是重中之重,他深深地看了眼燕绥,转身离去了。 燕绥深吸了口气:「开船,回蜀。」 从此地走水路到蜀中自然更近,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到了蜀中,燕绥马不停蹄地吩咐找人,他心里忍不住在想阿笑现在在何地?饿的时候吃什么?回蜀地的路上会不会遇见歹人?他只得命人想法翻遍蜀地的每一寸土地,甚至包括深山老林,不断地干些什么才能阻止自己不胡思乱想。 就这么又忙了三四天,直到第四日上头燕绥才抽空回到王府见自己老子,这对塑料花父子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老王爷满脸不快:「手下水师早几日就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会在外逗留这几天?知不知道你多待一日,危险便会多一分!纵然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王府的部下考虑!」 燕绥道:「是儿子疏忽。」 老王爷:「你究竟为什么滞留不归?」 燕绥道:「是儿子的不是。」 老王爷:「我在问你话呢!」 燕绥:「是儿子的错。」 老王爷:「……」 他现在真怀疑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打算存心气死自己,抽出小时候用来惩罚他的木棍就要向他抽过去,幸好被烨王妃和底下人拼死拼活拦住了,他这才重重一扔木棍:「滚!」 燕绥真就起身滚了,烨王妃深深瞧了眼燕绥离去的背影,这才劝道:「他人平安回来就好,你这把年纪了,何必跟他置气?」 老王爷重重一哼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烨王妃又劝了几句,还使眼色让他新收的几个美婢上来温言软语的伺候,他这才勉强消火。 燕绥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个主意来,叫来手下人吩咐几句,手下人莫名其妙地照办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在回到蜀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在蜀地各地找一位手艺一流的厨娘,而且他还打算亲自试菜!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厨娘攻略 卷一》作者:长安春风 02、《厨娘攻略 卷二》作者:长安春风 03、《厨娘攻略 卷三》作者:长安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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