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弓劲弩》 第1章 少年大王 (1)少年大王 嬴政正趴在长案上认真地看着朝臣们上奏的木简,一旁的两位王师谨慎回答着嬴政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这两位朝臣王师是丞相吕不韦和母后赵姬给嬴政找的,都是秦国数得上的博学之人。 嬴政真没想过当秦国的大王是这么一件费神的事,天不亮就要起来准备早朝,然后还要在咸阳宫大殿上,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端坐一个上午,听着秦国朝臣们说着自己几乎听不懂的上奏。 嬴政每天都是强忍着困倦,硬撑着挨过一上午的早朝时间。好不容易过了早朝时间,吃罢午饭,母亲赵姬就会和丞相吕不韦一道过来问候,说是问候,其实大多数时候,是来询问嬴政对今日早朝时,朝臣们上奏之事的看法。 嬴政只能用他十三岁的见识,回答着母亲赵姬和丞相吕不韦的问题。母亲赵姬听完嬴政的回答,一般都会夸赞嬴政大有进步,对国事国政知道的越来越多了。 而丞相吕不韦则会用含蓄谦恭的言词告诉嬴政,早朝时,朝臣上奏之事,其所奏报的意图和目的。 嬴政听完吕不韦点评后的朝臣上奏,觉着和自己理解的意思,有些相去甚远。看着嬴政疑惑的眼神,吕不韦不会直白的回复嬴政,而是委婉的说,大王,你看老臣之见可否?听完丞相吕不韦说出的见解,嬴政大多时候都会暗自钦佩吕不韦做事缜密,感慨自己何时才能把政务想的这么周全。 母亲赵姬听完丞相吕不韦分析的理国之见,也会毫不客气地夸赞,丞相真乃我大秦能臣,治国理政之能手。大王能有丞相辅佐,他日必成霸业。 嬴政一个愣神,回想起一年前的一些事,有一天也是夏日炎炎,自己刚过完十三岁的生日没几天,正在院子里和弟弟成娇妹妹正阳公主玩耍。 母亲赵姬突然满脸泪水阴着脸闯了进来,一把拉住嬴政就往咸阳宫大殿走。嬴政眼看母亲一脸正色,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吓得没敢做声,一声不吭任由母亲拉拽着。等到了大殿,几个慌乱的王宫近侍,在母亲赵姬的吩咐下,给自己穿戴上了王服。 嬴政疑惑的看着母亲,小声的问道,母亲,这王服王冠孩儿岂能随意穿戴,父王知道是要怪罪孩儿的。母亲赵姬听嬴政问话,带着哭声说,政儿,你听母后的话去做便是,父王不会怪罪你。 嬴政刚想问母亲何事哭泣,母亲赵姬又带着哭声说道,你父王今早驾崩了。嬴政听完先是一愣,随即便泪流满面,哭喊着要去看父王。 母亲赵姬没有搭理他,而是一把拉住了嬴政,对着嬴政语气坚定,略带点嘶吼,大声喊道,政儿,你父王那里现在不用你去,等散朝后哀家自会带你过去。现在朝臣们正在大殿等你,你快些穿好王服,到大殿坐到王座上,像你父王之前教你的那样。 嬴政还想问母亲,可母亲赵姬根本不容他说话,拉过穿戴好王服的嬴政就往咸阳大殿而去。嬴政走到王座边上,脚步停了下来,有些胆怯的看着母亲赵姬,赵姬双手用力握住嬴政的胳膊,然后用手一指大殿上的王座,说道,政儿,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你便是一言九鼎的秦国大王,那个王座从今往后就是你的,现在坐到上面去。 嬴政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大殿王座上的,只记得自己那天坐在王座上,从上朝到散朝一身的汗。从那以后,十三岁的自己每天都要起早去早朝,散朝后还要接受母亲赵姬安排的王师辅导讲解群臣的上奏,那日子不是一个十三岁好动少年能忍受的。 嬴政想起,有一天自己实在不想听王师辅导,就说自己今日困顿,让两位王师先回去,明日再来授课。两位王师听嬴政这样说,相互对视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等嬴政接下来的举动。 嬴政见两位王师对他说的无动于衷,有些恼怒,就又大声喊了两遍。见两位王师,还是一动不动的挺身站立原地,嬴政索性甩手而去,还没出偏殿,迎面碰到母亲赵姬走了进来,嬴政壮着胆子对母亲赵姬发问道,母后,秦国的大王,在秦国是不是说一不二。 母亲赵姬,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两位王师,淡淡的回道,我儿如今是秦国的大王,自然是说一不二了。嬴政一听母亲赵姬这样说,满脸喜悦,特意用上朝时的口吻对着一旁的两位王师说道,寡人今日有些困倦,无心再听两位王师授课,你们明日再来。 赵姬没有马上接话,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默默地走到嬴政身前,双手慢慢整理着嬴政的王服,蹬着双眼直视着嬴政,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政儿如今已是秦国大王,自当做大王该做之事,岂能还似孩童一般任性。 嬴政看着母亲赵姬那已是极力克制的眼神,再没有敢说话,乖乖的坐到长案前,招呼两位王师继续讲课。 嬴政除了上朝时的坐立不安,散朝后的听课的枯燥乏味,其他时间,嬴政感觉当大王也还是有许多乐趣的,再无人敢对自己说的话不重视,再无人敢无视自己的意见,自己坚持的事就是王命。 还有就是自打当大王之后,就连一向脾气耿直的母亲赵姬也再没有对自己大呼小叫过,和自己说话都多以商量的口吻。这件事让嬴政明白,当你是一国的大王时,谁对你说话,都得毕恭毕敬,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例外。 母亲赵姬几乎每天都会在散早朝以后来看嬴政,一直待到吃晚饭才回去,时不时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嬴政也不是不想听王师讲课,只是每日如同嚼蜡般的听王师讲授治国理政之道,属实有些让他烦躁。 嬴政知道这是母亲一片苦心,若是自己不能早日学有所成,独当一面,那即便坐在王座之上,也只能对朝臣们的上奏之事听之任之,如同是大殿里的那些编钟,除了庆典时偶尔敲那么几下,大多时候是个摆设。 第2章 五国攻秦 散早朝后,嬴政正坐在长案前想着自己当大王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里秦国国内政务还算平顺,与赵魏韩楚齐燕六国之间也无大的争端,可谓是诸事顺利。 正愣神的时候,一抬眼,丞相吕不韦带着一众大夫和将军们急匆匆的进到偏殿,嬴政见丞相吕不韦和群臣各个神情肃穆,猜到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 丞相吕不韦率先开口,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快语说道,大王,适才接边关快马战报,楚赵魏韩燕五国集结六十万联军进犯我国。 吕不韦说完,命人把秦国地形沙盘抬到偏殿上,开始对着沙盘讲解五国联军的动态。 嬴政听到五国攻秦,心里也是一惊,秦国之前也被五国围攻过,没想到自己才当一年的秦国大王,就遇到五国攻秦这样的危机。 嬴政今年刚过十四岁周岁,当秦国大王也才一年,平日里勉强也就能听懂一些群臣上奏的国内日常政务。可这五国联军攻秦的凶险紧要之处在哪,如何应对联军,此刻嬴政连半点都说不上来。 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懵懂少年,哪怕已是一国大王,面对敌国六十万联军重兵进犯,谈及如何用兵反击之道时,就算已是秦国大王的嬴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此刻感觉最上策的办法还是交由丞相和领兵的将军们来应对。 嬴政心里倒也不是害怕五国联军攻秦,秦国的江山都是打出来的,打仗迎敌开疆拓土那是每个历代秦王都要经历的。可这是嬴政第一次作为秦国的大王,面对五国联军六十万重兵犯秦,心里不由自主有些紧张不安。 嬴政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国的大王是不能在群臣面前显露出慌乱,他一边努力回想着父王应对战事时的言词,一边竭力调整着呼吸,故作轻松,朗声说道,楚赵魏韩燕五国竟敢组联军发兵犯我大秦,那我大秦锐士当让其有来无回,丞相与众将军可已想好破敌之策。 嬴政说完,环视了一下丞相吕不韦和身后的一众将军。丞相吕不韦率先开口,指着沙盘说道,此次五国联军集结六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犯我国都咸阳,一路由楚国春申君黄歇为主将,领兵三十万,攻至函谷关前,已扎营意欲攻城。另一路由赵国将军庞煖为主将,领兵三十万,目前扎营在函谷关附近,其动向尚有待查明。 臣与蒙骜老将军方才研判,庞煖所率三十万联军扎营函谷关外,其意在函谷关外拦阻我秦军驰援大军,然后与黄歇所部合围我驰援之军。我国现有可遣调迎敌秦军锐士共三十万,外加函谷关二十五万守军,兵力足以与五国联军抗衡。以臣之见,明日便可将三十万援军兵发函谷关,与函谷关二十五万守军,前后夹击,先全力聚歼围攻函谷关黄歇所部三十万联军,其后再围歼庞煖所部,将两路五国联军各个击破。 吕不韦说完迎敌之策,抬头看向嬴政,嬴政没有对吕不韦的迎敌之策有所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沙盘,一言不发。 嬴政仔仔细细的看着沙盘,初始还有一点小心思,心想自己或许能看出点敌军的破绽。可看了半天,嬴政还是死心了,心知这用兵之道,御敌之策,若是看几眼沙盘就能想出来对策,那还要带兵将军作甚。 嬴政看似平静如水,听完丞相吕不韦的迎敌之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可作为秦国大王,此刻又不能无所作为,略加思索后,对着吕不韦问道,丞相方才说我大秦现有多少锐士可以驰援函谷关? 吕不韦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大秦现有三十万锐士可以驰援,函谷关守军二十五万已在关前与黄歇所部联军对阵,臣方才与蒙老将军商议,今日下征召令,从各地再征召十万军士,以做后援,待集结完毕,相机增援。 嬴政听完吕不韦说的秦军数量之后,心里顿时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应对五国联军的迎敌之策他虽然没有,可两军数量旗鼓相当,不日再征召十万秦军,秦军数量还能占优,且秦军是守土,以逸待劳,五国联军怕是很难打到咸阳。 嬴政这么一想,脸上立时露出从容之态,慢声问道,丞相,此次五国联军是何情况?吕不韦像是看透了嬴政的想法,说道,大王,据前方斥候来报,此次联军攻秦之军达六十万之众,五国精锐尽出,此次五国联军推举赵国名将庞煖任指挥长,全权指挥联军攻秦,另据前方探马回报,五国所派各部,战力士气非往日可比,乃是有备而来。 嬴政听吕不韦这样说,心里很是有些不悦,心说丞相怎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威风,我大秦锐士与这五国军队又不是没打过仗,哪次不是打的他们割地求和。 嬴政心里不忿,可他也听出了吕不韦有着另一番意思,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不可轻敌。嬴政自打当上秦国大王以来,没有过随军征战的经历,而此次五国联军是六十万大军攻秦,可谓是来者不善。 大敌当前,嬴政也不敢多言,双眼看向吕不韦,看他还有啥要说的。吕不韦见嬴政没有发问,接着说道,五国联军此次攻秦,攻势虽猛,可联军近至函谷关后,战线漫长曲折,联军粮草便接济艰难,必是极想速战速决。我军正好可以集结所有秦军锐士,先阻敌于函谷关外,随后再派出多路骑兵绕联军身后,断其粮道,使联军粮草接济不上,自乱阵脚,到时我军援军便可与函谷关内守军一道前后夹击围歼联军于函谷关前。 听吕不韦说完,嬴政不置可否,不是他不想说,是事关军情,自己不知道应对之法,哪敢多说一句。 嬴政听吕不韦说完破敌之策,自己觉着吕不韦的安排挺有道理,一个治国理政的丞相,排兵布阵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可毕竟是打仗,还得征询一下将军们的意思。 于是嬴政便转头看向蒙骜老将军,蒙骜是秦军将军中,身经百战屡立战功资历最老的将军,也是目前实际负责指挥秦军的主将。 嬴政没有马上回应丞相吕不韦,而是看向蒙骜,那意思就是老将军,你意下如何?蒙骜见嬴政看向自己,连忙向前一步,说道,大王,末将以为丞相破敌之策,不失为稳妥之计,集结所有秦军与联军决战,不让联军进袭秦国腹地,御敌于函谷关外。只是末将心有顾虑,那庞煖乃赵国名将,又是联军指挥长,其让黄歇领军三十万围攻函谷关,自己却领三十万兵马在函谷关外观战,定是另有他图,不可不防。 蒙骜话音刚落,身后一名军尉闪身走出,对着嬴政和丞相吕不韦老将军蒙骜躬身一揖后,朗声说道:大王,老将军疑虑不可不防。五国联军此次分兵两路,一路黄歇率三十万重兵全力围攻函谷关,其意便是想破关后直扑咸阳。一路庞煖领三十万联军集结函谷关外,看似欲阻击我军驰援函谷关,围城打援,实则有观望我军动向,伺机而动之心。末将料庞煖所率三十万不会坐等我驰援之军。联军此次集六十万大军两路攻秦,其意便是想兵进我秦都咸阳,逼我秦国割地献城。若黄歇所部攻函谷关得手,那就两路联军合兵一处,齐头并进直插咸阳。若是我军驰援之军去解函谷关之围,庞煖所部便趁我军援军驰援函谷关,我国腹地兵力空虚,绕道函谷关,攻蒲阪经阴晋直扑咸阳。末将以为我军应在阴晋布重兵阻击,严防庞煖率军偷袭咸阳。倘若庞煖真是领兵绕过函谷关进犯,我军应先将其阻击于阴晋,伺机分隔其与黄歇所部联络,随后再各个击破。 嬴政听完这个军尉一番话语,又仔细看了一遍沙盘,转身看着丞相吕不韦和老将军蒙骜。 吕不韦听完军尉之言,对着那名军尉,语气客气的问道,军下如何称呼,现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力,军中身居何职?那名军尉没有理会丞相吕不韦言语里里的轻视,朗声说道,回禀大王,丞相,职下王翦,现在蒙骜上将军麾下效力,领军前都尉之职。 嬴政一开始没听出吕不韦这么一问的意思,略加回味之后,才察觉丞相吕不韦是看不起王翦一个军前都尉敢在自己和丞相外加一堆将军面前直抒己见。 丞相吕不韦看不起一个军前都尉也敢妄议战事,可嬴政却没觉着这名叫王翦的都尉唐突,反倒是认为一个军前都尉敢在这种场合下,勇于说出自己的想法,必是深思熟虑之计。从这一刻起,嬴政已经心生对王翦的赏识之心。 嬴政听出了蒙骜与吕不韦对迎敌之策的不同见解,蒙骜王翦之言,让嬴政觉着丞相吕不韦的排兵布阵似乎有些破绽。 嬴政说不上丞相吕不韦破敌之策有何不妥,但他此刻已经更愿听将军们的意思。于是又转头看向蒙骜,眼神里仰仗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蒙骜见嬴政看向自己的期待眼神,他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末将以为王翦所虑不无道理,我军确有在阴晋布防之必要,以防万一庞煖绕道突袭咸阳,我军无兵阻敌。 吕不韦慢声说道,老将军,可若是庞煖乃有意兵分两路,诱使我军分兵驰援,不能全力增援函谷关,待我军分兵防守后,而其却集结两路六十万联军,全力围攻函谷关,一旦攻破我函谷关,击溃函谷关守军,长驱直入我大秦腹地,那我秦军又将如何应对? 蒙骜听完吕不韦这一发问,一时也不敢接话,站在原地思忖着如何回答,毕竟函谷关对于秦国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不容有失。若真是函谷关城破,六十万联军长驱直入,咸阳危矣,大秦危矣。身后王翦站了出来,朗声回道,大王,丞相,老将军,联军此次分兵攻秦,一路由黄歇率部强攻函谷关,一路庞煖率部函谷关外策应,其意是看我秦军如何应对。我军若是全力驰援函谷关,其便绕函谷关进袭咸阳,我军若分兵阻击,其便想趁我军兵力分散,各个击破,其意都是要进兵咸阳。末将料那庞煖乃是意在绕行函谷关进袭咸阳,只因联军集全部六十万兵力围攻函谷关,虽说兵力占优,然函谷关易守难攻,我守军兵力并不算少,加之粮草箭戈充足,联军想要快速破城,并无把握。而一旦联军合兵攻城,我军那时便会全力驰援,与联军对峙相抗。然联军乃远征之师,绝无持久对阵之力,倘若不能速战速胜,联军军力便会被消磨殆尽。如此局面,绝非庞煖所想,故而末将料定庞煖定会领兵绕行函谷关,直奔我大秦国都咸阳,力求速胜。 吕不韦眼见嬴政蒙骜都不中意自己的迎敌之策,也不好再说下去。毕竟蒙骜乃是秦军最有威望的老将,自己虽是秦国丞相,迎敌之策也算周密。 可经蒙骜王翦这么一分析,似乎确有些许的破绽。可这秦王及一众将军在场,身为当朝丞相的自己,怎滴也得知晓蒙骜的迎敌布防意图,于是插话道,那老将军想分兵多少布防阴晋?蒙骜略加思索,坚定的说道,阴晋乃通往咸阳要地,若是应对庞煖三十万大军偷袭,至少需二十万秦军拦阻。 吕不韦有些疑问,接话说道,老将军,那就只有十万秦军锐士可以驰援函谷关了,加上函谷关二十五万守军,总兵马也才三十五万,能否一举击溃围攻函谷关的黄歇所部三十万联军。 吕不韦说到此处,没有再接着问蒙骜,转头对着嬴政说道,大王,臣以为,函谷关事关秦国安危,一旦有失,秦国大门洞口,咸阳危矣,还是多派援军驰援函谷关为宜。 蒙骜略做思忖,对着嬴政吕不韦说道,大王,丞相,函谷关易守难攻,我守军有二十五万之众,依势固守,联军一时也奈何不了。只是黄歇所部三十万围攻函谷关,也需有所应对,函谷关绝不容有失。为解函谷关之危,末将明日亲率十万援军驰援,扎营在黄歇所部背后,与函谷关守城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再者也可将函谷关前黄歇所领联军全数拦阻,使其不得有分兵增援庞煖之兵。阴晋之地就交由桓漪将军前去固守,若庞煖真要领兵进犯阴晋,末将可择机领兵与桓漪将军一道,或是夹击庞煖所率之敌,或是合力围歼黄歇所部,使两路联军首尾不能相顾,乱而取之。 蒙骜说完自己的这些迎敌之策后,眼神看向嬴政吕不韦。嬴政吕不韦听完蒙骜应对之策连声赞同,见嬴政吕不韦认同自己的迎敌之策。 蒙骜于是继续说道,如此一来,阴晋之地便是此战关键所在,需备足守城之资,以防庞煖率军攻城,又或围城断粮。为防庞煖所部绕道函谷关后偷袭咸阳,末将现命王翦领兵两万,专司从咸阳各地给阴晋的桓漪所部输送粮草补给和守城之资,这两万人马必要时还可策应桓漪将军。 蒙骜说完见嬴政丞相吕不韦和将军们又都出言认同,也就不再多话。转身对着身后的儿子,身兼护卫秦王嬴政的三千黑衣卫的参将蒙武说道,蒙武听令,命你率所部坚守咸阳,守护大王太后安危。又对着蒙武身后的孙子蒙恬蒙毅,继续大声说道,蒙恬蒙毅,命你二人各从所部挑选一千锐士,与蒙武一道坚守咸阳,与蒙武所领黑衣卫一道护佑大王太后。 蒙骜说完这些,停顿了一刻,眼神犀利的看着儿孙三人,厉声说道,蒙武,蒙恬蒙毅,你三人肩负大王太后安危之责,如有半点懈怠,军法从事。蒙武蒙恬蒙毅三人听到将令,三人一起高声回复,末将接令,誓死守护大王太后安危。 嬴政看到蒙骜对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言语也是这般严厉,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军令如山这句话的意思。 嬴政听完蒙骜的布防,一旁的近侍近身耳语,请大王授兵符。说完将装有各种形制兵符的匣子端至嬴政面前。嬴政这次意识到,该给刚才领了将令的将军们颁发带兵兵符了。 依秦国律法,丞相吕不韦与上将军蒙骜可以商议如何遣调秦军,可最终授将进爵和颁授领兵兵符却只有身为秦王的嬴政一人可以为之。 嬴政从黑色外漆的匣子里取出标有不同军士数目的兵符,一脸正色的交到桓漪王翦蒙恬蒙毅手里。蒙武原本就身兼咸阳宫黑衣卫参将之职,早有兵符在身,不用再领兵符。王翦蒙恬蒙毅都是刚刚授予领兵将令,所以要领各自领兵数量对应的兵符。 王翦接过嬴政交到手里的兵符,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思忖了半刻,拿着能执掌两万人马的兵符,快步走出来对着嬴政蒙骜说道,大王,老将军,王翦现今只是都尉军职,这两万兵马的兵符,职下无权领受。 蒙骜听到王翦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心说自己这是忙中出错了。王翦所言并非推辞领受兵符,只因依秦军军规,都尉之职,最多只可受领一万人马的兵符。 蒙骜一时也不知任何回复王翦,这维系咸阳与阴晋之间的输送保障必须要有放心的得力下属领重兵保障,不容有任何闪失,可身边诸将除了王翦,还真没他人可胜任此职。 即便蒙骜身旁站着已是参将之职的儿子蒙武,他也没敢把这可以建功立业的差事交给蒙武。这打仗时粮草输送的差事,看似比上阵杀敌容易,可作为征战沙场的老将蒙骜深知,粮草先行才是打胜仗的保障。蒙武这个参将,也是实打实征战沙场屡立战功才获参将爵位,只是蒙武虽征战多年,却没有大军后勤粮草补给的经验,蒙骜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把这事关两军胜负的任务交给蒙武,他思前想后还是觉着只有王翦让他放心。 蒙骜正在为难之际,嬴政却面露轻笑,走到王翦面前,语气坚定的说道,王将军只管受领兵符便是,寡人今日先授你一个参将之职,待日后立功再行封爵。 嬴政说完,蒙骜和王翦都先为之一愣。王翦愣了好一会,猛的反应过来,手脚慌乱的跪拜在嬴政面前,言语恳切的说道,王翦叩谢大王封授,末将定当不辱大王信赖。 眼见王翦对着嬴政叩首谢封,一旁的吕不韦向前一步,刚准备张口说点什么,可他看到眼前的嬴政一副吾意已决的神情,吕不韦硬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吕不韦已察觉出这个十四岁的秦国大王,眼神里流露出非同往常的霸气果决,外加一股君无戏言的气势。 吕不韦猛然感觉到,十四岁的嬴政已经开始尝试行使他作为秦国大王的权力。 虽然嬴政判断不出王翦所提迎敌之策的对错,但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王翦表现出的不惧权势的魄力,这一刻嬴政选择相信王翦,并已在心底将王翦列为自己今后可以仰仗的将军。 蒙骜见王翦这个得力手下被嬴政当面许以参将之职,也是又惊又喜,心里想着,自己一个无心之失,让王翦这家伙捡了个便宜,一个受领兵符的事,让王翦从一个都尉直升两级得了一个参将之职。 第3章 李斯献计 嬴政听吕不韦蒙骜王翦及一众将军把应对五国联军之事商议完毕之后,正准备散朝,这时从大殿的群臣队伍的最后面,走出一个儒生面容的小吏,说是小吏,因他头戴郎中冠盖,身穿不带任何配饰的黑衣麻布官服,腰带上系着两样东西,一个刮削木简的青铜小刀,一个用来磨刀的磨刀石条,正因如此,朝臣们把他们叫刀笔小吏。 这个儒生面貌的刀笔小吏,不急不忙的走到嬴政吕不韦面前停下,对着嬴政丞相吕不韦蒙骜恭敬的说道,大王,丞相,老将军这破五国攻秦之策有二,缺一不可。小吏适才只闻其一,分隔围歼五国联军,并未听到其二。不知大王丞相老将军与众位将军,可是早有应对之策,还是另有安排。 这名小吏说完,嬴政吕不韦与众位将军都是一头雾水,破敌之策有二,这是从何说起。 嬴政不认识这名小吏,转头看了一眼丞相吕不韦。吕不韦一看嬴政疑惑,连忙站出来,手指着那名小吏对嬴政说道,大王,此人姓李名斯,原是臣的门客,臣见其熟读百家之说,也是个有才之士,就召其到户部任郎中一职,平常做些秦国各地荒地复耕,赋税征收事宜。如今五国联军攻秦,战事突发,李斯借调兵部,协助给准备征召的十万军士筹措战备军需。 吕不韦给嬴政介绍完李斯后,追问道,李斯,你说破五国联军之策有二,这是何意?李斯缓缓的出言,说道,大王,丞相,老将军,可曾想过明日若是六国联军攻秦,我秦军又当如何破敌?嬴政吕不韦与蒙骜一众将军听李斯这么一说,个个神色立变,全都懵在原地,这五国联军攻秦已让秦国需倾全国之力相抗,倘若六国联军攻秦,那秦国岂不是凶多吉少。 吕不韦问道:李斯,这大殿之上,出言岂可儿戏。现今是五国联军攻秦,何来六国攻秦之说?你说六国攻秦,可是把齐国算上了吧?既然你是顾忌齐国加入联军,那我也不妨直言,齐国慑于我秦国国力军威,未敢与五国联军一起派兵攻秦。李斯,你许是并不知晓,齐王对我秦使亲口承诺,齐国绝不与五国结盟犯秦。 李斯对吕不韦的说法显然是不认可,慢悠悠的说道,以今日之情势而言,丞相所言不虚。只是明日之情势,那就难料了。 吕不韦见李斯有些质疑自己对齐国没有派兵攻秦的理由。特意提高了说话的语气,朗声说道,我大秦国力力压六国,秦军锐士更是可横扫六国。本相以为,这齐国未与五国合纵攻秦之因,实乃齐国忌惮秦军,生怕惹火上身,遭受我大秦报复。齐国若是真想与五国一道攻秦,此刻便是良机,齐国何不与五国联军一道派兵,其必是心生胆怯畏惧之心,不敢造次。此次五国联军攻秦之前,五国应是与齐国有过商议合纵之举。齐国如真有一丝进犯秦国之心,自然会遣派些齐军与五国联军一道而来,如今齐国未派一兵一卒,已然是慑于我秦国军力之威,不敢与我秦国为敌。 李斯没有继续辩驳吕不韦的说辞,转身对着嬴政吕不韦蒙骜一众将军说道,大王,丞相,蒙老将军,小吏方才细想之下,有些愚见,供大王丞相老将军斟酌。五国决意组联军攻秦,合纵之初,齐国事前必是知晓。真如丞相所言,齐国忌惮我秦国国力与秦军锐士,怕与我秦国为敌,未敢派兵一道攻秦,那何不将五国联军密谋攻秦之事,早早告知秦国,以免日后我国怪罪。依小吏看来,此乃齐国存有对我大秦疆土觊觎之心。且因齐国与秦国并不接壤,攻秦之后获益不多,故而对与五国结盟并不上心。然齐王看似静观两虎相争,实则有坐收渔翁之利之嫌。以小史所知,当年齐国决意征灭宋国之时,未与魏赵韩燕楚五国商议妥当,便冒然出兵,虽灭宋国,却致齐国被燕赵韩魏楚围攻,几近亡国。齐王此次未与燕赵韩魏楚五国一道攻秦,也是对这五国记恨在心,且曾遭灭国之灾,齐王畏战之心犹存。齐国近二十余年虽再未与他国有过纷争,但据小吏所想,齐国现有二十余万装备齐整随时可出征的精锐之师,若一旦听闻我军有战事不利之情,五国联军再许以好处,那静观其变的二十余万齐军,随时会加入五国联军攻秦,而齐军加入五国联军,秦国如何应对。 嬴政只听王师说过齐国是个大国强国,可具体强在哪他并不是太了解。可听到李斯说到齐国有二十余万可以出战的士卒,这么多可以出战的齐军,此时若是加入五国联军攻秦,那局面可真是不堪设想了。 嬴政脸上显露出了焦急,也不和吕不韦蒙骜再议论齐军是否会真的出兵,直接了当的对着李斯问道,李斯,那依你之见,当下该如何对齐国? 李斯语气坚定的说道,大王应速派使者前去面见齐王,告知齐王,五国攻齐之时,秦国力保中立,没有趁人之危派兵攻齐。今日五国攻秦,也望齐王立约保持中立。若是齐王不愿立约保持中立,就警告其一旦秦军击破五国联军,定会联合他国一同伐齐,让齐国再受一次灭国之战。此次我国使者出使齐国,切不可向齐王示弱示好,要让齐王深信秦军击溃五国联军只在朝夕之间。小吏斗胆直言,大王此次遣派使者,定要找个熟知齐国朝政,能洞悉齐王心思之人。 蒙骜见李斯句句说到要紧处,客气的对着李斯问道,郎中,齐王即是对五国攻秦如此关注,五国联军攻秦战况,必定早已遣派多路齐国斥候细作打探两军交战实情,两军交战之战况,很难不被泄露。 李斯听蒙骜这样说,立时语气坚定的说道,老将军,往常两军交战,探马斥候细作无处不在,确实难保战况不被打探。可如今,五国联军集六十万攻秦,我大秦安危系于于一线,两军战况绝不能为齐王获知,还请将军务必不让两军战况传回齐国。 蒙骜有些疑惑,问道,郎中之意,我军俘获齐国斥候细作后,就地斩杀。李斯毫不犹豫的回道,正是此意,事关重大,还请老将军严令,务必要将齐国斥候细作全全数处置,不留一人。 蒙骜还有些疑问,继续问道,不让齐国斥候细作传战况回齐国,那五国联军对战况可是心知肚明,一样可将战况传回齐国。李斯说道,五国联军传报战况给齐王,必定会宣扬有利五国联军之战果,齐王又怎会轻信这些战报。 蒙骜继续追问李斯,说道,那齐王收不到本国斥候细作传报战况,岂不是会生疑。李斯淡然说道,齐王收不到自家斥候细作回报战况,即便再是疑惑,可若无确信战况,齐王绝不敢轻举妄动。 吕不韦明显对李斯的分析不是很认可,站出来对着嬴政李斯说道,齐国与我国并不交界,派兵参与五国联军攻秦,齐国也并不能从秦国分得与之接壤的城池,齐国为何会派兵做这无利之事。 李斯说道,丞相之言,放在往日,齐王确实不会做那无理之事。可若是五国联军自知攻秦不能速胜,派使者去游说拉拢齐王,为说服齐王派兵,五国联手做出忍痛割让各自城池给齐国,以换齐国出兵之利,那丞相依你之见,齐王可否会动心。 吕不韦自知李斯所言不虚,可还是有些不死心,略带调侃的对着李斯说道,李斯,那齐王记恨燕赵韩魏楚五国曾出兵攻齐,人尽皆知,又怎会轻信五国承诺。再说,让五国割让各自城池给齐国,换取齐国出兵,五国大王断不会做出这不得人心之事,齐王也未必会信。 李斯言语更为坚定的说道,大王,丞相,老将军,请恕小吏出言放肆。若小吏是那五国联军主将,攻秦不能速胜,定会另寻他策,但凡舍弃自家的几座城池,如能换得攻秦大胜,五国必会为之。 李斯此言一出,嬴政吕不韦蒙骜等一众群臣将军全都面面相觑,半天没人接话。 嬴政这才反应过来,稳住齐国这个局外之国,竟会是与对抗五国联军一样重要。丞相吕不韦老将军蒙骜还有这一众将军,没有一个能看到这一点,一个低职小吏却能看到,嬴政不由得细细打量了李斯一番。 第4章 嬴政出战 事出紧急,嬴政于是立刻下诏,即刻命人出使齐国。只是派遣何人去齐国出使,大殿上群臣又是一番激辩。 丞相吕不韦推举客卿姚贾出使齐国,群臣里立时便有大夫提出异议,只因客卿姚贾乃齐国人,虽早已在秦国娶妻生子,官居上卿,可其终归是齐国人,如此紧要关头,派齐国人前去说服威吓齐王,实在有些冒险。 姚贾见吕不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当着大王嬴政群臣的面,举荐自己出使齐国,大感意外,正想着站出来说些啥,可犹豫半天,欲言又止,依旧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静看嬴政与群臣如何商议。 吕不韦看有人对遣派姚贾出使齐国持有异议,早有预判,继续说道,大王,臣推荐上卿姚贾出使齐国,并非一时兴起。姚贾自打来秦国为官,一心为秦,先王有鉴于此才拜其为上卿。姚贾确为齐国人士,求学之时就读齐国稷下学宫,与如今齐国众朝臣多为同门。姚贾身为齐国人士,熟知齐国国情,秦国朝臣中再无比之更妥帖之人,臣恳请大王任命姚贾为秦使,前去齐国。 嬴政见群臣里只有吕不韦坚持让姚贾出使齐国,一时也不没想好该不该派姚贾出使齐国。换做往日,遣派个秦使,用不了这般大费周章,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旦使者不能说服齐王,秦国可真就身陷危难之中。 嬴政正在犹豫,姚贾轻迈几步,站在嬴政吕不韦面前,环伺大殿上的群臣后,慢声说道,大王,丞相,臣姚贾虽生于齐国,然在齐国无人看重,形如蝼蚁。受先王求贤令招引,入秦十余载,臣方能尽展所学,又蒙两位先王抬爱,委臣以上卿之职,臣不胜感激,终日心存愧疚,想是至死难报先王知遇之恩。今日朝堂议事,丞相不避嫌疑,举荐微臣出使,姚贾受宠若惊。值此可为秦国效力之际,恳请大王准许姚贾出使齐国,臣定当不负大王信赖,说服齐王不与五国结盟。 吕不韦大胆举荐,姚贾出言恳切,嬴政已有所心动,这会又想起父王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于是把心一横,对着群臣说道,此事毋庸再议,寡人决意将这出使齐国之职托付上卿,上卿即刻出使齐国就是。 姚贾听嬴政如此一说,再无多言,对着嬴政躬身一揖后,转身就出了大殿。 这一天早朝下来,嬴政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脑子里想的全是秦国沙盘和五国联军攻秦。 入夜,嬴政躺在床榻之上,想象着明日联军和秦军会有什么状况。可嬴政从没见过两军交战,实在想象不出两军交战会是什么景象,翻来覆去忐忑了一夜。 隔日早朝,嬴政早早穿戴好王服王冠,端坐在王座之上,焦急的等着听最新的秦军战报。 丞相吕不韦不等嬴政发问,第一个出列上奏,说道,大王,真如老将军蒙骜所料,庞煖昨日领军三十万绕过函谷关,领军攻陷蒲阪,所部联军已向阴晋而去,桓漪将军已率二十万秦军将其拦阻于阴晋。嬴政问道,桓漪将军二十万秦军,对阵庞煖三十万联军,兵力是否有些吃紧。吕不韦回道,桓漪将军回报,庞煖虽然率三十万联军,然其是远征之军,所部虽攻至阴晋,粮草供却已陷困顿,能用做攻城之军只有十之七八,桓漪的二十万秦军尚能应付。今日臣已将征召到咸阳的三万秦军,配齐箭戈牛甲派往阴晋,驰援桓漪将军。嬴政听完吕不韦的禀报,心里略微的踏实了许多,心想今晚能睡个踏实觉了。 隔天,嬴政还是早早的就坐在王座上,等着听吕不韦的最新战报。可嬴政远远看着朝王座走来的吕不韦,心说不妙。吕不韦脸色阴沉,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不安和紧张。 果不其然,吕不韦说道,大王,适才桓漪将军派出的斥候来报,庞煖用兵果然老辣,其将所部十五万联军交由楚国大将项燕统领,扎营于阴晋前往咸阳必经之路上,沿路设置鹿角栅栏,扼守不出,阻断桓漪将军派兵回援咸阳。庞煖则自率十五万联军绕行阴晋,远途行军,直奔蕞城而来。 嬴政心说,怕什么来什么,五国联军此次用兵如此犀利,这才一月光景,便已攻至蕞城,那可离咸阳只有几十里,这已经算是兵临城下了。丞相吕不韦的这个战报让嬴政不由慌乱起来,他尽力强装镇定,想着自己这个秦国大王,继位才一年有余,就要面临国破家亡的境地,实在是愧对先祖愧对秦国臣民。 嬴政见大殿上群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战况,却无一人能说出一个可以一用的阻敌之策,与其听群臣在这吵的心乱,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安静一会,于是直接大手一挥,对着群臣说了一句散朝,说完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回了偏殿。 嬴政边走边小声自语给自己打气,蕞城绝不能失,历代先祖打下的秦国江山,绝不能毁在自己手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姚贾自打从秦王宫上领受王命出使齐国,自知此次出使事关秦国安危,片刻不敢耽搁,连家都没回,一路上也顾不得秦使身份,全程舍弃乘坐马车,与几名随行一人一马,日夜兼程直奔齐国国都临淄。 姚贾到达齐国国都临淄后,在驿馆洗漱更衣后,一刻不停便去王宫面见齐王。姚贾一到齐国王宫大殿,果真如李斯所料,魏赵韩燕楚五国使者也已到齐国国都临淄,五国使者在齐王宫内想方设法说服齐王出兵攻秦。 齐王建显然对秦国使者来访更为在意,客套几句后,明知故问的说道,贵使此次来我齐国,所为何事?姚贾对李斯当日在秦王大殿所言深以为然,早已想好应对齐王建的说辞,于是言语轻淡的对着齐王建说道,大王,本使此次前来贵国,乃是受我大王遣派,专程转达秦国之意,望大王谨遵两国互不相犯之约。 齐王建还未做声,大殿上魏国使者从长几后站了起来,对着姚贾说道,秦国这数十年来,几代秦王一向奉行远交近攻,世人皆知。秦军对我魏赵韩燕楚五国时常兴兵侵扰,夺城掠地不止,五国深受其害,这才组联军攻秦。五国联军如今势如破竹,直入秦国腹地,咸阳已是指日可破。 姚贾轻蔑一笑后,说道,魏使出言怎地如此荒唐可笑,这五国联军攻秦若是势如破竹,咸阳指日可破,魏使前来齐国又是所为何事?魏使被姚贾这么一问,顿时一脸羞臊,无言以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赵国使者见状,站起身来,对着姚贾大声说道,那秦使来在齐国,又是所为何事?怕是秦王见我五国联军已攻入秦国腹地,秦军无力招架,无计可施,特意前来向齐王借兵借粮的吧。 齐王原本是想问秦使前来齐国之意,一看五国使者与秦使打起了嘴仗,也就不再发问,乐见这几国使者在自己眼前斗嘴。 姚贾没有接魏使的话,对着齐王建说道,本使此次出使齐国,乃是我秦国与齐国早有互不相犯之约,如今五国联军攻秦不利,身陷秦军分割合围,朝不保夕。五国为联军免遭秦国围歼,定会向大王夸大战果,欺瞒大王,诱使齐国出兵。正因如此,我国大王才特意遣派本使,专程前来向齐王表明秦齐两国交好之约,不被外人利诱,万不可被五国蛊惑,做出有损秦齐两国交好之事,引来无端战祸。 姚贾暗自感叹,幸亏李斯献策派使者来齐国游说,真若是让五国使者游说齐国得逞,齐国派兵加入联军攻秦,那秦国真就危矣。姚贾此刻心里对李斯的钦佩,已是溢于言表。 楚国使者见齐王建神色已有被秦国使者说服之意,立时站了起来,对着齐王建说道,大王,切不可轻信秦使之言,秦国哪有信誉可言,欺哄应允给予楚国的城池,哄骗扣留我楚国大王,今日为解五国联军征伐秦国之危,秦使所言尽是虚言蛊惑大王。大王,五国联军已攻入秦国腹地,秦国不日便会割城献地。五国也已达成共识,齐军若是加盟五国联军,五国从秦国所得割地城池,五国定会按齐军遣派人数从五国各自疆域里,补偿给齐国相应城池。 姚贾心说李斯所料果然不差,五国为说服齐王派兵,真是舍得,连自家城池都愿意舍弃。 姚贾把脸一横,对着齐王厉声说道,大王,楚使这般急迫鼓动齐国出兵,甚至不惜舍弃自家城池。此等事出反常之举,其心必异。大王,之前五国合兵攻齐,险些让齐国灭国,若非齐军拼死一搏,齐国早已成为五国之地。这灭国之仇,大王这么快就忘了。今日五国联军已是强弩之末,这才遣使来齐国哄骗大王。若真是如五国使者所言,联军攻秦已胜券在握,五国会以自家城池相送,真乃天大笑话。大王,五国此刻应允将自家城池割让于齐国,然五国日后若反悔再次攻齐,索要城池,齐王又当如何。再者,齐国若出兵攻秦,乃背弃信义之举,齐国落得一个让天下人耻笑不说,还要落得一个众叛亲离。 齐王建也是继位不久,平日齐国国事政事都是朝臣商议而定,这出兵之事,事关国体,自己更是难有主意。齐王建见五国使者与秦使都各说各话,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客气的让六国使臣先行回驿馆歇息,齐国出兵与否明日再行回复。 齐王建吩咐散朝后,悄悄叫住了自己的舅舅国相后胜和几位朝中的重臣商议。 国相后胜适才在大殿上,一直用心在听五国使者和秦使的口舌之争,眼里也时时偷瞄这齐王建的神色。后胜说道,大王,以臣之见,如今局面,齐国不宜出兵。坐观秦国与五国之战,对齐国再好不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齐国乐得渔翁之利,何乐不为。后胜说完,抬眼看了一眼齐王建。 左大夫文杰说道,大王,以臣之见,齐国应派兵攻秦,五国攻秦若是不利,于齐国而言,弊大于利。此次五国攻秦,联军有六十万之众,五国精锐尽出,秦军再是强悍,怕也是凶多吉少。我军此时出兵,秦军定是无力应付,那时秦王割地求和,国力也自会削弱,再无征灭赵魏韩之力,齐国自此再也无需担忧秦国东出之野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臣之见,近几代秦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秦军时时挥戈东向,强取五国之地,此战一旦功成,断不会罢兵休战,早晚殃及齐国。不如趁此秦军危难之际,将强秦东向之心腰斩,以绝后患。 后胜听闻左大夫文杰之言,轻蔑一笑,略带调侃的说道,左大夫如此深谋远虑,着实让本相诧异。这秦国与五国交战,我国能独善其身,坐收渔翁之利,为何非要参与其中,惹祸上身,得罪秦国这一友邦。这五国攻齐之恨,后胜记忆犹新,恨不能亲自领兵将五国各个征伐一遍,方解心头之恨。何况秦使之言不无道理,此刻五国攻秦,齐国若出兵攻秦,大王便会身背不仁不义之口实,失信于天下。 齐王建听完国相后胜一番话语,虽然依旧一言不发,但却是连连点头。 左大夫文杰眼见齐王建已被后胜说动,眉头一皱,思想了片刻,说道,大王若是不愿派兵,明日也不可告知秦使,只说是六国皆有来使,齐国唯有不偏不倚,自持中立,不予直言出兵与否,对秦使只说安心回转便是。之后再单独约见五国使者,就说齐国有意与五国一道出兵攻秦,只是齐秦两国现有互不相扰之约,实在不好毁约会盟派兵攻秦。让五国使者先回国复命,假以时日,齐军自会另寻由头,择机出兵。 齐王建面露疑惑的问道,左大夫,齐国既然要对五国使者允诺出兵,又为何要按兵不动,这岂不要开罪五国。 左大夫文杰面带诡笑的说道,大王,臣以为,秦国乃齐国一大后患,万万不可助其做大。如今五国国力皆已衰弱,五国里任一一国国力,均已无力再与秦国单独抗衡,这才是五国联军全力攻秦之因。依臣之意,让五国使者回国亲传齐军有意派兵之事,可让五国联军士气大振,与秦军厮杀之时更为骁勇。而秦使回国,回传齐国并无派兵之意,秦王自然也是心宽,秦军也再无顾虑,士气也是高涨。如此一来,齐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让两军全力相搏。秦国胜,齐国因未助五国联军一兵一卒,秦国自会心存感念,齐秦两国依旧交好。五国联军胜,齐军虽未遣派一兵一卒,却也可说齐秦两国有约,未及派兵攻秦而已。而联军胜,齐国也曾向五国使者允诺出兵,五国即便不分秦国城池给齐国,也怪罪不了齐国。 齐王建这下听懂了左大夫文杰的意思,就是只说不做,不派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不去蹚浑水,两方都不得罪,连连点头说左大夫,真乃妙计。 后胜见齐王建连连点头,也已知晓齐王建此刻的心思,也就不再多话。虽说平日里左大夫文杰有些轻视他这个齐王的母舅,后胜也对这个左大夫很是嫌弃。可适才左大夫文杰这无需遣派一兵一卒,就可让秦军与五国联军战火上再火上浇油,却是妙计。后胜眼见左大夫文杰之策已受齐王建中意,再看左大夫文杰脸上得意之情,心中一股妒忌之念压制不住。 后胜明知左大夫文杰之策确有可取之处,齐王建也已流露默认之心,可自己绝不能让左大夫文杰出头的争胜之心,已然是压制不住。 后胜厉声说道,大王,万不可如此。若是被秦国与五国知晓齐国虚言诓骗,只会得不偿失。齐国虽未出兵,然秦国定会怪罪齐国纵容五国,暗助五国攻秦。五国也会怪罪齐国空言相助,与秦国私下相交,食言而肥。 齐王建一听国相后胜如此一说,一时又左右难定,不知所以。左大夫文杰一看后胜强言狡辩,愤然回道,国相献计当以齐国之利为高,岂可逞一时口舌之快。依国相之策,齐国不出兵难道就不得罪五国了,齐国若出兵就不得罪秦国了。 后胜经此一问,立时不知如何应对,站在那里气不过左大夫文杰的追问,可又实在无言以对。左大夫文杰已猜到后胜只想驳自己之见,全然不顾为齐国着想,朗声对着齐王建说道,大王,以臣之见,秦国与五国交战,若是不能二选其一,那便只能两不得罪,还请大王早做决断。 齐王建见后胜再也说不出辩驳左大夫文杰的言词,也就心知左大夫文杰之策,虽有口惠实不至之嫌,但也好过出兵赴战火。 于是看着国相后胜左大夫文杰争得面红耳赤,调和着说道,两位爱卿皆是为齐国着想,大可不必为此置气。寡人不想与秦国为敌,也不愿与五国结盟。国相所言也有可取之处,只是寡人觉着左大夫之策,于当下齐国更为有利,那就劳烦左大夫明日前去知会秦国与五国使者。 嬴政这几日每天都要看好几遍摆在大殿上的沙盘,用兵之道他依旧不明就里,可沙盘上的城池关隘还是记住了不少。嬴政知道蕞城离秦国都城只有五十余里,是离咸阳最近的一座卫城。 蕞城乃阴晋前往咸阳的必经之城,也因其险要,城墙比之其他城池要高大,守城之资也充备许多。可蕞城终归是个小城,守城之军不过五万。现在庞煖率十五万联军前来攻城,蕞城必会危在旦夕,而蕞城一旦有失,如同都城咸阳门户大开。嬴政十四岁的脑子里还理解不了兵法上说的行军布阵,可十几万敌军兵临城下的凶险,从满朝文武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朝堂上群臣鸦雀无声,没有了往日喧闹的争辩,大家都看着大殿上的秦国大王嬴政,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大王如何应对。 吕不韦见嬴政脸色铁青,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沙盘,低声说道,大王,以臣之见,而今的当务之急,只能是从咸阳城内城外再急征五万兵士驰援蕞城。军情紧急,本相已再出征召告示,凡五十岁以下男丁,能持戈跑动者尽数应征派往蕞城守城,这蕞城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嬴政听吕不韦说完现时敌情和迎敌之策后,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嬴政不是不想说,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大敌当前的心情,这会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嬴政心知吕不韦说的应敌之策是当前唯一之选,可他还想听到别的建议。嬴政环顾了一圈大殿上的群臣,众人都是默不作声,闪避着嬴政的眼神。 嬴政一看众人这是默认丞相吕不韦的应对之策了,唯一担心的事,咸阳周边这才几日,已两次征召军士,如今还能否征召到五万军士。 嬴政担心归担心,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也就干脆利落的附和道,那就依丞相之言,征召咸阳城里城外能上阵的军民前往蕞城增援。嬴政说完之后,心里瞬间闪过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想法,如此一来,秦国国都咸阳,几乎是一座无兵驻防的空城了。 丞相吕不韦看着嬴政说话时,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坚定,吕不韦心说,看今日大王神情,似乎像是另有什么打算。 吕不韦不知道他猜对了,此时的嬴政真有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隔日入夜时分,嬴政悄悄吩咐,叫随身近侍把蒙武蒙恬蒙毅三人叫到偏殿。蒙武蒙毅蒙恬三人不知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大王,意欲何为,静静的等着嬴政说话。 谁知嬴政一开口,就把三人给惊吓住了。嬴政说道,蒙武蒙毅蒙恬,寡人命你三人,今晚率本部人马随我前去蕞城,此乃王命,抗命不尊,力斩不赦。蒙武蒙毅蒙恬三人听嬴政说完,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蒙武先开口说道,大王,末将岂敢有违王命,只是大王前往蕞城前线,一旦被联军知晓,庞煖所部项燕所部怕是更会全力围攻蕞城,蕞城怕是就更难坚守了。大王要去站前观战,是否与太后丞相商议后,再行决断,还望大王三思。 嬴政根本不听蒙武劝谏,言词坚定的说道,寡人心意已决,今日定要赶往蕞城。至于将军方才所言,也不无道理。那就撤去寡人的大王仪仗,给寡人准备一套军前校尉军服,寡人与将军一道出城增援,一切作息按军中校尉行事。寡人自会命人带话给太后丞相,就说寡人身染风寒,这几日由丞相替寡人主持朝政。你三人若是敢擅自泄露寡人行踪,以违抗王命论处。 嬴政用不容置疑的言词和口吻对着蒙武蒙毅蒙恬说道,三人一看嬴政执意随军前往蕞城,各个心里也都是无可奈何,都有些被这个少年大王的无畏而惊诧,这个少年大王到底知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战场。 蒙武蒙毅蒙恬一看嬴政执意前往蕞城,心里都满是不安,可一看嬴政决意为之,三人自知无力阻止,更不敢违抗,只得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在军中隐匿嬴政的大王身份。 第二日早朝,丞相吕不韦站在秦王宫大殿上,看着王座上不见嬴政身影,心里还在奇怪,这几日早朝一直早到的嬴政,今日怎地还不现身。吕不韦心说这个少年大王不会是被联军攻势吓到,心生畏战,连早朝都不来了。 吕不韦正猜测着嬴政不上朝的原因,就看到太后赵姬急匆匆的赶到大殿上,赵姬看到王座上没有儿子嬴政的身影,立时暴跳如雷,也顾不得在场的丞相吕不韦与上朝的几位朝中重臣,对着一旁的随身近侍,大声喊叫道,尔等快去给哀家传召,就说哀家不许大王前往蕞城,让大王速速回转,快去。丞相吕不韦万万没想到,十四岁的嬴政竟然连夜带着自己的三千黑衣卫,与这两日在咸阳刚刚征召到的四万兵士,一道去了蕞城。 太后赵姬得知儿子嬴政竟然自作主张,一大早就率领他的三千黑衣卫和蒙恬蒙毅的两千护卫锐士,随征召到的四万咸阳援军一道去了蕞城。四万征召的士卒,听起来人数不少,可吕不韦知道,这两日急召的四万士卒,是咸阳城里城外的所有男丁,可能上阵杀敌的也就十之六七。 吕不韦看了一眼火冒三丈的太后赵姬,没有做声,只是伸手示意一旁的内宫近侍,先不要妄动。太后赵姬被气得脸色苍白,站在大殿上,嘴里毫无顾忌一个劲的数落儿子,不该这般任性妄为。 丞相吕不韦与几位朝中大夫静静的看着太后赵姬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没有一人敢多说一句,太后赵姬骂的虽是自己的儿子,可她的儿子嬴政是秦国大王,这谁敢多言。 等到太后赵姬抱怨够了,不再喊叫,吕不韦这才上前说道,太后,蕞城虽是险地,却城高墙厚,且早有五万守军驻守,守城物资充备,加之大王率领四万五千援军驰援,来犯敌军想要破城,绝非易事。蕞城只需坚守数日,桓漪将军手里的二十三万秦军便可派兵驰援蕞城,前后夹击,击溃来犯敌军。太后稍安勿躁,此刻即便是派人前去传太后懿旨,大王既然执意前往蕞城,便是太后传召,大王也未必会遵从回旨。老臣以为,太后大可安心,大王此行并无安危之忧。 吕不韦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阴着脸,对着大殿上上朝的群臣,厉声说道,诸位大夫,大王前往蕞城之事,事关秦国安危,大王安危,散朝后切不可再与他人提及,本相有言在先,胆敢泄密者,以谋逆论处。 吕不韦又对着大殿上的几名内宫近侍,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措辞则更为狠辣,几名内宫近侍吓得连说不敢。 吕不韦说完,连忙又把太后赵姬叫至一旁,低声说道,事已至此,还请太后息怒,早些回后宫歇息。只是老臣有一事相告,太后回转后宫,万不可再言及大王出城之事,万一大王前往蕞城之事传到内宫,怕是要惹出天大祸端。 太后赵姬一听吕不韦说会惹出天大的祸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大喊大叫,要是被王宫里其他太妃知晓,那局面可真就不好收场了,值此紧要时节内乱才是大忌。 赵姬心里明白得很,虽说自己的儿子已是秦国大王,可儿子嬴政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成娇也在内宫,他那楚国公主出身的母亲也在内宫。儿子嬴政的生死对成娇而言,那就如同乾坤挪移,君臣身份转瞬之间便会反转。 赵姬一想到成娇还有成娇母亲身后的嬴氏宗族,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有些慌神的问道,丞相,这便如何是好?吕不韦淡定的说道,太后大可放心,有本相主政,只要太后不要四处声张,在这咸阳城里尚不会有何变故。 吕不韦赵姬还是低估了内宫里消息传播的速度,赵姬刚回到后宫歇息,成娇母亲韩霓夫人已悄悄的把熟睡中的成娇叫了过去,低声细语的说道,我儿可知你王兄今夜率军前往蕞城之事。成娇一脸茫然的听完后,突然跳起兴奋的拍手说道,还是王兄神勇。 韩霓夫人一看儿子如此没有心眼,恼怒至极,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成娇被母亲教训,揉着腮帮子想不出自己错在何处,委屈的看着母亲。 韩霓夫人一改往日在儿子面前的慈爱,冷冷的说道,娇儿,你要记住,为娘乃楚国公主,太后只不过是赵国一富户之女,以此而论,我儿身份当比之嬴政都要尊贵许多。奈何你父王驾崩之时,见你太过幼小,嬴政比你年长几岁,这才立遗诏让其继位秦国大王。 韩霓夫人说完,似乎又想起往事,随后眼望宫外,眼露不甘狠狠的说道,若是你父王能延寿十年,谁当秦国大王还不一定呢。 韩霓夫人见儿子成娇不明所以,胆怯的看着她,这才收起忿忿不平的情绪。语气柔和的低语道,娇儿,方才内宫传出一件大事,你王兄今日自作主张,未向太后丞相告知,自率三千黑衣卫前往了蕞城。成娇听到韩霓夫人说起这个,立时来了兴趣,急急的插话道,母亲,母亲,孩儿今日学堂里还听王师们议论,敌军明日便会攻至蕞城,那王兄今日去蕞城怕是凶多吉少。 韩霓夫人见儿子还未领悟自己刚才话语里的意思,有些生气,冷冷的对着儿子成娇说道,嬴政若是此去蕞城遭遇不测,吾儿又当如何?成娇说道,王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韩霓夫人用比刚才更阴冷的语气说道,箭戈无眼,杀场无情,若是嬴政真遇不测,秦国上下,群龙无首,那时吾儿该如何处置?成娇似乎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朗声回道,成娇也是嬴氏子孙,自当挺身而出,亲率秦军迎战联军。 韩霓夫人第一次听到儿子成娇说出这番豪气话语,满脸宠溺,连连点头,眼中带泪的赞道,吾儿能有此雄心,为娘甚是欣慰。大军压境之际,我儿才是总角之龄,已敢有率军迎敌的勇气,不愧为嬴氏子孙。为娘今夜叫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告。你可听仔细了,明日务必按为娘嘱咐行事。 成娇见母亲一脸正色的跟他说话,也就认真听着记着。韩霓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吾儿明日一早,就出宫去你叔伯赢庄府邸,就说你王兄嬴政今日已去往蕞城,然后把他书写竹简带回便可。成娇一听母亲痛哭流涕的说了这么一番,也就让他出宫办这点小事,满口答应下来。 第5章 蕞城攻守 嬴政身穿校尉军服混在蒙武蒙毅蒙恬三人率领所部五千人马里,和从咸阳各处征召的四万军士,马不停蹄的赶往蕞城。 蕞城守将樊於期一看蒙武带着四万五千援军增援蕞城,满脸喜色的招呼蒙武蒙毅蒙恬到自己的中军大帐歇息,得知咸阳援军到达蕞城,樊於期中军大帐站满了等候军令的一众校尉。 蒙武一看这阵势,赶忙拉过樊於期走到一旁,言语磕磕绊绊的低声吩咐樊於期道,将军,援军初到蕞城,待安顿妥当,明日便交由将军调遣,将军先让中军大帐里的军校回营歇息,我与将军相商分调援军之策后,自会告知各位军校。 樊於期一看蒙武神情紧张,话语吞吞吐吐,很是诧异。樊於期疑惑的问道,将军,莫不是联军已攻至蕞城。 蒙武不敢在众人面前多说,连忙打断樊於期的问话,说道,非也,五国联军此刻还未攻至蕞城。樊於期一听,对着蒙武调侃道,将军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敌军还未攻至蕞城,怎地这般慌乱。 蒙武不能当着众人解释,只得拉下脸,对着樊於期说道,将军先行遵令就是,稍后再与将军交代。樊於期一看蒙武一脸正色,话语果决,一副不容商议的语气,心中再是困惑,也连忙遣散了中军大帐里的一众军校。 蒙武见军帐里只留了樊於期一人,这才赶忙把一身军校装扮的嬴政让在前面。樊於期一看校尉装扮的是大王嬴政,既惊又喜,喜的是嬴政带来了四万五千援军,虽然大多数军士看着军容不整,然此刻也是有胜于无,计较不了那许多了,心说眼前这四万五千援军,怕是把咸阳周边能征召的男丁都征召来了。惊的是嬴政竟然在此刻会亲临蕞城。 樊於期愣了一下之后,连忙上前军礼问候,朗声说道,末将樊於期不知大王亲临蕞城,请恕末将方才失礼。嬴政摆了摆手,说道,不知者不怪,是寡人执意要随军来蕞城助阵。寡人已将咸阳周边能征召军士尽数征召来蕞城了,这坚守蕞城之责,寡人可就仰仗将军了。 说完这几句,嬴政心里就感觉好笑,自己也不知从哪天开始,不自觉的就学着像父王那样说话了,兴许大王本就该这样说话。 蒙武对着樊於期说道,据探马所报,敌军明日可能就会攻至蕞城城下,大王在蕞城之事,切不可让外人知晓。樊於期一听蒙武这样说,马上意识到嬴政在蕞城的行踪若是被传扬出去,各处联军定会蜂拥而至,那蕞城可就更难坚守,这大王在蕞城之事,绝不可走漏风声。 樊於期对着嬴政蒙武说道,末将这就传令,明日起中军大帐非末将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大王的饮食起居,由末将亲自操办,大王来蕞城之事,绝不让他人知晓。 果不出蒙武所料,庞煖率领的十五万联军一早便把蕞城给围住了,随后便开始全力攻城。 嬴政不顾众人劝阻,身着校尉军服,非要站到蕞城城墙之上,亲眼目睹联军是如何攻城。蕞城乃秦国国都咸阳的最后一座卫城,庞煖心知攻陷蕞城便可直奔咸阳,故而亲自指挥十五万联军攻城,攻势甚是猛烈。 嬴政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如雨点般的箭雨射向城楼,亲眼看着攻城联军脚踏云梯,杀声震天,蜂蛹而上。而守城将士则弯弓搭箭,长戈短剑招呼,拼死守护自己看护的那一段城墙,只一个上午,城墙上守军各个带伤浑身血迹。 嬴政自打站在蕞城城楼那一个刻起,胆怯后怕逞强好胜之心轮番袭来,可谓是五味杂陈。 嬴政第一次亲历两军攻守,场面之惨烈,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他万没想到两军对垒,攻城联军与蕞城守军厮杀竟会是如此血腥,血肉之躯的生死之间只在片刻。嬴政看着两军士卒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好几次硬是强忍着才没有呕出。 一旁的蒙武蒙毅蒙恬樊於期眼睛不停的盯着从城外射来的飞箭,每人手里都拿着青铜包裹的厚盾,面朝城外,随时准备拦挡飞向嬴政的飞羽弩箭。 嬴政眼见攻城联军在云梯上喊杀,随后被蕞城守军射中尖叫声,之后攻城联军从云梯上被长戈刺中坠地的惨叫声,嬴政真是被吓得蒙住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已贵为一国大王,然此刻身在城墙之上,飞羽弩箭却是不分君臣,时不时就朝着他而来。 嬴政并没看见弩箭是如何射入城楼立柱的,可那弩箭穿破木柱的声音,很是吓人,让人不寒而栗。 有几支弩箭就射中离嬴政不到一步之遥的城楼柱子上,那力道若是射在人身上,非死即伤。 蒙恬对着射在柱子上的弩箭大声骂道,这些个驴下的韩军,打仗不行,这弩箭射的挺远。 嬴政听到蒙恬之言,这才细看城墙下一群身着亮甲的士卒,正高举着比秦弩大得多的弩机,喊着整齐的口号,整齐有序的朝城墙上发射弩箭。这群士卒与一旁的其他攻城士卒很是不同,士卒各个盔甲密实,由两人专司高举长长的弩机,射手射完弩机上的弩箭后,高举弩机的士卒立时便用盾牌防护,遮挡着城墙上守军射向弓弩手的箭,进退很是有序。 嬴政忍不住好奇,问了蒙恬一句,这些城楼上的弩箭可都是城下那些个韩军所为。蒙恬听到嬴政问自己,连忙回道,回禀大王,这些弩箭十之八九都是那些韩军所为。蒙恬回话的时候,没有转头看向嬴政,依旧是手提盾牌目视前方,眼神始终死盯着不时飞来的弩箭。 嬴政见蒙恬与他说话之时,也不敢分神,也就没好再追问。 第6章 王翦夜袭 嬴政早上在中军大帐,不顾蒙武几人的规劝,硬是要在蕞城的城墙上观战,之前他哪能知晓两军厮杀竟是如此场面。 嬴政有一阵属实已是吓得有些慌神,站在城墙上一步也不敢乱动,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城外,生怕一个没留神,就被城外射来的飞羽弩箭射中。 这期间,嬴政也起过几次返回中军大帐的念头,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自己乃秦国大王,一言九鼎,此刻临阵退缩,岂不让蒙武樊於期几人轻看。 嬴政强装镇定,硬是咬着牙坚持,直至看到攻城的联军鸣金收兵后,城墙上守军齐声欢呼后,这才长出一口气,迈着僵直的双腿,被蒙武等人搀扶着回到樊於期的中军大帐。 在亲眼目睹了两军将士的厮杀后,蒙武几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少年大王被惊吓了。只是蒙武樊於期蒙恬蒙毅这几人都是沙场老人,也都有过这般经历,换做旁人,这都不足为奇。可这少年大王敢在两军厮杀之地观战,自始至终不退半步,勇气可嘉,放眼天下,还有哪国国君有如此胆量。 蒙武几人见大王嬴政虽是受了些惊吓,可毫发无伤,也都宽出了一口长气,这要是有个闪失,如何得了。 蒙武樊於期几人更没想到,回到中军大帐,这个少年大王嬴政似乎没有被今日血腥厮杀吓倒,反而显得些许亢奋,在后帐里不停的向蒙武樊於期几人问这问那问东问西,两军交战时用的都是什么兵器箭戈,联军中各国军士情况以及各国兵器盾甲的优劣。 蒙武几人对嬴政问询的兵器盾甲以及各国军士的特长,都能如数家珍一一做出解答。虽然蒙武几人出言已尽显隐晦,可几人终归都是带兵打仗之人,出言还是直率,虽未直言秦军兵器阵法等诸多逊色于六国军队之处,可嬴政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原来驰骋六国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秦军,并非处处占优,强弓劲弩不如韩军,厚甲云梯不如楚军,军阵演变不如魏军,骑兵骑射不如赵军,单兵搏杀不如燕军。听完蒙武几人对各国军队的评述,嬴政心里反倒多了许多疑问,既然秦军各个方面都并不占优,那近几代秦王又是如何统领秦军横扫五国,开疆拓土。 嬴政原本是要问清楚心里的疑问,可嬴政已能察觉蒙武樊於期几人已有不愿深言之意,嬴政也不好再问。此时此刻身处阵前中军大帐,君臣畅聊他国兵器军阵之优劣,不是时候。嬴政转念一想,如今就在两军对垒的阵前,自己多看几日再问也不迟。 联军攻城甚是猛烈,攻守两军厮杀可谓惨烈之极,伤亡都很惨重。蕞城里秦军守城士卒几乎各个带伤,嬴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此时樊於期中军大帐从城外接到的各处军报皆不利于秦军。 据联军俘虏交待,联军此次攻秦之始,五国国君及领兵主将都歃血为誓,绝不重演上次合纵攻秦失利之过,绝不保存实力,五国联军齐心协力共进退。 故而此次联军士气甚是高涨,也使得几路驰援蕞城之秦军,在与联军交战之时,虽是竭力拼死想来驰援,可都被联军拼死阻断于来蕞城之路上。 三更时分,樊於期蒙武几人还在中军大帐研判着这几日联军的攻势,盘算着城里守军数量守城之资。从几人脸上紧锁的眉头,嬴政已察觉出来战事的紧迫。 嬴政在中军大帐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婉拒了蒙武樊於期几人的盛请,没去参与对战事的讨论。嬴政知道自己即便围坐在沙盘旁,也只是个听客,想不出啥破敌之策,也就没必要过去凑热闹,反倒还会让蒙武樊於期几人分心商议战事。 蒙武樊於期几人正在商议明日守城之策,突然大帐外有校尉前来禀报,王翦将军率一千重甲骑兵从阴晋桓漪大营而来,趁着夜色冒死闯过庞煖大营,从西门进了蕞城,此刻正朝中军大帐而来。蒙武樊於期听闻禀报,连忙吩咐手下先去给王翦和随行士卒安顿饭食。 不一会,王翦身着满是血迹的厚甲,独自一人快步走向樊於期的中军大帐,蒙武樊於期几人一脸欢颜迎了出去。王翦往大帐走的时候,心里有些恼火,这个樊於期啥时候这么大规矩,自己带的几名随身校尉都不能跟着进中军大帐,这是提防我王翦乎。 王翦人还没进大帐,就想着要替几名随身校尉鸣个不平,对着大帐门口迎候的樊於期大声质问道,樊於期,你好大的军规,连我带的几个校尉都不能入帐,你这是怕我深夜进城夺你军权不成。 樊於期蒙武几人一听王翦大声质问,吓得脸色大变,急忙都给王翦递眼色。王翦看几人畏手畏脚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这几人平日里的威武霸气都哪去了,才守了几日蕞城,就被攻城联军给吓成这样。 蒙武樊於期几人没在跟王翦多话,各个一声不吭,把王翦让进中军大帐。王翦进大帐后,抬眼看了半天,才认出站在大帐中间身着校尉军服的大王嬴政。 王翦是万万没想到嬴政此刻会现身蕞城中军大帐,傻站在了原地。还是一旁的樊於期提醒,还不参见大王。王翦赶紧才上前军礼参拜,嘴里一个劲的给嬴政告罪。嬴政此刻在蕞城看到王翦,明显有别于在咸阳王宫大殿上。语气中带有欣慰的说道,让你一人进帐乃是寡人吩咐,勿要错怪樊於期。在蕞城得见将军别来无恙,寡人甚是宽慰。 王翦见嬴政这般问候,心中立时眼含热泪,哽咽的回道,大王不顾安危,亲临蕞城助阵,三更不眠,还在挂念末将,末将何德何能,让大王如此惦念。 嬴政说道,寡人没有看错人,将军明知蕞城被联军围攻,却只带一千骑兵,就敢从十余万敌营中杀回蕞城,真乃勇将。 王翦见嬴政这么夸赞自己,面露愧色,连忙解释道,大王夸赞,末将实实愧不敢当。末将不敢相瞒,此次带兵冒死闯营,实乃是来蕞城借兵。 嬴政蒙武樊於期几人一听王翦这么说,都是一脸诧异。樊於期一听王翦是来借兵,顿时忍不住厉声说道,王翦,如今蕞城正被十五万联军围攻,已是危在旦夕,你非但不带兵驰援,还要来蕞城借兵,汝将大王安危置于何地,将我蕞城军民安危置于何地。 嬴政一听王翦是来蕞城借兵,心里也是一百个不解,心想这个将军是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当下还有比蕞城更危急之地,此时把守城士卒调去别处,一旦蕞城城破,联军长驱直入,都城咸阳怕是也难自保。 王翦这会一门心思想着借兵夜袭敌营,丝毫没有理会嬴政樊於期蒙武几人的不满,继续坚定的说道,大王,末将以为,解蕞城之围,破敌军攻势,非出奇兵不可。当下联军项燕所部十五万死守桓漪将军驰援蕞城之路,黄歇所部三十万联军有二十万在围攻函谷关,蒙老将军所率十万锐士被黄歇派出的十万联军扼守必经之路,死死拦阻,脱身不得,正因如此,庞煖所部才敢全力围攻蕞城。 嬴政一听王翦这是又有奇谋,顾不上计较王翦的无理,追问道,将军有何高见? 王翦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大王,末将想从蕞城率一路骑兵,前去夜袭项燕大营,与桓漪将军一道,前后夹击,一举攻破项燕所部。若是末将夜袭得手,项燕所部被我与桓漪将军合兵击溃,则围攻蕞城之庞煖所部便会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立时身陷蕞城守军与桓漪将军所部的两面夹击合围。 那时,不单蕞城之围可解,函谷关之围亦可化解。彼时五国联军将被分割三处,首尾不得兼顾,我秦军可任选一部,围而歼之,五国联军必会大败无疑。 王翦说完自己的奇袭之策后,静等嬴政蒙武几人的反应。 嬴政这下是听懂了王翦夜袭之意,一旦今夜夜袭得手,联军便从围城,变为被围。嬴政这么一想,心头顿时舒展,对着王翦脱口而出,将军此计甚妙。说完就看向樊於期,那意思就是要让樊於期马上给王翦调兵遣将。 可蒙武樊於期蒙恬蒙毅四人,皆是带兵征战过沙场之人,面对王翦如此大胆的夜袭之计,全都没有发声附和,一个个紧皱眉头,心里正极力盘算着王翦率军夜袭的利弊。 蒙武开口问道,将军打算从蕞城调多少骑兵前去夜袭敌营。王翦说道,多多益善。樊於期听王翦说完,马上接话道,将军一心只想率兵奇袭敌营,可曾想过若是夜袭敌营不成,蕞城明日如何坚守? 王翦经此一问,也是呆立原地,支吾半天不敢接话。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四人见王翦不再做声,也知王翦有不敢做声的难处,夜袭之策确属奇招,可一旦奇袭不成,后果不堪设想。四人见王翦面露难色,也就不好再逼问。 大帐内一阵静默后,蒙武突然对着嬴政说道,大王,末将以为,王翦将军夜袭之计,虽属险招,然夜袭敌营之策,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得手,却能一击致敌。 王翦没想到蒙武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随后樊於期蒙毅蒙恬也都出言赞同。嬴政此时心潮澎湃,自己没有看走眼,王翦是个有胆有谋的将军,这个危险时刻,王翦不顾个人生死,敢冒死率众去夜袭数倍于己的敌军,自己身为秦国的大王,焉能不全力支持。 嬴政也是把心一横,大声说道,王翦将军真乃我大秦良将,值此危难之际,由敢舍身以寡击众。将军有慷慨赴死之心,寡人自当助将军一臂之力,寡人这五千护卫尽数拨与你差遣。 嬴政说完,王翦一脸兴奋,没想到大王嬴政能将自己的五千护卫尽数拨与自己差遣。 王翦舍命闯入蕞城之时,并不知晓嬴政也在蕞城,打定主意来蕞城借兵,原想着是来说服樊於期借兵,没曾想嬴政也在蕞城,还把五千护卫锐士交于自己,那可是秦王嬴政的贴身护卫。 王翦原本一心想着蕞城借兵,之后率部夜袭敌营,现在嬴政没等他开口,就将五千随身护卫交于他手,王翦心里那个欣喜,溢于言表。 嬴政要将五千护卫交于王翦之言刚说完,王翦未加思索,立马跪地,大声说道,王翦叩谢大王信赖。 一旁的黑衣卫主将蒙武一听嬴政如此安排,瞬间神色大变,嘴角不停的抽动,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言表。 嬴政说的五千护卫里,有蒙武统领的三千黑衣卫,职责一向只是护卫秦王嬴政安危,还从未有过被调去他用。蒙武深知,自己统领这三千黑衣卫,皆是身经百战的厚甲骑兵,若是派去偷袭敌营,其战力非一般骑兵可比。可三千黑衣卫出城之后,大王嬴政谁来守护。 眼见嬴政已口出豪言将三千黑衣卫交于王翦统领,蒙武实在不好出言拦阻,站立原地,尽力想思索出一个折中之举。 蒙武正在极力思忖之时,身后的蒙毅闪身出来,言语恳请的对着嬴政说道,大王,黑衣卫首要之责便是护卫大王安危,蒙骜老将军先前早已有令在先,懈怠大王安危,军法从事。 若黑衣卫尽数与王翦将军出城偷袭,那明日庞煖围攻蕞城之时,大王安危谁来护佑。请恕末将斗胆直言,蕞城已是险地,这五千护卫万不可远离大王。 蒙恬也是紧跟着站出来,对着嬴政说道,大王,如今蕞城固守之兵本就吃紧,蕞城安危系于一发,万一今夜夜袭不如人意,明日敌军继续攻城,大王安危便无人护佑。 末将所部与蒙毅所部共有两千身经百战的锐士,恳请大王留在身边护佑,万一有不测之时,末将与蒙恬也能率部护驾左右,力保大王冲出蕞城脱困。 嬴政刚才一时亢奋,一心只想着助王翦夜袭敌军,可没有想到还有自己安危这一层,这下有点左右为难了。 蒙恬蒙毅所言,虽不顺耳,可句句属实,两军交战,胜负生死未必会如人所料。敌方将士也非草木,任由你去斩杀。诚如蒙恬蒙毅所言,既然胜负尚难预料,万一夜袭不顺,自己安危无人护卫,又怎生是好。 王翦这会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有点冒失,一心只想着多带些精兵前去夜袭敌军,会更有胜算,只顾着叩谢嬴政赐兵之举,却忽视了大王嬴政的安危。 王翦心里此刻直骂自己真是个莽夫,一心只想着领兵偷袭项燕中军,立奇功以报嬴政。 王翦后背一阵凉意,大王嬴政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即便率部夜袭得手,也只是逞匹夫之勇而已的莽夫,一个连国君都没有守护好的将军,有何面目再见世人。 王翦这一多想,早已没了刚才受领嬴政赐兵的兴头,连忙对嬴政说道,大王,蒙武将军所言极是,蕞城如今守城之军已然不足,大王安危更是不容有失。末将盘算过,有一万精锐骑兵前去夜袭敌营,一样能出奇制胜,兵不在多而在精,恳请大王收回王命。 樊於期站了出来,对着嬴政说道,大王,末将会尽力从城中将士中挑选一万骑兵锐士,交由王翦将军,恳请大王收回王命,这五千护卫万万不可离身。 嬴政早上在蕞城城墙之上,见识了联军与守城秦军厮杀的惨烈场景,那时心中闪过一上头之念,自己改日定要亲率秦军锐士,将五国之军杀个片甲不留,以报今日五国攻秦之仇。 此刻王翦献上奇袭之计,自己虽不能亲自前往,然助王翦一臂之力,乃是分内之事,何况方才赐兵之言已出,这会怎能虎头蛇尾,出尔反尔。 嬴政半刻没有做声,环伺了面前的王翦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后,脸上流露出了和年纪略显不符的阴沉,固执的说道,尔等挂念寡人安危,寡人甚是宽慰,只是大敌当前,唯有拼死一搏才可退敌。 王翦将军已下必死之心,寡人又岂可只顾一己安危。蒙毅蒙恬之言,也有道理,那你二人所部就留守蕞城。蒙武,寡人那三千黑衣卫就由你统领,随王翦将军挑选的一万骑兵前去夜袭敌营。这三千黑衣卫乃寡人身边护卫,此次能替代寡人,前去夜袭敌营,杀敌建功,寡人由衷欣喜。王翦将军再无多言,只管领兵遣将就是,寡人在蕞城静候将军建功归来。 蒙武见嬴政如此执念,且对自己统领黑衣卫前去建功寄予厚望,连忙高声答道,末将与黑衣卫将士定不负大王期望。 王翦见嬴政一心要将三千黑衣卫交由自己出城夜袭,还是有些左右为难,站在那里不敢说话,既不敢答应,也不敢不从。 蒙武见王翦不敢接话,而大王嬴政以表全力支持王翦之意,就对着王翦说道,将军,大王命末将率三千黑衣卫,与将军一万骑兵一道出城夜袭敌营,此乃对将军与末将莫大信赖。王命以下,将军也再勿推辞,趁着夜深,早些挑兵选将杀出敌营才是。 樊於期见嬴政已将黑衣卫交于王翦,也站了出来,对着王翦蒙武朗声说道,二位将军尽管放手杀敌,守护大王安危,坚守蕞城之事就交由末将,末将定将誓死守城,绝不让敌军一兵一卒入城。 王翦见黑衣卫参将蒙武已愿遵从嬴政安排,也就不再推辞,对着樊於期大声说道,王翦受领王命,今晚夜袭敌营,有请将军帐外点兵,随我一道杀出敌营。 庞煖正在营帐内安睡,突然营中士卒前来报禀,说是后半夜蕞城有约万余人秦军骑兵拼死闯营,夺路而逃。不一会几名校尉拿着几名被射杀秦军身上的盔甲来让庞煖看。 庞煖看着黑盔厚甲仔细打量,皱着眉头问道,看着黑盔厚甲,厚实细密,不像这几日蕞城守城之军身穿之物。校尉说道,回禀将军,这黑盔厚甲乃是秦王黑衣卫专配厚甲,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蕞城守军身上。 庞煖疑惑的问部下,既黑衣卫专配厚甲,为何会出现在蕞城,莫不是秦王嬴政身在蕞城。今夜逃出蕞城的秦军有多少,去向何方。 部下见庞煖发问,连忙回道,回禀将军,依俘获的几名秦军士卒所言,前几日蕞城虽有黑衣卫进驻,却从未听闻秦王嬴政也在蕞城。蕞城乃我军进军咸阳必攻之城,嬴政焉敢前来。君子尚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嬴政乃秦国大王,来此危城得不偿失。 职下以为,想来是蕞城守军求援,咸阳城内外皆已无兵可派,嬴政不得已才先派黑衣卫来蕞城驰援。方才据前营士卒所见,今夜冲出秦军约有万余人,冲出我军大营后,径直向咸阳方向而去。 庞煖一听是朝着咸阳方向而去,微微一笑,一脸不屑,说道,这黑衣卫终归是嬴政的贴身护卫,眼看蕞城不保,也就顾不得坚守蕞城,连夜逃回咸阳了。 庞煖接着又与手下校尉研判半天,面露喜色的对着部下说道,老夫所知,秦王黑衣卫也就三千之军,怎地会是一万多秦军出逃。一校尉轻笑道,正如将军所料,蕞城守军定是有自知蕞城难保,借秦王黑衣卫回援咸阳之机,乘机与黑衣卫一道逃回咸阳。 庞煖听完部下分析,一想也是,若不是蕞城守军吃紧,秦王怎会派黑衣卫前来驰援,若不是心知蕞城不保,秦王的黑衣卫与这队守军又怎会弃城往咸阳而逃。 庞煖思索半刻后,对着大帐校尉说道,今夜蕞城守军已成溃逃之势,明日一早我军可乘守军军心不稳,全力攻城,明日务必攻破蕞城,兵发咸阳。 庞煖说完将令,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吩咐手下多派探马斥候去往咸阳,务必打探到秦王嬴政行踪。 蒙武原是要率部从蕞城杀出后,向东而去直奔项燕中军,可出城前,王翦特意嘱咐蒙武,从庞煖围城大营杀出后,黑衣卫先向西朝咸阳方向而去,待全部夜袭骑兵集结后,再绕远路,直奔项燕中军。蒙武先是听着一脸茫然,片刻后连说王翦将军这瞒天过海之计甚是高明。 庞煖想着蕞城守军已是军心不稳,蕞城指日可破。于是天一放亮,便满心欢喜指挥联军攻城。庞煖也是狐疑,这蕞城城墙上守军虽说不如前几日那般密集,拼杀也不如前几日那般凶猛,可始终未见有蕞城守军有半点军心不稳之态。 嬴政樊於期蒙毅蒙恬闻听联军一早就来攻城,连忙爬上城楼观战。 樊於期见联军攻城比之前几日猛烈许多,悄无声息的走到蒙恬蒙毅身前,避过嬴政,低声说道,今日敌军攻势甚猛,蕞城能否守住,实难预料。若有不测,二位只管听吾号令,领兵护佑大王从西门而出,阻敌断后有吾。 樊於期说完,撇下一脸惊愕的蒙恬蒙毅,只身一人持长戈一手举盾牌游走在城墙上,大声嘶吼着指挥城墙上的守军死守。 第7章 嬴政历险 嬴政站在蕞城城墙上,举目四望,一会看着城内守军,一会又远望城外的敌军,他察觉出了蕞城守军的一些异样,城墙上的守军军士明显少了许多,而且城墙上的守军几乎个个带伤,张弓搭箭推搡云梯也都没有前几日那般利落。 此刻庞煖指挥着联军全力攻城,庞煖也看出了蕞城守军已露出的颓势,蕞城现今虽然还没有被攻破,但庞煖眼见联军攻城越来越猛,蕞城守军打退联军越来越费时费力,庞煖心中忍不住窃喜,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得意之情。 庞煖正思虑着从何处加派人手,突破蕞城城防之际,一个探马跑至身前,急声快语的禀报道,将军,职下从咸阳打探到秦王嬴政音讯,嬴政几日前就已到蕞城。庞煖一听,厉声问道,嬴政此刻身在蕞城,音讯可准。 探马回道,回禀将军,嬴政此刻就在蕞城,确信无疑。职下昨日在咸阳城内外四处打探,咸阳城内城外军民,皆言嬴政前几日率三千黑衣卫随征召秦军一道,微服前往蕞城驰援,咸阳守城士卒还言说嬴政近几日都未上朝理政,咸阳军民人尽皆知。 庞煖一听大喜,对着一旁的校尉军士大声叫到,将士们,恶秦大王嬴政此刻就在蕞城,攻进城去,生擒嬴政。攻城联军一听秦王嬴政此刻就在蕞城城内,顿时喊杀整天,各个高喊,攻破蕞城,生擒嬴政。 这时随庞煖一道攻打蕞城的燕国联军主将燕国太子奇近至庞煖身旁,低声提醒道,将军,这破城在即,奇愿率本部精锐骑兵,蹲守蕞城四门,防范嬴政出逃。 庞煖听燕太子奇这般言语,也是猛然一惊,自己只顾着率众破城,生擒嬴政,却忽略了嬴政怎会坐已待擒,必会拼死出逃。 庞煖见燕太子奇主动请缨前去围捕嬴政,心里不经意也闪过一个念头,这生擒嬴政的头等奇功,怎能让燕国骑兵得之。于是客气的回绝道,燕太子只管率众全力攻城,围捕嬴政之事,末将自会安排。 燕太子奇见庞煖此刻已经计较起了亲疏,也就不客气的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联军此次攻秦一路势如破竹,全赖联军齐心协力。将军自攻蕞城之始,亲率本国赵军全力以赴,虽攻城折损甚大,将军却从未计较赵军得失,一心攻秦,着实让奇深感钦佩。奇自请率部围捕嬴政,实乃我燕军骑兵更善骑射,赵军正在攻城,岂可分心,奇之所部眼下更为适宜围捕出逃嬴政,还望将军三思。将军无需多虑,即便我燕军擒获嬴政,将军也是头等大功,五国之上宾。奇若能率骑兵擒获嬴政,便是此次五国攻秦之最大胜果,将军依旧居功至伟。 庞煖听燕太子奇说完,也不由有些担心。单论骑射,赵军比之燕军,伯仲之间。只因赵军比之燕军更善攻城,赵军大部被安排去攻城,燕军骑射较好,则被作为后备机动。这几日攻城一直由赵军担当联军主攻,折损巨大不说,赵军士卒皆已身心俱疲,已很难挑选出精力旺盛又善骑射的骑兵。倘若让嬴政从蕞城逃回咸阳,自己则是五国联军的罪人。 庞煖思量许久,方才对着燕太子奇正色说道,燕太子奇听令,本将命你率本部兵马紧盯四门动向,一旦发现嬴政领兵出逃,你部务必要将嬴政围捕生擒,不得让其逃回咸阳。 燕太子奇一脸惊喜,连忙回道,奇接令,将军大可放心,只要嬴政出逃,奇定将其生擒于马下,绑缚于将军帐中。 燕太子奇兴冲冲领命后,急急匆匆的赶到燕军中军大帐,在燕军中亲自挑选了五千善骑善射军士,又精选了数十匹快马,数十名骑手,分派去蕞城四门蹲守,一旦有嬴政出逃讯息,立时快马来报。 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几人正在蕞城城墙上巡查,突然听到城外联军一阵阵的喊杀震天,攻城联军各个奋勇前行,高喊攻进蕞城,生擒嬴政。 蕞城城墙上的秦军听闻城外联军的高喊,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联军高喊是真是假,全都转头看向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几人。 嬴政听到攻城联军一阵阵生擒嬴政的喊叫声,已知自己在蕞城之事,让联军知晓了。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看着城外联军山呼般的生擒嬴政,几人心里几乎同时都暗说了一句,大事不妙,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四人着急跳脚之时,嬴政却突然拔出佩剑,一手握剑,一手持厚盾,在蕞城城墙上快步行走着,边走边对着城墙上的秦军大声说道,秦军将士们,当此蕞城危难之际,寡人嬴政今日誓死与将士们一道杀敌,绝不让敌军踏进蕞城一步。 蕞城城内的秦军一看大王嬴政真在蕞城,瞬间从狐疑变为兴奋,各个口中也都开始高喊,誓死护佑大王,杀,杀,杀。随着蕞城守城秦军与攻城联军一声声的呼喊,两军的攻守拼杀更是前所未见的惨烈。 攻城联军各个奋勇当先,守城秦军也是各个拼死相搏,誓死不退,两军阵前一时间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庞煖看着守城秦军也是齐声呼喊,誓死护佑大王,杀,杀,杀,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秦军真乃虎狼之师。庞煖率赵军与秦军交战多年,早就领教过秦军的凶悍,这会见秦军因为秦王嬴政亲临阵前,秦军士气高涨,死战不退,也是心急如焚。 庞煖猛然想起一事,转头向着身旁的校尉问道,可有项燕将军探马来报。一旁校尉回复道,回禀将军,今日还未见有项燕将军探马前来禀报。庞煖心里一沉,这几日项燕将军每日都会派探马来军中报禀敌情,怎地今日已近午时,还未见项燕将军的探马来报。 庞煖心想莫非项燕大军有事,于是立即吩咐手下,即刻派出多路探马,前去打探项燕将军大营讯息。 第8章 联军溃败 燕太子奇正在军帐里与部下商议分派骑兵事宜,只等发现秦王嬴政从蕞城出逃之时,便可立时出兵围堵。 弟弟丹突然从后帐里快步窜了进来,一脸的惊异问道,王兄,嬴政此刻真在蕞城? 燕太子奇对这个从小就钟意行军打仗的弟弟也是有些无奈。此次燕军与赵魏韩楚四国联合攻秦,这等凶险征战之事,这个十三岁的弟弟硬是要随军观战,说是五国攻秦难得一遇,定要亲眼所见,甚至违抗父王之命,偷偷跟从出征燕军,一路随军来到蕞城。 燕太子奇见弟弟丹已跟到军中,千般苦劝也赶不走,只得把他带在身边。这会见他一脸新奇跑了进来,笑着问道,你该是知晓嬴政身在蕞城,才有这般兴致跑来中军。 燕公子丹乃当今燕王二子,燕太子奇的胞弟,自小被派往赵国为质,与那时同为质子的嬴政在邯郸相识,因同为质子,两人同病相怜,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嬴政比丹略长生日,为兄,丹为弟。 嬴政逃回秦国数年后,燕公子丹因燕国与赵国结盟攻秦,被赵王放回了燕国。 燕公子丹刚才在军中听到嬴政此刻正在蕞城,连忙跑来中军寻问真假。 见王兄问自己,公子丹坦然说道,知我者王兄也。燕太子奇知道弟弟丹与嬴政都曾在赵国一道为质,两人甚是相好。嬴政比弟弟略长一岁,在赵国曾多次为弟弟出头教训欺凌弟弟的赵国顽童。弟弟丹一直很是推崇嬴政,放言嬴政继位秦国大王,他日必会成就一番霸业。 燕太子奇故意说道,你这义兄此刻就在蕞城,今日怕是插翅难逃。联军破城只在朝夕,嬴政随时都会出逃。你在军中稍安勿躁,待为兄一会亲率燕军轻骑,将你这结拜义兄生擒来见你。 燕公子丹听完王兄说完,脸上立时流露出极是阴冷神色,冷冷的回道,王兄,嬴政与我同在邯郸为质之时,我与嬴政义结金兰。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嬴政与我已为互不两立之敌我,金兰之交怎可大过国事。嬴政生死于五国联军甚是紧要,依弟愚见,王兄大可不必非要生擒嬴政,如能将其射杀,也是盖世奇功。 燕太子奇听弟弟丹这么一番言说,实属出他预料,疑惑的问道,生擒嬴政,便可让其给五国割地献城。射杀嬴政,秦国自会另立新君,与五国是战是和还两说。 弟弟丹回道,王兄你想,嬴政被生擒,固然会割地献城,只是燕国与秦国只有北部荒漠交界,秦国便是割地献城,燕国也分不到富裕疆土,赵魏韩楚则会受益良多。而王兄射杀嬴政,秦国虽会另立新君,却秦国定然会先内乱一番,秦军一时群龙无首,再无心外战。而秦国新君继位,未必会向五国割地献城,极可能与五国再起纷争,赵魏韩楚四国需举全国之力方能应付秦国复仇。 燕太子奇问道,秦国新君继位,倘若与五国战事再起,于燕国未必有利。弟弟丹说道,王兄,嬴政如被斩杀,咸阳再被破城,秦国便是战败,那时多半会割地献城与五国。而秦国自会另立新君,秦国新君又岂会心甘战败割地,自会首选赵魏韩楚这四国抢夺失地,秦国断不会首选燕国。赵国乃燕国强邻,燕国一向饱受赵国欺凌。可若秦国新君专心与赵国为敌,赵国便再无兵力袭扰燕国。燕国国力在五国中偏弱,四国与秦国相耗,燕国方能偏安一隅,全力充实国力,以图霸业。 燕太子奇见弟弟丹竟会说出这番话语,惊到不敢相信,呆呆看了片刻才回过神,调侃说道,王兄真是小看你了,小小年纪竟已开始关注国政了。只是王兄已接庞煖将军将令,一旦嬴政从蕞城出逃,我部骑兵务必生擒嬴政。此五国联军主将庞煖将军将令,王兄不敢有违,这将令可非同儿戏。 燕太子奇说完对着弟弟丹开玩笑似的说道,弟弟你好生在营帐守候便是,等嬴政出逃,王兄将嬴政生擒,绑缚帐中,你就可与你的义兄相见,一述离别。 樊於期眼见蕞城守军应对联军攻城越发吃力,于是悄悄把蒙毅蒙恬二人叫至跟前,面无神色对着蒙恬低声说道,蕞城城破怕是就在今日,大王安危不保,二位领兵应速速护佑大王从西门杀出,吾将调集城中能战军士全力杀出西门,护佑大王出城。 蒙毅蒙恬眼见攻城联军如潮水般拼死攻城,蕞城守军已显露出无力招架的迹象,二人也知樊於期所言便是如今当做之事,且事态紧急,也就不再多言。 三人面无表情来到嬴政身前,樊於期哽咽着禀报嬴政,大王,蕞城已难坚守,末将将率城中所有能战军士,全力护佑大王撤出蕞城。 嬴政听完樊於期的禀报,眼里却流露出一股绝不认输的眼神,死盯着樊於期说道,寡人乃秦国大王,嬴氏子孙,值此两军交战之际,岂能临阵退缩,寡人与蕞城将士一道死战到底。 樊於期蒙武蒙毅蒙恬几人万万没想到,此时的这个少年大王,还有如此胆量气魄,竟然要与敌军血战到底。 蒙毅似乎猜测到嬴政会有如此一说,嬴政话音刚落,蒙毅便接话道,大王,非是末将畏战怯战,只是兵者无形,进退有度。蕞城虽是不保,然都城咸阳还需大王坐镇。只要大王安危无忧,秦军不日便可挥戈重来。若大王安危不保,秦军便是无主之军,如何再战。 蒙恬樊於期一听蒙毅对嬴政说的这般直白,都不知如何再劝谏嬴政。嬴政此时也是少年意气,哽着脖子说道,寡人适才在城墙之上,对守城将士放言,寡人将与将士们誓死守城,才是几个时辰,寡人便要食言,今后寡人如何取信于秦国军民。 蒙毅也是料到少年大王嬴政会有如此一说,嬴政话音刚落,便回道,大王方才城中所言,已达激励守城将士士气之意,此乃军中常用之法。然两军交战,不可争一日之长短,一城之得失。今日大王安危得解,他日再领秦军横扫五国,慨我大秦历代君王之雄心。 蒙毅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嬴政脸色没有刚才那般执拗,看神情已是被蒙毅说动了。樊於期蒙恬见蒙毅已经把嬴政说动,三人连忙也都劝慰嬴政,蕞城失守虽是不利,然只要大王安危无忧,秦国军民便可心安,明日亲率秦军问鼎天下。 嬴政被樊於期蒙毅蒙恬三人轮番劝谏,最后终于还是接受樊於期的建议,由蒙毅蒙恬两人率那两千专为守护嬴政的骑兵,护佑嬴政从西门冲出,樊於期从城中调集一万还能征战守军,拼死冲出拦阻围攻西门的联军,力保蒙毅蒙恬两人率两千骑兵护佑嬴政杀出重围。 嬴政一身重甲骑在一匹战马之上,左右手各持一副盾牌,双手紧紧拉着缰绳,在一片喊杀声中,被蒙毅蒙恬两人率领的两千骑兵紧紧护佑着出了蕞城西门。 樊於期自领从蕞城守军里挑选的一万尚能征战的步兵,手持盾牌弓弩拼死拦阻住向嬴政围过来的联军。 樊於期振臂一挥,对着一万手下大声说道,今日护佑大王有功者,赏三级军功。樊於期这一声阵前鼓动,如同一碗凉水泼进了热油里,这一万秦军如同饿急了的猛兽般,不顾一切冲向联军。 这一万秦军里有些军士直接甩掉盾牌,手持长戈短剑就跳入联军阵中,对着联军疯狂戳刺披砍,更有甚者将联军砍杀后,不顾联军士卒还在眼前,拿着短剑就把被砍杀的联军士卒的首级割了下来,系于腰间。 围攻蕞城西门联军里的赵国魏国韩国士卒,因与秦军交战甚多,已然是见怪不怪,知道这是秦军士卒要拿首级去邀功。而楚国燕国士卒与秦军交战甚少,都被秦军这一凶残之举吓得目瞪口呆,连声惊叫。 燕太子奇在军帐中等来了嬴政从西门而出的信息,立时跑出军帐亲率军营里早已守候的五千燕国骑兵,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西门。燕公子丹一见王兄率部前去围堵嬴政,连忙也在军营里找寻了一匹战马,跟了过去。 蒙毅蒙恬两人率领两千厚甲骑兵,把嬴政围在中央,自蕞城西门而出之后,径直向着咸阳方向而去,丝毫没有半点恋战,个个只是快马加鞭。 燕太子奇亲率的五千骑兵,在得知嬴政从蕞城而出,便预料嬴政定会直奔咸阳而去,于是没有尾随,而是一路疾驰,早早在去咸阳的必经路上埋伏守候。 蒙毅蒙恬两人率两千骑兵一路向西,正为甩掉联军追兵欣喜之时,突然几支羽箭就射了过来,队伍里一阵慌乱。 蒙恬连忙呼叫手下用盾牌护住嬴政,蒙恬勒住马,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后。蒙恬用手一指远处的一个高岗,对着蒙毅大叫道,蒙毅,快带大王去高处,甲阵迎敌。 蒙恬说完带着自己的骑兵队向着燕军骑兵迎了上去。朝嬴政几人而来的燕国骑兵骑术了得,战马也快,很快就要冲到跟前。 蒙恬所领骑兵人数虽不占优,可这骑兵是厚甲骑兵,个个手持长矛,丝毫无惧燕国骑兵边骑边射来的羽箭,对着冲到马前的燕国骑兵就是一阵猛刺。 燕国骑兵骑射技艺确实不错,很多羽箭都射中了秦国骑兵,只是这些秦国骑兵身披厚甲,虽然中箭,但只要是没有被射中要害,依旧强忍疼痛手持长矛拼力刺杀燕国骑兵。 燕国骑兵骑射甚佳,只是应对秦军这种厚甲军阵固守却无较好破解之法,抵进秦军军阵后,便被秦军弓弩长矛所杀。 站在远处高地上的燕太子奇,一看秦国骑兵没有因为被围堵而慌乱,反而即刻就排出军阵,摆出一副死拼到底的架势。燕太子奇心里一阵窃喜,这不是正好可以生擒嬴政了吗。燕太子奇大喊着让手下围住秦军,不可对围在阵中的嬴政放箭,务必生擒嬴政。 燕太子奇见嬴政就在眼前,燕军骑兵又围堵住了秦军,一心想立旷世奇功的心思从全身涌了出来。 燕太子奇无视秦军厚甲骑兵并不好对付的情势,自以为这些个秦军只是困兽犹斗,执意要生擒秦国大王嬴政。 燕军骑兵也是热血上头,朝着被围住的秦军死命的冲杀着。半个时辰之后,燕太子奇察觉有些异样,人数不占优的这些秦军,仓促排出军阵后,自己的骑兵竟然很难杀进去,反倒被秦军刺死不少。 燕太子奇正想着如何是好之时,身后传来熟悉紧促的言语,王兄,王兄,你就听为弟一句劝,只管放箭便是,将嬴政射杀便大功告成,万万不可贪功。 燕太子奇听到骑马跟来气喘吁吁的弟弟丹言语恳切,心里也多少有些转意。燕太子奇对着弟弟丹说道,容王兄再冲一次,若还不能生擒嬴政,便让嬴政死于万箭之下。燕太子奇此刻也被燕军骑兵惨死阵前而生恨,咬牙切齿恶恶的说道。 庞煖听手下禀报嬴政从蕞城西门而出,燕太子奇已去必经之路上设伏围堵住了嬴政,心里那个欣喜,比之即将得手的蕞城还要过之,毕竟攻取蕞城是万万比不上生擒秦国大王嬴政的功绩。 庞煖在阵前看着一个个杀入蕞城的联军,宽心的长舒一口气,随即传唤手下探马,即刻快马去向项燕将军报捷,蕞城已破,明日便可兵进咸阳。 庞煖吩咐传报的探马还未走出军帐,就看到一个一脸慌乱的自家探马跑了进来,哭嚎着对庞煖说道,将军,大事不好,今早不知从何处而来万余秦军厚甲骑兵,与阴晋桓漪所部三万秦军乘着夜色偷袭了项燕将军大营,项燕将军中军被冲散,十五万大军折损过半,已无力拦阻秦军桓漪所部驰援蕞城,项燕将军方才吩咐职下向将军禀报,他已率部全力向函谷关回撤,尽力拦挡住函谷关蒙骜所部秦军在回撤路上围堵将军。 项燕将军还说,如今情势,兵进咸阳已无可能,当务之急,乃是立时回撤,再有迟疑,有被秦军分割围歼之危。 庞煖眼巴巴等来的探马,竟是带回这般噩耗,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跌落。庞煖毕竟还是老将,此刻心里再是不甘,也知如今困境,唯有率部迅捷回撤,不被秦军围堵全歼才是正解。 庞煖无奈的看了一眼垂手可得的蕞城,无力的对着身旁的传令校尉,说了一句,传令,鸣金收兵,即刻拔营。 燕太子奇眼见燕军骑兵攻不进秦军厚甲骑兵的军阵,顿时恼羞成怒,对着燕国骑兵大喊一声,将士们,无须近前,只管放箭,射杀嬴政者记大功。燕国骑兵听到燕太子奇军令,于是不再骑马靠近秦军军阵,远远的便张弓搭箭,对着围住的秦军一通猛射。 五千燕国精于骑射的骑兵,围着嬴政蒙毅蒙恬三人疯一般的射箭,这两千秦军厚甲骑兵,虽有盾牌厚甲护身,可也架不住本就善射的燕国骑兵射来的箭雨,片刻时间嬴政身边护卫的秦军便被射杀不少,惨叫连连。 蒙毅蒙恬二人手持盾牌,围着嬴政左抵右挡,手忙脚乱,生怕一个闪失,嬴政就被箭雨所伤。 燕太子奇看到自己的新战术见效,兴奋的大喊,将士们,射的好,再骑近些,看准了射。弟弟丹在一旁看得也是心潮澎湃,在马上也是连连叫好。 燕太子奇正想乘着秦军军阵被自家骑兵乱箭所伤之际,再组织一次冲锋之时,一名赵军探马突然骑马赶到面前,急急的说道,太子,庞煖将军有令,太子速速率部回撤,一刻不得耽搁。 燕太子奇惊异的问道,庞煖将军为何有此将令。赵军探马一勒缰绳,只是急急的又说一遍,太子无需多问,快快回撤就是,一刻不得耽搁。探马说完骑马疾驰而去。 燕太子奇和弟弟丹被这一将令给弄懵了,燕太子奇迟疑半天,硬是想不通,这才几个时辰,庞煖将军就派探马来传报回撤将令,弟弟丹大叫一声,王兄,不好,怕是阴晋项燕将军大军那里生变。 燕太子奇尽管不明就里,可庞煖将军突然传令回撤,只怕不是吉兆。弟弟丹说的阴晋项燕大军生变,庞煖下令回撤大致是因此而起。 燕太子奇,也是心有不甘,可情势不等人,他也一刻不敢耽搁,连忙鸣金收兵,调转马头领着燕国骑兵,朝蕞城而去,等见了庞煖将军再说。 蒙毅蒙恬二人见燕国骑兵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只诧异片刻,两人便相视一笑,立时都面露喜色。 蒙恬对着嬴政说道,大王,大王,敌军已撤,末将揣测,该是王翦将军夜袭得手。蒙恬话刚一说完,猛然眉头一紧。对着嬴政朗声说道,大王,末将请令,率军追击败军。 嬴政这会刚回过神来,方才燕军骑兵的一阵箭雨,属实把他给吓坏了。敌军还没走远,蒙恬就张口要去追击敌军,嬴政心想,蒙恬你可真够骁勇,刚才还被敌军团团围住,这会就要去追击敌军。 蒙毅不等嬴政回话,对着蒙恬抢先说道,蒙恬,大王安危最是紧要,此时怎可去追击敌军。 蒙恬听蒙毅这么一说,也察觉出自己此刻乘胜追击的之策有些莽撞了。连忙对着嬴政说道,大王,末将求功心切,还请大王恕罪。 嬴政这会正被蒙恬说的王翦夜袭得手心喜着,没功夫想着去怪罪蒙恬,可蒙恬打仗的果决给他留了一个深刻印象。 第9章 赵高遇嫪毐 咸阳宫里,隐宫院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赵高还在低着头麻利的刷洗着每一个便桶,他要趁着天黑前,把眼前这一堆便桶洗刷干净,时间不等人,这活天一黑就干不了了。 前些日子赵高母亲抱恙在家,不能和父亲一起来咸阳宫干活。隐宫里的活,赵高父亲一个人实在有些吃力,只得跟隐宫里的管事婆求情,说是让儿子赵高来隐宫替代。 赵高之前也跟父亲提起过帮母亲来隐宫干活的事,赵高父亲支吾半天,没同意。赵高年纪虽还未行冠礼,可他也想自己出来干活,帮家里分担一下。 赵高有些不解,于是问父亲,是隐宫里的活他干不了吗。一旁赵高母亲插话说,隐宫里的活,你也能干,就是那活太脏太累,你父亲心疼你,舍不得你去。 赵高母亲说完,对着赵高父亲说道,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还是让高儿去吧,你一个人干不完,又得让管事婆收拾。 不得已,赵高父亲这才跟管事婆说,让儿子赵高顶替干一阵。隐宫管事婆一脸不屑,说谁来干活都行,反正每天天黑前,都得把这些个宫里用过的马桶都洗刷干净。 这些日子,赵高一大早先给母亲熬汤煎药,随后和父亲两人紧赶慢赶去往隐宫。 赵高父子两人分工,赵高选了洗刷便桶这个费力且污秽的活,让父亲去清洗那些污渍衣物。 赵高父子虽是在秦国的王宫咸阳宫里干活,可赵高一家却是赵国人,论起家世,还是赵国王室的远支。 只因赵高自家宗亲里有人犯了谋逆大罪,赵高一家四口受到牵连,赵高父亲连夜带着一家四口从邯郸一路向西,出逃到了秦国。 赵高一家一路辗转来到秦国国都咸阳,初到咸阳,人生地不熟,很快花光了原本就不多的盘缠。迫于生计,赵高父亲四处求人后,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在咸阳王宫隐宫里,每日清洗宫里各处便桶,和一些污渍衣物的一个脏活累活,这才得以勉强度日。 起初,赵高父亲母亲去干这样的活,赵高也很是不忿,跟父亲理论道,父亲常说我等乃赵王王室宗亲,如今去干这下人才做的差事?岂不愧对先祖。 赵高父亲苦笑了一声,无奈的回道,我儿志气可佳,只是如今一家人以难温饱,已然顾不了这许多。 赵高父亲叹了口气,又说道,为父记得与你说过多次,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越王勾践兵败被俘,忍辱偷生,卧薪尝胆,为图复国之志,乃至亲尝吴王夫差排秘之物,以取信吴王夫差,这才哄得夫差放其回越国,之后才有越王勾践亲率三千越甲,一举征灭吴国,成就一番霸业之事。那越王勾践一国之君,尚且能屈能伸,你我一家四口如今已沦为流民,要紧的是先糊口。 赵高进学之时,最是钦佩越王勾践生平,一直将其视为千古难有的一位君主。听完父亲这番说辞,想想如今一家人的处境,自己又无心无力,唯有隐忍负重,别无他法。 赵高想起在两年前在赵国时,家中尚有百亩良田,日子过的不说是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自从跟随父亲避难秦国,一路颠沛流离,尝尽世间冷暖。 如今一家人身在这举目无亲的咸阳,生计困顿,父母身体欠佳,赵高身为家中长子,上有老夫老母,下有年幼兄弟,这养家之责便责无旁贷落于己身。 赵高心中纵有百般屈辱,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在这污秽不堪的隐宫一角,每日干这洗洗涮涮的脏活累活,只为一家四口能有个生计。 赵高此时早无先前的心高气傲,一心想着如何能早日逃离这个污秽劳苦的隐宫。赵高这会心里只有一点奢望,能去一处不用每日眼见这些个污秽之物的差事就行。 天色已经擦黑,赵高和父亲才把管事婆早前交代的活干完。父子两人正准备回家,隐宫管事婆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阴着脸走到赵高父子面前。 管事婆对着赵高父亲语气明显带有挖苦之意,嘲讽道:老赵头,你这赵国王室子孙,不远千里来我秦都咸阳,竟然是来隐宫里干这下人活计,属实有些委屈你父子了,这要是让你赵国王室宗亲知晓,怕是有些羞辱先人。 赵高父亲羞愤不已,可又不敢得罪管事婆,只是陪着笑脸,说道,管事婆不要取笑了,我父子现今在管事婆这里有这糊口的活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还敢有委屈之说。 管事婆不知在哪受了闲气,正好借着赵高父子出个气,于是大声呵斥起赵高父亲,指着院子角落里的另一堆便桶说道,老赵头,看来我平日对你管束太松,活没干完就敢回家,那一堆便桶怎地还没洗刷干净。我这隐宫管事给你安排点活,你不干完就急着回家,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管事婆了? 赵高父亲一看管事婆子有意刁难,赶紧陪着小心,低声下气的说道,管事婆交办之事,哪敢耽搁。只是那一堆马桶,管事婆先前说明日洗刷干净便可,这才没去干。管事婆,你看这会子天已黑了,也看不清了,容我父子明日一早洗刷可否。 原来这管事婆家里两个子侄前不久与赵军作战时阵亡,尸骨无存,这心里便对赵国人极是嫌弃。今日不知从何人那里听闻赵高父子是赵国王室宗亲后,便有了拿赵高父子出气泄愤之心。 赵高父亲此刻也是懊恼不已,只怪自己口无遮拦,不小心说漏了自己身世,让管事婆这一通羞辱。 赵高父子又怎会想到,管事婆此刻已心生拿赵高父子泄愤之心。管事婆无视赵高父亲辩解求情,厉声指着赵高父亲喊骂道,老赵头,你好大胆子,还敢与我理论。那些个便桶是王宫各宫嫔妃王孙所用,洗涮不够数,你吃罪的起吗,今日你若不把这些个便桶洗刷干净,明日不要来隐宫干了。 赵高父亲话里带着哭腔,对着管事婆哀求道,管事婆,非是我要与你理论,这会子天色已黑,看不清便桶上污垢所在,如何清洗干净。按平日清洗数目,今日洗刷便桶之数已够宫里自用,求管事婆高抬贵手,今日先放我父子回去,明日一早,我父子早早过来洗刷。 管事婆一想起自家子侄战死在赵国之事,那看着赵高父子怎地都不顺眼,哪还有心思理论是非曲直。 管事婆越看赵高父子心中越气,一个恶念闪过心头。管事婆撇下还在哀求的赵高父亲,快步走到隐宫大门门口,叫来了两个隐宫值守卫士,指着赵高父子,恶狠狠地说道,这老赵头父子,都是赵国流民,先前是老赵头两口子在这干活计,前一阵老婆子说是有事不来了,谁曾想,这老赵头没跟我这管事婆打招呼,竟然自作主张,把儿子赵高偷偷带进了隐宫。你说这老赵头一个赵国王室宗亲,私自带人偷闯王宫禁地,这还了得。你二人先把这老赵头父子捆上,与我一道去王宫内尉那里。 管事婆说完,就大呼小叫着,吩咐那两名隐宫卫士把赵高父子给捆了。 赵高父亲万万没料到管事婆会谎言诬告他父子是偷入王宫禁地,立时吓得哭了出来,晃晃悠悠的跪在管事婆面前,满是哭腔的哀求道,管事婆,我父子哪敢做半点违禁之事。今日是我父子办事不利,惹着管事婆了,老朽在这给管事婆赔不是了,求管事婆放过我父子,今后一定照管事婆吩咐便是。 赵高父亲真是吓坏了,头磕在地上当当响。管事婆见赵高父亲又是求情又是告饶,脸色略微缓和下来,于是又开口教训道,老赵头,你这赵国流民,能在隐宫有个活计,是你命好,今后若是再有不敢我老婆子吩咐,时时拿你父子去见卫尉,让你父子用这狗命去充军服劳役。 赵高到底年轻气盛,明明是管事婆有意诬告他父子,竟还出言这般羞辱,忍不住对着管事婆大声吼道,管事婆,明明是你前些日子许我顶替母亲来隐宫做事,这会怎说是我父亲私自带我入宫,你这分明是有意诬陷我父子,我与你一同去见卫尉,我就不信你这隐宫管事婆能在这秦王宫里一手遮天了。 赵高父亲一看儿子这时节还敢出言顶撞管事婆,心里一急,上手就给了赵高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大声呵斥道,你这逆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去一边。说完抬腿一脚把赵高给踹出几步远。 管事婆见赵高竟然还敢出言顶撞,冷冷的哼了一声,对着赵高父亲说道,老赵头,看来你父子今日是想与我较量一番,那我就让你父子知道知道老婆子的厉害。若是连你这两个赵国流民都收拾不了,我还怎在这隐宫主事。我要让你父子看看,收拾你两个赵国人,如同收治两条狗一般。 管事婆说完,厉声吩咐一旁的两名隐宫卫士,将这父子二人捆结实了,与我一同去见卫尉,我倒要看看,卫尉还能向着你这两个赵国流民。 隐宫卫士一听赵高父子是赵国人,出手明显狠辣,连捆带打的把赵高父子困了一个结实,拉扯着就要去王宫卫尉那里。 赵高父子虽不通秦律,可大致也能猜到,若是按管事婆子所指之罪坐实,定赵高父子一个私入王宫禁地,起码是五年流放之刑,次之也是三年边关劳役。 赵高父亲一看管事婆子竟真要诬陷赵高私入王宫禁地,真若把他父子押送去王宫内尉那里,到了卫尉那里,哪还有他父子理论之地。 赵高父亲连哭带叫的跪在管事婆身前,连连哀求道,管事婆,管事婆,你大人大量,饶我父子这一回吧,逆子年少无知,招惹管事婆生气,管事婆万务生气,老朽这就照管事婆的吩咐去做就是,还请管事婆手下留情。 管事婆子冷眼看着赵高父亲跪地求饶,恶狠狠的指着赵高父亲骂道:你这两个赵国流民,狗一般出身,能在秦王宫当差已是你两个的福气。吃了几天饱饭,竟敢顶撞起隐宫管事。今日不给你这两个赵国流民点教训,你两个还不知道在秦国咋守规矩。 管事婆子在隐宫门口大声说话之时,没留意隐宫门口拐角处还站着几个内官打扮的人,其中一个还头戴长史冠盖。 那个头戴长史冠盖的听到管事婆喊骂声后,径直朝管事婆走来。那头戴长史冠盖之人对管事婆说话毫不客气,大声质问道,方才是何人在此喊叫? 问话之人管事婆是认识的,这个头戴长史冠盖的人,乃是秦国太后赵姬的长随嫪毐,身居长史之职。 这长史之职在王宫内虽是虚职,但官阶在这咸阳宫里那也是没几人可比。又因其是太后信赖的亲随,即便是王宫里的内宫主官王宫卫尉,见了这长史嫪毐也要礼让三分。 管事婆见嫪毐问话,脸上满是谄媚的凑到跟前,口气远没有刚才的那般张扬,低声细语回道,回长史话,是老身隐宫管事在教训这两个下人。 嫪毐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好大的声响,原来是隐宫的管事婆子。所为何事,这般吵闹。 管事婆子把赵高父子不服管教,私入王宫禁地一通诉说,言语中不时提及赵高父子是赵国人,并对赵高父子赵国人的身份一通言语羞辱。 管事婆子越说越气,指着赵高父亲随口又骂了一句,这个赵国来的老狗。管事婆子话音未落,嫪毐已是一个进步,照着管事婆子的脸就是一记耳光,把管事婆打倒在地。 嫪毐打完管事婆子耳光,又指着管事婆大声骂道,你这小小的隐宫管事婆子,张狂过头了,在这咸阳王宫里竟敢口出狂言,讥讽当今太后,我看你是活够了吧。 管事婆被打倒在地上,头给打蒙了,听嫪毐说出讥讽太后这句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管事婆一下清醒了,自己刚才是在太后长随长史嫪毐面前说了贬损赵国人的言词,这属实是自寻死路。 当今秦国的太后赵姬是赵国人,这管事婆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方才喊骂赵高父子时,骂得兴起,把这事给忘了。 其实在秦国其他地方,你出言讥讽赵国人没啥事情,可在这咸阳王宫里,说起赵国人如何怎地,那可就要斟酌一二了。 管事婆刚才当着太后长随的面,出言喊骂嘲讽赵国人,挨一记耳光算不得什么,若是被长史报禀到太后那里,只怕轻则一顿乱棍,重则割舌发配。 管事婆子被嫪毐的这一巴掌给打醒了,自己刚才口无遮拦,竟然在太后长随当面,出言羞辱嘲讽赵国人,任谁都会觉着是有意为之。 羞辱嘲讽太后这事可就大了,管事婆子早是吓得面无血色,连爬几步,跪倒在嫪毐跟前,哭声哀嚎道,长史大人,长史大人,老婆子人老发癫,一时脑昏,胡言乱语,冒犯了太后。我这老婆子哪敢有讥讽太后的心,还请长史不要跟老婆子一般见识。 嫪毐见管事婆子已经吓得胡言乱语,一个劲的跪地求饶,也不想再与她理论。 转头对着赵高父亲问道,方才听管事婆说老者是赵国人。赵高父亲听长史问他话,赶忙挣扎着向前几步,对嫪毐说道,回长史的话,老朽确是赵国人。 嫪毐听到赵高父亲说完。对着管事婆和隐宫卫士说道,给这两人松绑,我要带去太后宫问话。 两名隐宫卫士见管事婆刚才几句喊骂,差点惹上讥讽太后之罪,两人生怕受到牵连,连忙给赵高父子松开了绑绳。 嫪毐没有再去理会管事婆子,叫上赵高父子和随从就转身走了。管事婆子这会已经吓得自顾不暇,哪还敢有半句多话,嘴里一个劲的说,任凭长史吩咐便是。 嫪毐把赵高父子带进太后宫一处居所,对着赵高父亲言语和缓的用赵国方言问道,老者是赵国哪里人士?如何称呼? 赵高父亲见嫪毐用赵国方言问话,也是一脸诧异,小心的用赵国方言说道,老朽赵国邯郸人士,姓赵名熙,这是我儿赵高。 嫪毐听完明显有些疑问,继续追问道,老者即是邯郸赵姓,敢问先祖可有出处。 赵高父亲听到嫪毐这样一问,连忙朗声回道,先祖乃赵王宗亲。嫪毐听完赵高父亲说完,明显有些意外。赵高父亲就把自家宗室里有人获罪,自己一家人受其牵连,辗转流离来到咸阳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嫪毐听完,脸上露出怜悯同情之色,言语更是亲和的说道,没想到,今日在这咸阳王宫里还能巧遇赵国故亲。不瞒老者,嫪毐虽不是赵国人,但自小长在赵国,算是半个赵国人。 赵高父亲一听嫪毐这般表述,心里也是欣喜,赶紧恭维道,长史这般年纪,便能在咸阳王宫里身居长史之位,着实厉害。 嫪毐一听赵高父亲这样说辞,猜到赵高父子应是入宫时日不长,还不知自己的出身来历。 嫪毐一笑而过,说道,我这长史来历,今后你自会知晓,今日我就不多说了。看你父子今日遭遇,回转隐宫怕也还是受那管事婆子为难,若是老者不嫌弃,明日你父子来我这里,我给老者在太后宫里安顿个活计。 赵高父亲一听嫪毐如此安排,大喜过望,连忙跪地叩谢,嘴里忙不迭的说道,老朽今日他乡得遇贵人,实在是老朽天大的福分。 嫪毐搀扶起赵高父亲,对着一旁的赵高客气的问道,公子可曾进学。 赵高见嫪毐问道自己,连忙向前一步,拱手一揖,稳稳的说道,赵高自小私塾进学,只是这几年流离中断。 嫪毐见赵高礼数周全,随口说道,有进学便好,我这里正好缺一个识文断字的随从,你若是不嫌弃,明日与你父亲一道过来。赵高见嫪毐随口一说,便可给自己在咸阳宫谋个差事,也是一愣,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嫪毐见赵高一脸疑惑,轻笑道,公子大可放心,在这太后宫,给你安顿个小差事,易如反掌。 嫪毐见赵高父子还是有些不信,于是从屋外喊来手下,当着赵高父子吩咐手下,这就带赵高父子去王宫内尉处,领取出入太后宫的腰牌。临别之时,嫪毐又安抚赵高父子,日后在太后宫里用心当差便是。 赵高父子千恩万谢的从嫪毐那里出来,两人一路喜笑颜开的回到家。赵高母亲和弟弟赵成听赵高把今日隐宫里因祸得福之事一番讲述后,一家四口都是喜极而泣。 赵高父亲更是感叹世事难料,隐宫管事婆子的借机宣泄私愤,竟会让他父子得遇贵人相助,因祸得福。 赵高父亲临睡前,又拉着赵高,言语恳切的说道,高儿,今日之事虽说是我父子得遇贵人,因祸得福。可从今往后,断不可有今日意气之举,今日若真是被管事婆子带去见王宫卫尉,我父子这会怕是已在王宫大牢。 赵高想想也是后怕,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个小小的隐宫管事婆为一泄私愤,只几句话就差点让他父子深陷牢狱,他第一次深刻体验了人心险恶。 赵高想到明日起要在咸阳宫里当差,还不知会遇到多少小人,心中暗自思忖,今后定要谨言慎行,唯有出人头地才是正解。 第10章 嫪毐得宠 太后宫里,赵姬一脸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嫪毐,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的问道,嫪毐,你来太后宫任长史一职已有几载? 嫪毐思想了一下,明显带有玩笑口气,回道,回禀太后,嫪毐任这长史已有五载。 赵姬没有在意嫪毐玩笑般口气的回话,继续问道,可是政儿登基那年,丞相因你救护我母子有功,亲自向政儿举荐,委你以长史之职? 嫪毐讨好道,太后好记性,正是那年丞相上奏大王,才给了嫪毐长史之职。 赵姬思索片刻,继续问道,丞相当年可是以你救护我母子有功,才举荐你为长史的?你可要想仔细了。 嫪毐见赵姬追着不断发问,明显是有所指。嫪毐连忙坐起身来,对着赵姬神色镇定的回道,回禀太后,丞相当时是以嫪毐救护大王太后安然入秦,依秦律,救主属立大功一件,为表嘉奖,奏请大王之后,这才赏赐了小吏长史之职。太后为何如此一问,莫不是朝中御史对嫪毐这长史之职,有何非议。 赵姬听完嫪毐说完,沉吟不语好一会,笑眯眯的对着嫪毐道,非是朝中御史对你这长史有非议,是哀家对你这长史之职有异议。 嫪毐一听,吓得浑身一紧,不解的问道,太后,嫪毐当年救护太后大王从赵国回归秦国,一路尽心尽力,乃至以命相搏,才将大王太后安然送至秦国。这前因后果,太后可是亲历,嫪毐不敢有半点虚言。 太后赵姬笑了一下,拿指头戳了一下嫪毐额头,言语亲昵的说道,看把你吓得,哀家是想为你鸣不平。想你那时这一路艰险,冒死护驾,才得以使我母子平安入秦。如今我母子二人,得享大王太后之尊,而你只得一长史之职,哀家有些愧疚。你在太后宫任长史这几年,尽忠职守,哀家思忖着,是否该为你争个爵位? 嫪毐一开始听太后赵姬说起旧事,只以为是赵姬随意念叨,只是想让嫪毐知恩图报而已。 再说这赵姬开口说要帮嫪毐进爵,嫪毐一听这话,面色上便已流露些许不可置信之态,只是碍于太后赵姬就在当面,不敢出言罢了。 太后赵姬此时只是自顾冥想,看样子像是已有谋断。嫪毐见太后赵姬说的认真,神情还不时表露自得之容。 嫪毐不知赵姬此刻心意,于是便满脸堆笑看向赵姬,有些奇怪的问道,太后为嫪毐谋利之心,嫪毐感激万分。只是嫪毐这长史之职,已是大王与丞相念及当日对大王太后有救助之功,才破例封赏之职位。虽说我这内宫长史只是虚职,可若是以秦国官阶而论,亦可算是高官了。若是再升一级,那可就要比肩三公九卿了。嫪毐救护大王太后的那点功劳,能任长史一职,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哪还敢再有进爵之奢望。 赵姬嫣然一笑,眼神坚定的对着嫪毐说道,你舍命营救我母子安然归秦,还算不得盖世之功乎? 嫪毐说道,嫪毐不敢欺瞒太后,嫪毐那时是受丞相重金所聘,才只身去往赵都邯郸营救太后大王。那时属实有贪恋赏金才舍命前往之心。再说营救大王与太后归秦,大王已给了嫪毐一个长史之职,这已算是重赏。这长史论职级,已与中郎将同级。嫪毐原不过是个马队镖师,虽说拿人钱财,忠人之事,然有幸救护太后大王安然回归秦国,乃嫪毐此生最为傲娇之事。如今在太后宫里有这长史之职,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赵姬又拿手戳了一下嫪毐脑门,说道,我的爱卿,你为大王与哀家舍命营救,哀家怎会亏待与你,哀家自有办法,你就等着封侯拜相吧。 嫪毐一听,吓得赶忙坐直,直直的看着赵姬,说道,我的太后,封侯之事,嫪毐有自知之明,从未奢望。我怕太后向大王请封,怕是要引发群臣议论。先朝白起将军,东征西讨,战功盖世,秦国无人能及,也不过封了武安君。嫪毐何德何能,只一次万幸救驾之功,委实不敢有贪恋封侯之心。 赵姬说道,爱卿休要小看自己,爱卿所立之功与武安君之战功并非同类,不可一概而论。哀家自有主张,爱卿坐等封侯就是。 嫪毐听到太后赵姬这般恳切说辞,心里虽是心花怒放,只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嫪毐回想起当时丞相吕不韦力劝自己到太后赵姬身边服侍,说只要能取悦太后赵姬,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看来,所言不虚,自己即便背个阉人之名,也是值得。 第11章 嫪毐救驾 嬴政正跪坐在长案前,一边翻看着秦国各处各部送来的竹简奏章,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向一旁的两位老师请教着竹简奏章里的说辞。 嬴政看的正起劲,母亲赵姬不请自来径直走进殿内。嬴政见母亲来见自己,顿时面露喜色,刚要起身相迎,赵姬却招手示意,说道,大王不用起身,哀家说两句就走。 嬴政的两位王师,识趣的起身告辞。赵姬直截了当,对着面前已当了几年秦国大王的儿子嬴政说道,大王,哀家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于大王,还望大王恩准。 嬴政一听母亲有事相求,立时握紧手中的竹简,眼神认真的看着赵姬,一脸诧异的说道,母后有事直言便是,何来相求一说。 赵姬也不跟嬴政啰嗦,直说道,大王,哀家想请大王下诏,封哀家的长随嫪毐为长信侯。 嬴政原以为母后兴冲冲的来见他,多少会说几句母亲关心儿子的家常话,谁料一开口竟是给她的长随请封侯爵。 嬴政显然有些失望,虽然他自打继位秦国大王以来,前去拜见母后赵姬的次数少了很多,但隔三差五他就会命人送些母后喜爱之物过去。母后赵姬但凡有些不适,自己还会亲自前去太后伺候左右,嬴政自认对母亲赵姬的服侍照顾算得上是尽心尽力的。 嬴政新奇的是,自己继位秦王已近八年,这期间母后赵姬没有向嬴政提出过什么要求,其实也不用赵姬提出来,只要是嬴政能想到的,嬴政自会命人去为母亲操办,根本不用母后赵姬自己提出来。 今日母后赵姬特意为了一个长随,专程来找自己,嬴政有些意外。不过这个母后身边的长随嫪毐,嬴政是熟识的,于他和母亲赵姬而言,说嫪毐是恩人也不为过。 嬴政清楚的记得嫪毐冒死救护自己和母亲逃出赵国,并在回归秦国路上,一路想方设法乃至舍命相救的过往。 今日母后出面为嫪毐请求封侯,嬴政猜想母后定是想用封侯来回报嫪毐救命之恩。 嫪毐确实是自己和母后赵姬的救命恩人,这点嬴政心知肚明,自己就是亲历者之一。只是母亲亲自前来说要给嫪毐封侯,这个要求委实有些意外,自己即便身为秦国大王,这封侯拜相之事,如无可让人信服之缘由,也不可轻易应允。 母亲赵姬的请求,瞬间让嬴政想起自己的过往。父亲庄襄王少年时,便去赵国为质,偶遇在赵国经商的巨贾吕不韦,也就是如今的秦国丞相吕不韦。父亲与吕不韦偶遇后便一见如故,相互交好,过往甚密。而母亲与父亲结为夫妻,也拜吕不韦居中撮合而成。 母亲赵姬在赵国生下了他,于是他一出生便也成了秦国质子。那时父王时常说起,吕不韦为使父王早日归秦,屡屡派人去秦国打探,之后在一番细致谋划后,吕不韦谋生出解救父亲回归秦国之计。 吕不韦在与父亲交代他的计划后,先行前往秦国,以父王温善良存,外加一些不为人知的允诺,先是说服了没有子嗣的华阳夫人,让祖父安国君收立父亲为嫡子。 之后祖父安国君继位成了孝文王,父亲也顺理成章的被指定为储君。 父亲被指定为秦国储君之后,母亲和自己便被赵国严加看管起来,赵王意欲将自己和母亲作为人质,要挟父亲退兵割地。 父王得知母亲和自己在赵国的境遇越发凶险,便与吕不韦商议后,由吕不韦花重金雇请马队镖师嫪毐出马,伺机从赵国救出自己和母亲。 赵国那时对自己和母亲看管已很严密,吕不韦借助之前与守城赵国将军旧交,买通这名邯郸城防将军深夜开启城门,才使得母亲赵姬和自己逃出了赵都邯郸。 赵王得知自己与母后逃出邯郸,严令赵国各处边关哨卡全力围捕,还派出多路追捕骑兵,誓要将自己与母亲缉拿回邯郸。 要说这嫪毐确实有心,出逃前,便早早安排了两路商队,一队伪装成贩卖盐货的马队,将自己藏匿于一架装载盐货的马车之内,马车也是嫪毐提前定制,内里设有夹层,刚好能将自己藏于其中。 因自己与母亲一同出行,太过显眼,嫪毐与自己为一队商队,伪装成贩卖鲁缟布匹的商人。而母亲则假扮成织女混在另一队伍里。 为了不引起赵国追捕马队注意,嫪毐让两路商队走两条线路,从两个方向进入魏国后再行会合。嫪毐这个计谋是对的,看似绕远而行,却将赵王派出的一众追捕骑兵瞒过。赵国追捕骑兵一心只想着追踪他们母子,万没想到自己和母亲是分路出逃,赵国追捕马队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和母亲赵姬。 在骗过赵军追捕马队后,自己和母亲总算是有惊无险逃到魏国。母亲赵姬见已逃出赵国,便想让嫪毐直达秦国。 可嫪毐不知是出于何故,并未听从母亲赵姬之言,依旧选择从魏国过境楚国,然后再回转秦国。如今看来,嫪毐选择绕路,实属明智之举,若是选择走近路经魏国回秦国,极大可能在魏国便被堵截。 据后来在魏国的秦国细作奏报,赵王猜测自己与母亲已逃出赵国之后,便派密使专程前往魏国,请求魏王协助赵国围捕自己和母亲。 魏国当时与秦国正是交恶之态,魏王想要缉拿他母子之心,比之赵王更甚。于是下令在魏国境内四处设卡,誓要将自己与母亲拿住,作为要挟秦国之人质。 嫪毐带着母亲和自己进入魏国之后,依旧是分路前行,沿途有一次险些被边城魏军发现,自己那一刻都以为要被抓了,好在有惊无险。一番惊险逃亡,两路商队可算是到了楚国境内,嬴政和母亲见面后抱头痛哭,想着秦楚两国关系那时还算缓和,楚国公子那时也在秦国为质,楚王该是不会有围捕之举。 可嫪毐却依旧执意让自己和母亲分路前行,说是楚国境内怕是更为凶险。果真又如嫪毐所料,两路商队朝秦楚边关前行之时,嫪毐察觉出自己的这路商队后面,始终有三人佩戴长剑硬弓,始终骑马尾随。 嫪毐眼见追踪者紧追不舍,研判追踪者应是察觉出马车夹层中的玄机,于是让商队继续前行。 嫪毐手持一架弓弩,跳下车后藏于一处三叉路口伺机而动。那三人似乎已确信商队可疑,眼见再不拦阻,商队就要走出楚国境内了。 那三人各个持剑,一同驱马拦在商队前,大声呵斥马车车夫停车,一人还亮出楚军腰牌,口称三人乃楚国骑兵,要查验商队路牌,查看商队人员货品。 嬴政在马车夹层里清楚的听到三人呵斥商队车夫下车的喊叫声,心想今日怕是再难脱身了。 可只是片刻时间,就听到马车前一阵惨叫声嘶喊声,后来听母亲讲,那是嫪毐突然从三人身走出,先是用弓弩射杀了最靠后的骑兵,然后又快步近前,迅捷的用长剑将另两名骑兵从马上刺落,两名骑兵在与嫪毐搏杀之后,最终还是被嫪毐斩杀。 嫪毐斩杀那两名骑兵之后,自己才从马车夹层爬出。那会子,只见嫪毐身上多处剑伤,一两处还深可见骨,鲜血直流。商队保镖们连忙取出所携金疮药粉给嫪毐包裹敷上。那嫪毐也是命大,躺在马车上,三天后入境秦国,方才清醒过来。 嬴政后来听秦国使者奏报,那时楚王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和母亲要途径楚国境内,竟然秘密派出多路追踪马队四处追捕,并给追踪骑兵亲传王令,发现自己和母亲赵姬后,不必活捉,就地斩杀,不用再行报禀。 嬴政很是奇怪,就问那使者,楚王为何甘冒与秦国再次交恶之心,也欲将自己与母亲灭口。使者回道,楚王之所以如此痛下杀手,其意是斩杀自己和母亲之后,就对外言称是赵王遣派杀手潜入楚国所为,然后嫁祸赵国,让秦国与赵国为此再起战事,楚国好坐收渔翁之利。 嬴政想到这些,不由得一声感叹,若不是嫪毐当机立断出手斩杀楚国追兵,自己和母亲怕是早就命丧异国,哪还有他和母亲之今日。 第12章 赵姬欲舌战群臣 母亲赵姬言语哽咽动情的说道:政儿,哀家也知给嫪毐封侯之请,朝中文臣武将定会百般阻挠。 只是哀家但凡想起嫪毐为哀家与大王能平安回转秦国,冒死相救之事,哀家便有愧于心。 如今嫪毐为能服侍哀家左右,又甘愿忍受阉割之刑,变身阉人,哀家更是寝食难安,愧疚不已。这嫪毐一介武夫,尚能如此仗义忠心,却只落得一个长史之职,哀家实在替他不平。 嫪毐自打入宫以来,尽心尽力服侍哀家,从无半句怨言,这更让哀家有愧对嫪毐之处。 嬴政一听母亲这是执意要为嫪毐请封侯爵,已有犯难之心,可母亲赵姬所言也不无道理,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吩咐宫中近侍给母亲递送美食,岔开话题。 太后赵姬见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儿子嬴政未吐半字,于是又继续言说,大有今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 太后赵姬继续动情说道,其实这封侯之请,并非嫪毐之意,嫪毐言说这长史之职,已是大王丞相念及救护之功的极厚封赏,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这嫪毐不敢有非分之想,可哀家绝不做这忘恩负义之人,故而今日专程来见大王,恳请大王加封嫪毐为长信侯,以示对嫪毐救护大王与哀家之回报。 嬴政见母亲赵姬越说越动情,言语哽咽,也是有些不好插话,母亲赵姬一向很是顾忌后宫干政,几乎很少为他人说情请赏,这般苦情来为嫪毐说情,着实让他意外。 赵姬见嬴政默而不语,依旧不为所动,愈加委屈的说道,哀家不想被人背后妄议,说哀家得享富贵之后,便不念嫪毐救命之恩。大王可曾记起,哀家与大王在赵国为质那些年头,饱受他人欺凌,即便母后自家宗亲,也都冷眼旁观,如同路人。哀家与大王流离之时,自家宗亲尚且不施援手,这嫪毐救命之恩,如何能忘。 哀家乃知恩图报之人,宁愿让朝中群臣议论哀家任性偏袒,也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赵姬说完,坐在一旁掩泪哭泣起来。嬴政见母亲说的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也是无言以对,连忙走到身旁,安抚劝慰起母亲。 换做往日,母亲赵姬若是这般委屈,嬴政早是着急上火,尽力取悦。 可母亲今日亲自为嫪毐抱不平,虽说嫪毐也有恩于自己,只是寻常赏赐的话,自己一语便可,也不是啥为难之事。 然母亲要给嫪毐赐爵,这可就事关秦国军功赐爵之法,任你是秦国大王,封侯拜相,也总得有个令人信服之说。 自己若率性依从母亲,那朝堂之上,御史大夫们百般进谏不说,日后他人军功赐爵之时,又怎能服众。 嬴政边劝边思忖如何应付,片刻之后,嬴政对着母亲说道,非是孩儿不愿遵从母后意愿,实在是封侯拜相非比寻常封赏,即便是嫪毐对孩儿母后有救命之恩,可如今孩儿乃一国之君秦国的大王,也不可只因个人之好恶,便不顾及朝臣非议,加封嫪毐侯爵之位。 何况秦律里早有规条,封侯拜相非有盖世军功方可授之焉。嫪毐救护寡人与母后,虽也算大功一件,然嫪毐之功可否为封侯之据,尚需参照秦律之律法,需经朝中文武百官御史大夫们公议之后,孩儿才好下诏封赏。 赵姬像是早知嬴政会有如此一说,也就收起以情动之的说辞,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政儿,你这几年大王没白当,这心思言语是进退自如了。 嫪毐当日是受丞相之邀,舍命前去赵国营救我母子,其中前后来由丞相自然也是知晓,大王既然不好出面,哀家去请丞相出面说服群臣,大王你看可好? 嬴政一听母后还要去搬动丞相吕不韦,为嫪毐封侯之事出面说情,脸上立时流露不愿之色。 自己已是秦国大王,虽还未亲政,朝政大事暂由丞相吕不韦辅佐处置。可这封侯拜相之事,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又岂能让丞相吕不韦出面定夺。 虽说父王临驾崩之时,曾私下叮嘱让自己尊吕不韦为仲父,在亲政前由吕不韦辅佐处置朝政。可自己已登基八年有余,天天亲耳亲眼所见朝臣奏禀政事,对处置朝政已是心中有数,不用事事都由丞相处置,自己已能从容应对。 母亲想让丞相吕不韦出面说情,这让嬴政猛然起意,心想何不借此机会,自己做一把主,让吕不韦和群臣知道,自己已经再不是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那个少不更事的秦国大王。 嬴政见母亲满脸的不平和委屈,连忙陪着笑脸对母亲说道,母后,这嫪毐封侯之事,孩儿自认就不劳丞相费心了,嫪毐当日是受丞相之邀,前去赵国营救寡人与母后,由丞相再出面说服群臣,难免有自证之嫌,群臣怕是更会非议。 且嫪毐封侯之事,群臣大可依例功绩考评,公议而定,孩儿再依群臣公议,再行封赏。如此这般,母后以为如何。 嬴政言外之意是想借群臣公议之由,给母后赵姬一个交代,好让母后知难而退。 其实嬴政心知,群臣公议后,定是不会给嫪毐封侯,那时母后也就不好再提此请求,自己也好顺势而为。 嬴政心里也不是不想报答嫪毐的救命之恩,只是觉着为此便给嫪毐封侯作为报答,实属赏赐太过。 嬴政虽觉母亲封侯之请,有些过于率性,可一时又说服不了母后,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嬴政为自己能迅捷想出这么一个推脱的理由,暗自窃喜,心里想着朝堂上群臣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之人如过江之鲫,总有人能想出一个驳斥母后的理由。 前朝老将白起,战功赫赫,也不过封了武安君,嫪毐救护自己与母后之功与之相比,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赵姬听完嬴政说完,思虑片刻,语气略带嘲讽的对着儿子说道,政儿这几年果真历练许多,这会功夫已经想到哄骗母后之法。 嬴政见母亲有些生气,急忙辩解道,母后何出此言,孩儿哪敢有哄骗母后之心。 赵姬眼神里满是猜疑,直勾勾的看着嬴政,悻悻的说道,政儿,这群臣公议,怕是十有八九不会给嫪毐封侯。哀家虽有先王遗诏监国,可哀家知道自己见识不多,难堪大任,一向从不对朝政之事,说三道四。 今日大王既然说起明日待群臣公议后再行处置,那哀家有一不情之请。 赵姬说完这句,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儿子,秦国的大王嬴政。 嬴政心知母亲性格直爽,心中想做之事,任谁也劝阻不了。自己若是和母亲争辩,只会惹得母亲气恼,得不偿失。不如这会先顺着母亲的意思,另寻个法子,让母亲知难而退。 嬴政心思一动,连忙陪着小心,恭恭敬敬语气明显讨好的说道,母后但说无妨,孩儿照做就是。 赵姬见嬴政言语如此顺从,语调也就不像刚才一般直白,语气和缓的说道,哀家想了一个不让大王为难之法,明日你只需端坐王座之上,让哀家与群臣一道公议便可。 若是群臣能让哀家无话可说,哀家从今往后再不提为嫪毐封侯之事。若是哀家让群臣无话可说,那大王就依哀家之请,给嫪毐封侯进爵,如此可好。 哀家明日当面与群臣公议嫪毐封侯之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嬴政虽还未成年,也未亲政,但也知道武将封侯要有赫赫战功,文臣封侯也要有治世功绩,嫪毐何德何能可以封侯?现在的长史之职,那已是看在丞相太后颜面,才给的官职。若是朝堂公议,群臣定然会驳回母亲的请封之请。 嬴政没想到母后赵姬是有备而来,早已猜到他要以群臣公议为由,借群臣之口驳回请封。 嬴政一听,母后竟然要在大殿上亲听群臣共议,总觉不妥,说道,寡人与群臣公议嫪毐封侯之事,自会论比嫪毐功过,如群臣公议嫪毐功可封侯,寡人即刻下诏封侯,母后还是不要上殿了。 太后赵姬说道,群臣公议之时,丞相与嫪毐有旧交,自当避嫌。又不能让嫪毐当众与群臣理论,那这群臣公议,何人替嫪毐出言请封。此事因哀家而起,哀家自当出面说服群臣。大王居中坐看,有何不可。 嬴政见母亲执意要亲自与丞相群臣理论,自己又不好再行拦阻,心想也罢,以群臣公议封堵母亲之请,自己两不为难。 于是装作顺从母亲之意,顺势说道,母亲此法甚好,母亲亲耳聆听群臣公议嫪毐封侯之事,便知群臣对嫪毐封侯持何见解。 隔天早朝,嬴政让传召近侍告知群臣,太后今日要与他们在大殿之上理论,长史嫪毐过往之功,可否授得封侯之赏。 群臣闻听太后要秦王给嫪毐封侯,顿时群情激愤,大殿之上,一时好不热闹。 立时便有御史站出说道,长史嫪毐,为人嚣张跋扈,自恃护送太后大王归国有功,便痴心妄想。大王已委任其为长史之职,已算是厚待。如今竟然还要邀功封侯,实属贪婪之极。 丞相李斯见群臣如此议事,犹如市井之徒,建言推选几位能言善辩之人,与太后当面理论秦国军功赐爵之法。 一众御史听丞相吕不韦如此一说,个个想着此番若与太后激辩得胜,便能露脸显威,今后在朝堂之上,扬名立万。 第13章 赵姬请封得逞 嬴政早朝之前,就已告知上朝群臣,今日早朝公议太后为长史嫪毐请赐封侯之事,太后亲坐王座之后,垂帘听议。 大殿上,群臣一阵商议后,随后推举几位御史出面公议,几位御史公议后,朝着王座上的嬴政,王座垂帘后的太后赵姬说道,大王,太后,我等皆认嫪毐有功不假,然功绩尚不该封侯。 那嫪毐当日是受丞相重金所聘,既是收人钱财,就该忠人之事,救护太后大王回转秦国,便是其职责所在。 嫪毐若不是受重金所诱,未必会舍命前往,故而算不得奇功。大王丞相念其一路护送大王太后平安回转秦国,已将其授长史之职,算是表彰其护送有功之封赏。 那御史见王座后的太后未发声驳斥,又接着说道,秦国封侯拜相,需是为秦国立下奇功大功,方能封侯。 嫪毐区区的一个重金受雇的马队保镖,受雇护送之功,相比秦国那些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所得之封赏,那点功绩实在够不上封侯。 太后赵姬见群臣公议已出,径自挑开王座后的垂帘,从秦王嬴政的身后走出,来至王宫大殿的王座之下。 嬴政早就料定母亲执意要争之事,绝不会因为自己说一次群臣公议,就轻易善罢甘休。 嬴政一直默不作声,这借群臣之口封堵母亲不情之请,何尝不是一个极佳理由,他眼看着母后走到大殿之上,静静的等着看一场唇舌之争。 赵姬问道:如此说来,诸位爱卿公议嫪毐之功不够封侯? 大臣里走出一名御史,大声回道:回禀太后,我等一致公议,长史嫪毐护送大王太后返回秦国确属有功之举,然尚不够封侯之功,故而准备奏请大王,驳回嫪毐封侯之请。 太后赵姬慢声缓缓言道:那哀家试问一下众位爱卿,嫪毐只身身陷险地,救大王哀家于水火,如此大勇无畏之举,还不算大功? 那御史说道:回禀太后,嫪毐是丞相吕不韦重金雇佣护送大王太后回转秦国,嫪毐一马队镖师,受重金诱惑,才肯以命相搏,其护送大王太后出逃赵国,去时并非出自本意,也就算不得大功。 太后赵姬又问道:照御史大夫所言,拿人钱财之后,即便是做出慷慨赴死,大勇无畏之举,救大秦大王太后于水火,也算不得大功喽?那我倒要问一下众位爱卿,我大秦将军平日领受大秦食禄,还有大王钱财田亩封赏。依爱卿所言,秦国将军领军在两军阵前搏命厮杀,也是因大王赏赐之因,才愿舍生忘死得取军功乎? 御史大夫一听此问,顿时哑在那里。大殿之上,一下寂静下来,群臣都默不作声,也是没人敢出言驳斥。 太后赵姬又说道:众位大夫将军可有做出相救大王哀家的义举,哀家这就一并向大王奏请封侯。 几位御史没有人敢接话,一个个愣在那里,眼睛都看向秦王嬴政。 太后赵姬转头看了一眼王座之上,一副静观其变神情的嬴政。 赵姬继续说道:我大秦自惠文王启用商君算起,大秦将士们最为看重的便是这军功封赏之法。 论功行赏,天经地义。若是有将士致生死于度外,甘冒被敌国捕获后被腰斩,五马分尸之风险,竭尽所能舍命相搏将大秦大王与哀家护送回秦国,此人不该领受大功一件吗? 难道我大秦大王太后的身家性命不值一件奇功吗?如若这都不算奇功,岂不是让舍命相救大王和哀家的义士寒心,今后还有义士会为大王哀家舍命吗? 大殿内众人一时没了声音,太后赵姬的说辞句句在理,几位御史语塞当场,个个张口结舌。 一阵寂静后,一名御史还是站了出来,对着秦王嬴政太后赵姬说道,大王,太后,依秦律,非是战功卓着,方可封侯,嫪毐是受人之托,拿人钱财,前去救护太后大王,乃是忠人之事。大王为表其功绩,已授其长史之职,封赏已不算低。今日太后所言嫪毐该当封侯之请,属实是邀功太过。 嬴政上下打量了这个御史,他记住了这个敢当面硬刚太后的御史,此人名叫冯去疾,一向以直言不讳着称。 赵姬反问道,好一个御史大夫,你之所言邀功太过,是指大王与哀家的身家性命还够不上一个侯爵封赏吗?哀家问你,试问若是大王与哀家被敌国扣为人质,御史该如何处置。 嬴政万没料到母亲会出此言,怎可如此以大王太后被俘列举。 冯去疾也是坦然,朗声回道,依诸侯各国惯例,本国主君被俘,本国会遣派使者与敌国相商,献城割地,营救主君。 赵姬又追问道,御史大夫,这诸侯各国惯例是割多少地,献几座城。 冯去疾此时方知是中了太后赵姬的套话,可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依惯例割地五百里,献十座城池。 赵姬见冯去疾已中自己的套路,一脸得意的问道,那此时若是有义士将大王与哀家救出,不用割地献城,可算奇功一件? 冯去疾此刻已无言词应对,只得低声说道,当算奇功。 赵姬说完,转身走至丞相吕不韦面前,语气慢慢的说道,丞相,嫪毐当日是受你之请前去邯郸营救大王与哀家,你看这营救大王与哀家之功,可还够得上一件奇功否?可有加封侯爵资格否? 丞相吕不韦见赵姬问到自己,愣了一下,略加思忖之后,说道,臣当日也是受先王指派,仔细甄选嫪毐后,才命其前去营救大王太后,所幸嫪毐不辱使命,营救大王太后安然回转秦国。 嫪毐之功毋庸置疑,然嫪毐为臣之旧交,这封侯之事,臣理当避嫌才是。 赵姬见丞相吕不韦不置可否,也没有在与其纠缠。 赵姬转身走到王座下,对着嬴政说道,大王,既然丞相言说要避嫌,御史大夫说是嫪毐之功也可算得奇功一件。那大王以为嫪毐可否封侯。 经过方才大殿上的这一番争执,嬴政心里已另有主意。 嬴政一听母亲赵姬问到自己,爽快的说道,众位爱卿方才所言,寡人听闻也是甚有道理,然母后所言也确有道理。 嫪毐舍命相搏救护母后与寡人安然回转秦国,确属大勇无畏之举,依秦律算得上奇功一件。 为彰表嫪毐一心为主之功,寡人决意封嫪毐为长信侯,以关内侯之爵待之。 太后赵姬听闻儿子嬴政说完,即刻接话道,大王,既然群臣公议嫪毐有救护大王与哀家之奇功,可授封爵,那不妨以彻侯之爵待之。依哀家来看,为表嫪毐只身救主之奇功,大可以彻侯待之,赐万户侯。 这关内侯与彻侯相差甚大,这关内侯之爵,享有数百房产奴仆田亩,却无半亩封邑,子孙也不得袭爵。而彻侯之爵,要赏赐封邑。赐万户侯,封邑之内便有万户属民,子孙还可袭爵。 嬴政一看母亲赵姬这般执拗,非要给嫪毐以彻侯待之,还要赐封万户侯,着实请赐太甚。 嬴政委实觉得母亲请封有些太过奢侈,刚想出言,可话至嘴边,硬生生吞咽下去。 嬴政心说,适才大殿上,群臣与母亲理论已落下风,此刻再无人敢与母亲当面理论,自己若是此刻与母亲再行龃龉,母亲率性上来,局面越发不可收拾。 嬴政把牙一咬,彻侯就彻侯吧,谁让自己和群臣都没有说服母亲。 第14章 太宰被刺 张良前两日略微有些发烧,自己便想起学医两年来郎中师傅教过的医术,自判症状应是受凉所致。 为验证自己学医已有所成,张良背着郎中师傅,在其草药柜里,按平日所学,自己配了几副汤药,想着喝个两天肯定能退烧痊愈。 张良喝了两天自己配制的汤药,发烧症状不但没有减轻,感觉浑身酸痛无力,心想怕是自己诊断有误,学医不精,药不对症所致。 母亲见张良高烧不退,连忙去请了张良的学医师傅,王宫内廷郎中来家里看病。 郎中师傅一番问诊切脉之后,笑着对张良说道,为师平日常对你说,医术博大精深,绝非学个三年两载就能治病救人。学艺不精,万不可轻易抓药治病,免得贻误病情。你这还未悟透病理,就敢自己用药,这下吃苦头了。你要将此次教训铭记在心,今后学医更要仔细些才是。 张良听着郎中师傅的话,很是羞愧,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郎中师傅说完,又安慰张良母亲,说是张良病情虽有耽误,但也不必太过担心,吃上几副发散汤药,静养几日就能恢复。 隔天早上,张良还在房中睡得昏昏沉沉,母亲着急忙慌的喊他起来,说是远嫁魏国的姨母带着表弟来韩都新郑了,让他起来陪着表弟出门转转。 张良此时依旧风寒未愈,头晕眼花,极不情愿的跟母亲商量道,母亲,孩儿生病还未痊愈,这会子还是浑身酸痛,要不隔天再带小表弟出去玩。 可张良母亲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你姨母难得从魏国来韩都,自己要陪伴左右,好好唠唠家常。你那小表弟铜爪才过总角之年,正是好动年纪,又是第一次来韩都,跟在她们身边,定是无趣心急。家中没有年纪相仿的玩伴,只能委屈你带着出去游玩。今日太宰侠累在府上大宴宾客,你父正好要去赴宴贺喜,我已与你父亲说好,你带着铜爪一起跟去太宰府里看热闹。 张良见母亲言语里已无可以商量的余地,心知这事是推脱不了,只得昏头昏脑起身洗漱。 张良洗漱的功夫,母亲又跟他念叨,良儿,算起来你今年已十六,过两年就到加冠之年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没有定性,要好好跟郎中师傅学习医术,早日学有所成。等你加冠之后,你父亲好向大王承情,给你在内廷太医院谋个差事。 张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母亲的唠叨,昏头昏脑的走出了房间。 张良先去拜见姨母,然后拉上表弟铜爪,跟着身为韩国大夫的父亲去往太宰府。 韩国都城新郑今日逢集,四个城门刚一打开,早早等在城门外的赶集乡民就鱼贯而入。 一个干瘦的壮年农夫,牵着一匹驮了一袋粮食的马匹,不紧不慢的走进城门。后面一个头戴草帽,晒得黝黑年纪四旬的农夫,赶着一辆破旧马车跟在后面,车上装载着几样要去集市售卖的自产农作物和山货。 看守城门的老兵,看似闲散的来回踱步,可眼神里始终透着些警觉,不经意间扫视着进城人群。突然,农夫旧马车上套着的马匹,引起老兵的注意,略加犹豫后,他叫住了那辆马车。 老兵慢步走近马车,对着马匹看了半天,语气明显带有拷问的意思,对着马车车夫问道:老者,这等上好的马匹,怎地用来赶车拉货,实在是有些可惜? 老兵眼睛盯着马匹,左手使劲握了握剑鞘,一脸疑惑的问着赶车车夫。老兵身后的几个守门士卒也在一旁警觉的看着老兵和马车车夫。 那农夫见守门老兵发问,赶忙勒住马车,陪着笑脸凑了过来,对着老兵说道:军爷好眼力,这马匹是老农家中自小饲养,前些日子才被选为军马,过不了几日,老农小儿就要骑着它去军中效力了。今日若不是赶集路远,要套车拉些农物变卖,老农真舍不得用这宝贝拉货。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磕坏了哪,小儿可就当不成骑兵了。军爷你该是知道的,这骑兵可是要比步兵口粮,每日多半升黍米。 老兵一听中年汉子说出马匹用途,脸上立时面露同情之色,摇着头苦笑的说了一句:原来老者儿子与我家儿子是一个去处,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完对着农夫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看门老兵苦笑也是有原由,依韩军士卒服役的规矩,凡自带良马,善骑善射者,可优先入选韩军骑兵。 韩军士卒之所以争着去当骑兵,除每日口粮比步兵多半升黍米外,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缘由。那就是骑兵有马,万一战时身陷不利境地,骑兵跑的要比步兵快出许多,生还机会要大于步兵。 正是有此缘故,韩国军民为了自家亲人在征战期间能多吃点口粮,多些生还机会,但凡有点条件的农户,家中都会想方设法的喂养一两匹良马,以备自家亲人从军之时能当上骑兵。 可这喂养军马谈何容易,光是日常草料耗费,对平常人家就是不小负担,而想要养出一匹能上战场征战的良马,除了日常草料耗费,还得会调教马匹,而这调教马匹的技艺,也非平常人可以轻易掌握。 自家人若是不会调教驯马,还得花钱请驯马匠人,实在请不起驯马匠人,那就只能高价购买他人驯好的良马。 那些个为自家孩子能当上骑兵,付出的心力财力也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想来那个看门老兵是经历过的。 在离集市不远处的角落,一个健壮的农夫缓缓地放下挑着这担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走向了一旁的马车。 马车车夫见农夫过来,麻利的掀开马车上的篷布,农夫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马车车夫拉上马车篷布,站在马车旁边眼睛警惕的环视着周围。 不大会功夫,农夫一身韩军校尉打扮跳下车,对着马车车夫拱手一揖。马车车夫也是拱手一揖,对着农夫说了一声,保重。 这时,马车旁又缓缓走过来一个马夫,牵来一匹带有韩军军马标识的马匹,将缰绳递与已是一身韩军装扮的农夫。 那牵马汉子递过缰绳,对着农夫淡淡的说了声,等你回来喝酒。农夫接过缰绳,回道,一言为定,城外见。说完背上军前信筒,跃马而上,头也不回的向着太宰府疾驰而去。 此刻,韩国当朝太宰侠累在自家府邸摆酒设宴款待宾客,身为韩国大夫的张平也是受邀宾客。 张平身着大夫礼服,领着张良和铜爪就进了太宰府。进了太宰府之后,张平叮嘱张良,自己回家可能会晚,让他带着铜爪游玩之后,自行回家,说完就自顾而去了。 太宰府张良跟着父亲来过多次了,早已没有新奇之处。小铜爪可能是很少来过这样的府宅大院,满脸兴奋,一路连蹦带跳问东问西,好不开心。 太宰府里的卫士皆知太宰侠累与大夫张平私交甚好,也都认识张良是大夫的公子,任由他带着铜爪四处随意走动。 太宰府比自家府宅还要大一些,转悠了不大一会,张良已是满头虚汗步履蹒跚,想着找一僻静处歇息片刻。可眼见小表弟铜爪,这会玩性正浓,拉着张良一直走东窜西,问这问那。 张良看着小铜爪这般愉悦,也不好扫兴,强打精神任由铜爪拉着在太宰府里四处转悠。张良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张良自知是有心无力,只得跟铜爪商量道,表兄今日有些不适,这会浑身酸痛,要先休息一会,铜爪你一个人在太宰府里转,行不行?等会看累了,到太宰府门口厢房找我。 铜爪见张良走路都有些踉跄,知道张良所言非虚。铜爪附和着张良,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再看会热闹就去找他。张良点头之后,铜爪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张良晃晃悠悠的走到太宰府大门口,找了个僻静处,倚靠柱子坐定。张良想眯上一会,可太宰府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万一被人看到会被笑话,只得强忍困意,看着进出府里的宾客打发时间。 张良坐着休息了一阵,感觉身体舒畅了些,站起身来,正寻思是否找寻铜爪一同回家之时,眼见一个身穿校尉军服身背军前信筒的汉子,大步跨进太宰府大门。 太宰府门口此时进出宾客络绎不绝,门口两名值守卫士正忙着迎客通报。一名卫士看见那校尉踏进太宰府大门,心想校尉按规矩会打问通报,也就没有过去拦挡。 那校尉快步踏进太宰府门后,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进了大门就径直向着中院而去。 太宰府门口值守卫士一看校尉如此不懂规矩,连忙走过去拦住校尉。 那校尉瞪了一眼卫士,却一言不发,只是从怀里掏出校尉腰牌递给卫士。 卫士查验腰牌之后,将校尉腰牌交还给那校尉。随后拱手一礼,客气问道:敢问军下这会进府何事,要见何人? 那校尉冷着脸,扫了一眼眼前的卫士,高声说道:吾奉太子军令,有紧急军报面呈太宰。 卫士听闻校尉说是奉太子之命前来禀报军务的,陪笑着说道:太宰此刻正在待客,请军下耳房稍候,容职下进去通报一声。 那校尉听闻卫士说完,顿时面露不悦,对着那名卫士大声说道:吾奉太子军令,有军前急报需即刻面呈太宰,无需尔等通报。 校尉说完不由分说,拨开面前那名卫士,继续快步向太宰府中院而去。 校尉不管不顾径直前行,让那名卫士脑子一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卫士应是很少见军中校尉行事如此蛮横,心想这是哪来的莽撞军汉,这般不懂规矩,太宰府里也敢耍横。 可卫士心里虽说怒火中烧,但那校尉身着军服,手持校尉腰牌,身背军前信筒,又言称奉太子军令前来禀报军务,心中有气,也不敢发作。加之此刻太宰府院内尽是前来赴宴宾客,即便心有不忿,也不好大庭广众喝阻校尉。 那校尉可不管卫士如何心思,只是自顾快步前行。卫士这一个愣神,校尉已走出几步远。那卫士连忙小跑跟上,想着先行一步,赶在校尉进中院之前,自己先进去禀报太宰府卫士长,让他去处置这个棘手事情。 那校尉步伐比之刚才又快了许多,可说是健步如飞,边走边解下身背的军前信筒,夹于腋下。 张良方才所坐之处,就在太宰府大门厢房门口,校尉自踏入太宰府内的所言所行,张良全都看在眼里。 那校尉的豪横做派,让张良很是惊奇,心想校尉即便是奉太子之命禀报军务,也大可不必在太宰府里如此蛮横行事吧。 再说有何等紧急的军务,非要在太宰宴客时当面禀报,难道边关又起战事? 平日里也有军尉来家里向父亲禀报军务,可像那校尉如此行事的还是头一次见。 张良倒也不是一个好看热闹的人,只是这校尉的一举一动,瞬间激发起他的好奇心,就想跟着去看个究竟。这念头一起,他也不觉身困体乏了,一路小跑着跟在校尉和卫士身后。 校尉看着并没有跑,可步幅快得了得,紧跟其后的卫士一路小跑,硬是没有追上。 太宰府中院门前今日站了四名卫士,在张良印象中,平日里太宰府中院门前是没有卫士值守的。两名卫士站在中院台阶下,眼见那校尉快步朝着中院而来,身后跟着紧跑慢赶的前门卫士,心说这是出了什么状况,两人相视一眼后,一前一后迎住那校尉。 两名卫士只身挡在校尉面前,那校尉也不啰嗦,右手对着卫士一举军前信筒,口中喊叫着:吾奉太子军令,有紧急军报面呈太宰。校尉说完,不等两名卫士反应,拨开拦住卫士就继续要往中院里去。 中院值守卫士见那校尉言称是奉太子军令禀报军务,一脸疑惑,加之校尉这般张狂,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个狂妄之人。 卫士心说即便你是奉太子军令前来禀报军务,可这太宰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岂能由着你这般胡来。若是放任这校尉直闯进去,太宰那里事后定然不好交代。 一名中院值守卫士急忙跑到校尉身前,伸手拦阻着校尉,口气已然不太客气,正色的说道:请军下留步,太宰大人此刻正在院内待客,容职下即刻进去通禀,军下在此稍等片刻。 校尉对着卫士又是大声说道,吾有军前急报面呈太宰,岂容耽误。说完拨开卫士继续快步前行。 那被拨开的卫士和一旁的两名卫士见那校尉这般无礼,个个面露怒色,即便你是太子麾下校尉,也不该在太宰府里如此放肆无礼。 四名卫士这会也狠下心来,向着校尉包抄而来,想着先将那莽撞校尉强行拦下,押至一旁厢房,等会再向太宰禀报定夺。 卫士们正想着围住那校尉,却只见那校尉闪过挡在面前的卫士,借着正在进出中院的宾客身体,快步穿梭前行,几名卫士一时也无从下手。 卫士们终归还是有所顾忌,那校尉口口声声奉太子将令前来禀报军务,总不能连呼带叫的当众拿下,只得紧随其后,想着进到中院以后,伺机将那莽撞校尉拿住,不让其在太宰开席之时闯进去,打扰太宰设宴待客。 校尉前脚刚踏进中院院内,卫士们前后脚也跟着进到院内,最接近校尉的一名卫士,只差一步就差点拽住校尉。 可那校尉还是抢先一步走到院中,在院内一干身穿礼服的大夫士卿面前,双手高举军前信筒,低头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太宰大人,职下有紧急军务禀报。 校尉单膝跪地禀报之时,太宰侠累正身穿太宰礼服,满脸喜色的站在院内中央,与一众大夫士卿言谈正欢。 校尉突然一声禀报,着实把太宰和众人给吓了一跳。 院内一众大夫士卿和卫士们被这校尉一喊,都是一脸惊愕。众人诧异之下,眼见校尉是来向太宰侠累禀报军务,也都自行闪避一旁,把太宰侠累一人让在了前面。 此刻众人心中满是疑问,这校尉何许人也?何人帐下?有何要紧军务?怎地如此行事的向太宰禀报军务? 太宰侠累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个校尉竟敢如此莽撞的前来禀报军务,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侠累自今年执掌韩国军务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唐突冒失的禀报军务。 侠累瞪着眼前的校尉,刚想开口痛斥一番,狠狠出口怒气。可当着满院子贺喜的大夫士卿,他也不得不忍下怒气。 侠累也是满腹疑惑,想着先听听是何紧急军报,再看看这莽撞校尉是何许人。 太宰侠累双手背后,挺直腰板,言语明显带有怒意的慢声说道,好个无礼军汉,是何紧急军务需在此时前来禀报,抬头回话。 院内一干大夫士卿宾客卫士此刻都盯着那校尉,都想看那校尉是何等模样,会如何回话,太宰又会对这个莽撞校尉如何处置。 太宰侠累的质问之声未落,那校尉却猛地站起身来,顺势将手中军前信筒抛向面前背手站着的侠累。 侠累没料到校尉会有这意外之举,不由自主双手接住了那抛来的军前信筒。 张良与在场众人被这突如其来举动惊诧之时,校尉就抛出手中军前信筒那一刻,右手从包裹军前信筒的裹布中抽出一柄短剑,近身刺向双手紧抱军前信筒的侠累。 这一剑刺的果决之极,剑刃直插侠累腹部。校尉这一刺,出手实在太过迅捷,更是出人意料,紧抱军前信筒的侠累未有任何闪避。 校尉短剑刺的太快,剑刃已刺入腹中,侠累口中也只是嘶的叫了一声,疼的是咬牙切齿,手里却仍紧抱信筒,呆站在那里。 一旁众人里有人看到了校尉行刺,被吓的尖叫起来,院内几名卫士也是被尖叫声给喊蒙了,一个个直愣愣的想一看究竟。 校尉全然无视众人尖叫,旁若无人一般,在众人眼前,拔出短剑对着侠累咽喉又是一剑。这一剑比之前一剑力道更准更狠,短剑瞬间穿喉而过。 校尉刺出的第二剑后,太宰侠累才腾出一手去捂脖颈,另一手还死死抱着军前信筒。侠累即便是身中两剑,人却还是直直的站在原地,任由血流满襟,无力的嘟囔着。 校尉两剑得手之后,快步闪过侠累,在院内卫士和众人的瞠目尖叫之下,找了个人群空当,手持短剑极奔而去。 刺客出其不意的出剑行刺,一气呵成,卫士和院内一众人等都被惊呆,刺客跑出几步之后,才有卫士们醒过神来,有近身查看侠累状况的,也有拔剑急追刺客的。 那刺客没有跑向进院的路径,而是反向朝着太宰府的后堂而去。 紧追其后的卫士一看刺客径直向着太宰府后堂而去,猛然意识到刺客的用意,急忙边追边朝着后堂方向大声喊叫,快快关门快快关门。 张良见刺客朝着太宰府后门而去,心中很是不解,太宰府后门一般是大门紧闭,刺客向着太宰府后门而去,这不是自寻死路。 可听到追击刺客的卫士的喊叫,张良这才意识到,太宰府后门今日许是大开的。 真如张良所知,太宰府后门平日确实是大门紧闭,只今日为方便宴席所需用品出入,后门才大开着。 此刻,后门也是有两名卫士值守,只是后门在中院隔墙之后,卫士们的喊叫,众人的尖叫呼喊,后门卫士听得不甚清楚。 第15章 刺客自刎 张良原只是想看个热闹,没曾想竟会亲眼目睹刺客行刺太宰,惊吓之余,好奇之心直冲上脑。 眼见刺客行刺太宰后夺路而逃,张良不带半点迟疑,一路快跑紧跟在追击刺客的卫士们身后,朝着太宰府后门而去。 张良这会没有半点心思去理会太宰侠累的伤情,比起被刺的太宰,他此刻只想看刺客能否逃脱。 张良边跑边嘀咕,刺客好生机敏,这逃跑路径,全是去往后门的最佳路径,一点弯路都没绕,感觉刺客比他还熟悉太宰府。 两名后门值守卫士该是隐隐听到了些中院卫士们的喊叫声,可两名卫士不明所以,只是站在后门门口朝着内院方向好奇观望着,一名卫士还调侃道,该不会是有人敢在太宰宴席上醉酒放肆。 两名值守后门的卫士直到看见刺客一身血渍,手持短剑朝着后门急奔而来,这才意识到院内出大事了,而这满是血渍之人,定是与之相关之人。 两名卫士已知来者不善,却都想着两人合力拿住刺客,自始至终无一人想着先去关闭后院大门。这两名后门值守卫士,一前一后拔剑迎向刺客,想着先将刺客拿下再说。 两名卫士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搏杀技艺,两人迎头对着刺客劈砍了五六剑,不仅没伤到刺客分毫,反倒被刺客用短剑划伤手臂,手中长剑也跌落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刺客从后门夺门而出。 太宰府后门不远处是一集市,平日里,韩都新郑城里城外的人都来此处赶集。 今日逢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那刺客跑出太宰府之后,一刻没有停歇,朝着集市里狂奔而去。 张良和卫士们一窝蜂的跑出太宰府的时候,已离刺客三四十步远了。 卫士们在刺客身后边追边喊,意在提醒集市赶集之人,能出手拦阻迟滞一下刺客。 集市里正好有五六个闲逛的韩军士卒,远远听到卫士们的喊叫,相互招呼着朝刺客迎了上去。 只是这几名韩军士卒原本是来赶集闲逛的,只有两名士卒身带长剑,另外几人只是就近找寻了几根木棒,拦阻在刺客面前。 那刺客右手反握短剑,速跑向前,遇到拦阻的韩军士卒,连划带挑,出手剑剑到肉,几个拦路士卒个个中剑受伤,惨叫不止。 韩军士卒们没想到刺客出手这般狠辣刁钻,快步前行之时,便将刺伤拦路的几个士卒放倒,继续狂奔而去。 紧追刺客的卫士们,眼看刺客越跑越远,死命喊叫。刺客跑的是真快,太宰府卫士们已落后五十步。 正当卫士们追的气喘吁吁,生怕刺客跟丢之时,却看那刺客没有逃向出城的大路,而是突然跑进集市里的一处大院内。 卫士们脸上顿时都露出一丝喜色,个个来了精神,心想刺客这下跑错了地方,正好可以逮住那刺客了。 刺客跑进去的是地方,是集市里牛马贩子贩买卖牲畜的棚圈,四周都是夯土垫起的高大土墙。 院子有一个进口一个出口,进口和出口都在一侧,离得也并不远。 刺客逃进院内之后,若是要出来,必是要从这两个出口出来。于是卫士们分成两队,两两前行,相互照应,就准备冲进院内。 卫士们还未踏进院内,就听见院内传出一声马的厮叫之声,随后就见刺客从院内骑马而出。 那马匹一看就是马中良品,刺客只轻轻几下挥鞭,那马就如四蹄带风般冲了出来,抛下身后的卫士们,径直向出城大道策马而去。 卫士们这下彻底傻眼了,谁能想到刺客跑进集市竟然是为了骑马出逃。众人又一阵骚乱,绝望的喊叫着,想让前方路人能阻拦刺客。 张良看那刺客身骑良驹,骑术娴熟之极,眨眼功夫已离他百步之外了。 张良心里一半是失望,一半却是钦佩。失望的是刺客没有被抓,怕是无从知晓刺客行刺太宰的来龙去脉。钦佩的是刺客只身一人,当众行刺太宰,还能全身而退。 看着骑马疾驰而去的刺客,卫士们呆站在原地,个个垂头丧气,长呼短叹,毫无办法。 刚才跟着追捕刺客的太宰府卫士长,看着刺客竟然是以策马扬鞭的方式逃脱,深感难辞其咎,捶胸顿足的自语,这可如何是好,我等一众人捉拿刺客,竟能让其逃脱,这让我有何面目去见太宰夫人。 卫士长喊叫了几句之后,还是不死心,他大声喊叫着,让手下太宰府卫士,赶快去集市里找寻马匹,他要和卫士们一起骑马去追刺客。 集市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眼看着刺客骑马扬长而去,七嘴八舌的说,以那刺客的骑术,怕是不消一刻便能骑出东门了。 按韩都新郑城门出入惯例,但凡逢集之日,为方便城里城外赶集人群进出,四个城门关卡都是大开,任由赶集人群骑马赶车,自由穿城而过。 以刺客这般的骑术,不等众人追过去,早就骑马出城了。而一出新郑东门,更是条条大路,四处通达,再想追寻刺客踪迹,怕是难上加难了。 还有人低声嘀咕,在太宰府里都没有把刺客拿住,就刺客那般矫健身手,想在城外把刺客拿住,非有神兵相助不可。 张良心里此刻有些轻视太宰府卫士们和韩军士卒方才的表现,只一名刺客就能当众行刺太宰,还是以跃马扬鞭方式得以逃脱,实在是太过不堪。 张良一想到卫士们表现,不由得又佩服起刺客的身手不凡,出手利落,竟然能在太宰府内,众多卫士的眼前得手,还能在刺杀之后,在数十名卫士和韩军士卒的围堵之下,策马扬长而去。 张良正意犹未尽的回想刚才所见情形时,人群之中又跑出四五名手拿弓箭和弓弩的射手,先是弓箭手个个快速张弓搭箭,对着骑马狂奔的刺客一通乱射,可弓箭手这时距刺客已有百步之远,弓箭手射出的箭大都在远离刺客的地方跌落,刺客毫发未伤。 这几名射手中有一人,看着有些不同,其他射手个个手忙脚乱的张弓搭箭,只他一人一手托着蹶张弩站立街道中间,手脚皆是不忙不慌。 说他是射手,还有些不准确,叫弓弩手更精准些,只见他自顾操弄起那蹶张驽,手脚并用,只动作和弓箭手相比实在是算不上快。 人群中很多人从未见过蹶张弩的,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弓弩手手里的蹶张弩是何兵器,看着似乎比常见的弓弩大不少,是不是比那些个弓箭射的远一些。 众人心奇这弓弩手怎么还不搭弓射箭,是不是看到刺客离得太远,已经射不到了,也就装着摆个架势。 集市里这些人不知蹶张弩为何物,可这蹶张驽张良是认识的,或者应该说是熟悉的。 现今韩军中所有蹶张驽,都是由父亲兄长一手监制制作而成的。其实不只是蹶张弩,几乎现用的韩军兵器辎重,也都是由父兄监制制作。 细数起来,算上供职韩军兵器坊的兄长张放,他家人监制韩军兵器制作已经是第三代了。 韩国兵器中,威震各国的强弓劲弩,就是祖父父亲兄长三代人的呕心之作。 张良从小不太喜欢兵器制作,舞剑弄戈,加之身单力薄,母亲也就没让他去兵器坊效力。 在私塾学堂进学几年后,张良顺从了母亲的意愿,拜内廷郎中为师,就去研学医术了。 可张良自小常去兵器坊找兄长玩耍,亲眼见识过父兄制作各种兵器,诸如短剑长戈,强弓劲弩,犀甲铜盾之类。 这蹶张弩张良很早就见识过,此弩是专为骑兵所配,比之常见的步兵弓弩要大出一倍,劲道十足。 一般为骑兵方阵齐射远处的敌人所用,张良亲眼见识过蹶张弩击发的弩箭威力,最远可杀敌于两百步之外。 张良想起兄长张放说过,蹶张弩自重就有近五十斤,平常是骑兵配置,骑兵用它齐发远射杀敌。因蹶张驽分量不小,极难操弄,虽能远射杀敌,但准头不高,弓弩手很少以一弩一箭杀敌。 张良看到眼前只有这一名弓弩手,用一张蹶张弩射出的一支弩箭,想射中百步之外快马前行的刺客,那也只能是听天由命碰碰运气而已。 张良看那弓弩手已有五十上下了,身躯瘦干,无半点强壮之态,心里甚至怀疑他能否拉得动蹶张弩的弓弦。 以他之前在韩军校场所见,操弄蹶张弩的个个精壮魁梧。围观众人想来也是和张良大致相反,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弓弩手,静等着看那弓弩手能有何手段。 那弓弩手神色淡定,全然没有理会一众观者的大呼小叫,在路中站定后,双脚将手中的蹶张弩稳稳蹬住在地上,双手吃力地拉拽着弓弦,缓缓地将那蹶张驽粗壮弓弦拉至弩机上的卡槽上,随即反手从身后背着的箭盒中摸出一支长杆弩箭,稳稳地放进蹶张弩的箭槽内,两手颤颤悠悠,很是吃力的端举起蹶张弩。 一旁众人看着弓弩手已经张弓搭箭了,都忍不住大声喊叫助威,快射,快射,快放箭。 那弓弩手不急不慌,闭住左眼,瞄看了一眼弩机上的望山之后,方才猛的一扣弩机把手,弩箭迅疾离弦而出,向着已在两百步之外的刺客方向而去。 张良看那弓弩手张弩搭箭都费力,心里其实对射中刺客是不抱太多奢望的,也就想看那支弩箭还能否射到哪里。 那刺客骑马已在两百步之外,人影看着都已不太清晰。故那弩箭飞出之时,众人和张良都是差不多想法,在场众人无人敢想那弓弩手能射中。刺客远在两百步之外不说,还是骑马疾驰,要是能一箭射中,那绝对要有如神助才行。 张良与众人甚至都未看清那支弩箭到底射在了哪里,更别说能看着是否射中了。可即便是众人皆未看清那支弩箭射至了何处,那策马扬鞭的刺客却是真真切切从狂奔的马上掉了下来,如山上滚落的石头一般坠地,重重的摔在路上。 刺客出人意料坠马,卫士们和韩军士卒张口结舌的愣了一会,之后大家一阵兴奋雀跃,发了疯似的跑向刺客。 太宰府卫士长前一刻还心如死灰,眨眼间,一看刺客竟已从马上坠落,顿时欣喜若狂连蹦带跳。 卫士长心里也不确定刺客是身中弩箭跌落,或是刺客马失前蹄,反正刺客坠马是板上钉钉的事。 卫士长大声招呼着卫士们和韩军士卒赶快向前,边跑边对卫士们和韩军士卒喊道:“勿杀刺客,生擒重赏!” 张良若不是亲眼得见,他也绝不会相信,一个老弱干瘦的弓弩手,用一把蹶张弩射出的一支弩箭,能把两百步之外骑马疾驰的刺客射落马下。 张良眨了几下眼睛,确定刺客已经坠马,心中立时一股得意之念涌上心。 自家人监造的蹶张驽射出的弩箭远射刺客,怎不叫他欣喜,尤其难得是亲眼得见。一会回家与父兄说起,父兄该会何等自豪。 张良看那刺客坠马,心想刺客这下是绝难逃脱了。待卫士们把刺客生擒之后,押解至廷尉那里审问,或许过不了今晚,他就能从父兄那里得知这刺客是何来头。 张良脑子里想着诸多疑问,脚下却也一刻没闲,麻溜的紧跟卫士们也跑向那刺客。 刺客趴在地上,应该是伤的不轻,除了深深射进后背的弩箭之伤,还有从疾驰的马上跌落的摔伤。 刺客睁眼看了一下之后,双手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吃力的用右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剑,环视四周一番后,强忍剧痛,踉跄着走到一旁的矮墙下倚靠住。 太宰府卫士和韩军士卒们从四面围住刺客,卫士长一直在喊,勿杀刺客,生擒重赏。卫士们和韩军士卒眼见刺客已是重伤,也就不再着急上前,都想着该如何生擒刺客了。 刺客面露苦痛的倚墙站起,两腿却还是有些不稳,浑身不自主的抖动,背上外露出的长长的弩箭剑杆赫然在目。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来新郑赶集的那两个赶集农夫也在人群中,两人从刺客逃出太宰府后门那一刻起,就一直紧盯着刺客的一举一动。 年长些的农夫一只手从身后使劲拽着年轻农夫的腰带,嘴里还不停的对年轻农夫低声说着些什么,年轻农夫不知是出于何故,眼眶里已满含热泪。 卫士们加上韩军士卒已有二十余人,有几人已将长剑收起,拿着找来的绳索,快步走到刺客身旁。 众人见刺客身中弩箭,浑身是血,已是站立不稳,已无方才的矫健,也就不再急于向前,也想着凑近看清刺客的真容。 刺客已是身负重伤,手握剑矛的卫士们和士卒们生怕一个闪失致死刺客,于是几个手拿棍棒绳索的韩军士卒被让在前面,准备用套索将刺客套住生擒。 就在众人伺机用套索抛向刺客之时,那刺客猛的双手紧住短剑,用剑刃在自己脸上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划着,刺客面容瞬间血肉模糊。 看着近在咫尺的刺客这一惊人之举,想要生擒刺客的几名士卒吓得呆站在原地。 卫士长看到刺客竟会自毁面容,心说不好,急忙大喊:“快,快,快将刺客手中之剑夺下!” 韩军士卒闻听卫士长喊叫之后,纷纷上前,持棍击打刺客手臂和手中短剑,手拿套索的士卒更是将绳索套在了刺客的头上,极力想阻止刺客的自残之举。 然为时已晚,刺客自毁面容之后,无半点迟疑,在众人试图扑倒之前,双手握住短剑用力刺向自己的脖颈,短剑穿吼而过,立时毙命。 张良与在场卫士士卒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刺客血肉模糊的在眼前缓缓倒下。 第16章 来者何人 张良回家之后,脑子里依然满是刺客身影,刺客太宰府里与卫士们相杀相搏的身影历历在目。 张良在现场时,一心只想着不要遗漏刺客的一举一动,还真没觉着有多害怕。 可这会在家里,脑子里每每闪现出的刺客身影,让他一阵阵的直出冷汗,加上他一路追跑,躺在床榻之上的他,此刻感觉困乏至极,瘫软如泥。 张良想着闭眼歇息片刻,可眼前尽是白天所见的场景,挥之不去,依旧心潮澎湃无法平复。 张良脑子里不时冒出疑惑,这刺客是何许人也,为何敢来太宰府行刺太宰,刺客与太宰有何冤仇,刺客怎会身穿韩军校尉军服,怎会手持韩军腰牌出入太宰府,刺客出手如此迅捷,是韩国军士,还是他国军士,刺客自刎之前为何还要自毁容貌,难道怕人认出,刺客已死,廷尉如何查案,一大堆的疑问。 夜已三更,父亲和兄长还未回家,张良想着应是去了廷尉尉所那里。 当朝太宰在自家院内被当众刺杀,这该是韩国最惹人瞩目之事,专司朝中刑律的廷尉定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以给韩王和太宰家人一个交代。 父亲身为朝中左大夫,也是亲历现场之人,廷尉查案,父亲应会主动上门,据实相告,一道研判刺客刺杀太宰的缘由。 兄长张放如今虽已任职监造尉,协助父亲监造韩军兵器,可在这之前,兄长在韩都新郑的御林卫里任职中郎将,主要职责是协助太宰侠累,提升韩都新郑驻军军力。 刺客在太宰府当众刺杀太宰,兄长作为太宰信赖之旧部,自当配合廷尉,协查刺客的来由。 父兄直到后半夜才从廷尉尉所回来,两人应是一路在谈论太宰与刺客,即使进了家门,两人还在为太宰遇刺的前因后果谈论不休。 张良平日里见父兄谈及公事,他会自行回避,可今日父兄话题从头至尾皆是有关那名刺客,他实在是太想知道刺客的来龙去脉,于是悄无声息的坐在角落,静听父兄对刺客的评述。 张放对刺客今日的举动,疑惑也是颇多,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依刚才廷尉所言,太宰被刺之事应是出逃魏国的严仲子遣派刺客所为。那严仲子因政见与太宰不合而使两人交恶,严仲子怕太宰加害,于是一家老小出逃魏国。 那严仲子到魏国后,就放狠话,誓杀太宰。按说严仲子要找太宰寻仇,那是满朝皆知,太宰也是早就知晓,平日出行都时时有所防备。 今日太宰府里宴客,还加派了卫士护卫,怎地能让一刺客假冒校尉就轻易闯进府内,当众行刺得手。 若不是刺客被弓弩手射中落马,险些让其逃脱。父亲,这一名刺客来太宰府行刺,竟能进退自如,该不是朝中有人与刺客里应外合。 父亲张平听张放说完,神色一下阴沉下来,瞪着眼看着张放,语气严肃的说道:放儿,适才廷尉只说刺客可能受严仲子遣派,专程从魏国前来韩都新郑行刺太宰,言语之中并未有提及他人相助刺客之意。 你这里应外合之言,无凭无据,传将出去,怕是要授人以把柄,惹祸上身,今后万万不可口不择言。再者,这刺客今日所为,步步紧密,行踪更是处处有待查证,不好轻易定论。况且,那刺客之所以得手,也绝非我等所见的那般容易。 张放见父亲对太宰与刺客话题出言谨慎,原本张嘴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能张放觉着自己的话要是不说,实在是不能解开心中疑团,只好又壮着胆子,又问道:今日太宰被刺,极为可能是严仲子幕后主使,可孩儿想,这太宰被刺是否另有隐情。 张平捋着胡须,看了一眼张放,说道,你这另有隐情,是有所指?张放偏了下头,看了一眼端坐在角落的张良,欲言又止。 张平知道张放是有意让张良回避,张良刚想起身,张平伸手示意张良坐下,说道,但说无妨,良儿如今也不小了,今后家中的大事小情也该有所知晓。 张放看了一眼张平,见张平眼神坚定,便又开口说道:太宰与严仲子交恶,实为朝中两派政见分歧,太宰主张韩国示好秦国,左大夫严仲子则主张亲近魏国。 父亲张平听到张放提起这个话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放,却没有接话,突然将头转向一旁,朝着正静静竖耳倾听的张良,语气平缓的问道:良儿,你今日也在太宰府,刺客在府里的行迹你可有看到。听铜爪回来说你跑的飞快,一路追着刺客就跑出了太宰府,说说你今日所见刺客有何不同寻常之举。 张放听说张良今日在太宰府的现场,也看到了刺客所作所为,眼含期待的等着张良说话。 张良平时很少有机会聆听父兄之间的谈话,就是碰巧遇到两人说话,他也从未有过参与讨论的时候。 父亲张平行事谨慎,在家中与张放谈及军情政务,都会避过张良,两人只在聊起无足轻重的话题之时,才会让张良旁听。 张良也知父亲处事谨慎之缘由,是怕自己年少无知,知晓一些内情后,把持不住出去乱讲,祸从口出。 可张良今日目睹刺客行刺,心有太多疑问,急于向父亲求教破解,这才不管不顾的赖在一旁偷听。 张良在一旁静听,原本是想从父兄交谈之中,获知些刺客来历之事,只是碍于父亲的管教,不敢张口,猛然听到父亲问到自己,心中那些个不解疑惑即刻涌上心来。 张良略加思虑,开口说道:父亲,儿子亲眼看那刺客身着校尉军服,手持军前腰牌,身背军前信筒闯入太宰府。可那太宰府卫士也太大意了,任由刺客一路闯进太宰府中院,竟没人将其拦下。还有,那刺客进入太宰府后,没人带路,却犹如自家般熟络。可我听太宰府卫士们议论,从未见过此人出入过太宰府。 张平说道:良儿看来还是有些眼力,能察觉出这些个诡异,实属难得。 可要说太宰府卫士查验腰牌不上心,怕是冤枉卫士们了。若刺客是受严仲子遣派,刺客身着军服手持腰牌都不是难事。 严仲子乃韩国贵族世家,在朝中任职左大夫多年,之前曾统领过韩都新郑的御前兵马,军中腰牌校尉军服军前信筒自不会少。 严仲子与太宰交恶之前,两人私下里也是常来常往。出逃魏国之时,严仲子携家带口,家眷门客卫士愈百余人,随行装载韩军腰牌军服信筒用以便逃出边城关卡,也是情理之中。 那严仲子雇请刺客来韩都行刺,自会将军服腰牌悉数奉上,太宰府地形路径也应是严仲子告知刺客。 太宰府卫士放行刺客之事,其实也不能全怪卫士,那严仲子先将太宰军中任职韩军军规告知刺客,然后将太宰设宴府邸环境卫士查验等诸多情况一并告知,刺客才会选择太宰设宴之时,身着韩军校尉军服,手持腰牌身背信筒,言称呈报紧急军务要面见太宰,否则靠刺客一己之力,很难近身太宰。 卫士们不明就里,难辨真假,即便是加派了人手,却还是无人敢出手强行拦挡刺客,只此一点,亦可看出刺客精心谋划已久。 张良听完张平说完,也有一定道理,可自己还有太多疑问,刚想再问。 一旁着急的张放,抢先问道:这刺客身手矫健之极,数十名太宰府卫士和韩军士卒出手围堵,都未能将其拿下,若不是那弓弩手用蹶张弩及时出手射中,只怕早就逃脱了。 可奇怪的事,刺客出逃的马匹又是何人所备?这刺客是何来头,行刺之事筹划细密,逃脱不成当即慷慨赴死,无半点迟疑,世间传闻的死士也不过如此。只是可惜刺客已自刎,死无对证了。 张放前面的话刚说完,又想起一件事,转头对着张良问道:你看清刺客模样了吗?刺客真是自己用剑毁容的? 张良着急说出心里疑问,没有接张放的话,急急的向张平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这刺客已然一心赴死,为何还要自毁容貌,难道是怕太宰家人寻仇报复,才在自刎之前毁容灭迹。 张平见张良这样说,面露一丝欣慰,想了一下,说道:良儿所言应该就是刺客心中所想。那刺客自杀之前还要自毁容貌,就是怕被人认出,其家人因而受其连累,才有此所为。从其这反常之举猜测,刺客身世应是与某个国人有关。 放儿方才所言也很有道理,刺客这一通所做所为,绝非一般亡命之徒所能为之。今日廷尉吩咐手下在韩都四处打听,竟然无一人能说清刺客从何而来?何时进的都城新郑?费了半天功夫,只从集市马贩处得知,一中年农夫牵马去过集市马厩喂马,太宰府门口卫士说隐约记得刺客在太宰府门外下马,其他再无有关刺客行踪。那刺客既不想让人认出,那进城之后定会百般遮掩,或换装易容,或乘车遮挡,不留半点痕迹。依此看来,刺客不是孤身前来,应还有同伙相助,极有可能不止一人。今日之事,尚有诸多待解之谜,为父一时也难捋清,待看明日廷尉那里有何消息,再做研判。 张放听完立时站起,着急的说道:还是父亲想的周全,我竟没想到刺客还有同伙相助。我这就去见廷尉,让他即刻下令关闭韩都新郑的四个城门,明早搜索新郑的入城人员,快马通告边城关卡严加盘查出境之人。 张平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晚了,依老夫所想,那刺客同伙当时应该就混在集市人群之中准备接应,只是见刺客坠马之后,伤势过重无从搭救,才自顾而去。再说你对刺客同伙人数相貌去向皆是一无所知,如何拦截? 张良急切的要破解心中疑惑,顾不得张放是否还有话说,一旁插话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那刺客已闯至太宰府中院,为何不偷偷摸进太宰身后,一剑刺之,而是跪地面朝太宰大声禀报,那样万一被太宰当面识破吗?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刺客进府之后,一路高喊奉太子之命面呈军报,诓骗卫士,为何近至太宰面前,绝口不提是奉太子之命禀报军务? 张平说道,不知你两个留意刺客的装扮和举止没有?张良抢着说道,不瞒父亲,这刺客装扮举止,外加言语语气韩军军礼,都和孩儿平日里所见校尉无半点差别,甚至感觉更像边关校尉。 张平说道,常人如是伪装韩军校尉,这装扮举止,乃至语气军礼皆易效仿,可边关校尉的一身风尘满身杀气,常人很难假扮出来。可这刺客举手投足,处处显现其从边关而来,让人不由得相信其是来传禀紧急军务的,为父当时也是一惊,除了惊奇刺客禀报军务的唐突之外,还真以为边关又起战事了。 张平没想到张良会有如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答问,低着头思忖起来。片刻之后,说道:良儿能有此问,可见你是个心细之人。张良很少被父亲夸赞,有些不好意思。 张平继续说道:那刺客虽有人告知太宰府详情,可他却未必见过太宰真容,当时院内一众人皆是身穿居家礼服,纹饰也都相近,刺客从中辨识出太宰亦有难度。 故而刺客跪地大声禀报,引得太宰现身当面,认定太宰后再行刺。 若刺客冒然出手行刺太宰,一旦认错,跟随其后的卫士们立时便会呼救,那刺客可就前功尽弃了。当说不说,刺客一伙确实是思虑周全,怕是来韩都之前,已是演练了多次。 张平说至此处,已是欲言又止,可见张良张放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张平接着又继续分析道,那刺客之所以言称奉太子之命,是想威吓卫士使其不敢强行拦阻,而此计对付卫士尚可,可若在太宰当面,以奉太子之命禀报,太宰当场便会起疑。因韩军军务虽名为太子执掌,实为太宰掌管。据老夫所知,太子也从未用军前信筒向太宰派送军报。 只是这些内情卫士们并不详知,让刺客有机可乘,想来此计谋也是受了熟知韩军内情的严仲子指点。 张平回答完张良所问之疑惑,接着又说起自己当时的情况,感慨万千的说道,其实我与在场众大夫士卿也都疑惑,军中怎地会有如此禀报军务之人,实在太过草率,想那太宰心中也是起疑,只是太宰为人向来喜好当众显威,便是心生疑惑,却还是想当众呵斥刺客,一逞官威,结果正中刺客下怀。 张良听父亲说完,急不可耐的抢着问道:孩儿今日亲眼得见兵器坊所出的蹶张弩,威力确实不凡,两百步之外竟能射中刺客。那刺客当时正骑快马狂奔,弓弩手只发了一支弩箭,就一箭中地,而那弓弩手还是个干瘦孱弱的老兵。这蹶张弩既然有如此威力和准度,为何兵器坊不多多制作,用在阵前杀敌。 张放插话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蹶张弩威力巨大,射程极远,专为骑兵快速冲破敌阵和追击敌人所制,可那弓弩分量甚是沉重,平常都是骑兵挂在战马之上,用脚踏蹬开弓搭箭,气力不足骑术不佳的人连弓弦都拉不上,更不用说在快马上搭弓射箭。蹶张弩能远射杀敌,可若想让弩箭射出准头,没个三年五载也是练不出来的。 射中刺客的那弓弩手,看着干瘦孱弱,可那人是韩都神弩营的弩弓教头,操弄蹶张弩上阵杀敌已有二十余年。 那弩弓教头弩射功底甚是了得,韩军里无几人可比。今日也幸得此人在场,换做他人,谁能一箭射中两百步之外策马骑行的刺客。刺客也是命该如此,眼看就要逃脱,偏偏遇到一个蹶张弩神射教头。 第17章 刺客聂政 张放从外面回到家里,急火火的就去见父亲,人还没站定,就开口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那严仲子三年前出走魏国时,随行带走的那一式样军中腰牌,按例早该被废,可不知为何那一式样腰牌,一直还在军中使用。而刺客正是用这一式样腰牌,才混进了太宰府行刺,孩儿想不明白,为何会是如此。 张平见张放还要继续说下去,很是不客气的大声打断道,放儿,廷尉早就太宰被刺之事报禀韩王,将此事定案为严仲子对太宰心怀不满,伺机报复,遂雇请他国刺客行刺太宰。此事既已做了结,今后再不要妄议,落人口实。 张放有些不太明白,太宰被刺这才几日,父亲已对此事讳莫如深,只是询问一个疑惑,便被厉声制止。张放心里还有诸多疑惑,可父亲已明示不愿谈及,他也就再不敢多问了。 张平向儿子张放交代完有关兵器制作之事后,一脸倦意的回房歇息。夫人见张平面露疲惫,连忙从厨房做了一碗热热的羊肉羹汤端了过去。 张平夫人像平日里拉家常一般的随口的说道,相公,今日我去太宰府看望太宰夫人,太宰夫人说起太宰被刺之事,也是心有不甘,说太宰那时虽高升丞相,但并不想摆宴待客。太宰夫人还说,太宰顾忌严仲子派人寻仇,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怎么抛头露面。也不知是何人鼓噪,太宰才想起在家大摆宴席,这才让刺客得手。 张平没有接话,只是用汤匙喝着羊肉汤。夫人说完,叹了口气,感叹道,太宰日防夜防,防了数年,最后还是没能防住严仲子。我也是奇怪,朝中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明知严仲子一直寻机对太宰不利,还极力鼓噪太宰大摆宴席。我猜此人定是严仲子一伙,有意让严仲子获知太宰在家设宴,好借机派人前去太宰府行刺太宰。 张平平静的看了一眼夫人,一脸淡然的说道,夫人不用猜测了,那人正是老夫。 张平夫人听闻张平如此平淡的回话,一脸诧异。张平夫人不解问道,相公此话当真,太宰与你沾亲带故,交往一向亲密,太宰对放儿也是多有关照,相公怎地会有如此心思? 张平平静的说道,老夫虽与太宰私交相好,然政见相去甚远,形同水火,只是夫人不知而已。 老夫与太宰再是沾亲带故,然太宰所为,于韩国有害,老夫也绝不与之为伍。 张平夫人听到张平这样谈论太宰,还是有些意外,张平夫人应是极想知道原因,于是着急的追问到底,说道,相公莫不是早与严仲子有联络,才鼓动太宰家中大宴宾客。 张平淡然一笑,说道,夫人错看老夫了,老夫与严仲子并无往来。老夫鼓动太宰大宴宾客,其意是让太宰宽心,今后不再深居简出,好让严仲子今后得以有机可乘。没曾想严仲子早已谋划好在太宰府里行刺,这才有太宰被刺之事。 张平说完,张平夫人更是狐疑,疑惑的说道,相公怕是难脱嫌疑。张平释然的回道,夫人,太宰被刺确与我无关,但我倒是乐见其成。 张平说完,对夫人正色的说道,夫人,放儿一向视太宰有栽培之恩,此事万不可让放儿知晓。 张平夫人也知事体重大,低声附和道,相公放心便是。 张平的推测是准确的,刺杀太宰还真是韩国出逃左大夫严仲子差人所为。那刺客乃是魏国人,姓聂名政。 严仲子自与太宰侠累交恶,不得已出逃魏国后的,誓言要杀侠累报仇。 严仲子在魏国四处寻觅可以帮其复仇之人,后受人指点,找到聂政家里。 寒暄几句,严仲子突然跪地大哭,说严仲子被奸人所迫,一家老小被赶出韩国,今日特来相请壮士,出手报仇雪恨。 聂政面露难色的说道,承蒙左大夫看重,聂某先行谢过。只是家母有疾在身,无人照料,不便外出,左大夫还是另请高明。 严仲子见聂政如此一说,也就再未多言,躬身作别。 自那以后,严仲子不时带重礼相赠,遍请各地有名郎中前去给聂政母亲诊治。 聂政再三推辞,严仲子却说,严仲子敬重壮士一片孝心,即便壮士不能帮严仲子雪恨,严仲子也绝无半句怨言。 聂政见严仲子如此一说,也就不再推辞,任由严仲子而为。 半年之后的一天,严仲子正在家中闲坐,门人前来禀报,说是有一名叫聂政的汉子前来拜会。 严仲子连忙请了进去,聂政直言道,家母已去世,后事也已料理完毕,聂政可以替先生效力了。严仲子把仇家情况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聂政听完严仲子讲述,思虑半刻,说道,先生先去准备一把长约一尺的锋利短剑,再找块空地勾画出仇家宅邸详图,务必将仇家宅邸各门各厅各室相同尺寸位置标注清楚,隔日再来与先生相商。 自那日起,聂政不日过来严仲子府邸,询问有关太宰侠累事项,而且聂政所问之事,可说是事无巨细,侠累护卫人数,太宰侠累性情喜好,宅邸位置城门关卡,韩军军规军前礼节等等不一而足。 严仲子也是有求必应,一一按聂政所言准备。这才有聂政只身闯入太宰府中,刺杀侠累之事。 聂政此去行刺太宰,也如张平所料,一行并非只聂政一人,而是另有两人一道同行,为其遮掩行踪,备好出逃马匹。 而聂政自刎前自毁容貌,也是大有文章。聂政虽是魏国人,可其胞姐却嫁在了韩国。聂政也是心知此去行刺,凶多吉少,想着临行之前,先去探望一下胞姐。 聂政家姐见到聂政很是高兴,聂政母亲在的时候,聂政很少外出,更别说是看望她这个远嫁韩国的人了。 聂政抱着小外甥玩玩笑笑,让家姐有点疑惑,弟弟聂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从没有过这般放松的玩笑,哪怕在母亲身边,他也没笑过几次,总感觉弟弟心中有事。 聂政家姐是从韩都过来的人说起刺杀侠累太宰的事,还说的那人自残面目之事,家姐瞬间预感那人是聂政,她简单交代夫君几句,便匆匆赶到韩都。 尽管聂政尸首被晒多日,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弟弟聂政,她知道聂政为什么要自残面目,为的就是不连累她的一家。 聂政家姐明知上前认领聂政尸首,会有不测,可她还是大声央求守城卫士放下聂政尸首,她要给弟弟收尸,不能让弟弟聂政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连个名字都没人知道。 第18章 郑国自辩 张良用过晚饭,静卧床榻,脑子突然想起有个蹶张驽的疑问,越想越好奇,想着就寝尚早,何不找兄长一叙。 张良快行至张放院内时,就听到父亲和兄长正在前厅与人说话,隐隐还能听到父兄说话哽噎抽泣。 张良心想已是入夜时辰,怎地还有访客。要是以前,张良无意去看来客为何人,可今晚张良闻听父亲边说话边抽泣,这还是张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想是父亲兄长遇上难事,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快步朝着前厅径直而入。 一进前厅,就看到父亲与来客相拥哭泣,言语听着甚是凄凉,看情形应是与父亲极为相熟之人。 张平见张良进来,连忙掩饰哭泣之态,招呼张良向前拜见来客。 张平对着张良隆重介绍道,这是郑国,韩国小有名气的修渠高手。 张良之前也听过他的功绩。只是他猜不到三更时刻,郑国来拜会父亲有何紧急事? 郑国得知张良现也有在兵器坊帮忙,连声感叹道:相国一家,五代族人为国尽忠。如今相国父子三人又都在韩军兵器坊效力,令人钦佩。 郑国说了几句礼节性恭维话语之后,马上说道此次拜访的真正来意。 郑国显然是有事急于向张平说明,言辞语气也很是慷慨,大声说道:郑国此次自秦国专程回韩国,乃是有重要事由与相国商议定夺。 郑国前去秦国修渠,前因相国你是知道的。郑国那时受一秦国匠人力邀,去秦国关中各地帮其修渠。伊始只是四处零星修挖,可在查勘关中大地之后,愚民猛然察觉秦国关中八百里地上可大修长渠。这兴修大渠,短则三年五年,长则十年八载,秦国虽受益,却也要耗费秦国几年国力。 郑国那时来与相国相商,相国也是认同,奏报韩王后,郑国这才去往秦国,向秦国进献修渠之计。郑国前去秦国,想是秦国念及郑国乃韩国匠人,未必肯将修渠大任交于郑国。 万没想到,秦国少年大王嬴政,及满朝文武竟然极是推崇郑国修渠之计,秦王嬴政还亲授郑国修渠尉一职,将修渠大任全权交于郑国。 掐指一算,郑国在秦国汉中修渠已愈六年,眼看大渠修造过半。可前几日,秦国匠人却私下告知,秦军抓获一韩国细作,身上搜出疲秦之计字样的帛书,秦国便有人怀疑郑国修渠之心不轨。 秦相吕不韦命人传召郑国,速回咸阳面见秦国大王,说是要倾听修渠进展。依郑国看来,此去咸阳,怕是有去无回,疲秦之计怕是已被秦人知晓。 张平闻听郑国如此一说,也是有些惊慌,连忙关切问道,匠人心存赴死之心,远赴秦国修渠,为耗尽秦国国力,不惜舍命而为,这才换得韩国数年的安宁,实在是劳苦功高,老夫替韩国叩谢匠人。 张平说完,对着郑国叩拜在地。郑国连忙搀扶起张平。 郑国说道,郑国个人生死,不足挂齿。只是怕疲秦之计外泄,秦国修渠停顿,秦军便又要袭扰韩国了。 张平说道,匠人已知再赴咸阳,凶多吉少,既已回至韩国,那就安心静养。 郑国摆了摆手,说道,相国,郑国思虑再三,仍想再返秦都咸阳,面见秦王嬴政,说服嬴政延续修渠之计。郑国自信有说服嬴政之词,相国不用担心。 郑国还有一事相告,秦国大渠修成已是早晚之事,大渠一旦修成,秦国汉中八百里秦川,数十万沿渠秦人受益,秦国国力必会立时大涨,韩国那时必会受其所累,还望相国奏报韩王,早做打算。 郑国一上秦国王宫大殿,就看到秦王嬴政端坐大殿之上,丞相李斯将军蒙毅太傅冯劫大夫冯去疾等一众秦国众臣皆在,以及秦国负责大渠修造的督造尉以及跟随他修造大渠的几个秦国匠人也都在列。郑国心知,今天要有一场恶战了。 果不其然,将军蒙毅首先开口问道,今日专程将先生叫来,是有些疑问需先生当面解答,还望先生如实相告。 郑国对着蒙毅双手一恭,说道:将军但问无妨,郑国一定如实相告。 蒙毅接着问道:先生自接我秦王王命主持修造汉中大渠以来,可是尽心尽力为我大秦修渠,无有他图。 郑国坦然回道:承蒙大王厚爱,亲点草民主持修渠大计,草民诚惶诚恐,立誓唯有竭尽所能,修成汉中大渠,方不辜负大王信赖。自到大渠之日,草民日夜奔走于大渠各处,凡事与督造尉及众匠人相问相商,每到险要之处,更是亲力亲为处置。不知将军所问,另有他图是何意思。 蒙毅脸色阴沉的逼问道:先生回话是滴水不漏。那我问你,这修渠大计可是先生一人所思所想而成,可是只为我大秦汉中民众万年获利而为,可有借机掏空我大秦国力,暗助他国之意。 郑国环视大殿之后,对着秦王众大臣正色的大声回道:草民修渠之计,乃是草民一人在汉中修渠之时,亲历汉中各地的山山水水沟沟渠渠,思虑三年之久方才得之。 非是草民狂妄,若论这兴修汉中大渠之计,确是草民一人而为。不知将军疑问修渠之计非是草民一人所为,是何用意,难道敢有人说这修渠之计另有出处。若真是如此,草民愿与他当面对质。但凡有人能说出半点曾助草民得出修渠之计,草民愿将修渠酬金分之于他。 郑国说完这些话语,大殿内众人都被惹得偷笑。 郑国接着说道:草民只知汉中大渠若成,汉中沿渠六十万民众皆会受益。至于将军所言修渠会掏空秦国国力,暗助他国,草民郑国,一介修渠匠人,哪来这等能量,能担此大罪。 草民记得五年前,也是在这大殿之上,大王与众位大夫将军一致赞同修渠,并将主持修渠之任交于草民。想来大王与众位大夫将军也是权衡再三,才会为之。今日蒙将军质问草民以修渠来掏空秦国国力,暗助他国,还请将军直言。 蒙毅冷冷的说道:那我问你,你这修渠之计可曾与韩王及韩国国相张平相商,是否受这二人指使你来我秦国修渠,借修渠之计,掏空我秦国国力,使韩王韩相的疲秦之计得逞。 这难道不是借修渠之名,耗尽秦国国力,暗助韩国。我劝先生还是从实招来,免受刑杖之苦。 实不相瞒,前些时日捕获一名韩国细作,他已如实交代,这疲秦之计确有其事,乃是韩王韩相与先生三人共谋而成。先生对此有何解释。 郑国一听蒙毅点名道姓的说出韩王和韩相张平与他相商疲秦之计,立时后背发凉,一头冷汗,愣在那里。 大殿之上的秦王嬴政脸色阴沉,眼露杀机的盯着王座下站立的郑国,大殿里的众位大夫将军也都直直地看着郑国,大殿里顿时死一般的静。 蒙毅一看郑国愣在那里,半天一言不发,就又冷冷的逼问道:吾之所言,先生可有辩解之词。若先生不信,吾这就叫人将那韩国细作押来与先生当面对质。 郑国脑中思忖着蒙毅刚才的一番指责之言后,低头略作思考,说道:将军所言怕是非言过其实了,草民这修渠之计,在献于秦国之前并未与他人有过相商。 原由有三,其一,这修渠之计乃是草民呕心沥血思虑三年所成,说与他人岂不是自断财路。其二,这修渠是为秦国汉中六十万民众获益而为,那这造福秦国之事何来有助韩国一说。其三,草民用这明明是造福秦国汉中六十万民众,扩增秦国国力的修渠之计,如何说服韩王韩相此计有助于韩国。若草民真去给韩王韩相献此疲秦之计,怕是要治草民一个通秦之罪。 郑国说完,又环视大殿一圈,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蒙毅。 蒙毅听完郑国的说法,明显是有些意外,可郑国的说法于情于理都说得毫无破绽,一时也想不出破绽。蒙毅抬眼看了一眼大殿之上的秦王,见其已无刚才怒意十足之情,显然已有认可郑国之言。 蒙毅有点不死心,对着郑国说道:先生,那名韩国细作身携带书信,信上写有疲秦之计已成六字,这又作何解释。 郑国应该是想到蒙毅会有如此一问,蒙毅的话音刚落,就张口回道:将军,这汉中大渠已修造数年,督造尉与众位秦国匠人日日与草民在大渠奔波,以现今进度而言,大渠修成已是指日可待。由此说来,这疲秦之计该是韩国细作牵强之言,只为向韩王韩相邀功也未可知。 蒙毅还不死心,接着说道:据吾所知,先生与韩相张平私交甚密,这修渠之计从未有与之相商之情。 郑国缓缓地说道:郑国乃是韩国人,在韩国期间一向是以修渠为生,结交统管韩国水利的韩相有何奇怪。之前草民来秦国献计修渠,一度常住丞相宅邸,这算不算私交甚密。 郑国说完此话,大殿里众人一下都看向丞相李斯。 李斯一听郑国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到自己,连忙站出来对着大殿王座上的秦王说道:大王,郑国那时献计修渠,臣为方便与之探商修渠事宜,才将其安排住于自家宅邸,期间并无私交之情,还请大王明察。 大殿上的秦王显然对这话题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丞相为方便处置国事,该当称赞才是。寡人想起来了,这郑国那时还在秦王宫住过几日。 秦王这话一说,大殿里众人立时一阵哄笑,大殿内气氛顿时舒缓许多,有些还敢相互私语几句。 秦王轻咳一声,大殿又一片寂静。 秦王嬴政说道:李二郎可在。 秦王话语刚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叟从文官队伍里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用力回道:臣蜀郡郡守李二郎在。 秦王嬴政说道:郡守乃是秦国功臣,起来回话。 蜀郡郡守李二郎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秦王嬴政说道:郡守与其父李冰一同修造都江堰,得以浇灌天府之地,乃是我大秦水利翘楚。今日专为汉中修渠之事,不远千里被召来献言献策,今日郑国就在大殿,郡守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蜀郡郡守李二郎说道:臣来咸阳这几日,已与大渠督造尉众位修渠匠人交流许久,已知汉中大渠修造之情。以臣看来,这汉中大渠修成,将会造福汉中民众万代。郑国依势而为选址修渠之举,确属神来之笔,臣深感钦佩。若此渠修造而成,定会助我大秦国力提升。 蜀郡郡守李二郎说完,对着郑国恭恭敬敬的深深一揖。 郑国在闻之眼前之人是跟着父亲李冰一同修造都江堰的李二郎之后,两眼之间早已是望眼欲穿,恨不得马上拉住促膝长谈。这会眼见李二郎给自己作揖,连忙深深一揖回礼。 第19章 郑国涉险 秦王嬴政坐在王座上,先是听完郑国所言,半晌不说话,低头俯瞰着郑国良久,像是有话要说,可未吐一字。等到李二郎出言赞许郑国后,嬴政面色才舒缓下来。嬴政也是犯难了,拄着头若有所思。 秦王宫大殿上死一般安静,大家都在等秦王嬴政如何发落郑国。 一个时辰后,秦王嬴政另有了打算,他把吕不韦李斯与蒙毅叫至偏殿,貌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丞相,这关中大渠已修好几成?郑国可有说,何时完工? 吕不韦回道:回禀大王,郑国告知老臣,汉中大渠已修成十之有六,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大渠便才可完工。 秦王嬴政听完之后,淡淡的又问了一句,说道:这汉中大渠只剩余四成便可完工,这修渠尉也该换个秦人才是,不知丞相可有替换之人? 吕不韦李斯与蒙毅听完一愣,迅速思索着秦王此话的意图。如今汉中大渠正是紧要关头,大王为何要找个替换郑国之人? 吕不韦李斯与蒙毅不由得相视对方一眼,转头看着秦王嬴政,三人都在极力猜想秦王的真实想法。 嬴政心知,郑国主修的汉中大渠,对秦国而言是万年受益工程,无论郑国是否为韩国派来之奸细,修成汉中大渠,于关中数十万沿渠百姓,百利而无一害。 然嬴政虽对郑国修渠之益处,心知肚明,可韩国细作提及疲秦之计,也是让嬴政心头一紧。自己不会真是中了这疲秦之计,郑国修渠虽有利于秦国,可修渠确也耗尽秦国国力,秦军有将近十年,无锐士粮草以供征战。 毕竟修渠有利于秦国,故而这疲秦之计无论真假,嬴政诛杀郑国之心都未有之,只是芥蒂之心已生,如能找人替代,自己便可释怀。 嬴政问的这是一个两难回答的问题,吕不韦快速揣摸着嬴政的真实意图,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游离,脑子里还得说出应付嬴政的话,言语比平时要慢许多。 吕不韦慢声回道:回禀大王,依臣所知,关中大渠修造之法,皆在郑国心中,即便是郑国说透修渠之法,旁人也未必能尽数吃透。况且,修渠之时,地上地下状况百出,必得当时当机处置,并无定法,任凭主修之人就地应对。 蒙毅自打在五国攻秦之时,被嬴政看重后,除被赐封参将之职,还另赐蒙毅一个郎官之职,其意也是看重蒙毅做事细密,文武兼备,有意重用。 蒙毅见丞相吕不韦这般一说,心里也就有底了,看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想,于是也出言附和道:大王,微臣以为,丞相所言不无道理,自关中大渠修造伊始,百余名秦国水利工匠听从郑国差遣修渠,可修渠数年,全然知晓其用意,掌握其如何修渠之技者,却无一人。 郑国此人修渠之技,已然烂熟于心,如其不与外人一一道明,常人万难揣测其意。微臣也是从秦国匠人那里得知,这修渠之技,乃是集地利两仪风水取舍诸多事物于一身,非得是能看透算尽之人,才可为之,常人绝难为之。另一匠人更是坦言,即便是郑国告知汉中八百里沿渠各处所经之处,修渠之要领,秦国匠人怕是也难为之。 因沿渠各处,地形千差万别,并非一成不变,需实地相机处置。各个匠人所虑所思皆有不同,实难有人如郑国这般烂熟于心。如若换做他人主持修渠,看似所修大渠相差无几,其隐患却暗藏其中,不知何日便会水溢渠毁,祸及沿渠数十万百姓。 嬴政对郑国主修大渠的疑惑之心,直到李二郎颤颤巍巍的跟他说,大王,承蒙看重,想让老臣接手兴修大渠之重任,老臣受宠若惊。只是事关大秦汉中数十万沿渠百姓之生死,容老臣说一句肺腑之言,汉中大渠,只郑国一人可为,切不可另用他人,万万不可。 李二郎这番话后,嬴政不再做声,再不提替换郑国之事。 郑国在咸阳王宫的大殿上得见李二郎,久仰之情得以宣泄,几近失态。 郑国语气言语和蒙毅吕不韦李斯之间的对话,差别甚大,言语之中,字字透射恭敬敬仰之情。 郑国说道:草民慕名去过郡守父子修造之都江堰,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江水自然分流,自然排沙,自然进水,一气呵成,修造所创破竹为笼,以石实中,累而壅水之法更是妙不可言。草民恳请郡守散朝之后,能容草民请教一二。 郑国全然不顾大殿里的嬴政和众位大臣,直白的表达想与心中的水利前辈独处一室的心情。 秦王此刻好像也懒得理会这个郑国的唐突之言,想来他今日顾忌之事已然得解,郑国一言一行,已不再入嬴政眼底。 郑国退出大殿之后,一直守候在大殿外,死死地盯着走出来的每个人,终于等到蜀郡郡守李二郎颤悠悠的走出来。 郑国远远地就迎了上去,深深一揖,开口就邀请李二郎一叙,还说要求教李二郎围堰造坝之法。 李二郎面无表情的说道:承蒙先生抬爱,老朽不胜欣喜。只是兴修都江堰之功,实为先父所为,老朽只是辅助一二。这水利之事实在不敢在先生面前充大。 老夫另有一事相求,还请先生切勿见怪。先生既已主持修造汉中大渠,还请以沿渠数十万民众为重,心中万勿有国别之分。老朽在此拜谢了。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郑国一听李二郎之言,心里立时明白,李二郎是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了。 李二郎除了顾忌他是韩国人之外,还有另一个担忧,害怕他在修渠时,故意留下别人看不出来的隐患。因为以郑国的水利知识,说服督造尉和几个修渠匠人应该不在话下。毕竟修渠之地,沟壑纵横,分寸尺度稍有偏差,那后果天上地下。 郑国这才意识到,今日李二郎之所以从蜀郡被秦王千里迢迢召来咸阳,大有取代他接手大渠修造之意,若不是李二郎已然老朽,行走不便,这会怕是早都接手修渠之任了。 没几天,秦王嬴政亲下王命,汉中大渠修成之日,便以郑国为名,谓之郑国渠,以表彰郑国主修汉中大渠之功绩。 李斯见嬴政如此大张旗鼓的表彰郑国,很是不解,向吕不韦问道:丞相,这郑国是韩国人,是来秦国修渠的匠人,按其所言,修渠是受秦国重金礼聘所动,加之其还有为韩国实施疲秦之计的嫌疑,大王怎会将汉中大渠命名为郑国渠,让其扬名天下。 李斯自打五国攻秦之时,一个拉拢齐国的献计,嬴政不久后,就以此为由,赐李斯郎中令,这郎中令之职虽在三公九卿之外,却已可在早朝时,上殿行奏报大王之权。 吕不韦见李斯竟会对此发问,有些不屑的说道,郎中令,看来你是没有看透大王心思,郑国固然是韩国人,可其修渠之策却是造福秦国万千百姓,大王正是看中于此,才放手让其所为。 这大渠修成在即,大王将大渠命名为郑国渠,一来是表彰郑国修渠之功,二来也是彰显大王力排众议,为沿渠数十万百姓造福的王者之心,更有昭告天下各国英才,秦国用人,乃是不拘出身,人尽其才。 李斯还有疑问,说道,大王也不必非以郑国之名命名大渠,看似修渠之功全赖郑国一人,我大秦匠人倒显得无足轻重一般。 李斯摇着头说道:郎中令,尔有如此执念,该是你心胸不够所致。那郑国当着大王和满朝文武进言修渠之策,为何无人敢有替换之心,只因郑国修渠之策乃是成竹在胸,他人即便是知晓其意,奈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心无力。 此人敢在秦国大王面前,一展舍我其谁之胆魄,才让大王动心彰表之意。此事也非郎中令一人之想,大王这番彰表郑国,本相也是意料之外,后反复研酌,才是钦佩之至。 第20章 原是墨家弟子 张放接过张平递来刺客行刺太宰所用短剑,两眼放光,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翻看着。也不顾张平就在身侧,拿起那短剑就在木料牛甲上切割扎砍,反复测试着短剑的锋利程度,眼里满是惊奇。 一番折腾后,张放不解的问道:父亲,孩儿可以断定,这短剑绝非是青铜所制,这要比青铜剑锋利许多,韧性似乎也比青铜剑稍好。 孩儿专司兵器制作有些时日,六国军队所用各类兵器也都有见识。可孩儿除了看出这短剑绝非青铜制作之外,其究竟是何材质,又是如何制作而成,孩儿翻看半天,也未看出半点端倪。 张平说道:放儿,这就是为父常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看你平日里自诩兵器制作行家,自认对六国兵器制作之技都已了然于心。如今只一柄短剑,你已无从知晓出处。为父为何要让你多去各国游走,探究他国匠人之技。正所谓,技无止境。 张平说完,张放羞愧难当,脸色通红不敢言语,只是低头一个劲的翻看手里的短剑。 张良听到父亲这般评说张放,很是意外,他很少听闻父亲会当面批责兄长。 张平对着张放,继续说道:据老夫所知,此短剑应类似专诸刺王僚所用鱼肠剑。 鱼肠剑乃是越国剑师受伍子胥所托,特意做成能放入鱼腹内的短剑,故得名鱼肠剑。 鱼肠剑非青铜所制,锋利异常,专诸只一剑就刺穿吴王僚的三层厚甲。 此后,鱼肠剑一刺成名,买剑之人趋之若鹜,纷纷找越国剑师定制。 可谁知这鱼肠剑,却是剑师偶然制成,剑师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经多年尝试,却再也未制成如鱼肠剑那般锋利的短剑。 后来越国战乱,剑师弟子四处避乱,奔逃去往各国,也有曾试图再制鱼肠剑,然终未有成者。 那柄鱼肠剑据传被吴王夫差放置于伍子胥之墓陪葬,自那以后,再无鱼肠剑音讯。 张放听张平说鱼肠剑再无音讯,眼里满是遗憾,正准备问些什么。 张平又接着说道:说来也巧,前几日,老夫一有交往的魏国商人,送来一个釜具,说是魏国匠人最新铸造,比之青铜釜具坚实耐用,只是器型过于笨拙,尚不便加以贩卖。 那魏国商人也是有心之人,见那釜具煮饭坚实好用,就想另寻高人改良。这才送至老夫这里,老夫一见那釜具,便察觉出其异于青铜,大可一试。于是便让魏国商人拉来釜具原料,细细问询了制作之技。老夫与那魏国商人说好,这新料一旦得成,老夫这里所产釜具,皆交由魏国商人贩卖。 老夫前几日依据魏国商人所说冶炼之术,将那谓之为铁之新料,在自家工坊制作出一些新料釜具。老夫看那新料釜具,却比青铜釜具坚实,只是新料不易熔炼,老夫尚需时日了解。 张平所言工坊,为张家自家所有,专做各类青铜釜具冥器,因工艺精湛,韩国魏国,乃至秦国,都有人慕名而来从工坊采买,韩国王室大夫士卿婚丧嫁娶所用青铜釜具冥器也大都从工坊定制。 张放因对兵器制作更为上心,很少去自家工坊帮忙,听闻张平说自家工坊有短剑音讯,恨不得连夜过去查看。 张放猛然想起什么,眼睛直看着张平,欲言又止。张平看到张放神情有异,说道,放儿有话就说。 张放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张良。 张良往常看到张放这般表情,会知趣离开,刚准备起身离开,张平示意让其坐下。 张平一脸正色的说道,良儿是自家人,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知晓家中事物的时候了,今后家里大事小情也该让他知道了,无需避讳。 张放这才说道:父亲,看那刺客所持短剑,应是专门定制而成,加之刺客行事周密之极,孩儿猜想会不有墨家子弟参与其中? 张平闻听张放如此一说,脸色顿时紧张起来,阴着脸说道:我儿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只是墨家子弟四散于六国,此客是否为魏国的墨家子弟尚难定论。 张放还是想知道刺客来由,继续问道,父亲,严仲子家财万贯,早就放话誓杀侠累。只是找个肯做此事的刺客不难,能刺杀侠累得逞,还险些全身而退,那就绝非等闲之辈。 孩儿当年也曾拜在魏国墨家门下求学,见识过不少能工巧匠,有胆有识之人。这些墨家子弟学成之后,奔赴各国自寻明主效力,其中有从军从政之人,有从事经商铸剑行当,可这些人中,有人不甘心一生默默无闻,一心想干些一鸣惊人之事。这些人一拍即合,借墨家子弟众多之势,私下网络志同道合之人,自立门户,自称天门,这些人中,其中不乏有人甘为刺客,或为死士。 张平打断张放说话,朗声说道,你该是读过,《墨子》所言,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人各有志,岂可强求,你如今已脱离墨家,只管做好自己便是,休要再过问墨家之事。 张良第一次听闻父兄与墨家还有渊源,刚想发问,就看父亲张平已闭口不提,他也就不敢再多问。 第21章 公主联姻 强弓劲弩(21)秦国公主联姻 偏殿里,嬴政正在与几位重臣商议正阳公主的联姻之事,正阳公主不打招呼就闯进了进来,嬴政对这个小他三岁,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无可奈何。 正阳公主是父王庄襄王还没继位秦国大王之时就诞下的公主,自打出生就极受父王宠爱,祖父昭襄王对正阳公主更是娇惯,嬴政记起祖父和父王宠溺正阳公主的样子,到现在都还让他十分嫉妒。 嬴政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脸正色的谈论治国理政之道,极少有过父疼子爱的那种天伦之乐,嬴政都记不得父子之间说过哪些个家常话,就是把他视为天赐秦王的祖父昭襄王,和他在一起时也极少显露一般爷孙之间的那种亲昵。 祖父和父亲对待自己的态度,在没有继位秦王之前,嬴政心里一直有些不解,可继位秦国大王之后,他很快就理解了祖父父亲,自古最是无情君王家,这点他是有了切身体会,一旦成了一个国的大王,是不能有常人的那些骨肉之情儿女情长。 当然,这也不影响嬴政羡慕正阳公主与父亲在一起时,父亲连说带笑,一脸爱怜的样子。 正阳公主的母亲是卫国公主,虽然卫国是小国,可这并未影响正阳公主母亲的王后之心。正阳公主母亲自小便有执念,公主就是要当王后的,嫁人就是要嫁国君,嫁储君的。 只是造物弄人,正阳公主母亲嫁与父王后,也只被立为嫔妃。 其实不止是正阳公主母亲找父王要争个正室之名,身为楚国公主的成娇母亲韩霓夫人,更是不遗余力,与太后华阳一道,竭力找父亲要争个正室之名。 只是父王不为所动,对二人直言,你二人今后再勿有此心思,赵姬乃寡人在赵国为质之时明媒正娶糟糠之妻,寡人如今身为秦国大王,又岂能做出喜新厌旧之事。 正阳公主母亲被父王一通抢白,心知自己封后无望,抑郁寡欢,心如死灰。 可正阳公主见母亲经受委屈,心中便一直执念,立誓一心要嫁个一国之主,次之也得是一国储君。 正阳公主母亲一直为自己没有立为正室懊恼,也为自己没有诞下秦国公子而自责。眼见自己人老色衰,便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正阳公主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一心想着亲眼目睹公主出嫁。 可天不遂人愿,没能等到正阳公主出嫁就病故了,临死之前,死命的抓住嬴政的手,嘱咐他一定要给正阳公主找个她心心念念的如意夫君。 嬴政一直牢记这个重托,在为正阳公主选夫这件事上,尽力满足正阳公主母亲的遗愿。 嬴政好几次和正阳公主一起掰着指头算过,六国里能有资格迎娶正阳公主的国君和储君,盘算了一下够要求够资格的,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 楚国公子熊霸,齐国公子重起,和韩国太子迁符合要求,可楚国公子熊霸因父王被诓骗到秦国为质,羞愤而死后,他便立誓绝不迎娶秦国公主为妻。 齐国公子重起年纪尚小,齐王还没有想为公子重起娶妻的想法。只有韩国公子迁被韩王立为太子,且还未娶妻,最符合条件。 于是嬴政在与丞相吕不韦及众臣商议之后,派使者去韩国面见韩王,表达有意将正阳公主嫁与韩国太子迁。 韩王一听是秦王嬴政之妹有意嫁到韩国,与太子结为夫妻,也是一阵窃喜,想着秦王之妹嫁与自己的儿子之后,秦军频繁袭扰抢掠韩国之事,今后肯定会少很多。 韩王安见秦王主动表示愿意将秦国公主嫁到韩国,忙不迭的答应下来,爽快的订了婚约。 太后赵姬为嫪毐请封长兴侯之后,嫪毐心底喜悦之极,面上虽无半点得意之情,可自己独处一室之时,却能偷笑半天。王宫内遇见恭喜之人,嫪毐也是一笑了之,只说是太后念旧,让人看着不像是一封侯之人。 嫪毐在内宫依旧是少言寡语,行事低调。可一旦太后赵姬恩准出宫,嫪毐便脚下生风,直奔自家府邸,一人自斟自饮。 嫪毐刚摆好酒菜,就见门头禀报说是丞相吕不韦来访,嫪毐连忙迎了出去。 吕不韦先是恭喜嫪毐封侯,随后寒暄几句客套之言。突然话题一转,眼睛直视嫪毐,像是劝告又像是提醒,说道,如今你已被赐封侯爵,已是万人瞩目之人,可曾想过今后该当如何? 嫪毐一听吕不韦话里有话,不像专为道喜而来,也就收起了笑脸,爽快的回道,嫪毐一介武夫,承蒙丞相指点,才有今日封侯之赏。嫪毐一直心存感激,不敢忘恩。只是不知丞相今日之言,是何意思,还请丞相点拨一二。 吕不韦望着嫪毐那压制不住的得意眼神,冷冷的说道,君侯只知得意,怕是忘了福之祸所依。 嫪毐虽没听太懂,可听语气也绝非善言。嫪毐不想逗圈子,直白的说道,嫪毐比不得丞相那些个心思,有话不妨直言。 吕不韦阴着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君侯在后宫侍奉太后之时,可有被王宫禁条束缚之感,何不建言太后,另寻一处自在之所,再不受那些个王宫禁条约束。 嫪毐还是不甚明白,索性直言道,嫪毐愚钝,丞相直说便是。 吕不韦见嫪毐非要说透,也就不再客套,直言道,汉中雍城有一处离宫,距都城咸阳三百余里,君侯若是能与太后前往居住,岂不是比之咸阳内宫里,自在许多。 嫪毐初听之下,想是丞相吕不韦是有意驱赶,可转念一想,连连拍手,由衷赞许道,还是丞相想的周全,嫪毐受教了,嫪毐明日便去奏请太后。 吕不韦看着眼前喜形于色的嫪毐,言语依旧冷淡的说道,君侯此去雍城之后,理当自束不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望君侯谨记在心。 嫪毐见吕不韦刻意提醒,也是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丞相大可放心,嫪毐岂是那不知轻重之人。 第22章 学艺兵器坊 之前兄长张放时常叫张良去兵器坊见识兵器制作,说是制作精良兵器能添增韩军战力,让秦军不敢轻易与韩军交战,可那时张良对剑戈制作兴趣不高,去兵器坊也就是走马观花。 张良后来听从母亲安排,拜了内廷郎中为师,跟着郎中师傅学习医术,去兵器坊的次数就更少了。 可张良自亲历刺客行刺太宰后,刺客招招致命的杀法,手持短剑的锋利,还有弓弩手手持撅张弩,在百步之外射中骑马刺客,这些都历历在目,让张良对兵器有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和兴趣。 张良脑子里萌发出几百个不解,就是躺在卧榻之上,也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一闭眼,全是对剑戈弓弩的疑问。 张良之前常听父亲和张放谈论兵器,知道在韩军的兵器坊里,制作剑戈盾甲弓箭硬弩等兵器时,匠人们都是各有分工,不可随意互换。 如此安排,一来,匠人可专心把各自分制的兵器做精,二来也有方便匠人们获知整个兵器坊各类兵器制作之秘诀。万一哪个匠人为敌所用,也不至于兵器坊的制作机密被敌获知。 张平如此为之,也是事出有因。韩军强弓劲弩之所以能被各国推崇,确有其精妙所在。仅是所需材料就得数十种,况且有的材料并非出自韩国,要靠韩国商人私下前往各国收购方能获得。 单说最简单的一只韩国羽箭,羽簇用的是韩国五彩锦鸡翅羽,箭杆用的是魏国白蜡树枝干,青铜箭头里混加的是赵国产的锡料,箭杆和羽簇的粘接用的是楚国武昌鱼鳔熬制的木胶。 经张氏祖孙三代倾心监制的韩弓劲弩,虽被他国兵器匠人剖解开来研判仿效无数次。 各国兵器匠人仿制出的韩弓劲弩,虽从其外观材质看去,与韩国弓弩几无二致。 可各国仿制的韩国弓弩,稍经风吹雨淋,不几日就功效大减,让各国兵器匠人很是挠头。 张平张放对韩军兵器如此上心,也另有苦衷,近些年来,韩军与秦军交战屡屡战败,不得不割地献城,导致国力大减,兵源短缺,也只有借兵器威力,才能对战力有所提升。 张放每每对张良说起韩军强弓劲弩的厉害之处,都会喜形于色自豪满满。还说那秦军俘虏私下亲口对他说,韩军的强弓劲弩十分了得,秦军士卒个个谈之色变。 两军交战,秦军弓弩射程较近,韩军的羽林军则远远布阵,仰仗强弓劲弩的优势,屡屡给秦军造成巨大杀伤,是韩军击杀秦军的第一杀器。 父亲张平和兄长张放都曾和秦军有过面对面的厮杀,亲历过秦军的悍勇和韩军军力的孱弱,韩军军力已非他父子所能左右,然让韩军所持强兵器强于秦军兵器,张平自认尚可一试。 张平张放父子在潜心研制多年之后,终于制作出以强弓劲弩为首的战场利器,使得韩军在兵力不占优势之时,还能以少胜多。 秦军在韩军兵器上吃亏不少,也是怀恨在心,遂下定决心,也要制作相似兵器。 为此秦国曾广招大量各国匠人,耗费重金,誓要做出能与韩国强弓劲弩一较高下的兵器。 秦国为获韩军的强弓劲弩制作之法,也是煞费苦心,多次密派细作来韩国重金收买兵器坊的匠人,想要获得韩军兵器的制作之法。 可张平张放父子,对兵器坊匠人一直是严防重管,秦国细作多次想要收买匠人,始终未能得逞。即便如此,张平还是时常提醒张放,秦国细作绝不会就此罢手,定会卷土重来以谋之。 韩军兵器坊由张良的父兄张平张放负责掌管,张平被韩王拜为大夫,张放也是朝中的都卫将军,按说两人不用亲力亲为,只需查看各个工坊制作出的兵器是否有成即可。 可张平张放还是经常亲自上手,查验兵器之余,还想着做出更多犀利的杀伤兵器。 张良踏进兵器坊之后,直接来在了专为熔炼浇筑青铜器物的作坊内。父亲张平兄长张放果然都在那里,两人已被作坊内的炉火烟尘弄得灰头土脸。 张平正对着张放说道:老夫端详许久,想来是那熔炼铁料之法尚有不足。 之前熔炼青铜,炉温一到,不久即可化为铜水。可用相同之法熔炼铁石,铁料却只是红透发软,未见其熔化。如此看来,铁石熔炼还需再加些火力。 张放说道:孩儿看到铁料只是红透,也是想着再升炉温,用的都是上好的木炭。可这窑炉里木炭不停添加,始终不见炉温有升。 张平细听着张放说的每个窑炉情形,然后围着熔炼青铜的窑炉转了又转,又围着旁边的烧窑木炭看了又看,最后在给青铜窑炉鼓风的木质风箱跟前停下,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张放凑过去说道:孩儿也想着加大鼓风升高炉火,特意找了两个精壮炉工,不停抽拉鼓风,可炉火还是不见有大。 张平沉思半晌,说道:看来是这鼓风木箱的风力还是不够,得想法换个更大风力的鼓风风箱。 张放接话道:这已是兵器坊最大的鼓风风箱了,再要是加大鼓风就得再行制作新的风箱。 张平说道:那就找木匠再做一个更大风箱,试看能将炉温升高否。 张良也把刚才父亲张平看过的地方查看了一番,想着明天过来,看看张放会改动何处。 之后几天,,张良兴致依然很高,把整个兵器坊角角落落转看了个遍,细心的留意起这些个之前毫无兴趣的各种工坊用具,各种工坊制作方式。 张放见张良一改往日对兵器坊的无视,看的很是认真,也是奇怪,走过来说道:兵器制作可比你成天配方煎药的郎中之术更有意思,要不就过来兵器坊效力,来助兄长一臂之力。 张良想起母亲的嘱咐,没敢多说,却已是心动。 张放见张良今日兴致颇高,就指着工坊里的一张蹶张弩说道:这便是前日射中刺客所用弓弩,其威力你也亲眼得见了。 那日在廷尉尉所查验刺客之物,发现刺客身穿一副产自越国的铁木护甲,亏的是被兵器坊的弩箭射中,只穿铁木护甲。 换做一般弓弩射中铁木护甲,至多也就是伤及一点外皮,根本不会深入骨肉。 还有韩军现用的青铜剑戈战车,都优于秦军。只是当下秦军虎狼之师军士众多,韩军军力远远不及,倘若是相同军力,秦军未必会占得了上风。 第23章 学艺受伤 隔日,张良早早地从内廷郎中师傅那里出来,一路直奔兵器坊。进了一看,父亲张平和兄长张放正在对着新做的鼓风风箱议论。 张平对着张放说道:新做风箱固然是大了许多,可风箱内里的空间还是有限,而抽拉风箱的连杆已加长加粗,拉动起来十分费力,不能很快将风送至火炉鼓风,炉膛里的木炭烧之不及,火炉加温速度尚不能及时跟上,铁石还是只见透红变软,熔炼不成铁水,也就无法浇铸成器。 张放说即刻再找木匠再做风箱,张平摆摆手说道:这风箱已然够大了,只是这风箱拉杆来回拉动太过费力,送风不及还是无用,若想加大鼓风,还得另想办法。 之后两人又在工坊的各个角落查看,想找出别的办法。 张良听完父亲之言,自己也仔细看了兵器坊的鼓风木箱,看着很大,却十分笨重,两名匠人费力把风箱拉杆来回抽送将风挤推进炉膛之时,风力已不在强劲,木炭也就不能速燃,炉膛升温还是不足。 张良猛地想起在郎中师傅那里煎药之时,鼓足腮帮给吹火棍吹气的样子。那只是用嘴吹气,就可将药罐下面的柴火吹旺,如将木质风箱改成软质的吹气气囊,那鼓风功效大小不就可以任意为之了。 张良心想此法或可一用。他把张放喊到一旁,说道:兄长,我想到一法,或可解鼓风不利之难。 张放一听张良说能解作坊风箱之难,神色有些不耐,可也不好转头就走,边自顾查看冶炼炉的状况,边用应付的口气说道:难得你能上心,才来冶炼坊就能有自己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张良也不在意张放的想法,提示道:兄长,是否可用牛皮羊皮缝制几个气囊,用多个气囊往复挤压鼓风,那样鼓风既快还省气力,也不用占据多大地方,鼓风持续长久,风力比之木质风箱的拉抽送风要强出许多。 张放是兵器坊的冶炼老手,一听张良说出用牛皮气囊鼓风,顿时就灵窍大开,连连称赞道:哈哈,此计甚妙,此计甚妙。说完头也不回的满脸喜色的跑进熔炼工坊。 张放没曾想张良一个门外汉,才来兵器坊帮忙不久,就能想出绝佳解决之法,着实厉害。 自那以后,张放将张良视为同道中人,时常在父亲张平面前夸赞张良观察细微心脑活络,假以时日,定会比他更有建树。 张良现在是兵器坊的常客,他告诉内廷郎中师傅今后每天下午要去兵器坊帮忙,拜托师傅不要告诉母亲。郎中师傅见他说的诚恳,也就再没无多言,只是嘱咐他不可荒废医术。 张良学着父兄的样子,在兵器坊里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不挑剔脏活累活,向张放和匠人们虚心求教兵器制作的步骤。 兵器坊匠人们看张良没有贵族子弟的架子,待人接物也是谦逊有礼,也都愿意悉心指点。 父亲张平以为张良只是三天的热度,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可一段时间之后,张良每天都尽心尽力的上手干活,没有挑剔脏活累活,和兵器坊里的学徒一样,心里才有了传授兵器制作里,最为紧要之技的想法。 张放跟父亲张平说起了让张良不再去内廷郎中那里学医,专心过来兵器坊学做兵器技艺。 可张平说张良年岁尚小,体质单薄,他母亲不愿让张良来兵器坊,还是等张良弱冠之后再说此事。 张良在兵器坊看着只是低头干活,可他时刻牢记所有兵器的制作之法,暗暗立誓要和父兄一样,制作出能扬名各国的韩军兵器。 张良养成了边干边想的习惯,不露声色的默记着兵器坊里的各种兵器制作的来由,一旦想透其中的精妙之处,就会为父兄绞尽脑汁所制出的韩军利器拍手叫好。 按说有父兄私下里的紧要之技的指点,张良不用再向匠人们过多求教,可他上手一做,深感匠人里也是藏龙卧虎,谦逊有礼让他受益匪浅。 一日,张良正在兵器坊跟着匠人学着制作弓弩。张放跑了进来,拉着他去看铁石熔炼出的器皿。张放指着一堆灰黑色的釜鼎兵器,说这些都是用铁石熔炼铸造而成的,你看看如何。 张良走近细细端详着每一件器物,脑海里思索比较着这些器皿与青铜器皿的不同之处。 可张良毕竟还算不得兵器制作的行内之人,他还分辨不出铁料器皿与青铜器皿的不同之处,虚心的向一旁的张放求教。 张放指着两种材质制作出的器皿,一一比较起其中的优劣。 张放很高兴张良对兵器制作的态度,认真的讲解道:青铜釜鼎制作之法早已是技艺娴熟,制作器物较为容易,所出器皿外观精美,形制多样,广为使用。然青铜制器皿易起铜锈,所制兵器需时常擦拭,器型略显笨重,锋利尚可,韧性不高,作战只可直刺,劈砍则易断。 青铜釜鼎这些器物易碎,还容易生出铜锈,故而军中行军之时青铜釜鼎器型都不大,除了行军打仗携带不便之外,煮饭熬羹出品也不多,出战军士众多时,往往不够分配。 这铁料制品熔炼较难,制作技艺尚不得法,还有待改进。就面前所制铁石器皿而言,铁石制兵器更显锋利,直刺劈砍皆强于青铜兵器,只是太过笨重,还需改进。而这铁石所制釜鼎炊具,虽也看着粗陋些,然比之青铜釜鼎已有优势,比之青铜釜鼎不易起锈,行军打仗携带也更为容易。铁料炊具还有一处优点,比之青铜要坚韧许多,铁料炊具器物可以做出比之青铜釜具大些,用来煮饭熬羹既快又好。 还有,铁质炊具质地坚硬,打磨后表面齐整,方便炒制粟藜之类谷物,比之青铜釜鼎可制做出多样便于携带之军粮。 张放一股脑的说了许多,还说正在琢磨铁料制品熔铸的改进之法,期望制作出如刺客手持之短剑的那种利器。可铁料兵器制成尚需时日,他想着先赶制出一批铁料炊具送去边关韩军,助一臂之力。 张放正说的起劲,张平走了过来,对着张放张良说道,放儿,你不要只顾着用铁料制作兵器釜具,老夫看那铁料器物质地坚硬,很是适宜制作农具,你也花些心思,做些个铁料农具出来。韩国农夫若是能用上事半功倍之农具,便可产出更多军粮。 张良听父亲张平一番言词,也是心生感叹,原来这兵器制作与农具制作也有互通之处。 张平张放一番言称,让张良眼前一亮,想那堆黑灰色石头能熔炼制作出这般有用的器物,既能有助韩军军力,还能帮扶农户增产军粮,真是隔行如隔山,。 张良没深入兵器坊之前,未曾想过兵器制作如此之难,一剑一盾,都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心中思忖今后尽快掌握其中技艺,早些有自创之能。 随着张良对兵器制作的日益上心,他与父亲张平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父亲张平之前在家时,对张良话语不多,即便说起也无外乎是身为父亲的管教之词。 自张良前去兵器坊学习兵器制作之后,张平待他已不同从前,言语之中已不只是以往的家常叮嘱说教之类话语,有时会不经意提及韩国和韩军,乃至六国之现状。只是张平一说起这些,言辞之中,尽是让人不安的忧虑。 张平谈论近些年韩国和韩军的现状,张良也是时有耳闻,其中听闻最多的事,就是韩国上党郡守冯亭宁愿违抗韩王之命,也不愿将上党城池献于恶秦,硬是将上党城池献于了赵国,挑起了秦赵两国为争上党的长平之战。 最终秦国耗时近三年,倾全国之力,与赵国一决高下,在长平大胜赵国抢占了上党之地。 韩国原本可借秦军已快耗尽国力之时出兵秦国,却因顾忌秦国报复,只想坐看两虎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不敢放手一搏,错失绝佳战机。 张良见父亲张平每每提及此事,便是咬牙切齿,恨不重来,一改今日之局面。 张良这才明白,韩国自丢失上党之地,国力大不如前,军力更是日渐势微,感知最显的是韩军的边关的民众将士,饱受秦军欺凌。 张平向张良谈及这些旧事之后,不禁流露感叹悲伤之情,几次哽咽几近老泪纵横,张良连忙宽慰道,父亲不必过于悲观,韩国近几年,国安民定,韩军又有强弓劲弩各式杀敌利器,再有几年,定能再振国威。 张平看着一脸真诚的张良,苦笑了一声,忧郁的说道,但愿能如儿所言。张平说完,苦着脸郁郁而去。 张良暗自立下子承父业之念,除了去内廷郎中那里学习医术之外,一有空闲就去兵器坊帮忙。张良对母亲说是帮忙,其实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毕竟兵器坊不比内廷郎中那里清闲安稳。 整日里与剑戈矛盾还有高温铜汁打交道,不止是辛苦劳累,稍不留神还会伤筋动骨烫伤割伤。有鉴于此,张良母亲极不情愿张良再去干这烟熏火燎敲敲打打,危险频出的苦力活。 张良就曾多次见过父兄两人身上各有十几处的大小疤痕,划伤扎伤烫伤所致皆有。 张平暗自细看了一段时间,见张良在兵器坊上手干活的架势和干活时的态度,这才认定张良立志从事兵器制作是认真的,慢慢与张良言语明显多了起来。 之前两人言语只是父子之间的日常交流,自张平认定张良有子承父业的志向,张平开始留意起这个之前了解不多的儿子。 有时候,两人的言语话题如抛开两人的父子关系,听着更像是两个匠人之间的谈话,一般话题结束时候,张平会再三嘱咐张良做事不要心急,小心受伤。 张良之前上手干的皆是些煎药熬汤之类的活计,在兵器坊这样的烟火缭绕的地方干活还是首次,即便也是千般小心,还是难逃受伤之命。 一次,张良正在冶炼坊帮忙熔炼青铜,一个不留神,熔炼出的青铜汁水溅落在张良左右胳膊上,瞬间将两只胳膊上烫伤,把一旁的两个冶炼匠人吓得不轻,赶忙拿出金疮药涂抹包扎。 张平闻讯而来,看着满身烫伤的张良,脸上尽显关切。只是言语却很是淡然,一句这点小伤,无甚大碍,干活记得要小心。临走还小声叮嘱张良,要用心做事,不能只是用力做事。 张良看着满是烫伤的两只胳膊,感受最深的不是疼痛,而是回家如何向母亲交待,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能让隐瞒住母亲的说法。 张良一进家门,就被母亲拦下,两只涂满药膏的胳膊,任他如何巧言掩饰,母亲也不会信他说的。 张良知道这次是瞒不过去的,他自小就见过父亲兄长这样被烫伤割伤的样子,母亲怕是比他所见只多不少,哪能瞒得住。 果然,张良母亲一看张良涂满药膏的两只胳膊,不等张良辩解,愤愤的说道:良儿,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去兵器坊帮忙了?熬制汤药能弄得这满身的烫伤?我早与你说过,兵器坊天天都是舞剑操戈,烟火缭绕,你身体柔弱,本就不适干那些。现今伤成这样,这下你知道了吧。 张良母亲说完转身对着张放说道:放儿,你又鼓动张良去兵器坊了吧?这下好了,才去几天,就给伤成这样,这次还只是烫伤胳膊,要烫到脸面那可如何是好。张家有你父和你效力兵器制作已经够了,再不要叫张良去了。 张放已被母亲说过多次,不敢接话,转头看着父亲张平。张平眼见夫人动怒,也装作不知情,上前劝着夫人,打圆场说道:良儿烫伤乃是不小心所致,以后不再叫他接近铜炉。老夫也并未有让良儿去兵器坊效力的意思,只是让他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兵器坊而已。 张平张放两人再三承诺,绝不让张良去兵器坊效力,张良母亲才停歇了对二人的抱怨。 自那以后,张良上午去内廷郎中那里学医,下午就去兵器坊给父兄帮忙,身兼二职之后,比之前忙了许多。张良为防再次受伤,被母亲知晓责罚,在兵器坊做事时,陪着加倍小心。 可加倍小心,总还得要上手干活才行,这就逼着张良既要熟知父兄所创兵器制作之法,还得想出一些省力省工之技。 一段时日之后,在张平张放悉心指点之下,加之张良对兵器制作之技兴趣盎然,已能融会贯通,基本掌握各种兵器全套制作工艺,而且张良每每提出想法,也都颇有见地,让父兄二人很是精讶,不再将其视为外行。 第24章 韩非危矣 张平张放一道回到家,却都阴着脸坐在在那里一言不发。张良正想着偷问一下张放,有何事发生。 张平连叹了几声后,突然一拍长案,大声哀嚎道,大王,大王,南阳郡怎可不救,南阳郡若是失守,韩国还有何立足之处。 张放张良都被父亲这一异常失态之举,给惊吓到了。两人见父亲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连忙走过去安慰。 张平应该是隐忍了一天,终于可以在家里不顾颜面,放声宣泄着心中怨气。 张放张良也是听出了父亲张平为何如此,原来今日南阳郡守内史腾差人来报,秦军已围城南阳郡,南阳郡危在旦夕,郡守内史腾请求韩王遣派援军。 韩王与一众朝臣商议后,皆言秦军围城军力甚是众多,韩军所能遣派军力有限。纵使遣派韩军救援,也如同飞蛾扑火,杯水车薪,不如任其自生自灭。 张平虽力劝韩王,先遣派使者去魏国赵国求援,再征召韩国所有可征召男丁,便是拼尽韩国所有人力物力,也要全力驰援南阳郡。 张平朝堂上立谏韩王,若南阳郡一旦沦为秦地,韩国国土便如同腰斩,形如危卵。 韩王与朝中众臣已被秦军吓破肝胆,只说是魏国赵国早已有言在先,无意出兵救韩,以韩军现有军力前去驰援,也只是螳臂挡车,与其那样,不如保存韩军实力,以期今后择机再战,夺回失地。 张平眼见自己无力劝阻韩王群臣,让其改弦更张,顿时心如死灰,一路郁郁而回。 南阳郡被围那些时日,韩王虽未派兵驰援,然张平并未死心,私下派出说客,前往楚国试图说动楚国能出兵救韩。 楚国虽未拒绝出兵韩国,但也并未应允出兵救韩,只说不会坐视秦军攻韩,让韩军尽力坚守,假以时日,待楚军整军齐备后,自会相机驰援。 张平见楚国是言至而实不惠,也是捶胸顿足的吼骂道,唇亡齿寒,自古轮回。一心只求自保,他日必会祸及己身。今日之韩国,便是明日之楚国。 张平再是怨气冲天,也终归无从更改南阳郡郡守内史腾降秦,南阳郡城池属地被归入秦国国土之实。 南阳郡归入秦地之后,张平再也无心政务,一有空闲,便现身兵器坊或是自家工坊,一是对铁料制作兵器极为上心,二是对铁料制作农具偏爱有加。 张放在张平细致指导之下,加上自己费心揣摸,铁料制作技艺有了不小进展。已能制作出轻巧便携之釜具,无需马车拉运,单人便可背负前行。此等铁料釜具,一旦供给韩军,于韩军出行作战大有益处。铁料兵器制作进展不大,因兵器要求甚多,铁料制作之技还不娴熟,制出长戈箭矛还尚不能如人意。 张放虽对如今铁料制作技艺并不满意,却自信满满,对父亲张平说道,父亲,孩儿已摸索出改进铁料制作技艺之法,在有些时日,定可铸造出强于青铜兵器的利器。 张放一脸喜色的说起自己的制作技艺,张良受其感染,也是一脸自豪之情。 张放张良两兄弟又自顾自的言说着兵器坊的各项杂事,可张平却像是心不在焉,突然冒出一句,韩非子此去秦国,怕是凶多吉少。 李斯正埋头仔细翻看这几日的政务竹简,儿子李由兴冲冲跑来问李斯,父亲,韩非乃父亲同门师弟,与父亲一样主张以法家之说治国,之前所着《孤愤》《五蠹》之说更是深得大王赞许,曾言“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甚至不惜以出兵攻韩胁迫韩王让韩非来秦,这才不到一年,大王为何就要将韩非打入死牢,治其死罪。 李斯已任职秦国廷尉,入列三公九卿。对儿子李由这类一时兴起的问话,很是不以为意,带着教训回吻说道:由儿,你今后出言,可得三思。你可知大王将韩非打入死牢,本意是让其知罪反省,未必有杀韩非之心。 李由奇怪的问道:这孩儿就奇怪了,韩非乃韩国王室子弟,自来秦国,就向大王阐述法家治国之说,其诸多法家之言也都被大王接纳引用,可谓信赖有加。 只是当下秦国朝堂皆在议论出兵征灭韩国,且乃是大王特意追问韩非看法,韩非才勉为其难,向大王献上一篇《存韩》这一家之言。 谁曾料到,朝臣一致上奏,以韩非意欲存韩,图谋遏制秦国为口实,蜂涌进言大王,弹劾韩非,要大王就将韩非打入死牢。 儿子委实有些费解,大王明知韩非乃韩王王室子弟,却向其追问灭韩之见,这不是强人所难乎?若是旁人许会避嫌,顾左右而言他。可韩非一贯信守法家之言,且其为人忠义,依旧上书着论劝谏大王,存韩惠及秦国。 孩儿不解,大王如已有意出兵灭韩,可无视韩非上书,斥责驳回即可,为何以此为由治罪韩非。 孩儿实在看不出大王究竟想将韩非置于何地。韩非与父亲师出同门,且有同窗之谊,父亲为何不向大王求情,出面劝谏赦免韩非之罪? 李斯面情一副不置可否之态,即无赞许之色,也无否认之情,依旧淡然回道:由儿近日所虑甚多,所言也有些见地。只是此事关朝局政见,需知进退有度,顺大势而为,一意率性义气之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大王有意重用韩非已久,为何终不能下定决心,原因只有一个,疑人不用。 大王顾虑许久之处,乃韩非身为韩王王室子弟,韩若被秦灭,难保心生恨意,于大王不利,于秦国不利。 借朝堂商议出兵灭韩,乃有试探韩非心中能否放下母国旧情,一心效力秦国之意。 可韩非虽是悟透法家精髓,却看不透王者之心。大王既然获知韩非身心两处,又安敢让其充担当大任,伴其左右。 此次借众臣弹劾韩非上书存韩之论,将其治罪下狱,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父与韩非师从同门,可那时只是评世论道,彼此之间大可各抒己见。而今却是政见各异,已如水火,已难深交。 李由一头雾水,问道:大王所用国策皆是法家之言,父亲与韩非也同用法家之言,为何大王对韩非这一家之言会有如此? 李斯说道:虽同为法家之说,大王只选法家主张的严刑峻法,愚民顺化。 而韩非却想用法家以民为重,主张长治久安。大王此刻一心开疆拓土,征灭他国,哪来心思顾念其他。 为父也未料到韩非这般迂腐执拗,明知大王与众臣皆已有心灭韩,还要逆天而行上书存韩之说。 如今身陷死牢,已是危在旦夕,如能迷途知返,上书顺意大王,尚可免一死。 李由说道:父亲那日亲赴狱中力劝,韩非为何不为所动?他难道不知其已命悬一线,父亲乃是其救命稻草? 李斯看着李由,压着嗓子,眼露凶光,阴冷的说道:为父那日亲赴死牢,并非是去劝韩非避嫌自保,顺意大王,而是劝其,既知不可奈何,何不安之若命,自行了断,免受酷刑。 李由听完李斯的话,瞪着眼睛看着李斯,不知如何接话,嘴试着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李斯好像料到李由会奇怪,话语慢慢的说道:韩非初来秦国之时,为父以为其还是同窗时那些见地,想将其收为己用。 可谁知其早将法家精髓看透,已能自成一体。其向大王进言治国理政之见,大王甚是赞同,为父亦是自愧不如。 大王虽未明言,可确已有意委韩非于大任,此非为父一人所想,怕是满朝文武尽有所感。 为父入秦十余载,蒙大王信赖不过五六载,任职秦国廷尉也只三载而已。 为父为不辜负大王信赖,辅佐大王宏图霸业,可谓是竭尽所能。可韩非之着论,大王一眼相中,深以为意。 老夫未曾料到,这一迂腐执拗的同门师弟,竟会如此让大王为之费心。 老夫自诩心怀丞相之才,都能被韩非几篇着论抢眼,朝中诸多众臣怕也有此意。 大王数次研读韩非之说后言称,韩非之说才是治国理政安邦定国之策。 依老夫之见,但凡韩非能有半点变通附势之举,怕是早就封侯拜相了。 李由见父亲李斯说的如此直白,一时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这韩非师叔既能着论法家用以治国之道,难道还看不透大王惜才之心,任由群臣借其王室子孙之名,诬蔑其有害秦之心。 李斯对李由之言显然有些轻看,淡然一笑,正色回道,万事皆有定数,恰逢大王已决意灭韩,并将灭韩之意致于朝堂公议,大夫将军无不进言尽快出兵灭韩,早日打通东出六国之路。 李由说道,大王既已有心灭韩,只管依计调兵遣将,远交近攻便可,与韩非又有何干。 李斯轻哼一声,有些得意的慢声说道,我儿还是年少,这王者用人,绝非只是用才。 大王再是惜才,也得去不疑之心。如此一来,韩非这韩王王室子孙的出身,便难丢弃。韩非身陷两难,无从兼顾。 李由一听父亲言说,句句在理,便言语中肯,诚挚的请教道,此情换做父亲,又当如何处置。 李斯爽快的回道,若是换做老夫,定不会在此时写那存韩之说。 大王灭韩之心早已有之,只是顾忌六国再有合纵结盟之心,才未敢立下攻韩之心。 如今,秦国使者细作一通打探,早已摸透六国大王各存私心,秦国此次攻韩,六国再无合纵救韩之意。 大王意欲攻韩,此事在秦国已是尽人皆知,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非明知此时出言存韩之说,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举,却依旧逆天子之心,犹如自寻短见,老夫也是爱莫能助。 李由对韩非一向很是钦佩,即便父亲已言说韩非师叔难逃一死,依旧不死心,追问道,父亲,大王尚未有王命处死韩非,此事便还有转折,父亲如有高招,孩儿愿去死牢面见韩非师叔,救其一命。 李斯见儿子依旧不死心,语气平平的说道,由儿,大王之前对韩非已心生芥蒂猜忌,再加朝中大夫弹劾上奏,言说韩非不除,他日定会祸及秦国,后患无穷。 韩非这杀身之祸,早已在入秦之时注定,非是为父绝情,不与救之,实乃韩非自视过高,悟透法家之精神,却不识世间变通之道,一昧愚忠。 即便此次有幸从死牢脱罪,今后也难免会被众臣群起攻之,终究难逃一死。 李斯说完也是情难自禁,泪涕直流唏嘘不已。 李由问道: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大王命韩非书写灭韩之见,又是何意?难道只是试其对秦是否忠心? 李斯回道:依为父看来,大王试其忠心只是其一,观其书写存韩之由,借韩非之眼,揣摩赵魏楚齐燕五国之心,才是其本意。 韩非虽死,可其存韩之说,也并非一无是处,吾料大王必定也会三思其所言。 大王这是学先王秦惠文王,用商鞅变法为治国之策,却仍将商鞅车裂泄愤。 大王如今还在采用丞相吕不韦治国方略,却依旧将丞相吕不韦罢黜。 韩非既不与大王同心,又交恶客卿姚贾等一众朝臣,又不听为父直言相劝,怕是任谁也救不了他。 李斯有一事并未告知李由,那日他去死牢探望韩非子的之时,除携酒食之外,还携有用于自缢之毒物。 李斯与韩非子死牢交流之时,言语也多是引发韩非子激愤之言,实有激励韩非子自行了断之意。 韩非子即便是服用毒物,他人也未必会疑心李斯,因朝中与韩非不睦之人甚多,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与客卿姚贾交恶。 正好姚贾冯去疾冯劫等人也奉嬴政之命,多次来狱中规劝过韩非回心转意,只是众臣早欲除韩非而后快,哪是真心相劝,都是与韩非互骂之后不欢而散。 如今韩非服毒自尽,姚贾冯去疾冯劫等人难脱嫌疑,还真是有口说不清。 李斯如此为之,也是思虑良久。他揣测许久,察觉嬴政心中并非想取韩非性命,只是想借机敲打,让韩非知难而退,淡忘韩王王室子弟身份,认同秦国征灭韩国。 嬴政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敲打韩非,只因嬴政对韩非所注治国安邦策论真是爱之不舍,实心实意想让其担当大任。 可惜韩非虽有治国之才,然其为人处世只是率性而为,宁折不弯,明知群臣群起弹劾,依旧向秦王嬴政进言,斥责客卿姚贾一众人散重金游说六国权臣,只是卑劣小人的收买之策,难登大雅之堂,此言一出,着实让秦国众臣羞臊不已。 客卿姚贾出使各国之时,确有贪留收买他国大夫钱款自用之嫌。客卿姚贾虽然为人张扬跋扈,但心机颇深,朝中大夫对其行径也是颇有微词,只是涉于查无实据,不好多言。 韩非子不知从哪里听到姚贾私自截流,贪拿秦王所派重金的传闻。韩非性情中自带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瞬间上脑,到嬴政那里把姚贾张扬跋扈奢靡腐化一一道来。 嬴政对姚贾很是信赖,听完大怒,传诏姚贾当面对质。 姚贾坦然自若回道,大王与我重金去收买各国弄臣,微臣自当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只是这重金如何处置需相机行事,不花不用,如何结交各国弄臣。出手阔绰,是想让各国弄臣接纳认可微臣,便于今后与之周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王交于我重金之时,已是信赖有加。韩非子这般妄议,实在是对微臣不公。 秦王嬴政没有处罚姚贾,因韩非子指责之说查无实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然姚贾自此便视韩非为敌,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第25章 嬴政悔婚 强弓劲弩(25)公主悔婚 张平是阴着脸进的家,夫人见他这般,也就不再多话,吩咐后厨摆上酒菜,自己也就回房去了。 张放张良看着张平边吃边摇头,一言不发,两人也不敢多问,自顾吃着。 张放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父亲,孩儿听闻秦国使者来韩国了,说是秦国公主近日身体不适,不能如期来韩国与太子完婚,不知可有此事? 张平缓缓说道:确有此事。 张放疑惑地问道:秦国前些时日还专程派人来新郑拜会韩王,商议秦国公主与我国太子婚事,这才几日,秦国为何突然告知公主抱恙,婚事延期。 张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发问道:放儿,那依你之见,这婚事延期,事出何因? 张放说道:孩儿觉着事出反常,早间听秦使言说,秦王嬴政很是疼爱这个公主妹妹,斟酌再三,才选定与我国太子婚配。今日秦国使者来见韩王,说是公主有恙,需调养一些时日,才能来至新郑成婚。故而要将婚事延期,待秦国公主贵体康健之后,才可与我国太子联姻。 依孩儿秦使之言研判,其这番前来告知延迟秦韩联姻之由,很是牵强,只怕是秦王有意拖延婚期。 张平听至此处,连连点头,转头看向张良,问道,良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张良猛的被父亲一问,也来不及深思,只凭自己的一点想法顺口说道:父亲,会不会是秦王不想嫁公主了? 张平脸色一惊,脸上赞许之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张平应是更为认可张良之言。 张放接张良的话茬,说道:父亲,秦王不想嫁公主,这有些不合常理。按说六国之中,已到婚配之年的公主有好几个,而能婚配我韩国太子,该是庆幸才是。毕竟公主若是婚配一国储君,今后就是一国皇后,后代子嗣更是可能成为一国之君,秦王有何缘由不嫁公主。 张平说道:你二人所言,皆有可能,放儿所言秦王另选公主婚配,各国却也都曾有过,只是秦王此次延迟嫁妹,或是另选他国公子婚配,尚有待派人细查。 可若真是良儿所言,秦王已不想秦国公主婚配韩国太子,那此事对我韩国可就是不祥之兆。 张放问道:父亲的意思,秦王已经觉着韩王储君配不上秦国公主了。 张平说道:秦王嬴政岂止是觉着韩国太子配不上秦国公主,只怕还另有他意。 张平话说至此,突然思觉不可再深言,于是便闭口不言,豪饮几杯淡酒后,转身回房了。 张放听完张平说完,猛的一惊,嘴里念叨着:不会吧,不会吧。 张良没有听出张平话里的意思,追问张放,说道:父亲方才所言是何意思?张放一脸紧张,不敢解读张平所言之意,于是低声跟张良说道:兴许是秦王要以毁约羞辱韩国太子。 秦王内宫内,太后赵姬正跟正阳公主解释,秦王嬴政不打算将她嫁给韩国太子。正阳公主从内心来说,倒也不是着急着要嫁给韩国太子,只是王兄突然取消婚事,而且没有说明理由,她有点奇怪,也很好奇,到底是何缘由。 是王兄嬴政看不上这个韩国太子,还是韩国太子变卦不愿娶她,总之,多少应该有点说得出口的理由。 一个秦国公主的婚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延迟,也不说延迟婚期到何时。 正阳公主也是气不过,一肚子的委屈就来见嬴政。嬴政连笑带哄的说道,王兄是觉着公主妹妹年纪还小,再长一岁出嫁也不迟。 太后赵姬也在一旁帮腔,极力取悦着正阳公主。太后赵姬只有嬴政一个儿子,一直对这个与嬴政一起长大的公主很是疼爱,视同自己的女儿一般。 正阳公主自打母亲早亡,却一直受太后赵姬哥哥嬴政细心呵护,心里也有不愿远嫁之心。只因公主出嫁不同于民间婚嫁,一旦远嫁他国,即便是自家至亲这辈子极有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了。 正阳公主见王兄嬴政太后赵姬好言相劝,也就觉着这次婚事延迟,只是王兄嬴政太后赵姬不舍分别,才有意延迟婚期,之后便抹去眼泪,和王兄嬴政说笑起来。 正阳公主想起一件旧事,有些疑惑的对着嬴政说道,王兄延迟小妹婚期,可是有意报复,那韩国武安侯休掉秦国公主的悔婚之辱否。 秦王嬴政一听正阳公主如此疑问,连连否认道,小妹也是多心了,王兄怎敢以小妹婚事,做那意气之事。王兄乃秦国大王,怎会以顽童之心,用在小妹婚事。 其实悔婚之事,嬴政也是思前想后,斟酌再三,这才告知母后赵姬。母亲赵姬初听嬴政有意悔婚,也是大为意外,直到儿子嬴政说出,以有东出征灭韩国之心后,这才知晓嬴政决意悔婚缘由。一个即将被灭国的一国储君,是配不上秦国公主。 张平一开始也想到会不会是秦王嬴政报复之前韩国武安侯羞辱秦国公主之举,但思索之后,顿感秦王悔婚之举,事出反常,绝非如猜测的单纯报复之举,毕竟两国和亲,一国大王的秦王不会意气用事。 张平细思之后,确信只有一个缘由,那便是秦王嬴政已有灭韩之心,才不愿秦国公主出嫁韩国。一个即将要被秦国征灭的韩国,确实没必要让自己疼爱的妹妹嫁过去。 张平自打秦使来韩国新郑,告知韩王秦韩两国和亲延迟之后,整夜未眠,苦思冥想直到天明。 韩王早朝时,张平一见韩王就跪拜在地,声泪俱下的说道,大王,臣下今日有事禀奏,如有冒犯大王之处,还请大王宽恕。 韩王见张平如此举动,大为震惊,连忙说道,相国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快快起来说话。张平止住哽咽,说道:大王,如今韩国随时面临强秦入侵之势,臣下无能,虽竭尽全力,却无阻挡强秦之策。 昨日老臣想出一策,或可延缓强秦入侵之念。 韩王安一听张平有延缓秦国入侵韩国之策,也是一喜,悦然说道,相国请讲。 张平平缓了一下情绪,说道:臣下想请大王向秦国自降为侯。 韩王安一听,脸色大变,直直的看着张平,问道:相国方才所言,寡人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张平语气坚定的说道:臣下恳请大王放弃王位,向秦国称侯。 张平说完,韩王安以及大殿上的韩国大夫将军,个个惊在原地,看着张平。 韩王安听到张平之言,气得差点当场发作,若不是念在张平乃韩国国相,一心为韩国操劳的份上,早就一通痛斥。 韩王安强忍怒火,阴着脸嘲笑道,相国苦思冥想一夜,便想出这一救国良策,真是有劳相国了。不知相国让本王自降为侯,这等如同乞降秦国之策,于我韩国有何益处。张平没有理会韩王安的嘲讽,继续说道,秦国东出之心已是尽人皆知,韩国首当其冲。恕老臣直言,韩军如今已无力招架秦军攻韩之势,唯有使秦军无攻韩之理由,才是韩国避战之策。我王自降为侯,向秦国称臣,韩国便是秦国属国。秦国再是有吞并韩国之心,派兵入侵属国,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韩王安怒气更甚,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我韩国历经百年,韩国军民浴血征战,方才争来这诸侯之名,如今要舍弃诸侯之名,去给秦国当属国。若非亲耳闻听,本王万万想不出相国竟能想出此等自取其辱,丧权辱国之策。 张平说道,我王自降为侯,韩国甘为秦国属国,大王尚有栖身之所,犹存复国之望。若是被秦国征灭,怕是再无翻身之日。越王勾践之例在前,恳请大王三思。 秦王嬴政收到韩国使者带来的韩王安的自请放弃称王,向秦国称侯的信件,也是大吃一惊。遂召集群臣,评议韩王安如此行事,意欲何为。 左丞相冯去疾说道,韩王安突然向秦国称臣,愿意以属国自居,这是想以向大王称臣来封堵秦国攻韩。 右丞相李斯说道:韩王安如此行事,必是受高人指点。舍弃大王称谓,向秦国称侯,是想效仿越王勾践。 嬴政一笑而过,说道,韩王安想当勾践,只是寡人不想做吴王夫差。 第26章 生死决断 太后赵姬原本不想远离咸阳,可架不住嫪毐反复言说,自己在太后宫里再是随心所欲,可终归要受咸阳宫的王宫规矩约束,还要避人耳目。 若能远离咸阳,搬去雍城离宫,那便天高地远,再无约束,何乐而不为。 太后赵姬一想也是,一旦远离咸阳王宫,那就是避开了王宫里的各路眼线,再不用遮遮掩掩,人前作假。 赵姬心想,此去雍城离宫若是被儿子准许,她就只带些自己信任之人,太后宫里其他人,能在王宫留用就留用,不能留用就给些盘缠打发了。 赵姬一想到自己与嫪毐两人同去雍城离宫,自此再无需顾忌咸阳宫里繁文缛节,再无需在意咸阳宫里的那些个内尉管事,一想到可以随心所欲,太后赵姬几乎未加思索就同意了嫪毐的建言。 赵姬估计儿子嬴政不会轻易让自己远离咸阳,去往远离咸阳三百余里的雍城离宫,这得找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 嫪毐说道,大王有信奉鬼神之说之意,太后何不以此为由,向大王言说,就说那太后宫乃是阴郁之地,太后近年来一直饱受其苦,不得安然酣睡。 之前因大王年少,太后为就近看护大王,才隐忍至今。如今大王虽未亲政,然料理国事已无需太后过问,自己也该是寻个正阳之地,好生修养才是。 嬴政见母亲赵姬来找自己,连忙走到身前,关切的问候道,母亲近日睡的可好,前些日子孩儿送去的裘衣可还穿着舒服。 赵姬见儿子身高已是略高于同龄之人,王服在身更是威严无比,心里宽慰道,我儿真乃天降大王之才。 赵姬想起儿子十三岁便继位秦国大王,十四岁就敢亲临战地,率秦军将五国攻秦联军击溃,何等的霸气。历数秦国历代君王里,也找不出自己儿子这般少年继位便如此干练之人,心里也就少了离开儿子的顾虑。 赵姬对嬴政说道,大王已近加冠之年,秦国政务大王也已手到擒来。母后自打大王继位以来,日日寝食难安,如今大王操持国务,已驾轻就熟,再不用母后担心,母后也就安心了。 如今母后已到静养度日之年,想远离咸阳王宫,寻一处僻静之处静养。 嬴政一听母亲赵姬要离开咸阳,很是诧异,连忙追问道,母后何出此言,是孩儿有对母后不敬之处,还是孩儿对母后有失关切。嬴政以为是自己惹母亲生气,急忙辩解。 赵姬见儿子嬴政对自己这般上心,也是脑热不已,泪流满面的说道,政儿多心了,母后是上年纪之人,只是想移居一处僻静之所,静养度日,并无他意。 嬴政听母亲说移居他处,并非与己置气,也就不再紧张,劝慰道,母后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还是留在孩儿身边为好,孩儿今后自当亲去看望。母后嫌弃现今这太后宫阴郁,孩儿在咸阳再建一处太后宫便是。母后若是移居他处,让孩儿怎生放心得下。 赵姬见嬴政执意不让自己移居他处,想着不说些狠话,怕是很难让儿子动心。 想到这,赵姬拉下脸说道,母后属实已不愿在太后宫居住,也厌倦在咸阳宫里,整日闻听有关大王之事,母后一旦听闻,有怎不上心挂念,如此一来,哪还有来的清净之所。 嬴政一听母亲这般说辞,心想自己也是有类似种种,母子同在咸阳王宫,哪还有不去过问的道理。 母亲之言也确有缘由,身为秦国太后,身在咸阳,又是在咸阳王宫长住,不用你所思所想,各类国事政务也会灌入耳中。 母亲从咸阳移居他处后,政务国事之音,自然也就少之又少,自然会清净许多。 嬴政一听母后赵姬已确有移居他处之意,也就不再拦挡,话语亲和的问道,母后有意移居他处,不知可有心仪之地。 赵姬一听儿子嬴政已有放手之意,脸色也就缓和下来,轻松的说道,哀家已找方士掐算过了,咸阳三百里之外的雍城离宫,乃是一处正阳之地,很是适宜哀家居住。 嬴政一听母后赵姬已经筛选好去处,加上雍城离宫宫院很有规模,算得上不错去处,也就不再劝阻,只一个劲的叮嘱赵姬,要照顾好自己。 赵高近日很是心烦,自打跟了嫪毐在太后宫当差,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可越是身近太后赵姬嫪毐,越少让赵高心生恐惧之心。 太后赵姬与嫪毐在一起,时时显现有疑似僭越之事,这把赵高吓得不轻。 赵高在太后宫里出入,也不时从他人私下非议里听闻,有关太后赵姬嫪毐之事,赵高心知并非自己一人有此想法。 赵高心想,这等非议,早晚有一天会被传扬出去,自己一个嫪毐的长随,怕是难免会被波及,这可如何是好。 赵高心想当务之急,务必要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先贤早有警世之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今自己已身处险境,若是不能想出摆脱之法,迟早祸及自己,弄得不好,还会祸及家人。 赵高找了处僻静之地,细细撕缕着今后该当如何行事,才能远离这是非之地。 嫪毐已被赐封长信侯,且深受太后赵姬宠信,是当朝大红大紫之人,若是此时远离嫪毐,眼前的荣华富贵,可就如烟而去。 若是紧随嫪毐,不知何时便会因嫪毐僭越之事,祸及自己而累及家人。 两全相害取其轻,赵高心里已下决心,富贵险中求,固然有可取之处,然只看眼前之利,最终怕也是无福消受。 赵高决意远离嫪毐,可又如何不让嫪毐记恨,不让旁人妄议,还得找个恰当时机。 赵高是个好动心思的人,他一察觉赵姬与嫪毐有了亲昵苗头,一番前思后想,料定赵姬与嫪毐僭越之事不得长久,迟早会被秦王知晓。 赵高想至此处,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自己乃是经嫪毐提携才进到太后赵姬身边伺候,算起也是嫪毐亲信,一旦嫪毐犯忌被治罪,难免不受波及。 赵高想到自己一家就是因为宗亲里有人谋逆,就被殃及,从赵国一路逃难秦国。 如今又是相似情形,赵高心里不由得权衡起来。继续留在嫪毐身边,也算是依附上了太后,自己那可就是太后赵姬外加长信侯嫪毐信赖之人,荣华富贵伸手可取。 若是寻机远离嫪毐,除得罪长信侯嫪毐,也自然会开罪太后赵姬,太后宫里便无处立足,即便回转咸阳,能不能在咸阳王宫里再找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赵高并无半点把握。 可若是长信侯嫪毐与太后赵姬私通之事传扬出去,大王嬴政若是知晓,太后赵姬不知会被如何处置,那毕竟是母子之间的事,不好猜测。但嫪毐定是难逃厄运,轻则腰斩,重则五马分尸,祸及九族。 为了免生后患,远离太后赵姬嫪毐这两个是非之人,远离太后宫这个是非之地,才是当务之急。 赵高如此思虑再三,决意疏远嫪毐,正在寻找时机之时,太后赵姬的一个建言,让赵高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顺势而为,不落口实的理由。 太后赵姬已有意移居他处,正想着携一些信赖之人,一同去往雍城离宫。 太后赵姬见赵高识文断字,腿脚利索,办事果决,想着带赵高一道去雍城离宫。 可将赵高带去雍城离宫,赵高尚有一个不利之情。赵高并非阉人,在咸阳王宫的太后宫里,可以长信侯嫪毐长随之名办差,不会有人非议。 赵姬心说,赵高若是随自己去往雍城离宫,赵高并非阉人,那就有让人非议之处。 赵姬这样一想,这事还要跟赵高明言。 赵姬叫来赵高,满怀深情的说道,赵高,你来哀家这里已有些时日,哀家见你办事干练,心思缜密,哀家本意日后重用。只是如今哀家有意移居雍城离宫,想带你一道前去。只是你还未净身,多有不便,哀家想你可否先去净身,哀家也好带你一道前往。 赵高一听太后赵姬如此一说,心里已是恼怒之极,可面对太后赵姬,赵高怎敢有不忿之色。 赵高略加思索之后,觉着这何尝不是一个契机,正好可以借机疏远太后赵姬和嫪毐。 赵高先是装出一副欲哭无泪之情,极是恳切回道,太后移居雍城离宫,还能想着带小吏一道前往,这让小吏感激不尽。 只是小吏现今虽困苦谋生,然家祖却是出身赵国王室,这净身去当阉人之事,小吏万难为之,还望太后体谅。 赵高婉拒之言一出,太后赵姬很是有些不解,能被自己选中,一道去往雍城离宫,今后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言,赵高未加思索,便开口相拒,有些出乎预料。 只是赵高言及自家出身,乃赵国王室子孙,自己让其净身,还有些强人所难之意。赵高之言,说的理直气壮,不卑不亢,让太后赵姬竟还有心生赞许之情。 嫪毐从太后赵姬处听闻,赵高竟然回绝太后赵姬的一番好意,不愿净身当阉人,还说自己出身赵国王室,乃是王室子孙,做不出净身之事。 嫪毐对赵高也是颇有好感,也一向有将其收为亲信之意,没想到赵高竟会回绝太后赵姬的一番好意,嫪毐决意自己前去说服赵高。 一日,嫪毐特意在家里摆设了家宴,叫了咸阳宫几个内尉,太后宫里主事,还把赵高也叫过来。赵高一看嫪毐设家宴待客,自己也能入列,也是有些欣喜。 嫪毐如今已获封长信侯,自己一个不足为道的跑腿小吏,能被长信侯嫪毐宴请,这是何等的荣耀。 家宴上,嫪毐先与咸阳宫内尉太后宫主事畅饮,朗声说道,嫪毐不日将跟随太后移驾雍城离宫长住,今后各位若是前去雍城离宫,或是嫪毐封地,嫪毐一定尽地主之谊,款待诸位。 咸阳王宫内尉和太后宫主事连忙出言感谢,各个言道,长信侯能被太后如此宠信,自是长信侯力建奇功,服侍太后尽心尽力所致。 嫪毐在外,尤其在咸阳宫太后宫里,行事很是谨慎,他深知身处王城,可容不得有半差池。 可在自己府邸,嫪毐心情有些松弛,时常宴客,与人欢饮。 嫪毐见赵高端坐一旁,只是自斟自饮,不敢出言,就走了过去。 嫪毐坐到赵高案几后,拉着赵高的手,低声说道,赵高,太后让你净身,你依从便是,嫪毐自有办法,让你只有净身之名,无净身之实。 赵高一听嫪毐也是胆大妄为,家宴之上,虽是低声细语,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被一旁那几人听到,那可怎生了得。 赵高对嫪毐实名净身,却非阉人之事,也是早有耳闻,只是嫪毐做事也是狠辣,为掩人耳目,扒光自己胡须不说,还刻意变声,终日一副阉人样貌示人,一般常人还真看不出所以。 嫪毐说完,见赵高依然不发一言,又低声敲打赵高道,你如今跟从嫪毐,已是有福之人,今后若是跟从太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这等常人难有之幸事,你若错失,定会悔不当初。 赵高一看嫪毐已是酒后吐真言,生怕嫪毐再起高声,连忙出言岔开话题,借敬酒之机,打断道,长信侯乃是赵高所遇贵人,赵高能有今日衣食无忧之差事,全赖长信侯所赐,赵高一家对长信侯也是感恩不尽。只是赵高不敢做出有悖家祖之事,还望长信侯体谅一二。 嫪毐也看出赵高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净身之事,已是心生不悦,大声说道,赵高,本侯念你处事周全,又有同乡之谊,今日有意提点于你。可你不领本侯一番好意,却是为何。 赵高心说,嫪毐如此一问,自己也该是到了顺势而为之时。赵高也提高语调,大声对着嫪毐说道,长信侯一番美意,赵高自是心领了。只是人各有志,赵高心意已决,再是荣华富贵,也绝不做有悖先祖之事。赵高辜负长信侯提拔之意,赵高这里给长信侯赔罪了。 赵高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嫪毐此刻也已有醉意,见赵高依旧不领情,心中怒火中烧,大声斥责道,赵高,你这不识抬举的鼠辈,大丈夫当能屈能伸,岂可计较那些个虚名。能得太后器重,是何等幸事。看来你命中注定,只可为一俗夫。 第27章 赵高养马 赵高闻听嫪毐对自己的评价,心说嫪毐你若再恃宠而骄,怕是这万户侯也当不了几天,指不定哪天就会祸从天降。你嫪毐终归一介武夫,天降的的荣华富贵,把持不住,也会如古语所云,福兮祸之所伏。 赵高心里再是多想,可在嫪毐府邸家宴上,他又怎敢将所思所想直言相告。再说自己目前的处境,离开太后赵姬和嫪毐又将如何立足,赵高心里并无把握。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若迟疑,后患无穷。 赵高已打定主意,必须要疏远嫪毐,还要做到皆在情理之中。 赵高站起身来,面带愧色的对着嫪毐说道,赵高一介流民,得遇长信侯相救,一心想是他日能还报大恩。 只是赵高虽有感念,却不敢悖逆先祖,实在无福追从太后与侯爷,许是真如侯爷所言,命该如此。 赵高说的情真意切,虽然没有把自己的苦衷难处一一道来,其中之意却也让在座几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赵高这一番话,把对嫪毐的感激之情,说的也是恰到好处,不能跟从太后之因,也是点到为止。 只是嫪毐听着却另有一番滋味,出言略带责问口气的问道,赵高,你适才所言,可有嘲讽本侯甘当阉人之意。 嫪毐这般直白生气的责问,让在场几位都是面面相觑,坐的站的都愣在原地,不知该从何相劝。 赵高急忙辩解道,赵高怎敢有对侯爷不敬之意,实在是赵高如今身处境地,直言不讳而已,还望侯爷万勿多心。 几人眼睛都看向赵高,心想长信侯因你置气,你快些想法息事宁人,不要让我等在此尴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赵高想是嫪毐会因自己不识抬举,连侍奉太后左右都不愿为之,只因会悖逆家祖。 在座他人都觉着赵高之言,并无可怪责之处。只是嫪毐虽为假身阉人,但那也得背负逆祖之名,毕竟嫪毐也不能四处宣扬,自己只是身披宦官衣袍,男儿之身并未有失。 正是嫪毐有这见不得光之处,赵高一番不愿悖祖净身,让嫪毐以为赵高似有影射嘲讽自己的意思。 嫪毐如此一想,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有意要教训一下赵高,可赵高是以悖逆先祖为由开脱,自己冒然开口呵斥,可就有点自取其辱了。 嫪毐见赵高心意已决,也就不再有意拉拢,略带些轻嘲的口吻对赵高说道,你既执意离去,本侯也不再挽留,他日若是有回转之心,大可前来。 赵高离开太后宫之后,想着去秦军军中效力,以秦国的军功赐爵之例,达成出人头地之志向。 赵高先得回家探望一下父母兄弟,要是真去了秦军中效力,三年五载都不见得能回家。赵高突然回到家中,父母兄弟都是一惊,连忙问起赵高因何事从太后宫而出。 因事关太后赵姬与长信侯嫪毐私交,赵高也不敢将起因和盘托出,只是掐头去尾,说跟从太后赵姬要以净身为先。赵高父亲听完,也是遗憾的说道,这净身之事,可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地。 赵高父亲不死心的问道,高儿,这跟从太后,除了净身之选,可还有他途。 赵高看了一眼父亲,心说,若是有的话,我还用这般费心。 赵高看到父亲关切的眼神,也是坦然一笑,轻松的说道,孩儿已想好去处,父亲不必担心。 赵高父亲一听赵高已找好去处,担忧的神情一下舒展下来,言语轻缓的问道,高儿,是何去处,还在咸阳否。 赵高信心满满的回道,孩儿想去军中效力,以军功赐爵,出人头地。 赵高父亲听完赵高说完,一拍大腿,大声喊道,我儿糊涂,糊涂啊。 赵高一看父亲如此激动,以为是父亲害怕自己从军后,上阵杀敌,生死难料。 赵高上前劝慰道,父亲何必如此激动,孩儿从军,自会小心,父亲不必太过担心。 赵高父亲哀声说道,为父心急,并非是担忧你去从军,而是不解你为何从军。 赵高看父亲一脸茫然,一副很难理解自己的模样。赵高问道,父亲之意,可是孩儿从军之选,不是上策。 赵高父亲摇着头,哀叹一声后,面露苦色的说道,他人从军,或可军功赐爵。高儿你去从军,想以军功赐爵,怕是有些过于天真。 赵高见父亲不看好自己的从军之选,而且父亲对自己的军功赐爵之选,更是不报期望赵高问道,父亲,秦国军功赐爵,已历数代秦国国君,人人皆可获之。 赵高父亲冷笑道,高儿,你忘了你是赵国人了。赵高不服气的回道,我是赵国人,这事不假,可他国之人在秦国从军并不少见,封侯拜相也是有过,孩儿为何不可。 赵高父亲说道,为父早些时日,也曾想过送你弟弟去往秦军军中效力,半道遇一良人,直言相告。他国之人是可在秦国从军,可在军中并无多少出头之日。 即便挣得一些军功,那也会比之秦人进爵迟缓,若想被大用,万里挑一,你有何等本事,敢说自己定能出人头地。 赵高听父亲这么一说,心想父亲所言,也是极有道理,自己一个赵国人,还是赵王王室子孙,换做是哪个秦军将军,也不敢在战场之上,轻易将生杀予夺之权交于一个赵国人。 赵高心说,看来是自己太过草率了,没想好去处,就断绝后路,这下无路可退了。 赵高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叫你果决,叫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下好了,操之过急,还没想好退路,就先自绝。 赵高想再思谋一下出路,几个时辰过后,赵高想开了,从军也好,另寻他处也好,都不如回转咸阳宫。 咸阳宫虽是需时时警觉之地,可从那里一旦有所作为,那出人头地也未可知。可如今自己如何回转,太后赵姬,长信侯嫪毐都已开罪。 赵高这一番自责,马上心凉了半截,这便如何是好。去找嫪毐求情,可跟从嫪毐,等同跟从太后,跟从太后赵姬,远去雍城离宫,那就得净身。 自己尚未娶妻生子,净身之后,自断后嗣,这事赵高绝不会做。去找嫪毐,让其推荐自己去其他高官府里当个门人,这倒也一个去处。 可赵高转念一想,虽说嫪毐愿意帮这个忙,可嫪毐与太后赵姬之事事发,自己还是会因与嫪毐相交而受连累。何况嫪毐不一定会帮忙。 赵高静下心来,思索着相识之人里,谁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赵高想来想去,只有一人,太后赵姬。自己是婉拒了太后赵姬一道去往雍城离宫之邀,可自己给出的理由,太后赵姬应是能够理解。 毕竟一个王室子孙,净身为阉,再是可享荣华富贵,也绝不能从之。 赵高想起自己婉拒太后赵姬之时,太后赵姬并未动怒,反倒是还有些赞许之情。 赵高想到这些,事不宜迟,连忙洗漱一番后,赶去了咸阳宫。 太后赵姬看到赵高来见自己,以为是赵高回心转意了,没曾想,赵高一开口,只是央求自己,给他在秦王宫里谋个差事。 太后赵姬一听赵高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赵高你好厚的脸皮,不愿跟从哀家移驾离宫也就罢了,还敢央求哀家给他在咸阳宫谋个差事。 太后赵姬不情愿的说道,赵高,非是哀家不帮你谋事,只是哀家过几日就要远去雍城离宫,这个当口,又怎好去给王宫内尉安排。 赵高谄媚的笑着说道,太后与我赵高,母国皆是赵国,赵高今日确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才敢斗胆进宫来见太后。 太后宅心仁厚,总不能见死不救,任由赵高流离失所,饿死在这咸阳城下。 太后赵姬见赵高说的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也就有些动心,赵高脸皮厚点,可言语恳请,说的理由也是实在,自己毕竟是赵国人,远在秦国之地,遇到赵国同乡,怎么也得拉扯一把,何况自己是秦国太后,这点小事,也不用费啥心思。 赵高听从太后赵姬之言,过了两日又来太后宫拜见。 太后赵姬该是过几日就要去往雍城离宫,跟赵高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直话直说道,赵高,咸阳宫内尉今早过来回禀哀家,说是咸阳王宫各差值职位中,眼下只有车马坊马房有一房头之位,你若是愿意,明日便可去车马坊当差。 赵高听太后赵姬给自己寻了一个车马坊的差事,听着还算不错,可转头细想之下,原来是去当马头,赵高猜想太后赵姬也是不太愿意费心为自己某差事,以她当朝太后的尊贵,真若是肯为自己出头,在咸阳宫里找个管事之职,不费吹灰之力。 赵高这会哪敢推脱,赶紧对着太后赵姬千恩万谢。 赵高自知靠人不如靠己,对在车马坊看管马匹车辇很是上心,之前他对马匹车辇一窍不通,可为能精通相马驭马之术,赵高对车马坊的一众马夫都施以小恩小惠,低声下气的虚心求教。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数月,赵高已对相马驭马之术了如指掌,对秦王车辇各项规制也都烂熟于心。 马匹车辇对赵高来说,无非是花些功夫学习掌握,可管好那些个马夫才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有些马夫仗着用车人的身份,对赵高这个马头很是不以为意,像是秦王嫔妃公子公主的马夫,一般都是专人专车。 这些个车主乘车出行本就有些骄横,车夫自然而然也会顺从车主气焰,时间一长,车夫也就有了骄横习气。 别说赵高这个马头没有被马夫放在眼里,就是见了车马坊管事中车府令也都没放在眼里。 这秦王宫车马坊的管事中车府令,来历也非等闲,此人之前原是蒙骜将军车夫,也是屡受军功赐爵之人,后因受伤,被蒙骜将军举荐,才来到秦王宫车马坊当了这中车府令。 这个中车府令,长时在军中效力,即便身在秦王宫内,言行举止依旧难改军中做派。 这个中车府令平日对待车马坊马头,呼来喝去,只当是军中手下那般指使。 车马坊的车马车辇被分置在多个马房,每个马房里有多个马夫,马头便是管束马头之人。 马夫有各自看护的马匹马车和车辇,一旦马匹马车车辇有需更换之事,马夫便去找马头,由马头去向那中车府令奏报。 这中车府令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故而诸多原本需亲力亲为之事,就交由马头马夫自行解决。 马头马夫干活之时,中车府令时常在一旁查看,按说手下干活,你只需在一旁观而不语便可,可这个中车府令,总想一抖官威,站在那里指东指西。 可中车府令之前对马车马匹虽有了解,可这秦王府里的马车,不同于其他地方,尤其是车辇规制,各有细分,容不得半点差错。 秦王宫里的马车,坐乘之用只是其一,车辇规制才是要点。同是马车,马车上的规制配件挂件皆有定数,一个都不可混装混用,万一用错,便有僭越之嫌。 中车府令对车辇规制虽有知晓,可他年事已高,记性不好,时常分不清车辇规制,也记不住何人何等身份可配用何等车辇。 有一日,一马夫有意报复,将后妃车辇赶去给公主乘用,私下偷偷禀报王宫内尉,王宫卫尉将中车府令叫去,好一通收拾,差点给其定了一个贻害后宫之名,吓得中车府令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事后更是放言要告老还乡。 赵高在太后宫里当差之时,早就见识过王宫内的尔虞我诈,那些个以为难他人为乐的小人,叫其小人还不足以概之,将其称为恶人更为贴切。 赵高慢慢与车马坊的马夫和其他几个马房马头相处融洽起来,一开始只是想着能不受闲气就好,可看那中车府令如此不堪,不由心生取而代之之心。 白日,赵高手脚利落的和马夫们一同干活,记下每一处有关细微之处。入夜后,赵高便细细思虑每日有关车马坊的一切事宜,将自己置身于中车府令之职,思想自己又该如何。 料理马匹马车车辇之事,于赵高而言,并非难事。可如何让自己这费心费力之事,被王宫内尉知晓,又或是能被后宫嫔妃公子公主知晓,那样自己才能将中车府令取而代之。 赵高对将中车府令取而代之,也并非一时兴起,看那中车府令年事已高,屡屡犯错,自己也是于心不忍,有时忍不住还要上前帮其善后。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取而代之,让那老军头出身的中车府令早些回家,安享晚年。 赵高如此之想,也并非狂妄自大,可车马坊里各马房的马头,尽是些军中兵痞出身,只会驾车扬鞭,还真无一人可胜任中车府令。 第28章 公子丹为质 嬴政正在长案上看着秦国各地奏报的竹简,一个走神,不经意就想起了在赵国为质的那些日子。 嬴政记起,自己六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刚刚开始记事,虽然他不清楚他家附近的小孩为啥打他,可也懵懵懂懂的知道自己和那些个小孩不太一样,因为那些孩子骂他是秦国狗崽子。 那时嬴政和母亲赵姬在赵国国都邯郸为质,要算年头的话,嬴政自己在赵国为质时间一共有九年。 只是嬴政如今能记起在邯郸为质的事,也就是三四年。因为嬴政他是从出生就开始当质子的,母亲赵姬还专门把自己出生的日子刻在竹简上,说是万一哪天能回到秦国,算起为质的时间,要从自己出生时计算。 母亲赵姬的想法很是简单,自己作为秦国质子,一旦回归秦国之后,为质子的时间长,越能显示为秦国出力的功绩。 当然这只是母亲赵姬自己的想法,自己能当上秦国大王,其实和自己为质子的时间长短并无关系。 但那段在赵国为质子的日子,历练出了他异于同龄之人的头脑眼界和干练果决,这是让他得以被父亲看中,被祖父选中为秦国大王继位者的重要原因。 母亲赵姬每每说起在赵国为质的日子,言语中总会带有恨意,母亲赵姬会咬着牙说,除了母亲的母亲前来看望过他们,给她和自己有过真正的帮助以外,母亲的其他亲友,一次都没看望过他们母子。 母亲的兄弟姐妹家境都算不错,不愿出手帮助他母子,一来是母亲和自己是秦国质子,怕有来往后会遭国人白眼,也就是赵国人的不满。 还有原因,是母亲的那些亲戚听闻父亲异人在秦国不受待见,才被送来赵国为质,想着他们母子今后也肯定没有翻身的那天,出手相助无利可图。 嬴政记得很清楚,母亲赵姬一说到这段往事,都会肯定的,恨恨的重复说道,他们一次都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让母亲赵姬更为气愤的是,母亲赵姬为了自己不至于忍饥挨饿,还曾放下颜面,去亲戚家上门求助,可那些亲戚不但没有出手相助,还冷眼相待,挖苦嘲笑。 只有母亲的母亲前来看望他们母子的时候,多少会捎带些吃的东西。那时他和母亲,几乎身无分文,除了住的地方宽敞一点之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有一段时间,家里都没有隔夜粮食。 这些只是母亲赵姬和自己在邯郸时的一些辛酸遭遇,自己还有一段天天以泪洗面的过往。 六岁之前,自己出门会被附近孩童欺负,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小,那些大些的孩童还只是对他叫骂推搡。 等他个头长了些之后,附近的孩童就有意无意的找茬打架,说是打架,其实就是无故生事,借机揍他。 嬴政一说起那些无故打骂他的赵国孩童,手就不由得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母亲赵姬见他如此,一开始是这样辩解,她说,那些打你的孩童,他们的父亲兄长可能都在跟秦军打仗时被杀,而你是在赵国当质子的秦国公子,他们怎能不迁怒于你。换做是我,我也会恨你,不要太过计较。 嬴政怎会不知道这个缘由,只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生在赵国的秦国孩童,不该被人如此对待。赵国人可以在战场上找秦军寻仇,为何要找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宣泄仇恨。 嬴政想起自己七八岁以后,只要一出门,看管他们母子的赵军校尉就会派手下紧跟左右。 那赵军校尉看他时,眼里尽是恨意,虽然没有对他粗,可大声喊骂是家常便饭。 这个校尉后来还给手下士卒出过主意,让手下士卒找些年龄比嬴政稍大些的市井顽童,等嬴政出门玩耍之时,故意找茬滋事,然后光明正大的揍他。 有一段时间,嬴政被欺负怕了,即便玩心再重,也不敢轻易出门。 可那赵军校尉恨意难平,又给手下出主意,让手下多找几个嬴政不认识的顽童,趁着赵姬外出采买粮食之机,翻墙进到嬴政所住院内,继续找茬打他。还教唆手下,即便赵姬找他理论,也推脱是孩童之间嬉戏打闹所致。 赵军校尉背后使阴招,自以为做的周密,可屡次三番之后,母亲赵姬还是察觉出异样。 母亲赵姬那次一反常态,不再告诫嬴政心怀善念,平易待人,而是大声鼓励嬴政,再有不良顽童无故生事,只管全力还击,不必再留余力。 母亲赵姬应该也是思量再三,才敢让嬴政无所顾忌。我赵姬是赵国人,对秦国赵国而言都无足轻重,可自己儿子嬴政是以秦国公子的身份在赵国为质,赵王留着儿子还大有用处,断不会因小失大。 儿子嬴政身上受点皮外伤,看管校尉尚且还能交待过去,若是儿子伤筋动骨,危及性命,看管校尉怕是也担待不起。 母亲赵姬基于自己这秦国质子的特殊身份,告诉嬴政不管打过打不过,都要坚决打回去,有啥用啥,不把对方打到服软,绝不收手。 嬴政自小一直受母亲赵姬的教诲,不管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孩童,在游戏打闹时,不得手持利器,只许他赤手相搏,公平相斗。 如今母亲赵姬不顾之前让嬴政学习的诸子百家的圣贤教诲,积极鼓励嬴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嬴政很是意外。 嬴政就是那时候学会了打架,母亲赵姬还变卖陪嫁首饰,找了拳棍师傅教他搏击之术。 嬴政感觉自己性格里的敢打敢拼敢想敢做,就是在赵国为质时母亲赵姬调教出来的。 嬴政自己也说不上年少时赵国的经历对他的具体影响,但他后来来到秦国,面对一个个陌生面孔时,他没有感到紧张害怕,可能就是出自自己年少便身处异国的经历。 嬴政自己也觉着奇怪,按说他一个秦国王室子孙,一个已被视为秦国储君的秦国公子,回到秦国应该像是如鱼入海。 可嬴政却觉得在秦国比在赵国时还要让人不自在,赵国人对他的恨意表现在脸上嘴上,喊骂滋事,宣泄愤恨,然没人想要其性命,可初到秦国之时,总有一种随时会被人偷袭的感觉。 对赵国人而言,杀死一个秦国十岁孩童,只会被世人嘲笑无能。可刚到秦国那时候,身边人对他虽都恭恭敬敬,可他们眼神背后,似有无数利刃朝他而来,嬴政夜里都不敢独自安睡。 虽然嬴政强装坚强,尽力在母亲赵姬面前表现出绝不服输,敢做敢为,堪当大任的样子。 可母亲赵姬还是看出了嬴政的恐惧,她把嬴政搂在怀里,用宽心的言语让他安然入睡。 嬴政在赵国为质的最后一年,虽说父亲异人已被实际的秦国话事人祖父孝文王收为嫡子,父亲异人已经是名义上的秦国大王的继位者。 可父亲异人在秦国真实的处境如何,还是让母亲赵姬不敢有太多奢望。毕竟父亲异人在秦国的根基太浅,只是立为储君就以为会继承秦王王位,实在言之过早。 嬴政和母亲身处赵国,那时每日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早些逃离赵国,回转秦国,每日不再受欺凌之苦,就已心满意足了,没敢奢望有朝一日嬴政能成为秦国太子,继承秦国的王位。 嬴政那时对父亲异人的印象不深,或者说记忆不多。父亲异人在自己刚刚三岁的时候,就在吕不韦的周密安排下逃回秦国了。 自那以后,嬴政和母亲赵姬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原本看管父亲异人的赵国军尉,因父亲异人逃回秦国而被贬去边关。 新来的看管校尉把怨气撒在赵姬母子身上,对他们母子管束极严,除了怕他们母子伺机出逃,更多还有排解心中怨气之心。 母亲赵姬知晓新来的看管校尉背后指使顽童殴打嬴政,以泄私愤,也是气愤不过,牵着嬴政一道站立于赵国校尉面前,大声斥责道:校尉也是征战沙场之人,以小人之招数对待我儿,着实让我这赵国人脸上无光。 我儿虽是秦国公子之子,可自小在赵国长大,一向很是敬重赵国军民有尚武侠义之风。 只是校尉指使几名大我儿许多的顽童来与我儿相搏,有失公允,手段太过卑劣,实在是有辱我赵国尚武侠义之名,这等以众欺寡以大欺小,实在是算不得本事。 赵姬见校尉一脸羞臊,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继续说道,方才我儿言说,真有胆量,找几名年龄相仿的前来与他一搏,他代秦人应对之。 赵姬越说越气,又抢白道,我儿还说,若是赵国找不到与之年纪相仿之人,亦可找些年纪稍长之人,他也愿与之相较量,毕竟赵国现今已无多少骁勇之人。 赵姬一番当众喊骂,让赵国校尉和几名手下士卒脸上很是无光。 自那以后,隔几天那赵国校尉就找来一名年纪个头看着与赵政相仿,体格结实的男童前来与嬴政较量。 赵国男童听闻嬴政是秦国公子之后,早已心生恨意,出手已不是孩童之间该有的尺度,不敢说是招招致命,可也算是竭尽所能欲伤其身。 嬴政见赵国男童身体很是结实,出手也歹毒狠辣,自己也不敢怠慢,于是也全力相搏。两个男童厮打,原是孩童之间的嬉闹。可两个孩童,一个自认秦国人,一个代表赵国人,如同敌军相见,嬉闹也就演变成了相搏相杀,两人一直打到头破血流,精疲力竭方才罢手。 嬴政走神想自己在赵国为质的诸多往事,猛然想起在赵国为质之时,并非只有心酸,还有一个让他记忆犹新,心潮澎湃之人。 那人是同在赵国为质的燕国公子丹,燕国公子丹比嬴政小一岁,两人是在赵国王宫相识。 那时的赵王有个恶习,无论秦军与赵军征战胜负如何,都会将嬴政叫去,赵军胜则当众讥讽,秦军胜则当众谩骂,对待燕国公子丹也是如此。 一来二去,嬴政便与燕国公子丹有了相识。嬴政对燕国公子丹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燕公子丹的那种豪爽大方,让嬴政现在想来都是暖心至极。 燕国公子丹与嬴政相识相交之时,嬴政只是没人疼爱,甚至是无人过问的秦国公子,母子二人可谓是度日如年。 可这燕国公子丹在赵国为质期间,燕王差专人负责公子丹的衣食住行,还有数不清的钱财可用。 燕公子丹第一次和嬴政在赵王宫里相见,只短短一个时辰,公子丹就说与嬴政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谊,聊的很是投机。 燕国公子丹见已是严冬时节,嬴政也就穿个单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 燕国公子丹立时脱下自己身穿的裘衣外套,送给了嬴政,那可是极上等的裘衣,即便是现在身为秦国大王的自己,那种极上等的裘衣,自己也只有一件。 更让嬴政动容的是燕国公子丹那年冬天,再未穿着过裘衣,直到隔年冬日才见其又穿着裘衣外套。如此说来,燕国公子丹是将自己仅有的一件裘衣相赠,这让嬴政好不感动。 对当时在赵国为质,困苦度日的嬴政来说,燕国公子丹的慷慨相赠,给他带来的那种雪中送炭的感受,让嬴政至今难以忘怀。 让嬴政心生钦佩的是燕国公子丹的那种真诚率性的大方豪爽,嬴政觉着拒绝他的相赠,都是对朋友的轻视。 嬴政一想到燕国公子丹对自己的种种相助,就不由想起母亲赵姬在那之后出乎常人的见解。 嬴政满心欢喜的讲述着燕国公子丹对他的善意善举,母亲赵姬却一脸淡然的说道,孟子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儿乃秦国公子,他日回转秦国,应是辅佐秦国大王成就霸业之人,岂可因他人一点相赠便沾沾自喜。 我儿如今以秦国质子赵身份为质,因他人相赠而自喜,便是有违富贵不能淫。我儿如今在赵国为质,虽贫苦度日,却矢志不渝,这才方显贫贱不能移。赵王屡屡恐吓,而我儿不为所惧,便是威武不能屈。 嬴政被母亲赵姬这一番教训,这才反省自己心胸狭隘,只一些个蝇头小利,就让自己为之心动不能自已,将来如何堪当重任。 除了燕国公子丹豪气大方给嬴政留下印象之外,燕国公子丹的其他举动,也有让嬴政咋舌之处。 燕国公子丹对付赵国顽童的办法,很是简单粗暴,他直接花钱找了本地大一些的赵国顽童,把欺负嬴政和自己的顽童一通好打,在那之后,再没人敢去找嬴政和他的麻烦。 除此之外,燕国公子丹还有让嬴政眼前一亮之事,这燕国公子丹身边追随众多有志之士,其中不乏愿为其出生入死之人。 嬴政百思不得其解,燕国公子丹比自己还要小一岁,是用何等驭人之术,让那些个有志之士誓死追随,难道只是因其出手阔绰,豪气大方,又会否是其王者之心。 第29章 嬴政微行 嬴政想起那个在赵国为质时有过金兰之交的燕国公子丹,心里也是阵阵波澜,两个儿时就有缘相识相交的异姓兄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嬴政一阵感慨之后,又伏案翻看起长案上的一摞摞竹简,仔细查看着竹简之上书写的奏报内容,思想着如何批阅。 一抬眼,右丞相李斯在长案前站住,朗声奏报道,大王,燕王因屡受赵国袭扰,想恳请秦国出兵相助。为表诚意,昨日专程遣使来秦。臣昨日与燕使相谈,燕使言说,燕王欲派公子丹来秦为质,换取秦国出兵牵制赵国侵扰燕国。 嬴政一听也是不知该不该笑,这是想什么来什么,世事难料,自己与燕国公子丹这个金兰之交的儿时伙伴,竟会以此种方式再聚,心里瞬间百感交集。 作为一个自小在赵国为质之人,燕国公子丹的此番来秦为质,也是让嬴政心里一阵苦意,这个小伙伴难道注定是生来为质的。 嬴政想过多种与燕国公子丹的重逢方式,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两人的重逢将会是以主君和质子的身份再见。 嬴政的眼眶里已是满含眼泪,他不想以那种方式见到燕国公子丹。 赵高在秦王宫车马坊里正上手忙着检修车马,只见几个王宫近侍打扮的宫人踱着碎步走过来,几人一架马车一架马车的仔细打量着,嘴里还不停评点着车马坊里的这些马车,一边看一边摇着头。 赵高心里一紧,难道是自己摆弄过的这些马车有啥问题,一个个看完摇着头是啥意思。 赵高一想这得打问清楚,急忙凑了上去,低声下气请问道,几位上官,来到这车马坊有何贵干?一个王宫近侍口气轻慢的说道,吾等奉王宫内尉之命,前来找寻一架可用马车。 那近侍说完,对着赵高问道,马头,车马坊就只这些个马车。 赵高一听是奉王宫内尉之命,连忙接话道,回上官,车马坊可用马车,皆在此处,都已检修完好,只管赶出乘用便是。 那近侍对着赵高,摇着头说道,这些个马车不是内尉想用之物。 赵高不解近侍所言何意,追问道,不知这些马车有何不妥,还请上官明示。 那近侍问道,车马坊现今可有王宫外民间所用马车。 赵高心说,你乃王宫近侍,怎地大白天的说胡话。秦王宫内的车马坊,怎地能有民间马车,你这是来说笑的。 赵高想归想,嘴里急急的解释道,上官,这车马坊各等马车皆是供王宫内专用,并无一架民间马车。不知上官要寻何等样马车,小的看看能否将这马车修造出来,上官还请细说一二。 那近侍不等赵高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吾等前来车马坊,只为找寻一架民间马车。既然你这里现今并无民间马车,那就明日一早速去宫外采买置办,明日这时间,吾等来车马坊,要见到一架实打实的民间马车,此乃王宫卫尉交办之事,若有耽搁,唯你是问。 那近侍对着赵高说完,就不再啰嗦,一股脑的走了。 赵高在太后宫里也是当过一阵这样的上差,知道这些王宫近侍交办之事的紧要,因你不知那王宫内尉差人过来是为何人办差,说不定还会是大王交办之事。 赵高这会管不了那王宫内尉为何人办差,那不是他该操心之事,先去采买置办一架民间马车,顺当交差才是正解。 赵高赶忙跑去找了中车府令,简单交代之后,从中车府令那里领了采买置办马车之资,打算一大早就去咸阳城里的骡马市里,找寻一架民间马车。 隔天,赵高叫了一个马夫,两人骑着马,一大早跑了咸阳城里城外的两个骡马市,千挑万选,总算选了一架中意的民间马车,套上骑去的马匹,急忙赶着马车回咸阳王宫,总算是在午时前回到了车马坊。 赵高赶着马车刚进车马坊院子里,昨日那几个近侍就跟了进来,几名近侍也是话不多说,对着那架民间马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落下一句,这马车我等先赶去交于内尉完差,稍后再来。说完驾着那架民间马车就出了车马坊。 赵高也是过了好几日,才从一个马夫嘴里得知,那架民间马车之用乃是为大王嬴政。 赵高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大王嬴政乘用民间马车出宫,想必是不愿他人知晓身份。 没过几日,王宫内尉又差人过来,让赵高再去采买置办两架民间马车,这应是为大王嬴政微行,变换乘车之用。 大王嬴政乘用民间马车,那便是微行,有外出散心之意,也或有体察民情之心。 赵高对嬴政出行之意,并不是太上心,大王嬴政去往哪里,与他一个车马坊的小小马头何干。 赵高真正在意的是嬴政是否会亲来车马坊,他采买置办的那架马车是否让嬴政中意,这两个想法,好是让赵高揪心了几天,有两天更是胆颤心惊到吃不下饭。 嬴政若是来在车马坊,万一看到不如他意之处,赵高定然难脱干系。乘用那架民间马车之时,若是因那架马车出些意外,赵高也是难辞其咎。总之,赵高这下又深深体会了一下,伴君如伴虎的感受。 赵高顾虑虽多,但心里也是一阵窃喜,自己离秦国大王竟会如此之近,这以后做事,更是得慎之又慎,细之又细才是。 大王嬴政既有微行出宫之好,那自己出头的机会就在眼前。今后能否在秦王宫里安身立命,就得看自己这个车马坊的小小马头,如何被大王嬴政看中了。赵高越想越有精神,干起活来也是格外卖力,可他也知道,再是苦干,也不如让大王嬴政顺心,那就是要巧干。 没过几日,秦王嬴政果然亲自来在车马坊,嬴政一身郎中小吏打扮,左右两名卫士一身仆从打扮,嬴政大声吩咐车夫套马备车,手指指向了眼前的一架民间马车。 赵高正好当值,闻听大王嬴政要乘民间马车出宫,连忙跑了过来。赵高从马棚出来之后,见那车夫赶来马匹,套好那架民间马车,就准备伺候大王嬴政出行。 赵高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迅疾思想起早些盘算过的应对之法。赵高一个过脑,心里便理顺了思路,他上前叫住了车夫,让其稍等片刻,他要再仔细查验一下那架马车。 马车车夫见马头赵高要查看马车,心想此乃大王嬴政乘用马车,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吃罪不起。让马头查验一番,再有差池,也与自己无干,很是听话的就让赵高查验马车。 赵高绕着马车仔细查看一圈,又钻至车底细细查看一番之后。对着车夫说道,这马车车轴略微有些裂纹,让车夫另寻一架马车。 秦王那时出宫游玩兴致正甚,一听车夫还要换车,一来一去又要耽搁,已是有些不耐。 嬴政自己亲自围着那架马车转了两圈,看那架马车也是九成新旧,车轮车干车架这些个都严实,并未发现有何破损之处,遂执意要坐此车出行。 赵高急忙跪地言说:大王,小的方才爬至车底,查验此车车轴有些许裂纹,若是驾此车出行,路上难保断裂。还请大王稍候片刻,赵高这就为大王另寻一架马车。 嬴政又大看了一眼那架马车,想着此车甚新,车轮车架都无半点受损,车轴那一点裂纹,有何大碍,随后大手一挥,执意让车夫驾车出行。 真如赵高所料,嬴政所乘那架民间马车在回宫路上,车轴断裂,秦王嬴政险些从马车上翻下受伤。 嬴政当时是郎中小吏打扮,翻车之处恰巧还是咸阳正街,来往行人皆看足了热闹。 虽说过路之人并不认得,马车上所乘之人,就是大王嬴政,可看到那架马车车轴断裂,车上乘员狼狈不堪的从车上下来,也都是一阵哄笑。 嬴政那一刻心里那个恼怒,恨不得将车夫一顿暴打,可围观众人甚多,自己又是微行,怎好当场发作。 围观路人并不认识他为何人,都是一通哄笑,指指点点的把身着郎中小吏的嬴政当成了笑料。 围观众人七嘴八舌的评论着,嬴政自然是那被人看做笑话之人。 嬴政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只想早些回至秦王宫找人出气。 嬴政回宫后,没有更衣洗漱,气鼓鼓的就直奔车马坊,想着今日定要拿车马坊里的赵高和马夫出这口恶气。 赵高见嬴政前来问罪,赶忙痛哭流涕的跪地辩解道:赵高该死,不该让车夫驾驭那裂纹马车出行,让大王受惊吓。 秦王嬴政怒斥道:秦王宫内车马坊就再无可乘民间马车,为何非要留这破损马车备用。 赵高颤颤巍巍的回道:大王,车马坊现有六十八辆各式王家车辇,且每日都要仔细查看,绝无半点破损之处。 大王今日所乘马车,乃是民间所用,是小吏前日刚从市场采买置办而来,本意是专为大王微服出行所用。 只是这民间马车,车轮车轴并不稳固,宫内也无所匹配车轮车轴,定制配件还未来及更换。千不该万不该,只怪小吏心存侥幸,没有拦下大王乘车出行。 秦王嬴政回想片刻,思忖着赵高这看似一番自请其罪的言词,虽有自认之意,可论起此事出处,是自己执意所为所致。嬴政这样一想,总不能将赵高这无过之人治罪,于是也就不好再多说。随口说道:寡人看你做事还算上心,此次就不再责罚你等了。嬴政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一身湿汗的赵高和那车夫傻站在原地。 秦王嬴政虽带着怒气去车马坊,想要责罚个备车不力之人出气,可赵高回话里从始至终都极为尽心,没有半点疏漏之处,让秦王嬴政实在不便发作,只得悻悻而归。 嬴政懊恼而归,然车马坊马头赵高做事细心处事周密,头脑清晰,言谈有序,也让秦王嬴政对赵高留了一丝记忆。 赵高从咸阳宫出来,长出一口大气后,面带得意满心欢喜回到家里,弟弟赵然刚好过来探望。两兄弟久未见面,于是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相谈正欢之后,赵高一时兴起,说起了今日大王嬴政乘驾翻车,大王怒火攻心,前来问罪,自己和车马坊车夫险些获罪之事。 赵高感叹道:兄弟,今日一事,为兄也是吓得一身冷汗。随后把今日秦王选车出游的来龙去脉向弟弟赵然仔细又讲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交代,此事断不可外传。 赵然听完也是一惊,不解的问到:兄长既然已知马车车轴有裂纹,大王乘车出游,马车或可坏损半路,为何不拦阻秦王乘车出游?你是车马坊的当值马头,就不怕大王治你的罪? 赵高坦然一笑,缓缓说道:大王乘车之前,我已爬至车底查验,并如实告知秦王马车车轴有裂纹,就在秦王执意乘车之时,我依旧有拦阻之举。 大王执意乘车,我也只能任其为之。至于大王若是不论缘由而怪罪,那就只能看造化了。 赵然看赵高淡然应对,全然没有会被大王震怒治罪的惊吓。疑惑的问道:兄长怕是另有他谋吧? 赵高朗声大笑,说道:看来你已懂我心思。大王难得来车马坊,正是为兄有所显露之时,如实告知拦阻,大王乘车有无意外,于我已无大碍。 其实马棚里还有一架民间马车可用,为兄是故意拖延,让大王不耐。以我对大王了解,大王必会执意乘车。 而大王出行无意外,自证我值守到位,一如往常。大王马车断轴翻车半路,更是坐实我处事严谨,事事为大王着想。 即便是大王前来兴师问罪,我也能坦然处置,大王其后也是不了了之,足以佐证我之前预判。 还有一事,你知晓即可。现任车马坊中车府令只会摆弄车马,对大王为何要微服便衣出行,无半点意会,由着王宫内尉任意差遣。王宫内尉只说大王要乘坐民间马车,中车府令让为兄在集市上买来一辆新马车。 可大王上次微服出行,因乘坐崭新民间马车太过招摇,差点被人认出,很是不快。 前日特意吩咐王宫内尉,要乘坐寻常民用马车出行,要不被认出才行。中车府令猜不透大王苦心,害怕民间马车万一乘坐时有所纰漏,吃罪不起,于是干脆推说身体不适,让为兄出面自行应对。 这中车府令打定如意算盘,如我处置得力,他去领功,如我被大王责罚,他可推脱是我擅作主张,由我一人担责。 中车府令之前曾是蒙恬将军亲随马夫,对摆弄各类马匹很有心得,蒙恬对其的马匹调教之术很是满意,若不是秦王车马坊缺人,蒙恬还不舍得把这个马夫送进来。 此人在摆弄马匹方面,车马坊无人能及。只是此人心胸狭隘,私心极重,好占便宜,车马坊的大多马头马夫都被算计过。 为兄因是太后赵姬推介来的车马坊,中车府令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凡有半点差池,他定会去禀报王宫内尉,置我于死地,除之而后快。 只是为兄做事日渐谨慎细致,中车府令也无多少把柄。为兄原本想着相安无事最好,可此人却越发嚣张跋扈,非要将我逐出车马坊。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编造谎言暗布陷阱,伺机借大王假手于人。 为兄近些时日,算是领教了人性之恶,那中车府令,看着像是忠厚长者,一旦遇事只求自保也还罢了,竟还有陷我于死地之心。唉,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行出手,为兄定要找个机会扳掉这个中车府令。 赵然忧心问道:兄长,你可要小心为之。小弟听闻,前几任中车府令都因马车马匹受惊,伤及王宫内诸多贵人而获罪,大王现今微行出宫频繁,你真不怕吗? 赵高冷冷说道:富贵险中求,如我接任中车府令,必不会重蹈覆辙。你也放宽心,这中车府令之职,他日定会归属为兄。 赵高接着对赵然说道:那日偶遇近军校尉,说你近些时日稳重许多,再无冲动鲁莽之举,如此甚好。实话给你说,你现能在咸阳近卫军内服役,是为兄托嘱他人之果,你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待你有所历练,为兄还想送你去阵前效力。 赵然听闻赵高说完,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兄长为何要送我去阵前效力,难不成想让我战死疆场? 赵高淡定的说道:为兄言之此阵前,非彼所言阵前。你乃我至亲之人,为兄又怎会让你身陷险地。 如你只在近卫军效力,何时能挣得半点军功,为兄再是托嘱他人,你也无进爵之由。为兄所言阵前,是送你去王翦将军麾下效力。一旦王翦将军征战有功,你就能有功爵可赏,他日才有出头之日。 商君拜相废了世卿世禄制,公布诏令,“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你若不去阵前效力,如何进爵。 赵然没想到赵高会说的这般直白。问道:兄长如此行事,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于己不利。 赵高看了一眼赵然,冷冷的说道:为兄如此安排于情于法皆无过错,怕从何来。你只需照我吩咐从事,他日定能出头。 你现已是在都城近卫军中效命,不同于之前外地军中之所,都城近卫军中人多嘴杂,凡事皆要谨言慎行,一言一行皆要有所顾及,稍有不慎,就可惹祸上身,切记,切记。 赵然说道:这点请放心,兄长教诲为弟谨记在心。 第30章 酒后吐真言 张平张放张良父子三人看着一脸风尘回到韩国的郑国,几人都是不知从何说起,静等着郑国开口,打破这死一般沉静的气氛。 郑国神色凝重,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开口,对着张平说道,相国,郑国此次从秦而来,乃是有一事特来告知。此事并非吉兆,还望相国据实报禀韩王,早做打算。 郑国说完,眼中带泪,有些不忍地看着张平,张平面色平静,像是已猜到郑国即将所言之事,淡淡地对着郑国说道,匠人但说无妨,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老夫恭听就是。 郑国还是有些不忍直言,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话来,对着张平说道,如今秦国汉中大渠已修成,郑国为秦国修渠的疲秦之计也已终结。以郑国数年深入秦地修渠及周游秦国所见,郑国敢有定论,秦国已决意攻韩。 张平面色依旧平静如水,郑国以为张平没听清楚,刚要提高声调,再说一遍,张平却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已知匠人之意,奈何匠人这十年苦心换来这疲秦之计,于韩国也只是残喘片刻。 张平说完,眼眶已满是泪水,哭泣不止。郑国张放张良见张平竟然当众哭嚎,惹得几人也是泪流满面。 张放虽知疲秦之计,可这疲秦之计对韩国意味着什么,还是不太清楚。 张放诧异地问道,依匠人所言,秦国汉中大渠修成,秦国便会放手攻韩,这汉中大渠因何使得秦国十年,再无征战他国之力。 郑国见张放张良二人眼神疑惑,想是二人还不知晓其中的利害所在。 郑国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平铺开在桌几上,手指着地图讲解道:此处为秦国关中的清峪河、蚀峪河,此处为泾河、洛水,此地为选定的修渠之地,此渠修成,总长将可达三百余里,连通这四条河流之水,汇聚于大渠之内,可浇灌沿渠十余万亩耕地,使之汉中沃野千里,受益数十万民众。 可若想修成此渠,秦国必得倾全国之力,方能修成。此渠渠宽需在二十米上下,渠深也不少于十米,且开挖大渠也皆在山岭间开凿,沿渠之地土地干硬,工期近十年才得以修成。 粗算下来,仅是开挖大渠土方的人力出动近五十多万民夫,每日耗费各类物品更是数以万计。 郑国对着地图的一番讲解,张放张良才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一个难得的疲秦之计。 张良忍不住插话问道:匠人,这疲秦之计听来却也无甚破绽之处,只是秦国如此大举修渠,应已耗尽秦国十年人力物力,为何这汉中大渠修成之日,秦国便要攻韩。 郑国看着张平父子三人,语气哀叹地说道:秦国兴修汉中大渠,固然耗费十年国力人力,然秦国汉中大渠已成,秦国汉中数十万百姓立可受益,秦国国力斗升,再无牵绊掣肘之事。 如今,秦军既有充足粮草,又有可征召民夫,秦王东出之心,岂不是只争朝夕。 张放有些不解,对着父亲张平问道,父亲,这秦国东出之心既已是人所共知,魏国赵国楚国莫非会眼见韩国被秦国征灭,袖手旁观。难不成这魏赵楚三国大王,不知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情。 张平看郑国张放张良一脸期待,三人眼神都是极想从他这里听到一些希望之言。 张平端起桌几上的一碗清酒一饮而尽,说道:当年老韩王受秦庄襄王恐吓利诱,命上党郡守冯亭将上党一十七座城池献于秦国。 老夫那时还只是前线将军,闻知老韩王有意献上党城池于秦国,心知那无异于与虎谋皮助纣为虐。 为使上党城池不至落入恶秦之手,老夫不顾个人安危,甘冒被秦军缉拿,老韩王责罚之后果,毅然易容装扮成牛贩混进上党,只身面见冯亭郡守力劝其将上党城池献于赵国。 冯亭郡守万不曾想过老夫竟会舍命前往游说,很是意外,在听完老夫的一番慷慨之言后,冯亭郡守决意冒死违抗老韩王之命,将上党十七座城池献于赵国,以期用上党十七座城池,诱使秦赵两国争战,让秦军与赵军相斗,两军皆耗尽兵力之时,韩国可趁机联合魏国出兵,借长平之战聚歼秦军于长平之地。 张平说到此处,神情顿时激愤,起来,又端起一碗清酒,一饮而尽。 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只可叹,老夫与冯亭郡守的一片忠心,韩王与魏王却迟迟未敢当机立断,被秦王使者的几句威逼利诱,就使得老韩王与老魏王畏战求和,不敢放手一搏,白白错失长平之战稍纵即逝之战机。 那时,秦赵两军在长平之战厮杀正酣之时,秦赵两国皆几近耗尽国力军力,若当日老韩王愿听老夫和冯亭郡守之言,韩国焉有今日的亡国之危。 张平说完这几句话后,突然放声嚎啕大哭,几度哽咽。郑国张放张良三人闻听张平之言,三人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接话,只是双眼含泪看着张平。 郑国眼见张平此刻竟然直言不讳的说起对老韩王的看法,这实属不该为臣子私下议论话题。 郑国见张平对自己已无顾忌,这得是多大的信任,郑国也是敞开心扉,高声说道,相国今日之言,真乃肺腑之言,匠人也是早有此意,碍于君臣之礼,却不敢与相国直言。 张平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激,连忙打住岔开话题说道:秦赵长平之战非我等所能左右,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论已无必要。 匠人一心为韩,老朽也是心知肚明。现今韩国军力应对秦军已无胜算,匠人苦心为之疲秦之计得逞,韩国十年喘息之机,却消耗殆尽。 张平如此一说,郑国张放张良三人又是一阵沉寂,适才只说起修渠耗费秦国国力,可这大渠修成之后,秦国获益岂只是十年八载,这疲秦之计怕是如报薪救火,如今秦国汉中八百里秦川年年丰产,国力大增,秦国东出攻韩之心顿起,韩国又当如何应对。 张平也是心中有话,憋在心里已久,这会也是要一吐为快,接着张放的问话,继续说道,赵魏楚三国并非不知唇亡齿寒之情,只是三国自五国攻秦之后,三国军力损耗甚多,加之秦军对三国大肆征战虽无,时时袭扰却一日未停,三国之军已是疲于应付,出兵救韩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平说到此处,又是一脸泪水,哀叹道,如今韩国国土已有半数归秦,韩军军力比之秦军,再无半点胜算。老夫期盼,他日秦军攻韩之时,韩军能多坚守些时日,让赵魏楚三国看到韩国守土之力,再起施救之心,韩国才有一线生机。 老夫如今能做之事,也只是多多监造些强弓劲弩,为韩军守土尽我之所能。 张平这番话说完,郑国张放张良三人也都不知如何接话,都呆坐在那里,一时之间四人相对无言。 第31章 君臣密定攻韩 嬴政坐在王座上,俯视着大殿上走近的燕使,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燕使走至嬴政的王座前,对着嬴政大声说道,燕国使臣石不当拜见秦王。 嬴政眼前一亮,这人还真是石不当,嬴政在赵国为质之时,早就见过此人。石不当当时那一脸髭须,外加狂放不羁之态,让嬴政印象深刻。 石不当那时是燕国公子丹的随从之一,说是随从,可在燕国公子丹嘴里而言,石不当与他是亦师亦友,自己一言一行都拜其所赐。 据燕国公子丹讲述,这燕使石不当,因其颇有见解,曾被燕王视做干才,欲以重用。 可这石不当恃才放旷,行事不羁,让燕王很是不耐,弃之不用又于心不甘,委以大任又奈何不得。 燕王也是无奈,最后让石不当去给公子丹当随从,顺带教化一下自己那个也很放浪的儿子。 燕王万万没想到,一向行事不羁的石不当,在儿子丹那里像是换了一个人,对待只有七岁的公子丹那是恭敬有加。 嬴政在赵国为质之时,眼见石不当常伴燕国公子丹左右,时不时走至燕国公子丹身旁低声耳语几句,燕国公子丹也是对其言听计从。 嬴政也是新奇,这石不当将燕国公子丹视做其此生誓死辅佐之主,今日又怎会愿奉燕王之命,前来商议燕国公子丹来秦为质之事。 嬴政也是心生感慨,国之强盛,于国民而言,真乃幸事。燕国公子丹若不是燕国国力微弱,无力抗拒赵国袭扰,又怎会甘心来至秦国为质。 嬴政也是有释疑之心,对着燕使石不当问道,燕使此行专为商议公子丹来秦为质之事,寡人也是有所不解。据寡人所知,燕王极是疼爱公子丹,可为何三番两次让公子丹出国为质,受这常人难受之苦。 燕使石不当面对秦王嬴政的言外之意,也是坦然自若,大声回道,回禀秦王,我国公子丹自小立誓,愿为国出力,能以一己之身,换得燕国举国安宁,乃其心甘情愿之念。如今赵国不时袭扰我燕国,我王不胜其烦,原是想倾燕国之力,与赵国拼死一搏。然我公子丹挺身而出,进言我王,愿再次出国为质,故而此次我公子丹出国为质,并非是我王之意。 秦国国力强盛,乃护佑燕国不受赵国袭扰之首选,公子丹为救燕国于水火,自请来秦国为质。我燕国公子丹此次自请为质,也是想秦燕两国交好,共同抗击秦燕两国之敌国赵国,还望秦王恩准。 燕使石不当之言,嬴政也能猜到大意,若非燕国国势不堪,燕国公子丹又怎会自请来秦国为质,形势所迫罢了。 嬴政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件事,思前想后,总是觉着自己想的不够周密。 嬴政觉着,这件事太过重大,自己一个人难以想透其中变数,必须得找人商量,才能安心。 散朝之后他叫住了王翦,面色冷峻的问道,寡人今日有一事相问,因事关大秦国运,将军定要直言不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翦见秦王嬴政如此一说,连忙拱手一揖,语气坚定且毫不迟疑的回道,大王请讲,末将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嬴政听完,脸色松弛了一些,说道,寡人已有意出兵灭韩,只是前有齐国灭宋而遭五国围攻,险些灭国的前车之鉴,寡人思谋再三,始终难下决心,不知将军如何看待此事?现在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将军但说无妨。 王翦环伺四周,低声说道,大王如此信赖末将,末将哪敢有半点隐瞒。如有冒犯大王之言,还请宽恕。 嬴政也是一口答应,一脸肃颜地说道,将军但说无妨,寡人绝不怪罪。 王翦说道,大王决意灭韩,此乃大王雄图霸业之始,更是大秦开疆拓土问鼎中原的必经之路。大王有所顾虑,实属正常。 以末将来看,若以秦国军力单挑六国之军,胜算参半。楚国齐国赵国三国军力之和,就已与秦国军力相当,韩魏燕三国军力虽已沦为弱旅,但三国军力合力对秦,也不可小觑。 故而灭韩一战定要速战速决,在六国还未一致对秦之时,就一举拿下韩国。 灭韩之时,还要派出使者,说服其余五国不得出兵救韩,不敢合纵连横攻秦。 为以防万一,还得有个万全之策,一旦其余五国联手攻秦,秦军也要有应对之兵,毕竟灭韩之举,五国难免会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心,难免会有与秦军拼死一搏的想法,不可不防。 嬴政听完,长出一口气,缓缓的问道,灭韩乃我大秦东出必经之举,不得不为。将军若是担当灭韩主将,可有何高见,破解五国合纵之法? 嬴政说完,直直盯着王翦,坚定说道,朝堂之上,早有过秦军出兵韩国之论,王翦将军怕也是早有耳闻。 王翦作为秦军主将之一,心中早有自己的想法,今日嬴政当面一问,王翦略做思虑,说道,大王,老臣有一想法,可否让内史腾出任灭韩主将。 嬴政听完一愣,有些诧异的问道,将军让内史将军出任主将,是何想法? 王翦说道,大王,末将也是思虑许久,才敢有此一计。内史腾乃韩国降将,大王却对其信赖有加,不曾另眼相待。命内史腾率军攻韩,让其对外言称是为索要其在韩国旧有封地,报复韩王斩杀其宗亲之仇,使之攻韩,看似像是内史腾借秦军之力,攻韩乃是其复仇之举。 大王,此次攻韩,务必速战速决,不待魏赵楚三国出兵救韩,便要将韩国攻灭。倘若秦军攻韩不利,一旦魏赵楚全力出兵相救,秦军胜算难测之时,命内史腾率军回撤便是,只当是内史腾出兵不利,私仇未有得逞而已。 如此一来,秦军士气,亦不受攻韩失利之困。 嬴政听完王翦说完,脸色顿时舒展开来,连连点头认可,对着王翦赞许道,将军之策,很是高妙,让寡人近日所虑之事,一扫而空。 第32章 祸起离宫 嫪毐近几年过得很是风光,前呼后拥,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当侯爵的感觉。 尤其是嫪毐亲临自己封地的时候,那种一呼百应的场景,让其还有些不太适应。一个已经习惯伺候他人的人,突然间,被一众左右如众星捧月一般对待,让嫪毐很是受用。 嫪毐也是暗自感慨,自己只是一个有封地的彻侯,封地民户也只是万户,都有这种威风八面的心态。 那一国之君,外出巡视,君临天下,该是何种何种滋味。 嫪毐也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马队镖师出身之人,如今成为享有封地之侯爵,行事处事当有侯爵的心思。 只是这侯爵之位来得太过意外,太过迅捷,如天降富贵,嫪毐一时还真有些恍惚。 这侯爵该是怎样才算众人眼中的侯爵,嫪毐心里没底,之前他哪有多少机会见识,更别说体验了。 好在自打嫪毐跻身侯爵之位后,身边再没缺过献计献策之人,事无巨细,自会有人给他进言,想到的想不到的都会有人提示。 有人就进言,侯爵该将封地视为自家庭院,精心管护,要想方设法广进财源,除此之外,还要广收门口,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养士。 嫪毐之前没有想过这许多,可手下进言之后,他便欣然接受,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些个进言的言外之意,嫪毐还是略知一二。 赵魏楚齐的四公子,哪个不是这般为之,若无广进财源,如何引得有才之人投靠,若无得力门人,又如何能从容应变。 供养门客的益处极是灵验,嫪毐自以为会株连九族的不敬大罪,门客只是略微点拨,便化为乌有。 那时,太后赵姬与嫪毐才到雍城离宫,太后赵姬慌张失措的叫来嫪毐,嫪毐看着已被惊吓到面无血色的太后赵姬,也是心知不妙。 太后赵姬语无伦次的说道,嫪毐,大事不好,哀家只怕是有了。嫪毐还没有子嗣,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太后赵姬之言,让嫪毐如坠冰窟,夏日炎炎却一身冷汗。 嫪毐吓得六神只剩一神,也是顾不得君臣之礼,用力拉拽着太后赵姬的胳膊,对着太后赵姬高声问道,太后所言可是真话。 太后赵姬面色蜡黄,低语说道,哀家确信无疑。听到太后赵姬的肯定之语,嫪毐眼前已是一阵昏暗,略做平复之后,嫪毐似乎不愿相信赵姬之言,不解的问道,太后早已过不惑之年,怎地还能有此作为。 太后赵姬也是自我疑惑,喃喃自语道,哀家也是不愿相信,想来是之前久居咸阳太后宫,身处尽是管束之地,以致哀家气血不畅。猛然来至这雍城离宫,再无约束之忧,哀家自然气顺血畅,也就有了这受孕之体。 嫪毐一听这可如何是好,太后赵姬有孕在身,一旦传扬出去,他嫪毐的脑袋连当天晚上的星星都看不到了。 太后赵姬也是知道自己有孕在身的利害之处,她或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是秦国大王的母亲,再是身犯大错,秦王嬴政也未必会对她痛下杀手。 太后赵姬此时顾虑更多的是嫪毐,自己儿子是秦国大王,嫪毐与母后私通,嫪毐所处之罪,无需多想,无非是如何一个死法罢了。 太后赵姬已是慌不择言,不停的问道,嫪毐,快些想个办法,再有些时日,哀家就该显怀了,那时怕就遮掩不了了。 嫪毐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赵姬,心里也是暗自责怪自己,只顾着男欢女爱,哪曾想过会有如此一劫。 嫪毐眼看太后赵姬也是慌乱无主之态,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心想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自己还是得出去另寻他策。 嫪毐安抚太后赵姬道,太后勿要太过紧张,此事尚还未到不可收拾之境地。嫪毐这就下去再寻良策,太后不必慌乱,一如往常便可。 嫪毐从雍城离宫的太后宫里出来,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走着,心里重复默念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嫪毐在雍城离宫外转悠半天,没想出能拿得地出手的应对之策,愈加心烦意乱,于是想去雍城找一家酒肆,一醉方休。 嫪毐正想着从雍城离宫驾一辆马车外出,迎面遇到一个雍城离宫主事,此人常年在离宫看守和迎驾大王。 嫪毐来雍城离宫之后,为避人耳目,也是废了一番心思,将所有离宫人员悉数遣散,只留了几个离宫主事。嫪毐本想连那几名主事都一并遣散,只是一时难以找寻适宜之人补缺,才暂留这几名主事至今。 那主事见嫪毐神情恍惚,眼神无力,全无平日里张扬之色,也是猜到嫪毐遇有难事。 那主事轻快地赶在嫪毐面前,躬身一揖,讨好地说道,君侯这是去往哪里,小吏路熟,愿为君侯引路。 嫪毐这会正在心烦气躁之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离宫主事,随口敷衍道,本侯有些心烦,出宫散个心,不劳费心。 那主事紧紧跟在嫪毐左右,硬挤出笑脸,接话说道,小吏多年迎驾大王出巡离宫,做事一向细致周全,从无疏漏,看君侯似有不悦之情,君侯若是信得小吏,小吏愿为君侯一扫烦扰。 嫪毐一听这离宫主事很会察言观色,能多年迎驾大王出巡离宫,也该是细致周密之人。只是太后赵姬有孕之事,乃是不足为外人道,非是亲信之人,怎可言说。 嫪毐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离宫主事,欲言又止,继续敷衍道,本侯只是有些许劳累,心念远乡亲人而已,并非有何不悦之事,就不劳主事费心了,主事自便。 嫪毐已是一番拒人千里之外话语,可那离宫主事依旧紧随左右,继续陪笑着说道,君侯,小吏斗胆自荐,只君侯信赖,小吏愿为君侯效犬马之劳。 嫪毐还是有些迟疑,古往今来,祸从口出的事例数不胜数,自己怎可将事关身家性命之事,说与这个只数面之缘的离宫主事。 那离宫主事也是看透了嫪毐的心思,面色景然地说道,君侯,恕小吏妄言,君侯所遇烦扰之事,该是由太后而起。 嫪毐一听离宫主事言及太后,脸上顿时显出一惊之色,狠狠地瞪着离宫主事,厉声说道,你这小小离宫主事,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侯面前妄议太后,你是活够了。 离宫主事没有被嫪毐斥责吓到,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君侯,容小吏再多言几句,若是君侯嫌弃,小吏这就退下。 嫪毐没有再恶脸相对,也不发一言,静等着听离宫主事的下文。离宫主事也是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依小吏所见,能让君侯烦扰不解之事,绝非君侯自家之事。君侯从封地回转雍城离宫也才几日,君侯家人早已被妥善安置于封地,君侯思念亲人之说,也是敷衍小吏之言而已。 嫪毐一听离宫主事剖解的也是实情,也就没有打断,想看看这个离宫主事还能说出啥。 离宫主事见嫪毐没有打断自己,顿感嫪毐已是有所心动,于是略做思索,又开口道,君侯在雍城离宫之内,犹如一方诸侯,又能有何事让君侯烦扰。 嫪毐一听离宫主事说的很是有理,也就想再听下去,神情已是有所期待。 离宫主事一看嫪毐心事被自己说中,也就不再客气,接着说道,如此一想,能让君侯烦扰之事,必是事关离宫之内的太后一人而已。 嫪毐这会听到离宫主事言及太后赵姬,已无方才顾忌之心,就想听听离宫主事还能说出啥他能猜测之事。 离宫主事也再不客气,直言不讳地说道,君侯与太后相好之事,他人或许不知,小吏却是只一眼便已获知。君侯大可放心,小吏迎驾大王巡视多年,服侍一众随行之人多矣,眼见耳听私密之事也是不在少数。 嫪毐一听,这离宫主事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只是自己该不该信赖此人,这才是最为要紧。 离宫主事见嫪毐对自己的大胆出格之言,并未现出恼怒之情,于是板起脸,极是正色地说道,小吏虽不知太后所遇何事让君侯烦扰,然君侯若是能将小吏视做亲信,小吏定当出谋划策,已报君侯知遇之恩。 嫪毐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太后赵姬有孕在身之事,自己是毫无解困之策,这个近在眼前的离宫主事像是很有办法之人。嫪毐也是病急乱投医,索性信他一回,若是再有拖延,事态更是难以掌控。 嫪毐阴着脸,直直看着离宫主事,眼中已带有杀气,低声说道,本侯今日所言,事关本侯身家性命,一旦说与主事,已是将本侯身家托付主事,主事若能破解,本侯自当厚报。若是不能破解,也就当如风过境,权当本侯从未所言。 离宫主事一听嫪毐这是要将自己视做可信之人,立时伏地拜叩,朗声说道,只君侯信赖,小吏定不负君侯。 嫪毐此刻已被离宫主事说服,便将太后赵姬有孕在身之事和盘托出,说完后死死地盯着离宫主事,看看离宫主事是何面色。 那离宫主事听完嫪毐说完,神色自若,只沉思片刻,就言语轻快地说道,君侯,此事看似罪责极大,然破解之法也是不难。 嫪毐一看离宫主事地淡定之情,心里已然释然许多,这离宫主事果然见过世面,神情自若不说,这点时刻,已有应对之法。 嫪毐也是心急,接着离宫主事话音就问道,主事既已有破解之法,只管说来就是,此劫若是安然无事,本侯绝不亏待与你。 那离宫主事不知心中有何果决之法,还未开言,眼神已是杀气腾腾,让嫪毐也是身后一凉,方才还是和颜悦色之人,一个念头就已面露杀气。 离宫主事阴着脸,生怕嫪毐听的不真,一字一句慢声细语地说道,君侯明日先将太后身边服侍之人调至他处,切不可让这些人等离宫而去。小吏明日从离宫之外另寻服侍太后之人。 嫪毐听完离宫主事之法,似乎并无破解太后有孕之身的后患,离宫主事建言将这太后身边之人调去他处,该不会是想。 嫪毐想到此处,又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杀气的离宫主事,嫪毐心说,此人果决歹毒之心远超自己。 嫪毐此刻只想能如何摆脱杀身之祸,也顾不得离宫主事会如何处置那十数名太后身边之人。嫪毐尚还有些疑问,又追问道,太后 身边不可无服侍之人,主事欲从何处再寻他人。 离宫主事冷静地说道,小吏会在流民之中再寻些孤身只影之人,派去太后身边服侍,这太后身边之人,要少之又少。今后雍城离宫之内,君侯要严加管束,凡太后身边服侍之人,不可轻易放一人外出。 雍城离宫护卫不得近至太后居所,只君侯一人才可近身太后。 嫪毐还有一事在心,想要说与离宫主事,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离宫主事见嫪毐欲言又止,也是淡然一笑,直言道,君侯可是在为太后身上的公子上心。 嫪毐心说,这个离宫主事还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自己所虑之事,全在其思虑之内。 嫪毐此刻全然将离宫主事当成了亲信之人,对着离宫主事已是面带笑容,轻笑一声之后,面色和悦地对着离宫主事说道,主事心思缜密之极,本侯今日得遇,实乃万幸,还请主事赐教。 离宫主事见嫪毐早已无方才忧郁之颜,神情自若,只等自己说出善后之策。 离宫主事见嫪毐最是想知道如何处置太后身孕,以及身后之事,面露媚笑地说道,君侯,太后诞下公子之后,君侯与太后密而不发,只管养在宫中,待稍大之后,便送出离宫去往君侯封地居住。 君侯将公子交于自家亲人抚养,等公子长至冠盖之年,君侯再以收纳自家宗亲子侄过继之名,将公子立为君侯子嗣。 如此一来,君侯爵位由公子名正言顺承继,封地自然也顺理成章为公子所有。 唯有不足之处,便是公子要受些自小离家之苦,君侯与太后要隐忍骨肉分别之思。 嫪毐一听离宫主事这一谋划,心中那叫一个欢喜,也是按耐不住,方才那些抑郁烦扰之情,一扫而光,忍不住大声叫好道,主事真乃本侯肝胆,这般谋划甚合吾意。主事为本侯尽心献策,为太后解忧,本侯绝不食言,明日前来离宫,本侯与太后自当当面重谢。 第33章 嬴政借物识人 嬴政那日听王师授课,王师讲了一个魏国大夫西门豹查探人心的故事,故事是说西门豹受命任职郡守,去往治理邺城,刚到邺城之时,西门豹人生地不熟,为搞清楚自己手下哪些人老实,哪些人奸猾,就想了一个识人之计。 西门豹谎称自己车上的一个小车辖,也即是车轴上一个插销丢了,让手下去查找。手下一听是郡守西门豹交办之事,自然是尽心找寻,然终是找寻不着。 西门豹听完手下回报,故作气恼,对手下言说务必寻到,寻不到众人皆将受罚。 手下也是无奈,心想郡守所丢之物,只是寻常一车轴插销,找寻不得,那便合伙给郡守另买一个,拿去交差。 西门豹以此法识人,将合伙购买之人,视为不诚之人,再不重用。 西门豹以此识人之法,使得手下之后再不敢哄骗于他。 嬴政听完王师讲述有关西门豹之事,很是心动,也想着拿来一试。 嬴政那日微行回宫,临下车之时,猛然想起西门豹的识人之法,于是也想如法炮制。 嬴政回宫之后,对身边近侍言说,今日微行回宫之后,身上所携一块金饼丢弃于马车之上,让近侍前去车马坊找寻。 近侍一听大王所携金饼丢弃于马车之上,赶忙跑去车马坊找寻。车马坊主事中车府令一听是大王近侍前来车马坊找寻大王所丢金饼,也是迅疾叫来车马坊内一众人,将那大王乘坐马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细细查找了几遍。 车马坊一众人找寻半天,无果而终,中车府令也是不死心,又将车马坊各处角角落落,无一例外,又翻找了几遍,依旧未见大王所丢之物。 车马坊中车府令也是无奈,只得回禀大王近侍,说是众人在车马坊内找寻许久,并未得见大王所丢之物。 近侍将车马坊众人找寻不得报禀嬴政,嬴政心里一阵好笑,于是装出一副怒颜,大声呵斥道,寡人随身之物,丢弃在所乘马车之上,尔等尽然找寻不得,这是有意敷衍寡人否。 嬴政强忍笑意,恨恨地说道,寡人所丢之物找寻不得,车马坊众人皆难逃嫌疑,限尔等今日之内找寻归还寡人,再寻不得,寡人定将严惩。 近侍一见大王动怒,赶忙又跑来车马坊口传王命。车马坊中车令一听嬴政动怒,连忙召集车马坊一众人议事。 众人于是又议论起是大王回宫之后,是何人清理大王马车,一阵复议之后,确认最后清理大王马车乃是赵高与驾车马夫二人。 中车府令一阵阴笑的对着赵高说道,马头,大王所丢之物,你可见过。 赵高没敢立时回话,思虑许久,才放心回道,回中车府令的话,大王所丢之物,小人实实未见。 中车府令听完赵高之言,阴笑着说道,马头,大王所乘马车由你与车夫两人清扫,你若未见,那必是车夫得见。 中车府令话音未落,车夫抢话说道,小人也是未见。中车府令见赵高与车夫皆是矢口否认,也厉声发问道,你二人皆是大王马车清扫之人,若你二人未见,那大王所丢之物难不成还能不翼而飞。 赵高与车夫见中车府令这是要将嫌疑归于己身,都马上再次矢口否认。 中车府令见二人矢口否认,也再不客气,大声恐吓道,不是老夫吓唬你二人,大王彻查遗失之物,若不有所交代,不止是你二人脱不了干系,只怕是还要连累车马坊这一众人。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之中,谁若是捡拾到大王遗失之物,早些拿将出来,老夫只当是替大王收起,忘记归还。若是老夫翻找出来,你二人那可是欺君之罪。 中车府令此刻心里已是咬定二人之中,定是有人自起贪念,将大王遗失之物据为己有。 赵高与车夫该是也盘算多时,自认没有私匿大王遗失之物,也是大声说道,中车府令但搜无妨。 中车府令一看二人还是不认,也就不再啰嗦,吩咐其他马头车夫去往赵高与那车夫居所翻找,嘴里还一再嘱咐,翻仔细些。 车马坊众人在赵高与那车夫居所一阵翻找,还是未见嬴政遗失之物。一马头也是心生疑虑,低声细语地在中车府令耳边说道,赵高与车夫清扫大王马车之时,我等也在一旁,并未见二人有异样,会不会是大王记错遗失之物并非在马车之上。 那马头话刚说完,中车府令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马头,抢白道,大王何等心细之人,若非确认无疑,怎会一口咬定遗失之物就在马车之上。 中车府令一看在赵高与车夫居所并未寻到大王遗失之物,也是没了办法,难道是大王所携之物丢弃他处。可大王一口咬定丢失之物就在马车之上,这可怎生是好。 大王近侍见中车府令与车马坊众人七嘴八舌地又开始议论,也是心急,快步走近前去,不由分说硬气地对着中车府令说道,大王遗失之物今日务必寻到,若到晚间还找寻不得,你等都等着王宫内尉前来问罪。 近侍说完,撇下车马坊一众人转身而去。中车府令已是有些慌乱,这大王所携之外遗失在车马坊的马车上,若是晚间还找寻不得,自己身为车马坊主事,自然是难逃怪罪。 一马头也该是想好了对策,凑到中车府令身旁低声耳语道,既然大王遗失之物还未寻得,时辰又已近晚间,耽搁下去,大王再来怪罪,众人皆会受连累。不如我几个马头筹措些钱财,去宫里寻人私买一个金饼,拿去与大王交待,如此可好。 中车府令听那马头如此一说,心想如此也是一个办法。中车府令看时辰也是快近晚间,一会子大王近侍怕是就要前来询问,不如趁着还有些时刻,自己与几个马头筹措些钱财,找个相熟宫内管事,买它一个金饼早些拿去与大王交差。 中车府令把赵高和几个马头叫至身旁,将所想之法告知赵高和几个马头。 赵高一听中车府令这是要花钱消灾,一开始也觉着是个办法,可转念一想,越思越察觉不对。 赵高细细回忆起大王平日里乘车习惯,似乎并未见过大王身携过金饼,倒是时常看到大王随行便装卫士,不时拿着金饼清点,说是替大王支付酒肉之资之用。 赵高心里一疑,大王会不会是借寻物之机,来辨识人心。赵高想到此处,正欲将所想说与中车府令,话至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大王借寻物之机,辨识人心,也是选用弃舍之意,当下只自己识破,自己如不中计,定会让大王赏识,又为何要将大王之计说将出来,让中车府令受益。 何况,若大王真是借寻物以识人,中车府令筹资买物,正中大王之计,于己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高这些心思都是转念之间,中车府令和几个马头哪能知晓。 赵高既已笃定大王心思,也就不再迟疑,站到中车府令身前,朗声说道,小人虽是清理大王马车之人,却自始至终未见有大王所遗之物。小人问心无愧,这筹资买物弄虚作假之事,小人实难从命,你等自便就是。 赵高说完,中车府令也是一愣,心说你这马头,我好心想用筹资买物与大王交代,你却不领人情,到时大王收到遗失之物,奖赏下来,你可不要再来多话。 中车府令见赵高不愿参与筹资,也是一脸嫌弃,你个小小马头,大王交办之事也敢怠慢,今后有你后悔之时。 中车府令这会急着去内宫找相熟之人私下采买金饼,这金饼也非常人所有,只能从内宫那些个主事手里采买,这会已近大王近侍前来车马坊。 中车府令顾不得再与赵高拌嘴,想好要找之人之后,交代一个马头速速前去采买金饼。 那马头在王宫多年,对王宫很是熟路,一会功夫就把金饼买了回来。 也就相差不多时刻,大王近侍果然前来过问找寻大王遗失之物。中车府令陪笑道,上官,适才众人也是心急,找寻时便慌乱了些,没有将这遗落在车缝里的金饼看到,适才众人又细细找寻,这才找到,委实让上官多费心了。 近侍一看中车府令找到大王遗失之物,面上也是轻松许多,对着中车府令埋怨道,你这老军夫,进宫已是多年,怎地做事还是如此粗心大意,这大王交办之事,焉能不尽心尽力,害得我也是被大王好一通训斥。这亏得是找寻到了,若是这会还寻不到,我得跟你受多大的连累。 近侍说完,气鼓鼓的带着金饼回去向嬴政交差去了。 中车府令一看近侍走远,这才放松下来,一看赵高还在一旁杵着,心里又是一股无名之火。 中车府令对着赵高教训道,今日筹资之事,你一文未出,稍后一旦大王见遗失之物,失而复得,赏赐用心之人,你可不要说我没有叫你。 赵高一听中车府令还在期盼大王赏赐,心里一阵嘲笑,心说,你个老匹夫,只怕稍后大王与你的并非赏赐,而是欺君之罪。 赵高心想归心想,嘴里还是应付着,中车府令竟管放心,筹资之时,小人分文未出,便也绝不争功。大王赏赐下来,诸位自行分取就是。 嬴政拿着近侍递到手里地金饼,好不开心,世间之事真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这借寻物识人之计,前人早已用过,为何还是一试就灵。 嬴政按捺住心里的既喜又悲之情,喜地是自己一时兴起地玩笑,就让车马坊众人中计。悲地是人心不经一试,自己身边还不知有多少这般人等。 嬴政对着近侍逼问道,那车马坊中车府令与你言说,金饼是在寡人所乘马车之上寻得。 近侍一听大王嬴政口气不对,这是要怪罪自己办事不力,还是要怪罪中车府令办事粗心。 近侍连忙回道,大王,那中车府令确实言说金饼是在大王所乘马车之上寻得,只是前次车马坊众人寻物心切,找寻之时粗心大意,没有看到大王之物。方才小人再次前去口传大王之命,车马坊众人又是一番细找,这才寻得大王之物。 近侍详尽的把车马坊所见又细数一遍。嬴政轻哼了一声,问道,中车府令可否说与你听,这金饼却是寡人遗失之物。 近侍越听越迷糊,大王这一番话,是何意思,难道这金饼并非大王遗失之金饼。这中车府令也是,都不知大王金饼有何异样,从随意弄了一个过来,这让我如何是好。 近侍不敢欺瞒嬴政,直言道,大王,此金饼确属中车府令交于小人之物,还说这金饼是从大王所乘马车内的缝隙处寻得。 嬴政有些不太私心,难道车马坊就无一人敢说真话,人人都想哄骗自己。 嬴政看近侍已是有些紧张,说话已是结结巴巴,轻笑一声之后,对着近侍说道,寡人并无怪你之意,不必慌张。你再去车马坊传寡人之命,查问一下这金饼从何而来,务必打问清楚,金饼是何人所出。 嬴政一句何人所出,近侍这才恍然大悟,大王这是在查探人心。嬴政这般叮嘱,近侍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来至车马坊。 近侍也不废话,直接口传王命,对着中车府令大声吼道,中车府令,大王问你,这金饼从何而来,是何人所出。 中车府令一听近侍又专程前来车马坊口传王命,心想这下坏事了,那酬资买地金饼和大王遗失金饼不像,让大王看出来了。中车府令这会还是坚信大王确实遗失金饼了,只是遗失之地未必是在车马坊,他怎地也想不到,大王嬴政会来个借物识人之计。 中车府令也是心宽,想着自己与众人筹资买金,大王该是有所心动才是,毕竟大王丢失了金饼,车马坊众人筹资乃是为安大王失物之心。 中车府令一听近侍要打问筹资买金之人,心里好一阵窃喜,大王这是要论出钱多少来赏赐大家了。 中车府令一想到大王要赏赐大家,对着近侍快语回道,筹资买金乃职下之计,本意是想让大王安心。这筹资买金之人,乃是职下及车马坊众马头。不对不对,筹资买金之人里应除去马头赵高,此人坚称并未得见大王遗失之金饼,不愿筹资买金。 第34章 嫪毐养士 成娇一早便被母亲韩霓夫人叫了过去,韩霓夫人板着脸说道,娇儿,昨日两位先生告知母后,言说你近日进学很有起色,诸子百家之说,皆有所悟。母后听闻先生夸赞,也是深为我儿欣喜。 成娇看着母亲韩霓夫人,心想母亲一向对自己很是严苛,极少夸赞,今日为何如此不吝夸赞。 成娇正在疑惑之时,母亲韩霓夫人话锋一转,又板起脸说道,我儿只是谈书论道,实难学以致用。母后有意让你出宫历练,将你之所学学以致用,将来也好为大秦出力。 韩霓夫人话一说完,成娇高兴地站起身来,对着母亲韩霓夫人说道,孩儿早有此意,只是担心母后不允,才迟迟不敢进言。既然母后亦有此意,孩儿这就去找王兄,求他让孩儿去军前效力。 韩霓夫人方才话语,只是想让儿子成娇去向大王嬴政在朝中求个官职,慢慢历练一下,哪曾想儿子成娇是想去军前效力。 韩霓夫人刚想出言反驳儿子的冲动之举,话到嘴边,又是一个心思闪过,让儿子去军中效力,又何尝不可。大王嬴政乃儿子成娇同父异母兄弟,自小一道长大,兄弟很是相好。那嬴政即便同意儿子去军前效力,也该不会让儿子去上阵杀敌。也好,让儿子去军前效力,于他并无坏处,万一有一日天意使然,军前效力之经历,也能有所用处。 韩霓夫人见儿子高兴地连蹦带跳,也就再不反对,顺其心意说道,娇儿想去军中效力,母后也是欢心之极,我儿一向为国出力,母后自当鼓励才是。军前乃险地,可不比宫中,我儿此去不仅要存历练之心,还要注意安危。 韩霓夫人才说完这些,已是泪流满面,低声哭泣起来,成娇见母后哭泣,连忙劝慰道,孩儿还未离宫,母后便已不舍,这让孩儿还怎滴安心离去。 韩霓夫人见自己已是失态,也就止住哭泣,对儿子成娇说道,娇儿只管放心前去,无需担心母后,母后方才只是不舍与我儿分别,一时未加克制。 嬴政见弟弟成娇进来,以为是又来找他要长剑玩耍,就开玩笑说道,你上次将王兄佩剑玩坏,今日可是又来借剑。成娇也是被说的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上次只是不小心而已,王兄有的是佩剑,不用这般小气。今日来找王兄,并非是来借剑玩耍,乃是有一事相求。 嬴政见成娇一脸认真,疑惑地问道,看你说的这般认真,不像是寻常之事,说来听听。 成娇诚恳地说道,为弟进学也已数载,一直想学以致用,今日特前来相求,恳请王兄遣派为弟去军前效力。 嬴政一听弟弟成娇要去军前效力,也是有些意外,连忙问道,你为何有此想法,母后可曾知晓。 成娇说道,王兄十三岁继位,十四岁便亲临阵前与五国联军阵前相搏,为弟极是仰慕。为弟只是宫中翻读百家之说,进学再久,也只是多识几个书简。为弟要学王兄临阵自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为弟今后想为大秦出力,若是足不出宫,能有何作为。为弟前去军前效力,母后也是认可,这才来求王兄。 嬴政见弟弟成娇说的也是慷慨,颇似自己当年所为,心里也是一喜,弟弟有此血性,不愧同为嬴氏子孙。 嬴政略做思虑,说道,既然你想去军前效力,王兄也就随你心意,正好樊於期将军率军出征,你可去他军中效力。 张良似乎已感受到了战事已近的气氛,自半年前,韩军兵器坊里就已是整日烟雾缭绕,匠人们日夜不停地在制作各种兵器。 虽然兵器坊匠人们有个习惯,从不轻议战事,可匠人们一个个竭尽全力制作兵器的眼神里,无不闪现着一个念头,希望自己制作的兵器,能成为韩军上阵杀敌之利器。 兄长张放对那个叫铁的新料尤其上心,整日里琢磨如何将那铁料制成心想之物,一番苦心之下,还是有所收获。 张放亲自上手制作的铁制兵器还不尽如人意,可张放已从中看出铁制器皿之优点,比之青铜器皿要坚韧许多,奈何制作尚不得其法,还有待改进之处。 张放不止一次对张良说,若是铁制兵器能如他所愿制作出来,以铁制兵器坚韧锋利之优势,手持铁制兵器的韩军,定能将手持青铜兵器的秦军杀得落荒而逃。 尽管张放还没有制作成心中所想的铁制兵器,可张放一番努克还是有所斩获,铁制炊具农具的制作已是有所成,这对韩军外出作战大有益处,对韩国民众耕种土地大有帮助,这些对韩国军力国力都大有好处。 于是除了兵器坊日夜不停地为韩军制作铁制炊具,自家的工坊里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制作出的铁制滑犁更是被韩国民众一抢而空。 张良已很少去内宫郎中那里学习医术了,每日早早出门,紧随兄长张放左右,学习探究铁制器物制作和改进之法。 张平张放张良这父子三人,之前很少在一个地方出现,更别说一起共事。可自打张良钟意上兵器制作,张平张放张良父子三人便同出同进,无话不谈。张平除了指导张良兵器制作,还会对张良说一些处事之道。受人之辱,不动于色;施人之恩,不记于心;察人之过,不言于众;觉人之诈,不愤于言;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欲为苍鹰,勿与鸟争。 张平这一番教诲,让张良心生不安之感,父亲此时的教诲,更像是临别嘱托。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张平最近时常说起这几句,张良虽全部记下,但也听出了话里话外夹带着的沉重。 比之父亲张平,兄长张放似乎更为乐观,可父亲张平却总是郁郁不乐。 有一次,张放与张良谈及魏国魏武卒,转头对着父亲张平说道,父亲,魏武卒当年只五万之众,便可横扫诸国,韩国亦可效仿。 张平听完,很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放儿所言太过异想,那魏武卒之所以曾横扫诸国,看似只主将吴起庞涓用兵如神,魏武卒军阵齐整,训练有素。然魏武卒神勇之处,乃是得益于魏国国力强盛,主君开明,将帅奇谋,军民一心,此四者缺一不可,才有魏武卒惊世战绩。 魏王也曾多次欲重组魏武卒,皆未所成。赵国楚国齐国燕国都曾有此心思,然无一例外,都未见所成。唯一学得魏武卒之精髓,只有秦军一家,只可惜,秦军所成,便是韩军之梦魇。以如今韩国现状,欲效仿魏武卒几无可能。 张平这般直言不讳的说辞,让张放好不沮丧,张良也是一阵惊愕,难道韩国应对秦军,只能坚守待援这一种结果,若是韩军坚守却未等来援军,那岂不是就要亡国。张良只是懵懂的感受到了无助,至于到那时候情势又会怎样,自己还猜想不到,会不会是一家人流离失所,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其实,秦军即将攻韩,在韩国已是人尽皆知之事,韩国臣民慌乱的不是秦军攻韩,而是何时攻韩,韩国这次又将割让哪些城池,战事又起,韩军又会被秦军杀戮多少士卒。 太后赵姬已为嫪毐诞下两子,嫪毐也算是老来得子,心中自是喜不自胜。欣喜之余,嫪毐也还是另有顾虑。嫪毐封地远离雍城离宫,封地内诸事虽有自家人看管,但长此以往,也不是正解。何况嫪毐时时想去自己封地,也是想在自己封地之内,享受那种一呼百应的感受。 嫪毐向太后赵姬言说,自己要去封地查看,太后赵姬如今有两子在侧,整日已够应付,也就不太在意嫪毐去往封地。 嫪毐封地也是广大,人口数万,土地也算肥沃,封地之内几无杂事。只封地北方,与游牧胡人相邻,时不时有些牲畜越境之争。 那些北方游牧胡人,也是彪悍,对嫪毐封地不是很认可,不时就将牲畜赶来放牧。嫪毐封地一向由家人代管,数次与游牧胡人理论未果后,双方便演变出争斗。 嫪毐先前去封地日短,如同游历而已,今去封地一番细看,才发现封地边界还有这事。嫪毐一听游牧胡人屡屡无端越界,驱赶牲畜啃食封地民户种植之物,也是气愤不已,与手下相商后,决意教训一下这些北方邻居。 嫪毐初始是信心满满,想是召集一些个封地民众,把越界胡人驱赶过来的牲畜予以扣留,让其不敢再有越界,此事便告一终结。 嫪毐看着从胡人那里抢来的牲畜,想着此事也就到此为止,胡人再也不敢越界游牧了。嫪毐还没高兴几日,封地民户就来报禀,那些胡人昨日骑马聚众越界,把临近封地的民户一抢而空,扬长而去。 嫪毐早是听过游牧胡人民风彪悍,不好对付,没曾想被自己遇见,一时也是没了主意。被抢民户言道,游牧胡人人数已有数百,都是骑马呼啸而来,骑马呼啸而去,进退很是迅捷,越界强抢之时,若前去人数不占优势,对那些游牧胡人根本无从拦阻。 嫪毐让手下清点了一下封地内可差遣之人,连游牧胡人人数的一半都不到,这点人数怎能与游牧胡人较量。 嫪毐这才想起了之前一个手下说过,但凡有封地的侯爵,都会养士,一来保封地之内平安,二来是与封地之外有争之时,养士便可派上用场。 嫪毐吩咐手下广招侠士,势要让游牧胡人不敢越界。嫪毐花费重金,广招侠士,一时之间,四方之士纷纷来投。 嫪毐也曾投在墨家门下,当过剑客,后来生计所迫,才去当了马队镖师。嫪毐自己是镖师出身,筛选前来投靠侠士,也是当仁不让。 嫪毐亲自挑选出来三千侠士,就交由一名曾在军中效力的军尉,让其以军中之规加以约束管教。 一些时日后,嫪毐召集这三千侠士操演,看着也是有模有样。嫪毐心说,这些人等前去教训一下游牧胡人,该是手到擒来。 手下军尉近前提示嫪毐,游牧胡人平日里游牧为生,聚众便个个都是身背弓箭骑兵,三千侠士若是没有厚甲兵器,只怕是人数再多,也未必能胜。 嫪毐一听言之有理,赶忙又四处采买马匹兵器厚甲,这一番下来,这三千侠士顿时变身为三千厚甲骑兵。 嫪毐想是时机已到,便安排那曾在军中效力的军尉打探游牧胡人动向,一旦有游牧胡人聚众越界前来抢夺,便率这三千厚甲侠士予以迎击。 嫪毐这一番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三千身披厚甲手持长戈弓箭的侠士,把数百越界抢夺的游牧胡人打的四处逃窜,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越界抢夺,更不用说越界游牧。 嫪毐一见自己这养士颇有成效,于是便有意将养士人数扩充,以备游牧胡人再次聚众越界。 嫪毐养士之策倒是进展顺畅,只是手下又来报禀,这番折腾,家中积攒的财资花费见底。嫪毐一听,这养士还真要家底殷实才行。 嫪毐又是一阵苦思,如何才能让家底厚实起来。嫪毐先是想到吕不韦的经商之法,无非是低买高卖,自己为何不能效仿。 嫪毐封地与众多丰腴之地接壤,正好便利贩卖。嫪毐低价将粮食充盈之地所产粮食贩运至粮食短缺之地,高价贩卖,果然有所受益。 手下还向嫪毐进言,游牧胡人虽然时常越界游牧,但胡人游牧之马匹牲畜却极是健硕,若是贩运到秦国各处,受益更是良多。 嫪毐一听,此计甚好,只是游牧胡人肯将马匹牲畜出卖。手下信誓旦旦地说道,君侯出金去购,胡人未必会应允,但君侯若是以盐粮互换,胡人定是答应。 手下解释道,胡人所居之地,适宜游牧,但不产盐粮,君侯封地自有盐矿,如今又低价收购了粮食,正好拿去与胡人互换。 嫪毐还是有些疑虑,问道,胡人上次聚众越界抢夺,被我三千侠士打的非死即伤,胡人怎会答应互换。 手下笃定说道,君侯大可放心,胡人越界抢夺,无非是为抢些盐粮,如今越界抢夺非死即伤,这互换之法,于他于己皆是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君侯尽管放心,此事交由小的去办,君侯只管操持马匹牲畜去处便可。 嫪毐自己也是没想到,自己为解决封地袭扰之事,又是养士又是贩卖马匹盐粮,好一通折腾才算安定。更让他没想到,游牧胡人自从与他互换马匹盐粮之后,他与胡人首领竟会日渐亲密,大有相识恨晚之意。还有封地周边郡守,朝中权贵,见嫪毐为人爽快,出手阔绰,也是争相结交,一时之间,嫪毐左右逢源好不风光。 第35章 成娇放手一搏 韩霓夫人正在宫中与宫女闲聊,一个大殿近侍突然走了进来,他朝着韩霓夫人使了一个眼色,韩霓夫人心领神会,打发了服侍的宫女。 那近侍对着韩霓夫人,小声说道,夫人,适才小的在大殿外听群臣议论,说是大王已有意亲政,登基之处选在蕲年宫。 韩霓夫人听近侍说完,端坐之态走样,半瘫在案几前。那近侍还待劝慰韩霓夫人几句,韩霓夫人也是无心再听,摆了摆手,让近侍回去了。 韩霓夫人怅然若失,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大王登基亲政,我儿岂不是再无机会。赵姬一个富户之女,其子如今竟亲政登基,要正式当秦国的大王。而我乃一国公主,我儿如何当不得。 韩霓夫人连着念叨了好几遍后,脸色有些狰狞。韩霓夫人思索良久,也是狠下心来,叫来亲信侍女,在侍女身边低语一阵后,侍女快步而去。 隔日,韩霓夫人对内宫主事言说,要去后花园散心,韩霓夫人哪有什么心思散心,不时抬头查看时辰,估摸着该是到散朝时分。 韩霓夫人又吩咐侍女对内宫主事言说,夫人有些眩晕,内廷郎中官所就在近旁,夫人想去内廷郎中那里开几副汤药。 内宫主事看韩霓夫人已向着内廷郎中官所走去,也不好拦阻,只得快步跟随其后。韩霓夫人正在去往内廷郎中的路上,就看到太傅赢庄与几位大夫路过。 赢庄早已在这等候多时,见韩霓夫人远远走来,赶忙故作巧遇,快步上前打招呼。 韩霓夫人身旁侍女见太傅赢庄近前问候,也都知趣地远远站立一旁,内宫主事见太傅赢庄上前与韩霓夫人攀谈闲扯,也远远站立,只等韩霓夫人聊完再走。 韩霓夫人也不啰嗦,快语直言道,太傅可有听闻大王亲政登基之事。太傅赢庄回道,老臣已有耳闻。韩霓夫人恨恨地说道,大王若是亲政登基,我儿怕是再无出头之日。太傅赢庄也是一声长叹,说道,大王登基亲政已成定局,老臣也是无计可施。 韩霓夫人狠狠地说道,太傅遇事不决,才有今日。嬴政继位数年之久,太傅却终是无所作为,才有今日,吾一妇人都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傅赢庄被韩霓夫人说的面色很是难看,不敢接话。韩霓夫人没有理会太傅之神情,眼露寒光,盯着太傅赢庄说道,太傅,这嬴政每日饮食起居,可有疏漏之处。 太傅赢庄一听韩霓夫人说出这话,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摆手,说道,夫人也是过于急躁,这等心思万万不可。大王饮食起居,时时有人过问,饭食更是顿顿查验,夫人还是另作他想。此计使来关节太多,稍有纰漏,便引火上身,万万使不得。 韩霓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低声说道,我儿成娇现在外领兵,若是率兵攻进咸阳,太傅你看可否。 太傅赢庄一看韩霓夫人这是要谋反,心说这个韩霓夫人,真是够狠,竟敢起意谋逆,真小看她了。 太傅赢庄一时不敢答话,杵在那里,不再做声。韩霓夫人逼问道,太傅早些与我言说,嬴政不再重用你这嬴氏长老,给了你一个太傅虚职,让你养老而终。今日哀家于你允诺,我儿若能继位秦国大王,哀家许你一个丞相之职,赐封十万户侯。你今日回去,再想些办法,速速告于与哀家。哀家心意已决,定要在那嬴政登基亲政之前,让我儿取而代之。 韩霓夫人说完,佯装闲聊已毕,率侍女向着内廷郎中官所而去。 太傅赢庄见韩霓夫人大有不惜代价,也要让儿子成娇继位秦国大王之意。太傅赢庄早在嬴政父王庄襄王在世时,便向庄襄王力荐韩霓夫人为秦国王后,奈何庄襄王对太后赵姬心有所属,不愿舍弃赵姬这糟糠之妻,韩霓夫人这才未能立为王后。 太傅赢庄对韩霓夫人地允诺,很是上心,思前想后,决意大胆一搏。如今成娇与樊於期领兵八万,正与赵军厮杀,若是成娇率这八万锐士回转秦国,大军突进咸阳,将嬴政一举拿下。到那时,成娇便是秦国新君,自己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太傅赢庄也是越想越觉着此计可为,于是连夜书写私密巾帛,将这密谋巾帛带去韩霓夫人后宫。 韩霓夫人与太傅赢庄几个来来回回的密谋,终于想好了让成娇率兵回转秦国,一路不发军报,突进咸阳,逼宫嬴政弃位。 太傅赢庄觉着成娇身为秦国公子,奉王命领兵出征赵国,军中将士自会遵从军令,听命于成娇。成娇只需寻一回转秦国之理由,便可亲率那八万秦军锐士回转秦国。 只是此次出征秦军,成娇虽名为领兵出征,主将却是秦国将军樊於期。樊於期算是秦国数得上的能征善战的将军,只是在与赵国将军李牧交手之后,秦军屡屡惨遭溃败。 那赵国将军李牧,秦军与之交战次数不多,只因赵国将军李牧常年率赵国骑兵与北部胡人交战,并未与秦军有过对垒,秦军对李牧不甚了解。 樊於期只听过赵国降卒说起过赵国将军李牧,说其用兵时并不固守兵法之说,把胡人骑兵打的是不敢南下牧马。 樊於期领兵多年,战功赫赫,与赵军更是交战无数,心想赵军将军李牧,若真是用兵如神,赵王为何早不派出与秦军交战,非要等到赵军已是缺兵少将之日,才被赵王派来与秦军对垒。 樊於期自恃带兵打仗也是驾轻就熟,何等用兵之法没见过,对李牧用兵如神之说,不以为意,只当是赵军降卒吹嘘自家将军而已。 樊於期直到数次被李牧用兵击败后,才恍然大悟,这李牧用兵总是能先他一步,最后把樊於期打得不敢率兵出战了。 樊於期以优势秦军出征,却被李牧用弱势赵军击败,让秦王嬴政大为震怒,只因弟弟成娇是自己亲自派去军前效力,没想到樊於期竟然屡屡战败,让嬴政在弟弟成娇面前丢了颜面。 成娇原是信心满满,志在必得,欲立下些许战功,回转秦国之后,让母后韩霓夫人为之自豪。没曾想樊於期领兵八万征战半年,不仅没有击败人数少于秦军的赵军,反倒被李牧所率赵国骑兵,零敲碎打的杀死不少。 成娇见到嬴政从咸阳发抵军前的王命,上面责怪樊於期带兵无方,至秦军将士遇弱军还能溃败,命樊於期尽早率部回转秦国。 樊於期带着从未有过地沮丧,沉默不语,只对着身边校尉说了一句,明日拔营,便自回营帐,闭门不出了。 成娇过去安慰樊於期,说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改日再战,必能战胜赵军。 樊於期勉强应付着公子成娇,成娇毕竟是大王亲弟弟,也是大王亲自派来军中效力之人。自己亲率八万之众的秦军锐士,被李牧四万赵军击败,实在脸上无光,辜负大王信赖不说,还让成娇泄气而回,憋屈之极还无处宣泄。 成娇正在营帐内歇息,想着明日大军拔营后,自己回转秦国,如何向王兄嬴政回禀军前效力之果。 成娇正琢磨见到王兄嬴政如何表述之时,帐外手下来报,说是母亲韩霓夫人派人前来探望。成娇惊异不已,母亲这是有多放心不下,千里之外还专程派人前来探望。 那人进至成娇军帐之内后,低语道,公子可还是让众人回避一二,小的有要事向公子讲述,成娇不知来人为何如此,可也没有多问,只是听命喊退了左右。 来人自报是太傅赢庄亲信之人,专程奉韩霓夫人及太傅赢庄之命,不远千里前来面见公子。 成娇心想何事这般紧急,开口问道,不知母后与太傅有何事交办。来人把上衣夹层撕开,拿出塞在竹筒里的巾帛。说道,公子自行阅看便是。 成娇接过来人递过来的巾帛,展开之后,一个字一个字的端详了好几遍,低声疑惑的问道,这密写巾帛,真是出自母亲与太傅之意。来人边点头示意,边口中回道,还请公子务必相信,这密写巾帛确实是韩霓夫人与太傅所为。 成娇脸带苦涩之相,不可置信对着来人说道,这巾帛上书之意,竟会是让成娇率兵回转之时,密不发送军报,一路突进,直达咸阳。之后城中有人接应,成娇率兵直上大王大殿,命大王禅位于我。这等悖逆君王,意图谋反之计,是何人教唆母后的,太傅也是老糊涂了,竟然也参与其中。 来人见公子成娇这是已被巾帛上书之文吓傻,连忙上前解说,公子勿要慌乱,韩霓夫人与太傅也是想到公子虽在军中主事,却对军中之事比不详尽,故而才遣派小的前来相助公子。 成娇也是有些生气,这等谋逆大罪,母亲与太傅竟敢为之,对着来人质问道,你在军中曾有何高就,母后与太傅竟敢委你如此重任,吾倒要听听,你有何妙计,能将这数万秦军突进至咸阳。 来人一听公子成娇这是质疑他的能力,也就不再客气,字斟句酌地说道,公子,明日拔营,你对樊於期将军言道,此次出征攻赵不利,公子愿率军先行回秦国向大王请罪,让他自率辎重后援之军随后跟上就是。 成娇面无表情,冷冷的问道,樊於期若是不从,吾又将如何。 来人说道,樊於期乃是此次出征主将,出征攻赵不利,他自是责无旁贷,公子愿先行回转秦国,面见大王,替其请罪,其该是庆幸才是。樊於期若还是不肯让公子领兵回转,公子不妨直言,还可许其上将军之位。 公子成娇又问道,吾亲率数万大军,一路回转秦国,又怎会不让大王上将军知晓。尔可知否,吾率军回转秦国,每日必向上将军王翦回传军报,数万大军行进,如何能瞒得过探马。 来人轻声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公子是亲率数万大军回转秦国,可这数万大军乃是回转秦国,只要还未进至秦国,探马也只会当是奉命撤回秦国之军,哪还会分辨公子是前军,还是后军。 只是公子率军进至秦国境内,公子就得从速进军,不得让王翦蒙毅两位将军获悉公子动向,公子一旦进至蒲阪,那便大功告成,咸阳周边秦军也就万余,公子数万大军在手,根本不足为虑。 公子成娇还再疑虑,总觉着此事并非说来那般容易,可自己从军也不过半载,想不出来多少顾虑之处。来人见公子成娇还在犹犹豫豫,索性把话挑明,直白道,公子,恕小的放肆,这般时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霓夫人与太傅已安排好咸阳城内接应之人,只等公子率军突进咸阳城下,便会命人打开城门,恭迎公子入城。那时公子率军直上王宫大殿,秦国大王之位,便是公子所有。 来人一看公子成娇还在迟疑,继续说服道,公子如今手握数万大军,只需依计行事,秦国大王之位,便唾手可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王登基亲政以后,公子怕是再难有这亲率数万大军之机,公子此时断然不可再有退缩之意。韩霓夫人与太傅这会正在咸阳城里翘首静候,公子只管大胆前行,小的会一直紧跟公子,助公子一臂之力。 成娇此刻才知,自己已是不得不为,母亲与太傅如此仓促行事,也是要抢在王兄嬴政登基亲政之前,让自己能坐上王位。一旦王兄嬴政登基亲政,母亲与自己都将再无机会。再说这对自己而言,这秦国大王之位,实在太过诱人,值得放手一搏。 成娇此刻才真正感受到母亲韩霓夫人的执念,自己心中其实一直也都有取代王兄嬴政之意,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这个机会来了,仓促也罢,危险也罢,为之才能得偿所愿,不为则只会无尽苦等。 公子成娇也是把心一横,对着来人说道,成娇能否成事,就在此一举。还请先生尽力辅助,他日成娇一旦得势,定不忘先生舍命扶助之恩。成娇说完,对着来人躬身一揖,转身出营,去了樊於期营帐。 樊於期见公子成娇前来,也是礼让半天。公子成娇把先前来人教说之词,对着樊於期一一道来,樊於期听完汗都下来了。 樊於期心知此次领兵出征战败,回转秦国怕是难逃罪责,一听成娇想借机率军回转,也是猜了八九不离十。樊於期心说,大秦即是嬴政与成娇二人所有,成娇若是得势,自己岂不是因祸得福,樊於期如此一想,干脆放任公子成娇所为,成事在天,看其能有何作为。 樊於期告知公子成娇,他乐见公子成娇先行率军回转秦国,自己率辎重后援随后跟进。 第36章 嫪毐酒后狂言 嬴政坐在大殿王座上,看着缓步向前的燕国公子丹,思绪万千,自己在赵国为质之时,与公子丹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两人以兄弟相称。 如今只数年时光,燕国公子丹竟来至秦国为质,两人已是君臣之分。 嬴政看着公子丹比之儿时更为帅气硬朗,竟有一丝妒忌,自己已是一国之君,而且还是诸侯国里最是强盛之国的大王,还是感觉没有公子丹看着洒脱。 公子丹对着高座王座之上的嬴政,跪地叩拜道,燕国质子丹叩拜大王。 嬴政看着这个公子丹跪拜在自己眼前,刚才心中涌起地那些个一丝妒忌,瞬时便烟消云散。 公子丹再是潇洒飘逸,如今也不过是秦国的一个质子,而自己是秦国大王,公子丹也就是自己的质子。而一个质子,在自己这个秦国大王面前能有什么分量。 嬴政这会心里泛起地那种王者之气,瞬间从这个曾经一起为质,亲如兄弟的公子丹身上找到。 原来自己身上的王者之气,比之公子丹的那种王者之心,要惬意许多。 嬴政大殿之上虽有与公子丹攀谈叙旧之心,可大殿之上并非攀谈叙旧之所,客套了几句,就让公子丹回去了。 燕国公子丹刚是进到质子寓所,就看到石不当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公子丹连忙笑脸相迎,可那石不当却依旧冷脸相对。公子丹陪笑着说道,老师是在责怪丹自请来亲为质否。石不当还是绷着脸不接话。 公子丹还是笑脸对之,一副讨好之态,说道,燕国如今受赵国欺凌,丹若是不来秦国为质,父王便执意要倾全国之力,与赵国开战,以如今燕国国力军力与赵国开战,如同以卵击石。 丹自请来秦国为质,实乃是逼不得已,还望老师勿要怪罪丹自作主张。 公子丹说完,对着石不当深恭一揖。石不当见公子丹对着自己深恭作揖,也只得对着公子丹回礼作揖。 石不当也是忍了许久,对着公子丹大声开口道,非是老师怨你,你这自请来秦国为质,三年五载怕是都难回转燕国。万一这数年中我王有事,太子奇继位燕王,公子此生再难有一展宏图之机。 公子丹听完石不当之言,不以为意,说道,父王有事,王兄继位,那既是天意使然。丹自当尽心辅佐王兄,誓将我燕国变为强盛之国。 石不当摇头道,非也,哪有那许多天意使然,老师一向秉承事在人为。如今公子自请来秦国为质,老师已是无可奈何,只是可叹公子,心地太过良善,难成大事。 公子丹见石不当言语悲凉,神情落寞,还是在怨恨自己。言语和缓地安抚道,老师责怪学生意气用事,学生也是欣然接受。学生身为燕国公子,实在见不得燕国身陷战火,百姓落难。 石不当似乎不愿在与公子丹言说这些,突然说道,老师万没料到公子自请来秦为质,原来诸多谋断急需更改。 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公子此次自请来秦为质,又何尝不会变为好事。 若是有一日太子奇有所意外,还望公子节哀顺变,挺身而出,为我王分忧,为燕国谋利。 石不当这几句话语,把公子丹吓得差点没站稳,他一脸惊愕地看着神色自若的石不当。弱弱地问了一句,老师此话当真。 石不当毫不迟疑的地回道,当真。 公子丹瞬间愤怒,大声斥责道,父王说你行事,无父无君,只管利害。如今看来,父王也是被你这胡作非为给吓怕了。 太子奇乃是燕国储君,学生一母同胞的兄长,你竟然敢对太子奇意图不轨。此乃谋逆之罪,石不当,你焉敢如此。 石不当没有在意公子丹的暴怒,淡然一笑,辩解道,公子自小仰慕钦佩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信陵君魏无忌,春申君黄歇四公子,可四公子为何皆是抱憾而终。 石不当说至此处,不再继续,而是停下来,直直看着公子丹,看其有何作为。 公子丹气愤难平,没有搭理石不当的问话,把头转去一边,不去看石不当。 石不当见公子丹正在气头,并未想着说些消气之言,而是不管不顾,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石不当把脸色一正,对着公子丹的背影说道,公子回想一下,四公子若是各个继位母国大王,君临天下,那这四国如今会是何等状况。 恕石不当直言,太子奇资质平平,唯有一点,深受大王喜欢,那便是温良恭顺。换做自守保国之时,大王遴选太子奇为储君,倒也尚可。 公子丹插话讥讽道,照老师之意,温良恭顺之人都做不得大王。唯有处心积虑,心怀取而代之之心才能成事。 石不当坚定地说道,公子言之也是有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燕国大位实属不该由太子奇继位。太子奇温良恭顺也还罢了,可自其亲率燕国骑兵,前去与赵魏韩楚四国联军攻秦,被秦军击溃之后,太子奇便被吓破肝胆,身怀怯战畏战之心,一味屈服于敌国。 长此以往,燕国何以在诸侯之中立足。公子若是以燕国之利为上,意图将燕国称霸,无缘王冠,岂可为之。 公子丹不想就此辩论,追问道,你赶快吩咐下去,不得有伤害王兄之举,违者定斩不赦。 石不当只是轻咬一下嘴角,轻声说道,箭已射出,无可挽回。 公子丹气愤地吼道,石不当,你如此擅作主张,王兄一旦身有意外,父王定然怀疑是我指使。 石不当说道,公子多虑了,公子已自请来秦国为质,太子身陷意外,与公子何干。大王即便是有疑,也不会想到公子。大王即便是心疑石不当,怕是也不好定论,毕竟石不当也身在秦国。 公子丹见石不当已经在离开燕国之时,便已有谋断,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只怕这已是预谋已久。 公子丹知道石不当决意之事,任谁都难以说动,想到王兄要被加害,也是心有余悸,祸起萧墙,手足相残,竟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石不当似乎并未想说服公子丹,接受自己擅自行动的行为,接着说道,公子既已到秦国为质,可有想过万一秦王扣留不放,公子可有脱身之法。 公子丹轻蔑一笑,说道,石不当,若说是在赵国为质,赵王有心扣留不放,丹还能理解。若说秦王嬴政有心扣留丹,丹实是不能相信。老师你也是知晓,嬴政与丹曾同在赵国为质,嬴政与丹还曾义结金兰,结拜为异姓兄弟。 如今丹来在秦国为质,只是情势所迫之举,一旦燕国局势好转,丹自是要回转燕国。再者说,嬴政为何要扣留丹。 石不当说道,如今燕国有太子奇,便是燕国储君,明日若是太子奇身发不测,燕国公子谁可继承储君之位,那公子便是大王不二人选。 那时公子若还在秦国为质,不妨设想一下,嬴政为何要放明日燕国之君回国。那时,嬴政扣留公子,可让燕国一时之间,难以找寻适当人选充当储君,燕国便会自乱,秦国便会少一对手。 公子丹经石不当这么一说,也是心凉了半截,石不当话语呛人,可句句属实。 公子丹问道,老师既已想到患处,可有对症之法。 石不当也是释然一笑,对着公子丹说道,公子只管安心在秦国与嬴政周旋,老师自有安排。 公子丹还是不放心,讨好着说道,老师还是讲说一二,也好让学生放心。 石不当有些得意地说道,老师在公子前来秦国之时,便已吩咐下去,在燕国乃至其他四国之内,遍寻与公子容貌身姿相似之人。 公子丹说道,老师这是要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石不当说道,情势紧急,也顾不得与公子相商这许多。再者说来,这些个不为人道之事,乃是老师一人为之,他日若是我王怪罪,由老师一人承担,绝不与公子有半点相干。 尽管群臣都纷纷上奏,恳请嬴政早日登基亲政,可嬴政,显得并不着急。如果是前几年,嬴政可能会对群臣建言登基亲政而欣喜,因为那时自己更需要一个名分。 可如今的自己,虽还未登基亲政,可秦国的一切,都已在自己手中掌控,早几日晚几日登基亲政,对自己而言,已不是紧迫之事。 虽说如此,可登基亲政已被说起,嬴政也就想按秦国历代大王那样,择一个良辰吉日,选一个风水宝地,把这登基亲政之事了了。 嬴政想要登基亲政,第一个想要去告知之人,便是母亲赵姬,他想象着母亲赵姬看到自己,身穿天子冕服,头戴十二流觞,一定是会喜极而泣。 嬴政掐指一算,自己已有五年未去探望母亲了,这让他好不自责。 嬴政要登基亲政,也需去往雍城方能礼成,因那秦王王室宗庙是在雍城,嬴政登基亲政的庆典,需在雍城宗庙内完礼,如此才算是正式登基。 嬴政一想,去雍城宗庙登基亲政,正好可以先去探望母后,一举两得。 嫪毐在封地日久,想着也该是回转雍城离宫,如今雍城离宫里不止是太后赵姬需要回去探望,两个孩儿更是让嫪毐不时惦记。 嫪毐此次回转雍城离宫可谓志得意满,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雍城各处官员见嫪毐春风得意,有权有势,也是竭力取悦。嫪毐也是来者不拒,迎来送往。 一日,嫪毐又在家中宴客,来客中有几人还在朝中任职,官阶也是不低。这几人原只是奉命来雍城查看宗庙,为大王嬴政来雍城宗庙里登基亲政准备所需庆典之物。 嫪毐虽听闻几人是来雍城宗庙为嬴政登基亲政办差,但想着自己乃是嬴政亲封长信侯,言语之间,也就有些轻看。 可这几人,皆在朝为官,还颇受嬴政器重,虽知嫪毐是大王亲封长信侯,但对嫪毐这阉人身份很是鄙夷,面对嫪毐的张狂放肆,也是冷言冷语,不时嘲讽。 嫪毐跟从太后赵姬多年,从未见过敢对自己出言嘲讽之人,封侯之后,所见之人皆是讨好奉承,自家宴席之上,岂能受这委屈。嫪毐越想越气,越饮越醉,就在那几人又出言暗讽嫪毐为奉迎太后,自行阉割后。 嫪毐立时站前,对着那几人喊骂道,你几个芝麻小官,敢在本侯面前放肆,本侯乃是嬴政假父,太后都为本侯生子,他日亦可封侯拜相,你这几个小官,焉敢低看本侯。 那几人一听嫪毐竟敢对大王嬴政出言不逊,惊诧之情,尽在脸上。嫪毐说完醉话,见几人面色惊愕,无丝毫逗留,一路疾跑,就出了嫪毐府邸。 嫪毐看着几人飞似逃窜,也是一阵狂笑,指着几人背影意犹未尽地说道,看尔等还敢轻看本侯否。 嫪毐狂笑着说完之后,一旁手下各个低头不语,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嫪毐看着手下眼中流露出的惊恐,醉意瞬间全无,对着身旁一个手下问道,本侯方才可有提及大王。 手下回道,君侯何止是提及大王,还说君侯乃大王假父。 嫪毐一听手下说出这话,酒意全无,寒意上身,一下子瘫坐在地,连连扇着自己耳光,边打边说,叫你嘴快,叫你嘴快。 那几人从嫪毐府邸出来,一刻不敢耽搁,在回转咸阳的路上,一致商定,嫪毐所言已属僭越忤逆大罪,遂推举其中一人,回咸阳后,向大王嬴政奏报嫪毐所言。 嬴政是咬着牙听完那朝臣奏报嫪毐所言,等那朝臣走后,嬴政一人在偏殿里大声咒骂嫪毐到半夜。 嬴政一夜未眠,决定要亲自去往雍城离宫一探究竟。嬴政这次出巡没有先派人去向太后赵姬报禀,只是一个劲催促车夫快快赶路。 嬴政车辇到达雍城离宫之后,让黑衣卫看守住雍城离宫的各个城门,不得随意进出,自己带着几名卫士,快步走进雍城离宫。 嬴政想看到母后日常所言所行,又命随身卫士,先行拦下雍城离宫内所遇宫女,自己则快步向前,直奔太后而去。 嬴政还未进至母后寝宫内,就听到有孩童嬉戏之声,细听之下,有不止一个孩童发声,接着又传来母后熟悉的召唤之声。这声音嬴政太过熟悉了,母亲赵姬在赵国时,每日就是这般召唤自己。 第37章 成娇执意反叛 成娇率数万秦军回转秦国,一路之上也是快马加鞭,所率秦军也因是归心似箭,大军前行也是顺畅无比。 只是大军一进秦国境内,成娇便意识到大军将士有些异样,军中诸将纷纷上前问询,公子这是要将大军大王何处,可有大王王命,可有上将军军令。 成娇何曾想过手下诸将会有此问,连忙口出谎言搪塞道,大王先前传下王命,命成娇率大军回返咸阳,大王欲在校场点阅。 手下诸将一听,心里都是犯疑,大王要校场点阅,这是何意。此次秦军出征赵国,战败而归,大王还要点阅,这是要当众责罚领兵主将,外带处罚一些个副将参将军尉校尉。 成娇见手下诸将已是起疑,心中焦躁不安起来,可事已至此,唯有速速率军前至咸阳,才有兵进咸阳,逼宫嬴政的可能。 只是这大军每过一处郡县,便有当地郡守县令派人前来问询,公子率军去向何处,路过本郡可有王命将令,可否需要本地郡县给予粮草补给。 成娇怎敢如实答复,只得谎称奉大王王命,要速速率军去往咸阳,大军只是路过,无需粮草补给。 远在咸阳的王翦与蒙毅蒙恬,正在府中一道翻看军中甲胄兵器数量,就听手下校尉前来报禀,说是有秦地郡守差人快马来报,说是公子成娇率数万秦军,不按军例行事,路过当地郡县,不等郡守县令补给粮草,便急急率军而去。 这郡守县令差人快马来报上将军,并非是有疑公子成娇率兵回转咸阳,之所以差人快马来报,只是想早早向上将军王翦言明,非是郡守县令不做慰军之事,实在是公子成娇率兵过境太过迅速,当地郡县来不及准备。 公子成娇以为自己率军前行,对内只是言称回转咸阳,接受点阅。对外只说是过路,做的很是周密,谁曾想当地郡县为洗脱罪责,会快马先行奏报上将军那里。 王翦一看当地郡县快马送来的书简,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公子成娇已率兵过境。 王翦一脸狐疑,看向一旁的蒙毅蒙恬二人,二人接过书简一看,也是一脸茫然,樊於期所率秦军各部,已接王命回返秦国。 那樊於期前些时日,说是公子成娇军中效力时日不长,为防赵军趁秦军回撤,偷袭秦军,樊於期自请率一部秦军断后,供给回撤秦军粮草补给。 这才让公子成娇率军回秦,可按秦军军例,回撤秦军自进入秦国境内,沿路郡县皆需提供粮草补给,已视有慰军之举。 秦军出征回返秦国之后,另依秦军军例,回返秦军由军中参将校尉军尉各司其职,将出征前所率士卒,自领回出征之地。 王翦察觉有异,可有不敢言说,看着也是眉头紧锁的蒙毅蒙恬,言语轻松地说道,二位少将军,这郡县快马来报,说是公子成娇率部回返秦国,所部行军很是迅疾,过路郡县也不烦劳当地,公子成娇真乃是领兵有术。 蒙毅一听王翦之言,脸上显出冷色,决然说道,上将军这个时候,还在与我讲笑。上将军昨日接成娇发来军报,还说大军离秦国还有百里。 只两日时光,公子成娇所率之军,已是深入秦地两百里。若说是公子成娇所率之军,乃是一路大胜而回之军,大军回秦满心欢喜,路过郡县,不受补给,这还是情理之中。可公子成娇,此次亲率的乃是一路败军,如此行进,事出反常。 王翦见蒙毅已把话挑明,也就不再装腔,阴着脸说道,少将军所言极是,公子成娇这般领兵前行,其心怕是有异。 换做他人领兵,如此行进,王翦即可将其视为叛军。王翦只一道虎符,便可让这路秦军原地不动。然这带兵之人,乃是王弟公子成娇,查无实据,岂可轻易将其视为叛军。到时公子成娇言说不熟军例,只是想早日回转,行进迅疾了些,王翦还落得一个虚报反叛之罪。 蒙毅见王翦之所以有些迟疑,还是因带兵之人乃是王弟公子成娇,若是无查实之据,确也不好轻易处置。 蒙毅想了一下,对着王翦说道,上将军,不如出一道军令,派人送往公子成娇军中,命其率军去往秦魏交界边城驻防,看其接下来如何动向。 王翦听完蒙毅建言,也是深以为然,点头认可,说道,少将军之策甚好,公子成娇若是接到军令,率军前往秦魏边城驻守,此事便权当公子成娇急于归返,军例不熟,奏不奏报大王也是两可。可若是公子成娇,接令不从,那便是有意率军叛乱,本将军绝不姑息。 公子成娇一路之上也是心惊肉跳,不敢再与手下校尉相谈,只是一个劲催促大军向着咸阳前行。 公子成娇率军正在前行,突然手下来报,上将军派探马来递送军令。公子成娇心知此时上将军王翦派探马前来递送军令,绝不会是让其率军前行之令。 公子成娇一路谎言才使得所率数万秦军入境秦国,一路极速前行,可如今上将军王翦要是一道虎符军令,大军不得前行,这该如何是好。 公子成娇没了主意,可那探马乃是上将军王翦派遣而来,自己无半点理由,不让其前来传令。公子成娇磨蹭半天,也没想出不接军令的办法,只得吩咐手下,让传令探马近至身前。 公子成娇端坐马上,心里极是惶恐的看着前来传令探马,心想但凡军令里有一丝可乘之机,一定拼死一搏,亲率大军前往咸阳。 公子成娇也是低估了王翦,王翦此次亲派探马传送军令,不似平常只身上前将虎符递交主将,然后递送书简军令。 此次探马传送军令,只是将王翦所发虎符交于公子成娇,待其验明虎符之后,探马在将调兵书简递送公子成娇,还对着公子成娇身边一众军尉校尉大声说道,传上将军军令,公子成娇即刻率本部兵马,前往秦魏交界边城驻防,一刻不得迟延,违者军法从事。 探马大声说完军令,接过公子成娇手中原有虎符,转身上马就回去复命了。 公子成娇在马上听完王翦军令,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抬头看向咸阳方向,泪流满面。 公子成娇手下军尉校尉也是各怀心思,这些个军尉校尉都是军中老人,公子成娇率军回转秦国,已有人察觉异常,私下一开始留意公子成娇之后的动向。 公子成娇率军进入秦国,一个劲催促大军前行,这些个军尉校尉更是心生不良之感,虽不敢明处违抗公子成娇之命,可心里已对公子成娇起戒备之心。 公子成娇见王翦所派探马,已将大军转进秦魏交界边城驻防军令公知于众,心知此刻率军再向咸阳前行,必会引来众将非议,自己怕是再难把控。 公子成娇此刻是骑虎难下,略做思忖后,对着手下传令,这几日日将士们已是多有劳顿,今日就在此地安营扎寨,歇息一日后,明日再行前往驻地。 韩霓夫人这几日焦虑异常,整日恍恍惚惚,不能安心,动不动就让侍女前去屋外查看,看看是否有人进来禀报。 韩霓夫人等了一天,也未见有人前来,自己又无心安睡,只是俯身趴于长案之上,权当小睡解乏。 韩霓夫人才刚眯睡片刻,就有一大殿侍女偷偷走了进来,急急地拉拽着韩霓夫人,把韩霓夫人给叫醒了。 那大殿侍女眼中已是无神,对着韩霓夫人说道,夫人,大事不好,今日早朝,大殿之上已有将军报禀大王,说是公子成娇已率军回转秦国。 韩霓夫人没有听懂侍女所言之意,只听到儿子成娇已经率军回转秦国,脸上满是喜色,禁不住高声赞叹道,我儿果然不负众望,这些时日便率军杀回秦国,再有几日怕是就可兵进咸阳了。 韩霓夫人正在畅想儿子成娇率军兵进咸阳,那大殿侍女冷冷地打断道,夫人,夫人,今日朝中传出公子率军回转秦国,那便是说公子率军兵进咸阳已无可能。散朝时,太傅赢庄让小人转告夫人,公子率军逼宫之事已终,让夫人早做打算。 韩霓夫人这几日,已是昏头昏脑,半天也没没听懂那侍女所言之意,恍惚地问道,我儿既已率兵进至秦国,太傅为何说我儿率军逼宫之事已终。 那侍女冷眼看着韩霓夫人,慢声说道,夫人啊,夫人,太傅之言说的很是清晰,公子率军回转秦国之事,如今已是尽人皆知,哪还再有兵进咸阳之时。夫人,太傅说了,一旦公子率兵回转秦国被人知晓,所部兵马便不再受公子遣派,那又如何领兵行至咸阳。 韩霓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与太傅儿子成娇密谋之事化为泡影,儿子率军叛乱不成,还会遭受谋逆之罪,性命可能不保,也是绝望之极,大声哀嚎道,老天为何如此不公,我儿出身比之嬴政贵重许多,为何却不得王位。我儿只是想要回本该之位,如今却要身背谋逆之罪,老天真是不公。 公子成娇一人独坐军阵,一杯一杯地喝着稠酒,一会仰天长叹,一会低声哀嚎,嘴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我已率军回转秦国,咸阳就在眼前。我乃秦国公子,嬴氏子孙,明日振臂一呼,将士们敢不服我军令。 公子成娇一想到母亲韩霓夫人翘首以盼,心里又是激奋不已,事已至此,绝无退缩之理。 公子成娇夜里打定主意,隔天一早,大军起兵拔营之时,公子成娇召集军前一众军尉校尉,大声说道,我乃先王庄襄王之子成娇,我母乃魏国公主韩霓夫人, 我便是正宗嬴氏子孙。当今秦国大王嬴政,其母只是赵国一富户之女。父王在赵国为质之时,被吕不韦巧言蒙蔽,将嬴政之母已有身孕的赵姬送于父王,故而嬴政并非嬴氏子孙。 成娇身为先王血亲,嬴氏子孙,绝不让秦国大王为外人谋篡,今日成娇身受天命指引,将率众将士前去咸阳讨伐篡国之人,将士们愿跟随我者,人人皆可得以三级进爵。 公子成娇想了一夜,可算是想出了些足以起兵之由,若无半点起兵反叛之由,怎好号令这数万大军。总不能对着数万将士,说自己只是因为嫉妒兄长嬴政继位秦国王位,自己才领兵反叛。 公子成娇说的义愤填膺,眼前数万将士却是各怀心事。公子成娇这一惊天狂言,让在场数万秦军将士瞬间无声,一个个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有半句多话。 好在公子成娇昨夜也是有所安排,今日振臂一呼之后,几名之前拉拢成亲信的参将军尉校尉,此刻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末将愿誓死追随公子。 这几参将军尉校尉当众呼喊,愿跟从公子成娇一道率军前往咸阳,这大军之中也立时有附和之声。在军营之中,但凡有高职将校出头,总会有手下跟从,一来军令所限,违令不从便已获罪。二来,即便事发不利,自有高职将校担承罪责。 公子成娇见大军将士都有意跟从自己,也是颇感意外,一时感动到热泪盈眶,言语哽咽。 公子成娇率这数万秦军继续前行,兵锋直指咸阳。可公子成娇显然是误判了数万将士在其眼前的表现,这数万将士里有一半为身受裹挟之人,众人前往咸阳并非出自真意,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蒙毅接王翦将令,火速从咸阳赶往公子成娇率军前行之路上,蒙毅手持王翦调兵虎符,沿路迅速调集近十万秦军,扎营在公子成娇去往咸阳必经之路。 蒙毅是带兵多年将军,心知公子成娇所率叛军之中,大有身不由己之人,于是在调集各地兵马围堵公子成娇叛军之时,就已差人将劝降书简偷偷送入公子成娇大军之中。 公子成娇看着身后数万大军紧随其后,心里好不得意,有这数万大军在手,一路杀进咸阳,让嬴政让出王位,那不就是手到擒来。 公子成娇只想着如何率军尽快赶去咸阳,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参将军尉校尉已露出的异样眼神。大军正在前行之时,突然军中探马来报,说是前方数十里,蒙毅将军率十万大军扎营在前。 公子成娇一听蒙毅率十万大军在前方堵截,瞬间没了主意,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参将军尉校尉,想着这些人里有谁此刻挺身而出,说个应对之策。 第38章 成娇兵败自尽 嬴政听完王翦奏报,有些不愿相信,弟弟成娇竟会率兵叛乱,这是那个谦恭温顺的成娇能做出来的事。嬴政百思不得其解,他有些后悔,让弟弟成娇有了这一次率兵出征的机会,若是自己没有给他这次机会,弟弟成娇也就做不出这样谋逆反叛之事。 嬴政心中想不明白,弟弟成娇对自己这个秦国大王之位,觊觎之心是已有许久,还是因为手握数万大军才有的胆量和魄力。 王翦奏报道,大王,公子成娇所率叛军,已被蒙毅将军率部拦阻,末将请奏大王,该是如何处置公子成娇。 嬴政想了半天,才黯然说道,公子成娇若是愿降,则无需伤其性命,先将其押回咸阳再议。 王翦见嬴政以下王命,也就再无多言,转身回去给蒙毅送传王命。 公子成娇听闻自家探马报禀,蒙毅近十万大军已将去往咸阳之路堵截,瞬时有如被人暴击一般,脑袋里始终回响探马禀报的蒙毅大军已在前方的余音。 公子成娇此刻虽已心生大势已去之念,可因手握数万大军,脑子里再次泛起拼死一搏的念头。 公子成娇尚觉自己所率数万大军,如能出奇制胜,击溃拦阻在前的蒙毅之军,那不是依旧可以兵进咸阳。 公子成娇心急如焚,无心多想,只觉得自己手握数万大军,任谁拦阻在前,只管掩杀过去,便可率军继续前行。 公子成娇猛地想起王翦率军夜袭破敌之策,心想如法炮制,于是吩咐手下参将军尉校尉,深夜率部偷袭蒙毅大军。 公子成娇只顾着下传军令,却没有在意手下参将军尉校尉的神情,见手下听完将令,依旧站在原地。 公子成娇这才看到,手下参将军尉校尉个个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军令一样,看自己的眼神,也再无往日恭敬之情,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手下参将轻蔑地看了一眼公子成娇,见公子成娇还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处境,还在军帐里下达出兵军令,也是不想再忍。 参将闪身上前,对着公子成娇,大声奏报道,公子,适才蒙毅将军差人前来军中传报大王王命,若是公子愿降,可留公子性命,公子回转咸阳后,由大王亲自处置。 参将说完,眼睛看向公子成娇 。公子成娇听完参将报禀之后,心里已是无名恼怒,歇斯底里地将案几的令箭抛向参将,大声吼道,尔等没有听到将令否,为何呆立原地,还不快去回营准备,今晚吾将亲率将士们前去劫营。 公子成娇拼尽全身气力对着军帐内众将大声吼道,可军帐中诸将并未听从公子成娇吩咐,一个个呆呆地看着有些疯样的公子成娇。 参将见公子成娇已神情恍惚,又上前,言语平平地禀报道,公子,以末将之见,如今情势,公子再勿迟疑不决,唯有请降才是上策。 公子成娇似乎是已知军中众将士不会在听他将令,一下子瘫坐在案几前,抬眼看了看军帐里的众人,摆了摆手让众人散去。 公子成娇一个人呆坐在军帐中,想到远在咸阳的母亲韩霓夫人,顿时泪流满面,放声哭泣道,母亲,孩儿已是尽力了,恕孩儿不孝,先走一步。 嬴政接到公子成娇自尽讯息,也是怅然若失,眼前浮现出那个和自己一道长大,弟弟成娇的身影,才是数月便已天地两隔,心情也是低落之极,语带抽泣地自言自语道,最是无情君王家。 嫪毐知道自己酒后口出狂言之后,也是慌乱到不知所措,一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脑子里闪现出大王会将如何处置他的各种可能。 嫪毐还没想好如何应对酒后狂言之事,太后赵姬就差人把他叫了过去。太后赵姬一见嫪毐,马上拉住嫪毐双手,面色惶恐地哭泣 道,我的君侯,大事不好,哀家今日一个不小心,让大王看见了他的两个弟弟。 嫪毐一听大王已到雍城,还去了离宫,发现了自己与太后赵姬的两个孩子。 嫪毐软软地坐在了地上,眼神呆滞,脑子里晕晕乎乎,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大王嬴政亲眼所见太后赵姬与自己有两个孩子,这都不用多想,自己作假阉人之事,已是欺君大罪。与太后赵姬私通诞子,更是忤逆谋逆两个大罪。 嫪毐虽不通刑律,可也能猜到若依秦律,就自己所犯这几项大罪,够五马车裂几回。这还只是自己所受之刑,太后赵姬,自己的两个孩子,自己的家人宗亲,怕是都难逃厄运。 嫪毐只是大算了一下自己会受到的刑罚,就已是心凉半截。嫪毐被这些个即将受到的刑罚吓醒了,也是把牙一咬,低声自语了一句,吾岂能坐等车刑腰斩。 太后赵姬一见嫪毐这是要鱼死网破,连忙上前拉拽住嫪毐,爱卿勿要胡来,容我去向大王求情,让大王放过我母子与君侯。哀家乃是大王母后,大王再是恼怒,也不会不顾母子之情。 嫪毐看着眼前这个体态丰盈,言语单纯的太后,苦笑道,太后也是太过天真,嫪毐所犯之罪,任太后再是大王母后,也绝无赦免之事。太后先回寝宫,看护好两个孩儿,嫪毐自有处置之法。 嫪毐心知事出紧急,自己要先于嬴政差人问罪之前有所作为,自己虽还未想好万全之策,可心中已大致盘算出应对之法。 嫪毐已不敢在雍城离宫内久待,快步朝着离宫外走去。嫪毐走着走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何不带着两个孩儿一走了之。太后赵姬乃是大王母后,大王该是不会对其痛下杀手。 嫪毐权衡着自己今日若是一走了之,日后还会有何后果。稍加一想,一走了之绝非上策,充其量只是多苟活几日。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嫪毐识字不多,可这几句话他是听过的。 自己带着两个孩儿逃出雍城,去往自己的封地暂避,不出几日,嬴政自会差人前来缉拿,自己和两个孩儿依旧还是难逃死罪。 既然无处可去,嫪毐心中也是有了决断。如今之计,唯有将秦国大王嬴政取而代之,之后从自己的两个孩儿之中,挑出一人继位秦国大王,这才是长久之策。 嫪毐也是知道,欲将大王嬴政取而代之,那非得有惊天奇谋,手握重兵不可。嬴政此次来雍城,乃是欲在宗庙内行登基亲政之为,自己若是能在雍城将嬴政拿下,那秦国大王之位,便是在自己手中掌控。 嫪毐想来,这嬴政前来雍城行登基亲政之为,随行也就三千黑衣卫,似乎并无调派他地之秦军护送。嬴政只三千黑衣卫护佑,嫪毐来了精神,自己在封地养士之数,怕是比之三千黑衣卫还要多些。 嫪毐想到此处,也是心意已决,成败在此一举,常言道,成者王侯败者寇,不就是说如今这般情势。 嫪毐心中已萌发回去封地,召集部众围攻雍城之心。既要围攻雍城,拿下嬴政,那应该先去看看嬴政登基亲政之处,到时也好依据地形调派手下。 嫪毐脑子里此刻也是多心,想着万一自己哪日要夺城而入,有些方便进出之物,也会是事半功倍。于是又转身回到雍城离宫内,没有与太后赵姬再有交代,只悄无声息潜入太后赵姬卧榻之侧,翻找出太后赵姬的印玺后,偷偷拿了出来。 嫪毐偷拿太后赵姬印玺之后,又想起一事,急忙又转身去往离宫主事那里,叫上离宫主事带自己前去踏勘,离宫主事迎驾大王多次,对雍城各处都是了如指掌,见嫪毐亲自前来蕲年宫,还以为嫪毐是为迎驾嬴政登基亲政而来,于是殷勤地跑前跑后,给嫪毐把嬴政登基亲政之所蕲年宫各处一一交代一遍。 嫪毐一路快马加鞭,不几日就已到封地。嫪毐不动声色地吩咐手下,召集所有封地养士,他要在封地校场亲自点阅。 封地内所有来投奔嫪毐的养士,一听嫪毐要亲自在校场点阅,以为嫪毐又要有所作为,无不欢呼雀跃。 嫪毐仔细地清点了一下封地内所有投奔之人,总数已达六千之众。这六千部众里,还有两千部众还是身披厚甲的骑兵。 嫪毐看着校场里兴奋舞动剑戈的六千部众,心里顿时有了可以放手一搏的底气。 此刻,嫪毐心中已有设想,先不告诉这六千部众,自己意欲何为,让这六千部众分几路悄悄前往雍城,免得被沿路郡守县令获知,走漏消息,前功尽弃。 等自己这六千部众皆已抵达雍城,自己再当众告知,许以厚报。以他对这些投靠之人的了解,这些投靠之人,大多是怀揣野心,急功近利之人,能拼死一搏,封侯拜相,大都会舍命而为。 嫪毐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总觉着自己带六千部众前去雍城围捕嬴政,还是人数有些欠缺。嫪毐这会又想到了自己的邻居胡人首领,若是从胡人首领那里再能借到些许游牧骑兵,那不是更有把握。 嫪毐亲自跑去见了胡人首领,胡人首领虽不知嫪毐出言借兵,有何深意,可嫪毐一向行事爽快,出手大方,回报厚重。 嫪毐给胡人首领说此次借兵,事成之后,许以胡人首领三年盐粮。胡人首领一听嫪毐出手不凡,喜滋滋地答应借兵一千游牧骑兵,供嫪毐随意差遣。 嫪毐在封地一番操持,手里已是有七千可供差遣部众,想着事不宜迟,连忙领着胡人首领借到的一千游牧骑兵前往雍城。 嫪毐为此次谋算也是不惜血本,在将所有封地部众遣派去雍城汇集之后,把自己在封地所有钱财都找了出来,全部装上马车,运往雍城。 嫪毐对着从封地分路聚集到雍城外五十里的七千部众大声喊道,嫪毐今日召集众位侠士来在雍城,乃是欲率众位侠士与嫪毐一道,杀进雍城蕲年宫,斩杀秦国大王嬴政。 嫪毐说完,指着一旁停放的十几架马车,又大声对着七千部众说道,这十几架马车之上,乃是嫪毐为众位侠士所备心意,众位侠士只管上前分取。 嫪毐说完,七千部众情绪高亢,吩咐挥舞手中兵器,口中大喊誓死追随君侯。嫪毐被这七千部众呼喊之声打动,眼中带泪,言语恳切地高声说道,众位侠士,嫪毐不敢相瞒,此去雍城斩杀秦国大王,乃是虎口夺食,九死一生之举。若侠士之中,尚有家人需要安顿,可自行离去,嫪毐绝不为难。 嫪毐一番肺腑之言,极是撩拨人心,七千追随部众一看嫪毐如此大度坦诚,更是热血上头,誓死跟从之声不绝于耳。 嫪毐见七千部众已是蠢蠢欲动,于是挥剑向着雍城方向一指,大声喊道,众位侠士,雍城就在前方,杀进蕲年宫,斩杀秦国大王嬴政,建盖世奇功,便在今日,杀。 嬴政正在雍城宗庙内,与群臣商议如何行登基亲政之事,只见一名近侍极步进来,快语禀报道,大王,雍城郡守差人来报,长信侯嫪毐,今日不知从何处私自聚拢数千部众来至雍城之外,此刻这数千部众手持兵器,骑马背弓,正朝雍城宗庙而来。 嬴政一听嫪毐竟然聚拢数千手持兵器骑马背弓之人,前来雍城宗庙谋害自己。 嬴政心里一阵好笑好气,前几日,自己去往雍城离宫探望母亲赵姬,看破了嫪毐与母亲的苟且之事,一气之下,更是立即差人前往缉拿嫪毐。 可差人回禀,嫪毐已逃出雍城,向着其封地方向而去。嬴政一听嫪毐逃脱,也想着要下王命再去缉拿嫪毐,只是忙于登基亲政之事,嬴政没有再差人过问。 嬴政也是想得明白,嫪毐去往封地,也就是苟活几日,等自己登基亲政之事完毕,再下王命缉拿,看你嫪毐能逃几日。 嬴政万没想到,嫪毐自知忤逆欺君之罪事发,竟然会心生反逆之心,回转封地去召集部众,欲在自己登基亲政之时,聚众谋害自己。 嬴政越想越气,对着前来奏报近侍追问道,那嫪毐究竟携几千部众前来雍城。近侍该是也不敢肯定数目,使劲回想着郡守之言,慢声回道,回禀大王,郡守差人也不敢确认部众人数,只说是五千往上。 王翦蒙毅蒙恬一听嫪毐所携部众有五千往上,如此数目也是吓了三人一跳。 第39章 嬴政试探公子丹 王翦蒙毅蒙恬三人听闻嫪毐所携部众有五千多人,心是出乎意料,嫪毐何等手段,能率这些部众前来围攻雍城。 嬴政见王翦蒙毅蒙恬三人已是有些紧张,这才意识到,嫪毐敢骑兵谋反,原来也是有所依仗。 嬴政问王翦,如今嫪毐聚众前来雍城谋逆,上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王翦平静地回道,大王大可放心,嫪毐所携部众虽有五千多人,然其这些部众也只是仓促拼凑的乌合之众,蒙毅将军所领三千黑衣卫,皆是身经百战厚甲骑兵,末将这就遣探马前去打探虚实,蒙毅先行围堵,稍后末将再调集雍城周边秦军,定将嫪毐这一谋逆之众斩杀在雍城之外。 嬴政见王翦言语轻松,一副尽在掌控之情,毫无半点紧张,也是心定下来。 嬴政对着王翦说道,寡人将这缉拿嫪毐反贼之事交于将军,将军尽快安排便是。 王翦蒙毅蒙恬三人快步退出而去。嬴政正想着此事交于王翦处置,自己也就再不费心了。一旁右大夫冯去疾近身说道,大王,只是王翦蒙毅蒙恬三人率三千黑衣卫,前往迎击嫪毐这群谋逆之众,似乎有些力薄。 据臣所知,长信侯嫪毐平日与雍城郡守乃至朝中群臣,一向多有往来,此次兴兵反叛,难保朝中有人暗助。为稳妥起见,臣以为,大王尚需再派人另组一支平叛之军,以防突变。 嬴政一听右大夫冯去疾之言,心里猛然一惊,自己这是养虎为患。一个太后身边的长随,只是因赐封侯爵,便在朝中笼络人心,伺机而动。 如今嫪毐率众反叛,而自己身边之人兴许也有人参与其中。冯去疾之言似乎也是有意提醒,若是军中也有人与嫪毐暗通,自己只是让王翦蒙毅蒙恬三人遣调三千黑衣卫前去平叛,自己再无应对之策,万一身边有心怀不轨之人,与嫪毐里应外合,那如何得了。 嬴政这样一想,也是瞬间紧张起来,心里速速盘算着该另选何人再组平叛之军。嬴政因冯去疾之言所动,不再思虑选派军中之将,脑子里一阵筛选之后,决意派表叔太傅熊启再组一支平叛之军。 嬴政想起表叔熊启,也是经过细虑,太傅熊启曾在军中领兵,虽不是充当冲锋陷阵之将,却也是一直随军征战多年。另一原因,太傅熊启一向孤傲,在朝中几乎不与群臣往来,嬴政自信熊启为可信之人,也深信其未与嫪毐有勾结之事,让熊启持自己亲授虎符,出雍城召集一支平叛之军,以防不测。 嬴政叫来太傅熊启,命其持自己亲授虎符,速去雍城郡守县令职所,命其召集可用之人前来雍城平叛。 太傅熊启一看嬴政这是临危受命,大受感动。自己一个平日不受器重之人,此刻竟会被嬴政想起,委以重任,立时感动万分,接过调兵虎符,大声回道,请大王安心,熊启定当不负大王重托。 嫪毐率众一路直奔雍城,沿路未见一兵一卒拦阻,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自己这番周密安排,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几千部众神不知鬼不觉汇聚雍城之外,也是不易。 嫪毐见离雍城只有十余里,心中那激荡之心再难克制,朝着紧随其后的七千部众大呼道,众侠士,雍城近在眼前,封侯拜相就看今日,冲。 王翦蒙毅蒙恬三人闻听探马来报,嫪毐所率反叛部众有近七千,其中有近三千部众也身披厚甲,还有一千极似游牧骑兵,此刻已离雍城只十余里。 王翦蒙毅蒙恬三人原先设想以三千黑衣卫直冲向前,在以征调到的两千雍城士卒左右侧击,将嫪毐所携叛乱部众一通斩杀。 可听完探马禀报,王翦蒙毅蒙恬三人商议,嫪毐部众人数占优,还有厚甲骑兵和游牧骑兵,三千黑衣卫虽是身经百战之军,冒然出城迎击,未必能将叛军一举斩杀。 王翦一番思量,对着蒙毅蒙恬说道,二位将军,嫪毐叛军是有备而来,其所携部众数量占优,吾意如此,先固守雍城,延迟嫪毐破城之时,待各处奉调之军前来护驾。 蒙毅心生顾虑,有些担忧地说道,上将军,雍城城内并无多少守军,万一嫪毐攀城而入,那又将如何应对。 王翦一想也是,这雍城因大王嬴政前来宗庙登基亲政,原有守军奉调他处,只留了少许看守士卒。没想到,雍城守城之军外调,竟会让嫪毐攻城得利。 王翦再一细想,果断说道,少将军言之有理,不可不防。若嫪毐反叛部众攻入雍城内城,少将军三千黑衣卫以厚盾长戈军阵迎敌,将叛乱部众拦阻于内城,让其前进不得,再以两千士卒用弓弩远击射杀,务必不让嫪毐那一千游牧骑兵有骑行反应之机。 嫪毐心知嬴政有三千黑衣卫护佑,此刻应在雍城内城宗庙之内,自己所领部众若是不能先行深入雍城之内,那便要登云梯攻城,一时半刻怕是很难破城,一旦嬴政派人调兵前来,这奇袭雍城之计也就胜负难料。 嫪毐为自己先行盗取太后印玺很是自得,这紧要关头,用太后印玺先去赚开雍城城门,自己所领这七千部众一旦闯进雍城,嬴政三千黑衣卫怕是支撑不住七千部众掩杀。 嫪毐命人拿着太后赵姬印玺,先去到雍城东门城门,以太后赵姬之名,让雍城东门大开,只说是太后赵姬为保大王登基亲政,特意差遣一部护卫之人前来雍城。 雍城东门值守士卒一见是太后赵姬印玺,连忙将城门大开,将嫪毐先行派去马队迎了进去。马队领头军尉一进雍城,马上领部下将雍城城门值守士卒斩杀。 嫪毐一看雍城东门大开,此刻再不全力向前,更待何时。嫪毐拔出佩剑,剑锋直指雍城内城,大声喊道,侠士们,听嫪毐号令,嬴政此刻就在内城,凡所见之人,只管斩杀,杀。 嫪毐所率部众里,不乏极想做不凡之事之人,此刻是血热异常,平生能有在秦国故都雍城之内,实现其封侯拜相之想,实属难得。雍城内城就在眼前,冲杀进去便是功成,加上嫪毐号令一下,七千部众个个手持兵器,蜂拥前行,向雍城内城城门而去。 嫪毐骑在马上,已望见前方一众黑衣卫手持盾戈,以军阵待之,心想今日拿下这些黑衣卫,明日自己便是秦国新君,也不再多想,长剑一挥,打呼一声,杀。 嫪毐所携部众也是急于求成,前后左右并无兼顾之法,只是奋勇向前。那三千黑衣卫面对蜂拥向前的嫪毐部众,显得格外镇定,手持盾戈缓步向前,喊杀之声更是齐整。 双方一阵近战砍杀,嫪毐部众死伤惨重,亏得嫪毐部众英勇,三千黑衣卫才未将嫪毐这七千部众击溃。 王翦一看嫪毐部众有此战力,也是大感意外,于是一挥手中令旗,一直坚守两侧的那两千士卒,个个手持弓弩闪身最前,朝着嫪毐部众就是一阵狂射。嫪毐部众也有厚盾防护,只是部众之间进退不整,一众防护不当之人,便被弩箭飞羽射杀当场,惨叫连连。 嫪毐一看弓弩这般犀利,连忙吩咐手下,也以弓弩回击,一时之间,双方又是一阵弓弩互射。 这一阵弓弩互射,高下立判,蒙毅手下这三千黑衣卫与那两千策应士卒,阵型齐整,进退自如,防护有序,嫪毐部众的弓弩对其杀伤有限。反观嫪毐部众,阵型已乱,部众虽人数占优,却各自为战,死伤比之黑衣卫多了许多。 嫪毐一看进攻受挫,连忙大声激励部众奋勇向前。嫪毐部众之内也是大有身怀技击之术之人,这些人等也是凭借矫健身手,不时近身杀入黑衣卫和两侧士卒军阵之内,使得军阵内黑衣卫和那些手持弓弩士卒也是死伤不少。 双方厮杀正酣,胜负一时还未可知,嫪毐身后突然传来惨叫之声。嫪毐转头一看,原来是太傅熊启指挥一众秦军从嫪毐部众身后杀来,嫪毐部众前后受敌,顿时阵脚大乱。 嫪毐一看部众已陷被围之势,转瞬之间,死伤就已过半,心知大势已去。看着这些誓死跟从自己的部众死伤连连,嫪毐一声哀叹,天不助我嫪毐之后,对着手下部众大声喊道,众位侠士,天意如此,再无需向前,快快杀出雍城,自寻生路。 嬴政从雍城折返咸阳后,身心俱疲,母后与嫪毐生子,嫪毐淫乱后宫,聚众反叛这诸事都让他烦躁不已。 嬴政心乱如麻,很想找个人随意攀谈,舒缓一下心中郁闷。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朝中何人可以与之言说。 正当嬴政忧郁难安之时,大殿近侍前来奏禀,燕国公子丹与燕国使臣石不当,携燕王所送国礼前来拜见。 嬴政一听喜出望外,心情大好。嬴政心生愉悦,倒也不是因燕王送来国礼,而是自己怎么没想起在秦国为质的这个异姓兄弟。 嬴政把燕国公子丹燕国使臣石不当叫至后花园内,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开来。 燕国公子丹对嬴政发问很是谨慎,一句问话,思想片刻才敢回复。反倒是燕使石不当,凡问必是立回,让嬴政心情大好。 嬴政想知晓燕国公子丹此次来秦为质之本意,以略加调侃之言问道,公子曾是寡人羡慕之人,公子怕是有所不知。寡人赵国为质之时,只一初见公子,便深以为友。分离之后,寡人每每想起公子,便心生不平。公子身怀王者之心,却屈居燕国公子之位,无缘储君,寡人想来也是造物弄人。 公子丹见嬴政这无头无尾地闲聊,不知如何回话,低着头在那里思想,不敢轻易答话。 一旁燕使石不当见公子丹不敢接话,于是上前插话道,大王所言极是,公子自始心怀燕国,如今愿为燕国舍身为质,便是力证。只是储君之位,自有我王酌定,公子唯有顺天意而为,不敢抱屈。 石不当说辞滴水不漏,可并非嬴政想听之言,嬴政于是又对公子丹说道,依寡人看来,公子绝非只是心怀燕国,心怀天下之心也是有的。 嬴政这看似玩笑之言,吓得公子丹和石不当都是一脸惊恐,这嬴政一出言便论及天下,这让人如何答话。 公子丹见嬴政一再发问,自己不做答复也是不妥,于是也是一笑过后,面带微笑地说道,大王乃秦国之君,而秦国是天下诸侯最强之国,大王心怀天下,自是顺理成章之事。丹只一个燕国公子,能为燕国有所作为,已是心满意足,哪敢有窥视天下之心。 大王这般高看于丹,丹只当是大王说笑了。 嬴政难得与人可以这般肆意出言,也是意犹未尽,对着公子丹又是一问,说道,寡人与公子乃是患难之交,更有义结金兰之谊,今日相谈只为叙旧闲聊,大可直言不讳,寡人绝不怪罪。公子若是身处寡人之位,公子又当如何。 嬴政这一问,直接把公子丹和石不当给问住了,这话问的两人无从说起了。 公子丹不解嬴政为何会有此问,陪笑着说道,大王如此一问,丹属实不知如何应答。丹从未有想大王所想之事,大王所想又岂是丹可以揣测。 嬴政见公子丹不敢回话,依旧不依不饶,追问道,寡人之言只是说笑,公子但说无妨,寡人今日之问,实属玩笑而已,公子只当是玩笑以对就是。寡人实在是想听公子如何看待,还望公子直言快语。 公子丹见嬴政一心要听自己如何言说,心中好不为难,这大王心中所想,自己一个公子如何得知。更何况还是秦国大王之想,自己何尝有过,这不是强人所难。 可嬴政执意要听,公子丹又怎敢不语,只好装作略加沉思,开口说道,大王,以丹来看,秦国强盛,自当开疆拓土,向北攻取胡地,向西攻取匈奴,向东攻取韩国,向南以击南越。 嬴政听完大笑,对着公子丹说道,公子所言果然不俗,虽听似戏言,却亦有出乎寡人之言。 第40章 正阳公主欲嫁公子丹 公子丹和石不当都是穿着汗湿透了的衣服,颤颤巍巍地从咸阳王宫大殿上走出来。 嬴政一通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问东问西,把公子丹和石不当给问傻了,实话实说肯定不行,胡编乱造也是不行,公子丹和石不当绞尽脑汁总算是连编带哄,把嬴政看似闲聊的胡谝给应付了下来。 公子丹与石不当边往王宫外走,边小声言论起公子丹如何从秦国逃出之计,可这事石不当也是毫无把握,因只有找寻到与公子丹长相极似之人,才可将移花接木 石不当常自诩放浪不羁,在燕王面前不时有过张狂。石不当在赵国扶助公子丹之时,也是见过嬴政的,两人相谈直言快语,互不相让,石不当顶撞嬴政更是常见。 可石不当这次见到嬴政,虽说言语举止依旧还是尽显其不羁之秉性,可公子丹看得出来,石不当已对嬴政心生畏惧,是那种被王者气势震慑主的那种恐惧,公子丹又何尝不是。 几年前在赵国,公子丹见到嬴政,所言所想脱口而出,如同异姓兄弟般自在。 公子丹之前是想,嬴政乃秦国大王,这次来秦为质,嬴政该是念在曾一道赵国为质,义结金兰之旧交,一旦燕国国内安定,定会让其回转燕国。 公子丹今日被嬴政一阵东问西问,看似闲言乱语,总觉嬴政是报以试探之心。公子丹这会已是心生不祥之念,若被石不当言中,嬴政怕是真有将自己一直扣押为质之心。 如哪日燕国国中再起变故,自己想要回转燕国,以今日嬴政言语之音,公子丹已预估嬴政七八成不会让自己回返燕国。 公子丹十分肯定嬴政会如此为之,因为自己若是身在嬴政之位,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离开秦国,放自己回燕国,对秦国与燕国来往,一丝好处都没有,反倒会因自己实地入秦,对秦地秦国秦人秦军多有了解,回转燕国后定会对秦国有所针对。 公子丹与石不当一刻也不想待在秦王宫内,两人步速极快,只想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两人快步走向王宫宫门,两人所乘马车正在宫门口等着他俩。 两人边走边言及如何让公子丹早日逃离秦国之计。石不当也是无奈,他之前设想的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必要找寻到一人才可,这人务必是与公子丹长相体长言语举止,都要有八九成相似才可,且此人还需要有稳如泰山,不畏强权之心。 若是想找寻到这人,纯属天意,石不当再是巧妇,无米下锅也是枉然。 两人低头密语,只是一个劲快步向前,再转过一处宫墙,就可直达咸阳宫宫门。 两人走的极快,过宫墙转角也未停步,没曾想对向走过来两个侍女装扮之人,公子丹与石不当都是壮硕之人,把迎面而来的两个侍女一起撞倒在地。 一名侍女顾不得查看自己伤势,翻起身赶忙搀扶起另一侍女,边拍身上的灰土,边哄逗着那名侍女。 公子丹与石不当见撞倒两个王宫侍女,也都伸手欲拉拽起倒地的两名侍女。 那名手脚麻利的侍女指着公子丹和石不当,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是没长眼睛,大白天走路也是不看,急乎乎的生娃去呢。 那侍女也是嘴快之人,几句话把公子丹和石不当给骂了一个莫名其妙,心说我两个没看路,你两个也不长眼睛。 稍后站起来的侍女,没有那名侍女那般嘴快,该是也想到自己两个也是未加注意,要不然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二人能有躲闪,也不会撞个满怀。 嘴快的那名侍女把身边侍女前后左右细看一番,又大声说道,你两个看看,把我家姑娘撞倒不说,姑娘新换的衣服都给蹭破了。 那口快侍女话音未落,公子丹已从怀中摸出一个燕国小金饼递向身边那侍女,慢声说道,我两个着急赶路,把两位姑娘撞伤了,这些钱财算我两个赔付,两位姑娘拿去买身新的衣物。 公子丹说完,一把拉过那身边侍女之手,将燕国小金饼放进侍女手中。那侍女这才仔仔细细看着公子丹,面色之上惊异不解好奇羞涩之心皆有,正要开口询问公子丹与石不当是何等来历。 那口快侍女对着公子丹与石不当大声言道,算你两个识相,今日只是蹭破了衣物,要是摔坏了其他之处,有你两个好果子吃。 那侍女使劲瞪了一眼那嘴快侍女,刚准备再次向公子丹开口问话。那嘴快侍女应是没看到同伴侍女眼色,对着公子丹说道,看你这小伙人长地精神,出手也大方,今日本姑娘就不与你两个计较了,你两个忙去吧。 嘴快侍女说完,根本没看同伴使得眼色,硬拉着想看清楚公子丹面容地同伴,转身走开了。 两个侍女一回到居所,那侍女对着嘴快侍女埋怨道,你这死女子,给你一直使眼色,你咋装着看不到呢。嘴快侍女委屈巴巴地说道,好我滴公主,你一身侍女宫服在王宫里胡转,还非得要把我叫上。那两个伙计把你撞倒,把我吓坏了,看你没啥事才把那两个伙计打发了。 那个一身侍女却被称作正阳公主的人,慢慢换上公主衣装,手里拿着公子丹递于手中的燕国小金饼细细翻看着,眼神里尽是疑惑,皱着眉抬头看着屋顶,眼珠子不停转动着,极力猜测着那两人的来历。 嘴快侍女看着正阳公主那患得患失地神情,这会才算是知道刚才正阳公主为何不愿离开的缘由。嘴快侍女说道,看那公子递于公主的小金饼,应不是秦国金饼,这两人出言也不是秦人口音,小女子猜测二人是他国来使。 正阳公主一听,那公子可能是他国来秦使臣,脸色顿起失落之情。那嘴快侍女一看正阳公主听完自己猜测之言,脸上立时面露不悦之情,便也猜到那赔金之人已是让正阳公主上心了。 嘴快侍女见正阳公主面露不悦,赶忙劝慰说道,方才小女子也是胡猜乱想,那两个伙计未必就是来秦使臣。咱两个在这胡猜八想啥呢,有这功夫,这会子我去王宫门官那里一问,门官肯定是知道那两个伙计来历,我去一问不是啥都清楚了。 快嘴侍女也是快去快回,一脸喜色地跑来给正阳公主禀报道,公主,小女子打听清楚了,那两个伙计都是燕国人。你看上地那个长得精神地小伙子,是燕国公子丹,旁边胡子拉碴地是燕国使臣石不当。 正阳公主之前与韩国太子婚约,被王兄嬴政以身体不适之名无限延迟,正阳公主心里也是有所着急,虽然秦国公主不愁嫁,可眼见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还没有找到可匹配之人,难免心急。 前日巧遇燕国公子丹,很是心动,想来打问一下,看看王兄嬴政会有何指教。 嬴政一听正阳公主特意前来打问公子丹,便知是公主妹妹已是有意公子丹。可嬴政也是有些心奇,对着正阳公主调笑着问道,妹妹之前可是非一国之君,非一国储君不嫁。这才见了公子丹一面,就想以身相许,有些着急了。我跟你说,那公子丹只是燕国公子,他兄长是燕国太子奇。过两年,燕国太子奇继位燕国大王,公子丹就再无当燕国大王的机会了。 正阳公主看王兄嬴政调侃她只愿嫁一国之君,一国储君,心里也是气愤不过。正阳公主反驳道,王兄你就没有把妹妹这婚姻大事放在心上,之前妹妹想嫁一国之君,一国储君,这不是天意如此,妹妹命里没有这个缘分。 我看那公子丹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以后回去燕国也能有所作为,继承燕国大王也说不定。 嬴政见妹妹已是对公子丹心有所属,劝告道,燕国已有太子,燕国大王之位便轮不到公子丹。你若是嫁与公子丹,只能是公子丹之妻,其他非分之想,只是枉然。 正阳公主一听王兄嬴政这样坦言告知,也还是心有不甘,面带冷静之色,平平淡淡地问道,大王,若是妹妹嫁与公子丹,王兄可愿为妹妹出头,以秦国大王之名,逼迫燕王燕太子奇将储君之位,让于公子丹。 嬴政一听妹妹正阳公主心里竟会有此不按常理之意,也是好笑,调侃道,妹妹也是真会说笑,一国大王选定储君之人,必是深思熟虑之果。他国大王怎可干预。 正阳公主不管不顾地说道,若让燕国大王变更储君之人,而有益于秦国,为何不能为之。妹妹若是能成为燕国储君之妻,燕国便会与秦国有了秦燕之好。他日王兄东出之计一旦为之,妹妹这燕国储君之妻,便会以燕国之力,尽力帮扶秦国。何况燕国大王驾崩之后,妹妹便是燕国王后,我儿便是燕国储君太子,秦燕之好更是长久深厚。 嬴政被这个妹妹给逗笑了,这个妹妹心中所想太过儿戏,自己跟她说不清楚,可这正阳公主的执拗性情,认准之事,绝不轻易放弃。 嬴政对妹妹心中所想之事,也是有了不妨一试之意。燕公子丹如今只是燕国公子,并且如今尚在秦国为质,能娶正阳公主为妻,公子丹该是能在梦中笑醒才是。 嬴政对正阳公主疼爱异常,心中一直极是不舍正阳公主远嫁。可若是嫁与公子丹,远嫁顾虑便是少之又少。以自己心中谋算,这燕国今后既有可能会归顺秦国,到那时正阳公主也就不用再去燕国那苦寒之国受罪,何乐而不为。 嬴政心知不能对妹妹正阳公主谈及自己有意劝顺燕国之事,正阳公主也是口快之人,一个忍不住,就会把自己这想法和盘托出。 嬴政心想,此次只派人去公子丹处,商议正阳公主婚嫁之事。以嬴政看来,这公子丹定会欣喜万分,无半点迟疑,爽快应允。 嬴政也是一个没料到,公子丹竟然推诿道,说是在燕国已有婚约,不日回返燕国便要成亲。为不耽误公主姻缘,只能据实已报,不敢有半点欺瞒公主。 嬴政接到宫中近侍从公子丹那里的回报,也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公子丹是何居心,一个来秦为质的公子,主国公主愿意嫁之,还敢编造婚约推诿婉拒。 正阳公主也是沉不住气,早早便前来找嬴政问询婚事,嬴政之前大包大揽,满口允诺,说是妹妹只管静候佳音,王兄亲自保媒,公子丹哪有拒绝之理。 公子丹婉拒嬴政所提与正阳公主婚配之事,心里权衡再三,不得已而为之。 公子丹心知,婉拒与嬴政疼爱之妹正阳公主联姻,定会让嬴政心生怒火,可自己若是同意与正阳公主联姻,那正阳公主便会日夜相伴左右。 可一旦石不当找寻到与自己相似之人,自己便要行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伺机逃回燕国。 这正阳公主若是相伴自己左右,即便是石不当寻得与自己相似之人,也定是逃不过正阳公主眼光。 公子丹与石不当一阵商议,直说公子丹不愿与正阳公主成亲,那肯定是不行,嬴政亲自为自己妹妹保媒,公子丹哪敢直接回绝。两人想了一个理由,编了一个公子丹在燕国早有婚约之由,婉拒了与正阳公主婚配之事。 正阳公主满怀期待来到赢政面前,嬴政也是面露愧疚之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阳公主一看嬴政眼神迷离,心知不妙,公子丹是脑子被秦国驴子踢了,胆敢拒绝与秦国公主联姻。正阳公主也是瞬时便气恼上来,对着嬴政说道,王兄,妹妹容貌可还姣好,心智可还够用。这公子丹回绝妹妹联姻之意,是何道理,王兄可能猜测一二。 嬴政被妹妹正阳公主一问,也是挠头不语,公子丹此举委实大出嬴政意料,其行为让嬴政百思不得其解。与秦国公主联姻,于燕国,于燕王,于公子丹皆是百利无一害,该不是公子丹心里另有顾忌。 嬴政猜测,正阳公主嫁与公子丹后,公子丹与石不当相谈便极是受限,两人商谈思谋都需避让正阳公主,可公子丹在秦国为质,如何敢明目张胆避让正阳公主。 嬴政如此一想,顿时心里犯疑起来,原来公子丹不与正阳公主联姻,可能是因公子丹与石不当俩人心怀鬼胎,生怕正阳公主窥探后泄密。 嬴政心里也是好奇起来,公子丹与石不当有何居心叵测之心,这般害怕泄密。想到此处,嬴政冷哼一声,自语道,公子丹,尔在秦国焉敢有欺瞒嬴政之心。这正阳公主联姻之事,只怕也由不得尔。 第41章 赵高学练书法 正阳公主在屋里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自己因对公子丹一见倾心,这才主动向公子丹示好,愿以身相许,结为伉俪。而且正阳公主对公子丹格外看重,放弃原先固守条件,不再纠结公子丹只是公子,不是储君的身份,心甘情愿追随这个还在秦国为质的燕国公子。 正阳公主心有怨气,对着身边侍女找茬撒气。一个侍女一看正阳公主要是这样一直撒气,一会也就轮到自己了。这侍女也是有些阅历,早经世事,看到正阳公主一个人在屋内发闷气,想了一下,也就凑了过去。 那侍女对着正阳公主说道,公主平日里也是敢作敢为之人,今日为何只敢在自己屋里生闷气,拿出往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去把公子丹找来,当面质问一下,问他为何不愿结下这段姻缘。 正阳公主听侍女这般规劝,心想也是,只听王兄嬴政一面之词,自己终归是不了解公子丹是何考量,才不愿与自己结这段姻缘。若是把公子丹叫来,当面一问,亲耳听公子丹说出缘由,自己何去何从,心里也就坦然了。 正阳公主也想着去叫公子丹,可自己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公主,差人去叫意中人前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况且,自己一个秦国公主,并无传召燕国公子丹前来问话的规矩,这可把正阳公主给难住了。侍女见正阳公主顾虑重重,连忙献计道,公主,你先去大王大殿里借机与大王攀谈,稍后一人独自走出大殿,出了大殿,公主只管偷偷对着大殿外近侍大声言说,大王有令,传召质子燕国公子丹前来王宫后花园内等候。 正阳公主一听,这是假传王命,王兄知道会怪罪自己。正阳公主对侍女出的这个主意有些迟疑,这假传王命,可不是开玩笑。 侍女一脸不屑,对着正阳公主就一通言语,这点小事,公主有何心虚。公主虽是假传王命,可也只是把公子丹传至后花园,当面一问公子丹是何心思而已。大王即便知晓,他能把公主如何怪罪。公主这姻缘能否成事,必要有此一问。公主此刻无须顾忌这许多,只管传召公子丹前来就是。 正阳公主被侍女一阵鼓动,心中也是坚定起来,于是立下决心,决意把意中人公子丹叫来一问,当面问询其为何婉拒这门两国联姻,能成与否便是天意。 正阳公主依计而行,果然没多久,公子丹身着燕国礼服,一路小跑来到秦王宫后花园里站定,举目四望,想看看嬴政在哪里。 正阳公主看着公子丹左顾右盼地找寻嬴政身影,也是觉着好笑,然后故作镇定,从一旁假山后走出,对着公子丹说道,公子不用四下找寻王兄了,今日叫公子前来,并非是王兄召见于你。 公子丹一听这女子说,不是嬴政传召自己,心里怒火中烧不已,就准备出言呵斥,可看眼前这个头戴瑕冠,身披锦衣之人,也该是内宫里身份不凡之人,话到嘴边,没敢太过发作。 公子丹克制住心中怒火,对着女子深恭一揖,朗声问道,敢问贵人,方才传召丹前来王宫,却是大王近侍,这近侍奉大王之命,传召丹前来已有多次,为何贵人说此次传召,并非大王。 正阳公主看着公子丹落落大方,英气十足的样子,越看越喜欢,见公子丹一心要问个究竟,自己也就不想再瞒他,正想着从何说起。 一旁侍女也是眼亮之人,看正阳公主面带羞涩,眼中尽是好感,嘴张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连忙对着公子丹介绍道,公子无需再多猜测,实不相瞒,此次传召公子前来,正是我秦国正阳公主。 侍女说完,用手一指眼前的正阳公主,公子丹这才又把正阳公主细细打量了一番。 公子丹也是有些气恼,这正阳公主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假传王命,把自己一人叫来王宫,看来嬴政的这个妹妹也是个异类。 正阳公主一心求解公子丹拒婚之因,也就不再客套,对着公子丹直直问道,前几日,王兄召见于你,提及秦燕两国联姻之事,公子言说国内早已定有婚约,无法达成秦燕两国联姻之事。不知公子是确有婚约,还是另有隐情。 公子丹这会看出眼前这正阳公主,正是那日被撞倒侍女,心里一阵愧疚,连忙赔礼道,丹这才认出那日撞倒之人,正是公主,失礼失礼。 公子丹见正阳公主说话直来直去,也就不再绕圈子,直言回道,蒙公主抬爱,意欲与丹结秦燕之好。只是丹乃燕国公子,此次来秦为质,意为与秦国交好,一道对抗赵国。他日燕国若需丹回转,丹必定即刻回转。 公主虽身贵,可若是嫁与丹后,便要与丹生死共进退,一生相随。丹若是回转燕国,公主便也要随丹去往那苦寒之地,公主可否真有想好去留。 公子丹想要用实话实说,来劝说正阳公主放弃秦燕两国联姻之事。可正阳公主再见公子丹,比之上次初见后还要决意,正阳公主与公子丹这次相见,正阳公主已将公子丹视为此生必选之人,非他不嫁。 公子丹对正阳公主不甚了解,想着她乃是秦国公主,大王嬴政之妹,燕国远在秦国千里之外,又是苦寒之地,自己又只是一个燕国公子,并非是燕国储君,正阳公主听完自己的说法,肯定会打消联姻之事。 没曾想,正阳公主听完公子丹所言,心想公子丹原来只是担心自己受不了那远嫁他国之苦,受不了那苦寒之地之苦。公子丹如此贴心为正阳公主所想,让正阳公主心底直泛涟漪,好一个知冷知热之人,正阳公主此刻更是认定自己非公子丹不嫁。 正阳公主说道,公子为正阳思虑良多,让正阳很是感动。公子这些顾虑,正阳心中早有准备,公子无须多虑。正阳若是能与公子联姻,正阳自会借助秦国公主之身,为公子为燕国尽一份力所能及之力。 正阳公主这一坦白之极的表述,让公子丹很是不解,自己方才言语已是将再次婉拒之意,说的已近直白,可这正阳公主怎会还是如此执念,公子丹也是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再劝告正阳公主。 公子丹其实是顾虑正阳公主嫁与自己后,自己与石不当的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能否瞒过正阳公主,一旦被正阳公主识破,告知嬴政,自己可能要在秦国孤老一生。 公子丹此刻没有心思理会正阳公主的儿女情长,并非自己对正阳公主有何偏见,只是正阳公主乃嬴政之妹,为秦为燕皆在两可之间。可对于自己而言,尽快逃离秦地,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公子丹见正阳公主也是一番情真意切,不好在当面说出不愿联姻之事,只好先绕开话题,想着先哄骗一下正阳公主,待自己回转燕国后,再相机行事。 到那时,正阳公主再言秦燕两国联姻之事,自己就没有现在这般顾虑。 公子丹想把此事推给嬴政,让嬴政去向正阳公主解说,公子丹认定,上次嬴政愿意出头为妹妹正阳公主保媒,未必出于其真心,只是正阳公主催促得紧,才有出面保媒之举,自己当着嬴政婉拒之时,嬴政并未有何异常,反倒是平静如水。 公子丹想到这些,便有意将此事交由嬴政处置,于是对着正阳公主说道,公主,丹如今还是为质之身,公主不妨再去寻大王,看看大王是何打算,若是大王与公主依旧不嫌丹之困境,丹愿与公主结天地之缘。 正阳公主一听公子丹突然吐口,可以与自己结缘,脸上顿起羞红,不知如何接话。一旁侍女拍手说道,公子所想皆是多虑,公主钟意于公子,愿将身家托付,日后定会为公子全力而为,公子这是天大的福气。 公子丹也是奇怪,自己说的意思是让嬴政去决断,这正阳公主言语好像已说服嬴政一样,一国公主的姻缘,怎会由公主个人喜好而成,再是被嬴政宠溺的公主,涉及两个联姻之事,也绝不会意气用事。 公子丹对正阳公主说服嬴政不报希望,自己从各处思虑,嬴政并无将正阳公主嫁与自己的理由,若是一无所图,嬴政又怎会嫁妹。 公子丹和石不当被嬴政传召到王宫大殿,嬴政当着两人的面,说是乐见公子丹与正阳公主结缘,让公子丹早些选定良辰吉日,与正阳公主在咸阳完婚。 赵高穿着中车府令的官服在自家院子里走了十几遍,脸上一直硬憋着那得意之情。 赵高父亲看着赵高身穿官服,想起了赵高当时预知嫪毐会大祸临身,也是心有余悸,感慨道,亏得高儿那时未受眼前之利所诱,决然弃嫪毐而去,当时若有迟疑,只怕此时吾等一家早已在边关兴修长城。 赵高想起那时果断舍弃与嫪毐之交,何等英明。再加上,自己在车马坊里,看破大王借物识人,赵高很是为自己这两番操持得意。 看破大王借物识人之后,嬴政随便找了一个时机,便把车马坊主事中车府令换成了赵高。 赵高从这件事上有所领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要不是自己看过类似的书简,又怎会揣摩到大王借物识人的心思,而能揣摩到大王心思,这中车府令的官服不就从天而降。 赵高当上中车府令,做事更是上心,时不时在车马坊里各处走动,车马坊里大事小情,赵高都是心知肚明。 那日,赵高正在车马坊马棚里与众马头言论马匹,就看见王宫内尉带着十余名近侍,赶着几辆马车来至车马坊院中。 赵高一看是王宫内尉带人前来,赶忙迎了上去,一脸媚笑地招呼道,内尉今日有何事吩咐。 王宫内尉随意瞟了一眼,都没仔细看清赵高,一手指着那几架马车上的书简说道,这些书简,上面的麻绳已朽,已无法翻阅,在大殿内又无处堆放。赵高,吾有言在先,这些书简看着残破,可这都是大王的书简,不能丢弃。你在这车马坊内收拾出一间干净些的屋子,将这些书简先堆放起来,改日叫竹简匠人过来,重新替换掉这些书简上的麻绳,便会拉走。 赵高一听是大王的书简,怪不得是王宫内尉前来交办。赵高赶忙应承下来,对着王宫内尉朗声说道,内尉尽管放心,小吏一定在车马坊里,找一间最是干爽的房间放置大王书简,绝不让大王书简受损。 赵高为防大王书简有失,还特意在那间堆放书简的房门上加了一把锁。赵高还时不时进去看看,查看嬴政的那些个书简,有没有虫蛀发霉。 赵高翻看书简之时,一开始只是查看书简虫蛀发霉,后来也就顺眼看看书简上所写之字。 赵高一开始以为这些书简是大王嬴政的,他不敢随意翻看,他也知道自己一个管马的小吏,是不能随意翻看大王书简的。 日久天长,赵高并未见王宫内尉遣书简匠人前来修复书简。赵高还专为此事前去向王宫内尉报禀。王宫内尉只是敷衍应付几声,知道了,过几日自会有书简匠人前去修复大王书简,你只管把那些书简堆放好便是。 赵高见王宫内尉对那些个大王书简并不上心,自己也就不再那么顾忌。 之后,赵高翻看那些大王书简,看得比原来仔细多了。赵高看那些书简之上,所写之字有端庄有飘逸有内敛有厚重,越看越爱看。 赵高在少年进学之时,曾对书写字体有所要求,自那以后,再无有过用心书写字体之时。 赵高看着书简上那些笔法各异的字体,顿时萌生临摹学习之心,赵高一有时间,便会溜进那间屋子,对着书简,一字一句的临摹书写。 赵高这一字一句临摹书写,初始也是一个字一个字临摹,可一句一句念着写着,遇到几根相连书简,那整策书简所书之事,也就略知一二了。 赵高这才隐约知道这些书简来自何处,这些书简乃是秦国各处奏报大王嬴政的书简。这里有些书简是报禀各地郡县钱粮之事,有些书简是报禀劳役税赋之事,还有报禀乡里乡亲之事。 赵高看完这些个书简,便也知晓了秦国各地大致情形。 第42章 公子丹被奸人告密 燕国公子丹在屋内低声埋怨起事不当,不敢高声是因为害怕隔壁的新婚之妻正阳公主听到。 公子丹克制着心中的不满,凑到石不当跟前,低声责备道,老师建言属实过于自信,丹当日不该听信老师之言。 丹之前就曾告知老师,嬴政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测,老师却说嬴政有伺机攻打燕国之心,断不会将宠溺的妹妹远嫁与丹。 丹信赖老师之言,笃定嬴政不会嫁妹,在被公主假传王命进宫后,未加断然拒之。 如今可好,嬴政未按老师心思从事,将妹妹正阳公主许配于丹,如此一来,老师这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该当如何。 石不当满脸愧疚,眼神不敢直视公子丹,辩解道,公子勿要生气,此事都怪为师所虑不周,自信已识破嬴政心思。 只是嬴政这一嫁妹之举,不由得让为师更是担忧,嬴政该不会另有思谋。公子试想一下,嬴政不愿妹妹远嫁燕国,却又将妹妹嫁与在秦国为质的公子,这等非常理之为,也绝非常理所能想。 公子丹见石不当不像在说玩笑话,石不当说话之间,嘴角上扬,面色沉重。 公子丹见石不当似有不良预知,也顾不上责怪石不当了,赶紧急急地低声问道,老师揣测出嬴政有何不良心思,只管直言就是。 石不当没有立时回复公子丹问话,低沉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依石不当猜测,嬴政怕真是已有意强留公子之意,故而才肯将妹妹嫁与公子。 石不当说出的话语,应是公子丹心中最不愿听到的。公子丹被吓得面无血色,眼露呆滞之情,低声自语道,嬴政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丹与嬴政乃患难之交,还曾义结金兰,其不愿相助于丹也就罢了,如今还意欲加害,实在欺人太甚。 公子丹说话间气到浑身颤栗,石不当一看公子丹已是气急攻心,赶紧上前劝慰道,公子万万不可将此事放在心上,自古最是无情君王心。公子稍安勿躁,石不当前日已接密报,说是已找寻到三名与公子容貌体型相近之人,待石不当过几日前去当面验看,一旦选定,石不当尽快教会其模仿公子言谈举止之事。 原本是将这公子替身之人,带来秦国公子住处,没曾想正阳公主会嫁于公子,替身已不便前来。石不当在咸阳另寻住处,公子寻机归去,让替身得见公子真容,务必学到公子形神精髓。 公子丹一听石不当之计已有进展,心气这才顺畅了些,关切地说道,丹能否逃离这禁锢之地,全赖老师周密行事。大恩不言谢,老师请受丹这一揖。 公子丹说完就要躬身作揖,石不当连忙扶起公子丹,低声说道,石不当得遇公子,如困龙入海,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承蒙公子不弃,石不当才有一展雄才之机。若说言谢,该是石不当谢公子知遇之恩才是。 正在公子丹与石不当两人密商之时,门外下人来报,秦王嬴政差近侍转呈王命,命公子丹速去咸阳宫面见嬴政。 公子丹见是上次那嬴政近侍前来传召,以为又是正阳公主假传王命,刚想开口询问,可转念一想不对,正阳公主此刻就在隔壁屋内,怎会假传王命,于是赶紧在更衣梳洗后,紧随嬴政身边近侍前往咸阳宫。 嬴政看公子丹走至身前,对着公子丹就是一阵阴森大笑,边笑还边围着公子丹转圈。 公子丹虽不明所以,可听到嬴政那不寒而栗的笑声,也是猜想到今日嬴政该是要做于他不利之事。 公子丹胡想胡猜了半天,猛的心头一惊,不会是自己与石不当密谋之事让嬴政获知,这事若是让嬴政获知,那自己就真的是生死难料了。 公子丹紧张至极,已是全身汗毛立起,脸上依旧强装出一副无辜之容,静静地等着嬴政发话。 嬴政笑完之后,阴着脸对着公子丹问道,嬴政与公子乃患难兄弟,还有义结金兰之交,敢问公子可曾做过加害嬴政之事。 嬴政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的发问,让公子丹不知从何所起,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你嬴政说出来由,我再辩解不迟。 公子丹慢声回道,大王所言让丹无从说起,还请大王明示。公子丹想着以静制动,静观其变,静等着嬴政把话挑明。 嬴政依旧阴着脸,眼露凶光,盯着公子丹逼问道,五国攻秦之时,公子可在军中。 公子丹一听这话,心说不妙,自己并非燕军主将,也不是燕军士卒,嬴政如何得知。 公子丹见嬴政如此一问,猜想嬴政该是知晓了自己当日在蕞城燕军之中。 公子丹也不再否认,爽快地回道,丹那时确在燕军之中,那会也是玩心作祟,去了王兄军中观战。 嬴政冷哼了一声,阴着脸追问道,好一个军中观战,寡人问你,太子奇亲率五千燕国骑兵围堵寡人之时,公子那时可也在军中。 公子丹一听嬴政说到当日蕞城之事,自己连忙回想,心说今日怕是难逃一死。公子丹即刻想起当日情形,自己和王兄皆在围堵嬴政的燕国骑兵之中,还记起自己说过狠话,建言王兄无须生擒嬴政,只管放箭射杀。 公子丹此刻在秦王大殿上,想到那日情形,已是面如死灰,再想不出狡辩之言,只能佯装不知。 可嬴政逼问,公子丹不能不回,只得应付说道,丹那时年纪尚小,如今已记不起许多,只记得是为看新奇,尾随观战。 嬴政一听公子丹故作不知,厉声质问道,公子既然记不起当日之事,那寡人就给公子提示一二,看看公子能否记起一些旧事。 公子丹此时已是心凉半截,脱身之计才有些许转机,今日就被嬴政逼问旧事。这旧事一旦被嬴政提起,说自己九死一生都算高估。 公子丹心想,说是死,不说大不了也是一死,索性强装下去,一脸无辜地对着嬴政说道,还请大王明示,丹此刻心乱如麻,实实是记不起那日之事。 嬴政见公子丹还在装傻充愣,阴笑着直视公子丹,说道,公子那时年纪虽小,可处事倒是果决之极,杀伐决断比之兄长太子奇强之百倍。 公子丹听到嬴政这番说辞,已料定嬴政应是知晓了当日自己所言所行,可这事嬴政从何知晓,公子丹一时也猜测不到。 公子丹既已下定装傻充愣之心,也就继续搪塞嬴政,朗声说道,大王,当日燕军主将乃是王兄,杀伐决断自有王兄,哪有丹之一角。 嬴政见公子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就有意继续旁敲侧击,看看这个公子丹如何回复。 嬴政又发问道,公子一向敢做敢认,今日怎地如此谦逊。当日寡人从蕞城杀出,半路却被燕军骑兵围堵,两军厮杀极是惨烈,公子记不起当日之事,按说也属常理。 可寡人今日听闻,公子当日不止是在军中观战,还曾在军中建言王兄太子奇,无须生擒寡人,射杀寡人也是大功。 公子丹听闻嬴政把当日之事,说得如此详尽,心中已是确信无疑,该是当日自己身旁之人所为,而那身旁之人,定是此次与自己一道来秦之人。若非如此,嬴政怎会知晓地这般详尽。 公子丹此刻已知嬴政为何对那日之事了如指掌,原来是自家人卖主求荣。公子丹想到此事已无从抵赖,也就不再遮掩,直言辩解道,大王如此一说,丹这才记起,确有其事。那时丹年幼心高,只想以杀伐之心求胜,出言也就肆无忌惮了些,还望大王宽恕。 嬴政见公子丹不再抵赖,神色舒展了些,调侃道,寡人今日闻听公子当日所言所行,也是心生感叹,若是当日太子奇早些听从公子之言,今日与公子说笑之秦国大王就不是嬴政了。 公子丹见嬴政调侃自己后又自嘲,也不敢接话,只得继续等着嬴政往下说。 嬴政继续调侃说道,寡人也是福大命大,在公子眼前逃过一劫。五国攻秦之时,寡人与公子年纪相仿,也是十四岁,公子那时便有如此果决之心,真羡煞寡人。寡人也该庆幸才是,公子若不是生为燕国公子,换成赵国齐国楚国公子,寡人如今怕是该彻夜难眠。 公子丹这会极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奸人告密,让自己如今身陷险地。 可此刻如何脱身才是上策,公子丹压住心中恨意,想着如何说动嬴政才是紧要。此时想到石不当之言,英雄惜英雄,自己不妨一试,于是高声说道,大王在诸国大王里,尽显雄才大略。五国攻秦之时,大王只十四岁便敢身处阵前,处变不惊不说,还敢在围城借兵奇袭,才有五国联军大败。如此胆量胆识,放眼天下,还有哪国大王堪比之。 嬴政见公子丹不吝言词,出言夸赞自己,也是受用,公子丹与自己虽是患难之交,却少有出言夸赞自己之时。 可嬴政想起今日叫公子丹前来,原是要兴师问罪,怎滴把这个念头给忘了。 嬴政一想到眼前这个患难兄弟,金兰之交,曾在自己危难之时,还曾痛下杀手,瞬间又恼怒起来。对着公子丹吼道,公子可有遗憾,那日若是得逞,哪有今日来秦为质之事。 公子丹言语舒缓地说道,大王吉人自有天相,哪是丹这一凡人可伤之人。 嬴政见公子丹此刻都还不求情赎罪,心中又气又恨,决意再羞辱公子丹一下。语带嘲讽地说道,公子与石不当都是人中豪杰,怎地挑选相随之人这般随意,让一小人近身在侧。这一小人,今日前来告密,以求寡人放其回返燕国。公子也是心怀壮志之人,若是被这一奸佞小人所害,岂不是太过冤枉。 公子丹闻听嬴政所言,大致已猜想到是何人所为,心中恨意难消,却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挑选了一个居心不良之人一道来秦。 公子丹故作轻松之态,缓缓说道,怪只怪丹眼拙,无识人之明。丹心中倒也不怨此人告密,丹在秦国为质,不知何时才能归返燕国。此人应是思乡心切,才有这卖主之为。 嬴政见公子丹说的如此轻巧,也是大感意外,对着公子丹冷笑几声,说道,公子好大的气量,对卖主求荣之人都能放过,寡人自愧不如。 公子丹心里对那身边小人恨不得扒皮剔骨以解心中之恨,可在嬴政当面,怎能有所表露。 公子丹说道,那人也是有求于大王,故而才有这卖主之事,若无那人密报,大王哪会知晓丹之所为。大王该当奖赏此人才对。 嬴政又是一阵阴笑,对着公子丹说道,寡人获知公子当日之事,按说对此人该是有所奖励才是,可寡人平生最恨卖主求荣之人,这等无耻小人所为,再是让寡人获益,寡人也只有心生唾弃之心。只是寡人乃言而有信之人,答应放其回转燕国之事,寡人决不食言。 公子丹这会也是暗自庆幸,自己与石不当密谋出逃之事未被此人察觉,不幸中之万幸。韩非之言确有道理,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今日之事便是力证,自己哪曾能料到,旧日狂言也会引来杀身之祸。自己与石不当这细密谋算,看看能不能成事。 公子丹从嬴政方才一番话语中察觉出嬴政心思,嬴政只是想确认当日自己之言是否确有其事,并不是想以此为由,加害于己。 公子丹察觉出嬴政心思后,对嬴政也是高看钦佩,自己对告密小人都想扒皮剔骨以泄愤。可嬴政对当日曾谏言将其射杀的自己,却无怪罪之意。虽说二者之事各有缘由,可嬴政肚量还是让公子丹钦佩。公子丹又转念一想,嬴政放过自己,会不会和自己娶了正阳公主也有关系,嬴政是不是怕杀了自己,正阳公主就沦为寡妇,才手下留情。 公子丹心里又把自己自嘲一把,嬴政真若是一心想斩杀自己,顾忌正阳公主之心,也只会是一丝犹豫罢了。斩杀自己之后,正阳公主嬴政之妹,还怕找不到新的夫君。 公子丹想到自己只是一国公子,都不会被一点儿女情长所累,何况是秦国大王嬴政。嬴政不怪罪自己,唯有以石不当所言方能诠释,英雄惜英雄,自己当日口出狂言,射杀嬴政,让年纪相仿的嬴政有了可比之人,这怕是嬴政不予怪罪之因。 公子丹从秦王宫回到住处,把与嬴政一番言语说给石不当后,石不当难以置信,让公子丹把方才嬴政一言一行,乃至一个口吻都问了几遍,方才安下心来。 公子丹让石不当猜测嬴政为何不怪罪自己,石不当想出几个理由,公子丹都觉着不像,可能只有嬴政自己知道。 公子丹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事过后,嬴政更不会放自己回归燕国了,英雄可以惜英雄,但绝不会放英雄。放虎归山,养虎为患,不是志在天下的嬴政所为。 第43章 公子丹出逃 公子丹自打嬴政叫去追问射杀之言后,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公子丹总还是忍不住去想,这嬴政是一时宽放自己,还是心存欲杀故纵之心。 嬴政会不会就是想让自己犹如困兽一般,每日夜不能眠,酒饭不思,惶恐不安,这才能让嬴政一解心头之恨。 公子丹还真猜到了嬴政的心思,嬴政因公子丹竟敢鼓噪射杀自己,那是气愤之极,后来也是因为英雄惜英雄,赏识公子丹的杀伐决断,不想借公子丹在秦为质,将其斩杀。 嬴政觉着要想斩杀公子丹解恨,那也得是派秦军前去征讨燕国,在战场将公子丹斩杀,方是英雄所为。 公子丹在秦国为质,犹如困兽,将其斩杀,实属小人之心,嬴政乃秦国大王,不屑为之。再者,公子丹在秦国为质,将其困守于股掌之中,让其有志不得为之,似乎更能使公子丹痛彻心扉,那岂不是更为解气。 嬴政意欲将公子丹困守秦国,心中没有半点自愧,谁让你公子丹自请来秦为质,实属无知者无畏。如今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你能有何化解之策。嬴政一想到公子丹每日在质所百无聊赖,空有百般志向,却不得为之,心中恨意渐消,得意之情溢出脸颊。 你公子丹杀伐决断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一日,在秦国为质,终老一生。嬴政想到此处,也是对公子丹心生怜悯之心,少年怀志,意气风发,若是最终在秦国一生为质,这要是让公子丹晓得,不知公子丹会是有如何言表之词。 公子丹对着石不当催促道,老师尽快前去查验替身之事,此事不宜再拖。嬴政对丹已有芥蒂,已无放丹之意,趁其对丹看管尚不算严实之时,早日从秦国脱身。 公子丹想到自己前途未卜,生死已不由己,一阵捶胸顿足,哭声带涕地对着石不当说道,老师,丹如今是悔不当初,不该自以为是,枉猜嬴政会顾念旧情,未向先生求教,便任性而为,才有今日困兽观天,郁郁而终之果。 石不当看到公子丹这几日焦虑不安,已至躁狂难静,也是感同身受,一国公子,正当年华,却要在异国他乡虚度光阴,直至终老,这是何等凄惨之事。 石不当上前低声安慰道,公子此时便心存郁郁而终,为时尚早,只石不当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公子在秦国久居。石不当明日便再去查验替身人选,早日成行。 皇天不负有心人,石不当一年前的远虑谋划,如今为公子丹带来一线生机。石不当对这公子丹喜形于色,高兴地说道,公子大喜,此次在魏国寻觅到的替身之人,石不当只一初见,竟以为是公子换装后尾随前来。 石不当喝了口淡酒,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此替身与公子若是一道站立面前,皆不开言,石不当不敢说指认之人,确是公子。 公子丹一听这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已是大有进展,这偷梁换柱之计里的梁算是有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换柱。 石不当又低声说道,公子平日里要多与正阳公主攀谈,拉上正阳公主一道去秦王宫拜见嬴政。如今你不止是嬴政金兰之交的旧友,还是秦国大王嬴政的妹夫,常去王宫走动,亦属人之常情,更要让秦王宫之内,尽人皆知,咸阳城里人所共知。 公子丹何等聪慧之人,石不当这是先要四处招摇,造瞒天过海之势,伺机再寻机偷梁换柱。 石不当先是让公子丹多出门,借机去早约好的酒肆,与那里等候的替身相见,让替身亲眼目睹公子丹的言行举止,以期学得有模有样。 石不当更是提议一计,让公子丹都惊愕不已的换身之策,等替身能形神兼备之时,让替身代公子丹去往秦王宫内行走,以壮替身能从容应对群臣之胆量。 只是是否让替身面见嬴政,石不当还有顾虑,毕竟与群臣相见只是泛泛之交,点头而过,稍有差异也不会让群臣起疑,毕竟公子丹已是秦国公主之夫,非常人可妄议。 可面见嬴政,公子丹的王者之气,怕是替身万难学到,嬴政与公子丹相识日久,万一言语稍有差池,露出马脚,则前功尽弃。 正阳公主眼见公子丹早出晚归,形色匆匆,与自己相谈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尤其是公子丹与石不当相见之时,两人在自己面前,只几句客套之言,眼神总有闪避之意。 正阳公主已是察觉公子丹有事相瞒,自己与他已是夫妻,为何这般见外。公子丹若是有事要办,在秦国她可尽力相助,正阳公主心疑归心疑,自己只是猜测,并无实据,也不好当面质问,只是更为留心。 石不当近日时常匍匐于地,仔细查看着秦国地图,一会用手比划着各处郡县边城的距离,一会又标记着去往燕国边境的路径。石不当看着秦国咸阳到燕国边城的这段漫长路径,也是眉头紧锁。 石不当不无忧虑地对着公子丹说道,公子,据石不当这几日演算,公子即便从咸阳城内逃出,若替身不能哄骗正阳公主与看管军尉两日,公子只怕还未逃出秦国边城,就会被嬴政派出的马队捉拿住。且当日从咸阳出城,只可在早间,因秦国都城咸阳日落前城门上闩,无人可以出城。 公子丹一听要替身哄骗正阳公主与那看管军尉两日,方能赶至燕国境内,这可绝非易事。 秦军看管军尉,一日要近身查看自己两次,早晚各一次,替身还有可乘之机。正阳公主那就更难相瞒,夫妻同榻而眠,近在咫尺,如何不让其察觉。 石不当把禁夜马速出关路径诸多外因演算出的两日之期,说于公子丹后。公子丹连忙说道,之前先生逃脱之计,未见正阳公主,如今正阳公主就在身旁,如何让其无从察觉,先生有无良策。 石不当为难地说道,公子所言甚是,如何让正阳公主也毫不知情,现今还真无应对之法,容石不当再想他策。 石不当只隔了几日,便又把公子丹约见在了酒肆之内,低声说道,公子,石不当想到一策,公子可对正阳公主言说,依燕国习俗,新婚妻子又回娘家省亲一说,新婚妻子要回娘家住宿,一叙离家之情。 若公子能让正阳公主回王宫住宿两晚,替身只需哄骗过看管军尉即可。 公子丹一听石不当之计,一脸欢颜,连连说道,妙啊,妙,老师此计真是妙不可言。老师能想出这等由头,丹这就回去说服正阳,到时让其去王宫住上两晚。 石不当见公子丹自信能将正阳公主说服,也就继续言道,公子这几日拉上正阳公主,前往王宫内拜见嬴政,说好过两日乃是燕国习俗,新婚妻子省亲之日,公子会带燕王所赠重礼携新婚妻子来秦王宫省亲。 嬴政乃正阳公主兄长,算是娘家人,依来而不往非礼也,嬴政该是要代表正阳公主娘家之人,设宴款待公子,公子到时只管尽兴就是。公子宴罢,回返寓所之时,石不当半路以恭贺公子为名,将公子拉至石不当住处,然后以替身将公子唤出。替身回至公子寓所,主动向看管军尉示好,以正阳公主之名给予赏赐。 隔日一早,公子乘石不当安顿好的马车出咸阳,直奔燕国。替身早早过去与看管军尉相见一面,然后以醉酒为名,回房安睡。日落时分,替身再去主动现身,让看管军尉以为公子全天皆在居所。 第二日,替身早早起身,与看管军尉言说要去往王宫拜谢嬴政,让其不敢拦阻,只能跟从至王宫宫门。替身将马车停至在一僻静处,将马车上预备酒食吃尽,坐等直至日落西山。替身稍后在王宫宫门下闩之前出宫门,与看管军尉在宫门前点头示意后,替身径直回转寓所歇息,直至第二日一早。 如此一来,公子便有两日逃脱间隙,即便嬴政得知公子出逃,再是探马沿路急报,也是鞭长莫及。 公子丹一听自己可以脱身,关切地问道,替身为丹甘愿以身换之,丹必得有让替身不为所累之计,如此丹才能安心。 石不当说道,替身第二日一早以去王宫接正阳公主回家之名外出,路上弃车而去,直出咸阳,城外有石不当安顿好的马匹钱粮接应,依计行事便可。 替身乃是魏国人,出咸阳只需卸去易容之物,言谈举止以原身示人即可,那便与公子判若两人。即便秦魏关城有嬴政王命,各处皆有缉拿公子告示,替身不再假扮公子之时,那是另一他人,秦军士卒如何能辨识出来。沿路秦国士卒,只是要缉拿公子,替身可一路直奔魏国。 石不当这一通详尽安排,让公子丹甚是佩服,周密之极,每一处皆在情理之中,看不出半点反常。 公子丹来秦之后,难得露出会心之笑,对着石不当说道,先生谋划如此周密,丹看不出有何遗漏之处,依计行事就是,先生可是与丹一道回返燕国。 石不当笑着回道,公子说笑了,石不当自然是与公子一道。石不当说完与公子丹对视一眼,两人长笑不止。 公子丹以燕国习俗,新婚妻子要回娘家省亲为由,说动正阳公主前去王宫短住,正阳公主也是欣然接受,自己也正好想回宫中与亲人一述衷肠。 嬴政也如石不当所料,收受了公子丹带去的燕王厚礼之后,便吩咐王宫内设宴款待公子丹。 嬴政除设宴款待公子丹,对公子丹也是以秦国大王之名,赏赐公子丹厚礼。 嬴政酒后开颜,当众颁下王命,今后公子丹可不用事先征得看守校尉应允,随时可来秦王宫觐见。 公子丹也是尽心应付,酒宴之后,一番叩谢嬴政盛情款待,随后乘车返回住处。 在王宫宫门口等候公子丹的看管军尉,眼见秦王嬴政给公子丹赏赐了几大车厚礼,也是惊得不敢多说一句,全然没敢像往日那般催促。 公子丹看着醉意十足,大手一挥,将秦王嬴政赏赐厚礼随手就分了一部分给看管军尉,说是感谢看管军尉平日照顾。 看管军尉见公子丹转赠之物乃大王嬴政赏赐,初始还是不敢接受,公子丹坚称,大王赏赐之物,便是丹之所有,但受无妨。若大王怪罪,自有丹来承担。看管军尉推辞半天,见公子丹信誓旦旦有他担当,于是欢天喜地的欣然受之。 公子丹在半路得遇石不当有意拦阻,说是公子丹新婚之后,难得一遇,今日要不醉不归。 看管军尉见石不当是燕国使者,要与燕国公子一聚,实属人之常情,再加之,刚才收了公子丹相赠厚礼,也就不再拦阻。只是吩咐公子丹,早些出来,便暗自窃喜去查看公子丹以正阳公主之名,赏赐的那些厚礼。 替身与公子丹互换衣物之后,两人对视一揖,话不多说,各出其门。 替身装作公子丹酒醉之态,一进寓所,便酒意十足地对着身后看管军尉,大声喊道道,丹今日甚是快活,此刻已是不胜酒力,先回房歇息,改日得空再宴请军尉。 看管军尉未看出替身有何异样,见替身一如公子丹往常做派,酒醉后也是一国公子之样,礼数周全。 第二日一早,替身赶在看管军尉依例过来查看之前,早早站在房门口,一手扶墙,佯装宿醉未醒,不停招手示意。看管军尉见公子丹主动示意,也是常态之举,客套两句,转身而去。替身这一日依计而行,看管军尉并无察觉出半点异样。 又隔一日,替身依计而行,一口酒气地对看管军尉言道,今日丹前去王宫拜谢大王,大王只怕还有宴请,有劳军尉久侯。看管军尉一听大王设宴招待公子丹,自己哪敢催促,对着替身说道,大王设宴,公子只管尽兴就是,吾等在宫门静候就是。 替身说完,手持公子丹的进宫腰牌就进了王宫,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停住马车,坐在车里连吃带喝,静等日落西山,再行出宫。 眼见午时已过,替身酒足饭饱,昏昏欲睡,刚想躺着歇息片刻。突然马车上车帘被人掀开,正阳公主的侍女探进头来,一看替身也是吓得一惊。 正阳公主的侍女只是探头大看了一眼,以为是公子丹,连忙大声朝中不远处正阳公主喊道,公主,果然是公子马车,公子是来王宫接公主回家的。 替身之前被石不当安排,远远看过正阳公主一面,可也就是能认出,好在正阳公主出行装束都有规制,也是好认。 替身不知为何正阳公主会今日出宫回家,心想这下如何是好,自己假扮公子丹,哄得了看管军尉,还能哄得了正阳公主。 替身也是机智,听闻正阳公主侍女以为自己是来迎驾公主,看到正阳公主自有一架马车,于是灵机一动,顺势而为,驾着马车先行带路,领着正阳公主的马车出了王宫。 替身一路思量,如何拖延些时刻,好让公子丹得以逃出秦国,替身也想着回去寓所,如何应对正阳公主,眼下这才是紧要之事。 替身早早驾着马车先行进到寓所院内,此刻已是无心再与看管军尉打招呼了。 看管军尉虽觉替身有些反常,可见正阳公主随后跟了进来,心想可能是夫妻拌嘴的缘故。换做常人夫妇拌嘴,看管军尉还能凑个热闹,可公子丹与正阳公主两夫妻拌嘴,那是常人可以看热闹的。 看管军尉不敢逗留片刻,只是远远地问候一声,就赶紧溜了出去。正阳公主踏进卧室,只见替身在床榻之上合衣而卧,正阳公主便走了过去拉开被褥盖在身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正阳公主原是想按夫君公子丹之说,在宫里小住几日,可嫂子嬴政之妾笑话道,新婚燕尔,夫君让你回宫省亲,也就是让你留宿一晚,谝一天闲传,你还真的不回了。 正阳公主在嫂子嬴政之妾一阵笑话后,也就不好再留宿,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家。正阳公主侍女眼尖,远远地看到公子丹马车在宫里停着,侍女以为是正阳公主的嫂子把公子丹叫进王宫,前来迎驾公主回家。正阳公主一听侍女说是公子丹驾车前来迎接自己回家,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在马车里偷偷抿着小嘴,开心地跟着公子丹的马车回到家里。 正阳公主踏进卧室,看着替身和衣而卧,本想叫醒相谈几句,可又怕把公子丹吵醒,就只是给替身盖上被褥,悄咪咪地走了。 替身哪敢做声,只得装睡不起。日落之后,正阳公主回到卧室,看着依旧和衣而卧的替身,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得略微搞出些声响,让替身自己醒来。 第44章 公子丹被立为太子 公子丹的替身觉着一直和衣而卧地躺着不是办法,夜已深,正阳公主已来在卧房,自己身份怎么都是瞒不住的。 公子丹石不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正阳公主会只在王宫住了一个晚上。万幸的是,正阳公主自己坐马车回的家,要是与公子丹的替身共乘一架马车,只怕是公子丹替身身份早就被识破。 替身心里盘算着,这会已是深夜,按公子丹石不当的逃出日程来算,也快到秦燕边关,嬴政即便今晚得知公子丹逃出咸阳,大不了就是自己被嬴政抓去。 公子丹替身想好之后,突然从床榻之上翻身坐起,看着在床榻一角坐着的正阳公主。 正阳公主吓了一跳,看着床榻之上翻身坐起的替身,细看半天,总觉着眼前之人有些异样。 因是半夜,屋里只点了一柱灯台,正阳公主看着不是很清晰,但正阳公主与公子丹也有数月夫妻之情,替身与公子丹身材举止上的微小差异,正阳公主还是能有所感。 只是正阳公主一时也不敢确认,怀疑在卧榻之人不是夫君,这要是让公子丹知晓,还不得让公子丹笑话一生。 正阳公主关切地问道,夫君是哪里不适,妾身去给夫君熬煮一碗羹汤如何。正阳公主说完就要起身去往后厨。 公子丹替身已是知道再难相瞒,双手一扑,长跪在正阳公主面前,低声说道,不劳公主费心了,小的并非公子丹,还请公主勿要惊诧。小的受公子相请,特意前来充当公子替身,掩护公子逃回燕国。 正阳公主一听公子丹已出逃,立时瘫坐在地,刚欲开口哭泣,替身赶紧上前低声制止道,公主万万不可声张,公子此刻该是还未逃出秦国,万一被秦王知晓,拦阻于边城,公子此生再难回转燕国。 正阳公主心里此刻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公子丹,编出燕国习俗,诓骗本公主进宫小住,借机用替身代为示人,以瞒天过海偷梁换柱,逃出秦国。 正阳公主心想,公子丹你已是我正阳公主之夫,若是想回转燕国,只管开口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替身看出了正阳公主心思,连忙借用从公子丹石不当那里听来话语说道,公子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公主勿要怪罪。公子与石不当也曾试探秦王口风,秦王虽未当面拒之,然公子已深知秦王已无放他回转之意,这才与石不当谋划这脱身之计。 正阳公主听完替身说完,顿时心生委屈之情,忍不住低声哭泣道,公子一走了之,自是痛快了。这让正阳如何是好,今后难道要独守空房,夫妻两地相隔到老否。 正阳公主越想越委屈,还不敢大声,要是被隔壁侍女听到,那今晚这家可就热闹了。正阳公主对公子丹一走了之,很是气愤,但她也知,自己此刻前去宫中报禀王兄嬴政,万一公子丹还未逃出秦国,被抓回来,那今后公子丹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替身对着正阳公主劝慰道,公主该为公子困龙入海高兴才是,公子回返燕国,才是真正一国公子。公子若是一直在秦国为质,在异国孤老终生,公主真想如此乎。 正阳公主虽然知道替身之言也确有一定道理,可公子丹一走了之,自己这秦国公主明日如何示人,怕是要被整个咸阳之人笑话。兴许过不了几日,怕是全国秦人都会嘲笑自己,一个被燕国公子抛弃地秦国公主。 替身安慰道,公主大可宽心,以公子之为人,断不会有抛弃公主之心。小的敢笃定,公子不出数月时日,定当差人来秦国接公主去燕国。 正阳公主一听替身说的情真意切,被惹得破涕为笑,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公子真会来接本公主前去燕国。替身正色地说道,小的愿留秦国,坐等公子前来接公主。 正阳公主一听替身这话,这才想起明日公子丹出逃事发,这替身哪还有活路可言。 正阳公主一见替身也是忠义之士,心中也是钦佩有加,连忙劝说道,侠士不必意气用事,明日天一放晴,还是早早逃出咸阳,自行脱身才是。 公子丹与石不当双脚踏入燕国国境之时,公子丹一时泪奔不止,抱着石不当嚎啕大哭。 石不当安排接应之人早早等候此地,就在公子丹抱着石不当大声哭泣之时,接应石不当的人中,一人用手刀给石不当做了一个砍劈动作,这是那人与石不当约定之手势,意思是事已办妥。 公子丹兴高采烈的往燕都前行,突然接到父王差人来报,说是太子奇外出狩猎,不幸坠崖而亡,命他尽快赶回燕都。 嬴政早朝之时,接到报禀,说是公子丹前日用替身掩人耳目,以偷梁换柱之法潜逃出咸阳,此时该是已回到燕国。 嬴政听完似乎并不意外,淡然一笑,只是传召看管军尉进宫,让看管军尉前来偏殿,亲口将公子丹用何种脱逃之法一一道来。 嬴政听看管军尉讲述完公子丹这一番细致周密之法,也是大声感叹道,公子丹真是煞费苦心,才是来秦为质,便早早找寻替身,以期伺机出逃,属实是图谋已久。 若寡人猜想不错,这偷梁换柱之法,像是石不当谋划而为。 嬴政感叹完,又自嘲道,寡人也是被公子丹刻意示好之举所骗,未加严防。公子丹则借助寡人信赖,招摇过市,哄骗看管军尉放松警惕,这才得逞。 看管军尉已是吓得跪地不起,一个劲告罪道,大王,都是职下看管失职,让公子丹得以潜逃回燕国。公子丹出逃乃是职下失职所致,职下甘愿领受责罚。 嬴政想着公子丹的各种步骤,想一出笑一阵,突然,嬴政想到正阳公主这会该是何等伤悲,赶忙把正阳公主叫来,好一阵苦劝,让正阳公主勿在将公子丹放在心上,改日再与正阳公主另选佳婿。 正阳公主对王兄嬴政的劝慰之言,倒也不是太在意,可听到王兄嬴政又口出另选佳婿之言,顿时立眉怒目而视,对着嬴政冷冷地说道,这另选佳婿就不劳王兄费心了,正阳一日未接到公子丹休书,正阳便依旧是公子丹明媒正娶之妻。 正阳公主说完,撇下一脸茫然的嬴政转身而去,把一片热心的嬴政晾在那里。 公子丹一踏进燕国王宫,就见父王哭的红肿的眼眶,看着苍老之极。燕王见到公子丹,也是欣喜万分,拉着公子丹的双手,左看右看,不舍松开。 公子丹刚回到府邸,石不当前来拜见,公子丹怒目而对,石不当则无视公子丹怒视,该吃吃,该喝喝,一副与他无干之色。 公子丹正想与石不当理论,燕王派人前来府内传召,封太子丹为燕国新太子。 公子丹接到王命,转身看了看石不当,刚欲张嘴就又把想说之言强咽了下去。公子丹看着手中的册封书简,感慨良多,一时莫名泪如雨下。 石不当该是见怪不惊,一言不发,偷瞄了一眼公子丹后,依旧是饮酒吃肉。 赵高排在一众王宫内官的后面,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啥时候,一个王宫内官主仆看到赵高,大声调侃道,这是新任中车府令赵高否,何时而来,骑马还是乘车。 吾也好生奇怪,王宫各院主事商议大王设宴庆功之事,你一个养马的官,认得马匹公母就行,王宫议事设宴这样的事,与你中车府令有何相干,你凑的什么热闹? 一众王宫内官个个笑出声来。 赵高知道这个王宫主仆为何如此发言,只因前任中车府令是其娘家兄弟,他把前任去职算在了赵高身上,方才嘲讽之语,明显就有为娘家兄弟出气之意。 赵高躬身一揖,朗声回道,回主仆的话,大秦立国之前就是为周王养马,一步步开疆拓土,才有今日之秦国。主仆适才这般言语,怕是忘了我秦国先祖为周王养马建功之后,才有的后来封侯建国之事了。 主仆看不上我这养马之职,小吏权当戏言一笑了之,可主仆之言,若是被人说成是有嘲讽贬低秦国先祖养马,主仆只怕是不好解释。 今日大王王宫设宴,这众多宾客需迎来送往,不让我这养马管马的小吏议事,敢问主仆,你看诸位哪个可以代赵高处之,赵高这就回去喂马,换成他人就是。 赵高说完,那内官主仆脸色顿时臊的通红,吓得一句也不敢多说,赶紧转身去了别处。 蒙毅散朝时,正好碰到王翦一道出来,有意无意地凑了过去,聊起内史腾任攻韩主将的事。 王翦谨慎的看着蒙毅,试探性的问道,蒙将军对大王欲任命内史腾为攻韩主将一事,该是有些不解。 蒙毅看着王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嘴里敷衍着,老将军何出此问,大王也与老将军谈起此事。 王翦见蒙毅想让他先说。他也就顺着话说道,蒙将军,非是老夫不想说内史腾出任攻韩主将一事,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蒙毅见王翦一改往日和他有话直说的习惯,话到嘴边就是不说自己的想法。蒙毅想了一下,心知看来自己不挑明想法,王翦是不敢先说。 蒙毅说道,大王任命内史腾为攻韩主将,之前该是未与朝中大夫将军有过商议,眼看出征在即,大王才召群臣进宫,告知委以内史腾任攻韩主将,所率骑兵由王翦所部和他所辖部众里各出一万人马,凑齐六万兵马。 蒙毅应该是万万没想到秦王会任用内史腾为攻韩主将,心中一万个不解,随即又追问道,将军,大王为何让内史腾担当攻韩主将,这内史腾乃韩国降将,之前领兵也并未有傲人战绩。 而此次攻韩若是得手,秦军东出六国之路便开。而今韩军虽弱,却也并非不堪一击,若攻韩不利,赵魏楚三国出兵驰援韩国,那战局定然混乱复杂。末将担心内史将军到时能否应付,想再请大王斟酌,选用能征善战之将担当此任。 王翦见蒙毅一万个不解,也是不好再说,这原本就是自己给大王嬴政出的主意,自己怎敢把缘由与蒙毅说清。 早朝之时,蒙毅站出来奏报,恳请大王,改换攻韩主将之人,秦军战将如云,用一韩国降将担当攻韩主将,显得秦军无将可派。 嬴政听闻蒙毅奏报,只是一笑而过,轻描淡写的说道,寡人自有安排,将军安心调兵给内史腾便可。 蒙毅出宫后,对秦王拜将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决意再去王翦府邸,看看王翦能否破解心中疑团。 蒙毅与王翦已是秦军里品阶最高的将军,一向相交甚好,秉性也相投,彼此说话无多顾忌,蒙毅说道,今日在朝堂上,大王不改初心,执意让内史腾出任攻韩主将,蒙毅猜测半天,也是想不出大王心里是何想法。 秦军若是攻韩,可任主将领兵的将军众多,为何偏要任用韩国降将内史腾领兵攻韩,大王此番用人,着实让人费解。 王翦不好说破起因,只能旁敲侧击提点蒙毅,语气平淡地说道,大王早已有意派军东出,开疆拓土,韩国乃必经之路,大王选任内史腾出任攻韩主将,老夫想来,大王该是有考量赵魏楚三国出兵,这才让熟知韩国国情国力的内史腾将军出任攻韩主将。 此次攻韩,大王心里早有熟虑,将军只管依大王王命从事便可。 内史腾出任攻韩主将之事,传至韩国,韩国国内议论纷纷。 张放听闻是内史腾为攻韩主将,长啐一声,喊骂道,内史腾这个降将,竟然会被秦王任用为攻韩主将,已是让人诧异。更为诧异的是,这内史腾出兵之时,竟派人送信给韩王,信中言称秦王已将新郑作为他的封地,让韩王另选他处为都。 韩王正在与群臣商议,想着派谁去与内史腾商议,能否让他在韩国另选个地方做封地。秦军此次兴师动众的攻韩,原来是想给内史腾抢一块封地,以报韩王杀其族人之仇。 张平思虑半刻,一脸愁容的说道,秦王如此这般兴兵攻韩,只怕韩国危矣。秦王命内史腾领兵攻韩,怎会只为抢一块封地而来。 据细作来信,秦军此次攻韩兵力虽只有六万,然其中有五万骑兵精锐,皆是王翦蒙毅所部秦军锐士抽调而来。如此看来,内史腾率兵攻韩,绝非只是内史腾所言,为报韩王杀其族人之仇,韩国只需割地补偿便可。 秦国战将众多,秦王偏偏让内史腾率兵攻韩,还将秦军锐士交由内史腾指挥,这更是事出反常。 老夫猜想秦王此次派兵攻韩,定是为了灭韩而来,特意任用韩国降将内史腾为主将,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只派少量精锐骑兵攻韩,广散谣言只是来抢夺封地,怕是有意麻痹韩王,哄骗赵魏楚三国不予出兵相助,然后出其不意一举攻下新郑。 张放听父亲这么一说,赶紧问道,这可如何是好,父亲既知秦王心思,可有破解之法。 张平说道,如今靠韩军已难自保,唯有坚守待援,再派使者说服魏赵楚三国出兵相救,才可救韩国。 张放说道,魏国赵国都是秦国死敌,韩国灭亡,对魏国赵国最为不利,唇亡齿寒,魏国赵国定会派兵相救。 张平脸色苍白,言语悲凉的说道,我等想到之事,秦王怕是早已算计。我想秦国早已派使者前往魏国赵国楚国试探过了,这三国极有可能不会出兵救韩。 张放不解的问道,父亲太过悲观,秦军才刚攻韩,以韩军驻守新郑兵力来说,对付秦军的六万兵马,胜负尚难预料。 张平叹了口气,说道,老夫近年前往各处韩军运送兵器辎重,眼见各处韩军实情,如今韩军哪还能应付秦军六万锐士,你只是看到新郑韩军尚有些战力,其他各地韩军早已缺兵少将,战力堪忧。 第45章 嬴政亲点内史腾灭韩 秦王嬴政那日亲点内史腾为攻韩主将,这让内史腾好不意外,因自己是韩国降将,在众位将军中,时常会被秦国将军取笑,说他是混在秦军中的韩国将军。 内史腾初听秦王嬴政亲点自己为攻韩主将,将要率秦军去攻打原来的母国韩国,这让内史腾在大殿之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嬴政这一王命,实在太出内史腾意料,秦军能征善战的将军比比皆是,按常理怎么也轮不上他内史腾,内史腾几乎是张着嘴听完嬴政的任命。 秦王嬴政在王座上,对着内史腾说道,内史将军,寡人命你领军攻韩之事已定,不知内史将军需多少兵马,才可达成所愿。 嬴政问的这个话题太过重大,内史腾思虑了许久,才对着嬴政说道,回禀大王,内史腾初步估算尚需十万兵马。 秦王嬴政嘴角一扬,对着内史腾淡然说道,内史将军,如今韩国国力军力已是孱弱,寡人最多只能给将军五万兵马。 内史腾一听嬴政说出的兵马人数,也是出乎自己预料,连忙说道,大王,韩国国力因国土减小,确实大不如从前。 大王,依末将所见,韩国兵力尚有五万装备精良之军,秦军五万对阵五万韩军,想要征灭韩国,委实有些紧张。 大王,还恕末将冒犯,以如今秦国之国力,完全可以轻松派出十万秦军出征,还请大王斟酌。 秦王嬴政心中该是已想好答复内史腾,内史腾话音刚落,便极快说道,内史腾将军之请,寡人亦觉甚有道理,那寡人给内史将军六万兵马前去攻韩,只有这六万兵马,再不能多。 内史将军,寡人有言在先,此次攻韩需速战速决,绝不给赵魏楚三国以出兵救韩之机。 内史腾见到秦王嬴政这样坚持,也不敢再多说,带着百般不解接过领兵虎符。 咸阳王宫的大殿之上,王翦蒙毅蒙恬等一众将军们都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要速战速决,那为何不多派兵马攻韩。 王翦回家后,也是思虑到半夜,这才想到嬴政只愿派出六万秦军的心思。 王翦想起前些时日,自己与嬴政说起攻韩之忧,嬴政对五国攻秦记忆犹新,不想在攻韩之时,让六国有兔死狐悲之心,再起合纵抗秦之意。 大王坚持只派六万秦军去灭韩国,目的就是要借内史腾韩国降将之名,以为数不多的攻韩兵马,让韩王误以为内史腾是因韩王杀虐其族亲而犯韩国。 如此一来,秦军与韩军兵力相差不大,韩军也就不会太过紧张,也不会再遣派使者去游说赵魏楚三国出兵。韩国本国兵马还能应付,怎好恳请他国出兵。况且他国出兵,事毕也要韩国给予钱粮补偿,那可不是一笔小钱,韩国国力已弱,财力有限,能省则省。 嬴政之所以强求内史腾,攻韩务必要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就是想让赵魏楚三国误判,秦国只是用内史腾之名,借秦军徇私而已,向韩王多讨要些城池土地。 秦国若是征召十万秦军攻韩,定会被隐身于秦国各地的赵魏楚三国斥候知晓,赵魏楚三国若是察觉秦军此次出兵是为灭韩,难免会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心,到时联合出兵救韩,秦军应付起来就有些吃力。 若是赵魏韩三国人人自危,借救韩国之机,再去鼓动齐国燕国一起先发制人,从各国边境一同出兵攻秦,那此次攻韩,不仅灭不了韩国,反倒可能会引火上身,王翦此刻也想到,五国伐齐的教训不可不防。 再者说,秦国出动十万人马去攻韩,要想不被赵魏楚三国知晓,那是不可能的,一旦各国心怀戒备,那秦王出奇兵灭韩的想法就会落空。 王翦彻夜未眠,想通了嬴政心思,也是心生感叹,大王此次攻韩心思,步骤安排缜密之极,各种不利之因,都有顾及,进退自如,嫣然已是一个纵观全局的长胜将军。 内史腾此次攻韩之军,大都是从王翦蒙毅所部调派的精锐之师,六万骑兵一半是厚甲骑兵。内史腾没想到秦王嬴政给他分派兵马不多,可都是秦军最为精锐之师,也是顿感此次秦王亲点自己率军攻韩,不同寻常。 内史腾前去拜谢王翦时,王翦对内史腾只说了一句,内史将军看中哪部兵马,直言就是。说完这句之后,王翦又冷不丁地说道,内史将军与韩国相国张平私交如何。 内史腾听到这个问法,一下警觉了起来,站起身语气果决的回道,内史腾与张平相国私交平常。 王翦又问道,内史将军可知张相国有几位公子?内史腾思索了一下,回道,两位公子张放张良。 王翦继续问道,张平在韩国主做何事。内史腾答道,张平在韩国专司韩军兵器制作。王翦又问道,六国中广传盛名的强弓劲弩可否出自张平之手。 内史腾了犹豫一下答道,韩军强弓劲弩之名,并非张平一人所为,实乃出自张氏三代之手。 王翦疑惑地问道,那这韩军所持强弓劲弩制作之技,张平一人可否皆能制作而成。 内史腾猜不出王翦这般问话到底何意,可也不好相问,慢声回道,据末将所知,韩军强弓劲弩虽大都由张平监制而出,然其长子张放也多有参与。 王翦闻言面带狐疑,眼里满是疑惑地看着内史腾,追问道,只是张平张放父子二人。 内史腾见王翦言语已带拷问疑惑之意,不敢轻易回答了,想了一下,语气坚定的回道,确是张平张放父子二人。 王翦见内史腾回话坚定,也是释然一笑,对着内史腾说道,内史将军勿怪,老夫乃是有事交代内史将军。 前几日有一韩国兵器坊匠人被我边城骑兵捕获,他说韩国兵器坊并非只有张平张放二人掌控韩军兵器制作之技,张平幼子张良也是其中之一。 内史腾思忖片刻,很是肯定地说道,张良确为张平幼子,可据末将所知,张良如今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自小便一直跟从韩王宫内廷郎中学医,并未听闻张平幼子在兵器坊任职。 不瞒上将军,内史腾在韩军任职之时,与兵器坊多有往来,从未听闻张平幼子张良在兵器坊里有那般能耐。 王翦见内史腾有些慌乱,面色舒缓地说道,将军无须紧张,老夫问你,乃是要有事交代于你。 内史腾一听这话,连忙表态道,上将军只管吩咐就是,内史腾定会按上将军嘱咐行事。 王翦说道,将军不知张平幼子张良有这本事,确也怪不得将军。将军归降秦国已有数载,韩国国内之事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那匠人说张良是半日去内廷郎中那里学医,半日去兵器坊学艺,还说张良年纪虽小,但心灵手巧,又有张平亲自指点,学艺时日虽短,可对兵器坊各种兵器制作之技,也是烂熟于心,其制作技艺并不亚于张平张放。 内史腾一听王翦所言皆是有关韩军兵器坊之事,猜想王翦交代之事怕是与之有关,赶忙说道,上将军可是要吩咐内史腾攻韩之时,不可损毁韩军兵器坊。 王翦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内史将军所言只是其一。老夫今日要嘱咐之事,不只是攻韩之时,看护好韩军兵器坊,更是要缉拿住所有韩军兵器坊匠人,尤其是张平父子。 内史腾这会才醒悟,王翦方才言说交代之事,原是为将韩国兵器坊兵器与匠人一道抢回秦国。 内史腾立时果断回道,末将谨遵上将军将令。 张平叫来张放张良兄弟,刚要张口,欲言又止,还没说话,已经有些哽咽。张良心说不好,今天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正猜测之时,张平抹去眼泪,语气郑重地告诉兄弟二人,据他在秦国的线报传来讯息,秦军不日要来攻韩,主将乃是原韩国郡守内史腾,兵力不多,只六万,但皆是秦军各部精锐抽调组成。 另传秦国王翦将军已有叮嘱内史腾,要缉拿韩国王室及兵器制作匠人,写有缉拿名单的竹简已在攻韩秦军中传阅。 张放听到父亲说至此处,他恨恨的说道,张放就算一死,也绝不会给秦国效力。 张平说道,放儿,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之时,眼下如何逃脱秦军缉拿,才是我儿当想之事。为父适才已给兵器坊里各房头匠人每备一架马车,让他们带上一家老小尽快出边关去往魏国楚国。 你也回屋收拾东西,叫上妻儿,与良儿一道去往楚国。到韩楚边关之时,一定要先去边城关卡查看清楚,边城如还未被秦军攻占,你等才可出关。 如秦军已攻占边关,你等便弃车绕行,我已备好了盐和干粮,翻山越岭绕行边关也该够用。 切记,出关之前,要易容便装,穿着举止皆要似逃民一般。良儿先行过关,如顺利通行,放儿你们再过关。 张放诧异的问道,父亲和母亲如何出行?为何不与我等一起出走。 张平平静的说道,我张氏在韩国已是五代拜相,世受韩王知遇之恩,为父怎可在此危难时刻,弃韩王于不顾。 我与你母已决意暂留新郑,静观其变,如韩国没有亡国之灾,一家人自会相见。若韩国亡,你二人只管在楚国寻一处安身之所,无论我与你母有何变故,万万不可折返韩国,你二人肩负我张氏血脉延续之责,保全己身便是不负为父一片苦心。你二人再勿多言,即刻回屋收拾行装,一路之上休要停留,尽早逃出边关。 张平说到此刻,一时老泪纵横,再次叮嘱道,你二人切记,只可去往楚国避难,不可去往魏国。 张放见张平言语恳切,不容商议,也知此时不宜耽搁,快步去往自家屋里收拾行装。 张平见张放自去,又把正欲回屋的张良叫到一旁,面色严肃的说道,为父此刻所言,句句事关生死,我儿千万要依为父所言行事。 张平言语悲怆地说道,秦军对韩国兵器制作之技觊觎已久,为父与你兄长必是首要缉拿之人,只是不知良儿之名会否也在名册。内史腾熟知韩军布防,定是会在边城设卡,拦截你二人。放儿在军中多年,韩军之中相识之人众多,又是携家带口,极易被人认出。 为防被秦军一举拿住,你二人不可一道前行,万一遭遇不测,你二人里还有一人脱险。 内史腾熟知韩军布防及各部强弱,在与手下思谋几日后,决意先派三路骑兵偷取韩魏,韩楚,韩赵边界的三座边城,除有堵截缉拿之意,还有告知韩王退路已断之意。 内史腾之后率攻韩大军切断韩国各地往来新郑之路,将嬴政所颁投降惠书送去新郑韩王那里,威胁恐吓韩王早日出城投降秦军,出城投降可享优待。若是拼死顽抗,一旦秦军攻破新郑,韩王及所有王室家人都会发配秦国边关,施以劳役之刑。 韩王接到内史腾送来的秦王嬴政的投降惠书,也是没了主意,赶忙叫来群臣商议。群臣之见依旧分主战主和,主战之人建言韩王,此次秦军兵力不多,新郑之军可全力固守,然后遣派使者去往赵魏楚三国,恳请三国出兵相救。 主和之人言称,秦军已切断新郑与外城往来之路,若是使者无法去往赵魏楚三国,无有援军前来解救韩国,以新郑一城之力,无法与秦军长久相抗,与其那时出城投降,不如早些就降了,韩王还能受些礼遇,新郑臣民也不受战火涂炭之苦。 群臣里也有新奇之见,主张新郑守军全力护佑韩王逃亡他国,去往他国后,依旧可以以韩王之名示人。假以时日,秦国有变之时,再行回转韩地,昭告韩民以施复国大计。 主张受降之人辩说,向秦王书写降书表示归服,虽今生今世不会再有王侯之名分,然依投降惠书所言,韩王及其王室宗族可受惠及,还可虚留国祚,韩王和王室宗族也不用去秦国国都咸阳,去往秦王另封地居住。 韩王听罢大夫将军们的热议之后,面无表情,让大家回去再多思虑应对之计,明日再行商议。 韩王半夜思前想后,觉着现在情形关乎一家生死,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处境。他把一个一向直言快语的大夫,连夜召进宫来,他明日要做出有关一家生死之选,想要听到些肺腑之言。 那个大夫看到韩王一个人问他,他这才没有顾忌地说道,韩王只需为自己一家生死考虑,他人只是归服秦国之后有些不适而已,却无杀身之祸可虑。 那大夫见韩王不语,又说道,韩王你若是归降秦国,秦王为安抚韩国臣民又或借以昭告各国,会对大王礼遇有加。 出走别国,虽有复国之念想,然也有为他国利用之忧,万一秦国施压他国,韩王转瞬之间便会被出卖,做为他国礼物押往秦国,到时可就有灭门之祸了。 韩王一夜思虑直至天明,权衡再三,还是选了归降。 第46章 张良逃难楚国 张良坐着父亲张平安顿好的马车,满眼是泪地从韩国都城新郑出来,径直朝着着楚国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沿路不时遇到有操着韩国口音的韩国流民。张良看到这许多与自己一家相似境遇之人,也是感同身受,战乱一起,弱国之民便如草芥一般,流离失所。 张良此刻满脑子全是尽快赶到韩楚边城,先行出关,在去往楚国国都尹都之路上,等待兄长一家。 张良因父亲张平在出新郑之时,特意对兄弟二人叮嘱,自己不得与兄长张放一家同行出关。 张放知道自己是在秦军缉拿名册之人,再加之父亲张平对张放张良都晓以利害,在此间不可为兄弟之情所累,兄弟分路逃出韩国,最为可取。 万一兄弟其中一人遇不测,另有一人也还有机会。若是一道前行,两人目标比之一人大了许多,一旦遭遇秦军缉拿,兄弟二人可免皆被缉拿之事。 张放与张良出逃楚国之前,也是早有约定,若是张放一家人逃出边关后,未与张良相遇,可到楚国国都尹都汇合,这也是张良想在去往尹都之路上等待兄长的缘故。 张良心想,自己是一人出行,应会先行到达楚国境内,等到了楚国境内,便再无被缉拿之虑,到时可在毕竟之路上,坐等与兄长汇合,与兄长相见之后,再行给留在韩国的父亲张平报平安。 张良所乘马车为父亲张平所雇,张平事先允诺马车车夫,一路将张良平安送至韩楚边关之后,马车便送于马车车夫。马车车夫也是为了早些到手马车,一路之上,毫不耽搁,无暇他顾,直到韩楚边城。 马车车夫眼见已到韩楚边城,便让张良下车,用手一指,说道,公子,前方便是边城,过了边城便是楚国之地。 张良从马车上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韩国之地,禁不住泪流满面。稍事歇息后,张良从所携包袱里取出父亲准备好的衣物,手忙脚乱地穿上。 张平为张良准备的是平民穿旧的一套荨麻衣物,张良穿上之后,霎时从相国公子变身农夫子弟,还真应了那句俗语,人靠衣装,马靠鞍装。 这一身荨麻衣物上身,外加张良按父亲叮嘱刻意抖乱的发束,若不是相熟之人,已很难认出眼前之人是张相国之子。 张良以一身平民装扮,故作镇定,跟在几个韩国逃民身后,有惊无险地走过边城,来到了楚国地界。 张良心想,看来这韩楚边城查验不是很紧,兄长一家应该可以顺利过关。可张良心知,此次毕竟已是楚国,有太多难以预料之事,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又身处异国,还是找一处即可观望到从韩国而来之人,又不至于让自己被人察觉之地。 张良在去往楚国内地的大道旁,找了一处便于观望的高岗,坐在那里,眼睛直视每一个过往之人,静心等候着兄长一家的出现。 张良在高岗上,静等了一个下午,眼看就要到边城城门上闩之时,兄长一家若是再不出关,就要等到明日了。 张良正在心急之时,突然看到兄长一家三口慢慢从大道上朝他走来。张良立时站起,就准备跑去相迎。 张放携妻带女走出边城之后,也是心情愉悦之极,只顾着朝楚国内地走来,却未曾留意一旁树丛中,有一队身着秦军军服的亲兵小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一家三口。 张良眼见这一队身着秦军军服的骑兵从树林窜出,直奔张放一家而去。张良一看不妙,站在高岗上,朝着兄长一家使劲挥手示意,也顾不上自己会被发现,大声呼喊让兄长快跑。 张放一家三口还未察觉出异样,那队秦军骑兵小队已来在身前,张放一家该是从走出边城之时,就已被这队秦军骑兵小队盯上了。 这队秦军骑兵小队里定是有认识张放之人,其中一人对着张放指指点点,像是在指认。 张良在高岗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兄长一家三口要被那秦军骑兵小队强押回韩国。突然看到一队楚国边城骑兵也在不远处,张良连忙朝那队楚国骑兵大声呼救道,秦军越界拿人,秦军越界拿人。 那队楚国骑兵其实早就看到秦国骑兵小队越界,可不知何故并未过去驱离,只是观望片刻之后,便调转马头,跑去他处。 张良见楚国骑兵骑马而去,急得在高岗上直跳,开口大骂秦军骑兵小队强奴人口,大骂楚军骑兵胆小如鼠,秦军越界也不敢出手制止。 张良在高岗上再是声嘶力竭地喊骂,还是无能为力地亲眼看着秦军骑兵小队,把兄长一家强押回了韩国。 张良看着兄长一家身影消失不见,心头一阵眩晕,瘫倒在了地上。 张良一人在高岗上痛哭了一个时辰,哭到浑身无力,饥饿难耐,这才不死心,想着自己又该去向何处。如今父兄生死未卜,若想与之重逢,自己先得有个容身之处,张良想到父亲叮嘱,可先在楚国尹都立足,万一哪日父兄脱身来在尹都,找寻自己也是方便。 张良想到眼下当务之急,先是饱食一顿,之后再寻去处。张良不由自主的摸索起缝在衣服里的财物,想着一会找地方买些食物,找一家客栈住下,明早好赶路。 张良边走边盘算着,旁边走来一个老妪,跟张良打着招呼。张良虽然没有完全听懂操着楚国方言老妪的话,但也听懂了大部意思。 老妪之意大抵是自己沿路乞讨,已是饥饿一天,想让张良施舍一点食物。 张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老母一般年纪的老妪,顿生怜悯之心,不加犹豫翻找出自己已所剩无几的干粮,递给老妪。 老妪接过食物,略带失望的看着张良。张良也知自己给的食物确实太少,可那是自己身上的全部食物。 张良看着老妪那失望的眼神,略微犹豫了一会之后,从衣服内里揣摸了一会,掏出一小块金饼递到了老妪手里,那金饼够老妪买一年食物了。 张良把金饼递给老妪之后,示意老妪自行去找地方吃饭。那老妪接过金饼明显有些意外,口里连连感谢张良的施惠。 老妪走后,张良先是走近一户农家,又用身上财物采买了些够吃两天的食物,然后背上食物就继续前行,盘算着去找一家客栈过夜,明天一大早继续赶路去尹都。 张良出了农户家,顺着农户指引的去往客栈方向的道路走着。张良正朝着客栈方向走去,就听身后有人喊叫着,转身一看,是刚才的那个老妪,那老妪和两个农夫模样的人,此时坐在一架老破马车上,老妪热情的招呼张良坐到车上,说可以送他去前方的客栈。 张良一路走来,早已疲惫不堪,见老妪热情招呼坐车前行,连声感谢,并未多想就坐上马车。 可张良坐上马车没走多远,就遇到一处弯道,车夫开口示意马车上的农夫老妪和张良下车,言下之意是前方道路有坑洼,马车上坐人不便前行。 张良这时察觉出车夫和那两个农夫眼神里的异样,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双手紧攥着藏在衣服内里的财物和随身包裹。 张良正想着如何脱身,只感觉后脑一股凉风,之后便不省人事。张良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横躺在路边,头疼的厉害,用手一摸,后脑盖是被硬物给打了,疼的厉害,还在流血。 张良此时一阵焦急,顾不上疼痛,连忙坐起来想着从随身包裹里找衣物包扎,四下找了半天,身边哪还有包裹,再看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连刚买的那些食物都被抢走。 张良一阵凉意闪过,心知坏事,自己被打劫了。张良被几个流民打晕在路边,身上的钱财包括缝在衣衫四角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张良深深自责,自己太过大意,随意轻信他人。悔不该不听父亲再三教诲,财不可外露,这才被奸人盯上,受这洗劫之难。 张良站起身,发现随身财物,已被方才那几个强人洗劫一空,要不是身上满是泥渍,怕是连这样的平民衣衫都要被抢走。 张良把所有随身之物里里外外翻看了一遍,没有一文钱币,也没有一口可食之物。他饥饿难忍,饿的发晕,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饿,也从来没想到会挨饿。 自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曾想才一天时间,他已经从一个衣食无忧锦衣玉足的贵族子弟,变身为一个要被饥饿夺取性命的人。 张良四处张望,想着找点吃的东西,这会他顾不上,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一脑门子就是找吃的,看什么都想的是能不能吃。 张良已被吓得不敢在大路上行走,想着在树林寻些可以入口之物,待明日天亮之后再想办法。 这个季节是初春时节,树林里满目新枝,能入口之物却无多少。张良的走动惊动了许多的野兔野鸡之类的鸟兽,可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可以打猎的弓箭,只能眼看着鸟兽从他身边从容而过。 张良已是饿的头晕眼花,软软的坐在一处僻静处喘气。他这会都无暇顾及是否有追击他的秦军,也顾不上走散的父母兄长。张良整理思绪,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乱。 张良想到郎中师傅教他辨认过的一些可进食的草药,刚才走过时似曾看见。张良连忙躬下身,在林地里仔细辨认着。太阳快要落下,林地里已经暗了下来,他要趁着还有些光线,找到吃的东西,要不然,他真的要空着肚子过夜了。 张良吃了一下根茎,感觉稍微有些气力,心想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太过危险,要是遇到野兽,可就不好了。 张良借着月色,顺着乡间小道摸索前行,想着能找到一家山野人家,求些进食之物,明日再想办法。 张良远远看到一丝微光,猜测该是山中人家,赶忙向那地方跑去。 张良晚上也辨识不出收留人家是何状况,也就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自己是逃难的相国之子,只说是躲避韩秦交战的乡民。 一时迷路,才来到此处,恳求收留一晚。那收留人家也是见怪不惊,没有多问,只是给了张良些野果,野菜拿去充饥。张良此刻已是饿到心急,全然顾不得平日里的斯文,连吞带咽地把野果野菜吃了一个干净。 那晚张良一夜噩梦,被吓醒几次,心里委屈焦虑恐慌,想嚎啕大哭一场,可又害怕被人知晓,硬是强忍悲伤睡了一觉。 隔日,张良被一阵喊骂之声吵醒,睁眼一看,自己昨晚留宿之地,乃是开在山中的一处炭窑。 张良看着炭窑干活之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容呆滞,一旁监工面露凶相,对着干活之人非打即骂,手中竹鞭更是挥舞不停。 兵器坊和自己工坊都需大量木炭,这炭窑张良倒也见过,只是给兵器坊和自己家工坊供炭之人,不似这般凶相。 张良看到炭窑监工这般行事,心知自己怕是要被困在韩魏交界的山中炭窑里了,就炭窑监工那般模样来看,炭窑窑主也绝非善类。炭窑里那数十名老弱病残的烧炭窑工,怕都是被诓骗强抢来的。 张良猜的没错,这炭窑窑主专是从韩楚边境哄骗韩国流民来炭窑干活,还雇有八九个监工,说是监工,更像是打手。 张良被窑主威胁,昨夜张良在炭窑留宿,吃用了炭窑许多贵物。让张良好生干活,充抵所用之物。 窑主还对张良说道,在这炭窑干活,要腿勤手勤眼勤,不可偷懒,更不得偷跑。若敢潜逃,一旦抓回,先一通竹鞭伺候,然后报于当地郡守,只说张良乃秦军细作,查探楚国军情,被窑主监工抓获。 窑主见张良有些不信,又继续恐吓道,当地郡守会让窑主将奸获细作,押到炭窑以服劳役代之以刑罚。 张良听完窑主威胁恐吓之言后,料定这郡守与窑主极会是一丘之貉。张良虽已心生逃脱之念,但碍于炭窑监工众多,看守也是紧密,不敢轻易为之。 张良与一众窑工,每日辛苦搭建木材,烧炭取炭,从早到晚不得停歇,晚间回到林中的草棚已是疲累至极,累到连思想家人的精力都没有。 张良心知,长此以往,自己怕是要命丧此地。必须要是逃出炭窑,只有逃脱之后,才能找寻家人。 这烧炭不止是辛劳,也十分危险,稍不留意就会烧伤,若是炭窑垮塌还会有性命之忧。 张良那日就一个不留神,被未及全部熄灭的木炭跌落烧伤,身上被木炭烧的满是疤痕,脖颈处也被烫出一个显眼疤痕。 张良被烧伤之后,心里除了怨恨炭窑窑主根本不顾窑工们的安危之外,也暗自告诫自己,决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要不让自己真会像一只蝼蚁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自己要先活着,才能见到家人。 一日,炭窑窑主指挥着一众窑工,在炭窑窑窟里抽取烧好的木炭。这炭窑窑窟已是年久,窑窟之上,不时跌落土块。 窑主哪管窑窟之上已有坍塌之相,依旧站在窑窟里让窑工尽快搬取木炭。一窑工一个不留神,把堆积甚高的木炭给撞倒了,木炭砸到了窑窟的窑壁之上,窑窟顿时摇摇欲坠。 张良抬眼一看,眼见碳窑即将垮塌,急忙躲闪,摔倒之时,两手不由自主的想要撑住,结果左手骨折脱臼。 张良疼的满地打滚,一旁的两个炭窑匠人也被炭窑顶上掉下的砖土埋住。炭窑窑主和他的那几个监工,刚才正在查看炭窑裂缝,炭窑突然塌落,塌落的砖块连砸带埋,把炭窑窑主和那几个手下监工全都压在下面。 炭窑窑主伤的最重,两腿都被砸骨折,埋在砖土里,站不起来,疼的连哭带叫。 炭窑外正在准备从炭窑搬取木炭的那几个监工,一看窑主被埋在一堆炭窑砖块里,先是准备过来救人,可走近一看,炭窑窑主和他的那几个得力手下都被埋在炭窑塌落的砖块土块里,几人都愣在那里,四下里查看炭窑里外的情况,见炭窑还有可能坍塌,便再不敢靠近。 几个监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着急救人,像是都在想着些什么。炭窑窑主呼救着,让几名监工赶紧把埋在身上的砖土搬开。 可几个监工听到炭窑窑主呼救,没有向前施救,而是转身向炭窑窑主住处跑去,接着其他几个监工也都转身跟了过去。 张良只是被炭窑的砖土砸伤,但并未被深埋其中,尽力搬开身上压着的木炭之后,张良从炭窑里走了出来。 张良走出炭窑之后,就看到那几个监工从炭窑窑主住处跑出,手里好像都拿着几串钱币,原来几个监工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趁着炭窑窑主被砖土掩埋之际,跑去炭窑窑主住处偷走钱财。 张良没时间去理会那几个炭窑监工,他们拿走的许是炭窑窑主一直克扣压榨的工钱,如果自己这会没有受伤,说不定也会和那几个监工一起,毫不迟疑的拿了工钱一走了之。 张良听到炭窑里被埋的炭窑窑主和那三个手下大声呼救,让人过去救他们。 第47章 张良被困炭窑 张平在兵器坊里听到了韩王接受投降的消息,顿时老泪纵横,但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慢步走到了一间平日里堆放杂物的房间,推开门,里面满是引燃之物。 张平招呼着兵器坊里仅剩的几个老年力工,让他们按照自己指向的地方,把引燃之物一一摆放整齐之后,张平亲自举起一个火把,点燃了这个他家张氏三代亲手创建的韩军兵器坊。 荆轲姐姐一家三口正准备出门劳作,突然门口出现七八个壮汉,其中一个汉子对着嬴政姐姐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我等皆是太宰生前卫士,今日前来,乃是为给太宰家人一个交代。汉子说完再无多话,三下五除二,就将聂政姐姐一家砍杀在地,之后便扬长而去。 赵高每日一有闲暇时刻,就去堆放书简的那间房内,习练书法,顺便也翻看书简。那些书简里,除了向嬴政奏报各地各部政事,还有许多有关诸侯国发生之事,赵高看的是心花怒放,果然是秦王家的书简,诸子百家之言,各国诸侯之事,数不胜数。 这些书简里,让赵高最为叹服的故事是二桃杀三士,看完前人只用两个桃子,就让三名权臣自刎而亡,对此等能算透人心,看破人性之人,简直是钦佩膜拜之极。 嬴政一直对赵武灵王推崇备至,他在赵国为质的时候,就听赵国人说起赵武灵王的诸多事迹,什么胡服骑射,智取匈奴等等。 嬴政亲政之前,也听王师讲过诸多有关赵武灵王的故事,特别是赵武灵王装扮成游商来到咸阳,混进王宫面见祖父秦庄襄王的故事,让他惊叹不已,更对赵武灵王这世间少有的胆识,仰慕之极。 只是嬴政没有发现,王师对赵武灵王传奇之事言语颇多,却从未有片言提及其为何英年早逝。 蒙毅当着大殿上的所有武将,说韩军强弓劲弩的攻效远胜秦军的弓弩。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武将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开口与蒙毅辩驳,理由也大都是韩军被秦军屡屡击败,手持强弓劲弩的韩军还不是被秦军打的溃不成军,还说自己愿意用秦军兵器与手持韩国兵器的蒙毅现场演示。 嬴政显然对蒙毅在咸阳宫大殿上如此表述有些意外,这样在大殿群臣当面,大长他国兵器威风的言辞,感觉很是不可思议,惊讶之余,碍于自己对韩国兵器不太了解,心里想要驳斥一下,又不好发作,于是明显略带不满的语气,问道,将军何出此言?难怪我大秦将士的兵器如此不堪。 蒙毅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派,明明听出了嬴政言语中带着不满,可还是直白的回禀道,大王息怒,末将所指并非我大秦兵器不堪,只是相比韩国兵器,尤其与韩国强弓劲弩比较,我军弓弩确实不占上风。 蒙毅此言一出,瞬间又激起大殿上武将们的怒气。李信杨端和任嚣赵佗都站出来,说是愿与蒙毅将军当场验证。 蒙毅见这许多的武将不服自己的看法,轻蔑的一笑,对着嬴政说道,末将请大王准许,蒙某愿与众位将军当场比较秦韩两军弓弩,看看蒙某所言是否为妄言。 嬴政一看蒙毅这是要来真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同意还是反对,略微思忖了之后,他也想亲眼看看蒙毅所言的韩国强弓劲弩,是否真的比秦国弓弩高出一筹。 蒙毅见嬴政准许,于是对着嬴政说道,请大王移驾殿外。说完对着众位将军大声喊了一声,诸位请。 蒙毅说完转身跟着嬴政之后,到大殿外的操场上远远站住,然后对着秦王嬴政大声说道,请大王命王宫卫士在一百步之外,不,两百步之外用分别用秦弓和韩弓向我开弓射箭,看看到底是哪国弓弩射的远射的准,末将愿与众位将军亲身验证秦弓韩弓的高下。 秦王嬴政一看蒙毅将军竟然是如此方式比较,兴趣顿时高涨,突然向着站在人群边角的内史腾说道,内史将军,寡人猛然想起将军原在韩国领兵,不知将军如何评价韩国的强弓劲弩。 内史腾突然听到嬴政问起自己,连忙站出来回话,说道,大王,依末将之见,秦国弓弩与韩国弓弩各有千秋,难分高下,末将愿与蒙毅将军一道,亲身验证两军弓弩。 嬴政听闻内史腾说完,说道,将军勿怪,寡人方才所言,并非是要将军亲身验证两军兵器。寡人这才想起,将军原在韩国任职三阳郡守,顺应天意民意,大开城门归降了我大秦。 也怪寡人,今日之场合,没有多想,让将军评论秦韩兵器。以将军处境,确实也不好多说,寡人绝不强人所难。 内史腾一听秦王问道自己,连忙上前回话,边走脑子里边迅速想着如何回复秦王提问,说道,大王,末将认为秦军韩军兵器各有长短,没有高下之分。 嬴政说道,既然内史将军如此信赖秦军兵器,那可敢与蒙毅将军站在一起,亲自验证高下。 内史腾与蒙毅一同站在两百步之外,秦王宫里的十数名弓箭手,各持韩军秦军弓箭弩箭,向内史腾蒙毅身旁箭靶射去,韩军弓弩射出之箭,几乎都能上靶,秦军弓弩射出之箭,尽只有十支七八上靶,而去韩军弓弩射中箭靶的力道准度,远比秦军弓弩要高出不少。 张良用一只手把炭窑窑主几人拖出砖土堆后,无力的坐地不起。可他坐在地上的时候,试探了受伤的左手伤情程度,还算万幸,手掌骨折不算严重,只是左胳膊脱臼。 张良四下里扫视了眼前的情形,心想这炭窑荒郊野地,外出请郎中怕是指望不上,何况那个一毛不拔,一心只想压榨克扣工钱的炭窑窑主,他怎会出钱给自己治伤。 张良决定自己想办法自救,他细细回想起在内廷郎中那里学习的接骨之法,决心自救。 张良他检查了左胳膊脱臼位置,回想着内廷郎中给病人治疗脱臼的各种手法,盘算着自己的治疗之法。 一番思想,张良站起身来,找了几个布条,忍住胳膊脱臼的疼痛,将脱臼的左手伸进一个树杈中间,用布条把胳膊捆扎结实,然后蹬住树根,猛的向下拉拽之时,身体同步旋转胳膊,一声轻轻的惨叫之后,胳膊脱臼之处复位了。 张良这看似轻巧之举,若不是早在嘴里咬着几个布条,就那脱臼复位时的疼,嘴里的牙齿早被咬碎了。 张良试着伸展了一下复位的左胳膊,无甚大碍。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找了几根树枝,用布条绑在手掌骨折之处包扎,虽然疼痛无比,但他此刻也只能强忍疼痛。 张良处理好自己的伤情,长长的喘了口气,瘫坐在地。半晌之后,他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炭窑窑主和两个烧窑匠人这会虽被张良救出,可身上多处骨伤骨折,一直无力哀嚎着。 张良此刻已静下心来,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处置。以当前情形来说,自己受伤不重,可以四处走动,但左手受伤,恢复也得一月有余,自己身无分文,逃出炭窑虽是容易,可逃出之后如何谋生。 炭窑住处应还有些盐粮,供炭窑这几人支撑几日问题不大,何况炭窑窑主和那几人均有伤在身,需要有人服侍,况且炭窑在密林深处,远离市井城镇,很难叫得郎中前来治伤。 张良从内心而言,并不想给炭窑窑主这几人治伤,自从误入炭窑,被炭窑窑主当成烧炭苦力之后,张良每日如老牛耕田般劳累,也只能进食些粗谷野菜。 这些尚且还能忍受,然炭窑窑主和那几名打手每日像看押囚犯一般,非打即骂,把张良当成劳奴使唤,若不是一心牵挂家人下落,这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早就自行了断了。 张良想方设法的制作了一张弓,这是他的强项,只是手头没有齐全的物料,只能以现有材料制作一张勉强能射箭打猎的弓。 炭窑在大山深处,时常能看到兔野猪羚羊之类的动物出没。张良身体恢复之后,寻思可以涉猎一些猎物果腹,总比只吃粗粮汤汁强。张良趁夜晚睡觉之时,搜寻好现有的物料,把他学过的弓箭技艺一一用了起来。 没过几日,炭窑窑主家人来送盐粮,一看炭窑窑主伤的不轻,还得卧床数月,三个得力手下,也是伤的不轻,也就勉强能下地走动。两个烧炭匠人和张良还算不错,没有全部恢复,但已能干活。 炭窑窑主家人欲接回炭窑窑主,可炭窑窑主说当务之急不是接他回家,而是赶紧把烧好的木炭送去下定主家那里。 炭窑窑主家人找寻两日,没有找到能送炭的伙计,眼看买炭主家要怪罪,不得已只得派张良和两个烧炭匠人帮着给送。 张良能感到炭窑窑主心里是不想让他出山送炭,好不容易抓住张良这个不花钱的劳力,若出山送炭半路跑了,得不偿失。之所以让两个还未痊愈的匠人跟着,也是怕张良借机逃走。 其实张良此刻心思有变,已不急于逃离炭窑,他想先看看山外情形,打探些有关韩国和家人消息。 张良想着是借给炭窑送炭之机,跟去看看这买炭主家都是何人。这买炭之人,无非两家,一是取暖造饭,二是冶炼之所。 张良已想到改日能逃出炭窑,可先找寻一家冶炼之所,以自己从兵器坊所学谋生。 张良自知如今身在楚国,对楚国国情半点不知,贸然乱跑,说不定又会被恶人关押为奴,倒不如先借送炭之机,了解自己目前身处何境。 内史腾率亲攻取韩国后,快速回转秦国复命。内史腾散朝后,赶紧去拜访王翦。王翦也不客气,慢声问道,内史将军,有人质疑将军袒护张平一家,有意放走张良,以报张平知遇之恩。 内史腾听道王翦这样说,连忙起身说道,末将适才所言句句实情,还望将军明查,末将自归降大秦以来,誓为大秦效犬马之劳,行事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将军交办末将缉拿张平张放父子之时,末将委实不知张良也会兵器制作,还望将军明查。 王翦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知者不怪,方才所言不是要怪罪于将军,只是提醒将军,今后若是有张良音讯,定要生擒此人,老夫要从张良口中获知韩军兵器制作之迷。 内史腾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军已将张平张放父子擒获,从二人口中获知韩军兵器制作之密,不是更为详尽。 王翦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并非将军所想,这张平张放父子,一个是韩国相国,一个是韩国将军,又岂会将韩军兵器制作之技拱手交与征灭韩国的秦军。 那张平,年事已高,一心求死,不敢相逼。那张放,性格刚烈,被擒之后,已是数次寻短见以求殉国,好说歹说,应允二人厚待张放之子,并不再强求交出韩军兵器制作之技,二人才勉强答应,只在秦国做青铜冥器,绝不为秦军兵器制作出力。 内史腾低声对蒙毅说道,上将军,这张平张放父子已是阶下之囚,两人身怀韩军兵器制作之密,那让二人开口之后,韩军兵器制作技艺便手到擒来,何况张平夫人与张放之子皆可当做棋子,上将军只要首肯,末将定能让张平张放父子开口,何愁韩军兵器制作秘技。 蒙毅听闻,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呵斥内史腾,内史将军怕是没听懂方才吾之言语,吾方才之意,乃是大王已下王命,不得有威逼张平张放父子之举,既然大王王命如此,本将军就绝不会有违半点。 我王王命岂是你我可以擅自违背之事。大王下令,自有大王所虑,若是有违王命从事,即便最后能让张平张放父子教出韩军兵器制作技艺,若是传到大王那里,这违抗王命,一样死罪。 第48章 张良逃出炭窑 王翦一番言语,吓得内史腾脸都白了,站在那里不敢再看王翦。王翦见内史腾被刚才自己所言有些惊吓,换了笑脸对着内史腾说道,内史将军,老夫只是直言相告,并未有怪罪将军之意。不瞒内史将军,老夫也曾有过与尔相同想法。可细思大王这般匪夷所思之命,老夫也是想了许久,才知大王深意,相教于韩国兵器制作技艺,大王所思,该是还有想昭告天下,秦国对归顺被俘之人予以厚待之意。 王翦见内史腾还有些不解,又朗声说道,我国大王乃是当世胸怀天下的少有明君,岂会在意眼前一寸一尺之利。 内史将军归顺我大秦不久,对我大秦律法可能有些不适,今后尚需慎重处事。 今日以坦诚之言相告内史将军,也是老夫看重内史将军如今重任在身,怕有闪失。我等唯有誓死效忠大王,谨遵王命,方能报大王知遇之恩。 王翦一番指点,内史腾心里顿时另有盘算,以他对张放了解,其对兵器制作已近痴迷,如能顺其而为,何愁韩国的强弓劲弩之技,不能为秦国所用。 张良与两个炭窑烧炭匠人赶着三架牛车,一路打问,总算是把木炭送到了买主家里。 这几家木炭买家买炭大都是做饭取暖之用,也有两家买主是冶炼作坊,这两个冶炼作坊,连冶炼匠人外加学徒在内,也不过三五个人,也就勉强能做些青铜滑犁和民间釜具,自己去到那里,也会和在炭窑一样,被作坊匠人使唤压榨。 张良思想起从自家作坊购买青铜器物的那些人,那些买主为给逝去家人给以相应陪葬冥器,会不惜重金。可这这两家作坊规模,肯定是不能满足,那这周边应该是必有更大的冶炼作坊。 张良也是猛然想到,楚国陪葬之风,比之韩国更是盛行,那楚国贵族陪葬冥器从何而来,定是有可造青铜冥器之所,自己今后送炭之时,还需再多打听一下。 张良几趟顺利送炭,帮炭窑窑主解了心急之事,之前炭窑窑主对张良舍命相救无半句感激之言,却对张良帮其送炭,不吝赞许很是在意,张良送炭回去,炭窑窑主竟用新采稻米,招待了张良。 张良看着碗中稻米,心里五味杂陈。自打逃出韩国,再无吃过一顿饱饭。自己一个相国公子,之前都不知饥饿为何物,才是几天功夫,自己就从每日锦衣玉食变为野果野菜充饥之人,一想至此,怎不让人伤心泪目。 张良每次进到城里,总是留意打听附近有哪些个冶炼作坊,以期找寻一家稍有规模之所,自己若被接纳,也有一技之长可做谋生之用。 张良一番心思,也是没有白费,离城廓几十里外,有一家农庄,正好符合张良所想。这家农庄是在送炭的路上打听到的,张良装作过路人前去查看了两次,很是心动。这家农庄在去往楚国尹都的大道旁边,里面冶炼工坊,牲畜棚圈,客栈马队都是有的,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农庄。这个农庄不只是有冶炼工坊吸引了张良,还有农庄里进出繁忙的马队,也让张良惦记在心。 张良一身疲惫回到炭窑,吃了点东西就早早睡去。张良睡的正香,猛的被一炭窑匠人推醒。这炭窑匠人之前被张良从坍塌炭窑救出,几次三番对张良深表感激之情。 这炭窑匠人悄咪咪地把张良摇醒,低声说道,少年,你赶快逃吧,窑主想让你一直留在炭窑给他卖命,刚才几个人商量诬陷,先把你捆了,等明天一早,把你带去郡守官所,说你是秦军细作,然后给你脸上刺字上夹具,判你十年劳役,让你在炭窑干十年再放你走。 张良一听傻了,人心怎么能险恶到这种地步,自己舍命相救的人,为了让自己替他干活,竟然能做出如此泯灭人性之事。 那炭窑匠人见张良还有些不信,低声补充说道,这黑心窑主,见你机灵懂事,怕你借外出送炭之机,一去不回,今晚窑主与几个帮手就要对你动手。我看不惯这小人,你曾救他性命,他竟然恩将仇报,用恶毒之计待你。 张良真是被这炭窑匠人之言给吓醒了,张良没想到自己舍命相救之人,竟会对他心生如此恶毒之心,只为能将他强留在炭窑,为其卖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良不敢耽搁片刻,穿上衣服,跑进一旁的树林,消失在夜幕里。 张良躲在漆黑一片的树林里,想着送炭时去往城廓的路,又抬头看着夜空,依据夜空中星宿位置,判断好出行方向,一路摸黑逃到了城廓附近。 张良等天亮之后,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清洗了一下满是炭沫的脸颊。虽然是破衣烂衫,也得看着整齐些,再是沦落,好歹自己也是相国之后,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去见人。 张良进到农庄,向农庄管家一番解释,说自己是韩国人,为躲避战乱逃进楚国。如今与家人失散,想在农庄找个营生糊口,求农庄收留。 张良也是说到心酸之处,在农庄管家面前早已是一边流涕一边言说,农庄管家对张良凄惨身世也是心有所动,又见张良年纪轻轻,看着单薄,也还机灵,又听张良烧过木炭,应也是能吃苦之人,于是就让张良先去冶炼工坊帮忙。 张良原本是要对农庄管家说自己会制作青铜器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这农庄底细还不清楚,冒然让他人知道自己有一技之长,也未必是好事,人心难测,自己舍命相救之人,只为长久驱使自己,都能做出毫无人性的加害之事。 张良被农庄管家指派给了一个冶炼匠人,让他给冶炼师傅打下手。张良在干了几天之后,发现那冶炼匠人,有意无意不让他看制作青铜的过程,明显是害怕张良偷学。 张良内心很是不屑,他从不像别的帮工学徒那样,有意无意的去冶炼炉边上转悠。 张良心说,要说别的什么手艺他也许还有些兴趣,可要是论青铜器制作,他真的看不上那些个农庄里的冶炼匠人的手艺。 农庄里的青铜制作匠人,也就能做些青铜农具和家用的青铜釜具,工艺水平比起张良自家工坊里的青铜制作水平差的太远。 张良自己亲手制作过的青铜器很多是给韩王王室做的,乃是为王侯用来祭陪葬的青铜冥器,制作工艺要求和难度,哪是寻常人家用的青铜器可比。 单说青铜冥器的腊范制作都不是一般匠人能轻易上手做出来,更别说青铜冥器上还要有错金银和镶嵌工艺,一般青铜器匠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嬴政早朝时,对内史腾说道,寡人命你出发去韩地任职郡守,乃是要将军在三年之内,将韩人韩地变为如秦地一般。 内史腾说道,谨遵大王王命。大王,末将还有一事需向大王奏明。韩地民风彪悍,难免有些倔强顽固之人,不愿受秦律约束,末将免不了要前往弹压,必是会有些骚乱,若是奏请大王,恐贻误平息之机。 末将大胆奏请大王,授予末将相机处置之权。嬴政思想片刻,坚定地对着内史腾说道,将军此次任职韩地郡守,肩负改韩地为秦地之重任,寡人不能给将军太多兵力驻防韩地,已是为难将军了。 将军率军降服韩地,如今还要稳固地方,这相机处置之权,寡人定是要给的。寡人既已将降服韩国之任交于将军,绝不会变更,内史将军大可放心,征韩之事,任凭将军行事。 秦王嬴政说完,看着内史腾说道:内史将军意下如何,可还有顾虑之事。 内史腾听完秦王嬴政这番表白,早已泪如泉涌,泣不作声。 嬴政一日早起,就随意在王宫转悠,在登至城阙上时,看到来王宫上朝的大夫将军随行阵仗,就一脸淡然地问一旁的王宫内侍,说,大夫将军们平日里上朝之时,这随从人众与赶乘马车都是这般?内侍回道,回禀大王,与今日一样。 嬴政从嘴里冷冷的哼出一个字,哼。然后给内侍说道,寡人命你去礼宾尉查问一下,今日上朝的大夫将军所带随从与车马制式是否违规?内侍见嬴政言词明显带着质问,连忙小跑着去传诏命。 不一会,礼宾尉带着中车府令赵高一道前来奏报道:回禀大王,今日上朝大夫将军所带随行马匹五百一十八匹,马车规制也都符合。 嬴政听闻有些疑问,又问道,大夫将军自上朝至散朝,在王宫要留置近一日,这些马匹不吃不喝。礼宾尉回道,回禀大王,依秦国惯例,上朝官员随行马匹草料由王宫供给。 嬴政听完后,不再言语。因为嬴政问到马匹,礼宾尉偷着给赵高一个眼色。赵高偷瞄了嬴政脸色后,脑子里立时闪过了一个念头,朗声说道,中车府令赵高禀告大王,这每日上朝官员所携马匹有五百匹之多,投喂草料要五十于车,一年下来,光是王宫里草料支出一项,数目很是巨大,长此以往,咸阳宫恐不堪重负。小吏斗胆谏言,为节省王宫支出,今后可否向上朝官员收取些马匹饲料钱。 嬴政听完赵高这个建议,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首肯之色,但沉思片刻,确略带调侃的对着几人说道,中车府令你是怕群臣连人带马抢着上朝,时间一长,就把我咸阳宫给吃空了。 众人一阵哄笑后,嬴政继续说道,我大秦若是连上朝官员的马匹都养不起的话,那我大秦还有什么。难得中车府令赵高有心,能从节省国库支出着想,只是这上朝官员乃是为国事而来,这马匹草料还是由王宫负担为宜。 嬴政说完用明显带有赞许的眼光看了一眼赵高,转身而去。赵高应是早就猜测到嬴政会如此处置,回复了一句,紧遵王命之后,一脸满意的看着嬴政而去。 庖丁的庄园隔三差五就有韩国流民,路过的无家可归之人前来投靠,庖丁让管家留下能干活的,让他们在自家庄园有一份生计。 庖丁第一天看见张良倒也未太留意,只当是一个他国落魄贵族子弟,可一月之后,张良身上诸多可疑之处,还是让庖丁有所警觉。 一个可疑之人,在自家农庄出现,虽还未看出有其对自己不利之处,可试探一下底细,还是有所必要。 庖丁从农庄冶炼匠人那里得知,张良是韩国人,为躲避战乱,与家人失散才来到楚国。庖丁仔细上下打量一番,走到张良身旁,猛的深鞠一揖,用地道韩国方言问道,公子,我庖丁这厢有礼了。 张良听他用韩国方言问话,也都没有多想,也是深鞠作揖,不由得双腿并拢,熟练的对着庖丁拱手作揖,心里迅速想着如何答话,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张良边说边想着编谎言,说话也是慢声细语,对着庖丁答道,子房一个落魄之人,蒙庄主收留,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他日子房有所建树,再来当面感谢庄主。 张良有些好奇地问道,庄主怎知我的身份,今日为何一见我,就称呼我公子?庖丁答道,一来是公子气宇不凡,举手投足都不像是商贾之人。二来我也是试探问候一下,你要是公子。那就实至名归。要不是,我客气的称呼一下,想来你也不会见怪。 可刚才公子熟练的深鞠作揖,不是出身世家,哪来的这等礼数。 张良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就已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亏得是在楚国,在庖丁庄园,自己若是还在韩国,这会怕是已经被人看破底细了。 张良强装镇定,淡然自若地编着自己的出身,说道,庄主好眼力,子房祖上确也被韩王拜过大夫之职,只是后辈不才,家道中落。前些时日秦军攻占韩国,父母生怕因战乱祸及全家,便仓促逃亡楚国。没曾想一个慌乱,子房与家人失散在楚国。 子房如今身无分文,唯有尽力为庄主分忧,才能心安。今后庄主只管吩咐,子房若有可以效力之处,定当竭尽所能。 庖丁一听张良说自己是个落魄世家子弟,这和自己观察猜测的相差无几,也就不再过多追问。 第49章 赵高小篆扬名 秦王嬴政也是站立在秦王宫城楼上,俯视目之所及,长出一口气。亲政三年,他难得有这般好心情。执掌秦国国政以来,秦国内外诸多事宜一度也让他手忙脚乱夜不能寐,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也实实在在感知了各国大王为何会自称寡人,确是字如其名。君王注定的孤独,不在其位万难体会。 朝堂上,他看似风轻云淡,细听满朝大夫士卿自说自话,研判着各自的话外之音。散朝后,独自翻看着秦国各部各地呈报的竹简奏报,了解着朝堂之外的民间世事。之前,这些个奏报到他之手,已有他人先行筛选,大夫将军也已各有论见,只等他查看后定夺即可。 一大早,秦王嬴政到梁山宫高处观望远处的景色,猛然又看到来上朝的大夫将军随行众多,顿时有些不悦。 秦王嬴政阴着脸,当即召唤秦王宫近侍前来询问,冷冷地问道:我朝大夫将军平日来秦王宫上朝,皆是带着许多的卫士随从,还是只今日如此。 秦王宫近侍见秦王嬴政如此一问,连忙回道:回禀大王,大夫将军们平日里却都带随从卫士来上朝,只是随从卫士皆只能进至王宫偏院内,不得入内宫半步。大夫将军们今日所带随从卫士人数是否有违规制,小吏这就前去查问回禀。 嬴政近侍见嬴政又提及大夫将军卫士随行之事,心想朝中大夫将军们也是张狂惯了,这下可是犯到秦王的忌讳了。 嬴政近侍正为大夫将军们不谨慎窃喜之时,迎面遇见散朝回家的丞相李斯,心想做个顺水人情,遂把大王震怒的缘由告知李斯,李斯平日不喜招摇,所带随从不算太多,按说不该为此事心忧。 可听嬴政近侍说起因此而秦王震怒,头皮也是一阵发凉,君王之心难测,稍不留神就会犯了忌讳。 李斯心惊之余,装作与己无关的样子,自嘲还好自己请不起太多随从,说完还是感谢大王近侍提示。 嬴政近侍看见丞相李斯听闻秦王有意过问,心想丞相李斯一人以下万人之上,闻听此事也是大惊失色,暗暗提示自己以后还得更加小心。 嬴政近侍内心对李斯这样喜形不露于色,凡事淡然处之,始终让人不明所以的人钦佩起来。谁能想到,这样看似亲和可近的谦谦君子,谈笑间就能让人身首异处。 嬴政近侍还遇见了王翦将军,他又把秦王震怒之事言说了一遍。王翦听闻后就没有李斯那么淡定了。张口结舌的细问了嬴政近侍半天,最后连连对嬴政近侍道谢。 秦王嬴政后来追问秦王宫里的近卫将军,询问大夫将军们为何前呼后拥的带卫士随从出行。秦王宫近卫将军回道:大夫将军们所带随从卫士人数并未违制。秦王听完这些大夫将军们的随从卫士并不违制,也就再无多言。 过了几日,秦王嬴政又站在梁山宫城楼四处张望,无意间发现早朝大夫将军随从比前几日少了许多,正奇怪之时,突然想起韩非子说过的话,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知晓外传,那对自己的危害太大了,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秦王此次震怒比之前更甚,对王宫内的所有近身随从一一审问,要找出泄露王意之人。 近身内侍们见秦王震怒,都不敢招认,秦王一看众随从报团抗命,遂下令廷尉将当日值守近侍全部下狱,罪名是“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赵高听闻此事,眼见大王近侍飞来横祸,心里也是心惊不已,仔细回想自己平日里所言所行,思虑着其中可能让自己从天而降的疏漏。 赵高反省再三,暗自庆幸自己平日谨言慎行,没有刻意去结交权臣,也没有将大王嬴政所为外泄,要不然怕也会和那些个嬴政身边近侍一样。 当日,三十余名当值近身内侍都或多或少对外人言说过秦王震怒之事,听者甚多,朝中大夫将军不在少数,廷尉一时也不知如何追究,只得上报秦王嬴政定夺。 秦王一看波及人数众多,也不好一网打尽,只是让廷尉把那三十余名近身内侍判了边关劳役了事。 赵高躲过一劫,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庆幸之余,赵高猛然想起父亲时常对自己说的几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人,治于人者食于人。自己每日身处秦王宫内,时时处处皆是险境,能左右逢源另说,先求自保就已是多福。 自此,赵高更为留意嬴政的言行举止,回家静心思虑大王的一言一行,研判其真实用意。除此之外,赵高更是对大王竹简奏章上所言之事,细细品咂其中含义。一段时日之后,赵高能感觉出自己的眼界大开。赵高也算是聪慧之人,苦学勤读之下,学识日渐提升。 秦王嬴政那日去往车马坊挑选乘车,不经意看了一眼车马坊里几个门边上的标牌,发现标牌上书写的小篆字体极为工整流畅,与朝中丞相大夫们的字体书法不相上下。 秦王嬴政很是意外,朝中大夫是断然不会来给车马坊的马棚柴房书写铭牌的。吩咐手下过去一问,车马坊里的马夫仆从并不知道是何人手笔,只说是看到赵高换过破损的铭牌。 秦王嬴政很是意外,叫人把赵高喊了过来,让其方便书写。赵高不知秦王嬴政有何用意,手拿毛笔颤抖不已,颤颤巍巍的写了几个标牌。秦王嬴政眼见赵高书写小篆标牌,一言不发走了。 不几日,秦王宫内侍把赵高传至后宫候命,赵高心怀忐忑惴惴不安的低头走了进去,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好家伙,朝中的丞相李斯,右大夫冯疾,王翦蒙毅将军,还有好几个位大臣。秦王后宫院内放着几张长案几,上面摆设着毫笔砚台条墨竹简。 秦王嬴政兴致很高,吩咐李斯冯疾和其余几名大夫誊写李斯的谏逐客令,说是要从朝中的几位书法出众者中,选定几个小篆模本,发送至秦国各郡县。 今后秦国所有朝中各部及郡县公文都以此次选定小篆模本为参照书写,而此次选定小篆书法模本会给书写者予以奖赏。为避嫌,秦王嬴政还让书写者在隔壁厢房独自书写,并不得署名,书写完成后,由秦王内侍统一收集,让今日在场大夫将军逐一评判高下。 李斯冯劫冯去疾一众人这才知道秦王嬴政要拿他们各自书写的小篆进行比较,选出大家公认的小篆笔法,作为秦国各地今后的公文蓝本。 于李斯冯劫两位重臣而言,两人心里并不在意秦王嬴政的赏赐,可如是把两人的小篆笔体作为公文蓝本,那对两人来说,乃是极为荣耀之事,远比赏赐更让两人动心。 李斯冯疾当仁不让,各自去往厢房提笔书写起来。赵高并不知道秦王内侍叫他来干啥,没想到能看到这几位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亲手书写竹简,也是兴奋异常。 一名秦王内侍低声把赵高叫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内,让赵高在早已备好的空白竹简上,誊写李斯的谏逐客令。内侍吩咐完之后就走了,一言不发就走了。赵高哪敢多问,赶紧坐定在案几前提笔誊写起来。 赵高自从在库房翻看各地呈报的竹简之后,除了对各个竹简的内容说法细思琢磨,对各个竹简上的各有特点的书写笔体也是痴迷不已,常常是边看竹简,边用手指模仿书写,有时更是更是会写到半夜。 赵高有幸看过李斯冯劫及众位大夫的竹简字体,赏心悦目,其中赵高极为推崇丞相李斯的小篆字体,感觉其字里有一股豪放不羁,字体大气之感,对其百看不厌,时时想起就会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比划。 李斯冯劫还有几位大夫誊写完以后,大家以为要开始评比书法了。可就在大家比对着眼前的几人书简上的字体优劣时,秦王内侍从人群中把赵高叫了过去,让他坐在长案几上,让其看着书写好的谏逐客令誊写一份。 李斯冯疾嘴里不说,可心里很是不以为然,怎地让一个小小的管马的中车府令与他们同堂比试字体,大王这是何意? 赵高颤颤巍巍的坐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稳稳的把手里的毛笔握了几下,开始誊写谏逐客令。赵高对谏逐客令早都熟记于心,不止是内容熟记于心,就连李斯书写的笔体也是熟记于心。 赵高书写完之后,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无不惊讶,没想到赵高这个王宫里管马的小小中车府令,竟会写出如此工整流畅的小篆字体,但就书法字体而言,与丞相李斯书写水平都不相上下。单从书法技艺而言,赵高书法也可算是自成一体,自有章法了。 李斯也是大感意外,问赵高是从何人那里学习书法? 赵高说是自学,若硬论师从何人,可以说是师从丞相。赵高说自己的字体写法,很多都是借鉴了李斯的书写技艺,手法架构,再加以自己个人的一点心得习惯喜好而来。 冯劫说道:中车府令过谦了,丞相书法满朝文武皆有学习借鉴,也未必就能自成一体。看中车府令的书法字体,虽能从中看出些李丞相笔法风格。可若细看之下,中车府令的小篆字体,却是自成一体,别有风格,另有乾坤,与丞相小篆书法相比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赵高自此在朝中名声鹊起,一个管马的小吏,竟然能写出与丞相李斯相比较的书法,怎不让人侧目。 王翦散朝之时,看到王贲在秦王宫内对秦王身边的内侍和卫士指手画脚,言语还有些豪横无礼。 王翦晚间专门把王贲叫至跟前,语重心长的说道:为父多年以来有一习惯,只要外出征战回返咸阳,都会给秦王身边的内侍和卫士带些礼物,我儿可知为何? 王贲说道:父亲是想让秦王身边之人能告知一些大王的喜乐之事,也好有所准备。王翦说道:非也,非也,为父哪敢有窥探大王喜好之心。对王宫内侍施以小恩小惠取悦于他们,是为让这些内侍背后不要妄议老夫。 王贲不解的问道:父亲身为上将军,深得大王信赖,便是朝中大夫士卿,也不敢轻易在大王面前妄议,还怕几个小小的王宫近侍背后议论。父亲在大王面前一向都敢于直言进谏,少有恭维之词。可对待这些近侍却恭敬有加,言辞语气甚是亲和。孩儿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个王宫近侍有何本事,让父亲这般忌惮,非要表现出讨好之举? 王翦说道:贲儿,你是不知这些近侍口舌之毒的厉害。老夫常年征战在外,朝中居心不良之人定会在大王面前妄议老夫,老夫与你远在他乡,我等不知妄议之事因何而起,又不能立时面见大王自辩。再加上老夫与你领率的是秦国精锐,人数众多,万一出征僵持之际,定会有谣言四起,给你我乱扣个畏敌不出,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等等罪名,即便大王信赖于我,可架不住三人成虎,大王难免会心生顾忌,于是便会想着找人问询以证传闻,近侍们常伴左右,近在咫尺,大王若是随口问起,近侍们只言片语,便能让大王释怀。 王贲更是有些不解,问道:孩儿有所不解,父亲统帅二十万将士出征,还未走出咸阳境界,就已向大王求封要赏,满朝大夫将军都说你胆大妄为,恃功傲娇。父亲那时不管不顾,一声令下,二十万出征将士原地扎营,还派出使者觐见大王,说是没有见到大王犒赏的羊羔美酒,军心有所不稳,士气已然低落,硬是扎营半月,等大王筹措了羊羔美酒才拔营前行。父亲连大王都不怕,还会怕大王身边的那些个近侍。 王翦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父出征要赏实是让大王安心之举。大王见我贪恋财物,揣测之心也就少了许多。这看似是为父借出征要挟大王,明目张胆恃宠而骄。实则是为父对大王的揣测胆战心惊,不得已而为之之策。为父务必要让大王对我两父子统兵出征没有半点疑心。 为父如此大动阵仗向大王讨赏,大王反倒坦然许多,心里视我为贪财之人,猜忌之心也就少了许多。 可若是得罪大王身边之人,怎知这些个身边之人,何时何地会在大王面前提及到你,万一大王受言语蛊惑,祸从天降,悔之晚矣。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王贲说道:父亲常被李斯丞相参奏,也没见你对李斯丞相客气多少,怎地对待几个大王的内侍亲随,却变得如此谨慎。这些个内侍随从就不怕在大王面前进言时授之以柄,被大王责罚吗? 王翦说道:这些个近侍随从,服侍大王已久,很会察言观色,大王神色有变,绝瞒不过。大王但凡显露好恶之意,近侍随从随时都可顺大王之意为之。万一哪天大王被人挑唆动怒,而心怀鬼胎之人借机蛊惑,煽风点火,你我怕是未有辩解之机就已被处死。一定谨记,王心难测,吕不韦白起韩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切记,知其为小人,当以小人处之。君子有德,小人无德。 第50章 张良欲取信庖丁 庖丁上次已试探问出张良大致身世,这一次打算在多问些,农庄里新来之人,庖丁作为庄主,都务必要了解清楚底细。张良所作所为,还是有一些让庖丁不放心的地方。 外甥女玉手也是留意了张良多日,她越看张良越觉着张良可疑。玉手满是疑惑地对庖丁言道,舅舅,玉手留意这个子房多日,终是觉其有不同其他学徒之处。子房说其有过烧炭,管家便让其去冶炼坊帮忙,可玉手看其帮忙之时,虽对冶炼匠人操作有过探看,可也不像其他学徒那般在意,死盯匠人一举一动,似乎不像是有偷艺之心。 玉手说完,看着庖丁,眼神猛的阴沉下来,低声说道,舅舅,这子房来农庄若非偷艺,会不会是另有所图,要不要将其身世再打问一下。子房所为太过异常,玉手害怕是他人指派,前来农庄行暗桩之事,不可不防。 庖丁看着远处在冶炼坊帮忙的张良,摇着头对玉手说道,子房身世吾自会再去探问,可依舅舅所见,子房不会是前来行暗桩之人。子房身上是有不为人知之秘,可眼中却无半点图谋之像。玉手担心也是在理,待舅舅再去打探一二,也好放心。 庖丁笑着走到张良身边,极其自然的拱手作揖,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子在舍下还过得舒心否。 张良一看庖丁这般施礼,也就站直了身板,自然地拱手作揖的还礼,说道:庄主能收容在下,已是心存感激,哪敢再有过多奢望。 庖丁笑了一下,说道:老夫看公子举止不凡,应是贵族世家子弟。如今屈尊舍下,怕也是另有隐情。只是老夫眼拙,一时还看不透公子有何难言之处,既然公子不愿明说,老夫也就不多问了。来日方长,公子如有所需,尽管开口便是,老夫愿交公子这个朋友。 张良这才紧张起来,这个庖丁刚才这是在试探自己,自己什么地方让其看出破绽了。这可如何是好,一走了之。可自己好不容易逃脱炭窑险地,正想着借助庖丁这处所在暂时安身立命。这还没不到一月,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快要暴露,今后可怎么在这待下去。 张良一看自己已然让庖丁有所起疑,也就横下心来,对着庖丁又拱手作揖,说道:庄主既然看透在下身份身份,在下也就不隐瞒了。家父乃是韩国校尉,秦军攻韩之时,家人皆被秦军掳走,或许已被发配劳役,只在下一人逃出。如今在下孤身一人,流落至此,想在先生这里暂避一时,待理出头绪,自会离去。打扰之处,还望先生见谅。他日与家人团聚,定会厚报先生收留之恩。 庖丁说道:公子误会老夫了,老夫只是觉着公子流落至此,应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让公子放心在此,这才说破公子身份,然老夫并无恶意,公子不用太过紧张。 张良问道:先生从何看出在下乃贵族子弟,又从何看出在下有难言之处。 庖丁说道:公子虽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别于那些苦力民夫。公子来在舍下,每日只埋头做事,对舍下各处均无留意,可老夫却见公子每路过舍下打造农具兵器的炉匠棚子,就神情专注,老夫猜测公子定是有意其中。 张良自从出逃以来,特别是炭窑的那段经历,让他知道了人世间的险恶。他开始刻意的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单纯的为了隐瞒身份,更多的是保全自己,因为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可能就会有杀身之祸。 张良自上次被庖丁从自己言谈举止一言一行看出破绽,这之后他都刻意的掩饰。 张良如今吃饭早已无家中进食时的那般从容,说是如同饥民一点都不为过。衣着也就是遮体避寒,整日灰头垢面,脸晒的黝黑,浑身散发着汗臭,唯一值得自夸的一点,就是比之前壮硕了些,再也没有在家中时的那般柔弱。 从外观来看,张良已然是一个苦力民夫。此刻就是父兄从其面前走过,大概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张良心里自嘲,如今他的形象不用刻意隐瞒贵族身份,谁看着都以为自己是个苦力民夫。 张良见庖丁对自己心生疑惑,心里也知,必须让庖丁知道自己并无恶意,于是朗声说道道:庄主看人真是细致,既然庄主有疑,子房也不敢欺瞒,子房父辈是为韩军制作兵器之人,子房也多有帮忙,也是学会些许制作之技。故而对庄主农具兵器制作略加在意了些,让庄主顾虑了。子房所言非虚,还请庄主放心便是。 庖丁一听张良之言,恍然大悟,心中之疑顿解,也就释然地说道:非是庖丁对公子所为起疑,实在是在这农庄里,大有前来偷学冶炼之技,窥探农庄之人。还请公子勿要怪罪庖丁多心。公子既然曾受家父真传,明日庖丁就安排公子去冶炼工坊做事。 张良第二日便去了农庄冶炼工坊帮忙,庖丁一看张良制作青铜农具兵器之法很是娴熟,比之农庄里的冶炼匠人,明显技高一筹,也就知道了张良所言非虚,庖丁对张良也就再无疑惑。 一日,农庄杀牛,农庄里众人皆是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围观,张良也很是新奇,赶忙也凑过去观看。 张良一看众人都去围观,想来是因耕牛乃农家生产之重要帮手,诸侯各国都有律法约束,非病牛死牛不得宰杀剖解,因此这杀牛解牛并不常见,故而才有众人围观。 今日农庄宰杀之牛,是附近农户送来的病牛,只见庖丁并未更换衣服,仍是穿着日常衣服。 张良心想,杀牛解牛都会血溅四处,庖丁一身日常衣着,一会定然是一身血渍。张良见庖丁选取杀牛解牛的青铜短剑,很是仔细,每一把待选青铜短剑,都要试切几次,最后才选出两把。 张良有些不解,问一旁冶炼师傅,庖丁选取杀牛解牛的青铜短剑,为何这般仔细。 冶炼匠人见张良如此一问,便知张良是没有看过庖丁解牛,于是一笑而过,只是悄悄地告诉张良,说道,子房兄弟,你一会可要看仔细了,庄主杀牛解牛可是非同常人一般。 张良一听冶炼匠人对庖丁杀牛解牛如此看重,也是心生好奇,这杀牛解牛都是一般屠户可为,有何新奇惊异之处。 这庖丁杀牛解牛还真不是常人之法,那耕牛虽是病牛,可也算是壮硕之牛,被人牵来之时,该是已预知死期将近,连踢带蹦,几人都不能让耕牛消停。 只见庖丁拿起一数尺长麻布条,慢慢走近耕牛,单手在耕牛身上四处抚摸,嘴里念念有词,那耕牛像是被庖丁施以诅咒,不再乱动。 庖丁用布条遮挡住耕牛眼睛,然后高举青铜短剑,从上而下向从耕牛脖颈处刺进牛身,耕牛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命丧当场。 张良是真没看清庖丁是如何杀牛的,估计在场之人也大多没有看清,庖丁究竟是从何处将青铜短剑刺进牛身,让一硕大耕牛,瞬间倒地而死。 庖丁杀牛若说是惊奇,那庖丁解牛则更是让张良目瞪口呆,惊到无话可说。只见庖丁把自己眼睛蒙起来,然后走至固定好死牛的木架子前,一剑一剑地把死牛各处牛肉分解下来。 张良被庖丁解牛之技看得呆住了,庖丁可是蒙住眼睛完成解牛的,出手每一剑都是顺着牛骨牛肉间隙而为,每一剑都如指尖划过湖面,轻巧之极。那牛肉如同脱骨一般,一块块被切割下来,也就半个时辰,耕牛便被蒙眼的庖丁剖解成了一副骨架和几十块牛肉。农庄一众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尽管庖丁认定张良不是玉手所担心的暗桩,可玉手还是不喜欢张良眼神里流露出的漠然,也不喜欢他一副视他人为无物的样子。 玉手不是很相信张良对庖丁所言,自己又私下暗自观察张良半月有余,直到多次看见张良在冶炼工坊里干活时,一旁匠人已有所动作之时,学徒还不知该上前帮忙,张良虽一言不发,却已知匠人接下来该如何,马上走过去给匠人递送模具摆好沙盘。 玉手总算是相信张良确实会冶炼之技,可还是不太放心,依旧对张良不时暗自窥视。 庖丁对玉手说道,子房该是还有未尽之言,兴许是有难言之隐。但不是来偷艺的明日你细看便知,匠人们在冶炼的紧要之时,冶炼坊里的学徒伙计都瞪着眼睛看着冶炼师傅的每一个动作,可唯独子房只是低头使劲拉着风箱,不屑去看,这说明子房对冶炼铜器的手艺没有兴趣。 玉手没想到庖丁会给子房这种评语,有点出乎意料,庖丁平日自诩农庄匠人手艺出众,制作出的农具炊具都能卖到魏楚齐三国。 玉手心想,这个叫子房的小伙,也就只会做些农具炊具而已,凭啥说他不想偷艺。难道他不想成为匠人,甘愿一辈子当个冶炼房的伙计,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些啥,反正看着呆头呆脑。 嬴政翻看御史中丞呈上的弹劾书简,说蒙毅在军中带兵之时,不仅纵容军中士卒私斗泄愤,还让军中士卒在军中公开对打。 嬴政满心疑惑,蒙毅治军一向颇严,怎会如此。散朝之后,嬴政单独留住蒙毅,问道:御史奏报寡人,说将军纵容军中士卒私斗,不知可有此事? 蒙毅正色的回道:回禀大王,军中士卒确有因私纷争,大打出手之事,只是末将不认为此事为私斗,而应是公斗,或可称之为明斗。 嬴政听闻蒙毅如此回话,好奇之心顿起,问道:将军这公斗一词,从何说起?寡人愿闻其详。 蒙毅说道:回禀大王,此事起因也是之前常有军中士卒私斗,末将也是难分对错,不得已出此下策。 嬴政没有打断蒙毅,只是静等着继续听下文。蒙毅见嬴政直看着自己,静等下文,也就不再停顿,接着说道,末将为此事也是头疼不已,连下军令,不得私斗。可军中士卒,出外行军打仗之时,总有摩擦生事之人,也不都是违反军纪,只是两人之间意气之争,末将也不好都以违反军纪处置。 末将也是多有留意,这军中士卒之争,也多是争强好胜之心作祟,于是末将想出一策。 末将告知军中士卒,凡是在军中争执士卒,不得私斗,违者军法从事。但军中士卒若愿意当众解决争执,可各出五十钱,交由军中校尉暂收。之后两名争执士卒,以一对一,两人在画好的圈内,赤手空拳对打,直到一人被打服为止,胜者拿钱。 其中一人若是不服,但又自知实力欠佳,可又心有不忿,可找人代打,找人代打者需出一百钱。如对方应战,代打之人便与之对打,一样是打服为止,胜者拿钱。若是两人都找人代打,则每人各出一百钱,两名代打之人相搏,胜者拿钱。 嬴政问道,将军如此为之,有何用意。蒙毅坏笑之意已是写在脸上,碍于不能当嬴政之面表露,硬是收起,一副正经样子,轻声对着嬴政说道,军中将士闲暇出战,定是会滋生个人恩怨,若不将这些恩怨早早化解,战时反倒会影响军心。当众让争执之人一泄心中怨气,自此恩怨两清。如此一来,军中私斗之风已无,习武练剑之人陡增,军力也是提升不少。 如此行事,末将也是迫不得已之处,还望大王体谅。 嬴政听完之后,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之后,低声悄悄跟蒙毅说,将军之计真是出乎寡人所想,此计也就将军能想出来。蒙毅将军如今执掌咸阳城近卫军,若是咸阳城内御林军军营里有此共斗之事,一定要派人告知,寡人要微服前去观看,验证蒙恬将军所言是否为真。 嬴政散朝后,想起与蒙毅相谈之事,心说此计甚妙,寡人也是可以一试。于是想在王宫内宫里也如法炮制,嬴政都想自己亲自尝试。可嬴政也是知道,那绝无可能,内宫之人要是得知对打之人是自己,肯定不敢出手僭越。 嬴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越想越强烈,寡人要出宫找人一战。 第51章 内史腾治理韩地 秦王近日喜好上了便服出行,太阳西落后,就前来车马坊选乘马车出行。 车马坊中车府令赵高虽早已按照秦王吩咐备好民用马车和车夫,可大王嬴政却不用赵高挑选的马车车夫,那车夫是秦王嬴政卫士里选出之人。 秦王嬴政原是想微行之时,尽力不让王宫之外的人知晓,特意吩咐从骡马市买来民用马车,心里还很是得意自己的细心。 可嬴政却不曾想过,马车虽是民用马车,可马车上套配的却是民间难得一见的骏马。乘车外出之时,又怎会不让路人侧目。 还有一点,秦王嬴政也是不曾想过,自己选用车夫早先是在近卫军效力,平日所到之处,车马人员皆是早早避让。 只是车夫在驾驭民用马车之时,车夫还是惯常手段,不闪不避,有意无意彰显出驾驭王宫车辇的张狂。 一日,车夫载嬴政驾车狂奔回宫,恰好路遇一朝中将军车队,车夫眼见是将军车队,却未有半点减速避让,欲直驶而去。 那将军手下见一民用马车没有按规避让将军车队,立时怒火中烧,随即拦下了秦王的微行马车。 车夫自恃是大王车夫,没有下车,连连挥鞭执意要强行而去,将军原本不想多事,可眼见车夫嚣张跋扈,也就吩咐手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规矩的车夫。 眼见秦王的微行要被察觉,紧随其后的马车上下来两名便服装扮的卫士,一路小跑连忙凑近将军车旁,说是车夫所载是专为王翦将军请的城外郎中,不知咸阳城内规矩,多有冒犯。 那将军一听是去王翦将军家的马车,也就不便发作,再未多言,让了马车过去。 嬴政夜半微醺坐在马车上,今晚他又听在咸阳酒肆里闻了几个小故事,细细回想还挺有意思。 正想着,就听见车夫逐渐加快了马车速度,疾风般的在街道上狂奔,在静静的深夜里更是显得声响极大。 嬴政大怒,大叫着让车夫停下,说道:自古贤人夜不扰民,你深夜这般狂奔,惊扰沿路住家,让住家们隔墙背后唾弃于我,陷我于不义之地。 车夫听完嬴政责骂,一个劲辩解说是想要早些回王宫,一时信马由缰,说完连连叩头求宽恕。 嬴政已经喜欢上了微行,下午散朝之后,就忙不迭的吩咐随行内侍准备马车。 嬴政为了暴露行踪,特意下令一同随行的便服卫士,无王命不得出手。 嬴政微行已经有瘾了,散朝之后,变着花样出行,坐了几天民用马车,又想着坐牛车,有一次,还让随从当街买了一只驴来骑。 更有一次,嬴政在酒肆小酌了几杯,出来时已是深夜。按秦律之规,在咸阳城内深夜出门,已属犯夜。 秦王随行内侍不常夜行,对犯夜之事知之不多,未也就未有半点顾忌。 但嬴政随行卫士,大多曾在咸阳近卫军当差,深知犯夜极有可能撞见巡夜的近卫士卒,一旦遇见,嬴政安危倒是不大,微行之事怕是难免会泄露,到时微行之事穿出,嬴政怪罪就不好了。 两名卫士连忙跑去给带班内侍言明利害,让其早些赶回王宫,以免节外生枝。 随从内侍向车夫低语之后,车夫连忙扬鞭催马赶回王宫之时,路上遇到几名喝醉酒的军士。 听三名军尉酒后狂言,大体知道三名军尉是蒙毅将军帐下,都曾于军前建功,此次是来咸阳向蒙毅将军复命,特意饮酒庆贺。 三名军尉摇头晃脑走在路中,车夫着急赶回,就大声呵斥了几句。 三名军尉平日也是张狂惯了,借着酒意把秦王嬴政的马车拦了下来,又一把车夫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马车上随行内侍刚想大声呵斥那三名军尉,哪知道嬴政一把将内侍拉住,说了一句:你二人不许声张,随寡人下车,看寡人眼色行事。 说完,秦王嬴政自己跳下马车,二话不说,就与那三名军尉打了起来。马车上两名随行内侍也跟着跳下马车,只是两人未曾料到,秦王会亲自上前与那三名酒醉军尉厮打起来。 秦王嬴政已有不许声张的王命,两名卫士不敢出言呵斥,赶忙健步近前,挡在秦王嬴政面前,与那三名醉酒军尉撒打起来。 马车车夫楞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秦王嬴政下车之前没有招呼他该如何从事,他不敢妄动,只得死死勒住马车缰绳,眼看秦王嬴政举动,伺机而动。 嬴政没有召唤后车卫士护驾的意思,自己也就不敢呼叫,只得跟着秦王嬴政与那三名醉酒军尉打了起来。 后车随行卫士眼见前车上秦王与三名醉酒军尉互殴在一起,慌忙要从车上取剑护驾。 可后车上的六名卫士,眼见秦王嬴政和两名内侍与三名醉酒军尉打成一团,都欲持剑向前护驾。 可后车卫士长却示意手下先不要妄动,待嬴政明示之后再行向前。 卫士长在未有嬴政召唤之前,不敢擅自近前,只是示意手下卫士将长剑藏于身后,随时听候嬴政召唤。 那三名醉酒军尉饮酒之前就已卸下所带兵器,原因是咸阳驻军将军蒙毅有令,凡在咸阳秦军,私事外出皆不得佩戴兵器。 三人赤手空拳手与秦王嬴政两名内侍六人厮打在一起。按说三名军尉军皆是军前建功之人,拳脚功夫对付秦王嬴政和两名卫士也不落下风。 可三名军尉是酒醉之人,身形步伐早已走样,与秦王嬴政三人互殴并不占优,两帮人打的是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后车里的六名卫士看的是火急火燎,可秦王嬴政眼见卫士就在十步之外,却未做出半点招呼卫士护驾的意思。卫士长明明看见秦王被一名醉酒军尉的拳脚所伤,急的在一旁手握佩剑,只等秦王一声招呼就要护驾。 可秦王嬴政即便被醉酒军尉拳脚击中,却始终未吐半句求救之言,对几十步之外的卫士也视而不见,自顾脱下外袍,与那两名卫士一起手脚并用的打了回去。 六人正打的起劲,一队巡夜的士卒听闻打斗声赶了过来。 秦王嬴政见巡夜士卒赶了过来,就召唤两名卫士离开。边走边喊后车的卫士近前,与卫士长低语之后,自行上了马车。 巡夜的军尉不知是何人敢在秦都咸阳半夜厮斗,召唤手下把三名军尉和秦王的两架马车围住。卫士长从怀里解下腰牌,径直走到巡夜军尉面前,把腰牌亮了出来。 那巡夜军尉接过腰牌细看一番之后,连忙把那腰牌双手递还卫士长,随后拱手行礼,请求示下。 卫士长对巡夜军尉低语几句之后,巡夜军尉赶忙让手下让出马车通道,一脸不解的看着两架马车离去。 马车上嬴政一路狂笑,开心之极,连说痛快。 秦王嬴政之前就喜欢叫大夫将军们和他一起吃饭,而且特别喜欢叫王翦王贲蒙毅这些将军,说是看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样子,自己也能多吃几口。 一次,秦王嬴政叫王翦留下一起吃饭之时,王翦乘机给秦王嬴政哭诉,说自己年事已高腰腿酸软,郎中说需常食牛羊肉才可有所缓解,恳请大王恩准,能在家进食些许牛肉。 秦王嬴政听完王翦哭诉,大笑不止,连声说道:将军为大秦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如今年近古稀尚在为国尽忠,怪寡人不够体恤,今日寡人就特准将军可在家随意进食牛肉。 王翦听完秦王嬴政说完,连忙跪地谢恩。之后,秦王嬴政留王翦吃饭都会御膳房添加牛肉。 李斯蒙毅冯去疾冯劫一众大夫将军都跟王翦打趣,说是若非沾王翦将军的面子,怕是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牛肉。 朝中大夫将军打趣王翦,也是事出有因。依大秦律,非死牛祭奠等重大节日,平日不得进食牛肉,违者严惩。 即便是秦王嬴政平日里的饭菜,那也是没有牛肉的,非年节喜庆,整个后宫各宫嫔妃公子公主也是一样。 秦国国内,也就太后赵姬宫里可以随意进食牛肉,那是秦王下诏,念在太后年事已高,才特许进食牛肉滋补。 内史腾灭韩以后,韩国城池疆土成为了秦国的颍川郡,秦国举国上下无不欢悦欣喜。蒙恬蒙毅王翦则更是兴奋异常,内史腾率军还未攻进韩国国都新郑之时,就已早早向秦王建言,攻城之后,务必要把韩国兵器匠人全部拿下,要将新郑变为秦国的兵器制作之所。 秦军今后如能用上韩军的强弓劲弩,那将如虎添翼。 当内史腾听到有人报告,说是在他管辖的地域里,有人收集兵器要刺杀秦王,他一下兴奋起来,感觉自己加官进爵的机会来了。他快步走到后堂,把已经一年多都没穿过的牛皮铠甲又穿戴起来。 这时旁边的一个副将走过来说道,将军,你这是要作甚? 内史腾回道:当然是捉拿反贼! 校尉又问:那你是准备活捉还是斩杀? 内史腾说道:能活捉最好,实在活捉不了就斩杀。 校尉说道:将军,那你可曾想过活捉之后又该如何? 内史腾不解的回道:活捉之后审问定罪,上报蒙将军。 校尉小声说道:将军又曾想过这几个人要真是犯了谋逆大罪,你当会如何? 内史腾说道:按大秦律,捕获谋逆大罪之人,晋三级。 校尉反问道:将军,那我问你,按大秦律,主官镇守辖区如现谋逆反叛大罪之人,该当如何? 内史腾回道:按大秦律,主官如有失察之责,按律降两级。 校尉接话道:那几人如真是在此地盘踞已久,将军到时怕是难辞其咎。将军忘了前番不就是因韩都几个贵族子弟,蛊惑人心,煽动韩国民众逃往魏国之事了。将军为此被廷尉抓住把柄,说是将军有意放走,要不是王翦将军说情,大王又念你军功劳苦,将军怕是早就受重罚了。 内史腾一听此言,愣在了那里,低声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校尉朗声说道:将军要是活捉谋逆大罪之人,便不可随意处置了,定要解赴都城,到时这几个罪人如果在边城多日,将军难免又会落个失察之责。 与其那样,还不如将那几人以私造兵器预谋犯案直接斩杀,然后把缴获兵器送至都尉。虽说斩杀谋逆反叛首级只会晋一级,但也强过最后被处失察之罪。 内史腾问道:那我问你,放着晋三级的大功不去争,只取一个晋一级小功,只是因为害怕司徒刁难,你也太胆小了。原来那个不顾生死的誓死抢功的校尉哪去了? 校尉回道:将军,非是属下胆小了,实在是被这些朝中的大夫御史们折腾怕了。上阵冲杀,流血砍头,大家万众一心只管向前,绝无后顾之忧。可自将军辖管韩国属地,稍有处置不周,就有各种问罪之词。 如真是将军失责也还罢了,但那些问罪之言,纯属是加害之意。将军,现在韩国属地虽已为秦国所有,但韩国民众一时定难顺从。 难免会有反叛谋逆之人活动,刑尉查办之时,动辄就抄家流放,灭族发配。可这些人里真有多少是谋逆之徒,属下心存疑虑。 将军如以查办谋逆反叛之名处置此事,那涉及人数定然众多,而且势必要大动干戈,万一要是不能全部抓捕,使一人漏网,将军不仅无功可领,还有可能被扣一个渎职之责。 内史腾听完,一时无语,不知如何是好。 内史腾见校尉有话要说,可欲言又止,问道:你跟随我多年,我与你一同出生入死,情如兄弟,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相告,但说无妨。 校尉缓缓地说道:非是属下不便直言,只是说出来将军切勿见怪。将军原是韩国人,自归降大秦以来,幸蒙大王信赖,并委以灭韩重任。如今韩国已灭,将军又被任命辖管韩地郡守,钱粮军政一人执掌。将军现今如此风光,朝中怕是难免有人心生妒意,想要借机为难将军。 内史腾一听校尉言语之中提及自己出身韩国,心里已是明白校尉为何会有先前的那些话语,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内史腾问道:那依你之见,而今该如何从事为好。 校尉说道:依属下之见,将军明日奏禀大王,言说韩地属民已安居乐业,无需过多秦军留守戒备,可将韩地一半秦军调遣回原属各部。 如此一来,将军可免受拥兵自重之嫌。将军在韩地,只管将辖地所收钱粮如数送出,可保无忧。至于韩地的所谓反叛谋逆之人,将军可全以流寇盗匪就地处置,以绝朝中有人据此发难。属下之言,句句从心而发,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第52章 庖丁玉手一道惩凶 赵高与弟弟赵然在家中吃酒,弟弟赵然想起一事,对着赵高实心夸赞道,还得是兄长眼光犀利,为弟每每想起,只是钦佩。那时兄长审时度势,果断远离长信侯嫪毐,父亲与我还有不解,放着得势的长信侯不去跟从,跑去车马坊当了一个马头。 如今想来,兄长辨人之术甚是了得,若非早做决断,与那长信侯及时了断,只怕这会已殃及全家,哪有今日兄弟能在此安心吃酒。 赵然说起这事,赵高也是感叹不已,心有余悸地说道,为兄那时也是权衡再三,才断然处之。为兄也不瞒你,在车马坊当马头之时,为兄也曾有后悔之意。 然一事之后,为兄更是坚信,此事为兄并未选错。那时长信侯嫪毐正是得势之时,还曾差人前来在为兄面前炫耀,说为兄有眼无珠,不会识人。 为兄那时已料定,长信侯嫪毐不知收敛,怕是时日无多。秦人有句俗语,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赵然又好奇地说道,前几日,坊间传闻,几位大夫冒死建言大王,说是太后如今体弱多病,要大王接太后回甘泉宫。 大王大怒,将这几位大夫罢官后赶出了大殿,放言再有敢言宽恕太后者,罢官发配。看来大王这是对太后嫉恨在心,永不原谅了。 赵高听完,对着赵然一阵轻笑,略带嘲讽地说道,小弟也是太过轻信大王之言,以为兄之见,大王如今只是尚有心气,绝不会长久忌恨太后,更不会对太后不管不顾。为兄预判,不出三月,大王定会解除软禁太后。 赵然不解地看着赵高,疑惑地问道,兄长可是听闻大王说出要解除软禁之言。 赵高诡秘一笑之后,说道,非也,大王怎会与为兄说起解除软禁之事。 赵然心中更是疑惑,问道,那兄长为何敢如此放言,莫非兄长另有他人告知。 赵高说道,为兄只是一管马的中车府令,怎会有人与我告知大王心事。为兄敢是放言,乃是为兄细心体察得知。 前几日,为兄看到王宫内尉给太后派送所用之物的马车上,装有各类太后喜食之物,皆是王宫后宫都难得一见之物,那必是大王交办之后,王宫内尉才敢为之。这便看出,大王如此时时惦念太后起居,那解除软禁还不是朝夕之事。 赵然一听赵高之言,又是一阵赞许道,还是兄长看事透彻,为弟受教了。 果然没出一月,秦王嬴政听从茅焦建言,命人接回了母亲赵姬。 赵姬回甘泉宫之时,将身边随从侍女一个个打发走了,孤身一人回到甘泉宫。 赵姬一人形单影孤地走进甘泉宫,远远地看着秦王嬴政一身素服迎了过去,满脸陪笑,跑前跑后嘘寒问暖,早已将先前永不再见之言忘得一干二净。 太后赵姬眼看儿子嬴政对自己尽显殷勤,可面上神色却毫无半点喜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赵姬看嬴政的眼神里,冷漠之情无以复加,一看就是对嬴政杀死自己与嫪毐的两个孩子耿耿于怀,嬴政似乎也看出母亲赵姬那神情的意思,此生再难原谅嬴政。 嬴政也是知道母亲心中所想,可嬴政却只字不提,也不多做辩解,只当从未有过此事一般。嬴政也不理会母亲赵姬的冷言冷语,只是吩咐自己挑选的宫女,尽心服侍太后。 深夜时分,玉手一如往常,在农庄自己所住院内习练射箭。突然听到舅舅庖丁前来敲门,玉手有些诧异,舅舅庖丁这般时分过来,该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玉手把舅舅庖丁迎进院内,庖丁阴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把院门从里扣紧,吩咐玉手再给他展示一下射箭技艺。 玉手见舅舅庖丁脸色阴沉,也不敢多问,连忙娴熟地弯弓搭箭,将羽箭射向五十米开外的箭靶。虽说今夜月光皎洁,可五十米开外的箭靶看着也就是一个碗大的东西。 玉手连射五箭后,庖丁亲自跑过去查看箭靶,五支羽箭个个命中靶心,且都力道十足,支支深入箭靶,庖丁用力拉拽才将五支羽箭从箭靶上取下。 庖丁压低声音对着玉手说道,玉手,今日舅舅所言之事,你只管记在心里,明日依旧如常。 玉手见舅舅庖丁这般认真说话,也是心知舅舅怕是有私密之事交代,连连点头。 庖丁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对玉手说道,玉手,你仔细听好了,万不可喊叫出来。吾与你并非舅舅外甥之亲,实乃是父女。为父借农庄所做之事,想必你也略知一二。 玉手听闻庖丁这般交代,不由自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叫出来。 庖丁也是压抑许久,今日一吐为快,言语也是有些哽咽,说道,玉手,为父与你母亲有鉴于为父所做之事,定会有人前来寻仇,故而才有意隐瞒你我父女之亲。 为父今夜找你,还有一事交代,你若是有心有胆,为父与你一道前去。若是心中无底,也无需勉强,为父绝不怪你。 玉手越听越糊涂,庖丁今晚究竟有何事吩咐,怎地言语这般生硬。 玉手看着眼前的庖丁,一时不知该如何称谓,嘴里念叨道,舅舅只管吩咐就是,玉手绝不推诿。 庖丁也不再啰嗦,语气悲凉地说道,还记得两年之前,你母与小弟随同马队前往赵国送货,路上遭遇山贼抢夺,你母与小弟皆被贼人所害之事。 玉手一听庖丁说起母亲和小弟被山贼所害之事,心中再也忍不住愤恨之情,拉着庖丁激动地询问道,舅舅快说,是哪里贼人害死母亲和小弟。 庖丁已是泪流满面,哽咽说道,为父已查明,害死你母和小弟之人,是你师叔纠集几个贼人所为。 玉手听闻庖丁所言,一时不敢相信,时常前来与庖丁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师叔,竟会是残害自己母亲和弟弟之人。 玉手咬着牙恨恨地问道,这贼人为何要残害母亲和小弟。 庖丁也是眼含恨意地说道,你师叔也是雇佣马队送货为生,眼见你父生意兴隆,心生妒忌,想取而代之,于是与几个奸人合谋,在沿路之上抢夺农庄送货马队。 玉手有些疑虑,不解地问道,舅舅每次派出马队外出送货,沿路所经之处,马队之人事先并不知晓,这贼人如何得知。 庖丁说道,你师叔该是先来农庄暗自打探出马队大致外出之日,稍后再安排手下留意马队外出之日,之后便沿路尾随,预估马队必经之路后,再与合伙贼人提前埋伏,抢夺马队财物。 玉手此时也是泪流不止,低声哭泣道,那这些贼人抢夺马队,只管劫走钱财就是,为何要加害母亲和小弟。 庖丁搀扶住已是伤心之极的玉手,说道,为父猜想那几人恐是被你母亲认出,为杀人灭口,又将你母亲和小弟残害。 玉手此刻已是愤怒之极,拉着庖丁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舅舅既然已知凶手是何人,那还等甚,今晚过去报仇就是。 庖丁用力拉住了急于要去找寻仇人地玉手,缓声说道,那几人身手了得,为父与你这般冒然前去,怕是大仇未报,反伤了自家人性命。 为父之所以今夜前来与你商议,因此事只能是你我父女一道为之。此事为父也不能与弟子言说,万一弟子里有与贼人相通之人,一旦有所泄露,你我二人大仇未报,性命怕是都难以保全。 玉手一听,猜到了庖丁今晚来找她的目的。 庖丁眼露凶光,低声说道,过几日,你师叔在他家宴客,他那几个同伙也会前往,为父想与你一道前去,在酒宴上将那几人射杀。 玉手知道庖丁应是已想好射杀之计,也就在没接话,只是看着庖丁,等着庖丁继续说下去。 庖丁见玉手静等下文,继续说道,为父这两日为你赶制一个可系于腰间的短弓,到时你用此弓射杀贼人。 玉手一听,心生一问,说道,那只有弓,箭从何来。 庖丁应是早有谋算,淡然说道,那几个贼人最是喜好酒宴之上投壶取乐,为父当日会自带些箭杆前去。 玉手听完心里又是一疑,追问道,如此说来,只有箭杆与弓,那箭头从何而来。 庖丁又是淡然一笑,说道,为父会将箭头做成头钗,到时你插于发髻之内便是。 玉手听完庖丁为在酒宴之上,射杀贼人的谋划,心中也大抵知晓了庖丁之意。 贼人设宴,父亲与自己一道前往,赴宴之时,父亲与自己身上定是不能让人看出身带兵器。 酒宴之上,庖丁会以让自己投掷筹壶为由,将箭杆分与她几支,自己则乘着几人饮酒作乐之时,解下腰中伪装成腰带的短弓,然后系好弓弦。再将别于发髻之内的箭头取下,装在箭杆之上,只等庖丁一个手势,便可弯弓搭箭,射杀贼人。 玉手思虑半天,觉着庖丁这用弓箭射杀贼人之计,也是周密细致,没有让人怀疑的破绽。 庖丁说道,明日为父就能将软弓做好,到时你再试射一下。 庖丁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再多说,眼泪满眶地转身走了。 庖丁走后,玉手几乎一夜未眠,一想到自己要去亲手射杀害死母亲弟弟之人,心中那股恨意,再难安睡。 隔天一早,玉手正在院内习练射箭,庖丁手拿一把比之日常所见的长弓,稍短一些的短弓走了进来。 庖丁让玉手试着将短弓系于腰间,这短弓是由硬木与牛筋制作而成,弹性十足。玉手也是用了半天气力,才将这腰带模样的短弓系于腰间。 在庖丁注视之下,玉手又将短弓从腰间解下,拉上藏于短弓之下的弓弦。腰带瞬时变身为一柄短弓,玉手弯弓搭箭,试射几支飞羽之后,庖丁跑去箭靶之上查看,这短弓射向箭靶的飞羽力道,并不逊于长弓。 庖丁面露满意之色,交代玉手多多练习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玉手深知此去赴宴,自己和父亲的身家性命都在于她能否射杀贼人,想到此情,玉手不敢怠慢,用短弓在院内又是一阵猛射。 庖丁与玉手对视一眼之后,庖丁赶着一架马车,朝着师弟家驶去。庖丁在离师弟家不远处,找了一处无人过往之地,将马车拴好。 庖丁与玉手一道迈进师弟家,师弟与那几个同伙,心里定是有鬼,眼神极是警觉。 庖丁师弟还亲自上前,细细查看了庖丁自带的那些新作箭杆,故作客气地说道,自家也是有箭杆,又劳烦师兄费心准备。 庖丁师弟和那几人把玉手也仔细打量半天,直到看着庖丁与玉手都身无可疑之物,这才放心地将庖丁和玉手让进主厅。 庖丁取出自带箭杆,将几支箭杆递于玉手,说道,这几支箭杆给你,一会过去投掷玩乐。 庖丁说完,把筹壶拉至在大厅中间,自己则背站在玉手身前,招呼师弟与那几人一道开始投射箭杆,行起酒令。 庖丁师弟与那几人都是投壶高手,一听庖丁说起要一决高下,几人各个玩心大起,个个手拿箭杆,向投壶掷去。 庖丁与师弟几人比试投壶,因几人都是高手,酒令也是越发大些,输了一支,便要饮酒十杯,只一会时间,庖丁与几人都已是醉意十足。 玉手在庖丁身后悄然取下短弓腰带,哆哆嗦嗦地系好弓弦。玉手之前在家演练多次,自认已是娴熟,可真到酒宴现场,这手脚还有些不听使唤。 玉手好几次试着拉拽弓弦,弓弦没拉上不说,还差点用力过猛,把眼前长案给推翻。这要是被那几人看到,射杀之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玉手不断告诫自己,勿要慌乱。玉手慢慢取下插于发髻之中的头钗,将那几个套于头钗上的箭头取下,一个个安装于箭杆之上。 玉手用裙摆盖住短弓和箭杆,对着庖丁说道,舅舅,尽兴便好,不要贪杯。 这是玉手和庖丁之前商量好的暗语,庖丁心领神会,转身走向玉手,说道,玉手放心,舅舅不好贪杯。庖丁说完,与玉手相视一笑后,就径直走向师弟,让玉手直面除了师弟之外的那几人。 玉手见那几人对自己毫无防范,也就借着站起之时,将一支弓箭搭在短弓之上。 玉手张弓搭箭面对其中一人之时,那人还笑说,玉手,投壶只可用手投掷,不能用弓射。 那人话音未落,玉手射出之箭已射中其前胸。那人中箭后的惨叫之声,把其他几人给吓醒了,只是几人都已酒醉,想是要快步逃离,却手脚不听使唤。 玉手此刻心中只有愤恨,哪管几人哀嚎求饶之声,连发几箭,将几人射杀在眼前。 庖丁师弟也是想逃,可早被庖丁打倒在地。庖丁师弟应是知晓庖丁今日所为何来,嘴里一直告饶道,师兄,师兄,只怪师弟贪心,念在一场师兄弟的情分上,饶了师弟一命。 庖丁还在想着如何问话,玉手已一箭射在其脖颈之中,这一箭力道十足,庖丁师弟立时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玉手对着师叔死尸,大声愤愤地喊道,你可有放过我母亲弟弟。 庖丁用事前备好的马车,将几人尸首拉至一处人迹罕至之处,用青铜镐头挖了几个大坑,将几人分开给埋了,边埋嘴里还对着师弟尸首说道,师兄只能做到让你几人不用共处一室。 第53章 正阳公主远嫁燕国 玉手有段日子没有去留意张良,农庄里来往去留的人也挺多,像张良这样的流民隔一两个月就来几个,过几个月就又走几个。 倒也不是农庄刻意不留人,而是农庄里的各坊师傅,对学徒要求挺高,没有眼力劲,手不勤脚不勤的懒人,各坊师傅不愿意带。 玉手自打经历师叔都曾心怀不轨,有意无意打探农庄之事,最后为了一己私利,对母亲弟弟痛下杀手。玉手看谁都心怀戒备之心,这疑邻盗斧之心一起,自然看谁都像暗桩。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玉手看着张良一门心思专注冶炼之事,虽说不出张良有何居心,可心疑之感,却日渐增长。 庖丁多次对玉手说过,若非是来偷艺,但凡一个心怀叵测之人,他是绝不会一天到晚只盯着冶炼炉。只有真正的匠人才会如此,庖丁让玉手不要见人就像防贼一般,可玉手还是不听,她决意要把张良来在农庄之因,探查清楚。 张良此刻心中已有自己的盘算,庖丁的农庄有冶炼工坊,可以让他的冶炼制作之技有用武之地,也就暂时没有了衣食之忧。 张良还观察到庖丁的农庄,不止有来往赵魏楚三国的马队,还有来往秦国的马队,这让张良心生他想。 父兄目前应该是被囚禁于秦国,但却毫无音讯,自己若想见到父兄,可以考虑借助庖丁农庄里去往秦国的马队。 张良还有一个心思,既然父兄大致已被囚禁于秦国,自己若是前去营救,那手中势必要有些钱财,即便他之前没有做过疏通关节之事,可到时难免开口求人,没有点好处,谁人肯出手相救。 张良这些时日一直想着如何见到父兄,知晓父兄身在何处后,又该如何搭救。 张良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最后张良思前想后,算是捋出来一点头绪。张良觉着只有从商,才可将心中所想实现。商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四处走动,正好可以四处打探父兄的音讯。 张良见农庄冶炼工坊制作出的农具,被庖丁农庄的马队卖到他国,张良就想着将自己之前在韩国做出的铁制炊具在农庄里做出来,获得庖丁的认可之后,再去找庖丁商量,看看能否让自己跟从马队去往秦国。 张良这样一想,也就对在冶炼工坊之事更为上心,可这农庄冶炼工坊不是自家工坊,可以为所欲为。 张良还不能让冶炼工坊的匠人察觉出自己的意图,所以张良还在找寻机会,如何从别处弄些铁制原料,还不让冶炼匠人起疑。 张良私下打听去往楚国魏国的马队,也是知晓了一些铁制农具的消息。庖丁农庄的冶炼工坊,还没有做出过铁制农具炊具,也有别处农庄前来打问过铁制农具。 庖丁应该是没有见识过铁制农具,见来人打问铁制农具,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张良决意找庖丁说起此事,张良找到庖丁,言语谨慎地说道,子房不才,在韩国之时,曾制作过铁制农具,庄主若是有心一试,子房愿在农庄制作些铁制农具。 庖丁不知铁质农具为何物,只听别处农庄来人很是推崇铁制农具,心里也有些动心,想着不妨一试,也就听从张良所言,先去采买些铁制石料过来,让张良做出一些再看究竟。 张良竭力回忆着在韩国兵器坊的时候,自己与父兄制作铁制炊具农具的过程。 庖丁看到自己从未见过的黑黢黢的铁制农具和炊具,上前试了试硬度,感觉铁制农具比之青铜农具,坚硬许多,也是面露喜色,嘴里也是感慨道,怪不得别处农庄来农庄问过几次,这铁制农具还真比青铜农具,强了不少。 庖丁对铁制炊具细细地查看之后,也是赞赏有加,尤其是看到铁制炊具内壁光滑,心中也是浮想不停,对着张良说道,公子好手段,这铁制农具若是能多做些出来,这周边几处农庄前来采买,那都不在话下,农庄马队生意都能大有益处。 这铁制炊具,公子若是制作再能精巧些,庖丁想拿些去往楚军之中,让楚军试用一二。若是楚军能中意,那子房便是上天送给我庖丁的财神。 庖丁越想越美,拉着张良就要一起去饮酒庆贺,把在场的农庄里那几个冶炼工坊的匠人,弄得面面相觑。 庖丁对张良是彻底放开芥蒂,可玉手还是心有不解,张良在农庄众人里太过显眼,也太过异常。 虽说张良所做之事对农庄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可张良来在农庄只是数月时光,玉手对其底细还有诸多未解。 玉手实在是放心不下,父亲待如兄弟的师叔尚且能为一己私利,出手残害母亲弟弟,这张良一个才来农庄的他国流民,又如何能让人放心。 玉手借着学艺之名,整天跟在张良后面,也是对着张良问长问短,可言语之中,总带些打探张良来历之词。 张良已察觉出玉手对自己心存芥蒂,很不想太多理会玉手,只管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张良越是有意躲避玉手,玉手越是觉着张良可疑。玉手也察觉出张良有意闪躲,也觉着自己太过心急,也就又装作要跟从张良学艺。 玉手既想学艺,又想趁机套话,也就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没留神,没注意到旁边两个冶炼师傅正抬着一大砂锅铜汁朝她走来,冶炼师傅吃力地抬着砂锅里的铜汁,正要倒入一旁的青铜模具之内。 那一大砂锅里烧化成水的铜汁,两个冶炼师傅本就抬得很是吃力,没曾想玉手突然闪身在张良身前,挡住了两个冶炼师傅正要倒入模具的铜汁,两个冶炼师傅被玉手猛然一扰,已然收不住抬着的砂锅,顿时装满铜汁的砂锅倒向一旁,铜汁四溅。 张良一看装满铜汁的砂锅倾倒,立时察觉不好,奋力一把将在砂锅一侧的玉手推出数步之远,自己才连忙跳开。 张良感觉身上一阵热烫,身上几处都被铜汁烫焦,原来是四溅的铜汁,把张良身上衣服烧穿后,又粘附在了张良身上。 张良被铜汁烫的连声惨叫,边脱衣服掸去火红的铜汁,边跑去一旁的水缸里消除烫伤之痛。 玉手被张良给推出十步之远后,自己身上没有被铜汁烫到半点,看着张良被铜汁烫得连喊带叫,玉手也只是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良被冶炼匠人拉去查看伤势,玉手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跟在冶炼匠人身后,偷偷查看着张良的伤势。 张良背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被铜汁烫伤之处,满身水泡,伤势看着惨不忍睹。 庖丁听闻张良被铜汁烫伤,也是急忙从房内找了许多烫伤药出来,让张良尽快敷到伤处。 玉手在一旁远远看着,一声没敢多说,只是一会看着张良,一会看着庖丁。 庖丁看到玉手朝自己观望,也是一脸责怪之情,可又在张良当面,不好多说。 玉手看到冶炼匠人把张良安顿好后,这才像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来找庖丁。 庖丁一见玉手进来,立时拉长了脸,责问道,叫你不要去追问子房,你偏是不听,这下可好,闯下祸端了,我看你明日如何面对子房。 正阳公主从王兄嬴政那里获知,夫君公子丹已被燕王立为新太子,心里那叫一个欣喜,自己的夫君被立为燕国太子,那自己岂不是就是一国储君的妻子。 嬴政见正阳公主喜形于色,忍不住对着正阳公主出言嘲讽道,妹妹休要高兴太早,这公子丹变身太子丹,于妹妹未必是好事。 正阳公主一听嬴政这是再给自己泼凉水,心中顿时不悦,即刻回顶道,王兄这是不相信太子丹会来接妹妹,正阳坚信夫君绝不会食言,还请王兄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嬴政苦笑道,非是王兄小肚鸡肠,那太子丹素有野心,为人处世更是非常人所能揣测。如今太子丹已是燕国储君,王兄对其也是不好约束,若是太子丹不派使者前来秦国接妹妹去燕国,王兄也不好强求,到时妹妹怕是要失落。 正阳公主赌气说道,王兄大可不必替妹妹担心,正阳自视看人不差,太子丹绝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正阳公主嘴上硬气回怼嬴政,可心里没有半点底气。太子丹那时同意与自己在秦国成亲,本就有为迷惑嬴政之意。自己让王兄嬴政亲自保媒,执意要嫁,太子丹身为质子,不敢推脱,才勉为其难,应允了婚事。 如今太子丹已是燕国储君,自己于太子丹已无多少可用之利,将自己接去燕国,只会是在身边多一个秦国细作,太子丹又何必如此。 正阳公主在秦国眼巴巴地盼了数月,终于还是等来了太子丹派人前来接她。 正阳公主兴高采烈地向王兄嬴政辞行。嬴政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只是说了一句,燕国乃苦寒之地,妹妹多加保重就是。若真有一日,妹妹愿回返秦国,只管差人来信便是,王兄随时静候妹妹回返秦国。 正阳公主一路颠簸到了燕国,太子丹亲自在燕都城门前相迎,正阳公主也是感动到不能自已,泪水硬是止不住。 正阳公主在燕国待了几日,便察觉出太子丹对自己十分生疏,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正阳公主觉着太子丹这次接自己来燕国,只是不想食言,让他人笑话而已。 正阳公主哪能想到,燕太子丹已经另有主意,已在预谋刺杀秦王嬴政。按照石不当的话说,刺杀嬴政风险颇大,然获利丰厚,只需三五人合力,这比联合齐楚魏赵四国攻秦简单多了。石不当说出这番话语后,把燕太子丹给吓懵了。石不当又是一番惊天之语,韩国已被秦国吞并,魏赵齐楚这四国还未看清走势,或是看清了,可出于各种私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魏齐楚四国又或者自以为本国还很强大,一旦秦国用兵,喊叫几声合纵联军,便可把秦军吓退。 燕太子丹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燕国比这四国国力要弱,秦军想攻灭赵国,绝非易事,也绝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可若是绕远先来攻灭燕国,燕国能否撑得住三个月都很难说。 燕国大夫田光对石不当刺秦之计,也是心有所动,更是给燕太子丹出了一个极佳主意,可拿燕国督亢十六城地图和樊於期的人头前去秦国诈降,伺机刺杀秦王嬴政。这是个大胆冒险,但是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一旦刺杀嬴政得逞,那秦国势必内乱,到时赵魏齐楚如何对秦,实难预料,但有一点可知,秦国必然大乱,大乱之后,对燕国而言,利大于弊。 秦国大乱,赵魏齐楚四国势必会有所动作,燕国那时不但可以自保,还可趁机攻占秦国九原郡来壮大国力。 石不当刺秦之计,太过激猛,燕太子丹未敢立时应允,只说是容他三思几日。况且樊於期当日逃至燕国之时,燕王允诺绝不将其送回秦国。 如今大夫田光想以樊於期项上人头作为献礼,用以麻痹取悦嬴政,这不光是要陷燕王于不仁不义,还会让燕国背负失信天下之责。 燕太子丹还另有顾忌,刺杀嬴政,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步皆要周密,这行刺之人,行刺之法都还未定,行刺嬴政也才一大胆谋划之念,稍有泄露,只会得不偿失。 燕太子丹虽对刺杀嬴政还在两可之间,但对近在咫尺的正阳公主已是百般防范。正阳公主乃秦国公主,燕太子丹本就在其当面不愿多言,生怕正阳公主会泄露燕国机密,如今自己已有刺杀嬴政之心,更是得有意疏远正阳公主。 正阳公主猜测燕太子丹刻意避让自己,定是有事相瞒。于是自己也对燕太子丹处处留意,不时还会四处打探,想着能有所收获。没曾想,正阳公主即便是身为燕国储君之妻,可因燕太子丹刻意安排,正阳公主再是费心打探,最后能算得上有价值的内情并不多。 正阳公主在秦国时,便已怀有身孕,燕太子丹也是有鉴于此,才未听石不当之言,执意从秦国接了正阳公主来到燕国。 燕太子丹对正阳公主也还算不错,储君之妻该有的名分规制都有。 燕太子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旁观者清,自己为防刺杀秦王嬴政计划泄露,时时有意防范正阳公主,这恰恰让正阳公主起了疑心,加之近日与燕太子丹来往之人,并非朝中大夫将军,而是上卿门客,且行踪诡秘,所去之处也都是兵器坊之类地方,种种迹象来看,丈夫燕太子丹定是谋划一件与秦国相关的之事。 正阳公主从诞下燕太子丹的儿子之后,一下就感觉自己是燕国人了,这种想法在看见儿子的第一眼就自然而生了。 正阳公主眼中,燕国一下变得比秦国都亲切许多,放眼望去,燕国大地好像都是自己儿子的。 正阳公主想了很多很多,连儿子以后怎么富国强军的国策都想了很多,是效仿商鞅还是管仲,是像秦国那样实行伍什制,还是借鉴魏国的魏武卒,满脑子都是如何辅佐儿子成为诸侯霸主,时刻都在为儿子,也就是未来燕国国王谋划着。 正阳公主自己也奇怪,怎么儿子的出生,自己一下就变成了一个纯纯粹粹的燕国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正阳公主上心的打探,加上出入太子府邸的便利,再有石不当心急地催促,大胆的言说,让正阳公主有了偷听到刺杀王兄嬴政的机会。 正阳公主也是被石不当与太子丹几人的胆大妄为给震惊了,放眼天下,竟还有人敢有如此想法。刺杀王兄嬴政,这种逆天而为之事,怎会有人敢去说去想,太子丹这个夫君也真如王兄所言,非常人所能揣测。 正阳公主偷听到了太子丹的逆天改命之想,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竟能坦然自若也是因为儿子的诞生。正阳公主也是觉着奇怪,明明自己是秦国公主,如今却一心想着为燕国谋利。 正阳公主没有因王兄嬴政的告诫,就处处提防太子丹,如今心系燕国,只是因为儿子的出生。儿子要想成为燕国的王,首先燕国得存在,若想儿子的王位坐的稳,除了燕国自身要强大,还不能让秦国壮大,任何威胁燕国的国家都是燕国的敌人,哪怕是自己的母国秦国,哪怕是对自己无比宠溺的王兄嬴政。 正阳公主原来只觉得燕太子丹勇气可嘉,天真的想用刺杀王兄嬴政,来搅乱六国,彻底摆脱秦国与日俱增的灭国压力,借机壮大燕国。 可正阳公主再以一个燕国王后的角度转念一想,瞬间就觉着王兄嬴政之命也不是不能牺牲,比起用数十万燕国将士浴血奋战与强大的秦军对抗,找个刺客一击即中的解决父王嬴政,代价小不说,还能出奇效。对燕国来说,六国纷争,肯定要比秦国一统天下好多了。 正阳公主也察觉到自己和燕太子丹是一类人,从小就听王兄嬴政说,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你是王的女儿。 这句话对她影响深远,慢慢长大的那些年,王兄嬴政的这句话时常在耳边回荡,虽然到今天,她依然不知道王的女儿到底应该如何,可这并不妨碍她理解的王的女儿的真实含义,那就是为所欲为。 正阳公主的母亲对其十分溺爱,舍不得她远嫁,该到婚嫁的年龄,也总是哀求嬴政,不要让正阳公主远嫁,嬴政对正阳公主也是宠爱,也就答应正阳公主的母亲和别的公主不一样,想做些王的儿女该做的事,全然不顾后果。 正阳公主从来没想过最坏的结果,或者不愿意那么想,如果燕太子丹派出的杀手刺杀一旦失利,燕国就可能会最先被灭国。燕太子丹想过失利的后果,他会一直向北逃去严寒之地。 正阳公主还没想过,耳边又响起,那句王的女儿就应该做王的女儿该做的事。 真到了那时,她能面对一切的后果,就像她能理解亡国国君全家都被灭口这样的事,她认为这就是当王当后,当太子当公主的风险,成王败寇就是她对自己做出选择最好的解释。 王的女儿绝不能过着平庸的日子,这是正阳公主最新的一点感悟。 第54章 嬴政决意攻赵 咸阳都城里,王翦满脸喜色,一连喝了几碗酒。儿子王贲见父亲王翦很少这样饮酒,也是心生好奇,问道,父亲今日如此高兴,可是因大王任命父亲为征赵主将。王翦笑着说道,大王灭韩之后,便选攻赵。而赵国国力虽已今非昔比,然国力军力只有齐楚两国可比。大王舍弃群臣之见,未选攻燕攻魏,却选攻赵,你可知为何。 王贲也是奇怪嬴政为何会先选攻赵,父亲王翦这样一问,连忙依据所见说道,父亲,依孩儿所闻,大王此次决意先攻赵国,是因赵王之前对其百般羞辱,大王一直记忆犹新,也早有放言,誓要让赵王赤膊出城,献表受降。 王翦对王贲所言不是很认可,朗声说道,我儿可知这攻赵之计,是何人向大王献计。 王贲一脸茫然,慢声说道,孩儿只知是大王权衡利弊,才选征战赵国。 王翦一脸得意地说道,大王舍弃群臣商议之果,不去攻燕,不去攻魏,而是先去攻打国力军力超过燕魏两国的赵国,此乃是老夫立谏而成。 王贲疑惑地问道,父亲选取先去攻赵,有何用意。 王翦说道,秦国若是此刻攻燕,赵国魏国皆有出兵相救之力,定会摒弃前嫌,全力出兵相救。秦国灭韩才是一年有余,赵魏两国心有余悸,绝不会坐视不理。 秦国若是攻魏,大抵也是如此。赵国国力军力比之长平之战前,逊色许多,可仍有与秦军一战之力。秦国若是攻赵,燕国魏国反倒会有坐收渔利之心,加之两国军力有限,出兵救赵必是顾虑重重。攻赵还有一利处,秦赵两国相接之地甚广,无需借道,粮草补给也是顺畅。 故而老夫才立谏大王,先行攻赵,以免日后攻燕攻魏被赵国掣肘。 王翦说完,一脸自喜,让人一看便知,其很是对大王嬴政采纳攻赵之计得意。 王贲对父亲王翦之言,也是心有同感,也就顺着父亲的意思说道,父亲被大王任命为攻赵主将,孩儿正好趁此良机,向父亲请教行军布阵。 王翦笑道,我儿只想着行军打仗之事,却忽略出征在外,如何应付朝中众人之口,看来还是未看透人心。 王贲听父亲如此一说,诧异地问道,大王将十余万秦军交至父亲手中,这已是对父亲极是信赖之举,难道朝中还有他人敢背后非议。 王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郁郁地说道,我儿还是太过单纯,这在朝为官之人,并非都会为君为国为民着想,心怀嫉恨之心者,比比皆是。先贤早有言说,大奸似忠。这些心怀叵测之人,嫉贤妒能,其心难测。 王翦说完见王贲很是不解,继续说道:贲儿,你可记得大王先前被聘为上卿之人甘罗。 王贲说道:父亲是说那个十二岁便被委以右丞相的甘罗,那人儿子自然记得,少年才俊,聪慧过人。可惜,天妒英才,十五岁就身染恶疾病亡。 王翦冷冷的说道:你怎知甘罗是身染恶疾。 王贲说道:甘罗大夫身染恶疾而亡,那是满朝大夫士卿人尽皆知,大王还曾亲派太医前去诊治,那还能有假。 王翦拉下脸说道:老夫不信那甘罗是身染恶疾而亡,或许是其他缘由致死。 王贲一听,父亲这是话里有话,连忙低声说道:父亲,难道甘罗大夫另有死因。 王翦略微迟疑了片刻,看着儿子一副疑惑不信的样子,还是狠狠说道:此事不无可能。那甘罗自发病到身亡,只短短十余天。当时诊断郎中说是身染不明恶疾,病发如洪水,根本无药可救。 还有蹊跷之处,甘罗病亡不到数日,诊断郎中就在出城诊治病人路上坠崖而死。 世人传闻是甘罗心中有怨,特意把郎中接去阴间继续诊治。老夫却是心疑甘罗之死,事起事落,如此诡异,不由人多想。 王贲听完王翦这么一说,愣在那里,半刻不知如何回话,片刻之后,低声问道:父亲,真有人敢将甘罗置于死地,那可是大王看中之人,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大王可曾亲口称其为他日秦国的管仲之才。 王翦缓缓地说道:祸因怕正是大王将其视为管仲之才,危及他人出将拜相,才会遭此横祸。 王贲面露惊讶,放低声音说道:何人敢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大王的爱卿下此毒手,他就不怕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王翦一副处变不惊地语气说道:挡人前程,如断人活路。对心系权欲,眼里只有一己私利之人,哪有君王国祚,谁人有碍于他,都会除之而后快。 王贲有所反思地说道:父亲,这就是你只要大王赏赐财物,从不提及封侯拜相的缘由否。 王翦叹了口气,说道:贲儿,人心险恶,常怀知足之心,摒弃贪欲之念,才可远离祸端。 咸阳王宫大殿内,嬴政任命王翦为攻赵主将之后,王翦说起秦国兵器还有待改进之后,朝中大夫将军颇有微词。 一大夫说道,韩国魏国的一张弩弓也就比秦国的远射十步,这能对胜负有啥大的影响。 王翦见大夫说的如此轻巧,也是心中不满,回顶道,弓弩发射弓箭的远近,却也非每次战场胜负之果,然敌军弓箭每远一步,我秦军将士就会比敌人先死一步。当满排秦军将士列阵冲锋之时,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人。 大夫也是辩解说,只因敌国弓弩比我大秦弓弩射的远就裹足不前,我秦军就不可快速向前杀敌,只是远射十步的弓箭就把大秦将士士气给打消了。 王翦高声硬气地回道,一个秦国老兵长成起码要二十五年时间,而一张弓弩一支弩箭只要百十个秦钱就可制成。 敌国弓弩射的远,我秦国将士便会先死,若是战场之上,两军士卒势均力敌,那高下立判。依大夫所言,弓弩射杀并非要紧之事,那我秦军锐士每次战场厮杀比之敌国多死许多,而补充一个秦军锐士要等最少一十八年。敢问大夫,这弓弩射杀远近不重要,盔甲不重要,辎重不重要。我秦国将士受军功进爵鼓舞奋力向前,傲视诸国,但我秦国将士的死伤不可谓不大。恕我直言,我秦军兵器尚有改进,绝非诳语。 那大夫依旧言道,那我秦军兵器坊自行改进不也就是了,他国兵器匠人做得,难不成我秦国兵器匠人就做不得。 秦军可将从他国缴获弓箭盾牌,车马辎重一一拆解,照葫芦画瓢,依法炮制即可。难道我国兵器匠人就不如他国聪慧,造不出如韩军所用的强弓劲弩。 王翦将军听闻大夫说完,大声回怼道:大夫此言差矣,常言道说易行难,秦国兵器近二十年大有改进,早已不是过去那般不堪。只是这弓弩箭盾看似简单易制,实则皆是各国兵器匠人呕心制作,并非拆解之后就能轻易仿制而成。 秦军现用兵器不如韩国楚国,比之齐国赵国尚有不足。究其缘由,乃是这兵器制作,非一朝一夕可成。 一张强弓劲弩乃至车马辎重,无不是成百上千次历经战场搏杀变改而来,每一处精巧之处,皆是各国兵器匠人费心制作而成。 若是如此简单易学,还用秦国匠人耗时数十载费心制作。 那大夫见王翦只说他国兵器之优,全不把秦国兵器匠人放在眼里,也是激奋地说道:那依将军所言,何不花重金收买几个敌国兵器匠人,让其将这兵器制作技艺说出来,教会秦国匠人学会制作。 王翦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说道:如能买通敌国兵器制作匠人,说出制作之技那自然最好。然兵器制作之技皆是各国密不外传之事,执掌兵器制作诀窍之人就那几人,各国均防范甚严,说到买通谈何容易。再者,各国兵器制作之技,往往各自负责一段,互相技艺也不相互透露,非得将这几人之技全然知晓方能造出。 还有兵器制作所需材料,更是千差万变,非详知制作所能用之。 王翦越说越亢奋,继续说道:每当我军出战之时,我便叮嘱领军将军,务必生擒敌国兵器匠人,一旦抓获重奖之。实不相瞒,我军兵器之所以大有长进,多半从生俘他国兵器制作匠人而来。 嬴政看王翦如此推崇他国兵器制作技艺,心中很是不忿,对着王翦说道,依将军所言,我秦军兵器制作技艺,若想有所提升,只靠自家兵器匠人,一时半会还难以比肩他国。 王翦一听嬴政如此一问,也不好再多说,慢声回道,大王,末将方才所言,皆是依实而奏,并非是贬低我秦国兵器匠人之意。末将是想,大王东出之计已然行之,秦军若能在兵器之上有所作为,那秦军横扫五国,更是无往而不利。赵魏齐楚国力军力都不弱,秦军更得在兵器上有所上心,才可在将来征战之时,不落下风。 嬴政听闻王翦之言,也是心有所动,厉声说道,就依王翦将军所言,凡有兵器匠人能制作出胜出韩魏兵器者,以三级军功进爵。 王翦还有未尽之言,但在大殿之上,王翦不敢再提。如今韩国强弓劲弩制作之人,张平张放父子就在秦国,何不想些主意,让其为秦军所用。王翦再是为秦军兵器之事心急,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敢多言。嬴政之前已是有言在先,绝不允许有威吓张平张放父子之事,王翦思虑再三,也是心知嬴政为人,断不会为秦军兵器制作技艺食言。看来这秦军兵器制作提升之事,还得另想他策。 玉手自张良为救自己被铜汁烫伤之后,心里百般自责,每日亲自前去给张良换药,看着张良原有的烫伤之处,又新加了为救自己而出的烫伤,心中愧疚不已。 张良见玉手每日泪水连连地为自己换药,也是不停宽慰玉手道,姑娘不必太过自责,子房只是一时应急出手,为姑娘挡了些铜汁溅身而已,姑娘大可不必如此这般。 张良说的越是轻巧,却让玉手更是愧疚,眼见张良疼的咬牙切齿,玉手有心为力,只是无语流泪。 庖丁把张良接到自己所住院内静养,张良浑身多处烫伤,饮食起居也不方便,需有人看护,只是玉手和张良男女有别,早晚照顾也是多有不便。 张良对身受烫伤之苦,也并不是太过在意,只是烫伤疼痛,短时不能再去冶炼坊改进铁制农具炊具制作,这才让张良心急,耽搁这些时日,便会拖后自己早些以铁制器物取信庖丁。 张良躺在床榻之上,苦思冥想,如何能尽快让庖丁放心让自己跟从去往秦国的马队。张良一想到父兄在秦国生死未卜,心中又是一阵焦急。 赵国国都邯郸王宫大殿之上,赵王迁已是获知秦王嬴政任用大将王翦出任攻赵主将,赵王迁一听秦军要来攻赵,主将更是秦国大将王翦,心立早已六神无主,赶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赵王迁先是让群臣举荐赵军率军迎敌主将人选,群臣心中各有所属,有举荐将军司马尚,有举荐将军赵葱,也有举荐将军李牧。 将军赵葱乃是赵王迁远房兄弟,自然是赵王迁最为钟意之人选,可群臣对赵葱过去领兵征战之果,并不是很认可。 将军司马尚倒是颇受群臣推崇,因其过往领兵出战战绩可查,在赵军之中,声望也是很高。 赵王迁见群臣大都属意司马尚为抗秦主将,也就愿遵从群臣之意。赵王迁对司马尚说道,将军,众爱卿都心仪将军领兵之才,寡人对将军也是信赖有加。如今秦军不日便会入侵赵国,寡人就将这保全赵国之责,委以将军。 赵王迁说完,就取出领兵虎符,准备交于司马尚之手。令赵王迁和群臣都没想到,司马尚听闻赵王迁之言,并没有上前接过赵王迁递过来的领兵虎符。 司马尚对着赵王迁朗声说道,大王,如今能领率赵军迎战秦军之人,末将自认当属李牧将军。以末将领军之才而论,比之李牧将军,差之不是毫厘,而是千里。 司马尚话音一落,大殿之上顿时哑然无声,还有将军不愿接受大王委以主将虎符之人。 赵王迁对将军李牧并不陌生,只是李牧在自己要被立为储君之时,立阻先王,要另立兄长为储君。赵王迁对李牧战功带兵之能,并非心中无数,只是心结所在,非到无可选之人,赵王迁是决意不会启用李牧。 加之母亲倡后对李牧极是嫌弃,自己继位赵国大王之后,也是因此缘故,只是派李牧去镇守北部边境,并未大用。 第55章 郭开谋害李牧 司马尚继续说道,大王,以末将之见,如今赵国将军里,唯有李牧将军可以率军迎战秦军。 赵王迁听闻司马尚说完,很是有些意外,大殿上的群臣也是议论纷纷,都对司马尚之言有所诧异。 赵王迁疑惑地对着司马尚问道,将军所言甚是让寡人意外,难道这迎战秦军之任,非得李牧不可,赵国将军里就挑选不出他人可以胜任。 司马尚言词坚定地回道,回禀大王,末将率赵军征战多年,对我赵国将军领军之才也是了然于心。恕末将斗胆直言,能率赵军与秦军一战者,非李牧莫属。末将恳请大王,速召李牧将军回转邯郸,任用其为赵国主将,若是迟疑不决,赵国怕是危矣。 司马尚言语恳切,说完更是泪流满面。赵王迁见司马尚自己不愿出任赵军主将,还极力举荐李牧出任赵军主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王迁对群臣说道,众位爱卿对司马尚举荐李牧为赵军主将,有何见解。 国相郭开立时站了出来,对赵王迁说道,大王,司马尚之言,言过其实。李牧将军固然是征战有功,然有功之因,乃是我赵军将士不畏强敌,奋勇向前所得。 这李牧所获军功,岂是靠其一己之力而成,没有我无畏赵军将士,李牧哪有军功可言。 郭开说完,赵王迁看向司马尚,意思是看你司马尚如何辩说。 司马尚对着郭开不客气地说道,国相所言极是偏颇,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军将士无畏强敌,士气可嘉,然以司马尚看来,能胜任主将之人,并非只是逞匹夫之勇,需有文韬武略,用兵于无形之中。 李牧将军镇守北部边陲之时,常以奇谋破敌,不惜背负畏敌之名,假意示弱多年,诱使胡人大举越境侵扰我赵国。 待胡人以为赵军无力阻挡之后,聚众南下侵袭赵国之时,李牧将军率军果断出击,一战将胡人精锐骑兵斩杀殆尽,使得胡人十余年不敢南下牧马。 李牧上次迎战秦军悍将樊於期所率秦军,也是用兵奇巧,以弱势赵军令秦军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非是司马尚自谦,试问赵国将军里,还有哪位将军有如此用兵如神之才。 大王,此次秦军主将乃是王翦,其领兵之才,比之樊於期怕是要高出不少,所率之军也多过前次秦军。赵国面临如此险境,大王定要选任可战之才,方能解我赵国之忧。 司马尚说完,扫视了一旁的几名赵国将军,这几名赵国将军,闻听司马尚如此推崇李牧,心中大有嫉妒不甘之心,可奈何司马尚之说,所言非虚,心里再是不情,也不敢出言辩驳。 司马尚说完,国相郭开一脸恼怒,几欲开口辩驳,可想了又想,终究没想出辩驳之词,只得看向赵王迁。 赵王迁见群臣对司马尚举荐李牧都不再做声,也是有所感悟,看来司马尚举荐李牧,确有缘由。 赵王迁于是下诏,速召李牧回邯郸,任职赵军主将。 国相郭开还是在赵王迁还是储君之时,就已在其身边伺候。赵王迁多疑且自负,见父王对赵国将军廉颇礼敬有加,很是不以为意。 郭开观望赵王迁之意后,也是见风使舵大进谗言,不时进言赵王迁,说是廉颇之所以战功赫赫,皆是赵军骁勇善战,只不过廉颇借用赵军神勇扬名而已。 李牧从北部边境回到邯郸之后,马上召集各处调来的赵军校场点阅。赵王迁与国相郭开一道也是到场观摩。 国相郭开看着点阅将台下,数万参与点阅的赵军将士,又有意敲打贬低李牧,面带轻嘲地说道,将军可有听到我赵军将士们山呼海啸之声,有这些个无畏将士可供差遣,何愁敌军不败。 国相郭开有意大声言说,虽不是对着赵王迁出言,可赵王迁听得句句入心。赵王迁显然已受国相郭开撩拨心动,眉宇之间显现出对国相郭开之说认同之意,国相郭开言罢,赵王迁连连点头,似乎国相郭开所言不虚。 李牧见赵王迁被国相郭开一阵胡言乱语哄骗,想着对国相郭开之言必得有所回击才是。李牧以鄙视之情看向国相郭开,高声凌然说道,国相非领兵之人,出言不得要领,李牧并不惊奇。只是国相以为有赵军将士们这山呼海啸之声,便可无往不利,就可轻易斩杀虎狼之师的秦军。 若国相如此念想,怕是有些轻看兵法之说。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计,不可不察也。 两军交战,国相振臂一呼,军士们喊声震天,确实可以鼓舞士气。可国相可曾看到将士们所穿甲胄否,百人战队只有十人穿戴,战车战马也不足编额一半。 再看我军这十万军阵,却也很有气势,可国相知道这十万将士,都是从何而来,年方几何。 国相郭开哪知道这些,转头不与李牧对视。李牧看似对着国相郭开说话,实则是对一旁赵王迁有话要说,大声说道,国相,容我李牧放肆,这十万将士,乃是集赵国所有可召集军士拼凑而成的,十支有三军士,从未上过战场,十支有二军士,为刚过冠盖少年,国相眼前之军便是赵国所有能拿住长戈,拉开弓箭的青年。 这等军阵,应付如今的燕国魏国尚可,可若是面对王翦所率十万秦军,能有多大胜算。以眼前之赵军军力,李牧属实不敢轻言击败秦军,能让秦军不兵围邯郸,无功而返,李牧便心满意足,不敢有太多奢望。 张良烫伤未愈在农庄静养,这才有空细细查看起农庄的与众不同之处。 庖丁所做之事,也是让张良心生疑惑。这些个农庄冶炼匠人,与自家原来冶炼匠人大有不同,这些匠人对冶炼之事,并不上心,倒是对剑术搏杀技击更为用心。 庖丁农庄有马队出走各国,马队出行必须有守护镖师同行,这些个镖师大都是冶炼匠人出身。张良想来是因冶炼匠人身体精壮,做事有序,还吃得了苦。再有就是,冶炼匠人非一日能有所成,庖丁定是多加留意之后,才选出这马队镖师人选。 张良也想以冶炼匠人之身转为马队镖师,若是能入去往秦国马队,那就有机会见到父兄。 张良朝思暮想想见到父兄,去这当马队镖师不失为一个良机。可张良也是有自知之明,冶炼匠人除了身体健壮,身手要了得,这点张良就望山而退了。 张良自幼身体单薄,来庖丁农庄以后,虽然强壮不少,可单薄之躯,依然如故。 再说马队镖师身手,张良也是自愧不如,就那几个镖师身手,张良自知,就是再习练十年,自己也难以向背。 庖丁跟张良讲起心事,自己原本是墨家子弟,后来见以匠人出人头地,太过虚无。自己又不甘心无为一世,便与几个同门师兄弟,自立门户,开了一个遁天社。 庖丁说起收人钱财,与人方便之事。庖丁说道,赵国国相郭开曾为了扳倒赵将廉颇,花重金请他前去。当时秦赵交战正酣,秦国赵王想请老将廉颇回转赵国,若是廉颇率军出战,秦军便很是头疼,哪个秦军将军对阵廉颇也无胜算。 秦军知晓赵王心意,决意拦阻廉颇回转赵国。于是赵王使者在第一次在魏国与廉颇相见之后,廉颇当着赵王派去的使臣,吃了满满三大碗饭,喝了一坛酒。 赵王使臣回邯郸之时,郭开将其半路截住,威逼利诱,并给赵王使臣以十金之资,让其在回复赵王时,谎称廉颇吃了一顿饭,上了三次茅厕。 赵王听完使臣禀报的廉颇现状,也就打消了再次启用廉颇的念头。 可赵国的另一位将军不太相信使者的话,说廉颇的一个旧友前不久从楚国回来,说是回赵国之前刚拜会过廉颇,廉颇体壮如牛,可连开十张硬弓,面不改色,饭量更是如同三十岁壮汉。 赵王虽不喜廉颇的为人处事,可事关赵国国运的长久安定,如其能回转赵国,担当赵军主将,那对赵国来说,安定军心民心。 赵王听完禀报,也是心生疑惑,于是又派了一个使臣前去探望廉颇。可赵王不知如何心思,竟把二次派使者去见廉颇之事又告知了郭开。 郭开听闻赵王又派使者去见廉颇,心急如焚,可这次的赵王使臣,与他早有过节,非可以收买之人。 郭开着急上火,便打听到庖丁有此所为,庖丁一听是有关廉颇,也是不敢多言,一时情急之下想着干脆找刺客杀掉廉颇。 郭开连忙阻止,说是杀掉廉颇,赵王定会怀疑是郭开所为,且廉颇远在齐国,齐王照顾有加,刺客仓促行刺未必能如愿。秦国使臣不知从何人推荐,找到了庖丁。 庖丁亲自与手下连夜赶到齐国,赶在赵王使者到达之前,就打探清楚廉颇喜食架烤羊腿,接待赵国使臣时也会用整只羊腿架烤招待。 庖丁就派人扮作肉贩,把撒有巴豆的羊腿送进廉颇府里。廉颇当晚进食炖煮羊腿之后,连连跑肚不止,使臣一看赶忙回复赵王,说是郭开所言非虚,廉颇已然老矣。 王翦自知对阵赵军主将李牧毫无胜算,不敢把实情全部禀报秦王,一方面轻描淡写的夸大赵军实力,一方面私下加紧联络之前收买过赵相的秦使,让其马上再去联络郭开,让郭开想办法对付李牧,不让其担任赵军主将。 王翦自以为能瞒住实情,可还是被秦王嬴政得知。秦王嬴政给前线的王翦带了书信,信中写到,将军攻赵如遇不利,大可向寡人求援,何须相求他国之人,贻误战机。赵将难胜,非将其除之,才有胜算? 王翦收到秦王书信,羞愧难当,只得回信禀报秦王,说是老臣所言赵将难胜,乃是以秦军大局为重之言,才建言若将其一人除之,既可使秦军免受伤亡,非是其不可战胜。 后来,秦使又差人携重金前去密会赵国相国郭开,让其想方设法将赵军主将李牧换掉。郭开告诉来人,这个李牧是他的仇家,他一直在找寻机会除之,回去告诉秦国使者,先让王翦把秦军撤回,他也好找借口禀报赵王,说秦军并无多少伤亡,赵军也并无多少战果。 但因李牧用兵确实了得,所带赵军与秦军交战,从无败绩,若想此时除之,尚需时日。郭开还说,赵王和太后对李牧也是心存反感,只是如今李牧掌兵在外,不好太过压制而已。 而且赵国太后赵王迁之母倡后,对李牧恨入骨髓,每每提及李牧都会破口大骂。只因当今赵王迁继位之前,李牧屡屡对先王进言,要废掉太后,另立赵王迁之同父异母之兄为储君,先王险些被李牧等大夫将军说服,还曾动过改立赵王之兄为太子的念头。 故而,太后对李牧那是恨之入骨。太后倡后自赵王继位以来,一直想报复李牧,只是李牧常年在边关带兵打仗,太后也无太多借口向赵王进言处置李牧。如今李牧被赵王召回带兵对抗秦军,正好找机会与太后一起联手对付李牧。 秦使差人回禀以后,秦王嬴政得知郭开所言,叹息的说道,赵王若是愚不可及之人,才会对一个屡败秦军的常胜将军下手。他传信给王翦,让其先撤回秦军,回来咸阳再做他谋。 言外之意,赵国有李牧镇守,已是屡败秦军,士气大振,暂时间不易攻取。让王翦回到咸阳商议,改为攻打其他国家。以当时秦王嬴政的想法,想着有李牧的赵军,秦军一时间还无可奈何。 赵王从一名朝臣处听得郭开为泄私愤,故意刁难陷害为难廉颇李牧,就在李牧率军打赢燕国秦国之后,还不忘在他面前诋毁李牧乃是仰仗赵军哀兵必胜誓死要报长平之仇才打赢的秦国,并非是李牧有多会用兵。 还说李牧私下结交朝臣,笼络部下对抗赵王,拖延违抗赵王之命。郭开说,李牧早在赵王还未继位之时,曾在太后倡后方面反对赵王迁继位,时至今日还对太后倡后颇有微词。 赵王迁确实对李牧曾反对自己继位很是记恨,然大敌当前,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此时为难得胜将军绝非上策。 赵王迁虽与郭开自小相识,但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郭开。郭开自小就因聪慧过人,被选为赵国公子迁伴读,郭开还为公子迁继位出过不少主意。但郭开对他对太后倡后的所作所为,无不是讨好奉承之举,为自己谋得宠信。 郭开确实聪慧,然其心胸狭隘,但凡有人得罪于他,郭开必寻机报复,全不顾忌此事会否有伤国体,只求一时之快。 第56章 庖丁借张良病体闯关 庖丁借用张良病体闯关 庖丁的一个弟子偷摸地靠到庖丁身前,低语一阵之后,庖丁神色紧张起来,他吩咐弟子先行退下,自己便凝神专注地在房内思索。 不一会,玉手来到庖丁房内,说是给张良烫伤用的金疮药快没有了,让庖丁尽快给补货。 庖丁一听玉手说起张良的烫伤,顿时喜笑颜开。 郭开之所以能拿捏赵王迁心思,一则是自小相处习性了然于心二则是郭开巧舌如簧,很会查颜悦色,加上赵王迁又不是信念坚定之人,谎言听上几遍就信以为真。按说郭开在赵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财万贯良田千亩,赵国安危于他也有干系。 聪慧过人熟读诸子百家的赵国丞相郭开,所言所为远出众人预料,竟然寻机诬告李牧拥兵谋反,还在李牧回邯郸之路上,收买刺客杀死李牧。 赵王本意只是敲打李牧,收回兵权也是让其收敛一些,待李牧向王太后求情,赵王再让其执掌兵权。没曾想,郭开会借赵王怪罪李牧,夺其兵权之后,不向赵王请示,收买刺客杀死李牧,让赵王再无启用李牧的念想。 赵王把郭开叫去狠狠地一通责骂,郭凯说道:李牧目无大王,自以为赵军获胜全赖李牧自己的指挥,将我赵军全体将士英勇杀敌之举,功劳全然归于自己,赵军士卒大都敢怒不敢言。臣之所以对其痛下杀手,乃是为大王铲除这个目无王庭,为我赵军士卒不再受其欺压,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王翦原本想着自己率秦军二十万精锐攻打赵国,不敢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起码不至于再吃败仗。不止是王翦误判了赵国国力,误判了李牧用兵,魏国齐国楚国燕国都被赵军这种哀兵必胜,李牧用兵如神的操作给惊讶到了。 王翦父子二人不敢想象自己率军二十万,竟会被孱弱的赵军打败,而且还是败得很惨。王贲说,父亲孩儿愿亲选精兵三万,夜袭杀进赵军营地。王翦说道:为父不是轻看于你,李牧用兵远在你我之上,为父虽也领兵数十载,不敢说百战百胜,但胜多负少也不为过。可李牧之将才,乃老夫所见所知堪与孙武吴起并列之人。老夫遣兵调将排兵布阵所用之计,李牧可猜到八九。而李牧用兵之计,老夫最多猜到三四。看来论这行军打仗,老夫确实是自愧不如了。也许是天佑赵国,特意派李牧来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赵国。 王贲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不必太过自责。可修书大王,让其增派援军,合兵一处再来攻打赵国,不怕打不败赵军。 王翦说道:如若只是将士数目之差,老夫不会这般烦恼。只怕再耽误下去,魏楚齐燕四国会趁着秦军不利之机,再来一次连纵合兵,一鼓作气围攻秦国。 王贲说道:父帅所虑过多了,以现今魏楚齐燕四国军力而言,即便是一同围攻秦国,也未见得有多大胜算。何况四国各怀心事,各自只求安好,又怎会合兵一处围攻秦国。 王翦说道:四国合不合兵尚未可知,若是再被赵军所败,吾与尔怕是先得有牢狱之灾。 王贲说道:可否再排细作携重金前往赵都邯郸拜会郭开,让其再次说服赵王弃用李牧。 王翦说道:赵王眼见李牧屡败秦军,又怎会在此紧要时刻弃用李牧,他不会傻到如此境地。 王贲说道:郭开能不能说服赵王不得而知,派细作前去探探如今赵国和李牧的底细也是好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之前父帅说赵王会重新启用老将廉颇,即便郭开是其最为宠信大臣,事关赵国安危之计,哪怕赵王对廉颇再有嫌弃,也会首选廉颇领兵出战。可后来,我国细作重金贿赂郭开,让其想方设法不让廉颇领兵。郭开不是联手我国细作,收买黑冰社人,在赵国使者拜会廉颇之时,让其食用了黑冰社人放至于廉颇餐食之中,使其在邀请赵国使者时,数次跑肚出更。赵国使者回禀赵王,廉颇老矣,吃一顿饭,去了三次茅厕。 王翦说道:廉颇是还未领兵,就被赵王弃用。而李牧是已经率军打败我军,赵王怎会在此时临阵换将,而且是换大胜主将。赵王若是真的换将,那赵王已不能用愚蠢来说,赵国也将再无喘息之机。 郭开对秦国使者说,他早已心系,也不是为了秦国给他的十万金,实在是从心底就仰慕秦王,想为秦国出力。他既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他的百般努力之下,赵国两员名将廉颇和李牧,都没能最后阻止秦国灭亡赵国,他为秦国灭亡赵国可谓是居功至伟。秦王之前也曾允诺,要为他对秦国的贡献给他回报,让他出任右丞相一职。 秦王听完使者禀报之后,忍不住当着蒙恬道:世间竟有如此不忠不义不知廉耻的卑鄙小人!赵王拜其为相,高官厚禄,百般宠信,其不但不为赵王分忧解难,还收金卖国,致廉颇抱恨而亡,李牧惨遭冤死。此等无君无父无良无德之人,竟还敢说来秦国为相,真是让寡人为廉颇李牧叫屈,两员沙场名将,竟会被此等小人陷害致死,可悲可叹。 蒙恬听完,说道:大王息怒,这郭开确是小人。可若不让其来咸阳,让他人得知,传扬出去又会让秦国背负一个背信弃义之名,不如让其先来秦国,给其一个闲差之职,任其自生自灭。 秦王一听,狠狠地说道:此等卑鄙无耻之人,本王绝不会见。让其来秦国任职,岂不是要玷污我大秦朝堂,任人耻笑。对此等小人,本王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腰斩弃市,方解我心头之恨。 蒙恬看秦王嬴政气愤至极,遂低声谏言道:大王如此痛恨郭开,末将倒是有一策供大王斟酌。先遣使者告知郭开,大王已拜其为上卿,令其不日前来秦国赴任。之后将郭开愈赴秦国任职一事,大肆宣扬,让原赵地之人人人得知。原赵地定会有人恨其卖国求荣,意欲除之而后快。如原赵地有人将其除之,民间传闻只会说秦国信守承诺,郭开之死乃民愤而为所致。万一原赵地之人没有将郭开杀之,则让使者另寻刺客将其除之,对外依旧言说是原赵地之人所为。 秦王听闻蒙恬之言,说道:此计甚好。 秦国使者回到邯郸,郭开听使者说秦王很是想见他,并准备让其出任上卿一职,日后还会加官进爵,让他早日成行前往咸阳。 郭开听完大喜,连忙摆酒设宴招呼秦国使者,还吩咐家人收拾家中财宝,准备出发去咸阳赴任。 秦国使者听闻郭开已收拾行装准备去咸阳赴任之后,将此事在邯郸四处散布,不日邯郸民众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个个喊骂郭开逼走廉颇害死李牧,背叛赵王,罪该万死。 不知是谁打探到郭开出走秦国的时间,一伙人将郭开一家砍死在去咸阳的路上,所带财宝也被一抢而空。 秦王得知郭开被杀,也是说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赵高也是当了中车府令才知道马粪可以换钱,车马坊管着秦王宫内所有车马,其中还有王宫卫士所骑马匹,也在车马坊的马厩里饲养,两者相加近三四百匹。这些马匹因是为王家内宫及王宫卫士所用,所喂饲料大都是精料,所产马粪也比平常人家马粪的肥力大。 这王宫内的马粪是上好农肥,数量也是不小,极受城外周边农庄青睐。前任中车府令虽知马粪是农肥,但嫌弃马粪异味,也懒得为那点马粪上心,车马坊所产马粪由几个马坊头自行处置。 各马房头出卖马粪给各自相好的农庄获利后,孝敬些酒肉给中车府令作为回报,马粪也算是车马坊的一项不足为外人道的进项。 赵高当了中车府令才知道,车马坊每天运出的马粪看着值不了几个钱,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小收入,粗算下来,每月马粪进项比他这个中车府令俸禄还高些。 赵高有过将马粪进项据为己有的想法,可思前想后盘算半天,觉着得不偿失。于是也就不愿再生事端,顺其自然,还是由那几个马坊房头自行处置。 可没过多久,有人举报赵高私卖王宫财产,还把这事禀报到了王宫内尉那里,王宫内尉得知起因是几车马粪,就不再过问。可告密之人是内宫库管,因杂事与赵高,也就是新任车马坊中车府令争执不休。 这内宫库管是都城近卫将军亲信,官阶虽只比赵高高一级,但其掌管王宫内,内宫人员用度领用发放,职权不小。见赵高上任伊始,便敢与其顶撞,心气不顺,便想设法惩治赵高。 嬴政是无意听到有人给内宫内尉禀报,说是中车府令赵高,上任伊始,就敢私分王宫资产,希望内宫内尉追查此事,惩治赵高。内宫内尉嘴上只是说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嬴政很是诧异,内宫内尉接报赵高私分王宫资产,竟然无动于衷,二人该不会是同谋。这中车府令赵高上任也才数月,就敢私卖王宫财产,实属胆大妄为。 嬴政一时来了兴致,便传召内宫内尉内宫库管及赵高,亲自过问。 内宫库房总管说道:大王,小吏举报中车府令赵高,上任伊始,便私卖车马坊马粪,并将马粪收益与马房各房头分赃,此乃私分王宫资产之罪。依大秦律,当以盗窃论处治罪。 嬴政一听内宫库管说完,才知原来是个马粪官司,一时又气又笑。身为秦国国君,竟然亲自过问一件马粪官司,传将出去,属实不太好听。可事已至此,总得有个下文,也就耐下性子,听听赵高如何分辩。 赵高说道:回禀大王,车马坊马粪确实是卖与外人了,可这马粪属车马坊之弃物,从未被列入王宫资产,车马坊房头出力帮运马粪,农庄买家为表谢意,就私下给了些酒肉。小吏所言皆是实情,还请大王明断。 王宫库房总管不依不饶的说道:虽说马粪未列王宫资产,可中车府令终归是因马粪而获益,而此项收益原本该是王宫所得,未经核准就出卖于人,这就是私卖王宫资产之罪。 赵高也辩解说道:王宫资产当以明文示之,之前并未将马粪入列,怎可说是私卖王宫资产? 之前车马坊的马粪拉去城外倾倒,还得由车马坊出人出车,如今让城外农庄自行出车出人清理马粪,省力省工,实属为王宫节省支出。 嬴政察觉出库管夸大其词,借马粪说事,有意刁难赵高之意。 嬴政板着脸,严厉地说道:库管为王宫资产不被私卖操心,用心良苦,其行可嘉。今后马粪列入王宫资产,库管每日清点后交由车马坊处置,农庄进献酒肉,你二人均分。说完转身而去。 王宫库管一听,傻站在原地,每日清点马粪,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赵高事后也是心有余悸,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差点因几车马粪获罪,暗自感叹人心难测。自己自接任车马坊中车府令,每日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 嬴政想起父王驾崩之前,几次把他叫到床榻之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大奸似忠。 父王还说,这是他的父王临终前对他说的,他说他听懂了,可还是看不出何人为忠,何人是奸。 自己今日看内宫库管的所作所为,是忠还是奸?似乎算不得忠,内宫库管本意并非为了那点马粪收益,他是想借机泄愤。 可也算不得奸,内宫库管不使内宫一砖一瓦被私分,亦属忠于职守。 一个内宫库管所为,他都难以分辨忠奸,朝堂之上,那些心思缜密的饱学之士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分辨忠奸。 第57章 国相后胜欺哄齐王 一日,齐王在朝堂上听一换防的边关将军说起,边关齐军现在兵器车马辎重粮草还算不错,只是齐军数量还显不足,若遇楚国赵国两国交战尚能应付,若遇秦军交战,齐军兵力不占优势,且秦军近年屡屡与韩赵魏三国交战,胜多败少,士气正盛。 万一哪日韩赵魏哪一国被秦军所围,齐国不得不出兵相救,那齐军直面秦军之时,恐胜负难料。我齐国可征兵源虽多,但多半未加操练,即便是征召出战,短时之间,难成战力。 末将恳请大王趁当下周边战事未起,增练齐国可服兵役之人,严加操练,以备不测。齐王建听完边关将军之言,一时不知拿不定主意。齐国兵马之事,因自知不善兵法,一直是相国后胜执掌,自己后胜突然想起什么,追问边关将军:将军所言,为何相国应突然问后胜,相国,都城周边有多少兵马。 后胜一愣,想了一下说道:回禀大王,有五万精兵。齐王建说道:有臣下禀报,我军武备松懈操练不足,寡人今日倒想亲眼看看,这五万精兵集结校场是何等阵势。 后胜一听这可如何是好,急中生智,说道:禀报大王,我军武备充足,操练勇武,可迎战任何进犯我齐国之军。今日城外士卒已出军营去各处操练,不便召集至校场,待明日午时,臣请大王来至校场,检阅我齐国将士威武之师。 齐王建听后胜如此一说,连连点头,说道,有劳相国了。 后胜从齐王宫出来,连忙吩咐手下,骑马前往临淄城中城外齐军各部,命其打开武备库房,分发军服剑戈弓弩,连夜按花名册将在册士卒,召至各部军营,明日早早率部列队于校场。 临淄城中城外的齐军各部,好一夜折腾,总算是在午时之前,集结在了校场之上。可一日时间想要集结五万之众,还是四处拉人,五万士卒东拼西凑,勉强到了三万余人。后胜一夜未眠,听闻实到人数只有三万余人,也是心急火燎。 后胜对着心腹将军说道:人数不够,一时还能遮掩,可这各部士卒有一半未曾受过军营操演,大王若是查看操演,如何是好?心腹出主意,说:相国,可将队列军阵在校场分散排开,队列军阵多插立旗帜,看着旌旗蔽空,难测人数。演练之时,只找弓马娴熟之人来回演练,让未经操练士卒站立不动,只是振臂高呼,高喊口令。 齐王建校场登高,眼见台下旌旗招展,齐军阵容齐整,士卒喊声震天,很是欣慰,连连称赞相国治军有方。一旁的大夫好奇的说道,齐军士卒军服剑戈,乃至箭囊都是崭新,像是刚从武库里拿出来一样。 齐王建疑惑的看向后胜,后胜辩解道,大王今日亲临校场,乃是检阅我齐军武备操演,臣下特意让各部士卒脱去旧装,换上新装,方显我武备充足。后胜怕有朝中大夫在齐王面前事端,只得紧贴齐王建,不让别的朝中大夫将军近身,一个人东指西指的围着齐王建说个没完,直到齐王建满意回宫。 齐王大殿上对后胜赞赏有加,并为自己英明决策深以自荣,说:爱卿屡屡建言寡人,不与六国有兵戎之事,让他们六国自耗国力,齐国置身事外,积蓄国力军力,等六国争端内耗殆尽财力军力疲弱之后,再伺机而动。寡人昨日校场检阅,我军军容严整,士气高涨。 放眼六国,哪国军阵有我军这般威武霸气。据户部大夫禀报,我国库粮库钱粮充足,我齐国能有今日之强盛寡人,丞相功不可没。寡人要重金奖赏丞相。后胜听闻齐王建这般夸赞,连忙跪地叩谢,说道:回禀大王,恕老臣愚钝,不敢居功,齐国国力军力日渐强盛,乃大王日夜操劳,时时处处指点老臣如何从事,朝中众位大夫将军尽心尽力得来,老臣蒙大王信赖,被委以重任,一心只想竭尽所能,使齐国国力军力越超六国,不辜负大王知遇之恩,方才心安,哪敢居功。 王翦在李牧死后,用兵一时无敌,赵军主将赵葱被王翦所率秦军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赵王迁接到战报,这才懊悔不已,悔不该听信谗言,把维系赵国生死的李牧给弃用,又让郭开给钻了空子,把李牧给害死了,这下赵国兵临邯郸,自己怕是要成亡国之君了。 王翦眼见赵军大败,赵国国都邯郸指日可去,这才一改前些时日的焦虑无奈。 王翦在军帐内也是自斟自饮,兴致盎然,对前来探望的王贲说道,老夫当年追随武安君白起出征赵国,武安君原本是被庄襄王点名为帅,武安君也是当即领命,毕竟以当时秦国终将里,能帅四十万秦军出征的主将首推武安君。 谁知第二日武安君单独面见庄襄王后,庄襄王改命王龁为主将领兵四十万出征赵国。为父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武安君深谋远虑。 以王龁为主将,乃是有迷惑赵国之意。如今看来,武安君如此为之,才有当日长平之战之胜果。若是当日武安君为主将,赵王怎敢将主将廉颇换成赵括。 而若是廉颇为赵军主将,那长平之战胜负怕是很难预料。以为父对廉颇的了解,即便是武安君亲自指挥秦军,秦军也绝难有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战果。 故而为父甚是不解,这赵王应对国之决胜存亡之战,为何会弃用老将廉颇,而是任用并无多少领兵经验的赵括为主将,此等草率之举,实在令人费解。 如今看来,武安君能成就盖世奇功,也是阴谋阳谋并用,若是得遇赵国李牧领军,怕是也难有太多胜算。 老夫得遇李牧为对手,也算是老夫命中注定,老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然老夫这下也是看透世事,成就一国霸业,非是靠一国之君一国之力,他国若是也有雄才,国君若不是昏庸之辈,哪有那许多霸业可成。 王贲一听父亲王翦已是酒醉胡言,连忙把王翦扶回卧榻,吩咐军帐中人,不得前去打扰。 张良有过杀死秦王的想法,但那只是逞一时之口快。张良自己知道他绝无把刺杀秦王的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想法,对他来说,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上天揽月。当燕太子丹说出他要和荆轲刺杀秦王,并且已经开始付诸于行动, 张良听的一身冷汗,这不是大胆,这简直就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比这要难一百倍。张良一开始只是被燕太子丹的疯狂想法给惊呆了,他惊讶于当今天下有人还敢有刺杀秦王的想法,即便是想想都需要勇气,更何况还敢去实施的人。 张良自认为胆量和勇气不屈任何一个人,但和燕太子丹相比,就如同燕雀鸿鹄。 张良仔细想着燕太子丹的想法,其实也不无道理。各国王位易主,都会带来国家混乱和纷争,一旦王位换人,有时不用外国侵入,国内势力就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了。 要是能以一人之力绞杀秦王,让秦国陷入不可预测的局面,那比几国联手出兵代价可小多了。 一旦得手,秦国还不知会如何混乱。以自己在秦国的经历,秦国内部一旦秦王意外夭折,几家势力一定会争得死去活来,三年五载都顾不上在侵扰他国了。 燕太子丹被张良对秦国的看法吸引了,他终于找到一个认同他的人了。这种疯狂想法,他是不敢和燕王说的,燕王要是知道他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举,一定会竭尽全力制止,甚至会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即便燕王对他宠爱有加,视为储君。 但这样可能给燕国带来灭顶之灾的举动,燕王是断然不会接受的,这个险燕王绝不敢冒,这可是有灭国风险的举动。张良详细介绍了秦王以及秦王家族势力的情况,还有私下打探到的不为外人知道的勾心斗角和你争我夺。 燕太子丹也费心收集秦王的相关信息,但毕竟是通过燕国使节的打探,慑于使节身份,太露骨的询问也不敢出口,所以没有太多秦王内宫的情况和秦国内部势力的情况。大多数信息也就是秦国人尽皆知的传闻。 燕太子丹的刺秦王的想法,和张良不一样,他是为了燕国,他已经预见秦国迟早会吞并燕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张良恨秦王乃至整个秦国,那是国仇家恨。但他不敢奢望匡复韩国,即便秦王被刺,韩国也断无可能复国了。但是能让秦国大乱,借机救出兄长,这对他来说,可能更现实一点。张良感慨自己能遇到荆轲,但是他更庆幸自己能遇到燕太子丹,荆轲这样的侠士百年难遇,而燕太子丹这样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一个国家的储君,为了国家能生存下去,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此等勇气和气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遇见一个死士,已属不易,就如聂政专诸,不甘平庸,决意士为知己者死。 而燕太子丹,为了国之存亡,网罗天下之勇士,把身家性命系于一线,那可不是一冲动就能做到的事。专诸之刺,有阖闾伍子胥相助,聂政之刺,有严仲子相助。而刺秦王,比之前者难上百倍。 张良觉着自己营救远在秦国牢狱的父兄,亦属疯狂至极了。但与刺杀秦王嬴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张良其实不知道,燕太子丹敢想刺杀秦王是被他人蛊惑的,石不当一句世间没有杀不了的人,让燕太子丹立时就为之心动。 张良深深给燕太子丹一躬,叩谢燕太子丹对他的信任,这等大事都敢托付,没有百般的信任张良,是绝不会和盘托出的。也说明燕太子丹看重他,愿与他一起赴汤蹈火。 燕太子丹和荆轲面临一个小问题,张良之前向燕太子丹进言,在进献给秦王嬴政的地图的卷轴里设置一个机关,把匕首剑柄做成卷轴模样,意图从卷轴外观上看不出破绽。燕太子丹一听张良说完,连连拍手叫好,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就依先生所言。荆轲也是面露赞许之色,也忍不住开口称道:好计谋,这是借鉴专诸刺王僚之策,活学活用。 可在卷轴里暗藏匕首,那匕首长度就不能超过地图宽度,可地图究竟做多大,才会让秦王满意?地图做小了,卷轴里放不下匕首。 张良出了一个主意,做三幅地图,配三种尺寸的匕首。总之不能在展开地图之时,就把匕首露了出来。本意是在咸阳王宫大殿之上,借展示燕国督亢地图之机,荆轲持匕首刺杀秦王。可展示地图之前,大殿侍卫定会查验随身所带之物,若是让荆轲展开地图,那可就功亏一篑。 荆轲与张良关起门来琢磨,如何让这匕首藏于地图卷轴之内,不被侍卫看出,又能便于荆轲拔出,还不能察觉出轻重异常,还不能让人看出匕首与卷轴的缝隙。 张良用在自家工坊学的兵器制作之计,有借鉴庖丁所见所闻,提出匕首的藏匿之法。荆轲则以刺客如何便于行刺,如何快捷出剑,如何不被察觉,用尽各种招式演练。 张良没有对玉手说实话,和荆轲燕太子丹在一起时,也是回避着玉手。玉手一开始想知道张良的一切,她要托付终身的人,怎么可以不知道来历。可慢慢的她知道,张良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这不是刻意隐瞒,更像是保护。 张良深知刺杀秦国大王嬴政,此事若想得逞,容不得半点差池,只是一个疏忽,轻则自己一人命丧黄泉,重则全家九族无一幸免。 父兄尚在秦国为囚,自己若是身陷不测,父兄性命靠谁去搭救。何况,这刺杀秦国大王嬴政,所有与之相关之人都会牵扯其中,想想都让人亢奋又担忧。 张良被太子丹石不当荆轲田光几人的胆量给折服了,如此逆天之举,自己竟然也能参与其中。 第58章 荆轲刺杀秦王嬴政 石刻接到燕太子丹的密信,说是荆轲将带着樊於期的头颅和燕国城池地图来秦国,借此机会刺杀秦王。事关燕太子丹甚至是燕国存亡,燕太子丹特意把张良和荆轲的各种刺杀细节全部和盘托出,让石刻务必调查清楚。石刻接到密信后,不敢怠慢,找了一个借口觐见秦王,只是那时秦王内宫说是秦王出巡,另行安排觐见,而这恰恰就是石刻最后一次丧失查勘秦王大殿的机会。 在秦国招待使臣的别馆中,荆轲正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他斜倚在榻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方,不时地喝上几口。他接到明日进宫朝见的通告,于是便谢绝了一切应酬,待在馆舍中,哪儿也不去。秦武阳一大早就被人邀去逛咸阳东市,还未回来,整个馆舍之中除了几个杂役,便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安静。 入秦以来的紧张担心明日就该结束了,他不怕在秦廷上血溅当场,就怕连嬴政的面都没见上就事情败露了。现在他可以放心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只是耽误了一些时日。怎么秦武阳还不回来?荆轲不禁心中烦躁,对太子丹用的这个人他心中并不乐意。虽然秦武阳十三岁就杀过人,但刺杀秦王这种事并不是单凭血气之勇就可以干成的。几个月的相处,荆轲对秦武阳有些了解,知道他自杀人之后就名声显扬,一直是衣食无虑的权贵门客。 这种人荆轲在各国游历时见过很多,多是为权贵们干些收租、讨账、对付异己的勾当,到时上了秦廷是否沉得住气还很难说。而且太子丹不等他好友前来就催促上路,他想起来就心中有气,若不是因为田光和桓,他真要撒手不管了。入秦之后的所见所闻,都使他对嬴政产生敬慕之心,也使他认识到秦国为何会有扫除六国的野心。特别是秦国的法治,给他尤其深刻的印象。 秦国一向以严刑峻法着称,自从嬴政掌握秦国权柄后,因为疆土越来越大,特别是灭了韩国和赵国之后,法度不一的矛盾日益突出。为了解决这些矛盾,嬴政敦促臣子尽快编纂一部完备的法典,以利国家的统治。荆轲来秦后,恰逢这部法典编纂完成,公布于众。为了惩罚盗贼,制定了《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和《具律》;为了管束官吏,制定了《为吏之道》《置吏律》《行书律》《内史杂》和《尉杂》;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加强对军队的管束,又制定了《除吏律》《军爵律》《中劳律》《屯表律》和《戊律》;另外还制定了《田律》《厩苑律》《他律》和《金布律》等。 这部法典涉及了秦国的各个方面,这让荆轲大为感叹,仅凭此项,六国的君王就无法与嬴政相比,也难怪韩国和赵国会先后亡于他的手中。 荆轲开始怀疑在咸阳待得久了,会影响他刺杀嬴政的决心。现在他只希望能赶快见到嬴政,趁杀心仍重的时候一举刺杀他。他边喝酒边思考明日该如何行动,各种细节他都想过千百遍,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越来越大的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秦武阳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荆轲让杂役拿来蓑衣,准备出去找他。刚至门口,就看见几个人扶着他回来了。他接过秦武阳,打发走那几个人,然后把他摔在榻上。秦武阳有着燕地男儿的魁伟身材,满脸虬髯,看上去甚是威猛,荆轲踢了踢他道,不要再装了,这里没有外人。 秦武阳伸了伸腰,嘿嘿笑了两声,便翻身坐了起来。荆轲早已和他商量好,凡有宴请,只喝至六成便装醉,以免误事。荆轲又沉声道,明日我们就要进宫面见嬴政,你好好准备一下。 秦武阳惊讶道,这么快,什么时候通知的。今日午后。不然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这咸阳可比蓟城要繁华热闹多了,真想在这里再多住一两日。 荆轲没想到他此时还有这种想法,不禁怒声道,别忘了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秦国就要灭了你的祖宗社稷,你还贪慕它的繁华,若是如此,明日你就不必跟我去了。 秦武阳没想到荆轲会发怒,连忙讪笑道,属下只是说说而已,属下这就去准备。望着秦舞阳的背影,一种不祥之感袭上荆轲心头。他希望能激起秦武阳的杀心斗志,但看他离去的神态,荆轲知道自己的目的并未达到。 荆轲还是不愿在匕首上擦拭见血封喉之毒,手握匕首,迟迟不想动手。秦舞阳看到荆轲作难,走过去说道,师兄,我等剑客以剑术为荣,岂可以毒致敌,若是用毒致死嬴政,传将出去,必让天下剑客耻笑。只是太子丹一心只想一击致命,师兄与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能如此。师兄不必太过为难,秦舞阳愿替师兄为之。秦舞阳说完,直接从荆轲手里拿过匕首,开始往匕首上涂抹见血封喉之毒。 荆轲见秦舞阳拿过匕首,并往匕首上涂毒,也是轻叹一声,走了出去。荆轲一直自诩为剑客,他实在不愿违心在匕首上涂毒,那有违他剑客之心,现在秦舞阳愿意替他为之,起码可以稍许安慰,他虽心中百般抵触不愿涂毒,可又不好违背太子丹之意,秦舞阳替他为之,也算两全。 石不当拜会蒙毅,说是要单独觐见秦王嬴政,先行通报进献督亢地图和樊於期人头事宜,当面征询秦王嬴政还有何吩咐。 石不当也是心有顾虑,想借觐见秦王嬴政之机,查看王宫大殿护卫情况。蒙毅说道,秦王嬴政今日另有安排,就不见你了,明日与副使带督亢地图和樊於期人头觐见即可。石不当见蒙毅这般说,也只得回驿馆。 荆轲自燕国来到咸阳后,就一直身感不适,看了郎中说是水土不服,多待些时日自会转好。 荆轲很是无奈,再有两日便是觐见秦王嬴政之时,而身体已因水土不服折腾的虚软无力,心急焦躁又无办法。 荆轲再是心急,可也不好表露,只是随意跟石刻说了几句,让其找些治愈痢疾的汤药。 石不当这才细看荆轲脸色,见其脸色苍白,神情肃冷,问道:壮士面色欠佳,是否是生病染疾?石刻其实并不知晓荆轲此时身体不适,更多的揣摩荆轲会不会有所顾虑之类的心思。石不当没有怀疑荆轲刺秦王的决心,也能理解其来到咸阳的忐忑,自己来过咸阳多次,见过秦王多次,可知道明天要去刺杀秦王,还是紧张异常,何况是一个从没来过秦王宫的一介草民,怎会不紧张。秦舞阳还没进咸阳,神色已是恍惚,说话已是前言不搭后语。 荆轲给石不当说,只是肠胃不适,有稍许跑肚拉稀,吃点汤药恢复一下就好了。 荆轲躺在驿馆床榻之上,想着能安稳入睡,明日就要去面见秦王嬴政,休息不好如何是好。可荆轲想安然入睡,奈何肚子里翻江倒海,还不到半夜,已是数次起夜,这腹泻来势之急,让荆轲这个习武之人,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荆轲强忍腹痛,和秦武阳刚刚梳洗完毕,蒙毅就来接他们了。 从蒙毅那里荆轲已隐隐得知嬴政要把他留在秦国,果然蒙毅告诉他晋见之后,嬴政还要私下召见他。他哪里还有机会见我。 即使劫持成功,只怕他也不愿再见到我了。荆轲心中暗想。马车向咸阳宫驰去,一路之上,二人相谈甚欢。 荆轲一想到刺杀嬴政可能会连累蒙毅,心中就有些内疚。入秦以来,蒙毅对他甚是照顾。荆轲想对他表示感激之情,又怕言语有异,引起他的疑心。他知道蒙毅对嬴政忠心耿耿,若是知道他有行刺的意图,就算交情再深也不会饶恕他。到了咸阳宫外,荆轲向蒙毅拱手一礼道。蒙君珍重,在下进宫了。 蒙毅不知荆轲此举何意,只得也拱手一礼。荆轲和秦武阳,一人捧着装有桓[插图]头颅的匣子,一人捧着燕国督亢之地的地图,在内侍的引导下向咸阳宫大殿走去。一路上,虎贲军分列两旁。他们个个戈戟锃亮,神情肃穆。荆轲游历各国,这种阵势见得多了。他跟随侍者,目不斜视地昂然而行。可秦武阳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他只觉得数千虎贲军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仿佛要看穿他的意图。 秦舞阳只得低着头,紧跟在荆轲身后。行至殿前,只见数十个侍郎手持刀剑,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们。一个侍郎检查了一下,才放他们进去。 赵高说道,荆轲即是燕国使臣,就该知道觐见秦王要穿戴礼服,穿着这般简单的燕国朝服觐见,有轻视秦王的嫌疑。 大殿值守近侍在大殿外迎接燕国使臣荆轲石不当秦舞阳之时,看到秦舞阳吓得出冷汗,一脸的鄙视。 可是荆轲说道,上官,秦舞阳是久居蛮荒之地,难免紧张了一些,哪里能和上官相提并论。 荆轲说话时,眼里没有露出半点怯懦,还带有一点不屑。这让赵高很是不快,想着你也就是一个燕国使臣,敢在秦王宫里放肆,我一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秦王近侍眼见石不当身穿厚重周礼礼服,而荆轲只是身穿燕国礼服,手举觐见地图准备进殿。 嬴政近侍突然说道,荆轲礼服过于简单,有轻视秦王的嫌疑,让他换上周礼礼服再行觐见。 石不当说道,上官这是何意。荆轲只是燕国副使,按照两国使节觐见礼仪,穿着燕国礼服并无不妥之处。 嬴政近侍说道,平日里许是可以,今日秦王特意召见燕国使臣,秦王要亲听荆轲讲解燕国所献城池,燕国礼服这般简单,不符今日燕国献城之诚意。 大王要是怪罪下来,要说我这个内官不懂礼仪了。 石不当听闻嬴政近侍所言,并无半点不当之请,只得差人回驿馆取了自己的周礼礼服给荆轲换上。 石不当自己的周礼礼服穿在荆轲身上倒还合身,只是周礼礼服比燕国礼服厚重不少。 进入殿中,只见身着官服的秦国官吏整齐地排列在殿中,黑压压一片,听不到一点声息。 诸多人的目光注视在他俩身上,秦武阳只觉得嗓子发干。他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想平息一下紧张的心情,可是腿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越想控制自己,越是抖得厉害,连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荆轲眼中的余光注意到了秦武阳的神态,暗呼不妙。匕首就藏在秦武阳手捧的地图之中,若是抖落在地,那一切都将败露。大殿之中,除秦王外,任何人不得携兵器上殿,使者更是不行,否则就以谋逆之罪诛杀。 秦武阳也知道自己神情有异,却偏偏控制不住,不由更加脸色惨白。殿中群臣感到奇怪,一个大臣还上前问道,副使大人为何全身发抖,脸色发白。 秦舞阳从进秦王宫内就被这里的气氛弄紧张了,这是一个比燕国王宫大数倍的王宫,卫士们个个黑衣黑甲,满脸的肃穆冷峻,大殿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太监们和秦王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这个自以为勇气可嘉的刺客,全然没有想过的,他不由得紧张冒汗,走路都是颤栗的,手里抱着的燕国图册差一点就掉在地上。荆轲看到太监们疑惑的眼神,连忙故作轻松的说,秦舞阳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秦王宫这种大场面,被秦王殿内的气氛弄紧张了。 大殿值守太监听到荆轲这样解释,就让荆轲一人上前去给秦王看燕国图册,免得秦舞阳上前丢脸。这一下把秦舞阳和荆轲一起行动的计划打乱了,荆轲镇定的接过秦舞阳手里的燕国图册,独自一人走向秦王。 荆轲笑着回头看了看秦武阳,然后上前向嬴政谢罪道,燕国地处北藩蛮夷之地,没有如此雄伟王宫大殿,副使与我都是第一次得见,有些失态,还望大王宽恕。大殿礼宾郎中听完荆轲说,满脸自豪的笑了一下,再未理会。 嬴政对这种肃穆庄严的气氛一直深感自豪,这曾震慑过各国不少使者。 他对荆轲的从容不迫甚是欣赏,对秦武阳的恐惧甚是鄙夷,便道,既是如此,就让他在殿外等候,你去把地图拿给寡人过目。 荆轲目不转睛地盯着嬴政,渐露紧张之态。嬴政则一心一意地看着展开地图,当地图展尽之时,突然露出一把匕首。趁嬴政一愣之机,荆轲迅速抓起匕首,一手抓住他的衣袖,一手用匕首抵住他的胸口。 嬴政本能地想躲开,但荆轲的匕首在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挺身而跪。殿中群臣见此情景大哗,几个反应稍快的臣子欲上前营救,荆轲便怒喝道,谁敢动,我就刺死你们大王。群臣都呆立当场,不敢再动。 石不当被嬴政卫士擒获,面对秦王坦然说道,我没有完成燕太子丹的委托,有负燕太子丹的重托,此事与燕王无干,但他有个请求,放他回燕国面见燕太子丹,他要当面给燕太子丹请罪,最后再见一面家人安排一下后事。秦王说你这也太天真了,放你回去还会回来秦国受死。 石不当大声说道,我有刺杀你秦王的胆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会有贪生怕死之念。我原本没有回燕国的想法,无论刺杀成败与否,他都甘愿赴死。 只是我石不当所虑不周,一个不该有的疏忽,没有把你大殿王位变动的事情勘测清楚,造成了荆轲壮士含恨而去,心里愧疚不已。 若不是我之疏忽,怕是此时秦王你都没有机会与我说话了。说实话,我更有负荆柯侠士的信赖,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因为我的一个疏忽,让他不能完成心愿,我焉敢有偷生之念。 秦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会躲过一次致命攻击。他因为王座有些低矮,不能俯视王座之下的大夫士卿,想着把王座升高一层,而这升高一层之后,王座下面的踏步也要加高一层,大夫士卿的站位随之后移两步,说起来大夫士卿们比现在就离王座远了三步。 燕国使节石不当最后一次找机会拜见秦王,那时还没有秦王王座还未变动。 期间荆轲快到秦国之前,石不当又找机会拜见秦王,想着最后一次见一下秦王,也有再次确认一下秦王大殿情况,但更主要是查看秦王大殿守卫卫士可有变动。 因为之前石刻觐见秦王之时,发现秦王大殿里的守卫卫士加了两人。 第59章 张良冒险入秦 张良在燕国获知了荆轲刺秦失利,心中无比懊恼,恨自己没有亲自前去助荆轲一臂之力。 张良眼见公子丹也是神情恍惚,再无心思过问其他,整日以酒浇愁,张良也知待在燕国只会让他自责不已,可父兄尚在秦国身陷囹圄,自己还要有所作为,张良只好向公子丹辞行。 张良回到楚国后,玉手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整日找各种由头跟在张良身后。玉手后来也不说什么由头,直接就来找张良,就是从早到晚跟在张良身后。 玉手该是从庖丁那里知道了张良的大致身世,家人被秦人掳去服劳役,一向想去秦国搭救亲人。 玉手对张良上心,不只是庖丁看在眼里,庖丁弟们也是众所周知。玉手已是全然不顾,哪怕是庖丁叮嘱,女孩家要有所矜持,玉手也依然故我。 玉手也是想早些让张良对自己加以信赖,把庖丁名为庄主,看似以马队农庄为生,其实还揽接替人平事都一一如实告知了张良。 张良没想到已过不惑之年的庖丁,竟然还是个顶级剑客,或者说是顶级刺客才是,张良很难想象着庖丁曾经动如脱兔敏如狸猫的身手。 张良为救父兄也是病急乱投医,试探性地问庖丁,若是家人被困在秦国服劳役,可否从秦国营救出来,张良还玩笑般的开出了一个刺客很难拒绝的价码。 谁知庖丁听到他的开价,神情一点都没变。只是好奇的看着这个晒的黝黑的年轻人,回问道,公子到底是何许人。 张良隐隐感到庖丁不会成为他要找到刺客,那种淡漠的眼神绝不是一个想要杀人赚钱的刺客所能有的。 果然庖丁还是拒绝了他,没有丝毫的余地。张良只好退而求其次,央求庖丁收他为徒,把他训练成一个刺客。 庖丁对他的这个请求没有拒绝,答应试着教他。一个月后,庖丁告诉张良,他的身体条件只能成为一个很一般的刺客,而且还要训练十年才能出师。张良没有怀疑庖丁,他知道庖丁是不会乱说的。 庖丁对铁质刀具的优点喜爱至极,他以前用青铜短剑切割肉块,虽然也是游刃有余,但是要不停打磨,不能砍剁骨头,即便切割肉块还要尽量避免切割有筋丝之类的地方。 而铁质刀具刀具,切割牲畜的任何地方都易如反掌,还能砍剁骨头分块处置,那样随心做出来的烹饪口味,和往日大块炖煮的效果很不一样。 庖丁自从用过铁质刀具以后,对剑客生涯顿时没了兴趣,一心想着怎么利用铁质刀具和厨具做出心仪的菜品。他现在每天都在琢磨创新菜品,一天到晚拿着铁刀切肉剔骨,拿着铁锅炒菜做饭,可以说是到了痴迷程度。 张良对庖丁这个杀手转换身份成厨师的决定很是不解,他不敢相信一个职业杀手会喜欢上杀猪宰牛这样的事,可是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他理解庖丁了,要是他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没有被秦国追杀,说不定他也会选择这种平静一生的方式活着。 张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玉手的,玉手就像影子一样伴左右,很多时候,他都没有说话,玉手就已经把他想要准备好了。其实张良没有注意,玉手的眼里一直有他,总是想方设法的在他身边。 玉手的手很巧,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甚至庖丁有时做不出来的车马件,弩弓上的机弩,玉手都能帮他做出来,而且还特别精巧好用。张良一心想从庖丁那里学到技能,心无旁骛,对玉手更像是对待一个师傅,除了请教,也没有对玉手说过什么特别亲昵的话。 玉手大多时候只是听张良的要求和想法,听明白以后就转身去做,然后把做出来的东西给张良面前一放,静静的等着张良再提要求。 那天晚上,张良连夜起火铸造,玉手不知从哪知道张良值夜烧火,找了个借口就过来帮忙。张良连累带饿的被玉手给扶回住所,可能是被烟火熏呛了,头晕眼花呕吐不止。 玉手一直服侍左右。虚弱的张良拉住了玉手的手没有放开,玉手就在那晚把自己交给了张良。 张良发现秦军的所有兵器辎重甚至一块王陵砖头,都有写有记号,姓名督造官时间等等。 这些标记,让张良很是感慨。他没想到,秦国对兵器制作是如此严苛。对每一件兵器,哪怕是一个箭头出错,都要追究责任。 秦国对兵器制作的重视,远远超过各国。从这点来看,秦军能横扫各国,也就不足为怪了。 张良看着去咸阳沿途的风景,心里很是奇怪,秦国早就称霸天下,沃野千里,怎么路过城池看着有些破败,国民一脸的饥肠辘辘之相。在采买食物打问之后,这才得知。秦国把大部财力物力用于军事,一旦征战,就不吝人力物力,全力以对。 秦国上下,上至秦王,下至秦国将军,对待战事,那都是视为生死之战,只许战胜,不许有失,也致领兵将军没有数倍于敌军军力,绝不轻易出战。 秦国近年年频发战事,用兵巨增,故国内物资匮乏,民众很是清贫。 张良到秦国以后,想着人生地不熟,就想起庖丁之前的嘱咐,多结交一些他国商人,可以尽快打探清楚秦国的情况。 张良之前也听农庄马队里有人说起,说楚国出产的金疮药很好,自己也是早就用过,这次带了不少来秦国。 张良没想到,自己卖金疮药会有意外收获。张良才来秦国两三个月,就有人替他引荐了秦国上将军王翦。 王翦也是在营中士卒身上试过张良的金疮药后,才特意把张良叫去。 王翦见了张良以后,也不多啰嗦,直言说道,秦军士卒试过先生所卖金疮药,疗效很是不错,老夫欲全部买下,先生开个合适价格便可。 王翦还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子房先生,老夫听闻手下言道,卖给秦国的东西都很贵。 张良也不客气,回道,上将军所言不虚,子房也不讳言,商人本就图利。如今行情就是如此,卖货到魏齐楚燕四国就便宜,卖到秦国就稍贵些 张良一来是为了攒钱营救父兄,二来就是想挣秦国的钱,每当看到秦国人高价买他的货物,有一种莫名的喜悦。他在挑选货物的时候就选那些奇货可居的,秦国没有的东西。 王翦一听张良如此一说,脸色马上阴了下来,语气冷涩地说道,先生这是从何说起,老夫愿闻其详。 张良见王翦对他售卖物品价高有所不满,只得如实相告,说道,上将军有所不知,之所以售卖秦国物品价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各国商人来在秦国经商,路远地偏,加之风险远高于各国,如不能高价售卖,实在是无利可图。 王翦不解的问道:路远地偏尚可理解,这风险远高于各国,是何说法。 张良看王翦问的仔细,也就坦言相告:不瞒上将军,秦国各处关卡盘查较严,稍有不慎就落个敌国细作之嫌,轻者货品充公,重者还有牢狱之灾,人财两空。各国商人有鉴于此,轻易不敢涉足秦国。 王翦一听张良如此作答,也不好在追问下去,免得自取其辱。 王翦想起一事,脸色和悦地对张良说道,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老夫前些日子见过先生售卖铁质炊具,因老夫从未用过,也就不以为然,以为只能是炒菜之用,后来家里的厨师尝试用铁质炊具做了各类面食,老夫吃了以后不敢相信会如此好吃,特意跑去后厨亲眼确认。 王翦坦诚地说道,先生所卖铁制炊具,用在行军打仗中,那是更有益处。秦军士卒出征在外,为方便行军打仗,很多时候大部分士卒都是携带煮熟的黍米作为军粮充饥,可青铜炊具只能炖煮,制作干粮甚是不便。手下言道,若是用铁制炊具,炒制军粮,味美还易于携带。 老夫也是不信,特意回家用铁制炊具尝试做了多种谷物制品,老夫发现,铁制炊具除了可以煮制食物,还烙制炒制一些类似饼块之类的熟制食物,口味和方便程度比之从前青铜炊具,不可同日而语。 张良没想到铁质炊具会被王翦大加赞赏,他只是以为铁质炊具能做出好吃一点的饭菜,丝毫没有往行军作战方面考虑,今日被王翦提及,深感后怕。 张良没想到王翦竟会想到用铁制炊具为秦军所用,而他无意间竟然做了大大改善秦军出征伙食供给的事。王翦问王贲,你知道我带兵打仗与其他将军的区别。 张良也很好奇,马上竖起耳朵等待下文。王贲见王翦已经有醉意,连忙岔开话题,没有接话。 王翦没有理他,直接说道,为父带兵,讲求一个稳字,兵力务求超过敌国,宁可避之不战,绝不贸然出兵。要说各国将军里,与为父相仿的将军,非赵国廉颇莫属。 此人带兵稳重至极,绝不轻易给人以任何可乘之机,几乎未尝败绩。可惜赵王不识大体,以为廉颇老矣,只知避战,不敢出战。 廉颇手中若是有秦军这般军力,只怕老夫那点军功还不够其一半。 王翦心中不知为何,和张良说话,如同见到忘年交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翦也是奇怪,跟儿子王贲说话都没有这般实诚,好像从不担心张良会对他有所不利,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王翦感叹道,没有你等客商来往,秦军就没有好的强弓硬弩剑戈厚甲,这些秦军辎重都需要从各国而来。都说秦军为虎狼之师,交战时袒胸露肉,那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没有太多甲胄可配。 秦军兵器制作远逊于韩国魏国,比赵国楚国齐国要差,只比燕国稍好一些。 承蒙秦王英明,变改过去歧视商贾,广邀各国客商来秦国交易,秦军才有可用兵器辎重。 秦军士卒为了让自己能获军功,自己和家人不再被征召,可以说是不计后果的。各国都有军功奖惩律法,但真正算数的当属秦国。这也是秦军所向披靡,横扫各国的缘由。 实不相瞒,秦军士卒为了军功,那可真是生死置之脑后,只为能多拿几个敌军首级。更有甚者,为了战功,把秦军自己阵亡的士卒头颅砍下,再拿上捡拾到的他国士卒的头盔发饰冒充战功。 王翦还告诉张良,之前与魏国交战胜少负多,一说要与之交战,秦军士卒无不早早写好诀别书简交代后事。那时魏国的魏武卒绝非浪得虚名,剑戈盾甲强弓劲弩一应俱全,士卒个个精武善战,确有以一敌十的武力。 后来秦国兵器匠人效仿韩军的兵器制作,特别是强弓硬弩制作之技。虽只学到半成技艺,可也是立竿见影。 张良听到王翦说起韩军的强弓劲弩,后背顿觉一阵冷汗上身,张良警惕地看着王翦,这王翦该不会已察觉出自己身份。 张良看着王翦醉眼迷离,吞咽了一片牛肉后,又禁不住夸赞着张良给他精心选出的铁锅和铁剑,让他也享受了一下和秦王一样的美食。 王翦喝了一碗酒,说道,之前有个韩国人也做过和张良的铁锅相似的东西,样子颜色看着都差不多,只是子房匠人这铁锅皮实耐用,那个韩国人的铁锅炒菜的时候锅底突然裂了,浪费了一锅上好牛肉,让他的手下给乱棍打出了秦国。 王翦还笑着问张良,是不是从那个韩国人那里买的制作工艺,自己给改进了一下。 张良不置可否,只是举杯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着。王翦继续说道,他很早就佩服韩国人的制作的东西,尤其是劲弓硬弩,射的远射的还准,秦国与韩军交战时,远远的就高举盾牌,生怕露出一点肢体,还有一次差点就射到他的前胸,幸亏旁边的卫士用盾牌给挡住了。 王翦看上去已是醉意十足,可还是一个劲地跟张良说话,王翦没有理会一旁王贲的眼神,拉着张良地衣袖,低声细语地说道,老夫告诉你一个实情,老夫率秦军与韩军交战时,丝毫不怕韩国的万人军阵,却真心胆怯韩国弓弩。 老夫真是胆怯,那蹶张驽射出的弩箭,你只一眨眼,就会将你身边卫士从胸口射入,贯穿后背,那惨状极是吓人。 老夫也曾找秦国匠人,照猫画虎的看着韩国的弓弩,学着制作一批,可做出来的效果始终差强人意,只是比秦国弓弩已经是进步许多。 那时节,秦国匠人以复制韩国的强弓劲弩为耻,可在几次和魏国的军卒交战以后,秦军各个抢着用韩弓韩弩,都说有劲好用。 老夫曾特意叮嘱内史腾,让其在韩王投降之时,一定要遣派专人前去韩军兵器坊,抓捕兵器坊兵器匠人。 可还是晚了一步,韩国兵器世家张氏父子早早就遣散了韩军兵器坊里的匠人,还在秦军兵进韩都新郑之时,将韩军兵器坊付之一炬。 张良猛然听到王翦说到自己的父兄,顿时就一身冷汗,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王翦看他听的入神,还以为是被他这个常胜将军的故事给惊讶了,意犹未尽的又说了许多的军旅遭遇。 张良既喜又悲,喜得是父兄看来还未落入秦国之手,悲的是王翦这等关注父兄下落,未来父兄境况怕是凶多吉少。 张良颤巍巍的看着王翦,他极力想控制自己,不要那么惶恐紧张,可由不得自己,他在秦王嬴政面前也没有这样。王翦仔细看他时的那种夺人魂魄的杀气,让他觉着自己已经暴露身份,正在接受拷问一样。秦王嬴政是那种王者气魄,是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场。 而王翦是瞬间能看透人心,眼神里闪现着的是一道剑光。尽管王翦平日里言语之中,张口闭口要封赏要金银要酒色,像个乡野武夫,可一旦不苟言笑,众人皆不敢大声喘气。除了秦王嬴政,即便是秦国的世族大夫,没人敢在王翦面前放肆。 张良看着眼前秦军兵器坊的场景,心里直接被震撼了。数十个火炉同时熔炼着青铜,一次同时浇筑着上百件青铜兵器,还有弓弩弓箭硬弩铠甲工坊,规模之大,十倍于韩国兵器坊的规模,据兵器坊尉官说这还只是咸阳一处而已,其他兵器坊还有几座。张良看着那些崭新发亮的铠甲,马上想到秦军披甲冲锋陷阵的场面。虽说秦军披甲士卒不多,看如今这个铠甲作坊,多少秦军所需铠甲都不在话下了。 张良不经意随口说道:尉官好手段,这些个匠人都在你手掌控,什么样的遁甲利刃做不出来。这么大阵仗,应有秦墨弟子参与吧。 兵器坊尉官说道,这个自然,秦墨弟子顶着我这兵器坊匠人的半壁江山。张良一听这话,赶紧顺着话茬问道,尉官此话怎讲?何为半壁江山?难不成兵器坊还能有他人参与。尉官声调变低,略带得意的口气说道:我这兵器坊里一半是秦墨弟子出来的匠人,还有一半是从韩魏赵楚俘获收买来的兵器制作匠人。不瞒先生,这些匠人手艺比之我秦墨弟子出身的匠人要高出不少。 张良听闻此言,心里已是激荡不已,刚想追问,尉官有事转身走了。 第60章 张良取信于嬴政王翦 张良在秦国国都咸阳拜会了负责军需采购的将军,将军们大都是随口一听,拿着张良进献的各国特产而去,基本再无下文。 唯一略感兴趣的王翦将军,也只是告知张良静候佳音。张良在咸阳四处拜客,想着能结交几个能帮着卖特产的官员,攒些钱财顺便打探可能在秦国服劳役的父兄讯息,这要是不能结交秦国官员,赚钱救人都无从谈起。 张良那天拜访了一个秦国军需将军,将军大包大揽的说他带的铁锅很是不错,让张良先送他几个自用,待用过之后,他再给禀报王翦蒙恬。 张良听了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答应了,送了铁锅之后又送了钱财。一月过后,再去那个将军家里,将军又开口要了几个铁锅,说是想让更多将军试用,可以让别的将军帮着说话。 张良一听甚喜,又送了几口铁锅和钱财。就这样等了三个月,还是没有音讯,张良的铁锅和其他特产送的所剩无几,所带盘缠也不多了,再有几日,就得无功而返了。 张良也是意外,为给王翦展示铁制炊具,而顺手带去的几副铁犁,会更受到王翦的夸赞。张良在魏国楚国也都卖过铁犁,买者也说铁犁好用,但全然没有王翦这般好评,王翦说已禀报秦王,命太傅多加采买,还说愿高价赎买张良铁质农具和炊具的制作工艺和材料配方。 张良没想到王翦对铁质农具会比铁质炊具更感兴趣,王翦是带兵将军,对粮草之事应该更是上心才对,不知为何王翦却对铁制农具更是在意。 张良闻听一愣,稍加思索之后,连忙对王翦说道,子房一介贱圣商,只是从冶炼匠人那里采买些铁制炊具农具,这铁质炊具和农具制作之技,子房不得而知。这些铁制炊具农具皆是楚国一个匠人所为,自己只是贩卖,如将军真想赎买制作之技,子房可以代为传话。 王翦对着张良玉手轻蔑一笑,说道,尔等终究是个商人,时时算计能否谋利。老夫已是有言在先,要花钱赎买,你只管开价就行,老夫也是位列三公九卿之人,还会赖账不成。 张良一看心思被王翦看穿,连忙辩解道,草民之言,让将军见笑了,还望将军恕罪。草民是受人之托来秦国经商,靠着贩卖主家给的铁质炊具农具谋利,主家为便利出货,确实是教了草民铸造铁质炊具农具的手艺。 可这手艺毕竟是主家传授,如不经主家首肯,草民万不可将技艺私售。 王翦眯着眼笑着说道,我与你说的赎买一事,已经大秦工部禀报,大王亲准,绝不让你吃亏,尽管开价就是了。 张良没曾想王翦对铁质农具炊具如此上心,为了赎买制作技艺,竟然会去说服秦王嬴政亲准。 张良玉手怎么也不会想到,王翦派人前来传召,明日要二人进王宫,说是秦王嬴政要当场尝试铁制炊具制作出的饮食。 张良对着秦王嬴政,先是说完铁制炊具比之青铜釜的优势之处后,说完这些,张良已能感觉到秦王若有所思,脸上明显带着疑惑。 张良脱去外套,束紧衣服,找了几块长条青砖垒了一个半圆形台子,然后把铁锅端放在上面,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几把明显比青铜剑宽大厚实许多的一个利刃。 秦王旁边的卫士瞬间闪在秦王面前。张良淡定的看了卫士一眼,转身拿着那把宽大利刃交到玉手手里。 玉手看着秦王嬴政没有想要干涉的意思,这才开始切割肉食和其他食材,之后用铁把炒勺学着父亲庖丁的样子,一通夹杂烟火缭绕的翻炒,厨房里顿时菜香四溢。 在铁制炊具中翻炒出的食材味道,闻起来已是明显强于炖煮的味道。秦王只是静静的看着,卫士们个个手握剑柄,护卫在秦王身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张良和玉手。 玉手炒完一个荤菜之后,麻利的把肉菜盛至陶盆里,双手端放在旁边的长桌上。 张良盛情的请秦王和卫士们尝试炒制饭菜的口味。秦王打量着眼前的肉菜,心里似乎有强烈的品尝欲望,但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看秦王不开口,旁边人等都不敢说话。只见一个近侍闪至秦王面前,大声禀告道,大王,属下斗胆为大王试菜。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菜。这个近侍看来也是跟秦王时日较长,一看秦王没有反对,径直走到饭桌前,伸手拿起筷子就准备品尝起来。 嬴政近侍明显很享受饭菜的口味,几下就把分给他的肉菜吃了个干净。 秦王看着近侍吃完饭菜,面色舒缓许多,转头看了一眼张良和玉手。张良玉手自然知道啥意思了,张良又从饭菜里分出一份,端至玉手面前,和玉手一人一口的吃了起来。 张良和玉手的吃相明显带有诱惑,两人很是享受进食的过程。看到近侍卫士和张良玉手都吃完,嬴政身旁近侍这才快步走到长桌前,把盛着饭菜的陶盆端至秦王面前。 秦王缓缓的拿出筷子,夹了一大口放进嘴里,接着又连吃了几口,这才放下筷子。秦王脸上此刻已没有任何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了,开始踱步慢走,漫不经心的问着张良和玉手秦国之外的杂事。 张良一开始以为秦王要试探他,或者问一些有关他国军事敌情之类的事情。 后来张良也觉着自己可笑,秦国大王也就是想听听秦国之外的风土人情,找人聊天散心罢了。 这也可以理解,以秦王的威望权力,根本用不着从张良这样一个游荡各国的商人那里刺探他国军情。 玉手没想到嬴政竟然会看上她,而且还有点执念,尽管玉手已当面回禀嬴政,自己是张良的小妾。 咸阳宫大殿之上,有大夫建议扣押张良玉手等制作铁锅匠人一行人等,说是张良制作售卖的铁制炊具与铁制农具,确实深得秦军平民喜欢,可卖给秦军的铁制炊具和铁制农具皆高出他国许多。 大夫建言,可以此为由,扣押张良玉手一行人等,逼迫张良交出铁制炊具和铁制农具制作之技,以后秦国便可以就再不用为这几样军需的供应劳神费心了,还可以为秦国节约大笔开销,可谓一举两得。 丞相李斯听完,立即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试想,扣押张良玉手一干人等,固然可以得到制作配方和秘籍,也可以为大秦节省大笔开销。 可如果此事在各国商人里传扬出去,那以后谁还敢来秦国经商,如哪天真要急需从别国购买急用,谁还敢来秦国。 如此所为,还会在各国中广传恶名,说秦国不守信用,为了一点利益就毫无信用,这样的话只会得不偿失,真正损害秦国一统天下的大计。这个办法,看似为国为民,实际确是鼠目寸光的短见之举。 李斯这样一个平日里对张良这等商人不屑一顾的人,突然站出来为张良鸣不平,实属让人意外。其实其中缘故是,张良来秦国之前,早已广而告之来往各国的商人同行,说是一旦深陷秦国,那就是丞相李斯的授意。 李斯却有对张良以及来往秦国之商人的看法,可如若以后因为他的传言,没有商旅来往秦国,那这个罪名难免会被一些秦国大夫利用。 张良自己也是没想过,会站在离秦王嬴政几步之遥,他心跳的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中猛然而生的念头,一个想要冲过去一剑刺去的冲动,国仇家恨都可以报了。 张良这一刻没想自己的生死,只想着怎么让秦王嬴政死在眼前。可想想就好,张良不确定自己能完成这个壮举,他手中没有利剑,只手空拳还未必能打倒正在壮年的秦王嬴政。 何况他的父兄还身陷囹圄,等着他设法营救,不能这样逞一时之快。 张良只能在心底幻想着杀死嬴政,可他知道自己绝没有那种胆量和能力。 张良近距离看着秦王嬴政,猛然发现嬴政的耳后有些异样,青筋异常暴起,和之前内宫郎中师傅说的一种疾病很是相似,那是一种亢奋暴怒时就会猝死的疾病,即便身在壮年也不能幸免。张良心说,难道这身高八尺,体壮如牛的嬴政会在壮年暴毙。 张良突然听到秦王嬴政问他,你知道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我的事。 张良吓得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跪在秦王嬴政面前,嘴里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回答。 秦王嬴政看后大笑,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紧张什么。寡人也是想知道各国都是如何传说此事的,把你听闻的都与我说一遍。 张良这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细细的把各种传闻讲给秦王嬴政。秦王嬴政时不时的打断一下,问着自己想听的片段。 最让张良惊讶的,还是秦王嬴政对荆轲的看法。嬴政说荆轲如果把短剑上涂抹毒药,他也许会中毒而死。 张良闻听嬴政如此看待荆轲,也是很难相信,嬴政竟然夸赞荆轲是个剑客,而不是刺客。嬴政说刺客不择手段。还有,敢在秦王大殿上图穷匕首见,处事坦然淡定,荆轲也算得上是有胆有识之人,若不是大殿王座加高,身穿觐见礼服,寡人怕是难逃一劫。 嬴政说到此处,猛然仰天长笑,朗声说道,呜呼,哀哉,太子丹石不当,尔等怎会料到,天佑我嬴政,寡人还真想听听荆轲当时是如何心思。 张良不敢正视秦王,嘴里忙不迭的言说道,世间竟还有敢行刺大王之人,真是不知死活的狂徒。 张良看着秦王嬴政对铁锅铁刀很感兴趣,就又说到,铁锅可以煎炸炒炖,比青铜炊具的用处多了许多,做出的饭菜口味也比青铜炊具多。他还补充,铁刀也比青铜刀具锋利,可以把肉和菜切割的很薄,但还是不能切太硬的东西。 秦王突然问到,齐楚燕魏的大王是否也都在用铁锅铁刀,张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迟疑一下,编谎说道四国大王也都在用铁制炊具。秦王问到,铁刀既然比青铜剑锋利,为何不制作成兵器。 张良说,铁质刀具制作要求较高,出品数量有限,加之现在的铁质刀具虽然锋利,但还是锋利有余,不够柔韧,使用的时候还不能砍切太硬的东西。 以当下铁质刀具的状况,做成兵器尚需时日。 嬴政又问道,那做成箭头是否比青铜箭头锋利。张良说道,如果做成铁质箭头那肯定比青铜箭头锋利,但以他如今的制作手艺还做不了。 秦王又说道,给寡人做一把铁质佩剑,能否做出来。张良一听吓了一跳,秦王嬴政这是何意,是想让小的给嬴政做铁制佩剑。 张良不敢再接话了,脑子里迅速的想着对策。拒绝是找死,但答应又有难度,做不出秦王的要求,又是欺君之罪。 张良定了定神说道,大王之佩剑,非比寻常,不止是要锋利,更要有王者之气。草民一介游商,承蒙大王信赖,交办如此荣耀之事,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草民制作贩卖铁质炊具刀具,也就是混个小利,从没做过如此大事。加之制作铁质刀具也就是为了方便卖铁锅,从未试过在铁刀上加过任何装饰图样,做出的铁剑样子怕是很难和现在大王的佩剑相比。 秦王大笑一声,说道,你只管去做,做成啥样就啥样,寡人就是想看看铁剑会是啥样。样子好不好看,有何重要,寡人是想看看,铁剑能否用于兵器。 张良刚放下心来,随之内心又沉重下来。铁质刀具现在虽不能做成兵器,但秦王若是执意要做,难保其他人不会争先恐后的去做。他和庖丁给各国大王都卖过铁制炊具和铁制农具,唯有秦王想要铁质兵器,这一比较,高下立判。 可嬴政不知道是太喜欢玉手做的菜,还是因为喜欢玉手,等玉手回客栈之后,嬴政身边的近侍亲自跑来给张良和玉手暗示,嬴政有意强留玉手在宫中服侍。 虽然说是给嬴政当御厨,可张良和玉手都觉着事情绝非如此。因为玉手当着嬴政的面,说过,她可以教王宫里的御厨们用铁锅做菜,直到御厨们学会为止,至于说原先楚国出产的辅料,现今都属秦国国土,只要嬴政香要,根本不在话下。 玉手在房里对着铜镜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漂亮否,到底哪里漂亮,能被有着后宫三千佳丽的秦国大王嬴政看上。 玉手看铜镜里的自己还不够清楚,又等在了一个月明之夜,站在客栈附近的池塘边,仔细的把自己的容貌看了又看,一脸疑惑的问着张良,公子,小女子虽说容貌清秀,可怎滴也算不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张良对着玉手开玩笑的说道,你这容貌能把鱼吓晕到水里,把大雁吓晕到飞不动,还能把月亮吓晕到不出来,把花吓到不敢开。 玉手伸手打了张良一下,说道,公子这时间好有心开玩笑。快想想办法,大王若是强留奴家,小女子宁愿自裁也绝不侍奉。 张良是王翦敢当面胡言乱语说话的人,王翦不会在已经是将军的儿子面前这么随心所欲,王翦担心自己的真实想法被王贲误解,王贲会在日常言行里有所表露,可自己有些心事压在心里,也想找人一吐为快,张良可能就是最适宜的人。可能是张良一个外国身份,还有张良只是图利的商人本性,这都可以让王翦放心。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很多时候也想要找人一吐为快。在秦国,找不出几个让王翦这么放心的人。当然,对儿子不是不放心,而是怕他说的一些话,难免会让儿子误判,万一谣传至别有用心之人那里,可就凶多吉少了。 王翦的职位恩宠,难免会有秦国氏族拉拢,都让王翦为己所用。王翦也并非没有动摇,朝堂之上有人扶助,秦王所言有人告知,这些都可以让他每天免受揣磨之苦。 秦王嬴政心思之多,决绝力度之快,都是他每日惶恐的源头,那是一个让他害怕到骨子里的君王。 第61章 张良结交秦国群臣 张良这次来秦国,也是带了不少马车上用的青铜配件,就想着去主管王宫车马的中车府令赵高家拜访,遂向车马坊的几个马夫打听中车令赵高的行踪。 那几个马夫显然不是很愿意说起赵高,语气言词都带有怨气和不忿。若不是看在张良谦逊有礼,外加相送小礼物的份上,马夫们不会告知赵高的情况。 张良已看出车马坊马夫们对赵高的成见,张良也就只说是有些青铜车马配件需中车府令过目,想打问一下中车令的去向。 马夫们拿人手短,也就告知张良中车府令赵高近两日不当值,正在家休息,让张良去家里去拜访。 张良没想到秦王嬴政会喜欢上铁质炊具,心想铁制炊具是不愁卖了。可这趟来秦国所带货品里,还有十几套青铜车马用具,原本是想卖给秦国大夫将军们,可自从秦王嬴政不满秦国大夫将军们出行奢靡之后,众人出行马车都不敢驾乘新车,也就无意更换马车用具。张良心知不好,只得四处奔走,想着能卖一套是一套。 张良拉了两套车马用具和两具铁锅就先奔中车府令赵高住处,准备让赵高过目一观,试想着说服中车府令赵高,为秦王车马坊买几套车马用具。 那几套车马用具十分精美,寻常人家用不起,想着让中车府令帮忙向秦王推荐,争取能把那几套车马用具卖到秦王宫里。 张良和玉手前两日在秦王御膳房外一展身手,赵高也是亲眼所见,门童禀报张良前来拜见,赵高有些意外,不知张良为何来见。 张良见赵高住处内陈设简单,无甚贵重用具,房间内尽是码放的木渎竹简。 张良夸赞秦王宫车马坊的马车马匹养护有加,王家气势显露无疑。赵高听完面无表情,只是敷衍一笑。 张良见中车令赵高对恭维之词不屑一顾,脸色很是尴尬,只得再找话题。 张良说道,那日在御膳房院内演示铁制炊具,大王甚是喜欢,买了贱商二十几余口铁锅,用于后宫。 张良说完这些,赵高神色舒展许多。张良心思一转,有了想法,讨好地说道,今日特地登门拜访中车府令,只因中车府令主管大王车辇出行。既然大王车辇出行由中车府令主管,那这铁制炊具也应让中车府令一睹真容才是。小的今日前来面赠中车府令两口铁制炊具,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中车府令也自用一二,也好在大王出行之时,侍奉大王时早有准备,还望中车府令不要嫌弃。 张良的铁制炊具自被秦王嬴政赞许之后,身价倍增,虽不敢说是什么贵重之物,却也奇货可居。若不是张良留了几口铁锅做礼物之用,早都售罄。 赵高听闻张良说道要送自己两口铁制炊具,有些动心,这铁制炊具可是前几日才给王宫后宫进献之物,赵高也是又喜又惊。 赵高见张良说的很是诚恳,言语也非一般商人那样市侩,再加上张良说是相赠,自己再要是一副冷脸,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高于是客气地言道,先生那日被大王亲口夸赞,说是先生也是有心,用一件烹饪器物来博大王欢喜。 赵高说到此处,突然似有所想,神色立时严肃,正色的说道:先生好意小吏心领了,这铁制炊具还请带回,小吏不敢消受。 张良一听这话,心想这个中车府令难道是知我要开口相求,故而不敢接受铁锅。 张良说道:一件寻常炊具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中车府令有何避嫌之虑。相赠只是聊表谢意,还请中车府令尽可放心,别无他意。 张良心想,自己已说要相赠铁锅,也不好拿回,权当结交朋友,从长计议。 中车府令赵高见张良还是坚持己见,继续不苟言笑的说道:先生心意已领,礼物还请拿回。此乃大王中意所用之物,我一介小吏,怎敢贸然用之。 张良一听赵高之言,心里猛然一惊,怎地一吃饭锅具,何时变为王家专用之物。 张良脑子迅速搜罗着有关王家器物的避讳。细想半天,实在无可虑之处,才缓缓的回道:中车府令果然是时常侍奉大王之人,所虑之事非同常人。 然贱商今日所赠之物,器物上无半点王家专属铭文图案,故而并非是王家专用之物。大王那日还对朝中大夫将军们言道,让众人也买回家用,一饱口福。 赵高一听张良这般解说,这才慢慢接过了铁锅,仔细查看了半天,才神色欣然的坦然收下。 张良从赵高住所出来,对赵高的谨小慎微印象深刻,又反思了一下自己近日所为,似有暴露身份之嫌。 幸亏有些举动不是在赵高这等心思之人面前,今后与赵高处事定要慎之又慎。 赵高连一个做饭熬汤的锅具,都会想到是否有僭越之嫌,平日里那定是处处设防,时时算计。怪不得车马坊的人马夫们提及中车府令就会面露难色,天天与此人交往,时时都得提着小心。 赵高还有让他颇感意外之处,就是其满屋摆满了木渎竹简,一看就是时常翻看,木渎竹简磨得发亮,上面的绑绳都有断开。一个管着看马驾车的中车府令,如此勤奋好学,他日必有大成。 张良走后,赵高刚才还装作不以为意的铁制炊具,立时拿出来左右翻看,心里极为欢喜,当晚就照着张良细述的烹饪方法,做了一顿晚饭。 铁制炊具烹制的饭菜,果然比青铜炊具的味道丰富许多,更主要的还不是味道,是赵高心里获得的满足感。 一个秦王才能享用的用具,自己一个管车马的小小中车府令也能享用,这是何等荣耀之事。这张良取悦秦王嬴政后,还能想到拜访自己,赵高对自己在张良这样一个他国商人眼里的分量也是欣喜万分。 赵高第二日就听到传闻,说是朝里将军大夫都有用过张良赠送的铁制炊具,赵高心里那个舒坦,这不是说明自己这个中车府令也是和大夫将军一样是个重要人物了。 张良巴结中车府令赵高,是为将有些车辇用具卖到车马坊,赵高是中车府令,张良为了巴结他,这才有了去赵高那里赠送铁制炊具之事。 赵高也是投桃报李,在查验了张良送来的青铜马车用具之后,也是当即就奏请内宫主事,说是张良送来青铜马车用具,极是精美,正好可以为秦王嬴政车辇之用。 张良颤巍巍的看着王翦,他极力想控制自己,不要那么惶恐紧张,可由不得自己,他在秦王嬴政面前也没有这样。 王翦仔细看他时的那种夺人魂魄的杀气,让他觉着自己已经暴露身份,正在接受拷问一样。 秦王嬴政是那种王者气魄,是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场。而王翦是瞬间能看透人心,眼神里闪现着的是一道剑光。 尽管王翦平日里言语之中,张口闭口要封赏要金银要酒色,像个乡野武夫,可一旦不苟言笑,众人皆不敢大声喘气。除了秦王嬴政,即便是秦国的世族大夫,没人敢在王翦面前放肆。 张良还察觉到一事,秦王嬴政对本国郎中献上的丸药是有戒心的,反倒是他献上的丸药,秦王很感兴趣,在内廷太监试用之后,秦王就敢自行服用。 本国郎中献上的丸药,哪怕内庭太监服用多次,秦王也总是不置可否。 张良想着,秦王这般顾虑是有原因的,一个外国商人,献上丸药之时,只是想着能多卖赚些钱财,也不会想到会是秦王服用。内庭郎中献上丸药,本意就是为王室人员所制,秦王稳健处置也是当然。 毕竟内庭郎中也各有秦王王室结交,谁也不敢说没有好恶,故而秦王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让张良意外的还有一事,自己推送货品的独轮车,竟会被王翦看中。 王翦夸赞张良,说道,来秦国商人,只会贩运些粮草布匹井盐木材之类,唯有先生思虑独到。此次贩运铁器炊具不只是大王喜欢,老夫也是喜爱异常。 这铁制炊具方便秦军制作各式军粮,将士们胃口大开,士气高涨。还有这独轮车,方便制作加工,原本崎岖山路车马无法前行之时,独轮车可轻便组装用来运送军粮,如遇快速行军之时,独轮车运粮那是方便之极。 张良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方便自己运粮运盐的独轮车,竟会被王翦看中,还要在秦军大力推之,自己这不是在资助秦军。 张良殷勤的向王贲推荐着从魏国带来的三百套犀牛甲,那可是上好的犀牛皮制作而成,做工十分精细,穿在身上也不觉着笨重。 王贲看到这三百套犀牛厚甲,立时露出杀气和欣喜,那是久经征战的将军都有的眼神。 王贲让张良从这三百套犀牛甲里,专门挑出三十套留给府里卫士穿戴,这三十套是从其他铠甲里挑出来的上品,看着精致厚实。 王贲一一翻看了这三十套犀牛甲,夸赞说道,让先生费心了,父亲一向对犀牛甲极为推崇,一会要是看见定会大喜。 谁知王翦一见王贲送来三十套犀牛甲,瞬间脸色大变,拿起手中的青铜酒碗朝着王贲砸了过去。暴怒地喊道,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此等谋逆之举焉敢为之,你是想害一家老小流放为奴。 王贲吓得脸色大变,呆站在那里,不知父亲何故如此怒火。 王翦看着一脸茫然的王贲,厉声说道,王贲,我来问你,依大秦律,私藏铠甲是什么罪。 王贲略一思虑,回道,私藏一副铠甲,罚徭役三年,私藏三副铠甲,徒留百里劳役,私藏十副铠甲,全家获罪,罚千里劳役。 王翦说道,既然知道,那还敢说私留三十副铠甲。 王贲辩解道,父亲是秦国上将军,依秦军军规,主将府里的随军卫士们是可穿戴三十副铠甲的,留下这些铠甲并无不妥之处。 王翦低声呵斥道,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你今日若是留下铠甲,他日定会被人得知,等为父与你一起带军征战在外之时,朝里小人将此事传至秦王或是李斯蒙毅那里,说为父在外统兵,家中却窝藏铠甲,有图谋不轨之嫌,你我远在千里之外,又该如何辩解。 为父之所以没有给府里卫士穿戴铠甲,就是怕有心怀叵测之人,借机陷害,这种授人以把柄之事,还是慎重从事。逞一时之快,遭一世之罪。 张良听到王翦将军都如此从事,也是感慨良多,风光无限的王翦尚且如此,那其他秦国将军怕是也如履薄冰吧。 张良玉手正在屋内盘算这些时日的收获,猛然从客栈伙计那里听闻,说是韩国贵族在韩都新郑聚众叛乱被秦军剿灭,韩王安受牵连已被处死。 张良吓了一跳,可随后也是坦然自若,他心知父兄此刻尚在秦国,应不会受此事牵连,只是韩国贵族起兵叛乱,父兄境况怕是更为艰难。 张良心说,这韩王安也该是冤枉,父亲早有预判,韩王安早无复国之心,因韩王安明知其为不可为之事。只是不知韩国贵族为何要在秦军重重监视之下叛乱。 韩国贵族在新郑叛乱,把秦国委任的韩郡将军内史腾吓了一身冷汗,连忙布置秦军围堵镇压。 韩国贵族对自己的实力估计过高,对魏国出兵相助期望太高,没有几日就被四面围堵的秦军剿灭。参与叛乱的韩国贵族尽数被杀,韩王安虽百般申辩说自己并未参与其中,可此刻申辩与不申辩区别不大。 秦王嬴政下令当众腰斩韩王安,把参与叛乱的韩国贵族悉数流放到北部边界修建长城。 张良时刻不忘打探父兄音讯,可碍于自己身份所限,不敢太多打问。 自张良那日去了秦国兵器坊之后,张良也是有了新的主意,回到楚国之后,可以制作一些铁质兵器,拿去秦军兵器坊比较,乘机再打问一些有关父兄的音讯。 张良心里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心中所想,尤其是在秦国,万一自己身份暴露,自己被困事小,搭救父兄怕是再无可能。 张良也不忘宽慰自己,能在秦国结交王翦,还怕没机会打问父兄音讯,唯一需要注意之处,便是要尽力回避与内史腾相见,虽说张良与内史腾已有十余年未见,但张良不敢冒这个险,好在张良早就打问清楚,内史腾已是韩地郡守,几年也难得回咸阳一次。 第62章 李斯建言书同文 张良与玉手在房中闲聊,说起在两人这次来秦国,虽说也有未如人意之处,如父兄音讯未有获知,可大抵还算是出人意料的顺利。 玉手说道,子房,玉手今早盘算了一下,此次从楚国所带售卖之物,如今已全部买空。舅舅派人传信,说是魏国齐国对铁制炊具农具也很是认可,让我等去魏国齐国。 张良听闻玉手所所带售卖之物皆已售空,心里也是暗自欢喜,自己第一次外出经商,就有如此收获,当然值得庆贺。 唯一遗憾之处,便是在秦国这些时日,父兄音讯却无半点,张良很不死心,庖丁让他去魏国齐国售卖,张良并不是很情愿。 玉手见张良低头不语,也大致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玉手说道,子房,舅舅不是催促你回去,而是想劝你不要执念太深,若你一门心思尽想着去打探父兄音讯,迟早会被他人察觉,万一身世被泄,自身难保不说,还会连累父兄。 玉手以为,售卖之物已清,公子再留秦国,难免会引人遐想,不如先回楚国,再看是去魏国还是齐国,还是再回秦国。 张良听玉手一说,心里也是有所触动,身在秦国,尤其是在秦王嬴政面前,稍不注意,就会惹来灾祸。 张良想起在秦王宫里面见秦王嬴政之时,玉手用进献的铁锅,当着秦王嬴政和众大夫将军的面,做出了一顿众人从未吃过的饭菜。 秦王嬴政口中没有半句夸赞,但将那十几道菜一一品尝后,嘴角意犹未尽的表情,还是让众人知道了嬴政的好恶。 一个王宫内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张良说道,敢问先生,这铁锅之前可曾做过饭菜。 张良一时不知内尉问话的意思,略叫思索说道,之前为了检测这口铁锅做菜的好赖,做过十几次饭菜。 王宫内尉一听张良如此说法,立时变脸,厉声呵斥道,大胆奸商,竟敢用自己用过的炊具进献大王,这是僭越之罪。 张良一听,真是祸从天降,连忙辩解对着嬴政说道,草民哪敢有僭越之心,实在是铁锅制作完成后,必得要先烹饪几次,方才能知铁锅是否制成。 王宫内尉抢着说道,铁锅制作完成之后,仔细修磨查看即可,为何非要自己烹饪品尝,这不就是先大王而进食。烧水做饭查看铁锅是否破漏,难道非得自己炒菜烹饪,你到底有何居心。 秦王嬴政听完王宫内尉之言后,眼神里立时有了不情愿的意思。 张良刚准备辩解,玉手站了起来,对着王宫内尉问道,那我问你,你是的大王膳食主官。 王宫内尉高傲的抬着头,说道,正是不才。玉手说道,那我问你,大王进膳之前,你等可是要尝菜。王宫内尉一听,这意思很明确,这一问可谓是一剑封喉。 嬴政和张良也都猜到了玉手问话的意思,转头看着内尉如何应对。王宫内尉只得低声回道,大王进膳之前,我等确实是要先尝菜,可那是为大王才不得已而为之。 张良也寻思了一下玉手之言,自己执意逗留秦国,已非平常商人之所为,实话实说,就是为多方打探父兄音讯,若真是被人起疑,后果堪忧。 张良思虑再三,也觉着先回楚国,在作打算,才最为稳妥。 张良在秦国这些时日,打探了不少有利音讯,今后可做取悦秦王嬴政之用。 张良听王宫近侍们私下议论,秦王嬴政已在民间搜集长生不老之药。张良自小学医,师从韩王太医,对长生不老之说,很是不屑。 张良回转楚国后,听从齐国之行让张良很是头疼了一番,齐国将军不仅没收了他的铁锅,还扣押他,让他出钱赎自己。理由是他售卖的铁锅给秦国,属于资助齐国敌国的行为。 其实这就是个借口,实际是齐国将军听说他很有钱,想找个借口让他出钱。 张良细想了一下,他总感觉王翦不是一个贪财好色争权夺利之人,似乎更像是一个想展示自己军事才能的将军。 可能是张良的外国背景,王翦跟他说话,没有什么太多顾忌,但话里话外处处都是想着秦军获胜的办法,即便有些提法很是冷酷无情甚至不顾人道。 可这些张良现在是能理解的,因为战场上只看胜负没有其他。如果韩国能有机会再与秦国一战,张良一定会穷尽所有,哪怕是再为人所不齿的事,他也一样会做。 一个亡国之民的痛楚,不亲身经历是永远体会不到的,加上家破人亡的切肤之痛,他都难以释怀,张良一想到这些,心里狠狠的默念着要与秦王嬴政不共戴天。 张良感觉王翦是一个为了打胜仗不惜一切的将军,但他没有其他野心,或者说他知道在秦王嬴政的手里,有任何野心哪怕是一点谣传,都会步白起的后尘。 李斯自己苦心琢磨出一套字体,名叫小篆,不仅仅是字体比之前秦文字看着优美许多,字体比划也简洁明了,书写比之过去省时许多,从而备受秦王众大臣推崇。 秦王看到李斯在原来秦国大篆上改创的小篆,很是喜悦,在群臣一众赞许之下,决意废除大篆,以李斯小篆字体为蓝本,下诏命让秦国各地郡县,各级官吏均要用小篆字体作为公告文书,在秦国国内推广使用。 说来也巧,就在秦王嬴政下发诏命,以李斯自创小篆为秦国文字蓝本之后,秦国云阳郡守上奏,说是一个叫程邈的儒家弟子,此人因妄议大秦国事,被收押在云阳官衙之内,郡守本欲将其流放北部边城去修长城,可此人在狱中闲来无事,见李斯书写的秦文字体小篆,虽也算优美大气,可书写还算不得流畅。 仔细琢磨思想之后,程邈试着自创了一套起名叫隶书的字体,一改小篆字体比划的曲折,比划以横平竖直撇捺弯钩代替,书写流畅数倍于小篆字体。 云阳当地官吏一看程邈自创字体很是美观实用,遂将此事上报咸阳李斯处。 李斯与众大臣查看隶书字体之后,很是惊愕,就将程邈押至咸阳,李斯与众大夫仔细查看程邈隶书字体以后,连连称奇,试着书写之后,都深感隶书比小篆书写流畅很多,字体框架比划看着也是错落有致妙笔生花,用来当做新的秦文字体来代替小篆,众人皆以为意。 秦王嬴政也翻看了隶书书写的竹简,又比对了小篆字体之后,立时赞同朝中众人推荐隶书作为新字体的公议。 李斯虽对自己研创小篆被隶书替代也是心有不甘,可李斯多次书写隶书之后,深感隶书书写之便利,字体架构简单易学,书写流畅观感奕佳,也是主动上奏秦王嬴政,提议今后秦国文字以隶书为字体蓝本,在秦国各地郡县使用。 秦王嬴政对李斯进言隶书为秦国文字蓝本,很是赞许,当即夸赞道,丞相心不存私,让寡人很是欣慰,丞相自创小篆才是不久,却能举荐他人自创字体,取代小篆,其心宽有度委实可嘉,堪为群臣表率。 李斯言道,大王这等赞许,微臣实不敢当。微臣只想着隶书方便书写,简单易学,这些皆比微臣所创小篆强出许多。 微臣举荐用隶书为秦国文字蓝本,实乃是为利国利民,不敢有半点私心。隶书推行于秦国,大王政见便可顺畅通达各地郡县,此为微臣职责所在,哪敢居功。微臣以为,赵地韩地如今已归为秦国,两地原有文字也当改用隶书,今后凡秦国属地,都应同文同书。 嬴政听完李斯言罢,立时大悦,大声赞道,丞相所言极是,让秦国各地同文同书,丞相卓见远大,寡人幸有丞相辅佐,秦国大幸。 李斯散朝之后,来在秦王宫大门,正准备朝自家马车走去。中车府令赵高颠着小碎步迎了上来,满脸笑意的作揖打躬,说道:小吏赵高见过丞相大人。 李斯有些意外,想是这中车府令,一个专管大王车马出行的小官,找我何事。 可这小吏却不可轻视,此乃大王身边人,万一是有大王吩咐之事。 李斯想到这,立时换了脸色,笑着回道:中车府令找老夫有何公事。 赵高忙着作揖施礼,连忙解释道:并非公事打扰丞相,是小吏有一私事前来禀报,请丞相斟酌。 李斯更为疑惑,望着赵高没有说话。赵高连忙接话,继续说道:小吏专职侍候大王车马,大王出游出巡之时,时常遇见大王车马上的车轴损毁之事,小吏虽常备车轴备用,然出游时日路途均不确定,车轴难免会不够之用,想从当地马坊更换,却总是遇见车轴长短宽窄不一,不能套用之情。为此事,小吏头疼良久。 今日,无意听闻丞相向大王进言,今后原各国文字统一书写为隶书字体。 小吏受丞相书同文之见启发,也是突发奇想,若大秦各地车轴车轮宽窄均为一定数,那大王车马无论去往哪里,车轴更换再无担心长短宽窄之忧。 李斯还未听完赵高进言,心里已知赵高所言之计甚好,其所言之策,与自己主张的书同文,乃是一个用意,只是车同轴是解决出行车马便利之计。车同轴若是施行,可使天下所有马车车轴车轮乃至车道都是一个量度。 那时,不管何处车马毁损在何处,皆可在当地车马坊找到匹配车马配件,不用再费心丈量车马尺寸。 燕太子丹的首级被燕国使者送到王贲军帐中,王贲在确认之后,对着与燕国使者一同而来的正阳公主说道,大王有令,命末将接长公主返回秦国。 正阳公主冷冷的回道,王将军,这军帐之中已无秦国的长公主,只有燕国太子妃。你回去给秦王复命,就说本太子妃此生再不会回秦国,吾已决意留在燕国,一生为夫君守灵。秦王若是不允,将军也可将本王妃的首级取下带回秦国。 王贲一听正阳公主这番话语,令王贲很是头疼,可见正阳公主一脸正色,不像是赌气之言,自己也知秦王嬴政十分宠溺正阳公主,总不能使强将其押回秦国。 王贲说道,长公主之意,末将自会回禀大王,只是大王真心实意接长公主回转秦国,还望长公主三思。 秦王嬴政这几日每日散朝之后,必去探望母后赵姬。赵姬见嬴政前来问候,只是一言不发,冷眼相待,静看嬴政忙前忙后侍奉。 嬴政也知母亲赵姬对自己已是不待见,可依旧殷勤如昨,权当母子心无芥蒂。 嬴政见母后赵姬冷眼相待,心里也是有些凄楚,想着如何能取悦一二。 嬴政漫不经心地对着母亲赵姬说道,前几日王贲奏报,正阳决意留在燕国,为燕太子丹守孝,寡人也是无法,只能顺其自然。母后若是有话对正阳言说,寡人可差人带话给正阳。 太后赵姬听嬴政如此一说,眼里立时有了反应,赵姬说道,正阳怎会如此狠心,她难道忘了哀家对她视如己出,如今太子丹已死,正阳何必在执拗,你给哀家带话给正阳,就说哀家死前想见她一面,让正阳早些回转秦国,哀家等她。 嬴政一听母亲赵姬这般话语,眼里已是泪流满面,母亲赵姬这番话语,似乎已有不祥之兆。嬴政看着满脸憔悴的母后赵姬,早已无他日荣光之态,心如死灰怕就是这般模样。 嬴政赶忙说道,母后放心,孩儿这就差人前去燕国传话给正阳,让其早日回转秦国,还请母亲保重身体,孩儿一定将正阳早日接回秦国。 太后赵姬说道,政儿,你不可对正阳使强,正阳乃为娘一手带大,为娘见不得你兄妹骨肉相残。 嬴政赶忙回道,母亲大可放心,孩儿绝不会为难正阳,孩儿此生绝不会做出有伤正阳之事,母亲尽管放心。 太后赵姬言道,正阳也是苦命之人,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心仪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真乃造物弄人。 第63章 赵高险些获罪 王翦那日突发奇想,他把张放叫到秦军兵器坊,诚恳地说道,公子乃韩国相国之子,韩国五代相国之后,韩军强弓劲弩皆出自相国与公子之手。 以老夫看来,韩军强弓劲弩能闻达天下,确有独到之处。 今日将公子请来,不为别事,只是想让公子来秦军兵器坊一看,让公子也见识一下秦军兵器坊。 张放虽然一言不发,跟在王翦身后,可看向秦军兵器坊各处冶炼工坊的那种神细,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恨不得立时过去上手操作。 王翦伸手一处一处地介绍着秦军兵器坊,炫耀式地对着张放说道,公子请看,我秦国兵器坊比之韩国兵器坊可还强些。如今我秦国兵器匠人制作技艺,不敢说独步天下,与韩国兵器匠人相比也是不差。韩国兵器坊制能作出强弓劲弩,而我秦国兵器匠人,除去强弓劲弩,还能制作出绝世青铜器皿,公子以为如何。 张放拉着脸只是低头细看,也不接王翦话茬,眼里时而显现不屑,时而显现惊奇。 王翦一看,张放果然还是匠人心思,对兵器和青铜制作依旧是念念不忘,即便是身在秦国,也终究还是想有所作为。 王翦随后对强弓劲弩又一阵吹捧,对秦国兵器也是赞誉有加,让张放听的跃跃欲试。 王翦随意指了一下秦国箭头的制作技艺,说是秦国匠人借鉴他国技艺,已由原来的菱形改为圆形,射出既远又准。 张放闻听王翦这般说辞,忍不住抢白道,将军怕是言过其实了,这种圆形箭头,韩军早就用过,近射准头还行,远射准头就会差很多。 张放反问道,将军可曾见过韩军所用箭头。王翦轻蔑一笑,说道,公子也太小看老夫了,各国弓箭戈盾,老夫哪个没见过。 张放说道,将军只是见过韩军箭头,可曾想过韩军箭头为何是三棱柱形,韩军强弓劲弩也是因箭头之形,而获益不少。 王翦说道,韩军强弓劲弩老夫自认强过秦军,只是这韩军箭头,能对韩军强弓劲弩有何帮助。 张放不禁一笑说道,将军小看这菱形箭头了。强弓劲弩能远射远中,这三棱形箭头,功不可没。这等箭头看似小巧玲珑,实则远射之时,箭羽箭杆随之内旋不止,破风而前,准头力道比之各国箭头都强许多。 此三棱柱形箭头,也是家父与在下改良数年才获知其精妙所在,即便是韩国兵器匠人,也是只知其形,不知其理。这三棱柱形箭头,制作之时,形状必得是如鸟喙一般,稍有偏差,弓箭射出之后,便有偏离之情。各国兵器匠人,只是仿制其形,未知其理,射杀之果,自然也就差了许多。 张放说完,得意之情显露无疑。王翦没想到一个韩军箭头,便有这许多心思才能制成,还有这许多说道,那韩军的强弓劲弩岂不是奥妙无穷。 王翦也是为自己之前小看韩军箭头而惭愧,不好意思地回道,强弓劲弩能出公子之手,看来传闻不虚,老夫受教了。 赵高自打当上了中车府令之后,眼界大开,除了时常翻看书简,习练书法之外,还留意秦王嬴政身边之人,朝中得宠的大夫将军自不必说。 赵高还对秦王嬴政的两位公子扶苏胡亥,也是竭尽取悦讨好之能事。扶苏胡亥只要乘车出行,赵高事必躬亲,大王公主也是一样,赵高鞍前马后,殷勤至极。外人虽都看在眼里,可也能理解,一个给秦国大王养马驾车的小吏,巴结取悦大王家人,这也无可厚非,朝中群臣也有不少如此而为,只是略微斯文罢了。 赵高借身为秦王中车府令之便,多次试图取悦公子扶苏,可公子扶苏对赵高的示好根本不屑一顾。时间一久,赵高便心知,公子扶苏与他并非同道,之后也就不再大献殷勤。 一段时日,赵高发现公子胡亥为人更为亲和,也容易亲近,赵高就有意无意的搭讪接近。赵高也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小吏,结交秦国公子,只是想图日后有个靠山。 赵高取悦公子胡亥,并未花费太多功夫。原因是秦国满朝大夫将军几乎无人看好公子胡亥,胡亥确实资质平平,还爱游山玩水。胡亥也自知其并非治国之才,也就不太留意朝政,许是对储君之位无求,自然对朝政之事也无心过问。 胡亥虽是一副无意储君之态,可秦王嬴政却是另一番心思,想来也是望子成龙心切,秦王嬴政依旧指派了多位王师教诲胡亥,胡亥也不敢推脱,只是勉为其难的应付,王师所言治国之策,他也只是权且一听,且听且忘。 好在胡亥为人谦和,对王师们也都极为恭敬,王师们也都在秦王面前夸赞胡亥谦逊,实际大家心知秦王对胡亥期望不高,即便资质平平,也都不以为意,大都默认太子之位有公子扶苏。 秦王嬴政多次随机考问,胡亥也是勉强应对,只给秦王嬴政留下个谦恭印象。 胡亥处境朝内人所众知,可赵高却不以为意,对待一如既往。正所谓日久生情,胡亥对赵高也渐生好感,闲暇之余时有来往。 按说私下结交王室公子,乃是王室禁忌,会被朝臣参奏。可赵高与胡亥交好,却并无一名朝臣参奏他私交王室子弟,大致是因胡亥无意储君之位,于朝局无足轻重。 赵然也是新奇,问道:兄长为何这般讨好公子胡亥,满朝大夫将军们无一人愿与其私下往来,生怕与这位只知享乐的公子结交,落个胸无大志的名声。 赵高淡淡回道:你可知秦国相父吕不韦当日在赵国之事,其父不解为何花重金结交质子异人。吕相父这样问道,种田获利几何。他父言称十倍。吕相父又问:“商贾获利有几何。他父言说:“百倍。吕相父又问:如能立一个国之王,利有几何。他父言说:那无数倍。 赵高抬眼远看,极有信心地说道,公子胡亥今日看似储君无望,他日如何,尚未可知。 赵然追问道:以公子胡亥资质习性,即便万一大王立公子胡亥为君,怕也只是平庸之辈,定会受朝中大夫将军们裹挟掣肘,难有作为。 赵高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如公子胡亥真有为君之日,那将是我出将拜相之时。 公子扶苏聪慧过人,胸怀宽广,左右谋士如过江之鲫,文有丞相李斯冯去疾,武有蒙毅蒙恬两位将军全力辅佐,我便是投靠于他,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众人之一而已。 公子胡亥资质平平,处事优柔寡断,朝内大夫将军无意结交,左右无一谋士可商可量。 现今胡亥形单影只,凡事对我多有求教,言听计从。他日一旦为君,万事不依赖于我,又有何人可托付。天意若使胡亥为王,为兄不就一步登天。现今看来是痴人说梦,可退一万步讲,大王眼下只有两位公子,大王之位也是二选其一。为兄赌其一二,有何不可。何况胡亥性情优柔寡断,可易于亲近,为兄之才也就在胡亥公子有一席之地。 为兄也是想过,他日公子扶苏继位,以他的为人,给弟弟胡亥封侯自不必言,到时为兄在公子胡亥手下谋个差事,富贵一生,岂不快哉。 赵高被王宫内尉传去问话,以为是自己车马坊里的马头误事,招惹了后宫之人。 赵高一进偏殿,秦王嬴政端坐正中,王宫黑衣卫主将蒙毅与几位护佑咸阳的将军右侧站立,朝中丞相太傅太公左侧站立。 赵高一看这阵势,心想,大王与朝中众臣皆在,该不会是为自己而来。 赵高没想到秦王嬴政与朝中众臣,竟真会为自己而来。 王宫内尉问道,中车府令,你近日可有窥视朝政,暗记秦国机密之事。 赵高一听王宫内尉问法如此宽泛,自己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连忙回道,回上官问话,小吏不知上官所问何事,只从上官所言,小吏绝无可能触犯。 王宫内尉又问道,大王书简你可有翻看。 赵高听王宫内尉如此一说,心想这下要坏事,车马坊库房堆积的大王书简,自己可真是看了不少,如今王宫内尉兴师问罪,怕是已有人举报。 赵高脑中快速思索,秦王嬴政就在当面,回话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实。既不能实话实说,让人指认私窥朝政之罪,也不能胡编乱造,落下一个欺君之罪。赵高慢声答道,回上官问话,书简小吏确实看过,只是是否为大王书简,小吏不得而知。 王宫内尉问道,去年我等送书简之时,就已言明书简是从大殿搬运而来,暂存车马坊。你说不知,怕是有些难以服众。 赵高沉思片刻,朗声回道,上官只是言说书简从大殿搬运暂存车马坊,并未言明书简乃大王书简。 王宫内尉逼问道,大殿搬运出的书简,不是大王书简,难道还是他人书简不成。 赵高回道,大殿搬运出的书简,也有各地郡县进献而来,怎可说都是大王书简。 赵高如此一说,王宫内尉也是愣了一下,大殿搬运而来和搬运大王书简两者差别可就大了。 王宫内尉又问道,赵高,那这暂存车马坊里的书简,你可看过。 赵高心说,这王宫内尉今日怕是要给自己寻个不是,略做思虑之后,赵高回道,回上官问话,那些暂存车马坊里的书简,小吏确有些许看过。 王宫内尉一听赵高承认看过书简,脸上瞬间露出得意之情,厉声说道,你既已亲口承认看过书简,那书简所书之字词,想必你也略知其意。 赵高慢声回道,回上官问话,书简字词小吏确实看过些许,然小吏只是临摹字词笔画,至于其中之意,小吏学识不高,不敢说是略知其意。 赵高此刻只能狡辩,这要是承认看懂书简上书写之意,那真就有觊觎朝政之嫌。 王宫内尉一听赵高这般辩解,也是想了一下,赵高习练书法,朝中群臣皆知,秦王嬴政也曾赞许。 王宫内尉质问道,赵高,你说只是临摹书简字体,可适才本官查看那些书简,翻看痕迹历历在目,怎可说只是临摹字体。书简翻看如此频繁,只是临摹字体,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赵高挺身站直说道,回上官话,大殿搬运至车马坊暂放的书简,书简捆绳大多已朽断,书简散落在库房内,若想一窥书简全意,以小吏之才,实难为之。 王宫内尉见赵高回答滴水不漏,一时也不知再从何问起。 蒙毅突然站出问道,中车府令,你自言只知书简乃大殿搬运而来,你只是临摹书简字体,可你临摹字体之时,没有察觉书简之上,有奏禀大王之言词。 蒙毅这一问,让赵高很是为难。书简再是散落,可临摹字体的书简,上面却也有提及奏报大王的只言片语。 赵高使劲回忆着那些书简之上的言词,想着自己看过多少。 赵高依据不急不躁,慢声回道,回将军话,小吏学识也就能识得书简之上的只言片语,书简之上所书,小吏大多不知何意。 蒙毅又问道,中车府令,你平日可有私下结交公子之事。 赵高回道,回将军问话,将军所言私下结交公子,不知意指何事。若是与公子公主相谈一二,就算是私下结交,那小吏何止是私交公子,与大王也是私交甚久。 赵高这般一说,把大殿上众人都引得大笑。 赵高见蒙毅还在思考如何回答之时,继续说道:王宫内尉与蒙将军说我偷阅大王竹简,当获僭越之罪。 王宫内尉与蒙将军所说之罪,小吏实是冤枉。小吏乃是在清理车马坊仓库之时,看见堆积大量废弃竹简,随手翻看而已。 小吏当时翻看那些竹简,并非是各地各司呈报大王竹简,竹简都是秦王宫内官记录各处取用物品账册。 小吏见竹简上字体书写甚是得体,故而时常翻看临摹。大王,小吏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王明查。 第64章 赵武灵王立储引祸 秦王嬴政听完王宫内尉和蒙毅对赵高窥视自己的书简之说,以窥视王家论处,那赵高所犯之罪便是僭越之罪,要再加上图谋不轨,那就是包藏祸心,可以谋逆之罪。 可若是按赵高辩解论处,也就是个无心之失,无意间临摹了自己书简上的字体而已。 王宫内尉蒙毅赵高三人都看向嬴政,就看嬴政如何定论。嬴政先前夸赞过赵高书法可与李斯比肩,赵高那时早就明言自己字体临摹后,借鉴李斯和众位大夫的字体,才有后来独树一帜的字体。 就凭此事,嬴政以对赵高之言相信了六七分,再加之王宫内尉和蒙毅言及赵高有僭越和图谋不轨,罪名实在有过大,安在赵高这样一个为自己养马驾车的小吏身上,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嬴政心里已有主意,于是言语轻松地说道,众位爱卿皆是为国事操劳,各抒己见也是常理。内尉与蒙毅将军所言也是有理有据,只是事出巧合,寡人书简暂存于车马坊,中车府令又是喜好书法之人。 以寡人看来,那些个书简散乱堆放,赵高兴致使然临摹书简字体,也是情有可原。即便是寡人书简上有只言片语言及国事,赵高能否因那几根获悉秦国之秘,怕是也难定论。 何况中车府令官阶并非三公九卿,只因临摹几根书简,便说其图谋不轨,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一个管马的小吏,能有甚可图谋之想。 嬴政说完,除了王宫内尉和蒙毅,大殿上群臣个个也都是忍笑不发。毕竟王宫内尉与蒙毅向秦王嬴政进谏赵高行僭越之事,有图谋不轨之意,好歹也要有些算得上的证据才是,单凭翻看临摹大王存放大殿之外的几根书简,就要将赵高治罪,属实是有些不合常理。 赵高逃过一劫,回到家里,心情依旧是难以平复。赵高心说,今天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要是王宫内尉和蒙毅不在秦王嬴政面前告发,直接将自己翻看过的书简和自己一起送去廷尉那里,自己怕是早就被屈打成招了。 秦王嬴政已有不许声张的王命,两名卫士不敢出言呵斥,赶忙健步近前,挡在秦王嬴政面前,与那三名醉酒军尉撒打起来。马车车夫楞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秦王嬴政下车之前没有招呼他该如何从事,他不敢妄动,只得死死勒住马车缰绳,眼看秦王嬴政举动,伺机而动。没有召唤后车卫士护驾的意思,自己也就不敢呼叫,只得跟着秦王嬴政与那三名醉酒军尉打了起来。后车随行卫士眼见前车上秦王与三名醉酒军尉互殴在一起,慌忙要从车上取剑护驾。可后车上的六名卫士,眼见秦王嬴政和两名内侍与三名醉酒军尉打成一团,都欲持剑向前护驾。可后车卫士长却示意手下先不要妄动,待秦王示意再行向前。在未有秦王召唤之前,不得擅自近前,只是示意手下卫士将长剑藏于身后,随时听候秦王召唤。 那三名醉酒军尉饮酒之前就已卸下所带兵器,三人赤手空拳手与秦王嬴政两名内侍六人厮打在一起。按说三名军尉军皆是军前建功之人,拳脚功夫对付秦王嬴政和两名卫士也不落下风。可三名军尉是酒醉之人,身形步伐早已走样,与秦王嬴政三人互殴并不占优,两帮人打的是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后车里的六名卫士看的是火急火燎,可秦王嬴政眼见卫士就在十步之外,却未做出半点招呼卫士护驾的意思。卫士长明明看见秦王被一名醉酒军尉的拳脚所伤,急的在一旁手握佩剑,只等秦王一声招呼就要护驾。可秦王嬴政即便被醉酒军尉拳脚击中,却始终未吐半句求救之言,对几十步之外的卫士也视而不见,自顾脱下外袍,与那两名卫士一起手脚并用的打了回去。 六人正打的起劲,一队巡夜的士卒听闻打斗声赶了过来。秦王嬴政见巡夜士卒赶了过来,就召唤两名卫士离开。边走边喊后车的卫士近前,与卫士长低语之后,自行上了马车。 巡夜的军尉不知是何人敢在秦都咸阳半夜厮斗,召唤手下把三名军尉和秦王的两架马车围住。卫士长从怀里解下腰牌,径直走到巡夜军尉面前,把腰牌亮了出来。那巡夜军尉接过腰牌细看一番之后,连忙把那腰牌双手递还卫士长,随后拱手行礼,请求示下。卫士长对巡夜军尉低语几句之后,巡夜军尉赶忙让手下让出马车通道,一脸不解的看着两架马车离去。 秦王嬴政之前就喜欢叫大夫将军们和他一起吃饭,而且特别喜欢叫王翦王贲蒙毅这些将军,说是看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样子,自己就能多吃几口。 一次,秦王嬴政叫王翦留下一起吃饭之时,王翦乘机给秦王嬴政哭诉,说自己年事已高腰腿酸软,郎中说需常食牛羊肉才可有所缓解,恳请大王恩准老朽能在家进食些许牛肉。 秦王嬴政听完王翦哭诉,大笑不止,连声说道:老将军为大秦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如今已过古稀尚在为国尽忠,怪寡人不够体恤,今日寡人就特准老将军可随意进食牛肉。 王翦听完秦王嬴政说完,连忙跪地谢恩。之后,秦王嬴政留王翦吃饭都会御膳房添加牛肉。李斯蒙毅冯去疾冯劫一众大夫将军都跟王翦打趣,说是若非沾王翦老将军的面子,怕是一年都吃不到牛肉。 朝中大夫将军打趣王翦,也是事出有因。依大秦律,非死牛祭奠等重大节日,平日不得进食牛肉,违者严惩。即便是秦王嬴政平日里的饭菜,那也是没有牛肉的,非年节喜庆,整个后宫各宫嫔妃公子公主也是一样。秦国国内,也就雍阳宫里的太后赵姬可以随意吃牛肉,那是秦王下诏,念在太后年事已高,才特许进食牛肉滋补。 《国语·楚语》曰,祭祀是有讲究的:“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士有豚犬之献,庶人有鱼炙之荐” “鱼炙之荐”,《楚语》说,就是“庶人食菜,祀以鱼”。这种严格的等级制度,亦与严重的“短缺经济”有关。因此,《礼记·王制》云:“国君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 嬴政想起自己继位时,年幼无知,拜吕不韦为仲父来辅佐,他身倚王座,静观朝臣言行,细思各人初衷,一点点学着当大王。 嬴政还记得问过一个吕不韦请来教授诸子百家学说的先生。当时嬴政就问先生:当将军有兵法可学,当大王可有王者之术?先生笑着回道:这王道之术倒是可学,然王者之心驭民之术自古随时随地因人而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常无形,惟有身处王座之时,方能体会。 当时嬴政就问先生:当将军有兵法可学,当大王可有王者之术?先生听闻一愣,随后颤颤的回道:不敢欺瞒大王,这王者之术其实也如兵法,只是王者强国驭民之术比之兵法更难揣测,因时因地因人而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常无形,惟有身处王座之时,方能体会。 秦王嬴政试探性向李斯的问道,丞相,寡人近些日子翻看完各司各郡呈报的竹简奏章之后,就困顿不已,精气神比前两年已差许多,深感有心无力,长此以往,必会有损身心。 前日思虑良久,有心找人分担一二,好让寡人省些心力,这诸多国政仅凭寡人一己之力实难兼顾。 李斯静静的听着,心里快速的揣测着嬴政话里的意思,不敢轻易回话。嬴政的话语让他大感意外,嬴政怎会主动对自己言说自己身体不适。 如此话题对他来说实属大忌,就算心知肚明嬴政已钟意公子扶苏,可他也断然不敢与他人谈及,今日嬴政猛然提起,一时之间他也难料何意。 李斯自觉对嬴政习性已知八九,有时只需一瞥,即可知嬴政心意,可这会细看嬴政面色淡然,竟让他难解其意。王意难测,既然猜不透心思,那就少言为妙,只听不说,也无甚差错。 嬴政看李斯低头静听,没有接话,继续说道:丞相,寡人见你为国事日夜操劳,时常多日都难得回家休歇一天。 可作为丞相,啥也不说也不行。李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接去接嬴政的话,说道:大王正值壮年,精神如同亲政之时。现今我大秦疆土广袤,五湖四海,沃野何止万里,各司各地呈报的竹简奏章车拉船运,每日翻看下来,便是精壮少年,也难免疲乏。 秦王嬴政又一身便装带人潜出王宫,每日翻看竹简奏章让他心烦气躁,他也不喜欢前呼后拥的车辇出行,事事要人侍奉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地气。 一大早,他特意命人打发专职车辇护卫的内廷中郎将出宫办事,若因他自行出宫使其担责就不好了。 秦王嬴政只带了赵高和几名身着工匠装束的贴身卫士出宫,出宫之前还严令卫士非召唤不得靠近。 一出宫,秦王嬴政直奔咸阳闹市的客栈酒肆,他听张良提起过客栈酒肆里的欢闹,商客小吏军尉匠人各处来往的各色人等混聚一处,酒后的胡言乱语,更是获知各处民情的极佳之所。 秦王嬴政特意找了一处左右四周皆是酒客的酒桌坐定,赵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嬴政看其为难神情,抬手示意让其坐其左侧。赵高看嬴政决意如此,不敢扫兴,只得颤颤巍巍的屈膝坐下,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置。酒肆伙计殷勤的过来招呼,羊羹美酒报了一堆,嬴政一言不发,只是瞄看了赵高一眼。 赵高连忙挺直坐起,对着酒肆伙计说道,将你店里最好羊羹美酒尽管上来。之后又让伙计给一旁的匠人打扮的卫士们也上一桌。 嬴政端起酒碗,并不急于饮用,举目环伺,细听一旁的酒客天马行空的放肆言语。果然如张良所言,在酒肆里的能听到朝堂之上听不到的言语故事。酒客们胡言乱语之中,难免会提及国政秦律劳役兵役之事,嬴政听的认真,脸色时阴时晴,吓得赵高在一旁也是心跳如鼓。一个赵地客商说起一件事,让嬴政脸上瞬间呆住。 几个喝酒的赵国魏国客商说起赵国的赵武灵王,最后是被自己的儿子饿死在沙宫,只因赵武灵王的妇人之仁,设立储君之后,又听信宠妃之言,改立储君,朝令夕改,致两位公子引兵内战,最终自己也被太子章封堵于沙宫之内三月有余。三月时间,赵武灵王以捕沙宫内的飞鸟为食,借雨水解渴,最后活生生饿毙。 嬴政自认为有作为的君王里,赵武灵王算是一个,那是一个敢千里出巡侦查,敢化妆成赵国随从,亲自到咸阳宫内面见秦国国王的赵国大王,嬴政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有关他的传奇霸业。今晚一个偶然机会,竟然从几个商人嘴里听到一个他之前从未听过的赵武灵王,一个惨死在儿子手里的一代枭雄。 听完赵武灵王的下场,嬴政呆坐半天没有回过神。这些个赵武灵王的传闻,他在秦王宫内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即便是满朝大夫将军人所尽知,可又有何人敢向他说起。 赵武灵王轻率设立储君的凄惨后果,会不会在他身上重演,嬴政不敢细想,神色阴沉的离开了酒肆,一路紧闭双目一言不发。 赵高听到酒客们的酒后胡言乱语,也是心惊肉跳,只是低着头,脸上不敢有半点好恶显现,生怕嬴政有迁怒于他的念头。他早已领悟,王者,寡也,无亲无故无友无朋,一人即天下。只需使其喜之,再无其他,仁义道德君臣朝纲与他无干。 赵高听闻酒客们议论赵武灵王被儿子饿死在沙丘宫的种种传闻,一个酒客说是赵武灵王不该过早选定储君,一个酒客说是赵武灵王不该随意更改储君,还有一个说赵武灵王不该因个人喜好,朝令夕改变更储君,没有从有利于国政出发选择储君,才是祸起萧墙,兄弟相残,自己被困沙丘宫活活饿死的主因。 赵高和卫士们在一旁听闻酒客们言语放肆,天南海北各国轶事侃侃而谈,个个吓得一脸肃穆,坐立不安,低头用余光偷看秦王嬴政,可秦王嬴政面色阴沉,却听得格外仔细,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哪怕酒客话里也夹杂有调侃太后赵姬的话语,嬴政脸色似乎也未有尴尬气愤神情表露。 赵高心想,怪不得秦王嬴政喜欢微服私行,这些酒客的胡言乱语,如不是微行来在酒肆能有所听闻,换做是朝堂之上,哪一个敢当面说与秦王。 酒客们说完之后,纷纷离席而去。秦王嬴政如有所思,意犹未尽,一言不发,接连干饮几杯酒,拉着脸就回秦王宫。赵高忽然想到,这几个胡吹乱侃的酒客,会不会已经影响了秦王嬴政预立储君之事。 赵高猜中了,没过几日,公子扶苏因建言秦王嬴政,秦律大都为未灭六国之前制定,如今天下已定,秦律已有些太过严苛,需施行仁政。 公子扶苏为人坦率,言语一向恳切直白,一旦说起,非得有人指出其言论里的瑕疵,才肯罢休。 换做往日,秦王嬴政最多也就拂袖而去。可这次,秦王嬴政大怒,当即下诏让公子扶苏去往河套边关蒙恬军中督军。此事被秦国群臣议论,说是秦王嬴政已对公子扶苏不满,才被秦王嬴政发配督军河套边关,实为借机将公子扶苏放逐了。 满朝文武为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大都持公子扶苏已被秦王嬴政放逐之说。可赵高对此议论不以为然,以他之见,秦王嬴政绝非对公子扶苏不满,下诏公子扶苏督军河套边关,那明明是继续历练之意。如真是放逐,又怎会让公子扶苏去河套边关督军,那是可号令三十万秦军将士之职,真要有心放逐公子扶苏,哪会派去这等紧要位置。 赵高刚才得见秦王嬴政一脸肃然,心里慌乱之极,生怕祸及自身。眼看秦王嬴政独自回宫歇息,这才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欣喜,他可能是除了秦王嬴政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秦王嬴政短期不会预立储君之人,至少秦王嬴政在尚能自理之前是不会立储君了。赵武灵王饿死沙丘宫之事,已然让秦王嬴政心怀顾忌。 第65章 秦国公主经商 说到秦国朝阳公主经商,秦国朝中大夫将军无不惊讶震惊。朝阳公主之母是魏国公主,但非嫡公主,秦王当日为破解六国合纵,特意迎娶以示两国相好。 魏国公主被秦王嬴政封为莲妃,六年后诞下朝阳公主。秦王嬴政得知此事后,自嘲说已不记得魏国公主相貌,可公主血脉却不容怠慢,给了朝阳公主之母一个后妃名号。朝阳公主之母出身侍女,朝内也无可仰仗之人,虽说后妃也能得些日常用度,可每日开销下来总是捉襟见肘。 朝阳公主原本是要婚配韩国太子,可后来父王嬴政决意灭韩,就找了一个理由推迟婚期,等秦灭韩之后,这个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再也无人提起。 秦王嬴政后又安排朝阳公主嫁与楚国公子,可那位楚国公子派人来秦国迎娶公主之时,楚国公子却在国内被人暗害而死,又没有成行。 之后,朝阳公主又被安排远嫁齐国,可要嫁的那位齐国公子也是短命,还未来及商议迎娶之仪,就撒手人寰。 那之后,各国公子皆私下议论朝阳公主乃是克夫之相,非命硬之人不可迎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无论秦国使者如何去他国游说,却再无他国公子敢迎娶朝阳公主。有人私下劝说莲妃,各国公子嫁不了,不如趁着公主年纪不大之时,下嫁个大夫将军也是好的。 莲妃一时气不过,跑去跟秦王嬴政哭诉,秦王嬴政大怒,放言,昭阳公主非公子不嫁。 昭阳公主嫁不了各国公子,只能想着嫁个大夫将军,可公主出嫁也非易事,即便是想要下嫁也有难处,选择相匹配的夫君不是那么容易,高不成低不就,始终没有适宜的家门。 昭阳公主和母亲莲妃急得在家乱跳,可也没办法,自古公主姻缘多折,非寻常人家那般嫁娶。 公主快年满三十之年,莲妃无意得知左丞相冯疾之子冯不畏之妻病死,而冯不畏年不满三十,在朝中主管礼宾出使之类事务,听闻为人极重孝道,知书达理。 莲妃身边只有一个昭阳公主,再无儿女,对昭阳公主要嫁之人十分上心,私下找人再三打探了冯不畏为人,思忖权衡半天,才下定决心,此人乃昭阳公主可嫁之人。 莲妃把冯不畏的家世,及其生性喜好皆都说与昭阳公主。莲妃想着昭阳公主许会在意冯不畏丧妻之身,介意下嫁。 可莲妃一通拒介冯不畏,昭阳公主当场点头默许了,莲妃一看女儿有意下嫁,马上跑去见秦王嬴政,告知秦王昭阳公主有意下嫁冯不畏。 秦王嬴政有些难为,冯不畏家世人品倒是符合,可这才新丧娇妻,实在不好开口。莲妃说到,昭阳公主已是恨嫁已久,再不嫁出怕是要疯了,她也身体不适,自感时日无多,想在生前见昭阳公主出嫁。 秦王嬴政见莲妃言语恳切声泪俱下,也就不好推辞,随即传命冯疾冯不畏进宫商议迎娶昭阳公主之事。 莲妃见到昭阳公主嫁到冯疾之子冯不畏以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母亲莲妃不在了,昭阳公主自感孤独无助,慢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下嫁夫婿冯不畏起了怜爱之心。 冯不畏是右丞相冯疾长子,知书达理,可学识平平,自己也无甚大志。好在为人亲和,便靠着当右丞相的父亲,勉强在礼宾司当个副史之职。 冯不畏父亲冯疾虽官至右丞相,可其为官清廉,从不谋取不义之财,加之家业本就不算丰盈,冯不畏分家分到手里田产也不多,日子过得还有些清贫。 其实朝中传闻,左丞相冯去疾性格孤僻,很少与同僚来往,操持家务也是不上心。按说依秦律,冯去疾已与兄弟分家,凭自家分得的田亩收入,加上为官的俸禄和秦王嬴政的赏赐,一家人温饱不成问题。可冯去疾自视为族中长房长孙,大包大揽的挑起家族各房人口的生计,家里那点盈余全部贴补进去,一大家子人过的很是清贫。母亲莲妃对冯去疾当时早有耳闻,可心想公主有秦王嬴政的陪嫁,自己攒的贴己钱财,应付几十个人吃饭,问题不大。可莲妃和昭阳公主低估了冯去疾和儿子冯不畏的理财能力,两人理财不行,可花钱享乐却很在行,猛然有大笔钱财进家,顿时舍弃清贫做派,一家人开始顿顿酒肉,吃好穿好。 虽说昭阳公主下嫁冯不畏时带了不少陪嫁,可家里猛地添加公主带来的几十口人吃饭,不到三年,一家人的日子开始过的紧紧巴巴的。 昭阳公主嫁进冯不畏家后,冯不畏便将全家用度之责,甩给了昭阳公主,家里几十口人吃喝穿用全都由她掌控调度。 昭阳公主看这个比她小岁的夫婿如此淡然,心里也是无奈,只得另想办法。 昭阳公主为贴补家用,试着偷卖了几件父王嬴政送她的心爱之物,得了些钱财。昭阳公主自知变卖财物,只是应急之法,总得想个长久之计。 于是有了贩卖物品谋利之念,她让陪嫁侍女打探咸阳集市紧缺之物,然后找人问清源头,联系商队就从府里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看着聪慧的人,交代好各项事宜,便打发他们去采买了。 昭阳公主性子急,想好了就干,绝不拖泥带水。她先是找到王兄扶苏,连裤带带的让扶苏违心的弄了一个出城腰牌,方便自己府里人出行。 可后来朝阳公主发现,集市互换物品只能换些日常用品牟点小利,想要支撑一大家子花费,那可不行。有心开口再找兄长扶苏,可扶苏死活不再帮忙,一听昭阳公主拜访,直接闭门谢客。又去找弟弟胡亥,胡亥胆小内向,生怕被秦王得知怪罪,直接避而远之。 胡亥是不知道昭阳公主的难处,他年岁尚小,吃穿用度皆由秦王宫负担,也就是秦王那里支出,自然没有柴米油盐之虑。可昭阳公主虽有公主贴补,可架不住一家子人用。 夫婿冯不畏之前就靠父亲冯疾每月补贴家用,只能说是勉强度日。秦国官员俸禄不高,官阶高些的靠赏赐,一般官阶大都靠自家的田地。 众大夫士卿在秦王大殿上大声辩论,有主张将各国富商的财产充公,有主张将各国富户迁入秦国的,有主张让各国富商自行选择,可只上交财产,家人不用迁来秦国,或是带上家产迁来秦国。 众人对将韩国赵国富商迁去秦国那里也有争论,有说迁去汉中,有说迁去陈仓,也有说迁来咸阳,各有各的理由。 众人争论不休,秦王嬴政听着众人争论了一天,也没多说一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众位爱卿,此事事关原六国二十余万人口之动向,不可秦易定之,回去多多思量,过两日再议。 昭阳公主闻知此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思虑半天也没猜透父王会如何决断。 第二日一早,秦王宫殿前内侍宣告今日不早朝,明日再议迁入六国富商之事。昭阳公主听到秦王嬴政没有早朝,而是登高远眺,猛然惊醒。 立时将府里平日里跑腿之人叫至面前,言说,今日你等全部出门,去往咸阳都城周边,打问一下可有出卖的田地房产,如有出让,当即找典人过户,还有,典书上买地人记得书写为夫君之名。 李斯对李由说道,那日大王站在城阙之上,看到大夫将军上朝之时,随行人员众多,问起近侍平日是否也是如此,随从人员是否违制,上朝有必要带这许多随从?都城里上朝带着许多的随从卫士,安全可言? 王翦将军回家之后,听闻大王说起此事,第二日一上朝就上奏,说自己多年带兵打仗养成的习惯,看不得手下卫士闲待在家,所以让府里不当值的卫士们轮换着出行,想着卫士们在咸阳城里待的时间一长,可能就会懈怠了征战时的警惕。 这样的说法,算是有理有据,也只有王翦才能想得出来,大王听着也深以为然。 蒙毅将军说辞更佳,除了说让家里卫士轮换随行,始终保持军中戒备之心之外,自己身为守护都城咸阳的御林将军,虽然也知在都城咸阳,出行随从人数不必太多,可身为御林将军,却不敢擅自消减随行卫士,怕御史弹劾,说自己消减随行卫士,引起都城咸阳民众及各国使节妄议。 堂堂大秦的御林将军,随从人数竟然不足,怕是秦军士卒严重短缺所致。 李由拍手称快,蒙毅将军这个说辞真是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李斯说道,王翦将军与蒙毅将军说辞固然都很精妙,可这朝臣里最好的说辞,当属右丞相冯去疾。 李由问道,父亲说的可是右丞相冯去疾,他可是朝中出名的清贫丞相,他上朝为何要带那许多的随行。 李斯笑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右丞相每次上朝都带规制最高人数之内的随从。 李由问道,那右丞相是如何回复大王的,又怎会是最佳说辞。李斯继续笑着说道,右丞相当着大王的面,说其每次上朝,府里家仆卫士,包括自己的家人都会争着去当随从。 因为自己去咸阳宫上朝的时候,家仆除了自己可以在咸阳宫内免费吃顿早饭,还可以顺带把家里马匹带到咸阳宫马厩里,免费吃草料,能给府里节省不少草料。如果自己上朝过了午时,随行还可以在王宫里免费吃中饭,大家都说咸阳宫午饭好吃还管饱。 大王听完大笑,说是早就听闻右丞相为官清廉,家境清贫,没想到竟会拮据至此,自己上个朝,随行人员还要算计着在王宫吃饭喂马。 李由好奇的问道,大王既已知晓,那右丞相冯去疾如今还敢让自家人再去咸阳宫吃饭喂马。 李斯回问道,依你之见,右丞相敢不敢。李由说道,当朝右丞相上朝竟然带人吃饭喂马,这等丢脸之事,大王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大王既已知晓,给右丞相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带众多随从去上朝吃饭喂马了。 李斯说道,那你错了,右丞相依然故我,每日上朝所带随从一人未减,照旧咸阳宫喂马吃饭。李由惊到大张其口,弱弱的问了一句,这右丞相也太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了吧,明知大王知晓此事,还敢带人吃饭喂马,真不把咸阳宫当回事啊。其这般行事置大王颜面于何地。 大王若闻右丞相知错不改,岂不是要治右丞相一个放任自流,娇纵家人,侵占王宫资产之罪。 李斯说道,这你就错了,大王听闻王宫近侍报禀右丞相所做所为之后,并未怪罪,只一笑了之。 李由惊讶的问道,明知右丞相恣意妄为,大王怎会不加追究,抬手放过。 李斯说道,这你就又想错了,右丞相所作所为,并未有半点恣意妄为之举。其上朝随行人数并未超过秦律规制所定人数,所携马匹在咸阳宫马厩内吃料也属有章可循,随行人员过午吃饭,也是咸阳宫惯例。 李由说道,话虽如此,可大王既已过问此事,右丞相一意孤行,怕是有轻视大王的嫌疑。李斯说道,这你又错了,大王不但不会怪罪右丞相,还会高看右丞相,心无私念,坦荡如砥。值此一点,吾也佩服右丞相的高明胆大,老夫是万万不敢如此。 李由不解的问道,这又是为何。李斯说道,右丞相明知大王已知其所为,却依旧我行我素,恰恰说明其做事磊落,所为之事皆是有章可循,并无半点违制之处。既然如此,大王又岂会怪罪。再者说,堂堂秦国右丞相如此为之,不正好说明其家境清贫,上朝带人吃饭喂马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由有些疑惑,接着问道,右丞相我行我素,朝中其他大夫将军也是如此吗。 李斯冷冷的哼了两声,说道,朝中其他大夫将军知晓大王过问,第二日都消减了随从人数,王翦蒙毅也是一样。 李由问道,王翦蒙毅说辞不是有理有据,又怎会消减随行人数。李斯说道,说辞归说辞,但大王已有嫌弃之意,那谁还敢去犯大王的忌讳。 王翦蒙毅将军与右丞相的说辞都可算得上是有理有据,然两位将军身份却与右丞相相去甚远。李由更为不解的问道,右丞相与两位将军都是依规携随从上朝,有何差异。 李斯说道,右丞相上朝,随行人员里家人、家仆、卫士皆有,而两位将军上朝,随行人员皆是征战沙场的军中锐士,同是上朝随行人员,两者区别不可谓不大。李由说道,原来如此。 第66章 王贲水淹魏都大梁 张良到了齐国才知道,齐王花费巨资资助而建的稷下学宫,学业有成者皆弃齐国而去。 张良早先还听父亲张平说起稷下学宫,曾令诸侯各国羡慕,说是齐国借建稷下学宫之名,网罗天下英才。 可令张良想发声大笑的是,齐国花费巨资兴建的稷下学宫,桃李满天下,可大部学有所成者却去了其他国家。 张良想不通齐王为何如此,给他国培养人才打击齐国,难道是齐王的王者之心,自己无法理解。可张良思前想后,绕是齐王王者眼界,可为他国培养人才,最后稷下学宫培养的英才,大部为他国效力,这大部英才里的大部英才,还都为蚕食齐国而来,这齐王花费巨资所建稷下学宫不就是成了一座沽名钓誉之所。 张良越想越想不通,这不就是养虎为患,替他国做嫁衣,齐国唯一落下的就是稷下学宫地名气,诸侯各国皆有口碑。 张良在齐国经商,被齐国商人里盛行的风气给吓住了,尤其是和相国后胜打过交道之后,张良很是头痛。 这齐国国相后胜,早些时日,治国之术参照管仲,对商人护佑有加,一时之间各国商人竞相前来齐国。 在各国商人蜂拥而至后,齐国国相后胜便以各种名义收税,沿路关卡也是雁过拔毛,让各国商人在齐国损失惨重。 后胜对张良的铁制炊具铁制农具很是看好,想收买张良的制作技艺,张良心说若是将铁制炊具铁制农具制作技艺拱手相让,那自己在齐国还怎么售卖。 后胜见张良不是很乐意出卖铁制炊具铁制农具制作技艺,于是暗示张良若是不从,怕是难以从齐国全身而退,张良只得推说自己只是从楚国匠人那里采买现成铁制炊具铁制农具,并不知晓制作技艺,这才让后胜死心。 后胜眼见收买制作技艺不成,又大肆杀价,让张良很是恼怒,后胜说是齐国军队愿意采买铁制炊具,数量巨大,希望张良能降价,他负责游说齐王采买。 张良在齐国一段时日之后,也知 后胜在齐国能量惊人,可后胜报价实在太过低廉,张良略加盘算已知是几乎无利可图,这让他对后胜的贪婪心生芥蒂。 后胜还对张良说道,公子可知我齐国近些年来为何避战,张良不好回话,就等着后胜继续说。 后胜说道,齐国当年冒然征灭宋国,被五国借机围攻,乃至差点灭国。就此而言,我王与吾皆认为,五国对我齐国皆无善意,倒是诸位嘴里一直心怀叵测的秦国没有借此为难齐国。 张良听后胜如此一说,很是不以为意,忍不住出言辩驳道,贱商刚从秦国而来,对国相所言,另有见解,还望国相勿要见怪。 后胜爽快地说道,先生但说无妨,本相愿闻其详。 张良说道,秦国已灭韩国赵国,并已有攻取魏国迹象。秦国如今已与齐国相邻,秦军也已陈兵齐国边境,齐国若无应对之策,秦军怕是迟早会兵临城下。 后胜听完张良说完,大笑一声,说道,先生之见却也有些道理。只是先生有所不知,秦国已对齐王承诺,绝不兵进魏国。此乃秦王使者亲口对齐王言说,并有秦王嬴政亲笔书写盟约为证。 后胜说完,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看着张良,眼里满是轻蔑。后胜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张良你一介行商,还敢在我齐国国相面前言论天下。 张良看着后胜那极度自负的眼神,心中已是数度怒骂,可碍于后胜乃是齐国国相,自己还在齐国,怎敢得罪。 张良心说,后胜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王辅政之人,怎滴能有如此蠢愚见地,秦国已灭韩国赵国,如今又已征调精锐秦军陈兵魏国边境,只等嬴政一声令下,便会征灭魏国。 秦国征灭六国之心已是天下皆知,齐王竟然还会相信秦王嬴政的一张盟约。历代秦王哪有真正信守盟约之人,魏国被哄骗会有割地献城,最后一无所获。楚王更是被秦国哄骗到秦国为质,最后屈死在了秦国。如此之多教训犹在眼前,齐王竟还能相信秦国会信守盟约。 张良已看透齐国国相后胜想不劳而获,心想只当是白走一遭,也就随意找了些借口,把所携铁制炊具铁制农具低价卖与后胜之后,与玉手果决回返楚国。 庖丁见张良与玉手安然回返楚国,一边喜形于色,一边出言宽慰,齐国没有斩获,能毫发无伤回返楚国,便也该欣喜。老夫马队回报,魏王心知秦军要大举兴兵进犯,四处收买各国兵器辎重。老夫马队才是携带了铁制炊具铁制农具之样品,就被魏王尽数收买,还言道,有多少买多少。 庖丁说道,子房大可不必因齐国之旅而丧气,老夫已备好去魏国之资,定会让子房在魏国大举收金。 张良与玉手又赶忙跑去魏国,魏王果如庖丁所言,对铁制炊具铁制农具很是喜爱,听完张良报价,便开口说道,就依先生报价,先生所携之物,寡人尽数收买就是。先生那里可还有兵器弓弩之物,如有尽管拉来魏国,寡人全数收买。 张良哪见过这般豪气买家,一时竟还有些迟疑不定,这魏王采买如此之多铁制炊具铁制农具,自己尚能理解,可采买如此之多兵器弓弩,又是何意。 魏国大夫见张良一脸狐疑,插话道,我王已知秦军不日便会进犯魏国,我王便早已储备够几年消耗地粮草,还有弓弩箭戈。 我王心意已决,绝不向秦王嬴政献诚,誓死不屈。 张良从魏王魏国大夫那里知晓,魏王从韩国赵国那里学到教训,唯有拼死一搏,才能不被秦军征灭。 魏王大肆加高魏国国都大梁的城墙,深挖护城河,储备大量粮草,采买诸多兵器,欲与秦军在大梁一战定胜负。 魏王也知道坐等齐军楚军燕军出兵相救,实在太过相信秦王嬴政诳语。魏王誓守大梁到秦军后撤,城中早就开始储备各类箭戈弓弩。 依魏王设想,大梁城中最少储备三年守城物料,魏军守城将士和城中百姓,要在这三年里坦然应对攻城秦军。 张良一见魏王与魏国大夫,有这般想法,竟能决意与强大秦军死战到底。 张良一听魏王坚定抗秦,心里瞬时产生一股同仇敌忾之心,韩国太过弱小,在秦军进犯时,自救不暇,邻国也是软弱,并未出兵相救。 如今看到魏王如此血性,张良连忙让魏国大王带自己前去大梁城中现场查看。魏国大夫让张良记下要采买的攻城之物,张良还依据自己在秦国所见所闻,向魏国大夫推荐了许多有助于魏军守城之物。 魏国大夫也是拍手称快,大声说道,若是魏国多来些如先生之人,那魏都大梁定会坚如磐石。 魏王听完魏国大夫回禀,对张良建言也是虚心接受,连忙吩咐大夫书写所需数量,让张良尽快从楚国采买。 张良见魏王对抗秦国之心如此坚定,心里也是热血沸腾,不顾玉手反对,将所携售卖之物,全数低价卖给了魏王。 魏王一听张良报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别个商人来在魏国,都是乘机加价,唯有张良不图一文之利。张良自打坚定支持魏王守城之心后,便马不停蹄的地回转楚国,将可用于守城之物,全数运至魏都大梁。 张良为何不图一文之利,自己也是很难找到原因,可能是韩国被秦军所灭,张良饱受家破人亡之苦,从一个相国之子,沦为亡国流民,这些感触让张良愿意付出所有,财物乃至性命,与所有有志抗秦之人联手。 王贲所带近十万秦军,想着魏国已无多少可战之兵。谁知魏国军队善于防守,大梁城高墙厚,城内有五万多魏军,且魏王早有守城的准备,城内粮草充裕。 王贲率军攻打大梁数月,城内魏军依旧士气高涨。王贲与手下将军们日夜商量,想要找出攻陷大梁的对策。 王贲与众将想了各种办法,用了夜袭挖墙火攻等等办法,可惜都被城内魏军一一化解。 魏国大梁久攻不下,秦国使者也已从楚国和齐国传来两国要出兵救魏消息。 王贲心中着急万分之时,突然接到父亲王翦的一封信,里面说到赵国楚国都曾用水攻攻打过魏国城池,魏都大梁为防范水淹,故而加高了城墙,如用水攻攻克大梁,必得从紧要处着手。 你不妨先找人去颍川郡,把郑国在颍川的庄园修缮一番,然后让郑国给你指点从何处水攻大梁之策。 王贲之前也想过水淹大梁之法,可大梁非比魏国的其他城池,筑城之初也想好些化解水淹之策,之前王贲从城外引水淹城,收效并不大。 王贲此时没有太好办法,只得先按父亲王翦之法,派人把郑国在颍川郡的宅邸阔阔气气的修缮了一番,又将郑国之子从边关之地调入自己身边。 果然,不出多日,郑国自己就来到大梁秦军王贲营帐,对着地图就是一通指点,说是王贲挖渠引水水淹魏都大梁倒是可行,只是挖渠引水方向不对,应从他所指之处挖渠引水,之后在远离魏都大梁之处筑起堤坝,让挖渠引来之水慢慢高涨,水淹大梁,不出三月即可将魏都大梁城墙浸泡塌落。 王贲听完郑国之言,顿时大喜,对着郑国说道,匠人果然是治水高人,王贲即便是想到水淹大梁之计,可水淹大梁数月成效不大,今日若非匠人指点,再是用水也是枉然。匠人为王贲献计献策,王贲要重赏匠人,还请笑纳。 郑国听完王贲之言,不屑地说道,此乃老朽最后一次帮秦国做事,还望将军今后再勿有胁迫老朽家人之举。 王贲也知自己手段有些难以启齿,听完郑国之言,也是一脸羞臊,自己一个所谓的长胜将军,竟然会为了求郑国相助,对其家人采用收买胁迫之事,传言出去属实有些丢人现眼。王贲见郑国这般言说,也再不多做解释,只得略带些羞愧说道,王贲,用如此手段想请匠人,属实是万般无奈之举,还请匠人见谅。匠人此去再无多虑,王贲在此立誓,今后秦国对匠人再不相扰。 郑国听完王贲之言,向其拱手一揖后,一言不发,也不多做停留,就转身不辞而别。 秦王嬴政第一次出巡,一路上翻山越水尽兴游玩,可日常政务还得处理。可出巡随从之中,识文断字却为数不多,像赵高这样精通秦律,书法精美的近侍更是少之又少。 秦王嬴政处理政务,必须要有书写诏命军令,赵高精通秦律,书法精美,很快成为了秦王嬴政书写诏书军令的不二人选。 可不知何故,赵高中车府令的官职确未有变动,按秦王身边负责编写诏书军令的都是常随,品级也都是高于中车府令。 赵高心有疑惑,可他怎敢向秦王嬴政提议,心想秦王许是要考验磨练自己。毕竟,秦王身边不缺饱学之士。 赵高能被秦王委以编写诏书军令之职,心里已是乐开了花,也就不计较品级之事了。 别看赵高品级未动,这为秦王编写诏书军令掌印施印之后,朝中大夫士卿见了赵高会拱手作揖,以礼待之。之前最多也就是点头示意,一笑而过。 自赵高接近秦王之后,秦王嬴政衣食住行也连带交于他,一来是赵高办事仔细,秦王嬴政的喜好很快便熟记于心。二来赵高在身边服侍,公务私事随手就能处理,很是方便。三来赵高学识虽算不得渊博,可比在秦王嬴政身边长史不相上下。 再加上赵高一直暗暗揣摩秦王嬴政公子扶苏胡亥,以及丞相李斯将军蒙毅这些个重臣的日常言行,一张口就言语中的,很是让秦王嬴政认可。 慢慢的赵高发现,王命也有可与不可,一字之别,天上地下。如有心偏颇,将大王口传之意,写进诏书军令时,措辞略加变改,其意便有可为不可为之分。 第67章 张良秦王陵得遇兄长 王贲率军攻灭燕国几乎未遇太大抵抗,秦军与燕军相对之时,燕军几乎一击即溃,两军实力相差太多,燕军也知毫无胜算,燕王眼见再做抵抗也是无谓之举,遂献降表向王贲投降。 王贲率军攻灭燕国之后,秦王嬴政没有让其回师秦国,而是又下王命,命王贲率军去攻灭齐国。 王贲率三十万秦军挥师杀向齐国。齐国举国上下一阵慌乱,齐王建先是征询群臣之见,国相后胜建言齐国军力已无法与秦军抗衡,不如投降秦国,免受战乱之祸。趁齐国尚有二十万齐军可战,大王可向王贲谈判归降秦国事宜。 后胜说完,齐军司马站出来说道,末将愿率二十万齐军,与秦军一战。 齐国司马满含热泪说道,齐国当日既不助五国攻秦,又不修攻战之备,才有今日亡国之危。可今日若是投降秦国,齐国百年基业灰飞烟灭,齐国民众也将遭受亡国之辱,沦为奴众。 如今齐国军民上下同心,末将愿跟随大王与秦军决一死战,绝不投降。 齐王建被临淄司马一通慷慨陈词打动,告诉秦国使者,齐国不愿投降,秦军若是敢进犯齐国,齐国将举全国之力与秦军一战。 秦国使者回禀主将王贲,副将任嚣,两位将军此次攻齐,共领兵三十万,一看齐王建不降,于是分兵两路,一路攻高唐,一路攻都城临淄。 齐国军队虽有二十万之众,可却三十年没有征战,战力堪忧,战备也很是松懈。唯一能算是优势的一点,齐国数十年没有征战,兵源可谓充足,齐国司马仓促间还是又征召十万军队,使得齐军士卒也达三十万单,如此一来,从数量上来看,秦军并不占优。 王贲一看齐军摆开架势,要与秦军一战,便也不再客气,自己亲率二十万秦军围攻齐国国都临淄,另一路十万秦军交由任嚣统领去攻高唐。 齐王建一看秦军围攻齐国国都临淄,又想起国相后胜之前的投降秦国之见。后胜言道,大王如今想要归降秦国,为时还不算太晚,一旦秦军破城,那大王只怕只能落个身首异处。 既然大王已有归降秦国之意,微臣愿代大王,前去秦军面见王贲,将大王归降条件告知王贲。 秦王接王贲快马传输禀报,恳请嬴政恩准齐王建的受降条件,在齐国境内划五百里封地给他,封地内秦军不得入内,并善待齐国军民。 秦王嬴政有些迟疑,这个齐王口气不小,竟敢向他提这般要求。封地倒是小事,可秦军不得进入封地之内,这日久天长,难保齐王和齐国军民再生变数。 正在犹豫如何处置之时,王贲又快马传书禀报,请准答应齐王建的受降条件,书简里特意提到,齐王建只说封地五百里,并未指定是何处的五百里。 秦王嬴政一看顿时明白王贲的言外之意,马上快马传书回复王贲,接受齐王建的受降条件。 齐王建心想有五百里封地,秦军也不得入内,足够自己享乐终生了。王贲也未食言,将齐王建带入选好的五百里封地后,轻蔑一笑后转身而去。 齐王建从马车上下来,举目四望,察觉事情不妙,原来这五百里封地,乃是齐国境内的荒芜之地,野兽出没,人烟稀少。 在这之前,王贲早已将这所谓的五百里封地之内的居民全部强行迁出,这封地就只有齐王建一人。 齐王建找到王贲,说自己一人无法生活,要叫自己的夫人和随从一起到封地里。 王贲轻蔑的说道,当日受降之时,大王许诺五百里封地给你,此封地只你齐王一人配享,如今岂能让他人踏入。齐王建无可奈何,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封地四处寻觅饱腹之物。 可齐王建自小长在深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会在这荒无人烟野兽遍地的五百里封地里自食其力,折腾了几日,就在饥寒交迫中被活活饿死。 齐王建也是天真,他这样一个大国国君,若是留在齐国,秦王嬴政岂能安心。前车之鉴就是韩王安,嬴政为笼络人心,没有将其召至咸阳,而是让其居留在韩国故地。可韩国故地上的秦军一出征,韩国王室贵族以为有机可乘,就纠结旧部,以拥立韩王为名反叛。其实韩王安并无参与反叛,可嬴政哪管那么多,龙颜大怒,立时发兵平叛,韩王安也落得个身首异处。 张良二次去往秦国,这才要比上次顺利许多,有了秦王嬴政颁授的路牌,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秦王嬴政这次见到张良,猛然问道,先生父母可还安康。张良被这个话题吓傻了,这是话里有话,还是试探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和想法了。 张良那会已经晕乎乎的了,连忙想着自己父母的情景,掐头去尾张口结舌的编了一个听着还算让人接受,没啥漏洞的成长故事。 秦王嬴政说,看来你我都是受苦长大的。张良不敢接话茬,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答应着。秦王嬴政也没在意,继续说起他的父母。说他和父亲待的时间不多,父亲和他见面说话很少,大多数时候,是母亲赵姬照顾他。 嬴政说起母亲,言语已是有些不能自已,悲怆地说他是有点怕母亲的,她面相看着很柔弱,性格很要强,从小就教他做事胆子大一点。从当质子到后来一路出逃受苦,母亲都是顺势而为,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屈服。每次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去母亲那里寻找安慰。母亲每次都会支持他,还叫他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张良也想起了父母,脑海里都是父母的关爱,一时没忍住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嬴政一看,笑着说你也是跑天下的商人了,说点家事就这般举动。 张良连忙回答,实在是离家太久,好长时间没见父母了,大王一提父母,自己有点不能自已。 张良这次前来秦国,打定主意要探听到父兄音讯。张良主动求见了王翦,说是想再去兵器坊,看看秦军兵器坊还有何需要,他也好回去搜罗。 王翦一看张良对秦军兵器坊之事这般上心,心想商人重利轻别离,才是不长时日,这商人就想着卖货给秦军。 王翦随手就递于张良一支令牌,说道,有此令牌,先生可往兵器坊随意走动,兵器坊都尉自会向先生言说所需之物。 张良得了王翦亲授令牌,按捺住惊喜,从王翦府中出来,便催马去往咸阳周边各处秦军兵器坊。 张良满怀期望,跑了咸阳周边几处兵器坊后,心疑父兄该不会已遭不测,心情也是低落至极。 张良终归还是不死心,心想兵器坊未见父兄身影,可父兄乃是秦军特意要缉拿之人,以王翦当日所言,父兄应是要被锁拿后,为秦军效力才是。 以张良对秦军兵器坊所见,父兄兵器制作之技,或是青铜制作技艺,都比秦国匠人高出不少,王翦断然不会弃之不用。 张良转念一想,兵器坊不见父兄身影,该不是被派往秦王陵,去给秦王嬴政修陵去了。 张良也是无意得知,秦王嬴政自攻灭韩国后,便在骊山修造起比秦国历代大王都规模大出许多的王陵,秦国各处石匠木匠青铜铸造匠人都汇聚与骊山王陵。 张良没有去往秦王陵的路牌,正在思虑如何前往之时,玉手轻蔑一笑,说道,公子也是太死心眼,这秦国上将军亲授令牌之时,虽只说是前往兵器坊之用,可此事除了王翦知晓,他人又从何得知,公子只说是奉上将军之令,前来办差便是,他人怎知公子心思。 即便是有人奏报王翦,公子只说是求财心切,想获知一下王陵所需之物,日后也好为修造王陵出力,公子为修造王陵出力,王翦应该也不敢怪罪公子。 玉手如此一说,张良也是豁然开朗,自己手持秦国上将军令牌,何不乘机四方游走,打探父兄音讯,更待何时。 张良于是又策马狂奔到王陵,用王翦颁授令牌进到了王陵。这王陵果真比传言更为巨大。 为修造王陵所建各类工坊,数不胜数,张良一心只想查询父兄音讯,也顾不上去一探究竟,一头就窜进了冶炼工坊查看。 王陵督造尉见张良手持王翦颁授令牌,以为是王翦上将军派人前来办差,也是不敢马虎,查验令牌后,跑前跑后地为张良引路。 王陵督造尉见张良只在冶炼工坊看得仔细,心疑这是上将军王翦派来查看王陵青铜铸造事宜之人,心里越发紧张。 张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生怕言多必失,也是一言不发,四处游走。王陵督造尉一看张良一言不发,也是相似心态,抱着不问不答心思,紧跟其后。 张良正想着去往他处再查看一下,突然眼前一阵恍惚,一个熟悉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张良拉过玉手,低语一番后,玉手走到王陵督造尉身旁,对着王陵督造尉问东问西。 王陵督造尉连忙回复着玉手问话,玉手也是把在农庄冶炼坊那些个杂事一通问询,王陵督造尉一看玉手对青铜铸造也是略知一二,也不敢怠慢,解说也就越发细致。 张良见玉手缠住了王陵督造尉,赶忙走向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张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在那人身后用韩地方言问道,敢问匠人,这等冥器可有错金。 那人也是一愣,转头之后,张良已是泪满眼眶,眼前之人正是兄长张放。 按年纪来说,兄长张放也还未到不惑之年,可已是是满脸皱纹,满头白发了,苍老到张良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张放也是愣在原地,两手擦拭数次,才颤巍巍地说道,真乃吾弟否。张良左右旁顾一眼后,低声回道,正是。 张放也是泪如雨下,险些哭出声来,张良连忙上前握住张放双手,使劲按住张放双手,低声说道,兄长在此便好,为弟可算没白费功夫。 张放该是也想到了此处不是相谈之所,连忙松开张良双手。一脸恐慌地问道,兄弟也是被缉拿来到此处。 张良一看张放满脸恐慌,连忙低声快语道,兄长放心,为弟并非被缉拿来此。为弟如今在秦国经商,今日专为打探父兄音讯而来,能遇兄长已是万幸。兄长先行保重,待为弟回去设法搭救兄长。兄长可知父亲音讯。 张放也是环顾四下,低声说道,父亲应是也在王陵,只是为兄不知具体所在。那日父亲与为兄一道来到王陵后,便再无相见。 张放大致介绍了王陵现状,他不愿为秦军兵器坊效力,于是便被发配来秦王陵制作冥器,好在王陵督造尉为修造王陵,对他这样的青铜制作匠人也不敢太为难,制作王陵冥器要求甚高,督造尉生怕匠人有事,耽搁王陵建造,平日里对他只敢呵斥一二,不敢有太多为难。 张良亲眼得见兄长,心情立时好了很多,眼里满是欣喜。只是冶炼工坊人来人往,不是一诉衷肠之所。 张良怕被人看见起疑,不敢耽搁太久,泪别兄长。张良对着王陵督造尉客气地问道,敢问上官,王陵冥器制作可有所需之物。王陵督造尉回道,王陵冥器制作所需之物倒还充沛,只是王陵冥器匠人尚需人手,先生若是能推荐一些前来,下官感恩不尽。 张良也是故作新奇地问道,督造尉所言何意,这王陵附近工坊遍布,工坊还欠缺匠人不成。 王陵督造尉低语道,先生有所不知,王陵工坊虽多,可能制作规制冥器匠人不多。此间王陵冥器乃是要制作出远超周天子冥器,秦国匠人早是不足,王陵各处工坊皆有秦军从韩魏赵燕齐五国缉拿而来匠人,即便如此,王陵冥器制作所需匠人仍是不足。 张良一听王陵督造尉之言,心里也是宽心不少,若是父亲也在王陵工坊,至少暂无性命之忧。兄长也是青铜冥器制作技艺高手,想来在这王陵工坊也还无大碍。 张良对着王陵督造尉随口一问,这王陵里匠人可有返回家园歇息之时。王陵督造尉神色立变,刚欲张口,又似乎有难言之处,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说是王陵建造完工之日,匠人们便可回返乡里。 第68章 张良秦王陵遇险 嬴政获知齐王建已死,心中猛然一阵兴奋,掐指一算,这六国中,韩赵魏燕齐五国已被秦军攻灭,只剩一个楚国。 嬴政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难道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征灭六国的秦国大王,这可是秦国立国数百年以来,历代秦国大王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马上就要在自己手里实现了。 楚国疆土广大,且尚有数十万可战之军,嬴政想着楚国这最后一个诸侯国,一旦被秦军征灭,那自己就是一统天下之人,这等荣耀先祖之事,还不趁早为之,更待何时。 既然韩赵魏燕齐五国都已被秦军征灭,就只剩一个楚国没有被征灭,想来秦军攻楚,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嬴政有些迫不及待了,攻楚之事也该早些谋划才是。嬴政想到此,事不宜迟,隔日早朝一始,嬴政便开口说道,五国已被秦军攻灭,只剩楚国尚未攻取,寡人今日决意派兵攻楚,不知哪位将军愿为攻楚主将。 嬴政话音一落,立时便有几名将军站出来,高声奏报,末将愿为攻韩主将。 嬴政心中其实早有攻楚主将人选,于是对着王翦说道,王翦将军可愿为攻楚主将。 王翦一听嬴政如此一说,赶忙回道,承蒙大王看重,末将愿为攻楚主将。 嬴政见王翦愿任攻楚主将,随即又问道,将军任攻楚主将,不知想要寡人遣派多少秦军士卒给将军前去攻楚。 王翦想都没想,立时回道,楚国国力军力很是强盛,若末将率兵前去攻楚,恳请大王遣派六十万秦军交由末将,末将定能将楚国一举征灭。 嬴政也想过楚国强盛,攻楚之军自当不能太少,嬴政心中猜想王翦最多也只会要个三十万秦军前去攻楚,没曾想王翦一开口便是六十万,几乎是秦军现有全部可调动之军。 嬴政见王翦开口就要六十万秦军,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五国皆已被秦军征灭,只剩一个楚国,还要六十万秦军前去攻楚,是不是有些太过高看楚军战力。 嬴政想着王翦开口要六十万秦军,是不是有意与自己在行商议,于是嬴政对着王翦说道,王翦将军若是担任攻楚主将,非得六十万秦军不可乎。 王翦依然是毫不迟疑地回道,回禀大王,若让末将担任攻楚主将,非得六十万秦军不可。 王翦话音一落,一旁的李信站了出来,对着嬴政高声回道,大王,末将愿率二十万秦军攻灭楚国。 嬴政一看将军李信只要二十万秦军前去攻楚,脸色舒展许多,对着李信说道,将军言说只率二十万秦军攻楚,可愿立军令状。 李信朗声回道,回禀大王,末将自认攻楚只需二十万秦军,李信愿立军令状。 嬴政见李信信心满满,于是便说道,将军如此自信,寡人也是欣慰,寡人这就命将军为攻楚主将,率军前去攻楚。为保将军攻楚顺利,寡人还将遣派太傅熊启做后军主将,全力辅助将军攻灭楚国。 李信闻听嬴政指派太傅熊启辅助自己,脸上也是显露狐疑,几次欲张口言说,可终归还是欲言又止,未敢多言。 李信接受秦王嬴政担任攻楚主将后,便从秦军之中点选了二十万秦军精锐,浩浩荡荡地向楚国而去。 李信率秦军攻楚一路顺畅,可进兵至楚国国都寿春之时,突然接到太傅昌平君熊启在郢陈起兵反叛。 嬴政之所以派太傅昌平君任后军主将,原是想熊启为楚王后代,李信攻楚之时,可以借助其楚王后代身份,招降楚国当地民众归降秦国,没曾想这熊启却被楚王遣派信使说服,临阵反叛。 如此一来,李信大军顿时粮草接济不足,身陷前后夹击之危,军心立受震动,李信虽全力稳住阵脚,可军力大受影响。 楚国派出的楚军主将乃是老将项燕,项燕与秦军交战多次,对秦军战法极是熟悉,得知李信军心不稳,也不急于出击,只是紧随秦军其后,伺机而动。 李信受熊启反叛干扰,大军不得不分兵两路,一路前去征讨熊启反叛之军,一路还得寻机与项燕所率楚军决战。 项燕乘李信分兵之机,连夜兵分三路偷袭李信大营,李信虽率军拼死相搏,可终归因兵力分散,军心动荡不安,被项燕所率楚军一阵掩杀,二十万秦军只有五万秦军逃回秦国。 嬴政在大殿上看到李信之时,李信早已跪拜当场,高声奏报道,大王,李信领兵无方,攻楚失利,李信自知愧对大王信赖,恳请大王治罪。 嬴政已知熊启临阵反叛之事,也是心知自己用人不当,才使得李信兵败楚国。嬴政对李信说道,将军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事出有因,这兵败楚国也非将军领兵不当所致,都是那熊启老贼心怀反骨,才使得将军饮恨而归。 嬴政没有怪罪李信,但楚军如此战力,也让嬴政心知,楚军绝非等闲之辈,非得用重兵方能使其臣服。 嬴政隔日早朝,便对王翦说道,李信率军攻楚不胜,然寡人攻灭楚国之心不改,不知王翦将军可有意任这攻楚主将。 王翦说道,大王,末将愿为攻楚主将,只是大王需遣调六十万秦军交于末将,末将才有攻楚必胜之决心。 嬴政见王翦还是一副非要六十万秦军才愿领兵的意思,沉思良久,才又对着王翦问道,将军认为非得有六十万秦军才能攻灭楚国。 王翦果决回道,大王,楚国军力与秦国不相上下,末将只有率六十万秦军攻楚,才可实现大王攻灭楚国之愿。 嬴政见王翦没有半点妥协之意,心里也是无比犯难,六十万秦军那可得倾举国之军,这般兴师动众,即便自己是一国之君,也不由得要慎重行事。 嬴政没有立即应允王翦,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散朝,攻楚主将之事,明日再议。 张良在秦王陵见过兄长张放之后,便一门心思寻机搭救兄长。王陵督造尉虽没有明言,王陵各处工坊各国匠人有获释之日,可张良已察觉出王陵督造尉的言外之意,匠人们即便是修造完王陵,何去何从怕也是凶多吉少。 张良心知,必须要在王陵建造完工之前,将父兄搭救出来。张良为此找各种机会前去王陵查探,伺机想出营救父兄之法。 张良正在绞尽脑汁寻思营救之法,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已被人惦记。 那日在秦王陵,一个冶炼坊匠人突然闪身其后,用韩地新郑口音朝着张良说道,公子一向可好。张良闻言猛然一惊,心说不好,这口音有些耳熟,该是遇到相识之人了。 张良转头一看,身后是一衣衫褴褛,满脸身陷苦困的老年匠人。 张良虽不知此人是何人,但身在王陵,自己若是被人认出是韩国相国张平之子,吉凶祸福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那老年匠人似乎也是有所怀疑眼前之人是否为自己相识之人,即便张良近在咫尺,那匠人也不敢在多言,只是眼睛上下打量着张良。 张良见这老匠人上下打量自己,也是心怀戒备,心知此事不能闪避,心中极力思想,这老匠人是何来历。 那匠人之前在韩国兵器坊做工,张良去那学艺时与匠人有过话语交流。 可两人十年时光未见,韩国匠人已在秦王陵待了足足十余年,这十年岁月外加堪比十年劳役的辛劳,早已让那韩国匠人形如佝偻,莫说是张良认不出来,怕是匠人家人也未必认得出来。 张良虽然面容有被铜汁烫伤之处,可毕竟年纪尚轻,言谈举止还是略带些旧日形态。 那老匠人不敢确信张良就是那个韩国相国的二公子,容貌举止身份穿戴都让那匠人恍惚不定。 为了确认张良身份,那匠人借着向张良介绍冶炼炉用料之机,用韩国方言向张良搭讪,张良也是猛然一惊,神色不由得一变。 那老匠人见张良脸色有变,本想纠缠张良进一步试探。可张良听闻老匠人用韩地方言相问,已是心有警觉,只是用一口流利的秦国咸阳方言,说道,老者这是想见谁。 张良虽故作镇定,心里依旧还是紧张异常,这秦王陵里莫不真是还有相识之人。 可张良一点也想不起来这老匠人是谁,也猜不到这老匠人是敌是友,意欲何为,稳妥起见。 张良强装镇定,用纯正的秦国口音随意的应付着那匠人,脚下也有意无意的远离那匠人。 那匠人虽不确信面前之人就是相国公子,可身形举止还是极像相国之子,老匠人见张良已有意远离自己,那老匠人岂肯轻易放弃辨识相国之子的机会,他顾不得自己的劳役身份,一身污垢就往张良身边凑,极力的想离张良更近一些,想要找出更多能证明张良身份的证据。 张良一看此人这般纠缠,觉着有些反常,不自觉的就刻意与那个韩国匠人保持距离。那匠人眼看不能近步到张良身边,急得抓耳挠腮,突然他想起什么,用韩国方言对着张良大声叫喊张良的大号,相国公子留步,相国公子留步。 张良猛的听到熟悉的韩国口音,不由得转头又向匠人看去,那匠人也不管张良是被他的喊叫影响,还是因为韩国口音,总之,老匠人已经认定眼前的张良就是那个韩国相国的公子。 那匠人与张良对视了一眼之后,眼神直盯着张良,咬着槽牙不甘的转身而去。 张良这时心里已经清楚,那个匠人是韩国人,是一个认识自己的匠人。 可张良想破脑袋也回想不起这个匠人是谁,更想不出匠人与他是在哪认识的,是韩军兵器坊还是自家的青铜铸造工坊,或者是韩都新郑其他的工坊。 张良想不起与那个匠人在哪相识,但他从匠人眼露凶光的神情里预感到不妙。 张良脑子里迅速整理着思路,他此次来秦王陵,是王陵督造尉之邀,实地来秦王陵踏勘建造规模,并与秦王陵督造尉相商所需修造王陵材料事宜,虽不敢说是奉王命办差,可作为秦王陵的物料供应商,一个与秦王嬴政有合作关系的商人,秦王陵督造尉当然知道要全力配合张良,换句话说,就是不能得罪张良,万一被扣上延误王陵修造之罪,官位不保是小事,发配边关充军劳役都算轻的。 王陵督造尉让张良随意四处走动,他还要去王陵各处巡视。张良这才有遇见韩国匠人的事。 老匠人一见到张良,便心生举报张良之心,想着以此来换取脱离秦王陵。 老匠人被困秦王陵日久,行事已是有些疯癫,日思夜想都是有一日能脱离王陵,好不容易遇到张良现身眼前,也顾不得自己即便举报张良得逞,能否换得脱离秦王陵,哪怕是一丝希望,老匠人也想着舍命一试。 老匠人决意豁出去一试,要是认准了张良,那可是大功一件,或可让其离开秦王陵。 张良好不容易摆脱老匠人的纠缠,正想着如何今后用何再来秦王陵,只见秦王陵督造尉阴着脸来到面前,言语早没有了前些时候的敬重,口气很是冷淡地让张良一起去秦王陵监造尉那里。 张良这才知道,在秦王陵里,王陵监造尉有秦王嬴政亲授全权处置之权,非秦王嬴政亲颁王命,监造尉在秦王陵内不受秦国大小官员节制,也就是在这秦王陵内,王陵监造尉诸事皆可由其处置。 张良边走边思量对策,自己来秦王陵,还从未拜见过王陵监造尉,也是因为张良只是借由给王陵供给制作青铜冥器物料,只需与王陵督造尉相商便可,不用去拜见王陵监造尉。 之前听王陵督造尉说起过这个王陵监造尉,此人乃是秦王嬴氏族人里的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且辈分极高,秦王嬴政在其面前也得恭敬从事。 秦王嬴政也是鉴于王陵监造尉事关王陵能否修造如心所愿,不受他人掣肘,这才请出此人担任王陵监造尉一职。这王陵监造尉也是执拗之人,在受秦王嬴政亲颁王命之时,当即向秦王嬴政言说,自己担当王陵监造尉之后,不得再换他人,除非自己仙逝。 第69章 张良秦王陵脱险 张良被王陵督造尉领着去见王陵监造尉的路上,心里已经在寻思如何应对那老匠人辨识出他身份的问题,张良对这个意外情况没有半点准备,他也想不到在秦国秦王陵的修造之地会被人认出来。 既然老匠人要借告发张良身份来谋求他利,张良也迅速合计着如何在王陵监造尉那里辩解。 张良思忖着见到那老匠人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脑子里盘算着如何破局。 张良来在王陵监造尉身前站定,那王陵监造尉已年近古稀之年,精气神看着还算不错。 张良拱手作揖说道,楚人子房见过监造尉。王陵监造尉一见张良礼数周全,言行举止也是贵族做派。 王陵监造尉是嬴氏宗族里的长者,对礼数向来看得也是很重,见张良虽是一介贱商,可言语举止不卑不亢,全然没有他国商人那般谄媚。 王陵监造尉也客气地回道,先生不必多礼,本官叫你过来问话,也是因王陵里一老者来报,说先生原本是韩国相国之子。本官这才召先生过来一见,还望先生勿要怪罪。 王陵监造尉说完,挥手让手下把那老匠人带至张良面前。那老匠人指着张良吞吞吐吐地说道,公子你是相国之子,老朽认得你。 王陵监造尉与王陵督造尉见老匠人指认张良,张良双手一背,朗声用秦地咸阳方言对着老匠人说道,老者怕是认错人了,子房虽也去过韩地,与老者怕是未有交集。 老匠人见张良出口否认,赶忙对着王陵督造尉指认道,监造尉,此人确是相国之子,老朽没有认错,老朽还为其包扎过伤口,监造尉若是不信,可以查验其身上的烫伤,其两只胳膊和右手都有烫伤痕迹。 王陵督造尉和王陵监造尉听完老匠人之言,也都默不作声,转头看向张良,那意思十分清楚,想让张良自行脱衣验看,以证清白。 张良面不改色地对着老匠人说道,老者说是子房胳膊与右手有烫伤,那老者可还知晓子房身上还有烫伤痕迹。 老匠人被张良一问,立时有些恍惚,毕竟已是十余年之事,再加上老匠人与张良并不很是相熟,只是张良在韩军兵器坊那次被烫伤之事,老匠人恰好在身旁,这才有了老匠人言说的帮张良包扎一事。 张良已经记起了这个老匠人,老匠人是原韩军兵器坊冶炼匠人,但与张良也就是一面之缘,在这秦王陵里相见,老匠人对张良相貌记忆已是迷糊,只是清晰记得为张良包扎过伤口,这才敢一口咬定眼前之人就是张良。 老匠人见张良发问,也是有些不敢断定,思忖良久,才是张口结舌地说道,老朽绝没记错,公子只是胳膊和右手为铜水烫伤过,老朽还为公子亲手包扎,其他各处没有烫伤。 张良见老匠人说完,转身对着王陵监造尉王陵督造尉说道,今日监造尉与督造尉皆在现场,老者一口咬定子房只是胳膊与右手被烫伤过。子房也是百口莫辩,唯有当场脱衣展示,让监造尉与督造尉亲眼验看,才能辨识老者言语真伪。 张良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满是担心地玉手,那眼神像是有因祸得福之意。玉手见张良眼里有光,似乎也知晓了张良的心意,泪已满眶。张良麻利地解开腰带,脱去上衣露出上身。 张良上身何止是胳膊与右手有烫伤痕迹,胸前胸后脖颈乃至脸颊都有烫伤痕迹。 王陵督造尉与王陵督造尉一看张良上身到处都有烫伤痕迹,也是一惊,都转头看向老匠人,看其如何解释。 老匠人哪会想到张良上身满是被烫伤的痕迹,一时语塞当场,可老匠人还是不死心,走上前去用手摩挲着张良手臂和右手,反复验看着,这些烫伤痕迹与自己记忆之中已是有差。 老匠人也是年老体迈,本就有些混沌,见张良胳膊与右手的烫伤与自己记忆中不符,一时心急躁动,嘴里也是不停念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边说边用手指着张良胳膊对王陵监造尉说道,监造尉,这里原本只有一处烫伤,现今怎地会有这许多,这定是相国公子有意遮盖。 老匠人被张良当场展示烫伤地举动给弄晕了,原想着张良不敢当场脱衣,即便是脱衣,胳膊与右手上的烫伤也可让张良暴露身份。 没曾想,张良果断脱衣验伤,让老匠人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原本指认就是想靠张良两只胳膊和右手烫伤验证身份,可张良上身满是烫伤,这让老匠人不知该如何说服王陵监造尉。 王陵督造尉虽对老匠人之言已是心怀狐疑,可也想知道张良上身这许多烫伤从何而来,不会真如老匠人所言,是张良刻意遮盖所致。 张良穿上上衣,见王陵督造尉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也只是监造尉心里困惑还是未解。张良对着王陵监造尉说道,监造尉,子房家道中落,迫于生计才乱入墨家门下,学了一些个青铜冶炼之技,赖以为生,子房也是学艺不精,以至伤痕累累。 子房也是不曾想到,今日在王陵会被老者误认,老匠人也是冶炼匠人出身,怕是忘了这烫伤疤痕,哪个冶炼匠人身上没有几处,老者也是鬼迷心窍,知道子房现身冶炼坊,便是同道中人,这才敢口出诳语。 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一听张良之言,心想也是,冶炼匠人胳膊双手大都有些烫伤,老匠人也是胆大心细,盲猜张良胳膊和手上定有烫伤,这才敢放心指认。 老匠人一听张良如此一说,对着王陵监造尉连忙辩驳道,监造尉休要听其胡言乱语,这相国公子定是为了遮盖原有烫伤,故而又在伤口之上用烫伤再行遮盖。 老匠人说话之时,眼里尽是慌乱 ,言语也是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眼见指认张良不成,依旧心怀脱离王陵之心,对着王陵监造尉苦苦哀求道,老朽绝没认错,此人就是相国之子,还望监造尉不要被其言语哄骗。老朽已为监造尉指认相国之子,还望监造尉念在老朽一心为秦国效力的份上,让老朽回转韩地。 老匠人说完,一个快步跪在王陵监造尉面前,不停地叩头。 王陵监造尉见老匠人已是有些癫疯,于是一摆手让手下将其拖了下去。 王陵监造尉一脸歉意地对张良说道,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这韩地老匠人一直心怀回转韩地之心,头脑已是有些疯癫,整日幻想寻机换得回转韩地。今日本官也是被这老朽蛊惑,让公子受惊了。 张良一笑置之,对着监造尉说道,王陵监造尉身肩为秦国大王修陵重任,当然不能有半点危及王陵之事。子房一介楚国贱商,他日能有幸为秦国大王修陵出力,子房也就不枉来王陵一场。 王陵见张良根本不计较被错认之事,只说要为修造王陵出力,心想商人重利轻别离,只要能买卖图利,被人冤枉也无甚所谓。 王陵监造尉指着王陵督造尉对张良说道,先生若能找寻到王陵所需之物,本官定会尽力接纳,先生今后若是为此而来,只需先找督造尉即可,本官自会为先生着想。 张良在王陵见过兄长后,也是有意无意问起有关工地匠人之事,就听王陵督造尉指着兄长张放说道,这韩国匠人,原先好像是兵器匠人,被我军俘获押来王陵,说是王翦将军原本想让其为秦军兵器坊效力,谁曾想这匠人死活不肯,放言再逼其为秦军兵器坊效力,他就自尽而死。 王翦将军也是无奈,又不能放又不能杀,只得将其送至王陵,让其做些王陵所要用到的冥器。 你别看这匠人眼里无光,形同老朽,可这匠人手艺了得,铸造冥器工艺在王陵内,无几人可比。这匠人不光是铸造青铜冥器手艺精湛,木工瓦工也是与众不同,这王陵的墓道,其都能有不同的办法。 王陵督造尉一脸傲娇地说道,这匠人被他施舍的一些饭食感动,想出了前所未有之法,能让王陵墓道十余年不长草。王陵监造尉说起此事,也是意犹未尽,对着张良又是一阵吹侃,说道,这匠人心思奇妙,建言先将沙土烧热翻炒,加上盐和石灰搅拌,夯实之后用来铺路,能长久保持原样,不会被草根侵蚀。 王陵监造尉不无骄傲地说道,这匠人之法,属实见效,本官多次验证,甚是见效。后来王陵墓道和王陵路道,都是用这匠人之法。后来此法被蒙恬将军知晓,又特意将这匠人请去修造秦直道,效果奇佳,蒙恬将军大喜过望,言说此匠人乃是制作其人,还让本官还生关顾,不得有失。依本官来看,这匠人属实是王陵中最得力的工匠。 张良听完王陵督造尉说完,也是被兄长这个工匠心思给弄晕了,说是好事,督造尉关顾兄长,不至于让兄长挨饿受冻。若论坏处,兄长被督造尉处处留意,自己搭救兄长之时,也就更有难处。 张良通过后庭内卫给秦王特制的长生药,听说秦王转手就送给了一个已过五十的精神不佳的老少卿了。 张良心想这是对他的药丸不信任啊,可转念一想,如果不信任,秦王完全可以直接弃用,何必怎么还要赐给一个老臣,这与理不通。 张良心想这个口碑尚佳的药丸,怕是很难给他带来利益了。过了两三个月,他突然被叫到秦王宫内廷郎中那里,说是要从他那里买进五百丸暖心丹,价格就按他最初报给秦王宫的价格。 张良诧异许久,那个价位只是想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价格,没想到会不打折扣的被接受,而且一次定量尽会那么多。 郎中说道,上次进献秦王内廷的暖心丹,在赐给老少卿服用之后,老少卿说服用两月之后,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很多,遂私下打探要自行购买。 秦王得知此事后,随即下令将此药丸定为内廷采买,供内廷皇家医用。即是秦王亲选药丸,郎中们也不敢再有怠慢,只想尽快让 张良速速制作500丸药丸交差,哪还敢再为一点金银之事延误王令。张良这次恍然大悟,秦王不是不敢用外进之药,是要被臣下们亲身试用之后,才会采买,想想都觉着秦王的心思狠辣。 张良听到秦王秘密派人去寻找长生不老药,感到十分不解。一面大兴土木的建造秦王陵,一面又四处寻找长生不老药。 虽然他很是不理解,但他猛然觉着这是个接近秦王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虽然有火中取栗的风险,可却能被秦王嬴政认同,这对搭救父兄出秦国,既有益处,张良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张良听闻秦王想要长生不老之药,他想借此机会取悦秦王嬴政,为搭救父兄多做准备。 张良在店里看着熙熙攘攘的客人,心里谋算着怎么能顺利的进出于秦国和各国之间,并且还不被怀疑盘查。 这时他在旅店里听过的一个说法冒出来,秦王私下里让人在找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只要有效报酬极高。 张良心里盘算起来,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很多是温补的中药和动物睾丸研制而成的,只要比例合适,有针对性的服用,对有些人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样他不就可以借此自由出入秦国,加上他在其他各国的经商往来,他不仅可以有足够的金钱支持,还可以物色适合的人为他所用。 张良还从他人口中得知,秦王信赖的民间野郎中卢生和民间术士徐福,两人猜透秦王想长生不老的心思,肆意索要寻仙所需钱财。 两人都是巧舌如簧,令秦王深信不疑,有求必应。徐福更是大口一张,要秦王给他五百童男童女,他要去往仙岛找寻大仙,用五百童男童女服侍大仙,感动大仙。 秦王已是痴迷求仙,如此不近情理之事,竟然也答应下来。卢生和徐福正想以此为借口推卸自己未搜寻到大仙之责,没曾想秦王全然不顾他两人的弥天大谎。两人私下直说秦王已神智混乱了,竟会如此好骗。 第70章 王翦耗尽楚国国力 王翦要率六十万秦军攻楚国的消息一出,秦军还未有所举动,楚国大王刍今已是夜不能寐,连夜将老将项燕召进王宫,当场就委派老将项燕率四十五万楚军出战。 项燕率军出征之时,楚王负刍对项燕言到,将军所率之军,乃是举楚国全国之力组建而成,寡人这是将身家性命和楚国国运全都交于将军之手。项燕闻听楚王负刍如此交心交底的托付,也是深感荣幸,满含热泪地说道,大王这是将楚国国运交于末将,项燕定不负大王重托,誓死让秦军铩羽而归。 王翦这次率军出兵也是与往常大有不同,六十万大军才走出咸阳五十里,王翦就以催促粮草补给,稳固军心为由,差探马报禀秦王嬴政,要五万头牛羊犒赏三军。 嬴政接王翦催要粮草奏报之后,眉头紧皱,心里也是思忖这王翦率军还未走出秦国,便已伸手催要粮草,一开口就是五万头牛羊。 王翦这一反常之举,嬴政也是有些琢磨不透,王翦这是意欲何为。嬴政对着左丞相李斯问道,王翦才是率军走出五十里,便已催要粮草,且数量巨大,左丞相如何看待王翦将军索要粮草之举。 左丞相李斯见嬴政问起王翦出征之事,心里所想似乎也是不好言说,一脸肃容地回道,大王,以本相之见,王翦将军如此催要粮草补给,是想提示大王,攻灭楚国绝非易事。 即便用六十万秦军攻楚,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王翦将军出征之前,就对大王言说,攻楚耗时定不是数月,很有可能要耗时数年,非得将楚国国力消耗殆尽,才可一击即中。 王翦将军率军还未走出秦国,就已催要粮草,乃是想看大王能否如之前所言,保证秦军粮草供给。王翦将军如此为之,有事先提醒大王之意,今后秦军攻进楚国,催要粮草数目怕是会更甚更急。 嬴政听完丞相李斯之言,心里虽已有些认可,可还是觉着不太放心。于是又转头向右丞相冯去疾问道,右丞相如何看待王翦将军催要粮草事宜。 右丞相冯去疾淡然回道,大王,王翦将军如此紧急催要粮草,正如左丞相所说,楚国国力军力强盛,容不得半点心急。恕微臣斗胆之言,王翦将军这般紧急催要粮草,还有试探大王之意,看大王能否信赖王翦为攻楚主将。以六十万秦军攻楚,还要耗时耗力,朝臣之中自然会有非议之言,王翦将军也是怕大王不能实终,这才借催促粮草之机,暗示大王攻楚之事,要有耐心,不可心急。 微臣还有猜想,王翦将军这般催要粮草,一来是向大王暗示攻楚之难,二来也是让六十万秦军不得有速胜之心,我军粮草充沛也需稳步前行。 嬴政听闻李斯冯去疾之言,心里也是释然许多,如今六十万秦军皆在王翦一人之手执掌,半点异动都会让自己寝食难安。 王翦催要粮草数目虽然巨大,可这并不是让嬴政放心不下之事,王翦和六十万秦军的任何举动,这是让嬴政不得不多方思量的原因。 果然隔日早朝,就有御史大夫出言弹劾王翦,说法也是尽在嬴政意料之中,御史言道,大王,王翦率军出征,还未走出秦国,便以鼓舞军心为由,索要五万牛羊 ,此乃恃宠而骄,有借征战之机拉拢人心之嫌。 恳请大王不要娇纵王翦肆意妄为之举,还应派出使者前去军中传报大王王命,斥责王翦心怀骄横之心。 嬴政听闻御史进谏,心里也是对王翦催要粮草有了谅解之心。王翦催要粮草固然有利己之心,可亲率六十万秦军出征,还未走出秦国,便已有御史弹劾王翦恃宠而骄,蛮横无理。 王翦也怕是早有预料,率六十万秦军出征,群臣之中,难免会有人出言妄议,若不提前有所作为,一旦兵进楚国,还不知朝中群臣之中,还有更恶毒之言传出。 嬴政听完御史谏言,心中也是暗自告诫自己,绝不动摇任用王翦之心,绝不受朝中群臣非议干扰。可御史之言,也未必皆是出自私心,自己借机敲打一下执掌大军的王翦,岂不是名正言顺。 想到此,嬴政对谏言弹劾王翦的御史说道,寡人闻听爱卿所言,也是为秦国秦军思谋。 秦军攻楚在即,爱卿尚敢不畏权臣,弹劾攻楚主将王翦将军,爱卿这仗义执言之心,寡人也是钦佩。 只是王翦将军率六十万秦军攻取楚国,必得有相机处置之权。寡人也自当信守对王翦之承诺,全力支持王翦用兵之道。 寡人一向恪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策,既已托付王翦为攻楚主将,寡人自当信守承诺,哪怕是倾其所有,也要满足王翦将军所求之物。 嬴政说完,随即便吩咐运送粮草的郎官,将王翦所要之物尽数送至王翦大营,不得迟滞耽搁。 王翦一看秦王嬴政将自己所求粮草和五万牛羊尽数送至大营,当即在秦军大营一众将士面前,向着咸阳方向深躬一揖,之后高声说道,王翦叩谢大王信赖。 王翦见秦王嬴政对自己所要粮草和劳军之资未有克扣,自己也是感动不已,六十万秦军更是高呼大王。 在那之后,王翦率军一路前行,突入楚国境内。王翦遣派多路探马细作,打探楚军动向兵力。几日后,探马细作回报王翦,楚军由项燕为主将,分兵两处,一处沿大江分兵据守渡口,一处由项燕亲自率领,扼守去往楚都寿春必经之关城。 王翦听完探马细作奏报后,开口对着军帐中一众军尉校尉问道,诸位军校,楚军如此排兵布阵,是何用意。 一校尉站出回道,回上将军话,楚军虽是水路两处分兵驻守,然楚军主力乃是项燕所率之军,楚军敢以少量士卒沿江驻守渡口,项燕也是算准我军水军尚弱,无力从水路攻取,这才将大部楚军扼守陆路去往楚都寿春之关城。 末将以为项燕虽知我秦军水军不强,可如此排兵布阵,已是有轻敌之心,末将以为,我军正好可借项燕心存轻慢之心,研判水路突进楚国,奇袭楚军之策。 王翦一听这校尉之言很是清晰,大声赞道,校尉所言极是,老夫命你率三万士卒前去沿江各渡口驻防,先行打探沿江楚军布防,待将沿江楚军军情打探清楚后,老夫再思谋从水路进击之策。 之后,王翦又派多路细作打探沿江楚军的军力布防,还特意叮嘱细作,江水水情也是打探要点。王翦心知,要想只从陆路击溃老将项燕之军,绝非易事,必须得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可将楚军击败。 以目前秦军军力而言,军力占优,可若想一举击败楚军,秦军非得要渡江才可与楚军决战,只是秦军不善水战,冒然渡江攻击楚军,胜负难料。如是加紧建造渡江大船,耗费时日不说,秦军一时还是难有进展。这水战之军,没有三年五载,岂能成军。即便是加紧建造出渡江大船,大船之上无有训练有素之秦军,渡江之时,也定会被精于水战的楚军袭扰击溃。 楚军主将项燕敢将少量楚军沿江布防,也定是有所依仗,秦军若是未知己知彼,仓促渡江寻战,有被围歼的可能。 王翦还听从手下进言,派出细作,伪装成楚国游商,说是要私运货品过江贩卖,以此为由,收买沿江楚国渔民。 这楚国渔民对大江水情极是了解,见秦军细作愿意出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秦军细作说道,这大江水情和楚军军力部署很好辨识,楚军多人驻守之处,定是江水平缓,适宜渡江之所。楚军少人驻守之处,定是水流湍急,不适宜渡江之处。 王翦率军一进楚国,便又派出快马回咸阳奏报秦王嬴政,要十万头牛羊,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充沛秦军士卒精力。 之前白起率军征战时,严令秦军不许在军营内进食羊肉。之所以禁食羊肉,是因为羊肉味道过于腥气,五十步外就能闻到,容易暴露军情。 而牛肉相比羊肉稀缺的多,花费更多,且宰牛在秦律里是重罪,非经特许不得宰杀。 王翦明知进食牛羊肉有此之情,却屡次三番催促秦王嬴政以牛羊肉劳军,且数量比之前次更为巨大,着实让嬴政有些头疼气恼。 嬴政心想,寡人前次将你王翦所求之物全数送去秦军大营,这才只过去一月有余,王翦就又索要十万牛羊,实在是有些贪婪之态。 嬴政此刻也是有些犯难,朝中御史听闻王翦又是开口索要劳军之物,且比之前次数目更为巨大,也是各个激愤不已,纷纷上书弹劾王翦,理由已不只是言说王翦恃宠而骄,骄横霸道。其中一位御史更是弹劾王翦,借索要劳军之物,笼络人心,有拥兵自重之嫌。 嬴政一看御史纷纷上奏弹劾王翦,其弹劾之词也是愈加严厉。看完御史上奏书简,嬴政也是有些诧异,自己对王翦已是无比信赖,敢将六十万秦军交于其手,可看完御史们上奏的弹劾书简,又不由得对王翦所行之事心生狐疑之心,这先哲三人成虎之言,还真是看破人心。 嬴政也是心惊不已,自己身为秦国大王,如今更是要坐拥天下之人,可只几个朝中御史弹劾之言,便已让自己对王翦信赖之心动摇,这忠奸之分何其难也。 嬴政果然还是恪守了信赖支持王翦之言,派人将王翦所要十万牛羊一路赶至楚国秦军大营。 王翦此次率六十万秦军攻楚,与之前行军打仗极是不同,可谓是犯尽了兵家忌讳。 十万牛羊一到军中大营,王翦随即便下令宰杀牛羊,一时之间,秦军大营里满是炖煮羊羹牛肉的士卒。秦军支起几百铁制炊具,将秦王嬴政送来牛羊宰杀后炖煮,白天还看不出场景之壮观,夜晚登高眺望,秦军大营里几百处炖煮牛羊肉的场景,蔚为壮观。秦军炖煮牛羊,楚军不止是能远远闻到,站在城墙之上的楚军,更是能远远看到。 秦军大营本就在楚国城池前下寨,这炖煮羊羹牛肉,羊羹牛肉味道随风也是会飘向楚军。 王翦手下部将提醒王翦,炖煮羊羹牛肉,会让楚军远远就知道秦军驻扎之地。 王翦大笑一声,对着手下说道:老夫统领六十万大秦军攻楚,楚军焉能不知秦军驻地,这大营之中炖煮羊羹牛肉,就是想让楚军知道秦军粮草充沛,士气高涨。 王翦此次率秦军攻入楚境后,即便是兵力占优,也并未马上发动攻势。 王翦对之前李信轻敌冒进的教训记忆犹新,在接任攻楚主将时,便想好采取屯兵练武,坚壁不出,麻痹敌人,以逸待劳的战术。 王翦也是攒足了耐心,就这样坚守不出,硬是和楚君对峙了一年有余。这期间,王翦也没闲着,每日不停向楚国各地派出探马细作,把楚国各地的楚军布防,乃至楚国民情都一一了解的一清二楚。秦军在这一年多时间了,也基本适应了楚国地貌,加之王翦隔段时间就索要劳军之物,秦军士气极是高昂,体力也是比之楚军充沛许多。 项燕一看秦军进驻楚国之后,一直是坚守不出,也从一开始的静观其变,变得有些心急。这六十万秦军进驻楚国,让楚王负刍夜不能眠,项燕也是心力憔瘁,绞尽脑汁想要伺机找寻出秦军破绽,歼灭一部秦军也好鼓舞一下楚军士气。 可王翦所率秦军就是坚守不出,每日在秦军大营吃喝玩乐,好不自在,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楚军。秦军坚守不出,着实让项燕心急了,楚军据守城关,再加上沿江布防防范秦军,这粮草补给虽说还算顺畅,可架不住四十万楚军每日日常消耗。 秦军进驻楚国,楚国各地军民便无法正常劳作,楚国各地都是一片哀嚎之声。秦军这一年据守不出,让楚国各地粮仓几乎已成空房,项燕唯有尽快击溃秦军,方能摆脱楚国困境。 第71章 张良心生行刺嬴政之心 项燕也是猜到了王翦以静制动,以拖待变的想法,也是想尽办法调动楚军前去秦军军营阵前辱骂羞辱秦军,王翦一看楚军这是要干扰军心,敢忙也是下了军令,胆敢擅自出战者,立斩不赦。 楚军每日远远地看着秦军吃喝玩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秦军任你楚军如何羞辱谩骂,只是坚守不出,任你楚军在大营外叫阵。 楚王负刍的日子不好过,楚军主将项燕的日子不好过,可远在千里之外,秦国都城咸阳里的嬴政,日子也是艰难无比。 御史隔三差五就上书弹劾王翦,说王翦手握六十万秦军,却畏战不出,每日白白消耗从秦国各地运送过去的粮草。 秦军此次攻楚,路途遥远,这就导致粮草补给极是耗费人力物力,好在巴蜀之地已属秦国,可以就近接济六十万秦军一部分粮草,加上其余靠近楚国的秦国各郡,都被告知要承担相应粮草供给。 攻楚的六十万秦军里,有二十余万每日奔波在运送粮草的路上,路途艰险不说,还要提心吊胆处处留意楚军半路抢劫粮草。 楚军虽然每日消耗粮草数目也是惊人,可楚军毕竟是在楚国作战,路途消耗和粮草供给所需人力比之秦军要少很多。 这也是王翦为何坐拥六十万秦军,却对大营前叫阵的四十万楚军不敢出营迎战的原因之一。 楚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外加楚军乃是守土抗敌,楚军将士从将军到士卒,各个眼里皆是显露出慷慨赴死之情,那便是兵法中常常言及的哀兵必胜。 王翦也试探过楚军的战力,水路陆路两路也皆有出击偷袭楚军,王翦这一试也是心惊不已,幸亏自己谨记李信惨败教训,没有因为兵力占优就冒然出兵。 王翦于是打定主意,此次秦军与楚军交战,还真得耐得住性子,不到时机成熟之时,任谁都无法让他仓促出兵。 秦王嬴政除隔几日就接到御史弹劾王翦的奏报,还每隔一两个月就接到王翦差人前来催要粮草和劳军之物,数目一次比一次惊人。 嬴政初始也是体谅王翦,统率六十万秦军出征楚国,都不敢冒然 出营迎战楚军,王翦也自有他的顾虑。可架不住朝中不时上奏,明里暗里示意嬴政,也该对王翦有所催促,六十万秦军这样耗在楚国,粮草补给已是难以为继。 嬴政也是被群臣进谏弄得心神不宁,既想无视朝中非议,可这些谏言又言之有理,嬴政也不知是谁对谁错了。 右丞相冯去疾进言道,大王,以微臣之见,大王切不可因朝中群臣对王翦将军非议而动心,秦国受粮草补给所困,那楚国更是度日如年。 秦军此次远征攻楚,务必要大胜,不要说与楚军对峙一年两载,便是三年五载,秦国也要坚守,直至攻灭楚国。 嬴政对右丞相冯去疾之言也是心生赞许,只是冯去疾为何坚定支持王翦用兵之策,嬴政很是想知晓其中之意。 嬴政对着冯去疾问道,右丞相如此看好王翦将军用兵之策,可是看出王翦将军用心良苦之处。 右丞相冯去疾说道,微臣谏言,只敢说是微臣对我军攻楚之见。微臣对王翦将军所思所想,不敢妄加猜测。 嬴政眼见冯去疾神情里有欲言又止之意,也是有些生气,对着冯去疾呵斥道,右丞相一向敢于直言,寡人这会问你,也是因我军攻楚正是紧要关头,这才问右丞相有何高见,你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何道理。你身兼右丞相之职,不是应直抒己见。 右丞相冯去疾没想到嬴政会对自己发怒,也是赶忙站出来辩解道,大王息怒,非是微臣欲言又止,实在是微臣对王翦将军攻楚用兵之战术不敢妄加点评。 微臣只敢言说对攻楚之见,有些拙见,还请大王斟酌。 嬴政一听右丞相果然还是有想法,也是面色大悦,对着冯去疾说道,爱卿尽管直言,寡人绝不怪罪。 冯去疾说道,大王,以微臣之见,这攻楚之胜败,已非单论两军胜负之事,还事关大王一统天下之雄心。 秦军此次若是攻灭楚国,大王一统天下之大志,便已完成十之八九,征伐百越南越只需假以时日。 可若是我军攻楚失利,不只是楚国会乘胜反击秦国,原先归属秦国的属地之民,难保也会借机作乱。这些顾虑才是微臣全力支持王翦将军之因,只要王翦将军能率军击败楚军,粮草劳军之求,还是恳请大王尽力接济。 微臣想起秦赵两国长平之战,前后耗时三年,秦赵两国也是耗尽财力物力人力。那时秦赵两军粮草也都是苦苦支撑,秦赵两国也都是征召国内可征召之民,最后以我秦国大胜告终。 故而言之,大王万不可催促王翦将军用兵,朝中群臣对前方战事不明,只是凭一己之见,便对王翦将军指手画脚,干扰军心。 嬴政听完冯去疾说出对攻楚胜败的顾虑,嬴政心里对自己也是一阵审视。王翦出征之时,便看似玩笑地说道,大王,末将出征之后,还请大王勿要顾念朝中群臣之议,全力支持末将即可。末将定会大胜楚军,将楚国之地变为秦国一郡。 楚军因秦军坚守不出,军心也是有所慌乱,尤其是楚军见秦军吃喝不愁,不时还能见秦军宰羊吃牛,这更是让楚军将士上上下下都心生绝望之心。 六十万秦军千里攻楚,每日尚能吃好喝好,这让集楚国举国之力拼凑的四十万楚军无比失望,这样下去,楚军何时才能击败秦军。 张良一日心烦喝醉,猛然想起荆轲燕公子丹,突然心生一计,前几日在秦王宫意外听到赢政身边近侍说起跟随秦王出巡,沿路所经之地。 张良初听也是没有思想,可回转家中,大口饮酒之后,想起了那秦王嬴政近侍不经意说的每句话。 张良有意借机接近那近侍,张良出手大方,将所携之物尽数交由近侍挑选。那近侍见张良为人如此豪爽,也是很快便与张良相识相识相熟。 张良将近侍请至家中,以美酒美食待之。那近侍是秦王宫里专职服侍秦王出行的,也是喜欢张良为人豪爽,酒到中旬,便与张良不分彼此。 近侍也是酒后逞能,大声吹嘘起秦王计划的夏日巡视,一会说起秦王最新的黑衣卫士,一会说起秦王的巡视路线,一会说起秦王的出行喜好。 张良对这个近侍出现的全然没有准备,更没想到这个近侍会知道如此多秦王的秘事。 张良在秦都已两年有余,各种办法的打听收集,也才知道秦王的一点实实虚虚的传闻。今天一晚上时间,只是一次简单的邀请,就知晓了秦王的各种内情,怎不叫人欣喜。 特别是近侍说到的秦王计划的出游时间,路线,护卫,习惯等内情,让张良略显消沉的复仇欲望瞬间点燃。 张良仔细回忆着秦王内侍提到的路线,心里盘算着从秦都出发的地形风貌,想象着每一个可能实施行刺的绝佳地点。 张良心里庆幸这几年的闯荡各国的行商之旅没有白走,让他对各个进出秦国的道路了然于心。如果内侍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绝对是一次不可再有的行刺机会了。 张良在秦都是深有体会,就秦王宫的戒备,想要行刺秦王几乎没有可能。 稍有不慎,还会引起都城里秦人的怀疑。即便是这样的谨言慎行,还都有都尉们不时的询问。要不是张良打着给秦王送长生不老之药,买通太医官,就他这样一个非秦国人士,天天都会有人询问。 张良偶然从嬴政近侍那里获知嬴政巡游路线,他连忙不远千里在巡游路线上四处观察,想象着巡游路线遇到嬴政车辇伏如何才能贴近。 就在张良四处勘察巡游路线的时候,嬴政的巡游车辇已经从咸阳出发了。张良一听,急得跳脚,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想要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想要攻击嬴政车辇,还要能对嬴政造成杀伤,那可非用奇谋奇策才可。张良没日没夜的盯着沙盘,心里思索着破解嬴政车辇的办法。 一番研判,张良已确定唯有火攻才能成事。火攻之法所用人员较少,引火之物也较易筹备,且一旦火攻实施,即便秦王嬴政的黑衣卫也难救援。 然火攻若想为之,需选好能堆放引燃物料之地,还要能在火攻发起之时,让嬴政车辇无路可退。可张良思索几日,沿巡游路线上,没有适宜火攻之处。 几个适宜火攻之处,都远离巡游路线,这让张良彻夜难眠,必须尽快在嬴政巡游路线上选好火攻之地。 嬴政巡游之处早已选定,张良突然想起嬴政极是想得世外仙地的神药仙果,以求长生不老。只要在巡游路线近处,找寻一处仙境,嬴政大有可能会转道求仙。 张良为自己能想到这,欣喜万分,可转念一想,又心灰意冷了半天。巡游沿路虽有景致极佳之地,可若说宛如仙境,那可就相去甚远。 张良踱步在小径,看到蜂农正在收蜜,于是走过去拱手一揖对着蜂农说道,老者,这附近可有人迹罕至,如同险境之地。蜂农说道,公子说笑了,老农在这方圆百里之地放蜂,还从未见过公子所说之地。 张良耗费巨资收购桐油,以囤积待涨的名义把这些桐油运到边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挑选一批与秦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死士来完成转运埋伏刺杀的用品。就在张良实施准备火攻行刺计划的时候,一个家中亲人被秦军赶去服苦劳的死士,私自下山去营救亲人了。 张良被这个死士的私自行动给搞紧张了,要是这个死士被秦军抓到,那他的火攻行刺计划就会暴露,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这些追随他的三十多怀抱复仇的死士,都会陷入险境之中。 张良一边筹措刺杀秦王车辇的物资准备,一边想着怎样找到符合要求的人员。相比物资准备,他更发愁人员问题。因为从山上砍伐大量原木就需要很多民夫,还不能让这些民夫看出来这些圆木的用途,这可不是一个好处理的事。 张良最后挑选了很多中老年民夫,说是可以节省工钱,这样做还不会引起当地官衙的注意,要是找很多青壮年在山上挖滑道,开采大石,难免会让引人注意。即便这样,他还是必须要招募一批真正想去刺杀秦王的志士,靠他一个人是完不成这么大的任务的,他让庖丁给他推荐一些对秦国有切骨之恨不共戴天的刺客,让他们伪装成民夫完成致命一击。 张良一路仔细审视着秦王车辇的必经之路,发现真正能适宜刺杀的地方也就两三处,而且必须要确定秦王车辇只走这条路才有可能实施。 张良清楚的知道,如果只是靠人力去刺杀秦王车辇,那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别说能找上几百个不怕死的剑客,即便是找上,这么长的时间准备,几百号手拿兵刃的各色刺客汇聚于一地,肯定会走漏风声。就算是几百号人隐藏得法,但是面对秦王车辇的千人精锐卫队,也未必就能有必杀的把握,那些卫队勇士可都是效力沙场身经百战,绝非一般刺客就能应付的。 从刺杀的原则来说,一旦被秦王卫队察觉,并开始实施保护措施,那基本就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了。除非找到一种能彻底摧毁卫队的办法,让卫队在短时间内遭受毁灭打击。还有一点,就是必须要准确击毁秦王的车辇,让秦王在瞬间丧命。 如果不能打成这样的战果,一旦秦王被护卫保护起来,靠人力根本没有可能近身。所以,刺杀秦王车辇必须要找到一个准确伏击秦王车辇的地方,让秦王的车辇在瞬间被毁灭,绝无半点生还可能。 这一切需要精准度,要有准确的情报,精密的筹划,还要不为人所知。张良想到先去确定秦王车辇必经之路的信息,选择可以借助外力的地方,从山顶滚落圆木石头准确砸中秦王车辇,毁灭和隔离秦王卫队。他已经放弃近身刺杀秦王的想法了。 第72章 秦军灭楚天下一统 让嬴政看不懂的还有,王翦不止是催要粮草和劳军之物,还派专人快马回咸阳,请求嬴政加封自己和儿子王贲,其中更是强调要求给自己赏赐汉中万亩良田。 嬴政也是被王翦这一有些过分的请封给弄糊涂了,嬴政百思不得其解,攻楚主将王翦在还未攻取楚国之时,就要求自己赏赐万亩良田,这是何意。 嬴政对着右丞相冯去疾问道,爱卿如何看待王翦将军请封万亩良田之事。 右丞相冯去疾正色回道,大王 ,依微臣拙见,此乃王翦将军有意为之。嬴政听完冯去疾之言,心生疑惑,追问道,右丞相之言,寡人有些不解,王翦将军正在率军征战,此时讨封该是有些过于心急,不知这王翦将军有意为之,是意欲何为。 冯去疾说道,回禀大王,王翦将军也是早就猜想到朝中群臣会有非议,说其拥兵自重,借劳军之物笼络人心,致秦国国库枯竭于不顾。 也因如此,值此两军对垒正是焦灼紧要之时,王翦才刻意在此时讨封田亩,有暗示大王,王翦只有谋求钱财之心,并无封侯拜相之求。 王翦此意便是让大王宽心,王翦只是想要为儿孙谋些私产,再无他意,也是封堵朝中群臣妄议王翦拥兵自重之词。 嬴政听闻右丞相冯去疾说完,也是释然许多,难得王翦在外领兵还要顾忌朝中群臣妄议,两军对峙即将一决胜负之时,还要心怀这等心思。 嬴政淡然一笑,对冯去疾说道,右丞相揣测王翦之心,属实到位,若非爱卿释解王翦之求,寡人还真难以猜透王翦还有如此之多顾虑。 嬴政说完,想着要向群臣言明自己对王翦的态度,于是又说道,寡人自认对王翦任职攻楚主将以来,从无半点猜忌,尽力助其能达成所愿。寡人身为秦国大王,一心期盼王翦将军攻灭楚国,实现寡人一统天下之夙愿,了却秦王先祖东出平天下之宏图大志。 寡人在此言明,再有妄议王翦将军者,视同居心叵测,扰乱军心。 嬴政对着群臣说完,便又颁下王命,封赏汉中万亩良田给王翦,另加封王贲为万户侯,以彻侯相待之。 王翦在大营也是焦虑不安,眼见楚军依旧毫无破绽可寻,六十万秦军整日坚守不出,军中将士虽受将令约束,不敢请战。 可大营内将士们心底也是归心似箭,恨不能即刻冲出营门将楚军一阵砍杀,早日班师回国。 王翦心知,越是这个时刻,越是要稳如泰山,楚军近段时间围而不攻,也是想耗尽秦军耐心,让秦军自乱阵脚,好伺机而动。 项燕比之王翦更是心急,每日派出探马细作打探秦军音讯,可探马细作回禀,秦军依旧是闭门不出,毫无半点要出营迎战之意。 项燕对王翦的耐心也是心生敬佩,一个亲率六十万秦军的攻楚主将,在楚国已历时一年有余,依旧能稳如泰山,坚守不出,此等战法千古难见。 项燕对王翦不急不躁的用兵之法,实在找不出应对之策,可楚王负刍却另有见识,多次召见项燕,说道,项燕将军,秦军自打进犯楚国,如今已是一年有余,其兵力占优,却畏战不出,将军大可集楚军于一路,趁夜奇袭,全力掩杀攻取王翦大营,一举将秦军击溃于楚境。 项燕一听楚王负刍之言,赶忙回道,大王,王翦乃是秦国名将,攻楚以来用兵极是周密小心,并无破绽可寻。 末将也是遣派探马细作时时打探秦军军情,这王翦如此用兵,就是想让楚军心急妄动,诱使楚军主动去攻秦军大营,一举击败楚军。 大王万不可受王翦示弱假象迷惑,冒然出战,于我军极是危险。项燕欲再寻良策,调动秦军出战,找寻机会斩杀秦军。 楚王负刍对项燕言道,老将军虽言之有理,只是楚国全国之军已是与秦军对峙一年有余,楚军各部心力疲惫,粮草快要耗尽。老将军再不思想应对之策,楚军已难坚守。 项燕急忙劝慰道,大王,还请大王再宽限几日,末将自会找出秦军空挡,引军出战。 项燕被楚王负刍相逼,营中将士也是心急如焚,一心想与秦军一战定胜负。 项燕眼见秦军坚守不出,楚军兵力又不占优势,强攻秦军无异于自取灭亡,项燕只得另想他策。项燕思谋多日,想到将楚军各部后撤,让出些许楚国城池,让秦军进驻,让找寻秦军破绽,分割歼灭。 项燕也知此法并非上策,可楚军情势已不能在与秦军继续对峙,唯有将秦军引出大营,让秦军分兵驻守,才能伺机分割歼灭。 王翦一听项燕率部回撤,立时下令秦军全速出击。因王翦之前已对楚军布防和楚地地形打探清楚。 楚军后撤也算迅捷,奈何王翦率军出击更为快速。王翦以一路秦军从陆路分兵紧随回撤楚军身后,围堵包抄楚军。以一路秦军从水路乘坐新制大船,乘夜从大江险滩处登上大江对岸,将沿江各处驻防楚军围歼。 项燕没想到自己回撤之军也是快速,还是被王翦找寻到战机,在秦军一路突进围歼之后,楚军损失过半,四散奔逃。项燕虽是率残部与秦军拼死一搏,奈何兵败如山倒,自己也被秦军斩杀于乱军之中。 秦军围歼楚军主力之后,乘胜追击,攻进楚国国都寿春,生俘楚王负刍。王翦将楚王负刍押回秦国,只是半路之上,楚王负刍不甘去往秦都咸阳受辱,瞅了一个空档,跳江自溺而亡。 王翦灭楚战报传到秦都咸阳,全城百姓奔走相告,秦王嬴政更是险些喜极而泣。秦国六世大王心愿已了,嬴政怎能不欣喜万分。 左丞相李斯适时进言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微臣心有奏报,请大王斟酌。如今天下已是尽归秦国,今后大王再以秦王之称谓昭告天下,已是不能彰显大王坐拥天下之名。 嬴政一听李斯进言,心想这李斯还真是能将自己心思看破,秦国才是征灭六国,李斯就已建言变改自己称谓。 嬴政见李斯这是早有心思,自己竟然还未想过,也就顺着李斯之言问道,丞相可有中意之臣推荐。 李斯言道,大王今后可称泰皇,因泰皇在三皇之中最贵。 嬴政听闻李斯之言,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合心意之情。嬴政自己也还未想好如何称谓,便又对李斯说道,左丞相推荐这泰皇之称谓,虽也有傲视天下之意,然寡人自觉泰皇称谓,尚不足以彰显秦国如今之国势。 寡人仰仗秦国历代先祖奠定之基业,开创征灭六国,一统天下之伟业,只以泰皇之称,难以告慰历代先祖。 左丞相李斯一听秦王嬴政并不满意自己的推荐,也是立时猜想到,秦王嬴政这是想要一个前无古人之称谓。 秦王嬴政言外之意已是显露无疑,秦国征灭六国,自己之德行和功劳,远超三皇五帝。只是已泰皇称谓,怎能彰显。 李斯心说,泰皇之称你不满意,那我就再想一个,总之要让你满意为止。如今你已是天下之主,起个啥称谓都配得上。 李斯思想片刻后又进言道,大王功盖三皇五帝,可将三皇五帝称谓里各取一字,合并称谓为皇帝,作为大王今后之尊号。 嬴政一听李斯这个说法,脸上立时露出喜色,嘴里反复念道,皇帝,皇帝。 嬴政对李斯这个进言很是满意,思量半刻,说道,左丞相建言寡人今后尊称为皇帝,寡人思量再三,甚合心意。 左丞相进言这皇帝称谓,寡人今后便以此称谓昭告天下。 只是寡人心中还有所想,既然皇帝之称为寡人独享称谓,那寡人可否自称始皇帝,如此一来,寡人子孙便是二世、三世乃至万世永昌。 李斯听嬴政如此一说,立时高声回道,大王所言,尽是天下臣民之想。大王得兼三皇,功盖五帝,这始皇帝之称,属实可彰显大王如今之情。 微臣恭贺始皇帝一统天下,万世永昌。 李斯见嬴政对始皇帝称谓已是欣然接受,便立时改口进言道,皇帝陛下,因事关皇帝陛下今后方便昭告天下,微臣还有一事奏报。 嬴政说道,左丞相尽管奏报就是。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如今天下尽归秦国,皇帝陛下之命也自当要让天下臣民尽知。只是这皇帝之命需有加盖印玺以为公知。 微臣以为,皇帝乃秦国一统天下之始皇帝,也该专刻一传国玉玺,用以万世永传。 嬴政一听李斯之言,心中又是一阵雀跃,脸上尽是欢喜之情,说道,这传国玉玺之见,左丞相也是想得周全。只是这玉玺上篆刻 何字,方能显现皇帝印玺之意。 李斯说道,以微臣之见,可用蓝田玉镌刻皇帝玉玺,后世皇帝以玉玺为证凭。玉玺可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底面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微臣另有建言,隶书虽是如今秦国昭告天下之字体,然微臣以为,玉玺字体还应为秦篆,毕竟这秦篆乃是历代秦王传承而来,玉玺用秦篆有告慰皇帝先祖之意。 李斯说完,嬴政心中对李斯又是一阵赞许之情,这李斯所言所想无一件不让自己心悦。 李斯这皇帝尊称之见,确实周密,心思细密不说,一字一句,显然是早就字斟句酌过,这让嬴政很是惊叹。 李斯进言地皇帝尊称才刚是确定,传国玉玺之见就被李斯提起,传国玉玺上的篆刻之词也是甚合嬴政心意,以至于嬴政思虑半晌,竟然也想不出一个可替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里的任何一个字。 再加上李斯提议传国玉玺用秦篆字体,简直把嬴政心思全数摸透。嬴政听完李斯制作皇帝专享传国玉玺之见后,有一种被李斯看够的感觉。 嬴政才欢喜了几天,就又有烦心事困扰。自秦国攻灭六国后,嬴政依据左丞相李斯之见,将原秦国三十六郡,扩充至四十六郡郡。 可这郡县扩充之后,朝中群臣之中,又有一件旧事被重提,那便是秦国是否参照周王朝,给予皇帝子孙予以分封。 嬴政也是被朝中群臣这一提议弄得心神不定,分封子孙之见,以嬴氏宗族之人最为积极,这也在情理当中,分封受益首当其冲便是宗族之人。其次还有军功赐爵之人和封侯拜相之人,这些将相虽无进言,却也有盘算分封后获益之优劣。 群臣之中还有另一种谏言,周王朝分封几百家诸侯给子孙功臣,最后落得一个诸侯争霸,各自为战。 秦国若是再分封子孙功臣,只怕还将会重蹈周王朝覆辙。秦国如今施以郡县制,各地郡守治理有方,天下安定,一旦分封,还不知有何异动。 嬴政被群臣之中的分封和郡县之争给弄得心神不宁,分封与郡县之制两者各有千秋,嬴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嬴政思谋再三,还是决意先不去理会分封子孙之见,这秦国一统天下才是昨日之事,现在便去施以分封之制,操之过急。 嬴政想起秦军征灭六国之过程,自己也是饱受惊吓之苦,按说秦军只用十年便攻灭六国,已是远超嬴政预想,虽说秦军虎狼之师力压六国之军,可六国若是合力抗秦,秦军再是能征善战,只怕能有今日征灭六国,一统天下之事。 嬴政自思,凭借先祖打下的基业,秦国好不容易做到了攻灭六国,一统天下,不能让秦国在自己手里因为分封子孙而重蹈周王朝覆辙。 嬴政见嬴氏宗族子孙一直纠结于分封之制,自己也不好一言拒之,于是在早朝时言说,南越百越还未尽归秦国,胡人还在不时越界抢掠,待扫平南越百越之后,将胡人赶进漠北之后,再行商议是否分封如何分封。 王翦率秦军击溃楚国项燕之军后,让大部秦军回转秦国,只留数万秦军精锐继续驻守楚国,准备攻取楚国的属地越国。 谁知昌平君熊启在楚国收拢了不少楚军残军后,昌平君熊启自立为新楚王,意欲重建楚国。 嬴政闻听昌平君熊启这般不知死活,便向王翦下令,先将昌平君熊启斩杀后,再去攻取南越之地。 第73章 赵高为嬴政车辇献计 嬴政对自己被尊称为始皇帝很是欣喜,这欣喜之情虽然不能时时挂在脸上,可事事都要与之前有所区别。 李斯冯去疾蒙毅对嬴政的心思也是都有所了解,李斯就上奏道,今后天下只皇帝陛下一人才能称朕,皇帝命令要称制或诏,唯有皇帝国印才可称玺。 嬴政对李斯这般进言都很是满意,这些进言于嬴政而言,简直如发自己出之念。 王翦还未回转咸阳,便上奏力荐儿子王贲为南征百越南越主将。嬴政对王贲率军之才也是认可,见王翦力荐,心里已有准许之意。 嬴政心想,自己再是秦国皇帝,这出将入相之事也得给群臣一个商议的机会。嬴政想着以王贲之才,当个南征百越南越主将,群臣应该不会有太多异议。 嬴政没想到群臣对王贲出任南征百越南越主将,议论可谓不少,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右丞相冯去疾就建言道,秦军征灭六国,其中征灭赵魏燕齐楚五国,都是王翦王贲父子为主将,实在是劳苦功高。 只是秦军能领兵征战将军何止王翦父子,这南征百越南越主将,微臣以为可另选他人。 嬴政一听冯去疾如此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自己只想王贲领军之才,却忘了秦军征灭五国主将皆是王翦父子。 嬴政立时便知晓了冯去疾进言的意思,秦国有这许多将军,不能只让王翦父子领军出征,换个他人领军出征也未尝不可。 嬴政想起王翦之前奏报,原楚国另一属地南越还未归顺秦国,这南越之民甚是彪悍,被楚国纳入楚地后,也是一直桀骜不驯,不时有对楚国反叛之举。 如今秦军攻进百越之地,百越之君也是口出狂言,誓死不降秦军,王翦奏报想是先征灭百越之地,再图南越之地。 王翦奏报之中还说,南越更是强悍,南越之王虽向楚国示好称臣,楚王却从未收纳过南越进献,楚军也是因南越之地极是艰险,南越之民凶蛮,才从未敢踏入过南越半步。 王翦之意也是明了,秦军若是要去攻灭南越之地,还要增派秦军才可。 嬴政一看王翦奏报,也是想王翦也是辛苦,征灭楚国还要继续征战。 可右丞相冯去疾在看完王翦奏报后,对嬴政建言道,皇帝陛下,王翦将军如今虽只率十万秦军征战百越,可百越之地只是原楚国一属地,十万秦军这些时日还未平定,微臣也是有些新奇,如此用兵,不像是王翦将军一贯所为。 嬴政一听冯去疾之言,心里又泛起一阵怪异心思,怎地自己以为王翦所言不虚之事,听完冯去疾之言,便会觉着事出反常。 嬴政也是不愿再纠结王翦奏报是否不虚,决意改换主将人选,也不再听取冯去疾出言,便任用屠雎为征百越南越主将,赵佗为副将,发兵二十万前去征灭南越百越。 屠雎率二十万秦军到了百越后,王翦一看是任南征百越南越主将,也是知晓了嬴政之意,瞪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王贲,一脸释然地将手中十万秦军交于屠雎。 屠雎有三十万秦军在手,也便不再客气,只管下令向前,越地之军虽也是凶悍,可应对三十万秦军,再是凶悍也支撑不住,不几日屠雎便将百越之主越君生俘。 百越之地被屠雎收服,嬴政便下令将百越之地设置为会稽郡,这百越之地被归为秦国郡县,这原属六国之地便才可算是尽归于秦国。 屠雎见百越之地归于秦国,便挥师向南去征灭南越。南越之地民众皆是周王分封诸侯时便翻越五岭,来在南越生养之民。因五岭山势险要,出行极是不便,又因远离中原之地,加之遍地瘴气,楚王多次对南越有征讨之心,也是因百越地势险峻,遍地瘴气才未敢派楚军深入。 屠雎见百越之地已被收入秦国,便率三十万秦军兵分五路南下征伐南越。屠雎以为百越与南越相差不大,只要挥师攻取,不日便可大胜而回。 屠雎万万没想到,这南越之地地势之险峻,已超出其所能想之险峻,三十万秦军粮草补给瞬时就让屠雎傻眼。 屠雎一看这南越之地,地势如此险峻,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奏报嬴政。 嬴政也是第一次听闻南地势险峻到了不能补给粮草的地步,连忙在秦国上下找寻能去南越解决粮草补给之人。 群臣一番力荐,建御御史史禄被派去南越解决运送粮草之事,史禄也是天生水利匠人,到南越后,就想出了凿开湘江与漓江相连之地,兴修灵渠让两江相通,如此便可借湘江将粮草运至南越的漓江。 屠雎见粮草补给已是解决,于是便率领秦军猛攻南越各部。屠雎也是骁勇之将,见秦军士卒强攻不下,就亲自上阵厮杀,不幸被南越射手射杀于沙场。 嬴政没想到南越之地如此难以征灭,心中越是不甘,便任命赵佗为主将,并增派二十万援军前去攻打南越。 饶是南越之军再能征战,可应对五十万秦军没日没夜的轮番上阵,南越各部士卒也是无力应付,南越王见大势已去,只得向赵佗递送降表,归顺秦国。 嬴政依据赵佗奏报,在南越之地设置南海、桂林、象郡三郡。随后赵佗建言,因南越之民从未受过周礼等侵染,其心必异,想先不让五十万秦军回撤,今后还可将秦国各地除犯劳役之民,全数发配南越之地,长此以往,便可将南越这蛮夷之地变为真正的秦国之郡。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又迁移了50万人去驻守五岭以南地区,与南越土着居民混合居住, 咸阳王宫,秦王嬴政告知群臣,如今天下归一,作为秦国始皇帝,他要出巡巡视秦国各地,让朝中大夫将军们各抒己见。 一直负责护佑皇帝嬴政安危的将军蒙毅就向秦王建言,皇帝现今出巡乃是巡视九州之地,所经之地也有原六国故地,皇帝所乘车辇王驾只有一副,已不能彰显皇帝威仪,且途径原六国属地之时,路途山山水水此起彼伏,六国原属民中尚有对大秦心怀不满之人,一副王驾车辇出行太易辨识,末将以为需加增车辇数量,增派卫士护卫。 丞相李斯也建言道,蒙毅将军所言极是,一副王驾车辇已不能彰显皇帝威仪,皇帝此番出巡,皇帝车辇行至何处,皆会是众目所望之所,若是途径原六国故地,皇帝沿路还要行安抚归顺属民之举。 除此之外,老臣还另有顾虑,皇帝出巡所乘王驾车辇,抛头露面在所难免,所到之处定会是万民敬仰,民众蜂拥至前一睹王驾,卫士拦阻倒是不难。可若原属地有心怀不满之人混迹其中,伪装成顺民混迹其中欲行不轨,卫士们也是不便应对。 老臣有一小计,请皇帝斟酌。皇帝出巡乃是亲查大秦属民安居乐业,又有昭告天下,我大秦基业万世稳固之意。此次皇帝出巡路途遥远,千里迢迢,所经之处也有六国旧地,六国旧地属民之中,其中定有仇视大秦的心怀不轨之人,为防此等人员袭扰大王出巡,增派卫士护卫大王车辇是一策,老臣认为还可将大王王驾车辇增为九辆,衣食住行皆与王座车辇依仗规制行事。 如此一来,既能彰显大王车辇威仪,二来也让心怀不满之人无从得知大王车辇实情。 秦王嬴政听完李斯之言,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李斯。李斯见状心知这是秦王嬴政想知详情的意思。 李斯接着说道:大王王驾车辇增为九辆,所有车辇外观一模一样,九辆王驾车辇随行人员也皆用大王车辇仪仗伴随,非王驾亲随之人,外人就无从得知王驾车辇详情。 始皇帝嬴政见李斯提出增添王驾车辇数量,心中有些疑惑,对着蒙毅说道,左丞相之见,将军以为如何。 蒙毅回道:回皇帝陛下,左丞相提议王驾车辇增为九辆之策甚好,只是九辆车辇皆要用大王依仗,这如何使得。谁人乘坐其余八辆车辇,一路上衣食住行皆用大王规制,谁人敢行此等僭越之事。 蒙毅猛然一问,李斯心说不好,只顾着遮掩秦王王驾车辇行踪,怎地未想到王驾车辇岂是常人能随意乘坐的,这僭越之事却未想到,一时愣在原地。 秦王嬴政一看李斯不再回话,抬手指向最外圈站立的中车府令赵高。 按说平日里始皇帝与群臣商议出巡这等事宜,朝中众臣只需将商议之果告知中车府令赵高便是,只是今日始皇帝出巡事宜事关车辇仪仗,蒙毅便早早就将负责始皇帝车辇仪仗的中车府令赵高叫上,与他一道在大殿等候问话。只是蒙毅官阶甚高,站位离始皇帝嬴政近些,中车府令赵高官阶几乎是大殿群臣里最低,只能站在最后。 嬴政突然对着站在最远处的赵高问道,中车府令,寡人出行车辇仪仗皆由你调派,你有何主意。 赵高是离始皇帝嬴政最远的小吏,嬴政问话一时没有听得太清楚,身旁的内侍见皇帝询问中车府令赵高,赵高没有回应,连忙走过去提示赵高走到嬴政近前回话。 赵高听完内侍低声简言介绍,心想这等出巡大事,还能问到自己这样的管车马的小吏,心里欣喜不已,脸上却是一脸正色,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赵高说道:小吏是这样思想,不知可行否。九辆皇帝王驾车辇外观皆一样,车辇内室按乘车之人品级陈设,衣食住行器物用度也皆按乘车之人品级配享,如此即可使乘车之人不再有僭越之忧。 再者,皇帝王驾车辇形制皆是为皇帝所配,皇帝出巡车辇仪仗,乘车之人乃是为服侍皇帝而坐,本意是不让外人猜测王驾车辇实情,难辨真假也是为皇帝出巡着想。出巡路上皇帝王驾仪仗接送如常,外人自难知晓王驾车辇内情。 嬴政李斯蒙毅听完赵高之言,都觉此计还算可行,毕竟,彰显秦王车辇依仗与遮掩王驾车辇不能两全。 王翦听闻王贲讲述皇帝出巡车辇之事,笑问王贲,我儿可知丞相与蒙毅将军为何要会为几副车马争得面红耳赤? 王贲说道:儿子也是一头雾水,心说我朝独当一面一文一武,怎会为几副车辇之事,争得面红耳赤。想来是丞相与蒙毅将军素来政见不和,借一点车马之事打嘴仗,出恶气罢了。 王翦说道:非也,看似只是车马之事,实则事关谁人执掌皇帝护卫之责。丞相中意彰显王驾仪仗,实是为巡查各郡书同文车同轨一统度量衡之情,如各郡已照此操办,那丞相主张之天下一统已是实例。 蒙将军心知大秦揽收六国之地不久,难免会有心有不甘之人,借出巡总揽皇帝近卫之权。 蒙毅说道:兄长,大王又要征召十五万民夫赶修长城,而且要将大秦三十六郡所有叛罪囚徒发往最近的长城工地。大王这赶修长城,大修王陵,扩建直道,怕是几乎要动用大秦过半民夫,那这农耕种粮之事定然受损,既然田亩无人侍弄,那这税赋也会少之。 依我之见,大秦刚刚才一统六国,秦国与六国皆消耗巨大,如此情形,当以休养生息国民为首选。大王不仅未减少税赋,还将大秦一半以上民夫差去修陵修路修长城,过于大兴土木。 蒙恬回道:你当朝中大夫士卿无人对此有过议论。然大王只想一劳永逸,三五年内解决国内外之事,操之过急。可大王执意如此,我等也无办法。你可千万不要逆大王之意,说些让其不顺心的话。大王如今不愿听闻。 赵高心想自己要第一次跟随秦国始皇帝嬴政出巡了,自己一个中车府令,一个专司秦王出巡车辇的小吏,一个管马管车的小官。赵高告诫自己,虽然是跟随始皇帝距离最近的臣子之一,但终归只是一个管马管车的小吏,不是什么可以夸赞的职位,提示自己要有更高的要求,中车府令之职如今已不能让赵高有愉悦之心。 第74章 张良欲火攻嬴政车辇 张良这几日也是心焦,自思搭救兄长逃出秦王陵毫无头绪,父亲音讯还未着落,于是叫上玉手来酒肆饮酒宽心。 张良正与玉手两个边酌边食,忽然听到酒肆角落包厢,传来一些个有关始皇帝之词的醉话。 张良大致听了几句之后,便知晓酒后狂言之人,乃是始皇帝嬴政身边近侍。 张良装作漫不经心,与玉手一道换到了始皇帝近侍包厢旁的一处酒桌坐定,张良仔细的听着近侍酒后说的每句话。 这个近侍是秦王宫里专职服侍秦王出行的,这会酒意已是上头,不时大声吹嘘起秦王计划的巡视之旅,一会说起秦王最新的黑衣卫士,一会说起秦王的巡视路线,一会说起秦王的出行喜好。 张良对这个嬴政近侍全然没有准备,更没想到这个近侍会知道这许多始皇帝之事。 张良在秦都已两年有余,各种办法的打听收集,也才知道始皇帝嬴政的一些个实实虚虚的传闻。 张良今天一晚上时间,只是一次随意的酒肆散心,就知晓了皇帝嬴政的许多内情,怎不叫人欣喜。特别是皇帝近侍说到的秦王计划的出游时间,路线,护卫,习惯等内情,让张良略显消沉的复仇欲望瞬间点燃。 张良原本对刺杀嬴政并不上心,只是父兄张平张放身陷王陵,非得有嬴政意外亡故这等大事发生 ,才可有趁机营救父兄的机会。 张良还想起燕太子丹与石不当荆轲谋划行刺嬴政的胆识和谋划,心想此三人敢谋划出在秦都咸阳王宫大殿上行刺嬴政,自己也是可以在嬴政出巡之路上,施以行刺。 张良仔细回忆着秦王内侍提到的路线,心里盘算着从秦都出发的地形风貌,想象着每一个可能实施行刺的绝佳地点。 张良心里也是庆幸,这几年经商,闯荡各国行商之旅没有白走,让他对各个进出秦国的道路了然于心。 如果近侍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绝对是一次不可再有的行刺机会了。张良在咸阳是深有体会,就现今秦王宫的戒备,想要像荆轲一般在秦王宫行刺再无可能。 稍有不慎,还会引起都城里往来之人的告发。即便是这样的谨言慎行,还都有驻防都尉们不时的前来询问。 要不是张良打着给秦王送长生不老之药,买通太医官,就他这样一个非秦国人士,天天都会有人询问。 张良一想到搭救父兄,再一想到嬴政让韩国灰飞烟灭,多少如同自己一样身怀国仇家恨的韩国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父子流离。 张良心里也是有了心魔,整日里满脑子都是如何刺杀嬴政。张良一边思构刺杀皇帝嬴政的方式地点,一边思想着如何完成此事的条件。 相比准备行刺之物,何时何地何人如何实施行刺,这才是行刺难事。张良思谋了几日,心中有了大致办法,先是从山上砍伐大量原木,找些学民夫,当然还不能让这些民夫看出来这些圆木的用途,这可不是一个好处理的事。 除此之外,张良还想借搜罗长生不老之才,雇佣些中老年民夫,采集石料伐木,对外就说是可以节省工钱,这样做还不会引起当地官衙的注意,要是找很多青壮年在山上挖滑道,开采大石,难免会让引人注意。 即便这样,张良也还是有一个破绽无法解决,他必须要招募一批真正想去刺杀秦王的志士,靠张良一个人是完不成这么大的任务的,他让庖丁给他推荐一些对秦国有切骨之恨不共戴天的刺客,让他们伪装成民夫完成致命一击。 张良对着沙盘,仔细审视着皇帝嬴政车辇的必经之路,发现真正能适宜刺杀的地方也就两三处,而且必须要确定秦王车辇只走这条路才有可能实施。 张良清楚的知道,如果只是靠几个或者几十个死士,去刺杀秦王车辇,那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别说能找上几百个不怕死的剑死士,即便是找上,这么长的时间准备,几百号手拿兵刃的各色刺客汇聚于一地,肯定会走漏风声。 就算是几百号人隐藏得法,但是面对秦王车辇的千人精锐卫队,也未必就能有必杀的把握,那些卫队勇士可都是效力沙场身经百战,绝非一般刺客就能应付的。从刺杀的原则来说,一旦被秦王卫队察觉,并开始实施保护措施,那基本就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了。 除非找到一种能彻底摧毁卫队的办法,让卫队在短时间内遭受毁灭打击。还有一点,就是必须要准确击毁秦王的车辇,让秦王在瞬间丧命。 如果不能打成这样的战果,一旦秦王被护卫保护起来,靠几个无畏死士根本没有可能近身。所以,刺杀秦王车辇必须要找到一个准确伏击秦王车辇的地方,让乘坐车辇的皇帝嬴政车辇不能动弹,如何一击致命。而这一切需要精准度,要有准确的情报,精密的筹划,还要不为人所知。 张良想到先去确定秦王车辇必经之路的信息,选择可以借助外力的地方,从山顶滚落圆木石头准确砸中秦王车辇,毁灭和隔离秦王卫队。他已经放弃近身刺杀秦王的想法了。 张良那日在嬴政即将要巡游之路上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一个大力士投掷铁锤,将百步之外路边柴房准确砸中。张良猛的心思一动,大力士投掷铁锤,不是也可以将皇帝车辇一击必杀,即便必杀不成,只要嬴政陷在车里动弹不得,那还可以借顺坡而下的滚木和圆石,顺着事先挖好的山道,将不能动弹的嬴政车辇与嬴政一道砸埋当场。 刺杀秦王车辇之后,张良一个人待在隐蔽洞内,仔细观望着车辇的动静,判断车内之人的身份和伤情。这样混乱的情形之下,没人会注意一个半山上的小洞里,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外面。 张良查看着沙盘,脑海里分析着嬴政的可能出巡路线。虽然他已经知道大致路线,但从咸阳出巡之路,并非一成不变,雨水道路都可让嬴政出巡之路变更,这就得让张良还要有备选之策 张良心想,伏击嬴政车辇,只能在一条路上设伏,他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只够在一个地方设伏行刺秦王,这他种情势下,他只能准确知晓秦王的巡视路线,才能放手一搏一击即中。 据早先了解的秦王出行惯例,这三条路线都有可能,因为从那条路走全凭秦王心情,反正都能到目的地。但张良心意已决,绝不能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摸清秦王必走,或是找个让嬴政车辇专程走到设伏之路,如此便可成事。张良也是暗笑一下,就凭自己,想要左右嬴政的想法,谈何容易。 张良辗转难眠,百思不得其解。一天在院子里,他听到小表弟和下人们盘算着顺路去看城外的一个奇异之地,说是城外的山谷里百花提前齐放,实属怪异,临近争相前往看景。 张良猛的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想自己可以找一个让秦王想去路过的理由。 张良在出巡之路附近转悠,看到有蜂农在此地养蜂。张良随口问道,老者,这不同花种为何会有同时开花的盛景。 蜂农说道,一来是近日天气温暖,二来附近的蜜蜂突然增多,各个花种授粉充分,百花才会盛开。 张良想着是否可以复制这般景色。蜂农说这种早暖天气百年难遇。 张良把自己关在家里,苦思冥想,什么才是秦王在意的事。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突然他想起一事,嬴政在天下各地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延年益寿之药材,只要是和长寿有关的事,嬴政应有前往一看的心思。 张良想到一件和长寿有关的事。他想龟代表长寿,他可以找一些大个头的老龟,把它们集中在一个地方,放话说那里有祥瑞征兆,引秦王特意前往,这样他就可以在必经之路上设伏行刺了。 张良思忖着收集到的秦王出行信息,一次三辆同一规制的王驾,一般情况根本分不清楚秦王在哪辆车上。只能从细节上判断,例如秦王有掀帘子查看的习惯,还有随时吃零食的习惯。以秦王卫队的防护能力,如果不能在卫士们反应之前完成刺杀,那就算刺杀失败了。 因为卫队长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卫士们大部全身重甲,都是从战场上拼杀过的勇士,可谓千里挑一。对付一股刺客根本不在话下,卫士们只需一个盾甲立阵,袭击之人就难以靠近车辇百步之内。 张良看过秦王的王驾出行,那种规模和气势的防护,如果不是一击即中,根本不会有多一秒的机会。 张良将设伏刺杀嬴政之法,最终确定为火攻,火攻之法一来火具好找,桐油本来就是他贩卖的东西,二来引火之物在这大山上随处可寻,砍树就行。三来易于操作,远远的射个火箭就能引燃。第四,火攻的效果也是极好,只要是燃烧物够多,再多护卫都接近不了。 张良为自己想到火攻之法而兴奋,玉手一听张良最终选定用火攻,思量许久也是拍手称妙。 张良选用火攻去刺杀秦王,也是因为他之前用各种手段想象着可能的方法。一次,张良和庖丁还有几个上过现场,并且和秦军有过厮杀的老士卒一起酒后闲聊,那些老士卒讲着各自的经历,但无一不说到秦军士卒的嗜杀成性。 张良想着如果按照这些士卒的说法,在半路截杀有着数千精锐护卫的秦王,简直就是飞蛾扑火。张良那被刚刚燃烧的心火,这时间已经被浇的连个火星子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得另想办法,不用非常计谋,肯定是完成不了。而且据他所知,秦王计划的巡视时间越来越近,再不找到截杀的时间和地点,好不容易出现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会丧失,再想得到秦王出行的会确计划,这种机会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张良留置秦国之时越发长久,跑去秦王陵的次数也是多了许多。 王贲正在家与父亲王翦闲聊,突然秦王宫内侍来家里宣读陪护秦王嬴政出巡的王命,不解的问道:父亲,大王每次出巡必要朝中大夫将军尽数陪同,加之大王众多随从卫士,出巡人数众多,致沿路各地郡守无不倾尽全力接驾。朝中大夫将军里挑几个一同前往,有何不可。 王翦回道:我儿该庆幸才是。大王出巡召你陪护,乃是你现今已入出将入相之列。你且细看,但凡话事的朝中大夫将军,大王出巡必定召其前往。 王贲看着王翦说完,细想着王翦话里的未说的话,向王翦掉头示意,他知道了。王贲现在说话已不像之前,说话之前,先观望左右,绝不当着第三人说意图。 王贲又低声问道:父亲,这中车府令赵高如今很是张狂,自大王知其精通秦律擅长书法之后,将宫内宫外衣食住行等一干事宜交与赵高,其对朝中大夫将军觐见大王百般挑理,数位大夫将军受气不过,气病回乡了。父亲若是还在军中当值,怕是也得受其摆布。 王翦说道:非也,为父若在,赵高绝不会为难老夫。王贲问道,为何:是不是赵高知你位高权重,不敢招惹。王翦说道:那只是其一,主要是为父早已知其为小人,故自始至终,防其害之。此等小人得志便猖狂,只是老夫不与他树敌,他便也找不到机会。 王贲说道:父亲既知其为小人,为何不除之而后快。王翦说道:此等小人,时时处处欲害人而谋利,其必不轻易露破绽让人拿捏,非得良机不能除之,其次,其所作所为难保不为大王知晓,又或原本既是大王本意,你又能奈其何。 王贲疑惑的看着王翦,他听懂了王翦的话,可还是不解,忍不住还是问道:难道大王知其所为,有意任其行之。 王翦说道:不无可能。王贲问道:那是为何。王翦说道:王者,一言一行皆要有章法,奈何王者亦有不循章法之时,借小人之口咬之,既逞一时之快,又不损王者之颜面。 王贲说道:王者如此行事,长此以往,难免小人当道。王翦说道:王者心知肚明,自认尽在执掌,收放自如,此种王者心思,怕是你我猜不透。 第75章 嬴政大兴土木 张良这几日去秦王陵,原本是想与督造尉见面,看看秦王陵里还需要那些个材料,张良心想趁着秦王陵不停扩大的规模,多卖些货品,后面求人办事的地方还有很多。 现在张良能在秦王陵内,随意出入,一来是给秦王陵供应材料,二来是持有王翦令牌,还有深受始皇帝嬴政信赖。 张良正行走在秦始皇陵的工地上,突然一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张良连忙假借询问青铜冥器之事,跑到那人身前站定。 这一刻张良没有控制住眼泪,站在原地泪流不止,秦王陵的冶炼工坊虽是烟雾缭绕,可张良早就习以为常,之前还从未有过被冶炼工坊的烟雾熏到泪流不止的情况。 张平一看眼前之人站立在不动,只是流泪不止,突然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张平没有流泪,没有哽咽,只有忍住尖叫的那种咬牙切齿。张平低声说道,良儿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快些止住,快些止住,你是想害死老夫否。 张平见张良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虽说冶炼工坊里只是几个匠人忙碌,谁也不是太在意他人如何。可张平显然知道此乃秦王陵,一旦张良的身份被人察觉出来,父子二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张良也是诧异,这个秦王陵冶炼工坊他也来过几次,却未见过张平,张平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张平因是韩国五代国相之后,始皇帝嬴政和王翦都向王陵督造尉交代,要予以关照,王陵督造尉为了张平顺利制作出交办的青铜冥器,对张平也是有所依赖,张平只是指教其他匠人,自己并不用出力,平日里不在冶炼工坊干活。 张良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也是因为张平年事已高,平日很少去冶炼工坊里,匠人们有事自会去张平住所请教。 张平把张良拉去他的住所,这才哭诉道,没想到会有生之年父子还会再见,一时间老泪纵横,坐地大哭起来。 张良也是极力控制住自己,机警地查看过往的匠人农夫,张良还告诉张平,张放也在秦王陵工地,只是在另一处冶炼工坊。 张平这会也是想清楚了如今的局面,父子三人都还活着,只是张平张放被困死秦王陵,还不能说是被困,被困可以肆意营救,可困在这秦王陵,如同打入死牢,想要出钱出力都无法脱身。 张良知道自己此时除了静观其变,别无他法。一时的不冷静,会害父亲兄长和他都万劫不复。 张平哭泣了一会,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张良释然地说了一句,良儿保重,然后出屋外,走向冶炼工坊,指教冶炼工坊的民夫搬运工地石材。 张良看到这个情景,心里略微的好过了些,也是佩服父亲张平如此情势下,还能淡然处之,神情自若,根本看不出父子十余年未见的那种骨肉相见的悲欢。 张平知道父亲如此淡然处之,就是想让张良认清现实,绝不能在秦王陵里有半点闪失。张平给张良示范了一个老父亲在困境里坦然,张良也是看着父亲张平不急不躁的转身,心里好受许多,如今已是知晓父兄音讯,总能想到解救之法。 张良想着父兄张平张放虽是囚徒之身,可不幸中的万幸,父兄只是被驱使干些非本意之事,父兄身体还算康健,他日若是想逃离秦王陵,行走自若定然是要方便许多。 张良心里盘算,如何能随时进出王陵,金钱收买贿赂王陵官员风险太大,弄不好得不偿失,不如花重金结交王陵监造的官员,找个合理些的理由,伺机救出父亲兄长。 张良这些时日在秦王陵跑动,还真有些斩获,秦王陵度督造尉那日偷偷将张良叫去,说是秦王陵如今奇缺水银,让张良尽快去采买置办,有多少收多少,价格还可告于市价,因为如今秦国境内,水银早已是有价无市。 张良心说这有何难,花钱去各处采买置办就是。张良没有细想为何秦王陵督造尉会找他采买置办水银,这说明咸阳周边水银已是缺货,只有原楚地百越之地产量多些。 督造尉只想着尽快找寻水银来源,并未打探好监造尉所想。督造尉知晓秦王陵急缺水银,只想找人采买置办来交差,可此事让昭阳公主得知,昭阳公主便自己亲自上门拜访监造尉,昭阳公主与监造尉同属嬴氏子孙,监造尉与昭阳公主先祖还有过交往。 王陵监造尉见昭阳公主苦苦哀求,于是便将水银采买置办之事许给了昭阳公主。张良此时还不知有此状况,满心欢喜从秦国各处采买了不少水银,正心冲冲地去找督造尉,没想到督造尉说监造尉临时起意,将这水银采买置办之事许给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想一家独吞秦王陵水银采买之利,谁曾想张良不愿受昭阳公主压榨,不愿将费心费力收买来的水银转让给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心想,张良你这水银不卖与我家,能卖去哪里,如此数量水银,只有秦王陵能一次用完。 张良不愿被昭阳公主敲诈,铁了心与昭阳公主相耗。张良也是心里有底,因其从督造尉那里获知详情,秦王陵地宫若想盖棺封顶,必须以水银倾漫地宫,才可万年不腐。 如今手里持有如此数量的人,全秦国只有张良一人,这也是张良敢与昭阳公主对垒的底气。张良也找过昭阳公主,言说可以将获利之金分些出来,交给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一听很不满意,想着自己有监造尉坐镇,张良你的水银不卖给我昭阳,你能卖与何人。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互相口齿不断,最后也是惊动了监造尉。 王陵监造尉也是被昭阳公主执意一口鲸吞秦王陵水银之利给吓住了,监造尉劝道,公主可否与子房先生商议,两人各做些让步,两家分取水银之利,也好早日将此事了结。 王陵监造尉私下告知昭阳公主,朝中已有人上奏此事,若是被始皇帝嬴政得知,那他也很是为难。不如趁现在此事还未惊动嬴政,两家各自分些水银之利,便是最好情势。 张良原本还想借嬴政之言独享秦王陵水银之利,后来督造尉劝道,先生不要过于自信,水银并非你一人独家所有,万一昭阳公主愿出高价,说不定也能采买置办不少,到那时子房先生手里的水银,就真的只是水银,变不成钱财,不如见好就收,与昭阳公主平分秋色岂不更好。 督造官还说道,子房先生今后在秦国经商,难免会遇难心之事,若是与昭阳公主交好,秦国之地先生大可免受盘问之苦。 张良心想也是,虽说与昭阳公主平分水银之利,钱财会少收不少,可想起庖丁之言,隔山的金不如到手的铜,还是不要太过贪心。 张良借运送水银之机,前去拜会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此次很是爽快,立即将获利之钱财交于张良。张良也显示出实心结交之意,对昭阳公主言说,只要昭阳公主能力保沿路商路顺畅,子房愿拿出两分纯利交于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暗自心喜,找人办个商旅使节,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无本还能有两分′纯利,那不是比自己辛苦找人雇人省心省力多了。 其实张良如此而为,贩卖获利也已不多,只是张良适才想到一事,不定哪日营救父兄逃亡远处,有了昭阳公主给出的沿路使节,到那时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张良如此一想,也就不再顾念所挣不多的沿路贩卖,只要能换得昭阳公主交于自己的通行使节,那也是值得。 张良为验证从昭阳公主换来的通行使节,也是分多路前往原六国各地,国如昭阳公主所言,沿路城门关卡通行都是顺畅无比。 张良为搭救父兄逃离秦王陵,也是整日挠头苦思,奈何这秦王陵之地,数十万民夫都是只进不出,何况父兄皆是要紧看守之人。 张良还曾想过动武之心,寻思找些死士,夜闯秦王陵工地,杀死看守士卒之后,搭乘马车手持昭阳公主通行使节,一路逃去一个隐秘之地,一家人再次团圆。 张良心中想过多次,可最终复盘之后,察觉这冲动之举,不光会让父兄丧命,自己也会性命不保。找几个死士倒是不难,可从数万秦军锐士驻守的秦王陵斩杀看守卫士,还想一路顺利出逃,简直是痴心妄想,即便有昭阳公主通行使节,可用通行使节能闯过一座城池,难道还想闯过全天下的城关。 张良发现自己有些沉迷于营救父兄之策上,已经快要到了不顾一切,玉手看着张良如此疯狂,也是心急,连忙规劝,不可操之过急。 赵高这三次跟随秦王嬴政出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从第一次的诚惶诚恐,到第三次的游刃有余,他是越来越受秦王嬴政的信赖。 第一次出巡,赵高只是负责秦王嬴政出巡的车辆马匹,到第三次出巡,赵高不仅负责车辆马匹之外,还代行出巡期间,车辇所携玉玺的掌印之责,另外还有安顿皇帝车辇随行近侍们的值守安排。 可以说,始皇帝嬴政出巡期间,嬴政的日常出行起居都将交由赵高负责。 赵高随始皇帝嬴政第三次出巡归来,正在车马坊里自得其乐,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就听到王宫内尉来他到偏殿等待始皇帝问话。 赵高心想,始皇帝这会传召,只怕是凶多吉少。果不其然,赵高一到偏殿,就听蒙毅问道道:中车府令,有人说你私交秦国公子,有意蛊惑教唆胡亥公子应对皇帝抽查。 赵高说道,将军言说小吏蛊惑公子意图不轨,那小吏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明示。大王如今可曾宣立储君。 蒙毅回道:未曾宣立。赵高继续问道:大王可曾下令储君需为嫡长子。蒙毅回道:也未曾下此召令。赵高又问道:那公子胡亥乃是大王嫡亲子嗣,贵为王孙,他日可否被立为大秦储君。蒙毅想了一下,不情不愿的回道:公子胡亥乃是大王嫡子,当然可被立为储君。 赵高继续问道:既然公子他日可被立为储君,小吏言说公子要怀揣王者之心,辅佐大王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他日大有作为,不知是否触犯律条。 蒙毅不情愿地说道:这些并无过错。赵高继续问道:将军说小吏私下结交王孙,妖言蛊惑公子意图不轨。小吏之前话语可有蛊惑公子意图不轨之言。再说小吏乃一小小的中车令,专伺大王的车辇出行。有幸得见公子,说几句好言善语,算是人之常情。即便有讨好恭维之意,可若被说成是蛊惑王孙图谋不轨,小吏实在是委屈冤枉。 始皇帝嬴政原是听闻中车府令赵高竟然教唆公子胡亥,让其平日里多多翻看自己提问之书简,熟读熟背,下次问道可以轻松应付。 嬴政初听也是气愤不已,可赵高一番释解,似乎这取悦自己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是胡亥的父亲,身为始皇帝的父亲查问公子功课 ,也是分内之事,儿子胡亥找人咨询应付之法,当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胡亥没有找学识渊博之人,而是找了给自己管马管车的中车府令赵高。 嬴政对赵高还是有所高看,赵高习练书法,研读秦国刑律,借李斯书同文之启发,思谋后提出车同轨之策,更是让嬴政对赵高很是认可。 赵高一番辩解,王宫内尉和蒙毅没有找出可将赵高处罚的由头,自此,蒙毅对赵高越发留意。 蒙毅回到家中与蒙恬两人吃饭饮酒,席间蒙恬突然问道:兄长,大王又要征召十五万民夫赶修长城,而且要是将大秦三十六郡所有叛罪囚徒发往最近的长城工地。 大王如此赶修长城,大修王陵,扩建直道,几乎已动用大秦过半民夫,如此一来,农耕种粮之事定然受损,既然田亩无人侍弄,那这税赋也会变少,长此以往,秦国民众如何支撑下去。 蒙恬有意向始皇帝进言,大秦才是一统六国不久,秦国民众与六国之地民众皆是受战乱之扰,民生之计荒废多半,当下之计,应是以休养生息为首选。 蒙毅瞪着眼睛说道:蒙恬,你当朝中大夫士卿无人对此有过议论,早有人或明或暗地暗示过皇帝。皇帝陛下也是心急,想着一劳永逸,花十年八年时间解决秦国国内之事。皇帝执意如此,我等也无办法。你可千万不要逆大王之意,说些让其不顺心的话。大王如今不愿听闻不顺其意之见。 第76章 张良欲锤砸车辇后火攻 张良了解到始皇帝嬴政的出巡车辇,已经不是原来的数百人的规模了,而是将近三千人的庞大护卫队伍了,别说五十米的距离刺杀了,就是数百米的距离,几百人一起冲杀过去,都未必能接近车队半步。 那些秦王护卫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作战经验丰富,有着整套的防护手段。张良知道简单的用大锤一击毙命的计划是实现不了刺杀秦王的。 他必须重新计划刺杀方案,他仔细盘算着如何扬长避短的实现刺杀计划。以现有的人力和资源,只能用智谋和巧力才能完成任务。 张良那天上山打猎的时候,看到当地民夫利用陡峭的山型往山下运送木头,他一下有了新的计划。 张良想先确定秦王车队毕近的山道,然后在上山做好滑道,借助山道的冲击力,用大石和大树庄砸烂车辇,然后让大力士趁乱砸死秦王。这样秦王的卫队人数再多,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实现这一计划的要点是必须准确知道秦王车队的路线,车辇的成员,卫队的人数和护卫形式,还有逃走路线,一旦被卫队发现,如果没有迅速的撤离办法,很快会被人数众多的彪悍无比的卫士们截杀的。 张良焦急万分,秦王计划的巡视时间越来越近,再不找到截杀的时间和地点,好不容易出现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会丧失,再想得到秦王出行的准确计划,这种机会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张良思索很久,还是决定用火攻,一来火具好找,桐油本来就是他贩卖的东西,二来引火之物在这大山上随处可寻,砍树就行。三来易于操作,远远的射个火箭就能引燃。第四,火攻的效果很好,只要是燃烧物够多,多少护卫都接近不了。 张良之所以下定决心,选用火攻去刺杀秦王,都是因为他之前用各种手段想象着可能的方法。一次,张良和庖丁还有几个上过现场,并且和秦军有过厮杀的老士卒一起酒后闲聊,那些老士卒讲着各自的经历,但无一不说到秦军士卒的嗜杀成性。 张良想着如果按照这些士卒的说法,在半路截杀有着数千精锐护卫的秦王,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张良那被刚刚燃烧的心火,这时间已经被浇的连个火星子都没有了。张良知道自己得另想办法,不用非常计谋,肯定是完成不了。 张良沿着始皇帝计划出巡之路,四处探查,选定一个进退自如的刺杀之所。半路上,看到一个大力士,用一个几十斤重的铜锤,掷出很远砸杀远处的偷食庄稼的野猪。张良立时想到这个大力士可以一用。张良打探到大力士乃是赵国人,家中父兄皆死在与秦军征战之时。 张良没费多少功夫就收服了大力士,大力士一听是让他截杀秦国始皇帝,眼都没有眨一下就只说了一句,此话当真。 张良一听大力士如此一问,心知自己这次是找对人了。张良为大力士专门打制了一个重达百斤的大铁锤,让大力士朝着一个目标反复投掷,直到百投百中为止。 三个月后大力士已经能把大锤掷出五十步之外,这样的距离已经能在秦王的护卫察觉之前,把他乘坐的车辇用大锤砸个稀烂了。 张良一边搜集着秦王的出行路线,一边策划着用大锤刺杀秦王的各种方式。 第77章 赵高借机讨好胡亥 胡亥悄悄找到赵高,神色明显是有事相求,低声细语说道,中车府令,本公子想去城外游玩,可否在这车马坊里,选取一架马车与车夫。 赵高从一见到胡亥,就知胡亥所为何事。胡亥之前来过车马坊多次,时常是经皇帝嬴政恩准,与其他公子王师一道出宫,说是查探咸阳城内外民情。 赵高若是见胡亥与其他公子一道前来,另有王师跟从,大抵也能猜到定时有皇帝诏命,也就不再啰嗦,只管在车马坊挑选好车马车夫就是。 后来胡亥自己一人也来过一次,对着赵高言说是皇帝今日只让他一人驾车出宫,让赵高给他备好车马。 赵高也是心有怀疑,可胡亥是皇帝最为疼爱的公子,又口说奉皇帝之命,赵高怎敢再多言,只是赶紧找好马车交于胡亥之手了事。 胡亥临近天黑才面色微醺地驾车返回王宫,赵高也是因为胡亥迟迟未归,也是没有敢回家,眼巴巴等到胡亥驾车归来,这才长出一口凉气。 赵高一看胡亥是微醺返回王宫,心里已是猜到,不,赵高心里已是料定,胡亥绝非奉王命驾车,此乃是胡亥假传王命。 赵高不是害怕承担私自将车马交于胡亥之责,赵高自信皇帝嬴政不会相信自己敢私自将车马交于胡亥,只是如此一来会开罪胡亥,得不偿失。 赵高见胡亥又以上此理由前来找自己选用马车,心里也是极速想思谋一个稳妥之法,既让胡亥可以驾车出游,自己又不用承担胡亥私自出游惹出的麻烦。 赵高对胡亥说道,公子,恕小吏失礼,公子言说奉皇帝之命出城探查民情,不知可有选用马车之令牌。 赵高明知故问,但胡亥哪来皇帝令牌,只是上次哄骗赵高得逞,想着这次也是如法炮制,没想到赵高如此一问,这让胡亥左右为难了。 胡亥若是实话实说,是自己想独自驾乘马车出游,赵高定然不敢放行,自己也不敢强行为之。若是哄骗赵高,赵高若要不信,再查验王命令牌,自己拿不出,那可就是假传王命之罪。 虽说父皇不一定会因此治罪,但假传王命传到父皇那里,自己一向恭顺温良之态,便会在父皇眼里生变。 胡亥见瞒不过赵高,脸上立时露出讨好之色,说道,不瞒中车府令,本公子今日只是前来试探中车府令,没曾想中车府令严守规条,没有让本公子失望。 赵高见胡亥此时竟然还在自己这里圆谎,心里也是好笑,这点计谋也敢说是试探。 赵高想到以后胡亥还会前来找自己调用车马,自己若是次次拒之,定会得罪这个皇帝公子。 胡亥虽非朝中群臣看好的皇帝继位之人,然胡亥受皇帝宠爱也是人尽皆知。他日胡亥被皇帝封侯拜相,也未可知,自己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趁机巴结胡亥才是为官之道。 赵高心想到此,立时面露讨好之情,说道,公子心思小吏也是心知肚明,小吏职责所在,不敢擅自将车马交于公子。 胡亥一听赵高这般公事公办的言词,心里也是面露失望,刚准备转身而去。 赵高马上说道,公子留步不,小吏有一可使皇帝恩准公子驾车出宫之说,公子依计可去面奏皇帝。 胡亥一听事情还有回转,马上喜笑颜开地对着赵高问道,中车府令有何高见,快快与我讲来。 赵高见胡亥这般心动,也就低声细语说道,公子可向皇帝奏禀,独自驾车出宫,可历练独自处事之道,查探民情也是可随机应变,与其他公子一道出行,难免人多嘴杂,乡民一旦辨识出来,哪还有实话可言。 只是公子如此之说,皇帝若是恩准,也不可多用,万一哪日被皇帝知晓公子还有微醺回转之事,公子可就失信于皇帝,今后再难取信。 胡亥一听赵高早就知晓自己驾车微醺回转之事,脸上也是一阵尴尬,胡亥以为自己夜深回转王宫,没人能看出微醺之态。 胡亥一听赵高之计,想着言语中肯,又能说服父皇之词,心里也是一喜,何妨一试。 胡亥对着赵高说道,中车府令思虑很是周全,甚合本公子心意,改日得空再来讨教。 胡亥说完,一脸欣喜地去向大殿。 第78章 赵高有意结交胡亥 赵高对待胡亥的态度显然要比朝臣中的许多官员殷勤,赵高知道自己这样官阶的小吏,若能被胡亥接纳,以后应该会有回报。 朝臣中许多官员看不上胡亥,虽然皇帝嬴政对胡亥也是显现出喜爱,可胡亥在嬴政面前的那种显而易见的投其所好,群臣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众人都知道胡亥喜好玩乐,似乎只有嬴政一人不知道胡亥的习性。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除了能接触到胡亥,自然也能遇到公子扶苏。赵高接待公子扶苏之时,态度要比接待胡亥,殷勤十倍,那溢于言表的讨好,任谁都看得出来。 扶苏为人谦和,赵高伺候车马之时,扶苏言谈举止也是礼遇有加,只是胡苏骨子里看不上赵高,再是言语亲和,赵高还是能感知到,公子扶苏与他不是一路人。 赵高心里也是奇怪,扶苏为什么看不上自己。论官阶,赵高并不是扶苏身边围绕之人里最低,论学问,赵高通晓秦律,比之扶苏身边之人,也是毫不逊色。 赵高如今也是皇帝近侍里,让皇帝很是认同信赖之人,赵高习练秦篆隶书,所书字体俊秀飘逸,朝中群臣能与之媲美者也就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二人。 嬴政对赵高这一赵国流民,能通过勤奋好学,在人才济济的咸阳王宫里,崭露头角。嬴政也是亲口夸赞过赵高,说其勤学好问,还曾让胡亥向其请教研学之道。 赵高想到过一个公子扶苏对自己不太上心的理由,扶苏为人亲和,也是勤学好问,身边不乏有识之士乃至朝中重臣辅佐。自己一个小小中车府令,又怎能让公子扶苏青睐有加。 公子胡亥难得遇见一个处处为自己考虑之人,于是对赵高很是信赖,肯将心中所想之事,尽数告知赵高知晓。 赵高接触胡亥次数越多,越觉着胡亥胸无点墨,想来其在嬴政面前还算乖巧恭顺,嬴政出于舐犊之情,对其有所偏爱而已,以自己之见都难堪大用。 赵高心里看不上胡亥,但一点也不影响赵高在胡亥面前表现出毕恭毕敬之情。 胡亥毕竟是嬴政喜欢的公子,赵高想着胡亥虽胸无大志,可也没啥城府,容易结交,日后兴许能在其手下谋个差事。 胡亥也是知道自己腹中无货,生怕自己相伴父皇嬴政出巡之时,被嬴政随机抽问自己有关治国理政方面的看法,自己不知如何应答,故而每次出巡之前,都会极为谦逊地向赵高请教一二。 赵高依据自己对嬴政的了解,就给胡亥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无论问道什么治国理政的问题,你就说父皇如今的施政之策甚是周全,以孩儿如今之眼界尚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唯有时时跟从父皇左右,处处体察民间万事,方能感知父皇用心良苦之处。 一段时间之后,胡亥已经能将自己的私自外出作乐,说成是刻意出游民间,体察咸阳附近民生之事,获知咸阳近郊民生实情,深感咸阳民生对父王民生之策的推崇,人人乐居家家欢悦。 几番周折,胡亥也有领悟,凡是秦王嬴政考问国政之事,只需顺势说出嬴政一向主张即可,再加上几句恭维夸大之词,大致都能让嬴政满意。 经过赵高指点,胡亥屡屡涉险过关,胡亥对赵高也是高看一眼,在嬴政那里获得些赏赐,胡亥也会拿出些分于赵高。时间一长,赵高也就成了胡亥无话不说的密友。 第79章 李斯父子因扶苏激辩 李斯散朝后,刚回家坐定,儿子李由就快步进来询问道,父亲,孩儿近日听闻公子扶苏在早朝时,直言不讳地顶撞了皇帝陛下,不知是真是假。 李斯没有接话,只是慢声问道,我儿今日猛然提起公子扶苏,是何缘由,公子扶苏一向是你看重之人,这般关切,是想为公子扶苏出谋划策不成。 李由见父亲李斯问起,也就不再遮掩心思,平声回道,父亲,朝中群臣皆有议论,说是公子扶苏为人谦和,却敢于直言。早朝之上,就敢直言皇帝陛下大兴土木,耗费民力,民间已是疾苦不堪,恳请皇帝陛下安生养民。公子扶苏敢将公心直呈与皇帝陛下面前,以孩儿看来,这公子扶苏将来定是秦国明主。 李斯听闻李由如此夸赞公子扶苏,一声冷笑后,警告似地说道,我儿对公子扶苏赞誉有加,老夫并不奇怪。只是因公子扶苏敢于在皇帝陛下面前直抒己见,就放言公子扶苏日后定是秦国明主,只怕是言之过早。 李由显然是对父亲李斯说法很不认可,辩驳道,父亲,公子扶苏为人谦恭,勤学好问,还时常与朝臣一道去体察民情。公子扶苏如此勤学亲民,皇帝陛下数十名公子里,哪个能有公子扶苏这般才干。 李斯又是冷哼一声,依旧是略带轻嘲地说道,我儿所言也是不差,只是公子扶苏羽翼未丰就锋芒毕露,只是看出些皇帝陛下略显过急之策,就出言不逊,直陈皇帝陛下大兴土木,耗费民力。 李由对李斯之言应是早就料到,也是早就想好辩驳之词,说道,父亲,皇帝陛下兴修王陵,兴修长城,兴修直道,这些难道还算不得大兴土木否。 李斯听闻李由之言,冷笑之声比之刚才大了许多,笑声里充满了对李由之见的不屑。李斯淡然自若地说道,皇帝陛下兴修王陵,乃是秦国立国几百年来,终于取代周天子一统天下,借兴修王陵,想向历代秦王先祖展现一座远超周天子礼制之王陵,告慰历代先祖,也是昭告天下,皇帝陛下将会万世师表,子子孙孙,相传不止。 至于兴修长城,乃是为抵御北部匈奴胡族,肆意骑马越界抢夺,稳固边陲才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不兴修长城,匈奴胡族不时聚众长驱直入,秦国北部边民再无安稳之日,还会引起赵燕旧地民心不稳,兴修长城固然费时费工,然一旦建成,一劳永逸,可保万世太平,何乐而不为。 至于兴修直道,那更是皇帝陛下之眼见,直道修成之后,我秦军厚甲骑兵可在数日之内,从咸阳王城快速直达九原边城,如此一来,即便是匈奴胡族骑兵来去自如,也难以攻城掠地。 李由听完李斯之言,虽没有再行反驳,可心中依旧是许多不甘,心里极力翻找可以与父亲辩驳之词。 李由也是心有不甘,可终归也没有想出可以与身为秦国左丞相的父亲一较高下的言词。 第80章 李斯揣测公子扶苏 李由思索了半天,总算是想出来一件公子扶苏为天下苍生请命之言,李由说道,父亲,公子扶苏还曾谏言皇帝陛下,秦国严刑峻法之策已到人人自危之情势,民间十户人家,九户中有人受其牵连,民户劳役加重,田亩无人耕种而荒废。此等谏言,试问除了公子扶苏,何人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提及。 李斯听完李由之言,也是不再多说,当时公子扶苏谏言也是让李斯心中一惊,都说这公子扶苏敢于直言不讳,可李斯怎么也没想到,公子扶苏竟会在群臣早朝之时,当着一众文武群臣的面,谏言皇帝陛下宽松严刑峻法,少征劳役,休养生息,使民生得以修缓。 李斯心中既惊又喜,喜的是终于有人当着皇帝嬴政的面提出少征劳役,休养生息之言,自己也是想了许久,终归还是没有敢提出来。 李斯不认为自己明明有所见解,可碍于为官之道,处事之法,没有直抒己见。 李斯心中也有理由,朝中群臣平日里敢于直言者也是甚多,右丞相冯去疾还有众多御史大夫,难道他们之中无一人知晓秦国严刑峻法,劳役过重之事。 非也,实在是皇帝陛下如今心高气傲,无人敢当面向其直陈,都想着等他人出面进言。 李斯心中赞赏着公子扶苏为国请命,敢于直言的一身正气,可突然另一心思上头,李斯瞬间皱紧眉头,嘴里念道,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李斯对公子扶苏平日里有意推崇儒家之说治理秦国,也是心有不解,李斯乃是法家弟子,自然推崇以法家之说治理国家。 公子扶苏自然是知道李斯乃法家弟子,一向极力坚守以法家之说治理国家,皇帝陛下也是受韩非影响极大,国策处处显现法家之说。 公子扶苏因与左丞相李斯治国见解不同,两人在朝堂之上也时不时有争执。 王翦蒙毅蒙恬三位军中代表见朝中群臣政见颇有差异,平日里也是尽显默契,对国策国政绝不轻易表态。 李斯虽知公子扶苏与其并非同道中人,可见公子扶苏敢于为国为民当面向皇帝嬴政请命,也是对公子扶苏心生好感。古贤哲之人早有警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此语虽不能当众言之,可李斯心中之见,此言乃是金玉良言,尽是精辟之言。 若是不出意外,公子扶苏便是秦国他日之主,李斯怎会不关注公子扶苏,李由只是觉着父亲李斯看不上公子扶苏年轻气盛,哪里知道李斯对公子扶苏一直很是上心。 对于未来的主君,李斯又怎会对公子扶苏没有看法。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点道理李斯还是知道的,能早些让公子扶苏接纳自己,这应该不是自己一人之想,只怕是朝中群臣无不有此心思。 李斯心中对公子扶苏赞赏有加后,也是对其敢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讳很是不为认可。公子扶苏即便是未来储君之首选,可毕竟时至今日,皇帝陛下还未将储君之位传于公子扶苏。 储君之位一日不定,公子扶苏你就该隐忍不发,全力取悦皇帝陛下才是,即便是公子扶苏他日被立为储君,应更要以皇帝陛下喜怒为向,万万不可惹皇帝陛下生气。 第81章 嬴政为扶苏保媒 李斯散朝后,皇帝嬴政让人把他叫到偏殿。李斯心里猜测着嬴政只留住他一人的原因,李斯一一排除掉嬴政近日指派由他负责的政务,李斯是个勤奋理政的丞相,不用皇帝嬴政的催促,他自会将政务处理完毕。 李斯也思索了自己最近的言行,似乎没有犯忌之事,李斯还是不死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斯再是自信,也不敢说没有犯过错,而有时候自己犯过错,自己也未必能察觉出来,这就是让李斯越想越害怕。皇帝嬴政只让他一人逗留,通常凶多吉少。 如果自己知道犯错,还可以想法挽回,可自己不知道何时犯错,这该如何挽回,李斯此刻已是一身冷汗,他不能接受自己对嬴政所想一无所知。对他而言这是致命的,对皇帝心思一无所知,就不该发生在身为左丞相的他身上。 嬴政一脸和悦地向着李斯走来,李斯面对嬴政的和颜悦色,心里没有半点释然,皇帝嬴政的笑脸很多时候是个圈套,意在让你放松警惕之心。 嬴政见李斯依旧一脸紧张,也是想到自己单独约见李斯,李斯这般表情也该是情理之中。 嬴政也不再客套,一脸笑意地直接问道,左丞相之女年方几何,可有婚配。李斯一听嬴政问道自己之女年纪,刚才千般猜想一下就烟消云散,心中有如卸下重担,脸上瞬间就显现出平缓之色。 李斯慢声细语地答道,回禀陛下,小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嬴政这般细问其实也是有意为之,李斯之女年方几何,有无婚配,嬴政早已派人打问过。 之所以当面问询李斯,乃是查看李斯回禀之时,神色如何。李斯回禀之时心中已是释然,虽然不知道嬴政会替谁保媒,可这终归不是坏事,即便嬴政保媒之人不一定是自己心仪之人,可到时还有回旋余地。再是嬴政出面保媒,嫁女之事,自己为人父,若看不上嬴政保媒之人,自己还是可以回绝的,毕竟皇帝嬴政也不能为此事强人所难。 李斯见嬴政单独留下自己,只是为了替人保媒,也是虚惊一场,这会才缓过劲来,心说我的皇帝陛下,早知道你单独约见,只是保个媒,我也至于吓得一身冷汗。 李斯见嬴政已开口问过自己之女,也就是保媒之事,于是心安理得,静等嬴政下文。 嬴政已问过李斯之女芳龄,以及待字闺中,也就不再绕圈子,一脸笑意地对着李斯直言道,左丞相,朕有意为我儿扶苏保个媒,不知左丞相可愿将小女嫁与我儿扶苏。 李斯原是想过何人有如此情面,敢请嬴政出面保媒,李斯猜想极大可能是嬴氏宗族子孙,也曾猜想过有可能是除扶苏公子之外的其他公子,就是没有想过会是公子扶苏。 李斯如此心想也是理所当然,嬴氏子孙害怕直接问询自己,万一被拒很是丢脸。嬴政为自己儿子保媒,李斯当然也是想过。只是嬴政为扶苏保媒,这点李斯万万没想到。 李斯心说,皇帝陛下你是敢说,我李斯可是没敢想过。满朝文武皆知公子扶苏乃是皇帝陛下心仪储君人选,自己的女儿嫁与公子扶苏,那自己今后是何身份,自不必言。 第82章 李斯与嬴政结亲 李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皇帝嬴政,那眼神里满是狐疑不解,李斯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因为天热癔症了。李斯不敢问嬴政,可嬴政刚才确实是问了一句什么,李斯不敢出言答应,可万一是自己听错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李斯真心希望此刻旁边有个人,有个人可以作为见证人,如果有个人,那人肯定会出言恭喜,起码也证明是否确有其事。 问题是旁边没有人,李斯既不能回答也不敢问询,只能无助地看向皇帝嬴政,希望皇帝嬴政能再问一遍。 嬴政应该也是猜到了李斯所想,也便继续满脸笑意地又向李斯问道,左丞相,朕有意为我儿扶苏保个媒,不知左丞相可愿将小女许与我儿扶苏。 李斯这次是听得真真的,嬴政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嬴政刚才是说要为自己儿子扶苏保媒,要迎娶自己的女儿。 李斯立时对着嬴政深恭一揖,高声说道,陛下,小女何德何能,能被陛下选中为媳,微臣此刻已是自感万分荣耀。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先代小女叩谢陛下抬爱。 嬴政对李斯这般表情言语也是不足为怪,任谁也都会如此,秦国的始皇帝嬴政为自己儿子,为秦国未来的储君扶苏保媒。 李斯心里能不惊喜到有些失态,自己的女儿虽然可以称之为才貌双全,可李斯怎么也不敢想能与皇帝嬴政结为亲家翁,女儿的这种姻缘只能是天赐,靠李斯无论如何也是争不来,这就不是相争就能争来的。 李斯一路狂喜地回到家,一进门便高声叫喊一家人出来,李斯夫人儿子李由女儿李谨都被李斯这一异常之举给惊到了。 李斯一向讲究心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极为推崇,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李斯一家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李斯竟然在家里大呼小叫,一家人都是惊异地看着李斯。 李斯见一家人都到齐了,这才把方才在咸阳王宫里,皇帝嬴政给公子扶苏保媒一事讲了一遍,李斯夫人也是喜极而泣,女儿李谨更是不知如何言表这一天降喜事。 儿子李由神情惊异过后,满怀心事对着李斯低声问道,父亲,皇帝陛下突然为公子扶苏保媒,这是为何。李斯被李由一问,也是愣住了,他光顾着欣喜,还真没想过皇帝陛下怎地突然要与自己结为亲家。 对嬴政来说,为公子扶苏娶妻,那就不单是想与谁家结亲,肯定还有姻缘之外的诸事考量。 有一点李斯心中已是暗自窃喜不已,嬴政与自己结亲,那便是将自己视为自家人了,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又是在左丞相之位十余年的重臣。 嬴政也是对自己极为信赖才会结亲,今后即便是扶苏被立为储君,自己一家人也只会比现在更好才是。 李斯此刻已全然忘却了对公子扶苏的一些看法,心里已在谋划今后如何辅佐公子扶苏之事。公子扶苏以后是自己的贤婿,自己当然要以自家人的角度去辅佐公子扶苏,而不是像原来只是君臣那般交往。 第83章 李斯与扶苏并非同道 李斯一夜未眠,可他毕竟是当了十余年秦国左丞相的人,狂喜过后,还会思索这天降的喜事的缘由。 嬴政肯定是对自己极为看重,不然怎么要迎娶自己的女人当未来储君的妻子,储君的妻子就是未来的皇后,不是极为信赖,极为看重自己,怎会如此安排。 嬴政亲选儿媳,绝不是一时兴起,一定是深思熟虑而后为之。李斯千思万想,嬴政选自己的女儿作为公子扶苏的妻子,那只能是对他及对他的女儿的器重。 李斯总算是放下心来,开始盘算今后如何与皇帝嬴政公子扶苏相处。李斯对伴君如伴虎是有着深刻体会,他在对家人宣布与皇帝家结亲之后,马上就把夫人儿子女儿叫至后堂,在喊退了一众下人之后,才郑重说道,承蒙皇帝陛下抬爱,要与我李斯结为亲家,此乃我等一家莫大荣耀之事。 然与皇帝陛下结亲之后,自当有有与往日不同之心。李斯说到此处,停下来看着女儿李谨,继续说道,我儿所嫁之人,乃是秦国公子,也是皇帝陛下极为看重之公子,我儿今后一言一行皆要留意,不可再如之前那般随性,切记切记。 李斯对着李谨说完,又对着儿子李由说道,我儿今后也当事事更为谨慎,不可因妹妹嫁与公子而骄狂,切记切记。 儿子李由女儿李谨听完李斯之言,都是马上说道,谨遵父亲教诲。李斯接着说道,我儿如今要嫁与公子扶苏,为父在朝中便是位无高于我者,也可谓富贵之极了。老夫唯有竭尽所能为皇帝陛下尽忠职守,方能回报皇帝陛下之天恩。 李斯自打女儿李谨嫁与公子扶苏之后,朝堂之上,散朝之后,朝中群臣更是恭敬有加,文臣武将无不笑脸相待。 朝中群臣对待自己之情,李斯见怪不怪,这皆属情理之中。唯一让李斯深感意外之人,却是公子扶苏。 李斯作为公子扶苏之泰山,前去女儿女婿家探望走动,也是人之常情之事。只是李斯身为秦国左丞相,前去女婿扶苏家拜访,那也绝非只是翁婿之间闲聊家常。 李斯能察觉出公子扶苏与女儿李谨很是恩爱,对待自己也是礼遇有加。只是李斯一旦与扶苏言及朝中政务政见,李斯便能感知扶苏对自己所言之事,很是不以为然,全不把他这秦国左丞相之言放在心上。 李斯初始以为是扶苏碍于自己身份,不愿偏听偏信,日久察觉并非如此。 扶苏自小受王师海纳百家之说影响,对李斯所持法家治国之道,颇有抵触,而且不止是对他李斯之见不以为然,即便是对皇帝嬴政治国之策,也是颇有微词。 李斯万没想到,扶苏竟会这般毫无城府,言行思虑像极朝中御史。在李斯看来扶苏诸多之见,俨然只是逞一时口舌之欲,经不得推敲,并非可供采信的治国理政之法。 李斯鉴于如今与扶苏有翁婿之情,也是多次或明或暗提点扶苏,可扶苏虽然面前尽显恭敬,可依然我行我素,全不把李斯的一片苦心放在心上。 李斯也是阅人无数,多次建言扶苏之后,心中便已料定,扶苏与自己并非同道中人。 第84章 嬴政求长生不老之药 嬴政一想到自己被尊称为始皇帝,心中便不由一阵暗喜,这欣喜之情虽然不能时时挂在脸上,可一想到自己做到了秦国先王都没有完成的伟业霸业,那般自喜又是一阵一阵涌来。 李斯冯去疾蒙毅对嬴政的心思也是都有所了解,李斯就上奏道,现今秦国已是天下归一,皇帝陛下欲第四次出巡,不辞辛劳体察民情,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冯去疾蒙毅也是附和着李斯之言,三人都已知嬴政有意第四次出巡,一来是去赵魏韩旧地探访民情。二来还要去往赵国旧地蓬莱,找寻在凡间修道的仙人,求长生不老之方。 李斯明知嬴政此次出巡有找寻长生不老之法,却只字不提,只说出巡是皇帝是为体察民情,只因如今的嬴政见不得别人在其面前言说有关生死之词。 李斯心中对嬴政出巡之意,并非全然认可,只是如今的嬴政气性极高,凡不顺其意者,轻者呵斥,重则罢官,即便是身肩谏言之责的御史,嬴政也是不再接纳。如此一来,群臣哪还有人敢出言相劝,只当是嬴政只为体察民情,才不辞辛劳地出巡。 嬴政出巡之前,想到北部匈奴胡人已有做大之势,心中便极不自在,一番苦想,决意先下手为强,遂亲点蒙恬为征北主将,领兵三十万,夺取匈奴胡人所占之地,将匈奴胡人赶出河套之地,使得北部边陲的匈奴胡人不得在秦国边城附近放马。 嬴政此次出巡,也是心有忌惮,嬴政自感走路乘车已无当年利落。太医问诊之后,也都说是皇帝过于勤政,安睡时短,才导致浑身无力。太医们言说,皇帝只需精心调养,便可恢复昨日之朝气。 嬴政心思是先遣派术士卢生前往蓬莱打探仙人足迹,自己出巡之时必会前去拜访。 这术士卢生,也算得上个奇人,白须白发却一脸童颜,一眼看去精气神十足,只是这一点,便已让整日身心疲惫,不思酒饭的嬴政眼热不已。 卢生还很有心机,只是从当地郡守那里听到些闲言碎语,便敢在皇帝出巡之路上拦下皇帝陛下车辇,说是要给皇帝陛下进献一些延年益寿之丸药。 其实以张良学医数年的见识,卢生进献的那些个延年益寿之丸药,只是些补气补血之物所制,对嬴政而言,功效并不显现。 只是嬴政一见术士卢生,便已被其敢作敢为打动,加之服用卢生所谓延年益寿之丸药后,确有神清气爽之态,更是坚信不疑。 在那之后,术士卢生便成嬴政座上宾,嬴政对其言听计从,不吝钱财,一心指望其能去仙境蓬莱游历,求得仙境里的下凡神仙能赏赐长生不老之药。 卢生早些对秦王嬴政说过,蓬莱之地有一仙岛,有众多仙人聚集,这些仙人之前皆是修道后的得道之人,个个都会冶炼仙丹,仙人能长生不老,皆是食此仙丹。 即便是寻常世人,常服仙丹也能长命百岁。只是仙人们长住仙岛,深居简出,不轻易踏入世间俗地,担心玷污仙体,毁损仙丹。草民有幸在蓬莱之地偶遇一位仙者,仙人是前来世间俗地采取精华之物,提炼仙丹而来,恰巧被草民遇见,草民引领仙者前往各处采取精华之物,仙者赐草民两枚仙丹。 草民食完仙丹,顿觉神清气爽,六十老叟恍如加冠之年。如大王有意求取仙丹,拜会得道仙人,求得修仙之术,草民愿代大王前往。 看着卢生鹤发童颜中气十足的样子,嬴政动心了。这蓬莱奇景早就广传有仙人居住,之前齐国齐王就曾多次派人探访,如今四海归为一家,何不再行寻仙之道。 嬴政想到这里,说道:寡人早有参拜仙人之心,只是一直无缘成行。先生有幸能与仙人相识获赠仙丹妙药,定是仙人有意于先生,让先生在人间点拨有心之人。烦请先生替寡人辛苦一趟,再赴蓬莱仙境,如能幸遇仙人,恳请仙人赐长生不老仙丹,寡人愿与仙人共享四海。 卢生说道:大王如此诚心寻仙,仙人若是得知,定会馈赠仙丹。只是老朽孤身一人,遍访蓬莱仙境怕是有些力不从心。老朽看那仙人深居简出,住处清爽怡人,寻常人等经过拜访,仙人从不予理会,生怕沾染世间污秽。 嬴政说道:先生大可不必为此费心,寡人这就命人将先生寻访仙人之处交由先生。 第85章 扶苏我行我素 嬴政没有食言,他把蓬莱附近百里之地全都交给了卢生。嬴政不知道从何时起,对长生不老之法深信不疑,对世间有长生不老之药也是坚信不疑。 嬴政还有不为人理解之处,他深信世间有长生不老之法,一面差卢生这样的术士前去拜求,一面又加大秦王陵的建造规模,可以说凡是天下匠人能想到的陪葬之法,嬴政全力支持,不惜工本,陶俑兵马车阵,青铜冥器,样样要复制出和阳间一样。 嬴政大肆耗费财力兴建王陵,御史之中也有进谏反驳之声,嬴政对御史谏言一概不理,有一意孤行者,全数遣调去往偏远郡县。 李由对皇帝嬴政近些年来的国政颇有微词,只是碍于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向嬴政谏言。 李斯看出李由心中疑惑,早早就警告李由,说道,我儿从军才是数年,只是在几位将军麾下征战,尚无独自排兵布阵之力,万务轻言皇帝陛下整治国务之举。 李由说道,父亲,皇帝陛下收尽天下兵器,铸造成十二铜人,还要将十二铜人陪葬于王陵。此等荒诞之举,朝中群臣竟无一人进言劝谏。 李斯不屑一顾地回道,皇帝陛下如此为之,便是昭告天下一统,再无我国他国之分,也就再无国别之争,天下臣民皆为一家,自然也就不用再动箭戈。 李由依旧不解,问道,父亲,皇帝陛下加征赋税,添加劳役之年,附之以严刑峻法,并强行修造长城直道。天下一统,本该是休养生息,缓解民间疾苦,皇帝陛下却毫无延缓之心,一味强征暴敛,各地郡县皆有被徭役逼良为盗之事。 李斯言道,吾儿只是与御史相谈三五之事,实难领悟朝政之法。依老夫所见,皇帝陛下依秦律执掌朝政,并无差错。 秦国征灭六国,六国旧地之民,一时难以遵从领悟秦律,其必有心结在身。若是遇些通情达理,不带私心之官员,六国旧地不会有人因此获罪。 李斯见儿子李由不太理解嬴政想尽快看到天下太平,故而王命一旦昭告,就是让六国旧地之民不再愚忠。 李由虽然不太懂父亲李斯之言,可李由有自知之明,不敢在家外言及国政。 李由即便心中有所想,终归还是不敢放胆言说。可让李斯辗转难眠之人却是公子扶苏。扶苏不知道从哪里搜罗了些百家书简,尤其对儒家之见。 李斯见扶苏不时就在大殿之上冲撞皇帝嬴政,李斯私底下或明或暗地劝谏扶苏,这个当口,当众辩驳皇帝陛下,绝非明智之举。 李斯鉴于与扶苏已是翁婿,总不能见扶苏随性而为,不加制止。李斯对扶苏劝告道,公子心怀天下苍生,总想使得秦国政务被民众推崇。只是皇帝陛下一统天下之千秋大业,只十年便已梦成。皇帝陛下所经之事与公子所见之事相去甚远。 皇帝陛下是先王驾崩继位,便经历五国攻秦,随后十余年,诛嫪毐,平成娇,灭六国,桩桩件件皆非公子可比。 李斯发现,坊间总是传闻扶苏恭顺善听,可自己略加试探,便知扶苏很是执拗,自己认准之事,全不把他人之劝放在心上。李斯还察觉出一点,扶苏不时顶撞嬴政,是有效仿父皇嬴政自小长大,狂妄不羁之意。 第86章 扶苏与李斯大殿激辩 李斯很是不解,扶苏竟然敢依仗皇帝嬴政对其青睐有加,就肆意出言顶撞嬴政。扶苏虽然句句皆有出处,听起来也很是有理,然在李斯眼里,治国理政之道,并非照搬百家申论,就可放手一用。 皇帝嬴政的些许治国之策,李斯也未必全然认同,可身为臣子,即便是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丞相,也领悟不了身为皇帝的思虑。 李斯已然察觉到嬴政对扶苏读死书死读书的不耐,嬴政初始对扶苏勇于谏言也是欣赏,可扶苏却自以为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己看出了父皇嬴政治国理政上的瑕疵,加上扶苏执拗于黑白之分,屡屡出言不逊,让嬴政心生他念。 翌日早朝,扶苏又对嬴政出言奏报,父皇,如今天下归一,天下尽归秦国所有,只是北部边界偶有匈奴胡人袭扰。孩儿以为,秦国境内再无兴兵平乱之忧,不必在广征兵役,加重劳役赋税。孩儿以为,如今秦国再无内忧,以现太平之世,大可让秦国民众休养生息,停征劳役兵役,嘉奖田亩耕种,让万民安居乐业。 嬴政听完扶苏谏言,脸色已是有所微变,李斯已然看出嬴政不悦,连忙抢先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公子进言所虑不周,秦国已一统天下,固然再无乱世之忧。然六国旧地属民归入秦国不久,这等属民还未知晓秦律之规,郡守县令以秦律约束之时,属民必是有些抵触之意,难保会有二心之民作乱。故而微臣以为,停征兵役劳役为时尚早。 公子之言也有见地,只是如今秦国休战才是不数年,北部边界南越之地皆还有需用兵之地,万不可冒然停征兵役劳役。 李斯想着自己如此一说,扶苏便也会就势不再提及此事。没曾想,扶苏对李斯之言更是不忿。 扶苏对着李斯说道,丞相之言似有杞人忧天之心,天下已尽归秦国,就该让四海之内尽享太平之日。倘若还是大举劳役兵役之事,秦国何来太平之日。秦国现今各郡县田亩荒废颇多,苦无劳力前去耕种,民间一片哀嚎之声。 嬴政听完扶苏之言,神色诡异,高声问道,吾儿之见与丞相之见皆有道理,那若是依吾儿之见,除停征劳役兵役之外,还有何可用之策。 扶苏没有听出嬴政言语里的隐忍,依旧朗声回道,回禀父王,孩儿所奏停征劳役兵役,便是当下最为紧要之策。 据孩儿所知,六国旧地民众,皆言秦律太过严苛,稍有不慎,便会触及其中律法,一人入罪,全家受其牵累,如此一来,各地田亩荒废无数。诸多郡县,人心惶惶,哪有心思耕种,民众苦不堪言。 孩儿所言并非一时兴起,孩儿乃是游历秦国各地,倾听各地民众之言后,才敢有此建言,还望父皇能接纳孩儿肺腑之言。 李斯趁着嬴政还在思虑如何驳斥扶苏进言时,抢先说道,公子之言有些言过其实,秦律虽然严苛,可秦律之中也有顾虑人情之法,并非只有严刑峻法。 第87章 张良秦王陵苦思救父 扶苏心中也是不服,对眼前这个老泰山也是毫不客气,高声回道,丞相所言,扶苏不敢苟同。天下苍生若无安宁之日,国库钱粮如何充盈。民心不定,万民人人自危,何来安居乐业。 天下已定,劳役兵役当适可而减,休养生息才是秦国当下最紧迫之国策。 嬴政见扶苏言辞凿凿,左丞相李斯之言对扶苏也并未有所触动,脸色已是尽显恼怒,对着扶苏厉声说道,想来我儿还未有过身先阵前之机,才有天下已安之心,既然我儿口口声声天下已定,朕这就给你一个去处,明日你就去往河套边关蒙恬大营监军。 嬴政之言一出,扶苏与李斯皆是为之一愣。扶苏没想到父皇嬴政会有如此安排,虽说扶苏心里笃定天下已定,大可不必再加征劳役兵役,可去往河套边关蒙恬大营,那可是秦国最为凶险边关,扶苏属实有些意外。 李斯听闻嬴政将扶苏派往河套边关,心里也是一沉,嬴政这就要把扶苏发配边关,可细想一下之后,也是明白了嬴政的一片苦心。虽说是把扶苏派往河套边关蒙恬大营效力,蒙恬虽为秦军主将,手握三十万大军,可嬴政差遣扶苏以监军之名前去效力,这监军之名,可是有挟制主将蒙恬之权,也便是说扶苏是奉皇帝之命,前去督战。 嬴政这是要让扶苏前去军中历练,让其知晓边关之事,再者嬴政也是想让扶苏借此监军之职,行建功立业之实。嬴政还有思谋,扶苏此去军中效力,只怕今后再不会轻言减征劳役兵役,也便理解一国之君的苦衷。 嬴政如此一番差遣,扶苏也是再无话说,受领兵符之后,隔日便出发前往河套边关蒙恬大营。 嬴政将扶苏差遣去往河套边关之后,群臣再无人敢言说减征劳役兵役之事。 张良心心念念想把困在秦王陵里的父兄给搭救出来,可秦王陵工地虽有数十万之众,监管却极是严密,进出王陵各处皆有路卡,查验十分仔细。 张良也曾有过尝试,如携带王陵用材,手持王翦亲发令牌,确实畅通无阻,可与玉手一道前往王陵,每过一处关卡,都要被查验令牌,幸亏令牌之上刻有持牌者为两人,张良与玉手这才能一路顺畅地进到王陵。 张良一看进出王陵查验如此细致,想要将父兄藏于马车营救出王陵,几无可能。张良不死心,又盘算了半天,玉手也是在一旁出谋划策。 玉手猛然想到一个办法,说道,公子,这王陵工地有数十万民夫,隔几日怕是就有生老病死之人,这些民夫尸首不会埋在王陵之地,该是要运出王陵另选他地下葬。 可否借运出死去民夫之机,将老相国与兄长伺机带出。张良一听玉手这个办法大可一为,瞬时跳了起来,总算是想到一个可行之法。只是这死去民夫由谁运送出王陵,这还需要张良再行打探。可这事如何开口打探,又不会引人怀疑,这让张良有些犯难了。 第88章 张良从督造尉打探 张良对玉手能想到秦王陵里拉运尸首,深受启发,这不失为一个可行搭救父兄的办法。张良装作以关心秦王陵工地用料消耗来见王陵督造尉,督造尉也是被监造尉不断催促,很多工地原料供应不足,工匠制作进展缓慢。 其实这样怨不得王陵工匠的制作速度,王陵工地的建造,每一处都要求极高,每一处规格都要超越周王天子的规制,从真人陶俑青铜冥器陪葬兵器等等制品,都要做到精益求精。 这些要求使得王陵工地各处进展都很缓慢,而这王陵工地已是汇集天下各地之能工巧匠,即便如此,匠人们想要做到王陵规制要求,也是大费周章。 张良并不想知道这些,试探地问道,上官,这王陵里十余万各地匠人汇集于此,上官怕是费心费力才行。 督造尉一听张良说到匠人,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楚,接话道,先生你是不知,这看管匠人,可比督造制作难上许多,匠人们不时便来催问归期,还要告假回乡,说是探望父母之后一定尽快折返。 可本官怎敢应允,还要好言相劝,待王陵完工之日,一定放众匠人回归故里。 督造尉说到此处,突然转头看了看四周,见身边无人,就低声对张良说道,匠人里已有传言,说是王陵完工之日,便要将王陵匠人一并殉葬,这一传言让一众匠人们很是慌乱,有大胆匠人更是伺机出逃,被王陵看护卫士全数捉拿回来。依监造尉之意,凡私自出逃之人,可就地斩杀。可本官不愿如此处置,要是惹起匠人们群起出逃,那王陵修造怕是更难为之。 本官也是向匠人们苦劝,待王陵建造完工之日,一定亲自送匠人们回归故里。可本官只是王陵督造尉,这王陵建造完工之后,匠人们何去何从,岂是我一小小王陵督造尉可以处置。 张良见督造尉对着自己大吐苦水,也是心急,搭救父兄真得尽快才行。 张良又问道,上官,王陵里这十余万匠人汇集于此,冶炼工坊兵器工坊匠人难免有受伤之时,贱商这里有上好金疮药,上官若是有需,可随时知会贱商。 督造尉一听张良这是在向自己游说采买金疮药,脸色立时严肃起来,慢声说道,商人真是无利不起早,生意都做到王陵里了,先生真是精明。 张良对这督造尉已是有所交往,督造尉还算正直,张良屡屡要给与贿赂,督造官都推脱不收。可张良心知,这王陵监造尉是其今后搭救父兄必须结交之人,务必要与督造尉有所私交。 张良见督造尉不收贿金,就想法给督造尉送了铁制炊具,还有楚地精美漆器越国锦绣,只说是督造尉已是张良友人,友人相赠一些物品,人之常情而已。 督造尉推诿半天之后,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了张良想送之物。 张良又问道,上官,贱商想到一事,还望上官勿要见怪。这王陵工地十余万匠人聚集,其中难免会有死伤,不知这死去之人如何处置。 督造尉一听,脸上露出轻蔑之情,嘲讽道,先生也是求财心切,这死人的钱都想挣。 张良见督造尉没有起疑,也就顺着督造尉的话,继续说道,让上官笑话了,贱商也不相瞒,当下手里有几十口棺木,不知上官这里可还用的上。 第89章 嬴政嘉奖扶苏 王陵督造官一听张良手里有几十口棺木,这是要卖到王陵的意思。王陵督造尉被张良这个一脑子生意的商人有些无奈,晃着脑袋说道,先生这心思也是够多,王陵这众多商人,属你最是精明,王陵里青铜原石,墓葬黄肠提凑所用柏木,人形陶俑所用颜料,皆是从先生处采买。如今先生连王陵里死人所用棺木都要惦记,真是让本官开眼,商人重利到先生这般心思,也是少有。 张良一番言词哪是为了卖棺木,何况他手里也并未有那些个棺木,如此急切推销棺木,只是为了从王陵督造尉嘴里打探匠人们的信息。 张良装作被王陵督造尉说中一样,不好意思地说道,上官有所不知,如今天下归一,各地商人皆可自由往来,贱商四处采买王陵所需之物已无高利可言。为谋点微利,贱商不得不尽力多卖些物品,还望上官体谅。 王陵督造尉说道,先生既然问道此事,那本官也就实话实说,王陵里隔几日会有人或病或伤而死,只是这人死之后,就拉出王陵,以最为薄口棺木随意掩埋,怕是用不到先生的上好棺木。 张良一听王陵督造尉之言,心里一阵紧张,既惊又喜,惊的是担忧父兄能否支撑到自己出手搭救之日,喜的是玉手移花接木之计有可用之机。 张良连忙说道,上官只管告知贱商所需棺木数目,价钱由上官自定即可,贱商只就当为王陵为上官出力就是。 张良将王陵督造尉之言,与玉手一说,两人便又开始琢磨,王陵死人可拉出王陵掩埋,只是父兄如何才能藏进棺木,而不被人察觉,那死人尸首又当如何处置。父兄若是藏进棺木躲藏,怎地不被看管军尉察觉,这军尉若是收受贿赂则罢。若是不收,又该如何隐藏父兄消失之情。 张良与玉手一阵苦想之后,才知此事若想得逞,绝非只是将父兄藏至棺木运出王陵那么简单,在王陵之中若是找寻不到相助之人,移花接木之计也只能是水中望月。 嬴政接到蒙恬发自边关奏报,说是公子扶苏自打到达军中大营之后,屡屡身先士卒,与匈奴胡人交战,还与边关将士同吃同睡,极是鼓舞边关将士士气。 嬴政早朝之上,看完蒙恬奏报,毫不掩饰心中欣喜之情,边看边大声说道,我儿真乃嬴氏子孙,初到边关,便能与将士们同吃同睡,身先士卒,未辜负朕一片苦心。 李斯与群臣看到嬴政这般高声赞叹,也是连连上奏。李斯抢先说道,陛下,公子扶苏不远千里前去边关监军,初到边关便身先士卒,英勇杀敌,其后更是与将士同吃同睡,这便是爱兵如子之风范。 公子扶苏身为边关监军,竟能有如此无畏无惧之举,微臣恳请陛下给予公子扶苏记功,并遣送劳军之物去往边关大营,以示嘉奖。 嬴政听完李斯奏禀,再不听上朝群臣之言,立时高声说道,左丞相之言甚是周到,我儿初到边关,便敢有以死保国之心,朕心甚慰。河套大营将士无惧凶险,力保大秦边关安宁,也是该当犒赏。朕对有功于大秦之人,绝不吝啬,明日派使者,押送五万牛羊前去河套大营劳军。 第90章 张良酒肆遇嬴政近侍 张良在咸阳等来了嬴政要第四次出巡的消息,其实张良不止是听到了赢政出巡的消息,还意外得知了嬴政出巡的路径。 张良原本只是去给咸阳黑衣卫送犀牛厚甲,谁知去了之后,便被黑衣卫的一位校尉有意刁难,校尉说道,先生,你看这犀牛厚甲的牛甲太过单薄,怕是不能抵挡住近射的弩箭,你拉回去重新制作些厚实些的犀牛厚甲。 张良一听这黑衣卫之言,心知这是校尉有意要敲打他,这犀牛厚甲再是厚实,也抵不住近射来的弩箭,慢说近射,即便是百步之外的弩箭,寻常两层犀牛厚甲都难以遮挡住。 张良想知道这黑衣卫校尉是何居心,也就凑近问道,军爷若是要遮挡弩箭的厚甲,那贱商此次带来这些个犀牛厚甲都不可用,贱商这就将这犀牛厚甲尽数拉回。 黑衣卫校尉一看张良如此听话,全无半句哀求之言,立时就要将这三百余副犀牛厚甲拉回。 校尉一看张良说要将三百余副犀牛厚甲全数拉回,也是有些慌乱,校尉刁难张良之意,是想乘机敲诈些好处,可张良若是将犀牛厚甲全数拉回,那这事可就大了。耽误皇帝贴身三百黑衣卫换甲,一旦查实是校尉有意刁难,那罪责可是不小。 校尉若是挑出几副犀牛厚甲的毛兵,让张良拉走,那张良无话可说,也只能回去换货。 可黑衣卫校尉口气太大,没想到张良也是心里有底,因其对秦军兵器器械收验之规,早是烂熟于心。这校尉也是第一次收验兵器器械,只是听旁人说起收验之时,可以敲诈些好处,但校尉挑错人了,张良已是秦军熟客,岂能被他唬住。 校尉拦住张良,低声说道,先生不必如此着急,待本校尉再细细查验一番,先找出几副厚甲暂且一用,剩余不能用的厚甲再行拉回。 张良见校尉口气软了下来,也就不再任性,脸露讨好地说道,军爷也是辛苦,这三伏天气,还有将犀牛厚甲一一穿起查验,贱商也是于心不忍。 贱商这里有些产自百越的干果,军爷拿去与手下弟兄们煮来消暑。校尉一听张良也会来事,口气也便没了刚才那般死硬。 张良为今后行事便利,又送了校尉几口铁制炊具,一些楚地漆器和丝绸,校尉旋即换了嘴脸,与张良相谈便是一见如故。 张良晚间回到客栈,心乱如麻,叫上玉手一道来酒肆散心。两人正饮酒之时,只见今早所遇校尉与几名王宫近侍一前一后进至酒肆雅间。 张良原想回避一二,免得一会照面多有不便。没曾想,张良正欲起身与玉手一道离开酒肆,那校尉从张良身后闪出,朝着酒肆伙计吆喝道,快给雅间上酒。校尉吆喝完,转头一看,正与张良四目相对。 那校尉也是军中效力多年,豪爽之气不比寻常百姓,见张良带着一身男装的玉手酒肆狂欢,以为是两人专为饮酒作乐而来,于是便硬拉拽着张良玉手一道进至雅间。 第91章 张良获知嬴政出巡路径 张良和玉手被黑衣卫校尉给拉进了酒肆雅间,其中有两个是皇帝嬴政近侍,这两人都见过张良,也知道玉手是张良妾室。 其中一个近侍招呼张良玉手坐下,张良和玉手见已被近侍认出,便更不好意思退席。张良高声喊来酒肆伙计,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大串秦半两铜钱,大声说道,伙计,你就按这些钱上酒饭,挑最好的上。 酒肆伙计见张良这般出手大方,也是连忙应承,客官尽管放心,酒肆伙计心里盘算过,就张良拿出这一大串秦半两铜钱,给这几人上啥饭菜都够了,根本花不完。 嬴政近侍一看张良如此大方,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拦阻张良,说道,先生不必这般客气,只我几人也是用不了这些个铜钱。 张良朗声说道,相识不及偶遇,今日得遇诸位上官,也是贱商有幸,能与诸位上官一道把酒言欢,也是贱商平日不敢心想之事,今日诸位上官只管尽兴就是。 黑衣卫校尉没想到张良也认识这三位嬴政近侍,这才想起日间张良之所以敢放言拉回犀牛厚甲,原来张良是给王宫供货之人。 黑衣卫校尉连忙换了口吻说道,先生原来非比寻常客商,恕吾今日莽撞了,说罢端起酒杯就要与张良碰杯。 三位嬴政近侍也是端起酒杯连连与张良碰杯,几轮推杯换盏,一名嬴政近侍也是不胜酒力,突然出言说道,陛下有意近日出巡,先生怕也是有所耳闻。前日听王宫卫尉说起,陛下出巡所需铁制炊具和车辇用具,皆是由先生准备,先生真是好手段。 张良连忙客气道,承蒙陛下看重,贱商能为皇帝陛下出巡尽力,乃是贱商荣耀之事。 嬴政近侍也是酒意上头,接着说道,先生不必谦逊,先生为王宫进献铁制炊具之事,我等皆是亲眼得见,陛下对先生进献之事,也是夸赞不已。 陛下近日已有意出巡,小吏亲耳听闻陛下特意吩咐王宫内尉带齐铁制炊具,以备出巡之用。近侍说到此处还有意卖弄自己知晓出巡之路径,以示自己是嬴政近侍中,为数不多知晓嬴政出巡路径之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良虽知嬴政近日有意出巡,但却不知嬴政出巡路径,没曾想今日偶遇嬴政近侍,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以知晓嬴政此次出巡之路径。 这名嬴政近侍酒后放言嬴政出巡路径之事,黑衣卫校尉与其他两名嬴政近侍似乎并不在意,许是在这几人心中,嬴政出巡路径被外人得知,也并非是泄密之事。在这几人看来,寻常人即便知晓嬴政出巡路径,最多也就是早些静候途经之地,能近观皇帝嬴政车辇仪仗而已,还能有何作为。 这几人哪会想到,张良与玉手一字不漏地已将嬴政近侍所言出巡路径铭记在心。 张良与玉手回到客栈,连忙拿出地图查看嬴政近侍所言出巡路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理论起何地较为适宜设伏。 第92章 太医隐瞒嬴政病情 嬴政接到远在齐地的卢生发来奏报,说是他已在齐地蓬莱找寻到仙人暂居之地,他正在仙地静候与仙人相见,奏报上罗列出一堆见到仙人后要进献的贡品,其中不乏金银财物。 御史们见术士卢生竟然敢索要金银财物作为进献仙人之礼,吩咐闪身谏言上奏嬴政,说是术士卢生假借寻访仙人,哄骗陛下,理由是仙人乃是位列仙班的神仙,俗世之物对其无用,卢生以金银财物作为进献之物,实属中饱私囊之举。 那卢生却也是洞悉嬴政及朝中群臣心思之人,早早就预料到御史会对其索取之事大做文章,于是在上奏索要进献仙人之物时,另书写一份书简单独上奏,书简上言说,仙人虽是位列仙班,然其来在人间,便是为赐福得道之人而来,既然来在人间,便要食人间烟火,那岂不是也需有金银财物。再者,仙人来在人间,便要有适宜仙人赐福之地,如此便要有如同仙境之地,这也需金银财物方能为之。 卢生书简之上看似尽是虚言,然句句深入嬴政之心,嬴政不容半点迟疑,看完卢生单独奏报书简之后,即刻便下王命,命人携带卢生要求之金银财物,快马送去卢生处。 咸阳王宫太医院内,一名太医院郎中对两位太医院侍郎悄声细语道,二位师兄,下官前日循例前去问诊陛下,摸到陛下之脉象,有悬浮不定之迹象,依脉象而言,陛下应是精心修养,调配些安神之药进服才是。若是依脉象而言,陛下之体该是静养安神才是,远途出巡之路,于陛下之体大有损伤。 然事关陛下贵体之诊断,下官只怕学医不精,故不敢妄下处方,今日特意前来恳请二位师兄,前去大殿再与陛下问诊。 两位太医院侍郎互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满是期待之色的郎中师弟,其中一侍郎说道,师弟与陛下把脉应是准的,上次我二人也都为陛下把过脉,脉象与师弟之言即是相似。 以我二人之见,陛下正是壮年,脉象有些悬浮不定,亦属正常。陛下每日要查看数车各郡各县各部上奏书简,身心极是辛劳波动,有些心悸慌神亦属正常。 师弟所虑也有所依,可在陛下进食温补之药时,添加安神静心之药。 这太医院郎中一听师兄之言,也就猜到了为何此次去过嬴政问诊,会选挑他这官阶最低的太医郎中前去问诊,原来是太医院侍郎们都已知晓嬴政贵体欠安,有意躲避诊断。 太医院郎中听出了太医院侍郎师兄的意思,就是不能实话实说,嬴政若是发问为何心悸不安,要只说是操劳国事,要精心修养。 这一太医院侍郎师兄说完之后,还特意走近至郎中耳旁低语道,师弟切记,切记,万不可在陛下面前言及生老病死之方。 陛下若是追问玉体欠安之事,尔定要说是陛下经络通畅,远非常人可比,这异于常人之感,便是常人此生难有之情。 第93章 赵高取得嬴政信任 听闻太医院侍郎师兄所言,郎中师弟明显有些迟疑,这不就是哄骗陛下,郎中有些胆怯,站在原地不敢出声,直直看向郎中师兄,嘴里喃喃低语道,师兄指教之言,可有何深意。 侍郎师兄看出了郎中师弟的顾虑,一笑之后,低声说道,陛下时常自诩是天降仙体,异于常人,我等之前诊断陛下脉象异样,也曾进言陛下需安神静养,不宜远路出巡,奈何陛下听信术士之言,将我等诊断视为危言耸听,大加斥责,还言说我等太医只识凡间病体,诊治不了天降仙体。 郎中连忙问道,陛下不遵医嘱,师兄可有说服之法。侍郎师兄说道,陛下已被那术士长生不老之说所惑,听不进我等太医之言,我等只有顺应陛下之意,以扶助陛下仙体为由,劝服些滋补之药,使陛下心神安稳,不骄不躁即可,别无他法。 侍郎师兄又叮嘱道,陛下深信世间定有长生不老之法,你断不可出言驳之,引火上身。 郎中师弟问道,陛下如今病体尚未发作,早些服用安神之药,静养歇息便不会加重,倘若耽误,陛下将有心神不宁之忧,直至头晕目眩,不能自己之果。 侍郎师兄见郎中师弟不听劝阻,要将实情报禀嬴政,于是大声说道,陛下如今一心再次巡视天下,你在此时进言陛下玉体有恙,你不怕陛下治你一个危言惑众之罪。再说陛下虽是脉象异样,也只是心神不宁,算不得重疾,出巡之时,按时进服一些安神静心之药,应不会有发作之忧。 据为兄所知,陛下此次巡视天下,有昭告万民之心,还有找寻长生不老之心。为兄是想待陛下出巡归来,再与陛下诊脉,到时再视脉象诊断,那时陛下若是还未寻得长生不老之药,自会相信我等之言。 并非为兄有意欺瞒陛下,只以如今之情势,陛下对我等诊断之言全然不信,加之陛下虽是脉象异样,受其心气起伏之因,时好时坏,我等言语太重,反受陛下猜忌。 郎中师弟听到侍郎师兄如此直言后,也才知道并非侍郎师兄没有诊断出陛下脉象,而是陛下无意听从。 郎中师弟见两个侍郎师兄都是这番心思,也知道自己若是在陛下面前直言不讳,怕只会惹陛下恼怒,自找不快。 嬴政出巡路径已定,朝中群臣也是按嬴政出巡路径,周密安排沿路郡县接驾事宜。 黑衣卫主将蒙毅更是不敢懈怠,每日早早便来王宫,从车辇仪仗,到卫士马匹一一仔细查看。 赵高身为车马坊中车府令,官阶在王宫里虽然只能小吏,可嬴政出巡时车辇仪仗归其调派,王宫内尉这些个王宫上官,对赵高所请之事也是尽力满足。 之前嬴政出巡之时,赵高还有代为誊写嬴政所下王命王召之责,故而在一众出巡大小官吏之中,赵高也被视为嬴政亲信之人,随行出巡官吏,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赵高很是享受这种被出巡官吏重视的感觉,赵高虽然表现很是谦逊,心底还是无比喜悦。 第94章 赵高初尝弄权 赵高在被嬴政安排负责出巡车辇仪仗以及誊写诏书之后,凡跟随出巡一众官员都对其另眼相看,已将赵高视为嬴政身边之人。 因赵高负责嬴政出巡车辇仪仗,出巡之时,官员有事奏报嬴政,就要提前知会赵高,如此一来,赵高便有借嬴政之威,相机行事之权。 出巡之时,嬴政大多时日在出巡车辇之上,随行出巡官员若是奏报嬴政,先得打问嬴政是否方便,而赵高作为嬴政身边随行之人,自然是知晓嬴政喜怒。 出巡官员为能适时面见嬴政,私下从赵高那里打听嬴政喜怒动向,探听些口风,也就成为必然。 赵高对出巡官员有意亲近自己之意,也是心知肚明。赵高前来探听口风的出巡官员,也是因人以待。若是三公九卿前来奏报,赵高肯定是如实相告,外加一些提点。若是三公九卿之外官员,则视看其言语态度而定。对那些出言莽撞,轻看自己的,赵高也会借嬴政之名有意刁难一番,让其干等半日。 赵高对跟随嬴政出巡的三公九卿虽然客气,可那些个三公九卿也知赵高不能得罪,言语举止也是格外客气,至少要比在咸阳王宫里客气许多。 赵高出巡时的这般职权,已有嬴政近侍之权,有些时候已经可以左右前来报禀官员的面见顺序。可赵高在这些出巡官员里,唯一不敢随意造次之人就是蒙毅。蒙毅一来深受嬴政器重,二来蒙毅肩负出巡车辇人众之安危之职,嬴政近侍也得听其指派。更有一点,蒙毅处事果决,让赵高心中十分忌惮,不敢有半点放肆。 赵高心知,自己若是敢谎称嬴政不便,让蒙毅暂候,以蒙毅为人性格,直接会无视自己之言,径直前去面见嬴政。 赵高对蒙毅是十分敬畏,甚至在其面前会不苟言笑。赵高心里也是奇怪,自己见到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都没有这种敬畏之心,为何一见蒙毅,不由自主就会胆怯。 赵高细想之下,也理出些头绪,之所以如此畏惧蒙毅,乃是因蒙毅之前就是带兵征战沙场之将军,举手投足之中,自带些杀气,加之蒙毅肩负护佑嬴政出巡安危之责,可相机行事,赵高这点权职,在蒙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还有造次之心。 胡亥对跟从父皇嬴政一道出巡并不上心,看似父皇嬴政出巡之路能游遍南北,能看尽天下之景。 可出巡路上,胡亥哪会有半点随意之时,一路之上,胡亥要伴随嬴政左右,嬴政还会不时询问胡亥沿途之感。胡亥虽是极爱外出游玩,可相伴父皇左右,胡亥哪有心思光顾沿路风景。 胡亥也不是没有想办法,父皇嬴政有意出巡之事一定,胡亥便主动向嬴政奏请道,孩儿有事奏报,父皇此次出巡,路途甚是遥远,耗时最少也得半年有余,孩儿想为父皇分担理国之事,自请留在咸阳,代父皇理政。 嬴政知道胡亥平日里喜欢外出游玩,没曾想胡亥竟会主动放弃相伴出巡,游历天下之机,还要在他出巡期间,代他理国,着实让嬴政很是意外。 第95章 赵高替胡亥圆谎 嬴政对胡亥进言愿在其出巡之时,代为理国,很是诧异。当然嬴政也有些新奇,一向喜欢出城四处游玩的胡亥,怎滴突然进言不愿去巡游天下,甘愿在咸阳替自己理国,有何居心。 嬴政柔声对着才十八岁的儿子胡亥问道,我儿言说愿为朕在出巡期间代为理国,不知我儿有何缘由。 胡亥早就想好,立时回道,以孩儿之想,父皇巡游天下之意,乃是心系天下苍生,亲自体察天下民情,出巡长则一两年,短则也得半年有余。这期间,留守咸阳官吏,若有事奏报父皇,等父皇准奏批复也是耗时,如此来说十分不便。 孩儿想为父皇分忧,就想着在父皇巡视期间,代为理国,孩儿正好借此机会,学以致用。 嬴政听完胡亥之言,首先想到的不是胡亥为父分忧,代为理国之言,而是慢慢地端详了自己这个十八岁的儿子良久。 嬴政一脸狐疑,可看到一脸稚嫩神色淡然的胡亥,嬴政再没多想。嬴政心里刚才嘀咕了半刻,胡亥怎地突然想要代为理国,难道还有想借自己出巡之时,另有所图之心。 赢政这个想法,只是在心底闪现了一下,很快就打消掉了。别说胡亥才十八岁,即便是让其代为理国,就胡亥那点智谋,最多也就是装模作样的听一下奏报,就像自己十三岁继位一样,对朝臣奏报之事全无主见。再者说,自己不给胡亥交付统领兵马的虎符,胡亥即便留守咸阳代为理国,又能如何。 嬴政很快收起了这些个胡思乱想,心里也是自嘲了一下,这君王之心真是无情无义,父子之间,都难免猜忌。一个憨厚无心的十几岁的儿子,只是想为自己分忧的建言,都能让自己瞬间心生狐疑,也是可笑可叹。 赢政看着一脸淡然的胡亥,笑着说道,我儿为父皇分忧之心,父皇甚是欣慰,只是这代父理国之见,就不劳我儿费心了。我儿还是跟随为父一道出巡,体察天下万民之情更为适宜。 胡亥对跟从父皇嬴政出巡极是抵触,低着头,想再说个其他由头,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说得出口的由头。 胡亥心中不情不愿,可在父皇嬴政面前,胡亥不敢有半点流露。胡亥无奈地回道,孩儿一心只想为父皇分忧,把体察民情之事倒给忘却了。孩儿谨遵父皇教诲,跟随父皇出巡之时,一定多走多看。 胡亥怎地也想不到,父皇嬴政竟会因他不愿相伴出巡,还想代为理国之请,对他有过猜忌之心,虽然只是短短片刻时光。 胡亥见自己想留在咸阳自由自在的想法落空,心里烦躁不已,于是想到来车马坊,找上一架马车出宫游玩一番。 赵高见胡亥一脸不快之色,连忙套了一架民间马车给胡亥,千叮咛万嘱咐道,公子万不可如上回那般酒后夜归,小吏可是拿着脑袋给公子行着方便。 胡亥也是自知理亏,上次酒后夜归,不知如何被父皇嬴政知晓,派出近侍查问,幸亏赵高自请有罪,说是马车轮毂坏损半路,公子才不能按时回宫,加之胡亥前去嬴政近侍那里说了好话,这才唐突过去。 第96章 赵高已是胡亥仰仗之人 嬴政没有接受胡亥提出的留在咸阳,代其理国的建言。嬴政倒也不是顾虑胡亥留在咸阳,能惹出事端,而是想让胡亥跟随自己一道出巡,查看天下民情,今后可以帮助自己治国理政,毕竟自己日渐苍老,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自己的治国安民之策,总得有人看着操办才行,这事交给他人总不是长久之计,交给自己儿子还是放心一些。 嬴政也知胡亥资质平平,可胡亥如今才刚满十八岁,今后多多历练,辅助自己治理国家,或者今后辅佐储君,也比他人要更为放心一些。 赢政是奔着历练胡亥的想法,才让胡亥跟随自己一道出巡,胡亥虽无意跟随,但没有露出破绽,嬴政怎么也想不到,胡亥只想着无人约束,随心所欲地游玩,并非心甘情愿想跟随他出巡。 胡亥自小就对嬴政的管束之言,表现得极为顺从,尤其是在嬴政当面,更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胡亥给嬴政留下的印象,温良恭谦,还无半点要争权夺利之心。 胡亥似乎也是自认自己并非是治国理政之才,对嬴政一切治国主张均无异议。 嬴政每每问起胡亥,对自己的治国理政之策有何想法,胡亥一律回复,父皇治国之策,皆是为天下万民着想,孩儿资历有限,如今只能是深感父皇之不易,尚不具有言说一己之见之力。孩儿唯有谨遵父皇教诲,他日才可替父皇分忧。 胡亥这一番言词,在嬴政听来,尽是谦恭之言。殊不知,胡亥之言,皆是从赵高请教而来。胡亥自知父皇嬴政定会不时发问,早早就向赵高请教应对之词。 赵高也不是有意要帮胡亥敷衍嬴政,之所以肯为胡亥思虑应对之词,本意是想讨好胡亥,只等胡亥今后被嬴政重用,好从胡亥那里谋个差事,以保衣食无忧,安乐一生而已。 赵高心想,胡亥虽非嬴政看中之储君人选,但靠其在嬴政面前一直表露出的温良恭俭,胡亥也算是嬴政一众公子里较为得宠之人。胡亥毕竟是嬴政之子,他日封侯拜相,或是位列三公九卿,无非假以时日之事。自己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能被胡亥视为可信之人,何愁今后不能荣华富贵。 赵高有如此心思,对待胡亥便是有求必应,尽心尽力为其出谋划策。胡亥身边并无几个能为其解忧之人,于是遇事便径直来找赵高。 胡亥应对父皇嬴政问话之词,全赖赵高之前细心指点教诲,故而在应对嬴政问话之时,胡亥能应对自如,让嬴政很是满意。 赵高指点胡亥之时,心里也是极为忐忑不安,生怕被朝中御史得知,让自己落得一个私交公子,图谋不轨之责。赵高每次指点胡亥,一定是再三嘱咐胡亥,自己教诲之言,万不可让他人得知,被朝中御史得知尚还不算最为致命,若是被你父皇知悉,应对之词皆是我赵高背后指点,你我都会身陷不测之地。 第97章 赵高劝勉胡亥 胡亥对赵高的过分谨慎有些不解,想是自己乃是当今秦国始皇帝宠溺的公子,虽说看似储君无望,但满朝文武谁又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逊。 胡亥微带嘲笑地对赵高说道,我的中车府令,如今汝也算是父皇身边信赖之人,岂是先前可让人随意指点之人。 再者,吾与汝私下交往,父皇也是知晓一二,且父皇还当众夸赞汝勤奋好学,让吾平日里得空多向汝请教。 既然父皇对汝都夸赞有加,你我私下言谈交往,还有何可避讳之处。 赵高听完胡亥之言,面露难色,想了半天,才回道,承蒙陛下看重,让赵高除经管车马坊之事外,还让赵高肩负出巡车辇之责,还有誊写王命王召之职。小吏唯有尽心尽力方能不负陛下信赖。 然小吏与公子之交,却有诸多需顾念之处。公子乃天子贵胄,今后尚有重任为之,公子与吾这中车府令相交过密,难免会让人诟病。 朝中御史另或他人,慑于公子身份不敢妄言,可对小吏无需顾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万一小吏在与公子相交之时,言语举止有个差错疏漏,被别有居心之人借以发难。 小吏一个小小管养马匹的中车府令,即便是被御史弹劾,也无多大罪责。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借以说事,怕是难免会波及公子。这些好事之人,在陛下面前言说,那便成了公子为游玩出行便利,刻意私交小吏。如此一来,公子难免会在陛下那里留下玩物丧志之念。 胡亥一听赵高这番顾虑,依旧是不以为然,高声笑道,中车府令言过其实了,吾与汝私交往来,至多也不过为那几架马车而已,即便是父皇得知,还能治吾个罪不成。 赵高见胡亥对自己之言不放在心上,也就板起脸正色说道,公子万不可小看这些琐事引发之果,公子有近三十余名兄弟,各个为能让陛下看中,私下皆是各显其能。 公子为人处事不已在陛下心里有温顺谦恭之名,而公子被陛下看重,难免会遭其他公子嫉恨。圣贤早有警言,三人成虎。以公子如今之年,也是不会有何大过,他人便只能借由小错诋毁公子,消磨公子在陛下心中温顺谦恭之印象。 长此以往,公子便会在陛下心中留下只好嬉戏游玩之印象,他日陛下有责选重任之时,焉敢放手让公子为之。如此一来,公子今后在朝中便无要职可居,想要荣华享乐怕就难上加难。 胡亥没想到自己只是偷偷驾车郊游,便会有被人借机败坏之忧。胡亥一听私下驾车出游,极有可能会被父皇轻看,进而导致父皇不愿委以重任。 胡亥虽不想去争朝中要职,可不在朝中身居要职,哪能随心所欲尽情享乐。 父皇对待一众公子虽有亲疏,但父皇绝不是只凭个人偏爱,就无视才干,随意委任公子担任朝中要职的皇帝。 胡亥平日里在父皇嬴政面前强装温顺恭谦,也是想在一众公子中,博嬴政偏爱,好多分些赏赐。若是嬴政不再偏爱于他,那便会像有些肆意妄为的公子一般,被嬴政冷落。 第98章 赵高兄弟闲论储君 赵高一脸坏笑地对着弟弟赵胜说道,之前为兄绞尽脑汁想结交上公子扶苏,可那扶苏对为兄视如草木。然为兄近日与公子胡亥相交过密之后,心中却另有期盼,今后若是公子胡亥能得逞继位皇帝之位,那为兄日后之前景,定是要比跟着公子扶苏好出许多。 赵胜一听兄长赵高有一句没一句的自我念叨,自己只听懂了个大意,连忙问道,兄长难道看好公子胡亥,朝中群臣私下皆言,单论才干,公子扶苏比之公子胡亥强出十倍。此话朝中群臣人尽皆知,兄长该是早就知晓。 赵高回道,吾弟心思还是过于单纯了些,既然群臣皆言公子扶苏强出公子胡亥十倍,那为兄问你,你若是为兄如今之职,你愿投奔公子扶苏或是公子胡亥。 赵胜思谋良久,回道,为弟该是去投奔公子扶苏。赵高又问道,投奔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哪个容易得手。赵胜回道,自然是投奔公子胡亥容易些。赵高问道,为何。赵胜直言道,公子扶苏饱读百家之说,学识见地颇为独到。尤其公子扶苏性格率真,敢对皇帝陛下所为直抒己见,更是被一众朝臣赞许。 朝臣们已暗将公子扶苏视为皇帝储君,如此说来,跟从公子扶苏自然会前途广大些。 公子胡亥资质平平,除了会在皇帝陛下面前装傻充愣,顺意附和皇帝之言外,再无是处。 皇帝陛下虽对公子胡亥也算是极尽宠溺,可在群臣眼里,皇帝陛下宠溺公子胡亥,只是父子情深,胡亥极会讨好取悦皇帝陛下而已,等公子扶苏在边关历练几年后,一旦奉召得回咸阳,便会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 胡亥到那时最多也就能落得一个三公虚职,如此一比较,跟从公子扶苏自然要比公子胡亥强出十倍。 赵高说道,为兄对为弟之说,不敢苟同,以为兄之见,为兄宁愿选中跟从公子胡亥。公子扶苏身边谋士剑客比比皆是,为兄即便投在其麾下,公子扶苏也只当多一个跑腿之人。公子胡亥身单力薄,为兄只是略微示好,公子胡亥便视为兄为其亲信之人。公子扶苏比之公子胡亥确实强出许多,可于你我而言,公子扶苏并非你我首选之人,期待公子胡亥有一日能继位皇帝。 赵胜看兄长赵高已是微醺,便也不再辩驳,顺着赵高之言说道,兄长所言极是,只是兄长与我怕是难见公子胡亥继位皇帝。 赵高想起自己用只言片语,就被公子胡亥视为亲信之人,便向弟弟赵胜指点道,为兄用只言片语就被公子胡亥视为亲信,并赠与为兄不少贵重之物。为兄也是自此顿悟,位尊者私心并不比寻常人少,谋私利之心许是更甚,若是能言中其心其想,便能将其牵制,为你所用。 赵胜似听非听地点头附和着,听完赵高一阵高言,赵胜也是心说,自己只是一个咸阳近卫军低阶都尉,你也只是王宫管养马匹的中车府令,哪来这许多空想,这皇帝储君之事,岂是你我兄弟有机参与之事。 第99章 赵高提点弟弟赵然 赵高显然是看出了弟弟赵胜的心思,对着赵然说道,为兄已知你心思,想着你我只是低阶小吏,陛下遴选储君,你我顾然无半点可乘之机。然早些留有余地,无论公子扶苏公子胡亥当立储君,你我都有益处便是最佳之选。 为兄有一事今日亦可说与你听,公子扶苏为陛下与群臣看好,为兄自然平日里自然也会百般示好,公子扶苏虽对为兄这等小吏不很中意,但为兄百般示好其也很是受用,其曾私下对为兄言说,为兄任这中车府令,有些屈才。 公子胡亥就更不必言,为兄为其出谋划策,公子胡亥私下尊称吾赵高为师。为兄早些谋划,他日无论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任一当立储君,为兄加官进爵应不成问题。 赵胜听完赵高之言,有些不可置信,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兄长远虑令为弟汗颜,为弟见兄长平日里只是研读书简,临摹字体,没曾想兄长还会有这些思谋。 兄长这般远虑,为何平日里不对为弟提点,也好让为弟也能有所获益。 赵高盯着赵胜看了一会,直言道,非是兄长不愿告知与你,实在是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便会身陷不测之地。据为兄所知,汝在都城近卫军中效力之时,曾多次酒后失言,妄议武安君白起杀伐决断,先朝丞相吕不韦居心叵测。幸得汝言说之人乃是前朝将军丞相,而军中带兵之将,也不愿多生事端,才未截取汝酒后放肆之言上报。 为兄也知你有酒后失言之习惯,怎敢将为兄私密之事告知。今日为兄坦言相告,有提示汝今后谨言慎行之意。这酒后失言之事,万不可再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之友,明日便可能是你之死敌。 赵胜没想到自己在军中之事,兄长赵高也会知晓。连忙辩解道,为弟酒后确有失言,但为弟不会胡言乱语。 赵高冷笑一声,对着赵胜高声说道,嫪毐酒后胡言乱语,最终身遭腰斩,诛灭九族。此等教训太过深重,为兄劝你还是将那嗜酒之习戒掉,免得今后惹来祸端。 赵胜一口答应道,皇天在上,我赵胜今日起誓,今后若在嗜酒,便让吾天打雷劈。赵高见弟弟赵胜发起毒誓,连忙制止道,兄长只是好言相劝,汝也不必立发毒誓。 胡亥已知父皇嬴政即将出巡,心里百般不愿跟从,可上次嬴政亲口言说,出巡要带自己一道前去,胡亥也知此事不可变改。 胡亥见自己也要跟随父皇出巡,沿途之时定要询问所见所闻。胡亥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任他之见,怎地也猜不到父皇嬴政会询问哪些。 胡亥想到嬴政出巡之时必会抽问自己,心里已然是慌乱起来,隔天早早就来车马坊找寻赵高求教。 赵高说道,公子莫慌,陛下询问也就是沿途所见所闻,公子只需夸赞当地郡守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便可。 胡亥有些疑问,问道,为何只说当地郡守治理有方,不该夸赞父皇治国理政之策。 赵高笑着回道,公子若是夸赞陛下治国理政得法,就有恭维奉迎之嫌,这些言词出巡朝臣定会有人言说。夸赞当地郡守治理有方,也是夸赞陛下治国理政之策,只是略微含蓄罢了。 第100章 李斯看破蒙恬替扶苏邀功 胡亥觉着自己很难猜透父皇嬴政心之所想,心有余悸地向赵高问道,中车府令可是要随从父皇出巡否。赵高答道,公子放心,小吏也是要跟随陛下出巡,公子若是有事相问,随时来找小吏便是。 胡亥听到赵高也要随父皇嬴政一道出巡,可算是有一个可以相问之人,心中也就有了些许安慰。胡亥于是面露坦然之色,说道,胡亥幸得有中车府令献计献策。 李由看到父亲李斯笑着回到家中,好奇地问道,父亲今日上朝可是遇得喜事,怎滴回转家中也是一脸欢颜。 李斯说道,今日上朝,皇帝陛下言称接到河套边关主将蒙恬奏报,说是公子扶苏近日与其一道率军出战,将匈奴一部精锐骑兵斩杀殆尽,其余匈奴各部慑于秦军威猛,在各部首领带领之下,一路向北逃去,再不敢越界侵扰。 皇帝陛下看完奏报,又是连声称赞,说是公子扶苏果然不负朕之期望。 李由有些疑问地问道,公子扶苏才是去往边关数月,就能显出有胆有识,神勇无敌之样,孩儿有些不敢相信。 李斯听完李由怀疑之说,也是轻声说道,吾儿猜测该是不假,以老夫看来,公子扶苏只去边关监军数月,便有敢于出战匈奴之勇气,实属为怪异之事。 老夫想来,只怕是边关主将蒙恬为凸显扶苏监军有功,才蓄意调集重兵,将那实力不强的匈奴部落围歼斩杀,为公子扶苏请邀战功。 公子扶苏之前在朝中只是空口白话,未曾有过可为外人称道之功绩,如今公子扶苏在边关算是有战功可言,陛下一片苦心也算是有所回报。 李由奇怪地问道,父亲,公子扶苏自小受过朝中得力文臣武将亲身教诲,如今亲去带兵打仗,心中也未必有多慌乱,那可是驻有三十万秦军的大营,只那些越界抢夺的匈奴胡人,能奈公子扶苏几何。 公子扶苏此去河套边关监军,虽是仓促前往,然有蒙恬暗中相助,赚些军功该也不是难事。蒙恬也该是看破皇帝陛下良苦用心,这才每月率军突袭匈奴营地,然后将战果奏报陛下。 蒙恬将自率秦军骑兵出征一事避而不言,对征灭匈奴一部之功绩也是只字不提,却刻意在奏报书简中,不时赞许公子扶苏,博皇帝陛下欢心。 李由更是奇怪的问道,父亲,这蒙恬一向耿直,怎会为博皇帝陛下欢心,而有意借征灭匈奴一部来为公子扶苏抢功。 李斯说道,依老夫看来真是如此,蒙恬该是已将公子扶苏视为储君之人,急于想为公子扶苏立名立功,也好让皇帝陛下早日下定决心,传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 李斯说完,猛然想到些情景,神色一下又紧张起来。面带忧郁地说道,这蒙恬为扶苏能有战功可立,急于将战功算于扶苏之上。 只是老夫并不认同此计,扶苏自小顺风顺水,千恩万宠之下,还从未有过不遂人意之事。陛下也是有鉴于此,才派其去河套边关历练。 扶苏若是不能亲力亲为率军出战,只是跟从蒙恬身后出战,那扶苏也只是虚得战功而已,并未真正掌兵。 第101章 张良筹备刺杀嬴政之物 李斯对李由接着说道,蒙恬为陛下解忧之心,为公子扶苏正名之心皆是好意,然过于维护之意,公子扶苏未必能心领神会,悉知蒙恬一片苦心。 李由说道,父亲,公子扶苏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该是不会不懂蒙恬之意。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 扶苏自打与蒙恬一道征战匈奴获胜之后,心气也是甚高,一扫之前来在军中抑郁之态,在军中也是扬眉吐气。 蒙恬见公子扶苏一副得意之情,心中也是泛起涟漪,这几次与匈奴之战,只是杀鸡用牛刀般小胜,公子扶苏便以为军前效力不过如此,其心也是太过纯良。 蒙恬也是有心让公子扶苏独自掌兵,亲身前去与匈奴相搏,只是一想到公子扶苏虽也研习过兵法,可来在军中也才数月。若是此时让其独自掌兵主战,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思前想后,还是让扶苏跟随自己左右,慢慢历练,待却能看出其有领兵之才,再做安排。 蒙恬也是一肚子难心,身边军尉校尉不少都是来在军营数月后,自己就敢让其领兵出战,可通读兵书的扶苏,自己反倒不敢让其领兵,想来也是扶苏身份太过贵重,自己一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将军,也不敢妄动。 张良有意前去咸阳王宫求见王宫内尉,说是准备再为王宫铸造一批铁制炊具,特意前来问询,这些铁制炊具可要添加些王室图样。 王宫内尉说道,先生对进献之事如此上心,本官也是深感欣慰。先生提议甚是有理,本官这就叫画工匠人绘制图样,先生依图样在铁制炊具上制作便是。 王宫内尉接着说道,有一事先与先生说开,先生听后自知便可,不可外传。陛下过几日便要御驾出巡,先生可否先送来些铁制炊具以供出巡之用。那些添加图样的铁制炊具,等皇帝陛下出巡回咸阳之后送来也不迟。 张良其实来找王宫内尉,就是坊间传闻皇帝嬴政近期便会第四次出巡,这才前来王宫,打探皇帝嬴政具体出巡之日。 张良听闻王宫内尉专门说起皇帝嬴政不日出巡,这就印证了出巡传闻,自己也要先行离开咸阳,先去沿途查看出巡路径之地貌。 张良一想到燕太子丹与荆轲周密谋划刺杀嬴政,却只因几个小错便功亏一篑,心中就有万般惋惜。 张良心说,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这次刺杀嬴政绝不能有失。张良与玉手拿着标记好出巡路径的羊皮地图,一路走,一路谈论着出巡路径上的地形。 张良在沿路查看地形之外,还派出手下,去沿路之地先行采买桐油,这刺杀嬴政需用火攻之计,这点张良已是思虑再三,决意如此。 其他刺杀嬴政所需之法,所需物料,所需民夫,张良还尚不能筹备。毕竟嬴政出巡路径,虽被嬴政身边近侍泄露,可出巡路径由嬴政心思而定,并非一成不变,自己一旦操之过急,提前准备,反倒有被人察觉之险。 张良也是有些焦虑,先不说在出巡路径上,过早堆积引燃之物会被人怀疑,再加上提前聚集一众民夫劳作,这些难免不被当地郡县的保甲乡民生疑,万一有人前来问询,自己如何答疑。 第102章 嬴政此次出巡起因 张良之所以执念以火攻刺杀嬴政,也是深思熟虑后的主意,嬴政出巡护卫的是三千黑衣卫。虽然张良没有见过三千黑衣卫全数护卫嬴政出巡的场景,但张良在秦王宫也见识过一些黑衣卫装备,黑衣厚甲,其中一千骑兵,人手一张弩弓,一千骑兵人手一副厚盾,另有一千骑兵,手持青铜长矛。 这三千黑衣卫皆是骑乘善跑良,能骑善射,即便是与数倍敌军交战,也不落下风。有这三千精锐骑兵护卫,若是想靠强攻硬闯杀入嬴政车辇,放眼天下,任谁也拼凑不出与之一战的军队。 张良也是因此缘故,才想出先用火攻之策,再附之以大力士远投铁锤击杀嬴政之计。 可这已算是十分周密之计的刺杀之策,想要成事,却也是难上加难。嬴政出巡路径虽已知晓,可设伏之地却尚未有着落。 嬴政出巡途经之地,当地郡守必是要先行打探,一是会派人先去查探路况,二是要派人沿路安排护卫之军士。途经险要之地,各地郡守怕是还要派人巡山,以防有人弓弩远射。 这般防护之下,想要在途经之路上,早早布置好火攻之所,谈何容易。引火之物算是最容易备齐,可助燃之物木材,就不是那般容易准备。 若想火攻得逞,助燃所需木料就不是数十数百根,而是要数千数万根才可,寻常火势是拦阻不住嬴政的护卫士卒。 而若想能引起如此火势,火攻之地必是要在地域狭窄之处才可,只有在此等之地,方能显现火攻之力。让嬴政一众护卫,即便是那三千黑衣卫,也只能望火跳脚,无能为力。 这个火攻设伏之地,张良沿出巡路径细细查看,总是未找寻到心中满意的设伏之所。张良心里也是沮丧不已,这数千里出巡路径,就找不到一处设伏之所,难道是天意如此。 嬴政此次出巡,早已无前三次出巡时的心悦之心。此次出巡,嬴政是想踏足楚地齐地一观。只因楚地郡守奏报,楚地民风彪悍,极难短时被教化。楚地虽已被秦国纳入疆土,有些楚民却时时做出不服管教之言之行。 楚地各郡守不时接到辖区楚民聚众叛乱之事,叛乱楚民对外蛊惑言说,秦律只知刑罚,无半点休养生息之词。 旧地楚人极易被这些叛乱之人蛊惑,藏不愿劳役兵役之心,口称要找寻旧楚王后裔,重建楚国。这些反叛之人,一旦成聚众之势,就会先杀入郡县金库粮库,抢夺库中钱财粮草。 嬴政接到楚地郡守奏报,初始也是不信,秦灭六国已有多年,书同文,车同轨,一统度量衡,这些在楚地也是施行多年。 嬴政心想,天下太平,万民乐业,秦国他处郡守皆是如此奏报。偏偏只有楚地郡守屡屡奏报,楚地不时有聚众叛乱之事。 嬴政也是有些生疑,楚地郡守该不会是有虚言夸大之词,不如借此出巡之机,前去楚地实地查看一番,对今后郡守奏报之词也就心中有数。 第103章 嬴政执念求取长生不老之药 嬴政此次出巡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那就是亲自去往齐地蓬莱,也就是术士卢生一直进言,说那里是仙人踏足之地,自己想去亲眼目睹一番。 术士卢生也是一直进言,说是皇帝陛下若能亲临蓬莱,许能感动仙人现身,自己或许就能寻见仙人,求取长生不老之药。 嬴政私下让身边近侍打问过群臣,想听听朝中文臣武将对蓬莱有仙人现身如何看待,近侍们私下打问后报禀,朝臣对术士卢生所言仙人现身之说,大都报以不可信之心。 嬴政听近侍们奏报朝臣之说,也是失望之极,心说这众人不信有仙人现身,难道就你一介术士得见仙人现身。 嬴政对术士卢生之说起疑,也是派人专程送数十卷书简,书简中尽是朝中群臣之说。 那术士卢生接到嬴政送达书简,也是立时回奏卷书简,书简中将群臣之说一一批驳。卢生言道,群臣之言皆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怎能得见仙人现身。陛下乃天降人间之天子,岂是朝中群臣这些凡人所能相比。人间数百岁老人,也并非罕见,群臣岂能轻言世间无长生不老之法。 陛下乃自尧舜禹夏商周以来,一统天下之皇帝,自带天降大任,区区一个长生不老之法,有何不能得之。陛下万勿轻信朝中群臣这些凡人之见,大可前来蓬莱仙地一游,以诚意感动仙人,求取长生不老之药。 嬴政看完术士卢生奏报书简,暗自感叹自己不该对术士卢生起疑,世间诸多不能说清道明之事,许就是天降仙人为之。人间俗人不解其意罢了。 嬴政心生愧疚,又专程差人携带钱财和进献仙人之物前往蓬莱,让术士卢生适时代为进献仙人。那术士卢生也是胆大之极,收到皇帝嬴政送来钱财和进献之物后,让使者带回咸阳的回奏书简里,并无半句感激之言,反倒是有埋怨皇帝嬴政不该对仙人现身有不诚之心。说是仙人能看透人心,陛下若心怀半点不诚之心,仙人便能感知。这仙人对心怀不诚之人,又岂会亲赐长生不老之药。 嬴政看完术士卢生回奏书简,不但没有怪罪术士卢生,反倒是立时派人又专程送去数册书简和钱财,外加比前几次更为丰厚的进献仙人之物。嬴政在书简中言道,看完先生高人指教,朕也是猛然醒悟,只怪朕求取长生不老之药过于心急,又轻信朝臣俗人们妄议,竟对仙人现身之事起疑,才有些许不诚之心。望先生得见仙人之时,先行替朕向仙人解惑。 朕有幸得遇先生能引见仙人,乃天意如此,亦属不易,朕决意不日亲临蓬莱仙境,还望先生早些探寻到仙人现身之处,待朕前去之时,也好与先生一道拜见仙人。 嬴政如此执念求取长生不老之药,也是被朝中众臣私下议论不已。李由在家中问父亲李斯,父亲,陛下这般痴迷于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孩儿万分不解。这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陛下为何非要逆世间天理而为之。 第104章 嬴政出巡体察民情 李斯听儿子李由竟敢对皇帝嬴政口出不敬之言,厉声呵斥道,大胆,你这无知小儿,皇帝陛下岂是尔能妄议之人。皇帝陛下异于常人之举,其心思未必是我等能揣摸之事。自古君王皆有期盼长生不老之心,皇帝陛下一心求之也属正常。吾儿看不过陛下之举,就口出忤逆之言,实属大逆不道之举,若是传出被外人获知,吾等一家数十口皆会被尔这忤逆不敬之言所害。 李斯见李由被自己斥责给吓到,这才脸色淡然说道,吾儿也是顾虑皇帝陛下为术士诓骗,劳民伤财,耽误朝政。为父对皇帝陛下执念渴求长生不老之药,也是不以为意。只是吾儿大可放心,皇帝陛下只是人在事中迷,假以时日,皇帝陛下自有幡然醒悟之时。 现今皇帝陛下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却有偏执心作祟。奈何这渴求得遇仙人之心,秦还未灭六国之前,各国大王都有为之,绝非皇帝陛下一人,看似是君王通病而已,实则是皇帝陛下想延年益寿,好多些时日治理朝政。 何止是皇帝陛下会有此心,但凡是人生得意之人,怕是都想多享些人间之福,何况是皇帝陛下。 李由听完父亲李斯之言,有些不解地说道,皇帝陛下如此劳师动众,竟然只是为求得长生不老之药,属实有些儿戏。儿子另还有担忧之情。满朝文武对皇帝陛下痴迷长生不老之药,皆是闭口不言,御史也都佯装不知,长此下去,皇帝陛下怕是更会为求仙之事上心,这般境况对秦国绝非幸事。自古多少君王都是一意孤行而败,皇帝陛下执念求仙只是耗费了些人力财力,可朝中群臣无人敢出言进谏,那才是后患无穷。 李斯听到李由这般言语,神色也是一颤,思虑半天才说道,吾儿能有此见地,也是出乎为父意料。吾儿担忧之处,为父也有思虑,奈何皇帝陛下乃自秦国立国近六百年以来,唯一一统天下之君,堪称千古一帝。 以如今情势,朝中众臣哪个胆敢在其面前有半句异议,只求皇帝陛下今后能识破术士谎言。 李由说道,以孩儿看来,父亲该是与其他几位三公九卿联名上奏,恳请皇帝陛下摒弃求仙寻药之举。 李斯闻听李由之言,脸色又是大变,高声说道,吾儿在军中效力也是有些时日,怎敢有此不识时务之心。皇帝陛下一心为之之事,岂是联名上奏就可变更。 常言伴君如伴虎,老夫位列三公九卿,身居丞相高位,本就已有被皇帝陛下猜忌之险,焉能再有逆皇帝陛下之为。 李由说道,依父亲之意,那就静等皇帝陛下看破术士谎言,幡然醒悟,方可谏言。 李斯摇了摇头,面带无奈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嬴政此次出巡,对沿路郡县之景看得也是仔细,每到一地,皆会传召当地郡守县令当面问话。嬴政所问之事也是有所准备,出巡前私下征询过朝中一众群臣,对过境郡县,该有何了解。 第105章 李斯点拨李由 李斯看似面色平淡,实则用心记着嬴政听取出巡路径上各地郡县的奏报,眼睛还偷瞄着嬴政的每一个表情变异。 李由也跟随了嬴政这次的出巡,显然他对出巡有一番自己的想法。 李由小时喜读书简,且时常语出惊人,有些发问很是让父亲李斯一时语塞。李由还未成年,又痴迷上了带兵打仗,不顾父亲李斯千般拦阻硬是投身蒙毅帐下,一步步从军士升到了校尉。 蒙毅与李斯政见各异,原本不想将李由招至麾下,又碍于不便明言,想着找些小错将李由转至他处。 可时日一长,蒙毅发现李由虽是丞相公子,却能受得甘苦,为人好学爽直。与自己秉性相投,便不再有意驱赶,留在了身边。 李斯也是想着李由留在蒙毅麾下,多有不便,自己与蒙毅政见秉性相差太大,今生断无交好之可能。儿子跟随在蒙毅身边,李斯也是心生忐忑之心。 可李斯虽然明知蒙毅与自己不是同道中人,却一直对儿子李由跟从蒙毅未加劝阻。李斯有一次醉酒,对着儿子李由说道,为父与蒙毅将军不和,我儿该是略有所闻。可我儿执意跟从蒙毅将军,为父却也未加劝阻,我儿可知为何。 李由想了半天,胡乱猜道,父亲知道孩儿心意已决,就不再拦阻。李斯说道,非也,非也,为父是料定蒙毅乃人中君子,故而才敢放心让我儿在其麾下效力。 李由一听父亲竟然口出夸赞蒙毅之言,疑惑地问道,父亲言说蒙毅将军为人中君子,若是蒙毅将军之子投在父亲麾下,父亲能否如蒙毅将军一般对待。 李由说话很是直接,想到便说便问,只是一句能否如蒙毅将军一般,便把李斯给问住了。李斯不知如何作答,李由又不顾父亲李斯面露难色,直瞪双眼等着李斯答问。 李斯对这个性格直爽的儿子也是又爱又气。若是顾左右而言他,也是作答。可李斯不想对儿子撒谎,儿子李由是他在世间唯一可言说之人。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也不瞒你,吾是绝不会将蒙毅之子放在身边。老夫平日里就处处戒备身边之人,又岂会留政敌之子在左右。 李由一听父亲对蒙毅之态前后有异,便追问道,父亲刚是夸赞蒙毅将军为人中君子,怎地又说不愿与蒙毅将军一般从事。 李斯知道这个儿子若是心中有疑,便会追问到底,与其被追着问,还不如早些说白,想到此,李斯言道,老夫夸赞蒙毅将军乃是人中君子,那绝非恭维奉迎之词,实乃老夫细观蒙毅将军为人处世才敢断言。 单说蒙毅将军不存死心,老夫就已是自愧不如,遑论其他。朝中众臣人人都言上奏报禀皇帝陛下之事,皆是为国为民着想,不存一丝私心。然十之八九都是夹带私心,或是另有所图,却都以治国理国干臣自居。 老夫比之蒙毅将军,为何会自愧不如,实是老夫自知无蒙毅将军坦荡如砥,无私无畏之心,这才口出由衷之言。蒙毅将军固然称得人中君子,我儿却不要学他这点。 第106章 李斯为李由理清嬴政出巡之意 李由不解地问道,孩儿受皇帝陛下信赖,已授校尉之职,该当为皇帝陛下誓死效忠才是。蒙毅将军为皇帝陛下一片忠心,为大秦一片赤诚,孩儿视蒙毅将军为楷模,有何不该。 李斯言道,我儿这般言词却也无错,只是蒙毅将军太过耿直,做事无半点曲直,极易遭群臣嫉恨。如今皇帝陛下对蒙毅极是信赖有加,只怕他日有异变之时,群臣之中未必有替其出头之人。 李由硬气地说道,蒙毅将军乃我大秦忠良之臣,难免被小人奸人嫉恨,如真有那日,孩儿定当挺身而出为蒙毅将军出言正名。 李斯见李由又开始执念清白之说,也就不再与李由辩驳,毕竟父子再是政见不同,也不能视同水火,想着李由今后多些历练,言语秉性也许会有所变动。 李斯不愿与李由太过争执,于是顺着李由之言说道,吾儿一身正气,倒显得为父心胸狭隘了。 李由突然又问道,父亲,据孩儿这两年观望,如今皇帝陛下所颁政令国策,皆是言出必行,再无先前朝臣公议之说,诸多御史也是各个闭言,像是皇帝陛下王命再无争议之处,父亲先前也是说过,只信一家之言,定有偏颇之处。 李斯见李由突然说起皇帝嬴政,脸色开始紧张起来,低声说道,我儿为国分忧之心可赞,只是皇帝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心系天下九州之地,还需顾及万民之想,所见所想非同一般,岂是你我可一窥究竟。 我儿有此顾虑亦属正常,只是皇帝陛下为千古一帝,心想行事皆非常人能领悟。我儿只是因皇帝陛下如今雷厉风行,就担忧皇帝陛下为一意孤行,许是有些过虑。 秦国一统天下不过十余年,尚有诸多非皇帝陛下所能决断之事,即便为父身为秦国丞相,也难理清看清。 为父亦觉天下未必已是太平,然为父却说不清道不明。老夫猜测,皇帝陛下出巡怕也是有鉴于此,才借着出巡之机,巡视天下,眼观天下万民之心,比对各地郡守平日可是据实奏报。 李由一听李斯之言,也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出巡,竟会有如此之多心思,自己方才之言,属实有些过激。不解地问道,父亲,朝臣中有人议论,皇帝陛下此次出巡乃是专为求长生不老之药,君临天下,巡视万民只是虚名。 李斯见李由还要往下说,立时打断道,一派胡言,皇帝陛下岂是只为一点私下便为所欲为之人。皇帝陛下确有痴迷养生修仙之好,可皇帝陛下平日顾念,还是心系天下,心系万民,怎会只为求得长生不老之药,耗费众多钱粮出巡。这便是为父常言,君心似海,非常人所能斗量。 李由问道,父亲,皇帝陛下前两日颁下王命,嘉奖九原边关将士,遣送犒赏劳军之物。皇帝陛下今年已是数次嘉奖九原边关将士,孩儿猜想会不会是与公子扶苏在九原监军有关。 李斯面带轻嘲地说道,此事我儿还需猜测,只怕世人皆是如此定论。 第107章 李斯细说嬴政选储 李斯对李由言道,皇帝陛下遣派公子扶苏前往九原边关监军,看似是对扶苏妄议皇帝陛下政令之责罚,然扶苏去往三十万大军军前监军,本就是历练扶苏治军之才,让其知晓天下并非太平无事。 皇帝陛下嘉奖九原边关将士,也是为扶苏立名,我儿大可不必为其担忧,皇帝陛下只隔数月便嘉奖九原边关将士,其心怕是已有召扶苏回咸阳之意。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若真有此意,那公子扶苏回返咸阳便指日可待。待公子扶苏回返咸阳,今后便可陪同皇帝陛下出巡,实地查看天下万民之情之后,该是不会再轻言治国之策了。 李斯说道,老夫只是依皇帝陛下近些时日之举,才是有所揣测,未必皇帝陛下真有此意。据老夫所知,皇帝陛下自扶苏前往九原边关监军后,从未与人提及扶苏边关监军之事,兴许是觉着公子扶苏在军中历练太短,还无太深见地,想再让其历练一二。 李由问道,父亲,皇帝陛下可否有让其他公子承继储君之心,孩儿闻听朝中已有人闲言,说是皇帝陛下让公子胡亥跟从出巡,似是有意让其现身朝臣之前,给胡亥留显才之机。 李斯轻蔑一笑,说道,皇帝陛下对博览百家之说的公子扶苏,尚且以为是泛泛之谈,公子胡亥只会人云亦云,善装温顺,以巧言奉迎取悦皇帝陛下,此等公子怎会是皇帝陛下心仪储君之人。 皇帝陛下虽对公子胡亥有所溺宠,可那份宠溺,只是皇帝陛下舐犊之情而已,与心仪立储无半点相关。再说公子胡亥年方十八,朝中听政才是不到一年,皇帝陛下怎会将其视为储君人选。 依老夫所细观,皇帝陛下对储君之人选,一众公子里怕是只对公子扶苏最为钟意。 李由又问道,皇帝陛下既然钟意公子扶苏,为何不让其紧随左右,好事时指点,时时指教。公子扶苏若能亲手操办朝中政务,岂不是更为有益。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初心也是如此,只是公子扶苏虽好学勤政,其性情却极是固执,只愿听从顺其心意之说,对他人迥异之见,很是排斥。 嬴氏族人之前有人屡屡进言皇帝陛下,说是如今天下一统,诸地太平,该是分封嬴氏子孙之时。皇帝陛下有鉴于周王朝之先例,对分封之事极是反对。于是对言及分封之人施以惩戒,一段时日,再无人敢轻言分封。 公子扶苏不知是受何人鼓噪,竟然又当着皇帝陛下数次言及分封,皇帝陛下对公子扶苏所奏,也是当众斥责,此后让其去九原边关监军,也是有此缘故之因。 老夫所闻,皇帝陛下就因扶苏此次上奏,曾大声在近侍面前自言自说,说是公子扶苏妄读百家之书,却只识其字,不懂其意,毫无主见,不明就里。 李由疑惑地问道,父亲,皇帝陛下这般不看好公子扶苏,为何不另选其他公子培植,皇帝陛下有十余位公子可选。 李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怎知皇帝陛下没有选过。 第108章 李斯已心生退意 李斯对李由言道,老夫今日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且听就是,皇帝陛下在十余名公子里,依旧是最为看好公子扶苏,其他公子之表现,都未入陛下之眼。 李由长舒一口气,说道,依父亲之见,那公子扶苏该是储君最佳之选。如此看来,父亲还是皇帝陛下最为倚重之人。 李斯又冷哼一声,说道,那也未必,只怕公子扶苏被立储君之日,就是老夫告老还乡之时。 李由对父亲李斯之言有些诧异,追问道,父亲何出此言。李斯明显有些怅然地说道,我儿可曾想过,吾儿李谨嫁与公子扶苏,扶苏被立储君,老夫既是储君泰岳,也便是明日秦国皇帝之泰岳,皇帝陛下难保会有顾忌之心。外戚干政自古有之,皇帝陛下又怎会不知,以现今情形而言,老夫已有被皇帝陛下冷落之势。 李由问道,父亲为皇帝陛下日夜操劳,尽心尽力,又怎会被皇帝陛下如此对待。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顾忌老夫,也是事出有因,老夫任秦国左丞相已有十余年,朝中群臣之中,多有老夫举荐提拔之人。许是因此缘故,皇帝陛下已有意将老夫之权分于蒙毅将军,老夫此次能跟随皇帝陛下出巡,怕是最后一次。此次出巡回转之后,老夫也该寻机告老还乡,自行离去才是。 李由说道,以孩儿看来,父亲未免太过悲观。以朝中之事而言,皇帝陛下对父亲所进之言,依旧是极为看重,未见有轻视。只是父亲所言,皇帝陛下有顾忌外戚干政之心,此点委实不好让皇帝陛下宽心。 李斯一副无所惦念的口气说道,老夫已年愈七旬,也到了该归隐乡里之时,待此次伴驾皇帝出巡归来,老夫欲上奏请辞。 李由见李斯言语凄凉,连忙劝慰道,父亲虽年愈七旬,然精气神甚佳,思辨之心还都远超朝中众臣。非是孩儿恭维,放眼当下朝中群臣才干而言,能比肩父亲之才干者,不过一二。 皇帝陛下若是还未找寻到可替代父亲之人,岂肯轻易放父亲归隐乡里。 李斯抬眼望天,半刻后才说道,君心难测,老夫坐等便是。 张良差人打探到皇帝嬴政出巡车辇已到魏地,不几日便会过境楚地。张良心中已有意在楚地设伏,楚地境内所经路径上多有山谷,山谷狭窄之处才有适宜设伏,适宜火攻之地。 张良心中规划的设伏之地,一直还未遇到。张良心急万分,每日在楚地各处要经之路上查看,沿路之地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张良也知此事不能心急,更不得勉强,要将皇帝嬴政上万人的出巡车辇围堵住,非得有所需地形才可。 以张良目前可调用人手而言,若不能借用地形之险,仓促率众行刺,这几十名再是神勇的死士,只怕连嬴政的车辇都看不到,就会被嬴政三千黑衣卫里的弓箭手射成箭靶。 张良心中有数,哪怕设伏刺杀嬴政不成,他也绝不会冒然为之,让这些个愿意追随他的数十名死士白白送死。何况张良父兄尚还被困秦王陵,张良又怎敢让自己此时身处险境。 第109章 嬴政欲借出巡亲眼得见天下万民 张良在嬴政出巡路径四处查看之时,并未在途经路径之上踏勘到如意之地,倒是在不远处的一段岔路上,看到一处葫芦形状的峡谷。张良细细查看了这段葫芦形状峡谷,峡谷幽静,景色看着也很怡人。 其中让张良心动之处是葫芦形状峡谷的两端都只有一条大道,峡谷两侧皆是高崖,高崖之上林深树密。 张良心说这等葫芦地形真乃极佳设伏之地,越看越心动,心中也不由盘算起如何在此安置设伏之计。 玉手看到张良一脸踌躇之志,不想说扫兴的话,犹豫半天才开口道,公子莫要费时空想了,此路并非嬴政出巡路径,再是适宜设伏,也是枉然。 张良听闻玉手之言,顿时像是被人迎头一棒,顿时懵在了原地,嘴里念叨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张良想起之前在一地山谷遇到之事,那山谷因天气异常温暖,附近蜜蜂早早前去采蜜,引得满山遍野百花齐开,周边各地民众纷纷前去一观,更是有人说是仙人来在山谷落脚歇息,才有此世间少有美景。 张良心中也是百般纠结,自己看中的这处设伏之地,可否在这葫芦峡谷里撒抛些蜂蜜,用以招蜂引蝶,造出一个人间仙境,再找人传报当地郡守,说是仙人现身,或可让嬴政变更出巡路径。 张良刚想对玉手说出自己的想法,突然又觉着此计听起来很是奇妙,可若想成事,却是水中捞月。 此时节已是入夏时节,即便将山谷两侧高崖林木都派人刷上蜂蜜,引来周边蜜蜂蝴蝶前来,可这时节再是蜂拥而至,也难有百花齐放的奇异风景,弄得不好,还会让周边民夫察觉出异样,反倒会得不偿失。 张良想到这,就没有对玉手说出刚才的想法。只是刚才想到的引诱嬴政更改出巡路径的想法倒是可以一试。 张良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一个人静坐在树下,努力回忆着能让嬴政感兴趣的事物。 嬴政心中对自己这第四次出巡还是较为满意,比之前几次,这次出巡嬴政早早将出巡地域提前与群臣商议划定,所经之地嬴政也是多次变更,嬴政除了没有合盘托出要去齐地蓬莱探寻仙人之外,其他所经之地用意很有深意。 嬴政要亲眼看到秦国一统天下后,秦国各地民情面貌是否真如当地郡守奏报那般。 嬴政在朝堂上已听烦了朝中众臣与各地郡守奏报之言。嬴政上朝时听群臣奏报,心中也是受用无比,因群臣如今大都顺其心意奏报,当然会让嬴政舒心。 可时日一长,嬴政也有些疑虑,如今自己已坐拥天下,集六国故地于一身,如此广袤之地,六国旧地上的万民,是否真是安分守己。 嬴政这次出巡路径,特意选取了绕行楚地。只因前一阵,楚地郡守有奏报,说是楚地偶有民变,或为钱粮,或为徭役,或为秦律,有不太平之势。 李斯冯去疾几位重臣奏报嬴政,当地郡守上奏当地有不安之事,本意其实是有减免赋税之意,借楚地民风彪悍,将几个不羁乡野之人,奏报成了乱民举事生变。 第110章 张良欲借天石哄骗嬴政改道 张良猛然想到嬴政的喜好,这是张良知道的嬴政最为看重的偏好,可张良踏勘之地并非齐地蓬莱,连个深林幽谷都算不上,怎么能让嬴政更改出巡路径,从此路径经过。 张良想找出些此地的迥异之处,在山谷周边四处打问,可周边乡民皆言此地就是一寻常葫芦谷地,周边也没可称得上美景之处。 张良心中已选定此处为设伏之地,一来是时间紧迫,在四处找寻设伏之处,怕是已来不及。二来是此地太适宜设伏火攻,此山谷呈葫芦形,两端紧窄,中间也算宽大,容得下全数嬴政出巡车辇。 玉手也是奇怪,问道,嬴政出巡车辇人数众多,若是汇集一地,火攻或是弓弩射之,或是铁锤击砸,嬴政护卫人数众会使伏击不易得手。 张良回道,嬴政出巡车辇护卫众多,固然不易得手,可若是山谷里地域狭小,容不下嬴政出巡车辇等一众护卫。那出巡车辇首尾便不能全数进到山谷,若是此时施以火攻,万一嬴政所乘车辇恰好在山谷两端,车夫一个扬鞭驱赶,或是勒马不前,嬴政车辇要么冲出山谷,要么止步于山谷前。 那嬴政车辇一旦逃出设伏之地,再好的设伏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良想起先前在他地郡县寻看时,听闻一处乡民说起一诡异之事,附近一处山谷里跌落一颗天石,有采药乡民见其通体光亮,天石上还隐约有字体。 后有大胆乡民结伙进山前去观看,乡民回来后都说天石有磨盘大,十分沉重,加之山中地形险峻,几人试探多时也未能挪动半步。 乡民也是不死心,想是找个石匠将天石分解后运回,可有乡民说天石极可能乃天上仙人之物,不慎跌落人间,妄加分解有损毁仙物之嫌,必会祸及子孙。 附近乡民见不能将天石搬运下山,慢慢也就不再动心,偶尔也就几个采药乡民进山前去看上一看。 张良心说,若是将那天石运到山谷里,再报禀当地郡守县令,说是天石乃仙人遗失之物,郡守县令必会差人报禀嬴政。 嬴政痴迷拜求仙人之事,张良在咸阳已是早有耳闻,心说这要是让其得知天石乃是仙人遗落之物,还不得改道过来看看。 张良将打算去临近郡县的山谷偷运天石之计说与玉手,玉手也觉着此计可行。玉手问道,公子,偷运天石之计甚好,只是那一众山谷乡民都未能将天石搬运出山谷,想来那天石也是巨重巨大,公子带人去也未必能搬运得动。再者,公子要将天石从临近郡县山谷偷运出来,附近乡民若是得知,又岂会轻易将天石拱手相让。 张良说道,我也未见过那天石,先不去管天石巨重巨大,或遇乡民如何处置。我等先前去亲眼所见再议,若是搬运不动,只当是是天意。至于遇见乡民,容我再想想。 张良玉手带着数十名壮汉,趁着夜深偷偷来到附近郡县的山谷,白天躲藏于山洞中,临近落日之时,才从洞中出来向山谷进发,极力避免遇到山中乡民。 第111章 张良偷运天石于设伏之地 张良玉手与一众手下来在天石面前,这天石果然有些奇异之处,形如磨盘,通体光滑闪亮。天石上还有几处不太明显的斑点印记,拼凑起来真还有点像是隶书里的天下两字。 张良看完天石之后,心中很是喜悦,这等样子,嬴政看过后也一定是喜欢。张良与众人用麻绳将天石绑了一个结实,然后试着搬动天石,虽然可以勉强搬动,可半天也就挪动了几步之远。 张良心知照此办法,几日也休想将这天石从山谷里挪到山下。张良与几位干过木匠的手下商量办法,一个木匠提议,将所带麻绳全数缠到天石上,绑成一个球样,然后从后面撬动,让天石顺山势而下。 张良一听这个主意可以一试,于是众人立时动了起来,依木匠主意,天石从山上一段一段地滚落到山下。 张良眼见天石快要到达山下,山下可是住着几户山民,如何不让这几户山民看见自己所带这数十人在偷运天石。 张良思谋半天,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让玉手带了几个手下,去往山下的那几户人家,就说是几人前来山谷打猎,现走失一人,恳请山民帮助找寻,若是愿意上山找寻,愿付高价酬金,只要是愿意上山者,不分男女老幼,皆可先领一半酬金,待找到走失之人后再付另一半酬金。 张良低声嘱咐玉手,把那几户山民引到离天石越远越好,待山民全数上山后,你等就快速折返,回山下约定之地。 山下几户山民,闻听玉手说,只要上山去找寻迷路走失之人,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先领一半酬金。这几户山民个个全家出动,拿上酬金就跟着玉手一道往山中而去。 张良见玉手把山下那几户山民全数引到山上之后,连忙将天石挪到到山下。张良虽然来之前有所准备,上山找寻天石之前,也早早赶了一架牛车过来,就为搬运天石而来。 可这天石虽说还不算巨大,可分量却不小,牛车有些支撑不住。张良又与手下一阵商议,有人提议道,可再找些麻绳,将天石缠的严严实实,放在方木底座上,然后找些原木置于方木底座下,滚动前行。 这办法倒是可行,只是每日前行速度有些慢而已,可张良也想不出再好办法,再是心急,也只能如此。 张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天石给偷运到设伏山谷里,等天石放置于山谷之内后。张良即刻前去当地郡守治所上报郡守,说是他在采药之时,发现一天石,且天石上有天下之字样,想来许是天降仙物。 当地郡守一听张良奏报,喜由心生,正愁皇帝陛下只是出巡时过境,自己并无接到当面拜见恭迎之名。张良这一奏报发现天石,自己岂不是有了报禀之由。 郡守心知此事不能大意,决意自己与张良一道前去山谷查看天石实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郡守想着自己看过天石之后,若真是天降之仙物,再研判如何向皇帝陛下奏禀。 第112章 张良说服郡守将天石留置于设伏山谷 郡守朝着张良所指方向看去,天石在一处深沟中静置,树林中不停闪耀的光线,让本就自带金银光泽的天石,如同夜晚的星星一般不停地闪着光芒。 郡守边看边用手摩挲着天石,又仔细用手在天石的图斑上比划,嘴里不由得赞叹道,这天石上的图斑像极了隶书字迹,天下。这果然是天外仙物,滑如凝脂,闪如星宿。若不是仙人遗落,人间怎会有如此仙物。 郡守先是吩咐县丞一会带着张良去衙署领赏,然后便吩咐一众衙役找些绳索,这就要将天石搬下山去。 张良一看这郡守也是邀功心切,只想着将这天石呈上给皇帝陛下御览,却忘了天石非同金银玉石,离开了这山高林密之处,天石也就少了些仙气。 张良拦住郡守,劝解道,依草民所见,郡守万不可将这天石移下山去。张良当初为了显示出天石乃为天降,也是想了些办法,几人生生在山间沟缝里挖出一道深渠,将天石推了进去。 张良还引来附近山泉之水,仿拟着天降雨水将天石周围洗冲了几遍。天石如今的样子,就像是从天外猛然落至于山间,又从山间高处滚落而下。 郡守见张良一介草民,竟敢出言拦阻搬运天石下山,心中已是有些恼怒,可终归先前是张良指认天石之地,郡守不好发作,气鼓鼓地问道,先生不让搬动天石,乃是何意,可有另说。 张良辩解道,郡守,这天石乃天外之物,为何自降于这林深树密之所,怕就是为躲避人间俗世。郡守若是抬天石去觐见皇帝陛下,万一走露了仙气,致天石有损,那时郡守可如何担待。 再者,郡守只需将天石之事奏报出巡路过之皇帝陛下,陛下心中有意,自会前来山谷一观。若是不以为意,那郡守为陛下操劳之心也是日月可鉴。 何况这天石巨重无比,实不好搬运,这山高路远,万一将天石损毁,只怕是献礼未成,反倒会惹来蛊惑陛下之嫌。 郡守一听,张良所言极是,自己费心费力地把这天石搬去衙署,一旦有瑕疵之事发生,自己难逃失察失职之过。反倒是如张良所说,只需报禀皇帝嬴政山谷里有天石即可,万一皇帝陛下没看上天石,有所怪罪,那自己无甚罪责可加。 郡守此时心里也是起了另一番想法,这天石乃天外之物,本就非人间俗人所能辨识好赖,自己虽有一番为皇帝陛下进献之心,可真若是皇帝陛下并未看中,自己再落个借不明异物蛊惑皇帝陛下,那时自己真就有苦难言了。 郡守改变心思,决定遵从张良之见,自己前去奏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来不来这山谷一观天石,自己都不会担责。 到时,皇帝陛下看中天石,自己引荐有功,皇帝陛下没有看中,自己只是据实上奏,也无可背罪名。 郡守留下几个衙役看守天石,然后吩咐主管衙署国库的县丞,务必尽快兴修一条从山下到山上的大路,以便皇帝陛下来山中亲眼御览天石。 第113章 嬴政有意亲自一观天石 郡守猛然想通张良进言之优劣,皇帝陛下出巡若真是有意来亲眼天石,自己在相机行事何愁没有露脸的机会。 张良问道,郡守可是再不将这天石有搬运下山之想。郡守说道,先生之言,本官细思之后,甚觉有理,就依先生之言。本官回去上奏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若是有心前来,本官自会亲自将皇帝陛下引来此处观瞻。 张良见郡守心意已决,心中也就开始筹备将此处定为设伏之地。 张良离开郡守之后,立时吩咐手下将之前购买之引燃之物桐油等物运至此地。 张良这就开始下定决心,自己带手下上山准备施以火攻物料之地。张良早已查看过山谷地形,心中也早有如何将引燃之物散布于山谷之法。 张良与玉手研判着如何借山谷地势,将引燃之物和燃烧物料散布于山谷。张良早就想好,借山势搭建一些类似于河道运输木材之法,从山中从高到低顺势而下。 张良先是让手下将山中树木砍下,然后用绳索先束之于一处,等到一声令下,砍断绳索,让山木从山谷高处顺势滚落于谷地。 张良在山谷上又仔细查看了山谷高处地势,在每一处能借助山势滚落伐木之地,设置火攻引燃之地,务必让山中伐木滚落山底后,能借助引燃之物,将火势增大到山谷之内,无人可以幸免。 张良唯一担忧之处,是嬴政出巡卫士前来山谷各处巡查,或是郡守派人巡查山谷,万一看到山谷高处尽是堆放着众多伐木,皆是捆扎着要下落山底之滚木,那可真是不好辩解。 张良无法掌控嬴政卫士上山巡查,这便只能看天意。可张良想着万万不能让郡守手下巡山,郡守手下士卒熟悉当地地利,一旦察觉滚木堆放,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辩解不了。 皇帝陛下出巡卫士并非熟悉当地地理,巡山时查看到伐木堆积,自己也可说是为伐木便利,暂时捆束伐木。 张良先要让郡守手下无力巡山,于是差人向郡守报禀,说是天石乃仙物,需派人严加看管,不得让附近山民再行前去观瞻。 郡守一听也是,附近山民绝不该到近前查看天石,万一有心怀不轨之人,将这天石盗运他处,自己那便是哄骗皇帝,犯得可是如假包换的欺君之罪。 郡守连忙吩咐手下,带衙署所有衙役前去山谷,从山下到山谷,所经之处专人戒备。 郡守还叮嘱县丞,尽快将附近山民召集在一起,务必要在皇帝陛下出巡到郡县之地时,修好一条山底通往山谷之路。 皇帝陛下若是真欲前往山谷前去观瞻天石,总不能让皇帝陛下沿山路去往山谷查看天石。 嬴政接到郡守报禀,说是出巡路径附近有一天降仙物,似是仙人遗落人间之物,被人传为天石,且天石之上还有极似隶书字体,像是天下两字。 嬴政一听竟有此事,心中顿生前去一观之心。嬴政派人打问了郡守,出巡路径离天石之地远近,出巡车辇可否方便到达。 第114章 嬴政执意一观天石的另一缘由 嬴政闻听出巡路径当地郡守奏报,途经之处附近山谷有仙人遗落天石,已是有些动心。可变更出巡路径,也是有诸多不便,出巡路径可是蒙毅遣派一众黑衣卫先行踏勘酌定而来,自己要去一观,怎地也得先让蒙毅差人前去查看才好。 这出巡车辇可是有上百辆车辆之多,加上随行后宫近侍大臣卫士有近万人之多,很不好轻易改道。 蒙毅一听皇帝陛下是接到郡守奏报,说是出巡途径不远处,有一天外仙石落于人间。蒙毅身肩出巡车辇安危之责,对出巡车辇途经之处早就先行派人实地查看过,且出巡车辇快要路过之时,自己还会亲自前去查看,才能放心。 皇帝陛下出巡实在有诸多需提防之处,蒙毅除了查看途径道路平坦与否,所经路径附近有无不安之处,路径山谷院落之内,都要一一先行前去查看。 蒙毅也是知道皇帝嬴政对求取仙物的痴迷喜好,接到嬴政命其前往先行查看,就已是料定皇帝嬴政已是决意要去亲眼目睹仙石。 蒙毅知道嬴政让其前去探路,是想让自己早点过去查看清楚地形,早些做好准备,诸如铺好去往山谷之路,以及整个出巡车辇都能前往进出之路。 蒙毅本想劝谏皇帝嬴政,出巡车辇人数众多,可否调派些黑衣卫过去,将那天石运回山底,皇帝陛下可不用亲自前往,坐等观瞻即可。 蒙毅话到嘴边,想了一下没有说出来,没曾想随行御史进言道,陛下何须兴师动众,前方郡守先前说那天石并非巨物,只需多费些人力便可运将至陛下面前,陛下只管前行,到前方郡守衙署静等便可。 嬴政一听御史这般进言,脸色顿时没了方才的喜悦之颜,言语冷淡地说道,爱卿为朕思虑也是甚为周全,只是朕并非只想看天石,还想借此良机,前去一观这仙人遗落天石之地是何等奇景。 御史也是个倔强耿直之人,对嬴政为看天石就要更改出巡路径,费时费力,要带出巡车辇一众随行人员前往山谷,只为亲眼目睹。 御史又进言道,陛下,这出巡车辇人数众多,前方路径更是未被查看,郡守言说天石尚在山谷之内,陛下若是执意前往,这山高林密,陛下安危如何是好。 嬴政一听御史言外之意有怪罪自己劳师动众之意,心中老大不快,可御史进言也是言之有理,自己也不好直言驳斥。 嬴政言语和缓地对着御史说道,爱卿为朕安危担忧,也是让朕深感宽慰。只是朕执意前往一观天石,乃是想对仙物尽显诚意,那郡守说是天石上显见天下两字,怕是天仙刻意为之,有意提示朕天下已定。 此等尽显天意之物,朕不亲自率众前往,岂不是有怠慢仙人之嫌。 御史一听皇帝嬴政心中原来是这般心思,心中也是有些自愧。皇帝陛下原来想去看的不止是天石,其实更想去看的是天石上的那两个天下字样。 第115章 玉手临时更改火攻方式 蒙毅心中盘算着出巡车辇改道去往那发现天石山谷的路径,然后带上几名卫士,快马加鞭地赶往山谷查看地形。 蒙毅对原出巡路径都是心中有数,可皇帝嬴政执意要率出巡车辇这一众人马前去近观天石,这无异于要蒙毅将这去往山谷之路,一一查看清楚。 蒙毅与手下到了当地郡守派人看守的天石那里,蒙毅先是围着天石细细勘查一番,这天石还真有些不同凡物的异样,尤其是天石上那两个极似天下的字样,确实有些让人惊奇。 蒙毅见天石确为天降仙物,也就不再迟疑,连忙带领手下将天石所在之地又细细查看了一遍。 蒙毅举目四望,观望了山谷周围的情景,心底暗自测算了一下,从山谷之上射到山底的距离。 蒙毅带领手下去了山谷离山底最近之处,目测即便从山谷之上远射弩箭,也很难射到出巡车辇所经大道上。 蒙毅在把这山谷之地内各处都一一细看一番后,放心地离开了。蒙毅不能在山谷长时滞留查看,出巡车辇有诸多事宜要他过问,再去回奏皇帝嬴政之前,蒙毅还是叮嘱了当地郡守,尽力抽出些衙役去山谷里探查一二。 张良原本是想将引火之物,尽量放置于山谷最高处,离出巡车辇必经大道越近越好。可玉手极力劝阻,说是出巡车辇所经之地,必会有前来查看之人。 首要观望之地,必是去留意弓弩射程之地,若是一味想着靠近出巡车辇,必会暴露设伏行踪。 张良一听玉手之言,心中又是一股凉意上身,说道,火攻物料若不能近至出巡车辇之路,即便引燃物将设伏火攻物料全数点燃,那火势怕也难伤害到出巡车辇里的嬴政。 玉手说道,吾也是细思良久,才想到山谷内想要火攻嬴政车辇,实在太过费人费力,还极易被察觉。我又有一计,许是能成。 张良急忙催促道,快快讲来。玉手说道,公子先将引燃物置于山谷高处,再将山谷里砍伐木料置于滑道内绑束好,只等狼烟为号,命人将那木料绑束绳索砍断,让木料顺山势滚落至山底,只要能散步于山底各处,到时浓烟四起,出巡车辇必会大乱,出巡车辇卫士会极力先将嬴政车辇赶出山谷。 公子可在山谷出口处再行设伏,那时嬴政车辇身边卫士人数定不会太多,公子可从山谷之上以铁锤砸向嬴政车辇,再辅之以弓弩射杀,何愁嬴政不死。 再者,想那嬴政车辇在山谷遭受火攻,必会慌乱出逃,身边卫士也会紧随。如此一来,公子只需盯紧那一辆车辇即可,全力刺杀车辇上所乘之人便是。嬴政出巡车辇之中,与嬴政所乘车辇相同车辇有数辆之多,若不能将之分辨出来,即便耗尽全力,也未必能伤到嬴政一毛。 玉手见张良还在盘算,于是接着说道,如此火攻下来,出巡车辇里那一众卫士只能先去灭火救人,那些个跟随我等之义士,也可借机从容而退。 第116章 蒙毅临时起意变动嬴政车辇位置 张良对火攻伏击也是想了些善后之策,他要让跟从自己的那些义士能全身而退。张良除了思谋如何火攻伏击,也想好了让身边这些义士如何在火攻之后,迅疾撤离的路径,还有提前备好的马匹船只。张良为此准备也是细致之极,他心中也有执念,绝不能让身边这些义士因为行刺嬴政而身陷牢狱。 张良不止是为自己想好了逃脱之法,对身边义士也是同等对待。张良为确保身边义士都能安然无事,也是多次演练行刺事发之后的逃脱之路,可谓是煞费苦心,比之费心行刺嬴政,更为上心。 即便如此,张良依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身边义士也是看出了张良的一片苦心,各个言道,公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个人安危,一心想要行刺嬴政,这也是替众位义士出头来反抗恶秦。 张良选中的这些义士也都是与秦国有深仇大恨之人,如今能有刺杀嬴政之机,也都是置生死于不顾。 张良细算了在山谷之内,察觉施以多处火攻之后,即便火势兴起也未必如前些时日预估的那般猛烈。 玉手低语道,公子是想再加大些火势。张良一看自己的心思被玉手猜中,也是淡然一笑,说道,你既已看出吾之心思,可有良策献上。玉手说道,小女子还真有一计,可将火势增大不止一倍。 张良一听玉手想出了办法,连忙追问道,快快说来听听。玉手指着山谷里的大道,说道,公子可在大道两头备好些许牛车马车,待嬴政出巡车辇行进至大道后,将这些装满引燃之物和木料的牛车马车赶至大道之上,在牛车马车之后燃放爆竹,让这些牛车马车受惊乱窜,在大道上狂奔不止,到那时,就是嬴政的三千黑衣卫再想拦阻,也只能望火兴叹。 那时间,山谷之内烟雾缭绕,四处烟熏火燎,嬴政车辇也只能尽力想着跑出谷底,躲避烟火。公子在山谷进出路口设伏击杀,何愁不能将那嬴政当场击杀。 张良一听玉手之计,心中又是一阵涌动,高声赞道,娘子好手段,张良得遇娘子犹如天助。 张良赶忙又去准备玉手计谋里所需的牛车马车,心中不断默念,此番火攻,嬴政若是不死,天理难容。 嬴政听完蒙毅奏报亲眼所见的天石详情,心中更加想去一睹仙物天石之样。蒙毅心知那山谷之地,谷地中央虽也开阔,可若想让嬴政出巡车辇,加之后宫随从文武百官这一众人,皆能顺畅前行,只能是顺着那唯一山谷大道依次向前。 蒙毅看着那九辆装扮成一般模样的嬴政车辇,心里顿时平静许多,有如此迷惑之举,再是心有不轨之人,也难有得逞之机。 蒙毅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有意为之,他将先前嬴政出巡车辇顺序做了变动,把原先在九辆车辇中间的嬴政车辇,排在了出巡车辇最前方。 嬴政有些好奇,询问蒙毅为何如此,蒙毅没有说是为迷惑居心不良之人,只说是如此安排,是为让皇帝陛下能最先抵达山谷之下,最先前往山谷一睹天石祥瑞之景。 第117章 张良伏击嬴政车辇 张良躲在山谷里,紧张地看着嬴政出巡车辇一辆辆地往山谷里行进,嬴政三千黑衣卫格外显眼,远远的就能看见,甚是威武霸气。 嬴政出巡车辇队伍里,有九辆相同样式的车辇,那是蒙毅专为迷惑外人有意添置的车辇。张良在咸阳就见识过嬴政的那九辆车辇,他知道那九辆嬴政车辇的意图。 张良耐心的看着嬴政出巡车辇缓慢的向山谷里行进,他要让嬴政的九辆车辇全部行进至山谷里,才能下令施以火攻。 嬴政在第一辆车辇里,最早到了山谷下,嬴政在当地郡守引导下,缓步朝着山谷中的天石走去。 嬴政车辇已到山谷下,可最后出巡车辇车辆还未行至山谷内。张良不确定嬴政在哪辆车辇里,为保万无一失,张良只能静等出巡车辇全数进到山谷之内,才能下令点燃引火物。 嬴政心中早有期待,不一会便爬上山谷,来在天石面前。嬴政用手抚摸了天石后,开始对着天石细细端详。 嬴政在天石面前对着那两个天下字样,静静地看了半天,嘴里念叨了一句,真乃天降仙物。一旁的李斯见嬴政对天石甚是喜爱,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老臣看这天石乃是天降人间之神物,且天石上这天下字样,该是天外仙人有意提示陛下,天下已定之意。 老臣以为,天石既然是仙人有意遗落人间,还特意暗刻天下两字告知陛下。以此来看,老臣恳请陛下,将这天赐神物搬回咸阳,修一座祭坛供奉起来。 李斯早就知道天石上有天下两字,也早早想好如何说些取悦嬴政之言。嬴政原想着天石乃天降神物,不好轻易搬动,可听完李斯之言,心中又有了将这仙物搬回咸阳的心思。 嬴政心中虽有搬运天石的心思,可自己不好直说,于是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众臣问道,众位爱卿,对左丞相方才建言,有何己见。 嬴政身后几位重臣见嬴政问话,连忙站出来附和道,丞相之言,甚为有理,这天石乃天降神物,更有昭告秦国万民,天下已定之意。如此神物,久置于这偏僻山谷,也是对仙物不敬。 若是有居心不良之人,将这仙物据为己有,借以兴风作浪,那便更是于国不利。 嬴政见身边众臣也都附和李斯之见,也就不再啰嗦,直言道,这天石即是天降神物,且上有昭告万民天下字样,朕也该顺应天意,将这仙物搬回咸阳供奉才是。 嬴政看完天石后,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走向山下。张良远远看到出巡车辇皆已进到山谷内,在细细一番观望后,察觉出嬴政车辇该是在队伍最前端。 张良心说不好,虽然山谷两端也已安排有义士埋伏,只等他这里狼烟为号,便砍断山谷之上的木料,然后引燃木料。 可山谷两端毕竟地方不大,埋伏之地木料和引燃之物不是很多,一旦自己这里狼烟一起,不等火势兴起,嬴政车辇怕是很快就会冲出山谷。 张良虽是察觉异样,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若迟疑,嬴政出巡车辇怕是要驶出山谷。张良右手一举,将手中一面号旗使劲挥舞起来。 第118章 张良伏击出巡车辇得手 张良朝着身后埋伏的侠士舞动黑色三角号旗,那几名侠士马上点起狼烟,只见狼烟点起之后,山谷高处就传出震震巨大声响,那是木料从山谷高处向山下滚落后发出的声响。 随着山谷高处的木料滚落,涂满引燃桐油的木料瞬间燃烧起来,一时间山谷里四处显见烟火。嬴政才是走到山底,正准备要登上自己的车辇,此时山谷里已是四处传来尖叫之声,出巡车辇队伍里的后宫佳丽已被附近烟火缭绕的情景给吓住了,各个扯开了嗓门尖叫起来。 山谷里的火势才是慢慢大了起来,一时还未到危及出巡车辇的地步,因为山谷上滚落的木料,离出巡车辇所在大道还有点距离。 山谷里火势虽然不大,可木料点燃后生起的烟雾,比之火势更为伤人,那烟雾缭绕之势弥漫整个山谷,出巡车辇上的马匹,因烟雾呛鼻已开始原地乱跳乱蹦,不受马夫控制。 张良点燃之前早已备好的那几十架装满木料引燃物的牛车马车,然后将爆竹绑在这些马车牛车后面,让这些牛车马车朝嬴政出巡车辇方向而去。 这些牛车马车受爆竹惊吓后,顺着山谷里的大道死命朝前狂奔。这些牛车马车朝着嬴政出巡车辇而去,片刻时间,就把还能稳住阵脚的出巡车辇队伍给冲乱了,出巡车辇里的一些马车,终于还是挣脱束缚也四处乱窜。 蒙毅眼见山谷里一时间就火势四起,烟雾弥漫,蒙毅立时跨上战马,举目四望。 蒙毅举目四望之后,感觉烟火之势暂时还到不了这里,于是对着嬴政车辇的车夫,高声喊道,车夫,先行勒住马车,听我将令再动。 蒙毅说完骑马跑向后面的一架车辇,抽出腰中长剑,对着车夫厉声说道,车夫,速将这马车赶出山谷。 那马车车夫原本还想观望一下情形再驾驶马车前行,可看到蒙毅长剑直指自己,根本不容迟疑。 那马车车夫赶忙听从蒙毅之令,在二十名一身黑衣黑甲的黑衣卫护送下,赶着与嬴政车辇一模一样的马车,就朝着烟雾还不算太大的山谷出口而去。 山谷去往谷口也还是平坦之路,只是这路就离山谷两侧的崖石不远了,张良让大力士一人单独藏身于此,也是为了出奇制胜,也还有密不外泄之想,毕竟火攻只能扰乱嬴政出巡车辇,一击致命还得靠必杀之技。 张良之前也是对大力士早有交代,在此地狙杀嬴政,只能择机及时出手,自行决断,如看到护卫周全的车辇,只管甩出铁锥击杀就是,可不必观望旗语信号。 大力士远远看到几十名黑衣黑甲的黑衣卫,前呼后拥的快马护送车辇而来,这架势看着就像是皇帝嬴政的出行阵仗。 大力士稳稳的握住连接铁锥的铁链,站在山崖边上,开始用力甩动起铁锥,眼看着车辇已到可击杀距离之内,大力士果断甩出铁锥。只见铁锥带着铁链晃晃悠悠地朝着车辇而去,一声巨大破裂之声后,车辇顶盖被铁锥从高处砸了一个大洞,车内乘坐之人,像是已被铁锥砸中,在几名黑衣卫的拉拽下,被从车辇里抬了出来。 第119章 张良伏击嬴政未果 大力士看着几名黑衣卫从车辇里抬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心里一阵窃喜,这是大功告成,自己真的把皇帝嬴政给砸死了。 张良眼见山谷里烟火缭绕,出巡车辇车队已是乱作一团,蜂蛹般的朝着山谷谷口而去,那里埋伏的大力士正好可以伺机击杀车辇里的皇帝嬴政。 大力士眼见自己已经得手,连忙转身朝着上山跑去,只有翻过山谷,才能逃过嬴政黑衣卫的追捕。 张良眼见这次行刺已得手,连忙按照先前安排好的路线撤离,张良手下的那些侠士也按照早些计划好的路线撤离。 蒙毅骑马朝着奔向山谷谷口的第一辆车辇而去,看到了被砸中的车辇,那辆车辇已被大力士甩出的铁锥砸成了一堆碎渣,车辇里乘坐的王宫内尉已被砸的血肉模糊。 蒙毅立时吩咐身边的黑衣卫脱掉厚甲,马上去往谷口高处搜索刺客。数十名黑衣卫马上脱掉厚甲,只是手持长剑弓弩轻装朝山中而去。 蒙毅又下令给其他几队黑衣卫,让他们也都轻装简从,朝着滚落下木料的地方而去,一定要追捕到山谷里的刺客。 蒙毅冷静地观望了一下周边的情势,眼见出巡车辇队伍已不受控制,都吩咐朝着谷口而来,再若迟疑,出巡队伍的上百辆车辇便会拥堵在一起,若是再被引燃,整个出巡车辇队伍势必会有人员被碾压踩踏。 蒙毅厉声吩咐手下,将堵在谷口大道上的车辇残骸丢弃到一旁,又吩咐后面嬴政乘坐的车辇,外加其他那七辆一模一样的车辇,一刻不停依次朝着谷口冲去。 大力士边超山上跑,边驻足观望山下的动静,当他看到山下大道上,有八辆和被砸车辇一样的车辇,那几辆车辇和随从护卫没有半点慌乱,迅疾有序地冲出谷口。 大力士一拍脑门,大声喊道,又被这皇帝骗了。大力士眼见有追兵朝着这方而来,也是心有不甘,只能继续朝着山顶而去。 张良玉手及一众侠士翻过山谷后,一起聚集到先前约定好的集合之地。张良玉手轻点了一下人数,没有遗漏一人。 张良高声对着一众侠士说道,感谢众位侠士,与我一道做这替天行道之事。如今我等再一道出行,极易被秦军辨识捉拿。山高水远,日后有缘再见。前方树林里,子房为诸位义士备好了马匹,诸位义士好生保重。 张良说完,朝一众侠士拱手一揖,一众侠士也都是深躬一揖回礼。 张良与玉手正要去前方树林牵马离去,大力士疾步上前拦住张良,叹了口气,说道,愚夫有负公子重托,只是砸碎了车辇,击杀之人怕不是嬴政。 张良一听大力士之言,刚才的喜悦之情立时消散不见。张良也是没有太过失落,一时竟然无言以对。玉手见张良呆在原地,一言不发,连忙对着大力士说道,壮士不必过于自责,嬴政有九辆相同车辇换乘,我等也只能妄加猜测而为。古语有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许是天意。 第120章 蒙毅领教张良周密撤离之法 玉手对着大力士说完,张良也意识到此地不是纠结伏击嬴政失利之时,张良朝着大力士也是躬身一揖,两人互道了一声保重后,各自转身离去。 嬴政被黑衣卫护佑着乘车冲出谷口,来在一处平坦开阔之处后,心神未定地转头看向了天降天石的山谷。 蒙毅骑马匆匆赶到嬴政车辇前,略显慌乱地从马上跳下后,一个箭步跪倒在嬴政面前,大声说道,末将罪该万死,让皇帝陛下受此惊吓。 嬴政看着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烟灰的蒙毅,神色自若地说道,爱卿不必自责,朕方才也是一惊,这刺客怎地能有如此手段,险些将朕的出巡车辇队伍一火烧之。莫不是朕执意来此地一睹天石之貌,才让这刺客有机可乘。 蒙毅一脸自愧地说道,陛下如此一说,更让末将愧不敢当。末将身肩护佑陛下出巡安危之责,竟险些让陛下受刺客火攻铁锥所伤,该当死罪。 嬴政淡然地说道,爱卿起来说话,朕还有话要说。此次刺客竟是用火攻行刺,属实是有些让朕意外。如此非比寻常之策后,竟还能辅之以铁锥砸击车辇,这些许步骤也是周密,朕倒想看看是何许人为之。 蒙毅说道,是末将失职,才让陛下受此惊扰。末将方才已安顿好出巡车辇歇息之处,且已差人快马前去周边郡县,让当地郡守封堵去往各地必经之路,务必要将行刺之人缉拿归案。 嬴政说道,爱卿即是已有安排,朕也就不再费心,唯有一事,爱卿定要依朕所言,缉拿刺客定要活口,朕有话要问。 蒙毅高声回道,谨遵陛下王命。 蒙毅动作也是够快,没几日便把张良在山谷里搬运天石,伐木伏击之事打探清楚。 蒙毅也是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当日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让嬴政所乘车辇冒然前行,否则此刻怕是已酿成大祸。 蒙毅从山民口里得知,张良一众刺客,欺瞒山民,说是伐木乃是为皇帝出巡所用,牛车马车也是如此说法。山民还说,张良一伙刺客还谎称,在此山谷乃是行郡守交办之事,勿要打探。 蒙毅之前差人跟着张良翻过山谷,一路紧追至山下,张良等人早已不见踪迹。手下四处查看许久,才知晓张良早就备好马匹,一众人早就骑马四散而去。 蒙毅怎能就此作罢,严令手下紧追不放,不追到刺客,绝不罢手。不几日,手下个个垂头丧气地前来汇报,张良一众刺客骑马行至大江前,皆都弃马泅渡过江。 蒙毅一听手下如此奏报,火冒三丈,厉声呵斥道,休要哄骗本官,那一伙刺客少说也有五十人之众,难道个个熟悉水性,那大江岂是寻常人就可随意泅渡。 手下委屈地说道,职下怎敢欺哄将军,职下先前也是心疑,四处打问大江周边渔夫,渔夫皆言未曾有人租借渔船载人过江。只有一渔夫说,确曾远见有几人泅渡过江,似乎是身背浮筒之类物件,漂浮于大江之上,顺流而下。 第121章 蒙毅决意缉拿张良 蒙毅听手下说完,这才想起楚军曾用过浮筒渡江,浮筒为竹子制作,为三节竹子制成,两头竹子砍去大半,只留出竹节外些许竹子,为钻孔系绳之用,中间一节不动,如此三五个浮筒便能将人浮于水面,楚军士卒就曾身背浮筒过江奇袭秦军。 蒙毅有些不解张良为何用浮筒过江,既然早就有准备,为何不买几条木舟在江边等候,岂不是更为简便。 蒙毅问道,这伙刺客借浮筒过江后,可有留下踪迹。 手下看来也是想过此事,见蒙毅问起,连忙说道,将军,非是职下不尽心找寻踪迹,只是刺客们顺江而下,至少漂过数十里之远,刺客又是随机上岸,职下一时实难找寻其踪迹,只能快马传输将军将令,严令沿江郡守派人搜索刺客行踪。 蒙毅一听手下之言,这才得知张良如此费心费力用浮筒过江的苦心,心中也是萌生赞意,刺客不光是行刺时周密安排,这后撤之路也是计划如此细密。 蒙毅心生不祥之感,要想捉拿如此胆大心细刺客,恐要费些功夫,自己在皇帝陛下面前信誓旦旦要缉拿刺客归案,这可如何是好。 蒙毅不能在手下面前面露难色,随即高声呵斥道,行刺皇帝陛下,乃是谋逆反叛之重罪,依律当诛九族。本将军已在皇帝陛下面前承诺,定要亲自手缚刺客于皇帝陛下面前。 此等谋反要犯,尔等岂能放任其逃脱,刺客一日不缉拿归案,尔等便一日不得回返咸阳。敢有知难不为者,与刺客同罪 蒙毅下此严令,手下顿时慌了,连忙说道,恕职下办事不力,让将军作难,职下定当全力缉拿刺客,绝不让刺客逃脱罪责。 蒙毅身肩嬴政出巡车辇安危,此刻也不能在此地再多逗留,严令手下追捕后,自己也只能带着失望去见嬴政复命。 蒙毅将手下禀报之情向嬴政一五一十地如实奏报后,嬴政竟然拍手称快,大声说道,朕就知道敢来行刺朕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刺客先是火攻,辅之驱使牛车马车乱窜,增大烟火缭绕之势,使得出巡车辇陷入慌乱之局,若非将军及时严令车辇勿要妄动,险些酿成车辇碾压人员踩踏之惨剧。 这刺客行刺之前,竟能早已想好退路,更是让朕惊奇。刺客翻山逃遁,下山后骑乘马匹出逃,这些不足为道,只是这借浮筒过江之举,着实让朕也是为之一振,真乃好手段。 如此看来,刺客还颇有行军布阵之才,蒙毅你定要将此人捉拿归案,朕要亲眼看看此人是何等样人。 蒙毅心中早已是愧疚万分,听到皇帝陛下夸赞刺客行刺逃脱之法,尤其羞愧难当,高声说道,末将恳请陛下治末将失职之罪,末将身负护佑陛下安危之责,先是让刺客险些得手,之后竟然还未能将刺客缉拿归案,末将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 嬴政语气清淡地说道,爱卿不必太过自责,朕临时起意去往险地,才是酿成此事之因,将军仓促之下未能有万全应对,也是情有可原。此事到此为止,将军今后再勿提及此事。 第122章 李斯揣摸嬴政心思 嬴政似乎没有被行刺之事惊吓,出巡路径依旧如之前安排,蒙毅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沿路所经之地那是严加盘查,凡有高处遮挡之地,皆是亲力亲为前去探看。想来也是情理之中,蒙毅再不敢有半点大意,万一出巡路径再有三长两短,那即便是嬴政不再怪罪,蒙毅自己也得自裁已安君心。 李由晚间偷偷溜到父亲房间,好奇地提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皇帝陛下受刺客火攻铁锥刺杀,竟然似无事人一般,孩儿不知是皇帝陛下心胸宽广,还是皇帝陛下根本无视此事。 李斯并未回答,而是责怪地说道,李由,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身为黑衣卫校尉,肩负护卫出巡车辇安危之责,竟然擅自离岗,你就不怕蒙毅怪罪。 李由对李斯的责怪,不以为意,不屑地回道,父亲看来还是不相信孩儿,孩儿怎能做出这擅离职守之事。父亲放心,孩儿来此之前,已与同僚说好换岗,这才过来探望父亲。 李斯听完李由说完,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地跪坐在长案前,慢声细语地说道,你方才言说皇帝陛下未受刺客行刺影响,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皇帝陛下是不想让这刺客行刺之事,搞得出巡之路上人心惶惶。皇帝陛下心中也应是跌宕起伏,浮想联翩。 李由不解地问道,孩儿看皇帝陛下一如往常,谈笑风生,毫无一丝受过惊吓之感。父亲言说皇帝陛下心中大有波动,有何端倪。 李斯说道,昨日皇帝陛下在出巡路上歇息之时,突然随口说起自己不时有精神萎靡之情,精气神是大不如前,时常有头疼头晕忘事之状,想分些治国理政之权给几位重臣。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气宇轩昂,不像是有精神萎靡之情,不知皇帝陛下主动言说自己精神不佳,有何缘故。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是当着老夫,右丞相冯去疾,蒙毅将军面说起,看似戏言,实则另有用意。 李由问道,孩儿听皇帝陛下自言自语之意,是想要有人分担政务,省些案牍之累,在父亲与朝中重臣一众人面前提前,无非是想让父亲与几位重臣,推选一个可肩负之人。 李斯说道,我儿还是太过单纯,皇帝陛下看似是询问老夫与几位重臣之意,实则心中已另有所指。 李由好奇地追问道,父亲快说快说,孩儿也是有所心疑,刺客如此胆大妄为,险些让皇帝陛下受伤,皇帝陛下受此一惊,又怎会心静如水,其中定有蹊跷。只是孩儿愚钝,想破脑袋也是不得而解,这皇帝陛下到底是何心思。 李斯笑看着眼前这个敢冲锋陷阵,还能巧用兵法的儿子,跟从蒙毅护佑嬴政左右已有数年,可还是对皇帝陛下心思一无所知。自己已是早有提示,儿子李由还是没有猜出半点。 李斯见儿子李由急切想听嬴政之想,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皇帝陛下分权之言辞,实则并非是说与我等听之。 第123章 李斯分析嬴政立储顾忌 李由问道,父亲,皇帝陛下是对父亲与几位朝中重臣言说,不是想分权与你等几人,难道还有他人可以为之。 李斯摇着脑袋说道,非也,非也,此次刺客行刺,皇帝陛下虽未有半点伤害,可这惊吓也是不轻,只是皇帝陛下生怕为世人枉自胡乱猜想,这才显出一副处变不惊之态。 刺客此次行刺,对皇帝陛下影响甚大,皇帝陛下无端言及分权之事,便是力证。 李由不解地问道,父亲不要再卖关子,快说快说,皇帝陛下这分权之言,是何用心。 李斯见儿子已经急躁起来,也是略带嘲讽地说道,我儿已是统领数百人的黑衣卫校尉,岂能如此急躁没有耐心。老夫时常向你言说。再是紧急之事,也要处变不惊,坦然自若。正所谓,能成事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这皇帝陛下突然放言分权,前因是这刺客行刺,虽受惊吓不大,然皇帝陛下已是心生不测之心,这才顿起王位交替之心。 李由听到李斯之言,突然插话道,依父亲之意,皇帝陛下对父亲与几位重臣言说分权之意,原来是想召回公子扶苏回朝,以备不测。 李斯说道,吾儿总算是说到要紧之处,皇帝陛下让公子扶苏监军边关,本意即是军前历练。如今突发刺客行刺,皇帝陛下能不有所动心。秦国社稷身系于皇帝陛下一人,岂能不有所预备。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既已有心召回公子扶苏,为何不索性下诏,召回公子扶苏便是,何必征询父亲与几位重臣之意。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确已有意召回公子扶苏回咸阳,只是皇帝陛下似有心事,终是下不了决心,这才试探老夫与几位重臣,想是从中有所他见,再下决心而已。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难下决心是有何顾忌否。李斯说道,老夫之前也是揣测过,终是无果。前几日,偶然听几个黑衣卫卫士闲聊,说是皇帝陛下一日去咸阳城内微行,在一酒肆之内,无意听到他国商人评点赵武灵王,皇帝陛下听闻点评后,自那以后便对设立储君讳莫如深。 李由问道,父亲之言儿子有些不懂,这赵武灵王生平关皇帝陛下立储何事。 李斯说道,我儿该是未曾听闻过赵武灵王身世。这赵武灵王一向是皇帝陛下仰慕之人,可其虽堪称一代雄主,可太过意气用事,加之立储失当,致两个儿子同室操戈,相杀相残。 最终赵武灵王也被裹挟其中,最后被儿子赵惠文王困于沙丘宫内,活活饿死。 李由听完赵武灵王事迹,这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会对立储之事讳莫如深。李由想了半天,说道,皇帝陛下即对赵武灵王立储失当之事记忆犹新,那更应是早些立储,免得重蹈覆辙才对。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身体康健,心中还有诸多未了心愿,若是此时立储,朝中便会有储君之势,皇帝陛下那时难免会分心权衡左右,处置政务也要受其掣肘,费心费神自不必说,想要安睡卧榻,怕已是难事。 第124章 右丞相冯去疾不解嬴政心思 李由说道,自古君王立储之时皆有顾忌,奈何人之生死实难预料。皇帝陛下十三岁承继秦国王位之时,若不是先王庄襄王早有立储遗诏,只怕皇帝陛下当时若想顺利承继秦国王位,也是得有一番争斗才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李斯听李由如此大胆评点当今皇帝嬴政,连忙小声训斥道,我儿说话也太耿直,再是心中所想,谈及皇帝陛下之时,言词也得有所收敛。 李由不是很服气地回道,父亲不是时常教育儿子,以诚待人,以忠侍君,要是连一句实话都不能讲,何谈忠君报国。 李斯见儿子又开始执拗,也不好再深谈下去,只好岔开话题,再找议题,免得父子争辩失和。 李斯深知,自己这为官之道,与儿子这为臣之心,看似殊途同归,实则相去甚远。只是李斯心知肚明,却也不好与儿子言说。 李斯不想让儿子看出自己另有心思,于是自顾说道,由儿,你可知今日右丞相冯去疾如何回复皇帝陛下发问。 李斯对李由心思了如指掌,果然李由是极想听右丞相冯去疾如何回复皇帝陛下,催问道,父亲快说便是。 李斯说道,右丞相冯去疾对皇帝陛下进言,陛下分权之心,却也可为。秦国官制为三公九卿,本就该各司其职。如今却使得皇帝陛下每日受案牍所累,终日查看各处上奏书简,再加之各地上奏书简,有一半名为属地民情奏报,实为谈天论地之虚言,只为彰显勤政。 臣以为,皇帝陛下大可将每日奏报,分轻重缓急,然后交由三公九卿分职自理,如此一来,皇帝陛下再不受无关紧要之奏报劳神,三公九卿也可为皇帝陛下尽心尽力分忧解难。 李由听右丞相冯去疾在皇帝陛下是如此言说,也是有些惊奇,抢着说道,右丞相冯去疾真敢当面进言,让皇帝陛下分权给三公九卿,这般言词若是让御史大夫得知,还不得上奏弹劾,说右丞相心怀叵测,图谋王权。 李斯说道,旁人若是如此进言,不要说御史大夫会上奏弹劾,只怕是皇帝陛下也会当场动怒。 李由有些不解地说道,右丞相冯去疾当面直陈皇帝陛下,进言皇帝陛下分些王权与三公九卿,皇帝陛下没有动怒。 李斯自嘲地说道,右丞相在皇帝陛下如此狂言之时,老夫在一旁听着都是心惊胆颤,心中一万个自愧不如。说句实话,老夫是万万不敢如此进言,只因进言之后,皇帝陛下动不动怒,老夫不知,然杀心一定会动。 李由问道,右丞相冯去疾为何如此胆大,其有何仰仗之势,竟然敢在皇帝陛下当面,谈论分取王权之事。孩儿只知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好像还曾让府里年老体弱仆人,冒充上朝随从一道在王宫混吃午饭。 李斯说道,正因右丞相冯去疾为官清廉,故而在皇帝陛下面前,在御史大夫面前都敢直抒己见,不怕诟病弹劾。皇帝陛下也是没想到,自己是另有他意,右丞相冯去疾竟然当真了。皇帝陛下心中也是气得不行,可分权之说是自己先行提起,只能说了一句过后再议,不了了之。 第125章 李斯点评公子扶苏 李由说道,父亲,皇帝陛下已起召回公子扶苏之意,为何不直说,还要提议几位重臣分权之事,太过犹豫不决。如今公子扶苏在边关也是有所历练,召回咸阳可以早些在政务上多加提炼,如此顺理成章之事,不知皇帝陛下为何迟疑。 李斯说道,依老夫想来,皇帝陛下是想将公子扶苏耿直倔强之性情消磨殆尽,才会将其招至身边。公子扶苏太过性情,不知这治国理政之权衡,若不知进退维谷,太过早立储君,反倒会让皇帝陛下两难。 李由问道,父亲是如何回奏皇帝陛下分权之说。 李斯言道,老夫既已猜透皇帝心思,自然也就顺其自然。老夫奏报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身体康健,国政之策也是条数顺畅,分权之事也不必过早定论,待今后国政理顺之时,再行作为也未尝不可。 再者,可将公子扶苏召回咸阳,辅佐皇帝陛下处置分权之事,也可圆皇帝陛下心意。 李由追问道,父亲,皇帝陛下对父亲进言如何表述。 李斯说道,老夫之言,正是皇帝陛下心中所想,皇帝陛下当然是喜色上身。皇帝陛下立时言道,左丞相之言也是言之有物,朕怎地没想到扶苏。左丞相之言也是见解有道,朕再斟酌一二。这扶苏在军中效力已有些时日,边关战报上也有战功显现。只是扶苏还是做事还有些稚嫩,朕再观以时日,看其今后如何作为再定。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如此之言,心思果然被父亲猜中,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该是不久即可成行。 李斯说道,我儿所想未必如愿,这皇帝陛下心思如今变换不定,尤其这赵武灵王不堪身世。 皇帝陛下对此故情太过在意,恐再有召回公子扶苏之心,只怕也未必会轻易下召。 公子扶苏也算性情中人,执拗之心未变,不知在皇帝陛下面前折中。皇帝陛下主张之法,公子扶苏一向率性视之,从不积极上奏附和,让皇帝陛下总有不悦之心。 公子扶苏想承储君之位,需有顺从皇帝心意之举,再是心有别见,也该按捺在心,不可言说。皇帝陛下治国之策,也是多有进退,权衡再三之果。公子扶苏未有设身处地,仅凭一己之见,就敢进言质疑皇帝陛下,本就实属大忌。 公子扶苏虽说是在边关历练,然边关之事大都是主将蒙恬之为,公子扶苏未必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看似战功不少,可以老夫之见,战功绝非出自公子扶苏之手。 老夫设身处地想过,公子扶苏如今之心境,还未猜透皇帝陛下苦心,边关监军历练,皇帝陛下并非只是想看公子扶苏上奏战功。 公子扶苏应时常上奏皇帝陛下国政之英明,让皇帝陛下知晓公子扶苏对国政之关注。公子扶苏既然是储君之选,就该以秦国天下为己任,眼界该是天下九州之地,这才是皇帝陛下心中储君之人。 老夫也是诧异,公子扶苏也是博览群书,怎地不看些前车之鉴。 第126章 李斯自检百密一疏 李由问道,父亲,父亲建言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这不是正中皇帝陛下下怀,皇帝陛下该是会借父亲进言之见,顺势而为,召回公子扶苏才是。 李斯说道,老夫当日也是如此之想,这才当着皇帝陛下之面,建言召回公子扶苏之见。然老夫自以为时机正好,却百密一疏,弄巧成拙。 李由插话道,父亲,这又是从何说起。 李斯感叹了一声,说道,老夫当时也是心切,只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好可以进言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可这心急之下出言,便有思虑不周之处,以致忙中出错。 老夫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己当面进言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 李由好奇地问道,父亲是为皇帝陛下分忧,再者也是为秦国今后储君,早日回转朝堂历练进言,自己出言献策有何不可。 李斯又是一声感叹,说道,唉,老夫与其他重臣即使进言一模一样,可在皇帝陛下耳中却迥然不同。只因老夫乃公子扶苏泰岳,又是秦国左丞相,这涉及公子扶苏回转之事。 老夫当众进言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难免会让皇帝陛下猜忌。老夫再是言说进言不存私心,可皇帝陛下乃至群臣,怕是未必肯信。 如今想来,老夫也是一时脑热,只想着猜中皇帝陛下心意,正好顺势进言为扶苏美言,没曾想却犯了皇帝陛下大忌。 老夫身为秦国丞相,公然相助有储君之心的公子扶苏。此番进言,若是旁位重臣当面向皇帝陛下直陈,不会在皇帝陛下心中有过多波澜,可老夫这一直言,却适得其反。 李由问道,皇帝陛下既已有意召回公子扶苏辅佐政务,父亲只是顺势出言而已,皇帝陛下该是不会有猜忌之心。 李斯说道,吾儿还是历练不够,这帝王之心,岂是寻常人家能领悟。也是怪老夫急躁,未及深思便口快出言,这让皇帝陛下多心还且罢了,若以此猜忌老夫与公子扶苏私相往来,那可是大事不好。 李由问道,皇帝陛下只因此事便对父亲有所怀疑,未免有些太过小心。父亲与公子扶苏乃翁婿之事,朝堂之上人尽皆知,父亲身为秦国左丞相,只是为秦国国政着想,才内不避亲,进言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怎地也算不得只为私心,何况皇帝陛下也是心有此意。 李斯说道,非也,非也,在朝为官,首要是为人,其后才是处事。先哲早就言说,三人成虎,老夫进言之说,若是被朝臣非议,皇帝陛下难免多想,怕是原本召回之意,也会另作他选。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乃千古一帝,一代雄主,岂会因一众朝臣非议,就变改心意。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再是千古一帝,一代雄主,也是要倾听朝臣之见,万民众说。曾母坚信儿子曾子之品性,然闻听三次曾子杀人之报,尚且翻墙而去,何况别有居心之人,更是会将老夫进言视为偏袒公子扶苏。 第127章 李斯对李由吐露扶苏处境 李由问道,父亲身正不怕影子歪,群臣即是非议,父亲为皇帝陛下分忧之心,天地可鉴,再是群臣之中有人别有用心,又能怎样。 李斯坦然一笑,说道,这群臣非议尚不是老夫最为忧虑之事,唯有皇帝陛下如何心思,才更是让老夫担忧。 李由问道,皇帝陛下面前,只有父亲猜中心意,出言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皇帝陛下应是赞许父亲才是。 李斯苦笑道,我儿今后少看些兵书,多看些先哲言论人心之说。以老夫对皇帝陛下之了解,皇帝陛下应不会在短时内召回公子扶苏,且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之日,便是老夫告老还乡之时。 李由眼见父亲一脸漠然地说着自己的归宿,有些不解地问道,皇帝陛下真会如此对待父亲。 李斯说道,以老夫之见,皇帝陛下在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之前,应是会先让老夫消权,将老夫执掌朝中政务之职,交于皇帝陛下看中之人。 李由问道,父亲,孩儿有些不解,父亲为秦国国政日夜操劳,肝脑涂地,皇帝陛下为何还会如此顾忌。即便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被立为储君,父亲能辅佐公子扶苏,应是锦上添花,皇帝陛下有何可虑之处。 李斯言道,秦国一统天下之前,各国权臣外戚干政之事频出,皇帝陛下如今一人坐拥天下,岂能对朝中权臣外戚不有所防备。而老夫既是权臣,又是外戚,皇帝陛下自会多有顾虑。皇帝陛下为防自己百年之后,储君登基时有被老夫干政之嫌,早些让老夫归隐田园,也属情理之中。 李由听闻李斯一番恳切直言,也是心有余悸,站起身来慷慨直言道,父亲,这帝王之术怎会是如此不尽人情。父亲一心为大秦操劳,最后还要落得一个被人处处提防之境遇。 李斯见儿子李由有些激奋,连忙挥手让其坐定,口气缓缓地说道,我儿不必大惊小怪,此乃朝政更迭之常事,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陛下为储君能安稳继位,先行剔除朝中干政隐患,此举当属必要之手段,我儿勿要奇怪,老夫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李由说道,那皇帝陛下既以对父亲有消权之心,他就不怕接掌之人再有图谋。公子扶苏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这朝中之事可有人向其传报。 想来公子扶苏也是委屈,皇帝陛下亲自表露召回之意,父亲为顺应皇帝陛下之心,朝堂上当众力荐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谁曾想,皇帝陛下虽有召回公子扶苏之意,却因此事由父亲提议,便另生戒备之心。 公子扶苏若是得知,皇帝陛下延迟召回,竟是由父亲而起,不知该作何感想。 李斯轻叹了一声,说道,公子扶苏确为皇帝陛下诸多公子中最为出众之人。只自老夫观望多时,公子扶苏尚需多加历练,不止是杀伐决断,还有笼络人心,更要顺应皇帝陛下心思,如此这般储君之位才能坐稳。 老夫今日说些实情,自打与公子扶苏结为翁婿之亲,老夫便向其多次进言,让其结交朝中众臣,不应是非黑即白而处之。 第128章 蒙毅未能打探到张良踪迹 李由有些迟疑地问道,父亲,公子扶苏只愿结交志趣相投之人,似乎也无不妥。 李斯不屑地说道,公子扶苏若是如你一般,只是黑衣卫校尉,只选志趣相投之人结交,倒也无甚大碍。然公子扶苏乃是有意承继储君之位,不能接纳有所异见之人,那在他人眼里,便是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储君乃今后执掌秦国之君,万不可以喜好治国。再者说来,如今公子扶苏还未被立储君,应广交群臣,方能行远。 公子扶苏屡屡对皇帝陛下国策生疑,此并非是被皇帝陛下派往边关监军历练之因。御史大夫也时常质疑皇帝陛下国策之优劣,皇帝陛下也并未因此迁怒于人。 公子扶苏向皇帝陛下提出质疑之时,事先未与朝中众臣有过交代,只是一味直抒己见,难免在皇帝陛下心里留下偏执印象,而朝中御史大夫进言皇帝陛下,多是事先早有见解互通,皇帝陛下即便心中不忿,也碍于群臣各有见解,不至于迁怒于一人。 李由问道,依父亲之言,公子扶苏在朝中只是空有虚名,并无几人追随拥趸,似是曲高和寡。即便有所主张,也会因无人附和,显得己见并不不受人赞同。 李斯赞许地朝着李由笑了一下,说道,我儿这番话语,还算是有所见地。公子扶苏行事太过性情,极易受他人之见蛊惑,也使得自己在皇帝陛下面前显得突兀。皇帝陛下并非容不得一己之见,只是皇帝陛下需从天下九州之地考量,以万民之心思之,才可施行国策。 李由问道,以父亲之见,公子扶苏现今该如何扭转在皇帝陛下心中印象。 李斯说道,公子扶苏当不时上奏皇帝陛下,对皇帝陛下施行之国政,皆要表述赞许,并言之赞许之处,让皇帝陛下看出公子扶苏心中已有改过之心。 李由说道,父亲传信与公子扶苏,碍于父亲身份,公子扶苏该是有所顾忌,不好遵从行事。明日孩儿修书,将父亲今日所提之见,全数写入书简,快马送去边关,也许公子扶苏能有所反思。 李斯说道,我儿修书也是可为,但愿公子扶苏未必能领悟老夫一片苦心。 张良火攻行刺未果,但其全身而退之步骤,尤其是借助浮筒过江,一众志士悄然随机上岸之举,使得一众志士渡江之后,便可如随处可见的流民一般,很是轻易就可藏匿于人群之中,即便是大江沿岸渔民居民,也无几人能分辨出来。 也因张良事先如此安排,蒙毅派去沿江追捕之人,再是细密搜索张良一众人等的音讯,也还是无果而终。 蒙毅闻听手下办事不力,传书将派去追捕刺客的手下一通斥责。蒙毅见手下未能如期缉拿刺客到案,自己不好在皇帝陛下面前交代。蒙毅也是无奈,本不想让外人得知刺客还未被缉拿,可眼见刺客音讯全无,也只得放下架子,派专人传书给当地郡守,督促郡守也派人协助自己手下,务必追寻到刺客行踪。 第129章 南越之地再生事端 嬴政没有受出巡途中遇行刺而不快,似乎出现此事早在预料之中,也或许是数名楚地郡守之前上奏,言说楚地居民深处蛮夷之地,自周朝分封楚地起,周朝礼法一直不被接纳,故而民风很是彪悍。即便当地郡守在当地私塾学宫中,极力推崇秦国文字律法,然楚地居民始终不很情愿接受。楚地各郡不时有人以为楚王复国之名,聚众抢夺郡县官衙粮库。 嬴政在出巡之路上对着李斯问道,为何楚地居民对秦国报以这般仇视,其他各国旧地也有对秦国不满之人,却并无像楚地居民如此极端。 李斯回道,陛下,楚地被周王分封之时,就因远离周朝,周礼推行甚慢,楚地又是蛮族夷族聚居之地,行事风格与中原各地居民迥异,使得楚地居民极是排斥周礼。 楚地周边先前也是征战不止,历代楚王耗尽国力才让楚地得以称霸一方,如今陛下将楚地收入囊中,楚地居民一时难以接受,不免有不适之感,也才有楚地居民以楚王后裔之名,想做些于陛下不利之事。 陛下遣军东出,荡平六国已有数年,早已是四海升平,天下归一,大多楚地居民,已是心向皇帝陛下。只是这楚地居民之中,有些许楚国贵族后人,一心想趁乱谋逆。这才有在皇帝陛下出巡之时,意图不轨,行刺皇帝陛下,以期乱中生变,重建楚国。 嬴政听完李斯之言,似是有些道理,不停点头认可。 嬴政还想再发问李斯,嬴政身旁值守近侍送进来一封来自南越郡守赵佗求助书简,赵佗在书简中奏报,原南越各部中,有不满秦国之人,谣言蛊惑各部山民,借助南越山高路险,公然举旗反叛。 赵佗还说南越之地,地广人稀,四处蟑夷,自己手中士卒有限,恳请皇帝陛下再多调些兵马前来南越,稳固南越三郡,不使南越之地,反贼再有蔓延之势。 嬴政一看南越郡守赵佗奏报,心火顿生,也不予随行众臣商议,立时下召,从魏地韩地赵地抽调二十万秦军,火速前往南越,听从南越郡守赵佗指挥,务必将南越反叛之军,扫灭殆尽。 嬴政下诏调重兵前去南越平叛后,赵然跑来见赵高,好奇的问道,皇帝陛下为何对蛮夷之地的南越如此上心,只是些蛮夷山民躲在山里空喊反叛,为何会让皇帝陛下如此动怒,竟然遣派二十万秦军精锐前往扫灭。 赵高说道,南越之地离咸阳数千里,原本楚国尚存之时,楚国也并未将其彻底降服,只是碍于楚国强盛,南越各部为求偏安,纷纷上表臣服楚王而已。 如今南越各部又有人聚集反叛,若是不能尽快出重兵将其剿灭,那些个对秦国不满之楚地居民,极有可能趁机效仿,并于南越之地叛军遥相呼应,那时局面就不好收拾。皇帝陛下也是看透其中利害,与其等南越叛军做大,不如一次出重兵剿灭,以免再生后患。 赵然问道,皇帝陛下就不怕楚地也生事端,楚地居民可比南越居民彪悍善战许多。 第130章 嬴政一心求取长生不老之法 赵高轻蔑地回道,南越叛军是身处蟑夷之地,不便剿灭,皇帝陛下这才派出重兵,想着一劳永逸将其剿灭。而楚地居民造反,虽人多势众彪悍善战,可楚地并无秦军不便到达之地,只怕叛军聚集不久,秦军平叛之军就会将其围堵聚歼,毕竟秦军征战楚地早有战绩先例,皇帝陛下也是底气十足。 嬴政终于还是到了心心念的蓬莱仙境,术士卢生早早就等候在此。嬴政问道,先生在此仙境多年,可有仙人音讯。 术士卢生回道,老朽数次远观仙人腾云驾雾而来,也是迅疾乘舟渡海而去,想与仙人一会。奈何仙人似乎不愿与凡人有所交集,老朽拼尽全力也只能是踏足仙境,采纳些仙境之灵气,一窥仙人修道之仙风,只是无缘得见仙人之一角,甚是遗憾。 老朽也是一心想为陛下求得长生不老之灵药,奈何仙人来去飘忽,再是紧随其后也是不得一叙。 老朽那日察觉仙人踪迹之后,便连忙将陛下进奉仙人之礼放置于仙人现身之地,想着仙人修道归来,也是能一眼得见。 老朽虽与仙人未能一见,然陛下进奉之礼应是已被仙人笑纳,想来仙人也是为陛下之诚心感动,这才收纳而去。 仙人笑纳陛下进奉之礼,让老朽也是为陛下心喜,只是这仙人不比凡人,俗世之交往,仙人未必能领会。 老朽此次掐算出仙人来蓬莱仙境修道,极力追寻仙人现身之地,虽未近身与仙人论道,却也是有所心得。老朽揣测仙人游历人间,终究选蓬莱为其修道之地,也是不想太过被凡间俗事叨扰,这才来去匆匆。 嬴政一听术士卢生言称,竟然远观到仙人,也是心喜不已,也不管不顾术士卢生之言是否可信,急急追问道,先生远观到仙人仙体,亦属不易,仙人修道该是最怕凡人扰其清净。先生尽心尽力为朕求见仙人,让朕甚是感念。仙人能笑纳朕的进奉之礼,也是为先生不舍追随感动。 先生想为朕求得长生不老之法,尽心尽力,不惜冒险乘舟渡海,只为能与仙人一叙,朕心甚慰。先生方才之言甚是有理,仙人修道之所,该是清净之地,朕这就颁下王命,这蓬莱险地,今后归先生统辖,外人不经先生允许,不得踏入蓬莱仙地半步。 仙人只管放心追寻仙人踪迹,朕出巡回转咸阳之后,还会给先生遣送进奉仙人之礼。仙人再有所需,只管快马来书便是。 术士卢生说道,陛下对老朽如此信赖,老朽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力。陛下颁下王命,将这蓬莱仙地交由老朽统辖,老朽诚惶诚恐,此刻已不知如何言表老朽激奋之心。 老朽何德何能被陛下相中担此重托,唯有心忧道行不深,不入仙人法眼,辜负陛下一心求仙问药之情。老朽如今岁数,已是古稀之年,荣华富贵早已视如烟云。只是陛下皇恩浩荡,老朽唯有尽粉骨碎身之余力,虽万死也要为陛下求这长生不老之法,才不枉陛下求仙问道之诚心。 第131章 蒙毅打探到刺客一些音讯 嬴政没有半点怀疑术士卢生的言词,反倒是对术士卢生不顾古稀之年,依旧要为自己找寻下凡仙人而感动。嬴政看着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术士卢生,言语略带些伤感地说道,先生如此年纪还怡然乘舟渡海要去与仙人相会,只为能从仙人那里求得长生不老之药,朕着实深感欣慰,也有些不忍。朕也是想开了,仙人来凡间修道,却不与凡人交集,许是另也有缘由,先生也不必太过执念,得遇仙人,便是造化,不得也只当无缘。 术士卢生高声回道,老朽拼尽此生之余力,也要为皇帝陛下求得长生不老之药,以报皇帝陛下一片赤诚之心,老朽坚信仙人定会被皇帝陛下诚心感动。 嬴政自蓬莱与术士卢生相见之后,一路回返咸阳之路途上,嬴政时常笑意尽显,询问公子胡亥之时,也是言语亲和,不再似往日那般严苛。 公子胡亥难得见到父皇嬴政如此对待自己,顿觉出巡回返之路轻松愉悦,观望途经之地,也是惬意许多。 公子胡亥见父皇嬴政难得在自己面前尽显喜色,连忙挑些顺耳之言,在父皇嬴政面前显露,公子胡亥也是想让嬴政知道,自己并非只会游玩,对出巡沿途之所见,也是上心留意。公子胡亥尤其是知道父皇嬴政在意国泰民安,言辞之中极力夸赞出巡途经各地,民情安稳,市井繁荣。 嬴政听到这个喜欢玩乐的儿子胡亥,竟然也能留意出巡途经之地民情市井,又看到儿子胡亥一脸诚挚,皇帝陛下忍不住也夸赞了胡亥,说其见识眼界大有长进,这趟跟从出巡受益良多,回转咸阳后,还要多加用心。 公子胡亥也连忙附和道,父皇不顾劳顿,千里出巡,只为体察民情,为秦国今后国政谋划。孩儿此次跟随父皇出巡,增长见识自不必说。父皇即便遇刺客行刺,也能处变不惊,坦然无惧,也是让孩儿惊叹不已。 公子胡亥此时提起刺客行刺之事,其实心中并非是夸赞皇帝嬴政,在刺客行刺之时的从容淡定,而是想借议论此事,岔开父皇嬴政思路,让父皇不再关注自己。 嬴政原本对张良火攻行刺之事,已然有所淡忘,此刻被胡亥提起,也就想起过问一下,于是传令让蒙毅进见。 蒙毅一听皇帝陛下近侍来传王令,心想皇帝陛下定是要追问缉拿刺客之时,刺客音讯虽打探了些口风,然刺客行踪却还未有下文。 蒙毅面带愧色地来在皇帝嬴政跟前,皇帝陛下一看蒙毅眼神迷离,心中也是猜到八九。 皇帝嬴政问道,爱卿前些时日就已交办部下,要全力缉拿刺客归案,这已有些时日,不知刺客下落如何。 蒙毅见嬴政发问刺客下落,口气虽很是平缓,字句却也有追问之意。蒙毅先是跪拜在地,然后高声回道,蒙毅无能,愧对皇帝陛下信赖。刺客行刺之事已过数月,末将接部下上报,刺客应是假扮商人,借以筹措引燃之物,收买对我秦国有怨之人,偷运跌落他地之天石,哄骗当地郡守上奏,引诱皇帝陛下更改出巡路径,之后再设伏于山谷行刺。 第132章 张良有心再入秦国搭救父兄 嬴政没有听蒙毅说完,突然脱口而出地说道,一个商人竟有如此手段,能将刺杀朕计划的如此周密,依朕看来放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个将才了。 嬴政说完看向蒙毅,接着说道,爱卿平身,刺客行刺之事,朕说过不会怪罪于你,你只管去缉拿刺客便是。朕也是新奇,普天之下,敢出手行刺朕,除了燕太子丹与荆轲,此人也能称得上是胆大心细了。将军这些时日全力缉拿,竟然只是探听到此人是个假商人,其真实身份依旧一无所知,可见刺客确有些本事。 蒙毅听皇帝嬴政不怪罪自己,心里反倒觉着愧疚万分,站起身后满脸羞愧,对着皇帝嬴政说道,末将属实无颜面见陛下,手下数十名部下,数月缉拿,只是打探到一个假商人的讯息,末将恳请陛下允许,陛下出巡回转咸阳后,由末将亲自去追踪刺客行踪。 嬴政笑着对蒙毅说道,朕还有诸多重任需将军亲办,缉拿刺客这等小事,怕是不用将军亲自前往,将军不必太过在意。 张良与一众跟从志士渡江后,便按之前商定,皆是各奔东西。张良在确认嬴政并未被刺杀后,也是一阵莫名失落,如此计划周密大费周章之行刺,竟也是无果而终,任谁也不会心有不甘。 玉手见张良一直沉默寡言,一看就是失落之极,连忙开导张良,说道,公子万不可消沉,公子父兄被困秦王陵,此时怎能因行刺失利而万念俱灰。公子还是想想如何搭救父兄脱困才是。 张良一听玉手之言,犹如一盆冷水浇过,立时清醒许多,行刺失利固然沮丧,可搭救父兄之事,又岂能有片刻耽搁。老父年事已高,若不能尽快搭救出秦王陵,只怕会累死在那王陵里。 张良自行刺嬴政失利后,也是很少出行,即便是出门在外,也是一改往日装扮,言谈举止也是尽力改变,若非时常与张良相交之人,已是很难辨识出如今的张良,与行刺之前的张良是否为同一人。 张良苦思良久,想要搭救父兄出秦王陵,只遣派他人前往,极难成事,若想搭救父兄出秦王陵,非得自己再入虎穴才可。 玉手一听张良要冒险再入秦国,大声喊道,张良,你这是羊入虎口,不但救不了你父兄,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你如今是秦国各郡各州县全力缉拿之要犯,前日我去附近州城赶集,四座城门门口都是有关于于你的缉拿文告,悬赏赏金已达五十金。 据看守城门的门头言说,秦国各郡各州县皆有公告,凡游走各地之商人,皆要由当地郡守亲颁通关关节,方可出行在外。州城城内酒肆客栈,都已被城中衙役,如筛米一般筛过多次。门头还说,如今各郡各州县城门也都加派衙役士卒,对行踪不似本地居民人等,都要严加盘查,说是各地郡守县令,都接到王命,务必要将行刺皇帝陛下刺客,缉拿归案。 张良听到玉手说完,心中也是一紧,看来自己这商人身份,今后怕是不能再用了。 第133章 张良为进出秦国犯难 张良一想到自己不能以商人名义去往秦国,一时也是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父兄还在等着自己前去搭救,可如今自己连去秦国都是问题,还奢谈什么搭救父兄。 玉手看着张良一天到晚都是眉头紧锁,心里也是替他着急。玉手劝慰道,公子先不要着急,去往秦国并非只有商人一条路可选,公子何不另选他途。 张良哀叹一声后,说道,话虽如此,可吾思虑几天,也未想出适宜进出秦国的身份,真是急煞人也。 玉手问道,公子,秦国边关关卡难道就不让商人进出秦国了。张良回道,各地商人肯定还是会有人进出秦国,只是这些个商人皆是实在商人,去当地郡守那里申报,就能拿到通关关节。吾虽也曾从商,只是去往此地郡守那里拜求通关关节,万一郡守追问之前来自何地,因何来到此地,若再多问些过往,怕是难免会心生怀疑,如此情形之下,非是山穷水尽之时,吾是万不敢前去冒险拜求通关关节。 玉手又问道,公子,这各国去往秦国之人,除去商人,还有何人可以前去进出秦国。张良回道,以之前吾拜求通关关节而言,除去商人可进出秦国之外,还有郎中,剑客,诸家学子。 玉手一听,马上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公子自小便拜师郎中学医,何不扮做郎中去往秦国。张良说道,扮做郎中去往秦国倒是可行,只是郎中大都各有师门。若在秦国游走行医,定会遇同行郎中,只几番问询之后,吾师从韩王内宫郎中之事,便会暴露无遗。玉手不解地问道,公子也是能巧言之人,难不成还搪塞不了几个外地郎中。张良说道,若是以谎言搪塞,那就要看造化。郎中出处各有师门,各师门行医也是各有千秋,各有注重,若是遇到相近师门出身郎中,你再是出言哄骗,也还是能被看破出处,那时更会引人怀疑。 玉手一想也是,若是可装扮成郎中,张良怕是早就想到了,还用等自己出谋划策。玉手刚想到剑客之选,旋即便放弃,自己还能装扮一下剑客,张良那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相,即便装扮成剑客,也只会引人遐想。 玉手又想到诸家学子,可心思半晌,觉着也不甚妥当。张良面相看着像是书生气质,可这诸家学子怕也是各有师门,各家学子也是有各家之说,若遇相同相近学子,一阵口舌之争后,张良身份怕又难保住。 玉手有些心存侥幸,她觉着张良装扮成诸家学子进出秦国,与之面相气质最为接近,想着张良若是能多看些百家之书,即便与他人攀谈起来,也可以百家之说混杂其中,加以相谈辩驳。 玉手觉着自己这一主意,张良未必想到,于是就对张良一通讲述。谁知,张良听完玉手之说,也只是凄凉一笑,说道,以百家之说与人闲聊尚可,若是想让人知晓有所见地,还得有所主张,这言说主张之时,便是展露师门出处之时。 第134章 玉手帮张良想到出行身份 玉手听完张良之言,一想也是,装扮成游医郎中与装扮成诸家学子相差不大,都会被人盘问。 放在六国尚存之时,张良还能找寻一国暂住些时日,里里外外一通打点,就可借以掩饰身份,即便他人有意前去打问张良底细,也很难识破。 可如今秦国一统天下,六国之地尽归秦国,张良想要找寻一地掩示身份,当地郡守县令都有可能盘问一二,稍有不慎便会引人起疑。 现今秦国各地四处缉拿行刺嬴政之刺客,出走各地必受盘查,前往咸阳只会更加严密。张良若是不将身世有个能掩人耳目之说,仓促前往咸阳,搭救父兄不成,自身都是难保。 张良近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出一个能说服自己,不让旁人生疑的身份。张良之前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想着不能装扮成商人,自己另选一个身份,也一样可以前往咸阳。 可张良在这几日反复思忖之下,依旧没有想出适宜身份,这才意识到,前朝商君卫鞅为秦国定下这出行之规,真是个让人头疼之法。 张良之前以商人身份进出秦国和秦王陵,那时有从嬴政那里讨来的出行关节,外加上将军王翦亲传出行令箭,故而进出秦国畅通无阻。 如今皇帝嬴政给的出行关节和王翦给的令箭都已超期,不能再用。外加自己这商人身份太过显眼,不敢冒险去郡守那里求取出行关节。想要换个其他身份出行,思前想后,总是有被人起疑之险,万一被人追查,自己身份很有可能会暴露。 张良不敢冒险,实在是代价太大,事关父兄与自己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疏漏。 张良正在闷头苦思之时,玉手小声地问道,公子,可有学过两仪八卦之术。玉手这冷不丁地发问,张良也没多想,说道,未曾学过。玉手唉了一声,自顾着说道,可惜公子未曾学过两仪八卦之术,若是学过,倒是可以装扮成术士出行。 玉手这一随口之言,张良听完之后,立时从长案前跳了起来,大声对着玉手问道,玉手,你可真是吾命中贵人。 玉手一见张良喜笑颜开,也知是自己方才之言说中张良心思。玉手连忙追问道,公子未曾学过两仪八卦之术,如何装扮得术士。 张良一扫这几日抑郁之容,难掩喜色地说道,这两仪八卦之术,虽说不是几日就可学通之术,可也绝非短日不能研学之术。这两仪八卦之术,吾短时虽只能略懂一二,可他人并不会因此揣测吾之身份。 玉手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术士也该是有师门教授才是,还能无师自通不成。张良诡异地一笑后,说道,因这术士确实也多有师门,只是这些师门时常自诩乾坤玄妙,以天机不可外泄为由,互不打探彼此。 于是这术士师门也就常常不为外人道也,也因各师门之间皆有各自修炼掐算之道,也不轻易来往,故而这术士身份出处很是隐晦,寻常时日不与外人言及。 第135章 张良玉手商议如何再入秦王陵 玉手听完张良听完,没想到自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竟然会让张良如此赞成。 玉手还是有点疑问,接着问道,公子,这术士所学之法,也不是短日可以学成,公子可有学通信心。 张良说道,我自小学医,这学习医术之时,对两仪八卦阴阳之说,也有研读。只是若想学成术士之学,今后吾还真得要有所研习才可。 玉手又想起些疑问,接着问道,公子若是学通术士之说,也只能是以术士之名出行而已,即便可深入秦国,可又如何潜入咸阳,混进秦王陵。 张良说道,吾若是能从此地郡守那里办取出行关节,就可以术士之名前往咸阳,一旦到达咸阳,吾再设法从那里郡守手中,办取郎中出行关节,如此一来,吾就可相机行事。掩人耳目之时,以术士示人,与秦国官员相谈之时,吾会以郎中身份与之相交。吾之医术诊断个寻常病症,不在话下。 何况吾这数年行走各国之时,对所遇各国稍有名号郎中,都有所留意,但凡是这些郎中开出的治病良方,吾都重金收集。 玉手赞许道,公子那时花重金赎买药方,吾还新奇,想着公子是要贩卖药方,没曾想是公子远虑,早就想好如今之用。 张良被玉手夸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吾哪有那般远见,那时各地重金搜集药方,纯属喜好,想是今后开设医馆可用,哪会想到还能用在今时。 玉手有些担忧地说道,公子此次去咸阳,再入秦王陵,若遇之前相识之人,可要如何应付。这秦王宫可以不去,可公子父兄身陷秦王陵,若想搭救,难保不再遇见相识之人。 张良听玉手一问,也是面露一丝忧虑之情,迟疑片刻,说道,若真是如此,也只能见招拆招。 玉手担忧地说道,公子可否是心里也有底数,才敢深入虎穴。 张良说道,虽说秦国各地郡县都在盘问出行商人,然依吾之所想,秦国国都咸阳所设关卡未必会过细盘问,咸阳乃国都之地,城门看守士卒不会想到刺客还敢深入咸阳。 至于秦王陵督造尉监造尉这两人,都是常年驻守秦王陵,即便知晓些行刺嬴政之事,可未必知晓刺客是商人之事。 再者说,吾此次前去秦王陵,会以郎中身份与之相交。 玉手听到张良如此想法,也是不放心地问道,公子若以郎中身份前去秦王陵,那秦王陵督造尉监造尉与公子有何可谈之事。 张良说道,修造王陵,除去冥器陪葬之物外,棺椁处置也是王陵费心之事。秦王陵修造,必会选派些许郎中前去处置棺椁。 这棺椁下葬,事关秦王身后之事,据吾所知,各国王陵棺椁下葬,皆是力求千年不腐,正是这般所求,每每王陵修造之时,必有郎中前往筹谋。 之前吾以商人身份与秦国昭阳公主有过来往,吾想此次前去以郎中身份拜访,看其是否再有水银之需。 张良一提到昭阳公主,玉手就愤愤地说道,上次公子费心收集各地水银想供给秦王陵,这个昭阳公主竟然仗势欺人,强买水银,公子差点连本钱都没收回。 第136章 张良决意不带玉手前往咸阳 张良说道,昭阳公主确实贪婪,可此次前去咸阳,还得借助昭阳公主之势,其他他人等非到万不得已,不敢前去接近。吾想蒙毅身肩护卫嬴政之职,之前刺杀嬴政未果,其必定会差人严令缉拿。吾之前商人身份,蒙毅早是知晓,若是与其相见,难免会被怀疑。 可如今若是想进秦王陵,无有势之人从中引荐,怕是很难踏足。昭阳公主本性贪婪,极是看重钱财,正好可以为吾所用。以吾估算,秦王陵所需水银,数量巨大,昭阳公主不能擅离国都咸阳,其又不敢明目张胆出头露面,去各地自行采买水银,也只能是私下找人代买。 这水银产地多在楚越之地,山高路远,采买不易。吾不久之前还差人去水银产地打探过,因水银产量不定,且因水银产地盗匪四起,寻常商人不敢轻易前去,如此一来,水银价位水涨船高,若是无钱无人,已做不了水银生意。 吾若能雇佣马队前去水银产地采买到水银,再运到咸阳,贩卖与昭阳公主,可获高利不说,还能再借昭阳公主之势,进到秦王陵内,伺机搭救父兄。 玉手说道,公子思虑甚多,用心良苦。可此次公子是以术士之身前往咸阳,随行装运水银,一旦被关卡士卒查获,如何得了。 张良见玉手为己担忧,也是眼含感动,可前往秦王陵搭救父兄,本就是要身陷险地。张良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动情地说道,想要成事,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好在水银形如汤汁,吾可将其灌入马车夹层之中偷运。万一被关卡士卒搜查出来,吾也可说是水银乃吾炼丹之用,不能示人,这才灌入夹层运送。 玉手听完张良一番话语,不由感叹道,公子看似整日不言不语,实则心中有数,事事早有安排。只是此去咸阳非比之前,公子如今已是秦国首要缉拿要犯,行踪稍有疏漏,便是在劫难逃。 公子召集侠士行刺嬴政之前,身份行踪虽很是周密,可难保会被人看出破绽,那些个侠士也都是机警之人,未必猜不到些许公子出身。 如今侠士皆已四散至各地,你我对这些侠士音讯已无从所知,万一其中有人一个不慎,被缉拿归案,再将公子供出。 玉手事事为张良着想,出言也尽是有意提醒,张良朝着玉手看了一眼,玉手眼中满是担忧之情,张良不忍直视,说道,娘子所言甚是有理,此地已非久留之地,明日收拾一下,吾就前往咸阳。 玉手一听适才张良字字句句,并未有提及自己,疑惑地问道,公子此去咸阳,是不想带玉手一道前去。 张良看着一脸怪罪的玉手,言语和缓地说道,吾此去咸阳,甚是凶险,思前想后,娘子还是不要与吾一道前往才是。 吾与娘子一道四处召集侠士,一道设伏山谷,后又一道于嬴政出巡半道行刺。如此来说,吾与娘子应是一并列入秦国首要缉拿要犯,吾此次前去咸阳,若是再与娘子一道同行,难免会被人留意。 第137章 张良装扮成术士前往咸阳 玉手不放心张良只身前往咸阳,心里即便是知道自己与张良一道前去咸阳太过危险,还是忍不住辩解道,公子前去咸阳,多一个人就多一人可以差使,那也会少一分凶险。再者说,你我也可分头行事。 张良见玉手执意一道前往咸阳,于是发问道,娘子以何种身份前往咸阳,如何说服郡守给予出行关节。 玉手经张良这般追问,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愣在原地,只是泪流满面。玉手心里明白,自己与张良一男一女一道出行,比之张良一人单独出行,属实要风险得多。 玉手也是知道张良不带自己前去咸阳,一是不易被人留意,而是为自己安危着想。 张良也是不得已,自己与玉手此时一道前往咸阳,一路之上关卡查验不说,就算到了咸阳,也时不时会引人注意,太过危险。 张良若不是为情势所迫,他也想带玉手一道前往,玉手在身边时,为他出谋划策,出面办事都会方便许多。可权衡再三,弊大于利,只能先暂时分别。 张良对玉手劝慰道,吾先前往咸阳,待观望清楚咸阳情势后,再来接娘子。 玉手也知此时多说无益,也就咬着嘴角点头同意。 张良几日后,收拾好行装,查验好灌装在三架马车夹层里的水银后,轻点好所带出行关节,坐上马车就朝着咸阳而去。 张良此次前去咸阳前,只身在屋里静思数日,将一路上可能遇到盘查询问之词,全都一一想好应答之说。三架马车所装载之物,也是一一再三清点,所携之物也都有应付查验之词。总之,张良此次出行前去咸阳,可谓是慎之又慎。 张良不敢有半点大意,如今自己可是首要缉拿要犯,稍有懈怠,自己与父兄三条性命,就都万劫不复。 张良带着术士所用之物,还有些许早些特意采买的药材,装满了三架马车,缓缓地朝着咸阳而来。 张良一路之上,数次遭遇拦阻查验,多数是在进关城时城头查验。张良应对城门城头查问,口气格外强硬,说是前往咸阳是去拜见皇帝嬴政,进献延年益寿丹药。 张良敢如此口出狂言,也是在来咸阳前,回想过嬴政一心求取长生不老之法,还有从世间听闻,嬴政在蓬莱花重金拜求术士之传言。 张良于是想到,秦国境内民众,皆知皇帝嬴政追求长生不老之法,自己以术士之身示人,说是为皇帝嬴政进献丹药,谁人还敢多问。 张良一路驱赶马车过关城,城门城头在听闻张良之说后,虽也都半信半疑,可终归无一人敢多问,甚至敢出手翻看马车之人都未遇见。 张良一想也是,城头只一个看守城门士卒,犯不着因查验术士给自己惹来麻烦,皇帝陛下求取长生不老之法,人尽皆知,自己怎知这些个术士之中,哪些个是为皇帝陛下效力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术士所携之物,大都是些草药灵石之类。 张良一路行进很是顺畅,还听闻城头说起,各地去往咸阳的术士已是不少,且各有名头,有进献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还有进献火炼金丹。 第138章 张良咸阳面见昭阳公主 张良一听城头说已有许多术士前往咸阳,心里便暗自庆幸,自己这次选对了出行身份。按说也不奇怪,皇帝嬴政喜好修仙长生之术,世人得知便会纷纷效仿。 虽说一路还算顺畅,但张良还是察觉出了与之前不同的迹象,就是在出行城关和关卡时,士卒查验明显要多于以往,而且翻查也仔细很多。 张良不敢掉以轻心,把三驾马车装载之物又逐一查看了一番,尤其是藏在马车夹层里的水银,那可知不少钱,也是张良今后在咸阳的盘缠。 张良怀揣忐忑之心,终于进到了都城咸阳,张良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等入夜后,自己一个人将藏于马车夹层的水银偷偷倒在木桶里,提进自己住处放好。 隔天,张良吃过早饭洗漱一番后,自己独自驾车来见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见到张良也是一惊,调侃说道,公子那日说再不与本公主来往,如今一别数年,今日又来造访,是何居心。 张良把头一抬,朗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贱商上次与公主交易,未能谋利,很是气愤。只是回去细想良久,也只能怪贱商无能,谋利之心太甚,最终却还得仰仗公主门路,未能获利只能怪贱商考虑不周。 昭阳公主见张良依旧还在嫉恨自己乘危谋利,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交易虽说不是是强买强卖,可也确实有点仗势欺人,让张良费心收购的高价水银,险些连本钱都赔进去。 昭阳公主虽说上次用张良的水银大赚一笔,可之后自己再也找不到张良这样有财力有门道的商人合作,自己虽然也找了些商人采买水银,可那些商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弄来少许水银,而秦王陵督造尉监造尉一直催促自己,再若是找不来水银,他们就不得不取消自己独家供应之权。 昭阳公主见张良主动上门找到自己,想着张良此次前来,还是有合作之意,也是满脸堆笑。 昭阳公主此时已琢磨着如何再次哄骗张良,想了一下说道,上次之事,还望公子勿要怪罪。实在是事出有因,王陵监造尉对本公主言说水银卖价过高,而恰在那时王陵又急用水银,本公主不敢失信王陵监造尉,只好原价将水银送去交差,还请公子体恤本公主难处。 张良见昭阳公主满嘴谎话,心中已是厌恶至极,王陵监造尉那里他早已打探过,王陵那时急缺水银,只要能送去水银,高价也要全数收买。 张良不想与昭阳公主再生龃龉,因他这次来还有需要借助昭阳公主之事,钱财上要受些委屈,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张良说道,贱商此次前来面见公主,也是早已将前事忘却,只是上次贱商险些血本无归,还望公主此次交易,让贱商有些受益才好。 昭阳公主见张良没有指责自己仗势欺人,还亲自上面提议再做交易,连忙陪笑说道,公子大可放心,上次让公子深受委屈,本公主也是愧疚不已。此次本公主将亲自与王陵监造尉相商,定要为公子争到些收益。 第139章 张良与昭阳公主交易水银 张良见昭阳公主又打算用谎言哄骗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嫌弃,可这次来找昭阳公主,也是除了卖水银之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他要借助昭阳公主的皇亲关系,结交秦王陵监造尉。 张良依旧绷着脸说道,公主此话甚是让吾感动,只是不知公主要以何种价钱交易水银,贱商也好看看能否替公主找寻到。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在等自己开价,连忙说了一个不算低的价钱。张良一听昭阳公主报价,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情,语气低沉地说道,实不相瞒,公主开价只能去水银产地自行购买,如此价钱,贱商是无力给公主运到咸阳。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直接拒绝,想来也早知道这个价钱,张良应该不会接受,自己之前也派人去水银产地打探过价钱,自己刚才报价也是想试探一下张良,看看张良的反应。 昭阳公主还是一副笑脸,用商量地口气说道,本公主对如何市面水银价钱不甚知晓,公子何不自己开个价,本公主也好有个底数,看看能否与公子成交。 张良开口报了一个价钱,是昭阳公主刚才报价的一倍还多。昭阳公主一听张良报价,脸色也是立时就有些阴沉。昭阳公主明显用带着威逼的口气说道,公子报价只怕是信口开河,水银这般高价,本公主也就不必劳烦公子,自有大把各处商人给本公主送来。 张良心想,昭阳公主以为自己不知道如今水银行情,又想低价收购,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有人送货,贱商也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 昭阳公主一看张良连价钱都不商量,就要转身离去,连忙出言拦阻道,公子留步,非是本公主不愿与公子做这个买卖,实在是公子出价过高,本公主无法去给王陵监造尉报价。 昭阳公主听闻张良报价,心中也是有了打算,张良报价虽是不低,可如今市面水银极是难寻,自己四处找寻,也只是收了不多一点,根本不够王陵之用。 昭阳公主早给王陵监造尉说起过如今水银行情看涨,王陵监造尉也是亲口允诺,只要能运来王陵所需水银,价高也不必担心,他自会去皇帝陛下那里奏报,增拨修造钱财。 昭阳公主只想低价收购张良水银,之后再高价卖去王陵。昭阳公主一手下之前还曾进言,何不找寻个由头,将张良手中水银尽数强抢过来。昭阳公主当面唾弃了那名手下,吾乃当今皇帝之妹,承蒙皇帝默许,让本公主私下做些买卖,贴补家用,这便已是天恩浩荡,要是再去做那些有损皇家名声之事,一旦传至皇兄那里,本公主还有何面目再见皇兄。再者,为这点蝇头小利,折损本公主名号,岂不让世人耻笑。 昭阳公主对着张良又一次开价,这次开价依旧比张良要价低了不少,可比她上次开价高出许多。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报价,脸色才有些舒缓,慢声说道,公主这般报价才显诚意,贱商也想与公主常有来往,来日方长,贱商谋利也不靠这一次交易,就依公主报价。 第140章 张良与昭阳公主互探底细 张良说完,昭阳公主顿时喜色上脸,毫不掩饰地说道,公子果然是做大事之人,本公主就愿与公子这般大方之人打交道。 昭阳公主一脸欢颜,张良却又绷着脸,接着说道,此次公主得利,乃是贱商有意为之,非是贱商不知这水银行市,只因贱商不想只为卖些水银,谋点蝇头小利。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话语,一脸茫然,不知张良还有何心思。昭阳公主试探地问道,公子有话直说,莫要让本公主猜哑谜。 张良故作片刻思虑后,说道,公主与王陵督造尉私交颇深,贱商也是早有所闻,如今王陵修造正是要紧之时,王陵尚有诸多所需物料。公主若是有意向王陵监造尉引荐贱商,贱商获利之时,自会分两成与公主。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原来是图谋王陵修造所需物料,心中也是一喜。自己虽贵为秦国公主,皇帝陛下之妹,承蒙皇帝默许,平日里隐姓埋名,偷摸挣些钱财,贴补家用。 可也正因自己如此身份,不便抛头露面,惹人闲话,昭阳公主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从商之事传至皇帝陛下那里,万一再被御史得知上奏,让皇帝陛下难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昭阳公主虽是一心想着谋取钱财,可她不敢也不愿张扬从商之事,朝中除去王陵监造尉知晓一二,其他人等并不知晓。 昭阳公主心中早有寻觅一行事稳重,胆大心细之人,替自己出面奔走之人。昭阳公主初始想从夫家挑选一人,可观望再三,也未从夫家找出适宜之人。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有意替自己出面谋利,心想这是天赐良人,总算找到一个能为自己奔走之人。 昭阳公主心中窃喜,可脸色却一副淡然之情,轻笑后说道,公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让本公主替你出面引荐,事成之后,只给本公主两成之利。 张良猜到了昭阳公主坐享其成的心思,可低估了昭阳公主一心谋财的胃口,一文本钱都不出,就可坐收两成之利,还不知足。 张良心中对眼前这个秦国公主已是极为鄙视,这等不知好歹之人,若是换做他人,张良定会即刻转身而去,再不来往。 可张良心知,昭阳公主是能否前去王陵搭救父兄必交之人,自己只能按住心头之火,与之周旋。 张良收起心中怒火,冷冷地说道,贱商也是见公主确有诚意,这才开出两成收益,没曾想公主竟还不知足。公主可曾想过,贱商要将王陵所需之物,一路运至咸阳,各项花费可是不菲,而公主只需在家坐收,便可获利两成。公主若是再要加收分成,贱商实在是无利可图,此事作罢,方才权当贱商一句戏言。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这就要抽身而去,顿时换了另一番口气,讨好地说道,公子之言也是在理,只是本公主虽不出一文本钱,可本公主出面引荐公子,一旦成事,本公主也当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公子再细想一二,王陵修造,工程浩大,所需之物,何等庞杂,公子若能分取其一,已是获利巨大。 第141章 张良与昭阳公主商议合作 张良早已预知昭阳公主会说起王陵工程浩大,可王陵再是工程浩大,自己能否获益那得两说,自己若是不能获益,哪来打通关节之资,想要从王陵里救人出来已是登天之难,何况王陵监造尉督造尉都是知晓父兄来历之人,这难度之大张良都不敢细想。 张良不是计较昭阳公主索取太甚,而是想尽力赚取些钱财,用在搭救父兄身上,真若是能搭救父兄逃出王陵之地,自己所有钱财都可舍弃。 可这些心思张良岂敢在此刻向昭阳公主挑明,自己如今冒死前来咸阳,随时有被相识之人识破身份之险,若是不能尽快进到王陵,想出搭救父兄之策,夜长梦多,就怕稍有变数,自身难保不说,搭救父兄更是水中望月。 张良语带嘲讽地对昭阳公主说道,公主为夫家尽心尽力,贱商也是深感钦佩。公主虽未深入商道之中,可也应是知晓商道险恶。贱商要一路跋山涉水才可将王陵所需之物运至王陵,获利多少暂且不说,只沿路风险越郡过县关卡打点就得耗费钱财,公主府中坐等受益,还嫌两成收益不够,属实有些太过贪心。 张良也是不敢让步太多,昭阳公主为钱财可是会不顾信诺,此时若是轻易让步,会让昭阳公主得寸进尺。 昭阳公主听闻张良言词如此不敬,脸上也是有些怒容,站在厅堂之中,心里却默算着水银获利,等盘算完水银之利后,又对王陵所需之物也是心算半刻。 昭阳公主这些心思张良虽然无从得知,可张良偷瞄昭阳公主那由阴转晴的神情,也大致猜到昭阳公主是会与自己交易。 果然昭阳公主收起怒容,又是流露难色,带有商量口气说道,本公主记得,公子之前来在咸阳从商,给王宫和军中售卖铁制炊具犀牛厚甲,皆是高价售出,获益颇丰,出手也甚是大方,怎地如今这般计较,连三成收益都不愿与本公主分割。 张良决意咬定出价,言词坚定地说道,贱商之前来在咸阳经商,尚是乱世,穿梭各国,奔走于各处险地,如获利不高,贱商哪会以命相搏。如今天下一统,各地商人来往自由,再无高利一说。 昭阳公主眼珠一转,像是想到可行之法,猛然说道,公子方才言说沿路关卡还需打点,今后这项花费本公主可替公子省了。 张良心想昭阳公主该不会是要帮他弄到出行关节,可心里猜到,也得再打问清楚,于是问道,公主可是要给贱商通关关节。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是会心一笑,笑着说道,公子果然聪慧,本公主只是稍许提念,公子就已是想到。本公主如能帮公子拿到通关关节,公子可省却不少花费,有通关关节在手,公子还能少受沿路关卡盘查之苦。 本公主是诚心想与公子一道获益,这才想替公子去求取通关关节,也免得公子说本公主坐收渔翁之利。只是这收益分成,公子可否要涨些才是。 第142章 张良与昭阳公主达成一致 张良见昭阳公主一副得意之情,心里也不由得一阵速算,依昭阳公主所言,真能省去一路过关卡的打点,外加不受关卡士卒城门城头的刁难盘查,这确能少出一笔不小支出。对张良而言,更为让他舒畅的是减少被人起疑的风险,每过一处关卡,每遇一次城门城头,张良都要心惊一回,有了昭阳公主给来的通关关节,这些让他心惊烦人之事,就可省去不少,这可比少挣些钱财划算。 张良心中已是喜不自胜,可神色不敢有半点显露,一旦让昭阳公主看出自己的心思,那不知又会提出过分之求。 张良神色依旧一副不悦之情,淡然自若地说道,公主一番好意,贱商暂且心领,只是这通关关节,贱商也是有的,不知公主这通关关节,有何超常之处。 昭阳公主听完张良说起通关关节,嘴里轻蔑一笑,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公子那通关关节只有通关之名,沿路关卡进出城门都要被随意盘查翻看,本公主给你这通关关节,乃我父王亲授使节,除非是进出王宫王陵,去其他各处往来,不受查验,来去自如。公子手持这使节,看谁敢刁难拦阻。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这是要从皇帝嬴政那里求取通关使节,那使节可真就不同一般,有那使节在手,寻常关卡城门畅通无阻,对自己这个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之人而言,用钱都不易得之,如今昭阳公主为了让自己多些分成,竟然主动送上皇家通关使节,怎不让人欣喜,这意料之外的收获。 张良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窃喜,不放心地问道,公主所言可是当真,愿将皇家通关使节交于贱商。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这是不信自己有这本事,立时把腰一挺,不屑地说道,只是一个皇家通关使节,还能难住本公主,明日将你那水银拉运至公主府,本公主给你付账之时,一并将那皇家通关使节交于你手。丑话说在前头,本公主将那通关使节交于你手,不得做其他买卖,只准用来采买运送王陵所需物料。还有,这生意收益要分本公主三成,少了不行。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这是看出自己对通关使节十分在意,才敢硬加一成受益,心里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大意,让昭阳公主看出心思,有心再与昭阳公主厮磨一番,可架不住已惦记上那皇家通关使节,万一再与昭阳公主因这一成受益吵翻,一成分成事小,耽误前去搭救父兄,那可是因小失大。 张良装作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公主大可放心,王陵工地所需之物众多,贱商只怕到时会有心无力,哪有功夫去忙别的生意。 公主为与贱商同道同往,竟去求取皇家通关使节与贱商,这等气度不凡之举,贱商心底也是为之一振,要是今后有公主全力支撑,何愁不得钱财。贱商也是投桃报李之人,既然公主都放下尊驾,为合作之事卖力出手,贱商也得让公主得偿所愿,就依公主之说,获益三成归由公主。 第143章 昭阳公主进宫求取通关使节 昭阳公主见张良已然接受给她三成受益,脸上立时就乐开了,满怀喜悦之情高声说道,公子也算识相之人,有本公主这通关使节,公子往来各地采买运输皆会受益良多。本公主也是见公子做生意实诚,为人爽快,这才敢冒风险,去求取皇家通关使节,公子万不可乱用这通关使节,要是惹出事端,到时可别怪本公主翻脸无情。 昭阳公主也知那通关使节不可擅自给与他人,万一惹出祸端,自己可就不好向父皇交代,这才又再次嘱咐张良。 昭阳公主也是因利蒙心,为了对那一成受益,也豁出去放下身段,就要去父皇那里求取。昭阳公主在嬴政一众公子公主里面,也算是特立独行之人,下嫁夫家后,一人担起全家几十口衣食重担。 一个秦国公主,为家里老老少少几十口人操持衣食,有时还要遭受一众兄弟姊妹和家族族人的讥讽,说是公主尊贵之身,为争几贯铜钱,竟会与商人一般出门议价,实在是有损皇家体面。 其实昭阳公主是要强之人,不愿时常去向父皇哭穷,但凡自己能出手赚些钱财,绝不去到父皇面前乞求赏赐。父皇嬴政对昭阳公主也算体恤,时常也会赐些赏赐。 可嬴政也没料到,昭阳公主心高气傲,自打嫁入夫家,从未向其要过赏赐,只是偶尔过来拜求个通关使节,说是给自家运些木料粮食时,图个通关便利。 嬴政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好像很有商人头脑,自己只是站立城楼,眺望了一下咸阳城外周边农庄。昭阳公主就能从朝中风传,汇聚各国富商巨贾于咸阳,以此揣测出自己城楼远眺,是为在聚集各国富商巨贾,要在咸阳城外那些个农庄里选址,早早便拍出家人,高价收购城外农庄,然后再加价高价出售农庄之地,卖与那些个从各国驱赶来咸阳的富商巨贾。 嬴政能知晓昭阳公主之为,也是其出宫微行,从咸阳酒肆客栈里的酒客嘴里听到议论昭阳公主,这才知道女儿昭阳公主竟有如此心计,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就能让昭阳公主看出端倪。 嬴政也在那以后,在心里埋下对昭阳公主赞许之心,还曾在一众公子公主面前说起,昭阳公主若是男丁,或可守望储君之位。 昭阳公主隔天一大早就进来王宫,皇帝嬴政一听是昭阳公主前来拜见,脸上一阵苦笑,心里已是猜到昭阳公主此行必是有所求,果不其然,昭阳公主三言两语说完关切之言后,便又出言求取通关使节。 嬴政听到昭阳公主求取之言,也是忍不住又一乐,说道,我儿一来宫中拜见,朕就猜到是前来求取通关使节。堂堂秦国公主,竟也是无利不起早,拜见父皇也只是客套两句,实是专为求取通关使节而来。 昭阳公主被父皇嬴政说破进宫目的,脸上顿时臊羞通红,连忙辩解道,父皇真是错怪孩儿,孩儿今日前来拜见,实在是多日未见父皇,就想着该是探望一下才是,绝非专为求取通关使节而来。 第144章 昭阳公主求得通关使节 嬴政显露出狐疑的神情,径直看向昭阳公主,略带有质疑的语气说道,昭阳,朕来问你,既然那你此番进宫又要求取通关使节,这是所为何事。 昭阳公主不敢迟疑,立时接话道,回禀父皇,孩儿家里在楚国旧地,才买了些木料漆料,打算给族里老人翻盖几间瓦房。 嬴政一听昭阳公主如此一说,已是有些不悦,嘲讽似地说道,昭阳,你也是被人时常说起的聪慧之人,怎地编个小谎破绽百出,朕这几年给与你了几支通关使节,要是都用来拉运木料漆料,怕是半个咸阳宫都盖起来了。 昭阳公主一听父皇直言看破她的伎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委屈地哭泣起来。 嬴政一见昭阳公主当场痛哭流涕,也是心生不忍,劝慰道,好了,朕于说个笑话,你怎地还当真了。朕知道你要强,又一心为夫家操持生计,几十口子靠你出力饱腹,也是艰辛。 朕还知道,你不想被兄弟姊妹轻看,说你只会向父皇求取钱财,贴补夫家。这才不顾公主体面,想尽办法,借助几个商人谋些进项。 朕每每想起你在外费心费力,只为赚那几贯铜钱,有些于心不忍。你母早逝,只留你一人无亲无故,下嫁夫家后,还要为夫家张罗生计,朕也是心有愧疚。 嬴政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什么伤心往事,一时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昭阳公主见父皇说起自己地过往,竟然伤心抽泣起来,也是有些慌神,以为是自己惹得父皇如此这般。 昭阳公主见父皇越哭越伤心,自己劝慰半天也是无果,看着父皇眼泪不止,昭阳也是心酸起来,走到父皇面前,抱着父皇也是一阵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嬴政和昭阳公主终是哭到疲乏,两人这才惺惺作罢。嬴政吩咐身旁近侍,取了一支通关使节,递于昭阳,昭阳拜谢之后,掩泪转身而去。 昭阳公主拿着通关使节,一路嬉笑眉开地回到府邸,张良早已将那些个水银运来多时,只等昭阳公主吩咐送往王陵。 昭阳公主查看水银后,很是满意,忍不住对着张良夸赞道,公子这是用何手段,竟能一次运来如此多水银。本公主费尽心机,耗费不少钱财,才只是弄到公子这些水银之半数。将这些水银送去王陵工地,王陵监造尉近段时日也就不用再催促本公主。 昭阳公主在张良运送水银去往王陵工地之时,又再三叮嘱了张良一番,大意是去往王陵工地,面见王陵监造尉督造尉时,务必少言寡语,切记不要问东问西,免得引王陵监造尉不快。 王陵乃秦国除去咸阳王宫外,最为机密之地,其中有些密要之地,比之王宫还要看管严格。乱加打问,极易被王陵看守卫士制服关押。 张良说道,公主放一万个心,贱商只是去送货,不会乱加打问。王陵工地贱商早几年也是去过,严守规矩还是懂的,不劳公主费心。 贱商只看不问,等回转公主府邸,贱商再向公主传报工地所见。 第145章 嬴政与王陵监造尉斗嘴 张良言说的从王陵回来告知所见,其实也是暗语昭阳公主,此行自己也会借去王陵工地,无需惊动王陵监造尉,自己也会找出些王陵今后所需之物料。 昭阳公主之前就是靠私下探望王陵监造尉督造尉而谋利,王陵监造尉对昭阳公主应许钱财并不中意,只是碍于昭阳公主皇家身份,又是嬴氏子孙,竟为了扶助夫家,上门求助,王陵监造尉也是心软,自那以后,便刻意留出一些王陵工地所需物料采买,让昭阳公主找人去办理,挣些低买高卖之钱财。 昭阳公主也是心领神会,自己若是亲自去拜访王陵监造尉太过惹眼,就又吩咐自己信得过,口风严实的家人前去拜谢,知道王陵监造尉不收钱财,又派人去王陵监造尉家中送去各地美酒,各处铜器漆器取悦王陵监造尉。 王陵监造尉知道昭阳公主对他这样一个白发老朽上心,定是有求于人,起先自然是百般推诿,关门谢客。 可王陵监造尉小看了昭阳公主执拗性格,再有利之所惑,昭阳公主岂能轻易饶过王陵监造尉。隔几日就找出各种由头,差人悄无声息地骗过门房,就将礼物抬进府里,等到王陵监造尉从王陵工地回转家里,昭阳公主差人以监造尉叫人帮助采买的各地土产,早已被儿孙一扫而空。 王陵监造尉有一次气不过,就去了昭阳公主府邸,当面质问昭阳公主道,公主心意,老朽再次谢过,还望公主今后再勿差人前来送礼。老朽受皇帝陛下钦点,誓死为皇帝陛下王陵尽心,不敢有半点懈怠和哄骗。王陵真若有公主可以效劳之处,老朽自会知会公主。 昭阳公主听出来这是王陵监造尉推托之言,这个王陵监造尉有着非世人敢有的胆量。那可是手指父皇,当面驳斥,还出言威胁父皇。 昭阳公主自小所见所闻,从父皇登基之日算起,敢当面顶撞父皇之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奶奶皇太后赵姬,只此一人。 据昭阳公主偷听父皇身边宫女议论,那日王陵监造尉摇晃着身子,赶到车马坊院内,正赶上父皇要乘马车微行,那监造尉不顾凶险,拦住父皇马车,指着马车,大声指责父皇道,陛下不知听信何处乡野匠人之言,竟将老朽与陛下一道审验过的王陵寝室,不与老朽商量,就直接命人拆除重建,真是天下少有。 父皇听闻后大怒,朕之王陵,朕想如何更改,就如何更改,岂能任由你一个白头老朽摆布。 那王陵监造尉眼见父皇已是震怒,却一点也不退让,冷哼着顶撞道,这王陵确是为皇帝陛下而建,然王陵内一尺一寸之规制,皆是为皇帝陛下身后之时,泉下依旧能如阳间快活。 这王陵各处规制之下,还有护佑指点嬴氏子孙,让大秦基业世代相传,平安万顺之意。王陵各项图案器型材质规制要求,老朽要与大秦各地来王陵术士,一道彻夜演算推演,直到王陵各处工地里均能符合规制,还无触犯五行八卦之处,这才敢动工修建。 第146章 张良再入王陵 嬴政听到王陵监造尉这个白发老头言语如此蛮横,也是大感意外,他虽然早知道这个老汉是嬴氏家族里的倔强老人,可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敢当面顶撞自己之人。 嬴政心说自己乃秦国首位集三皇五帝之功业的秦国国君,自己的王陵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喜好为之,必须要先经王陵监造尉这个老者的许可,气就不打一处来。 嬴政大声说道,朕亦是征询几位阴阳高人后,演算推演多日,察觉王陵这一处有不宜后世之景物,这才上手变更修造。朕亦是信奉阴阳八卦之人,岂会在自家王陵里乱来。 王陵监造尉把脖子一扬,硬生生地顶撞道,皇帝陛下所找阴阳高人,演算推演固然也会自成一体。然老朽之前与各地阴阳术士商定王陵景物规制,乃是将王陵方圆百里之地逐一踏勘之后,这商定王陵如今规制。正因如此,老朽才敢放言,以老朽汇聚这些阴阳术士集大成之果,应是高过皇帝陛下请来的那几名阴阳高人,还望陛下遵从老朽之见,以免有伤王陵风水,祸及后世。 王陵监造尉此话一出,嬴政不由一愣,站立半晌不发一言,像是细细品味王陵监造尉这些话语。 就在车马坊院子里,一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嬴政一个箭步踏上一架马车,对着王陵监造尉缓缓说了一句,看来是朕仓促了,王陵修造之事任凭老先生做主。 嬴政说完,就坐进马车,吩咐车夫出宫微行而去。 看着嬴政乘车远去,车马坊内一众人这才吐出一口长气,方才那般情景,着实把在场之人吓得不轻,这王陵监造尉当场顶撞皇帝陛下,也是让一众人开了眼界。 赵高在一众人里,从头到尾看得认真,听得仔细,心里嘀咕着,怪不得古今君王如此看重王陵,原来是事关后世福祸。 赵高对嬴政与王陵监造尉一番龃龉印象深刻,心里暗自念道,我赵高有朝一日若能封侯拜相,定要重修祖坟,福荫后世。 昭阳公主给张良大致演说了一遍王陵监造尉与父皇的口舌之争,张良听完昭阳公主说完,对王陵监造尉这个老者已是心生敬畏,也是打定主意,今后绝不可与王陵监造尉这个执拗之人,起半点相争。 张良赶着马车将水银送去王陵工地,王陵监造尉还算客气,验看完水银后,只是碎语了几句送货太迟,再也没有多言。 张良这次虽然没有与王陵监造尉督造尉相谈,可王陵工地内的景象,却让张良这个自以为算是见过世面的相国公子,险些双目贲出。 王陵工地各处满是行走民夫,冶炼坊的烟火缭绕比之前更甚,张良不吝言词地夸赞王陵工地浩大,王陵监造尉虽面无表情,可对张良提出的四处看看,倒也未加拒绝。 王陵监造尉已看出张良与昭阳公主有所牵连,张良言说四处看看,就是想打探王陵各处工地实情,好回去与昭阳公主相商,挑选些有利可图之物料,供王陵所需之用。 第147章 张良在王陵未见到父兄 王陵监造尉对礼数周到的张良还是客气的,加上张良是昭阳公主派来送货之人,由此也能知道张良与昭阳公主有所关联。 王陵监造尉虽然没有直接接受昭阳公主送来的礼物,但家里人或明或暗还是受过昭阳公主的恩惠,何况昭阳公主也并未提过太过难以接受的要求,王陵监造尉对这个倔强要强的公主也很有好感,自然对张良在王陵内行走也就不太约束。 张良装作随意转悠,转看了很多地方,边走边盘算这些工地上可以用到的物料。当然,张良更加在意的是冶炼工坊,他认认真真地扫过每一个看到的匠人,心情急切至极,越走越心急。 张良不敢打问,王陵工地如今已今非昔比,各项工程看起来已都接近建成,工地之间也不像之前可以随意穿行,王陵之内除了一身灰尘的匠人,就是一脸肃容的秦军士卒。 张良将王陵监造尉交于他的王陵通行腰牌系于腰间,这才在冶炼工坊里敢随意穿行张望。张良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转看太快,才没有看到冶炼工坊里父兄身影,不死心地又转悠一圈,可依旧没有看到父兄身影。 张良心生不祥之感,难道父兄已遭不测,张良不敢再想,他此刻眼泪已在眼眶,眼看就要夺目而出,这要是被看守士卒察觉,难免心生猜忌。 张良稳住情绪,装作被冶炼工坊的烟气熏到,佯装不适,捂住口鼻赶忙从冶炼工坊离开。 张良眼见天色已晚,知道不能再在王陵内逗留,强忍不甘地从王陵出来。回咸阳的一路之上,张良在马车上泪流满面,放声大哭,猜想着父兄可能皆已因劳累而病,最后被抛尸荒野。 张良越想越悲,难道上次在王陵一别,就已是阴阳两隔,自己这次冒死咸阳之行,只能是空欢喜一场。张良心里不断责怪自己,要不是执意去刺杀嬴政,一直留在王陵,许是此刻已救出父兄。 张良虽是不断自责,可他心里知道,即便之前常留王陵,若无想出可行搭救之法,父兄仍旧难以从王陵脱身。 今日在王陵未见父兄身影,张良一路心如死灰,心里不断念叨,怎会如此。半路之上,张良甚至有调转马头,重回王陵,去向王陵监造尉追问之心。 事已至此,张良再是悲愤,也只能是耷拉着脑袋回到客栈。这会要是玉手在身旁,说不定又能给出个主意,自己这会心如死灰,毫无半点头绪。 张良也顾不得玉手此刻来咸阳会有凶险,手忙脚乱地在书简上写了两个字,速来,便吩咐随从备好快马,明日一早就带上书简去找玉手。 张良在客栈里心乱如麻,眼前不时闪现与父兄分别之情,昼夜不停,让张良心如刀绞。张良静下心来一想,王陵工地上未见父兄身影,许是还有他情,父兄若是被调去其他工地,也有可能。 张良如此一想,心情瞬间轻松,父兄生死未卜,自己就自乱阵脚,属实不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到父兄,绝不妄下定论。 第148章 张良研判父兄下落 张良胡思乱想了一夜,烦躁加上忧虑,自己觉着在屋里这样着急,也是自寻烦恼,还不如出门去走走,疏解一下心境。 张良漫无目的的在咸阳城内转悠,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一时间倒也有所分神。张良散漫地在咸阳城里走到夜黑,还是不想回转客栈,一人待在客栈里,只有无尽的心烦意乱,还不如在咸阳街巷里转悠。 张良走着走着,有些饥饿,想起今日只顾着打探父兄音讯,午饭晚饭都未进食,这会才觉着肚内空空,想着就近找个酒肆,喝点浊酒吃些羊羹。 张良也是饿的有些心慌,抬眼看了一家街边酒肆,里面还有灯火,也就没多看,抬腿就踏了进去。 张良特意选了酒肆的角落,然后观望一番,在确定酒肆内没有相识之人后,才在酒肆内长案后坐定,只是始终背朝门口。 张良吃了酒肆伙计端来的羊羹后,这才细细回想今日在王陵所见所闻。这一回想,张良对自己今日在王陵表现很是懊恼,怎地能在王陵冶炼坊内,流露真情,险些让看守士卒和王陵监造尉起疑。 张良想着想着,就心生闷气,万般自责,未能顾忌自己与父兄,皆是身处险境,稍有不慎,显露出自己与身在王陵的父兄有所关联,而父兄二人早已是王陵工地里,人所周知的韩国俘虏,还是身家显赫的那种囚徒,只不过念及父兄颜面,尊称了父兄一声匠人而已。 张良今早看过王陵工地,以眼见王陵工地之繁忙景象,王陵工地里,匠人们看着像是各管一处,可张良此刻回想起来,王陵工地各处,匠人们更像是疲于奔命,脚步匆匆,王陵督造尉四处奔走,喊叫声不时四起。 这些迹象无不显露一点,王陵工地匠人紧缺,尤其是王陵监造尉督造尉赖以仰仗的匠人们,而父兄的青铜制作技艺,张良不敢说是天下难觅,可要说是天下少有,张良还是有这个信心。 张良近些年游走各国,各地冶炼技艺水平也是有所了解,以父兄青铜制作技艺而言,王陵监造尉督造尉怕是要额外关照才对,应不会有刻意加害之心。 张良想到此处,心情顿时一好,端起一碗浊酒就一饮而尽。如此看来,父兄极有可能是被王陵监造尉督造尉调去他处冶炼坊指点技艺,或也可能是被派去王陵墓穴深处,指点青铜冥器拜访搬运。 王陵墓穴规制奇多,听闻王陵监造尉督造尉说起过,秦王王陵规制除参照周王陵寝之规制之外,许多规格还要超越周王陵寝之规。 秦王陵之所以修造二十余年,中途还屡屡拆建返工,就是因为陵寝规制既要参照周王陵寝之规,规制还要比之高出一筹。这参照周王陵寝之规,本是容易之事,可比之参照就让秦国匠人甚是挠头。匠人们不知该如何修造陵寝,一道去面见王陵监造尉督造尉,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也是头疼,若是按周王陵寝规制,这个简单,依规制照做就是。 可参照周王陵寝规制,又要比之高出一筹,可这高出一筹,实难掌控,多处修造后,因规制太高,有臆造之嫌,嬴政很是不悦。 第149章 赵高剖解秦王陵 张良猜想也是够准,王陵监造尉督造尉确实是对这个比之参照周王陵寝规制头疼欲裂,因周王陵寝是有章可循,各项规制也是各有出处,若是想仿之,根本不用参照,照周天子规制修造就是。 可皇帝嬴政对修造王陵之意,之所以提议比之周天子陵寝,参照修造,其用意是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然又要规制又要高出周天子陵寝规制。 可自三皇五帝,诸侯分封争霸以来,世间从未有过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之王陵,皇帝嬴政乃是王陵规制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第一人。 秦王嬴政若只是想处处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那倒也不是难事,可秦王嬴政极想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又想为自己陵寝规制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有所交代,嬴政这一心意,着实把王陵监造尉督造尉给难住了。 王陵监造尉督造尉思谋良久,很是不解,皇帝嬴政明言要王陵规制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那还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作甚。 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也是心说,周天子陵寝规制乃是世间陵寝最高规制,之前世间从未有过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之人,这皇帝陛下要比之参照,全然是自说自话,却要他二人找出王陵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之依据。 王陵监造尉督造尉听完皇帝陛下要求,两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皇帝陛下只管按自己心意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就是,怎样超越任由皇帝陛下心意从事,根本不用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 皇帝陛下征灭六国,一统天下,功绩早已远超三皇五帝,力压周王分封诸侯之伟业。以此看来,皇帝嬴政修造王陵,已是无需再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随心所欲修造王陵,就是开创今后皇帝陵寝之先河,有何比之参照之必要。 赵然在家里说起此事,不解地对着赵高问道,兄长,皇帝陛下是开创天下一统伟业第一人,修造秦国王陵为何还要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既要比之参照,又为何规制处处要高于周天子。 赵高对这满朝文武议论之事,也是早有耳闻,赵然这一问话,赵高显然是意料之中,有些轻嘲地说道,吾弟今后还是要多加研学才是,皇帝陛下修造王陵,决意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稍加细想,其意也不难理解。 赵然被赵高轻嘲,心里有些不忿,赌气地说道,依兄长之言,皇帝陛下之深意,兄长已然猜到。 赵高朗声一笑,高声说道,这等显而易见之事,对为兄而言,太过简单,毫无深意可言。 赵然一听兄长赵高竟然一改往日之谦逊,口出狂言,有些不适。赵然见兄长赵高这般自信,有些怀疑,回怼了一句,问道,兄长既然有此把握,不妨说与为弟听听,也让为弟长些见识。 赵高见赵然一副不信自己的神情,冷哼一声,说道,皇帝陛下让王陵比之周天子陵寝规制,用意之一,乃是想通过延续周礼,昭告天下,今日之大秦承继有序。 第150章 赵高与赵然议论王陵 赵然说道,皇帝陛下功盖三皇五帝,疆界属民也是远超周天子,如此堪称千古一帝之人,只管修陵就是,有何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之必要,即便是不管不顾周天子陵寝规制,也是无可厚非。 赵高说道,皇帝陛下比之周天子陵寝规制,便是有意遵循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也是为自己陵寝找一出处,绝非无端臆造陵寝,皇帝陛下此意很是明显,大秦乃偏安一隅之诸侯,早先遵从周礼,又奋起征灭六国,一统周朝基业而来。 皇帝陛下王陵如此修造,可见皇帝陛下也是煞费苦心,既要循周天子之例,又要彰显千古一帝之伟业。正因如此,才是让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为难,比之参照周天子陵寝规制,就是做前无古人之事,尺度礼法无例可循,只能事事奏报皇帝陛下,还要奏禀修造出处。 皇帝陛下王陵这是要修造成绝无仅有,彪炳千古之王陵,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两人再是能干,驾驭修造这等千古难遇之王陵,也是穷尽心思,只能从天下广招王陵修造匠人,集全天下修造匠人之灵光,取悦皇帝陛下所想之王陵。 赵然听完兄长赵高之言,这才知道皇帝陛下为修造王陵之事这般费心,竟是有这许多顾忌在里面,感慨万千地说道,皇帝陛下为王陵一事这般上心,让我这一介凡夫无从理解。 赵高说道,皇帝陛下为王陵修造上心,并非毫无缘由,之前周天子乃至各国大王诸侯,无不在王陵修造上大费周章,皆是有保佑后世安顺,期盼自家基业千古之意。 皇帝陛下如今一统天下,其修造王陵更是要远避不详之物,可这解读阴阳之说,各有千秋,王陵监造尉督造尉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硬是召集天下诸多术士,才勉强有了王陵修造之图集。 赵然听完兄长赵高之言,满眼崇敬感慨地说道,小弟今日算是长了见识,兄长平日里遍读百家之书,原来就是准备为今日之事所用。 兄长如今已能揣测皇帝陛下之心意,那兄长服侍皇帝陛下之时,不就能顺其心意而为之,博取皇帝陛下之欢颜。 赵高听到弟弟赵然如此恭维自己,也是觉着言之太过,摇手说道,小弟言过了,为兄只是对皇帝陛下之言,逐字逐句推敲,对皇帝陛下在意之事,有所多想而已。若说是揣测透皇帝陛下之心思,为兄比之丞相李斯,还差之甚远。 赵然很少听兄长夸赞朝中众臣,尤其是丞相李斯,好奇地说道,兄长今日之言,好生奇怪。兄长平日里很少有自负之言,却也未对朝中哪位众臣有过太高褒义之词。今日为何脱口对丞相李斯有所夸赞,莫非丞相李斯有何让兄长惊异之事。 赵高说道,为兄在丞相李斯面前,怕只算得偶有灵光一现,若论揣测皇帝陛下心思,为兄怕连丞相李斯一半缜密心思都不及。 赵然问道兄长为何这般过谦,丞相李斯确实有过人之处,可兄长从一车马坊中车府令,到如今代行誊写诏令,出巡必带近身随从,信赖不比丞相李斯差。 第151章 赵高赵然分析李斯 赵高说道,为兄自打出任中车府令一职,便与皇帝陛下多有接触,对皇帝陛下秉性习惯自然就略有所知,这才能能对皇帝陛下心思有些许揣测,可要说知晓皇帝陛下心思,还差得远。 丞相李斯辅政皇帝陛下,对皇帝陛下所为所谋所虑,更要看得真切,尤其是丞相李斯熟读百家之说,将那百家之说融汇法家治国理政之策,一计一策皆能让皇帝陛下接纳后,得以用之,这便是皇帝陛下将丞相李斯委以重任之缘由,满朝文武无人可比。 赵然说道,可为弟闻听皇帝陛下近年来对丞相李斯已是心生芥蒂,在公子扶苏迎娶李斯之女后,皇帝陛下更是将丞相李斯之权分与他人,这又作何解释。 赵高说道,小弟所言倒是不虚,可那只是皇帝陛下怕丞相李斯借助泰岳之身,权倾朝野,有意打压丞相李斯权势之举。皇帝陛下看似已将丞相李斯之权分与他人,可朝中政务大事小情,皇帝陛下仍旧事事与丞相李斯商议后定,如此这般,丞相之权还不是集李斯一人之身。 赵然问道,右丞相冯去疾乃是皇帝陛下之亲家,其子还迎娶了昭阳公主,论职阶还高于左丞相李斯,在群臣口碑之中,也不逊色于李斯。为何兄长只对左丞相李斯夸赞不已,对右丞相冯去疾,却极少听闻兄长点评。 赵高说道,右丞相冯去疾,乃是朝中数一数二堪称廉吏之人,职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每向皇帝陛下上奏,俱是为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着想,且不惧群臣指责,时常还与皇帝陛下有过口角。若在朝中群臣之中以忠臣排之,右丞相冯去疾能入列榜首。 可若论治国理政之策,右丞相冯去疾比之左丞相李斯,那便逊色许多。若论揣摩皇帝陛下心思,右丞相冯去疾更是比之左丞相李斯,差之太远。反倒是上将军蒙毅,虽是武将出身,却对治国理政之策,能有一己之见,与左丞相李斯主张甚是接近。 只是左丞相李斯权欲心极盛,对上将军蒙毅很是戒备,两人时常引发口舌之争,要让皇帝陛下从中决断方才罢手。 赵然说道,上将军蒙毅文武全才,左丞相李斯既然要将治国理政之策加以实施,上将军蒙毅提出与之相近之策,不是更为彰显左丞相李斯辅政之才。既然如此,左丞相李斯为何还要与上将军蒙毅争辩。这二人所见略同,左丞相李斯不顾政见相近,却是因人褒贬,不怕落人口实。 赵高诡秘一笑后说道,为兄初始听闻左丞相李斯与上将军蒙毅之争,也是苦思不解。直到一日为兄陪同皇帝陛下出宫微行,在酒肆听酒徒说起两人之争,其中一人说左丞相李斯长处是胸怀大志之学识,短处是小肚鸡肠之气量。另一酒徒则语出惊人,说以左丞相李斯之才,怎会不知因人褒贬必落人口实,如此之说,就是想让皇帝陛下知道自己与上将军蒙毅不睦,以此少生猜忌。 第152章 张良寻机欲再入秦王陵 赵然突然问道,皇帝陛下听闻酒徒之说,作何感想。赵高说道,依为兄察言观色,皇帝陛下听闻酒徒之言,似乎并未有异常反应,只是淡然处之。为兄推测,皇帝陛下该是早有所料,毕竟左丞相李斯已知自己身居高位,又是公子扶苏的泰岳,为避嫌也会与上将军蒙毅敬而远之,甚至还会当众有意与上将军蒙毅交恶。 赵然说道,皇帝陛下既然对左丞相李斯心生戒备,何不将直接让左丞相李斯告老还乡。 赵高说道,为兄也是想过,皇帝陛下如此之为,怕也是因满朝文武之中,尚难找出可替代左丞相李斯之人,左丞相李斯辅政之才岂是一般朝臣可随意替换。 赵然说道,坊间传言,皇帝陛下有意召回公子扶苏回咸阳,其意是想召回公子扶苏回朝中辅政,到那时左丞相李斯何去何从。 赵高说道,公子扶苏被召回咸阳之日,就是左丞相李斯告老还乡之时。一来皇帝陛下绝不会让左丞相李斯与公子扶苏联手把持朝政,二来,皇帝陛下也不会让左丞相李斯,借助深耕朝中多年之人脉,对公子扶苏今后被立为储君后,有所掣肘。 赵然听闻兄长赵高一番透彻之言,眼里竟是仰慕之情,不由赞叹道,兄长并未在朝中任职高官,可对皇帝陛下与朝中高官都有如此清晰之见,为弟自叹不如。 赵高看着一脸嬉笑的赵然,神情冷淡的说道,吾与你相谈如此机密之言,是想让汝对朝中之事有所了然。 你如今在王宫黑衣卫中当差,难免会听闻到些许朝政与皇家轶事,为兄知你性情率真,好与人一逞口舌之争。为兄今日再与你警示,王宫黑衣卫里遍布皇帝陛下耳目,其中也不乏朝中高官将军之亲信,一个失言,就会身陷不测,切记切记。 为兄与你交谈之言,更是不可为外人所知,为兄还知你有好酒之癖好,万不可酒后失言,那长信侯嫪毐酒后狂言之教训,历历在目。 赵然连忙说道,兄长教诲之言,为弟时时铭记在心,兄长尽管放心就是。 张良上次去过王陵之后,没有见到父兄,思忖父兄不大会被王陵监造尉督造尉嫌弃,心情也是大好。张良早早来到昭阳公主府邸,对昭阳公主言说道,公主,贱商上次去王陵送水银,眼见王陵工地有诸多烧造陶俑之处,那些个陶俑极是高大,且烧造后还要涂抹各色颜料,这其中大有可为。 昭阳公主听完张良话语,好奇地问道,烧造陶俑陪葬,乃是之前各国王陵陪葬惯例,有何可为。 张良环伺一圈,低声说道,公主有所不知,烧造陶俑虽是陪葬惯例,可皇帝陛下王陵陪葬陶俑,却是极为高大,以贱商所见,那些陶俑都如此高大,陵寝其他规制只会更高,只怕是周天子陵寝都难望其项背。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言说父皇王陵超越周天子陵寝,脸上露出得意之情,说道,公子果然还是有所见识之人,只是看到陶俑高大,就已料知父皇王陵规制会超越周天子陵寝。 第153章 张良与昭阳公主为王陵陶俑斗嘴 张良连连点头,嘴里念叨道,贱商只是妄加猜测,侥幸猜中而已,若不是公主让贱商能有幸一睹王陵之雄壮,贱商哪来这等见识,只一句冒失之言,让公主见笑了。 张良心里却说,昭阳公主这是装傻还是真傻,秦国皇帝的陪葬陶俑比周天子陵寝的陪葬陶俑大,放在周武王分封诸侯之时,那可是僭越谋逆之罪。 如今秦国皇帝王陵修造意图人尽皆知,就是要超越周天子陵寝规制,一个陪葬陶俑都要比周天子的陪葬陶俑大,其他各样陪葬冥器也绝不会比周天子陵寝逊色,这只需稍加留意就能想到,无须见过世面一样也能猜到。 昭阳公主见张良言语谦虚,尤其是提及自己让张良有机会见识雄伟王陵修造之盛况,心里更是异常得意,喜形于色,然后面露自得,问道,公子说王陵烧造的陶俑甚是高大,大有可为,是何心思。 张良回问道,贱商心有一问,斗胆向公主请教。昭阳公主一看张良卖起了关子,也是来了兴趣,说道,公子但问无妨。张良略加停顿后,问道,公主,这王陵烧造陶俑,可是在王陵就近挖取陶泥。昭阳公主一听张良问出这般易答之事,脸上流露轻视之容,随口说道,公子也太小看本公主,其他修造王陵物料,本公主未必知晓,可这烧造王陵陶俑之泥料,正是本公主拜托王陵监造尉,从咸阳西北处山中挖取而来。 张良一听继续问道,那公主可知王陵烧造陶俑,数量几多。昭阳公主略加思索后,说道,听王陵监造尉说起过,王陵大致要烧造九万陶俑。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说出王陵陶俑数量,脸上立时露出惊讶之情,那王陵烧造好的陪葬陶俑,他是亲眼所见,车兵俑、立射俑、跪射俑、武士俑、骑兵俑和驭手俑不一而足。 那些个陪葬陶俑身高约八尺,比之寻常秦军士卒,要高出许多,远远看去很是高大威武。 张良听完昭阳公主报出陪葬陶俑的数量,站立原地,默不作声地在心底盘算起来。昭阳公主一看张良这副神情,便已是猜到张良又在心里打起算盘。 昭阳公主看着张良用心盘算着,也就不去打断,安静的等着张良接下来会如何。 半晌过后,张良长舒一口气,说道,公主可知这九万王陵陪葬陶俑,能给公主带了多少收益。昭阳公主以为张良盘算半天,就只是算计了挖取九万陶俑所用陶泥之利,悻悻地说道,这点挖取陶泥之利,就不劳公子费心算计了。 张良显然是觉着昭阳公主有所误会,接着说道,公主以为贱商是算计那些个烧造陶俑的陶泥,那公主也太低估贱商谋利之眼界。公主为王陵供应陶泥,为何不在陶俑身上多做打算。 昭阳公主被张良这样欲说不说给惹急了,厉声说道,公子快些之言就是,你想急煞本公主。张良一看昭阳公主急眼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公主能想到靠挖取陶泥赚钱,为何没有想到陶俑烧造成型之后,还要如何。 第154章 张良说出眼见王陵陶俑之情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问道陪葬陶俑烧造之后,又当如何,本想立即开口答问,当然是将这些陶俑一一运至王陵之内,摆放整齐,随后掩埋。 可昭阳公主旋即一想,张良发问定是有所意指,应不会只是将陶俑摆放整齐一一掩埋了事。昭阳公主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抬头思索起来。 可昭阳公主思虑半天,还是思想不出陶俑烧造之后,还需何为。昭阳公主看张良在一旁静等,一副早就猜到她想不出所以然的神情。昭阳公主心中不服气的表情全在脸上,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陶俑烧造之后,还能有何处置。 昭阳公主心知自己再僵持下去,还是不得其解,陪笑着问道,本公主想半天,这陶俑烧造之后,除一一摆放掩埋之外,再无他选。莫非公子还想到另有处置,恕本公主愚钝,恳请赐教一二。 张良一看昭阳公主言语这般谦逊,脸上也显出一丝得意之情,缓缓说道,公主未在王陵工地亲眼目睹陶俑,想不到烧造陶俑之后,还有工序,这也不奇怪。贱商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也是与公主一般思想。 昭阳公主被张良这一通兜圈子之言给急坏了,心气一下就上来了,高声吼道,公子休要在磨磨唧唧,快说陶俑之事。 张良一看昭阳公主着急上火,这才止住嬉笑,朗声说道,贱商在王陵内远看陶俑,也是一惊,那陶俑犹如真人般站立原地。不瞒公主,贱商初始还以为是王陵看守士卒,可贱商走近一看,原来是烧造好的数尊陶俑。 昭阳公主听张良说这话,疑心顿起,语带嘲讽地说道,公子所言太过虚假,本公主虽未亲眼得见烧造陶俑,想来那陶俑烧造之后,也就是通体红砖之色,公子竟能看成是看守士卒校尉,莫不是公子眼花。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不信自己,正色说道,公主听贱商说完便知真假,贱商走近看那陶俑,细看之下,只见陶俑上头发、发髻和发辫为黑色,连发带颜色也涂刷朱红。陶俑脸为粉色,尤其那陶俑眼睛,极为传神,白色眼底,黑笔绘出眼珠,与真人无异。 贱商再一细看,两个陶俑看似一样,可眼睛却大小不一,连睫毛长短浓密都有差异,说明这些个陶俑,一俑一样,一俑一画。 那几个陶俑上,未画衣甲的肌肤是为粉色,与我肌肤一个颜色,就连那陶俑鼻孔,内外颜色也不相同。 其中一陶俑还是厚甲锐士模样,涂刷深红色甲片,朱红、粉紫系带清晰可见。双肩、胸前、背后各有朱红花结。肩上联甲带为黑色,领口为粉紫色,裤子为粉绿色,与现今秦军校尉打扮毫无差异。 张良说完这些,抬眼看着昭阳公主,像是在说,公主你可信否。昭阳公主听张良如此描述陪葬陶俑,将信将疑地问道,依公子所言,王陵陪葬陶俑是各个不同,烧造后之陶俑,还要一一涂刷颜料,且颜料还分多种。那这王陵如真是要制作九万一俑一样,一俑一画之陶俑,何年才能制完。 第155章 张良告知昭阳公主陶俑颜料市价 张良回道,公主也太小看王陵工地那数十万匠人了,这些匠人里烧陶匠人定是不缺。昭阳公主猛的像是猜到张良要在王陵工地意图何为,欣喜万分,抢着说道,公子这是要让本公主去找王陵监造尉,把这烧陶的活计给抢下来。 张良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公主也真是敢想,这王陵工地要制作九万陪葬陶俑,那陶俑千人千面,所需制陶烧陶匠人至少数以千计,且制陶烧陶匠人还得是匠人里的高手,贱商从哪里能找来这许多匠人。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这话,低头寻思半天,盘算半天,嘴里才念叨出一句,说道,公子所言极是,这许多制陶烧陶匠人,只怕得把大秦疆土之上所有匠人找来,方能为之。 昭阳公主说完这话,更是心奇,追着问道,公子既然不是想做这制陶烧陶之事,那是想从这陪葬陶俑之上,作何打算。 张良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公主,贱商是想让公主去拜会王陵监造尉,让其将这陶俑身上刷涂所需颜料之事,交于贱商采买置办。 昭阳公主应是对这陶俑身上刷涂颜料,一无所知,自思那颜料也不是甚赚钱之事。听完张良只是来求自己采买置办颜料,明显与之前心中期望有所差池,于是漠然地问道,公子故作高深,思谋半天,原来只是为些许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如此蝇头小利,也值当公子大费周章。 张良显然被昭阳公主这话给激怒了,高声驳斥道,公主,你可知那一个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市值几何。 昭阳公主见张良怒目圆瞪,不怕冒犯也要与她理论,便知此事未必如她所想,颤巍巍地低声回道,以本公主猜想,一个陶俑身上刷涂颜料,至多也就值个百余铜钱。 张良一听昭阳公主说出的估价,放声嘲笑昭阳公主后,大声说道,贱商亲眼所见,那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先是生漆打底,之后再刷涂各色颜料。 那生漆大都产自楚国蜀国百越南越之地,原料采摘不易,产量也是不多,市价甚高。再说那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即便是大秦疆土之内,也只几处产地,且也尽在崇山峻岭之地,产出极是稀少。那朱红亮蓝之色料,还需颜料匠人精心调制方能制成,制成后等重市价堪比一贯铜钱。以贱商粗算,只一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市价不会低于一贯铜钱。生漆颜料市价贱商已告知公主,公主自己费心盘算一二,看看这颜料买卖可有所为。 张良把陶俑身上刷涂颜料底细市价一说清,昭阳公主浑身一颤,万万没想到,陶俑身上颜料,竟会如此贵重,自己方才所报颜料市价,已是高估之价,却也只是市值十分之一。 昭阳公主从未做过颜料买卖,原想着只是一些颜料,能有多贵重。如张良所言不虚,九万陶俑岂不是要九万贯铜钱。 饶是昭阳公主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还是不敢相信只是些许颜料,竟能值数万贯铜钱。昭阳心说,自己这十余年绞尽脑汁起早贪黑,也不过攒了万余贯铜钱。没想到王陵陶俑身上的颜料,就值九万贯铜钱。 第156章 昭阳公主欲独揽陶俑颜料生意 昭阳公主一想到陶俑颜料市价九万贯铜钱,自己只要能赚取其中一成之利,也有九千贯铜钱,自己家里那座存放铜钱的库房,怕是要装不下了。 昭阳公主越想越美,早已将喜形于色写在脸上,连忙对着张良问道,公子之前可曾做过颜料生意。张良就等昭阳公主发问,不假思索地回道,若是贱商采买置办陶俑颜料,运至王陵工地,只需市价一半即可。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报价,连忙一阵盘算,心说这生意若是能成,自己很快就能成为拥有万贯家财的人了。昭阳公主心里乐开了花。可她知道这笔生意,自己只要能说动王陵监造尉,便可坐享其成,等着在家里数钱。 虽说按之前与张良说好,两人任何生意,本钱都是张良先行筹措垫付,可此次陶俑颜料采买,本钱实在太过巨大,张良一人能否拿出,昭阳公主越想越不放心,幽幽地问道,非是本公主多想,这次陶俑颜料,光是采买本钱就需花费巨资,公子可有这许多本钱。再者,王陵监造尉那里本公主去游说,可一旦说服王陵监造尉,这笔生意就要由公子与本公主一道承担。 这王陵工地物料采买置办,可非比寻常生意,一旦应允,万不可有半点迟延耽搁。本公主越想越怕,为慎重起见,公子若无力独自承揽此笔生意,只采买一半陶俑颜料如何。 张良心里也能理解昭阳公主为何会说出这番话语,这王陵工地陶俑颜料采买置办,全部花费属实是一笔巨资,寻常商人哪能一人独揽。 张良心里早已盘算过,陶俑颜料所用生漆,自己之前就已贩卖过,因张良出价公道,信誉良好,那些生漆商人很是信赖于他。张良自信可以先从生漆商人那里赊账,不用先行支付,等事成之后,再予以兑付。 至于陶俑身上所用颜料,张良在之前贩卖麻布巾帛之时,也顺道采买过,虽说不能赊账,颜料采买价钱应能少些。 张良见昭阳公主对陶俑颜料采买置办,所需花费这般重视,心里也是一阵紧张,连忙将陶俑颜料价钱和数量又心算几遍,直到确认无疑,这才朗声说道,公主尽管放心,只要公主能说服王陵监造尉,贱商可独揽陶俑颜料采买置办之事。 昭阳公主见张良言语坚定,神情顿时舒缓下来,说道,那公子便回客栈休息,待本公主明日亲自拜会王陵监造尉后,自会告知公子事成与否。 昭阳公主对这陶俑颜料生意极是看重,隔天便亲自差人送书简给王陵监造尉。王陵监造尉也是为了避嫌,接到昭阳公主有意前来拜会书简后,连忙写好回复书简带回给昭阳公主。 没过几日,王陵监造尉与昭阳公主在约好之地见面,昭阳公主开门见山就把采买置办陶俑颜料之事说出。 王陵监造尉一听昭阳公主想一人承揽王陵所有陶俑颜料采买置办,也是有些惊讶。这王陵陶俑所需颜料,现今是几个商人供货,因颜料采买花费巨大,无一人敢独自承揽。 第157章 昭阳公主出师不利 昭阳公主听到王陵监造尉说王陵陪葬陶俑所用颜料极是昂贵,若是交于昭阳公主,就怕万一昭阳公主不能如期供货,耽误王陵陪葬陶俑刷涂颜料,那可是死罪。如此数量颜料,王陵监造尉实在不放心交给昭阳公主一人采买置办。 昭阳公主有张良事先兜底,说话也就极有底气,咬着槽牙狠狠地对着王陵监造尉说道,本公主一向一诺千金,何况是给王陵工地采买物品,焉敢有失。 王陵监造尉眼见昭阳公主眼神坚定,语气也就软了下来,客气地说道,既然公主有十足把握,本官也就让公主一人承揽陶俑颜料之事,只是本官有一事还需告知。这颜料采买如今有五名商人,公主即是要独揽陶俑颜料采买之事,公主这陶俑颜料价钱便要便宜才可,如不能比之前五名商人供货价低,本官如何向那五名商人交代,无缘无故怎可不让那五名商人继续采买。 昭阳公主听王陵监造尉说起降价之事,顿时有些慌神,王陵监造尉所言也是有理,自己也不好反驳。可这王陵监造尉降价采买之说,自己事先未与张良有商议,万一这王陵监造尉说起陶俑颜料价钱,自己一个算不准,岂不是有少赚不少。少赚也就罢了,若是王陵监造尉要价过低,自己该如何答复,昭阳公主此刻在心里把自己一阵埋怨,为何在张良那里不问清楚底价,就急匆匆地赶来见王陵监造尉。 昭阳公主这会差人去问张良颜料底价,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细声细语地问道,敢问监造尉,这王陵陶俑颜料要降多少,才可交于本公主。 王陵监造尉一见昭阳公主没有了方才的豪气,也就知道昭阳公主未必知晓陶俑颜料采买底价,本着为王陵工地节省的心思,王陵监造尉给昭阳公主报了一个远低于之前预期的价钱。 昭阳公主一听王陵监造尉的报价,神色瞬时阴冷下来,王陵监造尉这个报价,比之张良预估的陶俑颜料价钱低了四成。 昭阳公主瞪着王陵监造尉,眼神很是犀利,其意不言自明,昭阳公主也不去找张良问询底价,即便是让张良去采买陶俑还有利可图,可收益肯定不会很大,自己想要的家财万贯,变成黄粱一梦。 昭阳公主也是怒气上头,也不管有求于王陵监造尉,愤愤地说道,监造尉这是有意为难本公主,这等报价哪还有利可图,监造尉该不是借堵几个商人之口,才喊出如此价钱,刁难本公主。 王陵监造尉连皇帝陛下都敢顶撞,没想到昭阳公主竟敢当面质问于他,也是怒从心起,硬气地回道,本官承蒙皇帝陛下信赖,受了这王陵监造尉一职,公主若是对本官要价不满,自可不作这笔生意,犯不着远道从咸阳来找本官。 王陵监造尉说完,撇下一脸茫然的昭阳公主,起身拂袖扬长而去。 昭阳公主一看自己把这个倔脾气的王陵监造尉给惹翻了,也是懊恼不已,这个王陵监造尉一旦脾气上来,父皇尚且都不能让其折服。 第158章 昭阳公主失算 昭阳公主一路懵懂返回咸阳,回到家里也是感觉头重脚轻。昭阳公主把自己关在屋里,安安静静的反思了与王陵监造尉之间的对话,昭阳硬是没想通,自己怎么就会一时冲动,只几句话就把王陵监造尉给惹恼了。 一个赚钱的绝佳时机,就这么让自己的冲动之举给断送了。昭阳公主此刻不敢去告诉张良,这么一个应该是可以赚钱的机会,怎么就让自己给搞砸了。 昭阳公主仰着脑袋看向屋顶,极力思想着如何挽回局面,如何让那王陵监造尉接纳自己。一番思虑,昭阳公主有些沮丧,这王陵监造尉的秉性,她是早有领教,若非有让其折服之见,任谁都无法让其改变主意,哪怕是秦国皇帝,自己的父皇。 昭阳公主从满心期待,一下子变得心灰意冷,一个人闷在屋里,谁也不见,一个劲的自责,不该出言顶撞王陵监造尉,使得原本还能有点赚头的生意,只一顿饭的功夫,就已无法挽回。 昭阳公主正在屋里生闷气,就听亲随丫环前来禀报,张良过府探望。昭阳公主心知张良此时前来探望之意,急得跳脚,嘴里不停念叨,这可如何是好,有何面目面见公子。 昭阳公主知道此时着急已是毫无半点用处,再是不敢见不好见,还是得见张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张良也是心怀喜悦前来,可一见脸色铁青的昭阳公主,张良便心说凶多吉少。果不其然,昭阳公主把开罪王陵监造尉之事一说完,张良也傻站在了原地。 张良急急地说道,公主也是从商多年,怎会出言如此生猛。王陵监造尉只是报价虽低,可也还有一成微利,何况还有还价之机,事有转机。 公主与王陵监造尉当面翻脸,慢说这一成微利,即便是王陵监造尉心里还有还价之空当,如今公主一时逞强好胜,王陵监造尉怕是再难与公主坐下细谈。 张良没曾想,这么一个有利可图的生意,原想借昭阳公主金容,尽快促成此事,谁料这昭阳公主一心想图谋厚利,竟然当面与王陵监造尉翻脸,已张良对王陵监造尉的了解,与此人闹翻,王陵内的工地所需采买之物,昭阳公主再别想染指。之前王陵监造尉就是看在昭阳公主金容,外加昭阳公主也是有心,王陵监造尉本着关照嬴氏子孙之心,王陵监造尉对昭阳公主算是照顾有加。 这王陵监造尉在关照昭阳公主之时,也有些许违心之举,也是碍于情面,让昭阳公主在王陵工地上,获利不少。 此次王陵陶俑颜料,因采买价钱不低,总数甚巨,王陵监造尉不敢再对昭阳公主关照,于是便报底价,一来封堵五名颜料商人之口,二来也是做给王陵工地各处官员看,自己没有徇私。 王陵监造尉初始之意,是先按惯例报个底价,等昭阳公主抬价,只要不是要求太多,不高于五名商人采买价钱,王陵监造尉也就可顺水推舟,将王陵工地陶俑颜料交于昭阳公主一家采买。对外可称,一家采买可节省开支,还可加快采买速度。 第159章 玉手赶来咸阳相助 王陵监造尉万没想到,昭阳公主一听自己报价之后,竟然出言不逊,还讥讽自己是借机有意刁难。王陵监造尉一看昭阳公主这般不通世事,把自己一番心思视如粪土,这才恼怒而去。 昭阳公主被张良一通问话后,无言以辩,张良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有利可图的生意,自己满心欢喜的出手,却换来无果而终,自己面见张良时,自然是羞愧难当。 张良内心比昭阳公主更为焦虑,能否把王陵陶俑颜料采买之事做成,对他而言不止是一笔生意,更是能否前去王陵搭救父兄的契机,无论如何张良也要利用好这次机会。 张良对昭阳公主此次出面洽谈很是失望,甚至是沮丧至极,一次好端端的机会,让昭阳公主给搞砸了。可张良知道再是沮丧,也已是于事无补,他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恼怒,耐心地问清楚了昭阳公主和王陵监造尉见面后的情形。 昭阳公主心怀愧疚,很是配合张良的询问,她知道是她那骨子里高高在上的习性,才导致在与王陵监造尉会面后,出言惹恼了王陵监造尉。 昭阳公主也是不想放弃这一次难得的生意,但她知道惹恼王陵监造尉的后果,自己再次出面去找王陵监造尉,只会让事态更糟,昭阳公主之能寄希望于张良,看看张良有没有回天之力。 张良问完昭阳公主之后,随即又问询了一些有关王陵监造尉的习性家境等等,张良问完之后,也是一脸苦色,他已经知道这个王陵监造尉很难说服。 张良面如死灰地回到客栈,坐在床榻之上,呆愣愣地看着窗外,思索着该从哪里着手,想法说服王陵监造尉。 张良正在屋里埋头苦思,听到门外有人,抬眼一看,是玉手推门而入。张良瞬间眼眶湿润,险些就泪流当场。 张良转头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眶,装作无事人一般,一脸喜色的站起身来,把玉手给迎了进来。 玉手一脸欣喜地仔细打量着张良,只一个细看,就察觉到张良那强装欢悦的神情。玉手也不客套,问道,公子有何抑郁之事,说来听听,看看小女子能否给公子分忧解难。 张良见玉手已看出自己遭遇难事,也就不再装假,痛快地把昭阳公主搞砸与王陵监造尉商议陶俑颜料采买之事,详细的给玉手阐述了一遍。 玉手听完之后,有些不解地问道,公子所言王陵监造尉,可是先前与公子前去王陵工地所见那王陵监造尉。 张良语气低沉地回道,正是此人。玉手一听真是王陵监造尉,嘴角下沉,幽幽地说了一句,昭阳公主可真会得罪人,她难道不知那王陵监造尉的行事秉性。 张良听玉手这一问,瞬间怒从心起,恨恨地说道,昭阳公主怎会不知王陵监造尉的行事秉性,她是生怕王陵监造尉不知她是昭阳公主,当今秦国皇帝陛下之女。 玉手一看张良已是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赶忙上前劝慰道,公子一向遇事坦然自若,如今怎地这般慌乱。王陵监造尉再是难打交道,可其也总有好恶。 第160章 张良与玉手商议如何拜会王陵监造尉 张良听玉手劝慰自己,也只能苦笑一声,说道,王陵监造尉可是非比寻常,此人乃是嬴氏族中长者,即便是当今秦国皇帝都敢顶撞。昭阳公主惹恼此人,我等如何再去找此人说和。 玉手想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公子先勿要急躁,这王陵监造尉也是一时气性上头,才与昭阳公主翻脸,等气头过了,也未必会一直与昭阳公主彻底交恶。 王陵监造尉年事已高,公子何不备些滋养之物,给王陵监造尉送去,就说是代昭阳公主前来赔罪,先去探望一下王陵监造尉,看看王陵监造尉如何感想再议。 张良一想到要去给王陵监造尉那个倔老头赔罪,立时就有些头大,王陵监造尉那个执拗老头,自己一直是陪着千般小心,老头对他还算客气。 可张良在王陵工地是见识过王陵监造尉的霸气,王陵工地一众官员与之相谈之时,无不胆战心惊,生怕惹恼这个倔老头。 张良一想到自己要去给王陵监造尉当面赔罪,心里就有些怯场,王陵监造尉秉性执拗,气性极大,让昭阳公主得罪之后,自己出面赔罪也很有可能会被当场斥责出来。 张良倒也不是担心被当场喊骂出来,这点委屈他还是能忍住,他更在意的是被王陵监造尉轰出来,今后怕是再难前去拜会。 可张良也知王陵监造尉必须交好,王陵工地陶俑颜料采买必经此人之手,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去。 玉手见张良面露难色,也猜到王陵监造尉定是油盐不进之人,仓促上门还会适得其反。若是换做常人,以张良平日里的做派,早就带着礼物登门赔罪去了。 玉手试探性地说道,既然公子不好登门,何不让小女子前去一试。趁着王陵监造尉不在府中之时,小女子带些滋养之物前去,就说是昭阳公主念王陵监造尉年事已高,还长时在王陵苦劳,特从远地带回些滋养之物,让王陵监造尉食补之用。 想那王陵监造尉家人,见小女子以昭阳公主之名拜会,也不好拒见,何况小女子是以昭阳公主尊老之名,前去拜会年事已高的王陵监造尉,王陵监造尉气性再大,知道后也不好发作。 张良听玉手要去王陵监造尉家送礼,心头一舒,玉手是小女子之身,以昭阳公主之名前去上门拜会,王陵监造尉家人不好拒收,加之又是以尊老之名送滋补之物,王陵监造尉家人怎好拒之门外。 张良思想片刻,一拍大腿说道,娘子之计甚好,以尊老之由,借昭阳公主之名送滋补之物,就算王陵监造尉知晓家人收下,也不好退回。 玉手一看张良对自己的想法很是赞同,已不见眉头紧锁,这才小心地问道,公子,若那王陵监造尉家人不收礼物,又当如何。 张良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就再去拜访,直到王陵监造尉收下为止。这陶俑颜料采买之事,事关今后能否搭救父兄逃出王陵,务必要与此人交好。任他王陵监造尉再是心硬似铁,吾也要将其暖化。 第161章 冯去疾奏请召回公子扶苏 张良坚定的说完,玉手也是连连点头附和。玉手也是看张良心急,隔日便携滋补之物前去王陵监造尉府邸登门拜访,王陵监造尉家人该是也知晓王陵监造尉与昭阳公主交恶,府邸家人于是百般推辞不敢私收,客气的把玉手给拒之门外。 张良玉手应是也料到王陵监造尉家人会如此,两人相视一笑,商量起如何再去拜会。 昭阳公主听闻张良差玉手前去王陵监造尉家中,以自己之名送礼,也是连声称好,此事交由玉手出面登门造访,很是周到,送礼不成也不至于驳了自己公主的面子,玉手登门送礼也不会引外人妄言。 昭阳公主自打把王陵监造尉惹翻之后,也是后悔不已,自责不该逞公主脾气,一个难得赚钱之机,就这样被自己几句话就给说没了。 昭阳公主诚恳地对张良说道,本公主此次惹翻王陵监造尉,实是有负公子重托,今后公子但凡有需本公主出力之事,但说无妨,定当全力以助。 张良见昭阳公主满是诚意之言,也只能勉强挤出欢颜,淡然地说道,这王陵陶俑颜料采买之事,还未到不能挽回之地步,公主莫要灰心丧气,贱商正竭尽所能,修好王陵监造尉。 早朝之时,嬴政刚在王座之上坐稳,右丞相冯去疾闪身走出朝班,大声奏报道,陛下,微臣有事奏报。嬴政一见是右丞相冯去疾有事奏报,顺口说道,准奏。右丞相冯去疾吞咽了一下,说道,陛下,微臣奏请陛下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公子扶苏已在边关历练两年有余,也已累积不少战功,该是让公子回朝,辅佐陛下理政才是。 嬴政一听右丞相冯去疾奏请召回公子扶苏,立时挺直端坐,直视右丞相冯去疾,语带质疑地问道,右丞相奏请召回扶苏,辅佐朕治国理政,只是因扶苏军中效力,已有累积战功。 右丞相冯去疾明显已听出皇帝嬴政这质疑之声,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微臣并非只是因公子扶苏已有战功,才奏请陛下召回公子,微臣是想,公子在边关军中效力两年有余,该是已知晓我大秦边关之事,对我秦军锐士征战之事也已了然于心。此时回返咸阳辅佐陛下,常伴陛下左右,既可为陛下分担政务,亦可设身处地领受陛下教诲。 右丞相冯去疾之言,已是再明白不过,就差说出召回公子扶苏,立为储君。 立储之事,牵连国政皇帝外戚宗室,一向是朝中众臣忌讳之事,之前还无人敢在朝堂之上有意提及,今日右丞相冯去疾猛然提起,朝臣们也是各个相互对视,不敢轻易出言附和反驳。 左丞相李斯对右丞相冯去疾突然奏请召回公子扶苏,也是心奇万分,事关立储之事,皇帝嬴政一向讳莫如深,朝臣也都不愿触这龙鳞。 今日右丞相冯去疾猛然提起,李斯也是颇觉意外,心里迅疾思忖这右丞相冯去疾有何深意。李斯想来,这立储之事,也就右丞相冯去疾敢在朝堂之上当众提起,这右丞相冯去疾虽身居高位,却从不与朝臣有过密私交,加之一身清廉,人所共知,故而奏报立储之事,皇帝陛下也应不会有太多猜忌。 第162章 李斯揣摸冯去疾上奏之意 李斯散朝刚刚回府,儿子李由兴冲冲地就追了进来,还没站稳就急急地问道,父亲,孩儿听闻早朝之上,右丞相冯去疾奏报皇帝陛下,建言召回公子扶苏,不知可有此事。 李斯看着一脸着急地李由,缓缓地略带教训的说道,我儿怎地还是如此急躁,为父时常教导,大丈夫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一右丞相冯去疾早朝奏报,你便心急火燎跑来问话,今后怎可堪当大任。 李由被父亲几句教诲,也是满脸羞容,可他急于知晓实情,也顾不上父亲言语里带着讥讽,追问道,右丞相冯去疾猛然提及召回公子扶苏,可是父亲上次书信劝诫公子扶苏,要与朝中重臣多加走动,此次右丞相冯去疾上奏,可是公子扶苏拜求之果。 李斯轻摇了一下脑袋,略加思索后,认真的说道,以为父之见,右丞相冯去疾上奏皇帝陛下,并未有意为公子扶苏出面。李由说道,据孩儿所知,右丞相冯去疾与公子扶苏并无过多私交,其之前还曾上奏皇帝陛下,对公子扶苏进言减免赋税有过异议,甚至建言送公子扶苏去边远郡县去当郡守。 孩儿还曾听闻朝中众臣议论,说是右丞相冯去疾对公子扶苏所持政见,并不认可,点评公子扶苏对儒家之说太过痴迷。 可今日早朝,竟然在朝堂之上,奏请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而此时奏请召回公子扶苏,已是有劝谏皇帝陛下立储之嫌。孩儿想不明白,为何右丞相冯去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上奏皇帝陛下,难道右丞相冯去疾不怕皇帝陛下猜忌,其与公子扶苏暗通款曲。 李斯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我儿这几句说辞,倒还有些见地。右丞相冯去疾敢在朝堂之上上奏皇帝陛下,正说明其与公子扶苏并未事先有互通。为父揣摩半天,想那右丞相冯去疾突发奇想,上奏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于公于私皆有想法。于公,召回公子扶苏回咸阳后,皇帝陛下应会将朝堂左右丞相之权,外加太尉之权分出一部,交与公子扶苏之手,历练公子扶苏辅政之能。 为父与冯去疾身为当朝左右丞相,辅助皇帝陛下经办朝政,公子扶苏接手一部左右丞相之权,可大致知晓大秦政务之全貌,多加历练后,驾驭大秦国政也有切实心得。而接手一部太尉之权,便可知晓大秦军务之事,外加公子扶苏已在边关有过效力,今后掌控大秦兵马,亦可游刃有余。 于私而言,右丞相冯去疾怕是有感皇帝陛下对其已无之前信赖,朝中政务之权,如今大多交由为父辅理,军务之事,大多交由太尉蒙毅主办。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既已大权旁落,不如早投新主,奏请公子扶苏回朝,便是其为公子扶苏上承一份厚礼。 李由听完李斯之言,笑着回道,这右丞相冯去疾,平日里看着不像是结交权贵之人,怎地猛然想开,要依附未来储君,孩儿有些不解。 第163章 李斯李由言论立储之事 李斯说道,右丞相冯去疾上奏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于国于民不无益处。为父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帝陛下龙体也已欠安之态,储君之位尚属空置之势,万一哪日有变,朝政慌乱尚且一说,要是祸起萧墙,引发天下大乱,也未可知。 老夫与公子扶苏有泰岳之情,属实不便对公子扶苏有太多建言,右丞相冯去疾无此顾虑,难得其敢不顾皇帝陛下猜忌,勇于上奏皇帝陛下,早行立储之事,也是为大秦万代基业顺势而为。 李由说道,父亲,右丞相冯去疾今日朝堂之上,已是当庭奏报召回公子扶苏,皇帝陛下为何不置可否。依常理,若是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不合皇帝陛下心意,皇帝陛下当众驳回便是,为何一言不发。若是皇帝陛下中意右丞相冯去疾奏报之事,为何也未发一言。这皇帝陛下到底是何心思,难道皇帝陛下对设立公子扶苏为储君,还有他想。 李斯一看李由言语有些信马由缰,顿时停了下来,半晌没有接话,虽是父子家中评议朝政,可过多言及皇帝陛下,尤其是涉及立储新君这等忌讳之事,李斯心底也是不由自主的惶恐。 李斯心知儿子李由虽时常出言不羁,但为人处世还算谨慎,从未将犯忌之言与他人说起。即便是这样,李斯还是不由自主地环顾四下,出门查看一番后,才又与儿子李由评议起来。 李斯压低声音说道,皇帝陛下也是被赵武灵王沙丘之变,兄弟相杀相残之事给吓住,不想在自家公子身上重演不幸,这才对立储之事一再拖延。 李由问道,皇帝陛下莫非是对公子扶苏心有不满,有心仪公子胡亥之心。公子胡亥上次伴游皇帝陛下出巡,皇帝陛下一路之上,对公子胡亥赞赏有加,朝中群臣已传闻,说是皇帝陛下以对公子扶苏为人太过执拗,太过性情有所不满,借出巡之机,考察历练公子胡亥,不知父亲对此如何看待。 李斯没想到李由会说起公子胡亥,思忖片刻后,摇头说道,以为父观望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之情,言情话里尽是父子舔犊之情,皇帝陛下看似对待公子胡亥赞许有加,只怕多是因公子胡亥所言所行温顺恭良,能让皇帝陛下心悦而已。 公子胡亥每在皇帝陛下身前,从不言及朝政国策,非是皇帝陛下追问,绝不主动提及。值此一点,公子胡亥比之公子扶苏就相差甚远,公子扶苏向皇帝陛下进言,虽不全然能中皇帝陛下心意,可也都是为大秦万民着想,并无刻意取悦皇帝陛下之心。 反观公子胡亥,玩心太重,一心享乐,所言所行,哪有储君风范可言,皇帝陛下千古一帝,怎会能看不出两位公子之差。以老夫猜想,皇帝陛下未必没有借宠溺公子胡亥,行告诫公子扶苏之意。 然要论皇帝陛下立储之选,还非公子扶苏莫属,此事朝中文臣武将早有掂量比较,皇帝陛下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何时立储,就看皇帝陛下心意。 第164章 众人眼里公子扶苏胡亥储君之争 李由听完李斯比较公子扶苏公子胡亥之后,笑意立现,朝中传闻皇帝陛下宠溺公子胡亥,让李由近些时日是寝食难安,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公子扶苏现在是他的妹夫,即便是李由没想过仰仗公子扶苏之意,可为着妹妹考虑,公子扶苏立为储君,那也是家门幸事。 李由问道,父亲,既然皇帝陛下在诸多公子里,已找不出强于公子扶苏之人,为何还不早日当立储君,让公子扶苏能早日名正言顺的辅助朝政,多行历练之事,岂不更好。 李斯瞪了一眼李由,以警告口气说道,这皇帝陛下要设立储君之心,岂是我等能揣摸清楚之事,看是以皇帝陛下喜好而定,实则事关大秦万年基业,何时设立储君,当立哪位公子,皆是要深思熟虑方可为之。 自古君王立储之事,皆须慎之又慎,稍有偏差,轻则兄弟相残朝政内乱,重则祸及国政亡国灭种。如今皇帝陛下以数代秦王开疆拓土之功业,只用十年,就征灭六国,一统天下。这创世之伟业,要在这些公子里,选取一堪当此任之储君,非百思之后,断不能轻易为之。 李由显然对父亲李斯之言,不甚认可,反问道,恕孩儿直言,父亲之言虽有道理,只是皇帝陛下一众公子里,只公子扶苏有储君之相,其他公子实在是难堪大任,皇帝陛下怕也是心如明镜。早立储君,公子扶苏便能早日辅理朝政,也能早日为皇帝陛下分担。 皇帝陛下如今已过壮年,储君之位长久空置,于国于民,皆有不测之危。依前朝周王诸侯立储之往事,选立储君不慎,有伤社稷之本。然迟延立储之害,断送国祚之例,也是不胜列举。 李斯看儿子李由对皇帝陛下没有设立公子扶苏为储君,腹语满满,连忙劝诫道,我儿今后万不可对设立储君再有妄议,静观其变即可,皇帝陛下立何人为储君,皆是天数使然,吾父子唯有顺应。 嬴政散朝后回返寝宫,看似神色如常,只是低声吩咐身旁近侍,今晚要微行出宫,早去车马坊选取马车。 车马坊里赵高早早为皇帝嬴政备好出宫用的马车,然后静静地等待皇帝嬴政。两名近侍也是心急,于是天长地短的闲聊起来。一名近侍为彰显其耳目聪灵,首先说起早朝时,右丞相冯去疾奏报皇帝陛下,建言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而这召回公子扶苏,一旦皇帝陛下应允,便是等同中意公子扶苏为储君。 另一近侍一脸不屑,低声回答道,现在言说公子扶苏已是储君,言之过早。此次出巡,皇帝陛下特意叫了公子胡亥跟从,一路之上,吾亲眼所见所闻,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之见,很是赞同,言语更是多有夸赞。 公子扶苏面见皇帝陛下之情形,吾也是得见多次,公子扶苏进言之时,皇帝陛下屡屡对其出言驳斥,言辞极是尖刻。 若以此来看,皇帝陛下未必已定公子扶苏为储君,或许已有中意公子胡亥之心。 第165章 赵高听闻立储之事 两名皇帝身边近侍偷言立储之事,把一旁拐角处静等皇帝的赵高给吓了一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万一被两名近侍察觉,自己不定会被两名近侍记恨。 赵高慢慢的抬腿往后撤步,然后故意弄出响动,装作经过此地,面无波澜地和两位近侍打着招呼。两名近侍见到赵高,也是吓得不轻,私下妄议立储之事,依秦律可是要被流放。 赵高回到家中,赵然已早早在家等候,赵高摆好酒菜,赵然神神秘秘的说道,兄长可知今日朝堂之上,有何大事否。赵高见赵然一脸故作高深的神情,没有接话,只是瞟了一眼,继续喝酒吃菜。 赵然一看赵高不接话,以为是赵高是轻看他,逞强地说道,别看兄长在内宫当差,今日朝堂发生大事,兄长未必知晓。 赵高抬眼看了一眼赵然,淡然地说道,莫非是右丞相冯去疾,朝堂上奏报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之事。 赵然看赵高已是知晓心中欲说之事,立时没了刚才故作高深的神情,嘴里嘟囔道,小弟是今日在营中听几位将军说起,今日早朝右丞相冯去疾奏报皇帝陛下,建言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说是右丞相冯去疾猛然上奏,召回公子扶苏,定是皇帝陛下私下里有过暗示,右丞相冯去疾这才敢在早朝之上,奏报召回公子扶苏。 赵高一听,军营之中传闻此事,竟和他在内宫车马坊听到的不甚相同。赵高专注地问道,军营之中怎会如此公然议论立储之事。赵然说道,太尉蒙毅今日早朝回返军中后,便在军帐里向众位将军问起,公子扶苏在边关军中有何嘉奖。将军们回道,公子自打去往边关军中效力,已有过三次军功记录。 太尉蒙毅想了半天,这才说起早朝之上,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之事,营中将军们顿时便有人说起,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是皇帝陛下有意立储。 赵高神色慌张地问道,军帐之中,将军们就敢当众说起立储之事。赵然回道,军中将军们都是多年带兵,说话甚是直率,再说将军们在太尉蒙毅麾下已是再相熟不过,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有啥说啥。 赵高听完赵然说起军中将军们如此直率,有些不信,问道,太尉蒙毅听完手下将军们如此大胆议论,未有任何表述。赵然说道,太尉蒙毅如今已执掌秦军兵权,可上将军之职一直空置,太尉蒙毅暂且身兼上将军之职。太尉蒙毅也还在军帐处置军务,将军们也都是蒙毅旧部,说话确实是有些口无遮拦。 太尉蒙毅也是当场口斥了妄议立储的将军,可也再无多做训斥。之后便召集将军们后帐议事,后来之事,小弟也就无从得知了。 赵高对将军们私下议论立储之事一点也不奇怪,好奇的是竟然有将军会说起,右丞相冯去疾上奏皇帝陛下,是皇帝陛下事先私下默许,这才有了早朝时,上奏召回公子扶苏之事。 第166章 赵高与赵然议论立储 赵高没想到能从赵然嘴里听到召回公子扶苏另有缘由,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会是皇帝陛下默许而为。赵高有些疑问,追问道,你方才所言,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许是皇帝陛下默许,此话可是军中将军所言。赵然回道,小弟听的真真切切,绝不会错。赵高又问道,那太尉蒙毅听完那将军之言,又是如何说法。赵然说道,太尉蒙毅听完也是一脸诧异,还追问那将军,有何依据。那将军说,右丞相冯去疾在朝中一向不与朝臣多有往来,对各公子争储之事,也是不甚上心。今日朝堂之上,猛然上奏皇帝陛下,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不是皇帝陛下默许,右丞相冯去疾怎会无端提起召回公子扶苏。 此举明显有帮扶公子扶苏争储之嫌,右丞相冯去疾若无皇帝陛下暗许,又怎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满朝文武提议召回公子扶苏。 赵高一听赵然这般说辞,细想也是确有道理,可据从皇帝近侍那里偷听,皇帝陛下似乎对右丞相冯去疾奏报,未置可否,只说明日让群臣共议。 赵然看兄长赵高无心酒饭,只顾着低头深思,打趣道,兄长何须多心,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也罢,公子胡亥被皇帝陛下中意也罢,于你我有何相干。 赵高狠狠瞪了一眼赵然,没好气地说道,怎地不相干,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谁人立储,对你我而言,两者差异犹如天地之别。 若是公子胡亥当立储君,为兄早就与你说过那就如同祖坟冒青烟,以为兄现在与公子胡亥之交,到时至少能有个大夫之职。 赵然对兄长赵高这般言语,明显觉着有些不太可信,疑虑之情挂在脸上,问道,公子胡亥莫非以对兄长有所允诺。赵高也看出听出赵然的怀疑,断然说道,公子胡亥虽未允诺为兄半点,可从公子胡亥对为兄之言行,兄长敢放言,公子胡亥一旦当立储君,定会重用为兄。 赵然想了一下,问道,兄长只是在内宫车马坊任职中车府令,看管内宫车马,闲暇时助皇帝陛下近侍誊写诏书,公子胡亥便是有帮扶兄长之意,怕是也不敢轻易将大夫这等高位委以兄长。 赵高一听赵然话里话外有轻看自己之意,也是有些恼羞成怒,阴着脸说道,小弟也太小看兄长,兄长早已不是先前只会看管车马的中车府令,兄长如今精通秦律,熟读百家之说,任职一个大夫之位,不在话下。 赵然见兄长赵高面露怒色,言语有恼怒之意,也是察觉自己出言有些莽撞,连忙回转道,为弟也是为兄长心急,冒犯兄长之处,兄长万勿见怪。 赵高见赵然出言认错,也就不再多言,又刻意叮嘱道,小弟在军中效力,便是他人胡言乱语,也不可有附和之言。像是妄议立储之言,可是有犯干政僭越之嫌,小弟万不可参与其中,一旦被祸及,那任谁也是难救,为兄绝非危言耸听,切记切记。 第167章 赵高揣摸几位重臣心思 赵然早先也听过兄长赵高不甘屈居人下之言,可一直也不是太当真,毕竟豪言壮语自己也说过不少。赵然有如此想法,也并不奇怪,兄长虽是皇帝陛下身边之人,有时还会有誊写诏书机,伴随皇帝陛下出巡之时,更是能让欲上奏皇帝陛下的文臣武将笑脸相迎,可即便如此,赵高也只是内宫管马的中车府令,离上朝大夫至少有三级之差,就算是公子胡亥被立为储君,他日登基也未必能给兄长一个大夫之职,依秦律非是有奇谋利国之策,极难被委以大夫之职。 赵然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可当着兄长赵高也不敢和盘托出,就让兄长自以为是,怡然自乐。 赵高待赵然走后,自己一人在心里苦思冥想,对右丞相冯去疾,皇帝嬴政,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毅几人的心思,反复琢磨。 右丞相冯去疾猛然奏报召回公子扶苏,无论其之前不与朝臣交往,也不结交各位公子,可此次上奏绝对是有取悦示好公子扶苏之意。 皇帝陛下对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不置可否,也是有些费解,若是之前与右丞相冯去疾有互通,正好可顺势而为,赞同右丞相冯去疾奏报,而不置可否,许是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并非皇帝陛下本意,但皇帝陛下并未驳斥右丞相冯去疾奏报,皇帝陛下也该是有些动心,只是右丞相冯去疾猛然奏报,皇帝陛下还需斟酌些时日。 左丞相李斯也未对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有所言表,赵高也能理解,左丞相李斯与公子扶苏有泰岳之亲,一言不发即是最佳回应。 至于太尉蒙毅,其对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未发一言,一来是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作为新任掌管秦国军权的太尉,皇帝陛下未置可否,蒙毅当然是多说无益。二来是自己的弟弟蒙毅正领兵驻防边关,公子扶苏是去监军,自己更是要避嫌,一言不发最是稳妥。 赵高把这几人的心思揣摩一番之后,心情也是低落不少,公子胡亥那段出巡伴游,被皇帝陛下当面赞许,赵高暗自窃喜,公子胡亥还是有被皇帝陛下看中之处。 公子扶苏被派去边关监军,虽说朝中众臣皆私下传言,公子扶苏边关监军,实是皇帝陛下有意派去历练,这是为公子扶苏将来回转咸阳,当立储君之前兆。 赵高心里不由哀叹一声,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公子胡亥怕是再无立储之可能。 张良过了几日,又让玉手携带滋补之物,前去登门造访王陵监造尉家。王陵监造尉家人早已被告知,不得接受昭阳公主差人送来礼物,又一次客气的把玉手拒之门外。 张良见玉手无功而返,也是有些沮丧,难道昭阳公主与王陵监造尉交恶,会让自己再无机会接近王陵监造尉,要真是如此,自己便不能进去王陵,搭救父兄更是无从谈起。 玉手见张良一脸愁容,连忙宽慰道,公子勿要丧气,一个王陵监造尉而已,还不至于坏公子大事,静下心来再多想办法,定能找出攻破之法。 第168章 玉手欲用阴招对付王陵监造尉家人 玉手再是劝慰,张良苦闷之情依然一眼能辩,玉手也是能理解,张良甘冒被秦军缉拿之险,伪装成术士,费尽心机才来在咸阳,好不容易想出一计,可以借采买陶俑颜料这门生意,与王陵监造尉搭上关系,却被昭阳公主几句意气之言给说没了。 陶俑颜料生意若是不成,张良再也没有和王陵监造尉有交集,此生意张良是想挣些钱财,留作日后大用,可张良更在意与王陵监造尉搭上关系,再次踏足王陵工地,司机搭救父兄出苦海,如今这般状况,张良是欲哭无泪。 玉手见张良面对一桌酒饭,毫无食欲,一脸阴沉,柔声劝道,公子暂且不必灰心,妾身明日再去王陵监造尉府中拜访,吾就不信王陵监造尉是石做的心肠。 张良大概是知道王陵监造尉的气性,怕玉手屡屡登门造访,反倒惹来王陵监造尉更为气恼,自此断绝与之往来,那后果更是惨痛。 王陵监造尉于张良而已,那是万万不可得罪之人,陶俑颜料采买之事不成,失去与王陵监造尉搭上关系之契机,还可再想办法,留一线日后再见之缘,绝不能再起与王陵监造尉交恶之事。 张良正一脸犯愁冥思苦想之时,玉手突然面露坏笑地说道,公子,妾身心有一计,或可让王陵监造尉家人接纳,只是有些阴损,不知公子可愿为之。 张良极少看到玉手这般神情,也极少听到玉手如此言辞,有些诧异地说道,但说无妨。玉手也是有些迟疑,缓缓说道,妾身这里有些巴豆,原本是为遇到歹人准备。以如今情势,或可拿出给王陵监造尉家人一用。 张良一听玉手手里有巴豆,那可是极猛泻药,壮年吃上都会腹泻不止,若是年老体弱之人吃上,还有性命之忧。 玉手没有说完,张良已知玉手之意,就是找寻机会,在王陵监造尉家人用水桶里,找机会撒上巴豆,等王陵监造尉家人出门寻医之时,乘机拿出缓解腹泻之药,以此获得王陵监造尉家人的感激。 玉手知道张良有些担心此计会祸及王陵监造尉家里的老幼之人。玉手说道,公子大可放心,王陵监造尉家人里并无老幼之人,只吃进一些巴豆,不会伤及身体。妾身已打探过,王陵监造尉家人隔几日便会出门拉运附近泉水回家,妾身找寻机会,半路将水车拦挡一时,趁机往水车里撒上少许巴豆粉,等王陵监造尉家人出门寻诊之时,献上缓解之药。 张良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玉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良自小学医,心知巴豆归胃、大肠经,辛热,有大毒,常用于治疗腹水、寒积便秘、乳食停滞。用量偏多,便会要人性命,郎中一般用巴豆时,都很是谨慎。 玉手静静地看着张良,看他是否接受自己的建议。张良在屋里来回走着,作为一个学医之人,用巴豆致人腹泻,然后再去以解药施救,张良是万万想不出来。此等做法若是放在平日里,张良定会斥责玉手,甚至还会出言痛斥。 第169章 玉手阴招接近王陵监造尉家人 张良对着玉手看了半天,他对这个出身剑客之家的娘子像是总也琢磨不透,以张良对玉手的了解,玉手堪称心地善良之人,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墨家出身的剑客父亲的做派,自然而然学了些奇门之术。 玉手平日里看着像是采桑养蚕的农妇,可那不时显露出的异于常人的心思,那行事果决的秉性,时常让张良心生惊异。 张良一个自小学医之人,如今要去给人下药,以达成自己的一己之私欲,耳边老是想起郎中师傅教诲,一想到自己不但未行医治病,反倒是还要伺机投药,张良暗自骂了自己数十遍。 可骂归骂,张良还是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千般嘱咐玉手,巴豆粉务必要少量投撒。 王陵监造尉家人果然如玉手所料,隔了几日便赶着马车出院取水,玉手在王陵监造尉家马车必经之路,一处僻静巷道里有意与王陵监造尉家人的马车发生碰撞。 玉手在远处观望着,两名手下与王陵监造尉家的马车车夫争吵之时,玉手趁机跑到马车边上,趁王陵监造尉家的马车车夫不注意,将巴豆粉撒到了水车里。 玉手见王陵监造尉家人面带焦躁的跑出府门,连忙装作关切,拦住打问。王陵监造尉家人虽是着急去找寻郎中,可见玉手关切询问,也不好一走了之,就说是府里众人今日皆是腹泻不止,像是都吃坏了肚子。 玉手大包大揽地说道,不用去找寻郎中,她也是略通医术,一般病症手到擒来。王陵监造尉家人里,有人见过这个数次登门的玉手,疑心顿起,问道,娘子还会医术。玉手一本正经的说道,若不粗通些医术,怎能调配出这些滋补之物。 玉手说完用手一指,身边一堆准备送进府里的滋补之物。王陵监造尉家人这会只想着先把腹泻止住,还顾不上收下玉手送来的滋补之物。 玉手装模作样的把王陵监造尉家人看了一个遍,随后大声说道,府里众位都是一个病症,该是吃了污变之物,引发腹泻,不是大病,只需煎服两副汤药就可痊愈。玉手随后麻利写好药方。要王陵监召尉家人照方抓药。 玉手借着给王陵监造尉家人看诊之时,将所携滋补之物一道拿进了府里。王陵监造尉家人也是看到,只是玉手说会医术,正好给众人看病。玉手大方的给众人看病,王陵监造尉家人也就不好再将玉手所携之物拒之门外了。 玉手隔日再去王陵监造尉府里拜访,府里家人连忙让到正堂坐定,不等玉手说话,那位家人便开口夸赞玉手药方很是对症,两副药吃下之后,立见好转,特代家人对娘子救治之事,深表谢意。 玉手连忙站起身来,谦逊地回道,医者父母心,只是恰好遇到,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过了几日,张良玉手在家里接到昭阳公主差人传话,说是王陵监造尉已从王陵工地回转咸阳家里,派人来请张良和玉手,去其府里商议陶俑颜料采买之事。 第170章 王陵监造尉大度谅解 张良怀着忐忑之心踏进了王陵监造尉府里,玉手应该是知道自己做事有些不妥,始终不好意思直视王陵监造尉家人,张良看见玉手尴尬的样子,调侃玉手一个剑客首领之女,也有心虚的时候。 玉手没有接话,只是用眼神扫视着府里众人,拳头握的紧紧,准备随时防范意外发生。 玉手看王陵监造尉像是无事人一般招呼张良和自己就座后,然后喊退家人。张良刚想与王陵监造尉客套,王陵监造尉突然抢先发问道,敢问先生与娘子谁是墨家子弟。 张良与玉手听王陵监造尉这一发问,两人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话。玉手心知不妙,王陵监造尉该是已对投撒巴豆之事有所察觉,事已至此,玉手也不再装假,坦然回道,妾身是墨家弟子。 王陵监造尉见玉手坦诚回话,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盯着玉手打量再三,转头对着张良说道,果不出老朽所料,以老朽与先生打交道所感,先生应不是墨家子弟,即便出身墨家,也未受墨家教化。 王陵监造尉说完,又转头对着玉手说道,反倒是你这小娘子,此刻眼中尽是狐疑,一看便是常年养成机警之态,老朽也与小娘子有过数面之缘,竟然走眼未看出半点。 玉手听王陵监造尉这半夸半贬之词,也知自己的出身被看破,可不知如何回复是好,只得默不作声,看王陵监造尉接下来还有何说辞。 王陵监造尉见玉手默不作声,也不再为难,面带苦笑慢声说道,小娘子也不用慌张,老朽今日叫二位过来,也并非是要寻二位的不是。不瞒二位,老朽也是墨家子弟出身,小娘子这撒药之后再救人之法,老朽之前也用过。 王陵监造尉这番话语把张良和玉手都给惊到,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王陵监造尉一番。玉手语带愧疚的说道,小女子也是一时心切,才想出这下作之法,恳请先辈万勿怪罪。 玉手边说边走到王陵监造尉身前,伏地叩拜,嘴里连连谢罪。 王陵监造尉面无颜色的把手一挥,说道,这些虚词就免了,老朽也是过来人,也知你也是情非得已,老朽若是要找二位的不是,今日也就不找二位过府了。 玉手见王陵监造尉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起身归座,连声说着先辈大人有大量。 张良也接话道,上官大度之心,让贱商汗颜,实在是有事相求于上官,这才出此下策,做出这小人之事。 王陵监造尉见张良玉手都连连言说自己的不是,有些不耐,也就打断二人,说道,老朽方才早就言说不会怪罪二位,今日招呼二位过府,是想询问二位,陶俑颜料采买报价之事,老朽不愿与昭阳公主相谈,只能有劳二位转告,陶俑颜料报价,只能在上次报价之上在加一成,若是昭阳公主还不答应,那就转告昭阳公主,让她另行买家。 张良玉手没想到王陵监造尉这般快人快语,张良迅疾在心里盘算,以王陵监造尉这报价,收益虽不如预期,然好在陶俑颜料用量可观,依旧能挣到五成之利。 第171章 张良玉手分头采买陶俑颜料 张良玉手都没想到能在王陵遇到墨家弟子,而这个墨家弟子竟然还是王陵监造尉,墨家弟子最是看重同门之谊,而此时此刻遇到王陵监造尉这个墨家弟子,也是犹如天助。 张良玉手两人再三叩谢了王陵监造尉,然后眼含喜泪踏出房门,两人走出王陵监造尉府门之时,玉手颤颤巍巍地对着张良说了一句,吓死妾身了,还以为王陵监造尉要找妾身算账。 昭阳公主知晓张良玉手与王陵监造尉达成报价后,不可置信的连问了两遍,直到张良高声确认,这才安下心来,瘫坐在案几前。 昭阳公主对张良玉手两人联手说服王陵监造尉,很是钦佩,心有余悸地说道,本公主自打开罪王陵监造尉之后,日日捶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意气用事,出言得罪王陵监造尉。不怕二位笑话,二位决意登门造访王陵监造尉,想靠亲近示好王陵监造尉,本公主属实并不看好,王陵监造尉那脾气秉性,岂是寻常人等可以让其转念。 本公主这几日都已不在奢望王陵陶俑颜料采买之事,刚想差人去劝说你二人放弃了事,谁料你二人竟真能说服王陵监造尉,快说说如何使得王陵监造尉转念。 张良刚想张口从实说起,玉手却抢着插话道,让公主着急惦念,妾身这厢给公主先赔个不是,说到劝动王陵监造尉转念,妾身与公子也是竭尽穷思,想破头也未想出甚好计谋。 公子求财心切,不愿这难得之机就这样错失,便狠心让妾身日日前去登门拜访,终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该是看到妾身如此真诚,托梦王陵监造尉,王陵监造尉这才回心转意,妾身与公子交友谋财,皆是用以诚相待,再无他法,让公主见笑了。 昭阳公主一听张良玉手只是日日去登门拜访,就让王陵监造尉回心转意,显然有些不符心想,有些怀疑之情。 昭阳公主虽是有些心疑张良玉手以诚相待,就说服王陵监造尉,可此刻哪顾得多想,只是连连吩咐身边侍女,快去准备酒饭,今日要在家中款待张良玉手。 张良从王陵监造尉那里接下采买陶俑颜料之事后,一刻也不愿耽搁。昭阳公主更是早早就亲自送来通关使节,张良接到通关使节之后,迅疾吩咐手下,兵分两路,一路跟着自己去陶俑所用颜料产地,一路跟着玉手去生漆产地。 张良坐到马车之上,就着急催促车夫快马加鞭,早早出城。马车车夫也是多少对这家主有些了解,一听张良这般催促,也猜到这趟差事怕是要紧,于是对着两匹驭马大声喊叫,顺手又给了两马鞭。 车夫鞭子一招呼,马车飞快地奔跑起来。张良坐在马车里,想着到了颜料产地,又该如何谈价采买之时,就听到马车车夫连连喊停之声,马车车轮也是硬生生在大道上划出几步。 张良在车里听到马车车夫喊骂道,你个眼瞎的,看着马车过来,还要跑着过,看把你娃撞死不。 张良原本不想下车,可听到马车车夫话里,像是说到撞了人,这才赶紧下车查看。 第172章 张良到王陵工地交货 张良跳下了马车,看到马车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车夫说这个人是猛的从路边跑过来,马车有些快勒不住,把这个人给撞倒了。 张良一听是自己的马车撞了人,连忙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可张良扶起这个人以后,看了一眼,就呆立在那里。 那年轻人上下打量着张良,眼里像是认出了张良,欲张口又拿不准,只是又仔细端详着张良。 张良认出了眼前之人,这是小表弟铜爪。马车周围已经有人聚拢过来看热闹,张良连忙上前握着铜爪,低声说道,铜爪。那年轻人听清张良这般称呼,顿时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张良连忙拉着铜爪上了马车,铜爪说起自己来咸阳的缘由,自打秦军攻取魏国以后,就把魏国的富商巨贾全部强行迁到咸阳。铜爪一家就这样来在咸阳,可铜爪一家来到咸阳后,不愿接受住地官员的敲诈,结果当地官员找了个奸商,设奸计与父亲买卖铜器,最后被扣了一个买卖僭越之器的理由,把铜爪一家的家资给充公了。 父母二人见一生积蓄就这样被奸人据为己有,气愤不过,先后离世,自己变卖住所埋葬父母后,就沦落到四处出苦力谋生的地步。 张良看着骨瘦如柴的铜爪,连忙劝慰道,你我今日能有缘得见,已是天意使然,今后只管跟定兄长就是。 张良将这自己如今的情况大致与铜爪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这次是去采买陶俑颜料之事。 嬴政近些时日老是惦记一件事,就是右丞相冯去疾上次奏报召回公子扶苏之事,嬴政心思很是反复。按说召回儿子扶苏,只是自己一道诏令而已,可每日心思总是反复,越想越乱。 召回儿子扶苏回转咸阳,自己便要给扶苏在朝中安置一个官职,可儿子的老泰山李斯在朝身居左丞相,为官已有二十余年。 儿子扶苏一旦回朝为官,势必会与左丞相李斯有所交集,天长地久,自己又该如何。 嬴政犹豫不决之时,猛然想起自己外出微行,在咸阳酒肆里听到的赵武灵王立储不慎,引发两个公子相残相杀,赵武灵王被困沙丘宫中,活活饿死的惨剧。 嬴政一想至此,便迅疾打消了召回儿子扶苏回转咸阳的打算,自己身体尚还康健,执掌王权也还应付有余,让儿子扶苏在边关再多历练两年,消磨些气性,再召回也不迟。 张良和玉手各自采买到陶俑颜料后,先后回到咸阳。张良见陶俑颜料已全部到齐,一刻也不耽搁,亲自赶着马车,就把采买到的陶俑颜料送至王陵工地,王陵监造尉仔仔细细的查验陶俑颜料后,这才点头示意手下收货。 王陵监造尉对张良送来的陶俑颜料的成色很是满意,当面夸赞道,公子交货既快又好,比之那几个商人强出百倍。 张良连忙谦逊地回道,贱商受公主委办,又承蒙上官信赖,唯有尽心竭力办事,才不负所托,不敢有半点懈怠。 第173章 张良王陵工地寻亲未果 王陵监造尉一一查验清点过张良送来的陶俑颜料后,还有些不放心,特意叫来陶俑烧造匠人和画匠,把张良送来的各色陶俑颜料刷涂在陶俑上,在陶俑匠人和画匠仔细比对后,众人一阵点头认可后,王陵监造尉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张良客套地夸赞王陵监造尉把王陵工地管理的井井有条,各种工匠分工协作配合,安排的也是十分到位。 王陵监造尉被张良一阵夸赞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可脸上浮现出的得意之情,不言自明。张良紧接着低声说道,上官,王陵工地实属世间难得一见之伟业,如今工程过半,贱商想工地内多处走动看看,涨涨见识。若是再能看到能为王陵效力之处,贱商愿不计受益,原价采买运至王陵工地,以报上官对贱商帮扶之恩,也是对皇帝王陵建造聊表寸心。 王陵监造尉没想到张良竟会表露这般慷慨之词,在这王陵工地之上,任一用物都要求是世间顶级,采买之资也是花费甚巨。张良主动提议不赚利钱,这般豪然大气,不计小利之心,顿时让王陵监造尉心生慨然,立时便搭手作揖,神如得遇知己一般,哽咽说道,公子这般诚意,老朽怎不感动,公子只管随意走动。 张良也是相同礼仪回敬后,快步走向工地深处。张良仔细观望过王陵工地,之前踏足过的众多冶炼工坊,该是冶炼制作之物已完,已被拆除掩埋,匠人们也都踪迹全无。 张良环望了眼前空无一物的冶炼工坊,一股凄凉之情油然而生,难道父兄真的已不在人世。 玉手在一旁劝慰道,公子先勿要伤悲,王陵工地巨大,只是此处冶炼工坊被弃用,仲父与兄长许是被派往他处劳作也未可知,再去他处寻找才是。 张良被玉手一阵开导,想来也是,王陵工地浩大,各处皆是用人之际,父兄皆是匠人里的匠人,此刻岂会被随意处置。 张良自寻安慰之后,心里略微宽舒了些,可张良一刻之后,又起担忧之事,父亲年事已高,王陵工地苦困异常,又要疲于劳作,老父亲身体如何支撑得住。 玉手于是又宽心说道,公子尽管放心,王陵工地每日有王陵监造尉催促进度,工地里各处手下,哪敢慢待仲父兄长这等匠人里的高手,公子只管再多走多看,妾身坚信不疑,定能再遇仲父兄长。 王陵监造尉给皇帝陛下上奏,说是阴阳先生再议之后,说是王陵占地规制需再有些许扩建,如今工地民夫人数不够,特奏请皇帝陛下,再行征召五万民夫赶赴王陵工地。 嬴政把王陵监造尉上奏书简细细看了几遍,暗自心算几遍,粗略合计,如今王陵工地民夫总数已达三十万之众,还需再征召五万民夫,如此浩大王陵,莫说嬴氏宗族历代王陵有此规模,就是历代周王陵寝加在一起,也难与之相比。 嬴政一想到自己的陵寝能如此宏伟,不由得一股热血流过全身,自己功过三皇,冠盖五帝,陵寝也将是世间绝无仅有。 第174章 张良王陵工地打问父兄音讯 嬴政一想到自己将拥有前无古人的陵寝,也不管再行征召五万民夫的巨大难度,没有与大殿上群臣商议,大殿上直接就下召,让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负责征召五万民夫。 右丞相冯去疾听到皇帝嬴政让自己和左丞相李斯一道负责征召五万民夫,脸上立时面露难色,抬眼一看皇帝嬴政兴头正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左丞相李斯也是与右丞相冯去疾一样的神情,只是听完诏命脸上没有半点表现,像是早有预料,随即便高声应道,谨遵陛下王令。 张良在王陵工地转悠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父兄两人身影一个都未见到。玉手见张良面色苍白,阴着脸低着头,情绪低落一眼可见。连忙又劝慰道,公子只是查看了王陵工地不到五只一成,何必如此悲观,明日再找理由进来。 张良哪还能等到明日,趁着王陵监造尉还在工地现场,追过去打探王陵工地里,那些冶炼工坊为何被销毁掩埋,还有那些个冶炼匠人又是去向何方。 张良装作不解,随意的对着王陵监造尉,笑着问道,上官,贱商今日在工地已见诸多士卒陶俑,细看那些个陶俑模样,该是要配许多弓弩矛戈。可早先那些个冶炼工坊与一众匠人却不见踪影,莫非这些士卒陶俑,不配装弓弩矛戈。 又或是匠人们已将要配装弓弩长戈制作完毕,这才掩埋冶炼工坊,打发匠人们去了别处。 王陵监造尉初听张良说起掩埋冶炼工坊,打发匠人之言,心里有些疑惑,似乎是觉着张良不该打问这些,有过于关注之嫌。 张良也是察觉自己问的有些直白,让王陵监造尉有些起疑,是不是自己问的过于明显,让王陵监造尉起了戒心。 张良有意露出商人特有的谄媚之色,讨好地又说道,上官,若是这些个陶俑还未配装弓弩矛戈,可否交由贱商采买置办。上官面前不敢妄言,贱商定会尽心办事,只取微利,绝不食言。 王陵监造尉听张良这般打问,原来是为算计士卒陶俑身上配装的那些弓弩矛戈,这才绕来绕去的询问冶炼工坊和那些个匠人去向。 王陵监造尉想着该不该说,毕竟这王陵工地人员众多,非比他处,凡是事关工地匠人去向之事,一旦引发工地匠人们内乱,那可是担待不起的罪责。 王陵监造尉并未回答张良问话,而是对张良有意打问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之事,作了回应,慢声说道,老朽不瞒公子,这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早已制作齐备,不日便要从工地他处送来,公子就不要费心惦记了。 张良见王陵监造尉只说了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已制作完毕,却一句不提冶炼工坊与一众匠人们的去向,看来是已有戒备顾忌之心。 张良不敢轻易出言追问,赶紧想找个得力由头,继续向王陵监造尉发问,玉手却已将话题岔开,说起了另一件事。 第175章 蒙毅手下誓死缉拿刺客 玉手在一旁已看到王陵监造尉满脸狐疑,怕张良搭救父兄心切,不顾王陵监造尉出言追问,赶忙抢着出言,一脸献媚说道,让上官见笑了,妾身与公子都是商人,这一看到有利可图之事,就想着如何谋利。上官勿要多心,这陶俑配装弓弩矛戈若是已然备齐,上官看看可有其他还需采买置办之物,尽管吩咐我等效劳。 王陵监造尉见玉手也是一副有所图谋的面情,不由露出略带轻视的神情,一阵敷衍轻笑后,摇手说道,二位眼光心思确实犀利缜密,看一眼这些陶俑身姿,就能想到陶俑身上还需配装弓弩矛戈之物,亦属难得。二位求财心切,老朽也是理解,但属老朽直言,这王陵工地上,所需物料都已有来处,如今后确有需采买之物,老朽定当先行知会二位。 王陵监造尉对张良玉手办事已是放心,想着张良玉手是为谋些钱财,才问东问西,也就没了刚才的那般狐疑之心。 蒙恬正在衙署翻看书简,抬眼一看,就见早先派出去,缉拿行刺皇帝陛下凶手的两名得力手下,扑通跪拜在长案前,神情顿时一紧,只见一名手下面带愧色地说道,我等有愧将军信赖,缉拿行刺凶手这些时日,依旧空手而归,恳请将军治属下一个失职之罪,也好向皇帝陛下有所交代。 蒙毅看着一脸风尘垂头丧气的部下,也是被气笑了,上前搀扶起部下,缓声说道,皇帝陛下早就言说,那几名刺客,乃世间少有胆大心细之人。胆敢在皇帝陛下出巡之路上,预先埋伏引火之物,且在行刺之前,还能想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之路,绝非等闲之辈,你等今日无功而返,也在皇帝陛下意料之中。 那日皇帝陛下还对本官提起,这等刺客,不同寻常之人,不可抱有轻易就能缉拿到手之心,还特意叮嘱本官,不必苛责你等,只要是尽心尽力办差,定能将刺客缉拿归案。 两名手下听完蒙毅之言,顿时羞愧难当,满脸臊红,痛哭流涕地狠狠说道,下官叩谢皇帝陛下宽容之心,叩谢将军不罚之恩。下官今日在此立誓,不缉拿刺客归案,誓不回转。 蒙毅刚想劝慰一下两名手下,可那两名手下话一说完,就转身快步而去。 蒙毅看着毅然决然而去的手下背影,感叹地说了一句,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蒙毅感叹之余,心里也是很不服气,依据手下这些时日打探,这些个近五十余名刺客,在皇帝陛下出巡路径行刺后,全都如冰化水一般销声匿迹,当地郡守差遣全数衙役捕快,四处追踪,也只是打探到首要刺客为一男一女,行踪诡秘,疑似假扮商人,采买引火之物后,才将招募的那些个同伙聚集一地,几乎未与当地山民有过来往。 这一男一女主犯,出行更是周密,与当地郡守也就一面之缘,交谈也是用当地流利方言,听不出原籍何地。还有那些个同伙,那些时日也是有意藏匿于山洞,吃住也是刻意避人,这也导致附近山民无人得见。 第176章 胡亥请教赵高 蒙毅手下之前也是揣测过,那一男一女主犯,行走踪迹很是隐秘,几乎未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像极了墨家子弟里剑客做派,这些剑客寻常时日,就是做一些隐秘之事,行刺皇帝,更会做得滴水不漏。 即便是刺客招募的那些同伙,也大抵也应是墨家子弟,其中出身楚国的墨家子弟,一向对秦国攻灭楚国心存不满,屡有奔走相告,一道反秦之举。 蒙毅对缉拿刺客之事,也是十分上心,在差遣这些手下查探刺客之外,还曾另外差人前去搜集刺客踪迹,奈何也是所获不多,让蒙毅在面对皇帝嬴政之时,总有愧疚之感。 张良在家中待着心急,总想再去王陵工地再次找寻父兄音讯,玉手一看张良内心焦躁,已显现鲁莽之态,连忙拦阻道,公子,切不可冒然从事,此时毫无缘由探访王陵工地,王陵监造尉会作何思量,这任谁都能看出公子行事异常,那王陵监造尉岂会不起疑心。 不如先去昭阳公主那里拜访,看看与王陵监造尉可有来往之机,顺势而为,方才稳妥。 张良低头不再做声,开始思虑去往昭阳公主那里,以何事为由,能提及到与王陵监造尉相关事宜。 公子胡亥近些时日有些心急,自右丞相冯去疾朝堂上奏报,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皇帝陛下对他便多有关注。父皇散朝之后,时不时就叫他过去问话,虽然语气还算亲和,可问及朝政之事,胡亥回复之言,尽是些人云亦云之词,让皇帝嬴政大感失落。皇帝嬴政虽未当面斥责,可胡亥心知肚明,自己回复之言,看不出半点用心于朝政。 胡亥也知父皇嬴政对他仍有扶植之心,再加上自己虽然无意争储,可也不能让父皇嬴政看扁,像对待其他那些兄弟一般,每月只是赏赐些钱财了事。 胡亥不愿被父皇那般轻看,可奈何学识有限,应付父皇嬴政询问很是吃力,若不能找人帮助,自己怕是要在父皇那里留下朽木不可雕也之印象。 胡亥不愿去找朝中那些个饱读诗书的大夫,那些大夫虽然出口成章,可在他面前,就事论事之时,又不敢坦然相告,只说些大空大话之言。 胡亥也不敢对这些大夫交心,有些心头之想,话到嘴边又吞咽下去。胡亥思虑半天,内宫之中,唯有中车府令赵高可以与之倾心相谈。 赵高学识虽不及朝中那些大夫,可言语中肯,指点之处也是到位,自己听后就能照猫画虎,应付父皇嬴政的询问。 胡亥随意在住处里挑了一件父皇赏赐之物,一件产自越国的漆器,抱着就直奔车马坊而去。 赵高见胡亥手拿漆器,就知胡亥定是有事相求,连忙紧跑几步迎了过去。 胡亥在赵高面前没有半点生分,落座后就直直问道,本公子今日前来,是特向中车府令请教,给与出谋划策。 赵高谦逊地回道,公子能看起小吏,已是小吏荣幸,哪担得起请教二字。 第177章 赵高有意难为胡亥 胡亥见赵高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谦逊,也就不再客气,带有恳求语气的说道,中车府令平日里也是熟读百家之书,内宫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中车府令之前给本公子出过许多高见,本公子是受益匪浅。中车府令虽在车马坊效力,然依本公子看来,确是胸怀大志的有才之人,今日特地前来,是想让中车府令再行指点一二。 赵高方才眼见胡亥手抱漆器进来,就已猜到胡亥此行所为何事,可他不能说破,也不愿说破。赵高装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面露惊异地说道,小吏何德何能,能让公子这般看重。小吏平日里也就是喜好翻看百家之说而已,哪敢说是胸怀大志的有才之人,公子这般夸赞,属实是折煞小吏。 胡亥见赵高依旧尽说些谦逊之词,绝口不问自己今日过来,所为何事,也就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张口说道,中车府令之才,本公子是早有领教,今日过来,是想让中车府令指点迷津。 胡亥也是察觉自己接下来请教之事,也是有些不好开口,想了片刻,这才又说道,实不相瞒,本公子近日屡屡被父皇叫至面前,询问对有关国政之看法。中车府令,你是有所不知,这国政之事,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听的人已是昏头昏脑,只闻其声,不知其意。 谁曾想,父皇散朝之后又来发问,那些个国政之策,本公子只记得其中只言片语,哪还敢说自己的一己之见,硬着头皮编凑了几句套话,这才算是应付了事。 可依父皇一向秉性,过几日怕还要叫去询问。不怕中车府令笑话,本公子对朝堂之上公议的那些个国政,实在是毫无兴趣可言,听过就忘。这要是过几日,父皇叫去再行询问,不知该如何应对。 赵高一听胡亥是想让自己指点迷津,然后去应付皇帝陛下,不由得皱起眉头,慢声说道,非是小吏不愿出谋献策,公子想让小吏之言,应对皇帝陛下询问,小吏实实不敢为之。 公子可知,依大秦律,献计蛊惑公子,欺瞒皇帝陛下,依律以谋逆之罪论处,判流放边关,后代也要永世戍边。 赵高把出言献计的严重后果一股脑说了出来,胡亥也是被触犯秦律的后果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只是出言献计,就会有如此后果,怪不得赵高一口回绝。 胡亥不死心,追问道,中车府令之前也曾为本公子出过主意,那时也是心有顾虑,可还是为本公子献言献策。今日为何一口回绝,该不是一件漆器之礼,不值当让中车府令费心。 赵高见胡亥有些生气,连忙说起其中原因,赵高陪着笑脸说道,公子错怪小吏了,换做往常,小吏巴不得为公子献言献策,可公子今时不同往日。 那时公子是在在宫中读书,害怕皇帝陛下追问所学之果,让小吏为公子指点,以博取公子在皇帝陛下讨个欢心。那时小吏对公子所言,只算得为公子应付皇帝陛下拷问学习,并无多大罪责。 第178章 赵高为胡亥解惑 赵高谦逊地回道,公子能看起小吏,已是小吏荣幸,哪担得起请教二字。小吏若是听从公子之言,对皇帝陛下询问公子之事,逐一论述点评,这便已有蛊惑公子,妄议朝政,已有意图谋逆之嫌。 胡亥显然没想到,自己如今来找赵高与之前已大有不同。胡亥听赵高说的不无道理,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再向赵高提起请教之事。 胡亥沉思片刻,思想再三,内宫之中,除了赵高再无他人可以直言直语。胡亥还是决意相求,也就马上露出讨好之意,陪笑地说道,中车府令所言极是有理,可本公子今日前来向中车府令讨教,属实是心怀诚意而来。中车府令心有顾忌,本公子也是理解。 本公子一向视中车府令为知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未有半点见外。以本公子看来,中车府令为本公子评议国政之事,虽有妄议朝政之嫌,可终是为本公子解析不解之事。 本公子乃父皇之子,虽还未被立储,可已入朝为官,辅助父皇。找中车府令请教国政,也是看重中车府令对朝政别有见解,故而才专程求教。 中车府令大可放心,今日所言,本公子绝不向他人提起。 赵高见胡亥说的中肯,自己的心思已然达成,就装作被公子胡亥真情打动,勉为其难地说道,公子能弃朝中有识大夫于不顾,特意前来向吾这小小中车府令请教,这让小吏惶恐之极。 小吏能被公子这般看重,乃是小吏祖上积德,小吏唯有倾力相助,才不负公子信赖。 胡亥见赵高答应下来,笑脸立现,谦逊地问道,先生如何看待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之意,父皇未置可否,又是何心思。 赵高略加沉思后,说道,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其真实心思,还真有难以揣测。右丞相冯去疾与朝臣无结党之传,也无私交之谊,突然上奏召回公子扶苏,有为提议皇帝陛下,早日立储之想。 只是不知这上奏召回公子扶苏,是否是皇帝陛下默许之举。若是皇帝陛下默许,那公子扶苏便已被皇帝陛下视为今后储君之人。 属小吏直言,若公子扶苏真被召回咸阳,到那时,公子万不可在皇帝陛下面前有半句不满之言,全力讨好公子扶苏才是上策。 胡亥连连点头示意,应是自认对赵高之言,极是认可之意。胡亥还有疑问未听到解答,追问道,若是父皇并未召回兄长,又当如何。 赵高说道,皇帝陛下若是未听从右丞相冯去疾奏报,那便是还未想好储君之人,可公子也不可在皇帝陛下面前提及争储之言。 胡亥疑惑的问道,先生此言又是何意。赵高果决地说道,公子若是在皇帝陛下面前表述争储之言,难保言多必失,被他人以不适立为储君之词。 公子只需对皇帝陛下询问之事有所回应即可,回复之词,只需顺应皇帝陛下平日之见,万不可逞强,言说一己之见。 赵高听完赵高之言,困扰多日的郁闷顿时放松下来,对着赵高脱口赞叹道,先生真乃吾师也。 第179章 张良想出再见王陵监造尉的由头 赵高听胡亥这般夸赞自己,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小吏之言,任是一个朝中大夫都能猜到,公子实在是太过赞誉,小吏受宠若惊。 胡亥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朝中大夫许是有人能猜想到先生之言,可未必会对本公子言说。右丞相冯去疾奏报召回兄长回转咸阳之用意,被先生看出,还能不顾后果指点本公子,这坦诚相待之谊,岂是朝中那些个满是私心杂念的大夫可比。 胡亥心头结郁之事被赵高一番说辞化解,顿时神清气爽,身躯也是陡然一轻,一脸笑意地轻声说道,先生,还有一事请教,恳请先生提点。本公子虽无意争储,可也不想被父皇轻看,视为只会玩乐之徒。不怕先生笑话,本公子疏于学业,对朝政之事也不上心,先生可有良方,教习一个简单易学之法,让本公子在上朝之时,不至于让群臣非议,让父皇轻看。 赵高一听胡亥竟会提出这等要求,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沉思良久,这才缓缓说道,公子如此诚恳求教,小吏敢不全力相助,只是朝堂之上群臣共议之事甚多甚广,小吏不知详情,也就无从说起。 小吏倒是有个简单易学的应对之法,公子先权且一听。 胡亥一听简单易学,连忙催促道,先生只管讲来就是。 赵高见胡亥一脸期待,这才慢声说道,公子今后在朝堂之上,不妨如此应对,但凡上朝之时,公子务必一脸肃容,不苟言笑,双目直视奏报之人,装作若有所思之态,非皇帝陛下询问,不发一言。 如此这般,可让皇帝陛下与群臣以为公子在深思熟虑,不发一言,是想让皇帝陛下与群臣以为公子心有多想,不轻言表露而已。 胡亥一听赵高之见,欣喜万分,赵高话音一落,就高声赞道,先生此法简单易行,精妙之极,甚合吾心。 张良玉手在家闭门不出,苦思冥想,如何再找由头,前往王陵工地,去见王陵监造尉。 张良正埋头细细回想上次去往王陵工地之情,将所见所闻一一在心中掠过。玉手在一旁不经意说道,王陵陶俑身上要是都配装厚甲,几千件厚甲,可得要耗费巨资才可。 张良听完玉手之言,猛的抬眼看向玉手,大声喊道,娘子真乃吾之神助。玉手一猜便是张良又想到新主意了,连忙问道,公子快快说来。 张良欣喜之情已在脸上,兴奋地说道,王陵监造尉上次说道,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已备齐,耗费之巨,已是让他头痛不易。若是陶俑身上配装厚甲,那花费比之弓弩矛戈更甚。 吾明日一早就去见王陵监造尉,告知其陶俑身上配装厚甲,若用石甲替代,便可节省巨资,想那王陵监造尉定会接纳。如此一来,吾既能从置办石甲上赚取钱财,又可名正言顺前往王陵工地。 玉手听张良讲述完用石甲替代厚甲之见,连蹦带跳地赞叹道,公子奇思妙想转念即成,真乃世间少有。 第180章 张良建言石甲替代牛甲 张良一夜未眠,整夜里都是想着如何说服王陵监造尉,把陶俑身上配装厚甲换成石甲之词,还想好诸多借此之机,看遍王陵工地,找出父兄所在之地。 张良让看守王陵士卒去向王陵监造尉报禀,说是有要事奏报。王陵监造尉一听又是张良,便吩咐士卒传话不见张良。 张良哀求半天,让看守王陵士卒,再次报禀王陵监造尉,说是有要事报禀,不见王陵监造尉一面,就不离开。 王陵监造尉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出来,一见张良就嘲讽道,公子今日有看上何种生意。张良不敢怠慢,笑脸相迎,语气讨好地说道,贱商还真又在王陵里看中一个生意,只是这门生意,上官若是采纳,恳请上官交由贱商置办即可。 王陵监造尉一听张良之言,想是张良又看中王陵工地某样物品,想取而代之,于是断然摆手说道,公子也是太过贪心,刚做完陶俑颜料生意,就又想要其他物料采买,怕是要遭人嫉恨。王陵监造尉说完,就准备转身而去。 张良连忙伸手拦住,大声说道,上官勿要心急,贱商今日前来,乃是专为上官解困而来,如若上官听完,不为所动,贱商今后再不踏入王陵工地半步。 王陵监造尉一听张良这番说辞,也是好奇之心顿起,转身说道,那老朽倒要听听,公子有何见教,能解老朽之困。 张良不再绕圈子,直言道,上官上次言说,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已置办完备,就差陶俑给身上配装厚甲,可那近万副厚甲配装,莫说是都用价高的青铜厚甲,就是稍微价低些的牛皮厚甲,近万副厚甲配装,也必得要花费一笔巨资。 皇帝陛下还专为此事在朝堂之上征询群臣,让群臣共议后拿出办法,群臣共议数日也还是未有结果,国库一时也很难拿出这等数量厚甲。 王陵监造尉一听张良说起陶俑身上配装厚甲之事,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光直视张良,催促问道,莫非公子已想出破解之法,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张良见王陵监造尉已然动心,便慢声细语地说道,上官,那陶俑身上配装弓弩矛戈已是花费巨大,若是配装厚甲,更的是巨资,贱商有个可以替代之法,便是在陶俑身上配装石甲,虽然石甲制作会略微慢些,但此举可节省大笔钱财。 贱商之前在楚国就曾替楚王王室经办过此事,只是数量不多。贱商亲眼所见,那石甲涂上颜料,足以乱真,还耐腐朽。 张良哪有给楚国王室做过石甲,这会为说服王陵监造尉,只得现说现编。张良所言也并非全数谎言,那石甲还真是确有其物,诸侯争霸之时,那些国力孱弱的诸侯小国,配装不起青铜牛皮厚甲,就找出一种坚硬石材,打磨出整片厚甲,用麻绳串联制成盔甲。 石甲虽也能当厚甲,但石甲不宜让步兵穿戴,步兵要时常走动奔跑,石甲容易破碎。然石甲若是穿戴在车兵身上,尚可一用。 第181章 王陵监造尉试图说服皇帝嬴政 张良见王陵监造尉听得专心,于是又装作很是了解石甲之态,低声提醒道,贱商不敢隐瞒,那石甲虽是易碎,可却比青铜牛皮厚甲更能长久。 张良说完,顿觉此话有纰漏,可话到嘴边,立时察觉此话不太妥帖,有诅咒王陵陵寝内,埋葬器物短命之嫌。 王陵监造尉这会已被张良这一突发奇想给惊讶到,目视前方,只顾着在心底盘算,如何去说服皇帝陛下,用石甲替代陶俑身上配装厚甲。 王陵监造尉一阵心算之后,喜形于色地对着张良说道,公子真乃老朽贵人,老朽正在为这近万件厚甲之事头疼,公子就献上此计,天意天意。 王陵监造尉问道,这近万件石甲,价值几何。张良早就料到,王陵监造尉肯定会问到石甲价钱,不假思索地回道,这近万件石甲运至王陵工地,只需牛皮厚甲价钱的十之一。 王陵监造尉一听张良报价,脸上笑开了花,看着张良玉手像是久别他乡,得遇亲人一般。王陵监造尉对着张良说道,公子先行回转咸阳,待老朽明日赶回咸阳,面见皇帝陛下,奏禀此事之后,一有王命,即刻去见公子。 张良此时也是强咽泪水,终于又可以随意进出王陵工地,找寻父兄音讯的机会了,这些时日真是煞费苦心,总算有了盼头。 王陵监造尉隔天一早就驱车前往咸阳王宫,见到皇帝嬴政后,王陵监造尉一脸轻松,对着皇帝嬴政就说起想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之事。 嬴政初始一听,这王陵监造尉太过大胆,太过放肆,竟敢进言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这不是就是忤逆先祖,刻意哄骗自己。 嬴政阴着脸,眼如刀锋一般扫过面前的王陵监造尉,语带杀气地问道,爱卿想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配装在士卒俑身上,是何缘由。 王陵监造尉偷瞄了皇帝嬴政那铁青之貌,已是料到皇帝嬴政定会这般神情,依旧淡定回道,陛下,老臣以为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即可为国库节省大比钱财,又不用再从兵器库调选牛皮厚甲,石甲还可涂刷颜料,能使士卒俑增色不少,一举三得,可以为之。 皇帝嬴政一听,这王陵监造尉说的也是头头是道,似乎并无不周之处。略微沉思之后,猛然大声喊骂道,好一个无耻老儿,在朕的陵寝内,竟然想用石甲这等小国器物,拿来糊弄于朕,汝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王陵监造尉心中也是早有应对之词,依旧平声静气地回道,陛下,老臣哪敢有欺瞒哄骗陛下之心。老臣思前想后,想着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于我大秦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老臣恳请陛下细想,近万副牛皮厚甲,耗费巨资不说,若是都用来配装士卒俑,咸阳周边数个兵器库的牛皮厚甲,怕是都要调取出来才能凑够。 陛下,容老臣说句放肆之言,若此时边关一旦生起战事,兵器库还哪有牛皮厚甲调运边关。再说那石甲,与士卒陶俑很是匹配,涂刷颜料之后,更能彰显士卒陶俑之神韵。 第182章 王陵监造尉奏报嬴政石甲替代牛皮厚甲 嬴政听完王陵监造尉一番慷慨陈词,顿时心里也没了主意,转身看向一旁站立的左右丞相和太尉。嬴政对着右丞相冯去疾问道,爱卿对王陵监造尉之言,有何见教。 右丞相冯去疾一听皇帝嬴政问到自己,连忙站了出来,右丞相冯去疾对王陵监造尉进言,要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配装在士卒俑身上之事,一时还没有想好,可皇帝嬴政问起,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以微臣之见,王陵监造尉之言,却也有些道理,能为大秦节省近万副牛皮厚甲,不失为一计良策。 右丞相冯去疾一向直言快语,再加上王陵监造尉之见,能为秦国节省近万副牛皮厚甲,于国于军都有益处,这才不顾嬴政阴沉着的脸色,硬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嬴政未对右丞相冯去疾之言有回应,转头对着左丞相李斯说道,爱卿对王陵监造尉进言有何见教。左丞相李斯听到右丞相冯去疾说辞,心里已是暗自庆幸,皇帝嬴政没有第一个问自己。 左丞相李斯见右丞相冯去疾已然说出中意王陵监造尉之见,自己进言也就不会显得突兀,回禀道,陛下,王陵监造尉之见,虽能为我大秦节省近万副牛皮厚甲,可陛下陵寝陪葬用品,也不能随意替代。微臣以为,王陵监造尉建言,可先做一备选之计,待皇帝陛下权衡之后,再行定夺。 李斯之言,实属两不得罪,王陵监造尉进言,虽于国于军有益,可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皇帝嬴政心里定是不忿,这最终定夺之权,全看皇帝嬴政心思,自己没必要为这事顶撞皇帝嬴政。 皇帝嬴政又转头看向太尉蒙毅,说道,爱卿以为如何。太尉蒙毅也是连忙闪身到皇帝嬴政面前,朗声说道,陛下,依臣之见,王陵监造尉所献之计,甚是高妙,既能为大秦节省近万副牛皮厚甲,又能使得士卒俑增色不少,何乐而不为。 皇帝嬴政听三位重臣说完后,转身坐回到王座上,俯瞰着王座下的这几人,神情有些迷离,一看就是很难下决心的样子。 嬴政此刻很是纠结,到底是坚持在士卒俑身上配装牛皮厚甲,还是用石甲替代。 士卒俑身上配装牛皮厚甲,会耗尽秦国兵器库里的牛皮厚甲,代价不可谓不大,但这是王陵修造之初,就早已依照天子陵寝规制商定。 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益处显而易见,除能节省近万副牛皮厚甲,国库钱财耗费也只需一成。 嬴政在王座上思绪良久,一言不发,王座下的王陵监造尉和三位重臣也只能互相对视,不敢多说一句,此时此刻,静待皇帝嬴政自行定夺,才是上策。 嬴政思索片刻后,有些无奈地对着王陵监造尉说道,爱卿为国请命,朕甚是欣慰。爱卿进言用石甲替代之计,朕也难有取舍。 爱卿明日回转王陵,与工地风水师再行复议,若是用石甲替代牛皮厚甲,不与天子陵寝规制有冲撞,朕就依从爱卿之见。 第183章 张良拿到王陵工地专用使节 王陵监造尉听到皇帝嬴政说完,就知道皇帝嬴政已是同意自己的奏报,因为自己来之前,早已同王陵工地上的一众风水阴阳议论过,一众风水阴阳掐算之后,一致认可石甲可以替代牛皮厚甲。 王陵监造尉不能再皇帝嬴政当面说起这些,只是回道,谨遵陛下王命,微臣回转王陵后,定与王陵工地上风水阴阳先生商议此事,待商议后再来向皇帝陛下禀报。 王陵监造尉把张良叫到王陵工地后,满脸喜悦地告知张良,速去采办石甲,待石甲运至王陵工地后,便可领取兑付筹码,去咸阳郡衙署国库领取相应铜钱。 张良一听自己一片苦心,总算是有了着落,心中窃喜,高兴地说道,上官办事干脆利落,贱商这就依上官之意前往采买置办。只是有一事要报禀上官,这陶俑身上配装石甲,贱商要先去丈量陶俑尺寸,才好制作出与陶俑匹配石甲。 王陵监造尉一听张良说完,这才想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心急,制作石甲是得先去丈量陶俑尺寸,才能制作匹配石甲。 王陵监造尉不停点头,嘴里也连连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是老朽过于着急,连这丈量之事都给忘了。王陵监造尉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支王陵工地专用使节,递给张良后说道,先生只管去各处陶俑烧造处丈量陶俑尺寸,丈量尺寸后,尽快采买置办,陶俑制作工期已有所耽搁,还望先生务必从速才是。 张良一看王陵监造尉不等自己要求,就把王陵工地专用出行使节交给他,差点泪流当场,接过使节后,高声说道,贱商定将竭尽所能,绝不耽误陶俑制作工期。 张良带着玉手,手持王陵工地专用使节,故意面露一副张狂神情,在王陵工地四处找寻父兄。王陵工地上的看守士卒,一看这二人在这戒备森严之地,依然迈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步伐,也就猜到这二人定是领了上命,在简单查验一下使节后,就草草放行。 张良带着玉手,明知陶俑烧造之地就在前方,却有意绕行,借机四处观望各处工地内的详情。 张良看着工地里的各处作坊,看似不经意,可作坊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要想办法看清面容,生怕错过。 张良拐进一座低谷后,发现低谷后有一处作坊,像是一座冶炼工坊,那熟悉的烟火气息,铸造青铜器皿散发出是呛人气味,这一刻却格外香甜。 张良慢步走近这座冶炼工坊,这座冶炼工坊他没有来过,看冶炼工坊制作出的青铜冥器,张良知道这应是专为王陵铸造青铜冥器的冶炼工坊。王侯陵寝所用青铜冥器,做工都十分精细,造价也是不菲,更别说是秦国皇帝嬴政王陵的陪葬青铜冥器了。 张良背着手,一言不发,在冶炼工坊里四处张望,一旁的冶炼匠人也不敢发问,只顾低着头忙自己手中的活计。 张良突然愣了一下,一个想过无数次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张良克制住自己的心情,缓缓地走到旁边,装作看青铜冥器制作的样子,很是随意地缓缓扫视了一眼那人的面容。 第184章 张良敲打冶炼工坊房头 张良被玉手拉到了冶炼工坊外面,脸色铁青,浑身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玉手知道张良这是兴奋,高兴至极的表现。 玉手问道,公子,那人可是相父。张良没有说话,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默认玉手之言。 玉手又说道,真是相父,公子你可看准了。张良没有回话,只是又点头示意。 玉手生怕张良心急莽撞,劝慰道,公子不可操之过急,先找这冶炼工坊房头,打探好相父如今的处境,再择机施行搭救之法。 张良何尝不知自己的出境,站在那里急速思虑着如何搭救之法。张良极力克制,让自己不能流露出半点失态,一个闪失,可是要让自己和父亲陷入绝境。 张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缓声说道,吾不敢再进去,万一撞到父亲当面,吾怕是难以自控。娘子先去找那冶炼工坊的房头,叫他出来,就说有事要问。 玉手答应一声后,转身去找冶炼工坊房头出来问话。张良依旧背着手,冷面站在原地,等着冶炼工坊房头前来。 冶炼工坊房头颤巍巍地来到张良面前,低着头不敢直视张良。张良冷冷地问道,老者,这冶炼工坊只是制作青铜冥器。冶炼工坊房头一听张良这口气,以为是上差前来办事,赶忙回道,回上官的话,这冶炼工坊专为制作大件冥器而建,所造冥器也非比寻常王侯陵寝所用,乃是比肩天子陵寝陪葬的冥器,不知上官今日前来,是有何吩咐。 张良一听这冶炼工坊房头话里有话,这是在打问自己是何来历。张良没有慌乱,淡然自若地说道,老者不必紧张,吾今日前来,只为查看这工坊制作冥器有何不顺之处。张良被玉手拉到了冶炼工坊外面 冶炼工坊房头一听张良这不着边际的说辞,也不敢再行追问,老老实实地回道,回禀上官,这冶炼工坊制作冥器之人,皆是各地冥器制作高手,早先都是给各国诸侯制作陪葬冥器,除了制作的冥器规制等级低些,在这冶炼工坊制作出的冥器,工艺器型都属上乘极品,王陵督造尉监造尉前几日也都审看过,并无异议。 张良听出冶炼工坊房头之意,这冶炼工坊制作的冥器,是王陵工地里规制等级最高的冥器,言外之意就是这冶炼工坊已是王陵督造尉监造尉审看过,冥器器型工艺都没有问题。冶炼工坊房头以为张良是朝中派来审看冥器的上差,言语之中, 尽是提起冶炼工坊制作的冥器,已被王陵督造尉监造尉核实过。 张良见冶炼工坊房头话语虽然周全,可说话之时,不敢直视自己,一脸紧张慌乱之态,由此也可猜想到,冶炼工坊房头对自己来此目的并不知晓,自己正好可以逼问出冶炼工坊详情。 张良语气里没有半点体谅之气,连声追问道,老者说是冥器制作已有审看,可这冥器制作进展如何,现有冥器制成之数,相距交付之数相差多少。 张良这一逼问,顿时让冶炼工坊房头神色大变,张良有意问起冥器制成之数,也是因自家之前也是做过冥器,知根知底,故而才有这般发问。 第185章 张良实地打探冶炼工坊信息 那冶炼工坊房头一听张良追问冥器制成数量,顿时紧张起来,这一般王侯将相所用陪葬冥器,因器型颇大,即便是熟手铸造匠人,都不敢说一次就能成型,何况是规制器型都要超过天子用的冥器,尤其是那些个耗时耗力的极品冥器,再是手艺出众的铸造匠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就制作出来。 别看冶炼工坊房头对冥器制作手艺很是自负,可说到冥器制成数量,那可就心里没底了。冶炼工坊房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结结巴巴,不敢直视张良,面色紧张的说道,上官有所不知,这赶超天子规制的冥器,工艺要求极是精巧,器型更是硕大无比,非得是匠人里的匠人,才能做到一次成型,即便如此,失手也是在所难免,而一旦失手,冥器就只能砸碎重做。故而这些个极品冥器,制作工期要比寻常诸侯所用冥器长出许多,还望上官体谅。 张良心说,兵器制作难在工艺,只要知晓其中技巧,制作出成品,不是难事。可这冥器制作之难,要远超兵器制作,因这冥器制作,工艺技巧要比兵器繁琐数倍,再加上冥器规制越高,器型便越大,制作环节就多出兵器制作许多,时常会因匠人配合不顺,就让一个大件冥器当场报废。 张良并不是来跟冶炼工坊房头议论冥器制成数量,看到冶炼工坊房头忙着辩解,话风一转,说道,房头既然明知这大件冥器不好制成,何不多多招募些冶炼匠人前来王陵工地效力,也好加快制作速度。 冶炼工坊房头一听张良这话,心里也是一肚子委屈,带着哭腔说道,上官之言甚是在理,可能担此大件冥器制作之人者,全天下也就屈指可数的几家。这冥器制作非同其他青铜器皿,寻常冶炼匠人,从小到大就无缘得见,更别说是铸造制作了。 皇帝王陵如此浩大,冥器规制如此之高,王陵工地之上的冶炼匠人,都是来自之前各诸侯国的顶尖匠人,手艺技艺都已是一流,王陵工地之外,再无可与其一争高低的匠人。 冶炼工坊房头之言,张良又怎会不知,这些问话只是有意说起,随即说道,吾看这冶炼工坊里,匠人超不过十人,其他人等一看就是打打下手。那几名匠人,看上去也都是些老弱之人,只这几人,如何能制成那许多冥器。 冶炼工坊房头一听张良小看自己手下这几个冶炼匠人,立时面上就有些不情愿,挺直腰杆对着张良朗声说道,上官莫要小看这几名匠人,只这几人已是天下冥器铸造匠人里的顶尖之人。老朽这冶炼工坊,全凭这几个匠人出力维持,才能不停制作出让皇帝陛下心仪之冥器。 张良见冶炼工坊房头这般看重冶炼工坊里的匠人,心中对父亲的担忧,稍稍有了些安慰。张良此时也是喜忧参半,父亲处境还不算太差,现今冶炼工坊房头还有要仰仗父亲的地方,一时半刻,还不会有加害之心。 第186章 玉手献计搭救张平 张良忍不住又看向冶炼工坊,那里面匠人和帮手都异常忙碌,正好看到父亲在里面不停指点一旁的年轻帮手,抬上抬下的挪动青铜汁水。 张良想了一下,对着冶炼工坊房头说道,王陵工地里,这等冶炼工坊可就只有这一处。冶炼工坊房头回道,还有两处,只是都没有此处大,实在是找不来像这样的匠人了。不瞒上官,三处冶炼工坊日日不歇,十余年制作出陪葬冥器,也还不够王陵监造尉要求的数目。 张良第一眼看到那些个规制等级极高的冥器,就猜到如此硕大精巧绝伦的冥器,非得有得力的匠人才能制成。冶炼工坊房头之言绝对是实话,正如他这几日看到的青铜车马,那工艺精巧到如同活物,若非亲眼得见,自己很难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将青铜器做到如此地步。 张良问道,这些匠人看着很是老迈,若是有人耐不住劳苦,一命呜呼,那这冥器制作,岂不是要受些耽搁。冶炼工坊房头说道,上官所虑也正是老朽寝食难安之处,这些个老匠人,老朽视如珍宝,但凡费力劳累之事,全由工坊里帮工去做,生怕有个好歹。 张良心中一喜,老父亲暂时还不会受劳累之苦。玉手也是想到些事,假装玩笑地问道,老匠人,另两处冶炼工坊可在附近,为何不集中于一处,这分成三处,也是多有不便。 冶炼工坊房头似乎有不便言说之处,可看到张良一副要细听详情的样子,想了半天,才面露难色的说道,这冶炼工坊制作青铜冥器,先前也是将匠人们汇集一处,可这些个匠人来自六国旧地,制作青铜冥器手法各异,屡屡因此发生争执,大打出手,甚至暗下杀招。后来是不得已,才将匠人们分开做事,为防匠人们内斗生事,另外两处冶炼工坊离此地有五六十里,匠人们也是互不来往,免生事端。 玉手又问道,老者之意,这三处匠人如今是互不来往,各有分工,各做其事。冶炼工坊房头说道,确实如此。 张良眼见冶炼工坊房头眼神狐疑,转头扫了一眼父亲张平的背影,叫上玉手离开了冶炼工坊。 回到住处,玉手抢先问道,公子既已找到相父,心中可有搭救之法。张良原本还有些喜色的面容,被玉手一问,顿时脸色顿时面如死灰,冷冷的回道,以之前在王陵监造尉那里所知,王陵工地里匠人只进不出,除非生老病死。然生老病死之人,也是交由王陵监造尉处置,任选王陵工地附近一处山洼,就地掩埋,不得将尸首交与匠人家人。 玉手对张良之言也是没有一丝惊讶,张良之言,早在意料之中。玉手想了好久,突然激动的跳了起来,兴奋地说道,公子,公子,妾身有一妙计,或可搭救相父出虎口。 张良直勾勾地看着玉手,不为所动,静等玉手开言。玉手信心满满的说道,公子,妾身是这般设想,改日送石甲去王陵工地之时,藏一具易容成相父的尸首在马车里,然后将相父调换出王陵工地。 第187章 张良拷问玉手之计是否万全 张良像是早就猜到玉手的这个计谋,冷笑一下,略带些打击地说道,娘子虽是好心,只是这个计谋,以目前之状况,毫无胜算。 玉手自以为得计,没想到张良一点都不心动,有些气恼地问道,公子说来听听,妾身之计有何不可为。虽说妾身之计尚有再研琢之处,可也并非一无是处,好歹也是有可为之机。 张良说道,娘子计谋也算奇妙,只是以王陵工地之现状,娘子之计实难为之。冶炼工坊房头为赶制青铜冥器,对父亲这等妙手匠人,视如珍宝,但凡闻知有恙,定然会去亲自查看,能否用抱恙相瞒,暂且不论。 若是以父亲身染恶疾病亡为由,将父亲从冶炼工坊抬出,那该如何瞒过冶炼工坊房头。即便设法瞒过冶炼工坊房头,依王陵工地之规,凡王陵工地生老病死之人,尸首不可让家人领走,后事需交由王陵监造尉处置。王陵监造尉的处置之法,便是在王陵周边随意找寻一处洼地,掩埋了事。 如此这般情形,娘子偷梁换柱之计再是奇思妙想,也难有机会施展。 玉手不死心,想了一下说道,冶炼工坊里应是会有生老病死之人,到时或可买通冶炼工坊房头,将那死尸换成相父,然后想法一路跟从王陵监造尉,待棺木埋完后,救出相父。 张良摇头说道,先不说能否买通冶炼工坊房头,就说将父亲与死尸调换,运至王陵监造尉那里,王陵监造尉若是当场查验,此事立时便会泄败。 王陵监造尉是何等样人,娘子大抵也是知道,想要收买,无异于自寻死路。 张良刚一说完,玉手该是又想到办法,大声说道,妾身不敢妄言,说起这易容之术,妾身还是有些把握,定能将相父易容成病死之人,想那王陵监造尉未必能察觉出来。 张良见玉手不死心,只得说道,娘子用易容之术许是能骗过王陵监造尉,可娘子还是漏算了一步。 玉手自以为这些计谋已是周全,尚可一试,硬气地回道,公子请将,妾身倒要听听,还有何漏算之处。 张良看着玉手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也是心生感动,玉手为了帮助自己,救出父亲,忙前忙后,一直费尽心机的想着办法,没有丝毫顾忌自己安危的意思。 张良不好意思再用强硬语气对待玉手,可不说服玉手,玉手是不会死心的。张良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娘子是赌定那王陵监造尉处置尸首之时,只会查验尸首,稍后便会自行离去。那几个操办掩埋的民夫,也只会是草草将棺木掩埋了事,也是自行离去。 玉手想了一下,点头示意,本就如此。张良发问道,娘子可否想到一点,王陵监造尉处置王陵工地上的尸首,并非是用棺木,而是用草席包裹尸首,就地掩埋。如若是出现这般情形,娘子之法可还行得通。 张良这一发问,玉手直接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张良这个问题,玉手还真没想到过,关键是这种情况是会出现的。 第188章 张良对搭救父兄出王陵有些无奈 玉手细想之后,又说道,公子可从冶炼工坊去往王陵监造尉之时,就提前备好棺木,让相父提前置身于棺木内,想那王陵监造尉这等官位之人,该是不会将相父从棺木中抛弃出来。 张良没想到玉手这应对之法想的还挺快,可张良显然对这应付之法还是不满意,轻声回问道,王陵监造尉该是不会惦记死人棺木,可那几个掩埋尸首的苦力民夫,若是抛尸入坑,之后偷走棺木,娘子又该如何应对。 玉手应该是没想到这种情况,疑惑的看着张良,说道,这掩埋死尸的苦力民夫焉敢如此,就不怕王陵监造尉知晓后,加以惩处。 张良咧着嘴笑了一下,说道,一副最次的棺木,少说也能顶得上苦力民夫半年工钱,即便是王陵监造尉知晓此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手疑惑的问道,公子是如何知晓此事。张良一脸坦然的说道,之前听王陵监造尉说起过,王陵工地但凡有人病死,都会以棺木装殓下葬。吾当时还以为会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可谁知近半年未有采买一副棺木,打探后才知,王陵工地隔三差五就有人死,棺木采买支出不小。王陵监造尉为节省钱财,也就任由掩埋尸首的苦力民夫,直接将尸首抛掷于土坑后掩埋。即便有些匠人自掏腰包,死前自行购买棺木,掩埋尸首的苦力民夫依旧会在掩埋尸首之前,将尸首抛出,截留下棺木卖钱。 玉手听完张良之言,气愤地骂道,这些粗鄙民夫,怎可如此无耻,连死人的棺木都不放过。张良该是早就知晓,习以为常,对玉手义愤之言不为所动,只是淡然的说道,娘子如今知道,吾为何不能用娘子之计了。 玉手只是急得连连跺脚,可也再想不出搭救之法,无奈的看着张良。玉手这会才是想到,张良之前也是想过自己的这个计谋,只是计谋的纰漏之处太多,才没有敢用。 玉手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想出的偷梁换柱之计,可以救相父于水火,没曾想,纰漏百出,难以得逞。玉手快要急哭了,拉着张良的胳膊,哀求道,公子快些想想办法,相父年事已高,再待在冶炼工坊里做那些个劳苦之事,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张良闻听玉手连哭带泣,这些年的万种悲辛,顿时涌上心头,大声哭嚎道,吾何尝不想即刻就去搭救父兄,远走他乡,可这王陵工地,戒备森严。如不能悄无声息的将父兄接出,出不了咸阳地界,又会被抓回。 张良说完抹了一下眼泪,咬牙说道,吾既已得知父亲音讯,誓要将父亲救出王陵。过几日,待第一批石甲运到王陵工地,吾会再去王陵打探兄长音讯,等把父亲兄长在这王陵工地之情,打探清楚之后,吾再伺机而动。 张良说完这些,突然也是心生些许悲凉,对着玉手哀叹道,娘子,以如今之情势,若无神助,要想搭救父兄出王陵,难如登天。 第189章 嬴政又动了出巡之心 玉手看着张良近乎绝望的喊叫,这才知道张良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如今的深感无奈。这秦王陵,乃是秦国皇帝身后陵寝,王陵工地上的民夫匠人,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张良如今已是心知肚明,除非新立秦国皇帝,在皇帝嬴政驾崩之后,将这王陵工地启用,或许到那时父兄才有被搭救出来的可能。 张良对着玉手劝慰道,娘子这一路为吾父兄操心费力,甘冒赴死之凶险,良感激不尽,奈何天意弄人,唯有静待花开。 张良说完,已是泣不成声,玉手也是首次看到张良显现出如此无力之态,正如常言道,心如死灰,绝望至极。玉手深怕张良悲从心生,身陷郁郁不能自拔,赶紧岔开话题,开导道,公子如此悲凉,为时过早。皇帝嬴政已是近知天命之年,生死也是一朝一夕,一旦王陵启用,公子再伺机而动,有何不可。再者,公子兄长下落不明,公子还需在王陵工地内打探音讯,当此紧要关头,公子断不可有心灰意冷之心,兄长这会或许正在翘首以盼,静等公子现身。 张良听到玉手说起兄长张放,也是心如刀绞,那日王陵一别,这些年兄长又经受了多少劳苦艰辛之日。 张良掐算了一下日子,外出采买石甲的手下也该回来了。张良按下心中的无奈不甘,坐到长案前,紧闭双目,竭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父亲音讯已明,施救之法尚无可能,只能坐等时机。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打探兄长张放音讯,还不能让王陵监造尉起疑,这些时日,自己已是太过频繁进出王陵工地,王陵监造尉看似玩笑的说起过,张良对丈量陶俑身上石甲尺寸,太过上心,为这点简易之事,竟然不顾辛劳,数次往返于咸阳与王陵工地,莫不是又看中王陵工地上,有何所需之物。 张良也知道自己这样频繁出入王陵工地,势必会让王陵监造尉多心,可架不住救父心切,这才不顾凶险,冒险而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打探到了父亲音讯。可打探兄长张放音讯,张良心知,万不能再涉险频繁出入王陵,真要是被王陵监造尉察觉出异样,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让父兄玉手一众人身陷死地。 张良和玉手对近些时日在王陵工地的打探,一番利弊比较,最后商定,待石甲运到咸阳后,再亲自运至王陵工地。这期间,先暂且不去王陵工地,而是去拜访昭阳公主,打探些朝中之事,听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进出王陵。 皇帝嬴政这些时日,眼前总是闪过前几次出巡的场景,六国旧地风土人情,蓬莱仙境世外之景,不时从脑中弹出,挥之不去。 皇帝嬴政翻看着案几上各地奏报的书简,书简上言说,尽是一派安居乐业,万民祥和之情。嬴政心说,天下万民安乐,不就是自己这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始皇帝治下而来。何不趁自己耳聪目明,再出巡一次,看看天下又是何等兴盛景象。 第190章 嬴政出巡被拦阻 嬴政早朝时将自己准备再次出巡的想法说了出来,还特意说了这次出巡的两个目的,一个是去泰山封禅,一个是去蓬莱仙境,然后问群臣有何看法。 右丞相冯去疾首先站了出来,高声奏报道,陛下,微臣以为,陛下前次出巡距今不过两载,巡视有些过于频繁。陛下一次出巡,耗费人力物力甚巨,如此频繁出巡,徒增当地郡县负担。微臣建言,陛下可延迟三年五载,那时再行出巡,更为适宜。 嬴政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的出巡之行,刚一说出,右丞相冯去疾就直接出来劝谏,嬴政心中极是不快,可出巡是自己提出让群臣公议,也不好直接斥责,何况右丞相冯去疾说的也有道理,嬴政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一次出巡,在群臣眼里,竟然会是劳民伤财之举。 嬴政没有马上对右丞相冯去疾的进谏之言置评,只是勉强挤出了点笑意,接着说道,诸位爱卿,朕之出巡之想,也是有巡视天下之心,体察民情之意。右丞相谏言,朕也自会斟酌。其他爱卿可还有一己之见,说来听听,朕也好对出巡之事,再做打算。 嬴政这些话语说的极是中肯,大殿上群臣一阵窃窃私语,太尉蒙毅迟疑片刻后,还是站了出来,高声奏报道,陛下,容微臣奏禀。嬴政一看是太尉蒙毅站出来奏报,微微露出了舒缓神色,缓声说道,爱卿只管讲来。 太尉蒙毅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下,一看就是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嬴政后,朗声说道,陛下,微臣与右丞相之见相似。陛下自天下一统,六国尽归大秦以来,已出巡四次,六国旧地皆有踏足,民生民情也都亲眼所见。 陛下今欲再次出巡,间隔与前次不过两载,而两载时光,民生民情并不会有太大变异,陛下出巡体察民情之意,所获不多。况且陛下出巡,一路随行护佑之人,少说也得一万之众。出巡路经之地,各地郡县还要沿路遣派士卒衙役护驾,衣食住行更是要时时为陛下安排妥当。 微臣以为,陛下或可研琢右丞相之谏言,延迟出巡。 嬴政原是想着蒙毅应会赞同自己的出巡之举,可蒙毅出言竟是赞同冯去疾之见,而这两位重臣出言拦阻出巡,属实让嬴政有些骑虎难下。 嬴政还是有些不死心,没有对冯去疾蒙毅谏言予以置评,继续对着大殿上的群臣说道,众位爱卿,可有赞同朕出巡之人。 嬴政眼巴巴的看着王座下的群臣,希望看到一个赞同自己的重臣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的出巡之见在朝堂上,无人响应。 嬴政有意看向左丞相李斯,这用意已是再明显不过。左丞相李斯抬眼看到嬴政直直的看向自己,有些违心的站了出来,高声奏报道,陛下,微臣对右丞相太尉之见,并不认同。陛下出巡,不顾千里奔波劳顿,乃是为实地体察万民生计,这等为民之心,千古难有。 第191章 嬴政执意出巡 李斯全然不顾一众群臣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陛下常怀亲民之心,这才动了出巡之念,虽说据前次出巡只有两载,然陛下借出巡之机,是想多看些民生民情,终归是为谋划国政国策。 右丞相虽也言之不差,陛下出巡耗费也是不少,然陛下出巡乃是为亲历天下万民之辛苦,今后假以时日,解万民疾苦于当世。陛下如此深谋远虑,岂是我辈之心所能揣测妄议。 嬴政没听李斯这些话语之前,觉着右丞相冯去疾太尉蒙毅的劝谏之言,也有些道理。可听完左丞相李斯之言,顿觉自己执意出巡甚是英明,一代秦国始皇帝,君临天下,观万民生计于眼底,察各地郡县国泰于途径,这等心系天下之心,哪能以耗费了些钱财而不往。 嬴政心里还有另一番心思,自己这两年时有心惊眩晕,身体疲乏之状,太医诊脉后,虽都说并无大碍,应是操劳国政所致,只需食些安神之药,静养调理便可。 嬴政对内宫太医给自己诊脉,还是有些疑惑,自己时有恍惚昏晕,疲乏软弱之状,这些该不都是因心神不定而起,莫不是自己已有不适之隐疾。嬴政虽对太医诊断有所怀疑,可太医们坚称皇帝陛下正值壮年,身体康健绝非常人可比,只是偶有心乱疲乏,并无大碍,国事操劳过多,太过勤政,因而身感心神疲乏。 嬴政见太医们都是这般说辞,也就相信太医之言,不再继续追问太医。嬴政打心里也不觉着自己心慌疲乏,有何大碍。可嬴政心里已有不安,想着何不趁着现在身体精神尚可,多去六国旧地重游,体察民情,此次出巡回转之后,就该思想当立储君之事。一旦设立储君,自己出巡也就没有如今这般轻巧,赵武灵王立储之例,犹在眼前。 嬴政打定主意,便在朝堂之上颁下诏命,让右丞相冯去疾选好黄道吉日,不日再次出巡,此次出巡随伴之人,依旧为前次出巡相伴之人。 公子胡亥从宫外游玩后回到宫中,相熟内宫近侍就前来报禀,恭喜公子,贺喜公子,陛下已颁下诏命,不日就要再次出巡,陛下指名要公子伴游。 胡亥一听父皇出巡又要叫上自己,当时就按耐不住心气,对着前来报禀的近侍就是一脚,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内宫近侍满心欢喜前来报禀,却无辜挨了也结结实实一脚,站起来后,一脸茫然,心想着,能有幸跟从皇帝陛下出巡,游走天下,看尽南北风情,此乃内宫中人无不向往之事,不知公子胡亥为何对伴游皇帝陛下出巡,如此不情不愿。 这内宫近侍哪里知晓,公子胡亥虽是喜欢游玩,可在父皇眼前出游天下,对胡亥而言,那是何等煎熬之事。一路出巡,半点不敢由着性子,还要时时担心,被父皇叫去追问沿途观感。这种身心疲惫之旅,不是胡亥想要的游玩,胡亥是一百个不情愿,可这是父皇之命,胡亥还不敢抗命不从。 第192章 赵高哄骗胡亥 胡亥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内宫里转悠,想找个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他出个主意,让他有个合理的理由,不用陪父皇一道去出巡。 胡亥没想多一会,就直奔车马坊来找中车府令赵高,内宫里唯一一个让他信任,还能给他出主意的人。 赵高正在车马坊里查看马车,抬眼一看胡亥已到眼前,连忙躬身深揖施礼。胡亥这会着急问事,打了招呼就把赵高叫到一旁,把父皇嬴政让他伴游出巡的事说了一遍。 赵高一听胡亥说完,心中已是猜到,这个喜欢肆意游玩的公子,肯定来找自己出主意,如何想个办法不去伴游出巡。果然胡亥一脸沮丧之态,说道,中车府令快些找个由头,如何说服父皇不让本公子伴游出巡,本公子实在是不想日日伴游在父皇身边,父皇出巡,随心而动,短则数月,长则一载,半路还要叫去询问所见所闻,这一路伴游下来,非取了本公子性命不可。 胡亥对赵高没有丝毫戒备,一股将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赵高像是听惯了胡亥的这种抱怨,一脸见怪不怪的神情,静等胡亥说完。 赵高说道,公子既想让皇帝陛下有所好感,又害怕皇帝陛下问询,还想着在出巡之路上尽情游玩,恕小吏无计可施。容小吏说句实话,皇帝陛下数次出巡,并非是将所有公子都叫去伴游出巡,公子能被选中,也是皇帝陛下对公子有所看重,才会特意下王命让公子伴游出巡。公子万不可意气用事,让皇帝陛下察觉出公子不是情愿相伴。 陛下是看公子平日多有进取之心,才让公子上朝为官,置身朝堂之上。公子这三年尽心竭力讨好皇帝陛下,不就是想着皇帝陛下若是变更心意,改日有了分封之心,到时念在公子曾在朝堂议政理政,封一个诸侯之地。 胡亥听赵高说起分封之事,也是来了兴致,满是期待之情的问道,依中车府令来看,父皇真有分封之念乎,为何父皇反对嬴氏宗亲上朝公议分封后,再无提起过分封。 赵高只是想哄骗胡亥,他知道胡亥一心想得到一块封地,去那里当个无人约束的诸侯王。这才乱说一气,赵高只是一个低阶位的中车府令,怎会得知皇帝嬴政是否有分封之念。 赵高见胡亥对自己的胡说一气,竟然当真,也只得继续胡编道,公子不必心急,如今皇帝陛下身体康健,不愿看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一统,又要像周天子分封诸侯,这才没有再提起分封之事。等皇帝陛下自认天下稳固,万民安居乐业之时,自会再起分封之念。皇帝陛下有十余位公子,若不行分封之制,这十余位公子,如何安置。 胡亥被赵高一阵不着边际的谎言给说动心,越想越有道理,心想自己位列一方诸侯的日子,看来指日可待。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有半点违背父皇心意之事,这点忍耐还是要有的,如何讨父皇欢心,争取有个大一点的封地,出巡伴游也是可以接受。 第193章 王宫内尉借机报复赵高 赵高看着胡亥满心欢喜的回去了,才想起自己没有接到跟从皇帝陛下出巡的王命。赵高很是纳闷,皇帝陛下如今出宫,必是要叫上自己服侍左右,嬴政还曾当众在一众内宫近侍面前,夸赞赵高,做事用心,思谋周全,交办出行之事从未有过纰漏。 赵高心中有些着急,自己若是不在随行出巡之列,是不是自己何时让皇帝陛下心有不满,这才没有被列入随行人员,若是如此,意味着自己在皇帝面前已经失宠。 赵高心想,与其在这里妄加猜测,不如去王宫内尉那里问个究竟。赵高故作镇定,前去内宫内尉那里询问,说是听闻皇帝陛下出巡之事已定,车马坊各房头马夫里,被选中随皇帝陛下出巡之人,已开始为出巡准备。自己身为车马坊中车府令,却未接到随行出巡之令,特意前来问询,是否是有所遗漏。 王宫内尉之前因为赵高抢走了自家亲戚的车马坊中车府令之职,对赵高心有怨气,总想伺机报复泄愤。正好前几日,边关主将蒙恬将军从缴获的胡人马匹里,精挑万选出了近百匹不到一岁的温顺幼马,送来敬献给皇帝陛下。 依王宫惯例,凡王宫新进马匹,无论来自何方,即便再是温顺,也必得要在车马坊调教数月,才可用在内宫。王宫内尉一看这是边关主将蒙恬将军进献的马匹,一时计上心来,早早就去皇帝陛下面前禀报道,陛下,微臣前去看了边关主将蒙恬将军进献的这百匹幼马,确实非同一般,个个膘肥体壮,异常矫健。嬴政一听王宫内尉称赞蒙恬进献的马匹,也是高兴,于是吩咐王宫内尉道,既然这些马匹如此强健,那就早日将车马坊的那些老马弱马换掉,朕也好早日驾乘这些胡人幼马出行。 王宫内尉就等嬴政这句话,高声奏报道,陛下,这些边关进献的幼马虽好,可烈性由在,总得在车马坊调教半载,方敢放心驱使乘驾。之前,内宫但凡新进马匹,中车府令赵高都是要亲自指点马头,细心调教,这才使得车马坊的马匹个个矫健温顺。 原想着此次皇帝陛下出巡,中车府令赵高应是要随行服侍,可蒙毅将军进献的这些幼马,若不能尽快在几个月内调教出规矩,一旦幼马长大,就很难调教出规矩,那时马匹再是健壮善奔,也当不了皇帝陛下的乘驾马匹。 为保蒙恬将军进献幼马不被耽误,早日为皇帝陛下驾乘所用,微臣特来向皇帝陛下奏禀,此次出巡可否先不让中车府令赵高随行,留在王宫专心调教幼马。 嬴政听完了王宫内尉的奏报,这是要留下赵高,不让赵高随行出巡,初始嬴政也是有些不情愿,赵高负责自己出巡车马事宜,一向让他很是满意,车马坊是找不出像赵高这样的人,内宫里也没有几个能像赵高这样,让人放心之人。 可王宫内尉说的也有道理,蒙恬进献的百匹矫健幼马,若是不能在长大之前调教出规矩,长大以后,就不能给内宫马车当驭马了。 第194章 王宫内尉借机取消赵高伴游 嬴政想到赵高不能伴游自己出巡,多少有点不情愿,对着王宫内尉问道,车马坊那些个房头马头,非得赵高去调教那些个幼马。 王宫内尉早就想到皇帝陛下要这样发问,故作思虑之后,说道,回禀陛下,车马坊除去跟随皇帝陛下出巡之人外,剩下那些个勉强能应付当好马夫,调教不了幼马。这寻常幼马调教,也得是干过三年五载的匠人才可,一般马夫训的不好,这幼马就当不了驾乘驭马。这驯马匠人,一时片刻是学不出来,况且这些胡人圈养的幼马,更是得驯马高手才能调教好,要是调教不当,就可惜了蒙恬将军的一番苦心了。 嬴政一听王宫内尉这般说辞,也就不好再说让赵高出巡伴行的话了,这近百匹幼马,可是蒙恬将军在缴获胡人的马匹里,精挑细选进献来的,嬴政也很是看重。 王宫内尉虽知皇帝嬴政中意赵高,想让赵高负责出巡车马事宜,可王宫内尉不敢找他人调教,这些幼马乃是蒙恬将军从边关进献而来,万一有个闪失,那罪责可就落在王宫内尉身上了。 再说王宫内尉原本一直就想着找个机会报复赵高,这个机会来得正好,顺理成章。王宫内尉也是知道赵高肯定是想伴游出巡,这才想着找这个机会为难一下赵高,也算是出口怨气。 嬴政也是被王宫内尉一番话语说服,这蒙恬将军费心进献的这些幼马,要是调教被耽误,也是辜负蒙恬将军一片苦心了。 嬴政思想了一下,不再勉强王宫内尉,说道,爱卿所虑也是有理,那就让中车府令留下调教这些幼马。 王宫内尉得了皇帝嬴政的王命,也就顺势而为,没有把赵高列入出巡伴游人员之列。正好赵高赶来询问,王宫内尉就故意面露难色,对着赵高说道,蒙恬将军从边关进献近百匹幼马之事,想必中车府令也是知晓,这些幼马需用人尽快调教为驭马,才能为内宫所用。皇帝陛下也是极为看重此事,本官也是早早奏报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下了王命,中车府令此次就不伴游出巡,专心调教这些幼马。 赵高一听王宫内尉说了皇帝陛下已下王命,那自己还能有何说辞。赵高也是知道王宫内尉对自己早就心有芥蒂,这个时候前去奏报皇帝陛下,让自己专心调教幼马,肯定是有意为之。赵高本想对着王宫内尉争论一下,可转念一想,王宫内尉肯定也早就在皇帝陛下那里找好了由头,自己这时和王宫内尉理论,怕是还会被王宫内尉驳回,心中再是不满,也只能默不作声,任由王宫内尉安排,毕竟王宫内尉是自己的专管主官,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理由,当面顶撞,无异于自取其辱。 王宫内尉见赵高低头默许,又出言安慰道,本官也知中车府令想在出巡时,尽心服侍皇帝陛下,只是调教幼马之事,交与他人,皇帝陛下也是放心不下。中车府令万勿生气,下次皇帝陛下出巡,再行伴游。 第195章 赵高担心被人替代 赵高是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家,弟弟赵然一看赵高脸色难看,试探问道,兄长今日在内宫受了委屈了。赵高于是就把王宫内尉这时间把调教幼马之事,故意交与他来操办,以这个为借口,在皇帝陛下面前请了王命,让自己无法出巡伴游的事,细细讲述了一遍。 赵然一听王宫内尉这般算计,又抢先到皇帝陛下那里得了王命,也只是闷坐在席塌上,一个劲偷瞄着兄长赵高却没有半点主意。 赵高在屋里转悠了几圈,越想越气嘴里还不停喊骂王宫内尉是卑劣小人。赵高喊骂了半天,心里也是想了许久如何应对,思谋半天,毫无办法。这王宫内尉出手时机恰到好处,理由更是无比充分。中车府令之职就是负责管理王宫马匹,蒙恬将军从数千里边关外进献皇帝陛下幼马,这要是耽误了调教良机,让这匹幼马没能成为王宫驭马,莫说中车府令赵高脱不了干系,王宫内尉也是少不了难逃罪责。 赵高抬眼思谋半天,以自己目前之力,即便知晓王宫内尉是有意借机刁难自己,也是毫无办法。按说这驯马匠人,若是平日里放在车马坊,也不难找,可正好赶上皇帝陛下出巡,车马坊里的这些个驯马匠人,被分去给出巡马车当车夫了,车马坊剩下的几人,还算不得驯马匠人,不敢将驯马之事交与他们。 这调教幼马之事,看似非赵高不可,可王宫内尉要是不想为难赵高,解决此事也是易如反掌,只需从军中马坊里,调选几名经验老道的马夫前来车马坊调教即可。 这王宫内尉从军营调选驯马马夫,军营主将不敢不从不说,还要尽力配合。因这王宫内尉选调驯马马夫,可是为内宫办差,军营主将哪敢为难。 在王宫内尉那里易如反掌之事,到赵高这里,那就难如登天,中车府令也就是管理内宫马匹的小吏,哪有去军营选调驯马马夫之权,那些军营主将怎会听他赵高的话,何况这种越级越职之事,被御史知道,还不知道要被如何弹劾治罪。 赵高不死心的想了一夜,弟弟赵然看赵高愁容满面,也不好自行离去,只得一直陪着。赵高终究还是哀叹一声后,无奈的说道,罢了,既然天意如此,吾赵高也就认命了。 赵然一听兄长赵高想通了,连忙站起身走近,宽慰道,兄长也不用太过郁闷,这次皇帝陛下出巡不能伴游,还有下次,皇帝陛下这般喜好出巡,过不了三年两载,定会再次出巡,看那王宫内尉还能想出啥为难之计。 赵高摇着脑袋说道,小弟你想事还是肤浅了,这出巡伴游之事,事关为兄今后能否成事。若是为兄不能出巡伴游,那这出巡之路上,定会有他人替代为兄主持出巡车马之事,若是此人做事得力,皇帝陛下自会上心,那为兄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帝信赖,岂不是要被他人取代。 赵然继续宽慰道,兄长也是多虑了,兄长在车马坊任职多年,内宫谁人不知兄长做事干练,皇帝陛下前几次出巡也都指名要兄长伴游。此次出巡之路,即便有他人替代兄长,未必就能获得皇帝陛下欢心。 第196章 赵高又被嬴政召至出巡伴游之列 嬴政出巡路上,负责车马调派之人,让他很是有点不快,这让他想起赵高,有两次还在在负责护佑出巡安全的蒙毅面前抱怨。蒙毅也是为皇帝陛下解忧,找出来说道,皇帝陛下若是想让赵高出巡伴游,微臣这就召他前来就是。嬴政不想因赵高出巡伴游,而耽搁调教幼马,摆手说道,此事爱卿不必费心,中车府令要调教幼马,不可耽搁。蒙毅说道,陛下出巡安危才是大事,这负责出巡车马调派之人不得力,微臣寝食难安。中车府令赵高调教幼马之事,虽也是紧要,可调教幼马之人不是非得赵高,微臣从军营选出几名精于驯马的匠人,前去替代赵高也就是了。 嬴政有些不放心,那可是蒙恬将军不远千里从边关进献的幼马,调教不好,当不了内宫驭马,可就辜负了蒙恬的一片苦心了。 蒙毅高声说道,陛下只管放心,末将从军营选调的这些驯马匠人,那可是在军营里调教马匹无数,单论驯马之术,绝不在中车府令之下。 嬴政一听蒙毅方面保证,细细一想蒙毅之言也是极有道理,偌大军营里,怎会找不出几个驯马的匠人,也是自己对驯马之事不甚精通,这才听信了王宫内尉之言。 嬴政但也不是想怪罪王宫内尉,毕竟王宫内尉一番说辞,也是为了调教好那些进献的幼马,王宫内尉也不敢轻易去军营选调驯马匠人。 嬴政对着蒙毅说道,爱卿,朕已看出,如今负责出巡车马调派之人,对车马调派之事不甚娴熟,若有人可去替代中车府令调教幼马,那便将中车府令召来。 蒙毅见皇帝嬴政如此一说,立时回道,陛下放心就是,微臣这就选调替代中车府令之人。 咸阳内宫车马坊里,赵高阴着脸正在亲手调教那些蒙恬从边关进献的幼马,赵高心中满是怨气,可调教幼马也是不敢耽误。若是皇帝陛下出巡归来,这些幼马没有调教成可用的驭马,自己这个内宫专司车马的中车府令,可就难逃失职之罪。 赵高满身汗水,举着长鞭,不停驱赶着几匹幼马在车马坊院子里来回奔跑,意在将这些塞外幼马的不羁野性消磨殆尽,那时节才能任人驾驭。 赵高认真的驯着幼马,一名王宫近侍跑了进来,对着赵高高声喊道,中车府令赵高听命,即刻启程,赶去皇帝陛下出巡王驾前效力。 赵高听到王宫近侍说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那名王宫近侍以为赵高没有听清,就出言提醒道,中车府令,还愣在此地作甚,回家换上官服,赶紧去陛下出巡王驾前效力。 赵高听到王宫近侍在催促自己,这才相信不是自己听错了,也是喜极而泣,骑马直奔家里,换上官服就朝着皇帝出巡王驾方向而去。 胡亥在出巡伴游之路上,原本想着一得空就去找赵高,没成想赵高没有在出巡伴游人员之列,这让胡亥很是有些失望。 第197章 赵高近身皇帝嬴政 胡亥正惆怅着,突然看到赵高来到出巡王驾队列,胡亥一脸欣喜,远远的就朝着赵高打了一个招呼。 赵高直到身处出巡王驾队列,才真正相信自己来了出巡伴游之中。弟弟赵然作为出巡护驾黑衣卫的一名伍长,得知兄长也来到出巡队列,找了机会就过来探望,两人也是喜不自胜。 嬴政见赵高接手出巡车马调派之职后,出巡车马调派有序,也有些心满意足,暗自宽慰自己,懂得识人用人。 赵高也是知道此次能跟上出巡,也是暗自庆幸,天助我也,险些就被王宫内尉借机给排挤出出巡伴游队列。 赵高比前两次更为珍惜能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每日早早晚晚甚是勤快,嬴政身边的近侍都比不上。赵高也很会看颜色,嬴政只一面露疲乏之态,就连忙服侍皇帝嬴政就近歇息。 赵高也是有些疑惑,皇帝嬴政在咸阳王宫,看着还很精神,可这次出巡,皇帝嬴政显而易见的一副萎靡不振之容。 赵高也是知道皇帝嬴政喜恶,不能在其面前提及生老病死之言,本着一心为皇帝嬴政效力之心,赵高也是私下试探出巡随行太医,皇帝陛下以现疲态,是否需要就地静养诊治。 随行太医见赵高问起皇帝嬴政身体是否有恙,各个顾左右而言他,回话都很是敷衍。赵高不知是太医顾忌皇帝嬴政的喜恶,不敢直言陈述,还是另有隐情,不敢直言相告。 赵高见随行太医只是谈及皇帝陛下一路车马劳顿,无甚大碍,只是不宜太过操劳,正好赵高如今担负皇帝嬴政日常作息之责,可以拦阻一下每日奏报皇帝陛下的大臣,少让皇帝陛下在出巡路径上,再操劳国事。 赵高一听太医说起这事,也是拍了一下脑门,心说自己怎么没想到。自打加入出巡王驾队列,皇帝嬴政除了让赵高担负出巡车马调派之职,还顺带让赵高负责嬴政的日常起居之事。赵高也是尽心尽责,察觉出皇帝嬴政面露疲态,就不经请命,将准备奏报政务的大臣拦阻下来,让其改日再来,或是递交上奏书简。 有些前来奏报的大臣,其实并无多少紧要之事,只是想在出巡路上,不时地在皇帝嬴政面前走动一下,还让皇帝嬴政知道自己勤于政务而已。 赵高擅自拦阻上奏大臣,皇帝嬴政也并未有所怨言,皇帝嬴政在出巡之路,已不像在咸阳王宫里那般勤于政务,大臣奏报国事时,也是心不在焉,且听且忘。赵高也是主动说起,适才有大臣奏报政务,见皇帝陛下有些疲乏,就没有放大臣进来,让朝臣上奏书简。皇帝嬴政一听赵高是为自己着想,也是说了如此甚好,再无多言。 赵高经太医提示,奔着为皇帝嬴政安心休养之意,拦阻大臣进见皇帝嬴政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嬴政出巡随行近侍也是不少,可皇帝嬴政近些时日,喜怒无常,让随行近侍服侍起来,时时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惹得皇帝嬴政不快。 第198章 赵高尝试掌控进见之权 赵高也是察觉出嬴政的喜怒无常,奈何自己好不容易才又能伴游皇帝左右,总是想着要让皇帝陛下见到自己的勤恳,皇帝身边近侍尽可能远离嬴政,赵高则想着知难而进,趁此机会或许能成为皇帝身边的贴身近侍。 赵高如今对权力痴迷到一种不顾生死的境地,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对赵高这个一心想得到皇帝恩宠的小吏来说,再大的风险都阻挡不了。 皇帝陛下身边近侍的有意回避,让赵高几乎成为服侍皇帝嬴政的替代者,赵高听着说话迟缓的皇帝嬴政,时而冒出的夸赞之言,心底那份喜悦无以言传,只是一个劲叩谢。 皇帝嬴政在出巡路上,也就看着沿路如潮民众时,才会有流露出君临天下,横扫六国的君王霸气,等到接见奏报国政的大臣时,已很少在听完奏报后颁下王命,奏报国政的大夫有些也是急等下文,可虽再三暗示催促,皇帝嬴政也没有想之前那样,果决处置。 皇帝嬴政的异样神态,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毅都是看在眼里,可这私下妄议君王康健之体,亦属图谋不轨之罪,三人也只敢各怀心事,也不敢多言一句。 右丞相冯去疾直人快语,每次有事奏报皇帝嬴政,非要等个下文不可,有几次一旁的赵高不得不出来劝告,让右丞相冯去疾明日再来,皇帝陛下此刻已有些疲乏。 右丞相冯去疾见是赵高站出来劝阻自己,很是不耐,心想你这一个管马的中车府令,蒙皇帝陛下提点,专责出巡车马事宜。如今能近在皇帝陛下身边服侍,只管安心在一旁候着就是,老夫乃当朝右丞相,位列三公九卿之首,因国事奏报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未发一言,汝怎敢代行皇帝打发老夫。 右丞相冯去疾瞪了一眼赵高,刚准备出言呵斥近身的赵高,可抬眼一看皇帝嬴政,正直直的看着自己,虽然依旧是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的神色,让右丞相冯去疾赶忙闭嘴,深恭施礼后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那之后,右丞相冯去疾进见奏报,皇帝嬴政若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坐王座之上,赵高就会朝他微微挥手,右丞相冯去疾就会知趣的退了出来,临走还要对着赵高挤出个笑脸。 赵高看到右丞相冯去疾给自己陪着笑脸,那比给他一锭金子还开心,右丞相冯去疾位列三公九卿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他都要给自己这个小小的中车府令面子,可见自己如今这地位。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前来奏报,赵高是有胆上前催促,乃至示意自行退下,唯独太尉蒙毅进见奏报,赵高却不会上前半步,只是站在一旁,低头静等太尉蒙毅自行退下后,才敢长出一口气。 赵高自己也是奇怪,在皇帝嬴政面前,自己不敢说游刃有余,也是应付自如,为何独独在太尉蒙毅面前,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让蒙毅抓住纰漏。 第199章 李斯父子偷议嬴政病体 赵高对蒙毅是怕到骨子里的,蒙毅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一次狠狠劈砍过来的长剑,让赵高在蒙毅面前,不敢流露出半点欺瞒。 赵高暗自宽慰自己,自己害怕蒙毅,是因为蒙毅在出巡随行队列里,身肩出巡王驾安危之职,在出巡随行队列里,自己也是受蒙毅管制之人。 赵高这样一想,觉着自己害怕蒙毅亦属正常,可一见蒙毅就不由自主的心虚,赵高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真正的缘由,那就是蒙毅文韬武略,杀伐决断,满朝文武无人可比。 赵高自以为得心应手的那些个伎俩,在蒙毅眼前根本不敢尝试,赵高知道不能在蒙毅面前耍小聪明。 嬴政出巡时表现的疲乏倦怠,左丞相李斯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也只敢在心底犯疑,不敢跟外人提及。 李斯正想着找人言论一番这几天的疑惑,就看见儿子李由也是一脸狐疑的走进屋内。李由抢先问道,父亲,孩儿昨夜巡查之时,偷听到几个太医私下议论,皇帝陛下此次出巡,身体已现疲乏之态。那几个太医还说,之前在咸阳时,太医们已向皇帝陛下奏禀过,安心静养,只是未敢明言不宜出行。 李斯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个太医,只知自保,少落责罚,不敢向皇帝陛下直言病情。 李由说道,太医们真是大胆,皇帝陛下病情也敢欺瞒,他们就不怕被皇帝陛下知晓后,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 李斯又是一声冷哼,说道,吾儿虽言之有理,只是太医们为何如此心思,老夫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太医们虽未向皇帝陛下言明所有病情,可大致病情也是说到,只是皇帝陛下忌讳生老病死之言,太医们自然也不会言无不尽。 皇帝陛下自出巡以来,身体比之在咸阳王宫时,尽显虚弱,精神萎靡,老夫前去进见奏报时,皇帝陛下只听不问,可神情虽显呆滞,眼神却犀利得很。 李由说道,皇帝陛下已自知身体有恙,为何还是要执意出巡,右丞相冯去疾大殿上力劝,皇帝陛下还是依然顾我。 李斯语带嘲讽地言道,右丞相冯去疾在大殿上奏劝谏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即便有所动心,也绝不会依从右丞相冯去疾谏言。 李由问道,这是为何。李斯言道,皇帝陛下最忌他人谈及生老病死之词,右丞相冯去疾当众上奏,皇帝陛下怎会听其奏报之言。 想那右丞相冯去疾因直言不讳,为官清廉,很是受皇帝陛下青睐,也便养成奏报之时,直抒己见,不顾其他。皇帝陛下在大殿上被其劝谏,嘴上不说,心里对其怕是另有看法。 这出巡路上,老夫听那些近侍们闲聊,说是皇帝陛下对右丞相冯去疾很是嫌弃,进见奏报,皇帝陛下对其不仅是一言不发,还紧闭双目,不愿看其。 李由说道,那些近侍们出言也是放肆,皇帝陛下怎会是那心胸狭隘之人。李斯说道,近侍们所言未必失真,老夫看皇帝陛下如今之神态,已属喜怒无常。 第200章 李斯父子议论嬴政病体 李由言道,这些太医也是大胆,皇帝陛下已有迟钝之态,为何不进言皇帝陛下,回转咸阳。若太医知晓皇帝陛下早已抱病在身,该是谏言拦阻皇帝陛下出巡才是。这些太医欺瞒皇帝陛下,该以欺君之罪处置。 李斯轻笑一下,对着满脸激愤的李由说道,此事真怪不得太医们,这些太医怕是早就向皇帝陛下提及病体之事,老夫敢是断言,皇帝陛下必是自以为非同凡人,不会得这些个寻常疾病。皇帝陛下尚不到知天命之年,除了如今看着有些疲乏倦怠,倒也未显大恙,太医又怎敢多言。 李由说道,父亲既已知皇帝陛下抱恙在身,何不明日向皇帝陛下进言直陈。李斯一听李由讲出此话,立时不顾平日里的相父之态,像是看着一个仇人一般,咬着牙说道,吾儿是想让吾李氏一族受灭门之罪否。李由诧异的回道,父亲何出此言,父亲任当朝丞相之职,直言陈奏,乃是职责所在,何况直言陈奏也是如实奏禀,皇帝陛下怎会因父亲直言陈奏而怪罪。 李斯右手一把揪住李由的前胸衣领,狠狠地低声说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想来吾儿也是知道的。向皇帝陛下直言陈奏病体之事,朝中大臣皆可为之,且不会有杀身之祸,独独为父不可,即便是右丞相冯去疾进言直陈,最多也就是被皇帝陛下斥责两句。 李由猛然想起李斯之前说过的话,缓缓地看着李斯,低声说道,是孩儿莽撞了,竟然忘了此事关联公子扶苏。李斯见李由说起公子扶苏,这才松开右手,一把推开李由,厉声说道,我儿今后万万不得轻言妄语,一个随口一言,让他人传出,那就祸及全族。 我若是听从我儿之言,进言直陈,让皇帝陛下暂缓出巡,即刻回转咸阳,休养病体。即刻就会有御史进言皇帝陛下,说老夫出言不逊,在皇帝陛下出巡路上,妄议皇帝玉体有恙,其意借陈奏皇帝陛下玉体之事,昭告朝中大臣,皇帝陛下命不久矣,意图煽动群臣,乘机商定拥立储君之事。 李由吓得脸如白蜡,张口结舌的问道,父亲,朝中御史会这般向皇帝陛下陈奏。李斯嘴角上扬,眼神坚定的直视李由,一字一句的说道,真到那时候,御史们的这等直言陈奏,措辞只会更狠辣。 李由脸色白了好一阵,这次他是真的被父亲给说怕了,一个如实奏报,竟会被人指认为意图里外勾结,拥立新君,这和指认谋逆篡位只差一步。李由被父亲的教训给吓傻了,若真是如自己心中所想,前去给皇帝陛下进言,那后果之惨,不敢多想。 李斯看到儿子被自己一番临摹陈奏给吓住,连忙过来宽慰,说道,吾儿不必太过担忧,有为父做主,这等被人陷害诬告之事,断不会出在你我父子身上。 李由感叹道,父亲,这小人之心,看来不得不防。孩儿平日里专心研习兵法,琢磨带兵打仗之道,以为兵者,已算诡道。如今看来,百战百胜的将军,未必能胜得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 第201章 嬴政让冯去疾李斯蒙毅商议替代其封禅之人 李斯言道,吾儿总算是是得了些心得,这权谋之道要时时有所提防,稍不留神,便会受制于人,乃至祸及全家。 李由对自己刚才的随意主张给吓着了,之后被父亲一阵直白教训给说醒,这会已是不敢像平日一般争辩,只是低头闷声听着父亲之言。 蒙毅一大早就去向皇帝陛下奏禀,说是出巡王驾车马已进赵国旧地,且天气越来越闷热,进言皇帝陛下,减慢出行速度。 皇帝嬴政早晨起来,第一个接见的就是太尉蒙毅,闻听蒙毅说起减慢出行速度,并未多言,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爱卿只管操办就是。 太尉蒙毅也是察觉出皇帝嬴政身体有恙,可他也知当着皇帝嬴政面,绝不能言及生老病死之词。于是私下向出巡随行太医打问,蒙毅也不敢直言皇帝陛下是否抱恙,只是略显随意地向太医询问道,出巡王驾已有数月,如今已进赵国旧地,天气越发炎热,郎中可有为皇帝陛下准备去暑降温之策。 皇帝陛下近日许是路途颠簸,很是疲乏困顿,不知太医可有开些解乏安神之药。蒙毅身肩出巡王驾安危之责,这会过问皇帝嬴政身体康健之事,已是意有所指,太医忙解释道,回禀太尉,吾等随行太医诊断会诊,皇帝陛下身体困顿疲乏,多是因勤于国事,静心修养不足,又加出巡路远旅途劳顿,天气日渐炎热,皇帝陛下确有不适之态。 吾等已给皇帝陛下进服了安神补气之药,皇帝陛下进服后,不日便会恢复康健之体。太医郎中还说道,太尉也要想些办法,让随行官员在出巡之时,尽量不去打扰皇帝陛下静心休养,让皇帝陛下安心调养。 太尉蒙毅心说,这几个太医也是鬼精鬼精,早不进言,晚不进言,这会想起让自己拦阻大臣进见皇帝陛下,一旦皇帝陛下身体不适,也好有个推卸责任的由头,这明摆着有推卸之嫌。 太尉蒙毅明知太医在找寻理由,可也找不出太医们的破绽,皇帝陛下出巡可是皇帝嬴政自行议定之事,太医们之前也早有奏报,皇帝陛下身体不宜远行。 然皇帝陛下自认身体康健,心中又想着趁康健之时,多去看看一统六国后的盛况,一饱君临天下的眼福,这才硬是促成此次出巡。 太尉蒙毅对皇帝嬴政的心思心知肚明,却不能为外人道也,只能敲打一下太医,说道,诸位郎中,出巡路上,皇帝陛下身体康健与否,诸位可是要多费些心思,不得有半点懈怠。如今皇帝陛下已有不适之态,诸位郎中更是要勤去诊断,不敢马虎。 几位郎中连忙接话说道,太尉放心,皇帝陛下只是些疲乏后的虚弱,不甚要紧,进服些汤药后,不日便会慢慢好转。今日起,下官们也会定时巡诊,查看皇帝陛下身体是否有恙。 隔天一早,皇帝嬴政把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毅三人传召至下榻住处,嬴政让这三人商议,何人替代自己去往泰山封禅。 第202章 右丞相冯去疾推辞掉前往泰山封禅 嬴政今日格外精神,见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毅三人来在行宫殿内,就直言说道,朕昨夜未眠,细思良久,想到这泰山封禅之事,朕已有心无力,故而召来三位爱卿,想让三位爱卿商议,何人愿代朕前往泰山封禅。 嬴政这话说完半天,三人没有一人接话。三人是如今朝中位阶最高之人,倘若皇帝嬴政这时直言指定其中一人,替代皇帝前往泰山封禅,那这三人都会言道谨遵王命。 可皇帝嬴政要这三位朝中重臣,自行商议选出一人替代自己前往泰山封禅,这一提议着实让三人不敢开言,三人都低着头,生怕皇帝嬴政看向自己。 三人虽都是朝中位阶最高之人,可若是让三人自行商议,推选一人替代皇帝陛下前往泰山封禅,三人谁都不敢先说,或者说是谁都不敢说话,因为自己推举谁,都可能引来皇帝陛下的猜忌。 三人心里此刻都是一个想法,这替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之事,皇帝陛下钟意何人,自行指定就是,为何非要让我等三人商议此事,这是我等三人敢妄议之事。 其实三人不敢开言,是有苦衷,这泰山封禅自古便是天子独享尊荣,岂是臣子能轻言之事。何况让三人当着皇帝嬴政的面举荐,这更是让三人为难。还有一点,能替代皇帝陛下前往泰山封禅,是何等荣光之事,三人心里其实都想前往,可又不敢当面说出,因这差事可不是想抢就能抢的,万一自荐不成,丢人现眼不说,还引得皇帝陛下犯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相互偷瞄,都在等另外两人出言。嬴政见三人只是站立原地,一言不发,有些不耐,于是直接对着右丞相冯去疾问道,如今正值酷暑,朕近几日属实有些疲乏,爱卿可愿代朕前往泰山封禅。 左丞相李斯与太尉蒙毅一听皇帝嬴政直接问询右丞相冯去疾,想着这下事情就简单了,替皇帝代行泰山封禅,这等荣耀之事,右丞相冯去疾肯定会满口应允。 正在二人以为右丞相冯去疾会满口答应之时,右丞相冯去疾却在原地思谋片刻后,站出来说道,承蒙陛下抬爱,让老臣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老臣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只是老臣年事已高,行走已是多有不便,恳请皇帝陛下另选他人前往。 嬴政李斯蒙毅三人都是一惊,这个右丞相冯去疾今日怎地话语如此让人意外,虽说右丞相冯去疾一向不好争权夺利,可这替代皇帝陛下去往泰山封禅,这可是千载难遇之事。自古天子泰山封禅,那可是要在泰山之上,凿石刻字,昭告天下。这等千古难遇之荣耀,右丞相冯去疾今日竟然以腿脚不便推脱了。 嬴政见右丞相冯去疾言语恳切,不像是有另有苦衷,也就不在勉强,接着追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左丞相李斯与太尉蒙毅,两人谁人替代朕前往泰山封禅为宜。 第203章 李斯蒙毅推让泰山封禅 右丞相冯去疾心里咯噔一下,皇帝嬴政怎地能如此发问,这是要将自己置于何地,冯去疾心里第一次对皇帝嬴政有了埋怨之心,自己也是因腿脚不便,去往泰山封禅,体力不支倒是小事,耽误泰山封禅,那可就难辞其咎。还有一点,冯去疾向来淡泊名利,别人争来争去的泰山封禅之荣耀,其并不太看在眼里。何况这替代皇帝去往泰山封禅,终是有些僭越之嫌。 这个皇帝嬴政对待功臣良将,不像前朝那些个秦王,猜忌多疑而后借机杀伐,可这个皇帝那颗提防权臣之心,满朝文武又哪个不知。万一哪天皇帝陛下心中生出疑心,这代替皇帝泰山封禅,难保会成为僭越谋逆的例证。 冯去疾也是起了心思,这皇帝嬴政在自己亲口推掉泰山封禅之后,还执意追问自己,推荐何人去往泰山封禅,这其中之意,耐人寻味。 冯去疾见皇帝嬴政非要追问自己,越是不敢开言,一个不经意,怕是要祸从口出。对这个皇帝的喜好习性,冯去疾多少还是有点了解。 皇帝嬴政今日追问自己,自己随意说出之后,皇帝嬴政并不会当面一置可否,待日后有人刻意奏报说起,自己举荐之事,是自己与举荐之人暗通有无,有意欺瞒哄骗皇帝,那可真是有嘴难辨。 冯去疾故作思虑之态,片刻后回道,陛下,依老臣一己之见,太尉蒙毅将军可替代皇帝陛下去往泰山封禅。 太尉蒙毅闻听右丞相冯去疾举荐自己,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也是迅疾上前,对着皇帝嬴政大声说道,陛下,微臣身肩出巡王驾护佑之责,不顾皇帝陛下出巡安危,去往泰山封禅,有擅离职守之嫌。 再者说来,微臣现任太尉之职,亦属军职,微臣以军职之名,替代皇帝陛下去往泰山封禅,此乃自古未有之事。微臣举荐左丞相李斯,替代皇帝陛下前往泰山封禅。 左丞相李斯听完太尉蒙毅举荐自己,心中不喜反怒,心想,好你个蒙毅,右丞相冯去疾没有举荐你之前,你出来举荐我,这还算是诚心诚意。这会子你自己推脱不去,反手主打举荐我李斯,这不是以退为进,置我李斯于两难境地。 李斯想到,若是再以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推脱,无异于步右丞相冯去疾后尘,好歹自己也是一国丞相,推脱之词,总不能也学别人。若是依了蒙毅之言,又显得自己早已有意前往,那在皇帝嬴政心里,无疑又会落个虚情假意别有用心之嫌。 李斯心里气得不轻,可脸上还不能有半点流露,心里急速思想如何化解困局。李斯此时也已猜出皇帝嬴政心中所定之人,那人先是右丞相冯去疾,如今只有蒙毅,就凭自己是公子扶苏泰岳的身份,就是皇帝嬴政点名自己,也要强辞到底,绝不能去趟这个浑水。 李斯犹豫片刻后,对着蒙毅说道,蒙毅将军此言差矣,过往虽未有过军职去往泰山封禅,可皇帝陛下开创诸多亘古未有之事,将军如今替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又何必在意这区区小节。 第204章 李斯已看透嬴政猜忌之心 李斯言说蒙毅可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这点似乎早在皇帝嬴政意料之中,可右丞相冯去疾却有些诧异,右丞相冯去疾自己没有争名夺利之心,加之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他是真心不愿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可冯去疾心里却不想蒙毅前往泰山封禅,之所以主动推荐蒙毅,也是想着蒙毅如今出任太尉之职,执掌秦国兵权,若是以将军之职去往泰山封禅,以嬴政一向对带兵将军的辖制,应该不会派蒙毅去往泰山封禅。 右丞相冯去疾心想,左丞相李斯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才是理所应当之举。左丞相李斯在朝中,也是秦国国相身份,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名正言顺,比之太尉蒙毅将军,更为适宜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 右丞相冯去疾也是低估了皇帝嬴政对左丞相李斯的戒备之心,他绝没料到,皇帝嬴政宁可让太尉蒙毅将军前往泰山封禅,也不愿让左丞相李斯前往泰山封禅。 李斯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有半点迟疑,也是言语决绝,一口咬定,此次泰山封禅,非太尉蒙毅不可。 嬴政一看李斯句句诚恳,极力举荐太尉蒙毅,也就不再假情假意,顺着李斯的话,对着太尉蒙毅说道,既然两位丞相极力举荐,那就有劳爱卿代朕前往泰山封禅。 太尉蒙毅见皇帝嬴政已然亲自开口要自己去往泰山封禅,也只得说道,微臣谨遵王命。 李斯气鼓鼓地回到住处,儿子李由就匆匆赶来,一见李斯就打问道,父亲,孩儿在出巡王驾里私下听闻,太尉蒙毅要替代皇帝陛下,去往泰山封禅,可有此事。 李斯喝了长几上的一碗淡酒,眼皮都没抬,冷冷的说道,确有此事。李由问道,太尉蒙毅将军乃是军职,这泰山封禅之事,将军有不宜前往之忌讳,皇帝陛下是不知此事,还是另有缘由。 李斯继续大口干了一碗淡酒,说道,皇帝陛下其实也知军职代行泰山封禅,有些不妥。然太尉蒙毅将军一向被皇帝陛下看中,老夫乃公子扶苏之泰岳,皇帝陛下是不会让老夫前往泰山封禅。 李由不解地问道,父亲,那皇帝陛下让蒙毅将军去替代泰山封禅,会不会也有戒备之心。李斯说道,那是自然。替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此等荣耀,老夫也是心有所往,换作他人也会如此。 李由对着李斯宽慰道,皇帝陛下既已心有所属之人,父亲又何必纠结于此,只当是顺从皇帝陛下之意罢了。 李斯叹了口气说道,若只是一次泰山封禅,老夫倒也未必有此不甘,只是皇帝陛下让蒙毅前往泰山封禅,另有他意。由此事可见,皇帝陛下如今已起对老夫罢庶之心,出巡回转咸阳之日,便是老夫告老还乡之时。 李由显然不甚认同父亲之说,出言开导道,父亲一心为国事操劳,为大秦万民谋福祉,尽心竭力的大秦出谋划策,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父亲对大秦能有今日之盛世,也可谓劳苦功高,父亲皇帝陛下未必会放父亲告老还乡。 第205章 李斯向儿子李由交心 李斯苦笑了一声,说道,吾儿之言只能算是聊以安慰,帝王之心绝非我等所能揣测。老夫年事已高,对待政务也是没有之前那般精力,说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这些倒还是其次,皇帝陛下为保未来储君不受旧臣掣肘,必会对有些老臣有所裁撤。以如今老夫身份,此次出巡回转咸阳之后,皇帝陛下定会劝老夫告老还乡。 李由问道,皇帝陛下为何会有如此心思,右丞冯去疾比父亲还要年长,太尉蒙毅将军也算是重臣,还执掌兵权,难不成,皇帝陛下也会劝退这二人。 李斯像是已预料到皇帝嬴政定会劝退自己,有些无力地说道,皇帝陛下选定太尉蒙毅作为去往泰山封禅之人,这已是在昭告朝臣,太尉蒙毅将是他日辅佐储君的仰仗之人。 右丞相冯去疾之所以未受皇帝陛下猜忌,也是因右丞相冯去疾平日里不与朝臣交往,谋略也是堪称平庸,在朝为官也只是落得一个清廉正直名号而已。而老夫为大秦屡屡献计,向皇帝陛下进言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修建直道。 李斯说到此处,情难自禁,言语已是有些哽咽,接着说道,只这些政绩,放眼朝中群臣,谁人能有老夫这般韬略。只是自古就有功高震主一说,皇帝陛下为保江山永固,越是如老夫这般干臣,越是受猜忌。 太尉蒙毅虽是执掌兵权,然手下带兵将军,却一直为皇帝陛下把控调派,太尉蒙毅在军中只是空有虚名,并无实权,这也是皇帝陛下对太尉蒙毅并不上心之情。 李斯说完,不由感叹一声道,老夫也已想开,天意如此,也是罢了。 李由见父亲李斯声泪俱下,伤感至极,连忙劝慰道,父亲年事已高,告老还乡正好归隐田园,再不用为案牍之事烦心。 李由说的诚恳,可李斯显然心有不甘,狠狠地说道,老夫并非贪恋权势,只是如今朝中众臣,皆是些趋炎附势之人,唯皇帝陛下所言所行从事,不敢有半点相悖之言,全无半点为大秦江山社稷万民福祉着想。 老夫虽年事已高,然一心为大秦操劳,皇帝陛下只因猜忌老夫会于储君不利,就无视老夫为大秦竭尽所能之心。 李斯也是压抑许久,这会当着儿子李由面,对皇帝嬴政一通抱怨,这让李由大为惊讶。李由没想到,父亲李斯对太尉蒙毅去往泰山封禅之事,竟会这般不满,他也没想过太尉蒙毅前往泰山封禅,会是皇帝陛下有意昭告群臣,劝告父亲李斯告老还乡的前奏。 李由这会也是察觉出一些苗头,原来父亲李斯对告老还乡,很是抵触,不知是否如其所言,并非贪恋权势,而是想为大秦殚精竭虑。 李斯看着呆立一旁不知所措的儿子李由,知道自己方才之言,让儿子李由不知所以。李斯心里也是知道,儿子李由志在带兵打仗,对朝中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君臣之间的这种相敬相杀知之甚少,也就不再多言。 第206章 赵高甘愿涉险服侍皇帝嬴政 太尉蒙毅拜别了皇帝嬴政,替代皇帝嬴政去往泰山封禅,蒙毅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满朝文武也大都是报以羡慕之情目送,蒙毅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替代皇帝去往泰山封禅的那种无限荣光。 蒙毅走后,嬴政自感身体也是愈加疲乏,整日发热头疼,无法议政。赵高嫣然成了嬴政的近侍,急召太医前来给嬴政诊治,太医们也是陆续前来给皇帝嬴政问诊。 太医们的诊治还是有些效果,皇帝嬴政有所好转,只是病体时好时坏,时醒时晕。这几日,赵高彻夜未眠,时刻关注着皇帝嬴政病体状况。皇帝嬴政清醒之时,对赵高没日没夜服侍在自己身边,随时召之即来很是认可,躺在床榻上对赵高赞许有加。 赵高被皇帝嬴政赞许之后,皇帝嬴政身边的近侍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赵高指派。皇帝嬴政身体抱恙,对身边服侍近侍而言,有喜有忧。喜的是皇帝嬴政身体恢复康健,那赏赐之丰厚自不必言。可要是皇帝嬴政身体有个闪失,身边服侍的近侍,难逃厄运。 这也让皇帝嬴政身边那些个近侍,对去皇帝嬴政身边服侍很是抵触,能推脱就竭力推脱,赏赐再多,也犯不上用命去搏。 赵高也不是没想过,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自小就是知道的,可服侍重病缠身的皇帝嬴政,能带来的高官厚禄,诱惑实在太大。 赵然知道兄长主动前去皇帝嬴政身边服侍后,连忙赶来问询,说道,兄长,为弟也是不解,兄长并非皇帝陛下身边近侍,何必在此时设身险地。皇帝陛下自打近些时日病体起伏不定,前去诊治皇帝陛下的太医中,已有人因诊治不利而被皇帝陛下责罚。 小弟也是听闻皇帝陛下近些时日喜怒无常,兄长何必在此时近身皇帝陛下身旁,实在太过凶险。兄长出巡伴游只是负责王驾车马,不去皇帝陛下身边服侍,旁人也无话可说。 赵高听闻赵然之言,眼神坚定的说道,为兄岂会不知此时近身皇帝陛下的凶险之处,可为兄一个管车马的小小中车府令,若不能被皇帝陛下看中,何日才能有出头之日。 赵高心虚地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皇帝陛下此时虚软无力,为兄近前服侍,皇帝陛下定会记在心里,改日皇帝陛下一旦康复,为兄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如此良机,万难再现,为兄只能知难而上,祈求皇帝陛下早日康复。 赵然也是环伺四周后,低声说道,兄长,恕为弟直言。皇帝陛下康复便好,如是有所不测,兄长不怕难逃干系。 赵高显然还未想过这事,被弟弟赵然这猛然一问,立时愣住,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弟所言之事,为兄还未想过。赵然担忧之情,显现脸上,小心问道,兄长怕是也要思谋一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小弟私下听闻,太医们对皇帝陛下病体诊治,似乎并无胜算。兄长如今近身服侍皇帝陛下,万一有御史借此为由,弹劾兄长服侍不力,那可有些得不偿失。 第207章 赵高尝试掌控出巡王驾 赵高淡然一笑,说道,富贵险中求,皇帝陛下若是真有变故,为兄也就自认命数到了。赵然一听赵高话里已带悲凉,顿时泪流满面,略带哭腔地说道,兄长万不可如此认命,万一真有不测之日,只管告知为弟,为弟舍命也要与兄长一道逃出生天。 赵高也是被赵然一番慷慨之言感动,紧紧拉住赵然之手,沉思片刻后低声说道,皇帝陛下若真有变故,为兄许是更有良机。赵然一听赵高说出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张口结舌地说道,兄长可不敢贸然参与皇帝陛下家事,搞不好可是要株连九族。 赵高对株连这个词那是深有感触,自己一家不就是因株连获罪,才从赵国千里迢迢逃至秦国。赵高见赵然被自己之言惊吓到,也是连忙宽心的说道,小弟尽管放心,为兄绝不会去做那祸及九族之事,若真有那日,为兄哪怕一人受这五马分尸之刑,也绝不会连累小弟。 赵然听赵高说完这话,也是满眶泪水,哽咽说道,兄长这是说的甚话,兄长真有身陷不测之时,为弟便是身首异处,也绝不弃兄长而去,苟且偷生。 赵然走后,赵高在卧榻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穿衣后,未及细想,又来在皇帝嬴政就寝之地。两名服侍皇帝嬴政的近侍,此时斜倚在屋外的柱子旁,睡得正酣。 赵高没有叫醒两名值守近侍,悄然走进屋内,慢步走近皇帝嬴政卧榻。赵高见皇帝嬴政安睡卧榻之上,鼾声如雷,一旁长条案几上,摆放着今日御厨做好的饭食。 赵高看到那些个饭食只是被动了少许,心想皇帝嬴政今日进食也是不多,太医早些说起的皇帝陛下有所好转应是不实之言,皇帝陛下这般胃口,哪有半点好转之象。 赵高近身细看了卧榻上的嬴政许久之后,转身悄然出来,对着屋外还在酣睡的两名近侍就是两脚。 两名近侍也是被吓得不轻,正不知所措,就看到赵高阴着脸低声呵斥道,你两个好大胆子,在皇帝陛下身边当值,焉敢放肆至此,明日送去内尉那里,让你两个再偷奸耍滑。 两名近侍睡眼惺忪的看清是赵高踢醒了他们,原本还想狡辩理论几句,可赵高那一副奉命办差的神情,又开口说要送两人去内尉处治罪。 两名近侍也不敢再狡辩,皇帝陛下身边值守时睡觉,若真被赵高告到内尉那里,边关劳役怕是少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两名近侍也顾不得赵高并非两人主官,急忙跪地叩拜,连声哀求道,求中车府令放小吏一马,今后再也不敢失职。 赵高看着眼前这两个平日里依仗皇帝之势,狐假虎威的近侍,这会竟然跪求自己,很是解气。 赵高教训完两名近侍后,就返身回住处,边走边想,这出巡王驾队列里,多的是皇帝陛下的近臣近侍,若是都能像两名近侍这般被自己把持,自己今后在出巡王驾队列里,不就有了可掌控之力。 第208章 赵高欲用尽心服侍打动嬴政 赵高自那晚以后,就开始留意在皇帝嬴政身边服侍的近侍们,但凡让他找到些纰漏,就立时上前进行呵斥威吓。赵高平日熟读秦律的优势也显现出来,总是能找出皇帝陛下身边近侍所犯律条,一时之间,皇帝陛下身边近侍畏惧赵高,比畏惧皇帝还要更甚。 皇帝嬴政身体时好时坏,就有太医壮着胆子,在皇帝嬴政清醒的时候,言辞婉转的进言道,容小吏斗胆直言,陛下身体如今已现疲乏之态,加之出巡路途长远,一路颠簸,实难康复。小吏今日诊脉,皇帝陛下急需静养,不可再有耽搁。 皇帝嬴政这会虽是清醒,面色上已能看出虚弱,可皇帝嬴政听到太医进言,神色更是难看,直直的盯着太医说道,依郎中之言,朕这身体经不起今后这出巡之路了。太医看着皇帝嬴政眼露凶光的眼神,连忙辩解道,陛下身体抱恙,只是路途长久,导致虚弱,并无大碍。小吏之言,只是想着皇帝陛下尽早回转咸阳,安心歇息,可早日康复。 皇帝嬴政突然又眼露柔和之情,言语舒缓的说道,郎中担忧朕之身体,朕甚是宽慰。朕这几日睡的很不安稳,郎中或可开些安神之药。 太医连忙点头答应道,小吏这就给皇帝陛下开些安神之药,皇帝陛下按时服下即可。小吏还有进言,皇帝陛下要尽力多食饭菜,药性才好发挥。 皇帝嬴政言语难得一见的亲和,可太医却不敢再多说,生怕皇帝问出些不便答复之言。 公子胡亥这些时日过得很是愉悦,每日一早就先去例行公事,拜见父皇嬴政,之后就骑马跑出出巡王驾车队,去附近郡县游玩,直到快要日薄西山,才极不情愿的骑马回到出巡王驾。 皇帝嬴政这些时日抱恙,别说查问公子胡亥所见所闻,就是每日接见随行官员奏报,也都是勉强应付。这让公子胡亥心情很是轻松,父皇抱恙在身,出巡王驾队列里,群臣都是谨小慎微,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皇帝陛下安睡。 出巡王驾里,也就公子胡亥神情自若,像是毫不担忧父皇嬴政身体有恙,给出巡王驾伴游众人的感觉,皇帝嬴政身体并无大碍,自己的公子都未有半点担忧之情,想来皇帝陛下也就是旅途疲乏而已。 赵高对嬴政身边近侍挑刺,把控面见皇帝陛下的大臣进见,竟然没有人敢出面质问,反倒对赵高越发客气。众人虽未明说,然赵高实际已是替代太尉蒙毅,成了在出巡王驾队列里,执掌他人近身皇帝嬴政之人。 赵高深知此时服侍皇帝嬴政,那是取得皇帝嬴政信赖的绝佳时机。赵高对皇帝嬴政的照顾可是十分尽心,生怕那些个皇帝身边的近侍懈怠,耽误皇帝嬴政休养进食。 于是赵高整日整夜陪伴皇帝陛下身边,皇帝嬴政只一个声唤咳嗽,赵高就会出现在皇帝嬴政面前,嘘寒问暖。皇帝嬴政对赵高的每一次无声笑容,都会让赵高欣喜万分,赵高可以看出皇帝嬴政是真心而为。 第209章 嬴政出巡重返赵国 皇帝嬴政近些时日也是难熬,整日整夜头疼焦躁,心里无数次涌起回转咸阳的心思,可又碍于之前放言,誓要再赴一遭蓬莱仙境,得遇人间修炼的仙人。 嬴政在行进的车辇里醒来,强撑着坐了起来,他已无力推开车辇上的窗户,只得轻声叫喊车夫停下车辇。 车夫听到车辇里皇帝嬴政的叫声,连忙勒住车辇。骑马随行的赵高一看是皇帝嬴政的车辇停下,连忙下马赶了过来。 嬴政让赵高推开车辇窗户,随口问道,中车府令,车辇如今已行至何处地界。赵高一听皇帝嬴政言词清楚,想来身体已是有所好转,连忙面露喜色的回道,回禀陛下,出巡王驾如今已进赵国旧地。 皇帝嬴政一听出巡王驾队列已进赵国地界,神情顿时精神许多,从窗户眺望远方,嘴里喃喃自语道,母后若是在此,该是会何等高兴。 嬴政嘴里念叨了好一会,突然对着赵高说道,中车府令,今日下榻之地,朕想吃些腌制海货,就照赵国饮食做法。赵高一听皇帝嬴政竟然主动提起进食之事,马上高兴地附和道,陛下胃口大开,看来是康复在即。小吏这就传令当地郡守,找赵国厨子给陛下做饭。 皇帝嬴政也是因为出巡王驾来在赵国,心情大好,也是事出有因。皇帝嬴政自小是在赵国长大,对赵国饮食起居很是怀念情理之中。 皇帝嬴政一听出巡王驾进入赵国,瞬间勾起儿时回忆,皇帝嬴政自小爱吃的赵国干腌海鲜,那久违的味道立时在心中涌起。 赵高见皇帝嬴政知晓出巡王驾已进赵国旧地后,神情愉悦,心里也是喜不自胜,皇帝嬴政若是康复,自己也算是有功之臣,这些时日的朝夕陪伴,皇帝嬴政该是不会亏待自己。赵高一想到皇帝嬴政回转咸阳后,就会给自己加官进爵,心中早已按耐不住欣喜,麻利的去筹办皇帝嬴政想要进食的干腌海鲜。 皇帝嬴政主动提起想要进食干腌海鲜,让随行太医们也是一阵窃喜,各个长出一口气,都想着是自己汤药得法,皇帝嬴政才有康复之象,胃口大开便是佐证。 出巡王驾队列里,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听闻皇帝嬴政胃口大开,主动要求进食,也是暗自宽慰,总算是有康复迹象。 出巡王驾就地歇息之地,当地郡守找来的赵国厨师,手忙脚乱的忙碌着,不多久伙房里就飘过一阵干腌海鲜之味,尤其那上头的咸鱼味道,让整个出巡王驾队列里的人,都新奇不已。 皇帝嬴政也真是胃口大开,对着端送上来的各式赵国风味的干腌海鲜饭食,都一一品尝一遍后,也是连声称赞道,果然是赵国味道,母后那时甚是喜欢,时常给朕做来进食,只是朕再也吃不到母后亲自做的咸鱼饭菜了。 皇帝嬴政吃完干腌海鲜饭食之后,也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和母亲赵姬一道在赵国为质的那些日子,禁不住泪眼婆娑,伤感起来。 第210章 赵高进到赵国后的胡思乱想 赵高见皇帝嬴政吃完赵国厨师做的干腌海鲜饭食之后,露出近些时日难得一见的笑颜,想着皇帝嬴政定是因出巡王驾入境赵国旧地,回想起了儿时过往,这才显现心悦之情。 赵高心中也有回归故里的喜悦,只是赵高不敢有半点欣喜之情,更不敢有半句谈及赵国之词。皇帝嬴政虽自小长在赵国,可嬴政是秦王送来赵国为质,对赵国抱有怀念之情,大多是由嬴政母后是赵国人,触景生情而已。即便是喜食赵国饮食,也是因母亲赵姬小时给其做过。 赵高则不然,赵高乃是赵王王室远支后代,祖辈都是赵国人,赵高是名副其实的赵国人。赵高自小也是从赵国长大,赵国对赵高而言,是其母国,赵高的思乡之情与皇帝嬴政对赵国的怀念之情相去甚远。 皇帝嬴政可以随意言及对赵国的好恶,但赵高不能轻易说起有关赵国的任何事物,一个近身服侍秦国皇帝的赵国人,哪怕是表露出一丝对赵国的思乡之情,那要是被御史们知晓,逐出车马坊罢官中车府令,流放边关都是转瞬之间。 赵高自进入王宫以来,也就在长信侯嫪毐和太后赵姬面前主动说起过自己是赵国人,还特意说赵国方言。可那是有所图谋,刻意取悦博取同情,其他时候,赵高从不与他人说自己是赵国人,哪怕是与小弟赵然在一起时,赵高也是用秦国方言与之对话。 祸从口出,小心无大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道理赵高时刻铭记在心,赵高父亲将自己来自赵国之事和盘托出,险些引来劳役流放之祸,赵高没齿难忘,此等差错,赵高绝不会再犯。 皇帝嬴政也是知晓赵高来自赵国,有几次还不经意对赵高用赵国方言说事,可赵高皆是用秦国方言回话,并说自己早已忘记如何说起赵国方言。 赵高对皇帝嬴政那几次不经意的问询,心里极是不安,不免有些揣测,这皇帝嬴政对自己的精通刑律善写书法,处事细密,也是有过多次夸赞。按说以自己之才,皇帝嬴政把自己从中车府令提拔一二,再是正常不过。可自己一直只是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莫不是与自己出身赵国,又是赵王宗室子孙有关。 赵高却曾因此纠结许久,可皇帝嬴政对自己出身赵国之事,似乎也并未太过计较,除了没有给自己加官进爵之外,倒也信赖有加,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近身服侍。 赵高慢慢也是宽心下来,想着皇帝嬴政对自己应是信赖,自己能贴身服侍皇帝嬴政,皇帝嬴政还默许自己掌控传召奏报之责,放眼群臣,也就太尉蒙毅有这般权职。 赵高眼见出巡王驾以快进至赵国旧都邯郸,自己也是忍不住对着赵国地貌久望,心想自己若是能像皇帝嬴政前呼后拥,衣锦还乡,那该是何等神仪之情。 赵高被自己内心闪现出的僭越之心给吓着了,自己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竟敢痴心妄想,想着以天子之身回归赵国,这不单是僭越,这是心生谋逆之心。 第211章 赵高赵然议论皇帝给公子扶苏的诏书 赵高一时开始自责,自己脑袋里怎能闪现出像皇帝嬴政一样君临天下,这种想法是大逆不道,想都不能想的念头。 皇帝嬴政给近侍口述王命,嘉奖边关监军的公子扶苏。近侍接到王命后,就来找赵高,说是皇帝指名让赵高誊写诏命。 一般而言,皇帝嬴政指定谁人誊写诏命,就是对其书法造诣的肯定。这事也是理所当然,赵高的书法比肩号称秦国第一字体的左丞相李斯,皇帝嬴政指定让赵高誊写诏命,显示皇帝嬴政对这份召命的重视,也是对赵高书法造诣的首肯。 赵高乐颠颠的接了王命就去誊写诏书,按照皇帝嬴政近侍拿来的王命书简,赵高照着上面的文字誊写到蚕丝质地的诏书上。赵高边誊写,边念叨着上面的文字,诏书上每个字都明白无误的记录着皇帝嬴政对公子扶苏的宠信。 赵高誊写诏书后,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没有去讨好公子扶苏,皇帝嬴政在出巡路上,身体才是有些许好转,就能颁下王命,亲自指定自己誊写诏书,快马递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公子扶苏,这样看来公子扶苏的地位在皇帝嬴政心中,要远胜公子胡亥,自己要是能被公子扶苏看起,今后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当立储君,自己加官进爵的志向,定能得偿所愿。 赵高回到住处,想着怎么才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子扶苏有所交集。弟弟赵然正好进来,看着兄长赵高眉头紧锁,专注思虑,于是好奇问道,兄长眉头紧锁,所为何事。赵高思路被打断,也是有所感叹,随口说道,为兄这些年,怎地就忘了给自己多留一些退路,也不至于今日无计可施。 赵然被赵高不知头尾的话给说晕了,不解的问道,兄长如今也算是皇帝亲信之人,比之皇帝身边那些个近侍,都要受宠信。兄长平日里也是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地这会愁容满面,到底所为何事。 赵高把皇帝嬴政颁下王命,递送嘉奖诏书给边关公子扶苏一事说了一遍。赵然一听兄长赵高为这事犯愁,也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说道,小弟以为兄长为何事犯愁,原来只为皇帝陛下给公子扶苏下嘉奖诏书。这有何可犯愁之处,皇帝陛下遣送公子扶苏去边关监军,不就是为公子扶苏去往边关历练,好在今后回转咸阳当立储君。 赵高阴着脸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帝陛下近些时日身体欠安,这会才是略有恢复,能辨世事,就急急给远在边关的公子扶苏颁下嘉奖诏书,这便是表明,皇帝陛下心中早已选定公子扶苏为储君,有意亲近公子胡亥,只是舔犊之心作祟而已。 赵然依旧不明白赵高心中所想,追问道,兄长之前不是早有预判,公子扶苏不好结交,与其费心费力,还不如取悦公子胡亥,等公子扶苏被立为储君,继承大秦基业后,以公子扶苏为人品性,应不会亏待公子胡亥。兄长紧跟公子胡亥,也是有利可图。 第212章 赵高赵然乱议嘉奖扶苏诏书 赵然说完那些话,赵高想了半天,才叹着气回道,小弟之言倒也无错,为兄之前却也是这般想法。只是今日皇帝陛下颁下王命,亲下诏书给边关监军的公子扶苏,让为兄很是有些懊悔。 皇帝陛下才是稍有康复,就急急颁下嘉奖诏书给边关监军的公子扶苏,这已算是昭告天下,吾皇帝嬴政已选定公子扶苏为大秦储君。 赵然看赵高神情低落,不解的问道,兄长与公子胡亥很是交好,就是公子扶苏继位皇位,兄长倚仗公子胡亥不是一样可享荣华富贵。 赵高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话虽如此,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为兄如今才受皇帝陛下信赖,若皇帝陛下不急于选定储君,为兄再被皇帝陛下委以高职,那为兄便可在公子扶苏面前显现一番,公子扶苏兴许能高看一眼。 可皇帝陛下如今选定公子扶苏为储君,为兄一个小小中车府令如何能让大秦储君高看。为兄虽与公子胡亥相交甚好,然以公子胡亥之能,也就封个彻侯,多些封邑之地而已。为兄前去公子胡亥身前效力,也只能是为公子胡亥看管些农庄田亩之事。 为兄通读百家之书,精通秦律,若只是做些看管农庄田亩之事,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何心甘。如能在公子扶苏身前效力,为兄便可一展毕生之所学,如同左丞相李斯一般,治国安邦,那才是大丈夫该为之事。 赵然见兄长一番慷慨激昂,想来兄长也是心有不甘已久,这才自感怀才不遇,长时屈居人下,硬是靠着一个管车马的中车府令之职,好不容易才得皇帝陛下信赖。 兄长郁郁也是情理之中,眼见皇帝陛下康复可期,自己出头之日近在咫尺,皇帝陛下却是在舒畅之后,首先想起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监军公子扶苏颁下嘉奖诏书,等同昭告天下,公子扶苏即将回转咸阳,当立储君。 公子扶苏此时若是回转咸阳,当立储君,皇帝陛下该是会提拔重用拥立公子扶苏之人,而兄长与公子扶苏之前并无交集,也并非同道中人,皇帝陛下应是不会再有扶持兄长之心。 事发突然,兄长也是瞬间心崩,这才会有自叹自悲之言,兄长好不容易忍受煎熬至今,总算有些出人头地的苗头,只是一夜南柯,便出意外。 赵然也想不出化解之计,只是言语安抚道,兄长莫要哀叹,想来皇帝陛下嘉奖公子扶苏,也只是一表父子离别之情,皇帝陛下只是颁下嘉奖诏书,并无当立储君之言,也有蹊跷之处。以为弟之见,皇帝陛下只颁下嘉奖诏书,并无半句当立储君之言,看来皇帝陛下也并非想尽快立储君,而只是病中虚弱,一时父子情深意切,才有这突发嘉奖诏书之事。 兄长不必多虑,皇帝陛下才是刚过壮年,也无恶疾在身,近些时日只是气虚乏力,绝不会轻易设立储君。兄长早先不是料定,皇帝陛下深知赵武灵王仓促立储之教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立储。 第213章 赵高说出皇帝不敢在嘉奖诏书里提及立储之因 赵高略显沮丧的回道,为兄知道,小弟之言也是为宽我心。皇帝陛下之前是不愿过早当立储君,可此次患病,或许就让皇帝陛下有了立储之心。皇帝陛下这两日进食赵国厨师制作的赵国风味饭食,唤起皇帝陛下儿时旧念,精神大好,胃口大开,加之太医每日号脉诊断,汤药对症,皇帝陛下气色几近如常。 这等时候,皇帝陛下突然颁下嘉奖诏书给边关监军公子扶苏,绝非是平日里父子情深,而是皇帝陛下暗藏心底多时的立储之心。 赵然见赵高还是纠结皇帝陛下颁下嘉奖诏书给公子扶苏之举,为宽慰安抚赵高,也是提出疑问道,那为何皇帝陛下不在诏书里提及立公子扶苏为储君之事,想来皇帝陛下对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也有所顾忌。 赵高一脸苦相的说道,自古帝王颁下嘉奖诏书里,哪会提及立储之事,嘉奖诏书已是皇帝陛下彰显对公子扶苏的看中,让其心安,勿要急躁,静等召回就是。 赵高说至此处,看了一眼赵然,略带调侃地对着赵然说道,小弟也是全无心机,这帝王心思非比常人。皇帝陛下不在嘉奖诏书里言及立储之事,自有缘由。嘉奖诏书里若是提及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朝中那些与公子扶苏不和之臣,难保有拼死一搏之念,公子扶苏能否安身回转咸阳,都难预料。 赵然一听赵高这番说辞,极为震惊,立时反问道,兄长也是言之太过,试问当今皇帝陛下治下,焉敢有谋害储君之人,即便有此心思,怕也是万难得逞。 赵高见赵然不信服自己之言,立时正色说道,储君未立,诸位公子只是尽力在皇帝陛下面前争宠,不敢有过激言行。可皇帝陛下诏书里提及立储,尤其是选定远在边关的公子扶苏,那各位公子难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将公子扶苏截杀在回转咸阳之路上也未可知。 毕竟公子扶苏不死,继承大秦皇位已成定局,可若是公子扶苏一死,储君之位将会是另一番局面。到那时,各位公子身后皆有宗族外戚支撑,储君之位会再有变数,这便是各位公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截杀公子扶苏之因。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帝王之尊,天下谁人不想,舍命一搏之人,多如牛毛。何况各位公子身后,有的是愿为荣华富贵舍身成仁的死士门客。 赵然也是首次听兄长说出这等危言耸听之言,瞬时吓得面无血色,张口结舌的说道,兄长之言可是当真,那些胆大妄为的公子,就不怕皇帝陛下知晓后,降罪于他。 赵高冷哼一声,说道,富贵险中求,何况敢去截杀公子扶苏之人,定是抱着必死之心,早已将生死抛之脑后,事成享尽荣华,事败杀身成仁,哪有活口对质。再说这公子间骨肉相残,皇帝陛下即便想要降罪,查无实证,又能如何,事已至此,也只能是息事宁人。 第214章 赵高比较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之能 赵然问道,那皇帝陛下对公子扶苏心有所属,为何这近两次出巡路上,对公子胡亥夸赞有加,那不是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也是高看一眼。为何兄长笃定皇帝陛下此时颁下嘉奖诏书,就是有意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 小弟可是私下听闻,皇帝陛下这两日对公子胡亥也是极为看重,每日都会传去身前问询沿路民情之事,还赏赐不少当地郡守进献之物。出巡伴游朝臣里,也有传闻,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温顺恭良很是满意,会不会皇帝陛下也有当立公子胡亥为储君之心。 依过往情形而言,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可是要比对公子扶苏好上许多,公子扶苏监军数年,皇帝陛下还未有召回之意,兄长怎能料定皇帝陛下此次颁下嘉奖诏书,就会是有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 赵高板着脸轻蔑一笑,带些嘲讽口气,说道,小弟看帝王之心太过浅显,即便皇帝陛下对近在身前的公子胡亥屡屡夸赞,可皇帝陛下对公子胡亥却不曾有过半句言及立储之言,公子胡亥在皇帝陛下面前温良恭顺,言行举止皆只是为博皇帝陛下欢心,几时有过涉及国事政务之言。 公子胡亥之言行,只能让皇帝陛下心悦,然日久天长,皇帝陛下又怎会不知公子胡亥腹中无物,并无执政之能。公子扶苏虽对皇帝陛下之见持有异议,让皇帝陛下很是不忿,可公子扶苏之言,无论让皇帝陛下如何气恼,都可说是他山之石,极是彰显主见。 赵高说至此处,停下来看着小弟赵然,对着赵然说道,今日为兄将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细细相比一二,小弟可要牢牢记住,日后如是得遇公子扶苏,定要把持机会。 赵高说完,继续破析道,公子扶苏之见未能深得皇帝陛下之心,只能说是公子扶苏性情使然,不懂得进退有度,过于意气,然公子扶苏之言,并非言之无物,就算其顶撞皇帝陛下之言,也有朝中大夫深以为是。 皇帝陛下乃一统天下,千古难遇之始皇帝,岂能分辨不出公子胡亥讨好之言,与公子扶苏治世之言。 赵高又停下来私下观望一番,低声说道,皇帝陛下为何这时节猛然想起颁下嘉奖诏书给边关监军公子扶苏,其中之意,就是让公子扶苏宽心,让朝中那些个愿意跟从公子扶苏之臣放心,皇帝陛下已有意当立公子扶苏,让众人不必心急。 反观皇帝陛下如今对待公子胡亥之举,不时召见询问沿路风土民情,外加常有赏赐,却再无往日追问民生民情国策国政之言,这便是皇帝陛下已看透公子胡亥之能,不再将其视为储君之选。 公子胡亥再是让皇帝陛下喜欢,皇帝陛下也绝不会只因个人喜好,就属意公子胡亥。储君之选,事关大秦国祚,千秋基业之稳固,以为兄之揣测,皇帝陛下已是决意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只等出巡王驾回转咸阳,择机召回而已。 第215章 太医质疑嬴政进食干腌海鲜有损身体 赵然见兄长赵高已是认定,皇帝陛下中意公子扶苏为储君,有些疑惑,问道,兄长认定皇帝陛下中意公子扶苏为储君,且会在回转咸阳后,很快召回公子扶苏。那兄长如今也算是深得皇帝陛下信赖,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后,兄长正好可借助皇帝陛下信赖,又能时常见面,取悦公子扶苏。 小弟早有耳闻,公子扶苏在朝中也是交际不广,来往之人也只几人,还因言语屡屡顶撞皇帝陛下,更是被御史数次弹劾。 公子扶苏就因言行偏激,朝中群臣不敢与之太过亲密,身在朝中之时,并无多少同道中人。到时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身边也还是需有跟从之人。兄长如今在朝中,已是名声在外,也算得上是有才之人,前去亲近示好公子扶苏,公子扶苏该是会乐得接纳才是。 赵高闻听小弟出主意,让自己等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就主动前去效忠,讨好公子扶苏。赵高想了好久,说道,小弟之想,看似也不无道理,为兄能被皇帝陛下信赖,公子扶苏身边近臣又无几人,为兄便可顺理成章被公子扶苏接纳。 小弟之想,换成公子胡亥许是能猜对大半,可是为兄对公子扶苏多年观望,公子扶苏绝不会接纳为兄。公子扶苏极是自负,对岳丈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都不以为意,遑论我这中车府令。 为兄敢断言,公子扶苏一旦当立为储君后,今后继位,这朝堂之上的三公九卿,怕是过半会被弃用。为兄再有皇帝陛下信赖,公子扶苏也未必能看在眼里。 赵然也是听出兄长赵高的言外之意,公子扶苏一旦回转咸阳,兄长赵高绝不会被委以大用。赵然低声细语地问道,可兄长既已料定,皇帝陛下颁下嘉奖诏书 给公子扶苏,那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已成定局,兄长今后就再无翻身之日,如此看来,兄长必得另选他路才有出头之日。 赵高直直的看着小弟赵然,几次欲言又止。赵然看着赵高明明心里已有想法,就是不愿直言相告,赌气地说道,小弟方才这些言词,早已是触犯秦律,判个谋逆之罪也不为过,可小弟心甘情愿。 赵高见小弟赵然有些气恼,连忙陪着笑脸,说道,凭心而论,为兄不想小弟踏足这是非之地,可为兄在皇帝近旁服侍,不敢说半句心中所想。亏得小弟时常能过来唠叨几句,让为兄能一吐为快。 赵然见赵高不肯再细说,也猜到兄长赵高定是有所顾忌,害怕一个出言不慎,连累自己,祸及全家,也就不再追问。 皇帝嬴政进食赵国风味干腌海鲜饭食,精神大好,太医们可算是有了笑颜,这次出巡,一路之上,皇帝陛下时而昏厥时而清醒,太医们都是强装镇定,其实心底慌得要死,生怕在自己诊脉之时,遇上皇帝陛下身体不适,进服汤药又不见起色。 皇帝陛下进食干腌海鲜,神色见好,可有一太医却心神不定,私下与交好太医说道,皇帝陛下进食干腌海鲜,神色看似大好,可这干腌海鲜是为发物,多食之后,对皇帝陛下病体并无益处。 第216章 冯去疾李斯探望皇帝嬴政 那太医听完之后,连忙低声劝阻道,师弟万不可多言,皇帝陛下进食干腌海鲜,精神大好,师弟此时进言拦阻,不合时宜,惹得皇帝陛下动怒就不好了。为兄之意,皇帝陛下胃口大开,也是因回忆起儿时味道,吃些干腌海鲜,虽对身体无益,然皇帝陛下心境愉悦,趁此时机,劝进些安神补气汤药,以求皇帝陛下安稳回转咸阳,那才是我等如今当务之急。 右丞相冯去疾原想着有事前去奏报皇帝嬴政,可抬脚前去之时,转念一想,皇帝陛下身体才是好转,自己单独前去奏报,万一皇帝陛下心气起伏躁动,自己岂不是难辞其咎。 右丞相冯去疾思虑片刻后,决意叫上左丞相李斯一道前去,冯去疾对李斯说道,皇帝陛下身体好转,你我皆是朝中丞相,该是前去探望才是。左丞相李斯之前也有向皇帝嬴政奏报之事,也是念在皇帝嬴政精神不定,怕去奏报,惹起皇帝烦躁不安,加之奏报之事也非急务,想着回转咸阳,再去奏报也是不迟。 李斯见右丞相冯去疾说起一道前去探望皇帝嬴政,心说如此甚好,自己已多日未敢面见皇帝嬴政,此刻与右丞相冯去疾一道前去面见皇帝嬴政,相机而行。 李斯想着,若是皇帝嬴政精神尚可,自己就奏报公务,免得让皇帝嬴政上心,自己出巡路上,只顾着伴游看景,不思国事。若是皇帝嬴政神色不好,自己就只说是挂念皇帝嬴政,放心不下,与右丞相冯去疾一道前来探望。 右丞相冯去疾也是与李斯差不多心思,近些时日,皇帝嬴政神情很是恍惚,心绪也是阴晴不定,自己生怕在面见皇帝嬴政之时,恰好碰到皇帝嬴政烦躁不安,挨几句呵斥倒是小事,惹得皇帝嬴政病体复发,那可真是有口难辩。 左丞相李斯也不管是右丞相冯去疾先约的自己,一见皇帝嬴政,就抢先说道,陛下今日气色极是精神,想来这赵国饮食,很是对陛下胃口。 李斯说完,又抬眼偷看了一眼皇帝嬴政。皇帝嬴政气色看着尚可,可眼前的虚弱,却也一目了然。冯去疾李斯进来之前,皇帝嬴政是靠倚在王座上,见李斯出言问候,想着倚靠在王座上,似乎是察觉如此坐姿有些不雅,就想着坐的端正些。 皇帝嬴政两手使劲握住王座扶手,胳膊极力支撑起身体,想要使自己坐的端正些。皇帝嬴政是坐的端正了些,可冯去疾李斯也都看在眼里,两人也是心知肚明,皇帝嬴政身体并未有过多好转,这两日精神良好,也是因皇帝嬴政吃到了儿时的吃过的饭菜味道,儿时的旧情复燃,才让皇帝嬴政心境为之一振,可病体软弱无力,并无改观。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两人见皇帝嬴政不发一言,只是呆呆看着两人,看得两人一身冷汗。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对着皇帝嬴政,胡乱说了几句暖心之言,就急急慌慌的从皇帝嬴政那里快步走了出来。 第217章 术士卢生面见皇帝嬴政 皇帝嬴政今日自感格外精神,猛然想起此次出巡的两件大事,一是去泰山封禅,二是去蓬莱仙境。泰山封禅已交由太尉蒙毅代行,这蓬莱仙境又该如何处置。 皇帝嬴政打问了一下赵高,获知出巡王驾车辇距离蓬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要数日就可抵达。可皇帝嬴政已感心累,已起折返咸阳之心,蓬莱仙境之游,只能等下次再行前往。 皇帝嬴政想到此处,便吩咐近侍,传下王命,速去蓬莱召术士卢生前来。皇帝嬴政只说了一个速召,身边近侍连忙快马加鞭,前去蓬莱传召。 术士卢生此时已过古稀之年,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在家起卦掐算,谁知这起卦的心思一来,就再也收不住。半年来白天在家两仪四柱八卦演算不停,夜里也天象星宿看个没够。 卢生近几日心神不宁,也给自己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事从西方而来,极是凶险,自己虽能避凶而归,却并不能逢凶化吉。 卢生此时接到皇帝嬴政王命,嘴上是答应近侍,即刻启程去拜见皇帝嬴政,可心底很是为难,一来是已过古稀之年,不宜远行。二来是半年来的起卦掐算,已推算出天下有大不祥之兆,不知该不该给皇帝嬴政如实报禀。 天机不可泄露,命数自有天定,这点道理术士卢生还是懂得。逆天而为,只会适得其反。可这时皇帝嬴政急召,卢生又怎敢不从。只得叫上小儿,架好马车,急急的赶去出巡王驾车辇。 卢生父子也是不敢耽搁,只三日就从蓬莱赶到出巡王驾驻地。皇帝嬴政一听术士卢生已到,连忙传召进见。术士卢生一到出巡王驾驻地,皇帝嬴政的近侍就连忙向术士卢生说起皇帝嬴政近况,让术士卢生不可提起生死之事,万一惹得皇帝嬴政精气不畅,谁都难逃干系。 术士卢生满口答应,心想不就是要说让皇帝嬴政愉悦之言,老朽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 话虽如此,可术士卢生见到皇帝嬴政后,还是有些紧张,皇帝嬴政强打精神的样貌,还有那一眼可见的虚弱,着实把术士卢生吓得不敢开言。 皇帝嬴政硬撑着坐起来,对着术士卢生问道,老先生一向可好,不知老先生这诸多时日,可有得遇仙人。 术士卢生猜到皇帝嬴政定会问及此事,路上早就想好说辞,此刻连忙回道,老朽有愧皇帝陛下重托,多次前去仙境守候,却一直未得仙人青睐,无缘一见,只在远处一睹过仙人驾鹤西去。 皇帝嬴政一听术士卢生目睹过仙人西去,眼睛睁得老大格外出神,追问道,老先生可是亲眼目睹仙人驾鹤西去。术士卢生立时高声回禀道,回禀陛下,千真万确。一道霞光闪过之后,仙人先是踏云而上,随后远处一只仙鹤飞至仙人脚下,仙人轻踏一步,站至仙鹤后背,仙鹤一声长鸣后,仙人与鹤遍向西而去。 嬴政初始闻听术士卢生说起辜负之言,脸上失落之情已现,怅然若失,可后来一听仙人是驾鹤向西而去,又想到什么,又急急追问道,仙人向西而去之时,可向老先生有所交代。 第218章 嬴政问起术士卢生卦象如何 术士卢生一看皇帝嬴政连连追问仙人之事,也是心中一惊紧,皇帝嬴政该不是已有混沌之态。怎地身体如此虚弱不堪,还想着从仙人那里求得长生不老之药,自己都已编排出仙人驾鹤西去之情,皇帝嬴政怎地还不死心。术士卢生心中慌得要死,可看着皇帝嬴政满是期待之情,心说总不能让皇帝嬴政此刻涌起绝望之心,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和儿子怕是难逃罪责。 术士卢生只是思虑片刻,就答道,回禀陛下,那仙人驾鹤西去之时,看似很是不舍,在蓬莱仙境盘旋三圈之后,才隐身于霞光之中。老朽那时也顾不得惊扰仙人,竭力上前喊叫仙人留步,仙人只是回望一眼,面露些许难色,转头回笑之后,毅然而去。 老朽看着仙人驾鹤西去,依旧是喊叫半日,眼见仙人应是不想与人间有所瓜葛,老朽也只能悻悻而归。依老朽之见,仙人对蓬莱仙境还是有所眷恋,该是不久之后,还会再返人间。 皇帝嬴政听到此处,连忙极力挺直腰板,看向术士卢生。术士卢生见皇帝嬴政这般期盼下文,于是接着说道,老朽有此一说,也是事出有因。老朽那几日,在仙人常去修道必经之地,早早摆放进献贡品。仙人驾鹤西去之后,老朽回转之时,察觉进献贡品已有被取食之相。 那处蓬莱仙境,方圆几十里早被老朽圈下,也是怕附近乡民不知轻重,贸然闯入惊扰仙人修道。老朽细看了那些被取走的贡品,供果一样不少,但甜点小吃样样被取走一些,老朽料定,必是仙人被皇帝陛下真情所动,取食贡品以示心有感念。 皇帝嬴政闻听仙人进食贡品,眼中顿时 闪现神采。术士卢生连忙进言道,老朽每日前去摆放进献贡品,也是遵从皇帝陛下心意,仙人定是被皇帝陛下心意所动,这才进食贡品,以告陛下苦心。 术士卢生说完这些,刚想谈起自己近日起卦掐算之果。突然有近侍前来报禀,说是公子胡亥前来探望。皇帝嬴政闻听是儿子胡亥前来探望,也是面露喜色,点头示意,让其进来。 术士卢生猛然一听,皇帝陛下的儿子叫胡亥,立时脸色大变,止住话语,静等公子胡亥进来。 片刻之后,公子胡亥迈步进到大堂之内。胡亥问候了父皇嬴政后,皇帝嬴政也是一时兴起,伸手指着术士卢生说道,这是朕拜请的世外高人,受朕所托,在蓬莱仙境为朕找寻长生不老之法。胡亥一看父皇这般抬爱这术士,连忙上前深恭作揖。 皇帝嬴政先是看向术士卢生,又满是怜爱的对着胡亥说道,这是吾儿胡亥,此次一道随朕出巡,体察民情。术士卢生这下确定了,眼前之人乃是皇帝陛下爱子公子胡亥。 皇帝嬴政对着术士卢生问道,朕之前接到蓬莱郡守奏报,先生除追寻仙人,便是在家为我大秦运势起卦掐算,不知可有所得。 术士卢生想起不久之前,蓬莱郡守特意前来拜会,自己为显功劳,说起了起卦掐算之事。这会皇帝陛下当面问起,不知如何回复。 第219章 术士卢生欺瞒皇帝嬴政 原来这术士卢生一番起卦掐算,确有所得,卦象数次清楚显现出一名胡姓之人,他日会倾覆大秦基业,陷万民于水火之中。 术士卢生此刻后背一阵凉意,眼前站着的公子就叫胡亥,莫不是此人便是卦象所指那胡姓之人。 术士卢生看了一眼公子胡亥,又看向皇帝嬴政,不知如何开口。皇帝嬴政以为术士卢生是顾忌天机不可泄露,轻笑一声后说道,先生也是过于谨慎,在朕父子二人面前,还有可避讳之言,尽管讲来便是。 术士卢生心说,自己费心推演的卦象,确是显现胡姓之人祸乱大秦基业,可自己终归是一介凡夫,哪敢当着皇帝嬴政直言,那岂不是向皇帝嬴政进言,斩杀自己的儿子。 皇帝嬴政斩杀不斩杀儿子胡亥,这个暂且不论,自己和一道前来见世面的儿子肯定是小命不保。 蓬莱郡守已有奏禀,术士卢生若是不说起卦掐算之事,又会在皇帝嬴政那里落一个刻意欺瞒,万一皇帝嬴政计较起来,自己已过古稀之年,牢狱之灾也无所谓,只是自己那刚过不惑之年的儿子,恐怕难逃厄运。 术士卢生一急之下,也是想到一个既不算刻意欺瞒,又能保全父子俩人性命的说辞。术士卢生对着皇帝嬴政说道,在皇帝陛下面前,老朽哪还有天机不可泄露之心,皇帝陛下本就是怀揣救万民于水火之心的天降仙人,天意使然让老朽一窥天机。这起卦掐算有所得见,正要奏禀皇帝陛下。 皇帝嬴政闻听术士卢生口出狂言,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到一窥天机,难道这是从仙人那里有所获益,皇帝嬴政此刻也是有些心急,连声说道,先生快快讲来。 术士卢生故作镇定,环顾四下后说道,回禀陛下,老朽也是受仙人在梦境中提点,让老朽为大秦基业起卦掐算,在那之后,老朽也总是受仙人暗中指引,起卦掐算颇为顺利。 老朽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犹如神助是何感受,那真是如入仙境,莫名舒畅。借仙人指引,老朽起卦掐算出祸乱大秦基业之人,乃是边关胡姓族落。 皇帝嬴政听完术士卢生之言,半晌没有出声,一旁的公子胡亥和术士卢生都静静地等着皇帝嬴政问话,大气都不敢出。 秦王嬴政冷眼盯着术士卢生,语气明显带有疑惑的问道,先生演算的卦象可信否。术士卢生听出了皇帝嬴政言语中的狐疑,知道此刻不得有半点迟疑,言语坚定的说道,老朽获知卦象后,又数十次演算验证,依旧是次次如此,这才敢向皇帝陛下奏报。 皇帝嬴政显然是有些意外,边关外的胡人,虽是时常入境袭扰劫掠,可在他心中,这些胡人也就敢呼啸而来,强抢而去,成不了气候。难怪这些胡人,今后会成为危及大秦之人。 术士卢生此时内心极是挣扎,不知自己这乱解卦象之言,皇帝嬴政会如何起意。术士卢生怎会知道,自己随机的几句谎言,让皇帝嬴政本是想尽快召回公子扶苏之心,暂时又放下了。 第220章 皇帝嬴政有意推迟召回公子扶苏 皇帝嬴政被术士卢生一阵言语给说信了,大秦基业真要是会受边关外的胡人危害,那必须在胡人还未变强之前将其降服。皇帝嬴政如此一想,心中顿时有了不急于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之心。 皇帝嬴政这般心思,不只是有降服边关外胡人,还有私心作祟。术士卢生受仙人指引,为大秦基业起卦掐算,演算出边关胡人,今后会是危及大秦基业之人。这剿杀胡人可交由边关主将蒙恬将军,以目前边关秦军军力,全力出击,一举剿灭降服胡人,虽是不易却也并非难事。 既然关外胡人今后会危及大秦基业,那身为边关监军的公子扶苏,此刻就更应坚守边关。一来可提振边关将士士气,二来公子扶苏若随军征讨边关胡人,立下旷世战功,将来在朝堂之上,更是可以战功立威于群臣。 术士卢生怎会知晓,自己临机谎言,又让皇帝嬴政变改心思,决意推迟召回公子扶苏回返咸阳。公子胡亥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随机探望父皇,就躲过一次灭顶之灾。 倘若术士卢生不曾听到近侍报禀时说起公子胡亥之名,只管依卦演算如实说出,皇帝嬴政未必会对公子胡亥不利,然事关大秦基业永固,怕是今后也会对公子胡亥有所约束,说不定还会急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 术士卢生拜别皇帝嬴政之后,一见儿子在外等候,也是哽咽不止,暗自垂泪,庆幸自己涉险脱身。 公子胡亥听完术士卢生之言,也不管该不该泄露天机,从父皇那里离开后,就直奔中车府令赵高处而去。公子胡亥一见赵高,就说起术士卢生进见父皇嬴政之事,赵高却并未太过上心。 赵高对术士卢生面见皇帝嬴政并不在意,对皇帝嬴政会全然听信术士卢生之言,从始至终也是心存疑虑。赵高之前听闻过皇帝嬴政笃信仙道,执意求取长生不老之法。可在赵高心里,皇帝嬴政只是畏惧生死,找一心安之法,聊以宽慰罢了。 一介术士的卜卦之言,皇帝嬴政也就是随口一听,怎会放在心上。何况以边关外,胡人部落那些个游牧骑兵,要说能危及大秦基业,在赵高这个打仗外行看来,也是痴心妄想。 边关主将蒙恬将军,手握三十万秦军大军驻守边关,就是为防范边关外的所有异族进犯大秦,区区几个胡人,又怎能危及大秦基业。 赵高对公子胡亥着急忙慌赶来,就为了给自己说术士卜卦之事,心中突生一阵轻视之情。公子胡亥不学无术,只顾如何享乐游玩,可皇帝嬴政乃是一统天下之始皇帝,当秦王二十余年,稳坐皇帝之位也已十五年,应是不会轻信一介术士,边关胡人能危及大秦基业之言。 赵高这次是猜错了,皇帝嬴政这次十分笃信术士卢生之言,硬是将边关外胡人视为危及大秦基业之敌。 近些时日,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甚至边关主将蒙恬,都在静等皇帝嬴政颁下召回公子扶苏之命,可一直未见。 第221章 嬴政沙丘中暑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边关主将蒙恬三人怎会想到,只是一个术士卢生的一派胡言乱语,便让坐拥九州一统天下的皇帝嬴政信以为真,将边关外的胡人视为大秦今后的劲敌。 皇帝嬴政这般心思,他人怎会知晓,于是满朝文武,都在坐等皇帝颁下召回公子扶苏的期待中,望眼欲穿。 皇帝嬴政早上从住处登上车辇时,已是有些乏力,还没走多远,感觉头晕脑胀,很是难受,便随口问了一声车辇旁服侍的近侍,如今出巡王驾已到何处。那近侍随即回道,回禀陛下,出巡王驾这会已快到原先的赵王行宫沙丘。 皇帝嬴政应是没有听清楚,对着车辇外的近侍又问道,汝方才说已到何处。那近侍见皇帝嬴政没有听清,于是比方才略微大声并仔细的回道,回禀陛下,出巡王驾这会快要到达,原先赵国赵武灵王的行宫沙丘。 那近侍话音一落,皇帝嬴政像是猛的想起什么,眼神之中尽然满是恐惧,嬴政极力坐起身子,一手扒着车辇窗户,对着窗外的近侍,无力的喊了一句,不可驻留沙丘。 那近侍因皇帝嬴政的车辇窗户较高,皇帝嬴政喊叫声也很是无力,加上车辇行进时声响较大,并未听清皇帝嬴政喊叫一句什么。 那近侍抬眼看向皇帝车辇窗户时,皇帝嬴政早已因无力扒住窗户,一头昏睡在车辇之中。 出巡王驾车队行进至赵王行宫沙丘时,赵高接到皇帝嬴政身边近侍禀报,说是皇帝嬴政昏睡在了车辇里。赵高听闻禀报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跑去查看。 赵高赶过去时,皇帝嬴政已被几名手忙脚乱的近侍抬下车辇,赵高连忙吩咐将皇帝嬴政安置在沙丘的赵王行宫内,出巡随行太医也陆续过来诊治。 太医们过来查看了皇帝嬴政的症状,对赵高说是皇帝嬴政可能是因天气炎热的缘故,有些中暑之状,需尽快给皇帝嬴政降温去暑。 赵高连忙按照太医叮嘱,吩咐当地郡守就近采买些凉瓜,用来给皇帝嬴政食用降暑。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闻知皇帝嬴政中暑,也是连忙赶来探望。太医们对皇帝嬴政一阵降温处置后,皇帝嬴政缓缓醒了过来,皇帝嬴政虽是醒了过来,但身体比之前几日更显虚弱,神智也是有些混乱。 赵高找了个空子,凑近打问值守太医,低声说道,皇帝陛下今日昏厥,是何缘由。那值守太医一如往常,淡然回道,这赵地天气,如今正是天干物燥,炎热高温之时,皇帝陛下久居咸阳清凉之地,已受不得这赵地炎热天气,这才有了中暑之状。下官方才也是号了皇帝陛下脉象,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恢复。 赵高原本看着皇帝嬴政此次晕厥,虚弱不堪,想着皇帝嬴政病情怕是有加重之嫌,闻听值守太医之言,心中顿时安定许多。此时节,赵地正逢酷暑之时,不止皇帝嬴政有中暑之状,出巡王驾队列里,也有多人有中暑之态。 第222章 蒙恬宽慰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这些时日,也是心浮气躁,之前边关主将蒙恬将军与他说起父皇颁下嘉奖诏书,言外之意便是要召回自己回转咸阳,可这已过去多日,再未有下文。 公子扶苏正在军帐中胡思乱想,主将蒙恬将军走了进来。蒙恬一看公子扶苏一脸木然,也是大致猜到了其心思,笑着上前宽慰道,公子只管放心,皇帝陛下能在出巡途中,数次给公子颁下嘉奖诏书,显然是想告知公子安心边关监军,皇帝陛下出巡回转咸阳,自会召回公子。 公子扶苏听完蒙恬宽慰之词,虽是点头认可,可心中疑虑还是并未打消。公子扶苏发问道,将军应是知道,之前吾在咸阳之时,对父皇治国理政之策,颇有微词,这才惹得父皇气恼,将吾遣派到这边关。前些日子,蒙毅将军来信告知,父皇这次出巡,众多公子都未随行,唯独带了小弟胡亥跟从,一路之上,父皇也是多有问询。依此来看,父皇可有中意小的胡亥之心。 蒙恬听完公子扶苏之言,立时正色说道,以末将看来,公子有忧虑之心,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公子远在千里边关,皇帝陛下所想,公子无从得知。只是公子细想一二,便不会有这些顾虑,皇帝陛下胸怀天下,大秦万年基业永续在即,这当立储君之人,皇帝陛下绝不会只顾自己喜好,就冒然选定。 非是末将妄议,公子胡亥在朝中为官也愈三载,从未听闻公子胡亥有过一己之见。末将敢有定论,皇帝陛下再是宠溺公子胡亥,也绝不会当立公子胡亥为储君。 末将之言,并非只是让公子宽心,而是思虑再三,才出此言。末将看来,公子被皇帝遣派来边关监军,并非只是因顶撞皇帝陛下,而是皇帝陛下有意让公子来在这苦寒之地历练。 公子是受领王命来在边关监军,那王命之意,可是有代皇帝陛下前来掌兵之意,末将也得听命于公子。公子可知皇帝陛下这番苦心,用意何在。 公子扶苏听蒙恬问起,一时有些迟疑,小声说道,父皇莫非是想让吾执掌兵权。蒙恬一听公子扶苏这般回话,也是哭笑不得,连忙说道,公子也是实在,皇帝陛下若是想让公子执掌兵权,何须用监军之职来在边关,大可颁下王命,让公子为边关主将就是。 末将说句放肆之言,皇帝陛下是因公子在朝中议政之时,有纸上谈兵之嫌,这才让公子亲临边关,一来见识边关苦寒,二来领略边关将士浴血征战杀伐决断。公子如今边关监军已三载,可还有当日在咸阳大殿上的想法。 公子扶苏被蒙恬这一反问,立时想到当日在咸阳大殿上的轻率之言,脸上也为之一热,连声附和道,这三载边关监军,胜读十年百家之书。 蒙恬说道,公子再勿多想,只管随末将安心巡边,只要边关不出纰漏,他日皇帝陛下召回诏书一到,末将自会遣派三千锐士,护送公子安身回转咸阳。 第223章 赵高察觉出太医们的异样 公子扶苏虽是依旧有些担忧,可眼见将军蒙恬那无可置疑的眼神,再也不好多言。蒙恬将军也是知道公子扶苏为何担忧,也就凑到公子扶苏面前,朗声说道,公子想探知皇帝陛下如今心思,末将心有一计,可以一试。公子扶苏立时来了精神,问道,将军快些讲来。将军蒙恬说道,公子不妨手书一封书简,差人快马送至出巡王驾皇帝陛下手中,书简上只说是接到皇帝陛下嘉奖诏书,心中甚是有愧,蒙皇帝陛下信赖,前来边关监军已有三载,却只得些许寸功,实在是有负皇帝陛下期许。皇帝陛下不计儿臣徒劳无功,屡次颁下嘉奖诏书,儿臣今后定当在边关拼死效力,不建奇功,誓不回转咸阳。 公子扶苏听完将军蒙恬之言,更是疑惑,说道,将军之言,本公子甚是疑惑,不建奇功,誓不回转咸阳,这般言辞,不会是提示父皇,让父皇再起召回之心。 将军蒙恬看得公子扶苏已说中其意,便浅然一笑,说道,公子所言不虚,末将正是此意。 公子扶苏还是有些顾虑,小心地问道,依将军之言奏报父皇,父皇会不会有所猜忌,疑心吾一心只想回转咸阳,心生怪罪之意。 将军蒙恬看了一眼公子扶苏,言辞果决地说道,公子如今怎地这般畏首畏尾,这还是之前王宫大殿上那个敢于顶撞皇帝陛下的公子否。皇帝陛下若是有意召回公子,奏报之意皇帝陛下自会知晓。若是皇帝陛下暂无召回公子之心,皇帝陛下也只当是公子例行回奏罢了,何来怪罪之说。 赵高轻抬脚步,缓缓凑近皇帝嬴政床榻前,低声问道,陛下今日可是轻松了些。皇帝嬴政应是听到了赵高问话,可自始至终紧闭双眼,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后,就再没了声响。 赵高不死心,接着又连问了皇帝嬴政几遍,见皇帝陛下再无回音,就又缓步退了出来。 赵高出来后,疾步来见太医,一进太医们住的后院,就看见太医们聚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着。 太医们一见赵高进来,各个都不再言语,眼神也都是闪躲,生怕与赵高有所交集。赵高一看太医们这副模样,心里也是疑心大起,今日早些时候,值守太医还是一脸坦然之情,怎地才过午时,太医们就眼神恍惚,尽是慌乱神情。 赵高再是起疑,可他也心知,当场问询这群太医们,怕是难有真言吐露。赵高于是例行叮嘱了一下值守太医,勤去皇帝陛下身前伺候,就转身而去。 赵高从太医们所住后院出来后,就躲在皇帝嬴政居所外,一个时辰后,眼见值守太医进到皇帝嬴政居所,赵高这才闪身站到院门口,静等值守太医从皇帝嬴政居所出来。 值守太医一看赵高迎面将自己拦住,眼神阴冷的看着自己,顿时就慌乱起来,胡乱的打了招呼后,就想绕身而去。赵高不等值守太医走开,厉声说道,郎中暂且留步,小吏有话要说。 第224章 赵高逼问出皇帝嬴政真实病情 赵高叫住了想要抽身而去的太医郎中,言语也甚是客气,因为从官阶上来说,太医郎中官阶比他要高。 这个太医郎中,也是今日值守太医,若是此刻身在咸阳王宫,赵高未必敢出言拦阻。可今时不同往日,赵高官阶虽比太医郎中低,可此时赵高身份已有所变动,皇帝嬴政已亲命赵高负责出巡王驾护佑之责。 皇帝嬴政如今昏睡不醒,赵高身兼护佑之责,自然也是可以过问一二。赵高此时拦阻住太医郎中,太医郎中怎敢置之不理,连忙略显谦逊地出言道,中车府令有何指教。 赵高自打受命执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责,对皇帝嬴政身边近侍一通整治,让平日里这些极是张狂的近侍们,各个胆战心惊,生怕被赵高抓住一丝把柄,罗织个罪名。 太医们与皇帝嬴政身边近侍职责有别,平日与赵高交集不多,再有太医们职责不像近侍们那般容易挑出不是,赵高没有万全把握,还真不敢轻易出言斥责。 太医们也是早已知道赵高这个中车府令,执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后,将这些张狂近侍,整治的很是服帖,对赵高已是心有畏惧。 这值守太医也是心虚,皇帝嬴政在其当值之时,昏睡不醒,自己怎地也是难辞其咎。赵高现今将自己叫住,值守太医只得站住,静听下文。 赵高说道,郎中,可是今日值守太医。值守太医连忙回道,正是下官。赵高紧接着说道,皇帝陛下今日昏睡于车辇之上,郎中可有诊断之词。值守太医吞吐半天说道,早先师兄弟们已是有了会诊,料定皇帝陛下大抵是因赵地过于炎热,有些受热中暑症状。皇帝陛下当时置身车辇内,气流不畅,以致胸腔憋闷,一时气短而后昏厥。 下官适才近身皇帝陛下,查观皇帝陛下脉象气息,甚是平稳,并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饮服汤药后,不日便可恢复如初。 赵高心想,这值守太医也是心硬,明明皇帝陛下已是晕厥不醒,比之前日又虚弱许多,可这值守太医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 赵高阴着脸笑着问道,听完郎中之言,小吏甚是心安。只是小吏有一事不明,还望郎中如实告知,既然皇帝陛下并无大碍,那皇帝陛下今日为何滴水未进,餐食一口未动。 赵高这一发问,这值守太医立时面无血色。赵高虽是不懂医术,可这发问确是问到要处。这值守太医愣在原地,拂面捋须,半天想不出如何回复。 赵高见值守太医这般神情,继续阴着脸逼问道,郎中,还不如实道来,耽搁皇帝陛下病情,尔等怕是吃罪不起。 值守太医仰头哀叹一声后,缓缓说道,中车府令既已察觉出异样,下官也就不再隐瞒,还望中车府令先莫要声张,相机处置,以免出乱。 皇帝陛下病体比之前几日,更是虚弱许多,下官适才把脉,脉象已很是沉弱无序,脉形散滞,微弱不应。以下官之见,中车府令应是急召当地名医前来,先将皇帝陛下这热症去除,再做打算。 第225章 赵高插手皇帝嬴政的症治 赵高听完值守太医说话,有些奇怪,问道,郎中这话很是怪异,出巡王驾随行太医郎中们,哪个不是医术精湛之人,为何要急召当地郎中给皇帝嬴政会诊。 值守太医也是面带惭愧的说道,非是师兄弟们医术不精,只因我等皆是来自清凉之地,对热症之象所见不多,不敢轻易用药。赵地当地郎中,对这热症应是习以为常,定有灵方巧法。 赵高听值守太医师还要请外人,心想事成这个意思,也就放松下来。赵高问道,此法真是缓解皇帝陛下病情手段。值守太医见赵高一脸疑色,马上坚定说道,皇帝陛下看着病情危急,主因首先便是身染热病,只有去除皇帝陛下热症,才能让皇帝陛下病情稳定下来。 值守太医说的果决,赵高不敢不信。赵高又想起什么,接着提问道,皇帝陛下若是热症去除,其他病状太医郎中可有把握。值守太医说道,下官对治好皇帝陛下其他症状,有十足把握,还请中车府令放心。 赵高对着值守太医狠狠说道,今日言说之事,不可为外人道也,再有他人知晓将你五马分尸。值守太医已被吓得六神出窍,低声说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赵高放走值守太医后,又去了太医们住所,将值守太医之计说与领头太医,领头太医先是一阵推拒之词,随后赵高说是皇帝陛下身受热症侵害,这才有昏厥之态,当地郎中对诊治热症甚是熟悉,让当地郎中前来,先行去除皇帝陛下热症之躯,稍后太医们再相机症治。 领头太医一听赵高说出这般情由,很是惊讶,虽说心有抗拒,可赵高之言,还真不好不从。领头细想片刻后,自己也是再无他计,这才点头说是中车府令言之有理,就依中车府令之法。 赵高之所以与领头太医相谈之时,没有半句提及值守太医,就是不想让领头太医知道自己与值守太医有过交集,让领头太医不知道自己召集当地郎中之计,是从值守太医处得知,让领头太医以为自己也是另有高人指点。 领头太医心里也是嘀咕,这中车府令赵高虽然不是医道中人,可言说之计却也很是有理,莫不是与出巡王驾里的他人有过谈论。出巡王驾里,除了随行太医们精通医术,其中随行大臣中,也有不少也都粗通医术。 领头太医猜测赵高应是与之有过相谈,那人给赵高出了这个主意。领头太医还想过,赵高也是习读百家之说之人,略知晓些医术,也未可知。 领头太医这些心思亦属正常,可其对赵高却已心生忌惮,赵高能说出召集赵地郎中前来诊治之计,怕是对皇帝嬴政病情也是略知一二。今后谈及皇帝陛下病情之时,就更得加倍小心,万一让其抓住把柄,告你一个贻误皇帝陛下病情,那可就不好辩解了。 赵高如今执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在出巡王驾里已是说一不二,除皇帝陛下之外,三公九卿,在其面前,也只能尽显恭顺。 第226章 赵地郎中症治好了嬴政热症 赵高对领头太医谈及传召赵地郎中之计,领头太医原是心想,这个中车府令赵高,就算是执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可其身肩为皇帝陛下诊治之职,岂是汝可肆意指点之事,本想着出言顶撞几句,谁知赵高说出缘由,领头太医一听赵高言说也有在理之处。 何况这传召赵地郎中前来诊治之计,也应是对皇帝陛下病体有所知情,才敢有此想法,领头太医细想之后,也就不敢出言顶撞赵高,退一万步说,这是你中车府令赵高的主意,日后若是惹出麻烦,与我何干。 领头太医思前想后,自己顺从赵高之计,也没啥不好,也就不再做声。赵高叫来当地郡守,命其火速找来当地名医,来为皇帝嬴政治疗热症。 当地郎中一听是去给皇帝陛下诊疗,各个吓得面如菜色,都是连连摆手再三推辞,最后把当地郡守给惹急眼了,当场下令,今日尔等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皇帝陛下热症若是不除,尔等一概送去边关服劳役。 其实当地郡守也是无奈,这赵高以王命传令,哪还有商量余地,治得好则万好,治得不好则万万不好。 这几位在本地甚是有名的赵地郎中,一起进到皇帝嬴政卧榻之侧,逐一上前号脉,随后又一起退出。随后几人聚在一起,脸红脖子粗的争论半天,才定出一个方子,让赵高安排人手速去抓药熬煎,然后让皇帝嬴政服下。 这几名赵地郎中,一夜辗转难眠,一个个的朝着房门口观望,等着出巡王驾随行太医过来报信。这几名赵地郎中,嘴里默念祈祷之词,祈求此药方能让皇帝陛下热症消除。 这几名赵地郎中一夜煎熬等到天明,这才看到一名太医郎中前来告知,说是皇帝陛下服下郎中们药房熬制的汤药后,热症之态大为消退,几名赵地郎中立时瘫坐在地。 赵高见赵地郎中开出药方这般见效,皇帝嬴政已能坐起进食,也是欣喜万分。昨日小弟赵然过来一叙,说起传召赵地郎中之事,赵然突然发问道,兄长也是过于大胆,这传召赵地郎中给皇帝陛下诊治,若是见好,兄长也不过得一句处事果决的好评。万一赵地郎中药方不见效果,兄长这肆意妄为,草率从事的罪名可实实在在落在兄长肩上。 赵然随后还不忘调侃赵高道,兄长时常自诩为谨慎之人,在给皇帝陛下寻医问药的当口,连两位丞相都不去知会一声,就敢擅自做主,独断专行。万一有变,兄长如何脱身。 赵高听完赵然一番调侃之言后,才是紧张起来,胆颤心惊地说道,之前只顾着为皇帝陛下消除热症,哪还能想这般周全,如今已是晚了,权且看明日造化。 赵地郎中们哪能知道,赵高也是一夜惴惴不安,不能安心入眠,入夜偷偷去看了皇帝嬴政几次后,又在听值守太医说,皇帝陛下热症大为消除后,才回去安心睡了。 第227章 赵高掌控嬴政衣食起居 赵高一大早从值守太医口中得知,皇帝嬴政的热症已消,心中忐忑之心立时安稳下来,之后犹然暗自有些得意,为自己果决处之而庆幸。 皇帝嬴政昨日饮服完赵地郎中开出的汤药后,隔天早上醒来,顿时觉着神清气爽了些,也有了食欲,吩咐近侍让做些干腌海鲜饭食送来。 那近侍嘴上应允着,退出来之后就前去询问值守太医,可否按皇帝陛下的吩咐进献干腌海鲜饭食。 值守太医闻听皇帝陛下指名进食干腌海鲜饭食,不敢回话,对着近侍说道,皇帝陛下刚有恢复迹象,这干腌海鲜饭食对皇帝陛下无益,容我与师兄弟们商议后再定,汝先送些清淡饭食进去。 值守太医说完,连忙赶去与师兄弟们商议,太医们一听皇帝陛下想要进食干腌海鲜饭食,各个面露难色,不发一言。值守太医一看便知,师兄弟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心中有数,此时皇帝陛下病体才是稍有好转,不宜进食干腌海鲜饭食。可皇帝陛下亲口吩咐要进食干腌海鲜饭食,这该如何是好。 领头太医稍事沉思后,对着值守太医说道,汝去向中车府令赵高告知此事,赵高如今执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职,皇帝陛下饮食起居之事,自是该由其定夺。 值守太医一听领头太医这是要让自己左右为难,向中车府令赵高告知此事,赵高若是推说此乃太医职责所在,让自己据实告知皇帝陛下,自己又是无话可说。 领头太医看出了值守太医的心思,指点道,汝去告知中车府令之时,只说吾等身肩太医之职,嘴舌笨拙,只会就事论事,万一一个出言不慎,惹起皇帝陛下再起心火。 中车府令能说会道,思虑周全,定能想方设法说服皇帝陛下变改初衷。切记,切记,汝万万不可吐口让皇帝陛下进食干腌海鲜饭食,就算惹得皇帝陛下恼怒,自有皇帝陛下身边近侍与中车府令担待。 值守太医依从领头太医之法,将皇帝陛下意欲进食干腌海鲜饭食之事,一五一十告知赵高。赵高听完值守太医之说,已是猜出值守太医心思,心说这值守太医自己不敢当面奏禀皇帝陛下,让吾去劝说皇帝陛下,心思也太明显了。 赵高绷着脸说道,郎中只管向皇帝陛下如实奏报就是,这皇帝陛下饮食起居,放在往常,下官自会处之。可如今皇帝陛下抱恙在身,如何安顿该由郎中做主才是。 值守太医见赵高有意推脱,只得按领头太医之法说道,中车府令之言也有道理,只是中车府令如今执掌皇帝陛下衣食起居,下官只有据实以报之职,皇帝陛下进食之事,就全凭中车府令定夺了,下官还有诊脉之事,就不奉陪了。 值守太医说完,转身快步溜走。赵高也是气得不行,可值守太医说法也是有些道理,皇帝陛下衣食起居确是自己掌控。赵高站立原地,让自己先静下心来,回想到值守太医方才这般说辞,竟然心生些许窃喜,不知从何时起,皇帝陛下衣食起居皆已由自己一手把控。 第228章 赵高设法操控皇帝嬴政饮食起居 看似值守太医是来推诿皇帝陛下进食之事,却也从中看出,即便皇帝陛下进食何种饭食这等小事,一群太医郎中都不敢做主。 赵高心中一乐,如今何止是太医郎中有事要找自己商议定夺,就是左右丞相大夫将军奏报皇帝陛下,也得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皇帝嬴政一心要吃干腌海鲜饭食,值守太医因这干腌海鲜饭食对皇帝嬴政病体恢复有碍,可又不敢当皇帝嬴政面说起,这才将这难事推给赵高。 赵高想了片刻,咧嘴一笑,轻哼一声,念叨一句,此等小事,焉能难倒吾赵高。 赵高吩咐赵地厨子,除做干腌海鲜饭食外,再做几道清淡饭食。赵地厨子人到中年,听闻赵高吩咐后,连忙凑近陪笑说道,上官要草民做干腌海鲜饭食,这饭食是要端给皇帝陛下。赵高看了一眼赵地厨子,心说这个厨子还是个心细之人,还知道问一下饭是给谁做的。 赵高厉声说道,你只管去做这干腌海鲜饭食就是,休要多问。那赵地厨师被赵高呵斥后,吓了一跳,刚想转身而去,走了两步,就又转头回来。对着赵高战战兢兢地说道,上官勿要气恼,不怕上官笑话,草民被郡守叫来给皇帝陛下做饭,每日里担惊受怕。前两日给皇帝陛下端去饭食,皇帝陛下一口未进,草民险些被吓死。皇帝陛下贵体才是好些,这干腌海鲜饭食尽是发物,皇帝陛下怕是不宜进食。 赵高看着眼前说话抖得像风吹树叶一般的赵地厨师,心里也是顿生同情,这个赵地厨子,也是不得不冒着责罚前来打问,万一皇帝陛下进食干腌海鲜饭食后,病体再有起伏,这赵地厨子小命定是不保。 赵地厨子这艰险处境,与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做事若不多留心眼,随时都可能惹祸上身,给皇帝陛下做饭多挣得那几贯铜钱,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花。 赵高看赵地厨子也是吓破胆了,在一旁一个劲擦汗,赵高自己也是赵国人,不愿再难为这赵地厨子了。赵高对着赵地厨子言道,汝只管按这几日那般去做干腌海鲜饭食,只是端出之时,记得多放些盐粒就是。 赵地厨子疑惑地看着赵高,低声询问道,草民斗胆说一句,这干腌海鲜饭食原本就是偏咸饭食,再加盐粒怕就过于咸了。 赵高听完赵地厨子发问,几步走到赵地厨子面前,低声说道,只管按本官吩咐去做就是。赵地厨子被赵高犀利眼神吓住,不敢再问,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地厨子做好饭食之后,将干腌海鲜饭食与另外几道清淡饭食,一道端送去了皇帝陛下歇息院内。 皇帝嬴政身边服侍的值守近侍走了过来,按例开始逐一品尝试味。那值守近侍尝过干腌海鲜饭食之后,立时对着赵地厨子喊骂道,汝这草民,今日这干腌海鲜饭食盐味怎地这般重,端来之前为何不先尝一口。 赵高这时也像是早就掐算好了时辰一般,恰好也赶到院内。 第229章 赵高已对皇帝嬴政病情起疑 赵高上前询问皇帝身边近侍,近侍正气得跳脚,指着赵地厨子就大声呵斥道,这个厨子,真是把人能气死,好好的干腌海鲜饭,让这脑子被驴踢的厨子把盐放多了,吃不成了。幸亏我尝菜给试出来了,要不然给皇帝陛下送进去,就被这个厨子害死了。 赵地厨子转头看着赵高,心说,我的个亲爷爷,赶紧出来说个话,这可是听上你的话才闯的祸。只见赵高缓步上前,也试尝了一口干腌海鲜饭,也是一脸苦涩的神情。 赵高随即对着皇帝身边近侍说道,上官也不用动怒,这干腌海鲜饭食,本就偏咸口味,许是厨子不小心又放了些盐。皇帝陛下这会怕是已有胃口,先把旁的饭食给皇帝陛下端进去,让这厨子赶紧再做一份干腌海鲜饭食就是。 皇帝身边近侍一看赵高出了主意,也是连连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说完撇下赵高和赵地厨子,赶忙先把旁的饭食给皇帝陛下端了进去。 赵高也是心知,皇帝嬴政身体时好时坏,这会未必能想起想吃干腌海鲜饭食,等把赵地厨子做的其他饭食吃了,许是就忘了要吃干腌海鲜饭食。 果如赵高所料,皇帝嬴政吃完赵地厨子做的其他饭食之后,只字未提要吃干腌海鲜饭食,皇帝身边近侍和赵地厨子这才放下心来。 赵高见这事已然过去,心里虽是一阵轻松,可心里又不由泛起一番心思。这事虽小,可能一窥皇帝嬴政身体现状,皇帝陛下往常心思很是细致,像今日这般想不起自己先前吩咐之事,很是少见。自己敢哄骗皇帝嬴政,也是料定皇帝嬴政如今心绪不宁,根本记不起自己先前吩咐之事,这也是自己敢于欺瞒之因。 赵高由此得知,皇帝嬴政身体已是受损甚多,神智损伤尤为严重,以皇帝嬴政如此之状,哪还有处置政务之能。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今日相约拜见了皇帝嬴政,两人也抱着的例行公事心思,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皇帝嬴政说了几句,就退了出来。出来后两个相视无言,各回各家。 右丞相冯去疾临走时对赵高嘱咐道,皇帝陛下衣食起居就有劳中车府令。赵高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回复道,小吏能有幸服侍皇帝陛下,自当尽心尽力,哪敢承受右丞相有劳之说。 左丞相李斯在一旁听着右丞相冯去疾和赵高相谈之言,脸上毫无波澜,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赵高心说,这个左丞相李斯,也是够谨慎,只要涉及皇帝之事,从不流露半点心思,即便是客气之言,也不多说一句。 赵高也是有些佩服左丞相李斯这般沉稳,心里再是千般想法,绝不让外人知晓。 赵然晚上又过来见赵高,一见赵高就说起自己的想法,低声问道,皇帝陛下如今身体康健到底如何,为何在这沙丘之地驻足不前。赵高淡然说道,皇帝陛下康健之事,小弟还是少打听为妙,这等时候,只管低头做事就是。 第230章 赵高对公子胡亥不报期望 赵然见兄长赵高不愿提及皇帝嬴政身体康健之事,也不敢再问,说了几句安慰之言就回了。 赵然走后,赵高一人自斟自饮起来,近段时日,赵高服侍皇帝嬴政,心神俱疲,时常还会闪念一些从未有过的念头。赵高之前从未有过敢欺瞒皇帝嬴政之事,像是今日皇帝嬴政指名进食干腌海鲜饭食,换做往日,赵高哪有胆量敢自行做主,吩咐赵地厨子故意不做皇帝嬴政想要进食的干腌海鲜饭食,即便是干腌海鲜饭食对皇帝嬴政病体无益,赵高也不敢自行处置,非得力劝皇帝嬴政变改心意才行。 赵高从这一件小事上就有所感悟,如今这皇帝嬴政之意,也并非不可变改,只要是为了皇帝嬴政着想,做些违背皇帝嬴政心思之事,也未尝不可。 赵高正得意着自己为了皇帝嬴政病体早日康复,自行调换了皇帝嬴政心想的饭食之事。只见公子胡亥进来拜访,赵高接掌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公子胡亥时常过来拜访。 赵高之前想着公子胡亥前来拜访自己,应是来打问皇帝嬴政康健之事,赵高想不出公子胡亥这般青睐自己,还能有啥目的。赵高还是看错了公子胡亥,公子胡亥并未如赵高预想那般关注皇帝嬴政康健与否,前来拜访之时,竟从未有一句提及父皇康健之事,所言之事,皆是外出所见赵地风土人情之感。 赵高初始以为公子胡亥是有意试探自己,才故意说些赵地风土人情之事,自己只得随声附和,静观公子胡亥在面前绘声绘色说着附近赵地的所见所闻。 一连数日,公子胡亥一见赵高回屋歇息,就会跑来与赵高闲聊。在这皇帝嬴政抱恙在身,出巡王驾驻足不前之时,赵高也是十分惶恐,生怕公子胡亥来找自己,显得过于频繁,让他人误会,尤其是要是被御史们看到,不定何时就会弹劾自己。 赵高多次言语中暗示,皇帝嬴政病体有恙,公子胡亥不宜过于勤来拜访,可那公子胡亥对赵高之言根本不以为意,全无领会,嘴里只是言道,出巡王驾驻足不前,吾只能在这沙丘附近游玩,很是无趣,这才特来拜访中车府令。中车府令出身赵地,原籍也是离这沙丘不远。中车府令对这周边之地,也甚是熟悉,就想着给本公子出些主意,看看沙丘之地还有哪些适宜游玩之处。 赵高被公子胡亥这玩心给惊讶住了,皇帝陛下病体起伏不定,这个公子胡亥竟还有心思外出游玩,全然不问皇帝陛下康健与否。 赵高也是纳闷,这公子胡亥不知是心大,还是另有所想,饶是玩心再重,此时节也该是有所收敛才是,这公子胡亥可倒好,趁着无人能管束,每日早出晚归,玩的不亦乐乎,把这沙丘之地玩转了个遍。 赵高也是暗自叹息,皇帝嬴政是绝然不会将公子胡亥当立为储君,公子胡亥这个只知道一门心思游玩享乐的公子,真若是执掌大秦基业,赵高想不出那会是何等境况。 第231章 嬴政病情突然加重 赵高见公子胡亥问起沙丘周边有何有趣之处,很是有些无语,皇帝嬴政近几日时睡时醒,这会就躺在隔壁院内床榻之上,公子胡亥竟无半点焦虑不安,还是一心想着出去游玩,换做寻常人家,也就罢了。 可皇帝嬴政康健与否,可是事关大秦基业之事,身为秦国公子,此刻还只顾着玩乐,实在让赵高不解。 公子胡亥毕竟是秦国公子,赵高怎敢出言指教,只得随意说了几处沙丘附近有趣之地,打发走了公子胡亥。 隔天一早,赵高正要前去探望皇帝嬴政,刚进院门,就见值守太医小跑至跟前,神色慌张地小声说道,中车府令,下官适才去给皇帝陛下号脉,皇帝陛下脉象已现紧脉,神色呆滞,还有气短昏厥之状。 赵高虽然不懂值守太医所言症状之意,然从值守太医的神色言语,大致也是能猜到皇帝陛下病情越发危重。值守太医说完皇帝陛下病情,不等赵高发问,说是要去给领头太医报禀皇帝陛下病情,说完一路小跑转身去了。 赵高也是一阵心惊,赶忙走去皇帝嬴政寝室。赵高进去一看,皇帝嬴政平躺在卧榻之上,面色铁青,几无半点血色,憔悴之状一眼便知。 赵高万没想到只一夜未见,皇帝嬴政就已虚弱到如此地步,连呻吟之声都甚是微弱。赵高想起父母临终之前,也就是这般状况。 赵高心里虽是起疑,皇帝嬴政真是已到大限之时,可转念一想,皇帝嬴政此次出巡,一路之上虽气色不佳,可也未有大病之象。 皇帝嬴政身体很是孔武,一向康健,只是近些时日才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不像是大限将至。父母那时卧病在床多时,也硬是挺了半年之久,才撒手人寰。 皇帝嬴政有太医们时时诊脉开方,抓药送服,病情应是不该到现今这般地步。赵高正在思虑之时,领头太医率一众随行太医们匆匆赶来,围在皇帝嬴政床榻前,细细端详皇帝嬴政神态,领头太医和身后几名太医也都一一上手号脉。 太医们退出皇帝嬴政寝室之后,各个面色阴沉,领头太医把太医们叫至一旁角落,一阵低语商议后,领头太医换了一副和缓之容,径直走到赵高面前,缓声说道,吾等适才一一给皇帝陛下号了脉,也都观望细查了皇帝陛下今日症状。经吾等方才会诊,皇帝陛下今日突发昏厥厌食之状,应是由不服水土所引发,导致病情猛然加重。吾等已开出药方,稍后会端送皇帝陛下。 赵高一听领头太医此时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言说皇帝嬴政昏厥不醒不进饭食,只因水土不服。赵高对领头太医这个诊断很是疑惑,壮着胆子问道,郎中,皇帝嬴政自小长在赵地,这不服水土之说,下官有些不解。领头太医愣了一下,随即辩驳道,中车府令心疑也是有理,只是皇帝陛下离开赵地已有三十余载,肠胃早已不适赵地水土,故而还是会有水土不服之状。 第232章 蒙毅封禅泰山凿石刻字 赵高觉着领头太医这个解释还是有些牵强,皇帝嬴政前两日病情加重,领头太医说是赵地热症引发皇帝嬴政中暑,加重皇帝嬴政病情,今日又说是皇帝嬴政昏厥不进饮食是因不服水土而起,才致病情加重。 赵高见领头太医说的理直气壮,自己又不通医术,也就不好再与之争执,再是心疑也不敢多说一句,免得万一皇帝陛下身体再有起伏,领头太医说是遵照自己之意服侍皇帝嬴政,那自己可就百口莫辩。虽然赵高适才看着太医们嘀嘀咕咕,像是有意隐瞒皇帝嬴政真实病情,可自己未有实在把柄,也只能看着领头太医带着一众太医信步而去。 值守太医给皇帝嬴政端去煎服汤药,服侍皇帝嬴政饮服后便告退出来,赵高见值守太医出来,赶忙迎了过去,低声问道,皇帝陛下身体现今如何。 值守太医见赵高问起皇帝嬴政病情,支吾半天才说道,皇帝陛下适才进服了汤药,这会已是好了许多,稍后还有劳中车府令,让赵地厨子煮些稷粥,给皇帝陛下端送进去,服侍皇帝陛下进食。皇帝陛下这两日进食甚少,于康复很是不利,还请中车府令多想办法,劝服皇帝陛下多多进食才是。 皇帝陛下如今肠胃虚弱,不可进食干腌海鲜饭食,只能先进食些稷粥,待皇帝陛下肠胃大开之时,再进食其他饭食。 赵高听闻值守太医之言,心中对这些太医郎中不由有些怨气,这皇帝陛下生病之事,随行这一众太医,事前未提一句防暑降温之策,也未做半点防范水土不服之法,使得皇帝陛下病情不时反复。 如今眼见皇帝陛下比先前更是虚弱,尔等不说半句自己的不是,还来吩咐自己,按其交代行事,实在是让人有些憋屈。赵高气得不行,可一时也想不出太医们的不是,只得忍气吞声的按着值守太医吩咐去做,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吾也要让这些太医郎中领教一下自己的手段。 赵高亲自服侍皇帝嬴政进服了一小碗稷粥后,看着皇帝嬴政躺睡后,才安心回到居所。赵高躺在床榻上,想起了今日皇帝嬴政在床榻之上的面色,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寒颤,今日皇帝嬴政之状,与父母临走之前,几乎别无二致。 赵高想到此处,猛的从床榻之上坐起,嘴里忍不住低声念叨,莫非皇帝陛下真是大限已到,倘若真是如此,自己该当如何。 赵高仰头细想着,皇帝嬴政弥留之际,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太尉蒙毅应是会被传召过来,听候皇帝嬴政颁下王命。赵高一想到太尉蒙毅,后背又是一凉,可转念一想,这太尉蒙毅此刻尚不在出巡王驾之中,掐指算来,蒙毅此刻该是在泰山封禅回程路上。 赵高掐算有些偏差,太尉蒙毅此刻还在泰山之上,太尉蒙毅原本来泰山封禅之后,便可回转出巡王驾,可当地郡守却向蒙毅进言,想在泰山山顶凿石刻字,将蒙毅代行皇帝嬴政封禅之事,记录下来,昭告天下。 第233章 蒙毅因泰山凿石刻字迟滞回转 蒙毅初听当地郡守之言,连忙摆手,说道,万万不可,本将军蒙皇帝陛下抬爱,前来泰山代皇帝陛下施行封禅大典。哪敢在泰山之上刻字留痕,使不得使不得。 当地郡守劝言道,将军虽是代行皇帝陛下泰山封禅,然此次封禅大典也需有昭告天下之词,还请将军驻留几日,待石匠们将封禅之事凿刻完毕,将军亲自过目之后,再行回返出巡王驾。 太尉蒙毅还是有些迟疑,自己代皇帝嬴政前来泰山封禅,已是让朝中群臣眼热不已,若是将自己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之事,凿刻于泰山之上,怕是会引来朝中御史们的关照。 太尉蒙毅思前想后,还是想着不要太过张扬,免得引来他人猜忌。当地郡守不依不饶,对太尉蒙毅说道,将军此次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若是不在泰山凿石刻字,改日皇帝陛下问起,将军代皇帝陛下前来泰山封禅,可有让天下百姓为之称道之事,将军那时岂不无言以对。 若是将军在泰山上凿石刻字,记录封禅之事,皇帝陛下一旦问起,将军便可言说,代皇帝陛下行泰山封禅大典之事,已凿石刻字在泰山之上,想来皇帝陛下必是欣喜万分,何况泰山之上凿石刻字也会将军之名记录在上,将军之名也会千古流芳。 蒙毅虽未想过借此机会博一虚名,可当地郡守之言,也着实让其心潮涌荡,欲罢不能。再者说,当地郡守之言,确有让蒙毅不好再行推诿之实,只得停下回转出巡王驾之步,静等凿石刻字之事完毕,才快马加鞭回转出巡王驾。 赵然虽是心知,此时前去兄长住处,必是会有遭人诟病之果,可架不住担忧兄长赵高,军务完毕之后,还是快步来到兄长住处。 赵高见赵然进来,也没有显出任何要避嫌之神色,赵然见赵高面容淡然,想来兄长也是权衡过利害。出巡王驾里虽有种种规矩,但出门在外的亲兄弟聊个家常,也犯不了多大罪过。 赵然刚想开口询问皇帝嬴政病情,话到嘴边,想起上次赵高开口教训之事,没敢再开口,硬生生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赵然见赵高静坐长几前,只是自斟自饮,也不开口说话,赵然深饮一杯淡酒之后,打破沉寂,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兄长,小弟近些时日时常看到公子胡亥前来兄长住处,这公子胡亥怎会如此冒失,这般时节,频繁前来兄长住处,也不知顾忌一二。 赵高对赵然所言之事,面无波澜,只是淡然一笑,轻声说道,公子胡亥只是心烦意乱,来找为兄也是聊以安慰罢了,他人若是瞎想,随他去吧。 赵然见兄长一反常态,对公子胡亥在皇帝陛下病情加重之时,还贸然前来拜访无半点顾忌,很是惊讶。连忙追问道,兄长也是一贯谨慎之人,怎地对公子胡亥不知避嫌之举,这般淡然。赵高轻嘲一声,极是自负地说道,公子胡亥虽被群臣背后妄议,然公子胡亥也是皇帝陛下血脉,何时出入何地,岂是他人可随意指点。 第234章 皇帝嬴政苏醒过来 赵然还是想争辩一下,说道,皇帝陛下生病,公子胡亥不是勤去探望,而是跑来兄长住处,闲聊些如何在沙丘附近游玩,这若是被世人得知,怕是会被世人耻笑。 赵高一脸不屑地对着赵然说道,公子胡亥前来我处,虽说是来闲聊游玩之事,可为兄细细想来之后,公子胡亥看似会被贻笑大方之举,兴许另有他意。 赵然有些不解,问道,兄长何出此言,莫非公子胡亥与兄长说起是有意为之。 赵高听完赵然之言,也是摆手否认,慢声说道,为兄怎好当面打探公子胡亥来意,只是有所猜测。那公子胡亥若是勤去探望皇帝陛下,随行大夫御史难免会有腹议,想着公子胡亥勤于探望皇帝陛下,可否是另有它意。 公子胡亥可是皇帝陛下出巡之时,点名伴游之人,也是此次出巡王驾里唯一一位成年公子。公子胡亥平日里并不时常拜见皇帝陛下,这会皇帝陛下身体抱恙,若是勤去探望,出巡王驾里的随行大夫御史,怎会不做多想。 公子胡亥前来拜访,一如既往地只谈游玩之事,反倒更像是公子胡亥平常所为,省了让人猜忌的口实。 赵高这番解释,赵然细想一下,也是挺有道理,只是赵然对公子胡亥平日为人也是略有所知,轻声冷哼一句,兄长猜测也是有理,只怕公子胡亥前来拜访兄长,未必是来避人口实,纯属玩心不死。 赵高见赵然依旧是笃定公子胡亥只知玩乐,也不想再行争辩,谁让公子胡亥一心玩乐,早已名声在外。赵高对赵然说道,公子胡亥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我评点,由他去吧。 赵然一想也是,公子胡亥本就是满朝文武公认一心享乐之人,皇帝陛下再是抱恙在身,可以公子胡亥平日一贯做派,又能指望其如今能有何出彩之为。 赵然临走之前,赵高突然拉住赵然,悄声说道,小弟今后忙完军务,就速来为兄住处。赵然看兄长满脸阴容,一脸正色,不像是想叫自己过来聊家常那般简单。 赵然已是察觉出赵高之言另有深意,刚欲开言发问,赵高断然说道,小弟不要打问,只管照为兄之言行事就是。赵然见赵高神情冷峻,也就不敢再问,怀揣一身狐疑而去。 皇帝嬴政在床榻之上缓缓醒来,抬眼看了一眼一旁案几上的饭食,张口想要喊叫屋内角落的近侍,可嘴张了半天,皇帝嬴政没有喊出一丝声响。 皇帝嬴政极力想要坐起,使了半天劲,身体纹丝未动,又试着翻身,挣扎半天总算是弄出了些声响。 服侍皇帝嬴政的近侍朝着皇帝嬴政看去,见皇帝嬴政已然苏醒,连忙快步跑向卧榻前。值守近侍也是手忙脚乱,嘴里不停喊道,陛下可算是醒了,陛下可算是醒了。近侍坐至皇帝嬴政身旁,帮忙扶起皇帝嬴政坐起来,又是递水,又是端服稷羹。近侍发现稷羹已有些凉,于是朝着屋外大声喊叫道,速速端送些热稷羹进来。 第235章 皇帝嬴政病危 正在皇帝嬴政居所外的另一近侍,听清屋内近侍喊叫后,连忙高声应答,然后快步跑去后厨吩咐赵地厨子炖煮稷羹。 屋内的近侍小心服侍着皇帝嬴政,皇帝嬴政也是过于虚弱,四肢竭力摆动,想要自己坐起身来,可始终没有气力如愿。 近侍也是朝着皇帝嬴政试探的问这问那,依据皇帝嬴政的眼神猜测皇帝嬴政此刻的心思。 皇帝嬴政在近侍的服侍下,进了些煮热的稷羹后,面色舒展许多,总算是有气力说话,不再是吐字不清。 近侍看到皇帝嬴政头脑已是清醒过来,连忙吩咐另一近侍,快去传召太医前来,那近侍这才赶忙抽身去传召太医前来。 领头太医一听皇帝嬴政已然清醒过来,连忙叫上其他太医,一路小跑进到屋内。领头太医先是给皇帝嬴政把脉,稍后观望了皇帝嬴政的神色,对着皇帝嬴政讨好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方才诊脉,皇帝陛下脉象已是平稳,虽说脉象还有些弱,但已无大碍,再安心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皇帝嬴政听闻领头太医之言后,虽也面露怀疑之情,可并未发问,倚靠着床枕,强打精神坐直了些,随后颤着嗓子对着站立床榻之前的太医们说道,朕这几日很是不适,浑身无力,只想躺睡,此刻自觉舒畅许多,有劳诸位爱卿费心了。 皇帝嬴政话音刚落,领头太医与一众太医立时跪拜皇帝陛下面前,领头太医泣不成声地说道,微臣罪该万死,疏于服侍,让陛下贵体抱恙,本该依律治罪,哪还有脸面当得起陛下的费心之说。 皇帝嬴政此刻显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只说了这几句就不愿再多说,也不想再听领头太医不咸不淡的自罚之说。 近侍见皇帝嬴政说话磕磕绊绊,连忙端过热羹送服。近侍服侍皇帝嬴政躺卧后,悄悄挥手示意太医们先行退下。 赵高也是听闻近侍前来报禀,说是皇帝嬴政适才清醒过来,连忙过来一探究竟。赵高凑近细听皇帝嬴政气息,却是比之昨日顺畅许多,可打问值守近侍后得知,皇帝陛下这两日只是进食了两碗清淡稷羹,再无进食其他饭食。 赵高倒吸一口凉气,心说皇帝嬴政身高八尺有余,体态壮硕,生病之前,胃口极好,进食饭食之量远超常人。如今两日竟只进食两碗稷羹,这般情形,怕真是时日无多。 这点心思,赵高只敢暗藏心底,面色上不敢有半点流露,赵高原本还想去找领头太医打问实情,可走到门口,一个念头闪过,又立马转身回了居所。 赵高心想,皇帝嬴政病情轻重与否,这个实情自己是万万不能打问的,领头太医万一坦然相告,皇帝嬴政确已病入膏肓,自己又当如何处之,赵高心想至此,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值守近侍也是有些劳累,想着查看一下皇帝嬴政是否安睡,若是安睡,自己也好抽空打个盹。近侍轻步上前查看皇帝嬴政,只见皇帝嬴政瞪大双眼,嘴里不停喃喃自语。 第236章 皇帝嬴政病榻前颁下诏书 近侍见皇帝嬴政已是睡醒,连忙上前将皇帝嬴政扶起坐稳。皇帝嬴政先是拉住近侍一只手,随后用力拉拽近侍,让其更为贴近自己。皇帝嬴政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脑子竭力回想着刚才躺在床榻上的想法,片刻之后,皇帝嬴政一字一句在近侍耳边说道,汝给朕听好了,朕现在颁下诏命,汝一字一句给朕书写清楚。近侍连连点头,忙不迭地找来空白诏书,研墨提笔准备好后,对着皇帝嬴政说道,谨遵陛下王命。 嬴政略加停顿后,挺直腰杆继续说道,朕要你书写一道诏命,只有一句,速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 近侍写完诏书后,对着皇帝嬴政点头示意,已书写完诏书,随后说道,诏书已书写完毕,小吏这就快马递送诏书。皇帝嬴政听完近侍说完后,一瞬间就像是耗尽全部真气一般,旋即瘫软在床榻上,只是瞪着眼睛看向屋顶。 近侍看向皇帝陛下,见皇帝陛下已露人事不省之相,也就不再耽搁,手拿诏书转身退了出来。 赵高今日不知为何,心乱如麻,在屋里坐立不安,在巡查完巡王驾车马后,不自觉就转身来到皇帝嬴政居所。 赵高与值守近侍擦身而过,赵高也是为显得对皇帝陛下病情上心,就在值守近侍就快要走出院门之时,赵高叫住了值守太医。 值守太医被赵高叫住,很是有些犹豫,不知此刻该是自顾而去,还是转身面对赵高,略加思虑之后,还是无奈转身面对赵高。 值守太医其实也是权衡再三,实在不敢轻易得罪赵高,这赵高身肩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可以借过问皇帝陛下病情,随意盘问出巡王驾队列之人,自己即便是皇帝陛下贴身近侍,也得有所遵从。 赵高刚想例行公事般的打问皇帝陛下病情,可不经意就看到值守太医手里握着一份诏书。值守近侍一看赵高看向自己,又直直盯着手中的诏书,立时神色显现出慌乱,不自觉的背手,不想让赵高看见。 赵高原本想是皇帝嬴政身边的值守近侍手持诏书,亦属正常不过之事,可眼见值守近侍神色慌乱,顿觉蹊跷。 赵高阴着脸问道,上官手中之物可是诏书。值守近侍见赵高已看到自己手持诏书,也不敢编谎,只得回道,正是。赵高见值守近侍不愿多言,更是想着此事有异。 赵高心想不拿出些手段,这值守近侍是不会如实相告。赵高上前一步,对这值守近侍逼问道,上官手持诏书,可是皇帝陛下方才亲颁。值守近侍握紧诏书,言语坚定的回道,中车府令只是身兼出巡王驾护佑之职,这过问皇帝陛下颁下诏书之事,似有不该。 赵高一看值守近侍敢于回顶自己,冷哼一声,说道,上官所言倒也不差,那恕下官斗胆一问,皇帝陛下颁下诏书,可是只有上官一人在场。值守近侍硬气回道,皇帝陛下颁下诏书之时,确是只有吾一人。 第237章 赵高欲阻截皇帝嬴政亲颁诏书 赵高见值守近侍敢当面回顶自己,心里便猜到这诏书定写有极为重要之事,赵高虽然还不知道诏书内容,可皇帝嬴政病情已现危重,此刻颁下诏书,其中定是无比紧要之王命。 赵高心说皇帝嬴政孤身一人,才是片刻清醒,就突然下诏,诏书内容恐是于己不利。赵高把心一横,皇帝嬴政如今已是神智不清,自己大可不用顾忌僭越谋逆之罪,先将这皇帝嬴政颁下诏书抢来再说,对己有利无利,看完再说。 赵高见值守近侍敢出言顶撞,也是仰仗皇命在身,加上手持王诏,这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赵高略加思虑后,厉声质问道,上官言说皇帝陛下颁下诏书之时,只有汝一人在场。皇帝陛下颁诏之时,诏书也是由汝一人书写。 值守近侍一听赵高这番问话,心中竟有些得意,把手中诏书一举,高声回道,适才正是吾一人亲耳倾听皇帝陛下下诏,也是吾一人亲笔书写诏书,这诏书就在吾手里,中车府令莫不是要拦阻吾前去传召不成。 赵高一听皇帝近侍拿王命诏书恐吓,轻蔑一笑,慢声说道,上官口口声声说亲耳听到皇帝陛下下诏,又亲笔写下诏书,容下官斗胆一问,汝可是听清了皇帝陛下口传王命,汝可否将皇帝陛下口传王命一字一句写对。赵高说完后,眼神如刀般逼视值守近侍。 值守近侍也是被赵高那满是阴毒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一步,随即语气直硬的回道,中车府令之言纯属妄想,皇帝陛下口传王命,说的是真真切切,吾一字一句也是听得也是一字不差。何况皇帝陛下口传王命,也只一句,吾又怎会笔误。 赵高听完值守近侍提起皇帝嬴政口传诏书只一句,立时头皮一麻,皇帝嬴政口传诏书,该不会是提及立储之事。赵高此时更是下定决心,必须把值守近侍手中诏书抢到手。 赵高阴着脸,上前一步,逼视值守近侍,威逼道,皇帝陛下口传王命,只你一人听到,你怎能确定皇帝陛下口传王命一字不差,皇帝陛下近日病重,时常昏厥,神智不清,此种情形,口传王命,难免吐字不清含混难辨。 皇帝陛下口传王命,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别,汝又怎敢断定没有听差。再着说,皇帝陛下口传诏书,按例需找书法出众近侍誊写后,方可用印,以汝之书法书写之诏书,焉能在诏书上用印。倘若用印之时,被人发现汝书写的诏书上有措辞不当,那可有假传王命之嫌,依大秦律,假传王命可是千里流放之罪。 赵高这一通威逼威吓,让值守近侍瞬时呆立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死死攥紧手中诏书,思谋起赵高之言可信否。 赵高见自己威逼已让值守近侍慌乱,接着说道,上官之前怕是从未倾听过皇帝陛下口传王命,也是初次亲笔书写诏书,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这替皇帝陛下传诏,可是非同小可,一个不慎,就有牢狱之灾。 第238章 赵高骗到嬴政亲颁诏书 值守近侍被赵高一阵威逼恐吓给镇住了,这皇帝陛下身边近侍,按说也是见过些场面阵仗,应该不至于就被赵高给吓唬住。可赵高之言句句在理,任值守近侍再是倚仗手里有皇帝陛下亲传诏书,也架不住赵高剥丝抽茧般的晓以利害。 值守近侍此时心里已是翻江倒海,面上已露慌乱迟疑之态,心中反复回想,皇帝陛下适才可是只说了一句诏令,自己书写的诏书是否有笔误,值守近侍脸憋的通红,恨不得当场展开诏书,当面和赵高核对。 赵高见值守近侍已是被自己巧言说晕,连忙近前低声细语劝慰道,上官也不必慌乱,下官已为上官想好办法。皇帝陛下亲口传下王命,上官亲耳倾听后,如实书写,那这皇帝陛下亲颁诏书便在上官手中完结,再交由皇帝陛下亲点誊写诏书之人誊写后用印,即可交快马传诏。 依下官之见,上官只管将自己书写诏书交由誊写之人,即便诏书中有笔误,或是措辞不准之处,那誊写之人也当自行更正,那样上官也就无需担责。 值守近侍听赵高如此一说,心想也是,自己只是粗通文墨,即便皇帝陛下口传王命只有一句,然皇帝陛下诏书书写字字珠玑,万一有诏书上有写错或是措辞不准之处,让他人知晓,还不定惹个何种祸端。 赵高已是看透值守近侍心思,又近前低声说道,上官若是放心,这诏书就交由下官,下官将这诏书先去誊写,之后再拿去用印传报,上官以为如何。 值守近侍心中很是纠结,这皇帝陛下亲颁诏书,让自己速去传诏,没曾想刚准备动身,就遇到中车府令赵高。这赵高也是眼毒,一眼就看到自己手持诏书,三言两语就说出传诏的利害。 值守近侍虽是极不情愿,可自己手持诏书之事已被赵高看到,若是被赵高挑出纰漏,自己为皇帝陛下传诏不利,还要落个牢狱之灾,实在有些不甚值当。这中车府令赵高也是皇帝陛下亲点诏命誊写之人,诏书交其手中,也无不妥之处,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是万事大吉。 赵高见值守近侍心动,连忙继续劝慰道,下官也是皇帝陛下亲点诏命誊写之人,上官将皇帝陛下亲颁诏书交由下官拿去誊写,顺理成章,他人找不出半点不是。下官将这皇帝陛下亲颁诏书誊写用印后,再拿来交由上官手中,上官便可亲自骑马传诏。 值守近侍听闻赵高之策,细思良久,这赵高之策倒也是想的周全,无半点让人挑出自己不是的地方。值守近侍想通之后,将手中诏书递与赵高之后,一脸肃颜的说道,中车府令将皇帝陛下诏书誊写用印后,还请速速交还于吾,吾要带诏书前去传诏。值守近侍此时也是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向赵高直说要去哪里传诏,给何人传诏。 赵高接过诏书之后,心里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一看究竟,至于值守近侍心中的那点心思,已懒得去揣摩。 第239章 赵高欲拿诏书做文章 赵高从值守近侍接过诏书之时,手抖的险些没有拿住,一瞬间几乎没了心跳,赵高也是极力把控心里的紧张,可就是抑制不住,赵高心想自己这般心慌,怕是值守近侍已看出破绽。 值守近侍看出了赵高的紧张,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中车府令赵高现在也算是皇帝陛下身边亲信之人,如今在出巡王驾里也是呼来喝去,可接手皇帝陛下亲颁诏书也是如此紧张,看来把诏书交于其手,不失为上策。 赵高拿到诏书之后,连忙将诏书揣入袖筒内,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住处。赵高展开诏书时手抖得厉害,一个没拿住,诏书就掉在面前的长几之上。 赵高用手缓缓展开诏书,只是粗看了一眼,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赵高旋即又盯着诏书一字一句看着,诏书上赫然写着,皇帝诏令,速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 赵高原先以为是皇帝嬴政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的诏书,这一看诏书上只是写着速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赵高看了几遍诏书后,这才缓缓坐到席凳上,心想自己也是太过紧张,皇帝嬴政亲颁诏书,许是因生病虚弱,想要见自己的儿子而已。 赵高放松下来,想着皇帝陛下这会想起公子扶苏,看来神智已有所清醒,这在赵地沙丘已暂住数日,明日该是要去奏报皇帝嬴政,可否让出巡王驾回转咸阳。以皇帝嬴政如今身体状况,继续按原先出巡路线出行,皇帝嬴政怕是难以支撑,趁着皇帝嬴政病情有所恢复,早些回转咸阳休养,才是正理。 赵高正想着明日如何奏报回转咸阳之词,猛然又想起诏书上所写之词。赵高瞬间站起,拿出诏书一字一句不停默念。赵高越念神色越是阴沉,嘴里反复念着速召,速召。片刻之后,赵高冷笑着自语道,皇帝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赵高重新稳坐到长几前,脑子里不停的思虑着皇帝嬴政亲颁的诏书意图。赵高反复查看诏书后,猛的一拍大腿,又高声自语一句,天佑吾赵高。 赵高站起身,往怀中揣好诏书,刚想出门,可在出门前又犹豫一下,赵高心说,这可是事关全家生死之举,还是再想想。随即停下脚步,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半个时辰后,最终还是把牙一咬,毅然迈步走出房门。 赵高神色坦然的来到赵然住处,赵然抬眼一看是兄长赵高过来,也是有些诧异,连忙招呼赵高进屋。 赵高没有听从赵然招呼,走到赵然面前,低声说道,带上所有钱财,随吾出来。赵高说完转身就走,赵然一看赵高这般隐秘行事,已知是有要事发生,赶紧进屋取了自己的所有钱财,默默跟了出来。 赵高把赵然带到一处荒野之地,对着赵然语气低沉地说道,为兄今日要做一件或许会诛灭九族之事,小弟此刻先去沙丘城门外等候,若是今日酉时时分,为兄没有显身城外,小弟只管尽速逃离此地。 第240章 赵高决意冒死一搏 赵然一听赵高要做甘冒诛灭九族之事,赶紧上前想要问个究竟,可赵高眼神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犀利,那是显而易见的杀气。赵高用从未有过的阴狠语气说道,无须多言,只管听从兄之言就是。赵高说完转身决然而去。 赵高快步进到皇帝嬴政居所,看护皇帝陛下的近侍已换人,赵高看了一眼静卧床榻上的皇帝嬴政后,对这名近侍说道,上官辛苦,下官有要事奏报皇帝陛下,稍后皇帝陛下醒来怕是要进些稷羹,上官先下去歇息片刻,顺带吩咐厨子做些稷羹,皇帝陛下如需进食,下官再行吩咐。 近侍一听赵高有要事奏报皇帝陛下,自己在屋里陪伴皇帝陛下也是憋闷,正好可以出去歇息片刻,再到后厨看着厨子做饭,也就又到换人值守之时。 赵高见值守近侍离开,快步走到门口观望,见值守近侍已然走向后厨,院中几名近侍也是心不在焉的在院内一角闲聊。 赵高转身回到屋内,慢步走向皇帝嬴政。赵高轻轻摇动皇帝嬴政,连拉带拽半天,皇帝嬴政才是缓缓睁开双眼,眼皮一闭一合的看着赵高。 赵高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皇帝嬴政轻声说道,陛下,小吏有要事奏报。皇帝嬴政像是没有听到赵高说话。赵高连着说了几遍,可皇帝嬴政似乎对赵高所言还无反应,眼睛时睁时闭,气息也是微弱之极,赵高凑到皇帝嬴政胸前,才是勉强能听到一点响动。 赵高见皇帝嬴政这般境况,转头四下张望之后,把牙一咬,伸手从皇帝嬴政头下慢慢抽出软枕,对着嬴政面部就要将软枕压上去。 皇帝嬴政也应是看了赵高手拿软枕压向自己,喉咙里连哼了几声,赵高一听皇帝嬴政发声,连忙将软枕放下,凑近皇帝嬴政,关切地问道,陛下可是有话要说。皇帝嬴政应是听到了赵高问话,可已无力发声回应,眼睛一闭一合的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赵高。皇帝嬴政眼里此刻泛着凶光,把赵高吓得急忙跪在床榻之前,浑身颤栗不止,不敢抬眼看嬴政。 赵高静跪了半刻之后,没有听到皇帝嬴政再有声响,只是隐隐听到皇帝嬴政的呼吸之气,比之刚才急迫了些。赵高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眼睛放肆地看向皇帝嬴政,嬴政见赵高狠狠地看着自己,也是被吓住了,眼神闪避着赵高的直视。 赵高看着床榻上瘫软如泥一丝尚存的皇帝嬴政,脸上逐渐露出狡黠之色,赵高慢慢掏出怀里的诏书,当着皇帝嬴政的面,一脸得意地展开诏书,对着皇帝嬴政低声说道,陛下请看,这份诏书,可是陛下亲颁诏书。 皇帝嬴政瞪大眼睛看完诏书上的字,突然抬起双手想要抓住赵高手中的诏书,赵高赶忙把诏书攥在手里,随后挑衅地对着衰弱无力的皇帝嬴政低声说道,陛下病重如此,还能想起传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小吏思想半天,才是猜到陛下用心良苦。陛下可是想着病体康复,公子扶苏即便回转咸阳,也无他事。若是陛下病体难持,病故他乡,公子扶苏奉诏回转咸阳,以公子扶苏在朝中威望,想来被群臣推举为储君也是意料之中。 第241章 赵高眼见皇帝嬴政驾崩 赵高见皇帝嬴政死死盯着自己,可只能无力地胡乱抓着床榻上的薄巾,张着嘴无声的咒骂着。赵高见皇帝嬴政对自己毫无办法,一脸张狂,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以小吏看来,皇帝陛下这诏书,该叫遗诏才是。皇帝陛下只管安心去了,小吏自会替陛下代为传诏。 赵高憋着气一字一句的在皇帝嬴政耳边说完,皇帝嬴政应是都听清了,脸上青筋暴起,双手腿脚都在竭力挣扎,想要坐起,喉咙里也是咕噜咕噜的想要喊出声来。然只是片刻功夫,皇帝嬴政就不再有任何响动,慢慢地在赵高冷眼注视下,溘然辞世。 赵高眼睛都没眨一下,直直的看着皇帝嬴政在自己眼前咽了气。赵高也是不放心,伸出手指连着试探了几次皇帝嬴政的鼻息,这才阔步走出房门。 赵高走到院内,先是深吸一口长气之后,对着院内的几名近侍高声说道,皇帝陛下适才亲传王命,召公子胡亥前来议事,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侵扰陛下歇息。 院内这几名近侍也是心有疑惑,皇帝陛下刚才醒来,不吃不喝,就想着传召公子胡亥,莫非是有所叮嘱。近侍们心中虽各有狐疑,可赵高已言说此乃皇帝陛下口传王命,再有心疑之心,哪敢说半个不字,几人连忙异口同声谨遵王命。 赵高说完,毅然朝院外走去,直奔公子胡亥居所而去。公子胡亥见赵高板着脸进来,没有一丝往日亲和之色,也是奇怪,正要发问,赵高就抢先说道,公子先让左右仆人退下,小吏有要事与公子相商。 公子胡亥见赵高说的坚决,也猜到赵高这是有需外人回避的要事,连忙走到屋外,将几名仆人打发走了。 赵高对公子胡亥阴笑着说道,公子大喜,小吏特来恭贺。公子胡亥见赵高笑的有些诡异,随口回道,本公子何喜之有。赵高眼睛直盯着公子胡亥,声调虽低,但言语却咬得很真,慢声说道,公子今日即可当立储君,不日便能继承大秦皇位,这可算得是大喜否。 公子胡亥听完赵高之言,一脸茫然,没有流露半点惊喜,反倒是满脸惊诧之状,疑惑的问道,可是父皇适才颁下王命,当立本公子为储君。赵高诡秘一笑,说道,非也。公子胡亥一听赵高之言,更是狐疑,直视赵高,想要从中看出端倪。 赵高站得笔直,背起双手,静静看着公子胡亥死命猜想的样子。公子胡亥猜想半天,毫无头绪,只得又低声问道,中车府令之言,很是含混不清,不是父皇颁下王命,本公子如何当得上储君,不是储君,又如何继承大秦皇位。 赵高见公子胡亥满心疑惑,心知公子胡亥也是猜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似笑非笑的问道,敢问公子,可想当立储君否。公子胡亥一听赵高这般问话,瞬时就显露出慌乱,面上难掩紧张之情。这赵高虽任职中车府令,也就一个小吏而已,可如今在出巡王驾里,却身肩护佑皇帝陛下之职,今日突来拜访,说不定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试探自己。 第242章 赵高欲说服公子胡亥矫诏 公子胡亥猜想赵高许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打探口风,这可就不能像往日那般,张口就来谈天说地。公子胡亥收起平日在赵高面前的口无遮拦,低声细语的问道,中车府令今日可是奉父皇之命,前来探查本公子。 赵高见公子胡亥出言谨慎,心疑自己是来查问于他,心里也是一阵好笑,依旧正色说道,公子只管回答,可否想做储君就是。公子胡亥不知赵高此行底细,而赵高问话已涉及储君之位,哪敢接话,几欲张口,又都咽了下去。 公子胡亥再是不谙世事,玩心甚重,可在父皇背后妄议储君之位,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公子胡亥决意还是遵循一贯谦逊之态,慢声说道,本公子自知才浅学疏,故而从未有过当立储君之想。此乃本公子肺腑之言,中车府令只管据实回奏父皇。 赵高见公子胡亥真以为自己是奉皇帝嬴政之命,前来试探于他,心想再不说开实情,怕是会生出变数。赵高脸色一变,尽显坚毅神情,眼含凶光,慢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皇帝陛下适才已驾崩。 公子胡亥一听父皇已驾崩,顿时泪如泉涌,刚是张口嚎啕大哭。只见赵高对着公子胡亥厉声阻止道,住口。公子胡亥吓了一跳,直呆呆看着眼前的赵高,不敢做声。赵高随即说道,公子万不可声张,先细听吾说。皇帝陛下已然驾崩,这是实情,小吏亲眼所见,且亲手验过鼻息。然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万不可声张出去,更不得让外人知晓。公子只需听从小吏之见,自今日起,公子便已是大秦储君,承继大秦皇位,指日可待。 公子胡亥此时被赵高凌厉之言说的一头雾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赵高见公子胡亥还是不明就里,在那里胡思乱想。赵高走到公子胡亥面前,极是恳切地说道,公子请细想,皇帝陛下出巡途中驾崩,身边只公子一人是皇帝陛下血脉,这储君之位不是唾手可得。只要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不让外人得知,由小吏将皇帝陛下灵柩运回咸阳,到时昭告天下,皇帝陛下驾崩之时,曾亲颁遗诏立公子为储君,到时公子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秦皇位。 公子胡亥听懂了赵高的大意,可转念一想,赵高之言破绽太多,对着赵高提问道,中车府令也是细密之人,怎地张口尽说笑话。兄长尚在边关监军,储君之位哪能轮到本公子。 公子胡亥会有这一问,赵高也早是猜到,冷笑一声后,淡然说道,只要公子有意承继储君,公子扶苏怕是没命来抢。公子胡亥一听赵高说的这般轻松,也是一脸诧异,问道,中车府令此话怎讲。 赵高见公子胡亥心里又起心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淡然说道,只要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不外泄,公子扶苏哪能知晓皇帝陛下驾崩之事,到时公子只需借皇帝陛下之名,给公子扶苏下一道自裁诏书即可,公子扶苏一死,何人还能与公子争这个储君之位。 第243章 赵高向公子胡亥献计 公子胡亥一听赵高之言,吓得魂都没了,磕磕巴巴的说道,中车府令是要吾出手残杀兄长,这可是忤逆的死罪,如何使得。赵高轻蔑一笑,依旧淡然自若地说道,公子若不出手杀掉公子扶苏,只怕公子扶苏回转咸阳,公子再无翻身之日。赵高说完,从怀中掏出皇帝嬴政亲颁诏书,展开让公子胡亥看。 公子胡亥细看了几遍,说道,父皇只是召回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并未当立兄长为储君。中车府令适才不是言说,可以先假借父皇诏令,将吾立为储君,择日不就可顺理成章继位大秦皇位,何必非要手足相残,治兄长于死地。 赵高冷哼一声,抢白道,公子这妇人之仁何以使得,公子该是以为假造皇帝诏令,就能当立储君,他日便可继承大秦皇位。公子未免太过天真了,公子扶苏一旦获知皇帝陛下驾崩,不日便可亲率边关三十万秦军锐士回转咸阳,那时公子这储君之名,未必能压得住阵脚。即便公子扶苏不领兵回转咸阳,就凭其嫡长子之身,嬴氏氏族中的威望,朝中百官中众多拥趸之人,公子何以抗衡。 赵高说完,见公子胡亥还在犹豫,于是又狠狠地说道,公子若想坐稳皇帝之位,务必要将公子扶苏除之而后快,若是迟疑不决,让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传出,公子再无出头之日不说,身家性命也只在公子扶苏一念之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公子还是早做决断,一旦错失良机,后悔莫及。 公子胡亥被赵高说的有些动心,可假传皇帝陛下诏命,此事非同小可,只赵高三言两语,公子胡亥还是心有余悸。公子胡亥尚有疑问,说道,中车府令一心为本公子谋划,本公子甚是感激。只是单凭你我二人之力,何以让出巡伴游的一众文臣武将臣服。 赵高见公子胡亥已接纳自己的想法,连忙凑近说道,公子只要敢放手一搏,小吏早已替公子想好对策,公子且听小吏道来。小吏稍后先去游说左丞相李斯,让其扶助公子矫诏,以皇帝陛下之名,先是遣派使者去拦截太尉蒙毅于回转路上,督令太尉蒙毅自裁。再遣派使者前去边关,督令公子扶苏自裁,稍后再派使者前去边关大营,当众宣读皇帝陛下诏令,赐边关主将蒙恬自尽。将这三人除掉之后,公子才可放心继位大秦皇位,到那时,公子就是一呼百应,君临天下的大秦二世。 公子胡亥听完赵高之言,很不解地说道,中车府令思谋看似细密周全,却是错算了其中关键一步。中车府令可知左丞相李斯与兄长乃是翁婿之亲,那左丞相李斯身为兄长泰岳,怎会不去扶助公子扶苏,反倒偏向本公子,这于理不通。吾也甚是新奇,中车府令不去找与兄长不相往来的右丞相冯去疾,而是去找兄长泰岳左丞相李斯一道成事。 左丞相李斯趁此良机不去辅助兄长继承大秦皇位,反倒会与你我一道成事,本公子再是愚钝,中车府令之策,委实有些不合常理。 第244章 赵高说起选定李斯合谋之因 赵高听完公子胡亥顾虑之言,冷哼一声,硬气说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右丞相冯去疾,此人自视甚高,性格孤傲,在朝中从不与其他大臣私下相交。这右丞相冯去疾为人太过刚正,不会受私欲所诱,小吏无半成把握与之相谋矫诏之事。左丞相李斯则不然,其人极是看重权欲。 按常人来看,左丞相李斯与公子扶苏有翁婿之亲,左丞相李斯为公子扶苏泰岳之身。可据小吏所知,公子扶苏与左丞相李斯并非同道中人,而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公子扶苏与左丞相李斯往来稀松,即便是公子扶苏被皇帝陛下遣派去边关监军,左丞相李斯也从未进言皇帝陛下,劝谏过召回公子扶苏。 小吏也想过其中缘由,那左丞相李斯极是看重权欲,公子扶苏身边又多是太尉蒙毅上将军蒙恬这些朝中政敌,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之日,就是左丞相李斯相位易主之时。 赵高说的头头是道,可公子胡亥依旧有些不信,疑惑的问道,左丞相李斯若是私下应允中车府令矫诏之举,暗地里传出私信给兄长以及太尉蒙毅上将军蒙恬,岂不正好可借此向兄长邀功。兄长乃恩怨分明之人,左丞相李斯祝其荣登皇位,兄长又怎会罢庶其左丞相之职。 赵高听完公子胡亥顾虑之言,阴笑着回道,那小吏就直言不讳,还望公子勿怪。公子胡亥把手一摆,说道,中车府令皆是为本公子着想,尽管道来,但说无妨。 赵高阴着脸说道,左丞相李斯权欲极重,可若是公子扶苏继承大秦皇位,其即便能连任左丞相之位,公子扶苏也不定不会授以其实权。皇帝陛下当政之时,就已将左丞相李斯之权消夺大半,公子扶苏与之并非同道中人,又怎会让其执掌左丞相实权。 小吏断定,左丞相李斯宁愿助公子荣登大秦皇位,也不愿扶助公子扶苏,还有另一番心思。公子扶苏朝中历练多年,对政务已能把控一二,加之近年边关监军,继承大秦皇位之后,绝不会任其左右。而公子虽在朝中任职三载,然都是虚职,并无理政履历,对政务所知不多。 公子若继位大秦皇位,必有诸多政务,需有左丞相李斯这般治国能臣辅佐,治国安邦修齐天下,这也便是小吏所言,左丞相李斯必会与公子一道谋事之因。 公子经赵高这一番细说,也是觉着甚是有理,连连点头认可。赵高见公子胡亥已被自己说服,赶紧进言道,公子此刻需先赶去皇帝陛下居所把守着,绝不可让他人进入,坐等小吏与左丞相李斯前来,切记切记。 公子胡亥还是有些不安,猛然说道,吾有些于心不忍,这继承大秦皇位必得手足相残,实在难下死手。再者,吾也有自知之明,吾并无多少治国理政之才,继承皇位也会疏于政务,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兄长继承大秦皇位,到时向兄长讨要个诸侯之地,尽情无虑享乐,岂不快哉,何必非要手足相残。 第245章 赵高前去拜会李斯 赵高听到公子胡亥临阵退缩,心中极是气愤,这个胡亥,吾为汝能登大秦皇位绞尽脑汁,汝却在此时畏手畏脚,谈甚手足之情。 赵高压住心中焦急之情,言语稳稳的劝道,公子念及手足之情,让小吏着实感动,只是皇位之争,自古皆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哪有两全其美。今日公子若是犹豫不决,皇帝陛下驾崩之事泄露,让公子扶苏或是出巡王驾里的大臣得知,公子可就没有悔之晚矣。 再说公子担心之事,以小吏看来全无必要。皇帝陛下继位秦王之时,只有十三岁,亲政二十二岁,不是一样一统六国,德兼三皇,功过五帝。 公子温良恭俭,若是继位大秦皇位,只需几年历练,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再者而言,公子继承大秦皇位之时,有满朝文武相助,公子量才施用,大秦基业还不是万世永传。 公子能在抢夺皇位之时,尚能顾念手足之情,此等胸怀大量,非吾等寻常人所能相背。非是小吏自谦,公子这般胸怀,何愁继承大秦皇位后不能大为。 公子适才忧虑继承大秦皇位后,不能安心治国理政,这也无需多虑。自古君王只要心怀治国之心,偶有游玩享乐之心,也并无大碍。如蒙公子不弃,小吏愿为公子牵马拉缰,效犬马之劳,只求公子此刻快下决心。 公子胡亥此刻已然被赵高说服,毕竟这大秦皇位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实在太过诱惑。这等机会一生只有一回,一旦错过,今生再无。公子胡亥心知不能再有犹豫,也就不再推诿,果决言道,中车府令愿为本公子舍命一搏,本公子岂能再存怯懦之心,中车府令只管依计行事就是。赵高见公子胡亥决心已下,也就不再迟疑,转身出门就奔左丞相李斯住处而去。 赵高快步奔向左丞相李斯住处之时,心如万马奔腾一般,快似跳出胸膛,浑身汗如雨下,直到左丞相李斯房门口,赵高才调理好心跳。 赵高心说,成败在此一举,不能有半点闪失,今日若是不能说服左丞相李斯,自己荣华富贵如同水中望月,还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高进到左丞相李斯屋内,李斯正在翻看各地奏报书简,见赵高进来,也是神色一紧,直直看向赵高。 赵高先是上前施礼问候,接着便直言说道,小吏有要事奏报左丞相。李斯见赵高神情自若,言语不紧不慢,想着也无甚大事,随口说道,中车府令如今身兼出巡王驾护佑之职,有事只管讲来,无需太过繁文缛节。 赵高见左丞相李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显然对皇帝嬴政驾崩之事一无所知,朗声说道,皇帝陛下适才已驾崩,小吏特来奏报左丞相知晓。 左丞相李斯想是没听清赵高之言,盯着赵高慢声问道,中车府令方才所言,老夫并未听清,再说一遍。右丞相李斯问话之时,两手已是紧紧把握靠椅扶手,腰也挺得笔直。 第246章 赵高告知李斯皇帝嬴政驾崩 赵高对着李斯朗声说道,皇帝陛下方才已驾崩。李斯听完赵高之言,呆坐在长案前,许久没有说话。赵高只是看着,再不多说一句。 李斯神情自若地慢声问道,中车府令之言,可是千真万确,太医可否验过。赵高也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帝陛下驾崩之事,小吏已验过皇帝陛下鼻息,确是驾崩。小吏再是不通医术,这生死之别,断不会弄错。 李斯对皇帝陛下驾崩之事虽有存疑,可以其对赵高的了解,赵高再是不通医术,生死之别还不至于分辨不了,赵高也不会在皇帝陛下驾崩这事上开玩笑,赵高绝无此胆量。 李斯猛的站起身来,对赵高说道,既然如此,中车府令随我去看看皇帝陛下。赵高见李斯这就要和他一道去看皇帝嬴政,连忙说道,左丞相勿要心急,小吏有话要说。 李斯见赵高出言拦阻,好生意外,皱着眉看向赵高。只见赵高从怀中掏出那份皇帝嬴政亲颁诏书递与李斯。李斯手拿诏书展开细看几遍后,抬头看向赵高,问道,此诏书可是皇帝陛下遗诏。赵高随即答道,确是皇帝陛下遗诏。 李斯卷起诏书,板着脸对赵高说道,既是皇帝陛下遗诏,那就烦劳中车府令拿去用印后,快马递送边关。赵高接过诏书,阴着脸对李斯说道,这遗诏倒也不忙用印,等小吏与左丞相相商之后,再行处之,也是不迟。 赵高话音一落,李斯极是不解的看向赵高,随后便脱口厉声说道,中车府令这是说的甚胡话,皇帝陛下遗诏,只管尽快用印,快马递送边关就是,有何相商必要。再者说来,皇帝陛下遗诏,岂是我等可以商议之事。 李斯说到此处,有意停顿了一下,冷眼看了一眼赵高后,略带教训的口气对赵高说道,中车府令也是读过百家之书,怎能如此冒失,对皇帝陛下遗诏出言不逊,这要是让御史知晓,欺君之罪怕是难逃。 赵高没有理会李斯的恐吓,淡然一笑后,稳稳的吐字说道,让左丞相见笑了,小吏读的那点书简,还不及左丞相读的十之一分。小吏还另有相问,还请左丞相指教。 李斯此刻只想尽快赶去看看皇帝嬴政究竟如何状况,没曾想这个中车府令赵高竟然还能啰嗦不停,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恼火,没好气地说道,中车府令有话直说,皇帝陛下既已驾崩,本相久不露面,成何体统。 赵高见李斯不耐烦,心说这李斯明明就是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官微言轻。赵高也是不想绕圈子,把牙一咬,语气放肆的说道,皇帝陛下已然驾崩,左丞相 何必急在这一刻。实不相瞒,皇帝陛下驾崩之事,现今也只你我公子胡亥三人知晓。小吏此刻前来,就是想与左丞相相商可否将皇帝驾崩之事,先不昭告天下,待出巡王驾回转咸阳再行昭告天下。 李斯这会也是察觉出来些异样,直勾勾看着赵高,试问道,中车府令有何心意,直说就是,不必在本相面前左右来回。 第247章 赵高试图说服李斯 赵高面露诡秘之色,阴笑道,左丞相可是看懂皇帝陛下遗诏所写之意。李斯抬眼看了一眼赵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皇帝陛下亲颁遗诏,所写之意便是诏书上已清楚写明,难道中车府令还有他解。 赵高听李斯问话,就知李斯是想让他说出来意,赵高心知李斯是想让自己先亲口说出此行目的,不然绝不会说出自己对皇帝诏书的看法。 赵高淡定说道,那小吏就献丑了,说的不对,还请左丞相指教一二。以小吏之见,皇帝陛下遗诏上,虽只是书写速召公子扶苏回转咸阳议事,却与当立公子扶苏为储君,并无二意。公子扶苏若是依遗诏回转咸阳,不日便会被群臣推举为大秦皇帝。到那时,左丞相贵为公子扶苏泰岳之身,定能加官进爵,权倾朝野。 李斯听完赵高这一番恭维之言,神情自若,无半点喜悦之色,片刻之后,才淡然说道,老夫虽是公子扶苏泰岳,可也不想借靠翁婿之亲,谋图权柄。老夫蒙皇帝陛下器重,被委以左丞相之职,靠的是治国理政之才,绝非是攀亲附贵。即便是公子扶苏继位大秦皇帝,老夫也只靠为国进言献计,不负左丞相之位。 赵高见李斯说的慷慨激昂,也是有些出乎预料,心中暗思,莫不是自己看错李斯。可如今已到紧要时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赵高说道,左丞相言之确有道理,只是依小吏看来,公子扶苏若是接掌大秦皇位,左丞相之职,许是会另有其人。李斯一听赵高这话,顿时眼睛瞪的老大,一脸怒色,冷哼道,中车府令这是小看老夫,老夫若只会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一味讨好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又怎能让老夫任职十余年。公子扶苏继承大秦皇位,以老夫之才,朝中能有几人可相比较。中车府令说出一人,老夫听听。 赵高知道,李斯所言确实不算骄狂,放眼朝中群臣,论起治国理政之才,能与李斯一较高下者,还真没有几个。赵高一看,自己不但没能说服李斯,反倒被李斯一顿抢白。 赵高一看自己方才说服不得要领,迅疾转换对策,慢声说道,论起左丞相治国理政之才,小吏是仰慕之至。可这帝王之心,小吏实难揣测。以左丞相之才,皇帝陛下该是重用才对,为何如今左丞相职权大为缩减,难道皇帝陛下不知左丞相身怀治国理政之才。 赵高这一发问,立时让李斯面红耳赤,羞臊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李斯也是能言善辩之人,可赵高之言皆是实情,皇帝陛下早已将其左丞相职权,消减殆尽,自己虽然还以左丞相之职在朝为官,可朝中群臣都知道自己已是虚职,言行举止之间,早已无先前那般敬畏。 李斯说道,皇帝陛下消夺老夫左丞相职权,自有皇帝陛下所虑之处,老夫无从得知。老夫从未有过对皇帝陛下抱怨之意,唯存誓死报效之心。 第248章 赵高极力游说李斯 赵高见李斯心里虽是对皇帝嬴政消权之举很是不平,嘴上却无半句埋怨,于是又挑拨道,以左丞相之才,任职丞相之位可谓是堪当大任。小吏说句放肆之言,皇帝陛下定是被他人蛊惑,才将左丞相职权消夺殆尽。 李斯见赵高如此评说皇帝嬴政,心说尔等懂得些甚,自古伴君如伴虎,老夫之才是已到功高盖主之嫌,皇帝陛下才要刻意消夺老夫之权,尔等竟会以为皇帝陛下是受人蛊惑。 李斯心中对赵高之言尽是不屑,嘴上却依旧一副淡然之情,毕竟赵高之言冒犯上之嫌,为自己出头,自己就不好太过 苛求,何况自己一个位列三公九卿的左丞相,岂能和一个管马的低阶小吏一般见识。 李斯听赵高之言,有为自己鸣不平的意思,面色也自然舒展了些,坦然说道,中车府令为本相鸣不平,本相心领了,只是常言道,君心似海,皇帝陛下所想非我等可以揣测。老夫当一天丞相,便会尽心尽责一日,绝不辜负君心。 赵高一看李斯话里话外,皆是言表忠心,心想如此相谈下去,自己怕是很难让李斯说出真话。 赵高决意说破来意,看看李斯会如何处之,李斯言说之词全然是不偏不倚,尽显公道,听着全然是不存一丝私心杂念。 赵高此刻也没了来时的自信,难道自己看人有误,李斯对公子扶苏继位大秦皇位会是欣然接受,没有半点顾忌之心。赵高迅疾回想起李斯的往日行事做派,心想这李斯莫非已改了秉性,对权欲没了兴致。 赵高越想越怕,若真是如此,自己撺掇李斯矫诏,意图另立新君,这不是就是犯了谋逆大罪,当诛九族。赵高此刻有了变改初衷的念头,如此刻向李斯献上皇帝嬴政亲颁诏书,用印后快马递送边关。等公子扶苏奉皇帝嬴政遗诏回转咸阳,被满朝文武拥立为大秦皇帝,自己会不会因为拥立新君有功,而被公子扶苏重用。 赵高脑子里迅速盘算起自己若是如此做事的利害得失,自己原先谋划的矫诏之举,需得公子胡亥左丞相李斯加上自己,三人同心协力,方能成事。如今左丞相李斯忠心耿耿之态,对公子扶苏回转咸阳一副坦然接受的神情,让赵高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的预判是否有误。 赵高不得不慎重考虑,矫诏可不是自己一人犯事,判个流放劳役,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自家赵氏一门百十口人的身家性命,全在自己今日一举。 赵地此时三伏刚过,却还是炎热,屋里也是闷热无比,可赵高却打起了冷颤, 端陶碗喝水都抖个不停。赵高权衡再三,还是决意拿命一搏,自己献上遗诏,让公子扶苏奉召回转咸阳,继承大秦皇位。公子扶苏也只当是顺理成章之事,自己总不能去跟公子扶苏说,是自己不愿矫诏,才让汝得以继承大秦皇位。 公子扶苏顺利继承大秦皇位,自己只能算立个寸功,能官升一级就已是万幸。 第249章 赵高说起扶苏继位后会如何对待李斯 赵高权衡利弊,还是觉着公子胡亥继位大秦皇位,自己将获益匪巨大。以自己对公子胡亥的了解,还有这几年与公子胡亥的交往,赵高自信有九成把握。公子胡亥在自己的帮助下,一旦能继承大秦皇位,自己位列三公九卿易如反掌,那种寻常人等不敢梦想的荣华富贵,值得拿命一搏。 赵高心想,今日务必要说服李斯,没有李斯出手相助,矫诏之事无论如何也成不了。赵高此刻猛然从心底泛起一个歹念,若李斯真是不愿一道成事,自己就是将其杀之,也不能让其坏了矫诏计谋。 赵高自己也是万没想到,只一个时辰里,竟然会对李斯起杀心,可见这权欲之诱惑,能让人迅疾生出恶念。赵高知道自己心急了,太想让李斯与自己一道谋事了。 赵高心中默默劝慰自己,不可莽撞,出手杀掉年逾七旬的李斯并非难事,可这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惹祸上身,这个想法使不得。 赵高心头反复纠结,最后还是觉着说服李斯一道成事,才是不二之选。赵高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心急,把这一说法给忘了。 赵高自知,不直言相告心中所想,李斯是不会先于自己说出心中那点私欲,李斯贵为当朝丞相,怎会轻易流露贪恋权欲之心。 赵高心意已决,决意放手一搏,看着李斯朗声说道,恕小吏斗胆相告,公子扶苏继位大秦皇位之时,就是丞相相位易主之日。丞相也应是心如明镜,公子扶苏与丞相并非同道中人,翁婿之亲已有数载,公子扶苏与丞相有过几次相谈,而丞相高见公子扶苏又有几次认同。公子扶苏虽通读百家之说,却一向自恃不凡,对皇帝陛下亲颁治国之策,也都不时有顶撞之词。公子扶苏当上大秦皇帝之后,怕是对丞相之见,未必会言听计从,极有可能是无视待之。丞相若直抒己见,公子扶苏大抵会效法皇帝陛下,消夺丞相之权,以虚职待之。 赵高说这些恭维之词时,眼睛细细观察李斯的表情。赵高这一细看,还是看出些端倪,每当说起公子扶苏,李斯神情百般不耐,脸面上无半点喜色不说,还眉头紧锁,就像是说起一个与之无关之人,一个对自己不利之人那般。 赵高这下心中踏实许多,看来自己没有看错李斯,其对公子扶苏继位大秦皇位,并不欣喜,甚至还有些排斥。自己方才那些言词,李斯都不为所动,只因自己没有说中李斯内心最是在意之处。 赵高见李斯听完自己说辞后,就闭目低头沉思,连忙继续说道,以公子胡亥执拗性情,言语心思不与之同路者,他是绝不会信赖有加,更不会委以重任,丞相该是也深有体会。公子扶苏青睐儒家之说,皇帝陛下早朝之时,公子扶苏就曾以儒家之说甚合民意,更显君王仁义之心,而出言顶撞皇帝陛下。公子扶苏也是正是因此被皇帝陛下遣派去边关监军,这些事朝中群臣人所皆知。 第250章 赵高向李斯言说矫诏之策 赵高说完这些,偷瞄着李斯面上神色,看李斯只是听着,靠坐在席椅上不声不响,像是在听着与之无关的故事。 赵高见李斯已是在思虑自己的言词,继续说道,丞相,恕小吏直言,公子扶苏极是自负,对待朝中群臣很是不以为然,除与蒙氏兄弟来往密切之外,怕是没有几人能被看在眼里。 公子胡亥则大有不同,若继位大秦皇位,丞相今后在朝中就可如鱼得水,大展宏图。公子胡亥生性温良恭俭,在朝中群臣面前,一向都很谦逊,在朝中群臣里也口碑甚好。 小吏也不讳言,公子胡亥确是有享乐游玩习性,然公子胡亥也会因此仰仗群臣。公子胡亥继承大秦皇位,以丞相之雄才大略,公子胡亥必是要重用丞相,才能高枕无忧,安心享乐。 公子胡亥既知其无治国理政之能,对丞相还不得言听计从,信赖有加。丞相从今往后,还用担忧丞相之位被他人觊觎。 赵高说完,看向李斯,李斯也是与之两眼相对。李斯突然说道,中车府令与老夫说了这许多,老夫听得很是有些混乱,不知中车府令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赵高一听李斯这般问话,心中一喜,这李斯是何等老谋深算之人,怎会听不出自己的意思,这般想问,是想让自己亲口说出与公子胡亥图谋矫诏之计,看看公子胡亥能允诺些何种条件。 赵高心知李斯已被自己说动,就等自己代公子胡亥说出成事后的好处,赵高知道此刻乃是最为紧要时分,定要让李斯放心与自己一道成事。 赵高决然说道,丞相大可放心,公子胡亥对丞相治国理政之才,早就是仰慕之至,公子胡亥在小吏前来找丞相相商之时,特意叮嘱小吏,只要丞相愿助公子胡亥继承大秦皇位,丞相今后不仅可重掌左丞相职权,右丞相职权也会大部交由丞相执掌。 公子胡亥此言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公子胡亥在朝中为官之时,早就获知丞相治国理政之才远在右丞相冯去疾之上,只是皇帝陛下顾忌丞相独揽大权,才有意消夺丞相之权。公子胡亥对丞相百般信赖,才会有此肺腑之言。 李斯听完赵高这一露白之言,依旧面色不改,只是淡然说道,公子胡亥与中车府令如此看重老夫,老夫自是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中车府令要老夫如何出手。 李斯这般发问,赵高此刻哪敢再有迟疑,直言道,事不宜迟,丞相与小吏即刻前去皇帝陛下居所,之后丞相假借皇帝陛下之名,宣告王命,出巡王驾即刻回返咸阳。皇帝陛下抱恙在身,需安心静养,不宜再受政务烦扰,回返咸阳之前,皇帝陛下不再接受群臣奏报。 李斯冷哼一声,说道,太医们若是提议前去给皇帝陛下诊脉,中车府令如何答复。赵高显然早已想好应对之策,立时说道,小吏会告知领头太医,皇帝陛下亲传王命,出巡路上,太医们诊脉开方甚不得法,皇帝陛下已是失望至极,待回转咸阳后,另换其他太医诊脉开方。 第251章 李斯终归是与赵高为伍 李斯又是问道,若是右丞相冯去疾要去面见皇帝陛下,以中车府令之身,外加出巡王驾护佑之职,该是如何拦阻。赵高听完,断然说道,小吏既然身兼出巡王驾护佑之职,有奉皇帝陛下王命,右丞相再是执意要面见皇帝陛下,小吏也能将右丞相拦阻于门外。 李斯明显带有讥讽的说道,莫说是你身肩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就是老夫挺身拦阻右丞相,右丞相若是决意硬闯,老夫也奈何不得。 赵高一听李斯这是不把自己这个出巡王驾护佑之职太不当回事了,厉声说道,右丞相胆敢执意硬闯,小吏定然将喝令近侍当即拿下。李斯更为轻蔑地说道,中车府令好大的口气,这当朝右丞相岂是你这官阶之人,可以当场拿下之人,中车府令如此一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右丞相冯去疾是何许人也,此人可是敢当面顶撞皇帝陛下之人,你若强势相向,右丞相绝不会屈从。 赵高听完李斯之言,一想确实如此,右丞相冯去疾为人耿直,做事公正,清廉正直,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右丞相冯去疾只是想面见皇帝陛下,能有多大罪过,自己用强拦阻,除引来群臣非议,还可能会让群臣同心结伴前来面见皇帝陛下,到那时自己还能拦阻得了。 赵高立时放软姿态,低声下气的请教道,敢问丞相有何高见。李斯轻咳了一声,慢声说道,此事只能由公子胡亥出面,以皇帝陛下如今头晕脑胀,心浮气躁,不想与人相谈,万一面见之时,一时气恼上头,引发不测,任谁也担当不起。右丞相再是执拗,也怕强闯进去,引发皇帝陛下心气暴发,落一个有意谋害皇帝陛下之嫌。 赵高一听李斯说完,一拍脑袋,欢声叫道,丞相果然高见。赵高说完,马上问道,那太尉蒙毅将军若言有要事报禀皇帝陛下,又该如何应对。李斯一听赵高说起太尉蒙毅,脸色立变,断然说道,若是太尉蒙毅执意面见皇帝陛下,那任谁都拦阻不住。 赵高吓得脸上的汗都出来了,追问道,丞相可有应对良策。李斯阴着脸说道,万不可让太尉蒙毅回返出巡王驾,此人手握兵权,又是皇帝陛下宠信之人,就是公子胡亥出面拦阻,也未必拦得住。对付太尉蒙毅,唯有速速书写皇帝陛下伪诏,让皇帝陛下近侍快马前去,务必在其来出巡王驾的半路,迎住太尉蒙毅,将皇帝陛下伪诏递送无他,诏书上写其泰山封禅之时,有冒犯山神,欺君罔上之举,命其当即自尽。 赵高一听李斯之言,心里也是一阵得意,没曾想李斯这个口口声声为国为君的丞相,为了权欲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拦路截杀太尉蒙毅,都与自己之前谋划如出一辙。 赵高此刻觉得自己气息顺畅了些,心头猛突发闪出一个念头,自己与当朝左丞相李斯,竟然还能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时候。 第252章 赵高李斯密谋伪诏截杀蒙毅 赵高越想心里越发激奋,自己能与丞相李斯有相同心思,这不就是表明,自己也有担当丞相之职的能力。赵高这一遥想,顿时满身血热,这些年通读百家之书,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赵高虽早有对太尉蒙毅下死手之心,可公子胡亥与太尉蒙毅交情不浅,只怕公子胡亥得知自己编写伪诏,未必会答应。 赵高问道,丞相可是知晓公子胡亥与太尉蒙毅相交甚密,太尉蒙毅多次帮公子胡亥在皇帝陛下面前解围,才让公子胡亥免受皇帝陛下责罚。公子胡亥若是得知丞相与我决意伪诏,遣派近侍在半路截杀太尉蒙毅,定会出手相救,那可如何是好。 李斯听完赵高之说,脸色一变,再不像方才那般含糊其辞,决然说道,此事必得先斩后奏,待太尉蒙毅自尽身亡后,再告知公子胡亥。太尉蒙毅若是回转出巡王驾,慢说有皇帝陛下亲颁诏书,让公子胡亥当立储君之王命,就算有皇帝陛下亲命公子胡亥继位遗诏,太尉蒙毅也难保会视而不见,其若执意拥立公子扶苏继承大秦皇位,朝中群臣也会有诸多响应之人。 太尉蒙毅文武双全,机智过人,其胆识更是朝中无人能及,老夫以为,矫诏成败与否,就在不能让太尉蒙毅获知皇帝陛下已驾崩。只要太尉蒙毅无从得知皇帝陛下驾崩,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不足惧也。 这编写伪诏,让太尉蒙毅自尽,赵高心中之前也是如此谋划,可真到要编写伪诏,命太尉蒙毅自尽,赵高竟然心生胆怯之情。赵高怕太尉蒙毅是已入骨髓,明知现今编写伪诏就可除去心中劲敌太尉蒙毅,可就是不敢提笔。 赵高胆怯地问道,太尉蒙毅一向处事彪悍,遣派皇帝陛下近侍前去宣诏,太尉蒙毅若是言称务必要见到皇帝陛下,否则概不奉诏,那可如何应对。 李斯冷哼一声,细声细气地说道,只要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不漏半点风声,太尉蒙毅无从得知皇帝陛下驾崩,那太尉蒙毅即便口称概不奉诏,也是难逃一死。 赵高不解地问道,丞相此刻就不要打哑谜了,快些说出对策,小吏前几日就收到太尉蒙毅回传奏报,说是泰山封禅之事已完毕,不日便可回转出巡王驾,算起来不出三日,太尉蒙毅就能赶回出巡王驾。 李斯一本正色,口气阴阴地说道,中车府令遣派皇帝近侍前去宣召之后,当日晚些时分,再遣派第二个皇帝近侍前去向太尉蒙毅宣召,王命召书上添加一句,太尉蒙毅竟敢违抗王命,意欲谋反,着即自尽。 赵高问道,丞相之言,小吏是这般想法,先去皇帝近侍宣召,太尉蒙毅若是奉召,后去近侍则不用再行宣召。若是先去近侍宣召,太尉蒙毅不奉召,则随后近侍便以太尉蒙毅违抗王命之名,命其自尽。其实以皇帝陛下之名的伪诏一旦发出,太尉蒙毅奉不奉召,都只有一死。 第253章 李斯交办赵高处置善后 李斯听完赵高说话,没有回话,只是在屋内小步慢踱,冷不丁出声问道,中车府令身上的王诏从何而来。赵高没有多想,得意的说道,从皇帝陛下值守近侍手中诓来。赵高话一出口,立时想起一事,嘴里不禁连声喊道,幸亏丞相提醒,险些坏了大事。 赵高把如何诓骗值守近侍,把皇帝陛下亲传遗诏弄到手细说了一遍,李斯听完,决然说道,中车府令,这值守近侍乃是看过皇帝陛下遗诏之人,断不能留,速速将其除之。 赵高没有再多问,立时回道,丞相放心,值守近侍此刻已被小吏想法困住,今晚小吏会命人将其除掉。李斯对赵高之言显然不放心,低声逼问道,中车府令找的人可靠否。赵高坚定回道,小吏也知此事极是要紧,小吏亲自交办亲弟赵然处置,丞相尽管放心就是。 李斯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慢语交代道,处置皇帝陛下身边近侍,中车府令可要找个让人信服的罪名才是,稍有不周,让这近侍把皇帝遗诏之事说了出来,那可是后患无穷。 赵高高声说道,丞相所言极是,小吏会以值守近侍疏于职守,使得皇帝陛下未能及时饮服太医开服的汤药,以致皇帝陛下病情加重,依秦律,当以欺君罔上论处。 李斯听完赵高之言,神色这才舒缓下来,随即说道,本相也该去看看皇帝陛下,公子胡亥一人在那里蹲守,本相有些放心不下。赵高一想也是,公子胡亥本是一心享乐之人,让他蹲守拦阻前去拜见皇帝陛下之人,一时半刻尚能应付,时间一长怕是会生出变故。 李斯与赵高为避嫌疑,两人一前一后赶去皇帝嬴政居所。李斯拜见公子胡亥后,两人对视一眼,也无多话,各自站开。李斯慢步走向皇帝嬴政床榻,两眼紧张的观望着床榻上的皇帝嬴政。 李斯死死盯着紧闭双目的嬴政,嘴里不经意的开口问道,陛下,陛下。李斯边说边伸手去摸了一下皇帝嬴政的脉搏。赵高偷瞄到李斯的这一举动,自己竟然也禁不住一阵胆颤,生怕皇帝嬴政这时突然坐起喊叫一声。 李斯摸了几遍皇帝嬴政脉搏之后,就再也不出声,转头看向公子胡亥慢声说道,皇帝陛下今已驾崩,公子还请节哀顺变。只是皇帝陛下驾崩之事暂不能昭告天下,公子还需隐忍失亲之痛,稍后出去宣读王命,还望公子竭力克制才是。 公子胡亥刚才来看父皇嬴政,很是胆怯,又不敢哭出声响,只是泪流不止。公子胡亥这会应是泪已流尽,面上只有悲情之色,尚能看出其经历丧父之痛。 李斯也是有模有样的在皇帝嬴政床榻前,低声抽泣了几声,随后来在公子胡亥面前极是恳切地安慰了几句。李斯做完这些后,随即就走到赵高面前,低声说道,中车府令,还不快去命人给太尉蒙毅宣召,令弟也有要事处置。 赵高听完李斯吩咐,连忙和公子胡亥打了招呼,快步走出皇帝嬴政居所。 第254章 赵然出手除掉值守近侍 赵高骑马赶去城外见赵然,只见赵然一脸的焦急,赵然看到赵高志得意满的样子,神情才舒展下来。赵高大致把与公子胡亥左丞相李斯合谋矫诏之事说了一遍,赵然面具惊悚之色,直直看着兄长赵高,半天不敢搭话。 赵高见弟弟赵然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也是觉着多说无益,只淡定吩咐道,今日矫诏事成大半,为兄封侯拜相只在朝夕。这会有一要事还要小弟去做,务必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赵高说完,不等赵然问话,随即又快语交代道,小弟此刻先回出巡王驾驻地,穿戴好轻甲,带上这皇帝陛下使节,去见黑衣卫领兵主将,命其调遣十名军中锐士交你差遣。 为兄稍后会将那值守近侍叫至偏房,小弟随为兄一道进去,为兄宣读王命后,那值守近侍若是甘愿自尽则罢,若是有半点不从,小弟便吩咐手下,以违抗王命就地斩杀。 赵然见赵高语气果决,言语尽是杀伐之词,吓得不敢多问一句,只是连连点头答道,敬遵王命。 赵高吩咐完赵然后,赶忙又回到皇帝嬴政居所院内,因为赵高想起一事未了,要去和李斯公子胡亥商议。赵高赶到皇帝嬴政居所院门时,正好碰到右丞相冯去疾有事前来报禀皇帝陛下,公子胡亥正按李斯先前叮嘱,以奉王命拦阻右丞相冯去疾。 右丞相冯去疾也是诧异,高声说道,本相昨日前来奏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虽未有王命示下,可也未有不让本相再来奏禀之说。怎地公子今日就口传王命,出巡王驾回返咸阳之前,出巡王驾随行群臣皆不得再来奏禀,惊扰皇帝陛下静养歇息。 右丞相冯去疾执意要面见皇帝陛下,公子胡亥此刻哪能放其进去,立时拉下脸来,厉声说道,父皇今日一早醒来,就传召本公子进见,说是身乏气短,不想再见朝臣,等出巡王驾回转咸阳后,再行议事。父皇近些时日,饱受赵地热病,外加水土不服,几无一日能静心安睡,右丞相不说体谅父皇抱恙之身,反倒要违抗王命,执意强闯,莫非要惹得父皇再心生肝火,才肯罢休。 右丞相冯去疾此刻是骑虎难下,违抗王命,强闯进院内去奏报皇帝陛下,自己倒也无甚大罪,至多也就是因政务紧急,着急让皇帝陛下亲自定夺。 可若是不顾王命强闯进入,惹得本就身乏气虚的皇帝陛下动起肝火,自己可就落下居心不良之嫌。 右丞相冯去疾在院门前站立许久,心里反复盘算,公子胡亥口口声声说奉了王命,自己若是强闯进去,皇帝陛下不予理会还则罢了,真若是惹得皇帝陛下震怒,动了肝火,引发前些日子的那些个昏厥心悸之症,自己岂不是真就坐实了居心不良。 右丞相冯去疾走了之后,赵然也前来给赵高回复,说是值守近侍一直口说绝无在服侍皇帝陛下之时有半点懈怠,要面见皇帝陛下对质,自己只好将其亲手处置,尸首也已被拉出城外掩埋。 第255章 胡亥李斯赵高苦思遮盖尸味之法 李斯先将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叫至院内,之后又吩咐皇帝陛下身边近侍,守好院门,除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与自己三人之外,其余人等不得入内。皇帝陛下身边近侍,虽都各个心生狐疑,可方才右丞相冯去疾欲强闯,都被公子胡亥以奉王命拦阻于院外,哪敢多言,于是各个口称谨遵王命。 李斯让近侍们值守院内后,快步走向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面前,低声问道,公子与中车府令之前商议,先是秘不发丧,待皇帝陛下出巡王驾回转咸阳后,公子拿出皇帝陛下遗诏,继位大秦皇帝,此计也算周密。只是本相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与中车府令原想是如何处置。皇帝陛下已然驾崩,赵地如今依旧是秋伏天气,很是炎热,这皇帝陛下遗体只怕明日就会有异味,不知公子有何高见,能不让出巡王驾群臣起疑,安然将皇帝陛下遗体运回咸阳。 李斯这一发问,顿时就把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给问傻了,公子胡亥哪还想过这些,转头看向赵高,赵高也是心慌意乱,抬眼看向李斯,谦恭的请教道,小吏千算万算,独独疏漏了这事,不知丞相可有破解之法。 李斯才是今早被赵高说动矫诏,方才是猛然想到皇帝嬴政要如往常一般回转咸阳,可这沿路之上,皇帝嬴政遗体定然会有尸味。出巡王驾既然如常行进,那皇帝嬴政遗体尸味定会飘散于出巡王驾周围,遗体尸味还会随留置时长,越来越重。若右丞相冯去疾或是随行御史前来质问,又当如何辩解。 公子胡亥哪会想到矫诏之事这般顺利,此刻却横生出一个如何遮盖父皇遗体尸味的枝节。这秋伏天气,父皇尸首多放一天,出巡王驾里就会有人寻味而来。更别说父皇遗体要随出巡王驾,一路返回咸阳,沿路之上尸味怎能瞒过出巡王驾里的群臣。 公子胡亥已是心急万分,对着李斯赵高催促道,丞相中车府令速速思想出计谋,本公子今日已向出巡王驾随行众人宣读王命,明日出巡王驾回返咸阳。今日若是不能想出对策,明日出巡王驾一旦动身,这父皇尸味还不得随车四溢。 公子胡亥此刻也顾不上公子体统,心急之下,说起父皇嬴政遗体,称谓上也不再顾忌。公子胡亥说完,又转头看向李斯赵高,急急地说道,丞相中车府令快些想出对策,今日若是不能想出遮盖尸味对策,明日群臣过来询问,父皇驾崩之事怕是会露出破绽。这父皇驾崩之事一旦泄露,我等矫诏之事,可就化为乌有了。 公子胡亥不停催促,赵高显然也有些慌神,边自说边对着李斯问道,丞相,这尸味只用被褥遮盖,怕是不成,可否将火盆置于皇帝陛下车辇之内,点些湿柴生烟遮盖。 公子胡亥一听赵高想出了破解之法,顿时欣喜万分,连连拍手赞道,中车府令果然颇有心思,只是略做思虑,就能想出应对之法。 第256章 李斯道出赵高之策破绽 赵高听到公子胡亥夸赞,虽未显现出得意之情,然脸上神情早已是无需多言。赵高偷看着李斯,想看看李斯是如何看待自己想出的这一遮盖尸味的办法。 李斯冷笑一声后,明显带有嘲讽的语气说道,难为中车府令在这仓促之间,就想出应对妙招,只是这良策,放在他时许是能放手一用,可若放在今时,犹如掩耳盗铃。 公子胡亥赵高都听出李斯的嘲讽之意,公子胡亥尤其见不得李斯话里带刺的口气,带有替赵高打抱不平的意思问道,中车府令之策,简单易行,将炭炉放置于父皇车辇之内,辅之以湿草湿柴或是松柏艾蒿,燃起后烟雾缭绕,不是就可遮盖尸味,如此良策,丞相不说赞许之言,反倒无故发笑,是何道理。 赵高心里也是气恼不已,心说这李斯,自己没想出遮盖尸味的办法,还有脸嘲笑自己,若不是李斯身居相位,自己不敢当面顶撞,不然早就当面理论了。 李斯见公子胡亥为赵高出头,也没接话,只是看了一眼公子胡亥,又转头看了一眼赵高,冷不丁冒出一句,说道,敢问中车府令,当下这天气,放炭炉进皇帝陛下车辇,只为生烟,怕是有些略显怪异。 李斯话音一落,赵高顿时满脸羞愧,臊得只是低头看地,不敢再看李斯。公子胡亥没有听出李斯之意,强辩道,父皇车辇里放进炭盆,冒出些烟雾,虽说有些怪异,可也好过没有应对之策。 李斯见公子胡亥竟会愚钝至此,根本就没有听出话里的本意,只是一味要偏向赵高,李斯不好当面说穿,于是转头看向赵高,客气地说道,公子之言,老夫无言以对,还是中车府令当面解答为好。 赵高一听李斯这是想让自己当着公子胡亥出丑,心里既羞又恼,可自己想出的在皇帝车辇里放置炭盆生烟之法,放在数九寒冬,许是可以一用。可如今正值秋伏天气,此时将炭盆放进皇帝陛下车辇,纯属贻笑大方之举。也不怪李斯出言讥讽,此乃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自取其辱之策。 赵高见公子胡亥还没想到此处,又怕公子胡亥还要在此事上纠结,也就不再隐瞒,直言道,丞相指正甚是中肯,小吏之策却是所虑不周,这秋伏天气,给皇帝陛下车辇端放炭盆,只会让人更是生疑。 公子胡亥一听赵高把话挑明,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丞相遇事冷静,让本公子好生折服。 赵高见自己想出来的遮盖尸味的办法夭折,连忙对着李斯虚心求教道,小吏才浅学疏,此刻已是头晕目眩,脑力耗尽,还望丞相早些想出应付之策。这遮盖尸味之法,今日若不能想出办法,明日出巡王驾启程回转咸阳,沿路之上,尸味会越来越重,那时可真就众口难遮了。 公子胡亥听赵高之言,意思就是尸味飘散于出巡王驾车辇左右,定会引来出巡伴游群臣打问,到那时,父皇驾崩之事,怕是就瞒不住了。 第257章 李斯想出应对遮盖尸味之策 公子胡亥这才想起,如今是秋伏天气,此时节把炭盆放在父皇车辇里,委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耳盗铃之举。公子胡亥一想,赵高的烟火遮掩尸味之策看来是用不上,立时着急的看向李斯赵高。 赵高此时已是急火攻心,眼睛偷瞄着李斯,期盼李斯能想出对策。此事事关矫诏成败,李斯心底也应是焦急万分,可即便如此,李斯也只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左看右望。 公子胡亥急得在屋内转圈,赵高则是瘫坐在长案前,两眼无神的左顾右盼。与之二人相比,李斯显得镇定许多,赵高眼见李斯遇事这般冷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让赵高不由得心生敬佩。 赵高见李斯一直沉思不语,也不敢相扰,只得在一旁静观。赵高稍一分神,李斯突然嘴角上扬,面色舒展起来。赵高一看李斯这般神情,不用多想,定然是有了对策。 李斯开口说道,中车府令,那赵地厨子可还在出巡王驾里。赵高猜不出李斯所问何意,只得乖乖回道,赵地厨子尚在出巡王驾里,明日便要离开出巡王驾,丞相可是要小吏找其前来。 李斯说道,那倒不用,只是要劳烦中车府令一趟,去给那赵地厨子传个话,只说皇帝陛下想在出巡王驾回转咸阳路上,随时可以进食干腌海鲜,命赵地厨子明日一早带几名近侍外出,去附近集市采买干腌海鲜,将附近集市内干腌海鲜,尽数采买回出巡王驾里。 赵高一听李斯说完,顿时喜笑颜开,高声赞叹道,丞相真是才思如泉涌,只片刻思忖,就将这遮盖尸味之事,迎刃而解。公子胡亥还是不明就里,但看李斯赵高均是一脸轻松,就知道此事有了转机。 公子胡亥虽是知道李斯已想出对策,可自己并未猜出其中缘由,刚想发问。赵高也是看出公子胡亥想一探究竟,连忙出言解释道,公子,丞相之计乃是借之前,皇帝陛下喜食干腌海鲜之事,大做文章,让赵地厨子带人前去采买干腌海鲜,本意便是用干腌海鲜之气味,来遮盖尸味。 皇帝陛下喜食干腌海鲜,出巡王驾里人所共知,今出巡王驾回转咸阳,皇帝陛下为路途之上,一饱口福,多多采买干腌海鲜便也在情理之中。待明日赵地厨子带人采买回干腌海鲜,小吏再偷偷将干腌海鲜置于所有皇帝车辇内,让干腌海鲜之味,整日都弥散于出巡王驾周围。 李斯插话道,这赵地厨子看来还不能让其离去,中车府令需明令赵地厨子,出巡王驾回转咸阳路上,皇帝陛下还需其继续服侍饭食,待出巡王驾回转咸阳后,其才可返回赵地。 中车府令与赵地厨子言明,这一路之上,只管尽心服侍皇帝陛下,酬金之事,无需多虑,让其安心就是。 公子胡亥这下总算是听懂了李斯之意, 也是如释重负,对着李斯又是一通不吝夸赞。 李斯没顾上理会公子胡亥,就又想起他事,对赵高低声说道,这遮盖尸味之事,已是解决。那太尉蒙毅奉召之事,中车府令可得上心,万万不敢节外生枝。 第258章 李斯质疑赵高选调宣召近侍人选 赵高被李斯处置疑难杂症的本事给惊着了,不由得赞叹道,丞相处事果决不说,这遇事随机应变之才更是了得。一个赵地厨子的巧用,便将遮盖尸味难题迎刃而解,顺带留置赵地厨子为皇帝陛下服侍饮食,还可封堵他人之口,造成皇帝陛下依旧在世之象,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让丞相用到极致,小吏钦佩钦佩。 丞相惦记太尉蒙毅是否奉召之事,小吏自会时时留意,待传召近侍回复之后,小吏即刻向丞相报禀。 李斯见赵高在公子胡亥面前,对自己极尽恭维之词,形色虽不见有显见愉悦,但神情已无先前那般冷漠。 李斯对着公子胡亥说道,太尉蒙毅是否奉召,固然是矫诏成败之关键,然远在边关的公子扶苏,也事关公子能否继位大秦皇位。 李斯说完,公子胡亥转头对向中车府令赵高,其意一看便知,公子胡亥对如何处置兄长公子扶苏,还未下定决心,之所以看向赵高,也是意在听取赵高之见。 赵高见公子胡亥这是征询自己的谋划,也是心境大好,高声说道,小吏已是想好,太尉蒙毅奉召之后,另行遣派皇帝陛下身边近侍前去边关宣召,命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一道自尽。 李斯听闻赵高之言后,略作思虑之后,面带疑问的说道,中车府令想的也是周全,只是不知中车府令打算派何等人物去边关向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 赵高应是早有想法,即时回道,小吏想是遣派皇帝陛下身边近侍,前去边关宣召。小吏会以皇帝陛下常用之语,书写皇帝陛下亲颁诏书,加盖皇帝陛下亲用印玺,量公子扶苏不敢不奉召。 李斯听完赵高之说,神色又是一变,皱着眉头问道,非是本相对中车府令谋划有异议,只是中车府令可曾想过,公子扶苏可是皇帝陛下老早便属意的储君之选,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皆知,只皇帝陛下未及颁下立储诏书而已。 李斯说完之后,察觉到一旁的公子胡亥,面如铁青的看着自己,李斯也知是自己说话太过直白,让公子胡亥心里不舒服了。 李斯只得中断话语,转头对公子胡亥解释道,公子莫要多心,老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贬低公子之意,公子万勿多想。 公子胡亥对自己在皇帝陛下心中之位,还是有自知之明,方才丞相李斯之言,虽说言语不是太中听,可所言之事也是实情。 公子胡亥见李斯特意向自己解释,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丞相不必如此,丞相为本公子费心,本公子哪还敢有怪罪之心,丞相只管与中车府令放心议事,但说无妨。 李斯见公子胡亥言语坦诚,也就不再客套,对着赵高继续说道,中车府令对选派何人去往边关宣召,可是要慎之又慎。只一个皇帝陛下身边近侍,要去边关秦军大营,向皇帝陛下亲命监军宣召,且这监军还是公子扶苏,可想而知。 第259章 赵高李斯选调边关宣召近侍 赵高见李斯不是很放心自己选的宣召之人,心想正好要李斯看看自己的用人之道。赵高对李斯说道,小吏是斟酌再三,才是想到用近侍许远。许远此人来在内宫多年,平时里虽是谨小慎微,做事却很是仔细,丞相常进内宫议事,应是知晓此人。 李斯略加深思之后,有些疑惑的说道,非是本相心有顾虑,这皇帝陛下身边近侍许远,本相与之相识也有十余载,对其为人处世也略有所知。此人做事谨慎不假,可其为人太过怯懦,据说其任职近侍这些年,从未与人有过争执,被近侍们戏称之为无血。 中车府令特远此人前往边关大营,去向公子扶苏宣召,不知中车府令为何有此心念。赵高说道,丞相所言许远轶事,小吏也是知道,只是许远心中念念不忘之事,丞相未必知晓。而此人心中所想,正是小吏执意选调此人之因。 李斯有些好奇的问道,本相愿听其详。赵高说道,小吏有一日,去往大殿办差,等内宫内尉之时,偶然听到许远与几名近侍闲聊,小吏不好现身,只是在一旁听了一耳。几名近侍说起宣召之事,有人就说前朝内宫近侍,曾去给武安君白起宣召,被其视为一生之荣光。那次宣召,近侍很是得意,说那次宣召,亲眼得见一生戎马,百战百胜的武安君,秦人所敬仰之军神,竟然会在自己一个宣召近侍面前自尽身亡。 还有一名近侍说道,那有何可炫耀之处,自己曾去给公子成娇宣召,那可是皇帝陛下亲弟弟,照样在自己宣召后自尽身亡,公子成娇那可是比武安君白起身份高贵得多。 那近侍许远听到两名近侍吹牛,十分羡慕的说道,二位之言,甚是让许远向往。吾许远在内宫多年,还从未有过出宫宣召之举,甚是期待有生之年,能向两位一般,有出宫宣召之机,若是能向三公九卿之上的侯爵宣召,许远也不枉当这内宫近侍一遭。 赵高说完许远之事,看向李斯,又说道,许远此人心心念念出宫宣召,一旦有此机会,必将不辱使命。李斯说道,如此说来,中车府令想让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宣召,也是事出有因。 赵高说道,近侍许远一心想在之言这去往边关大营宣召,小吏也是列比多名近侍之后,才最终选定此人。丞相若是不放心,可将近侍许远叫至面前,当面拷问一番。 李斯说道,中车府令千挑万选之人,本相按理应是放心才是。只是此次去往边关大营宣召之人,只能从出巡王驾近侍中筛选,这出巡王驾里的近侍,难免会知晓些皇帝陛下之事,万一前去边关宣召之时,将皇帝陛下抱恙后,半途而返,回转咸阳之事说开,让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更是心生疑虑。 随后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一通商议,对皇帝陛下突传王命暂不奉召,强行扣下传召近侍,连夜派出探马,前来咸阳打探消息,无需多日,皇帝陛下驾崩之事可能就会被其知晓。 第260章 李斯拷问宣召近侍许远 赵高早就思忖过,遣派近侍前去边关大营宣召,所派近侍是手持皇帝陛下亲颁诏书,谅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不敢违抗王命。可李斯听一说,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若是暂不奉召,连夜调派探马细作先行潜入咸阳,四下打探消息,又或者前去找太尉蒙毅询问究竟,那局势还真有反转可能。 赵高心里又把李斯钦佩了一次,李斯只在一天之内,就将遮掩尸味,假借皇帝陛下之名宣召蒙毅,拦挡右丞相冯去疾觐见,一一应付过去。赵高也是第一次亲身领教了李斯的权谋之心。 赵高心想李斯言之有理,连忙将近侍许远叫了进来。李斯上下左右打量着许远,而近侍许远则双手叠加于身前,稳稳站立于李斯面前,目视前方,一言不发,静等李斯问话。 李斯对着许远说道,本相奉皇帝陛下亲颁王命,有要紧诏书需差尔去边关大营宣召。因此去宣召之地非同一般,奉召之人也非同寻常,本相这才特意召你前来问话。 近侍许远听完李斯之言,神态并无多少波动,只是平淡回道,无论去何地向何人宣召,许远敬遵王命。 李斯见许远这般淡定,也是有些意外,随即问道,皇帝陛下亲颁诏书,是要尔前往九原边关大营,对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本相也不瞒你,此诏书之意,乃是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奉召自尽,不知汝可有此胆量前去宣召。 近侍许远一听是去给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还是命其自尽的皇帝陛下诏书,两眼立时放光,对着李斯深恭一揖,满含热泪的说道,职下许远拜谢丞相信赖,让职下能去往边关大营,向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 李斯又对着许远问道,汝可知此去边关大营宣召,犹如深入虎穴之地,稍有不慎,可是尸骨无存。 近侍许远冷笑一声,决然说道,职下服侍皇帝陛下三十余载,还从未有过外出宣召之幸。今日皇帝陛下亲颁王命,丞相能如此信赖职下,职下何惧之有。莫说是让职下去往边关大营宣召,就算是去东海海底宣召,职下也是万死不辞。 李斯追问道,接诏书之人可是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这二人概不奉召,汝该如何应对。许远把脖子一仰,断然说道,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不奉召,职下就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让二人奉召。 李斯逼问道,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万一二人执意违抗王命,将汝扣押在边关大营,汝可就有去无回。 许远听李斯这番话语,脸上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高声说道,丞相怎会有如此担忧,想那边关大营,乃是我大秦的边关大营。吾可是奉皇帝陛下亲颁诏书前去宣召,谅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也不敢有谋逆之举。 李斯询问半天,见近侍许远对前去边关大营宣召无一丝担忧,这才放下心来,对近侍许远宽慰道,汝有如此信念,本相也就安心了。 第261章 蒙毅向宣召近侍求情 李斯将赵高叫至一旁,低声说道,中车府令看人确有眼光,这近侍许远应是可胜任边关宣召之人。只是太尉蒙毅尚未奉召之前,切不可将许远派出边关宣召。赵高似乎对李斯之言不甚认可,出言辩解道,太尉蒙毅不比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太尉蒙毅只是前往泰山封禅,随行手下也只千余人,且都是黑衣卫。前去宣召近侍乃是皇帝陛下身边之人, 太尉蒙毅手下黑衣卫也大都见过近侍,那近侍前去宣召,随行黑衣卫也都知晓,想那太尉蒙毅也是知轻重之人,再是心有不甘,也不敢不奉召。 小吏想着太尉蒙毅必然奉召,也就不必等宣召近侍回报,可先行将近侍许远遣派去边关大营宣召。 李斯听完赵高之言,阴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中车府令做事太过随意,太尉蒙毅领兵多年,又深得皇帝陛下信赖,若是执意不奉召,硬是要回转出巡王驾,面见皇帝陛下,当面奉召。 太尉蒙毅随行手下黑衣卫,各个跟从蒙毅出生入死,难保不会有意放蒙毅回转出巡王驾。蒙毅一旦脱身,先是会只身回转出巡王驾,另外还会差遣探马去往边关大营,将近侍宣召之事传信给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 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大营宣召,正好与太尉蒙毅差遣探马相遇,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必会质疑许远手持王诏出处。到那时,许远宣召不成,还会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另作他想,放手拼死一搏。 李斯这一番低语,把赵高又给吓了一跳,胆怯地对着李斯问道,太尉蒙毅真有此胆量心计,敢不奉召,差人传信去边关大营。 李斯冷哼一声,又带着嘲讽口气说道,中车府令太过小看太尉蒙毅,此人文武双全,领兵打仗处变不惊,在朝为官更是自有主见。太尉蒙毅若无过人之处,皇帝陛下怎会让其执掌大秦兵马,代皇帝陛下泰山封禅。 赵高听李斯讲说完太尉蒙毅,连忙应声说道,小吏确是有些心急,若不是丞相点拨,险些又闯下乱子。 果不出李斯所料,太尉蒙毅听完皇帝陛下身边近侍宣读王诏后,一脸不可置信,紧握佩剑剑柄,站在马前来回踱步。 太尉蒙毅随行黑衣卫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蒙毅抬头仰望天际许久后,叫来宣召近侍,说道,上差奉皇帝陛下王命,前来宣召,末将本应就地奉召。只是皇帝陛下王命,事出反常,末将百口莫辩。上差手持诏书上言明,说是末将犯有忤逆大罪,末将虽是理应就地奉召,可末将心中万般冤屈,不能释怀。恳请上差应允,让末将与上差一道回转出巡王驾,末将当面向皇帝陛下奉召,皇帝陛下若是责罚上差,末将愿替上差领受。 那宣召近侍出发之时,李斯赵高就再三叮嘱这宣召近侍,务必要太尉蒙毅就地奉召,不得有半点耽搁,如有出言狡辩,视同违抗王命。 第262章 太尉蒙毅奉召自尽 太尉蒙毅说的慷慨激昂,可那传召近侍一直冷眼相待,不为所动,心想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果然料事不差,太尉蒙毅到底是皇帝陛下宠信之人,又是执掌大秦军权的重臣,自己手持皇帝陛下亲传诏书,太尉蒙毅都敢不奉召,还说要与自己一道回转出巡王驾,面见皇帝陛下。 传召近侍心中早有定数,也就不想与太尉蒙毅过多啰嗦,厉声说道,太尉也是朝中重臣,皇帝陛下王诏中说得甚是明白,就地奉召,自尽伏法,还请太尉不要为难职下。 蒙毅见传召近侍无半点人情可讲,也是怅然若失,无奈说道,上差奉王命前来宣召,末将哪敢有不奉召之心,末将这就奉召,绝不让上差为难。只是奉召之前,末将有些后事交代手下,恳请上差容末将半刻,末将交代完毕,即刻奉召。 传召近侍见蒙毅已然答应奉召,也就不想过于为难蒙毅,随即说道,太尉速去交代就是。蒙毅面色坦然的说道,谢上差体谅,说完转身自顾去找手下。 蒙毅让人找来笔墨,迅疾手书两封帛书,然后叫来一名黑衣卫亲信随从至身前,言语恳切地说道,蒙毅有要事拜托,烦劳尊下务必将此帛书带到九原边关大营,将帛书交与上将军蒙恬,拜托了。 那黑衣卫随从双眼含泪,双手接过蒙毅递过来的帛书,坚定说道,将军放心,职下誓死不负将军重托。 待这名黑衣卫随从走后,蒙毅又叫来另一黑衣卫亲信随从,将方才所言又对这随从讲述一遍,那名随从也是决然说道,将军待职下如同兄长,将军所托,职下定当誓死报效。 蒙毅交代完后事,毅然去见传召近侍,传召近侍见蒙毅面色淡然,一副决然赴死之态,顿时心生悲凉之情,哭笑着对蒙毅说道,将军为大秦出生入死,怎会落得如此莫名之罪,小吏仰慕将军威名已久,没曾想今日一见,却是来要将军奉召自尽,怎不叫人感叹,世事难料。 赵高听从李斯之见,以皇帝陛下之名,颁下王命,严令去往九原边关的各处关卡,盘查过往可疑之人,其意在拦阻蒙毅奉召前,可能交办送往边关大营的书信。 李斯的缜密之心,让赵高连着两晚没有安心就寝,直到去给太尉蒙毅宣召近侍回转出巡王驾,告知赵高,太尉蒙毅已奉召自尽,这才长舒一口气。 赵高想起李斯之言,随即追问宣召近侍,说道,太尉蒙毅奉召之时,可有异常之举。那宣召近侍连忙谎称道,太尉蒙毅先是不想就地奉召,口口声声说要随职下一道回转出巡王驾,要在皇帝陛下当面奉召。职下断然拒之,并告知太尉蒙毅,皇帝陛下诏书写得明明白白,就地奉召,容不得半点变数。那蒙毅哀求半晌,职下也未敢应允,蒙毅求情未果,才是极不情愿的奉召自尽。 赵高不放心,随即又问道,蒙毅奉召自尽之前,可与他人相见否。 第263章 赵高告知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大营宣召 宣召近侍见中车府令赵高这般在意太尉蒙毅,想着太尉蒙毅奉召之前与手下攀谈,这要是让中车府令赵高知道,必会给自罗织个罪名。宣召近侍一想,太尉蒙毅奉召前的实情,看来不能如实向中车府令赵高说起,于是编称道,太尉蒙毅决意奉召后,心情很是低沉,只是一个劲喊叫,要面见皇帝陛下后奉召。 职下生怕太尉蒙毅不愿奉召,另起事端,故而盯得仔细,职下也对太尉蒙毅言明,王命诏书上有说,就地奉召,还请太尉敬遵王命。职下是亲眼所见太尉蒙毅奉召,且奉召之前,也无有与他人相见之机。 中车府令赵高见宣召近侍话语干脆,没有半点迟疑,也就放下心来,暗自思忖,丞相李斯也是所虑太多,一个行将奉召赴死之人,哪还有心思去外传书信,丞相李斯也是心思太多,想得太过细密了。 赵高旋即将宣召近侍复命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丞相李斯,李斯果然马上顺口问道,中车府令可有询问宣召近侍,太尉蒙毅奉召之前,可否有与他人相见之事。 中车府令赵高立时回道,丞相放下,小吏早就打问过,宣召近侍自始至终,死盯太尉蒙毅奉召,未见其有与他人相见之事。 听赵高说完,李斯不禁感叹一声道,想那太尉蒙毅,平日里也算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之人,可真到奉召赴死之时,也就没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 李斯感叹完,对着赵高交代道,既然太尉蒙毅已然奉召,中车府令便可向九原边关大营,遣派近侍许远前去向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临行前,中车府令还是要对近侍许远有所交代,宣召之时,对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不得有半句多话,也不得谈起皇帝陛下在出巡路上,那些个抱恙生病进服汤药之事。 赵高被李斯一通叮嘱,也就不敢怠慢,亲自叫来近侍许远,告知其将去九原边关大营给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赵高说完这些,近侍许远不等赵高发问,两眼已是热泪盈眶,险些要当场夺眶而出。近侍许远旋即跪拜在地,对着赵高说道,职下许远叩谢中车府令,许远不知何德何能,竟能深得中车府令信赖,让职下能有去往九原边关大营宣召办差之幸。 中车府令前几日对职下说起,有意让职下去九原边关大营宣召,职下这几日欣喜万分,整夜不能安睡,不怕中车府令见笑。 职下一生所盼,就是有生之年,能有一次外出宣召,当面对着王侯将相三公九卿宣读王命,亲眼所见王侯将相三公九卿心有不甘的在职下眼前奉召,那就是职下朝思暮想之情景。 说起宣召近侍,又有几人得以向王侯将相三公九卿宣召,有过如此经历,才算是不枉当过宣召近侍。 赵高见近侍许远对去九原边关大营宣召,话语之中,全是只想着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在眼前奉召,并无半句担忧顾忌去往边关大营宣召的风险。 第264章 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大营宣召 赵高先前以为一个从未有过外出宣召的近侍,要去九原边关大营对着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多少会有些胆怯不安,没成想这个近侍许远,一心只想着能见识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奉召自尽,毫无半点迟疑怯场。 赵高之前也是听过近侍许远执念外出宣召,尤其是对着王侯将相三公九卿,这些个往日里高不可攀之人,能亲眼得见这些人在眼前奉召自尽,近侍许远觉着那才是得偿所愿。 赵高对近侍许远之说之想,一开始有些不解,甚至觉得近侍许远是被其他宣召近侍带偏,借宣召之机,让平日里不敢直视的王侯将相三公九卿,一一折服身前。 赵高初始对近侍许远这种心思很是不屑,心想这些王侯将相三公九卿,即便由你许远宣召自尽,于你近侍许远,又有何宜处。可近侍许远的执念,慢慢也让赵高有所触动,近侍许远也是心有所图之人,当差数十载,若无一次可以炫耀的宣召,岂不是白当了一回内宫近侍。 赵高此刻对近侍许远已是抱有认同之心,自己当了十余载的中车府令,期间也是无时不刻想要有所作为,冒死偷读皇帝陛下书简,勤练书法,拜读百家之说,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自己这些作为,和近侍许远所想也是相差无几,近侍许远的心思,说起来有些小人得志而已,如此一比,赵高顿觉自己与近侍许远该是同道中人。 赵高心想既然已将许远叫来,怎滴也该交代几句,刚欲开口,近侍许远就打断道,中车府令若是想有话吩咐,职下以为大可不必,职下虽未有过外出宣召,可这内宫宣召近侍说起的宣召之事,职下听过不下百遍。再者说,职下是奉皇帝陛下亲颁诏书前去宣召,听宣之人唯有奉召,哪有多话可言,中车府令只管放心,职下定不负王命。 赵高见近侍许远已是说出心中所想,也就不再赘述,吩咐近侍许远即刻启程,去往九原边关大营宣召。 赵高目送近侍许远外出宣召之后,在出巡王驾行进的路途之上,总是想起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如拼死违抗王命,死不奉召,自己与公子胡亥丞相李斯又该如何。 公子扶苏可是奉王命前往九原边关大营监军,上将军蒙恬若按军令,都得听从公子扶苏调遣,公子扶苏若是打定主意,死不奉召,随后命上将军蒙恬率三十万秦军锐士与其一道,挥师南下,经秦直道,快则十余日,便可兵困咸阳。 入夜,赵高忐忑不安,反复起卧,眼前总是浮现公子扶苏,全身披挂厚甲的模样。赵高无心安睡,起来穿好衣服,就来到丞相李斯住处。 李斯见赵高入夜拜访,以为赵高是有紧要之事,神情有些紧张。赵高见李斯变脸,连忙开口说道,丞相勿要紧张,小吏并无要紧之事报禀,只是心中有些困惑,想让丞相指点迷津。 第265章 赵高说起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南下 赵高说明来意,李斯这才知道赵高入夜拜访,只因焦虑近侍许远去往九原边关大营宣召,近侍许远虽是任职数十载,可从有过未外出宣召经历。尽管出发之前信誓旦旦,可赵高这会有些后悔,不该让近侍许远前去宣召。 一个从未有过宣召经历的近侍,去给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宣召,还是要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自尽的王诏,这般要紧时节,这般要紧之事,若是近侍许远宣召不顺,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察觉出皇帝陛下早已驾崩的实情,那可就惹出天大的麻烦。 赵高越想越害怕,低声求教道,丞相,小吏前思后想,这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大营宣召,万一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察觉王诏有异,死不奉召,两人联手统兵杀回咸阳,那该如何是好。 赵高说的情景甚是严重,可李斯似乎并不担心,从容淡定的说道,以中车府令所言,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不日便可率三十万秦军锐士,兵发咸阳。赵高听李斯之言,像是认同自己的说法,顿时紧张起来,旋即说道,若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真是联手率军南下,敢问丞相如何应对。 李斯见赵高并未听出自己的调侃戏谑之意,就又带些嘲讽的正色说道,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果真敢率三十万秦军锐士南下,那吾等只有坐以待毙,别无他法。 赵高见李斯始终是一本正经的说话,以为李斯真是如此想法,顿时在心头涌起沮丧之情,千算万算,还是能阻止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联手率军南下,眼看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要付之东流。 赵高不死心地说道,丞相此话当真,莫非真是无法拦阻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率军南下,让公子胡亥以皇帝陛下之名,遣调大秦他处兵马拦阻,可是能抵挡得住。 李斯见赵高已笃定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会率军南下,开始想着调兵拦阻,甚觉好笑,于是便继续绷着脸说道,中车府令如此谋划,也不失为应急之法。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可是率军三十万南下,中车府令想从何处调兵拦阻。 赵高见李斯对自己的调兵之计已是上心,就将自己来之前,思虑再三的想法对着李斯说道,丞相,小吏是这般谋划,咸阳周边各郡应是能调来五万兵马,赵地楚地均可调来五万兵马,韩地齐地均可调来三万兵马,将这二十一万兵马集结,先行拦阻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所率之军于咸阳城外,再火速调遣征讨南越的赵佗之军回转咸阳救驾,赵佗将军手握二十余万大军,一旦赵佗将军率军前来咸阳救驾,定能将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所率三十万大军,击溃于咸阳城外。 李斯听赵高说得甚是认真,突然问道,中车府令可否想过,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所率三十万秦军锐士,如真是南下攻取咸阳,最为便捷之路,乃是途经秦直道,若是沿路之上未有拦阻,抵近咸阳城下,只需半月。 第266章 赵高向李斯请教如何应对公子扶苏起兵 李斯说完,盯着赵高问道,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率军只需半月即可兵临咸阳城下,不知中车府令想调取何方兵马迎敌。赵高见李斯发问,想了半天,才毫无底气地说道,小吏想先调动咸阳周边兵马沿路阻截,再迅疾调动赵地楚地十万兵马回咸阳救驾,那时韩地齐地六万兵马也应能赶到咸阳了。如此一来,有些兵马救驾,借助咸阳城高墙后粮草充足,固守咸阳一年半载,该是不成问题。 李斯调侃道,中车府令谋划也还不差,只是中车府令可曾想过,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是决意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必定会先遣派精锐前锋,一路启用细作先行闯关夺卡,行踪自是密不透风。 如此这般,中车府令又如何得知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的大军信息,只怕中车府令还未来得及调动兵马拦阻,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的三十万大军已兵临咸阳城下了。 赵高一听李斯之言,心想李斯既然如此看待此事,为何不早些部署防范,到这会才说起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率军围城之事。赵高心中暗自气恼李斯,可脸面上不敢表露,急急地说道,小吏没想到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还能有此进军速度,实在是失策失策。宣召近侍许远再有几日便可到边关大营宣召,丞相如有应变之策,还请早些讲出,小吏为此事昼思夜想,彻夜难眠。 李斯见赵高从进门开始,就大谈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可能会死不奉召,放手拼死一搏,两人联手,亲率三十万大军南下,赵高说起这些,满脸焦急之态,李斯看赵高焦虑万分,忍不住劝慰道,中车府令许是太过焦虑,平日里那些个机敏细密都忘了干净。中车府令可曾想起,近侍许远为何有此胆量,敢一人只身前往九原边关大营宣召,只因其手持皇帝陛下亲颁诏书,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再是对皇帝陛下诏书起疑,若不知晓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二人也不敢有违抗王命之心。 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倒也不是心甘情愿,自尽奉召,也是别无他法。至于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死不奉召,想拼死一搏,密谋起兵,率军三十万秦军锐士南下,兵临咸阳城下,那更是无稽之谈,几无可能。 赵高看着李斯,心想李斯矫诏之时,其对太尉蒙毅行事,万般揣摩,生怕露出一个纰漏。可自己预判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或许会狗急跳墙,亲率三十万大军南下,怎就成了无稽之谈。 吾赵高之想,绝非危言耸听,放眼天下,但凡是一个手握三十万大军之人,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更不要说那两人,一个是皇帝陛下的公子扶苏,一个是身经百战的长胜将军,岂会甘心坐以待毙。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冒死一试,万一进军路上,获悉皇帝陛下驾崩之实情,那时不只是再无性命之忧,还可继承大秦皇位,如此乾坤翻转,生死颠倒之举,何乐而不为。 第267章 赵高说起公子扶苏被逼伪诏 李斯看到赵高面带狐疑,看出赵高该是对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可能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很是心存忌惮。李斯未加理会赵高的心思,一副不屑于顾地说道,中车府令可是以为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手握大军,就可肆意为之。 赵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李斯继续说下去,李斯见赵高不语,也就不再藏掖己见,朗声说道,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虽说手握三十万大军,可若是师出无名,便也是寸步难行。近侍许远前去边关大营宣召,其可是手持皇帝陛下亲颁王命,如不甘心就地奉召,唯有获知皇帝陛下亲颁诏书为伪诏,才可以此为由拒不奉召。 然中车府令不是也有应对之法,凡去往九原边关大营关卡,非有通关使节,不得通行。中车府令如此安排,甚合我意,此举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无从获知出巡王驾之音讯,二人既然不知出巡王驾有异,又何来敢违抗王命之胆量。再者,近侍许远前去九原边关大营宣召,边关大营将士人所尽知,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想要调动三十万秦军锐士,如何向边关大营将士诉说缘由,三十万边关大营将士,谁人不知边关大营乃是为驻守边疆而设,意在抗阻塞外胡人侵扰大秦。 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是胆敢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必得经受营中部下将士发问,大军南下可有王诏,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手无王诏,难以服众。而营中部下将士未见皇帝陛下调兵王诏,又有几人有胆违抗王命,甘冒株连流放之罪,舍命与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一道,誓死相随。 赵高听闻李斯说完,也知甚有道理,可心底还有一丝想法不能释然,轻声说道,丞相之见,小吏也觉甚是有理,想那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应是不敢死不奉召。只是小吏还有一处顾虑,若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接近侍许远宣读王诏后,心中起疑,果决处之,将近侍许远前去宣召的一行人等,强行扣在营中后帐内,迅疾变改王诏之意,逼迫近侍许远说那是皇帝陛下亲颁诏书,调边关大营部分兵马,前去征伐南越。 李斯听完赵高之言,倒吸一口凉气,猛然从长案前站起,立时说道,中车府令所想,虽是胆大妄为之举,然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如真有胆量为之,近侍许远为保性命,也不定会受胁迫而屈从。那时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就可名正言顺的率军南下,等所率兵马进抵咸阳城下,鹿死谁手可就两说了。 赵高被李斯一通夸赞,心里极是受用,还不禁相对李斯唠叨几句,自己夜不能眠,也是想到这些变数,才会入夜前来叨扰,这下被自己说中破绽,吾赵高是百思不得其解,看你这丞相有何应对之法。 李斯缓缓坐在长案前,眉头紧皱,看来真是没想过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也可会伪诏之举。话说回来,自己与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为权欲私欲伪诏,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命悬一线,为保性命,逼不得已做出伪诏之事,不是更在情理之中。 第268章 赵高与李斯揣测公子扶苏违抗王命 赵高看出李斯面露难色,心想李斯看来也没想到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也会有被逼伪诏之举,一旦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逼迫近侍许远当众宣读伪诏,自己与李斯公子胡亥丞相李斯苦心积虑,借皇帝陛下伪诏,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就地奉召的算盘,可就弄巧成拙了。 赵高在一旁干看着李斯着急,不知该如何劝慰,李斯此刻没心情留意赵高,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还有漏算,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若是真有拼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量,借近侍许远之口宣读伪诏,还真可一举扭转乾坤。 赵高早就想到会有此情,可逼迫近侍许远宣读伪诏,似乎也不是那般容易,赵高于是提出疑问,试探说道,丞相,近侍许远去往边关大营宣读王诏,必是在军帐之内,除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之外,也该有军中校尉一众人等亲耳聆听王诏。 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就算敢威逼近侍许远,让其宣读自拟的伪诏,可那军中一众校尉,都已聆听过近侍许远宣读的王诏,莫非这些校尉都敢违抗王命,跟从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一道违抗王命不成。 赵高说完之后,李斯也是思想半天,才缓缓说道,中车府令之言也有道理,换做寻常时日,接诏之人只有奉召自尽,哪有违抗王命之胆量。可今时不同往日,接诏之人乃是皇帝陛下的公子扶苏,外加手握三十万大军的上将军蒙恬,两人如想联手一搏,就会极力说服帐下校尉,无视近侍许远先前宣读的王诏,而以威逼近侍许远宣读的伪诏为由,再以领王命下调兵将令,借南越用兵为口实,率些许兵马南下,先到咸阳休整,静观朝局变化。 如此一来,我等随出巡王驾还未到咸阳,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怕是早已在咸阳等候多时。到那时节,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要是非面见皇帝陛下,那皇帝陛下驾崩之事与我等矫诏之事,一并会被翻将出来。 勿论其他,单是隐瞒皇帝陛下驾崩之事,我等便已百口莫辩,何况还有矫诏之嫌,这些隐秘之事,一旦得见天日,我等今后哪还有安生之日,坐等牢狱就是。 赵高听完李斯这些说道,心中也是莫名悲凉起来,一番苦心的冒死算计,只当是周密至极天衣无缝,谁料百密一疏,还有乾坤翻转之情。 赵高心想事到如今,岂能坐以待毙,旋即问道,依丞相之言,如今再无他法,可破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联手违抗王命。李斯说道,老夫适才还想着再次遣派传召近侍,前去边关大营宣召,可转念一想,再次遣派传召近侍也是毫无用处。公子胡亥与上将军蒙恬如若真动了违抗王命之心,再次遣派传召近侍,只会让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更是坚信不移。何况,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未必会让传召近侍再轻易入营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