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星贵妻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他奶奶的,这成堆成堆的小美人都是韩石头的,却还要她来招呼,中午的饭还要分一半给人,简直就是郁闷! 让夏才人在外殿玩,千秋说去睡个回笼觉,然后就把自己摔在被子里打滚。 太后不在宫中,未晚也匆忙地嫁出去了,这宫里她能说上话的还有谁? 「娘娘。」有人在纱帘外恭恭敬敬地跪下:「属下楚越拜见。」 对了,还有个楚越! 千秋一个翻身坐起来,示意百合出去关上门,然后就掀开帘子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几天不见,怎么这么老实行礼了?」 楚越愣愣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精神抖擞,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才松了口气道:「娘娘这几天不是心情不好么,属下都没敢造次,生怕像上次那样惹恼娘娘。」 上次?千秋茫然地想了想,随即神色一紧,莫不是这小子在他们换了灵魂期间,给韩石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上次…是我消化不良,所以心情欠佳。」千秋干笑道:「那个时候的我不是我,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楚越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点头。千秋一把拉起他按在旁边的座位上,讨好地塞了杯茶给他:「最近宫外情况如何?」 楚越抿了一口,确定没啥问题,才放松地道:「最近外头几处起义都被镇压了,吴国娶公主的诚意也是十足,派了五万援军,保了边境平安。」 千秋点点头,又问:「山东那边呢?」 「那边有些棘手。」楚越微微皱眉道:「皇上最近最忧心的也就是山东那边的事情,一伙子鲜卑人打着报仇的旗号,与司马余孽联手,竟然在短短一月之中集齐了十万散兵。虽然实力远远比不上正式的军队,但是这数量也是惊人。」 停了停,楚越神色复杂地接着道:「而且这批起义军很奇怪,所到之处的百姓都自发地给他们捐粮食,他们也不扰民,只攻占地方衙门,夺取政权。」 千秋微微愣神,随即低笑,鲜卑人分布最多的就是山东一带,百姓能不给鲜卑自己人捐粮食么? 「娘娘为何笑?」楚越看着千秋的表情,有些奇怪。 千秋连忙敛了神情道:「我是觉得乌合之众竟然闹这么大动静,有些好笑而已。」 楚越凝重地摇头:「娘娘切莫小看乌合之众,秦国也是灭在乌合之众手中的,依属下看来,皇上宅心仁厚,不一定能好好应付这次危机。」 「哦?」千秋笑道:「他们难不成还能打进这洛阳宫?」 楚越没有笑,只安静地捏着茶杯。 千秋笑着笑着也就笑不出来了,她是最清楚造反之人有多少实力的人,也清楚地知道,没到那一天,谁也无法说谁胜谁负。 但是,但是她现在,已经是这大晋皇帝,真正的静妃娘娘了。若有朝一日他们的长刀架在韩子矶的脖子上,她该如何自处?亦或是韩石头把她爹推在断头台上,她又当如何自处? 该早些走的,在动心的时候就该走,可惜了,怎么就没舍得早些离开。现在想不卷入这漩涡,也是已经晚了。 千秋叹了口气。 楚越以为她在忧国忧民,还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忧,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护后宫安全的。再说了,他们现在还没有打过来呢,早得很。」 千秋点了点头。 楚越继续去执勤了,夏落月也就乖巧地跑进她的寝殿,替她推拿。 「娘娘身子看起来不太康健。」夏才人小心翼翼地道:「像是有什么东西淤积五内,所以嫔妾推拿着,您会觉得疼。」 千秋眨眨眼,低笑一声:「可能是吃了东西不消化吧。」 夏才人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道:「臣妾这推拿,娘娘可还觉得舒服?」 「嗯。」千秋打了个呵欠,老实地点头,是挺舒服的。 「宫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姐妹,娘娘一时觉得烦心也是应该。只是娘娘恩宠稳固,连皇后都抢不过去,我等庸脂俗粉,自然也是不必娘娘担心的。」 夏才人眼里透着机敏,看着千秋的背,幽幽地道:「不过娘娘要是实在担忧,那嫔妾可以帮衬娘娘一二。皇上也难免有疲乏的时候,娘娘只要将嫔妾引荐给皇上,那么娘娘的恩宠,自然也会更牢固,娘娘以为呢?」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夏落月有些惴惴不安,连忙道:「嫔妾不是要同娘娘争宠的意思,只是男人么,谁没个腻味的时候。嫔妾可以替娘娘留住皇上,也可以搬来景象宫,娘娘您看……」 静妃娘娘终于有动静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夏才人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一直说话,静妃还能睡着?! 「既然娘娘睡了,那就有劳夏才人替娘娘盖上被子,免得娘娘着凉。」百合垂手站在帘子边,有礼地道。 夏落月咬牙,不甘心地起身,将被子给千秋盖上,然后退了出去。 静妃这是不愿意接纳她的意思吧?不然也不至于推拿着就睡着了!夏落月暗暗地想,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有走其他的路了。 晚上的时候,宫里终于有了第一轮的翻牌子活动。 韩子矶处理完政事就自然地去了景象宫,哪里知道被百合拦住,尴尬地说里面正在准备今晚皇上要翻的牌子。 这倒是有意思,帝王挥退了宫人,自己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进去门口隔挡处站着。 第2章 「为什么没有我自己的牌子?」千秋正叉腰,一脸愤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太监问。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道:「娘娘,宫中规矩,新来了人,自然是都准备小主们的牌子,娘娘您…」 「我怎么了我?」千秋柳眉倒竖:「我也是他后宫之一,你们年龄歧视是嘛?新人怎么了?你们这是指皇上喜新厌旧?」 小太监给噎得欲哭无泪,谁知道这静妃娘娘前几天选妃的时候还通情达理,处事大方的,今天怎么就跟绿头牌较上劲了。 韩子矶听得唇角弯弯,轻咳了一声就径直走了进去。 「皇上!」那太监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就差扑上来抱韩子矶的大腿了:「奴才失职,没能说服娘娘……」 「嗯。」韩子矶点头,一把按住想乱跑的千秋,正声道:「宫里暂时还不用绿头牌,你先下去吧。」 「这……」小太监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怯怯地应了,捧着托盘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千秋气哼哼地坐在椅子里,别开头去不看面前的人。 「怎么了这是?」韩子矶伸手戳了戳她鼓成包子的脸:「好大一股子醋味儿。」 千秋脸上红了红,闷声道:「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 韩子矶挑眉:「因为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 「谁说的?」千秋呲牙:「女人照样能撑起这天下,你信不信?」 看这小山贼一副要炸毛的表情,韩子矶也就不与她争辩了,只是伸手将人从椅子里捞起来,往床榻走。 「干什么?」千秋吓了一跳。 韩子矶轻笑:「你不是嚷着要把自己的牌子也拿来给我翻么?我现在就是在翻牌子。」 千秋张口就咬在了汉子的肩上,口齿不清地道:「你休想!」 娶那么一大屋子女人,还想同她继续好?她才不要! 韩子矶倒吸一口冷气,将千秋丢进被窝,皱眉道:「你也太狠了。」 千秋很想说,更狠的你还没见过呢,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韩子矶眼里的血丝,心忍不住就软了,哼哼两声往床里面躺了躺,给他留了个位置。 韩子矶躺下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她道:「好累。」 语气里有淡淡的撒娇意味,千秋顿时整个人母爱泛滥,拍着他的背道:「当皇帝都这样,你要是累了,我让夏才人替你推拿,她今天都把我推睡着了。」 韩子矶好笑地瞥她一眼:「刚刚不是还争宠来着?怎么现在就要塞人给我了?」 「那不一样。」千秋哼了哼道:「旁人要抢和我要给,是不一样的。从来只有我抢人的,哪有人抢我的。」 「是的,二当家。」韩子矶戏谑地蹭了蹭她的脸,而后叹了口气道:「山东那边的起义暂时镇压不住,且还有越来越厉害的架势。今天太傅向朕进言,让朕将山东一带统统划为攻占区域,不管民宅,大军强压。」 千秋一惊,抓着他的衣襟问:「你答应了?」 「没有。」韩子矶有些疲惫地道:「山东一带人口众多,造反的只是少数,且分布较广,我没有理由因为少数,而舍弃那一大片子民。」 千秋松了口气,顿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个明君。」 韩子矶苦笑:「可是他们都说,我太仁慈,只适合盛世,不适合乱世。」 「分什么盛世乱世,心里有百姓的,都是好皇帝。」千秋道:「我就觉得你挺好的。」 「是么。」韩子矶闭上眼,将怀里的人抱紧些:「那如果有一天,我坐不稳这皇位了,你打算怎么办?」 千秋愣了愣,手指微微收紧:「要是你坐不稳……」 「嗯?」韩子矶抬眼,眼眸深邃地等着她的回答。 「那我就同你去开个山头,拦路抢劫去。」千秋很认真很认真地道。 韩子矶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堂堂帝王,还要沦落到当山贼?」 「山贼怎么了?」千秋愤愤不平:「山贼也是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好的,有志气的小山贼。」韩子矶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千秋脸上的温热还没有散去,抬头看着韩子矶的睡颜,有些感慨地想,他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来着。这么毫无防备地抱着她,还睡得这么纯熟,她要是再动什么歪心思,那才是罪该万死。 可是…… 她收到了不知是怎么递进来的信,是老爹的亲笔,问她宫中部署,护卫安排是如何的。 她原来就是抱着探探底的心思进的宫,现在也自然要帮老爹做事,只是看韩子矶这么信任她,她心里有些天人交战,却找不到两全之法。 睡吧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千秋闭上眼,可是梦里也依旧不安稳,她又梦见了童年的那一场大火,娘和妹妹的惨叫似乎穿透了草原的上空,她被老爹抱在怀里,坐在马上不停地狂奔。 「娘……」 韩子矶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的人,微微皱眉,伸手将她的眉头给抚平。 第二天,千秋顶着两眼的黑眼圈,巡视后宫。 第3章 睡眠质量不太好,导致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千秋坐在肩舆上,被摇得头昏脑胀。 「娘娘,后宫咱们已经逛了一周了,各处的护卫都算是牢靠,也就没必要增派人手了吧?」百合按照吩咐,拿小本子记录着。 千秋「嗯」了一声,顺着重阳门的宫墙看出去,挑眉道:「前面便是前朝大殿么?」 百合点头:「咱们后宫地方算大的,前面也不过是皇上办事的太极殿,以及上朝时候的朝堂。」 千秋颔首,拿过百合手里的本子,大概也就知道了后宫的地形图。她的景象宫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不过人也不算太多,除了楚越,也就五个护卫。皇后那边都只有四个护卫,以及许多的宫人。 这样的状况,老爹他们若是想行刺,那就必然……选她的景象宫。 想起上一次司叔叔的事情,千秋垂了眼眸,心里的愧疚仍旧没有散开。那些人命都是她的罪孽,怕是要背负一辈子了。而这一次,她最好就…谁也不要帮。 「静妃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四处闲逛?」司徒秀秀扶着宫人的手,正巧从太极殿出来,就遇见了她。 千秋赶忙下了肩舆,笑眯眯地过去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司徒秀秀哼了一声,盯着她道:「平身吧,静妃娘娘可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嫔,皇上连新入宫的人都不看一眼,偏去了你的景象宫不肯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千秋挠挠头,这人说话七拐八拐的,她愣是没听明白这是要夸她还是要损她。 「不过静妃可最好记住,宫里一向不是谁能独大的地方,盛宠之下必惹横祸,你还是仔细着些,也别总是跟新人争宠。」皇后娘娘头上的金步摇晃啊晃,脸上的表情也是高深莫测。 千秋无奈,只能「哦」了一声,然后绕过她,进太极殿去找韩石头。 「本宫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司徒秀秀眉头一皱,旁边的水蓝就上前一步,轻轻拦住了她。 千秋抬眼看了水蓝一眼,那丫头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她便只能转身,心情已经是有些不好:「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秀秀气极反笑:「真是山野间的丫头,半分不懂规矩,让你这样的人来协理后宫,皇上也定然是……」 话说太快,差点不敬,皇后连忙住了嘴,轻咳两声道:「今晚要翻那些新人的牌子,你莫要再从中作梗了。」 千秋觉得这司徒秀秀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抬着脸说话,鼻孔她都瞧见了,真像一只高高在上的孔雀,傲慢又任性。 身为黑风寨的二当家,千秋也一贯是敢爱敢恨,惹了她讨厌的人,她自然就不会给好脸色,于是一把推开水蓝,直接就走进了太极殿。 「你们瞧瞧,这样成何体统,还是堂堂的妃位!」皇后气得甩了袖子就走,水蓝看看千秋的背影,再看看自家主子,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 韩子矶在殿内,老远就听见司徒秀秀的声音了,接着看着千秋黑着一张脸进来,一点也不意外地笑道:「怎么又去同她吵了。」 千秋没好气地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吵了?分明是你的大老婆欺人太甚,拦着我就说个没完,真是烦死了,你今晚别跟我睡了,免得她明天还来教训我。」 韩子矶听得好笑:「什么叫我的大老婆,那可是皇后,再说她说的也并不是没道理,现在宫中的人多了,也是应该注意一点,不能像以往那么随意。」 千秋皱眉:「你说话都跟她一个调子的。」 韩子矶摇头:「宫里的人都跟我一个调子。」 敢情他们都是一伙的,欺负她一个外来人?千秋有些生气,踹了韩子矶的椅子一脚:「你帮她还是帮我?」 放下书,韩子矶似笑非笑地道:「在后宫里我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帮你,不然反而是害了你。」 宫里的人就是麻烦,说话绕十几个弯子,走路还要收着步子,处事也要阿谀奉承,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千秋烦躁地坐在一边生闷气,韩子矶见状,出去吩咐顺子拿两盘点心来,二当家生气了可不好惹,当真气极了,指不定拳头都往他身上招呼。 点心上来,千秋也就不那么生气了,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最近那个什么谢将军是前往山东了是吧?那你今晚就去睡他女儿,明天再封赏点什么,让他安心好了。」 韩子矶呛咳了一声,拿书半捂着脸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什么叫睡他女儿?」 「好,临幸,临幸行了吧?」千秋翻了个白眼:「不是一样的意思?上茅房非要叫如厕,睡女人非要叫临幸,大老婆非要叫皇后,小老婆非要叫妃嫔,事儿多!」 韩子矶感觉到了,今天二当家心情很不好,相当地不好,于是他放下书,走到她身边去坐下:「你淡定着些,谁惹你一下,你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也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利用我干啥?」千秋气哼哼地道:「我要钱没有,要命就一条,谁打得死我谁拿去!」 她就是不爽,跟韩石头躺一起睡个觉都要被人说三说四,这日子还有没有办法过了? 韩子矶低笑,轻轻捏过千秋的下巴,抢了她唇边的一点糕点,道:「你的命可是我的,别人拿不去。」 气氛瞬间就有那么点儿小暧昧,千秋没出息地哼哼两声,脸就又红了:「不要抢我的糕点。」 第4章 「好,你要吃多少给你多少,没人跟你抢。」韩子矶笑道:「只是今晚我就当真去临幸谢才人了,你一个人睡觉,可别再打被子。」 千秋心里有些难受,别开头去应了一声,手里的糕点也就吃不下了。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身为皇帝的男人,三妻四妾就更是正常,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接下来好几天,韩子矶都睡在了什么梧桐宫啊承光殿的,下半夜才回太极殿,多多少少让她有些不爽。 不过石头说,她身为静妃,比她们都要大,当老大的要大度,可是她上头还有个皇后,她顶多是个老二,用得着她大度么? 但是为了不让石头为难,她还是老实躲在景象宫没出去。 然后某一天晚上,皇后宫里的水蓝就又跪在了她面前:「娘娘,奴婢上次提过的事情,您考虑得如何了?」 千秋努力回想这宫女说的是啥,终于是想起来了。在她和韩子矶吃错药的那天晚上,这丫头就提前来见过她。 皇后下的药,这水蓝又是她的陪嫁宫女,皇上顺利来了景象宫,水蓝那里自然是有猫腻。 她想和自己联盟?千秋摸了摸下巴,问:「你有什么条件?」 水蓝抬头,认真地道:「奴婢无法忍受皇后娘娘,继续跟着她,也只有天天被打骂的份儿,所以奴婢想帮助娘娘,也求娘娘得势之日,救奴婢于水火。」 这茬儿她倒是听百合说过,皇后对水蓝一直不太好,她有反叛之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我要你帮我干什么?」千秋古怪地道:「我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你要是实在忍受不了皇后娘娘,那本宫替你想办法就是了。」 水蓝一愣,以为千秋是在欲拒还迎,于是更加真实地流下眼泪:「奴婢从小跟着皇后娘娘,知道她许多秘密,而她对奴婢动辄打骂罚跪,奴婢…奴婢实在是…」 这也太狠心了,千秋正义感突然爆发,一拍桌子道:「没事,你跟我走!」 走?水蓝一愣,走哪儿?胳膊被这静妃娘娘亲自扶了起来,水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出了门。 看这方向,竟是径直去芙蓉殿的。水蓝看着自己被静妃亲热地拉着的手,心想,这莫不是就要亲自去问皇后要了她? 身为吴国公主的陪嫁丫头,水蓝在宫中的待遇之差,人尽皆知。皇后任性小气,导致她有反叛之心,这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 她是想演一出反间计的,皇后故意让她睡去掖庭宫,故意对她责罚过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将她名正言顺插到其他妃嫔身边去。如今宫中静妃当道,她要求助的对象自然就是千秋,皇后也就等着这一天。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千秋一脸义愤填膺地拉着水蓝去芙蓉殿,不为别的,竟是替她大声指责起了皇后。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还偏生对自己人这么差,把自己人往外推?」千秋愤愤不平地看着司徒秀秀道:「你有没有脑子啊?这丫头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你还敢虐待她?也幸亏是跑来找我了,要是跑去找其他人,现在怕是老早形成联盟,要背后推你下后位了!」 司徒秀秀的心情很复杂,嘴角抽搐地听着静妃骂自己,再看着地上跪着的、同样心情复杂的水蓝,竟然无法指责她说话不懂规矩。 这静妃是脑子有毛病吧?啊?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跟没看见一样?还把人给她送回来?还来教训她?司徒秀秀企图从千秋的脸上寻出一丝做戏的成分,可是枉然,那丫头脸上真是坦荡荡的赤诚。 惯常喜欢玩手段的皇后娘娘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千秋跟她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析到宫女对未来事业发展的帮助,再上升到人性的伟大光辉的时候,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 「静妃娘娘。」司徒秀秀抹去了脸上傲慢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千秋问:「你只要答应水蓝这丫头,就可以有许多筹码来打败本宫,你为何不用?」 「打败你?」千秋歪了歪头,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番:「你会武功?」 皇后一愣,摇头。 「我不跟不会武艺的人打。」千秋摆手道:「等你哪天学了武,我再亲手打败你吧。」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静妃挥挥袖子走了,不带走一个水蓝。水蓝跪在地上,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道:「这位静妃娘娘,比想象中的难对付多了。」 司徒秀秀眼眸深深,摇了摇头。 出了芙蓉殿,千秋总觉得神清气爽,她真是个好人,又帮助了一位可怜的小宫女,连她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呢。 心情甚好,干脆就去御花园走走。千秋带着百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辣手摧花。刚走到御花园北边的亭子的时候,百合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娘娘。」 「干啥?」身子被拉到树后面,千秋疑惑地看了百合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面。 庭院里正有人在跳舞,舞袖低回,眉心一点金花钿,顾盼之间都是风情。她朝亭子里的人舞着,时不时送一个含羞带怯的秋波,纤腰款摆,万种风情。 这不是花玲玲又是谁?而亭子里那个,不用想,正是丰神俊朗的皇帝陛下。 第5章 啧啧,不是说每天忙着处理政事,都要忙得睡不好了么?这会子却有闲心来看美人跳舞,千秋感叹地摇头,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曲舞罢,韩子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过来坐吧。」 「多谢皇上。」花玲玲款款迈步,在亭子里坐下,腰身挺得很直,气质如兰。韩子矶心情也不错,伸手给她倒了杯茶:「跳半天了,吃点点心吧。」 瞧瞧这郎情妾意的,那石头遇见个美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像对她,凶巴巴的不是嫌她这里不好,就是嫌她那里不对。 千秋轻哼了一声,好好的心情都被糟蹋了。 「嫔妾习舞,不爱吃甜点,皇上为国操劳,当保重身子多用些。」花玲玲得体地道。 「习武之人不能吃甜点?」千秋小声嘀咕了一句,回头看着百合道:「那本宫这一身绝世武功是不是早就废在甜品上了?」 「娘娘,是跳舞的舞。」百合小声纠正她。 千秋哼了哼,回头又偷看那亭子两眼,只觉得有些闷得慌,干脆也不打扰,转身就带着百合原路返回了。 当天晚上,听说皇帝就翻了承光殿花美人的牌子,第二天就给升了才人。顺路也将谢语灵的位分提了提,封了个嫔。 宫里的人都有些想不明白,封花玲玲才人倒是还有说的,怎么没宠幸,也给了谢语灵嫔位? 千秋明白,大概对花玲玲,他是真喜欢才封的。而谢语灵,那是看在大将军谢戎的面子上。 昨晚那石头应该是睡得很舒坦吧,可怜她一夜都合不上眼,早上起来顶着一双黑眼圈,默默地看着一桌子早点叹气。 「怎么了娘娘?」百合担忧地看着她:「不合胃口么?」 精致的小笼包子和水晶饺子,怎么看都是很好吃的样子,可是千秋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想吃。 「娘娘,您要想开些。」百合叹息一声,劝道:「宫中向来没有百日的恩宠,有新人进来,皇上难免就会被分走一些心神。等新鲜劲儿过了就好,皇上心里到底还是念着娘娘您的。」 念着她么?千秋苦笑,怕是遇上了温柔贤淑的美人,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要忘记了。 承光殿和梧桐宫因为两个小主子升位分,都是热闹得很。皇后那头赏了东西,千秋这边自然也跟着随了份子。 所以没一会儿,花才人就款款而来,朝她谢恩了。 千秋看着下面这低着头的小女人,勉强笑了笑:「起来吧。」 「谢娘娘。」花玲玲起身,腿却一软,差点跌下去。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低声打趣:「小主可得好好补补身子,不然太娇弱,可伺候不好皇上。」 千秋觉得心里某一处跟被人拿锄头锄了一下似的,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个霸道的山贼,自己的东西,绝对不愿意与人分享。那是她的韩石头,属于她一个人的,现在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与人亲热欢好,也许跟同她亲热的时候一样,会温柔地吻上其他人的唇瓣,会抱着其他人的腰,一遍遍小声呢喃她们的名字。 想想她都觉得难受,眼眶都要红了。 那头花玲玲脸上却没什么娇羞的神色,反而是苦笑了一声,而后道:「嫔妾失礼了。」 「无妨。」千秋看着她,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累了。」 「嫔妾告退。」 看着花玲玲的背影,千秋觉得,男人都还是应该喜欢这样的女子吧,进退得宜,温柔如水。 「景象宫那位什么反应?」皇帝一边批改奏折,一边问跪在下头的楚越。 楚越笑道:「能有什么反应?还能去揍你那小美人不成?娘娘跟着皇后娘娘赏了些东西,便让人回去了。」 韩子矶一顿,放下朱笔,眼眸深深地看着楚越:「你好像很高兴?」 楚越连忙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道:「属下一点也不高兴,只是看宫中最近热闹,所以跟着心情好。」 「是么……」韩子矶低头,继续批改奏折,脑海里禁不住浮现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那人一定是硬着脖子不肯承认难过了,然后躲在屋子里一个劲儿地吃东西吧。 他与她,也着实太亲近了些,帝王对人该有的防备,在她面前统统不复存在。这有些危险,万一哪天…… 「皇上。」顺子公公进来,低声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已经传了太医去看,您要不等会得空,也去看看?」 中宫冷落已久,韩子矶点点头,他是该去看看皇后了。 千秋昏昏沉沉地醒来,看一眼桌上香气四溢的午膳,嘟囔了一声,又倒回去继续睡了。 「娘娘,您好歹要吃些东西。」百合坐在床边,捧了一盘香喷喷的烧鸡:「您以往最爱吃的,今天都有,您快醒醒。」 千秋摆了摆手,闭眼昏睡。 「这可怎么好?」百合放下盘子,伸手探了探千秋的额头:「好像有些低热。」 「娘娘先休息,奴婢让人去传太医。」 千秋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了自家爹爹,那一把胡子是她好久没看见的了,刚想蹭上去撒个娇,那胡子却突然变成了水草,缠住她的全身,让她呼吸都开始困难。 小宫女水灵儿一路跑去太医院,发现今天当值的一共只有两位太医,并且都已经去了皇后宫里。 第6章 「皇后娘娘得了风寒,皇上很紧张,所以太医就都去了。」医女小声回答。 水灵儿焦急地跺脚,转身就去了芙蓉殿。可是她只是个小宫女,连管事姑姑的面都见不着,就被芙蓉殿的宫女挡在了外头。 「你家娘娘病了?我家主子先病的,难不成静妃还敢同皇后抢?」芙蓉殿的小宫女气势汹汹,水灵儿叉着腰想跟她吵,一想皇上还在里头,终究是忍了口气,转身回了景象宫。 百合坐在内殿床边,正皱着眉替主子擦汗,听水灵儿把话这么一说,顿时气了:「皇后娘娘是娘娘,静妃就不是了不成?宫里总共两个太医,她非都霸占了去不可?」 水灵儿摇头道:「皇上在芙蓉殿,奴婢不好进去问。」 百合气闷,拧了帕子搭上静妃的额头,喃喃道:「这才一天时间,皇上没来咱们景象宫,这些人也就狗眼看人低了,真是眼皮子浅。罢了,娘娘只是有些低热,等她睡够了应该就好了。」 千秋脑子里很混沌,人却是早醒了,闭着眼睛听百合说完,翻了身就朝着床里头躺着。 韩石头的女人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人,自然不能处处都在。要是全宫的女人都生病了,一怕是得把自己切成十几块,一宫丢一块。 男人其实也挺累的。 醒醒睡睡,中途起来喝水的时候,低热还是未退,千秋吩咐了她们不必去打扰皇上,便又继续躺着。 韩子矶看完了皇后出来,刚想往景象宫走,想了想摇头,又折了方向去了梧桐宫。 一连几天皇上都没有再来看静妃,倒是宫中小主们雨露均沾,位分都升了一轮。不过最高的也就是谢语灵的嫔位,其他皆是才人。 传言谢嫔侍寝之后,得皇帝恩宠,赐字惠,惠嫔一连两天留住了皇帝,一时光芒大盛,盖过了静妃娘娘。 前方正在征战的谢将军闻得消息,大喜之下,更加卖力地镇压起义军,以求为皇帝分忧。 千秋病了几天,总算是好起来了。但是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又瘦得不成样子了,下巴尖尖的,她都怕一低头戳着自个儿。 「娘娘,您这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百合笑眯眯地给她梳了流仙髻,夸赞道:「皇上见了定然赞您又美了几分。」 千秋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呵欠,再美也美不过花玲玲,也没夏才人贴心,没惠嫔懂事,她这个人啊,在韩子矶眼里怕是一堆的缺点。 不过实在太久没见他了,倒是有点想念。百合给她备了参茶,她拿去太极殿,就当见面礼了。 韩子矶从如山的折子里抬了一下头,目光幽幽地往门口往了两眼。 这都第四天了,景象宫那丫头也没说来看看他,在干嘛呢?他还说晾她一段时间,能让她学乖些,懂事些,可是会不会在他不在的日子里,那丫头更逍遥自在了? 别的妃嫔都知道往他这儿送个茶啊水啊秋波啊,那丫头愣是这么久没动静,长没长心眼啊? 正暗自恼她,门口的顺子公公却乐呵呵地喊了一声:「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来了!韩石头的眼睛蹭地亮了亮,又矜持地低头咳嗽两声,佯装正经:「叫她进来。」 千秋接过百合手里的茶,轻飘飘地走了进去。学着宫里其他人那样,捧着茶缓缓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韩子矶忍不住弯了唇角,压着自己几天不去找她还是有点效果的,看看,这丫头连宫礼都学会了。 「平身吧。」 「谢皇上。」 千秋撇嘴,端着茶起身,一个平衡感没掌握好,茶杯就「啪叽」一声翻在了托盘上,参茶浓浓的味道溢出,茶水湿了她的手。 韩子矶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小心些?」 默默地将托盘放到一边去,千秋哼声道:「反正也就是个由头,想见你一面,总得端些汤汤水水,这玩意儿你定然喝了不少,不差这一杯。」 韩子矶低笑,拿了折子来挡住脸,问:「爱妃找朕有事?」 瞧瞧,女人多了的男人立马不一样了,都自称朕了,还爱妃,爱他个大头鬼! 千秋深吸一口气,平和地开口道:「没事,就是太久没瞧见了,来看看你怎么样,顺道问问你全宫巡回临幸的感受。」 空气里有那么点儿酸味,令人神清气爽,开胃醒脑。韩子矶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爱妃这是想念朕,怪朕太久没去瞧你了吧?」 千秋扭头就往外走,一张俏脸黑黑的,像是要发怒。 逗过头就不好玩了,韩子矶连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将人拦住,一把抱到龙椅上坐着:「我还当你能忍多久。」 张嘴就咬了他一口,千秋愤恨地道:「逗我好玩儿是吧?」 韩子矶闷哼一声,将人抱紧了,贪恋地嗅了嗅她的发香:「是好久没看你咋咋呼呼的样子了,有点儿想念。」 千秋气又消了,哼哼了两声,嘟囔道:「你现在佳人环绕,有什么好想念我的,倒是我呆在宫殿里无聊得紧,找不到事情做。」 「嗯?」韩子矶挑眉:「竟然会无聊么?女人多的时候,应该是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才对。」 勾心斗角也是一种消遣,不然这漫长的日子,在深宫里可怎么过? 第7章 千秋撇撇嘴:「忙得不亦乐乎的是你,我每天就吃吃睡睡,最多和楚越斗个蟋蟀,其余的也再没事情干了。」 帝王沉思了一会儿,道:「明天给你请个杂耍班子进宫吧。」 千秋的眼睛亮了。 按理说现在世道正乱,闲杂人等是不得进宫的。但是皇帝陛下为了讨静妃娘娘欢心,便让人去寻了洛阳民间最出名的杂耍班子,在摘星阁进行演出。 宫里的都是大家闺秀,很少出门看这玩意儿,所以借着千秋的光,众人都围去了摘星阁。 千秋的皇宫地形图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传递了出去,所以当看见杂耍班子里有几个熟脸的时候,千秋勉强保持了镇定,没有太失态。 他们终究还是要动手的,借着这大好的时机刺杀皇帝,宫中无主,群雄趁乱而起,自然是推翻韩氏统治的最佳时机。千秋不明白的是韩石头为何这么蠢,竟然没有好好让人查探一下这杂耍班子的底细,就让人混进来了。 杂技耍得倒是不错的,变脸,吐火,吞刀,踩火,看得一个个娘娘尖叫连连。司徒秀秀坐在皇帝的左边,千秋坐在右边,韩子矶在中间安静地看着,一张脸神色莫测。 第一场的演出风平浪静,晚上韩子矶终于去了景象宫,抱着千秋道:「有时候我始终还感觉,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换身后遗症么?千秋回抱着他,笑道:「所以你没把我当外人。」 「嗯。」韩子矶弯了弯唇:「我信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千秋垂了眸子,嘴里却飞快地应:「嗯。」 韩子矶轻笑,吻上她的嘴唇,辗转缠绵。千秋微微皱眉,一把推开了他。 「怎么?」帝王不解地挑眉。 「你精力可真够旺盛的,一连这么多天临幸人,也不累么?」千秋淡淡地道:「好生休息吧。」 这是……不让他近身了?韩子矶当真是哭笑不得,他跟他父皇一样有洁癖,没有见一个上一个的习惯,只是帝王必须演戏,其中过程也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只能背这滥情的黑锅了。 可是都躺在她身边了,不让人碰,真是要命。 韩子矶觉得自己很喜欢千秋的身子,每每想着,都要不能自控。至于喜不喜欢这个人,他没有去多想。 而千秋,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他也就仗着这份喜欢,大胆地将信任都给了她。 可莫要让他失望。 第二天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杂耍班有人在宫中迷路,误闯了皇后的芙蓉殿,惊吓了皇后娘娘,皇上下令将人关在掖庭宫,并缩短了表演时间,只让今晚再演出一次,便让这群人出宫。 千秋看杂耍看得心不在焉,目光总往那几个弟兄身上瞧。他们今天表演的是飞刀,百步之外,一飞一个准,看得楚越差点上前去拜师了。 韩子矶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千秋拉着他的衣袖道:「这里人多得有点闷,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座位离那台子还没有百步,若是等会一把刀飞下来,她可没兴趣替他挡第二次。 韩子矶眼神微动,笑着应了,与她两人趁着表演正精彩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一帝一妃走在宫道上,身后远远地跟着宫人们。韩子矶问:「表演好看么?」 千秋点头:「还行吧,倒是让我想起来以前偷偷下山,去街上看热闹的时候。」 韩子矶抿唇,扭头对身后的宫人道:「你们先去景象宫准备沐浴的东西吧,朕和娘娘稍后就回去。」 「是。」顺子公公应了,带着一群人先往景象宫而去。 「我们去掖庭宫的房顶上看星星吧,如何?」韩子矶停下步子,拉着千秋道。 千秋脸色微微一变:「为什么去掖庭宫?」 韩子矶笑道:「因为可能有好玩的东西,走吧。」 掖庭宫里关着的那人千秋不认识,跟着韩子矶悄悄地爬上空无一人的房顶,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她心里总有一处不太踏实。 远处的摘星阁热闹也近了尾声,韩子矶坐在房顶上不说话,倒是将他的袍子脱了给了她。千秋裹着龙袍看着下面,没一会儿,正门口的执勤护卫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轻轻松松地将侧堂柴房的门锁弄开,打昏两个恰好路过的宫女,将关着那人给放了出来。 「这里是掖庭宫,出去左拐,走到岔口右拐,过一个湖,就是景象宫。」黑影之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路有点远,穿宫人的衣裳去,谁要是暴露了,就自尽吧。」 千秋听得心一点点往下沉,有些机械地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 他早知道这群人有问题么?那又为什么还放他们进来? 掖庭宫的屋檐很宽,两人坐在主殿上头,那群人竟然一直没有抬头看见。千秋苦笑,既然已经被发现,这拨兄弟便一定又是有来无回的了。只是……韩石头为什么要带她来看? 那群人商议好了,便换了装束,熟门熟路地出了掖庭宫去。等人都走远了,韩子矶才皱眉道:「他们对皇宫的地形,也太了解了些。」 千秋心虚地垂了眸子:「是啊,跟自己家似的。」 韩子矶没看她,倒是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宫里是不是遭贼了?」 第8章 「没有吧。」千秋疑惑:「为何这样问?」 「前些时候,你不是说要看看宫中是否安全,将守卫和宫中地形都写了下来么?」韩子矶侧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那东西是不是被偷走了,所以外人才这么清楚宫内情况。」 千秋尴尬地抬头望天,嘀咕道:「那东西还在我的书架子上放着呢,不信你自己等会去看。」 「我没有不信你。」韩子矶叹息道:「我只是不信除你之外的人。」 心里跟被巨石压着似的憋得慌,千秋深吸了一口气,道:「刺客都往景象宫去了,那我们去哪里?」 「就坐着也挺好。」韩子矶看着她,轻轻伸手环着她的腰:「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其余谁也看不见我们,多好。」 天上无月亦无星,千秋安稳地靠在韩子矶怀里,半晌,问了他一句:「石头,你有心愿么?」 韩子矶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听的,帝王的心愿,简单得很。」韩子矶道:「不过是希望天下太平,能得忠臣,安江山,平奴息。」 千秋低笑:「还有呢?」 「还有?」韩子矶使劲儿想了想:「别无他求。」 果然帝王的心都很大,大得装满了整个天下,却独独忘记了装她。千秋叹息一声,道:「我也有个心愿。」 「说出来,看我能不能替你办到。」 千秋轻笑:「我的心愿小得很,希望有一天我与我的爱人,无论经历了多少磨难矛盾与误解,最后都能重新相爱,花好月圆。」 韩子矶撇嘴:「小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一样一样的,除了情郎还是情郎,没点新意了。」 不过她的情郎……韩子矶轻咳一声:「你这是在对我变相示爱么?」 千秋红了脸,一脚踹过去:「闭嘴!」 恼羞成怒了,韩子矶闷笑两声,正想再打趣两句,却听得远远地传来警钟的声音。 宫中有一口钟,发生大事之时才会敲响,声音响彻整个洛阳宫,起警示之用。 「他们动手了吧。」韩子矶收敛了神色,拉起千秋道:「走吧,下去,去收网了。」 千秋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在宫道上,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韩子矶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心有百姓,也有能力将天下捋顺了,好好创造一个盛世。 然而,终究是各自利益不同。 千秋觉得自己自从跟了他,就越来越爱唉声叹气了。 刺客一共五名,统统在景象宫被抓获,无一人受伤。 千秋被韩子矶牵着进去坐在主位上的时候,看见下面有兄弟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很复杂,叫她无地自容。 「正好朕今夜不想休息,不如便亲自审问吧。」韩子矶笑吟吟地看着下面被五花大绑的刺客道:「谁派来的,从实招了吧。」 为首的那人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愤然道:「狗皇帝,安居宫中还贪图享乐,活该被我们逮了空子。现在落在你手里,要命就拿去!」 「哦?」韩子矶也不生气,端着杯茶气定神闲地道:「倒是条汉子。」 「也是亏了你旁边这位娘娘。」那人深深看了千秋一眼,嗤笑道:「若不是她及时拉着你出去,下一把飞刀定然就是朝你胸口飞的。也容不得你现在在这里气定神闲。」 千秋脸色白了白,被他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偏偏还不能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只能忍耐地垂着眸子。 「那也是朕娶得好,你们活该倒霉。」韩子矶觉得这几个人也不是会说什么话的,不过听那一声狗皇帝,也该知道是起义军了。 山野莽夫,还真打算与他一争这江山。 韩子矶扣了茶杯,没兴趣地挥挥手:「带下去吧。」 旁边的护卫领命,押着几人就关往了死牢。 千秋一动不动地坐着,睫毛微微颤抖。韩子矶伸手抱起她往内殿走:「多余的事情不要想了,你伤口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陪我沐浴吧。」 韩石头对她越来越温柔了,温柔得千秋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跟其他人换了灵魂。不过她该死地很享受这样的温柔,甚至都忘记了要去愧疚。 女人恋爱起来,也是很没心没肺的。 外头的仗打得火热,宫中的日子却依旧无聊,惠嫔陪着千秋走在御花园里,笑吟吟地道:「今天的天气不错,眼看着也要入秋了,花还开得不错。」 千秋敷衍地点头,逛累了就坐去凉亭里吃她的点心。 「听说皇上最近甚为宠爱那花美人。」惠嫔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昨儿还带她上屋顶去看星星,可羡煞了嫔妾们。那等的郎情妾意,不知道和谁还能有。」 心里凉了凉,千秋抬眼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她活得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开心不能说出来,想要的东西不能霸道地捆在身边,就算这惠嫔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她也只能淡淡地应一声:「啊,是嘛。」 见千秋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惠嫔不甘心地道:「男人的心总是善变的,今天喜欢你,明天又不知道喜欢谁。嫔妾奉劝娘娘一句,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留心眼有用么?韩子矶喜欢谁,她还能拦得住?花玲玲人美,性子也挺好,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还有什么心眼好留? 第9章 有些泄气地趴在景象宫的软榻上,楚越笑嘻嘻地进来找她:「娘娘,听说您最近失宠,属下特地请了假来看您。」 「看笑话才是真的吧?」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的伤都好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 楚越一顿,随即挑眉:「据属下所知,娘娘您与皇上应该已经…您还惦记着走呐?」 千秋哼哼道:「那又怎么了,我没让你娶我,只是让你带我走。洛阳最近都越来越乱了,起义军早晚都会打过来,我的小命很珍贵的,可不想陪着那石头经历战乱。」 刚踏进内殿的脚又收了回来,韩子矶靠在门口的隔断处,微微沉了脸。 「您这是想临阵脱逃?」楚越哭笑不得地道:「别介啊,经历了苦难,感情才能更牢靠,别看皇上现在三心二意的,以后早晚还是会独宠你一人的。」 千秋沉默了一阵,嘀咕道:「有什么好稀罕的。」 「哎,您别赌气。」楚越跟个老婆子似的坐在一边劝她:「虽然属下瞧着,也觉得皇上对那花美人有些特别,但是男人嘛,不风流的还叫男人?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楚越不懂,千秋虽然有些不舒服韩子矶亲近其他人,但是想走的主要原因却不是这个。她继续留在宫里,知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多,老爹要问她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 因着前两次都是她坏了事,老爹已经写信质问过她是否要因为男人不要亲爹了。千秋很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取舍,痛的只是她。 所以还不如找个由头出宫,离开他们中间,也好过继续为难下去。 「我想我大师兄了。」千秋随口找了个借口:「既然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我还不如回去嫁给我师兄呢,即便是要做小,那也只有两个女人,比韩石头好多了。」 韩子矶微微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冷哼一声。 千秋没听见声音,楚越却是听见了,忍不住背脊挺直,摇头道:「娘娘别说气话,你那师兄哪里比得上陛下?」 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师兄没有韩子矶这样又温热又霸道,并且师兄也不喜欢她。 「那我就出宫当尼姑算了。」千秋喃喃道:「总之我要走,你当我是兄弟,帮我一把就行。」 楚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属下帮不了娘娘,娘娘既然心里有皇上,就应该好好留在宫中。皇上对您也挺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可劲儿眨眼睛给千秋使眼色。姑奶奶,有大灰狼在外头,可别乱说话了! 千秋低着头发呆,压根没看见楚越抽筋似的眼睛,只喃喃道:「留在宫里也只是受罪,还不如给他的美人儿们腾个位置。我找个好点的人嫁了,下半生也是无忧无虑的。」 韩子矶目光幽深,慢慢走进来道:「既然你那么想走,朕也没有强留的道理。楚越帮不了你,朕可以。」 乍一听见这人声音,千秋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韩石头含着冰霜的眉目。 千秋慢慢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都听见了啊。」 韩子矶嗤笑一声,在主位上坐下:「你不是怕战乱,想嫁个人过安稳日子么,朕明白。」 「皇上。」楚越哭笑不得,这一个人钻牛角尖还有救,两个人一起钻是干什么? 「不必多说,朕早答应她的事情,是朕一直没有做到。」 韩子矶紧紧看着千秋,后者就只是安静地低着头,没有平时的张牙舞爪,乖顺得一言不发。 他心中更恼,贼就是贼,半点不讲信用,不是说喜欢他么?却在他背后跟人商量着要逃出去过安稳日子。不是舍不得他的么?那现在他都让她走了,为什么不反抗一下? 「朕欠你的千两黄金,待会儿就让内务府拨给你,然后给你安排马车,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韩子矶捏着拳头道:「不管我以后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同你没有关系。」 挺决绝的啊,也好。千秋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却掐着自己穴道强自镇定。她其实心软得很,稍稍一不注意,就会因为舍不得而不要脸地朝他扑过去。但是现在不能,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继续夹在这些争端之中是最好。 点了点头,千秋笑道:「皇上一言九鼎,金子给我,我立马就走。至于我这静妃的身份该怎么办,你们这些人总是有办法的。」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人平静的神色,终究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楚越,后面的事情交给你,朕去下旨贬她进冷宫。」 「皇上……」楚越张了张嘴,那主儿却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这可怎么办?楚越回头看看千秋,后者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地扳着指头算:「为我定制的首饰我也可以带走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平时太后和其他人给的礼物我可以赏给百合那群丫头,跟着我也没享到什么福…」 这事就被这两个冲动的人这么定下了,楚越作为一个理智的旁观者,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圣旨下来得很快:「景象宫静妃,恃宠而骄,傲慢无礼,失妃嫔之德,有负圣恩。着,贬为庶民,迁往冷宫。」 此旨意一下,后宫哗然,前朝也是哗然。静妃娘娘据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又得太后喜爱,地位简直是牢不可破,怎么就突然贬入冷宫了? 第10章 身为千秋的义父,秦阳很好奇地问坐上的帝王原因。 「朕放她自由。」 这是韩子矶在太极殿给他的答案。 秦阳似懂而非懂,请求见千秋一面。帝王允了,宫人就引着他往正在收拾的景象宫而去。 千秋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调子,欢快得很,床上桌上都放着大包袱。百合几个丫头在外面哭得凄惨,里头这主儿却跟山贼进宝库似的搜刮着。 「这个有宫中印记,还是赏人吧。这个…拿去给老爹算了。」千秋一边往包袱里塞东西,一边嘀咕。 塞完一转身,就对上秦阳那张惊愕的脸。 「义父。」千秋甜甜地叫了一声,虽然这义父是便宜捡的,但是对她还不错。千秋还留了点小礼物给他。 秦阳指指那些包袱:「这是?」 「哦,石头大开恩典,准许我把景象宫里喜欢的东西都带走。」千秋笑眯眯地道:「我要出宫去啦。」 秦太保脸色一变,连忙转身瞧瞧门外有没有人,见安全,才拉着千秋走到内殿,低斥道:「你已经是妃嫔,怎么能出宫?」 千秋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乖的,见义父被吓得不轻,连忙解释:「我跟皇上一开始就没什么啦,他早答应我送我出去的,只是我不想走,现在想走了而已。」 秦阳觉得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群年轻人的心思了,当年楚潋滟和韩朔就够折腾的了,可是没想到这俩小辈更能折腾。都立了妃,还有能打入冷宫再出宫的道理?千秋不懂规矩就算了,韩子矶还能不知道这事儿会牵连甚广? 「你要走哪里去?」秦阳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怕是没走几步就得被人抢了去。」 千秋叉腰,瞪大了眼睛道:「谁敢抢我?从来都是我抢别人!」 秦阳低笑一声,摸摸鼻子:「你厉害,我知道。只是现在你可有要去投奔的人?」 帝王竟然会告诉他实情,又放他来景象宫,身为老奸巨猾的臣子,秦阳还是很懂韩子矶的心思的。 千秋想了想,老爹那边她不想去,她犯了两次错,而老爹正在统率一方,若是有人记恨她,那就会连累老爹的。其他地方……师兄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还真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 「如果没有的话,就先来义父家里吧。」秦阳一脸慈祥地道:「虽然你是皇帝指给我的义女,不过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我倒是喜欢。咱们回去,你就当住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地玩。」 千秋给感动了一下,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仔细想想暂时住在秦府也不错,她便点了头:「那就麻烦义父啦!」 「不客气。」秦阳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看着千秋收拾包袱。 皇帝也当真是宠她,喜欢什么让拿走什么,恐怕一辆马车都不够装的。千秋收拾得十分仔细,秦阳坐在旁边茶都喝了三盏,她才勉强收拾完。 「剩下的就是找人来帮忙搬了。」千秋看看外面的天色:「天黑比较好办事,再过一会儿再走吧。」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千秋发了会儿呆。 「你的金子,拿好。」韩子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千秋与秦阳都是一愣,转头就看见楚越带着几个护卫,抬着几个箱子进来了:「一千两,要不要称一称?」 千秋咚咚地跑过去,打开一个箱子,瞬时金光亮瞎了她一对招子。 「这也太招摇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换成金票?」千秋鼓嘴道:「等会搬出去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韩子矶冷着脸,淡淡地道:「要换成金票你就自己出宫去换,宫中没有。」 「小气鬼。」千秋哼了一声,环视了景象宫一周,叹息道:「收拾完啦,石头,我走了。」 帝王靠在门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千秋便指挥楚越他们把东西都码好,天一黑就麻利地搬出去。 「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遗漏了?」闷了好一会儿,帝王终于再次开口。 千秋挠挠头,看看自己的账本,核对了一下道:「没有了。」 秦阳忍不住为老不尊地翻了白眼,这个不通情事的傻千秋!皇帝都给了最后的台阶下了,她干啥去看账本?账本有啥好看的?就不能指指门口那个黑着脸的,说这个也喜欢要带走么? 真是笨死了! 韩子矶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千秋觉得他今天态度可真够差的,大概是心疼她搬空了他的景象宫?哎呀,早说嘛,她也可以给他留一点的。 「这个包袱给太后,这个包袱给未晚。」千秋一边指挥着他们搬东西,一边将两个小包袱塞进韩子矶怀里:「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们,这是给他们留的礼物。」 韩子矶很想问,他呢?但是他现在正生气,不想跟这丫头多说一句。 「你的礼物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么,反正你什么都有了。」千秋转身爬上床去,从枕头下面掏出个荷包来:「这个是我连夜绣的,就给你当个纪念吧。」 她还会绣东西?韩子矶愣愣地接过来,低头一看,锦白的荷包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吊睛白额虎,张牙舞爪的,像极了某个人。 人家绣荷包,都是花啊鸟啊,再不济的也是绣个福字,这绣只老虎给他的,还是头一次看见。 第11章 漫不经心地将荷包塞进袖子,面前的景象宫也差不多都空了。千秋抱着最后一个包袱朝他挥手:「后会有期啦,石头。」 语气轻松得,就像她只是来宫中游玩了几日。 微微捏紧了拳头,韩子矶想,他是堂堂帝王,不用舍不得这一个小山贼,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娶三千个女山贼在后宫里放着,一个姬千秋算什么? 但是,脚下还是止不住地跟着出去,看着她坐上马车,看着秦阳抱拳跟他说放心吧陛下,看着那几辆马车吱吱呀呀地,就这么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帝王冷硬的心里,还是有那么点难受。 秦阳是当朝太保,权势甚大,府邸也是豪华。不过让千秋有些奇怪的是,秦太保只娶了一个正室,其余的偏院竟然都是空无一人的。她被安排在了西院,秦夫人温温柔柔地来替她规整好一些东西,便由她自己玩了。 千秋将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摆好,便拉着楚越,将剩余的一大堆家财,全部托去了镖局,送往山东。 「山东?」楚越有些惊讶:「你爹在那边么?那边最近正是战乱呢,起义军跟朝廷军队起了正面冲突,正打得激烈。」 千秋干笑道:「我爹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这些钱拿去给他们防身也好,反正我留着没什么用。」 一千两黄金加上各种珍宝,都够十万大军过上一个月好日子了。楚越有些怀疑地看了千秋两眼,后者却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宫吧,我就在秦府住一段时间,等动乱过去了再说。」 楚越叹了口气:「我搞不明白,你分明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却非要离开皇宫。皇上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好受,你们这又是何必?」 千秋故作深沉地摇了摇手指:「你不懂。」 不懂个大头鬼啊,这丫头莫不是吃皇上的醋,所以在这儿玩欲擒故纵呢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楚越道:「那我就先回宫了,你自己在外面,多加小心。」 千秋点了点头,楚越便转身往宫城走了。 天色晚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千秋将一封信托在那堆东西里一齐押了镖,但愿老爹看见,能理解她的自私。 楚越一进宫就去太极殿找人,却被告知皇上今夜翻了林璇儿的牌子,去了承光殿。 那前头人走的灰尘还没落下去呢,这里便又开始风流快活了?楚越与千秋也算有些兄弟情义,当下也有点愤愤不平,转身就去了承光殿。 林璇儿正不知所措地绞着帕子,站在帝王身边。帝王不是第一次翻她牌子了,上一次来,也是这样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将她的位分升成了才人。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幼年同韩子矶一起玩耍,一颗芳心就尽付在了他身上,想着法子进宫,设着一个个陷阱害那姬千秋,也不过是防着她以后比她早一步夺了圣心。不过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那姬千秋已经被打入冷宫,剩下的人才有资格与她一较高下。 林璇儿犹豫着,看了韩子矶好几眼,终于开口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您还要上朝呢。」 韩子矶回神,目光幽深地看了林璇儿一眼,问:「林才人,你觉得这万里江山重些,还是红颜美人重些?」 突然间问这么一句话,林璇儿傻了,有些不明所以。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红颜美人又是指谁? 「嫔妾…嫔妾觉得,当然是江山为重。」踟蹰了一会儿,林璇儿小心地答道:「太上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自然是什么美人都比不上的重要。」 韩子矶一愣,继而低笑,瞧瞧,这些傻兮兮的闺阁女子都知道,江山为重,他怎么就方寸大乱了呢。 不该想的何必去多想,千秋是自己要走的,他也没必要强求什么。 深吸一口气,韩子矶站了起来,将林璇儿打横抱起,朝那芙蓉帐走去。 林璇儿低呼一声,脸上尽是娇羞,一双小手抵在帝王胸前,小声地道:「皇上……」 尾音轻轻上扬,端的是万种风情。可是帝王似乎不太领情,眉头皱了皱,挥袖灭了灯盏,沉声道:「不要发出声音。」 林璇儿咬唇,伸手替帝王褪了外袍。一双媚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她终于等到这天了吗? 韩子矶闭上眼,任由这女子动作。他应该要找些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想证明一下,他不是非姬千秋不可,其他的女人,随意是谁,都可以与他有肌肤之亲。 龙袍褪下,有什么东西从袖袋里掉了出来。韩子矶没太注意,林璇儿却拿了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皱眉道:「谁绣的老虎,真是丑死了。」 说完便随手往床外面一丢,继续拿柔软的身子缠着帝王。 嬷嬷教的媚人的房中术她可是仔细学过了,今夜之后,她一定要让帝王心里有她林璇儿的一席之地! 可是,好端端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帝王就已经一把掀开了她,起身下了床。 「皇上?」林璇儿委屈地看着他:「嫔妾可是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韩子矶没有理她,只是皱着眉头往地上寻着东西。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窗户透进来的淡淡月光。韩子矶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滚落在桌子脚边的香囊。 第12章 老虎身上沾了些灰,他伸手拍了拍,抿唇,起身去拿了外袍穿上。 「你自己睡吧。」丢下这么一句,帝王开门就出去了。 林璇儿半裸着身子跪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帝王的背影,茫然失措。 楚越正在想要不要去纵个火,或者大喊有刺客,以打扰皇上与那林才人的好事。可是还没等他采取行动呢,那头帝王已经自己出来了,衣袂飘飘,扣子都没有扣好,冷着一张脸就往外走。 「楚越?」帝王看见了他,停下步子:「安顿好她了?」 干笑两声,楚越点头:「在秦府住下了,看样子还不错,皇上不必担心了。」 「谁要担心她。」韩子矶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楚越也就乖乖跟在后头。 「她那些财产,是不是又托了镖局?」 「皇上英明。」楚越道:「送去山东了。」 韩子矶的步子顿了顿,又继续往前:「也真是舍得。」 楚越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今晚皇帝身上的气息分外阴沉,阴沉得他都不敢开口说话。 「太上皇走的时候,只留给朕三张兵符。」韩子矶挥退了宫人,轻声道:「这三张兵符,能调动的大军也就只有三十万,若是朕不能用这三十万大军平了大晋四起的起义军,朕这皇位,也就不用坐了。」 心下一惊,楚越虽然也知道太上皇行事狠戾,可是…… 「您好歹是他唯一的儿子,皇位不让您坐,还能让谁坐?」楚越挑眉道:「他要是自己还要来坐,将您废了的话,太后娘娘一定会先休了他的。」 韩子矶摇头:「江山能者居之,那老狐狸从来没有说,皇位一定要朕来坐,一直都是朕自己在争取。」 楚越微微一愣。 「韩氏一脉人丁单薄,的确只有我一个男丁。可在韩子狐的心里,江山要与不要,早就没什么关系。就算改个姓,他重新立一任皇帝,他也依旧是这大晋名垂青史的帝王。」 韩子矶微微叹了口气:「活在自己父皇阴影下这么多年,也是怪累的。」 楚越是楚家人,也就是太后那一脉的,与皇室的关系可是相当密切。但是今晚听韩子矶说这么一番话,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眼里一直享受安逸的小帝王,还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 太后与太上皇都是狠角色,这一生该有的东西也都尽有了。他们大抵也是希望韩氏江山千秋万代,可是却不会出手帮韩子矶,只会袖手旁观,看韩子矶到底有多少能耐。 楚越沉默,他想起了老鹰的养子方式,将幼鹰活生生抛下悬崖,要么学会飞,要么就摔死。 真是一家子的变态。 「跟你说这些,也无非是想让你帮朕一个忙。」帝王微微侧头,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格外真诚:「楚越,别在后宫混日子了,去帮朕打仗吧。」 楚越扭头就想走。 「朝中文有张术,武有谢戎,不过那都是老一辈的势力了。」韩子矶一把拽住这人想跑的身子,淡淡地道:「朕现在文有方林恒,武就差你了。」 楚越连忙摇头:「不不,皇上,裴禀天的武艺比属下好多了!」 韩子矶皮笑肉不笑:「他已经在朝中供职,会成为你的助力。楚越,你武功比不上禀天,脑子却是聪明得很,不去打仗真是可惜了。」 楚越就差哭给他看了,他这样的人,就想着混混日子,以后娶个媳妇陪母亲唠嗑就行,没想干什么大事情。这主子怎么就挑上他了? 「事关朕的皇位问题,你没有选择。」韩子矶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去兵部报到吧。」 楚越呆呆地站在宫道上,忧伤地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他的愿望,其实只是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韩子矶回到太极殿,站了一会儿,就走到墙边的第三幅画面前,卷起画轴看了看后头的御玺盒子,伸手想去拿出来,却又放了回去。 就当给她最后一次信任吧。 手里的老虎香囊的确不怎么好看,不过……韩子矶想了想,还是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换成那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虎香囊。 于是宫中开始流传皇帝喜欢老虎纹案的东西,各宫娘娘都开始重金求购老虎的小样,这也是后话了。 千秋本以为在秦府会很无聊,可是没过两天她就发现了,秦家的下人尤其喜欢嚼舌根,她门都不用出,便可以听见大大小小各种八卦。 「哎,听说了么?咱们堂小姐好像被宠幸了,这还没几天呢,就升了嫔,与谢将军的女儿平起平坐啦。」 「嗨,到底跟皇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皇上能不照顾点儿么?」 「还别说,先前都说当今帝王不纳妃嫔,是要效仿太上皇一样只娶一人。嘿,现在如何?还不是妃嫔成群?」 「听说起义军猖獗得很,谢将军一人扛着,皇上答应若是他胜了,就封谢家女儿为妃呢,啧啧…」 千秋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这些人话说得,跟石头什么都不做就靠妃嫔来取胜似的。 韩石头明明很努力,经常在太极殿熬得双眼通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会嚼这样的舌根? 心里有些不舒服,千秋起身,黑着脸推开门。 第13章 门外的下人都是没见过她,不知道她身份的。秦阳对外只说她是新收的义女,这些下人对她也没有多恭敬。 「姑娘,起身了?」家奴抬眼看了看她:「可要用膳?」 千秋捏了捏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我不饿,我拳头饿了。」 几个家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胖揍了一顿,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她。 「没事儿别在背后编排皇上。」千秋眯着眼睛道:「老子暗恋他,听见你们说这些,就会想揍你们!」 院子里响起许多下巴落地的声音,几个家奴见了鬼似的四散而奔,千秋的彪悍之名也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太保新收那义女和堂小姐一个德行,竟然说什么暗恋皇上!」 「她那么大声说出来,还称暗?」 「不得了,不得了,那姑娘打起人来比男人还凶呢!母老虎一个!」 秦夫人听闻了此事,皱眉来了西院,温温柔柔地道:「女儿家自当含蓄些,更不应该出手打人,老爷说你还想嫁人,既然如此,就更莫抹黑自己,背上不好的名声。」 千秋不太喜欢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眼神却格外让人不舒服的夫人,只应付似的点了头。哈,她名声好与不好有什么要紧,小山贼一个,出了宫,也就不必再嫁人了。 秦府最近颇受欢迎,劳累了一天的帝王竟然微服出宫,来找秦太保下棋。 「臣以为,将重担尽付谢戎一人,自然不妥,皇上可有什么好的安排?」秦阳一边落子,一边问对面的人。 韩子矶有些心不在焉:「朝中武将,除去谢将军那一派,其余的都尚还稚嫩。朕将楚越送去谢将军那里做了裨将,又让裴禀天带了一部分人去协助大将军镇压叛贼。」 「皇上明智。」秦阳微笑道:「最近户部研究出来的火药可是占了大风头,那郑侍郎,听说是皇上从民间挖来的奇才。」 郑财神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韩子矶也有意升他的官,让他去建造司继续为国效力。 「那是朕与千秋在外面的时候,巧合认识的。」 说到某个名字,帝王顿了顿,眼神飘忽地往外头看了一眼。 秦阳笑得恶劣:「皇上放心,知道臣有贵客来访,这里是不会有人靠近的。」 帝王一顿,转头对上那双戏谑的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太保也是看着子矶长大的,又何苦为难。」 要下棋哪里不能下,要议事也是该他宣太保入宫。这么麻烦地出宫来,为的是什么这聪明人还能不知道? 秦阳无辜地眨眨眼:「臣如何敢为难陛下?陛下是九五至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臣也没胆子拦着。」 言下之意,你这傲娇的臭小子,想看谁不会直接去看?偏要等人来! 韩子矶抿唇,捏着黑子犹疑不定。 身为帝王,那是有尊严的。千秋自请离宫,主动抛弃了他,他是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见她了的。宫中美人如云,个个温柔又贤惠,他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可是……可是一连好几天,路过景象宫看见里头空空的,再也听不见那人生气十足的声音,整个皇宫好像都冷清了。 他不是想念她,真的,就是想来瞧瞧……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毕竟,毕竟她还对他有恩嘛! 「皇上,您要输了。」秦阳看着他随意落下的棋子,微笑着提醒。 韩子矶抿唇,扫了一眼棋盘,挥袖站起来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朕还是回去了吧。」 「恭送皇上。」秦阳笑眯眯地站起来拱手。 不愧是老狐狸一党的,真是半点不会让他省心。韩子矶踏出书房的门,旁边候着的顺子公公连忙过来为他披上披风。 已经是秋天了啊,天气倏然转凉,也不知道那爱踢被子的丫头会不会生病。 「老爷!老爷!西院那位姑娘和一个人打起来啦!您快去看看!」 韩子矶还未走远,就听见家奴急吼吼地跟身后的秦阳禀告。 停下步子,他回头,就看见秦阳揉了揉太阳穴:「我说过让你们不要去惹那姑奶奶,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西院。 韩子矶眼睛一亮,轻咳一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家奴看这位贵客衣着不俗,也不敢乱说话,只看秦阳一眼。秦阳笑道:「无妨,小事,您还是先回去吧。」 「不小咧。」嘴碎的家奴喃喃道:「那姑娘快打不过那汉子了,谁都拦不住,老爷您快过去吧!」 秦阳有时候真想拿针缝上这些家奴的嘴,还没来得及训斥呢,面前的人就已经转身,熟门熟路地往西院走了。 真是个别扭又可爱的孩子。 千秋正跟人打得起劲,他奶奶的,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今天竟然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喝醉了的壮汉,愣是说她打了他弟弟,要报仇,上来就要揍她。 开玩笑,二当家的金刚拳又不是白练的,当然立刻就还手了。 只是,这醉汉竟然不知道痛,她手都打疼了他还没倒下,女子的体力比不上男子,眼看着她就要被他耗尽力气无法反抗了,偏偏周围的家奴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千秋想,大概是她上次揍了那群家奴,其中有人找人来给她颜色瞧瞧了。 第14章 壮汉逮着机会,拳头就朝千秋脸上落过来了。千秋身上没力气,干脆就闭上了眼,唉,谁让自己不像个女人,要是楚楚可怜柔弱如风,这些男人哪里还会跟打男人似的跟她打。 也真是够悲哀的。 周围有人惊呼,正怒目圆睁要挥下拳头的男人不知怎么就痛呼了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呯地一声响,吓得千秋连忙睁眼,就见面前的人滚倒在地上,伸手往膝盖使劲挖着什么。 「放肆!」秦阳黑着脸跟在韩子矶身后,看着这院子里的情状,气得大喝:「我秦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这么松,下人敢对主子动手了?」 千秋怔怔地转头,看着夜色之中容色平静的那人,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好几天没有看见了,韩石头同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板着一张脸,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张脸依旧好看极了,却又憔悴了几分。 不用说,定然是又在熬夜批阅奏折了,最近兵荒马乱,定然是忙坏了他了。 千秋叹息了一声,抬起爪子朝他挥了挥:「好久不见嘿。」 韩子矶在生气,只是除了秦阳,没有人感觉到他在生气。他看着远处千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发髻,低沉着声音问秦阳:「朕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秦阳即使是长辈,也有些心惊胆战,连忙道:「臣管教不严,明日便将家奴统统换过。」 韩子矶抿唇,几步走到千秋身边,看了一眼那还在地上翻滚痛呼的醉汉,回过头来瞧着她道:「你不是很能打么?怎么也能这么狼狈?」 不知为何,千秋眼眶突然有些热。这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叫她熟悉,熟悉得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抱抱他。 「我也有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嘛。」努力朝他笑了一个,千秋疑惑地道:「你怎么来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朕找太保议事罢了。」 「哦。」千秋的眼神黯淡了些,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秦阳连忙让人将地上的醉汉拖走,顺便让众位围观得目瞪口呆的家奴统统撤离,留给二人一个独处的环境。 天上一轮月亮正圆,千秋不说话,韩子矶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不动。两人隔得不近也不远,彼此之间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宫门该关了吧,你不回去了么?」过了好一会儿,千秋才开口:「站在这里当木桩干什么,有时间不如多回去睡一会儿。」 韩子矶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当真转身走了。 千秋看着那人的背影,捏了捏拳头。唉,她也真是没出息,人家不过是路过,却惹得她心里这一池涟漪久久不能平。 她是真心喜欢上这颗硬邦邦的石头了。 很久以前姬老爹问过千秋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当时的小山贼豪气万丈地说:「我要嫁的男人定然力能扛鼎,武艺超群,是个肩负天下的英雄。」 没有想到,现在她真正喜欢上的男人,不会武艺,也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的确是个肩负天下的英雄。 韩氏的江山是篡夺于司马,来路不正,天下可诛,她起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得知韩石头是当今帝王的时候,她不怀好意地跟着他混进宫,想着以后还能知道点内部消息,也有助于他们的起义成功。 但是没想到,起初是一点儿好感,然后是一点儿喜欢,到现在,这人离开的背影,竟然都能扯得她心口疼。 这样不好,会坏事的,她已经坏了他们两次的事了,绝对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千秋深呼吸,强迫自己回神,转身回屋子去睡觉。 她和石头的身份太过矛盾,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她还是趁早收心吧。 秦府里的家奴第二天就换了一拨,秦阳还给她买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名风铃,十三四岁,活泼乱跳的,陪着千秋在院子里玩。 「小姐,听说那楚家的将军,打了胜仗了。」风铃从外头回来,声音响得当真跟一串儿风铃似的:「皇上可高兴了,下旨赏了楚家夫人不少东西呢,那一担担的从皇宫里抬出来,可壮观了!」 千秋心里微紧:「打了哪里的胜仗?」 「听说是衢州那边的。」小丫头皱了皱鼻子道:「叛贼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啦,听说都集结了二十万人了,偏偏平时都混在百姓里,抓也无处抓,就只能在他们攻打官府衙门的时候,才知道叛军到哪儿了。听闻最近的已经有人到了洛阳边城!」 洛阳虽然是国都,却是这次韩子矶部署兵力最薄弱的地方,按照他在太极殿写的兵力部署图来看,是打算就用大军将叛贼压在山东一带,不让他们出来,而后慢慢剿灭。 但是防得住人家行军,防不住人家偷渡,万一叛军在洛阳集结,那他该怎么办? 千秋捂脸,她太矛盾了,那兵力部署图她也是传给了老爹的,所以叛军才会这么快前往洛阳。她不舍得自己爹爹的性命,可是,也不想看见韩石头输啊。 「小姐?」风铃疑惑地看了看她:「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千秋抹了一把脸:「你自己去吃吧。」 「您的脸色很差劲。」风铃担忧地道:「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来?」 千秋摆摆手:「不用啦,我没那么娇贵。你先去玩吧。」 第15章 「好。」到底年纪还小,风铃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 千秋等到四周无人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翻墙出府,裹着披风一路往白马寺方向而去。 七号杂货铺换了掌柜,卖的却还是一样的东西,千秋脱下风帽看着那人,平静地说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掌柜的朝她点点头,吩咐一个伙计两句,那伙计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您楼上坐会儿。」掌柜的小心翼翼地请她上楼。 千秋就上楼等着,没一会儿郑财神就赶来了,伙计在楼梯口看着,郑财神就朝她跪了下去:「主子。」 「别多虚礼,情况如何了?」 郑财神拱手道:「在下被提拔为建造司管事,为大晋军队制造了弹药与小型火器,杀伤力一般,但是在冷兵器时代来说,无疑是会受到极大重视的。」 千秋点头:「然后呢?」 「主子给的东西,属下已经送往了大主子那边,宫中最近很平静,帝王也只是普通地每天批阅奏折,没有宣任何重臣觐见,洛阳的守卫也没有加强。」 郑财神是来自21世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曾经荣获五好公民称号,立志做一名优秀的公务猿。可是没想到时运不济,一道天雷劈头上,把他劈到了大晋,初来乍到身无分文,路过熊虎山就被千秋打劫了。 见他实在可怜,也没什么东西好抢,千秋就干脆给他喂了顿饱饭,送了他点银子让他去自己讨生活。 郑财神是个念恩的人,虽然背不熟大晋的历史,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但是利用现代人的智慧当个卧底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有了七号杂货铺全国连锁,也就有了巨岩城的热气球,和洛阳的复写纸。 千秋将人塞给韩石头,塞得不动声色,也没有让他察觉分毫。这是姬老爹唯一一件觉得她做得不错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看着办吧。」千秋垂了眸子道:「我既然已经不在宫中,自然也就提供不了更多的消息了。」 郑财神拱手道:「主子放心,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宫中,可以提供些许消息。」 其他人?千秋挑眉:「妃嫔?」 郑财神点头,不过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是谁。 千秋套了半天的话,无果,心事重重地回秦府去。皇上选妃才不久,妃嫔里头竟然有他们的人?那她为什么一直不知道? 韩子矶坐在院子里,见门口那人低着头眼神迷茫地进来,不由地挑眉。 这失魂落魄的,是干什么去了? 千秋没走两步视线里就出现一袭青色绣暗纹的袍子,她抬头,就对上韩子矶一双冷静的眸子。 「最近怎么经常看见你。」千秋心虚地垂头,绕过他走到桌边坐下。 「只是路过,找太保喝了会儿茶。」韩子矶平静地回答:「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不吃饭?」 千秋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韩子矶抿茶:「我听说的。」 秦府的家奴风格一向是走大嘴巴路线,千秋也就没多问,只道:「天气变化无常,最近又凉下来了,没胃口。」 「那想不想吃些开胃的点心?」韩子矶将桌上的酸角糕朝她推了推:「尝尝。」 看盘子就知道是宫里带出来的,千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好的不在宫里陪你的妃嫔皇后,出来给我带点心干什么?」 这小白眼狼! 韩子矶咬牙:「我就是给太保带了两盘,太保让我送你一盘,又不是特意带给你的。」 「这样啊……」千秋点点头,伸手拿了酸角糕,慢慢咬着。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倒也真是好吃,吃一块就想第二块,没一会儿一盘子就都没了。 小山贼吃得心满意足,旁边的韩子矶也像是坐够了:「时候不早,朕回去了。」 「嗯。」千秋依旧没多说话,只是等人走了,才看着空盘子发呆。 秦府的日子安稳得很,从换了家奴开始,也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她。千秋每天就是吃吃睡睡,听着外头的八卦,又听风铃叽叽喳喳地说皇上又宠幸哪位妃嫔了,哪家人最近气势高涨,耀武扬威。 她本是他最亲近的人,现在却像是台下的看客,静静地看着他在台上与别人对戏。 然后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千秋生病了,头脑昏昏沉沉,却说不用看大夫,只卷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帝王从皇后的宫中出来,夜半乘风,着一身暗黑色的长袍,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千秋的床边。 「她怎么了?」 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地给千秋把了脉,胡子一抖,跪下道:「皇上,这位姑娘……身孕一月有余。」 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千秋睡醒的时候,额头还有些发烫,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绣着荷花的纹帐,屋子里有淡淡的沉香木香气。 这里…… 脑子里闪过什么,千秋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这不是景象宫么! 「别乱动!」旁边的人被她这动作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按住她的身子,低斥道:「你就不能斯文一点?」 是韩子矶的声音,千秋愣愣地转头看了看他,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宫装,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6章 帝王心情不错,弯着唇角道:「接你回来住,会舒坦一些。」 千秋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软了软,却还是硬着声音道:「说好的放我出宫,我好不容易出去了,你又把我弄回来干什么?」 「你生病了。」韩子矶摸摸她的额头,将人按回去道:「秦府还是照顾不好你,索性还是我亲自来吧。」 生病了?千秋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好像是的,她有些不舒服,在秦府怎么都是寄人篱下之感,回来这里,倒是有种回家的自在。 敢情一直是她自个儿在折腾自个儿。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韩子矶一改往日的木板脸,温柔得声音都可以掐出水了。 千秋打了个寒战,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你想要我帮你干啥?直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帝王叹息着摇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能温柔的一个人?」 千秋很想点头,您老哪里是不温柔,简直是跟全世界都欠了您千两黄金似的。 但是看着面前这人的脸,千秋又把话咽了下去,决定顺毛捋捋:「我想吃酸角糕和烤番薯。」 「好。」韩子矶转头就吩咐了下去,而后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直看得千秋浑身发毛。 「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千秋一脸严肃地问。 韩子矶眉头微挑:「好好的,说什么绝症,真是乌鸦嘴。」 「那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帝王张张嘴,很想把实情告诉她。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吞了回去,淡定地答:「只是太久没看见你了,有些想念。」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韩子矶说完就装作太极殿有事,挥挥袖子走了,留下千秋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他……想念她? 绯红的颜色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根,千秋干笑两声,捂着脸倒进被子里滚来滚去。 韩石头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啊? 被打入冷宫的静妃又被皇上亲自接了出来,放在景象宫养身子。宫里的人知道这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各宫心思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很不爽。 好不容易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还是皇帝接回景象宫的,这静妃到底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各宫派来打听消息的人都不少,可是都看不出景象宫有什么动静,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静妃娘娘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皇上每晚都会去看她,但是据说没有宠幸的记录,就是单纯地陪着睡。 这简直是高级待遇,皇后都没有享受到的皇帝天天陪睡服务。司徒秀秀帕子都绞烂了几根,却不敢去景象宫。 因为帝王下令,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去景象宫打扰。 千秋对此事丝毫不知,韩石头每天来陪着她,态度是无与伦比的好。她在想,自己要是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石头会不会也去给她摘下来啊? 不过最近她越来越贪睡,胃口也变小了。帝王每天让人给她变着法儿做好吃的,吃得她肚子上都有了赘肉。但是这几天无论食物多么诱人,她都觉得吃不下。 「想吃什么?」韩子矶担忧地看着她问。 千秋使劲儿想,却还是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这可愁坏了人,韩子矶将御厨会做的菜都端到她面前了,千秋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几天不好好吃饭,脸就瘦下来了。千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床边皱眉看奏折的韩子矶,笑道:「你怎么把折子都搬来了?」 「谁让你不吃东西。」韩子矶头也不抬,看完加密的折子,就随手放在一边,然后道:「我不放心你,所以得看着你。」 甜言蜜语啊甜言蜜语,男人惯常会说这些,来蛊惑女人的心智,导致女人脑子短路,眼里只剩下爱情。 千秋站在陷阱面前,把面前这个陷阱分析得很透彻,然后扑通一声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秋意渐浓的时候,叛军突然在洛阳集结,一夜之间攻占了城门,朝皇宫逼近。 这一变故让人措手不及,满朝文武皆是慌乱,太史令方林恒跪于殿下道:「皇上,洛阳乃国都,不可弃也。叛军突然而至,亦是防不防胜防也。当下之法,只能以洛阳驻军抵之,保皇宫周全,再请派增援。」 座上的帝王神色平静,只是眼眸里的失望铺天盖地:「方爱卿言之有理,不过朕另有安排,退朝吧,太傅与裴大人请随朕去太极殿一叙。」 千秋听见消息的时候,刚到嘴边的汤勺便又停下了。抬头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来得真快,快得都有些让她不敢相信。 石头这样简单地就要败了么?叛军集结,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朝廷兵力虽分布在外,洛阳守军也至少有五万,应该……还能抵挡上一阵子吧? 「二当家。」一声低低的呼唤,自旁边的小太监嘴里发出。千秋一个愣神,手里的汤碗就摔下去砸得汤水四溅。 「娘娘?」百合从门外端了补药进来,见这情况,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千秋看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朝百合道:「你收拾一下出去,顺便告诉御膳房,本宫今天想吃烧鸡了。」 第17章 百合大喜,娘娘终于肯吃东西了! 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出去,百合一溜烟去了御膳房,让人选只最好的鸡,一定要做得香喷喷的! 「六伢子?」千秋看着那小太监,叹气道:「你怎么进宫来了,吓我一跳。」 小太监抬起头,正是黑风寨里千秋的小伙伴六伢子,因半吊子医术,还被山下周家给打了一顿的那位。 「大当家让我来的,说是问您一声,要不要跟我走,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六伢子担忧地看着她这憔悴的神色,咬牙道:「都说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你瞧瞧,你都给饿瘦成什么样子了!」 千秋哭笑不得:「他们没有虐待我,是我自己吃不下。那个……老爹他们是到洛阳了么?」 六伢子点头,满脸严肃地道:「狗皇帝这次定然要下位了,他太嫩了,兵力分散,又强龙难压地头蛇,被我们给偷渡到了洛阳。等他们攻下皇宫,拿到御玺,就算后头皇帝的援军来了,那也是晚了。」 叛军自然不可能与朝廷军队太过正面的交锋,毕竟韩氏江山已有二十四年的根基,他们只能同当年韩朔逼宫一样,先拿下皇宫,拿到禅位圣旨再说。 这是一场盛大的赌博,赌的是千万人的性命。赢了,便是复国功臣。输了,那就只能是城外不知名的黄土一堆。 千秋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她的印象里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铃铛一响,黑风寨的山贼们都一起出动,漫山遍野全是相互响应的铃铛声。她也没见过真正的杀戮,因为他们几乎都不会伤人性命,只是拿些钱财。 而现在,一场腥风血雨正在靠近,她恍惚间都闻到了血腥味。 「呕——」一阵阵地犯恶心,千秋趴在床边,干呕了两下。 「二当家,你怎么了?」六伢子连忙扶着她,伸手去把她的脉搏,这一把,就呆了。 「我最近身子不太好。」千秋皱眉道:「说不定是感染了风寒。」 「……不是。」六伢子慢慢将手放下,神色复杂地看了千秋好一会儿,压着一口气道:「二当家,您这样,还要不要同我走?」 千秋眨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摇头:「算啦,我就留在这里,老爹他们若是事成,我也会好好的,若是失败,我还能帮忙捞几个人出来。」 六伢子张了张嘴,无声地叹了口气。 百合端着烧鸡回来的时候,韩子矶也忙完了,听说千秋有了胃口,便过来陪她吃。 她哪里当真吃得下,只是看韩子矶一脸高兴,还是勉强拿个鸡腿啃啃。 「听说叛军要开始攻打皇宫了,不过还被守军压在城门口。」韩子矶一边陪她吃,一边道:「也是朕疏忽了,让他们发觉了洛阳这薄弱的一环。」 千秋心虚地低头:「你打算怎么办?」 韩子矶淡笑道:「能怎么办?能抵抗就抵抗,但是听闻叛军有七万余人,万一真让他们攻下宫城,我也只能跟着殉国了。」 「怎么会?!」千秋吓了一跳,小脸更是苍白:「他们定然是虚张声势,哪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结七万人!你不要灰心,一定能守住皇宫的!」 看着面前的人这紧张的神色,韩子矶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不管如何,你总能安全。」 千秋有些难受,放下手里的鸡腿,擦了手,只觉得食物在喉咙里,一个恶心又转身去吐了。 韩子矶起身,连忙吩咐百合去端茶,然后帮千秋顺着气。 「我这个样子,怎么跟怀孕了似的。」千秋吐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帝王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胡说,你就是最近肠胃不好,天气凉了,夜里乱踢被子惹的。」 「这样啊……」千秋看看桌上的烧鸡,叹息道:「以前我从来不会这么浪费粮食的,现在却真的是一口也吃不下。」 「没关系。」帝王温和地道:「日子还很长,以后你想吃什么,我还是会让御膳房给你做。」 千秋总觉得这话有深意,却来不及去细想,就略过去了。 叛军与守军在洛阳城门口僵持不下,城中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宫里最近都冷清了许多,各宫都难免有两手准备,要么享富贵,要么逃命去。 百度搜索更新快 千秋这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接到已经嫁去吴国的未晚的一封信。 那信是一个月以前写的,现在才收到,未晚说她在路上与吴国太子相处得很好,也觉得没有选择错,还希望千秋好好把握住自家皇兄,喜欢的就千万莫放手。 「皇兄是个死心眼的人,谁对他好过,他就都记得。越是对他不离不弃,他也就越念着恩情,将来便不会抛弃你。」未晚这样说。 千秋捏着信纸,脑子里想了许多东西,最终还是决定,她也要做两手准备。 于是在两军僵持不下,朝中大臣的立场开始有所动摇的时候,千秋给了韩子矶一份情报。 没落了的司马皇室,当年是被韩朔赶尽杀绝了的。大晋天下,姓司马之人少之又少,要不是这次的叛军事件,百姓都快忘记了司马这个姓。 而这次起义的所谓的司马皇室,据说是当年八王之一的楚王司马玮的遗腹子,隐藏于民间多年,韬光养晦,终于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刻,拿出了司马皇室的信物,给了叛军出师之名。 第18章 若不是这个遗腹子,光凭一些少数民族,是不会集结起这么多的人的。 而千秋有意无意透露给韩子矶的情报便是,那个所谓的司马皇室的遗腹子,是个骗子。 「你怎么知道?」韩子矶一脸严肃,看着面前的千秋问。 「因为我打劫过他。」千秋道:「那时候是他的家乡闹瘟疫,他全身上下都被我搜刮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的值钱玩意儿。不过长得倒是不错,所以看见你画的这个画像,我能想起来。」 桌上放着几幅画,画的是这次叛军的几个重要人物。 千秋只看一眼就不敢多看,她没有说谎,那个所谓的司马皇室,只是他们找的冒牌货,借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推翻大晋统治罢了。 这个情报可以说值钱,也可以说不值钱,因为凭的只是她一句话,没有任何证据。韩子矶若是会利用,那便可能会逆转局面。若是不会,那这也就只是一句话罢了。 几幅画像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帝王的神色高深莫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他问。 千秋挠挠头:「我想大概对你有点帮助。」 更重要的是,那堆画像最下面那一张,画的是她的老爹。 姬四行总是留着很长很长的络腮胡,将整张脸都挡住,一眼看过去除了胡子就是眉毛,完全看不见脸。 而现在,老爹将胡须剃掉了,这张脸韩子矶不认得,千秋却不可能不认得。 她得为自己老爹留一条后路,未晚说这块石头会念恩,那么她就赌一赌。 韩子矶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伸手将她扯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道:「你真是块宝贝。」 千秋脸红了红,双手被他握着,轻轻捂在她的腹部。这动作太过温暖,叫她忍不住猫儿似的眯了眯眼,舒服地蹭了蹭。 韩石头身子微微僵硬,黑着脸道:「别乱蹭。」 感觉到某个灼热的地方,千秋微微张大了嘴,随即失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问题呢,天天呆我这里不去陪你的美人儿们,原来是好好的。」 这丫头的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韩子矶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没办法,太医吩咐,要照顾好静妃的情绪,不可让她太过伤心,近期内也不能有房事。 所以他只能忍了这口气,轻轻掐一下她的腰:「我有没有问题,你能不知道?」 千秋干笑两声,望着房梁装看风景。 「他们拥立那个司马焘,若是身份为假,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韩子矶转了话头,似是不经意地这么问了千秋一句。 千秋愁眉苦脸,韩大爷,她真的只是路过的,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呢?怎么做,她怎么知道怎么做?她就是一个山贼而已啊! 「不如你昭告天下那人是假的,不就好了。」千秋胡乱地敷衍。 韩子矶摇头,昭告天下也没用,得有证据,没证据的那叫污蔑,人家叛军肯定不会承认的。 这情报还真是个鸡肋,千秋看着韩子矶沉思的脸,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以减少一些罪恶感。 大晋二十四年秋,叛军攻打洛阳,帝王率洛阳守军抵之,双方僵持半月,叛军破城而入,直破皇宫。 千秋被韩子矶带去了一个别院,那是在洛阳城比较荒凉的一片宅院中的一个。 「皇宫你还是不要留了,等我处理完那些事情,再来接你。」韩子矶捏着她的手,温柔地道:「千秋,等我。」 千秋看着他远去,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这地方离战乱很远,安静而周全。 百合和她在秦府的丫头风铃都被韩石头送来这里陪她,千秋坐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等着最后的结果。 她觉得事情很蹊跷,叛军起事不过两个月,竟然这么轻松地偷渡洛阳,直取皇宫。 也许是她不在前线,不知道那些人打得多惨烈,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安,写了信想劝阻自家老爹,老爹却说: 「我谋划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想为你娘报仇,若是在这里放弃,我没脸下去找素儿。」 没法多劝,她便只能等。 偌大的皇宫之中,宫人们四处奔逃,脸上都是惶惶然不知所往的神色。各宫妃嫔都逃出了宫,只有花玲玲一人,安静地站在皇帝身边。 司徒秀秀以回国探亲为由,早就启程去了吴国,面对这群平时说爱他,现在都纷纷逃离的女人,韩子矶没觉得伤心,倒是很奇怪地看着花玲玲: 「你为什么不走?」 花玲玲一双美眸深情款款地看着皇帝:「嫔妾愿意与陛下共生死。」 韩子矶突然有点儿感动。 花玲玲身上的气息很温柔,她不是争宠好胜的女子,也没有想着办法如何勾引他,所以一直以来,帝王对她都是有些好感的。 而现在,四宫皆空,这一个弱女子说要陪他共生死,韩子矶的心突然就柔软了。 叛军抵达太极殿,护着帝王的二十护卫看起来不堪一击,只能拿着金刀虚张声势地护在皇帝周围。 草莽英雄们意气风发,踏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哈哈大笑:「这天下终于是我们的了!」 叛军分为五支,都是游牧民族带头,以羌族、胡、鲜卑三支实力最厚,现在站在前头的,也自然是这三支的首领。 第19章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站在稍微后面的那个人身上,稍微顿了顿。 姬四行安静地站着,脸上没多少得意的神情,倒是有种心愿已了的释然。唇边带笑,眼神悠远。 「各位还在等什么?」韩子矶别开头,淡淡地道:「抢了御玺,你们便可以称帝。」 首领们眼里都是兴奋,最前头那人却突然恶狠狠地道:「他娘的,御玺在哪儿?你这毛都没长齐的狗皇帝,难不成会把御玺轻松地交出来?」 韩子矶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你们可以在这皇宫里找。只是,你们这不止一支的势力,打算怎么分这御玺?」 众人都愣了愣,除了姬四行往后退了一步,表示对此无意之外,其余两支的首领都对彼此有些防备之意。 「莫中这小子的圈套。」姬四行开口道:「他是想要你们内讧。都到这一步了,不如先合力找到御玺,再说你们的分赃事宜。」 韩子矶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真是聪明。」 姬四行笑了笑:「我只要这皇帝的命,其余的各位随意。」 身为叛军中实力最强的鲜卑族,姬四行丢下这句话,无疑让其余的人大大松了口气,而后就开始满皇宫地翻找御玺。 韩子矶被人押到了景象宫,周围还有护卫,不过也就是个摆设,姬四行也没有在意。 「千秋呢?」他问。 韩子矶轻笑:「朕的人,自然已经安排妥当。」 姬四行微微挑眉:「你对她是真心?」 韩子矶不答,只看了看这熟悉的宫殿:「岳父大人若是想要我的命,就快些吧,再等就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姬四行淡笑:「要你的命,是留给千秋的,又不是要杀了你。」 帝王微微一怔,看着姬四行,有些没反应过来。难不成他还打算私自放了他?这可是在他意料之外,喂,别不按剧本乱来啊! 「你不知道御玺在哪儿么?」韩子矶最后问这么一句。 姬四行摇头:「我为什么该知道?」 知道皇宫的地形图,知道洛阳的兵力,却独独不知道御玺在哪儿? 韩子矶低着头,闷笑两声。 那个丫头,当卧底也是这么不尽职,怎么就不把最关键的情报传递出去呢? 「扛把子!」门外突然响起部下慌乱的声音,姬四行挑眉,拉开门就听见远处震天的喊杀声。 「您快走,皇宫已经被鹰爪孙重重包围,咱们中计了!」 姬四行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韩子矶一眼。 安静地坐在桌边的帝王,伸手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轻声开口:「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既然进来了,也就莫想再逃出去。」 一直看起来柔软可欺的皇帝,终于在这一天露出了自己全部的獠牙。 门外本看起来无甚威胁的皇家护卫,突然就一个个精神抖擞了,冲进门就将皇帝护在中间,浑身张扬的都是「老子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这样的气息。 姬四行有些呆愣,耳边听着铠甲的碰撞和整齐的呼喊声,叹息道:「草莽之人,到底是敌不过有管制的军队,更何况他们的君主,一直被我们小看了。」 韩子矶微微一笑:「多谢岳父大人夸奖。」 楚越率十万伏兵,将皇宫与外头切断,分成两队剿灭,很光荣地完成了帝王给的任务。 洛阳宫在这一天鲜血遍地,叛军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几位首领、连同传闻中的司马焘,就都被关进了天牢。 姬四行被关进的是宗人府的私牢,与其他贼头子待遇很不一样,不过下场估计是差不多的。 即使是千秋的爹,即使他没有想要杀自己。但是他是有反叛行为的贼人,在叛军之中地位还很重要。这样的人,即便韩子矶想放过,满朝文武都不会允许。 「好一招请君入瓮。」张术站在太极殿之中,看着座上的帝王道:「老臣还在想,皇上的计划是否能无差错地完成,想不到陛下看人眼神很准,用的几个人都是恰到好处。这一次赢得很漂亮。」 「与其说是朕赢得漂亮,不如说是对手太弱了。」韩子矶双眸含笑,优雅地道:「若是他们肯等一等四面八方的起义军,不要那么着急地抢着入洛阳宫,朕也不至于赢得这么轻松。」 洛阳一战帝王善用兵法,将贼头子都一网打尽。其余地方的起义之风也得到遏制,谢戎率领的大军将东北一片碾压了一个遍,天下百姓终于要过上一段太平的日子了。 「皇上打算将这群贼人如何处置?」张术问。 韩子矶抿了抿唇:「天牢里那些,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张术点头:「那宗人府那一位呢?」 众人都不知道帝王为什么独独将鲜卑族那位首领关在宗人府,不过群臣没有意见,因为那一位的罪行算是很严重的,给点头子待遇也不过分。 韩子矶目光闪了闪:「听闻那个人没有什么家眷了,诛连九族也就免了,赐毒酒吧,显得我大晋宽宏大量。」 张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皇上,宽宏大量显然不是该用在这个地方的。宗人府里的那个人是最应该受到重刑的,这样才能警示天下,造反之人,绝没有好下场。」 第20章 韩子矶沉默不语。 洛阳城北的院子里,千秋轻轻捂着肚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六伢子,茫然地问:「老爹被抓了?」 六伢子身上有重伤,咬着牙回答:「被关在了宗人府,皇上已经下旨,此次造反的相关人等,一律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千秋脸色苍白,差点跌下凳子。 「娘娘?」百合和风铃站在远处,想过去扶她一把,千秋却抬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大晋的律法,应该也有将功补过这一说吧?」千秋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还活着的兄弟们和我老爹,我都会想办法。」 六伢子抬头,满脸都是泪:「二当家,六伢子没别的所求,咱们回熊虎山吧,回去黑风寨,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活着,就够了啊。」 黑风寨的人,都是跟着姬四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不为名利,只是帮着他们的大当家完成心愿而已。 她得想想办法。 六伢子是死里逃生的人,千秋将他藏在了别院,就跟百合和风铃说,这是她娘家的亲戚。 官兵将洛阳城搜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踏进她这院落。 韩子矶也没有来。 一场战乱,皇帝还是皇帝,朝中的大臣变动的却有很多。在叛军入城之时投降或跑路了的朝臣,韩子矶轻轻松松地收回了他们的官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后宫中的妃嫔倒是回来了一些,帝王也没有介意,只是让她们都搬去冷宫冷静一下,独独只有一个花玲玲,帝王封了惠妃,赐住华容宫。 郑财神面色凝重地坐在七号杂货铺楼上,看着千秋道:「主子,我没有想过那群人会那么蠢,后面的援军明明还带着更厉害的火器,他们为了偷渡,硬是舍下了我造的好装备,急吼吼地入了洛阳城。」 千秋气色很不好,强撑着身子问:「那些火器销毁了么?」 「都销毁了。」郑财神叹气道:「还好我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了。」 「我爹怎么样了?」 郑财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主子想想办法吧,有人说,皇上在关大主子进宗人府的时候,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千秋发了会儿呆,下楼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让伙计帮她把一个婴儿床给抬回了她的院子。百合和风铃站在外头,看见自家主子买的这东西,惊愕不已。 「我想见皇上一面。」千秋抚着构造精巧的婴儿床,看着风铃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从在秦府起,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报告给了韩石头,她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到底是谁给她的。 风铃咬咬唇,点头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韩子矶终于来了院子里,依旧是一身黑衣,披着披风,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大不一样。 那种冰冷不是以前的疏离,而是让人觉得透骨的凉。 「你都知道了?」千秋歪着脑袋看着他问。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千秋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 从互换了身子那一意外开始,她虽然是有在演戏,可是戏里戏外,谁又分得清真的假的?她是卧底,是鲜卑族唯一仅存的公主,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爱上过这个灭她一族的大晋皇帝。 「我没有告诉过你。」韩子矶淡淡地道:「我有一种本事,很有用,叫过目不忘。」 千秋微微挑眉。 「黑风寨是你带我去的,见了你的师伯,见了你的老爹,也见了黑风寨许许多多的兄弟。」 「那一张张脸,我都记得。所以后来皇后被绑,朕去查看被剿灭的那群山贼的尸体之时,看见的几张熟悉的脸,都想得起是谁。」 提起那件事,千秋心里一闷,又有些想吐。不过她忍着了,还笑着夸赞他一句:「皇上真是好记性。」 「朕没有立刻怀疑你的身份,直到你画了皇宫的守备分布和地图出去。」韩子矶目光幽深地看着千秋,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那天晚上抓到的刺客,真巧,依旧有朕熟悉的脸。」 千秋身子有些发抖,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捏紧,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原来是这样。」 韩子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捂着她冰凉的身子,声音却更是清冷:「爱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原来都是她作的孽,韩石头会有那么大的防备,是因为她。故意把兵力分布图给她看,也是想利用她将叛军引来洛阳,设下圈套让他们钻。 不知不觉,她以为的待她极好的石头,原来早就在暗中将她利用了个遍。 也怪不得他,是她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卧底还真是不好当,脑子稍微笨一点,就反过来被人利用了。 她还傻兮兮地觉得告诉他司马焘是假的,能在将来换他一点同情。没想到这主儿早有万全的计策,她这鸡肋情报,完全是无用的。 千秋努力想放松身子,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别那么激动。」韩子矶微微皱眉,拥紧了她一些:「朕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曾经是朕,朕也曾经是你。」 第21章 朕。 石头很久不用这个自称跟她说话了,每次都是很没体统地我啊我的,导致她真的觉得他很亲近,心也就不知不觉偏向他。 「你打算将我爹如何?」许久之后,她问了这么一句。 韩子矶垂了眸子:「千秋,我们不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她固执地摇头:「那是我爹。」 「他犯的罪太重,朕没办法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站起来,转身朝他跪下。 「千秋。」韩子矶叹息:「你何必为难我。」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允,江山对你来说多重要,旁人不知道,我知道。」千秋抬起头,眼里都是坚定:「但是我有两个筹码,要跟你换我爹一条性命。」 韩子矶眼神微动,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婴儿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秋笑了笑:「哈,你当我傻啊?吐一次我还当自己是肠胃不好,可是吐这么久没胃口,百合又老是给我喂补药,再想不到是为什么,我姬字真该倒着写。」 帝王眼里有些无奈:「你想拿这个孩子威胁朕?」 「……大概是不够吧。」对上他眼里漠然的神色,千秋的心抽了抽,低声道:「反正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将来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这一个,没那么重要。」 帝王不置可否地别开头:「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要换。」 「我这不是还有一个么?」千秋跪坐在地上,扯着唇角笑道:「皇上,您至今没有发现您有东西不见了么?」 韩子矶挑眉:「什么东西?」 千秋认真地看着他道:「太极殿左边墙上,第三幅画的后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面前的人脸色终于是变了,阴沉沉地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咬她:「你拿走了?」 他上次只卷起画轴看了一眼那还在的盒子,却忘记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个贼! 枉他当初选择了信任她,没有将那东西转移走,结果今天,她却用御玺来威胁他。 韩子矶眯了眯眼。 「我只是将它换了个地方放。」千秋垂着眸子道:「若是你肯放我爹一命,那么我就告诉你在哪儿,反正我要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加密的折子和圣旨上都要用到御玺,不过那还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东西若是落在他人手里,那可就不妙了。 沉默许久,千秋的膝盖都快要跪疼了的时候,才听见那人幽幽地应了一声:「好。」 千秋大大地松了口气,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韩石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韩子矶嗤笑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不打算告诉她,就算她不威胁他,他也是在想办法救姬老爹出来了。只是不能说,一旦泄露,姬四行必死。 但是她不相信他,也辜负了他的相信。他猜到她是卧底,都没有防备她,而千秋,她偷走了御玺,为的就是有一天拿来救自己爹的性命。 她哪有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其实,很聪明呢。 帝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千秋在地上跪坐了一会儿,便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叹息:「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在安稳的时候怀上,我还能喂你吃许多好吃的。可是现在,当真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尚且平坦的小腹没有动静,千秋摸了摸,却像是感觉得到里面有个小生命似的,喃喃地说着话。 日子过去几天,韩石头没有再来,也没有要接她回宫的意思。千秋也乐得自在,同百合上街去逛。 大战过后的洛阳依旧繁华,恢复得甚好,连街上卖烧饼的大婶都没换过。千秋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带着百合就去福满楼吃点心。 「客官,咱们这儿有新出的黄金酥,要不要来一份?」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 「黄金酥?」千秋眼睛亮了亮:「是黄金做的?」 店小二干咳一声,道:「您有所不知,是面团子抽了丝炸出来的点心,可好吃了。宫中最近最得宠的惠妃娘娘就爱这一味,故而流传出来,许多家的夫人小姐都爱吃呢!」 惠妃?千秋愣了愣,看向旁边的百合。 百合心虚地转开视线,宫中发生什么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主子有身孕,这样明显不会让她开心的消息,当然不能给她知道。 「我不爱吃黄金酥,来份烤番薯吧。」千秋抿唇。 店小二奇怪地看她一眼,却还是弯腰应了,转身嘀咕道:「看穿着这么富贵,竟然爱吃烤番薯……」 「主子。」百合扛不住千秋平静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道:「宫里那位主子的事,奴婢们不该多嘴。只是那惠妃娘娘据说是在叛军进宫之时,唯一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所以皇上…恩宠有加。」 千秋点了点头,患难与共,自然是会增进感情。未晚也说,她皇兄是个念恩的人,有人这么待他,他也该对那人好。 只是她心里跟蚂蚁咬似的难受。 她的石头,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身边有其他人陪着,已经不需要她了。 这种感觉太糟糕,千秋起身,喃喃道:「不想吃东西了,我们回去吧。」 第22章 百合沉默地跟着走。 刚回到院子,就看见楚越一身戎装,坐在院子里笑得得意洋洋:「娘娘,臣回来了。」 楚越带伏兵救驾,诛杀贼人数千,余下关押流放,或斩首示众,立功甚多。帝王赐其骠骑将军之位,官拜二品。 对于从后宫护卫一瞬间跃升成为骠骑将军的楚越,群臣颇有微词。帝王便让他带领士兵,继续去灭贼立功。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秋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石头应该也是在生她的气吧,所以将她放在这里,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你好歹意思意思欢迎我一下行不行?」楚越见面前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沮丧地道:「亏我还没去宫里报到,就先来了你这里看你,你就给我这样的反应?」 千秋勉强笑了笑,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楚越嘴角微抽,这应该是皇帝该说的,你抢个什么劲儿。 「听说你有了身子,怎么还这样不开心?」楚越伸手给她倒了杯茶,啧啧道:「那主儿又欺负你了?听说立了个美人儿当惠妃。」 「嗯。」千秋点点头:「比我美多了。」 她这张脸啊,至多算是清秀,跟韩子矶站一起,那就是牡丹花与烂菜叶的区别,一点都不搭。 楚越瞥她一眼:「你就因为人家比美,而沮丧成这个样子么?」 千秋挠挠头:「也许吧,他都不搭理我了。」 楚越严肃地摇头:「这样想就是你的不对了,陛下绝对不会因为美色而看重谁。」 「为啥?」 「你觉得后宫里哪个女人比他美?」楚越伸出手指摇了摇:「他不会对比自己还丑的女人有兴趣。」 「噗——」千秋一口茶奉献给了大地。 她也比他丑好吗!真把韩子矶那张脸拿出来比,后宫的女人都得羞愧而死。 「而你看,陛下对你很好吧?很在乎你,这就更是无关容貌了。」楚越好死不死地补上了一刀。 千秋呲牙,变着法儿说她丑呢?找死! 挥拳就要打过去,楚越连忙跳开,笑嘻嘻地道:「娘娘饶命,臣可是您这边的,说好的兄弟要互帮互助,臣这是给您雪中送炭来了。」 挥到一半的拳头收了回来,千秋狐疑地看着他:「送什么炭?」 「自己丈夫都被人抢了,娘娘难道不想回宫去抢回来?」楚越挑眉:「有点山贼的骨气好么?」 千秋愣了愣,随即垂了眸子,叹息一声:「你不懂。」 「别扯那么高深莫测的,喜欢就抢回来,不喜欢就算了,多简单的事情。」楚越摆摆手,潇洒十足地道:「臣有办法帮您,重新回到皇上身边。」 千秋用狐疑的目光将楚越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无事献殷勤,你想干什么?」 楚越捂着心口,受伤地道:「娘娘您太伤人心了,臣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您,不求回报。」 信他就是笨蛋!千秋撇了撇嘴,可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要用什么办法送我回去?」 「山人自有妙计。」楚越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头盔道:「娘娘只要等着进宫就行了。」 骠骑将军班师回朝,人却在洛阳街上不见了,再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进宫去见了皇上。 帝王坐在华容宫里,惠妃在一旁优雅地抚琴,螓首微颔,楚楚动人。 「臣楚越,拜见皇上。」楚越大步走进华容宫,一点也没有被琴声打动,反而板着脸跪在地上,大声请安。 皇帝睁开眼睛,抬手示意惠妃回避,朝外面道:「你嗓门倒是大了不少。」 宫人将帘子掀开,楚越走进去,一脸愤怒与心疼地道:「臣是心中不平,所以行为冒失,还请皇上见谅。」 他半路失踪去了哪里,帝王自然是有消息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人,韩子矶淡淡地道:「起来说话吧。」 惠妃已经退去了寝殿,前殿里宫人也都出去了,就只留下君臣二人。 「你去看她了?」 「是。」楚越抬头,皱眉道:「娘娘身怀六甲,也是凤骨龙胎,皇上为何让娘娘一个人住在那凄冷的院落里,郁郁寡欢?」 韩子矶轻哼一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 楚越抿唇:「无论娘娘做了什么,她都是皇上您的妃子,怀着您的孩子,只要没有背叛您,何以来得这样的下场?」 「你怎知,她没有背叛朕?」韩子矶冷笑。她可是偷了他的御玺呢。 楚越奇怪地抬头看了帝王一眼:「娘娘要是当真背叛了您,怎么还会安然活着。既然还安然活着,皇上又何必那样冷着她。」 这厮口齿伶俐,韩子矶抿唇道:「朕的想法,轮不到你来猜。况且后宫之事,朝臣是无权干涉的,骠骑将军。」 殿内有一阵沉默,楚越抬头,眼里一瞬间闪过痛苦、挣扎、无奈、悲伤等一系列情绪,隐忍都表达得恰到好处,看得帝王怔愣。 「臣……是无权过问。」他低声呢喃:「臣只是不想看见娘娘那样受苦,皇上也曾允臣带走娘娘,是臣迟疑了,臣现在…后悔了。」 帝王危险地挑眉:「你说什么?」 第23章 「臣斗胆与皇上说心里话。」演技极好的楚大人一掐大腿,眼里波然有光:「臣一生,爱过两个女人,偏生都是不能得,不能娶。一位是青楼妓子,楚家家规甚严,臣不能与她厮守。另一位……」 他停了停,有些决绝地望着帝王的眼:「臣知道不该爱上她,只是机会是皇上给的,臣至今守着规矩,也是有些顾念皇上。臣觉得您是有些喜欢她的。」 「但是如今,似乎并不是臣想的那样,臣还可以反悔么?」楚越认真地问。 帝王之诺,一诺千金。而韩子矶这辈子许过最蠢的诺言,就是同意让楚越去娶了姬千秋。 楚越现在是刚刚立功的大将军,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韩子矶自然不会摆摆手说:「哦,朕当初逗你玩儿呢,你死了这条心吧。」 虽然他很想这样说,但是不能,帝王的诺言,一次也不能失信,否则以后就会贬值。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千秋都怀了身子了,这厮竟然还惦记着呢啊?他怎么没发现那丫头有那么好,要惹得楚越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惜赌上前程来跟他说这样的话? 「你也知道,她怀的是凤骨龙胎,自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所以朕会把她迎进宫来的。」韩子矶一脸认真地道:「爱卿为国为民,也应该与自己喜欢的人终成眷属。你喜欢的青楼女子,是个什么来头?」 正中下怀! 楚越心里暗笑,脸上却愈加悲切:「那青楼女子与臣是不可能的,臣的母亲一直盼着臣娶亲,却绝对不可能接受身份那么低贱的人。即使……即使臣真的很喜欢她。」 「说出来,朕说不定还能做个媒。」韩媒婆再度出世,笑眯眯地看着楚越道:「身份从来不是问题,你看,山贼不是还做了皇妃么?」 楚越眼眸一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帝王道:「臣喜欢上的是春风楼里的顾盼盼,奈何臣两袖清风,赎不起她,家母也不允臣娶,唉……」 没错,楚越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只为千秋求情来的,在给了千秋一个人情的同时,这厮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奋斗。 顾盼盼是洛阳春风楼新晋的头牌,为人清高冷傲,不卖身只卖艺。若不是春风楼后台够硬,这姑娘早被人强了。 在一次朋友聚会的时候,楚越认识了顾盼盼,那顾盼之间的一笑,直直地就把他的心给勾去了。但是即使是卖艺不卖身,那也是妓子。楚家好歹是世家,怎么也不可能娶个妓子当正室,顾盼盼又是不愿受委屈的女子,于是楚越就惆怅了。 一惆怅,他就想起皇帝了。 该怎么样让皇帝主动帮他做个媒呢?好的,就从千秋下手了。 于是他现在就得逞了。 楚越心里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纷纷喜气洋洋,脸上偏偏还是深情款款的模样:「臣不该如此一心二用,若是娶回一人,臣也自当……忘记另一人,只专心待自己的妻子。」 韩子矶沉吟,觉得这桩买卖他不亏什么,把千秋那丫头从楚越嘴里给捞出来,塞个楚越喜欢的人给他,还能让他感恩于心,真是不亏。 于是千秋正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百合和风铃扯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收拾一番,送上了马车。 「怎么?」千秋迷茫地看着百合。 百合脸上都是笑意:「皇上下旨让您回宫了,娘娘。」 楚越还当真有两把刷子嘿。千秋有些好奇他是怎么说服皇帝的,然而太久没见那人,她倒是有些紧张了,在马车里左摸摸右动动,就是平静不下来。 「皇上,静妃娘娘已经到了玄武门。」顺子公公低声道:「景象宫已经收拾出来了,可还有其他要奴才们准备的?」 韩子矶摇了摇头,顺子公公便退了下去。 花玲玲停下抚琴的手,微笑道:「皇上真是疼爱静妃娘娘。」 「何以见得?」帝王挑眉。 「战乱之中,皇上独独将静妃一人送出宫外,不是疼爱是什么?」花玲玲幽幽地道:「现在一切安稳,便又将她接了回来。」 这话说得巧妙,没有责备静妃之意,却又分明是说静妃没有与帝王同甘共苦,只是在独享安逸。 花玲玲的脸安静而温柔,不显锋芒,说完便又继续抚琴,倒让帝王不知该说什么。 千秋搬回了景象宫,宫中一切如常,只是好像清冷了许多。小宫女水灵儿从一边跑出来,委委屈屈地跪在她面前道:「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千秋看着她,这小宫女机灵得很,可不曾受过谁的委屈。 「您不在宫里,咱们景象宫的人就要给人欺负。」水灵儿哭丧着一张小脸:「所以您别走啦!」 欺负她的人?二当家眉头一皱:「谁欺负你们了?」 百合在后面微微摇头,水灵儿连忙道:「奴婢就是这么说说罢了,娘娘,奴婢们都想着您回来呢。」 千秋看了看她,又将景象宫跪着的宫人都打量了一个遍,道:「本宫会好好留在宫中的,你们也都是本宫的人,若是谁欺负你们,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帮你们欺负回去!」 一会本宫一会我的,半点规矩也没有。百合站在后头,忍不住低笑,主子实在是可爱得很,这股子亲切劲儿,是别家娘娘身上没有的,他们这群奴才,也就好生珍惜着。 第24章 晚上的时候皇上没有来,倒是惠妃娘娘送来了些礼物,什么人参当归,绫罗绸缎,摆了景象宫一地。 来送礼的宫女有礼得很,但是高高抬着的下巴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礼真重。」千秋看着那堆东西道:「劳你家主子破费。」 宫女轻笑一声,道:「这点东西我家主子还给得起,皇上往华容宫赏的东西不少,我家主子也不稀罕了。」 百合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哪里是来送礼,简直是来给威风看的。 「噢?不稀罕么?」千秋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绸缎,羡慕地道:「既然不稀罕,那就回禀你家主子,有多少往就往本宫这里送多少,本宫稀罕得很,不嫌占地方。」 宫女脸色一僵,哪里想到静妃娘娘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当下就有些下不来台。应了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水灵儿在外头轻轻笑了两声:「没本事还充大头,搞得旁人都以为华容宫金山银山呢,就拿这些东西来装威风。」 这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说给她旁边的宫人听的,偏偏华容宫这宫女耳力好,听进去了,气得浑身发抖。 「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告退!」 千秋摸着绸缎,啧啧道:「她宫里的宫女脾气好像都不太好。」 百合微微一笑:「是娘娘脾气太好了。」 送礼的宫女一路气冲冲地回了华容宫,临进门的时候一掐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地跑进去,边跑边喊:「娘娘,娘娘!」 明黄色的龙袍挂在屏风之上,惠妃刚刚替皇帝更了衣,听见声音不由地皱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宫女进来跪下,装作没看见那龙袍:「景象宫的娘娘真是欺人太甚,不仅辜负娘娘一番送东西的好意,反而将奴婢羞辱了一顿,奴婢…呜呜…奴婢替主子觉得委屈!」 韩子矶微微挑眉,从屏风之后绕出来,淡淡地道:「你委屈什么?」 宫女惊讶地抬头,装作惶恐地磕头道:「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奴婢该死。」 「你眼瞎?」韩子矶凉凉地道:「都进了内殿,还看不见屏风上的龙袍?这话是要故意喊给朕听?」 花玲玲坐在帝王身边,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皇帝不问静妃到底做了什么,却先给她的宫女扣上告状的帽子。 她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帝王,虽然没有侍寝,帝王也如往常一样只是睡在她旁边,中间还隔了被子。但是花玲玲觉得,帝王心里至少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不然不会在静妃回来的这天晚上,还睡在她这里。 但是现在,她又突然不确定了。 「奴婢……奴婢该死。」宫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帝王穿着寝衣,打了个呵欠道:「该死的话,就拖出去吧。」 门外的侍卫愣了愣,跟着就麻利地进来,将那宫女给拖走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花玲玲也是愣了许久才皱眉道:「皇上,这是不是责罚过重了?青儿她只是…」 「朕不喜欢被人当刀子使。」帝王淡淡地开口:「更不喜欢后宫的勾心斗角。」 花玲玲身上一冷,闭了嘴。 「早些歇息吧。」帝王将龙袍从屏风上拿下来披上,转身走出了华容宫。 安静的宫殿里,美人儿的手死死地捏着,不明所以,又格外地不甘心。 千秋觉得头很晕,又不像是平时怀孕的那种反应。百合去熬药了,外头的宫人站得打盹,千秋便早早让他们去睡觉了,以至于现在喊个人都喊不到。 趴在枕头上歇息了一会儿,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一个没忍住,张嘴就吐在了手里的绢帕上。 红黑的血,浓浓的腥味儿,千秋大惊,连忙高呼:「百合!」 「怎么了?」韩子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吓得她又是一滚。 百度搜索更新快 「你怎么在这里?」千秋睁大了眼。 帝王没理她,目光倒是落在她手里的绢帕上,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千秋低头看看,也有些惊慌:「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吐出来的,我也没觉得哪儿疼啊。难不成是我月信倒着流了?」 且不想跟她讨论怀孕期间会不会有月信这种东西,光是被她这想法给一打扰,韩子矶担心的心情就变成了无言。 这丫头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太医很快来了,帝王坐在千秋床边,手里拿着带血的绢帕,脸色深沉。 「皇上,娘娘身子没有大碍,龙胎也是十分安稳,只是最近似乎休息不好,脉象有些虚浮,没有其他的。」太医诊脉完毕,拱手道。 「没有其他?那怎么会吐血?」韩子矶皱眉。 「这…」太医有些慌,他实在没有诊断出是为什么,帝王摆明了不好糊弄,他只能跪下道:「臣无能。」 千秋发着呆,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韩子矶道:「我这样吐血,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在他们还换着身子的时候,从秦府出来进宫,韩子矶就顶着她这身子吐过血,之后过了一月,又吐过一次,现在差不多过了半年,又吐了。 韩子矶脑子里闪过什么,快得抓不住。 挥退了一众宫人,帝王将千秋抱在怀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25章 千秋摇头:「没事了。」 就是看着血有些慌了,她身上却没其他异常。 韩子矶颔首,将她重新塞进被窝,然后自己也脱了袍子爬上去,躺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着:「睡吧,明日朕再让其他太医给你看看。」 千秋抿唇,抬头看着他问:「你不急着要御玺了吗?」 帝王沉默了一瞬:「明日再说吧。」 「好。」千秋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太好,于是伸手,回抱住他,而后安稳睡去。 华容宫里,有宫女跪在惠妃跟前,花玲玲支着下巴,淡淡地看着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便改名青莲,侍奉我左右吧。」 宫女叩首下去,再抬头,却分明是林璇儿。 「奴婢以后便唤青莲。」她道。 大晋天下,叛军逐渐被压制,最后就没了风声,似乎又回到了风平浪静的盛世。秋后一日,叛军首领集体在菜市口斩首。 「本宫要见皇上。」千秋看着太极殿面前站着的顺子公公,眉头皱得死紧:「公公什么时候要拦本宫了?」 顺子公公有礼地拱手道:「皇上吩咐,任何人都不想见,娘娘请回吧。」 他到现在还没有将她爹放出来,现在又下令首领集体菜市口斩首,这怎能让她不慌?千秋想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却不肯见她。 「我再说一次,让开。」千秋冷了神色,看着面前的顺子道。 顺子公公到底也是宫中的老人,什么样子架势的没见过,也压根不怕这些个娘娘,女人么,再得宠也还是个女人,况且皇上对静妃的态度很是微妙,让人看不太清楚。 于是他就打定主意拦到底了。 千秋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弧度了,算算日子,转眼也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当真是吃了睡睡了吃,半点没有动过。 而现在,二当家被惹毛了,捏得拳头咔咔作响。也不管那宝贝肚子了,挥起拳头就将顺子公公给揍了一顿。 「娘娘!」百合吓白了脸,可是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将门口几个太监都揍了一顿,然后一脚踹开了太极殿的门。 花玲玲研墨的手一顿,惊讶地往千秋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帝王。 韩子矶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门口的人,脸色难看得紧:「谁让你这样放肆的?」 千秋抿唇,眯着眼看着这两人道:「说是什么人都不见,这不还是见着的吗?你下次让顺子公公直接说不想见我,我也就不会这么脸皮厚地冲进来了。」 她的声音硬邦邦的,眼神也倔强得很,可是韩子矶看着她身侧紧握的拳头,莫名地就感受到了这丫头的情绪。 她好像在委屈,委屈什么呢?因为他不见她,而与花玲玲在一起么? 韩子矶突然变态地觉得看着千秋这样,他有些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他也不知道。 伸手将花玲玲拉到怀里坐着,帝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道:「静妃强闯太极殿,可是有什么事情?」 千秋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没什么事情,我要出宫,就是告诉你一声,再见。」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帝王沉了脸:「放肆!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千秋没搭理他,径直就跨出了太极殿。韩子矶将花玲玲推开,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一把拉住千秋的手腕:「你出宫去干什么?」 「看菜市口的热闹。」千秋也不看他,垂着眸子道。 帝王冷哼一声:「你爹又不在里头,有什么好看的。」 千秋一怔,抬头看着他。他将她爹放了么? 「今日处斩的都是一般地方的小头目,明日受剐刑的,才是你爹和那日闯入太极殿的另外两人。」韩子矶幽幽地补充。 剐刑!千秋气血上涌,一个冲动就往韩子矶那俊美无双的脸上挥了一拳头。 站在远处的宫人都失声尖叫,敢打皇上,这静妃还要不要命了! 帝王被打得微微侧过头去,牙齿磕破了嘴唇,流了点血。 千秋犹自觉得不解恨,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身就往宫门口狂奔。 「你给我站住!」看她跑那么快,韩子矶心里一紧,顾不得脚上正痛着,连忙朝她追过去。 惠妃安静地站在太极殿门口,看着那不要风度的帝王追着静妃跑远,微微勾了勾嘴唇。 蛮横无礼,不懂人情世故,这样的女人,也只有仗着帝王的宠爱,才能活得这么恣意了。 她不急,一切都要慢慢来,皇后还没有回宫,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千秋跑得很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看得后面的韩子矶脸色白了白,连忙吼一声前面不远站着的护卫:「给朕拦住她!」 前面正走着的几人都是一愣,裴禀天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 小小的身子,力气还颇大,撞得他后退两步才稳住。 「让开!」怀里的人儿抬起头来,一双眼里还有泪花,却是没掉下来。额头在他身前的护甲上撞得有些微红,看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裴禀天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抬头看着后面气喘吁吁的皇帝,他便皱眉,将人反手押住:「怎么回事?」 第26章 韩子矶跟了上来,黑着脸将千秋从裴禀天手里扯出来,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腕道:「自己的身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千秋比他更狠,张嘴就咬在皇帝的手上,而后一甩,愤恨地道:「我要不要,与你有什么相干?回去抱你的惠妃坐你的龙椅去,老子要出宫!」 盛怒之下,「老子」都喊出来了。旁边还站着裴禀天和两个护卫,韩子矶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有点体统?皇宫不是外面,由不得你这么闹腾!」 「所以我不是正在去外面吗?」千秋怒道:「你家门槛高,我高攀不起,我就想去宗人府,捞不出人,大不了一块儿死!」 帝王气得太阳穴直跳,眼前都要黑了。裴禀天皱眉,听了几句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挥退了身后的护卫,看着韩子矶道:「皇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不如回宫去说。」 千秋瞪眼:「回宫?再让他把我关起来,然后去和其他女人你侬我侬?我他奶奶的才不要!」 裴禀天怔了怔,轻咳两声道:「这位娘娘……」 「禀天你不用管她。」韩子矶沉声道:「帮朕把她打晕,扛回景象宫去!」 景象宫?这是静妃么?裴禀天想了想,他好像帮静妃送过家书,这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真面目,以前都是隔着纱帘的。 一边想着,手下却不迟疑,一掌砍在千秋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打晕她。 千秋白眼一翻就没了意识,落在韩子矶怀里,脸色苍白。 韩子矶抱起他,朝裴禀天道:「爱卿不妨一起去。」 白白叫人家看了这么久的戏,他总得说两句话,以免他转头给传了出去。虽然裴禀天一直不是多话的人。 裴禀天点头跟上,他本来就是进宫复命的,没想到撞上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将千秋塞到床上睡好,帝王才掀开帘子出来,坐在裴禀天面前道:「爱卿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裴禀天半跪道:「幸不辱命,西北一带已无叛军身影,各地衙门也都恢复了正常。」 「辛苦爱卿。」帝王颔首,夸奖了他一番,而后看了床帐一眼,道:「今日之事,让爱卿见笑了。静妃性子洒脱,没规矩惯了。」 裴禀天点头:「娘娘大方而不造作,与其他主子不同。」 他是想说粗鲁得不同吧?韩子矶摸摸自己还在疼的脸颊,无奈地道:「你明天便去兵部挂职吧,等朕处理完叛军首领之事,再替你安排差事。」 「臣遵旨。」裴禀天叩首,起身便告了退,临走出景象宫,还听见小宫女在低声嘀咕:「娘娘被人打晕了?这醒来,不得拿刀去报仇么?」 真有意思,这到底是土匪还是皇妃?裴禀天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宫道尽头。 千秋没晕上一会儿就醒了,睁眼看见韩子矶的眼睛,伸手便想打出一招双龙戏珠。 「别动。」韩子矶扣住她的手,力气竟然还挺大,叫她挣脱不开。 「你在这里干什么?」千秋黑着脸:「给我放开。」 帝王抿唇,手上力道不松,低声道:「明日楚越要娶亲,你知不知道?」 千秋一愣:「娶谁?」 「江随流的义女,顾盼盼。」 「怎么又是义女?」千秋挑眉:「她也是个山贼?」 「不是。」帝王摇头:「是青楼头牌,所以借了江大人的名头,才能嫁进楚家为正室。」 千秋点了点头:「这个是该恭喜他一下,楚越平时帮了我不少的忙……不过关你什么事?你以为有喜事我就得放过你?我告诉你,你再拦着我,我一样揍你!」 面前的人脸色变得跟走马灯似的,转眼又是气呼呼的样子。韩子矶忍不住闷笑。 「你还敢笑?」千秋觉得分外委屈,眼睛都红了。 再逗就过头了,韩子矶看看四周,无奈地低声道:「你爹不会有事的,别哭了。」 「我爹……」千秋一愣,眨眨眼:「不会有事?」 「嗯,明日因为楚越成亲,朕会下恩旨让犯人都以黑布罩头行刑。楚越亲自监刑之后才会去拜堂。」帝王轻咳两声:「蒙着头的犯人,谁都可以当。」 千秋算是明白这厮的做法了,偷梁换柱?上刑场的不会是她爹?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千秋挥开他的手,往枕头里一滚:「那我就放心了,你的御玺等我安排好老爹,就还给你。」 帝王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御玺?」 「不然呢?」千秋凉凉地道:「要不是我还有个东西在肚子里,以你们那种思路,我交出御玺你就得杀了我。」 韩子矶气极反笑:「我要是真想杀你,你肚子里有什么都不管用,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千秋别开了头:「你继续去陪你的惠妃吧,我累了,要睡觉。」 猫的毛顺下去一半,尾巴却还是警戒地扬得老高。韩子矶无奈地看着床上的人的背影,低声道:「千秋,这里到底是皇宫,朕也到底是皇上。你任性一时,朕也许可以包容。要是一直任性下去,哪怕你我之间缘分不浅,朕也给不了你那么多机会。」 千秋埋在被子里,听得半懂不懂,旁边的人却已经走了。 第27章 宫殿里瞬间清冷下来,一点声音都不再有。千秋慢慢掀开被子,望着富贵繁杂的绣纹顶帐,轻轻叹了口气。 楚越要成亲,自然引得朝臣侧目。这位新晋的二品大员,娶的是老臣江随流的义女,江随流资格颇老,地位卓然,其义女当然不会辱没楚家。 这天街上很是热闹,黄昏时分,穿着喜服的新郎官策马到了刑场,监刑叛军首领。百姓夹道,人山人海。那蒙着黑布的人被绑在木桩上,一点一点地刮去皮肉,惨叫响彻整个洛阳。 「楚大人不怕血气冲撞了喜气么?」旁边的官员皱眉问。 楚越立于刑场之上,淡淡地道:「我为大晋之将军,还怕贼子之血气?妄想动我大晋江山者,楚某乐意叫他们用血为我染一身喜袍!」 这话说得威风,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千秋也跟着点头,这架势拿得足。 旁边几个护卫跟着她,将她与人群隔开,千秋就安静地站在一处,将整个行刑的过程看完了。 然后转身吐得昏天黑地。 她今天收到了韩子矶给的出宫令牌,和十个高手护卫,韩石头大概是不乐意见她,千秋也就没多问,自己出宫了。 到底是习武的,怀着身子也没那么娇贵,观完刑还能去茶楼喝茶,掌柜给她一间无人的包厢,几个护卫便引了一个布衣男人进来。 「老爹。」千秋看着面前的人,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姬四行在宗人府到底也是受了点儿苦头的,脸上有些伤,脸色也不太好看。千秋一抱他,发现以往老爹强壮的身子,也变得有些孱弱了。 「我就知道,定然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放了我。」姬老爹抱着自己的女儿,微微叹息道:「原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却不想扯进这江山事。到头来一步错,还要你来救。」 千秋觉得委屈,一看见自家老爹,扯着袖子就哭了个天崩地裂。 姬老爹心疼地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是不是?你的性子野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么多规矩。那小子是不是对你不好?」 千秋哭够了,抹了把泪道:「他……无所谓好不好吧,我就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能救出老爹是最好,我想念黑风寨了。」 「黑风寨,咱们还算幸运的。」姬四行朝门外看了一眼,以茶水在桌上写道:「除了些许兄弟,刘、姬皆在。」 千秋眼睛一亮,刘自然是刘师爷,姬的话,也就是师兄师伯等人,全部安好? 这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大家都还活着,六伢子也安全离开洛阳了。 「他们说要将我送出大晋,永生不得踏入边境一步。」姬老爹微微一笑:「无妨,我们都还在,去哪里都一样。」 千秋吸吸鼻子,点头:「老爹打算去哪里?」 「吴国吧。」姬四行朝她挤挤眼:「你送来的金银,都被你大师兄藏着。咱们既然能跑路,那就去安享晚年,也不错。」 千秋点头,将桌上的茶水都抹掉,跟老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外头的护卫却敲门道:「主子,该送人上路了。」 姬四行没有死的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千秋也没有拉着老爹不让他走,而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出去,送他上马车。 「好好照顾自己,当不想留下的时候,就来找老爹。」姬四行笑得慈祥:「爹始终是爹嘛,全世界的男人,就这一个靠谱的。」 千秋失笑,捏着拳头看着那马车骨碌碌地消失在洛阳街上。 「主子。」裴禀天在千秋身边,拱手道:「皇上已经去了楚府,臣奉命来接驾。」 千秋扭头,一双兔子眼瞪着他道:「是你。」 裴禀天一愣,抬头看了看她:「臣?」 千秋抬起拳头呵了呵气,绕到裴禀天身后,跳起来一拳砸向他的后脑勺:「你他奶奶的还敢装无辜?上次拍晕我的不是你?」 裴禀天倒吸一口气,眼前一黑,却没晕过去,勉强撑着身子道:「臣知错,娘娘息怒。」 出了口气,情绪就好多了。老爹走了是好事,活着就好。千秋松了拳头,看着面前的人道:「你下次要听那狗皇帝的命令拍晕我,也就做个样子,别真拍晕了,不然我还要揍你,明白了么?」 这一副熟门熟路的恶霸像,看得裴禀天忍不住失笑:「臣明白。」 「走吧。」千秋挥了挥手,示意他带路。 「娘娘力道不错,像是习武之人。」裴叔夜与她坐在马车上,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有师父?」 千秋抿唇:「刚送走那个就是。」 裴禀天不知道千秋出来是送姬四行的,也就意思意思点了点头:「女子习武较为少见。」 「歧视女人么?」千秋看他一眼,脑子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裴禀天?对了,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裴禀天? 楚越说他武艺超群,当初自己对他还挺有兴趣来着,只是后来一直没见着人,她就给忘记了。 「习武没有男女之分,有些女子的天分比男子还高。」裴禀天拱手道:「臣多言,主子恕罪。」 马车里为避嫌,还坐着两个护卫,千秋打量了裴禀天好一会儿,也就没有再开口。 到了楚家,门口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绸,千秋一身平民装束,下了车也没人认得她,还是裴禀天将她领进去的。 第28章 「皇上呢?」千秋小声问他。 裴禀天带着她到一处长廊站着,身后的护卫都已经撤下:「皇上在内院,外院都是朝臣,等臣带您进去。」 千秋点头,跟着他走。刚踏进内院,就看见一个满头金步摇,一身宫装的女人正走出来。 是惠妃,裴禀天皱眉,转身面向墙壁。外臣看见妃子都是不能直视的,在外头更是礼都免了直接回避。 千秋神色黯淡了些,也跟着转身,面朝墙壁。 惠妃没看见他们,提着裙摆就往一边的小厨房走。 「主子,臣回避情有可原,您躲什么?」裴禀天侧头就看见面壁思过的千秋,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不想看见她。」千秋淡淡地道:「有点丢人,瞧瞧人家都是皇上从正门带进来的娘娘,我还要跟你偷溜进来,想想就容易心酸,遇见了就更是难堪。」 裴禀天微微皱眉:「据臣所知,娘娘似乎在传言中是更得宠的。」 「你也说那是传言。」千秋翻了个白眼:「人家还传言我美若天仙呢,是真的么?」 裴禀天是武夫,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顺着千秋这句话,他就摇了摇头:「传言不可信。」 女人有个毛病,就是自己可以说自己不好看,别人要是敢说,那绝对就是仇人! 千秋也算个女人,当下就恶狠狠地朝裴禀天呲牙:「你再说一遍?」 裴禀天有些茫然,一双明亮的眼无辜地看着千秋,不明白哪里惹着这主儿了。面前的人却很正经地拿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鼻子眉毛:「我很难看?」 说起来这位娘娘虽然没有其他娘娘那么浓妆艳抹,但是仔细看看,眉目长得还算清秀,一双柳叶眉,眼睛也大大圆圆的,鼻梁挺直,樱桃小口。 凑近了看久了,裴禀天突然觉得千秋还挺好看的,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 「娘娘很好看。」观察完毕,他给出了鉴定结果。 见这人当真这么仔细看,然后又这么认真地说,千秋倒也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斤斤计较。索性摆摆手道:「不难看就好啦,我们进去吧。」 「是。」 两人一转头,往内院刚迈出一步,抬头就看见主屋的门口,有明黄色的龙袍一闪而过。 千秋顿了顿,拉着裴禀天的袖子问:「我刚刚是不是花眼了?你看那门口有人没?」 裴禀天揉了揉眼睛:「臣没太注意,好像是有谁进去了。」 「这样啊。」千秋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韩子矶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穿着喜服的秦阳脸色有点奇怪,看看帝王,再看看刚进门的两人,嘿,这唱的是哪一出? 「臣裴禀天拜见皇上。」 千秋看见韩子矶,想起他最近的冷落,也不太想搭理他。因着人多,便还是跟着跪下,一言不发。 「起来吧,爱卿辛苦。」帝王轻声道:「楚爱卿大婚,今日的礼节可以放一放,晚上不醉不归也可。」 「多谢皇上。」裴禀天起身,旁边的千秋也跟着爬起来。 她的身份除了楚越和裴禀天,知道的就只有帝王和惠妃。不过看这样子韩石头是不打算认她的,放她自己玩?那更好。 跟着裴禀天一起退到一边站着,堂中的重臣们还在纷纷打趣秦阳,热闹得很,也没人注意她。 「主子……」裴禀天奇怪地看着她:「您要一直跟着臣么?」 千秋严肃地点头,颇为可怜地道:「你瞧,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现在有了惠妃,我就是放养的了,所以跟着你,免得走丢。」 裴禀天失笑,皇上怎么可能放养她,若真是丝毫不在乎,也不会叫他亲自去接了。 不过… 座上的帝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确实没有开口点明静妃的身份,所以他还是暂时充当护卫吧。 酒宴还没有开始,惠妃已经盈盈地端着醒酒汤进来,放在皇帝身边道:「臣妾想着啊,待会儿皇上要是喝醉了,定然会难受,所以臣妾提前备着醒酒汤,皇上就放心喝吧。」 帝王凉凉的脸上终于带了笑意:「爱妃辛苦。」 惠妃捂嘴轻笑,旁人看着,都觉得这帝妃二人真是感情甚笃。 裴禀天微微皱眉,看了旁边的千秋一眼,千秋接到他的眼神信号,耸肩小声道:「不用在意我,我早就习惯了。」 「臣觉得楚府花园修得不错,主子想去看看么?」裴禀天问。 「好哇。」千秋点头,蹦蹦跳跳地就跟着他出去。 眼角余光看着那丫头跟裴禀天走了,韩子矶咬牙,手里的茶杯捏得死死的,想开口拦住,却不能。 她什么身份他没点明,现在自然也没有去拦住的资格。 裴禀天的性子他知道,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就是个死守礼节的呆子,倒是不用担心他和千秋有什么。但是小山贼脾气也忒大了,他还没惩罚够她威胁他的事情,她这边就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呆? 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上,您怎么了?」一边的楚越看出些门道,幸灾乐祸地凑近帝王问。 韩子矶横他一眼:「朕可以赐婚,也可以赐离,你别给朕凑热闹。」 第29章 楚越怂了,乖乖坐回椅子里。娘娘啊,不是臣不帮您,臣还想着抱美人归,有心无力哇。 楚府的花园修的是很不错,只不过天都黑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千秋左右瞧了瞧来往的人群,指着对面走廊的顶子道:「去那上面坐坐如何?」 裴禀天轻咳一声:「主子,有失体统。」 「怕什么,皇上都被我拐上房顶坐过。」千秋活动了一下手脚,突然想起肚子里还有个东西,只是时日尚短,凸出都不是很明显。 「还是你拉我上去吧。」千秋道。 裴禀天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千秋绕到柴房后面,然后借着梯子爬上房顶,一路踩瓦到了走廊的上头。 这边的走廊没什么人,千秋坐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星星最少的地方,一轮皓月正当空。 两人都没有说话,裴禀天平日是恪守礼制的,放在正常的时候,带着皇妃爬屋顶这种荒谬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做。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看见静妃垂着眸子有些沮丧又不说出来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同情她。帝王的心思他不猜,但是传言说宫中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爬屋顶能让旁边这人好过一点,那就爬吧。 「该拜堂了。」惠妃看着时辰,笑盈盈地提醒楚越:「楚大人可别误了吉时。」 楚越对惠妃没有什么好脸色,低着头也不用神色太好,只朝她那边的帘子行了个礼,然后便道:「请皇上移驾前堂。」 韩子矶点头,站起来,眼神往四周瞟了瞟,微微皱眉:「裴禀天呢?」 楚越也找了找,摇头:「大概是还没回来。」 「派人去找。」皇帝脸色微沉:「既然是来观礼的,误了时候就太不应该了。」 「是。」楚越闷笑一声,出去吩咐人去寻。 惠妃只能在后堂的帘子里等着,不能随着皇帝抛头露面,韩子矶便一人去了前堂。 「新娘子花容月貌,将军大人好福气呀。」媒婆甩着扇子,笑得一张脸开了花:「来来来,快点准备好,吉时要到了。」 鞭炮都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屋顶上的两人也自然被惊动了。裴禀天看了一眼下面四处找人的家丁,轻轻拍了拍脑门:「坏了,主子,该拜堂了。」 千秋回过神:「拜堂?那咱们下去看吧。」 裴禀天点头,扶起她原路下去,匆匆忙忙往前堂赶。 「一拜天地——」 等他们到的时候,问字等礼节都过去了,新郎与新娘子已经穿着喜服,朝门口拜了下来。 千秋连忙拉着裴禀天躲到一边,与人群融在一起。 眼尖的帝王却看见了那两人,好样的,一会儿不见,都亲近成这个样子了,还拉着袖子?姬千秋不懂规矩,裴禀天也不懂规矩是不是?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那头新郎新娘已经再度朝他这边跪下:「二拜高堂——」 他今天就不该放她一个人出来,或者他那会儿肯压一压脾气,自己亲自去接她也好。总不至于像现在,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拉着别人的衣袖,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夫妻对拜——」 「礼成——」 楚越脸上满是笑意,拉着新娘子不肯松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 盖着盖头的新娘害羞地踩了他一脚,旁边的媒婆笑得合不拢嘴:「新郎官可真情深,来来,先送新娘入洞房啦!」 千秋羡慕地看着红彤彤的喜堂,看着新娘子身上大红的喜服,小声地道:「还是外面好,成亲都可以穿这样的衣服。我嫁给韩石头,连一对喜烛都没有。」 宫中妃嫔自然是无法穿大红喜服的,更无法有什么洞房花烛夜,只能由宫人宣旨,说一声皇帝召幸。偏偏其他女人对这样的事情还高兴得很。 裴禀天侧头道:「若主子是皇后,便也可以有这样的东西。」 千秋一愣,抬头惊讶地看了裴禀天一眼,后者自知失言,拱手道:「主子恕罪。」 「没事,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千秋抿唇:「据说皇后已经在路上了,不过看样子韩石头不太想接受她,都没让人收拾芙蓉殿。若说这后位,现在是轮到惠妃,也轮不到我。」 裴禀天不懂后宫争端,也只能安慰:「皇上心里,毕竟还是有您的位置的。」 千秋点头,她知道,若是连最后一丝也没有了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傻地还留下,图个什么啊?跟老爹一起走了多好。 两人一直在窃窃私语,看在帝王的眼里那是相当的刺目。酒宴开了,众臣看着皇上这脸色,都不敢上前敬酒。 「多谢皇上成全。」今天心情最好的楚越坐在皇帝身边,一张脸已经红了,大着舌头道:「没皇上,臣也不能娶到盼盼,臣敬您。」 这厢是春风得意,皇帝的心情可就不是太好,黑着脸道:「恭喜爱卿了。」 「同喜同喜。」楚越醉了,也不知道同喜个什么劲儿,摇着脑袋道:「一生能得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不容易,能成眷属,自然要好好珍惜啊。」 韩子矶一愣,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楚越却半分不像清醒的,喝完手里的一杯酒,伸手就抓了他盘子里的鸡腿。 第30章 旁边的大臣连忙扶过楚越,朝他行礼道:「皇上息怒,楚将军已经大醉,行为有些失礼。」 帝王摆摆手,他倒是不在意一个鸡腿,只是楚越刚刚说的话,是跟他自己说,还是在对他说? 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外面坐着的千秋和裴禀天,裴禀天对外称千秋是他妹妹,顺便也就替她挡了酒,自己一个人喝着,却也不醉。 「真是好酒量。」千秋惊叹地看着旁边的人道:「你都喝了快半坛子了,当真是不会醉的么?」 裴禀天微微一笑:「自小就爱喝酒,倒不是真的不醉,而是遇见有人灌酒,就学会了方法。」 「什么方法?」千秋好奇地看着他。 裴禀天轻咳一声,正好遇见楚越跌跌撞撞地过来找他喝酒:「兄弟,来!干了这杯黄河水!」 千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黄河水呢,看他醉成这个样子,等会别回去倒头大睡,新娘子就该哭了。 「恭喜楚兄大婚。」裴禀天举起酒杯,楚越就傻兮兮地一干而尽,千秋却看着裴禀天饮尽杯中酒,然后不声不响地吐在了袖子上。 太阴险了! 楚越喝完酒,笑嘻嘻地朝她看了一眼,道:「小妹妹,外头不安全,早些回家唷。」 千秋:「……」 今晚是帝王与臣同乐,韩子矶也喝了不少酒下去,不过这厮喝的是闷酒,看着千秋一直坐在裴禀天身边,都不往他这边看上一眼,他觉得气闷。 闷酒最醉人,帝王没一会儿也眼神迷离了,负气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裴禀天和千秋面前。 群臣都是大醉,相互扯着衣襟划拳,君不君臣不臣的,也就没太多人注意。 千秋却是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干嘛?」 裴禀天站起来扶了帝王一把:「皇上醉了?」 「朕没有。」帝王好看的脸上一片干净,没有红晕,却越发地白,眼神却恍惚得不成样子。 扭着身子在裴禀天与千秋二人中间坐下,帝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酒气四溢地道:「你们两个挺亲近的嘛。」 裴禀天心里一惊,连忙想跪下行礼,千秋却拦住他,冷哼一声道:「皇上喝醉了,裴大人不必与他计较。」 「谁不与谁计较?」帝王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道:「你这丫头快气死我了,是我没有跟你计较。」 千秋撇了撇嘴,醉酒的人果然不可理喻。 裴禀天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想离这帝妃二人远些,千秋却咬牙:「裴大人你坐下。」 「…是。」 帝王扭头,很不高兴地看着他道:「你起开!」 裴禀天默默站起来,无奈地张嘴想说话。 「你坐下!」千秋跟石头杠上了,怒目而视。 裴禀天:「……」 起开坐下起开坐下的,他丫的再好的脾气也怒了好么?裴大人果断一甩袖子:「臣醉了,先告退。」 谁这时候凑上去当炮灰,谁才是傻子呢。 「咦,你俩又凑一起啦?」楚傻子没眼力劲儿地举着酒杯过来了:「先前还在想,皇上怎么忍着自己女人一直跟别人在一起的呢,啧啧,还是没忍住。」 帝王怒瞪他:「谁没忍住?」 「就是你!」楚越无赖地在裴禀天的位置坐下:「说好不搭理这丫头,冷着她半个月呢?这才几天?真出息。」 喝醉酒的人都有一个典型的特点——不怕死。放在平时这厮敢这么和帝王说话,早被拖去菜市口了。 幸好皇上也是个醉酒的,摇晃着头半天才听明白楚越说的是什么,看着他坐下的位置就皱眉道:「你起开!」 楚越哼哼两声,旁边的奴仆连忙伸手将主子扶起来。 「坐下!」千秋叉腰道:「怎么着?这位子不能坐人?给我放下他!」 奴仆吓得手一抖,楚越就啪叽一声摔回了椅子上。 「朕说,起开!」皇帝眼睛一瞪。 奴仆连忙又将楚越扶起来。 「坐下!」千秋伸手就将楚越扯回椅子上,眼睛跟韩子矶大眼瞪小眼,活脱脱两个斗气的孩子,谁也不让着谁。 于是眼神迷茫的大臣们就看着楚越不停地被仆人扶起来,又给放下去,再扶起来,又再放下去。 「这玩的哪一出?」江随流看着裴叔夜,问。 「估计是皇上的兴致来了。」裴叔夜温柔一笑,伸手接过旁边官员敬的酒喝了。 上上下下十几回,楚越终于不负众望地吐了。韩子矶眼疾手快,抱着千秋就蹦了出去,很快躲开了秽物。 千秋微微一愣,没想到韩石头不会武功,反应竟然还这么快。 「皇上没事吧?」顺子公公担忧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的人,轻咳两声道:「不如先摆驾回宫吧。」 旁边的小宫女走上来,端着醒酒汤道:「皇上,惠妃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将醒酒汤给您送来。」 千秋身子一僵,挣脱开韩子矶手,落下地。 「别乱动。」皇帝一把搂住她的腰,压根没听小宫女说了什么,只跟座山似的压在千秋身上,重量全往她身上放。 第31章 「叫你喝醒酒汤。」千秋没好气地道:「要不然我会选择把你揍醒。」 韩子矶眯了眯眼,嘴唇就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地道:「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其他人的温柔?」 「我就是不温柔,你喜欢温柔的你找其他人去,老娘不奉陪。」千秋阴沉了脸,一把推开韩子矶:「回去吧。」 被推开的皇帝委屈极了,一双丹凤眼里水光盈盈,看得她都要觉得自己推开他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我要同你一起回去。」韩子矶愤愤地道:「要看着你,免得你又跟其他人跑了。」 千秋一愣,侧头仔细看了看他。这是在吃醋?吃谁的?裴禀天?他奶奶的早干嘛去了?喝醉了才肯说这么一句? 心里有些轻微的疼,还带着点儿甜。千秋抿了抿唇,大发慈悲地伸出手:「好吧,我陪你回去。」 「真的?」帝王的眼里瞬间点亮了许许多多的小星星,高兴地蹦过来就抱住了她。 「莫要再推开我了。」委委屈屈的声音,听得千秋心也软了:「知道啦。」 夜色寂静,帝王摆驾回宫,千秋扶着这醉鬼丢上龙车,自己也就爬了上去。 顺子公公回头看了看楚府,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皇上醉成那样是听不见的。 于是龙车就缓缓回宫了,千秋坐在车上撑着下巴想,奇怪,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娘娘,皇上与静妃一起回宫了。」青莲垂手站在惠妃身边,低声道。 花玲玲的脸色不太好看,捏着茶杯就摔在了地上。她是皇上亲自从宫里带出来的,现在却要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那人做了什么,皇上就跟她走了?」惠妃沉声问。 「她没做什么,只是皇上喝醉了。」青莲低声道:「娘娘,恕奴婢直言,皇上心里有她,所以这也不奇怪。」 花玲玲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看着青莲道:「你说的最后一张底牌,可当真对姬千秋有用?」 青莲,也就是当初的林璇儿,笑得有些幽深:「当然有用,那是早就种下的种子,娘娘放心吧。即使皇上心里有她,可是…死人是没办法争抢什么的。」 惠妃满意地笑了笑,抬眼看了青莲两眼:「你这丫头也是够狠的。」 「娘娘过奖。」青莲颔首,脖颈线条优美。 景象宫。 喝醉了的人很麻烦,若是醉了倒头就睡的那还好,可是最麻烦的就是醉了又打死不睡的人。 比如面前这个。 千秋头疼地看着韩子矶,后者正紧紧地盯着她,一双眼里迷茫又带着撒娇的意味:「我想看你跳舞。」 「我不会。」 「那弹琵琶吧。」 「不会。」 「那唱曲儿吧。」 「不会!」千秋抓狂了:「你再不睡觉信不信我拍晕你?」 韩石头眼里又带上些委屈:「你怎么这样凶。」 「我……」千秋磨牙,一把将韩子矶推到床上,拿帕子替他擦了脸和手,又替他扒了外袍:「睡觉吧。」 帝王眨巴着眼看着帐子顶:「睡不着。」 「那就呆着不要说话不要动。」千秋打了个呵欠:「你不累我都累了,别吵我。」 韩子矶就真的不吵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人的睡颜。倒是千秋,周围突然安静,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看了看他。 「啾——」 一睁眼,旁边的人就往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眨巴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千秋又好气又好笑:「我真该把你这模样画下来,明天拿给你看,保证你自己会羞愤撞墙。」 韩子矶茫然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倒下去睡了。 千秋:「……」 这厮喝醉了原来这么奇怪,以前也喝过一次酒啊,正是他们换了身子想洞房的时候,那时候这厮可清醒了。 大概是没这次醉得厉害吧,千秋想了想,也实在困乏,便跟着睡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千秋心情不错,韩子矶却是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沉声道:「你昨天是不是将朕拍晕了?怎么头疼得这么厉害。」 千秋半睁开眼睛,哼了一声:「你自己醉酒,又不肯喝醒酒汤,头疼还怪我头上了?」 帝王捂着头,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吩咐人给他来碗汤。 「昨天朕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韩子矶问。 千秋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有啊,你说让我不要离开你。」 这他奶奶的是奇怪的话?韩子矶气得翻白眼,这丫头到底懂不懂情调?懂不懂?好不容易借酒醉说出来的心里话,能给丫曲解成奇怪的? 「你喝醉酒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可爱多了。」千秋嘟囔道:「以后我再觉得你很讨厌的时候,就把你灌醉好了。」 韩子矶皱眉:「你什么时候觉得朕很讨厌?」 千秋认真地想了想:「你穿着龙袍站在其他女人身边的时候,十分让人讨厌。」 那时候她会觉得,这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韩石头,而是屠杀她的族人与兄弟的帝王。 她努力说服了自己,韩石头与那些杀戮没有直接关系,她当过他,知道帝王也是身不由己。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所以她留在了他身边。 第32章 可是如果真有一天韩石头变得让她不认识,变成了别人的石头,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藏了很久的匕首送进他胸口。 韩子矶抿唇,眼眸里划过一道光亮,一边自己替自己更衣,一边道:「你这是吃醋。」 「你都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千秋红了红脸,哼了一声。 「宫里和外头不一样。」韩子矶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在外头的时候,喜欢什么可以抢,看不舒服可以打,但是在宫里,这些统统不可以。」 千秋挑眉:「宫里有宫里的路数,我他奶奶的早就摸清楚了,就是说话绕着弯子,话里含着刀子,对上捧着脸子,对下甩着脸子。还最好早日生个孩子,是吧?」 帝王一愣,低头一想,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你身份比我高一头,所以我没法儿跟你求公平。」千秋慢慢坐起来,将长长了的头发随意束起:「你可以三宫六院,我却只能仰望你一人。」 韩子矶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又不傻。」千秋垂了眼眸:「只是不小心喜欢上你了,所以罪孽都要受着罢了。」 帝王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将喜欢他这样说出来。 「皇上,早朝该迟了。」顺子公公有些焦急地在门外道。 韩子矶回过神,应了一声,别开头不去看千秋:「朕先去早朝。」 「去吧。」千秋摆摆手,心里话说完也没啥负担了,倒回去继续睡回笼觉。 帝王的唇角却是止不住地高扬,再高扬。他想含蓄一点,不要把情绪外露得那么明显,可是坐在龙撵上,即使是一向低着头的顺子公公,也忍不住抬头问:「皇上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有。」韩子矶严肃了脸色,可是龙撵没摇晃两下,他的唇角便又不听话地扬了起来。 张牙舞爪的小山贼,竟然开口说喜欢他了,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原来也是会把这种话说出口的。 咳,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任由这么个卧底在身边,他肯下赌注,自然是有筹码的。 所以没什么好高兴的啦,老早就猜到的事情,他兴奋个什么劲儿! 饶是心里这么骂了自己一通,早朝之上,帝王还是笑得春风满面:「爱卿们有何事要奏啊?」 朝堂里吹来一股子秋风,众人都打了个寒战,张太傅看了旁边的裴大人一眼,眼神询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裴叔夜轻轻摇头:「天知道。」 新郎官楚越同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重症患者之一,上前就道:「皇上,吴国送来的国书以及皇后,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帝王喜气洋洋的脸色倏地就晴转多云了。 司徒秀秀已经快要抵达洛阳,对于上次皇后在战乱中落跑的行为,吴国送来国书,吴国皇后声泪齐下地表示自家公主从小被宠坏了,一时害怕就跑回娘亲身边了,还望皇上不要见怪,吴国送上绸缎千匹,牛羊五千,并友情赠与大晋始安、建江两地一年的赋税。 这样丰厚的条件,也就无非是想将女儿塞回来。司徒秀秀哭得可怜兮兮的,她也喜欢韩子矶没错,可是嫁过去这么久,韩子矶一直不碰她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归属感,战乱来了落跑也是情理之中不是么? 现在战乱结束了,她还想回去争取一下。司徒锦都有大晋公主撑腰,她要是丢了大晋皇后的位置,那吴国的皇位也就不用想了。 韩子矶面沉如水,看着满朝文武,冷哼一声开口:「你们觉得朕该重新接受这样的皇后?」 太傅张术站出来道:「吴国给的条件诚意十足,臣以为皇上不吃亏。」 帝王怒:「你们这是在卖皇后之位?」 群臣噤声,中书监夏侯玉出列道:「臣以为,有功当奖,有罪该罚。若因为一人背后有一国,便容忍其罪过,不足以服众。」 韩子矶脸色好了一点:「夏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皇上将昔日出宫之妃嫔悉数打入冷宫,便也该将皇后一起打入冷宫,不然,也该将众位妃嫔一同释放,另择刑罚。」夏侯玉跪在朝堂之上,一字一句地道。 群臣哗然,窃窃私语。人家皇后带着厚礼过来,你还把人家打入冷宫,说不过去吧?那就得把冷宫里关了这么些天的妃嫔全部放出来? 哦,对了,夏落月夏才人,是这三品中书监夏侯玉的女儿,这么一想,他为何出这个主意,就想得通了。人家女儿还在冷宫关着呢。 帝王抿唇,看了夏侯玉好一会儿,才笑道:「夏大人为国鞠躬十余年,朕也觉得不该薄待了你的女儿。不如这样吧,等皇后来了,朕拒掉吴国送的东西,只将她贬为贵妃,继续留在后宫。其余妃嫔,统统贬一个位分,也都从冷宫里出来,如何?」 夏侯玉松了口气,拱手道:「皇恩浩荡,臣多谢皇上。」 吴国那么多东西不要,张太傅着实有点儿心疼,可是转念一想,大晋的后宫,也不能由吴国公主一直翻云覆雨,皇上这样的决定是恰到好处的。 太上皇不在,新帝也将这江山慢慢平定下来了啊。 千秋睡够了之后,睁开眼睛就听见百合在外面怒喝:「景象宫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娘娘尚在休息,再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33章 有尖锐的声音跟着道:「百合姑姑好大的架势,咱家主子不过是来给静妃娘娘送些水果,你也这般阻拦?」 真烦人。 千秋翻身起来,披了件衣裳,便走出去将门打开。 百合正生气,转头看见千秋,神色又变得惊慌:「娘娘,外头风大,您出来干什么?别着凉了!」 千秋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宫女,挑眉道:「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我有点生气。」 华容宫的宫女手里捧着果盘,看见静妃出来,立刻低了头,不见方才的嚣张神色:「娘娘息怒,我家主子只是一片好心,宫里新进的水果,咱们主子就想着拿过来给您尝尝。」 千秋扫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侧开身子朝屋子里的桌上指了指:「你觉得你手里的和我桌上的水果长得像不像?」 小宫女一愣,看一眼那桌上晶莹饱满的雪梨,脸上神色红绿青蓝紫走了一个遍,然后低头道:「是奴婢打扰娘娘了,奴婢告辞。」 宫中无皇后的时候,一直是惠妃在协理六宫,刚进了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是先送去华容宫的。没曾想到,静妃这里怎么也有? 小宫女心里难免带着炫耀的心思,结果一来就给丢了个大脸,心下难堪,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千秋打了个呵欠,看着旁边一脸解气的百合,想了想道:「百合啊,我这肚子几个月了?」 微微凸起的肚腹,最近好像又大了些,她都觉得走路重了许多。 「回娘娘,三个月了。」百合喜上眉梢,笑吟吟地道:「三个月之后胎象就稳了,您可以自在些了。」 千秋一喜:「也可以翻跟头了吗?」 百合吓了一跳,头甩得簪子都要飞出去了:「绝对不可以!」 「真没意思。」嘟囔一声,千秋看着景象宫大门的方向,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华容宫里的宫女总是这么趾高气扬的?」 顺手指指院子里乖乖巧巧扫落叶的水灵儿:「你瞧咱家丫头怎么就那么文静?」 百合低头道:「娘娘,宫中狗仗人势者甚多,惠妃手握六宫大权,又颇为得宠,她宫里的丫头,自然也就跋扈一些。」 千秋恍然大悟:「意思是谁手里权力多,谁家丫头就可以抬头挺胸,是么?」 百合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娘娘是真心得皇上宠爱的人,所以咱们没必要跟她争权,惠妃心机太重……」 「我知道,谁要跟她抢。」千秋满不在乎地挥手:「我直接去问石头要不就好了。」 百合刚打算松口气,就被她后半句话给吓得一个趔趄。 要?怎么要?六宫协理大权又不是糖葫芦,问皇上要一句就能给么?惠妃要这大权,还是贤惠了好几个月,皇上看后宫实在没人管,才给她的。自家主子这还怀着身子呢,又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皇上怎么能把大权随随便便从惠妃那里挖来给她? 千秋只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回屋子里洗漱打扮去了,留下百合一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回过神。 处理好糟心的皇后的事情,韩子矶的心情尚算不错,下了朝,去太极殿改完折子,便轻车熟路地来了景象宫。 「你回来啦!」小山贼笑得一脸阿谀地在桌子边等着他。 韩子矶往桌上一看,嗬,一桌子美味佳肴,还都是他喜欢吃的。千秋殷勤地给他拉开凳子,请他坐下。 「上朝累吧?我给你捏捏?」千秋又蹿到他背后,一双小手给他捏起肩背。 这么高级的待遇,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韩子矶觉得不太靠谱,连忙按住她的手,扭头回去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千秋眼睛一瞪:「我一直在宫里没出去,能做错什么事儿?你少诬赖人!」 「那怎么突然这样了?」帝王狐疑地看着她。 「老爹教我的,有事要求人,必须态度端正。」千秋在他旁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我想跟你要个东西,自然得对你好点儿。」 百合站在一边,冷汗直流。帝王心思向来难猜,主子这么大大咧咧的,别惹得皇上一个不高兴,直接拖出去了才好。 「想要什么?」帝王颇为好奇,这丫头锦衣玉食的,要金子也不缺金子,还能有什么想要的? 「那个什么权?」千秋一时忘词儿了,扭头看了百合一眼。 百合背后起了一层汗,嗫嚅着回答:「协理六宫之权。」 帝王跟着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百合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不关我的事一百遍。不是她撺掇主子争权的啊,她要真撺掇,也不会笨到让主子开口问皇帝直接要啊! 「对,就是那个权。」千秋扭头看着韩子矶:「给我呗?」 帝王抿唇:「你要那个来干嘛?」 千秋老实地道:「都说有那个权力之后,我手下的宫女也可以跟惠妃宫里的一样趾高气扬,我不喜欢我的人低人家一头,所以我要。」 韩子矶听得怔愣,好笑地道:「你就是为了你手下的宫女?」 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然也有为了自己的成分在里头,我的宫女有面子,我自然也有面子嘛。」 这完全就是说反了,帝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惠妃宫里的丫头很跋扈? 第34章 他记得上次杀鸡儆猴之后,惠妃那边一直老实得很,花玲玲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么又惹毛了这小山贼了? 「那个东西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协理六宫很累的,你还怀着身子呢。」帝王看向千秋的肚子,眼神柔和了不少:「朕可不想累着你。」 千秋想了想,她是最怕麻烦的,很累的事情定然是做不来。 「那不如给百合姑姑吧。」千秋随手一指:「百合姑姑据说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前又是太后宫里的,懂规矩又不怕累,你想找个管家,她很合适的。」 百合吓白了脸,连忙跪下去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千秋奇怪地看着她:「不就是管个家么,就是这家大了点儿。」 韩子矶扶额,这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协理后宫之权是在皇后不在的时候给妃嫔的权力,百合只是个姑姑,怎么能…… 嗯?这主意好像也不错,给百合协理六宫,相当于就是后宫女官一样的地位,然后百合还是景象宫的,自然是护着这傻丫头的。千秋怀着身子,自然也不能委屈了她。 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帝王点头道:「既然你想要,那朕就给你吧,正巧你的身子也三个月了,可以对外宣布你怀了朕的龙子,朕心大悦,又舍不得累着你,只能把大权交给百合姑姑了。」 百合差点倒在地上,自家娘娘想象力丰富,天马行空也就算了,怎么皇上也跟着凑热闹? 「皇上……」她想颤声说这会引起后宫大乱的。 韩子矶却打断了她:「就这么定了,百合姑姑要好好替朕照顾静妃。」 千秋点头,拍手道:「这下百合姑姑可是威风了,谢了哈,咱们吃饭吧。」 韩子矶勾起唇,看着千秋明显好了不少的胃口,自己吃东西好像也多了一些。 饭后,顺子公公就拿着帝王的旨意宣告六宫,景象宫之百合姑姑,管事能力超群,特地任命暂管六宫事宜,赐内务府一品女官职务。 刚出冷宫的众妃嫔惊讶了,华容宫里更是一片死寂。 花玲玲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自己的权力被一个宫女拿走,当下就去了景象宫找皇帝要个说法。青莲跟在她身边,对这一事也是大为意外。 原先她在冷宫里,想着出路无望,才会以筹码投靠惠妃,想博得一丝出头的机会。不然以她秦太保侄女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屈居宫女之位。没想到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在掌控之外,惠妃有手段,但是似乎还是输静妃一截。 青莲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问题。 花玲玲刚到景象宫门口,顺子公公却又捧着另一道圣旨出来了,看见她,连忙垂首道:「惠妃娘娘安好,奴才正要去宣旨呢。」 「宣什么旨?」花玲玲态度尚好,有礼地问。 「静妃娘娘身怀有孕,如今已是三个月余了,皇上高兴,封了静妃贵妃。」顺子公公笑道:「这是皇上的第一子,三个月的身子也是稳妥了,皇上现在正在里头同娘娘说话,您要奴才去通报一声么?」 怀孕三个月了?花玲玲大惊,这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皇帝瞒着所有人,护着那女人三个月? 协理大权什么的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花玲玲笑着朝顺子公公行礼道:「不用通报了,待本宫先回去想好送贵妃娘娘什么贺礼才是。」 说罢,带着青莲便往回走。 「既然是怀孕了,那皇上兴头上,怎么护着她都是应当。」惠妃低声道:「青莲,是你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若这件事成了,本宫定然想办法,将你送到皇上身边。」 青莲抿唇:「奴婢明白。」 怀孕了不仅有肉吃,还能涨工资。千秋作为怀孕人士,充分享受到了政府的关爱,从静妃一跃变成了姬贵妃,月钱都翻了一倍,手下的宫女也多了一些。 百合穿着一身崭新的女官衣裳,站在她身边感叹道:「奴婢见惯了太上皇以前宠爱太后娘娘,没想到现在皇上宠爱起您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千秋咬着新鲜的梨子,不解地转头看她:「他宠我什么了?」 贵妃的荣耀不是人人都有的,司徒秀秀从皇后变成了淑贵妃,那是贬,没啥好高兴的。可自家主子这是从静妃升了贵妃,与当初的皇后平起平坐。皇上也定然是怕司徒秀秀那性子,给自家主子委屈受,所以刻意提的位分。 这短短的几个月就成了贵妃,不是疼宠是什么?更难得的是,她作为景象宫的大宫女,又是内务府的一品女官,自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可以第一时间拿给自家娘娘。 能让皇上这么费心思的人没几个,偏偏自家主子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百合倒是有些同情皇上了。 「娘娘,有个宫女说要求见。」水灵儿也换了一身新衣裳,蹦蹦跳跳地进来禀告:「她说她叫林璇儿,是您的妹妹。」 林璇儿?千秋眨眨眼,这个名字可是好久没听见了,当初秦阳还为了把她塞进她宫里,给她送过好多好多东西呢。 「让她进来吧。」千秋道。 百合站在她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这位林姑娘不简单,被皇上同其他逃难的妃嫔一起打入冷宫,却靠上了惠妃,自己爬了出来。您可得小心。」 第35章 千秋点头,不过她挺喜欢她的便宜义父的,对他侄女儿,也不能太狠了不是。人家如今只是个小小宫女,要是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她自然要帮。 青莲踏进景象宫,身上再看不见以往骄纵任性的影子,老老实实地跪下行礼:「奴婢青莲,拜见姬贵妃。」 千秋看着她这样子,倒是有点想念以前张扬跋扈的那个林璇儿了。 「起来吧,找我有事么?」 青莲抬头,眼里泫然有泪,哽咽道:「奴婢无事,只是想找人说说心里话,举目却发现,整个后宫,奴婢竟然只有娘娘一个尚算亲近的人。」 千秋挠挠头:「你不是投靠惠妃么?那找她说也可以的。」 青莲一哽,摇头道:「娘娘,奴婢心里很苦。」 一般用这样开场白的人,都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千秋小声吩咐水灵儿去给她拿碟子瓜子,然后悠闲地坐在位子上听青莲诉苦。 「奴婢在战乱的时候,是被身边的丫头带着逃难的,奴婢也不想离开皇上,也犹豫过。但是那时候没有多想,就跟着避开了,哪里知道皇上会将我们一起打进冷宫。」青莲抹泪道:「奴婢也知道不应该,可是冷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所以奴婢才投靠了惠妃娘娘。」 听起来理由很充分的样子,千秋跟着点点头,磕着瓜子嘎嘣嘎嘣的。 「可是惠妃娘娘心机甚重,奴婢跟着她,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得罪她,就被罚了。」青莲抬头看着千秋:「奴婢过得很痛苦,一时心里难受,才想起娘娘与奴婢,好歹曾是姐妹一场。」 千秋想了想,问:「你也想要本宫将你要过来?」 这事情她觉得很熟悉,好像哪个谁也跪在她面前跟她说过自家主子怎么怎么不好,然后有意投靠她。 哦对,那是皇后身边的。宫里的宫女都流行这个么?还是她长得比较慈祥,所以这些人都喜欢往景象宫钻? 青莲顿了顿,小声道:「娘娘可以的话,奴婢自然觉得很好。若是不可以,那便也算了,这都是奴婢的命。」 话说得凄切,千秋也忍不住同情她:「你还不如出宫做回你的太保侄女儿,还能嫁个更好的人家,不用在宫里受气。」 青莲苦笑,摇头道:「娘娘不知什么叫一见君子终身误,奴婢从小就喜欢他,长大了的愿望也不过是嫁给他。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宫女白头又如何呢?」 千秋愣了愣,面前的青莲看起来突然就顺眼多了,抛开其他不谈,也就是个为情所困不得解的苦命女子罢了。 不过…… 「你到这里来就是同本宫说这些,没啥需要本宫帮忙的么?」千秋歪着头问。 青莲抿唇:「奴婢没有什么需要娘娘帮忙的,也真是感觉到娘娘以前对奴婢是多么包容,才一时感概,来同您说几句话罢了。奴婢这便告退了。」 千秋点头,看着青莲一路出去,摸着下巴问百合:「你觉得她这是干啥呢?」 百合垂首站在一边,低声道:「套近乎。」 千秋迷茫不解,跟她套近乎干什么?不怕回去被惠妃揍么? 接下来几天,青莲有意无意地都会往景象宫跑,千秋都习惯她了,照旧捧一碟瓜子,听她说惠妃怎么怎么了,又想了什么新法子引得圣上注意。 「娘娘最近新学了茶艺,皇上喜爱喝茶,故而娘娘就苦心研究,每日往太极殿送一盏茶,听说皇上很是喜欢。」青莲抿唇道:「其实她泡的茶也没有多好喝,您要是也肯学学,奴婢觉得皇上会更喜欢喝您的。」 千秋看了看旁边的茶杯,不解地道:「茶艺是什么玩意儿?泡茶不就是丢茶叶在杯子里,然后冲水下去么?」 青莲无奈地看她一眼,转头问百合姑姑:「奴婢可以斗胆给娘娘示范一番如何泡茶么?」 百合观察了她好几天,见她也真没什么恶意,便也放松了些警惕。挥手就让宫女给她拿东西了。 千秋就看着青莲不停折腾一套茶具,水翻过来覆过去的折腾,不过别说,这茶香倒是真的好闻。 「用心泡出来的茶,与别的茶自然是不一样的,娘娘尝尝?」青莲捧了一盏奉到千秋跟前。 眼皮子底下泡的茶,东西也都是景象宫自己的人准备的,百合便没有去仔细验那茶水。 千秋拍拍手上的瓜子皮,伸手接过道:「正好本宫渴了。」 青莲含笑站在一边,看着千秋抬起袖子淑女地掩唇,然后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大口,心里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成了。 「奴婢不久留,茶艺一事就请娘娘自己斟酌,奴婢先回华容宫了,不然主子该找我了。」她朝千秋行了礼,千秋也就大方地挥手:「下去吧。」 百合将茶具等物收拾了,问千秋:「这盏茶娘娘要继续喝么?」 千秋拿袖子擦了擦嘴:「不喝了,你让人来给本宫查查,这茶里有什么东西,才叫林璇儿露出那么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 百合大惊:「她下毒了?娘娘您先让奴婢给您抠一下喉咙,先吐出来!」 千秋撇嘴:「我有那么蠢么?明知道她一直对我有敌意,如今还是惠妃那边的人,哪怕在我跟前多晃了两天,我也不会傻到放心喝她给的茶。」 第36章 百合惊疑不定地看看她的肚子:「娘娘方才那一口,没喝?」 千秋朝她扬了扬湿漉漉的袖子:「这是裴禀天教我的。」 百合吐了口气,脸色还有些苍白。是她大意了,娘娘还怀着身子,自然什么东西都该多检验一下,怎么能随意就给娘娘喝了。 「奴婢这就将茶送去太医院,」 「去吧。」千秋打了个呵欠:「听闻皇后……哦不是,是淑贵妃已经回到宫里了,迁居了落花宫,等我睡一会儿,起来便去看看她。」 「是。」百合吩咐水灵儿伺候主子就寝,而后飞快地端着茶杯去了太医院。 若是青莲敢往娘娘茶杯里下毒,定然是要禀告皇上,连着惠妃都脱不了关系的。百合愤愤地想,这些个女儿不好好争夺皇上的心,偏偏要来害人是为什么? 但是太医闻了半天那茶水,又尝了尝,最后却告诉她:「茶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多了一味提神醒脑的清香果。」 清香果是药材,给皇上喝提神醒脑的茶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奇怪的就是,她们给青莲准备的是普通的茶叶,那清香果又是哪里来的?青莲干嘛要画蛇添足地往茶杯里放上这个东西? 百合想不明白,以自家主子的脑袋,肯定就更想不明白了。于是她没有回景象宫,而是直接去了太极殿。 惠妃正好在太极殿里,一双美目泫然欲泣,不知刚刚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看见她在门口,便转头对惠妃道:「朕晚些去看你,先回去吧。」 惠妃咬牙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百合一眼,有礼地颔首:「百合姑姑。」 百合连忙行礼,等她走远了,才进去太极殿,将那杯茶的事情告诉了帝王。 「清香果?」韩子矶皱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怎么好端端的又整这些幺蛾子。顺子,把裴禀天给朕传进来。」 「是。」顺子公公连忙跑了出去。 裴禀天在击退叛军之后也是有功,却不想提升官职,只是依旧挂个将军的闲职,有战即上,无战便休。 被皇上召进宫里当太医使唤也不是头一次了。裴禀天是属于久病成医,闲着无事背下了好几本医书,出征还能充当军医,一身几用,能干得很。 「清香果可与什么东西有冲突?」帝王严肃地问:「亦或者和什么混在一起,能变成毒药?」 裴禀天仔细想了想,道:「清香果是提神醒脑之物,很普通常见,没与什么有冲突的。只是……」 「有话就说。」韩子矶道。 「臣在一本杂书上看见,似乎苗人常种清香果,用以醒蛊虫。」 蛊虫是苗疆最盛产之物,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韩子矶心里紧了紧,接着问:「有什么蛊虫,是会让人吐血的么?」 裴禀天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臣是将军,不是真的太医。对于蛊虫,臣知道的也很少。」 帝王眼神幽暗,沉声道:「如此,那你便下去吧,不用同任何人提起。」 「是。」 太极殿又安静了下来,韩子矶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不放心那丫头,那么笨那么容易被人害,又一直奇怪的吐血。他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什么,以至于没能防备好,没能保护好她? 想来想去,想到青莲身上。林璇儿也是够狠的,竟然自降宫女,其余的妃嫔都从冷宫出来了,她也没想着恢复位分。 林璇儿对他多痴迷,打小就知道了。惠妃今日也来说了一堆她的好话,所以他打算晚上去看看。 千秋睡醒了,觉得肚子有点难受,本来还打算去司徒秀秀那里看看,结果一抬头,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皇上呢?」她问。 百合站在一边,低声回答:「皇上去华容宫了,说是等会儿就来陪您。」 千秋不高兴地扁嘴:「见自己丈夫还要按着顺序排队,也真是憋屈。我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落花宫了,等他来了你告诉我就好。」 「是。」百合点头,仔细地替千秋盖好被子。千秋半睡半醒,就这么等着。 百度搜索更新快 可是这一等就是一整夜,千秋迷迷糊糊都睡过去一次,醒来身边还是空的。 「百合,他人呢?」千秋茫然地问。 百合脸上不太好看,低声道:「娘娘先好生休息吧,皇上估计是在华容宫歇下了。」 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千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扭身就钻进被子里继续睡。 等一个人等一夜,那人还不来,这种感觉真他奶奶的糟糕。 韩子矶迷糊地醒过来,就看见面前横着一截藕臂。陌生的香气围绕在四周,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昨天来华容宫,林璇儿哭着拉着他说了好多话,看在秦太保的面子上,他也就勉强听着。结果不知怎么的,竟然听睡着了? 「皇上……」妩媚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林璇儿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一张脸上尽是娇羞的神色。 韩子矶挑眉,这是怎么个情况,一觉醒来,身边就多了个人?他可不记得自己昨天喝醉了,也不记得有召幸过谁。 抬头看看,这还是华容宫,惠妃却不在,偏是林璇儿躺在他身边。 第37章 「能给朕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么?」伸手拿了龙袍披上,韩子矶冷静地问她。 林璇儿拥着被子,咬唇道:「皇上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么?」 得了,听见这话,就知道自个儿又被讹上了。韩子矶又不傻,自然知道林璇儿打的这什么主意。华容宫里多半是有迷香,所以他睡着了,然后随意躺他身边一夜,他就得负责给她个位分了。 再过一两个月,说不定她就挺着大肚子来说:「皇上,您不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了么?」 想想就觉得真他娘的糟心。 帝王脸色不太好看,瞪了林璇儿半天,起身低喝:「顺子!」 顺子公公连忙跑进来,替他更衣。 「找两个嬷嬷来,给这宫女验身。」韩子矶皮笑肉不笑地道:「朕可不喜欢被人当傻子。」 林璇儿方才还娇羞的脸瞬间惨白,抓着被子的手都在抖:「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韩子矶头也不回地走出华容宫,没回答他的话,只甩手吩咐护卫看住这宫殿,嬷嬷检查完毕之前,就是惠妃也不能给放进去。 早朝之后,验身的嬷嬷就过来禀告:「皇上,青莲宫女身子是完好的。」 韩子矶笑得白牙森森:「很快就不是完好的了。」 几个嬷嬷都打了个寒战,连忙告退。韩子矶则是一路去了景象宫。 千秋还在睡觉,百合看见他来,有些略微不满地行礼:「娘娘还未起身,到底是怀着身子的,皇上要是不来,也不用让娘娘等了一夜。」 帝王抿唇:「朕不是故意的,你莫出声,朕进去看看就行。」 床上的人睡得不是很安稳,一张脸儿皱巴巴的,眉头拧得死紧。韩子矶看着,轻轻叹气,伸手去将她眉头抚平了。 怎么总是在睡梦里都皱眉呢? 像是闻到他身上其他女人的味道,千秋在睡梦里也嫌弃地转身,离他远远的。 韩子矶低头看了看,洁癖发作,忍无可忍地出去吩咐:「准备东西在侧殿,朕要沐浴。」 千秋迷迷糊糊听见有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百合心情不错地在一边候着她。 「娘娘,您醒了?」百合笑眯眯地道:「皇上来了,正在侧殿沐浴。」 「来了啊,天都亮了。」千秋郁闷的道:「来得这么晚,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百合一双眼笑得眯起:「奴婢觉得解气,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皇上刚刚下旨,以华容宫滥用迷药,危害圣体为由,将华容宫封宫一月,令惠妃闭门思过,更是让那个青莲,出宫回秦家嫁人去了。」 千秋有些没明白,怎么睡一觉起来就是另一个天地了似的:「怎么回事?」 百合将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千秋,说得正高兴呢,背后头发尚未干透的帝王就进门了:「说得挺热闹。」 千秋扭头就看见韩石头穿了一件常服,头发湿漉漉地披着,还未擦干,身上倒是一阵干净的水气,一双凤眼也湿湿黑黑的,嘴唇粉粉嫩嫩,叫她想上去咬一口。 背后说小道消息被皇帝听见,可不是好玩的。百合在地上跪了半天,一句话也不敢说。帝王从门口走到千秋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热,怎么就睡了这么晚?」 粉嫩嫩的小嘴唇儿离得近了,千秋胆子一肥,捏着帝王的下巴就当真咬了他一口。 「唔。」韩子矶痛得闷哼一声,怒瞪她:「你饿了还是怎么的?」 「有点饿了。」千秋看了看地上的百合:「姑姑帮我熬点鸡汤吧。」 百合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后者也挥手道:「去吧。」 「是。」如获大赦,连忙跑路。 韩子矶看千秋这头发乱糟糟,还未洗漱的模样,嫌弃地道:「人家接驾的时候都是打扮得好好的,怎么就只有你,见朕总是一副邋遢样子。」 千秋哼了哼:「咱谁也别嫌弃谁嘿,我再邋遢的样子你都看过了,还说这个?」 不说他还忘记了,初初遇见,她还是个小乞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叫他好生嫌弃,一脚踹出老远。 韩子矶闷声笑了笑,伸手将人从被子里捞起来,坐到梳妆台面前去,将人放在膝盖上。 「去打水来给娘娘洗漱。」 旁边的小宫女机灵地应了,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水进来,和茶盏帕子一起放下,又麻利地跑出去关上门。 「你的宫女怎么都比你聪明。」韩子矶笑了一声,伸手拧了帕子,替千秋一点一点地擦脸。 有人伺候,她自然乐得轻松,就跟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那么聪明多累啊,瞧我过得多自在。有你们聪明,我就偷个懒。」 「真是潇洒。」韩子矶替她将脸擦干净,又将漱口的茶盏递到她嘴边。千秋吐了水,他便又拿了细盐给她刷牙。末了,还抱着她去柜子里找了一件蓝色的宫纱,替她脱了寝衣,一件件地穿上。 千秋觉得,今天的韩石头简直是温柔得不像话,她老老实实地闭嘴看着他的眉眼,那双眼眸的颜色也就慢慢加深,替她扣上最后一个系扣,又忍不住拥着她压到了床上。 「衣裳会皱的!」 「嗯。」哪里在意这一件衣裳,韩子矶低头吻上她,细细缠绵,双手都护在她的肚子上,温温热热的。 第38章 「千秋,给朕生个女儿吧。」 千秋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不是都喜欢儿子么?为啥你要女儿?」 帝王笑道:「女儿跟你一样多好,再过一年,就再添一个皇子。」 饶是不解风情的山贼心,这时候也该化作一腔春水向东流了。千秋开心地笑着,回抱着他道:「好,那就生个女儿。」 帝妃二人最近感情升温得很快,华容宫又被封,宫中一时姬贵妃独大,司徒秀秀一直闭门不出,连去求见皇帝也未曾,不知在做什么。 千秋倒是长胖了不少,天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肚子也越来越大得像个皮球。 「太后与太上皇什么时候回来?」千秋闲得无聊了,问帝王一句。 韩子矶抬头道:「父皇说,等我江山尽握,或是江山尽输之时,他就会回来。」 叛军已经了无踪迹,千秋不解地看着他:「你还没有江山尽握么?」 韩子矶笑着摇头:「还差得远呢。」 吴国皇帝病危,国中皇后与太子争权,十分激烈。未晚来信求助于皇帝,韩子矶便派了五万人在吴国边境,慢慢朝都城进发,对外宣称是保护大晋的升国公主。 司徒锦那边自然是一路放行,吴国皇后却死命阻扰,甚至派了司徒秀秀来谈判。 「吴国富庶之地,皇上难道不动心么?」司徒秀秀跪在殿下,言辞恳切地道:「即便升国公主嫁了司徒锦,可那人心机太重,哪怕江山在握,也给不了大晋太多好处。而臣妾与臣妾的母后不同。臣妾是嫁给皇上的,若是吴国归了臣妾,那自然就是归了皇上。」 两厢一对比,连千秋都觉得动心。万里河山什么的,一直是韩子矶想要的东西。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于吴国内乱这件事,他得仔细把握好了,不然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未晚还在吴国呢。 韩子矶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朝中大事都处理得妥当,一票子老臣甘心臣服他的也不少,办事都顺利了许多。 可是还不够,内患犹存,外患仍在。 帝王抱着千秋入睡的时候,千秋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家人和江山哪个重要?」 「自然是家人。」韩子矶毫不犹豫地回答:「朕的家人都是朕最亲近的人,哪怕江山不在了,朕也不会舍弃他们。」 千秋大概就可以猜到韩子矶对吴国的态度了,司徒秀秀估计也在宫里待不了许久。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千秋觉得自己很蠢,她不该问韩子矶这个问题的,也就可以不用那么那么难受了。 几天之后,司徒秀秀被帝王召见于太极殿。 「皇上考虑清楚了?」司徒秀秀喜悦地问。 「朕已经让人将未晚接回来了。」韩子矶淡淡地道:「吴越之地,朕很是动心。可是淑贵妃,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吴国皇位,朕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让朕承担小人反悔的风险。」 「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司徒秀秀终于有了底气,笑吟吟地道。 司徒秀秀平时脑子不好使,可是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嘴巴却格外厉害,大概是被吴国皇后教了不少的话。 她说:「如今大晋邻国只有吴国最为富庶,若是臣妾得了江山,直接与了皇上半壁,那么将来万一皇上反悔,想要整个吴国,吴国不就没有还手之力了么?臣妾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帝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朕助你登位,若是登位之后你对我大晋倒戈相向,那又该如何?」 吴国有女皇的先例,不过嫁出去的女儿都是要回国才能掌握江山。司徒秀秀此番是想得到韩子矶的兵力支持,继而战胜司徒锦一党,吞下王位。 「臣妾是爱着皇上的。」她叹息:「就算不为了江山,臣妾也是心甘情愿嫁给您。只是您心里没有臣妾,才叫臣妾寒了心。若是皇上肯让臣妾也怀上一子半子,吴晋江山,不将都会是韩姓天下了么?又何必担心臣妾反悔。」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韩子矶眯起眼:「可惜现在才想来怀,已经太晚了些。」 司徒锦都已经集结了兵力打算逼宫了,怀孕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然赶不上。 「臣妾可以与陛下签订契约。」司徒秀秀笑道:「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双方都不吃亏。」 「哦?」韩子矶看着她呈上来的一纸契约,修长的手指慢慢接过,展开。 她的条件,是要姬千秋腹中胎儿将来生下之时过继给她为子,也就是吴国将来的太子,这样一来,双方都不会吃亏。若是此子在将来发生任何不测,大晋都有权力以谋杀皇子的罪名攻打吴国。 司徒秀秀登基之后,会友情赠与大晋五座城池做定金,等千秋的孩子平安长大至十八岁,皇位会交给他。 这条件看起来诱人至极,妇人到底目光短浅,只想享受这十八年的皇位安逸,而几乎是卖掉了整个吴国。 韩子矶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看着司徒秀秀道:「你的意思是,要姬贵妃跟你回吴国?」 司徒秀秀微笑:「臣妾也怕皇上突然反悔,帮着您妹夫反过来对付臣妾。所以有姬贵妃在身边,臣妾安心许多。」 毕竟姬千秋是韩子矶深爱的人,韩子矶此人城府太深,心思莫测。就算现在答应帮她,也说不定还有后招。所以拖着一个姬千秋,司徒秀秀心里才有底。 第39章 韩子矶犹豫了许久,这步棋很关键,走还是不走?千秋那暴脾气,要是知道他要卖了她,指不定要挥起拳头怎么揍他呢。 可是当下,最能当筹码的也只有她了,怀着孩子的宠妃,足以平衡起吴晋两国。 「朕去同她商议,你先好好歇着吧。」帝王起身,大步往外走。 司徒秀秀站在殿中,屈膝恭送。 千秋最近精神不错,听说未晚要回来了,便更是喜气洋洋地叫百合收拾景象宫,那丫头肯回来陪她玩,她宁愿把景象宫的主殿让给她。 正搁院子里吃水果呢,就看见韩石头走了进来,坐在她身边,轻咳了两声,一脸为难。 「怎么了?」千秋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地问:「有事求我?」 帝王要人做事,自然用不上「求」字,只是他摸不准千秋的反应,只能试探性地问:「你在宫里是不是也觉得挺无聊的?」 千秋眨眨眼,左右看了看:「还好。」 「朕听闻吴国山水很好,风景也不错,你要不要去逛逛?」 吴国?千秋一愣,皱眉:「吴国不是正乱着么?你叫我去干什么?」 没办法,还是得直说。韩子矶叹了口气:「司徒秀秀想要吴国皇位,朕想要吴国的江山,刚刚与她商量了,她说,要你随她回国,朕派兵增援,等你腹中孩子落地,便可以做吴国的太子。」 千秋没太明白:「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怎么拿去做吴国的太子?」 「司徒秀秀要当女皇,她又是朕的妃子,所以朕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韩子矶道:「也只有让朕的孩子在将来能拿到皇位这样的筹码,才足够让朕出兵的。」 千秋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吴国生孩子,然后孩子生下来,还是她的?」 「当然也还是你的孩子。」韩子矶抿唇:「朕会在我们的孩子长大之时,吞掉吴国,之后便是天下归一,你与孩子,都还是朕的。」 脸色渐渐苍白,千秋想笑,眉头却皱得死紧:「我要离开你,直到孩子长大?这么多年的时间,就为了换吴国江山?」 韩子矶抿唇:「你说反了,应该说这么些年,就能换回来吴国天下,很是值得。」 千秋不能理解,她从来不能理解这些男人的江山事,一如不能理解自家老爹为了谋反筹划了十几年。在他们的心里,江山是不是天下最贵重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她缓缓开口:「我上次问你,江山与家人哪一个更重要,你回答我是家人重要。」 韩子矶一愣,下意识地便答:「那是指未晚……」 答了还不如不答,未晚是他的家人,他便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家人是么?所以在江山面前,他选择了抛弃她。 心里一阵绞痛,千秋没想明白,她不过就是当初偷了银子没撞对人,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人? 突然觉得好后悔。 韩子矶也明白自己说得不太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心知千秋喜他爱他,所以难免对她就苛刻了些,总觉得这人爱着自己,那么为了自己,应该就能做出点牺牲。 父皇母后和未晚自然是他嫡亲的家人,拿任何东西都不能让他们深陷险境。可是千秋…… 韩子矶低头反省,他也许只是熟悉她,算不得太多喜欢吧,不然司徒秀秀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觉得挺划算的。 「淑贵妃算盘可能没打响。」千秋嘴唇苍白,慢慢站起来道:「想拿我当威胁你的筹码,却不知,若是你想反悔提前吞掉吴国,舍弃了我也是正常的。」 院子里的风有点冷,吹得她蓝色的宫装轻轻飘舞。自他上次亲手替她穿上那套宫纱之后,她就一直爱上了穿蓝色。 可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就没把人心看清楚,就提前早早地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活该现在难受伤心,都是她自找的。 轻嗤了几声,千秋朝韩子矶跪了下去:「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臣妾自然只能领旨,一切由皇上安排便是。」 说完,也不等韩子矶开口,起身便进了内殿,牢牢地锁上了门。 帝王张了张嘴,他已经想好无数种来说服她的方法了,甚至忍不住要将自己心底藏着的打算告诉她。 可是千秋就这么跪下,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走了。 到底是换过身子的,他现在似乎完全能感受到千秋的心,疼得连他都皱眉。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想上去拍门,安慰她两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才站在那门外道:「你不要难过。」 这笨嘴笨舌的,哪有朝堂之上半分的伶俐。韩子矶有些懊恼,却听得里头的人哑着嗓子问:「我说我难过,你能收回成命么?」 韩子矶一愣,沉默。 里头的人突然笑了,笑得嗓子哑哑的:「你走吧。」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还留这多余的安慰做什么。千秋埋在被子里,咬牙流了许久的泪。 老爹常说,会让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良人。他骄傲地说,以前从来没有让娘亲哭过,只可惜他们未能长相厮守。 而现在这石头,已经叫她疼得眼泪都要流尽了。她怀了他的孩子,本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却变成了他得天下的垫脚石。 第40章 到底是聪明睿智的少年帝王,拿一个女人和腹中胎儿,就可以换得吴国江山,这买卖真的不亏。若不是她爱他,其实她都该拍手叫好。 多好的决定。 原来以为的恩宠疼爱,心灵相通,不过都是她自作多情。 帝王与淑贵妃意见达成一致,韩子矶很快恢复了司徒秀秀的皇后之位,并令十万大军护送皇后回吴国探望病重的皇帝,姬贵妃随行。 明眼人都看得清这一场交易,只是有不少人唏嘘,那姬贵妃是向来得宠,又身怀六甲,没想到却被送去了吴国。 随行护驾的是裴禀天和楚越,楚越看着不紧不慢收拾东西的千秋,忍不住道:「娘娘,您真的就打算这么去吴国?」 千秋面色早已经平静,将几套黄的红的宫装都收拾好,银票也都揣好,淡淡地道:「不然还能如何?跟他吵,跟他闹么?你知道他的决定,是不折手段也要达成的。与其撕破脸,不如我自觉些。」 裴禀天看着千秋那肚子,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路上颠簸,娘娘的身子可能受不住,皇上给您准备了一辆最好的马车,不会太过颠簸。」 「替我谢谢他。」千秋深吸一口气:「也谢谢他全家。」 裴禀天站在原地沉默,这样的谢意自然是不必转达的,皇上命他护送的时候,站在太极殿里安静了许久,那样的帝王,也是他没有看见过的。 「不管路上发生什么,先护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安全。」韩子矶低声道。 他为姬贵妃不平,却也不敢直说,只能道:「臣知道其中利害,必然保护娘娘与龙子无碍,不会有什么闪失。」 帝王幽深的目光看过来,看着他道:「禀天,你也觉得,朕太过狠心了,是么?」 「臣不敢。」他跪下,淡淡地道:「皇上会有许许多多的妃嫔,也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皇上的决定没有错。」 那一瞬间,他抬头看了面前的帝王一眼。听着这句话,帝王似乎失神了,怔怔地站着,很久才道:「你下去吧。」 安静的太极殿里只有皇帝一人,他退出去的时候回头,阴暗的大殿里,那影子看着怎么都不是江山在握的高兴模样。 「娘娘,该启程了。」百合垂首站在一旁,轻声提醒了一句。 千秋点头,被人扶着坐上那据说是最好的马车,手拉着帘子,终究是不舍地往皇宫再看了一眼。 韩子矶没有来,连来送别也不曾,只是在太极殿与司徒秀秀说了会儿话,便闭了宫门。 在他的计划里,他与她,是要分隔十余年的。这十余年,她都将寄人篱下,在司徒秀秀的眼皮子下面过活。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也将是别人的。 郑财神问她:「主子,你觉得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为他与大当家作对么?」 她笑:「是我当初太年轻,是人是畜生,都没有分清。」 他有他的江山大业,她不过要她的安稳度日。 不是她想走的,这次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推得远远的,断情断义。 若是普通的妃嫔,也许有韬光养晦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思,可是她是姬千秋,虽然喜欢上这大晋皇帝,却没有贱到别人要舍了她,她还无怨无悔的地步。 韩子矶也高看了她对他的心。 临出发的时候,司徒秀秀还特意绕到她的马车跟前,笑眯眯地道:「妹妹的身子可金贵着呢,放心吧,皇上既然把你交给本宫,本宫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千秋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车帘,连着最后一丝期盼也断了。 秋天要到了尽头,很快便是冬天了吧。 未晚回到洛阳的时候,千秋已经在去吴国的路上了,算算日子,都走了一月有余。 急匆匆地提着裙子,未晚的脸色苍白,眼神里也没什么感情,比起以前,倒是更像一座冰山。 「皇兄。」 太极殿里暗得很,也没宫人服侍。韩子矶抬起头,看见她笑了笑:「你回来了。」 未晚眉头紧皱,不解地道:「你真舍得将千秋送去吴国?你不知道吴国乱成什么样子,司徒锦狼子野心,很有可能会在他们回去之前就控制了皇宫,万一司徒秀秀和那皇后不靠谱,千秋不就是羊入虎口了么?」 韩子矶微微挑眉:「朕记得你是嫁给司徒锦的,怎么现在听语气,倒是不太喜欢他了?」 未晚沉默,继而苦笑:「遇人不淑吧,这次就算你不接我回来,我自己也是想回来了的。司徒锦他……跟你一样,心里的江山比红颜更重。说什么我最重要,不都是骗我的。」 这半年多在吴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韩子矶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自己明显成熟也更淡漠的皇妹,突然觉得在司徒锦面前羞红了脸的韩未晚,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不喜欢他了?」 未晚轻笑:「他从未将我放在心上,纵然我有千般万般的喜欢,那又如何?单方面的喜欢总是会累的,而现在我累了,再也不想喜欢他了。」 韩子矶一震,手指慢慢收紧:「喜欢还有收回的道理?」 「你以为一个人的心很好得么?」未晚摇头:「得人真心不易,得了却不珍惜,失去也是很容易的。皇兄,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千秋是个爽快的女子,越是爽快的人,一旦心死,就越是难挽回。」 第41章 帝王呼吸顿了顿,垂了眸子笑道:「谁告诉你,朕在乎她的?」 未晚看了自己皇兄一会儿,摇头道:「你跟司徒锦真适合做兄弟,我也累了,先回景象宫去了。皇兄你好自为之吧。」 太极殿又恢复了安静,座上的帝王拿起朱笔继续批改奏折,眼睛一恍,一张折子就被朱砂给毁了。 一个月了,千秋那一行人,也该到大晋边境了。 离水的天气很冷,刚入冬就得穿厚厚的袍子,出门还要披上披风。 千秋站在下榻的客栈院子里,裴禀天和楚越都站在她身边。 「娘娘这肚子,莫不是怀了俩?怎么这么大。」楚越看着她的肚子啧啧称奇。 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我往肚子上多裹了两层,马车虽然的确不颠簸,但是我最近怎么坐怎么躺都不舒服,得把肚子垫着才行。」 楚越感叹:「怀孕真是辛苦,幸好我家盼盼还没怀上。」 顾盼盼在楚家可谓是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楚越极为宠爱她,也不纳妾室,被一度评选为洛阳好丈夫模范。 千秋撇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幽幽地道:「我也宁愿自己没有怀上。」 「娘娘不用多想。」裴禀天淡淡地道:「等到了吴国,进了边城,一切便都好了。」 楚越也跟着点头,想多说点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千秋没在意这句话,从刚开始离宫,她盼望着石头能反悔。到现在一个月了,她已经什么期盼都没有了。 再热的一颗心,放在冰水里久了,也该冷透了。 过了边城就好了,这也是实话,一到吴国边城,她便又可以是姬千秋了。 「吴国境内情况如何?」司徒秀秀沉声问水蓝。 「太子占据皇宫,意图提前逼迫皇上让位。」水蓝低声道:「咱们得走快一点才是。」 「你以为本宫不想快些走?」司徒秀秀气得不行:「这十万大军的兵权都在那两个将军手里,偏生都护着姬千秋,顾着她的肚子不肯着急赶路,本宫急死都没用。」 水蓝皱眉:「大晋皇帝始终留着一手的,若咱们赢了,难道还真要把太子之位给姬贵妃肚子里那个?」 「休想!」司徒秀秀冷笑:「等大军与咱们的人汇合,攻下皇宫之日,本宫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关门打狗。韩子矶无情,便休怪我无义!」 水蓝点头:「奴婢继续去叫人打听情况。」 「去吧。」司徒秀秀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坐在妆镜面前。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容貌,可以稳居大晋皇后之位,得韩子矶宠爱,再顺利拿下吴国。那么好的计划却因为一个姬千秋而乱得一塌糊涂,真是叫她不恨都不行。 韩子矶的心她不想要了,她现在就想拿到皇位,再看看大晋帝王脸上后悔的表情! 一行人继续上路,没过几天就抵达了吴国边城。 吴国的边城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过了边关,里头的路就好走了。 司徒秀秀领着大军,短短几天就过了边城,而后在洛水扎营,与吴国她们的势力商议会师地点。 楚越和裴禀天自然都去开会了,应付着随意定了地点就想走。却被吴国的将领留下来喝酒。 戏自然要做全套的,叫人看出来哪里不对可就不好了。裴禀天和楚越都安下心来陪酒,打算酒宴之后,就回去安排人暗中将千秋送走。 这也是韩子矶的计划,他只需要用司徒秀秀敲开吴国边城的门,剩下的事情,就是他来安排的了。女人的想法太简单幼稚,怎么都不可能与他斗。想拿千秋当人质?司徒秀秀还在他的大军包围之中呢。 千秋也只是被送去做个样子,让司徒秀秀安心,然后不要反抗地,乖乖地掉进他的圈套里。 为了真实性,他便连千秋也没有告诉。要他与她分隔十几年?黄花菜都凉了,想想也真不可能。 可是听了未晚说的话,胸有成竹的帝王突然很慌,一连下了数道密旨,让他们快点将千秋护送回洛阳。 只是密旨在路上也是要耽搁许久的,正在传旨的人策马狂奔的时候,千秋就已经背了包袱,从被迷晕的士兵身边走过,坐上了六伢子的马车。 「二当家。」六伢子激动地驾着车:「您终于肯离开那人了,大当家早就说过,您跟着那人要吃苦的!」 千秋躺在马车里,闻言笑了笑:「爹爹总是知道很多事情,上次放我继续在皇帝身边,也不过是看我执念太深,就等着现在这一刻,我自己放下了,乖乖回去。」 「大当家是为您好的,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不用操心。」六伢子道:「等到了地方,让大当家亲自同您说。这次您来得正好,咱们就再也不插手了,看吴国太子与那狗皇帝两败俱伤吧。」 千秋淡淡地笑了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六伢子自然是会不出任何差错地将她送到姬老爹那边,所以千秋没有担忧,一觉睡得很沉,即使是在马车上,也是无梦的一个好觉。 但是军营那头显然就不太好了,楚越和裴禀天好不容易从酒宴上逃出来,一进营帐就看见跪了一地的人。 「怎么回事?」 「将军饶命,吾等被贵妃娘娘支开去河里捞鱼,回来就看见营帐空了,看着娘娘的两个士兵也晕倒在后头的树林里。」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第42章 裴禀天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楚越睁大了眼抓着士兵道:「娘娘被人拐走了?!」 士兵嘴里嗫嚅两声:「晕倒的士兵没有受伤,看样子,应该不是有奸人拐走的……」 应该是她自己走的。 裴禀天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飞快地转身去桌边开始写信回禀陛下。只是提起笔,却不知道怎么写。 千秋竟然就这么走了,虽然以她的性子,这样的事情也算情理之中,可是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她这一走,司徒秀秀还不起疑么? 若是告诉皇上娘娘自己打晕士兵走了,不知道那位主子会是个什么反应。姑且…姑且就说是被劫走的吧。 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洛阳。裴禀天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轻声问:「娘娘走了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营帐里跪着的十余人相互看看,为首的人颤抖地道:「回将军,只有属下等人知晓。事关重大,我们不敢泄露。」 「很好。」楚越满意地点点头,出去把营帐外守着的人都支开得远远的,然后蹲下来看着他们问:「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需要照顾?」 跪着的十余人惊恐地睁大眼睛,裴禀天回头,呆呆地看着雪白的营帐,身后传来惊恐的惨叫,他也只是站在营帐门口,不放一人出去。 皇室有些东西太过阴暗肮脏,千秋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会带走这么多人的性命。若是知道,那一向嘴硬心软的女子,也许就不会走得这样洒脱了。 楚越让自己的亲信将这些尸体处理好了,记好名字,回去的时候好抚恤家人。虽然有些假慈悲,但是到底还是应该赎罪。 裴禀天去找了百合,告知了贵妃出走之事,百合白着脸帮忙找了人假扮千秋,暂时糊弄一阵。千秋走得突然,自然是连她也没告诉。百合一边担忧,一边又觉得有些庆幸。 吴国地界,自然是司徒秀秀的天下,她一路上还在担心主子会被怎么对待,没想到那机灵鬼,竟然麻利地开溜了。 这一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平安与否。百合双手合十,暗自祈祷。 千秋一觉醒来,就看见铁拳师叔甩着一张大黑脸,对她笑出一排白牙:「千秋丫头,醒啦?」 恍如隔世,千秋眨巴着眼看了他半晌,突然伸出手去撒娇道:「师叔,要抱抱,举高高。」 铁拳师叔激动得一巴掌就要拍到她肩上,但是看着千秋的肚子,掌风一转,只能落在床弦上,高兴地道:「你丫头总算醒了!」 千秋咧嘴一笑,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房间还挺雅致,好像是在一个别院里,四周都安静得很。除了铁拳师叔,自家老爹和刘师爷等人在外头坐着,听见声音也便都纷纷进来。 「丫头。」姬老爹眯着眼睛笑:「你倒是比我想的要回来得早。」 「老爹。」千秋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不讲义气,被美色迷了下心神,所以现在才回来,辛苦你们了哈。」 姬一命也在旁边,依旧是蒙着眼,安静地站着。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微微抿唇。 「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上次随他们几个不靠谱的首领造反,是我没算好。这次二当家也回来了,咱们便重新来过,东山再起吧。」 刘师爷打着手里的一把小木算盘,啪啪作响:「上次被那狗皇帝算计,咱们损了百余兄弟,与匈奴和羌族的结盟也散了。这次倒是与上次不同,大当家留了后手,又恰逢吴国内乱,是个好机会。」 千秋眨眨眼:「又有行动么?」 姬四行摇头:「伤了元气,哪有那么快复原。咱们在吴国另开山头,依旧做我们的山贼。只是这次大晋有吞并吴国的野心,而吴国有一个司徒锦,咱们静观其变,说不定能坐收渔利。」 千秋沉默一阵,伸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不用担心。」姬老爹低声道:「你怀的娃儿,那就是我的外孙,咱不看他爹是谁,都是我们黑风寨的宝贝!」 铁拳师叔跟着点头:「咱不管其他的,你喜欢,咱就生下来玩儿。」 千秋失笑:「小奶娃有什么好玩的,经不起师叔你一个拳头。」 铁拳师叔摆正了脸色:「奶娃我会好好疼爱的,这是我们黑风寨的下一代!」 许久不曾有的温暖和放松,千秋笑着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一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师兄终于问:「他做了什么,让你怀着孩子都想离开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姬老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自家女儿被欺负了,当爹的自然不能轻饶了那臭小子。可是偏偏那小子在深不可测的皇宫,还真就拿他没办法,问了千秋,反而更加憋屈。 千秋笑了笑,挠头道:「也没什么,他一心为他的江山,我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改变他。他主动放弃我,想来我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地位。我好歹是黑风寨的二当家啊,什么样的男人抢不到,这个男人…就算了呗。」 「你能想开就好。」姬老爹叹气道:「是我当初太草率将你许人,不然也不会让你跟这么个孽障回了洛阳。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就安心养胎吧。」 姬一命没有说话,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听几位师叔长辈跟千秋说够了,姬老爹该去书房处理事情了,他才跟着一起出去。 「师父。」 第43章 姬四行停下步子,看着后面站着的大弟子:「有话要说?」 姬一命抿唇,许久才道:「千秋需要人照顾,徒儿觉得……」 「跟我来书房。」姬四行打断他,沉着脸一路疾走。 姬一命目不能识,走得有些缓慢,想跟上前头师父的步子,却始终无法像常人那样奔跑。 许久之后,他才到了书房门口,姬四行已经泡好了茶等着他。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问过你愿不愿意娶千秋。」姬老爹开口,一双虎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姬一命站得笔直,微微颔首:「徒儿当时回答,不愿。」 「现在你主意改了?为何?」姬老爹眯起眼。 「徒儿没有改变主意,徒儿这样的身子,自然是无法长久照顾千秋一辈子。」姬一命低声道:「徒儿说的照顾,就只是普通的照顾罢了,师父不用多想。」 「我多想?」姬四行不悦地扬眉:「你从小就是对千秋最好的,她调皮捣蛋,做错了事你都替她扛着,眼睛看不见也陪她胡闹放风筝,摔得自己满身伤。那时候我以为你定然是喜欢她的,却不想长大之后,你不愿意娶她,还骗她说娶了别人。」 姬一命皱眉:「南桑姑娘的事情,不是徒儿有意为之,她为何谎称是徒儿的妻子徒儿不知,但是…既然千秋身边有了更好的人,徒儿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也谈不上欺骗。」 千秋在与韩子矶回洛阳的路上,曾去找过姬一命,那时遇见南桑,南桑骗了千秋,说她与姬一命已经成亲。千秋也就信以为真,当真以为他成亲都没有告诉大家。 他在洛阳与她重逢,听见她问嫂子,问他成亲一事,当时也没多想,顺着就默认下来了。他这样的瞎子,成亲与不成亲有什么打紧,她别在他身上费心,能嫁个好人家就是好的了。 未曾想遇人不淑,若是早知道千秋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宁可…… 宁可什么呢?再宁可,一个瞎子也不能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的幸福。 姬一命微微叹气,道:「师父要是觉得徒儿照顾不周,那换李婶来照顾也是一样,徒儿当真只是随口说说,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姬四行看了他许久,挥手道;「许是我一直误会了,你去吧。都说怀着身子的人难伺候,你也别惹她难过就是。」 「徒儿知道。」 韩子矶正在太极殿里发呆,顺子公公就拿着密信过来了。 「皇上,裴大人的急信。」 帝王接过,拆开扫了一眼,眼神陡然一凌。顺着字往下看完,手指紧握。 千秋被人劫走了?被谁?司徒锦? 她还怀着身子!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受惊吓总归对孕妇不好,万一司徒锦临头拿千秋的性命来做威胁,他又该怎么选? 明明已经让裴禀天和楚越两人护着了,怎么还是出了乱子? 帝王心乱如麻,抬手想回信,却不知道回什么。站起来又坐下,一咬牙,干脆就要让顺子召太傅觐见。 「皇上,惠妃娘娘求见。」 花玲玲?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韩子矶拧眉,但是人家已经到了门口,他又要宣张术,索性在等人的时候就见她一见。 花玲玲被罚面壁思过一月,再出来,人已经消瘦了不少,眼神也更加温婉,盈盈叩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有何事?」帝王扫她一眼,伸手便将密信焚了。 「臣妾听闻我大晋士兵已经护送皇后和姬贵妃到了边境,特意来向皇上请旨,去清心寺请一尊佛回来供奉,也好保佑皇后与姬贵妃娘娘平安。」 韩子矶微微皱眉:「弄这些做什么?」 花玲玲摇头道:「皇上有所不知,吴国边境多贼人,臣妾听闻,大多是亡命之徒。姬贵妃与皇后娘娘虽然有重兵保护,臣妾还是想为她们多添一分平安。」 帝王的眉头皱得更紧,吴国边境很乱,他也知道。只是被惠妃这么一提醒,他心里更乱了一点。千秋要是落到贼人手里该怎么办?虽然她也是个山贼,但是现在毕竟还怀着孩子。 裴禀天说他们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让司徒秀秀发现千秋不见了,可是这样一来,也无法派出大量兵力去寻找。这么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简直不敢细想。 「你去请佛吧,朕等会要与太傅议事。」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花玲玲微笑着退下,一个人在宫道上走了一路,直到周围没人了才停下来。 「也是林璇儿没用,才有这么多后患。」喃喃自语一声,惠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鼓看了看,咬牙道:「不愧是鲜卑公主,命也真是硬。」 上次那一盏茶里,分明放了催蛊的东西,却不曾想不管她怎么敲鼓,姬千秋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依旧好好的。 蛊是很早很早以前,林璇儿从一个游走的苗疆道士手里重金购得,当时只想养着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就遇见皇帝带着姬千秋落脚秦府,帝王对她依旧不理不睬,却对那女人好得不得了,形影不离。 林璇儿嫉妒之心太重,顺手就将蛊放进了姬千秋当时的晚饭里,整个过程,也只有秦夫人知道。 本就只是想害一害这女人,让她吐一吐血,吓吓她就算了。却哪里想到姬千秋后来能荣登贵妃的宝座,林璇儿手里的蛊,也就成跟她交易的筹码。 第44章 那蛊不致命,对怀着孩子的人却是有害的,稍微有个动静,怎么都是要流产的。青莲上次将催蛊的草药放进了姬千秋的茶,却不知怎么没有效果,害她白白将林璇儿送上皇帝的床。 林璇儿也真是蠢,叫她把戏做全了她不做,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怪不得她了。 惠妃将鼓放回去,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走到后宫的贞门附近。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树丛里传出来,花玲玲敛了步子,小心地跟着钻进去。 「事情如何了?」郑财神看着她问。 花玲玲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下头小声地道:「皇上已经知道二当家不在军营之中,召了张太傅,不知道是不是要离宫。」 「不知道?」郑财神皱眉:「得把他弄出去才行。」 花玲玲咬唇道:「皇帝的心思叵测,我自然是无法左右他的,刚刚也就是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感触。」 郑财神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她身上,转了话题小声打趣:「玲玲,你又漂亮了几分。」 花玲玲脸上红晕更甚,手里的帕子绞啊绞的:「大人说笑了。」 「是真漂亮了,听闻你在宫里得皇上宠爱,也不比二当家少。」郑财神似笑非笑。 花玲玲白了脸,连忙抬头道:「我对狗皇帝没有那样的心思,不是你叫我与二当家争宠,多弄些无关紧要的陷害,好叫皇帝半分不会怀疑于我么?」 「你别急啊,我就是说说而已。」郑财神笑着低声安慰:「你做得很好。」 花玲玲低头,脸上尽是小女儿的姿态。 要不是郑财神在现代看多了影后级别出演的电视连续剧,现在就能被面前这丫头片子给糊弄过去。 不过不急,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深吸一口气,他侧头道:「我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身子。」 「恩。」花玲玲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目送他身姿灵活地翻墙出院,消失无踪。 这个男人她是真觉得可靠喜欢。 捏了捏袖子里的小鼓,花玲玲脸上的娇羞消失不见。 喜欢归喜欢,她可还是得给自己多留两条退路。 太极殿。 帝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张太傅,他已经说了他想亲自去吴国一趟,也有助于迅速稳定局势,争取一举将吴国拿下。 可是面前这老头子死活只有一句话:「臣以为皇上没有御驾亲征的必要。」 是没有必要,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跟着去看看啊!等他们送消息回来,又得等半个多月,这一来一回的黄花菜都凉了,他还不如跟过去,第一时间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张术一双睿智的眼早就看明白了帝王的不安,沉声道:「恕老臣直言,现在吴国虽乱,大晋也不是多安稳。皇上要是离开洛阳,洛阳无主,万一有人伺机而动,那当如何?」 「不是还有太傅您在么?」帝王皱眉。 「老臣是文官,不是武将。」张术摇头:「一城无主,老臣也不一定守得住。」 韩子矶沉默。 「皇上后宫不止一个妃嫔,将来也不止一个皇子。」张术仰头看着他,轻声道:「孰轻孰重,还望陛下考虑清楚。」 「朕……不是为姬贵妃去的,朕只是想……」 「皇上的想法,没必要告诉老臣。」张术深深鞠躬:「老臣只是君王手中一子,江山也都在您的手里。您要与不要,该如何安定,老臣都无权干涉,只能提出谏言。」 听与不听,那都是帝王自己的事了。 韩子矶被堵得没话说,郁闷地望着房梁上的花纹。 不去就不去吧,他也只有一个人,裴禀天和楚越要是找不到,他去了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只有等着。那丫头福大命大,说不定就化险为夷了呢。 只是,她心里大概还是怨着他的,他一贯不知道怎么哄人,那…那就等她回来,他给她多弄些好吃的,再用十条街的烤番薯去迎接她,总行了吧?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帝王照常上下朝,起居饮食都很正常,看样子是没有要出宫的打算了。 花玲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着小衣服小鞋,微笑着进去道:「陛下您瞧瞧,臣妾闲着无事,给姬贵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做了点衣裳鞋子。姐姐一个人在吴国,心里定然凄苦,皇上不妨叫人给姐姐送去,也算是臣妾的一片心意。」 小巧精致的棉袄,可爱的虎头鞋,放在手里都叫人爱不释手。韩子矶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仿佛看见一个白胖的小子,穿着虎头鞋朝他蹬脚。 「好,叫人送去吧。」 帝王挥挥手,旁边的顺子公公便将衣裳都捧了下去。 花玲玲见他没其他反应,也有些急了,微微皱眉道:「皇上,臣妾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可怕,很容易丢掉性命。算算日子,姬贵妃姐姐也是怀胎四五个月了,若是在吴国生产,出个什么岔子的话……」 韩子矶的目光凌厉地扫了过来,花玲玲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臣妾失言,姐姐定然是安好无恙的,臣妾先告退了。」 平时争得你死我活的,怎么千秋一走,惠妃反倒关心起她来了?女人还真是奇怪。 第45章 帝王继续看手里的书,脑子里却不停地回响着花玲玲的话。 「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可怕,很容易丢掉性命。」 放下书,帝王起身,到书架上面找了许久,皱眉出去吩咐奴才:「替朕从书库里找找医书,将有的都拿来。」 「是。」太监奇怪地腹诽两声,小跑着去了书库。 姬一命在院子里给千秋安了一把老虎皮的躺椅,外头天气凉了,千秋在屋子里又太闷,他便把她扶出来在外面坐坐。 「怀着身子不能着凉。」李婶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屋子里好好的怎么就偏要来外面坐着?」 千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躺了那么久啦,屋子里怪没意思的。」 「可是外头风大。」李婶担忧地看着天上层层的云:「莫不是等会要降雪了。」 千秋可怜巴巴地抬头,她不想被关在屋子里啊,每天就这么一炷香的放风时间,屋子里关着除了看师兄的死人脸,就是看师兄的死人脸。 她也想活泼一点啊,问师兄一句:「嫂子呢?」 结果师兄就跟没听见一样,坐在她床边往她嘴里塞苦药。 老实说,她觉得李婶照顾她就够了,为啥老爹让师兄也来呢?话说她好久没看见当初看见的那位嫂子了,问师兄他也不说。 唉,真是无聊。 「一命,你这是干什么?」李婶一转头就看见姬一命扛着东西过来,吓了一跳。 姬一命扛着一堆树干枝条,难得还走得不慌不忙,气都没有多喘一下,走到院子里就将东西放下,然后继续去搬。 千秋好奇地撑起身子去看:「师兄打算修什么东西?」 姬一命的声音远远传来:「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当他俩都还小的时候,小千秋就拽着大师兄的袖子流着鼻涕道:「师兄,我想出去玩。」 那时候初来熊虎山,自然是不能太乱走。姬一命无法,便带着千秋在寨子后面的树林里,给她修了个简陋的小棚子,挂上竹制的玩具,铺上香软的稻草。 「你要是在这里等到日落,师兄给你带烤番薯回来。」 千秋那时候就爱上了小树棚,每次师兄下山,她都老实在里头呆着,睡一个美美的觉,醒来就有烤番薯吃了。 现在长大了,喜欢烤番薯她可以自己买好多好多了,可是看着师兄一点点仔仔细细地修建树棚,千秋吸吸鼻子,觉得有点怀念。 据说孕妇都很多愁善感,所以她现在说她想哭,应该不算丢脸吧? 大夫说要照顾孕妇的情绪,姬一命也舍不得把千秋关在屋子里郁郁寡欢。干脆就给在院子的凉亭里,建一个挡风挡雪的,她要是闷了,就可以出来呆着,也不会着凉。 小时候的树棚是他随意搭建的,修得很快,一个时辰就完工了。然而现在千秋那身子不能随意,他摸索着弄了半天,又请了铁拳师叔来帮忙,里里外外弄了三个时辰,才将凉亭用树枝围了个严实,再挂上纱帘,铺上厚软的地毯,将石桌和石凳搬走,换了一张很大的贵妃榻。 这简直是小时候过家家的豪华升级版,千秋开心地蹦跶进去,发现这高级树屋里竟然真的不怎么透风,枝叶缠得严实,还有些暖和的感觉。 「师兄,我现在在这里老实呆上几个月,会有人来接我么?」千秋轻声问了一句。 姬一命一愣,微微皱眉:「你还念着他?」 千秋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也不算是念着啦,就是在想,等石头清醒一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点后悔。知道我走了,又会不会来追。」 姬一命摇头:「千秋,他是帝王。」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啦。」千秋笑着打哈哈,目光落在师兄被树枝划得惨不忍睹的手上,连忙道:「李婶,给师兄上上药。」 「哎。」李婶连忙去拿药,旁边的铁拳师叔看了姬一命许久,叹了口气。痴情的娃儿,也就千秋一人看不出他的心意,其余的人,包括大当家,怕是都心知肚明的。 大晋的十万军队已经慢慢朝国都靠近了,司徒锦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司徒秀秀起先还觉得胜券在握,可是走了一路,自己身边的士兵不断被替换,也许久没有看见姬千秋的影子,她有些慌,找了楚越来问。 「已经到了吴国地界了,再有半个月就到国都,将军有什么安排?」 楚越微笑道:「皇后娘娘那边不是还有吴国二十万大军的兵权么?加上咱们这里的,三十万正好抵抗司徒锦那三十万大军,不够么?」 司徒秀秀皱眉,她是女流之辈,自然是不懂行军打仗,只是楚越这话说得,是不是也太轻松了些? 想传信给自己母后,信出去了,却始终没有回音。司徒秀秀心里没底,想去见姬千秋。 「皇后娘娘,咱们主子刚才吐了许久,才睡下,娘娘有事,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百合在门口守着,恭敬地朝她行礼。 司徒秀秀往屋里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偶尔传出一声咳嗽。姬千秋定然也是心情不好,总归是要落在她手里的,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安了心,她便继续回去歇着,让人想办法联系自己的母后。 「尊贵的吴国皇后,臣裴禀天拜见。」裴禀天朝座上叩下,一张脸上尽是坦诚。 第46章 他跟楚越兵分两路,楚越继续缓慢行军,顺便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娘娘的下落。他便快马加鞭,带着精锐兵,先到了国都附近的凤城。 皇宫被司徒锦所控,皇后魏氏只能带重兵撤离,占据凤城,对国都伺机而动。 见裴禀天先来了,皇后半喜半忧,问:「秀秀如何了?」 裴禀天笑道:「敝国皇后娘娘刚查出有了身孕,最近害喜正是厉害,想来应该是离开洛阳之时怀上的龙子,这两天楚越正在让人好生照顾她。」 「怀了身子?」魏氏吓了一跳,上次回来,秀秀还跟她诉苦说大晋皇帝不肯碰她,这次怎么就…就让她怀了孩子了? 「敝国皇上很是高兴,已经下旨增派十万大军护皇后娘娘周全。姬贵妃那边的孩子也已经无用,皇后娘娘所怀之子,将来必定是吴国的皇帝,与大晋永结同好。」 裴禀天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正现在没人能查证,他不怕这魏氏起疑。 司徒秀秀一旦有了身孕,那其他防备便都不用了。魏氏和一众谋臣都松了一口气。裴禀天斟酌了一下道:「如今皇后娘娘初孕,大军行程自然是要被耽误不少。娘娘是打算等敝国皇后到了再行动,还是先做安排,凭借后方大晋援军,与司徒锦先战?」 魏氏看了旁边的大将军李大刀一眼,李大刀皱眉道:「关于攻打国都,夺回圣上遗体之事,将军不妨与我们多讨论几天,如今也算是自己人,有你们的兵力帮助,我们自然可以改变战术,赢得更漂亮一点。」 裴禀天拱手道:「在下不才,不过也能帮将军一二,不如今晚就与将军把酒言笑,顺便谈一谈各自想法。」 「甚好。」李大刀颔首。 魏氏有些高兴,同时又有些怀疑。她联系不上秀秀,万一这人是骗他们的,那该怎么办? 「对了,敝国皇后娘娘还有书信要臣代为传达,她孕吐得厉害,写一封信也是不容易,请娘娘过目。」 裴禀天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信函递给魏氏。 魏氏眼睛一亮,连忙让旁边的宫女接了传过去,展开信纸一看,还当真是司徒秀秀的笔迹。 「母后,女儿怀孕一月有余,得蒙大晋皇帝恩宠,大局已经在握。母后尽管与裴禀天配合,先拿下国都,等女儿位极至尊,定不忘与母后之约。」 语气字迹都没有偏差,与自己有约的事情也没旁人知道,魏氏信了,放心了,召了李大刀上前,小声吩咐两句,便让他们请裴禀天下去休息了。 「石头,外头树上有个鸟窝,我给你掏鸟蛋吃吧!」千秋对着他盈盈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皱眉:「不行,你有身子,不能爬树的!」 千秋沉了脸色,转身就跑。 「你等等朕!」他急了,连忙去追,却发现怎么追都追不上:「千秋!」 活泼乱跳的影子渐渐消失,他不顾一切地追,也终究是没有留下她。脚下绊着一块石头,华丽丽地就给摔醒了。 「千秋?」 黄色的帷帐,上头绣着五爪的金龙,周围安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 韩子矶头上都是冷汗,慢慢坐起来,有些恍惚。 「皇上?」顺子公公推门进来,递了帕子和茶水:「做噩梦了?」 帝王抿唇,喝了茶,擦了汗水坐起来:「无妨,朕还有事情没处理。」 从太极殿后面的寝殿出来,韩子矶拿起折子,继续批阅。 顺子公公有些心疼地道:「皇上最近太累了,这睡也只睡了一个时辰,身子怎么受得了?」 「那午膳就安排一些好吃的吧,朕喜欢吃肉。」 顺子嗫嚅两句,终究没敢说出来,只能应声退下,站在门外长长一声叹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叹什么,只是皇上每次都让人将午膳做得格外丰盛,什么肉都有。但是他却吃不了多少,只是看着发呆。 圣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楚越那边寻了千秋半个月,无果,只能回禀圣上,姬贵妃娘娘下落不明,留了人在原处继续找,其余的人要跟着去吴国国都了。 百度搜索更新快 裴禀天在这半个月里与李大刀等人商议攻城之事,其战术言谈让一众将军甚为佩服,加上魏氏的允许,裴禀天已经带着吴国的士兵几次小规模攻城,虽然没想过一次攻破,不过看效果,裴禀天的确是个良才。 于是在接到援军即将抵达凤城的消息之时,魏氏就做出了决定,让裴禀天挂帅,带领二十万大军攻城。 司徒秀秀被软禁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与外面再也联系不上。楚越将她留在了离凤城很远的祁水,派兵看守,不见天日。 而楚越到达凤城的时候,却是对魏氏说:「敝国皇后胎象不稳,不敢再继续赶路,只能派了重兵护她养胎。另有娘娘亲笔信转交。」 又是一封司徒秀秀的亲笔信,内容写得与楚越说的一字不差,魏氏没有起疑,因为现在裴禀天带着人正与国都守卫打得火热,次次都是占了上风。吴国皇后很高兴,这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了! 楚越带着十万援军,很爽快地加入了战斗,司徒锦一方死守都城,看起来像是要有一场苦战。 第47章 魏氏一方无良将,否则也不会让司徒锦后来居上占了都城。如今裴禀天和楚越一来,他们像是突然有了领头的,士气大增。 「娘娘,老臣总觉得将大权交到别国人手里,有所不妥。」谋臣孙智皱眉道:「虽然我方无常胜将军,但李将军也是可堪挂帅之人,何必将帅印给晋国的人?」 魏氏靠在纱帘后头,轻声道:「如今秀秀怀孕,晋国便是真心会帮咱们的。既然他们有良将,那我们为何不用?」 「可是老臣担心…」孙智犹豫地拱手。 「孙大人不必过虑。」李大刀爽快地道:「臣这几天与裴将军多有交流,此人熟读孙子兵法,有勇有谋,且心怀天下,是个坦荡之人。」 魏氏也跟着点头:「裴将军带着我们的人杀敌,战果累累,也是体现了晋国是真心要帮咱们的。孙大人有顾虑自然是应当,不过帅印给他,兵符还在李将军手里,也没什么隐患。」 孙智想了想,也只有长叹一口气,听之任之了。 司徒锦坐在皇宫之中看战报,旁边的侍卫金刀小声道:「主子,敌军最近几次攻城,攻势都甚猛,听情报说,是换了个主帅。」 「是裴禀天吧。」司徒锦淡淡地道:「也只有他能带的起那帮草包。魏氏也是胆子大,竟然让个外人来挂帅。」 他对晋国的情况可算是了如指掌,早就知道有一天吴晋会反目,所以功课自然是从小做到大。 他知道韩子矶最疼爱的妹妹是韩未晚,知道大晋最厉害的谋臣是张术,也知道最不能惹的便是大晋的太上皇和太后。 不过,他得保住自己国家的疆土,魏氏犯傻,与虎谋皮,他可是得以退为进,拯救吴国百年基业。 「主子,太子妃已经平安回了洛阳,住在景象宫,听人汇报,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就是该吃吃,该睡睡,然后早晨会起床练剑,再无其他。」 捏着战报的手指微微一动,司徒锦淡淡地道:「我与她情谊已尽,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各自归位,你不必再让人打探她的消息。」 金刀微微挑眉:「主子昨晚梦中不安,唤了太子妃名字,故而属下自作主张了。」 司徒锦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我做噩梦了,你不用自作聪明。」 「是。」 攻城之战打得有条不紊,千秋养胎也是养得安稳。虽然老爹说了短期内不会有什么行动,但是最近几天,往院子里跑的人明显多了,且都是她不熟悉的面孔。 「老爹瞒着我在干什么?」千秋捞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问师兄。 姬一命淡淡一笑:「师父无论做什么都是要保你的,你只管安心就是。」 千秋不满地嘟起嘴:「我最近都快安心成了个呆子了,什么都不能做,太无聊了!」 「那你想做什么?」姬一命微微侧头,蒙着白布的眼朝向她。 千秋左右瞟了两眼:「想出去走走。」 呆在这四方的院子里也有两个月了,外面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她等啊等啊,也没有听见谁要来找她的消息。 虽然是她自己走的,但是,这么久了,还是会有点惦记。嘿,也是挺没出息的。人家半点没惦记她,她却越来越… 越来越想他了。 难不成是肚子里这个家伙害的?千秋低头,瞪了自己的肚子两眼。 到底是臭石头的血脉,指不定帮着他爹怎么控制她的心神呢! 肚子里无辜的小家伙好像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怒意,微微踢了她肚子一脚。 「嗷~」千秋吓得叫了一声,姬一命连忙扶着她:「怎么了?」 「它敢踹我!奶奶的,出来非踹回去不可!」千秋咬牙切齿地躺回贵妃椅上,愤愤地道。 姬一命哭笑不得,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胎动很正常,等你生下他来,你还真舍得踹不成?」 千秋哼了一声,抱着肚子,脸上有些失落。不过师兄看不见。 「等他出来,我做他干爹吧。」沉默许久,姬一命说了这么一句。 千秋爽快地点头:「好哇,反正你也是我的亲人,干爹或者舅舅什么的都随便啦。」 「千秋。」姬一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了一声:「苦了你了。」 「我有什么苦的。」她一愣,笑道:「皇宫半年游,带回金银无数,还有一个宝贝在肚子里,一点都不吃亏。」 姬一命抿唇,拿了补药继续喂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一勺勺地也总是喂得精准。 韩子矶在忙碌之余,将书库里的医书看了个遍,心里越发不安。书上说,妇产子,生死之大关也。或血崩,或难产,皆为致命之由。稍有不慎,胎死腹中,实为常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的书上全是这些话,让他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张术看着帝王越来越憔悴的脸,叹息道:「皇上,如今裴大人已经取得魏氏信任,咱们的计划也进行得很好,至多再过半年,吴晋天下,也就都安定了。」 「再过半年?」帝王微微皱眉:「那时候,千秋都该已经生下孩子了吧?」 张术沉默。 姬贵妃失踪已经两个月,楚越那边的回答是死活寻不到人,裴禀天让他放心,说娘娘应该不会有事。 第48章 应该? 韩子矶一向耐心了得,他不介意等,一直以来都是在等,等着父皇给他一次机会,等着司徒秀秀自投罗网,等着时机成熟吞并吴国。 可是那丫头不见了,他们竟然还要让他等。 韩子矶反省过自己,他应该是不太喜欢千秋的,或者说没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所以才会同意将她当作幌子送出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忙,这么乱,手一停下来,脑子里还是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和对话。 有时候是一个小山贼,从马车外飞一般地蹿进他怀里。有时候是在漆黑的房间里,她一个趔趄扑在他身上,吻上他的唇。有时候是他自己,一脸痞气地看着自己道:「你的身子想尿尿!」 醒过神来的时候,总觉得有地方空空的。 韩子矶翻了翻旁边的奏折,抽出一份密函来,递给张术道:「太傅看看这个吧,这是朕想要的东西,如今有人送来了,值得朕往吴国走一趟了。」 张术微微一愣,接过密函来,一看署名,司徒锦。 千秋的身子越来越重了,走路都有些困难。姬一命便扶着她,每天耐心地在后院散步。 「下雪了?」站在屋檐下,千秋抓着姬一命的胳膊问。 纷飞的雪花从天上落下,落在地上却又融了,半天没有铺起来。不过看起来好看极了,洋洋洒洒,恰似柳絮因风起。 姬一命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嗯,感觉到冷气了,有些凉,你还是进屋里去吧。」 千秋抿唇,师兄是看不见的,虽然他耳力极好,感觉也比常人灵敏,但是他是看不见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 心里突然有点儿悲伤,千秋豪气万丈地抓着姬一命的手道:「等我生完孩子,就给你找大夫治眼睛去!」 「傻子。」姬一命低笑:「瞎了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好?要是能治,我早就求医了。我也想看看这天下是何等锦绣,还想看看你这丫头,到底长什么样子。」 千秋鼻子有点儿酸,抓着姬一命虎声虎气地道:「我长得可美了,若是有机会,师兄一定要看看,说不定就后悔当初不娶我了呢!」 姬一命低笑,扶着她进了屋子,将炉子里点了炭火,又去跟李婶商量,给她多添了两床被子。 「我想吃烤番薯了。」千秋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可怜兮兮地说了一句。 姬一命点头:「厨房还有,我给你拿来。」 「嗯。」 姬一命出去了,千秋发了会儿呆,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经过的声音。 忍不住下床看了看,又是陌生人,径直往老爹的书房去了。 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千秋忍不住好奇。以前老爹有什么计划都还会告诉她,现在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披了披风,千秋打开门,见李婶不在,麻利地就缩到书房后面的窗子下头。 「他已经有离宫的打算了,估计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洛阳那头还有郑财神接应着,等那人走远,便挟持了升国公主,伺机而动。」 陌生的声音飘出来,冻得千秋浑身打抖。 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挟持未晚? 「他离宫是为何?」 「似乎是说,我们的人给他看了不少医书,他自己想通了,就打算离宫出来了。」 「这么简单?」老爹嗤笑了一声:「你以为韩子矶是那么冲动的人?」 好久不曾听见这个名字,千秋脸色有些苍白,抓着披风的手指都发白。 「无论如何,都是很好的机会。」那人道:「大当家也早些准备吧。」 千秋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姬一命拿着烤番薯站在门口,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来望向她。 「师兄。」千秋有些心虚:「我…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先进来吧。」姬一命没说什么,伸手拉着她将她送到床边,手一动,便拂去了她头顶上的雪花:「遇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 千秋抿唇,连连摇头:「就是看着雪花挺好看的……」 「你不适合撒谎。」姬一命叹了口气,将热腾腾的烤番薯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跟有眼睛的人撒谎,说不定还能骗过他们。可是我只有耳朵,听得出真假。」 千秋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逼着你,趁热把东西吃了,好好睡上一会儿吧。」姬一命转过身去,替她打了一盆热水,将屋子里的炭火又烧得更旺了些。 千秋慢慢撕着烤番薯的皮,一点一点吃完,眼睛眨啊眨的看着自己的师兄。 一命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小时候一度导致千秋喜欢各种各样跟师兄类似的男子,楚越也曾经蒙着眼来博取她同情,她都往陷阱里跳。这种温柔太容易让人产生依恋,虽然不一定是爱恋,但是也足够蛊惑人心。 韩石头就很少有这样的温柔,最温柔的时候,也就是天天陪着她,给她塞许多好吃的。但是从来没有让她感觉他是懂她的。 千秋捏着番薯皮考虑,韩石头如果真的不要她了,那她要不要陪着师兄过一辈子呢?好像也挺好的。师兄没有眼睛,她就做师兄的眼睛。肚子里的宝贝缺个爹,那反正还有师兄这个干爹么。 第49章 多好。 自我安慰了好一阵子,千秋吃饱喝足,洗漱了一番,安心睡去。 韩子矶一路上也没带别人,就带了个机灵的侍卫莫邪。他是微服前往吴国,传说中的十万援军都交给了谢戎带着,摆了龙撵在军营里当幌子,然后两人双马,飞快地赶路。 莫邪不解地看着皇帝问:「主子,我们这么急着赶去吴国干什么?」 帝王一脸冷酷地回答:「江山大事,你这脑袋怎么想得明白,跟着走就是了。」 莫邪觉得主子说得有道理,不过自从自己被太上皇抓回去关在流放塔半年,出来就发现自家主子好像变了不少。 听闻他立了皇后,还立了妃,莫邪觉得万般惊讶。当年江南路上驾车而过,还听见各家姑娘调笑帝王不肯娶亲。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自家主子不仅娶亲了,还娶了好多个。更有人说,还有贵妃怀了主子的孩子。 莫邪觉得惊讶惊奇又惊喜,打听了那姬贵妃的一番事迹,还没来得及跟主子细问,就又被一路拖出了宫来。 老实说,上次私自陪皇帝出宫,被太上皇重罚,莫邪还心有余悸。不过这次据说是官方批准的出行,他也就只能伴驾了。 「这里离吴国边城还有多远?」帝王与他在客栈落脚,轻声问了掌柜一句。 掌柜的看看他的相貌,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韩子矶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半个月」,算算时间,千秋肚子都该多大了?他等了多少个半个月,才能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赶路? 不,他不是为了千秋去的,那是次要的事情。他是个皇帝,去吴国也是干正事的,找人只是顺便。楚越那酒囊饭袋,找个人能这么久都找不到,还说什么等他去了亲自说明情况。 「两位要住店么?」掌柜的问了一句。 莫邪刚想点头,就听见自家主子在旁边道:「不用了,晚上还要继续赶路。」 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扬扬洒洒的雪,莫邪咽了一口唾沫:「主子,还下着雪呢,晚上赶路不太安全。」 韩子矶头也不抬地将小二拿来的干粮塞进莫邪手里:「前面都是一截官道,再走二十里就休息。」 莫邪欲哭无泪,谁能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啊?啊! 帝离洛阳,宫中只余升国公主,暂管御玺,太傅辅政。云游四海的太后和太上皇,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裴禀天率领吴队,第六次攻打吴国国都。守城之力逐渐薄弱,裴楚二人也更得军心。吴国的士兵始终傻傻地相信,跟着这二人,早晚能攻下自己国家的都城的! 魏氏一夜噩梦,起来就开始找楚越:「楚大人,秀秀还在养胎么?」 楚越拱手道:「娘娘不用操心,敝国陛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会同敝国皇后一起到达我们这里的。」 大晋皇帝亲自来?魏氏眼睛一亮,心里更加安定。想来也是看重秀秀肚子里的孩子,才会以一国之君的尊贵,不顾千里迢迢,而亲自来这边的吧。 她没有赌错。 楚越见魏氏安心了,便退了出去,问身边亲信:「圣上到何处了?」 亲信只回答:「十万大军已经过了洛水。」 楚越摸摸下巴,心想是该去和老裴商量一下,看该怎么把千秋是自己走的这个消息委婉一点告诉那主子。 莫邪到达吴国边城的时候,已经想直接死在地上了。半个月的路程,活生生让旁边这主子十天就赶到了。他这皮糙肉厚的都累得想与世长辞了,偏偏帝王还很精神的样子,刚安顿下来就在写飞鸽传书。 裴禀天来了问候,知道帝王已经到了边城,也就不再隐瞒了,将千秋是如何走的那过程,都老实交代了。 韩子矶手脚冰凉地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信函,手指一收,纸就被揉烂了。 自己走的? 他这几个月来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现在不要命地赶路来了这里,裴禀天却告诉他,千秋是自己走的? 那他这么追过来是为了什么?那丫头自己要走,他巴巴地赶来救人,还有意义么? 心里一股无名火烧得旺,莫邪前脚踏进房间,一看见主子这表情,连忙就想收回来假装路过。 「莫邪。」帝王眼睛尖得很,叫住他道:「在这里好生休息两天,不急着赶路了。」 莫邪小心地打量他两眼:「主子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没有!」韩子矶暴躁地摔了茶杯,一巴掌拍开旁边的窗户,就去看外头的月色。那背影分明写着:我有心事,但是谁问谁死。 莫邪聪明地退出了房间,揉揉浑身僵硬的肌肉,回房间睡大觉去也。 边城的雪一直在下,地上已经铺起了厚厚的一层。月亮早就在云层之后没见了影子,韩子矶却还是一直抬头看着。 那丫头为什么会走?是因为不想去吴国孤独地过那么长的时间,还是不舍得把孩子给司徒秀秀? 好吧,他承认是他的决定过分了一些。但是他这不是还有后招么?她怎么就这么不问也不说的,就走了? 看她当初在宫里答应得那么爽快,还以为这丫头当真有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临阵脱逃了。 第50章 想起那人活蹦乱跳的样子,帝王心里的恼意散了些,倒是有些怀念。 第二天白天,雪就停了。韩子矶带着莫邪上街,名为体察别国风情,实际就是四处走走找找,看看那丫头还有没有可能留在这边。 「烤番薯,热腾腾的烤番薯嘞——天气冷,公子要不要来两个?」 走了半天,眼里也只剩下白茫茫的雪。韩子矶精神恍惚地看着面前的烤番薯,伸手递给那人一两碎银,然后拿了两个,递了一个给莫邪。 莫邪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低头打量一下,这平民的零嘴,主子什么时候也爱吃了? 「公子,您钱给多了!」老实巴交的小贩捏着银子跟着韩子矶追了几步,慌张地道:「这个只要两个铜板一个的,一共只收您四个铜板。」 韩子矶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碎银,莫邪摸摸身上的钱袋,捏着也全是碎银子。 谁曾想到帝王会买这小东西啊! 正为难,旁边却刚好也有人来买烤番薯,声音甚为熟悉:「老板,十个烤番薯。」 卖烤番薯的贩子瞬间乐了,连忙捏着碎银子道:「姬公子,您行个方便,给我换个碎银子吧。」 姬一命是烤番薯摊子的老主顾,这摊子就在他们住的院子拐一条街就到了,故而每天他都会买十个回去放着,千秋什么时候想吃,就给她拿一个。 听见小贩的请求,他点头,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两吊铜板:「顺便把番薯的钱也算了。」 「多谢!」小贩连忙将番薯包好放进姬一命的怀里,然后将碎银子和找零给他,剩下的铜钱数了数打算塞给刚刚那位公子。 结果一扭头,嘿,人呢? 小贩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手里还拿着半吊子铜板,嘟囔道:「这也太大方了。」 姬一命目不能视,自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买好了番薯就打算回去。 莫邪被韩子矶拉着躲到了一边,见着姬一命,他心里止不住地就有点小激动。不过此人听觉了得,直觉也是吓人,所以他只能暂时避开,看看能不能搞个跟踪。 千秋既然是自己走的,那不用想,定然是有人能接应。不然那么大个肚子,不可能藏得让楚越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 韩子矶看着姬一命慢慢往街道尽头走,等他走得快没了影子,才敢拉着莫邪跟上去。 千秋今天身子有些不太舒服,什么都吃不下,脾气也暴躁了不少。大夫说这是怀孕之人常见的焦躁之症,要尽量安抚她。 姬大师兄虽然温柔体贴习惯了,可是对照顾孕妇真真是没经验,只能出来买烤番薯,看千秋能不能吃。一路上还在思考该如何逗人开心。 这一走神,就没有注意身后跟了人。韩子矶采用远距离作战,稳妥地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安静的院子。 那院子看起来虽然普通,门口却有家丁守着,看样子是不能直接进的。 韩子矶皱眉绕到后院的墙边,风度十足地朝莫邪道:「你翻进去看看。」 莫邪睁大了眼:「看啥?」 「看看有没有个怀着身子的女子,长得…挺英气,嗯…还有点可爱。」帝王别别扭扭地比划半天,看着莫邪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终于还是板着脸道:「算了,你想办法让朕进去吧。」 堂堂大晋帝王,千里迢迢来翻吴国宅院的墙,莫邪觉得自家主子一定是病得不清。可是看他一脸认真的神色,忠心诚恳的十佳好护卫还是果断地蹲下:「您上吧。」 韩子矶发誓,他是韩氏血统纯正的帝王,受着宫中礼教长大,坐行站立都是十分守着规矩的。翻墙这种事情,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当他没把握好,从墙头上摔下来的时候,听见的闷笑声简直是不能容忍以及原谅的! 「莫邪。」冷静地低唤了一声,帝王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拍掉,站起来道:「你去把所有人引开,朕要从正门进去。」 莫邪憋笑憋得难受,听见这吩咐,也不敢反驳,立马转身就朝宅院的正门跑,跑得远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韩子矶觉得把他从流放塔救出来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有些狼狈地将头上不知名的杂物都拂掉,帝王抬步往正门走,等着莫邪给他创造进去的时机。 「唉…」千秋心里闷得难受,却不知道想做什么,就把师兄买回来的烤番薯放在桌上,左边数过去,十个。右边再数过去,还是十个。 姬一命低声问她:「不想吃?」 千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脸色蜡黄地摇头:「还是吃不下。」 姬一命微微皱眉:「大夫说你心中烦忧太多,故而胃口也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千秋扁扁嘴:「我能想什么啊,就是想着还有三个月这娃才能出来,我还要被闷三个月,你们在做什么又不肯告诉我,真是无聊又闷。」 「师父他们的安排,你不必太过操心。」姬一命道:「那是他们的事情。」 「可是…」千秋抓抓头发,想说什么又不能直接说,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还是圆肚子的那种。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在想什么,他自然能猜出来:「你还惦记那皇帝么?」 千秋愤愤地道:「谁还要惦记他了!」 第51章 怀着身子本来就辛苦,更气愤的是肇事者完全置身事外,受苦受难都是她一个人在扛,怎么想都恨不得咬那石头两口! 早些日子还会惦记两下,可是想着自己这么难过,他那头美人在怀江山在握,好不得意哎!再加上是他忘恩负义在先,孕妇的脾气一上来,立马将韩子矶三字拉入了黑名单。 她现在更担心的反而是未晚。那天窗子下头听见的话,未晚…不会有事吧?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那边似乎传来一阵喧哗,千秋回神,立起耳朵就去听。 「大当家!门口有人强闯宅子!」有人进来禀告,不远处几间屋子里立马就出来了人,纷纷往前头去。 「什么人闯这里啊?」千秋眼睛里亮了两盏小明灯,立马就想出去看热闹。 「你别动!」姬一命皱紧了眉,按住她道:「不管是谁都不用你出手,我去前面看情况,你老实呆着。」 千秋委屈地道:「好不容易有点小风浪,你就不能让我去瞧瞧么!」 姬一命摇头,吩咐李婶在屋子里看着她,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李婶笑着道:「你就老实点吧,看你师兄多心疼你,李婶瞧着都觉得暖心。」 千秋可怜巴巴地扒拉着窗户想往外看,李婶干脆就替她披了披风,然后拉开一点窗户。 院子里的人都走干净了,前庭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好像还有打斗声。千秋兴奋地听着,听着那动静越来越小,来人好像跑了,许多人去追。 「李婶!你看那边角落里是不是一只蜘蛛?」千秋心里痒痒,想出去看又碍着李婶。眼珠子一转,跳下软塌就大叫一声。 李婶吓了一跳,蜘蛛咬着人那就不好了,连忙顺着千秋指的方向去找。 千秋怀孕五月余,挺着个圆肚皮,蹦达得依旧比谁都灵活,趁着这空隙就蹿出了屋子。 然后英勇地一头撞进姬一命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在屋子里等着。」头顶上传来师兄的叹息,千秋心里暗道一声失败,乖乖地捂着额头站着,沮丧着一张脸。 姬一命看不见也知道这丫头会是什么表情,叹息一声,无奈地抱起她:「都说了外面冷,就算匆忙想跑出来,也该多穿些。」 披风下头就穿着一件棉袄子,被雪风一吹,很容易生病。 千秋吐吐舌头,师兄在,一定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听话,任由他将自己重新塞回那温暖的屋子里。 韩子矶站在院子里一颗粗壮的梧桐树后,看着这边的场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跟这雪花似的,冰冰凉凉。 他还以为他不在,这丫头身边没人照顾,会难过。没想到没有他,还有个姬一命。 瞧瞧这温柔的样子,还直接将人给抱进去了。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说好的她师兄已经成亲了呢?怎么就没个人出来管管? 韩子矶冷哼一声,他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就是觉得他们有失体统啊有木有?师兄师妹什么的也太恶俗了! 梧桐树上积攒的雪落下来不少,姬一命抱着千秋的身子微微一顿,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韩子矶吓了一跳,刚想躲在树后,却想起来姬一命双目失明,是看不见的。 「怎么了?」千秋好奇地看着自家师兄。 「没什么,你先躺着,我去看看院子里是不是进了野猫。」姬一命微微一笑,扯了被子将她裹好,便扭身去了院子里。 刚刚外头进来个蒙面的侠客,不知干嘛就直往里冲,一众人都被吓得去堵他,却不曾想那人捡了前庭里一块石头,扭头就跑。 姬四行正在与人议事,出来看见这么光明正大都抢劫,感觉黑风寨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于是立马让人去追。 开玩笑,到抢劫的祖宗地盘来抢劫,额头上分明就写着「你来打我呀」。 于是一众兄弟追出去三里地。 姬一命觉得不对劲,现在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就更觉得不对劲。这莫不是调虎离山? 「哪条道上的兄弟?不如出来会会。」姬一命站在千秋房门前,沉声道。 韩子矶抿唇,这厮听力实在太好,他气息藏不住,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索性就老老实实地站了出来。 姬一命看不见,扒拉着窗子的千秋可是看得清院子里的人,忍不住张大了嘴,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韩子矶黑着脸转过头来,正要说什么,却见面前的窗子啪唧一声就合上了。 这反应,跟见鬼了似的。 帝王气不打一处来,愤恨地低呵:「姬千秋!」 这声音,姬一命记起来了,脸色霎时冷了下去:「你怎么会来?」 韩子矶几步走到门前,心里压着火:「路过!」 姬一命抿唇:「你可真是送肉进嘴,这里住的都是想杀你的人,你却这么来了。」 韩子矶一愣,继而抿唇,恢复了一些理智:「没有保障,朕也不敢进来。只是皇子流落在外,朕总要寻回去。」 皇子流落在外,而不是其他什么。 千秋躲在被子里,气得咬牙:「师兄,你给我把他弄走!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子!」 韩子矶脸色更难看:「不是皇子是什么?」 第52章 「我说他是什么就是什么!是烤番薯都行,你管得着么?」千秋冷笑一声。 旁边的李婶已经傻了,看看门口那人,又看看床上的千秋,有些不知所措。门口那是众人的头号刺杀目标啊,她,她是不是该去告诉大当家? 韩子矶气得不行,想进去,门口又横着个姬一命。四周的空气都有些紧,要不是暗处还有护卫,他还真不敢孤身犯险。 「她看起来不想见你,那么你要么马上离开,要么,就永远留下吧。」姬一命微微侧头,低声朝他说了这么一句。 院子口传来一些脚步声,韩子矶回头,他现在就是想重新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当家,前庭那块石头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扛刀的弟兄不解地问。 姬四行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人武功如此高强,怎么就专为一块石头而来。」 声音越来越近,再绕过一个走廊,就要进院子的门了。 韩子矶眉头一皱,进退两难。姬一命倒是不慌不忙,他要躲他不拦着。他不躲,那等会众人要是动手,他自然是要帮自己人拿下这皇帝的。 床上却突然有了动静,刘婶也没有注意到千秋是怎么翻下来的,眼睛一晃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飞快地朝门口跑去,二话不说就将站着的人扯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一把就将人给塞进了床底下。 动作之麻利,之迅猛,让韩子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了绣花床底部的木架子。 「刚刚是不是有个什么人?」姬四行恰好跨进院子,就看见千秋那屋子有衣角飘过。 「没有吧?」旁边的人跟着看了看。 「我去看看那丫头。」姬老爹叹息一声,径直就往千秋的房间走。 千秋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脸无辜,旁边的姬一命和李婶表情都有些古怪。 见这么多人看着,姬四行也就当刚刚是自己眼花了,坐在千秋床边道:「听说你胃口不好?」 千秋甜甜一笑:「没事,还不饿,等我饿了就好啦。老爹不用担心。」 姬四行瞪她一眼:「你不饿,我外孙还饿着呢,怎么能叫我不担心。外头正乱着,你又偏偏总是往兵荒马乱的地方凑。等你以后坐完月子,还是回晋国去,老爹在那边帮你安排日子过。」 千秋嘟嘴:「我一个人怎么过啊?老爹是嫌弃我么?」 「怎么会。」姬老爹瞪眼,随即又笑得一脸宠溺:「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就叫你师兄陪你。这些日子他怎么照顾你的,老爹也都看在眼里。讲实话,他不比晋国那小子差。」 千秋心虚地清咳两声:「老爹你不用管我的事情,外面还下着雪呢,早些回屋子去歇着。」 「自家女儿,我不管谁来管?」老爹眉毛一竖:「等最近这些事情忙完了,老爹必定亲自替你定了下半辈子的过处。总不能让你一人带着孩子。」 「知道啦。」千秋嘿嘿两声:「我头有些晕,先睡会儿。」 床底下那位仁兄估计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她也不是故意救他,就是怕这么个人突然出现,吓着老爹。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支开老爹,把床底的人丢出去。 「每次跟你说这些,你就说头晕。」姬老爹无奈地摇头,指着姬一命道:「你问问你师兄,是不是他自愿照顾你的。」 千秋微微一愣,看了姬一命一眼:「师兄打小就对我好,我知道啊。」 姬一命低笑一声:「师父不用赶着这时候做媒,不是还有要紧事么?趁着雪小了点,先去商议好了,着人去办吧。」 「都赶我走呢?」姬老爹又好气又好笑地站起来:「管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自己折腾去吧。李婶,送点吃的去书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饿了。」 「哎……」李婶应着,呆呆地转身出去了。姬四行又叮嘱了千秋几句,也跟着离开。 「关门。」千秋松了口气,连忙朝姬一命摆手。 姬一命很麻利地扣上门,床底下那位已经很自觉地出来了,拍拍身上的灰尘,眼神淡淡地看着千秋:「不打算抓我?」 千秋别开头:「你走吧。」 「你呢?」韩子矶挑眉。 「我什么我?」千秋低笑:「我难不成还跟你回去,继续去做吴国的人质,把我肚子里的宝贝疙瘩送人?」 「你是朕的贵妃。」韩子矶看了姬一命一眼,微微不悦地道:「就打算一直在外面不成?」 千秋冷笑:「你要是非说什么贵妃皇上的,那免了吧。我是卧底,是奸细,你一道圣旨直接废了我就是。」 韩子矶怒,贵妃是什么?哪有说废就废的?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他的龙子呢!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奸细,可是不都忍了她,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了么? 瞧着这小脸,在这里也没过得多好,都苍白憔悴了。韩子矶有些心疼,不知道是心疼她还是心疼龙子,开口却还是硬邦邦的:「废了你之后呢?龙子该怎么办?你也知道你是奸细是卧底,将朕的龙子放在你们手里,朕怎么放心?」 千秋大怒,一把掀开被子就站起来叉腰:「跟我过不去就算了,还想跟我抢孩子?韩石头你过分了吧!怀孩子是我在受罪,又不是你。我不承认,他就不是你的娃!」 韩子矶脾气也上来了,这丫头简直是不知好歹,他都亲自来接她了,她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儿么? 第53章 「朕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朕回去?」 「不跟!」千秋红了眼眶,怒视着他道:「我就算下半辈子孤独无依,也不要跟你走!」 一直没开口的姬一命突然插了一句:「你怎么会孤独无依。」 千秋感动地看向师兄,还是娘家人靠谱啊。师兄就是师兄,关键时刻总是帮她撑着腰的! 韩子矶脸有点绿,顺便觉得头顶上也有点绿。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两人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啊?还什么主动照顾,还要定下半辈子的过处。他还没死呢,姬千秋就急着改嫁了是不是? 改嫁给谁?,面前这个师兄?他冷笑连连,早干嘛去了,现在那丫头肚子里都是他的孩子了,这头才想起后悔莫及重新争取? 想得美! 他必须把人带走,不过面前这场景怎么都是对他不利的,他作为一个聪明睿智的帝王,必须想其他办法。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跟我走,那我也就不勉强了。」以退为进,帝王冷着脸道:「多谢今日救命之恩,告辞了。」 啥?就这么走了? 千秋眨眨眼,脸上凶巴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变,就见韩子矶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然后消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后头。 「这也太没毅力了。」心里酸疼得难受,千秋愤愤地拿起枕头想丢。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还要枕着睡呢,又舍不得地放回去,兀自望着门口生闷气。 姬一命从容地将门关上,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既然不想跟他走,为什么又这么生气?」他温和地问她。 千秋吸吸鼻子,骂自己似的道:「孕妇就是容易矫情!我心里恨他恼他,可是舍不得他被爹抓住,那定然会没命的。不想跟他走是真的,可是他真不带我走了,我又觉得他奶奶个熊的真差劲。」 泄愤般地拿了烤番薯来咬,千秋闷闷地问:「师兄,我是不是很奇怪?」 姬一命轻笑:「你不奇怪,通常女子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些,你越来越像女儿家了。」 千秋抱着烤番薯茫然地看了他半天,才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獠牙:「师兄你再给我说一遍,谁像女儿家?我本来就是好吗!男人给我怀个孩子来看看?」 姬一命宠溺地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今天雪风吹多了,你好生休息,莫要病了。」 「嗯。」千秋听话地躺下,眼睛瞟了门口一眼,恍惚间还觉得,那人是不是还会回来。 吴国都城的形势基本稳定了下来,攻破城门只是时间问题,魏氏已经在大张旗鼓地置办登基典礼要用的东西了。大晋的援军将到,他们必然是胜券在握。 司徒锦派了使者来跟她说,大晋皇帝不可信,他们是想吞掉吴国。魏氏觉得这种垂死挣扎真是没有必要,大晋吞掉吴国又如何?她女儿可是怀着身子的大晋皇后,她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正得意呢,又接到了大晋皇帝的亲笔信,说他已经到了边城,为了确保皇后母子平安,会亲自去接皇后,再率兵给攻城之军援助。 这边手里的攻城人数已经有三十万,裴禀天说时机已到,可以大肆攻城,魏氏一派便也都信了,举兵进了国都。 司徒锦负隅顽抗良久,国都还是破了,无奈,只得率兵与魏氏巷战守宫,后方增援也迅速赶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韩子矶埋头于案,费心沉思了良久,终于抬头道:「莫邪,没办法了,跟我一起去偷个人吧。」 莫邪正端着茶,闻言一个上好的瓷杯就碎了。 千秋居深院不出,他们后面的援军都快到边城了。帝王的底气足了不少,立刻指挥安排暗卫,偷人去,统统给朕偷人去! 吴国国都那边正乱,他不能再在这里久留,只能出此下策。好多事情没有理清就先乱着吧,他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跟她的师兄卿卿我我的。 于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千秋还在熟睡之中,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坐在船上,有人温柔地抱着她晃啊晃的。 「我想吐。」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千秋皱眉翻身,一个没忍住就吐在了「船」上。 韩子矶正小心翼翼满心欢喜地抱着偷来的人往回走呢,只听见怀里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凑下去问:「你说什么?」 然后就被千秋给吐了个满身。 莫邪等人都惊呆了,就看着帝王突然停下来的步子,以及青白交错的一张脸,还有他怀里抱着的喷水壶似的人… 韩子矶有洁癖,严重的洁癖,衣服每天换几套,无论寒暑洗澡也是洗得比谁都勤快。伺候过他的人都知道,要是让这主儿身上脏一点,他绝对会心情不好一整天。 然而现在,他被自己辛辛苦苦偷出来的女人给吐了一身酸水,莫邪看着那女人圆鼓鼓的肚子,有些担心,都随时准备好出手了。 要是主子要把人摔开,他还能精准地给接住。 可是韩子矶脸色换了一轮之后,只是换了个姿势抱着怀里的人,伸手拿绢帕将她的嘴和下巴擦了擦,然后继续迈开了步子。 众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跟大白天活见鬼似的看着这主子的背影。 「喜欢看雪么?」韩子矶黑着脸回头瞪着他们:「要看也给我回去在院子里看,别站在这里。」 第54章 莫邪将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匆匆跟了上去,目光惊疑地往千秋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裴禀天与楚越将吴晋两队融合在一起,然后分拨与司徒锦打仗,名曰与吴国士兵共存亡。 魏氏甚为感动,更加放心地让裴楚二人率兵。只有谋臣孙智担忧地道:「臣始终觉得哪里不妥…」 司徒锦战术了得,处于劣势许久却依然不败。魏氏一边看着战报,一边冷笑:「没有什么不妥的,太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咱们就等着收网了。」 孙智连连叹息,却也没有他法。 司徒锦立于勤政殿外的台阶之上,旁边的侍卫金刀轻声道:「援军已至,不过我方只有三十万人,魏氏那头则有大晋援军二十万,与固有的三十万人。要保住皇宫,实在是困难。」 戴着金冠的太子淡淡一笑:「我就知道妇人不堪为谋,能守就守吧,等到魏氏看清韩子矶真面目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我们守不住的时候了。」 「殿下…」金刀担忧地皱眉。 「不用担心,吴国有我在,怎么都不会白白断送了。」司徒锦微微一笑,看起来温和得紧,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等到摊牌那天,我也有一张王牌等着韩子矶。」 金刀捏着刀鞘,目光坚定:「属下誓死守护主子到最后一刻。」 「好,明日跟他们宣战,到城外古战场一战吧。」 「是!」 韩子矶很想赶路,但是姬千秋已经挂在他身上整整一天了,脸蛋有些发红,额头也有些烫。 从偷人回来开始,韩子矶只来得及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就抱着千秋没撒手。 或者说,是千秋昏迷之中也拽着他的衣袖,死活不放。大夫说有孕之人不能随意用药,只能祈祷夫人病得不严重,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于是帝王就陪着她在床边坐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晴雪了,赶紧让人准备马车,将千秋裹成粽子带了上去。 吴国国都正硝烟四起,魏氏急着收网,殊不知自己也是网中一鱼。韩子矶赶着过去见证最后一刻,却也不敢让马车太过颠簸。 千秋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棉花里一样,跟着天上的风轻轻摆动… 「终于醒了。」旁边有人低叹了一声,声音太过熟悉,吓得她一个激灵。 「韩石头?」千秋睁大了眼:「你为什么在这里?」 韩子矶瞥她一眼,伸手摸摸额头,嗯,不愧是山贼,已经退烧了。 「这是我的马车。」 千秋左右看了看,的确是一辆豪华宽敞大马车,还给她铺了五床被褥,站都站不起来,软绵绵的更叫她晕车想吐。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千秋捂着嘴嘟嘟囔囔地问。 韩子矶一脸无辜地耸肩:「我是本来就在这里的,至于你为什么在,问你自己啊问我干什么?」 这摆明了是耍无赖,千秋皱眉:「你拐我出来?」 帝王傲娇地扭头,不回答。 「那我老爹和师兄岂不是要担心死了?」千秋眼睛一瞪:「你快把我送回去!」 「不送,你有本事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韩子矶黑了脸道:「怎么,想回去跟你师兄继续相好呢?这么不肯跟我走?」 千秋脸色一沉:「我跟谁相好都不干你的事,你非法绑架我,贵为天子知法犯法,是不是该自行处置?」 韩子矶冷哼一声:「我就是法,谁能罚我?老实呆着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我要回去。」千秋正了脸色,皱眉强调道:「总不能莫名其妙消失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合着她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师兄,死活想知会一声? 「我带你走的时候就在桌上留了字,你不用再折腾了。」 千秋一顿,挣扎得小了一些,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为什么要带上我?」 帝王目光悠远:「你肚子里有龙子。」 微微咬唇,千秋还想争辩,却被马车晃得难受,只能躺在被子上,死劲儿闭着眼。 看她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韩子矶有点不太开心,皱眉道:「等吴国这边的事情平息下来,我给你自己选择去留的权利。」 千秋似乎是应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继续睡了。 司徒锦亲自领兵,与裴禀天战于古战场。国都之中双方人数相当,约战五日,胜者得皇宫。 裴禀天武艺不凡,但是司徒锦战术似乎更胜一筹,前两天双方死伤还差不多,后来裴禀天就渐渐落了下风。 魏氏一派折兵八万,古战场简直是血流成河。魏氏着急得不得了,司徒锦那头却也不是很开心。 「裴将军,接下来的几战您还有把握么?」魏氏捏着帕子问。 裴禀天眉头紧锁,身上还负了伤,看起来当真是尽职尽责:「禀天自当用尽全力。」 魏氏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临时换帅,只能硬着头皮打。 外头打,国都里头也打,那半个月成了吴国历史上最血腥最可怕的一段时间。 司徒锦折兵甚重,裴禀天这边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城外的尸骨堆积如山,都没有黄土能埋。 第55章 等吴国元气伤得差不多了,裴禀天两胜三输败给司徒锦,国都正式进入混战的时候,韩子矶终于带着援军缓缓到了。 双方兵卒都是疲惫不安,韩子矶带的援兵却是精神奕奕,一来就帮着魏氏将司徒锦一方打出了皇宫。 「晋文帝陛下真是来得及时。」魏氏笑盈盈地道:「有您的支援,我们一定马上可以胜利了。」 吴国都城已经空无一人,城中除了士兵的尸体,再无其他。司徒锦率兵退了三十里地,扎营休整。 对于魏氏的夸奖,韩子矶没反应。千秋吃不下东西,跟着他一路赶来,脸色已经是难看得紧,听楚越说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就没心思废话,只想快些弄完好回去看看那丫头。 「对了,秀秀呢?」魏氏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道:「听说皇上将她接来了,本宫怎么没看见人?」 韩子矶轻轻一笑:「你很快便会看见她的,不用着急。」 魏氏心里一跳,被韩子矶这一笑晃了神。不过反应过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这是什么意思? 「愚蠢的魏氏。」司徒锦坐在营帐之中,金刀在给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自己女儿不见了这么久都没有起疑,也是真的愚钝。」 金刀包扎好,看了桌上的情报一眼,无奈地道:「谁也不知道会有人能模仿公主的字迹,魏氏被骗,也在情理之中。」 早在一个月前司徒秀秀就被秘密押往大晋了,他现在才收到消息,却也比魏氏早。 韩子矶分明是想用魏氏手里的兵力,与他先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的人,便可以坐收渔利了。 真是走得一步好棋,简单明了,又一招致命。他说的话魏氏不信,就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派人去散布消息,就说司徒秀秀已死,大晋皇帝要立姬千秋为后。」司徒锦想了想,咬牙道。 「是。」金刀毫不迟疑地领命下去。 魏氏已经坐在了皇宫之中,只是司徒秀秀没回来,也不能举行登基大典。司徒锦也还没除掉,真是困难重重。 她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探子回来说,大晋皇帝带了个怀孕的女人来,只是不是秀秀。 秀秀到底去哪里了?魏氏十分担心,去问楚越等人,也只说在养胎还没有来。 与司徒锦的战斗还在继续,隔天却听见有流言,说司徒秀秀死了。 魏氏大惊,不顾一切地闯去晋文帝下榻的宫殿询问。 哪知刚一进去,就看见韩子矶怀抱着一个女子,动作小心地给她喂着肉粥。 许是被她突然闯入给吓住了,千秋呛咳了两声,韩子矶皱眉放下碗,一边替她顺气一边问:「何事? 魏氏张了张嘴,看着坐在帝王怀里一脸茫然的女人,心里有些恼恨。这人自然不是她的女儿,却挺着圆圆的肚子,受着帝王百般呵护。 「陛下不是说,等您到这里的时候,会将秀秀一并带来么?」魏氏身子有些发抖:「为什么本宫现在始终找不到她?」 千秋迷茫地看了韩子矶一眼,司徒秀秀?司徒秀秀哪里去了? 韩子矶站起来,将她塞进被窝里裹好,又放下床帘,才走到魏氏面前,轻声道:「娘娘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们到底能不能打败司徒锦,而不是一味追问敝国皇后的下落。」 魏氏皱眉,有些惊恐地看着帝王。 「若无敝国援军,司徒锦此时此刻应该早已登基即位,而娘娘您,应该是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韩子矶幽幽地道:「既然现状是双方胶着,娘娘您还有当太后的机会,就不应该多问其他的了。」 他身上的气势太强,眉目分明好看至极,却隐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若是询问楚越和裴禀天,她现在尚且能够反问两句。可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年轻的帝王,魏氏却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现在的情况,若是没有大晋的支援,她的确应该只能沦为阶下囚。司马锦与她都是元气大伤,士兵折损过多,也是疲惫不堪。而她这方无可用良将,司徒锦却是打仗的好手。打败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魏氏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了宫殿,恍惚走了两步,又听见宫人在假山之后小声议论。 「听说这晋国皇帝野心很大,绑架了咱们吴国的公主,逼得皇后与他合作,却是打算坐收渔利。」 「你担心这些干什么?咱们只是宫女。」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太子殿下真的败了,那咱们吴国多半是要落进大晋的嘴里了。」 魏氏身子僵硬,脑子里想了许多,急急地提着裙子回宫,召了孙智和李大刀来说话。 两个宫女见她走了,才得意地相互一笑,打算离开去领赏。 「知识挺渊博哈。」一把长刀横在她们面前,吓得两个宫女白了脸,侧头就往山上看去。 楚越蹲在上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刀上移刀她们的脖子面前,叹息道:「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魏氏与孙李二人说了心中担忧,李大刀皱眉道:「娘娘没有上战场,有件事臣也该早说的。裴将军战术的确了得,然而不知士兵是如何编制的,死伤登记时,几乎死的都是咱们的人。他们带来的援军,几乎没有什么损伤,连战场都没上的也有。」 第56章 孙智眉头大皱,拱手道:「老臣一直觉得晋国心怀不轨,如今也终于能看清他们的目的了。娘娘,大晋皇帝这是要让我们吴国的人自相残杀,他们还有二十万大军,就等着最后来收拾残局。」 魏氏脸色发白,捏着帕子气得发抖:「怎么会就让他们得了逞?本宫记得,最开始我们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孙智叹息一声:「老臣也没想到,谋划多年,老臣还比不上二十多岁的小娃娃。」 「如今该怎么办?」李大刀皱眉问。 殿中几人都是一筹莫展,门外却突然有个小太监敲门:「奴才给娘娘送点心来了。」 千秋睁眼闭眼都能看见韩子矶那张死人脸,他最近表情越来越少了,一点都没有原来的亲切劲儿,但是行为倒是越来越温柔,每天喂她吃饭,陪她散步。 但是!这厮完全不顾她的诉求,死活不让她跟老爹还有师兄联系。 「我总得报个平安吧?」千秋黑着脸。 韩子矶抿唇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最好不要与外头的人联系。」 千秋眨眨眼,叉着腰问:「你是不是怕人绑了我来威胁你?」 帝王微微挑眉,这丫头好像聪明了一点。 「可是,绑了我能威胁到你么?」千秋撇嘴,挺着肚子坐在软榻上,跟个弥勒佛似的:「如果贼人绑我于千军万马之前,要你退兵,否则就杀了我,你退还是不退?」 韩子矶几乎没有犹豫地摇头:「不可能退,朕的身后是替朕出生入死的千万士兵,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人,而叫他们那么多的牺牲白白浪费。」 千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怕什么?我在你心里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也就没必要看我看得那么牢实。」 笑是笑着,心里却跟被刀捅了一样的难受。千秋想,他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为啥她还要继续给他机会,让他放弃第二次? 真是傻嘿,爱上谁也莫爱上帝王,帝王心里装着整个江山,而你的心里一旦装下他,结局就只能是被他撑破心脏而死。 没有女人不自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 千秋以前不懂情事,现在好像懂了一点。懂这一点,却多了愁苦千万。 韩子矶抿唇,她的确是不足以让人拿来威胁他,不管是威胁退兵还是威胁自尽,他还有责任在肩,怎么都不可能轻松答应。 但是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受难,那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敌人不能用她打败他,却能用她伤害他。这道理,这丫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娘娘!」裴禀天和楚越忙完,都连忙赶来了这处宫殿,跪在下头道:「臣给皇上娘娘请安。」 韩子矶挑眉,这两人进来居然都先喊的是娘娘?他的地位什么时候比贵妃低了! 千秋看着他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一路照顾她,她很没义气地丢下他们跑了。 「起来吧。」 「谢皇上。」 裴禀天站直,微微抬眼扫了一眼千秋,见她精神不错,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终于松了口气。 「我回来玩玩的。」千秋干笑道:「你们过得还不错啊。」 楚越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臣等为了找回娘娘,都快把边城给倒过来了,一路上还要顶着龙颜大怒的危险,娘娘哪里看见我们过得不错了!」 千秋摸摸鼻子,望天:「我不是故意要走的,只是为了生存。嗯,为了生存。」 韩子矶凉凉地看过来:「在朕的保护之下,你无法生存是么?」 千秋很认真地点头:「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卖了,卖给吴国,或者是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卖了,附赠一个我。我还继续呆在你身边,那不就是个傻子么?」 帝王微微一怔,继而抿唇解释:「朕不是想卖了你,只是做做样子。」 千秋认真地问:「你会拿未晚来做样子么?」 空气里一阵沉默,韩子矶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很明显,他不会。 千秋看了他一会儿,又满不在乎地笑道:「从前是我傻,挺喜欢你的。现在既然看清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你要我生下孩子,行啊,你允我一道空白圣旨,我就生下孩子给你。」 听着第一句话韩子矶就怒了,修长的手指慢慢捏紧,再听到后面,更是冷笑:「你要朕给你空白圣旨干什么?」 「辛苦怀胎十月的是我好吗?」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给你生个孩子,还不能换回一道空白圣旨?也就算是你允我的一个要求,就这么简单。」 别开头,千秋补充道:「孩子出生之后,我会离开,你爱把他给谁抚养,我都没有意见。」 帝王捏着拳头,终于冷哼出声:「你这是卖孩子?」 见鬼的,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地伺候她了,努力对她好了,她竟然说喜欢他是她傻?还要拿孩子跟他换东西? 她脑袋里装的是不是豆浆?还是加了蜂蜜的那种。 「是你要强抢我的孩子,我在跟你讨价还价。」千秋道:「你要是肯放过我们母子,那我自然什么也不要了。」 韩子矶道:「我就不能同时留下你们母子么?」 第57章 千秋果断摇头:「我不会想再和你在一起,太没安全感。」 帝王的脸色沉了又沉,下头还有两个坐着听八卦的,楚越一脸幸灾乐祸,裴禀天却是微微皱眉。 韩子矶也不想太丢人,干脆起身离开,带着裴禀天去旁边的宫殿议事。楚越则是乐颠颠地看着千秋道:「娘娘现在可真是聪明多了。」 千秋哼了一声,垂了眼眸道:「我拿心换他心,却怎么都换不来。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不扭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楚越张张嘴,他很想说皇上心里是有你的,但是转念想了想,他也不敢保证江山与千秋之间,韩子矶一定会选后者。 「等这乱世先过去再说吧。」楚越转移了话题:「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该赢了。」 千秋微微挑眉:「加油。」 吴国内乱历时两个多月,平息得非常之快。 当然,平息不是指一方打赢了,而是正在韩子矶打算来一招釜底抽薪的时候,司徒锦给他送了一封信,约他出来谈一谈。 笑话,人家都快打赢了,还会跟你去谈么? 会,因为司徒锦不仅送来了信,还送来了韩未晚的一缕青丝和她常用的发簪。 千秋觉得,男人之间的江山之争,扯上女人是真的很无耻。司徒锦却不介意承认自己是个很无耻的人,他让人绑架了未晚,轻飘飘地约了韩子矶去谈判。 「朕记得很久以前,你站在朕的面前说要娶未晚,也说过一定不会负她。」韩子矶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眼神跟冰刀子一样。 司徒锦微微一笑:「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皇上也不是抛弃了自己怀孕的妃子,要与那魏氏合作么?」 韩子矶冷笑:「你知道可以用未晚威胁到朕,朕不敢妄动。但是朕提醒你一句,你如此做了,便是将自己与未晚之间划下银河。朕就是答应退兵,你也再也得不到未晚。」 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司徒锦轻轻勾了勾唇:「陛下与我是一样的人,自然也该明白在下的选择。现在是陛下选择的时候了。」 江山与亲人,这个问题千秋问过他,韩子矶的想法也没有变,所以接下来只是双方玩文字游戏,扯了半天之后,终于达成一致。大晋退兵,不再插手吴国内政,司徒锦将未晚平安送回宫中,另附赠牛羊车马,金银珠宝不计。 韩子矶觉得司徒锦也算是个英雄,虽然耍了这一次不太光明的手段,但是却没要求他助他登基,而是要自己和魏氏一战。 介于韩子矶大军未退,司徒锦还给了一些优惠条件,将吴国海外的几座岛屿也划给了大晋。 能不费一兵一卒拿到这么多好处,韩子矶也就不想跟司徒锦计较未晚的问题,更不想继续淌浑水,而是麻利地选择撤兵。魏氏这边也收到了司徒锦递来的橄榄枝,说吴国内部的事怎么好让外人插手?不如大家好好谈谈,他做皇帝,她依然可以做太后。 魏氏正惶恐,见大晋要撤兵,自己一方势力明显弱了,也挣扎不了太久,索性也就缓和了态度,答应跟他谈。 血腥的杀戮终于停了下来,韩子矶抱着千秋坐上马车,心情不错地道:「我们回去吧。」 这一系列事情处理得太快,千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还要如何?」韩子矶无奈地道:「吴国也不是那么好吞的,咱们见好就收,也是一种策略。」 千秋沉默,未晚被绑,韩子矶松口得很快,司徒锦也很快将事态都压了下来。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当初在老爹的窗子外头听见他们说要挟持未晚,后来绑架未晚的变成了司徒锦。未晚远在大晋皇宫,司徒锦拿什么绑的? 脑子转了几圈,千秋心里一紧,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皇上,魏氏与吴国太子,都说要为您送行。」楚越站在马车外,一脸严肃地道。 这两方打得水火不容的势力,现在和平地站在一处,朝他行礼:「陛下走好。」 这场景怎么都有些搞笑,韩子矶却不得不下车,虚扶他们一把:「来吴国游玩一周,山水的确不错。吴国富庶之地,必然在新帝的统治之下更加昌盛。」 众人脸上都是乐呵呵的笑容,仿佛面前这位帝王真的只是来游山玩水,脚下踏着的亡魂,全是鹅卵石。 千秋站在马车边看着,只觉得这些人真是虚伪。 「朕带的人好像太多了些。」韩子矶看着司徒锦,笑眯眯地道:「等朕先回宫去确认皇妹安全,再带走剩下的十万大军吧。」 司徒锦脸色微僵:「陛下多虑了,贵国公主必定已经安全。」 旁边有穿着紫衣的官员,拱手道:「升国公主在皇宫之中一切安好,陛下不必如此。路上不甚安全,陛下不如将二十万大军一起带上路。」 韩子矶侧头就看见了这穿着紫衣服的人。刚刚他没有注意,这仔细一看,脸色就变了变。 姬四行脸上的神色分外镇定,说完也没有抬头,就站在司徒锦身边,像一个普通的官员。 老爹?! 千秋明显也看见了,一张嘴长得老大。 老爹果真是投靠了司徒锦,她刚刚还在想,老爹不会无缘无故地挟持未晚,想不到竟是司徒锦授意,老爹操刀。 第58章 韩子矶微微眯眼,眸子里有杀气一闪而过:「姬大人似乎…过得不错。」 「承蒙陛下惦记。」姬四行往千秋那边看了一眼,沉声道:「在下已经不会踏进大晋半步,在此另谋出路,想必皇上宅心仁厚,也不会追究。」 当年的叛贼头子,如今在他国当了官,这事有些微妙。而且他刚刚那么肯定地说升国公主是安全的,也就是说,大晋还有他们的内应,所以才能从皇宫里绑了未晚去?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留在司徒锦这匹狼身边,将来必定会成为大患。 帝王抿唇,淡淡地道:「姬大人有本事,吴国太子求贤若渴,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转头又看向司徒锦:「不过行军也是需要时日的,朕且先带着人回国,太子也不会吝啬剩下士兵的几日粮饷吧?」 退兵是答应退了,却是要先退一半,而且剩下一半大军的粮饷,还要他来喂?司徒锦嘴角抽了抽,拱手道:「陛下,此事在下觉得是否应该再商议一番。吴国刚经战乱,民生尚且需要恢复,再养这么多士兵…」 韩子矶想了想,体贴地道:「的确是有些难养,那不如朕还是先留下,至少让士兵们再吃几天饱饭。」 这无耻劲儿,大晋就从来没有缺过粮饷,却在这里讹他!讹他就算了,他还偏偏不能不答应! 司徒锦深吸一口气:「陛下您还是安心上路吧,我会照顾好后方将士。」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无耻的晋文帝眨眨眼。 「不麻烦…」司徒锦咬牙笑着。 「那好,朕走了。」韩子矶愉快地拍拍司徒锦的肩膀:「年少有为,朕等着看吴国国力重新强盛起来。」 我谢谢您嘞!司徒锦心里翻来覆去把面前这人骂了一百遍,脸上却还是只能笑盈盈地道:「借陛下吉言。」 千秋一直往姬四行这边看着,上次被韩子矶绑走,都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如今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见自家老爹,怎么都还是有些尴尬。 来送行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之中,除了姬四行,还站着姬一命,刘师爷等人。千秋扁扁嘴,很想上去跟他们说会儿话,奈何身份特殊,韩石头是不会让她过去的。 老爹投了司徒锦门下,一众兄弟好像也要做开国功臣的意思,她应该不用担心他们,就是有点舍不得。 韩子矶跟他们寒暄完毕,抱着她就往马车里塞。 「千秋…」一声小小的呼唤,来自人群。嘈杂的四周,倒是没有人听见这一声是谁喊的。千秋却挣扎了两下,扒拉着韩子矶的肩头往外看。 蒙着双眼的姬一命朝着她的方向看着,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千秋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担心。 「没事的。」她小声说了一句。 韩子矶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看,一把将千秋塞进去,车帘落下,挡住了外头的喧哗。 大军启程,吴国人民欢送,快走吧,别再回来了哈! 千秋垂着眼眸捂着肚子,事情暂告一个段落,也是该轮到他们的关系问题了。 韩子矶撑着下巴在旁边生闷气,对于自己的皇妃当众跟其他男人眉目传情这种事情,他觉得十分没面子以及生气。 就算那男人看不见眉目,那也让人生气! 这小山贼能不能老实点?能不能消停点?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地待在他身边呢? 「皇上。」千秋开口喊了他一声。 韩子矶更生气了:「怎么?现在倒是会喊朕皇上了?」 以前是谁整天石头石头的喊个不停的。 千秋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这主子又怎么了,姑且就当他是大姨夫来拜访他了。 「我想问,司徒秀秀哪里去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在吴国边城绑着呢,等我们平安回去,就送她回吴国,交给司徒锦。」 司徒秀秀交到司徒锦手里,还能有活路?千秋微微皱眉:「你也太狠心了,她也是你的女人。」 「想算计我的女人,都没啥好下场。」帝王板着脸看千秋一眼,十分没气势地小声补上一句:「你也一样。」 千秋怔了怔,抿唇道:「我什么时候算计过你?」 韩子矶想了想,好像目前还没有,这丫头也就是通风报信一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这么忍着她。 「但愿以后也没有吧。」叹了口气,帝王靠着软垫,将人轻轻拉在怀里:「你肚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千秋翻了个白眼:「你怀孕肚子会越来越小么?」 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手感极好。帝王的心情好了不少:「等回去,时日也就差不多了。朕给你准备好产婆和最好的大夫医女,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千秋瞥他一眼:「你挺有经验的样子。」 帝王扭头,他回去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把太极殿里的医书都收起来,太丢人了! 未晚站在景象宫之中,身后的太监像是得到了消息,恭恭敬敬地上前来,将她手上一副奇怪的铁环解开。 「奴才冒犯,公主体内还有未清的毒,等皇上凯旋归来,奴才会替您解了,然后以死为谢。」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平静地道。 第59章 未晚看着他:「你是吴国的人?」 她被皇兄派兵从吴国接回来的时候,未曾注意过身边的人,没想到竟然给混进了奸细,还趁她未曾防备之时,给她下毒。 小太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地站着。未晚冷笑,他们绑她做什么,不用猜都知道。吴晋两国正是即将交战的时候,吴国内乱,实力自然比不上大晋。司徒锦必然是要先逼退皇兄,然后解决了魏氏再谈其他。 最好利用的,可不就是她这个大晋公主么?没想到她都走了这么远,还是能被司徒锦利用。他也真是厉害。 动了动手腕,未晚扫了周围一眼,大步往外走。 「公主,您最好还是就在宫里等皇上回来。」太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未晚回头,目光阴暗地看着他:「本宫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皇兄就能平安回来?」 太监一愣,不明所以。未晚冷笑一声,她实在太了解司徒锦了,那人阴险狡诈,不折手段。即使皇兄看在她的份上撤兵,司徒锦也必然想办法刺杀皇兄。大晋一旦没有皇帝,吴国的内政才是真正不会被干扰。 「公主,您的解药在奴才手里。」太监提醒了她一句。 未晚不耐烦地道:「在你身上,还是在你知道的地方?」 太监垂首:「自然是奴才知道的地方。」 「总归你现在也不会给本宫,那就等能给的时候再送来。」未晚一甩袖子,出门上马。 是她当初太傻了,引狼入室,错嫁了司徒锦。 那人满眼都是温柔,温柔得让她不听旁人说的他已有七个侧妃,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嫁了过去。 她骗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她也是为了皇兄能更自在一些。可是一身嫁衣随他而去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开心。 年少相识,多年之后那人竟然还记得她,也竟然同她一样,喜欢着。 多美的一个梦啊,未晚都不想醒过来。可是到了吴国,随他入府,看见那一个个美人儿环绕着他,再看他对霓裳格外心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司徒锦曾说他娶这么多侧妃都是逼不得已,她信。他说他对她们没有感情,她信。 掉进爱河的女人,通常就是明知男人在撒谎,却还是义务反顾飞蛾扑火,然后就被火烧成灰。 他对每个女人都那么好,跟对她一样的温柔。韩未晚到底是被宠着疼着长大的公主,真要与这么多人分享丈夫,她不愿。 七个侧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小手段玩得层出不穷。她没有看过后宫争斗,只能是节节败退。被逼无奈的时候,武力以偿。 然后口口声声说会对她好的司徒锦,站出来给了她一巴掌。 那巴掌打醒了她。 也许她是有不对,不知道霓裳怀了身子,一脚踢过去,伤了人家。但是司徒锦什么也没问,护着霓裳道:「升国公主,你不要太过分。」 他想娶的是升国公主,而不是韩未晚。 未晚那一刻突然觉得被蒙蔽的五识都回来了,她看见了司徒锦的野心勃勃,看见了自己对他来说的价值,也看见了在这个人的心里,有很多的东西,就是没有她。 于是她写信让皇兄来接她,吴国内乱,司徒秀秀远赴大晋搬救兵,她没有要与司徒锦生死与共的打算。 皇兄是最疼爱她的,五万大军打着保护她的旗号借给司徒锦,司徒锦也就放松戒心打算接受。 他算计了她这么久,也就这一次,她终于能利用他的野心反算计一回,逃出国都,回洛阳。 母后从小教育她,看男人一定要准,要选真心爱你的,不然宁可不要。未晚觉得自己是男人见得少了,所以这次才会狠狠地在司徒锦身上摔一跤。 「驾。」 骏马长嘶,狂奔而去。未晚觉得,她至少还能再保护皇兄一次。 路上行了十天,韩子矶带着千秋下车入住客栈的时候,千秋一回头,还是能看见街尾处一人一马,安安静静地立着。 姬一命一路跟着他们,也已经跟了十天。千秋挣扎着去见过他,他只是说:「我送你们出了吴国境内便回去,你怀着身子,我不放心。」 千秋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直呼还是娘家人亲。韩子矶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把捞过千秋的身子就将人抱走了。 他不喜欢姬一命。 十天了,他们住哪儿姬一命就跟哪儿,大军在城外扎营,帝妃要住客栈,姬一命便跟着在客栈落脚。要是露宿野外,他便也自己生火坐一夜。 楚越和裴禀天都觉得此人很是有趣,眼睛虽然看不见,行动却没有丝毫的不方便。而且做的野味一流,害得他们都忍不住偷偷跑去蹭火烤,蹭肉吃。 帝王对于这两个亲信的没出息表示十分心痛,撂下狠话:「等朕回去再收拾你们。」 楚越裴禀天很害怕,可是反正回去都要被收拾了,现在还是多蹭点儿肉吧。 韩子矶扶着千秋躺上床,推开窗户就看见姬一命正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像是听见声音,慢慢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帝王啪叽一声就关了窗户,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啦?」千秋好奇地看着他:「感觉你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第60章 「是不太好,你终于看出来了。」帝王磨牙,闷声道:「你师兄还要跟我们多久?」 千秋歪歪头:「他不是说了送出边关么?」 韩子矶冷哼一声:「这也真是够情深意重的,眼睛看不见,还送你走这么远。」 千秋哈哈一笑,骄傲地道:「那是自然,我与师兄可是青梅竹马,师兄从小就疼我。现在我怀了身子,他自然不放心。」 「嗤。」韩子矶凉凉地看她一眼:「说得跟你怀的是他的孩子一样。」 还青梅竹马,还从小就疼,那干嘛不一早娶了这山贼,也就不会来祸害他了。 千秋愣了愣,脸色也沉了下来:「韩石头,麻烦你说话要有个分寸。我脾气好,不代表我什么话都能听。」 「你还有脾气?」帝王微怒:「你怎么不想想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给你惹什么麻烦了?」千秋冷笑:「我是没按照你的安排去当人质,给你惹麻烦了,还是自己跑出去要你翻墙去偷人,所以麻烦到你了?」 火气一上来,韩子矶拧紧了眉:「姬千秋,你是贵妃,最好给我注意点身份。没有妃嫔会这样同皇帝说话。」 「哈!」千秋一掀被子:「我去你奶奶的妃嫔,老子都说了不想当了,都自动退出了,是你把我抓回来的,现在还想我有妃嫔的规矩?」 「你……」韩子矶气得太阳穴直跳,闭目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道:「等你生下孩子,你想怎么闹都随你。现在朕且忍着你。」 千秋板着脸,心里委屈得不行。这个不要脸的狗皇帝,说得跟全是她在无理取闹似的。说来说去还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是不是捏死她跟捏死蚂蚁一样? 什么破人,她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喜欢他。 千秋气极,翻转了身子背过去,不想再理他。 韩子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看床上那丫头闷着不说话了,心里倒是慢慢平息下来。不过要他主动道歉是不可能的,还是去找裴禀天聊天吧。 这屋子他呆着气闷,让百合来伺候就好了。 帝王没出息地逃了,闯进裴禀天的房间,坐下去继续板着脸。 「皇上这是怎么了?」裴禀天正在拭剑,看见面前这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吓了一跳。 韩子矶不说话,盯着他手里的剑发呆。裴禀天心里没个底,有些茫然地看着帝王。 过了好一会儿,韩子矶才开口道:「禀天,朕最近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裴禀天好奇地挑眉:「您对什么东西沉不住气?」 帝王的修养一贯是极好的,做什么不动声色,很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就…千秋。」韩子矶板着脸,声音里却满是无奈:「朕最近跟她说不了两句就会想发火。」 裴禀天惊愕地道:「陛下…怀孕的是贵妃娘娘,不是您吧?」 百度搜索更新快 韩子矶眼神凉凉地扫过来,裴禀天立刻改口:「陛下应该是压力太大了,才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压力?韩子矶很茫然,他现在一切顺风顺水的,没什么压力啊? 裴禀天观察皇帝半晌,试探着问了一句:「您是不是不喜欢姬一命?」 提着这三个字韩子矶就沉了脸,都不用回答了,自然是相当地不喜欢。说不清为什么,看见他默默站立在不远处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很烦。 「那臣知道了。」 裴禀天一介武夫,没想到也有充当知心姐姐的时候。 「皇上应该是在吃醋。」 韩子矶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睁大:「什么?」 「臣觉得,皇上应该是不喜欢姬一命那么疼爱贵妃娘娘,见他一路跟随,情深至此,所以在吃醋。」裴禀天认真地道。 「哈。」帝王不可置信地摇头:「朕会吃他的醋?开玩笑,姬一命就算是千秋的师兄又如何,他们又不可能在一起。」 「是啊,的确不可能。」裴禀天微微一笑:「那陛下这么讨厌姬一命是为何?」 「朕…」韩子矶一顿,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朕只是…」 裴禀天等着下文,却见帝王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什么东西来,脸上甚至还有些疑似恼羞成怒的神色。 这可有趣了,裴禀天低着头装着继续拭剑,余光一直打量着韩子矶。 为什么会不喜欢姬一命?哪有为什么啊,他就是觉得那男人太碍眼了,跟个柱子似的一直跟着他们就算了,偏偏楼上那死丫头还感动得不行,说什么师兄对她最好了。 跟着送了一路就叫好?那他千里迢迢跑来接她又叫什么?不识好歹的笨蛋,真是气死人。 韩子矶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吃醋。 应该吧。 气消了,慢悠悠地回到楼上,千秋已经睡着了。眉头在睡梦里又是皱着的,韩子矶叹息一声,伸手替她抚平了,脱了衣裳揽过人抱在怀里。 大晋一撤兵,司徒锦和魏氏便又继续掐起来了。表面上说是谈判成功,魏氏让司徒锦登基,自己做太后。可是谁都知道司徒锦心狠手辣,现在让她做太后,等兵力恢复过来之后呢? 魏氏不放心,打着友谊战的旗号继续与司徒锦掐。 第61章 而司徒锦这边,韩子矶一走,他自然是游刃有余。本来早些时候他写信给韩子矶求和,要他带兵支援自己,打败魏氏,自己愿意向大晋进贡三年以示臣服。韩子矶也是同意了的,亲自带兵来了。 不过这少年帝王实在太过狡猾,利用司徒秀秀往吴国带了十万大军,又利用他的要求再增十万。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韩子矶已经是一副要坐山观虎斗,最后一网打尽的意思了。 这是他失算,所以应对起来焦头烂额,只能拿未晚要挟,才能让这大晋皇帝退回去。他自己与魏氏来争。 自己国家的内战,牵扯到外国怎么都是不明智的。 失去大晋帮助的魏氏脆得跟萝卜似的,司徒锦连用几个战术,斩了他们三万人,魏氏一方就军心大散,看样子坚持不了几个月,也是要投降的意思了。 这头既然没什么压力,吴国皇位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司徒锦就放下心来,开始将目光转向韩子矶这边。 大晋皇帝还在吴国之中,带着十万大军,缓慢至极地朝边境移动。这头老虎他要是给放回了山上,等他救回韩未晚,收拾整顿好军队,那么大战之后元气大伤的吴国,是否还抵抗得住? 司徒锦很惆怅,惆怅地招来了心腹,惆怅地下达了杀令。 等晋国帝王过了国界,一到晋国的地方,那就可以动手了。 心不狠,王位坐不稳。 前线有他的几个大将就可以守得住了,司徒锦安心地脱下铠甲,回了自己的太子府去。 无论外头多乱,他的太子府总是周全的。司徒锦心情甚好地往主院走去,进屋坐下,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跟在他旁边的金刀一愣,扫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低头道:「主子要用茶么?属下去吩咐家奴。」 司徒锦一顿,迷茫地抬头看了金刀一眼,再打量一下四周,眼神沉了沉。 「孤走错地方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司徒锦面无表情地道:「一时高兴,忘了看路,怎么就走错了。」 金刀跟在他身后,垂首不语。 太子妃已经不在那里了。 「霓裳给殿下请安。」柔软无骨的美人儿盈盈拜下,肚子微微凸起。 「都说了不用行这么重的礼。」司徒锦连忙将人扶起来,微笑道:「孤好久没回来,你有没有好好养着身子?」 霓裳含羞一笑,眼里泫然有泪:「妾身想着能替殿下生个一男半女,就怎么也得把身子养好。殿下看妾身,是不是胖了?」 司徒锦微笑着打量她:「是胖了,今晚孤在你这里歇息。」 「谢殿下。」霓裳抹了泪,依偎进他怀里。 司徒锦晃了晃神,将霓裳抱紧些,闭上了眼。 他只需要人给他生下后代,只需要皇位稳妥地落在他手里,其他的他没什么想要的。 嗯,没有其他想要的。 「主子。」正要睡着的时候,外头的金刀却突然喊了一声。司徒锦皱眉坐起来:「急事?」 没有急事,金刀不会这样没规矩地打扰他。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 霓裳也被吵醒了,委屈地看着他。司徒锦安抚她一二,起身披衣打开门。 金刀皱眉道:「主子,有消息传来,说太子妃离了洛阳,一人一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司徒锦皱眉:「一人一马?」 「是。」金刀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太子妃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金刀。」司徒锦眼睛微眯,看着他道:「孤有没有说过,从她走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是太子妃,只是大晋的升国公主。」 金刀跪了下去,低头不语。 司徒锦沉默了半晌,问:「那毒还有多少时日?」 「两个月。」 「既然如此,你便没必要在半夜打扰我。」 「属下知错。」金刀抿唇,心里叹息,主子的心思就是难猜,当初是他说的,关于升国公主的消息,都要转达给他,现在怎么好端端地又翻脸了。 关上门,司徒锦继续躺回床上。旁边的霓裳却坐了起来,皱着秀眉道:「是关于那位主子的事情么?」 司徒锦有些烦躁:「怎么?」 霓裳咬唇,低声道:「殿下每次遇见她的事情,都会失控。」 司徒锦一愣,继而将人拉着躺在自己胸前:「没有的事情。」 霓裳委屈地红了眼:「您…很多次同妾身共枕,半夜呢喃的都是她的名字。殿下,妾身的心是肉做的,也会小心眼,会疼。」 瞳孔微微睁大,司徒锦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误会了,孤心里,她没有那么重要。只是身份贵重罢了。」 「真的么?」霓裳抬眼问。 「嗯,睡吧。」司徒锦叹了口气,闭上眼。 好不容易快出吴国边境了,大晋帝王的心情那叫一个轻松愉快。千秋忍不住翻白眼:「你这脸一路上阴了半个多月,怎么现在又阳光照大地了?」 韩子矶道:「可以回自己的国家了,朕高兴不行么?」 千秋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是高兴了,我可不高兴。」 第62章 「嗯?」韩子矶戳戳她被养得水嫩嫩的脸:「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废话,回去又要面对他的三宫六院那么多妃,还要养胎,要生孩子给他,是个人就不会多高兴好吧? 拉开车后面的小窗帘子往后看看,师兄还是跟着,那一身青色的长袍随着骑马的动作上下飞扬,真是好看。 她多希望师兄能恢复视力啊,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自己有多好看了。 看着这丫头这动作,韩子矶眼睛眯了眯,拎着人过来就把帘子放下了:「你这是要当着朕的面表达你对其他男人的依依不舍?」 千秋扭过头来:「你还当着我的面去睡其他妃嫔呢,我说什么了我?」 韩子矶抿唇,且不说他到底睡没睡这个问题……「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一点?」 「哦,对不起啊,是宠幸。」千秋翻了个白眼:「我真后悔换身子的时候怎么没把你给阉了。」 下意识地夹紧双腿,韩子矶瞪着她道:「你这是什么想法!」 千秋冷哼一声道:「我讨厌种马一样的男人。」 你才种马呢,你全家都是种马!韩子矶咬牙,偏生不好解释。他要是给这丫头说他没宠幸过其他人,那这气死人不偿命的笨蛋一定会说:「跟那么多美女同床都没有宠幸过?你是不是不举啊?」 为了不要气着自己,他还是决定咬牙背着这黑锅。 不过… 怀里的人软软的,生起气来又浑身是刺,肚子里也还有他的孩子。他回去就老老实实跟她过日子好了,省得她总是想带着他的龙子跑路。 他师兄这个心腹大患,过了边境应该也就不存在了吧,真是前途一片大好。 「皇上,有人送来升国公主的印鉴和信。」楚越追上马车,策马在外头轻声道:「臣看了,是真的。」 未晚? 韩子矶连忙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将东西接了进来。 「写的什么?」千秋好奇地凑过来看。 「未晚在前面越城的客栈等我们。」韩子矶皱了皱眉:「她让我们小心,尽量选择扎营,不要住客栈。」 千秋浑身一凉,皱眉道:「有人要害你?」 韩子矶皱眉想了想,摇头。 他不知道谁要对他下手,可是还在吴国境内,司徒锦就必然会保护好他。未晚在大晋境内的小镇上等他,意思就是让他在踏入大晋的时候小心。 韩子矶捏着信纸心里想着事情,千秋却好奇地道:「说起来,未晚跟那司徒锦,怎么跟和离了似的?这么久了,没听见司徒锦提未晚一句,也没听见未晚提司徒锦一句。」 帝王冷哼:「司徒锦卑鄙无耻,拿未晚来威胁朕退兵,你觉得未晚还会原谅他?」 千秋垮了脸,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无耻?」 韩子矶很想说,别殃及池鱼行么?他哪有司徒锦那么无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最近做的事情,气势就小下去了,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一路上行军更快了些,韩子矶按照未晚说的,一直扎营于千军万马之中,也不会给了人可趁之机。终于跨过边关的时候,千秋回头看了一眼。 「师兄保重。」 姬一命肩头上落了不少的雪,白布遮着的双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伸手朝她挥了挥,而后调转了马头。 千秋觉得鼻子酸酸的,师兄送她这一路,当真是没说多少话,可是她总觉得一路他都在,随时回头看,背后都有他。这种安心踏实的感觉,让她很感动。 「还没看够?」旁边的人发话了,一把将她抱回了马车,伸手捂着她有些凉的双手:「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以后想他,派人来吴国接他就是了。」 千秋吸吸鼻子,郁闷地道:「你不懂,我总觉得欠了师兄什么东西,没有还。」 姬一命常说:「千秋,人活着可能会想要很多东西,但是无论多么贫穷,平安喜乐,与爱人白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问:「那你幸福么?」 他会转过头来,用看不见的双眼望着她,微微一笑:「现在很幸福。」 扁扁嘴,真想哭。千秋抬头想跟韩石头说点什么,那张好看的脸却突然在面前放大,紧接着她的嘴唇就被咬了。 「嗷!」咬得疼了,但是没破,千秋气急败坏地道:「你是狗啊!」 韩子矶轻哼一声,低头又咬了她一下,舌头顺着唇瓣撬开牙关,狠狠地吻着她,吻得怀里的人没了脾气,软绵绵地靠着他了,他才松开她,淡淡地开口:「汪。」 千秋:「……」 跨过吴晋边境,韩子矶更加小心了些,一边派人去接未晚,一边护着千秋慢慢前行。 未晚在越城的客栈等了许久,见他们终于来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皇兄不会武功,千秋怀着身子。身边的护卫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他们,所以她不放心,要亲自来。司徒锦身边的护卫,也就一个金刀武功深不可测,其他的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未晚!」远远看见她,千秋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一蹦一跳地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未晚连忙伸手接住她,看了看她这圆滚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兄待你极好。」 第63章 千秋瞪大了眼,捏捏自己脸上身上的肉,垮了脸道:「都是他害的,一路上给我介绍各地小吃啊佳肴啊,害得我吃多了。」 「怀着身子,自然该补补。」未晚看皇兄正在布置守卫,便扶着千秋往楼上走:「本来以为再次见你们,定然是要在一年之后的吴晋国会,没想到……」 千秋侧头就看见未晚眼里暗淡的神色,想起司徒锦的所作所为,她跟着都有些替未晚抱不平:「那狗娘养的司徒锦,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娶走你,现在却做这些畜生不如的事情。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然是要去打他一顿的。我原先不就说了么?他待你不好,你要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未晚失笑,狡黠地道:「说起揍人,我可比你厉害。只是好多时候,不能用拳头解决。我用拳头解决了一次,结果就犯下大错啦。」 千秋好奇地看着她:「犯下什么大错?」 「他有七个侧妃,最得宠那个怀了身子,我一脚踹过去了。」未晚眨眨眼。 「踹得好!」千秋鼓掌:「然后呢?」 未晚哭笑不得:「那哪里是能踹的,司徒锦自然不依,将我关在主院闭门思过,旁几个侧妃也都说,我是山上长大的公主,野蛮又不懂规矩。」 千秋眯了眯眼:「也是太后和太上皇没回来,叫他们听见这话,呵呵…」 以太上皇那疼妻女的性子,估计挥兵攻打吴国也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未晚抿唇:「我当初嫁过去就是十分匆忙,父皇母后都不在。等他们回来知道,皇兄肯定第一个得受罪。」 千秋一愣,随即想到,当初未晚嫁人,的确是韩石头同意的来着,这个…自己还是回去给他提前备着点伤药吧。 韩子矶部署好周围的守卫,上楼就见未晚和千秋聊得正欢,索性也不去打扰他们,下楼去找裴禀天和楚越。 「皇上,外头有个蒙着眼睛的人求见。」侍卫突然过来禀告。 蒙着眼睛的?韩子矶嘴角抽了抽,姬一命又回来干什么?跟过了吴晋边境,是还要继续一路跟着千秋的意思么? 「随朕过去,不用告诉娘娘了。」 「是。」 门外层层重兵把守,韩子矶踏出客栈就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男子,白布遮眼,长身玉立。 几步走过去,韩子矶一边靠近他一边道:「师兄可还有什么指教?不是说到了边境即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把长剑已经刺了过来。 帝王微微睁大了眼,身后的护卫反应迟钝地想上来护驾,却赶不及了。韩子矶一个侧身,剑就在手臂上留了口子。客栈门口的士兵见状,连忙都蜂拥过来。 近了看,却发现那蒙眼的人不是姬一命,身材很像,那厮却把白布扯掉,不要命地朝他送出最后一剑。 「皇上小心!」护卫们大喝。 千秋和未晚听见了动静,脸色都是一僵,立刻打开窗户来看。 白雪遍地,白色之上绽放了几朵红梅。韩子矶捂着手臂被护卫推到身后护着,客栈的房顶上却突然射下了箭来。 「咻——」 千秋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就见那羽箭准头十足地往韩子矶身上射去。 「皇兄!」未晚大惊,顺着窗户就跳了出去,可是赶不及,那箭已经到了韩子矶面前。 然后,被他躲过去了。 千秋惊魂未定,却见韩石头灵活地将屋顶上射来的箭都躲开,跟着就拉着跳下来的未晚往客栈里退。 「给朕抓他们下来,抽筋扒皮!」被手臂上的伤疼得汗涔涔的帝王怒喝。 侍卫们反应了过来,将假装姬一命的人押住,又上房顶将几个弓箭手给掀了下去。 「是我疏忽,忘记检查屋顶了,还好是朝着我来的。」韩子矶满头是汗,被千秋扶着躺在床上,胳膊还在流血。 那一剑砍得极深,几乎都要见了骨头。千秋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坐在旁边看随行的太医处理伤口。 「是我的错。」未晚咬牙:「我在这里等你们,等得太久。有歹心的人知道我的行踪,必然就提早有了埋伏。我该换个客栈的。」 韩子矶摇头:「没谁对谁错,伤了朕,十倍奉还就是了。这些死士嘴里一般问不出消息,也不用多费心。」 千秋哑声道:「抓着那人装扮像我师兄,你就是为他出客栈的?既然说是他来了,你干嘛不带着我去?」 帝王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想着先去接他进客栈,再与你说的。」 伤口太深,需要羊肠线缝合。太医满头是汗,不比帝王好多少,拿着针颤颤巍巍地道:「陛下,可能有点疼,但是不缝合的话,您会失血过多。」 「缝吧。」韩子矶一脸英勇就死的表情。 千秋将他抱着,不要他去看那伤口。太医便认认真真地开始缝。 韩子矶发誓,要是知道会受这样的罪,他刚才第一下就不该迟疑到底躲不躲! 疼啊,真是撕心裂肺的疼!饶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想落泪。可是抱着他的人温柔极了,在他耳边不停地安慰他:「过会儿就好了啊,咱晚上吃酱鸭烧鸡和红烧鱼。」 谁要吃那么油腻的!帝王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咬紧牙关死死地抱着千秋。 第64章 未晚在旁边站着,羡慕地看着这两人。只是目光触及皇兄那让人心惊的伤口,眼神又沉了几分。 司徒锦。 都说你若是爱一个人,就会为她考虑。而现在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那人的心里,当真只有他的江山,想杀大晋皇帝,却根本没考虑过这是她至亲至爱的皇兄。 心里仅存的一点情意也被消磨了个干净,未晚想,若是以后有机会,这一剑,她一定会替皇兄还给他! 「水。」 千秋连忙起身去倒水端到韩子矶手边。 「饿了。」 千秋咚咚咚跑下楼亲自给他端了饭菜上来。 韩子矶躺在床上作半死不活状,从伤口缝合好开始,已经当了三天的大爷。 由于伤的是右手,太医说要好好养着,最近尽量不要动。千秋心疼之余,就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跑腿的。 「你平时要是也这样听话,我得省多少心?」韩子矶一脸感叹地道。 千秋坐在他旁边,十分贤惠地给他喂饭,嘴里嘀咕道:「我要是平时都这样,那跟你后宫那些妃子啥的有什么区别?你随手拎一个出来就是乖乖巧巧的,要我干啥?」 韩子矶无语凝噎,这丫头说得好像也对。 由于伤的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右手行动不方便,韩子矶还是吩咐众人,休息一夜之后继续赶路,此地不宜久留。 未晚白天时时刻刻跟着千秋,夜里也是和衣而睡,生怕出什么意外自己来不及跑过去。这么一路折腾,好端端的一张美人脸就憔悴了不少。 刺杀失败的消息自然是传回了司徒锦耳里的。 金刀跪在司徒锦面前,司徒锦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问:「升国公主与他们汇合了?」 「是。」金刀低声道:「据内应回禀,升国公主当时从楼上直接跃下,却没能替晋文帝挡箭。晋文帝似乎…有些身手。」 呼吸微微一窒,司徒锦倒是没留心晋文帝身手如何,未晚会功夫他是知道的,但是直接从楼上跃下去,万一出什么闪失怎么办?好歹是一国公主,怎么就跟个猴子似的没分寸? 捏着茶杯起来又放回去,司徒锦有些烦躁地道:「罢了,暂时让人消停些,要下手也别太直接,选其他方式吧。」 「遵命。」金刀默默退下,出门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自家主子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担心。金刀一直觉得未晚是所有王妃中最懂事最好的一个,殿下也分明最喜欢她,却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司徒锦这边松了口,回晋大军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路上摇摇晃晃两个月,平安回到洛阳,千秋的肚子就更像一个皮球了。 大晋宣布从吴国撤兵,未晚也就从太监手里拿过了解药,然后看那太监自尽在了面前。 韩子矶要是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大军刚刚撤离,只留了十万人在边关镇守,再杀回去,长途跋涉,也不是行军之道。况且千秋这肚子看得他心惊胆战,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 于是不能攘外,就先安内吧。韩子矶让楚越彻底将宫里的人都换了一个轮回,仔仔细细查了各方面人的底细,坚决不留一个奸细在宫中。 楚越是去查了,宫女太监护卫都换了一轮,惠妃却还是悠闲地坐在荣华宫喝茶。 「姬贵妃还真是福大命大。」花玲玲咯咯笑了两声,抿一口茶,提神醒脑。 旁边新来的小宫女香儿惯常会猜主子的心,闻言就顺着道:「可不是,等她那肚子一落地,说不定皇后的位子也就稳了。」 花玲玲哼笑两声,站起来就往外走:「本宫自己出去散心,你们不用跟着。」 「是。」 姬千秋已经回宫,郑财神上次吩咐她的事情,她也算办得成功。花玲玲赶着去幽会,一双眸子里尽是欢喜。 黄昏已至,郑财神在掖庭宫的后院等着她,见人来了,微微一笑:「玲玲。」 花玲玲俏脸通红,在晋文帝不在的日子里,她终于与面前这心仪之人有了实质的进展。本来还想着与姬千秋挣个宠,若是以后郑财神这边倒了,那么自己至少还能混个皇妃当,不怕没有后路。 可是现在她深陷于这人的温柔里不可自拔,只想快些结束卧底的任务,好与郑财神双宿双飞。甚至这妃位,她也可以不要。 郑财神揽住她,阴暗无人的角落里,轻轻地吻上她的唇,极尽缠绵。花玲玲小口喘息,抓着他的衣裳轻声问:「郑郎,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走?」 「快了。」郑财神吻着她的耳垂道:「只是现在还不行,二当家尚未平安生产,大当家那边也还有安排,咱们还得继续做下去。」 花玲玲有些不满:「不过是当初随手给了你银子,你帮他们这么久了,早该两清了,做什么一直这么忠心耿耿的?」 郑财神低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间:「玲玲,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小学语文老师教我的。」 花玲玲经常听不懂郑财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很气,姬千秋已经是万般宠爱在一身了,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在你心里,是不是二当家比我重要?」推开面前的人,花玲玲娇嗔着问。 第65章 郑财神拉过她来抱住,为难地道:「二当家对我有恩。」 「什么恩!」花玲玲皱眉,看着他的眉眼道:「郑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郑财神很头疼,他奶奶的,现代交个女朋友要问她和你妈同时掉水里要救谁这个问题已经很蛋疼了,好不容易穿越到古代,又要问他恩人和爱人哪个重要?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 好吧,虽然他承认是觉得姬千秋性子很好,有点喜欢,可是现在他不都同她在一起了么?他很有节操的! 见他半天不回答,花玲玲心里闷着一口气,委屈得不行,扭身就走。 郑财神也不去追,这事儿他没错,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这么个人,花玲玲要是不喜欢,那也就只能说是没缘分了。 古代媳妇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叹了口气,郑财神想了想,转身从地下通道出宫算了。 他走了,花玲玲走一半回头,见身后没有人,心里更气了。她都不跟姬千秋争宠了,姬千秋怎么还是在阻碍她? 「娘娘。」香儿在门口等她,见她脸色不好地回来,连忙上去扶着:「您手好凉,别是冻病了。」 「本宫觉得头疼。」花玲玲道:「去找个太医来吧。」 香儿应了,退了出去。可是半柱香之后又跑了回来:「娘娘,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上安去了景象宫,说是随时备着姬贵妃娘娘生产,只有医女来替您看看了。」 花玲玲大怒:「后宫太医五六位,通通拿去景象宫摆着看么?」 香儿垂头不语。 花玲玲越想越气,越气倒是越平静了,心平气和地躺下休息,第二天就捧着点心去了景象宫。 千秋觉得自己也是好久没看见花玲玲了,一抬眼就又看见她那彬彬有礼的模样,一瞬间很是亲切。 「妾身听闻娘娘最近胃口不好,所以带了点点心来。」惠妃笑吟吟地在她身边坐下:「听闻怀孕之人不能吃的东西有很多,所以妾身就做了最简单的冻糕,娘娘要尝尝么?」 盒子打开,水嫩嫩亮晶晶的冻糕看得千秋口水直流,连忙点头:「惠妃有心了。」 百合先尝了一个,又让旁边的太医看了看,没有什么不适合孕妇的东西,反而有提神的效果。千秋最近很是困乏,头昏脑涨,用这个倒是不错。 四处检查合格,千秋也就放心地吃了。 花玲玲笑得温柔,见千秋全部吃完,更是高兴地道:「听闻娘娘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产了,妾身觉得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 「谢谢。」千秋摸着肚子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女儿好。」 「哎,如今这局势,定然是皇子更好的。」花玲玲拉着千秋的手,一脸认真地道:「皇上膝下尚无子嗣,若是娘娘能添皇子,太上皇回来时候定然高兴,也更放心地将大权交给皇上。」 千秋愣了愣:「是这样吗?」 「妾身不敢妄言。」 千秋点点头,怪不得石头这么重视她肚子里这孩子了,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晚上韩子矶回到景象宫,就看见宫殿里摆了个送子观音,千秋正在叩拜。 「你这是做什么?」帝王疑惑地问。 千秋扭头,认真地道:「我要给你生个儿子。」 韩子矶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看面前这人扭过头来,目光坚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觉得很搞笑,心里却是满满的温暖。 千秋的身子有八个月了,肚子看起来大得很。这几个月在宫里养得不错,太医都说不出意外,能顺利产子。 未晚也去求了平安签,天天守着千秋,只等她的小侄儿出世。 但是一个月之后的某天晚上,千秋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韩子矶满头冷汗地爬起来,景象宫里瞬间灯火通明。 「是早产了吗?要早产了吗?」未晚也给吓醒了,坐在千秋床边拉着她的手,看她汗水打湿了头发。 「娘娘羊水未破,不知怎么肚子疼这么厉害。」医女着急地看着情况,顺便将韩子矶给赶了出去:「估摸要早产,皇上还是回避一二。」 整个皇宫好像都醒了,容华宫里的人却是不慌不忙地往景象宫走。惠妃坐在轿子里,手里还拿着小鼓不停地摇。 「这声音可真好听。」花玲玲咯咯笑着,脸色复又阴沉:「处理完这个麻烦,本宫就可以提早完成心愿了。」 「疼…」千秋想尖叫,但是又没力气,只能惨白着脸抱着肚子大口喘气。 未晚看得心疼,旁边的医女更是急得满头是汗:「羊水还是没破,娘娘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百合拿帕子擦着千秋额头上的汗水,皱眉道:「最近娘娘的膳食都十分小心,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那怎么会这样。」医女摸着千秋的肚子,她这肚子太大,生产本来就有危险,现在还莫名其妙疼痛。 这里守着的所有太医和医女都是把身家性命给别在裤腰带上了的,万一这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该都交代了。 韩子矶站在门外,从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 顺子公公小声道:「皇上,您不要着急,先去前殿坐着歇会儿。」 第66章 「朕没有着急。」帝王板着脸道:「朕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这还叫没有着急?顺子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说话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千秋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想把肚子里这疼得要命的玩意儿给拉出来。 不,生出来。 肚子越来越疼,她忍不住破口大骂:「死小子,再不出来,老娘拿刀把肚子割开了啊!」 旁边的百合和未晚都吓了一跳,后头的医女却高兴地喊了一声:「羊水破了,娘娘,您听奴婢的,先别喊了,休息一下再用力。」 嘴里被塞了帕子,千秋好想昏过去,却听得未晚在旁边说:「别睡,千秋,皇兄还在门外等着你呢。」 等着她有什么用啊!有本事来帮她生!千秋眼泪哗哗的,无比想念以前能跟韩子矶换身子的时候。要是生孩子的时候换一个,她得多轻松啊! 山贼到底是比一般的女子坚强,惨叫没有过于刺耳。韩子矶在外头站着,就差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了。 「怎么没什么声音?」帝王扭头,怒瞪顺子公公。 顺子公公腿一抖,就差给直接跪下了。主子哎,您的妃子生产不出声儿,关他个太监什么事啊! 宫女进进出出地端送参片热水,里头的人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什么进展。 「娘娘。」医女抹着头上的汗:「您跟我一起来,用力!」 几个稳婆帮忙推着肚子,千秋惨叫一声,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未晚吓得连忙掐她人中,胎儿已经出来一个头了,但是胎位有些不正,有得折腾了。 千秋被活生生掐醒,咬着参片有气无力地道:「快些,快些把孩子生出来,我要受不了了。」 未晚哭笑不得,只能帮着给她打气。生孩子真是太痛苦了,幸好她已经和司徒锦和离了。 花玲玲一路摇着小鼓,心情愉悦地下了轿子往景象宫里走,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一个顺手,就将她手里的鼓给拿走了。 「你!」花玲玲吓了一大跳,抬眼看这人面生得很,穿的是一身紫色的官服,头发是白的,胡子是白的,连眉毛都是白的。 「老夫失礼。」白胡子微微一笑,拿着她的鼓就往里走。 「你干什么!」花玲玲吓了一跳,连忙要追上去,旁边的香儿小声道:「娘娘,那是神侯,据说是半个神仙,皇上很尊重他的。」 步子一顿,花玲玲皱眉道:「神侯也不该这般无礼,怎么能从本宫手里抢东西!」 白胡子老头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老夫要是不抢,里头就该是两条性命了。娘娘心肠如此歹毒,下场也不会太好,因果循环,天道昭昭啊。」 花玲玲吓得浑身一抖,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老头子:「你,你胡说什么!」 「老夫说的什么,娘娘心里明白。」神侯微微一笑:「可惜了你本来有段好姻缘,红线却被你自己生生挣断。」 说罢,白胡子转身走进景象宫,站在产房门口,破了那鼓,口中念念有词。 「你这神棍。」韩子矶看见他,真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一边骂一边抓住他的衣袖:「好歹是吃公粮的,你出游了大半年,现在才晓得出来?快救救她!」 白胡子将破鼓递给一边的顺子公公,吩咐道:「拿去烧了。」又扭头看着皇帝道:「皇上此言差矣,吃公粮也不用天天在洛阳守着啊,老夫只要关键时刻出现便可以了,比如现在。」 韩子矶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沉声道:「你不是知晓一切么?那现在告诉朕,她会不会有事?」 白胡子笑眯眯地道:「娘娘会给您生个皇子,此子身受龙气国祚,会稳定大晋基业,也会助皇上您万事通顺。」 韩子矶眼眸微亮:「这么厉害?」 「是的,但是…」白胡子听着里面的惨叫,摇头道:「但是娘娘会因此子殒命。」 「你说什么?!」韩子矶瞳孔一缩,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衣襟:「为什么?」 「咳…陛下息怒。」老头认真地道:「有舍才有得,现在只有在娘娘和皇子之间选一个,皇上是要大晋的百年基业,还是要娘娘活下来?」 「哈?」韩子矶冷笑一声,目光森冷:「人都没了,朕拿孩子来干什么?你少给朕说那么多废话,要是有本事保住千秋的性命,那就快给朕使出来!」 神侯觉得很惊讶:「皇上,此一子只轮回这么一次,之后百年不会再出现,您真的不要?」 「朕要她平安。」韩子矶一字一句地道。 白胡子老头儿欣慰地笑了:「姻缘天定,现在也算是开花结果。皇上对娘娘,真是一往情深呐!」 这个关头还笑得出来?还一往情深呢,他就是紧张罢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帝王整个人都要疯了:「你快去想办法救人!」 「哦。」老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刚刚是老夫骗你的,娘娘不会有事,蛊虫老夫已经破了,娘娘会平安生产,您再等一个时辰就好。」 脸上的表情一滞,韩子矶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眉心慢慢松开,脸也慢慢舒展:「她不会有事?」 「不会的。」神侯得意洋洋地道:「她的凤格还没完呢,怎么会有事。」 第67章 浑身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帝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所以啊,老夫算得一向很准……」白胡子正要炫耀两句,眼前却突然一黑。 帝王从容地用袖子盖住了他的头,然后一顿狂揍。 「哎哎,别,别太大力,老夫等会还是要办事的!」神侯嗷地一声跑开,捂着熊猫眼道:「等会,你先别急,孩子还需要我呢,打死了没地儿找第二个半仙。」 韩子矶捏捏拳头,表情平静地道:「欺君之罪。」 「别别别,我不敢了。」神侯笑得一脸谄媚:「皇上息怒。」 心里放松了一些,帝王哼了一声,继续盯着那房门看。 一个时辰之后,千秋顺利地生了个女儿。 「是个公主啊。」医女将孩子抱出来,剪掉脐带,递给千秋看了看。 千秋有些失望,她想生个儿子的。虽然自己是更喜欢女儿,可是他呢? 「哎!还有一个!」百合叫了一声,自家娘娘这肚子,分明还是鼓着的。 医女大喜:「奴婢就一直觉得娘娘肚子大得不寻常,长公主,快抱着小公主,奴婢再替娘娘接生!」 千秋已经完全没力气了,整个人苍白憔悴得跟鬼一样。不过听见这消息,还是勉强振作了一下,尽力配合着医女,生下第二个孩子。 听见哭声的那一瞬间,她就累得再也睁不开眼睛,也说不了话了。迷迷糊糊只听见什么人在欢呼:「娘娘,龙凤胎啊娘娘!这是大喜!是祥瑞之兆啊!」 满足了,千秋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帝王听见哭声,立马冲进了屋子,不顾床单还是脏的,马上就去拍千秋的脸蛋:「千秋,醒醒,醒醒,不能昏过去啊!」 活泼乱跳的丫头脸上一片青白,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压根不理他的呼唤。 「怎么办?」韩子矶扭头问未晚。 未晚抱着小公主,耸肩看向医女,她也不知道啊。 医女忙着给小皇子洗身子,匆忙道:「别让娘娘昏迷,给含点参片。」 于是帝王笨拙地拿着参片就往千秋嘴里塞,一边塞一边使劲儿掐她人中。 忍无可忍,千秋怒而睁眼:「我只是累极了想睡觉!」 韩子矶一愣,旁边的百合忍不住笑了出来:「皇上太紧张了。」 千秋重新闭上眼,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她要好好睡一下。 百度搜索更新快 「皇上,娘娘产下一子一女,由于是双胎,又是早产,得好好照顾。这屋子最近不能见风,留两个奶娘伺候就可以了。」医女嘱咐道。 韩子矶点头,这才有空回头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皱巴巴的两团,正一左一右地哭得欢。只是小公主的哭声很弱,身子也比皇子更小。 他有子嗣了,帝王恍惚地想。 千秋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韩子矶坐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问:「你想喝水还是吃东西还是做什么?」 千秋摸了摸扁掉的肚子,颇有些不习惯:「给我点水。」 帝王起身,倒了热茶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辛苦你了。」 「嗯,一次生个齐全,以后就不生了。」千秋喝了两口,感觉总算活过来了:「孩子呢?」 韩子矶伸手指了指她床边的婴儿床,里头躺着的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酣。 这种初为父母的感觉,小山贼和大帝王都有点不太适应。话说完,两人就跟着沉默。 千秋忍不住侧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韩子矶目光沉静,没有多少欢喜,也没有多少特殊的反应。 突然就有点泄气。 「父皇母后要回来了。」韩子矶突然道:「听说你生了龙凤胎,那两人总算是知道回来抱孙子。」 千秋微微瞪眼:「太后和太上皇要来回来了?那未晚的事情你打算怎么交代?」 未晚匆忙嫁给司徒锦,后又和离回洛阳,她才不过十七八岁,经历这样的变故,还是在韩子矶的监护之下。 帝王身子一顿,慢慢抬手捂住脸:「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了。」 未晚当初执意要嫁,他也就允了。没想到后来会出这么多事情。不过不管原因是怎么的,父皇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揍他。 韩子矶很惆怅。 千秋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不能动,摊手表示帮不上他的忙。帝王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出去了。 未晚正在与百合商议该给千秋做什么东西补身子,回头就看见自家皇兄一脸无奈地道:「未晚,来与朕谈谈。」 跟着去太极殿,都不用韩子矶开口,未晚便道:「母后说他们明日就回来,皇兄是担心父皇罚你么?」 这姑奶奶也真是善解人意,帝王认真地点了点头:「父皇一直没为你择婿,就是想着让你嫁个你自己最喜欢,又最合适的。现在你与司徒锦已经和离,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同父皇交代。」 未晚垂了眸子,低声道:「夫婿是我自己选的,遇人不淑,也不关皇兄的事情,未晚会同父皇说清楚的。」 「你到底为什么跟他闹到了和离的地步?」韩子矶叹息:「朕记得当初司徒锦是很在意你的。」 第68章 未晚捏着裙摆,脸上一片清冷:「皇兄,未晚从来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但凡他心里还有我,我也不会跟他和离。」 嫁过去,便是抱着白头到老的念头。她给他她的所有,不要求他全部回报,但是至少不能让她感觉只有自己一人在相爱。 与司徒锦在一起半年多,他很温柔没错,可是那温柔分割成了八份,每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她会琴棋书画,会舞刀弄剑,他喜欢吃什么她都去做,在宴会之时也半点不会给他丢脸。 只是司徒锦是没有心的,她原以为他对她是念念不忘,至少也曾爱过。但是当大晋与吴国有冲突,他第一个选择冷落的就是她,似乎是想撇清一切关系,就让她思过。 思过,她错在哪里呢?想了一个月,大概就是错把一时好感当成了爱情,而后泥足深陷,却忘记了该把他也拖下来才算公平。 未晚觉得,她爱不起司徒锦。 韩子矶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怎么那么复杂呢?」 未晚微微一笑:「皇兄爱千秋么?」 爱?韩子矶一愣,轻咳一声别开头:「问这个做什么。」 「皇兄上次将千秋送去吴国,她应该也寒过心。」未晚道:「坐月子的女人最敏感了,皇兄要是还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情感,当心会留不住她。」 帝王微微抿唇:「她孩子都给朕生了,还能跑去哪里?」 未晚摇头:「千秋可比我会跑多了,上次不是还让皇兄你找了许久么?」 韩子矶沉默。 「未晚的事情,皇兄就不必操心了。等父皇母后回来再说吧。」未晚笑道:「也许我的余生在山上度过也不错,师父早就叫我皈依。」 皈依佛,六根清净,无欲则不痛。 帝王叹息,他的皇妹当真是满腹才学,能文能武,又这般好看,皈依了多可惜。司徒锦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不管怎么样吧,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父皇回来要怎么做了。 韩子矶觉得,自己的父皇是很靠谱的,考虑事情周全又老谋深算,应该不会太冲动吧? 应该不会的! 第二天,太后和太上皇掐着黄昏的时辰回到了宫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直奔景象宫。 「千秋。」太后娘娘飞奔到床边,看着憔悴的儿媳妇,心疼地道:「这不到一年,朗儿怎么就把你虐待成这样了?」 千秋顺势往太后怀里一滚,掩面假哭:「皇上虐待得妾身可惨了,呜呜呜,太后您看我这脸,这身子…」 韩子矶满头黑线地站在背后:「你刚才生完孩子,不憔悴就怪了,别告黑状!」 太后回头,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隔着面纱眼神的杀气也是十足:「给本宫闭嘴!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生孩子的痛苦?」 太上皇站在一旁点头:「生未晚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替你母后生。」 这才是好男人啊!千秋崇拜地看了太上皇两眼,又瞪一眼韩子矶。 瞧瞧,父皇母后一回来,这丫头就跟得了天大的靠山似的。帝王轻哼,他才是他们亲生的好不好? 韩朔轻轻抱起小公主,看着她皱巴巴的脸蛋儿,脸上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真是跟未晚当年一样丑。」 未晚坐在床边,闻言不满地道:「小时候丑,长大了才好看。」 「我们家的孩子,哪有不好看的。」太后高兴地起身,也去抱小皇子。 太医在一旁,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小皇子与公主是双胞胎,但是小公主体质更弱,不知为何,心脏似乎有些问题。」 众人脸色都是一沉,韩子矶看着太医道:「怎么回事?」 太医连忙跪下:「臣查过医书,娘娘怀胎之时应该是为人下了什么东西,所以八月的时候才突然早产,生下的公主也先天有疾。」 千秋心提了起来:「不健康吗?会怎么样?」 「心脏疾病,微臣略有独门之方。公主年纪尚小,还不甚明显,也不是太严重。」 太后眼神一冷,望向帝王道:「千秋是你的妃嫔,怀着你的孩子,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 韩子矶抿唇:「是儿臣的过失,儿臣会去查清楚。」 千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着太上皇怀里的小女儿,担忧得紧。 「你先不要担心,皇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还能治不好么?」太后轻声安慰:「先想想别的,两个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 千秋勉强打起精神:「按照规矩,请皇上或太上皇赐名。」 太上皇抱着小公主,怜爱地道:「给小公主赐号安世,希望她以后会活在安稳的世道之中,也希望我韩家的女儿,能有安世之能。」 「至于名,就叫无病吧。」 韩子矶没有异议,无病,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没有病痛,平安长大。 「小皇子目前是朗儿唯一的儿子,赐名天成,字应该是策字辈。」太上皇道。 无病,天成。 千秋点点头,谢了恩,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你也好好休息。」太后将天成放回去,替千秋盖好被子:「太上皇还有事,本宫就同朗儿和未晚先去太极殿了。」 第69章 该来的还是得来。 千秋送给韩子矶一个同情的表情,然后就睡了过去。 帝王硬着头皮跟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去了太极殿。 「谁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太后脱了纱帽,看着面前自己这一双儿女,皱眉道:「为什么未晚会突然嫁人,现在却又回来了?」 太上皇的表情十分可怕,可怕得两人都不敢抬头。 韩子矶低声道:「关于这个事情…」 「是女儿自作主张。」未晚抢了话,在潋滟和韩朔面前跪了下去:「女儿没能看对人,以为那人是真心待我,所以一时冲动跟他走了。不怪皇兄。」 韩朔怒极,一拍桌子低喝道:「我同你们母后还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去桃花源里住了一段时间,出来就得知未晚嫁给了吴国太子,还和离了。子矶你身为未晚的皇兄,就这么草率将自己皇妹嫁给别人?」 韩子矶也跟着跪下来:「儿臣知错。」 太上皇冷哼,又问未晚:「他骗你嫁给他,却又不爱你?」 未晚抿唇,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就是有这么一回事,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他养了十七年的宝贝女儿被坏人给欺负了! 这件事要是能忍下去,韩朔两个字都得倒过来写! 「行了,我也不想听你们多余的解释,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有去解决。」太上皇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不少:「我们来好好解决吧。」 韩子矶一听,心里也松了口气,父皇不冲动就好… 「派兵吧,不用多的,给朕三十万大军,朕亲自去打到吴国皇宫,问那小子给朕一个交代。」太上皇起身就往外走。 韩子矶和未晚都吓了一跳,两人都转身喊了一声父皇,却没人上去拦得住。 韩朔做的决定,世上没人能改变,他也不是一时兴起冲动的人,可是大晋刚刚才从吴国撤兵,司徒秀秀也已经送回了司徒锦手里,现在又要打回去?怎么打? 「母后。」未晚一扭头就扑到了潋滟怀里:「母后您快劝劝父皇啊!」 父皇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但是母后除外。父皇就是准备好了马上要出征,母后一句话他也会二话不说下马。 未晚觉得这事不必闹得这么严重,母后一向理智…… 「子狐。」潋滟开口了,怜爱地摸着未晚的头发。 两个孩子都期盼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的太上皇也微微侧过头来,依旧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怎么了?」 「三十万大军也太兴师动众了,司徒秀秀在我们手里,吴国千里关和风月关都是我们的人,你要为未晚抱不平,二十万精兵也就够了。」 潋滟微微一笑:「还找他要什么交代,他不是喜欢吴国江山么?你陪他玩上几年。把吴国土地城池都拿回来给未晚当补偿就是了。交代有什么用?我比较喜欢实际的。」 韩子矶和未晚一起傻掉了。 韩朔优雅地点头:「好,我先去骁骑营看一下,你陪两个孩子玩玩。」 「嗯。」 这语气平常得,就跟丈夫出去买个菜,嘱咐妻子带好孩子似的。未晚哭笑不得,韩子矶却是细听着太后说的,有些震惊。 「母后,司徒秀秀她…」 潋滟转过头来,抬手示意他起身,微笑道:「母后知道你为了省事,也为千秋铺路,所以把司徒秀秀送回司徒锦手里,一来送个人情,二来她自然没有好下场。皇后之位空出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扶千秋上去。」 帝王微微抿唇:「千秋…那个不是重点,只是顺手罢了。儿臣是觉得司徒秀秀不堪大用,心机浮于表面。想利用大晋之军进吴的机会,联合魏氏里应外合吞掉十万兵力,太自不量力,所以将计就计,将她处理了。」 「心怀不轨之人,该处理没有错。」潋滟点头:「只是你这孩子还是太过善良,将她送回去就完了?那司徒锦将她圈禁,也就是好吃好喝到死的结局,太便宜她了。」 「母后认为当如何?」韩子矶虚心请教。 「在你派人押她回去的时候,你父皇就暗中叫人截下来了。」潋滟道:「司徒秀秀还有用,攻打吴国也不是你父皇一时冲动。这次吴国内战,国力损伤极大,正是有机可乘,为我大晋扩张版图的最好时候。」 韩子矶仔细想了想,吴国最难攻克的两道边关就是千里关和风月关,皆是易守难攻之地。这次没有司徒皇室的同意,大晋想要派兵,自然只能硬打。而母后说这两处有他们的人,那么把握自然就大了些。 吴国他不是不想打,只是他手里只有大晋一半的兵力,另一半还在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手里,并且没有给他的打算。他没有父皇那么有自信,二十万精兵,他也不一定能打到吴国皇宫。 而且最近兵力劳累,正在休养阶段,前朝事务又繁多,他便一时没有顾及了。 这样想想,父皇回来带兵也是正好,只是,谁挂帅呢? 潋滟将未晚拉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很认真地问:「晚儿,你老实告诉母后,心里对那司徒锦,可还有情意?」 未晚抬头,淡淡一笑:「昨日有情意一两,今日剩半两,明日当不复在矣。」 第70章 情意不是随来随去的东西,却可以慢慢消磨。直到某一天,你站在曾经深爱的人面前,发现自己心里竟再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潋滟叹了口气:「情路都会坎坷,没关系,你比母后洒脱,懂得放下。不过光说放下不行,还是得做些什么,让自己放得更快。」 未晚微笑:「母后是不是有重任要交给晚儿?」 潋滟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哎,我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儿,居然能被个畜生辜负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韩子矶敏锐地感觉到不对:「母后难不成是想让未晚也随父皇出征么?」 未晚从小喜读兵法,孙子之谋藏于胸,可惜是个女儿家,长大一些懂事了,便转头开始学琴棋书画,只夜里偷偷躲着看各种兵书战策。 父皇曾说,未晚虽是纸上谈兵,却也有一将之实。 太后放开未晚,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瞧瞧,我生出来的孩子,果然都还是聪明的,稍微一猜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未晚有些惊讶:「母后要我…跟着父皇去攻打吴国?」 攻打…吴国吗? 「有何不可?女子善良是好事,可是被欺负了还不会一报还一报,那可不行。」太后娘娘一脸严肃地道:「司徒锦既然负了你一片真心,那断然没有就这么过去了的道理。他为他的江山抛你弃你,你便用你的铁骑,踏他江山,夺他土地,再掏出他的心肺来!」 韩子矶打了个抖:「母后,这些话给未晚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告诉千秋。」 这也太狠了!果然最毒妇人心! 太后的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你不说千秋,本宫还忘记了,皇帝,你曾经把千秋同本宫的孙儿孙女一起,送去吴国为饵?」 韩子矶下意识退后三步:「母后您听儿臣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太后站起来,皇帝退一步,她就近一步:「你知不知道江山事扯上自己的女人,是很无能的表现?她甘心嫁给你,为你生孩子,你却出卖她?」 韩子矶一愣,脚下站着不动了,垂了眸子道:「当时情况,送她去当个掩护是最合适的决定,儿臣派了人,足够保证她的安全,才…」 「最合适的决定?」太后微微挑眉,点头道:「是很合适,司徒秀秀与你交易,怎么看都是百利无一害,而你需要做的,不过是让她安心,也给自己一个保障。千秋是很好的筹码,只她一个人,就可以稳住两边。」 帝王连连点头,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算起来你的确不亏,可是朗儿,你有没有算过千秋的心?」太后看着他,叹息一声:「你算够了国家利弊,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么一来,你失去了千秋,失去了后半生的寄托。那这么一笔买卖,还划不划算?」 韩子矶一愣。 心里有个地方好像突然明朗了起来,突然就明白了千秋为什么要走,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决绝地说不想留在他身边。 原来是他少算了,可是谁能告诉他,人心该怎么算? 帝王沉默良久。 千秋睡醒的时候,精神终于是好了不少,嚷嚷着要百合给她做烧鸡。 「娘娘,月子里不能吃重油重辣的东西。」百合劝道:「奴婢给您炖了鸽子汤,熬得雪白雪白的,您先用些。」 千秋泄气地点点头,百合就退出去了。不一会儿,有人就端着汤进来,坐在她床边。 「咦,你怎么来了。」看着面前的韩子矶,千秋眨眨眼:「被教训完了?太上皇和太后怎么说?」 韩子矶将碗放在旁边,伸手把她抱起来靠着软垫坐着:「父皇去骁骑营点兵去了,估摸着过不久就要与吴国宣战。」 「啥?!」千秋睁大眼:「这说打就打了?我老爹他们还在吴国呢!」 「嗯,我吩咐下去了,万一打到吴国国都,姬姓之人都不会受牵连。知道你担心你爹他们,交给我处理吧。」 韩子矶端起鸽子汤,舀了一勺吹凉,送到千秋嘴边。 这脸上的表情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千秋狐疑地看着他,张口喝下:「你今天干嘛这么好?有什么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帝王慢慢喂着她喝汤:「只不过想对你好点儿罢了。」 怀柔政策,这一定是怀柔政策!千秋在心里提醒自己,这石头妖媚惑人得很,稍微抛个媚眼啥的她都得流鼻血。万一被他蛊惑了心神,那就完蛋了。 想是这么想,但是面前这人小心地喂她喝完鸽子汤,还顺手拿袖子替她擦了擦嘴,千秋的一颗小心脏,还是没出息地扑通扑通跳得欢。 「朕将惠妃赐了毒酒。」估摸着千秋消化得差不多了,韩子矶说了这么一句。 千秋一愣:「怎么?」 「无病的问题,应该是她动的手脚。」帝王眸子冷了冷:「先前的时候那盏茶里的东西,我以为是林旋儿所为,惠妃平时太过温柔贤惠,所以朕没有怀疑她。但是这次又出了问题,神侯说是惠妃用鼓催着你肚子里的蛊发作,才会让你早产。要不是神侯堵着景象宫拦住惠妃,没让她进来继续作怪,你就得一尸三命了。」 千秋打了个寒战:「这也太狠了,不就是争宠么?至于这么狠心杀人么?」 第71章 「后宫的水比你想的深。」韩子矶瞥一眼她惊恐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过明天起,你就不用担心了。」 明天?千秋不解地看着他:「明天怎么了?」 「千秋。」韩子矶第一次认认真真,眼睛看着眼睛地喊了她的名字。 千秋一顿,往床里头缩了缩,不满地道:「是杀是剐你给来个痛快的!」 太不正常了,一定没好事,她还是躲远一些,免得他突然咬她一口。 韩子矶伸手抓住她,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将被子给她掖好:「朕是想说…上次送你去吴国,之前跟你说要你去呆上十几年那些,都是假的,朕一早安排了人,会在吴国边境送你回来,只是你自己先跑掉了。」 千秋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解释这个事情。 「当时司徒秀秀与朕交易,朕觉得让你跟她去,朕既能保住你,又能反利用她,很划算,所以就答应了。」韩子矶低头,连被子将人一起抱进怀里,有些别扭地道:「朕也是不想说旧事,只是母后说起,朕才想起忘记考虑你的心情。朕…我…我不是要道歉,就是跟你说一声。」 温热的怀抱将她包围着,这人还细心地将被子裹过来包着她的背,语气别扭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这傻大个,还是铁石心肠的韩石头么? 千秋眨眨眼,手被裹在被子里也不能伸手去抱他,想了一会儿,心里也就释然了,笑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她不是记仇的人,谁惹了她,要是不道歉,她可能会记一辈子。但是人家一给服软,她立马把恩怨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地又跟人一起玩了。 韩子矶低声道:「朕下了圣旨,你生子有功,立为皇后,以后就是后宫的老大,看谁不顺眼拖出去打板子就是了。所有宫人都是你的手下,等你出了月子,想爬树想干嘛朕都不拦着你了。」 这么好?千秋兴奋了。早知道有这么多福利,丫早送她去吴国不就好了?赚了赚了,她是不是就是占了后宫的山头,可以当山大王了? 「你这么讲义气,那我就不生气了。」千秋嘿嘿笑着:「本来还打算报复的。」 帝王一顿,松开她重新将人塞进被窝,眯着眼睛问:「报复朕什么?」 千秋眼睛左看右看:「那什么,太极殿的书桌下面,有我让百合放进去的十个老鼠夹,你最好回去之前先让人清理了再去处理奏折。」 韩子矶脸黑了一半:「哈?」 「还有…你寝宫的床单下面我也让人去铺了碎石子儿,只是你好久没去睡了。」 「……」 「还有你下朝必经的路上,有块砖是松的,抬轿辇的人踩上去一定会踩空。」 「……」 「还有…」 「行了。」韩子矶连忙打断她,一张脸全黑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千秋认真地打量着帷帐上头的花纹:「几天前陆陆续续做的,一时兴起嘛嘿嘿…」 一时兴起?韩子矶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还好他提前跟她说清楚了,不然等他回去正常上朝做事,那不得遍体鳞伤? 裴禀天是干什么吃的?刚把后宫禁卫统领大权交他手里一个月,他就给他看这样的惊喜?也是千秋没刺杀他的心思,要不然他还能有命在? 韩子矶觉得这太不靠谱了,明天得找裴禀天谈谈人生。 不过眼下,他还是得温温柔柔地道:「朕就不跟你追究那些事情了,你先好好把身子养回来。等出了月子,朕给你补封后大典。你不是喜欢穿大红的嫁衣么?」 千秋眼睛一亮:「对哦,皇后可以穿?」 韩子矶点头:「朕让人给你做一套最好看的。」 「好!」千秋满足地笑了。 这头哄好了,帝王就松了一大口气,转身去看惠妃行刑。 他是个很善良的帝王,花玲玲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只是让她喝毒酒。 只是,负责行刑的人是郑财神。 韩子矶不是摆着好看的帝王,他知道后宫发生着什么事情。要不是郑财神实在太有用,能制造出太多他需要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头上冒绿光这样的事情的。 惠妃虽然不算他的女人,可是至少名义上是的。郑财神大胆到与皇妃有染,他可以瞒住其他人,只是也要让郑财神知道,帝王不是无条件地在容忍他。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郑财神和惠妃两个人,花玲玲早已经哭得没了模样,扯着郑财神的衣角不停地解释。 郑财神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些不舍,却也有些痛恨。 他是为千秋做事的人,也跟花玲玲明说过她的责任与义务。然而不知为什么,花玲玲竟然想去害二当家。 「我只是想你快些带我离开啊…」花玲玲哭得嗓子都哑了:「没了她在宫里,我们早就可以走了!你偏偏放不下,要看她生下孩子,要看她稳稳当当。郑郎,你明明可以早带我走…」 郑财神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擦了花玲玲脸上的眼泪,叹息道:「你说你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为什么当真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那么狠呢?你以为你害死二当家,我就可以没有牵挂地带你走了?你吃那么多饭只长肉的吗?」 第72章 花玲玲一愣,哭声都顿了,她…她还是听不懂郑财神说的是什么。 她爱他的独特,爱他的潇洒,可是他们之间,好像总是有跨不去的鸿沟。她只是想努力跨过去,只是想早些和他在一起啊。 「也是我没看清人,以为你温柔贤惠,却不想又是披着羊皮的狼。」郑财神叹息一声,眼里最后一抹矛盾也不见了,平静地端起一边的酒杯道:「娘娘,请吧。」 花玲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我死?」 「你若不害人,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郑财神道:「皇上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让我来替你行刑,就是告诉我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花玲玲脸色更加难看:「怎么会……」 「所以你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送你先走,也免了诸多折磨。」郑财神将酒喂到她嘴边。 「我不要。」花玲玲陡然发狠:「我不要死!」 她是被大当家从恶人手里救出来没错,是被大当家托关系给了身份入了宫没错,她答应替他们传递消息已经这么久了,什么恩都该还了,她不想把命搭上! 她要去告诉皇上,去告诉他姬千秋他们的阴谋,这样说不定还有活路! 眼睛亮了亮,花玲玲爬起来就喊:「皇上!臣妾还有事要奏,事关江山基业!皇……」 郑财神无声地叹息,捏过她的下巴,吻上花玲玲的唇。 花玲玲一愣,失神之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就扎在了她的腰上。细细的,有些疼。 她努力想出声,嗓子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子矶踏进内殿的时候,花玲玲已经被喂下了毒酒,嘴角流血,眼神疯狂地看着他。 郑财神将她绑在了椅子上,见皇帝进来,便行礼道:「臣给皇上请安。」 「喂了?」帝王看着惠妃问。 郑财神点头,复又跪下:「臣感念陛下不杀之恩,余生定当尽力为国效力。」 「你是明白人,朕也不用多说。」韩子矶转头,不去看将死之人,只道:「朕不希望你背叛朕第二次。」 郑财神闭着眼叩头:「遵旨。」 花玲玲不甘不愿地死了,容华宫也成了禁地,皇帝下令封锁为冷宫,闲杂人等不得踏入。 第二天,封后的圣旨颁布,满朝文武都没有意见。毕竟姬贵妃得宠已久,又生下龙凤胎,坐上皇后之位也是理所应当。 跟着这势头,便宜干爹秦太保家里也就多了许许多多送贺礼的人,秦阳感叹千秋的命真是不错,也为皇帝终于找到知心人而高兴。但是秦夫人显然就不太乐意,林旋儿上次被逐出宫,只能嫁给洛阳地牢的牢头。她的侄女归宿这样差,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却当了皇后,心里怎么都平衡不下去。 不过最近没人敢惹这位新皇后,听闻皇帝实在疼宠得紧,怕她月子无聊,想着法儿给她解闷,什么好玩的都往芙蓉殿送,还想将历代皇后居住的芙蓉殿改名黑风寨。 当然,这么不合规矩的行为没有成功,太后却让皇帝亲笔写了黑风寨的匾,给皇后挂在寝宫里面。 未晚捧着凤冠进来,笑着拿给千秋看:「瞧瞧,皇兄真是费心,什么珍珠宝石都在这上头了。」 九凤朝天的凤冠上无数价值连城的明珠,真是要晃瞎人的眼。千秋看得口水直流,可是伸手一接,差点没拿稳。 「好重!」 「当然重啊,纯金的。」未晚低笑:「你可得快些将身子养好,才有力气戴。」 千秋苦着脸:「身子好了也撑不住这么重的,脖子都得断了不可。封后大典是一个月之后是么?」 「嗯,大典之后,我也要随父皇出征了。」未晚眨眨眼:「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出征?千秋张大嘴:「你一个女儿家,要去打仗?」 未晚点头:「父皇一个月之后出征,我会挂帅。」 挂……挂帅?千秋呛咳两声,不敢置信地道:「你挂帅,攻打吴国?」 「嗯,父皇给我坐镇,让我只管打就是了。」未晚低头道:「父皇这是变着法给我出气呢,要是有一天,我带兵打进了吴国皇宫,一把剑横在司徒锦的脖子上,你猜他会是什么表情?」 千秋跟着想了想,啧了一声:「听着就很爽!他负你在先,那也不用同他客气,直接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后悔!」 未晚微微笑了,姣好的面容柔和起来,格外地迷人。 千秋看呆了一瞬,十分不明白地道:「那司徒锦是不是个瞎子?你这样的好姑娘天下没几个,旁人求都求不来,他却往外推?」 她一直不清楚未晚和司徒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和离的事情,未晚也只说司徒锦心里无她,故而和离。千秋一直很好奇,他们两人原先也挺般配的,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未晚端起一边的补药,递到千秋手里:「皇嫂要是肯把这些都吃了,未晚就给你说发生的事情。」 俩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千秋二话不说就把平时最讨厌的补药给喝干净了。未晚看着,心里闷笑,早知道她喜欢听这些,皇兄就不会费心费力找厨子找戏班子了,把她天天关在景象宫就够了。 「司徒锦有七个侧妃,这是我们一开始就都知道的。」她开了口,正好也将这些往事都找个口子宣泄。可是她原以为不长的故事,竟然说了许久许久。 第73章 司徒锦的七个侧妃,分别赐号赤、橙、黄、绿、青、蓝、紫。她刚开始过去的时候还笑他,怎么赐这样随意的号,心里也就信了他说的,这些只是迫于压力娶回来的侧妃。 可是一踏进他的太子府,她看见那七个美人儿一个比一个娇艳,见司徒锦回来,都纷纷围上来,撒娇的撒娇,行礼的行礼。自己站在太子府门口,他都没顾得上回头,只是笑着先将她们都安抚了。 一路上司徒锦是对她照顾有加,好得不能再好。怕她颠簸受累,将马车的轮子都用软布包了。那样的温柔她很受用,也从一开始的好感,慢慢地当真喜欢上了他。 可是站在府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司徒锦的温柔不是特地给一个人的,而是他身边的人,他都会给。 她嫁过去,也是国婚,他没亏待她,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婚礼,带她进宫去见他的父皇母后。 吴国皇帝是个慈祥的老人,只是爱追求长生不老,面容有些泛青。母后魏氏却是与司徒锦不两立,行礼的过程中不断给她使绊子,想让她丢脸。幸好她会武,绊脚银针什么的都躲过去了,魏氏不小心打翻的滚烫茶水却是没来得及,泼了一半在手背上。 司徒锦当即就沉了脸,亲吻着她的手背,万分生气地要皇后道歉。魏氏是长辈,哪有那么容易就道歉的,当即就翻脸了。他挡在她面前,不慌不忙地说:「儿臣答应了晋文帝要护太子妃安全,即使伤她的是母后,儿臣也不能让步。」 她站在他背后,只觉得无比安心,有一种这人会替她撑起一片天的感觉。 新婚几日,司徒锦都一直在主院陪着她,各个侧妃也都来见了礼。她慢慢放松了心情,也开始接受有那么多女人的存在。 但是有一天,排名最小的紫侧妃霓裳病了,司徒锦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神色,二话不说就丢下吃了一半的饭,跑去了她的院子。 未晚坐在桌子边,有些回不过神。她没有看错,他紧张了。连热茶泼在她手上,他都只是恼怒地跟皇后站着,与其说心疼,不如说是跟皇后过不去的意思居多。然而现在,她在他脸上看见了其他的情绪。 她放下筷子,也跟了过去。紫霓裳是发了高热,司徒锦不停地拧帕子给她擦脸,柔声安慰她,那温柔的样子,与平时大有不同。 未晚觉得难过,赤侧妃却嗤笑:「太子妃娘娘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么?这么难过做什么,殿下宠紫儿是惯了,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紫儿又为殿下吃了不少苦头,殿下是当真爱她。」 她怔了怔,默默不语地转身回去问府中丫鬟。 丫鬟遮遮掩掩,却扛不住她的眼神,只能全说了。紫霓裳是殿下最爱的人,若不是要迎她回来,紫霓裳一定已经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司徒锦最爱的人。 未晚觉得有些可笑,既然司徒锦有最爱的人,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去大晋,说什么还惦记着她呢? 她不傻,知道自己升国公主的身份才是司徒锦想要的,她也想利用他吴国太子的身份,替自己皇兄多拿一份保障,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她输了,她先动了情。 未晚是不屈不挠的性子,紫霓裳能歌善舞,她可以比她做得更好。紫霓裳会给司徒锦亲自下厨,她也可以,甚至做得比她还好吃。紫霓裳有府中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是自她嫁过来,也没人再那么说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赢过紫霓裳。 但是她赢不了司徒锦,紫霓裳忍不住朝她使阴招的时候,司徒锦永远会帮紫霓裳,只是顾忌她的身份,没有说什么责罚,而是护着霓裳离开。 未晚觉得,感情里有阻碍是正常的,努力跨过去也就是了。但是她已经足够努力,却怎么也跨不过司徒锦心里的那道坎。 他爱别人,所以她的好,他统统不看在眼里。 努力过一阵子,她也就放弃了,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反正不管紫霓裳怎么闹,太子妃的位置她拿不去,因为司徒锦心里江山更重,否则她早该坐上这位置了。 她关起院门,不再下厨,不再为司徒锦跳舞,紫霓裳却不知怎么又闹上了门来,说她横刀夺爱,哭哭啼啼地要她把司徒锦还给她。 可笑,她从来未得,又哪里来的要还?紫霓裳失控地朝她扑过来,长长的指甲都快划上她的脸了。到底是练功夫的,她反应极快地就朝她踢了一脚,将人给踢开了。 然后就出事了,司徒锦匆匆赶过来,大夫就说霓裳怀了身孕,被这一踢,险些流产。紫霓裳也是哭得哀婉动人,躺在司徒锦怀里跟快死了似的说些陈年往事,说得司徒锦眼里全是愧疚,一转头就让人将她关进主院,思过一月。 「皇嫂,换做是你的话,你该怎么办?」未晚眨眨眼,低声道:「我在主院里住了一个月,半步没有出门,只听闻司徒锦与紫霓裳感情好得不得了,天天给她摘星星摘月亮。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绊脚石。」 千秋听得气急败坏:「哪有这样的人,信誓旦旦说会好好对你,却是这样对你的?可恶!能不能给太上皇说一声,一个月之后给我也挂个帅?我非去端了那小子的老窝不可!」 未晚失笑:「那怎么行,行军也不是玩笑,你坐完月子,还得好好当皇后呢。」 千秋瞪眼:「皇后有什么用?又不能去帮你出气!我当初说过,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会去揍他的!」 第74章 闷笑一声,未晚狡黠地道:「我自己揍过啦。」 啥?千秋一呆,惊讶地看着她。 「我反思一月,觉得不想再继续留在司徒锦身边的时候,皇兄刚好给我发了信函,说明了吴晋两国的情况。我就顺势让皇兄派兵来接我了。」未晚接着道: 「那时候皇兄说兵力会借给司徒锦,他听了,也就让那些人进了吴国。我找了时机给他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当着他的面收拾包袱,收拾完了狠狠地打了他一套师父亲授的拳法,才出门跟人走的。」 师父亲授的拳法刚猛无比,她当时看着司徒锦铁青的表情,只觉得心里的抑郁都散开了。 「跟他和离是必然的事情,我与他本来就只是吴晋之间的纽带,吴晋反目,我们也自然会分开,无关爱不爱吧。」未晚想了想,道:「只是如果他爱我,说不定我会考虑留下来陪他。」 千秋看着未晚的眼睛,眨眨眼,只觉得鼻尖酸酸的:「没事,让你皇兄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司徒锦算什么?」 「对啊,天下好男人很多。」未晚点头:「再看吧,也许寻不到知心人,我就真的皈依了更干脆。」 千秋捏着帕子抹了一把脸,叹气道:「你这么好,佛祖都舍不得收的。我现在倒是更想看司徒锦跪地求饶的场景!未晚你记得啊,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跪着先让他别起来,找画师给画下来,拿回来让我看看!」 未晚哭笑不得,顺手又给千秋喂下去一点开胃的梅干:「好,到时候一定给你画回来。」 晚上韩子矶回到芙蓉殿,就见千秋一脸严肃地问:「石头,我记得每年各国之间,是不是都有一个盛会?」 帝王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国与国之间是需要交流的,不管你是不是正在打仗,这片大陆上都有一个传统,每年指定的一个日子,在选定的国家国都,会召开各国首脑交流大会。 当然,承办大会的一方必须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保证各国皇帝不会受到丝毫伤害。若是有人受伤,那么其他国家可以无理由对举办大会的国家进行讨伐。 这个传统已经实行了两百年,几乎没有出什么乱子,也给各国提供了良好的拉帮结派,相互交易的平台,所以每年依旧在举行。 千秋要是不问,韩子矶几乎都要忘记了,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一届的大会该是在洛阳举行,前些日子礼部还在安排细节布置场地呢。 只是如今吴晋称霸,两国又正在敏感阶段,其他小国需要交流,那给个宫殿就是了,反正韩子矶是只打算去走个过场。 「我在想啊,司徒锦会不会来?」千秋眨巴着眼问。 韩子矶摇头:「别想了,如今吴国这种情况,司徒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就是因为他不来,今年的盛会也就没怎么布置,也就十天后的事情,草草结束了便是。」 要是司徒锦会来,父皇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去吴国揍他了。 千秋扁扁嘴:「我还说万一他来了,就让未晚带个美男子去参加,气死他!」 韩子矶好笑地揉揉她的头:「你在月子里,不能出去,否则就带你去看看了。吴国皇帝不来,多半是会派重臣来代表。朕估摸着,极有可能来的是你爹。」 「我爹?」千秋眼睛亮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报喜呢,隔了那么远,他来了就更好。」 帝王点头,脱了外袍就躺在千秋身边:「你也该想你爹了,到时候朕想办法,让你去参加那盛会吧,只是你还是只能躺在没有风的地方,不然母后该骂我了。」 千秋错愕:「让我去么?怎么去?」 最近宫女嬷嬷们都跟看犯人似的,床都不让她下,该怎么出去? 「盛会在迎客殿,从你芙蓉殿出去,直走两个宫道就到了。」韩石头打了个呵欠:「交给我吧。」 他最近好像很累,千秋侧头看着韩子矶的脸,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帝王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微微弯了弯唇。 这人跟她越来越亲近了,是不是也在慢慢喜欢她?千秋一颗心都温软了下来,蹭进帝王怀里,满足地闭上眼。 要是真有一天,他能大大方方爱上自己就好了。 好吧,虽然说她是对盛宴抱有期待的,也很好奇韩子矶要用什么法子带她去,可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韩石头下令,直接修了一条走廊,横穿宫墙,从芙蓉殿径直延伸到迎客殿。走廊是竹子建的,四周全部围满结实的稻草,里面温暖如春。她躺着的大床被郑财神安上了四个轮子,直接将她连人带床推去了迎客殿。 这工程很浩大,却是在九天之内完成了。宫里宫外都是十分震惊,连太后和太上皇都傻眼了。 韩子矶说:「朕想带皇后去参加盛宴,又怕她受外头寒气侵蚀,所以只能这样了。」 这廊子长四分之一里地,虽然看起来是临时搭建临时使用的样子,却造得格外结实和精致。用材简单,大臣也找不到借口说皇帝铺张浪费。但是任谁看见都会吓一跳。 千秋感动得不行,虽然也有点受惊吓,却还是拉着韩子矶的袖子道:「多谢哈。」 韩子矶高冷地转身:「举手之劳罢了。」 废话,对他来说就是写圣旨的事情,可累坏了裴禀天一直不合眼地监工建造。不过饶是如此,一向行事谨慎的帝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实属不易。 第75章 帝王将她的床榻安在上席的位置,郑财神便动手改装,给床换了恢弘大气的帷帐,就和大殿融为一体,成了坐榻。到时候帝后二人坐在里面,隔着纱帘,就可以与各国使臣皇帝亲切会晤了。 未晚拉着千秋的手道:「你还说皇兄不疼你?瞧瞧这兴师动众的,就为着能让你开心。」 千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看见他对我好了,也谢了他了啊。」 未晚低笑,一身淡紫色宫装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千秋擦擦口水道:「你等会儿坐哪儿?」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未晚道:「我今天和裴统领坐,皇兄说他有实战经验,我也即将出征,所以让我同他多谈谈。」 千秋眨眨眼,大殿里的一切已经布置好了,只是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进殿。远远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门口器宇轩昂的裴禀天。 她怎么觉得石头是故意的呢?想促成什么好事?裴禀天也是适婚的年纪了,楚越都娶了妻,他没道理还不成亲。 未晚虽然是二嫁,可是这么好的姑娘,又是堂堂公主,也不算委屈了他。 千秋越想越觉得靠谱,连忙帮忙说好话:「裴统领人很好,武功也好,性子也不错。你有空还可以跟他切磋切磋,他这样的真男人,才适合当夫婿呢。别去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旁边一直与楚越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帝王一顿,幽幽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是说你。」千秋连忙摆手:「你不会武,但是有气质!气质啊!跟别的小白脸不一样的!」 跟别的小白脸不一样?得,还是个小白脸。韩子矶没好气地走过去将未晚拉起来,放下纱帘道:「宴会快开始了,你就给我消停点儿,别国的人都在外面了,等会可不许给我丢人。」 未晚敛了裙子道:「那我也先下去坐着了。」 「嗯。」韩子矶点头,扫了一眼外面的人,吩咐顺子公公道:「请人入座吧。」 顺子公公领命出去吆喝一声,外面的人就相互请着慢慢进来塞满了整个宫殿。 每个国家都有一张小桌子,供帝王或使臣坐,其余人都只有站着。千秋透着纱帘望出去,吴国的位子上坐着的,果然是自家老爹。 因为韩子矶将宫里的人都大换血了,所以她最近一直没和老爹联系上,也只有郑财神还能传递些消息。老爹似乎一直在查当年率兵攻占鲜卑的人的将领姓名,郑财神也在多方打听,现在还没有结果。 千秋倒是希望老爹快些查出来,也好别再迁怒韩石头,她一双儿女可爱得紧,可不能没有爹。 未晚果然是与裴禀天同座了,来的人也是明白事的,都知道吴晋曾经联姻,升国公主却又与吴国太子和离回国了的,所以都避过公主与裴禀天的关系不问,只相互说着去年一年各自国家的收成啊什么的。 裴禀天和未晚都不是太拘束的人,加上裴禀天一说到打仗就有很多话,未晚听得津津有味,自动忽略了其他人。反正各国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听了也没用。 只是…… 有道视线有些灼热,未晚忍不住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对面吴国使臣虽然长得凶巴巴的,却一脸和蔼,朝她微笑。 有礼地回了一个微笑,未晚继续跟裴禀天聊。裴禀天觉得升国公主没有架子,而且说起兵法竟然头头是道,不由地佩服起来,也更认真地与她讨论。 说战术这种事情自然只能小声说,所以从千秋这个位置看过去,那两人几乎头挨着头,亲密得很。 看这样子,佛祖应该是收不了未晚了吧?千秋欣慰地想着,又朝自家老爹那边看了一眼。 老爹看着大殿里这古怪的坐榻,笑得很欣慰。他本是对大晋皇帝有非杀不可之心的,但是看他如此疼爱千秋,他这当爹的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不过杀妻杀女之仇,他是必定要报的,冤有头债有主,等他找到了凶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千秋感觉到了自家老爹的心情,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高兴地在纱帘后头朝他做鬼脸。 外面自然是看不见纱帘里头的。千秋就一直盯着吴国的位置看,但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老爹要出来,一般不是带铁掌师叔就是带铁拳师叔,或者再不济也会带刘师爷。这次老爹身后站着的这个是谁?为啥她不认识? 未晚与裴禀天两人说得高兴了,差点就要当拜把子兄弟。韩子矶在上头看着,适时地开口道:「听说吴国皇帝已经登基,朕没有来得及送去贺礼,这次吴国来使,也正好将朕的祝贺之意转达。」 姬老爹拱手道:「多谢大晋陛下。」 「吴晋二国本为强国,联姻更是强强联手,可惜了贵国公主与吴国皇帝没缘分啊。」西凉的皇帝打趣似的开口说:「升国公主倾国倾城,敝国也有高攀之心,不知大晋陛下可否愿意成全?」 这话一出,大殿里炸开了锅,各个小国都争着道:「升国公主何等身份,我们自然不敢肖想,只是敝国太子也正是适婚的年纪……」 「实不相瞒,寡人也仰慕公主良久。」 未晚皱眉,听着这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张脸冷得像冰。 抛开公主的身份不谈,她算是弃妇,二婚却有这么多人争抢,自然没一个是真心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 第76章 这有些侮辱人,被人如同青楼头牌一样的满堂争抢,未晚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韩子矶也沉了脸,偏生这一堂的人都是不好直接开口训斥的。人家国家小是小,也是有尊严的,也是不可以被小看的,否则你就等着蚂蚁咬死象吧。 千秋看着自家老爹身后那人,越看越觉得那人气质不凡,一张脸却很是陌生,不像是什么贵胄。此时大堂里吵成一团,笑的笑,争的争,这人脸色却不太好看,一双眼睛就紧紧盯着… 嗯?盯着未晚? 千秋眨眨眼,看向未晚和裴禀天。 未晚是冷着脸沉默,裴禀天犹豫片刻,却是起身道:「皇上。」 他的声音洪亮,瞬间压过这满堂的麻雀,大殿里都一时安静。 韩子矶看着他:「裴爱卿想说什么?」 「臣方才听各国陛下所言,都是适婚年纪,想迎娶升国公主。臣虽无盖世功勋,却也仰慕公主温柔贤惠。若是在场的人都有机会,不知皇上可否愿意也给臣一个机会?」 千秋忍不住在纱帘后头叫好,这才是真男人,懂得为未晚解围。未晚如今自然是不能再随意与谁联姻了,要销售也是内部销售,其余人都靠边站吧! 帝王欣慰地笑了笑,嘴里很自然地答应了好,心里却在想,裴禀天是不是有点傻?这是国会,来的一般就只有皇亲国戚,各国使臣,他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楚越都退出去了,他却被留下一起参加? 未晚怔愣地看了裴禀天一眼,后者暗自给她打了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嫁人自然得嫁自己喜欢的人。」千秋在帘子后头打量了众人半天,终于开口道:「升国公主承蒙大家厚爱,心意是领了,但是决定还是让她自己下吧。」 皇后娘娘突然开口,众人一时都没回过神,这才想起那帐子里头还有个人。 姬老爹背后站着的人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千秋眼神一亮,开口道:「再说,未晚刚刚与吴国皇帝和离,现在谈论婚嫁,吴国陛下还在场呢,听见了总是有些不好。」 此话一出,大殿里一片哗然,连韩子矶都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 未晚皱眉,下意识地往吴国席位那边看,却见使臣背后站着的护卫幽幽地道:「皇后娘娘为何能看出孤的身份?」 还真在?千秋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蒙的啊!」 司徒锦:「……」 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本来绝对不会来参加这次国会的吴国陛下,竟然化妆成护卫随行? 韩子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吴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作何不光明正大地来,非要伪装而行?」 司徒锦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他只是打算来看看的,没想着能被谁识破身份。刚刚大晋皇后突然说那么一句话,他还以为她是掌握了证据证明他是吴国皇帝,等会抵死不认,撕破脸有些难看,还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 结果被这娘娘给坑了。 他悔恨之余,却也有些庆幸。有了身份,他便可以说话了,总比一直当个装聋作哑的侍卫强。 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姬老爹也恭敬地起来让座,司徒锦坐了下来,朝韩子矶拱手道:「大晋陛下别在意,孤只是一时玩心,故而假扮侍卫。也是想看看在孤不在的时候,各国陛下会说什么话。」 其余人都有些缓不过神,刚刚跟未晚求婚的几个国家的使臣都连忙垂下了头,心里默念他看不见我一百遍。 「这样说来,吴国陛下还是在试探我们大家?」韩子矶挑眉:「如今吴晋正值战乱,陛下还将盟友往外推,似乎不太好吧?」 司徒锦低头:「谈不上试探,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孤虽然现在与陛下是对立的立场,但是抛却国家,孤还是希望能与陛下为兄弟之好,没有其他的心思。」 未晚的脸色从司徒锦开口说话开始就不太好,此时更是有些苍白,一言不发地望着桌面,不抬头看他半眼。 「紧张?」旁边的裴禀天轻声问了她一句。 未晚轻轻摇头,自嘲道:「是难堪吧。」 她想过会再如何与他见面,要么是战场对立,要么是成败已成定局。可是不曾想他这次竟然会来,而且是在旁边看她被那么多人争抢。 她说过对他的感情会慢慢淡去,现在其实也不剩多少了,只是还是会觉得难堪。 「没关系,我暂时替你挡一下吧。」裴禀天轻声道:「皇上安排臣今日坐在这里,大概也有让臣保驾的意思,公主不必担心。」 未晚侧头看了这人一眼,低笑,皇兄让他坐在这里,怎么可能是单纯要他保驾的意思,这人也真是… 不过她现在一个人面对不了司徒锦,有人挡着也是好的。 「孤与升国公主和离,也不过是因为吴晋战乱,不得不劳燕分飞。」司徒锦转头看向未晚,开口道:「今日孤特地前来,也是有接回公主的意思。吴国愿意与晋国重修旧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大殿里一片安静,其余国家的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不再出声。 韩子矶轻笑:「朕当初将皇妹交给陛下的时候,陛下允诺过会好好照顾她。但是听闻陛下有如花美眷七侧妃,个个手段厉害。陛下护短,还将朕的皇妹关在主院一个月。陛下觉得有这样的过往,朕还会将皇妹交到你手里?」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司徒锦皱眉,抬头看了未晚一眼。后者倚在裴禀天身边,低头不语。 深吸一口气,他转头道:「先不论公主犯了错,孤觉得有必要小惩以服众。公主是嫁给了孤的,孤便有权振夫纲吧?」 「吴国陛下言之有理。」裴禀天开口了,对面的视线瞬间跟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司徒锦看着这个男人,就是他带着魏氏一派,攻破他的国都,占了他的皇宫,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而且现在,他竟然还和未晚在一起! 好吧,韩未晚没有多重要,本来就是一个公主的身份罢了,得她稳大晋,失她惹大晋,他不过是想来调停一下战争,不是真心想来挽留她的……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跟男人靠那么近,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裴禀天完全无视司徒锦的目光,继续道:「只是若是换成臣,臣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心爱之人。」 千秋在帐子里配合地点头:「裴统领是个好男人。」 这一唱一和的,司徒锦有些处境艰难,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未晚,就是想听听她怎么想的。 「吴国陛下也是个好男人。」未晚抬头了,一双美目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向旁边的裴禀天道:「他一样不会让人欺负了他的心爱之人,只是他的心爱之人,不是未晚罢了。」 此话一出,裴禀天脸色沉了沉,起身就朝韩子矶跪了下去:「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将公主再交给吴国。政治联姻伤害的是公主的幸福,吴国陛下既然不爱公主,就没资格再带公主回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司徒锦也站了起来,微微恼怒地道:「谁说孤…孤就算是没有深爱公主,却也能照顾公主一辈子。而且公主与孤继续在一起,也有利于两国关系和平不是么?」 谁要跟你和平啊?正准备派兵打你们呢。千秋在帐子后面翻了个白眼,韩子矶轻哼一声开口道:「两国和平在朕眼里,也比不上未晚一人幸福重要。」 司徒锦皱眉:「孤一直以为陛下是理智之人,竟也会把江山与一人并论?千万将士的性命,还比不上公主一人么?」 气氛有些僵硬,这句话问得实在太狠,韩子矶怎么回答都不对。 一片沉默之中,未晚轻轻挽住了裴禀天的手。 司徒锦眼神一沉。 「未晚觉得,嫁给裴统领,也可保我大晋江山。将士牺牲自然有其价值,不然也不会有我大晋日益昌盛的国运,和逐渐扩大的版图。若是因为未晚一人,便要大晋疆土不再扩张,那未晚才是罪人。」 韩未晚站出来,松开裴禀天的手朝帝王跪下:「未晚请求皇兄,不要让未晚成为罪人!」 千秋忍不住都要为她叫好,小丫头实在太聪明了,一巴掌打司徒锦的脸上,再跟他回去就是罪人了。 这也无异于是当面跟吴国宣战,大殿里的气氛瞬间紧张得一触即发。司徒锦气极反笑,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好,好一个升国公主。嫁给我,就这样委屈了你?」 「是。」未晚认真地点头:「嫁给你,我觉得特别委屈。」 「你…」司徒锦咬牙,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有对她不好吧?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结局?不过是关她一月静闭,她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既然未晚都这样说了,闹剧也该停止了。」韩子矶开口道:「我们还是商议正事吧,至于皇妹的婚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千秋看够了热闹,有些困乏了。接下来外头的人便都是说些国事。司徒锦几次想同未晚说话,都被韩子矶或裴禀天给挡了回去。韩子矶看着早失了冷静的司徒锦,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刀: 「等四下安宁了,朕也好安心让皇妹出嫁。」 未晚一直和裴禀天在一处,无论谁看过去都会觉得神仙眷侣,十分般配。 除了司徒锦。 千秋觉得,这个司徒锦心里也许也是有未晚的吧,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来大晋呢?想求未晚回去?开玩笑呢吧,以前宫里太后太上皇不在也就算了,现在两只老狐狸可是都抱着孙子笑眯眯地等着给未晚报仇雪恨呢,这厮还敢往枪口上撞。 好吧,不排除司徒锦没有领会过太后太上皇厉害的这回事,这厮也可能当真只是来旁听国会的,只是不小心被未晚乱了心神。 不过她冷眼旁观,倒觉得司徒锦未必像未晚说的那样对她无情。 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千秋再睁眼的时候,国会好像已经散了。 韩石头正将她抱在怀里,用狐毛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见她醒了,便嫌弃地看她一眼:「外面刚刚吵得那么厉害,你竟然也能睡着?」 揉揉眼,千秋打了个呵欠:「吵什么了?」 「东水国的皇后戴的琉璃珠子你没看见?跟其他国的皇后在攀比呢。刚刚司徒锦还说要让你也出来见见人,朕给挡了。」韩子矶低头用脸碰了碰她的额头,皱眉道:「这里有些凉,朕还是快些带你回去。」 千秋点头,好奇地问:「你怎么帮我挡的?」 各国皇后在聚会上攀比是很正常的事情,谁家的皇后仪态最端庄,首饰衣裳最好看,自然也是给自己国家长脸的。她作为东道主,一直没露面,也是有些失礼。 第78章 「朕让人把天成抱出来遛了遛。」韩子矶弯唇:「再好的金银首饰,能比得上朕一次儿女双全?」 龙凤胎很少见,在各国后宫之中也算是头一次,千秋觉得这石头实在太会掐人家痛处了,大陆三十六国,还有许多小国的皇后没有生子呢,甚至有的还没立后。他这一炫耀,只能完胜。 千秋低笑,她也算是功德圆满啦,接下来只要无病和天成能平安长大,她就满足了。 国会散了,各国的人却还要在洛阳停留两三日。姬四行是劝司徒锦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大晋要是兵行险招,杀了他,那可就不妙了。 「孤不怕。」司徒锦抿唇道:「孤还有事要做。」 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司徒锦自己,他都想接未晚回去。和离的书信是未晚写的,他没有同意。 国会上的事情,太后与太上皇自然也是知道了。潋滟抱着无病,一边温柔地哄着,一边温柔地问韩子矶:「他想接未晚回去?」 韩子矶点头,一边的太上皇要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父皇!」韩子矶连忙拦住他:「国会期间,不能动他国之人。」 司徒锦要是死在大晋境内,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那大晋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太紧张了,朕不过想去看看他罢了。」太上皇也温柔地笑了笑,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慈祥:「朕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被他这笑容冻得浑身发抖,韩子矶不放心地道:「父皇切莫再冲动…」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来教训父皇了?」韩朔优雅地替韩子矶整理了一下龙袍:「乖,和无病玩一会儿吧。」 韩子矶黑了半张脸,父皇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看。 潋滟抱着无病,神色也有些高深莫测,不过一会儿之后,她又恢复了笑意:「皇儿来抱抱无病吧,本宫随你父皇出去。」 「好。」韩子矶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无病。母后能跟去,他就放心多了。 无病的身子比天成小多了,一张脸水嫩了起来,比刚出生时候皱巴巴的样子好看多了。帝王小心地抱着,心里也柔软了不少。怨不得父皇那么疼爱未晚呢,女儿真是容易让人疼。这小鼻子小眼睛虽然没有她皇兄好看,却很像千秋。 韩子矶决定以后多抱抱她,最近好像忙着陪千秋,忘记照顾这一双儿女了。 司徒锦被请去皇宫的御花园散步,也不知道是谁请的。他好奇地跟着去了,就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站在御花园里等他。 「坐吧。」韩朔转身看着司徒锦,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这人…看相貌就能猜出身份了。司徒锦心里一紧,行了一个见长辈的礼,才慢慢坐下:「不知您找晚辈何事?」 韩朔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淡地道:「本以为要打进吴国皇宫,才能看见你。想不到你竟然这时候来了大晋。」 司徒锦一震,浑身的戒备都起来了:「您这是什么意思?吴晋一向友好…」 「友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现在吴晋似乎没有什么共同利益,你不懂么?」韩朔微微一笑:「今天来见你,不是以晋国太上皇的身份,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你可以叫我伯父。」 「……因为未晚的事情么?」司徒锦猜到了:「未晚嫁给晚辈的时候,伯父您不在,所以现在要跟晚辈讨说法?」 韩朔抿了口茶:「潋滟说,讨说法没用,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说多余的。只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司徒锦正襟危坐:「伯父请问。」 「听说你侧妃不少,还有人怀了孩子?」 「是。」 韩朔勾了勾唇,眼里一片冰凉:「那你不回家带你的孩子,跑来这里要带我女儿回去是做什么?」 司徒锦一怔:「我…晚辈没有同意与升国公主和离,她便还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来接皇后回去,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韩朔嗤笑一声,低眸看着面前这小子,淡淡地道:「未晚嫁给你,是子矶做的主,我可不会承认这桩婚事。你要说和离未成,我更可以说成亲不算。吴国皇帝,韩某没有一般人那么好糊弄,你想带走未晚,就拿出让我能点头的理由来,否则便不要多想,韩某自会为未晚找归宿。」 御花园里空无一人,司徒锦低头沉默不语。他没有怎么打听这个太上皇的消息,对他了解也不是很多,只知道是个厉害角色,撑起了大晋的半边天。 而现在四下无人,面前这人身份贵重,手握兵权,他要是出事,大晋还能向吴国派兵么?司徒锦心神一动,眼里便有了些杀气。 国会期间,外国来人不能在大晋出事,可是大晋自己人出事,就怪不得谁了吧?司徒锦学武二十年,武艺精湛。面前这人气息平和,不像是高手,他能不能…… 「看来你当真没有将未晚放在首位。」韩朔看了他半天,突然开口:「你明知道韩某对未晚来说,是最敬重的父亲,现在却满身杀气。少年郎,你实在不是个好人。」 司徒锦一惊,浑身的气息收敛干净,抬头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人。他会武? 「未晚那丫头心软,本来还想着,你若是为了她特意来犯险,那么还有几分挽留的余地。」韩朔淡淡地道:「没想到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国家。」 第79章 「伯父,何出此言?」司徒锦皱眉:「晚辈什么都没做。」 「你是什么都没做。」旁边一道温婉的声音传过来:「可是你想做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城府实在不够深。」 司徒锦一惊,侧头去看,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听闻大晋要派兵攻吴,便伪装成侍卫来国会,故意在国会上暴露身份,装成痴心一片为未晚而来。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大晋无人敢动你一分,若是动了,那出征的大军便是不义之师,士气大减。」 潋滟停在韩朔身边,韩朔自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这样的小心思,本宫二十多年前就看腻了。眼里无情,装什么一往情深?」 司徒锦退后两步,皱眉看着面前这一对人:「晚辈不懂这位夫人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落泪?」潋滟冷笑一声:「你吴国不是已经下了密旨,一旦你在大晋出事,便请求各国支援,讨伐大晋。而你那侧妃叫什么霓裳的,她怀的就是遗腹子,吴国交由她娘家理政。司徒锦,你当真是对人一往情深,可惜那人不是未晚。」 「你含血喷人!」司徒锦脸色难看得紧,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 密旨,何为密旨?就是不可能被人提前看见的旨意。他分明是让心腹将密旨藏得好好的,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胡说的,只是恰好都说对了而已。 「本宫说得不够清楚?」潋滟苦恼地揉揉额角:「那再跟你说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好了。吴国皇帝,你特地来大晋,应该是想在国会之后制造自己出事的假象,让大晋无法在这个关头继续攻打吴国,而后偷偷潜回国,暗中操控一切,伺机而动,对不对?」 司徒锦后退两步,看着面前的女人,就像看一个怪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脸色铁青地咬着牙。 她怎么会都知道! 潋滟不慌不忙地说完,面纱之后的一双眼冰凉冷漠:「吴国陛下请放心,为了保护陛下安全,我们会派人随身保护陛下。陛下有任何不测,敝国都会护送陛下遗体回吴。」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玩假死,我们就让你尸体真回去。 司徒锦未曾想到今天会遭遇面前这二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措手不及。想反驳两句,偏偏潋滟都说的是实话,那么隐蔽的事情她就跟聊天似的说了出来,他身边一定有内鬼。 谁会出卖他?司徒锦想不明白,眼皮垂着飞快地思考这个问题,也就再没有提及未晚的事情。 潋滟觉得效果达到了,今天司徒锦回去肯定会郁闷许久,再查身边的内奸,不会再厚着脸皮要未晚同他回去了。 韩朔搂着潋滟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道:「你瞎扯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潋滟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也不是随便就能扯的,我可是从吴国的内政情况出发,仔细分析而得出的结果。」 这几年他们是往周边国家都安插了不少内应,可是也顶多是探听内政,不会到知道人家密旨写什么的地步。说司徒锦的想法,也不过是潋滟分析出来的。 不过看司徒锦脸色那么难看,她就知道是猜对了。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该交给朗儿去做。」潋滟道:「是你说的要慢慢放手让他承担,今天怎么又插手了?」 韩朔微微抿唇:「子矶宅心仁厚,未必能应付司徒锦这样不要脸的。事关未晚,当爹的不能不出面。」 虽然子矶天天板着一张脸装酷,可是那孩子心里善良,仁义之道看得有些重。韩朔觉得,是时候传授子矶真正的帝王之道了。 无病晚上的时候一直在哭,急得千秋团团转。韩子矶宣了太医,结果说小公主感染了风寒。 千秋抱着瘦小的无病,心疼得眼泪直掉。她的身子天生有问题,比天成容易感染风寒得多,小小的孩子就要受这么多苦难,她这个当娘的又不会替她治,只能干着急。 太后和未晚也都被惊动了,匆匆赶去芙蓉殿守着。医女们忙来忙去,想着各种办法给小公主喂药退热。韩子矶抱着千秋轻声安慰:「没事的,无病有皇室的列祖列宗保佑着呢。」 千秋埋在韩子矶胸前,哽咽地道:「她那么小,怎么就那么受罪呢?让我替她感染风寒也好啊。」 帝王心里愧疚不已,若不是他不小心失了防备,也不会让花玲玲有机会对千秋下这样恶毒的东西。 本来还让郑财神将花玲玲的尸体带走安葬,现在看来,是得挖出来鞭尸才够解恨了! 「无病这是心脏有碍。」未晚坐在床边,观察了半天,轻声道:「跟我山上的三师弟一样,脸色苍白,胸腔听着总觉得心跳有些不正常。」 「那怎么办?」千秋咬唇:「把我的心换给她成么?」 「皇后娘娘不用太过担心,小公主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让她睡一会儿,若是退热了,那就好了。」太医道:「心脏有疾很难医治,微臣却记得有一味护心丸,是由夏露秋霜,冬雪春雨所熬,里有苓桂术甘,百年人参,十年雪莲等物。若是能寻得护心丸,小公主便至少能安稳长大到两岁。」 护心丸?千秋眼睛亮了亮:「哪里有?」 太医迟疑了一瞬,低头道:「此药珍贵难得,去年听闻吴国炼得一颗,也不知是否还在。」 第80章 吴国? 韩子矶脸色变了变,未晚也轻轻皱眉。 他们现在最不能求助的,就是吴国。以司徒锦的性子,给东西自然不会白给,定然是要他们付出代价的。 但是这代价,无论是未晚还是大晋出兵的问题,都是不能让步的。 韩子矶有些为难地看着千秋,后者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千秋,我们先照顾无病,让她退热吧。」韩子矶垂下眸子:「药的事情…朕再想想办法。」 千秋眼神黯淡了不少,心里也明白韩石头的顾虑。只是无病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心疼?明知道有那么一味药可以救无病,却偏偏不能去求来。 无病哭累了就睡着了,千秋坐在床边陪着她,太后则被太上皇强行带回去休息,大殿里只剩下未晚和皇帝还有她三个人。 「要不然,我还是去问问司徒锦吧。」未晚开口道:「毕竟夫妻一场,他也不至于太过绝情。」 「不必你出面。」韩子矶摇头道:「司徒锦此次来晋,就是想从你身上找机会,化解吴国即将面临的危机。他不是善人,不会凭着曾是夫妻这一个理由就将那么贵重的药给你。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要谈朕也不会让你去。」 「可是……」未晚皱眉看着床上的无病。 「朕总会有办法的。」韩子矶道。 未晚不再开口,天快亮的时候无病的热度就退下去了。帝王一夜未合眼,便又要去上朝。临走的时候还抱着千秋解释了一遍:「无病也是朕的女儿,朕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千秋沉默地点头,未晚也扛不住回去休息了,奶娘抱着无病和天成都去了侧殿,让她好好睡会儿。 可是,这怎么睡得着?千秋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看看外头映着雪的微亮天色,终于还是悄悄穿好衣裳,梳洗一番,趁着百合去给她做早膳没注意,偷偷摸摸地翻墙出了芙蓉殿。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虽然不算太冷,但是雪风也有些冻人。千秋尽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往使臣皇帝们暂住的昌盛楼而去。 她想去见老爹,无病也是他的外孙女,老爹不可能不帮忙。只是明目张胆地宣他来见,必定惊动司徒锦,若是司徒锦知道他们急需护心丹,一定就会坐地起价。她得悄悄去和老爹商量。 不是她不相信韩石头,只是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找老爹,也没其他法子。多等些日子就让无病多受些苦,她实在是心疼。 现下也就顾不得月子里不可下床的规矩了,千秋匆匆走着,到了昌盛楼附近,就拿出一支小烟火,飞快地放上了天,而后继续匆匆往前。 姬四行看见烟火,早就起来站在门口等她了。见她来,连忙护着她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你这孩子!」老爹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月子里也敢乱跑?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千秋摘掉帽子,被屋子里的炭火温暖得眼泪直掉:「老爹,快救救无病吧。」 姬老爹吓了一跳,连忙给她倒着热茶问怎么回事。虽然千秋生产的时候他不在,可是国会上看见那一双儿女,他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好好的小公主,为什么叫无病? 千秋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姬老爹皱眉:「护心丹?吴国是有这个东西,但是是皇上为紫贵妃留着的。她那身子娇弱得很,皇上就指望着这颗药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呢。」 又是紫霓裳,千秋皱眉道:「司徒锦那么喜欢紫霓裳,却还是为着江山要接个皇后回去,紫霓裳就不会难过么?」 姬老爹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不过那药很难拿就是了。就算现在司徒锦十分信任我、倚仗我,也不一定会把药给我。」 千秋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突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没用了。以前想要啥直接去抢就好了,现在还要瞻前顾后,还要想许许多多的利益关系,真是太累了。 「千秋,那小子对你好么?」姬老爹想起要紧事,问她:「上次强行把你偷走,只在桌上给我写了五个字‘朕带走她了’,我说那小伙子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千秋一愣,低头仔细想了想:「他对我挺好的吧,什么都依着我,没像以前那样冷淡了。只是…怎么说呢,感情这东西,我以前也没想过会这么麻烦。我和他天天在一起,他也没宠幸其他人,对我也很好,有求必应,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爱我。」 这么久了,他一直陪着她,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连生下一双儿女,他都没有太过开心的神色。本来挺了解这个人的,千秋现在却觉得拿不准。 百度搜索更新快 她不知道在韩子矶心里,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我看大晋太上皇把咱们吴国的皇帝吓得不轻,据说是因为升国公主。」姬老爹感叹地道:「我也想当个好爹,虽然权力没有你相公大,但是他要是欺负你了,我也能大声说要荡平他的国家!」 千秋忍不住低笑:「也只有太上皇会那么霸气了,唉……」 心里还在担心未晚,千秋趴着趴着,却有些困了。老爹是她最信任的人,在他面前,她始终就是个小女孩。 「困了的话就睡会儿。」老爹柔声道:「去床上躺会儿,老爹帮你看门!」 千秋点点头,老爹就抱了被褥出来,将床铺得更软和些,让她好生睡着,然后自己在桌边坐着继续喝茶。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要是等会有人发现姬千秋在这里,那也无妨,就说她迷路了! 于是这头就睡下了,百合那头急疯了,里里外外将芙蓉殿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皇后娘娘。皇上刚好下朝回来,跨进院门就看见奴才们跪了一地。 「皇上,娘娘不见了。」百合惨白着脸道。 韩子矶僵硬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飞快地往内殿走。 殿里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千秋的狐毛披风也不见了,韩子矶站了一会儿,伸手捂住自己的眼。 这个不让他省心的丫头! 一个人没带,韩子矶换了常服就去找姬四行,轿辇也不乘,在雪地里走得飞快。天上又开始落雪,四周冷得很,帝王越走脸色越沉,到姬四行的行馆门口的时候,脸都快和雪冻成一片了。 姬四行打开门看见他,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道:「千秋刚睡着。」 韩子矶很生气,这人一点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刚生产完,还在月子里就敢在冰天雪地里乱跑。一路走过来他身上都冻得难受,她要是生病了落下病根怎么办? 不过感觉屋子里的炭火也是刚起,帝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朝姬四行做了个「出来说话」的手势。 姬四行关上门站在门外,好奇地问:「你干啥不进去?」 韩子矶慢慢将自己头上身上的雪清了,轻声道:「等朕暖和一点再进去,她那身子本来就还虚弱,朕还带一身雪进去给她不成?」 姬老爹大震,面前的人脸上尽是怒意,说话却温柔得不像话,像是怕吵着谁了。 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姬四行突然欣慰地笑了笑。 傻丫头,还说什么看不清位置,瞧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摆得真是周正。 「刚好借着朕来接她的机会,烦请您转告司徒锦一句话。」韩子矶看着姬四行道:「告诉他,朕愿意用苏越之地换他一颗护心丹,他愿,朕便换,他若不愿,也不强求。」 苏越之地是曾经吴国送给大晋的边境城池土地,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司徒锦此次带不回未晚,就必然要迎战大晋。若是多这一处壁垒,自然是好的。 姬四行没有想到韩子矶会这样大方,在这个关头都肯用那一处地方去换护心丹。千秋说护心丹能救无病免除痛苦,韩子矶这样做,也是为了无病。 他点了点头,对韩子矶的态度也柔和了不少:「身上雪干净了,先进去吧,免得着凉。」 帝王颔首,跟着他走进屋子。炭火烧得旺旺的,千秋正脸色微红地躺在床上睡着。 不放心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熟睡中的丫头似乎是觉得他的手冰凉得很舒服,抓着就往脸上蹭。 有点烫。 韩子矶眉头皱得死紧,拉开千秋的手认真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沉了脸道:「发热了。」 姬四行连忙走过来,看着千秋不正常的脸色,也是担忧:「定然是从雪地里走过来受凉了,你快带她回去,找个太医来看看,莫要落下什么病根。」 「好。」韩子矶将披风拿来,重新给千秋穿上,再将被子拿起来,把她裹成一个卷,扎好两个口子,只留一头的半边给她呼吸,然后麻利地抱起来就走。 等她好了,他定然要狠狠罚她! 韩子矶走得极快,眼看着芙蓉殿就在前头了,他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带着千秋就要摔下去。远处的顺子公公和百合都惊呼着跑过来,却见帝王在跌倒下去的时候硬生生将自己身子转了一面,垫在了下头。 雪地软绵绵的,千秋有被子裹着,又有韩子矶垫着,依旧在高热之中昏睡不醒。帝王摔得有点重,被顺子公公扶起来,脸上都有些发青。 「宣太医,她一个,朕一个。」韩子矶说完就继续往芙蓉殿走,把浸了冷气的被子丢在外头,抱着千秋就进了温暖的芙蓉殿。 一群宫人忙上忙下,太医替千秋把脉写药方,韩子矶也捞起袖子让人查看他的手。 刚刚跌下去的时候,右手被千秋狠狠压了一下,疼得他要命。 「皇上这手以前就受过伤,这次又是轻微骨折了。」太医压着他的右手道:「您也爱惜些身体,不然这手以后就不能拿重物了。」 「朕知道。」韩子矶微微抿唇,都怪那丫头太重了好么! 话说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身上好像就大大小小的伤没断过,真是的,他好歹是翩翩的帝王,被她给连累得遍体鳞伤。 「娘娘这风寒想不落下病根,药得仔细熬。」另一个太医在桌上边写边道:「大火一炷香,文火两个时辰,中途千万不能揭开盖子跑了药气,火也不能熄。」 百合点头:「奴婢会吩咐人好好熬药的。」 右手又被固定了起来,韩子矶走到床边去,看着床上小脸微红的人,心里怒意还没消,狠狠掐了她的脸一把,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千秋迷迷糊糊醒过来要喝水的时候,百合就小声道:「娘娘,您快些好吧,皇上要龙颜大怒了。」 嗯?千秋被吓清醒了,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芙蓉殿,头还昏沉得厉害,一摸就发现有些热。 「他接我回来的?」千秋问。 这话也就百合一个宫女听得懂,点头道:「看样子是气主子您乱跑,正在气头上呢。」 第82章 千秋躺回床上,往被子里缩了缩:「他人呢?」 百合摇头:「不知道,那会儿出去了就没看见人,兴许是去太极殿处理政事了。」 千秋吐吐舌头,她也不是故意乱跑的,只是为了无病啊。看在无病也是他女儿的份上,应该可以快点原谅她吧? 想了一会儿,又睡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韩子矶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站在她床边。 「起来喝药。」 千秋看一眼那黑漆漆的东西就觉得嘴里跟着发苦,不过韩石头正在生气呢,瞧这俊脸绷的,她还是老实喝了吧。 接过来一口喝了个干净,千秋回味了一下,才皱紧了一张脸:「苦。」 韩子矶没好气地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凶巴巴地道:「知道苦了?下次还敢不敢乱跑?」 「不敢了……」千秋委屈地扁扁嘴,这人好凶。 「都说了无病的事情朕会处理,你以为你能成什么事?」 韩子矶瞪着她道:「这一跑出去,急坏了大家不说,把自己也弄生病了,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坐月子?那是能乱跑的时候么?」 千秋第一次发觉韩子矶身上很有啰嗦刘师爷的影子,坐在她床边就骂了她半柱香的时间。 不过谁让自己犯错在先,也只能老实听着。 韩石头骂够了,摸摸她的额头,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没退热?」 百合在旁边偷笑了半天,闻言立刻正了神色插嘴:「太医说喝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千秋眨眨眼:「还睡?我睡了好久了,睡不着了。」 帝王的目光扫了过来:「是你自己睡,还是我打晕你?」 「……」还是选前者吧,千秋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韩子矶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看着这丫头表情纠结地翻来覆去,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安静入睡。 于是他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芙蓉殿,往太极殿而去。 宫里的奴才们不尽心,他刚刚顺道熬药去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处理。 「皇上,吴国陛下已经在大殿里等您了。」 「嗯,过去吧。」 韩子矶觉得,以司徒锦的为人,这笔买卖是可行的。他不管外界传言他对那什么紫霓裳有多宠爱,再宠爱,对于司徒锦那种人来说,江山也比美人重要了不知道几百个百分点。 接下来就只是谈判技巧问题。 「护心丹是孤拿来保霓裳性命的东西。」司徒锦一脸严肃地站在大殿之中,语气坚定地道:「孤不可能拿霓裳的性命开玩笑。」 韩子矶慢条斯理地展开地图,淡淡地道:「苏越之地是个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你侧妃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身为帝王,难道就可以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就为这一颗护心丹?」 司徒锦微微皱眉。 苏越之地当初是魏氏那一派傻不拉几地送给大晋,充门面的。也是他当时掌握不了那一块地方,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拱手送给大晋的。苏越虽然税收不多,却是行兵要塞。 而现在,大晋即将攻吴,韩子矶却愿意用苏越来跟他换护心丹。 一颗护心丹至少要一年才能凑齐材料制作,其实想想也不是很亏,司徒锦心里是想答应的。但是他很好奇。 「陛下为什么会用那么重要的东西换一颗护心丹?」 韩子矶微微一笑,脸上带了人父的温柔:「因为我女儿需要它。」 司徒锦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因为女儿需要,就宁可失掉攻打吴国的要塞?韩子矶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看不懂? 「从吴国快马加鞭将东西送来,也得半个多月。」韩子矶接着开口道:「朕将苏越转给你,也要半个多月。用一颗还能做出来的丹,换你吴国一个多月的安宁,以及苏越之地,陛下是聪明人,该知道这买卖划不划算。」 司徒锦心想,他当然知道这买卖很划算,不过多少也要顾及霓裳的心情,做个为难的样子出来吧? 所以他皱眉沉思了良久,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既然是为大局着想,那就请陛下立下誓约,孤即刻让人将护心丹送来。」 「好,一言为定。」韩子矶微微一笑,执笔写下誓约,递给司徒锦。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不会有误之后,司徒锦将东西放进怀里,抬头看着帝王道:「上一次,您还将自己的妻儿送去魏氏那里为质,为的也是这大晋江山。这次怎么就这样大方,能为了女儿将苏越之地拱手相让?」 帝王靠在椅子上,温柔的笑了笑:「等陛下有了子女,知道感情之不易,便会懂得朕的心情了。有些东西错了一次,总不能错第二次。」 司徒锦茫然。 太后来芙蓉殿抱无病了,看着她有些发青的小脸,心疼的紧。未晚抱着天成,床上的千秋也已经醒了,头还有些昏沉。 「朗儿用行兵要塞换了苏越之地。」太后笑道:「无病的药很快就来了。」 千秋迷迷糊糊的,但是好歹也知道行兵要塞是什么意思,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问:「他跟司徒锦换的?」 「嗯,想保全无病和未晚,就只能用其他东西抵了。」太后笑得一点压力都没有:「本来在你出月子的时候就要出征的,现在看来又得推后一段时间。」 第83章 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无病是不是耽误事儿了?」 未晚低笑:「怎么算耽误事呢,皇嫂为皇室开枝散叶,无病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延迟一点出征时间不要紧。更何况皇兄有他自己的安排,绝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去的。」 太后轻轻颔首:「朗儿有许多种可以打败司徒锦的方法,就看他用哪一种了。他父皇一直不放心他,觉得他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才压了兵权那么久。本宫倒是觉得,朗儿性子内敛,也有头脑,堪当大任。」 千秋点头:「我也觉得他挺聪明的,算计起人来也不含糊。」 或者换句话说,这家子人除了未晚,没一个省油的灯啊。当他们的盟友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当敌人…千秋打了个寒战,太可怕了。 各国皇帝都陆陆续续开始回国,平安出了大晋边界,就不关大晋的事情了。只有司徒锦走得很慢,在皇宫里逗留了很久。 千秋躺在屋子里,百合就在旁边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事情。 「今天那吴国陛下又去御花园堵升国公主了,娘娘您猜怎么的?公主回避他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下去了,让几个奴才按着他,就把他揍了一顿!哈哈,奴婢们看这热闹,简直是要开心死了。那人太不要脸,公主也终于再也不给他脸了。」 千秋听得直乐:「未晚下的手?」 「对啊,您是没瞧见,几个侍卫按着吴国陛下,统统闭着眼睛装没看见,公主就一点规矩也不管的,一拳一拳往他腰腹最柔软的位置砸。哎呀呀,那场面,真是太解恨了!」 「司徒锦没反抗?」 百合幸灾乐祸地道:「他倒是想反抗,可是谁让他心怀不轨,一个侍卫也没带,公主带了五个!」 「扑哧!」千秋哈哈大笑,笑得在床上打滚:「这真是报应,早该赏他这一顿老拳了!未晚真是好样的!」 「可不是,这下看他还怎么缠着公主。」百合挤眉弄眼地道:「而且公主揍人真有经验,表面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他想去告状都没法儿告。」 是当真没法儿告,司徒锦就算怒气高涨地去了韩子矶面前,帝王看他好端端的,也是不会帮他的。更何况是他骚扰公主在先。 这哑巴亏吃大了,司徒锦神色阴沉地坐在宫殿里。旁边的金刀给他熬了药治内伤,低声道:「既然接不回人了,不如咱们也早些回去。在别人的地盘上呆久了总是不好。」 「再等等。」司徒锦咬牙道:「她不可能这么快爱上别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忘记我。明明心里有我,却死活不肯承认,孤不甘心!」 金刀看他一眼,垂了眸子道:「主子何尝不是,心里有人,却死活不肯承认。」 司徒锦一愣,侧头看着金刀:「你说什么?」 金刀陪他十余年了,比起侍卫,更像一个亲人。他一向懂他,比他自己更能看清他自己。 「没什么,属下只是觉得,您此番用护心丹换城池,贵妃娘娘一定会不开心的。」金刀转了话题,没有多说。 紫霓裳不是一个大方的女人,她身上有所有小女人的特质,会吵会闹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因着司徒锦的疼爱,更是有变本加厉的意思。如今怀着身孕,父亲又从护国将军成了半个国丈,稍微惹着她,不知道会怎么样。 司徒锦沉吟一二,道:「无妨,孤允她,若是此番迎不回护国公主,那孤便立她为后。」 金刀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姬大人呢?」司徒锦突然问了一声。 姬四行的身份他不知道,只是他手下有一大群人帮着他打下了江山,他还是很看重这个臣子的。 「他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出宫去了。」金刀道。 司徒锦点点头,也没多问,反正等他回来的时候,会跟他禀告的。 结果这一次出大事了。 晚上的时候,许久未曾出场的谢语灵跑到了芙蓉殿,跪在门口嚎啕大哭:「皇上!皇上!」 韩子矶正押着千秋吃药,听见这声音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千秋趁机将药推开了些,奶奶的,这药苦得跟什么似的,简直不能忍。 门口大步先跨进来的竟然是楚越,一贯笑着的脸上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皇上,出事了。」 千秋一怔。 谢语灵的哭声响彻整个皇宫的上空,凄惨极了。韩子矶让人带她进来,楚越也就把事情禀告了:「吴国使臣无故在街上,杀了大将军谢戎。」 晴天霹雳。 千秋手里的药砸在了地上,汤水四溅。韩子矶皱眉将她抱起来,让人换了沾染的被子,再将她放回去,然后拉下帷帐,几步走到外殿去:「怎么回事?」 楚越皱眉道:「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吴国使臣带着四个人,堵着了只身上街喝酒的谢将军,将其在巷子里杀害,百姓报了官,吴国使臣现在正在天牢里关着。谢大将军…已故。」 韩子矶震了震。 谢戎是当年韩朔的心腹,陪着他几经生死,最终打下韩氏江山。算算日子,谢戎为国尽忠,也有二十七年了。 而吴国使臣…不用想也知道,是千秋她爹。 这两人应该是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发生命案?以姬四行那么敏感的身份,此次也是易了姓名才敢继续在大晋行走,想不到竟然还会杀人。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千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爹杀人了?还杀的是个厉害的将军?为什么? 韩子矶觉得这件事很难办,要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能想办法包庇一点,可是现在,太上皇是在宫里的。 谢语灵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哽咽道:「求皇上为家父做主,做主啊!」 下意识地往帷帐那边看了一眼,帝王轻叹一口气,抬手示意谢语灵起来:「我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的,你先回去吧,朕去跟吴国陛下谈。」 谢语灵正悲痛欲绝,又哪里肯轻易罢休,哭完芙蓉殿,就直接去了太后宫里哭。 于是太上皇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斩首令,并且要问吴国皇帝要说法。 大晋的重臣,二品的将军,被他国使臣在自己的地盘上当街杀害,这口气就是官府能咽下去,百姓都觉得不平衡。 千秋听见斩首令的时候,顾不得许多,披了衣裳就下床,要往外头走。 「娘娘。」裴禀天守在门口,回头看着她道:「皇上说,要您等他回来,不能出宫殿一步。」 「软禁我?」千秋瞪大了眼,一张脸却雪白雪白的:「凭什么?」 裴禀天深深地看她一眼:「皇上是担心您月子里再乱跑。」 千秋眼睛红了,外面还下着雪,黑夜中微微有些发凉。她慢慢冷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没有人知道吴国使臣是她爹,更没人知道她爹是当初造反的姬四行。 百度搜索更新快 韩石头在帮她瞒着,要是她再冲动坏事,这些事情给太上皇知道,那么不止是她爹,她自己都有可能保不住小命。 她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千秋转身进了屋子,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狠狠地咬着牙。 司徒锦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也就是韩子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姬大人杀了人。 这可难办了。 顶着吴国使臣的名头,自然代表的是整个吴国。司徒锦不明白,姬大人平时一向稳重,怎么会在这么敏感的关头,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既然是事实,他现在也不能激怒大晋,只能义正言辞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孤愿意随陛下一起去天牢问个清楚。若是此事确凿,孤便将人交给你们处置。」 韩子矶多希望司徒锦能挣扎一下,反抗一下,努力维护姬四行一下。可是这个杀千刀的,眼眨也不眨地就要将姬四行送出来。开玩笑,送到大晋手里?太上皇会放过他么? 心里波浪澎湃,表面上也不能表现一分。韩子矶沉着脸点头:「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姬四行穿着囚衣坐在一堆脏兮兮的稻草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即使身上已经有了一些伤痕,却毫不掩饰地在笑。 刘师爷和铁拳师叔,还有六伢子站在旁边,没人脸上有畏惧,都是一副放下重担的样子,十分轻松。 韩子矶就看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司徒锦十分严肃地问他:「姬大人,是你杀了晋国的大将军谢戎么?」 「是。」姬四行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了头,嘴角带笑,笑得像个孩子。 韩子矶和司徒锦两个人的脸都绿了。 「为何?」 姬四行看了司徒锦一眼,摇头道:「陛下不用多问,将罪臣交给大晋皇帝处置便是。私人恩怨,与两国无关。」 司徒锦郁闷了,虽然是弃车保帅,这决定他早就下了,但是好歹也让他知道一下原因吧?好奇而不得解是很郁闷的! 韩子矶站在后面沉默了许久,旁边的顺子公公小声道:「陛下,太上皇已经下了斩首令了。」 身子微微一震,韩子矶转头问:「芙蓉殿那边有事没?」 「裴统领在守着,现在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心里稍微放松一些,韩子矶对司徒锦道:「既然姬大人都认罪了,那便先这样吧,朕要去处理此事,就先走一步了。」 司徒锦微微颔首:「好。」 慢慢走出天牢,端着皇帝的架子走到芙蓉殿附近,然后韩子矶就开始健步如飞地跑了起来,跑进殿里就将被子里埋着的千秋给挖了出来。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轻轻喘两口气,帝王低声道:「他认罪了,朕和司徒锦亲自去问的,他认得很平静,没有人逼他。」 千秋露出一口獠牙,声音却是哽咽:「你要杀了他?」 「这不是朕能决定的事情。」韩子矶微微叹息:「命令是父皇下的,朕没有半点立场求情。」 扁扁嘴,千秋很想哭:「他到底为什么杀人?」 「他不肯说。」韩子矶低声道:「朕偷偷带你去见他,或许你能问出来。」 千秋连忙点头,眼泪不争气地一直掉。韩子矶给她穿上狐毛披风,裹得紧紧的,再擦去她的眼泪:「月子里不要这么哭,眼睛会瞎的。」 「别管我,老爹出事还不让我哭,有没有人性了?」千秋愤愤地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呜咽不成声。 帝王有些心疼,抱起她出门上马车,一路上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千秋心里难受,咬着牙忍着,到了地方就往下跑。 第85章 韩子矶连忙跟上去,天牢的闲杂人等都让楚越清理完了,姬四行更是享受高级待遇,单独关了一间带床的牢房。 「老爹。」千秋扑在栅栏上,喊了一声。 姬四行微微侧头,看着她笑:「丫头来啦,老爹的最后一个心愿也就了了。」 韩子矶拿着钥匙亲自去开了门,千秋走进去,眼睛通红:「什么最后一个心愿,老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杀谢戎?他是两朝元老啊,很贵重的肥羊。您就算是想宰,也换一个肥羊宰啊…」 姬老爹哈哈大笑,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千秋的头发:「傻丫头,老爹不是冲动的人,这次不过是在街上巧遇了他。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遇见他落单,我也会感谢上天给我这机会,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千秋微微一震,外头的韩子矶也轻轻皱眉。 「到底…为什么?」 姬四行盘腿坐在石床上,微微一笑:「我之所以还活着,没有随七儿一起去了,就是想给她报仇。本来查出那人是谢戎的时候,我很费神想该怎么办。结果天赐良机,竟然让我遇见他落了单。」 说着,姬老爹都忍不住笑出声:「心愿已了。」 千秋恍然,原来是因为娘亲。老爹一直在查的,当年带人屠戮他们鲜卑一族的人,原来是谢戎。 如果是这样,那她完全可以理解老爹的心情。十八年了,老爹一直在为报仇活着,造反是因为想报仇,努力活下来是为了想报仇,黑风寨的存在就是为了报仇。 而现在,老爹终于完成了。 千秋身子脱了力,软了下去。韩子矶连忙上前几步接着她,皱眉看向姬四行:「恕晚辈多问,是什么样的心愿,能让您抛弃女儿不顾,这么安心地赴了黄泉?」 姬四行转头看向他,明显对他自称晚辈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笑道:「千秋大概没有和你说过吧,我的妻子叫顾七,她同我另一个女儿一起,死在了大晋的铁骑之下。」 韩子矶浑身一震,怀里的人身子也微微僵硬。 「你知我们是鲜卑族,却不知,我是鲜卑最后的王。」姬四行淡淡地笑道:「十八年前大晋屠戮鲜卑,谢戎为此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官职地位,是站在我族人和妻儿的尸体上拿到的。」 帝王瞳孔微微一缩,抱着千秋的手有些发抖。 鲜卑最后的王?那么千秋…千秋是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叛贼,千秋也不过是个卧底,还是被他策反了的卧底,可是没有想过,她竟然是鲜卑的公主,而且,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脸色有些发紧,韩子矶努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 顾七…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耳熟,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想不起来是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说来,大晋是他们的仇人,也怪不得上次要造反。这次姬四行只杀了谢戎,大概也是顾念着千秋已经嫁给他了吧。 帝王心情很复杂,千秋却从他怀里站了起来,低声道:「给我们父女一点时间吧,皇上。」 韩子矶一愣,继而点头,转身走出牢房,直到走到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地方。 「他很疼你。」姬老爹看着帝王的背影,笑得眼角有了皱纹:「这样我走得也放心。」 千秋拉着姬四行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你娘等了我十八年了。」姬老爹叹息一声:「以她那性子,要是让她再等,我怕她直接过了奈何桥,忘了我了。」 千秋鼻子发酸,想开口,眼泪又跟着往下掉。 「不用太难过,也不用心里记恨他。」姬老爹拍拍她的背:「你嫁的是个好人,也是真心待你的,就好好同他过日子。老爹是去陪你娘了,甘心赴死,不是被人杀的,懂了么?」 千秋坐在床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红着眼睛红着鼻子,止不住地摇头。 「你还在月子里,莫要这么伤心。」姬四行叹息一声:「快跟他走吧,牢里阴冷,也不宜你多留。」 「老爹……」千秋哽咽:「你是我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瞎说,你还有丈夫和孩子。」姬老爹一把将她拉起来,虎着脸道:「再这样哭,老爹就生气了啊,赶紧走!」 「老爹!」身子被推出了牢门,千秋干脆放声大哭,哭声凄厉,响彻整个天牢。 韩子矶在不远的拐角处,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走了过去。 千秋扒拉着牢房的门,姬四行却自己动手将锁链给重新锁上了。 「劳烦陛下带她回去吧。」姬四行背对着牢门而坐:「姬某走得很安心,在天之灵,也必然保佑她与孩子一世安康。」 「我不要!」千秋使劲摇头:「不要!」 韩子矶心里难受,将千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她使劲挣扎,脸上泪水横流,哭得脏兮兮的:「我不要眼睁睁看着老爹死,石头,你别拦着我!」 他很少看千秋哭,她几乎是不怎么哭的,却不想这一哭就是这样撕心裂肺,看得他心里跟刀子扎似的难受。 姬老爹不再开口了,无论千秋喊他多少遍,他都不再回头。背影笔直地坐着,像一座雕塑。 韩子矶狠了狠心,将千秋击晕,抱在怀里带回宫去。临走之前,回头对牢里的人说了一句:「安心吧。」 第86章 姬老爹无声地笑了,朝着墙壁的脸上,也是泪流满面。 大将军惨死,吴国使臣与帮凶一律处斩街头,第二日就执行。 「老刘,咱们可以去地下找夫人喝酒了。」铁拳师叔被押在刑场之上,笑呵呵地道。 刘师爷也嘿嘿笑着:「你可不一定喝得过夫人呐,也不知道头断了,还能不能喝。」 无数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朝刑场上扔过来,百姓们怒气冲天,都喊着:「杀了这几个凶手!还谢将军命来!」 谢戎在大晋百姓的心里,是安国安邦的英雄。 六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世道还真是奇怪,同样是杀人凶手,谢戎杀千万人,被称为英雄。咱们杀他一人,成了凶手。」 姬四行跪在最中间,笑得云淡风轻:「何必多说,下去一起找七儿,咱们再策马扬鞭在草原上,都不喝孟婆汤,下辈子还是兄弟!」 「好,走了!」铁拳师叔笑着大喝一声。 鼓声阵阵,监斩官看着日头,丢了筹子:「行刑!」 钢刀高高扬起,再重重地落下。刑场上最后的笑声戛然而止,鲜血慢慢浸透了地砖。 姬四行恍惚间看见了顾七的影子,她就站在一边,笑着朝他张开双手:「你又让我等了这么久,不过终于还是来了。我们回家吧,四郎。」 「好。」他伸出手去。 千秋坐在床上发呆,呆呆地看着帐子上的花纹,一动不动。韩子矶就在旁边守着她,担忧地皱眉。 日至正午的时候,她浑身突然一抖,接着回头看了外面一眼。 「怎么了?」帝王问。 千秋扁扁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爹一定和娘团聚了。」 韩子矶垂眸沉默。 千秋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笑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没有来得及呼吸,连忙喘了几口气。 「我娘…是我爹抢来的。」千秋喃喃地开口,声音很小,韩子矶只能靠近她,才听得见她说什么。 「娘是大晋人,爹是鲜卑人。娘随家人一起到边关探亲,一时贪玩,骑马过了边界的村子,恰好被我爹给抢了回去。」千秋轻笑一声:「老爹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娘亲都告诉我了。」 许多年前,鲜卑王抢了大晋女子为后,此女子便是顾七。顾七刚被抢回去的时候,终日以泪洗面,怕鲜卑王虐待她。可是奇怪的是,那看起来很凶恶的人,竟然只是凶巴巴地走过来,朝她张开巨大的手掌,里面躺着一朵嫩嫩的小野花。 顾七想回大晋,可是鲜卑王不让。除了这一点之外,鲜卑王对她极好,温柔而体贴。于是她就在鲜卑过了三年,生了两个孩子。 三年之后,顾七的家人终于想办法求人来救她。趁着所有人都出去远猎的时候,顾七逃回了大晋。 人是回来了,回头才发现,心不小心落下了。 顾七神色恍惚,总在想鲜卑王要是回去见她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她两个可爱的女儿,她总得回去照顾。 于是,她开始一次次从顾家逃跑,终于逃出来的那次,顾七遇上过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估摸只有六七岁大小,长得可爱得紧,拉着她的裙子叫她娘亲。回头就发现后面有个长得和这小孩一模一样的男人,小孩似乎不想认他,拉着她当挡箭牌。 举手之劳,看那孩子那么可爱,她也就帮了。小孩走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敢问夫人姓名?他日我必将报答。」 她说:「我是镇上顾家的七女儿,顾七。」 韩子矶重重一震,听千秋说到这里,终于想起为何觉得顾七这名字似曾相识。 当年那六七岁的小孩就是他,母后带他逃离父皇,他为了让这张脸不被父皇怀疑,拉了一位夫人帮忙,说是她的儿子。 顾七在十多年前对他有过一恩,他曾离宫出走,选了江南之地,也是想顺便寻一寻那女子,好报答恩情。 千秋原来是顾七的孩子。韩子矶抿唇,忽而低笑,这关系也实在太过复杂了。 她是鲜卑最后的公主,又是他恩人的女儿,不管怎么看,他都得照顾她一生一世了。 「可不可以让人将老爹的骨灰送回草原上?」千秋抬头看他,轻声道:「让他和娘亲更近一点。」 「好。」韩子矶点头。 太上皇对吴国正式下达了战书,于一月之后边境三城一战。司徒锦加快了回国的速度,也很快让人将护心丹送了来。韩子矶没有食言,将苏越之地拱手给了他。 千秋终于出了月子,一身轻松地抱着无病逗她乐。太后在旁边轻声道:「这次未晚同她父皇一起上战场,本宫怎么都有些担心的,等他们出征的时候,千秋随本宫去求个平安符吧。」 「好。」千秋有礼地颔首。 悲伤了一个月,她也总算没给老爹丢脸,终于振作起来了。老爹希望她好好的,她自然就要好好的,不让他与娘亲在地下谈情说爱之余,还要花精力保佑她。 无病吃了护心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她也就放了心。 「母后。」一边的韩子矶突然开口,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这次儿臣想代替父皇去。」 屋子里的人都怔了怔,只有韩朔云淡风轻地喝着茶。 第87章 「父皇要为未晚讨公道,儿臣也可以。」韩子矶看着潋滟道:「长兄为父,儿臣也该为上次自己的草率行为付出代价。」 潋滟微微皱眉:「天下都以为你父皇要出征吴国了,出发的时间已经要到了,怎么好在这个关口换人?」 「就是在这个关口换人,才有先机。」帝王微微一笑:「天下皆知父皇带兵必然势不可挡,司徒锦会想尽一切办法化解危机,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大军攻吴之时,绕大晋后方,攻无兵之洛阳。」 「现在儿臣同父皇悄悄换了人,司徒锦不管怎么算计都会落空,洛阳会有父皇镇守,至于御驾亲征这种事,儿臣好歹也是自称为‘朕’。」 千秋被这话给震惊了一下,转头看着韩石头,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可是,他御驾亲征的话,她怎么办? 潋滟看了韩朔一眼,目光又落在韩子矶身上:「既然是朗儿自己的决定,那母后也没什么说的。」 韩朔微微一笑:「儿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知道内情的韩未晚默默跟千秋八卦:「其实是最近母后身子不好,不能跟着父皇上战场。父皇不乐意离开母后那么久,所以让皇兄上了!」 千秋目瞪口呆,万分同情地看了一眼韩石头,而后严肃地问:「那我怎么办?我还不乐意离开他那么久呢!他又不会武功,还打什么仗!」 「其实……」未晚为难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其实皇兄会武」这话给吞了回去。 自家父皇是只老狐狸,算天算地算计不休。皇兄就是只小狐狸,瞒天瞒地深藏不露。 没有人知道韩子矶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包括父皇母后也不知道。 千秋没看未晚的表情,只是开始想她该如何的问题。 韩子矶对瞒着千秋就要上战场一事觉得十分愧疚,最近跟千秋在一起久了,好像患上了一种叫「耙耳朵」的绝症,千秋一哭他就受不了,简直从冷冰冰的雕像化身慈悲的千手观音,有求必应。 所以知道今天说了出征的事情,千秋一定会生气,帝王没出息的慌乱之下,干脆没回芙蓉殿,去了谢语灵的宫殿里看星星。 其实吧,这大晋的后宫里,除了千秋的宫里,韩子矶几乎不去其他地方过夜。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别人的床铺总是脏脏的,只有千秋的可以忍,其余的都不行。 这也给外界造成了皇后霸宠的印象,无奈之下,他每月都会去谢语灵的宫里看看星星,顺便也算安抚谢家。 千秋一向很识大体,虽然每次他去其他人那里,她都在背后把他骂了一万遍,然后连续半个月不理他,但是她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一脚踹开别人宫里的大门…… 「哐——」千秋一脚踹开承明殿的大门,双手叉腰,怒道:「韩石头你给我出来!我他奶奶的忍你很久了!」 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帝王猛地咳嗽几声,勉强安慰两句旁边吓傻了的谢语灵:「没事,皇后平时不这样的…」 看见目标,千秋大步跨过去,龇牙:「皇上万安,臣妾没顾着旁人还在,不好意思,能不能把皇上让给我一会儿?」 最后一句是朝着谢语灵说的,谢语灵早被她这架势吓傻了,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就差跪着让她请走皇上了。 于是皇帝就被皇后娘娘拖走了。 百度搜索更新快 「你给我说清楚,出征吴国要多久?」千秋捏着拳头问。 韩子矶温柔地将人揽着,伸手握住她的拳头:「你不要生气,男人为江山征战是难免的事情,作为皇后,你应该鼓励朕。」 鼓你奶奶个熊啊!他上战场,她就得在这里带孩子外加每天担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驾崩了,这日子想想就不好过好么? 「咱们不是普通人家,是一国的家,所以总要比别人辛苦一点。」韩子矶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想通这件事,然后好好等我回来,成么?」 千秋瞪了韩子矶半天,突然软了语气:「好,你御驾亲征就亲征,我不为难你了。」 韩子矶觉得她这句话一定不是真心的,可是接下来一段日子,千秋当真没有再为难他了,只字未提他即将出征之事,每天抱着无病和天成哄着乐着,活脱脱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种不踏实一直持续到出征的时候。 太后当真同千秋一起去求了平安符,小小的一个三角形,千秋替他挂在了佩剑上。 「我说。」她指着他的佩剑,撇嘴道:「你拿这个充门面呢?」 天下皆知,大晋皇帝韩子矶不会武,此次御驾亲征换人,众将士心里都有些忐忑。 「总要有些样子的。」帝王没多解释,拉着她过来,在她头上轻轻一吻:「记得晚上睡觉不要再乱踢被子,让百合看着你点儿。东西不能吃太多,喜欢的少吃一点,才能吃得久。还有无病和天成,你不要天天抱着无病,也要多抱抱天成,还有……」 众人就看着皇帝拉着皇后啰嗦了整整半个时辰。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连太上皇都忍不住吐槽:「这也太能说了。」 千秋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地听他全部说完,然后认真地点头:「好的。」 韩子矶有点感动,这人难得这样听话。 第8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要等我回来。」他上了马。 「好。」千秋抱着无病,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 韩子矶立马于千军之前,扬剑指天:「男儿远征,心怀天下。今日随朕出征之人,他日凯旋,必将重赏!」 千军跪地,执兵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军出征,韩子矶策马离开洛阳之时,还回头看了一眼。 等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无病和天成都已经长大了吧。 三千参加出征仪式的士兵有序地离开宫城门口,后方是运送物资的马车,也就拉了几辆意思意思。 千秋看着面前整齐走过的军队,伸手把无病递给了太后:「要劳烦母后操心了。」 太后接过无病,微笑着道:「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有你这样的勇气,可惜啊,岁月催人老。你去吧,本宫会替你照顾好无病和天成。」 朝太后和太上皇深深鞠躬,千秋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跟着就跳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开玩笑,她会老老实实在宫里等韩石头两三年?她脑子又没有坏,这么长的时间,万一那臭石头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她当然得去看着! 这事儿是早就跟太后娘娘禀告过的,太后娘娘换位思考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于是现在皇后娘娘穿着一身黑红的宫装,平心静气地跟一群后勤兵坐在一起,见旁边的人表情有些僵硬,千秋还朝他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一群士兵更惊恐了。 韩子矶什么都不知道地在前面走着,天色刚刚亮,到中午的时候,洛阳的一部分兵力就已经跟东篱城的兵力汇合了。 帝王安排众人扎营,千秋不慌不忙地跟楚越拿了一套男装,换了装扮,才往主营帐走去。 楚越是被太后召去吩咐了几句,说皇后娘娘要给皇上一个惊喜,让他帮忙兜着点儿。所以众人都发现了皇后,想禀告皇上的时候,都被他给拦下来了。 楚越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这他奶奶的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好么?堂堂皇后藏在大军之中,要跟着皇帝出征,这怎么听都是不太靠谱的事情吧?等皇后跟皇上摊牌,先甭管皇帝是开心还是生气,他都得以瞒君之名被拖出去啊! 太后说:「楚大人,你不懂,这是女人的体贴。」 体贴个鬼,他用这个月的月俸打赌,皇上一定会被吓死。 千秋踮着脚尖,捞开营帐的帘子往里瞧。 韩子矶正在与人商量行军路线的事情,门口站岗的士兵见她背后站着楚越,也就没人敢拦,统统望天装作没看见。 刚好有士兵要送茶水进去,千秋一把抢了过来,朝那士兵笑了笑,然后蹿进了营帐。 「东篱是驻兵重城,往前还要与东水城的张将军汇合。」韩子矶正跟人指着地图,见人进来,便道:「先喝口水再继续说吧。」 小样儿,警觉性还挺高。千秋弯了弯唇,将茶一一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未晚和裴禀天正在商议粮草的问题,两人好像意见有些不同,裴禀天偏生一步不让。千秋看着未晚的脸色,心里暗骂,活该他这么大岁数还孑然一身呢,跟女儿家争那么认真干啥! 一杯清茶放在手边,韩子矶没看那士兵,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一股子香气从旁边飘过来,淡淡的,一般人估计还闻不见。 帝王的手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千秋朝他笑出十二颗洁白洁白的牙。 韩子矶:「……」 「皇上,臣以为应该先让人与张将军接洽…」 「你们先出去。」帝王平静地抬手,止住了几个将军想说的话。 未晚和裴禀天都好奇地望过来,不过看皇兄表情认真,应该是突然有什么事情了。几人也没多问,纷纷起身出了营帐。 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韩子矶还是没忍住,拉过千秋怒吼:「你为什么在这里?!」 千秋跟只兔子似的无辜眨眼:「我想跟你在一起啊,太后娘娘就同意我来了。」 「胡闹!」帝王脸色沉得难看:「战场是多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来?」 「未晚不也是女儿家?」千秋翻了个白眼:「你不要歧视我,我还是你曾经的护卫呢!高薪聘请的!」 韩子矶恨不得掐死她:「你在太容易让我分心了你知不知道?」 千秋点头:「知道,但是我也能帮你,你的背后就交给我!」 还指望她能帮他?不添乱子就不错了。韩子矶闷着生了半天的气,想把人给送回去,千秋就死活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夫妻应该共患难的!你要是抛弃我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厚道!」 两双眼睛互相瞪了半天,韩子矶叹息一声,还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算了,谁让他摊上这么个活宝。 皇后娘娘跟着出征了,目前正在皇帝身边当跑腿的,端茶送水,一点皇后的架子都没有。这个消息只有一些亲近的士兵和将军知道。 众人都忍不住会感叹,这样好的女人哪里找啊? 千秋乐滋滋的,天天在韩子矶身边蹦跶,后者看她心情这么好,似乎终于从丧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也就松了口气,任由她胡闹了。 第89章 到达东水的时候,张将军来觐见皇帝,看样子是个许久没有面圣的,激动得不得了。交出兵符的同时,这位事故圆滑的将军听闻皇帝很宠身边的一个小兵,便在出营帐的时候将千秋给拉了出来。 「这位大人行个方便。」张将军笑呵呵地道:「皇上途中劳累,身边只有你一个男人家伺候可不是太周到,我那儿有十余个上等的美人,劳烦大人给皇上引荐引荐?若是皇上开心,您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千秋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天:「你要送女人给皇上?可是他有皇后了啊。」 「有皇后也无妨,皇上身边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张将军挤眉弄眼地道:「再说了,咱们男人都知道,那种母仪天下的女人,哪里有民间的女人识情趣啊?」 「呵呵,好像也是。」千秋抓抓头发:「可是我不想给你引荐。」 「这是为何?」张将军脸色一变,眼睛转了转,又往千秋手里塞银子。 千秋收下了,那么大一锭雪花银,不收白不收。 收完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谄媚的脸,道:「张将军,我还是不能给你引荐,因为我怕自己失宠。」 「啊?」张将军睁大了眼:「你…怎么会失宠,这词儿用得…」 「因为我就是不识情趣的皇后啊。」千秋朝他嘿嘿一笑,顺便翻了翻他的袖子:「还有多的银子么?拿来给我,我今天就原谅你出言不逊。」 …… 韩子矶一抬头就看见千秋抱着一个小包进来了,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干嘛了?」帝王好奇地挑眉。 「没啥,帮你挡了点烂桃花,顺便赚了点外快。」千秋将小包放在桌上,布包散开,几十两雪花银咕噜噜地滚出来。 韩子矶皱眉:「怎么回事?」 千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啧啧,还好我来了。」 韩子矶沉吟一会儿,起身出去吩咐了楚越两句,而后面容平静地进来道:「你的身份暂时不要泄露,看样子还挺有用。」 翻了个白眼,千秋丢着银子玩:「你才知道啊?我简直是万金油好吗,抹哪儿哪儿得劲儿!嘿!」 夸不得,这人一夸就得翘尾巴。韩子矶无奈地摇头。 大晋攻吴,司徒锦自然也是在准备,紫霓裳已经封为皇后,大着肚子送司徒锦出征。 「霓裳,等孤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司徒锦问了一句。 紫霓裳轻轻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臣妾能活到皇上回来的时候就不错了。」 紫霓裳身子很弱,是因为很多年前为了救司徒锦一命,替他挡了一箭,伤处离心脏不远,差点没了命。也正因为如此,司徒锦格外宠爱她,甚至为她花了大力气做了护心丹。 可是现在护心丹还没捂热,她还没选个良辰吉日吃下去,司徒锦就拿去换了城池。紫霓裳就算再想装大度,也是很生气的。这到底是有关性命的东西,在司徒锦的心里,她的性命比不上一座城池? 司徒锦听这语气也知道紫霓裳心里有怨,连忙拉着她的手道:「霓裳,你现在是孤的皇后,吴国的国母,自然有龙气护体。护心丹孤也正在找人做了,你不会有事的。」 紫霓裳垂着眸子,不声不响。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一孤回来了,你却出了什么事的话…」司徒锦满眼深情地道:「那即使江山万里锦绣,也终究是虚妄。」 这样的情话砸下来,很少有女人不动心。紫霓裳心自然更是软了,含着泪看着他道:「臣妾一定会等您回来。」 「好。」司徒锦微微一笑,放心地上马离开了。 两军即将交战于两国边境,韩子矶行军速度很快,比司徒锦早到了半个月,二十万大军就开始安营扎寨,布置沟壕。 千秋发现韩子矶带的人好像跟普通的士兵不一样,她那天随意找了一个人切磋,武功竟然不比她差多少。再找,再试,还是一样。 难不成他这是带了二十万个她上战场?那可不得了,武力堪比四十万大军,保管打得人屁滚尿流。 千秋忍不住好奇地问帝王:「这些士兵怎么这么厉害?」 韩子矶微微一笑:「精兵贵在精字,人太多不好操控,二十万大军可挡他四十万,足矣。这些都是我一直在暗地里训练挑选的士兵,都是可以以一当五的。」 千秋咋舌,怪不得这厮这么淡定,都听到消息说吴国有四十万大军了,还是不慌不忙的。 郑财神也跟着来远征了,不过他属于后勤,带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行军比他们慢多了。千秋都在边境住了十天,才看见郑财神在营帐外指挥人安放东西。 老爹圆了心愿走了之后,黑风寨就算解散了。她找过剩下的兄弟,每人给了一些钱财,让他们隐姓埋名过余生。只是姬师兄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直没有找到。 郑财神作为黑风寨核心成员之一,现在也就跟着千秋混了,没啥目标,就好好活下去,娶个娇妻过日子就行。 千秋有时候会想,韩子矶一直知道她是卧底,却一直留着她,还让她生了孩子,断了反叛之心,甚至导致老爹也放弃向皇帝报仇,而去找了率兵的将军。这…到底是无意促成的,还是有心为之? 第90章 若是有心,那韩石头的心机就太深了,她得揍他一顿。 「娘娘,微臣觉得,皇上这一战,可能会青史留名。」郑财神突然认真地道。 千秋看着士兵来来回回地抬着好像很重的蒙着红绸的东西,侧头挑眉:「为何会这样说?」 「娘娘还记得热气球、复写纸、孔明灯和烟花么?」 这些都是他们以前用过的小玩意儿,是郑财神做出来的。千秋点点头,自然是记得。 「等开战的时候,您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郑财神眼里满是诚心诚意的钦佩:「他太聪明了。」 平生最恨人说话说一半!千秋怒瞪郑财神,后者摸摸鼻子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娘娘您留步。」 简直可恶!千秋龇牙,而后扭头去看那一堆堆的东西。红色绸子蒙着的东西是用板车拉着的,好像都很重的样子,风吹过来露出一个角,好像是黑漆漆的铁做的大家伙。 是什么呢? 事关军事机密,韩子矶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千秋一颗心就煎熬到了正式开战的时候。 未晚穿了一身红色的袍子,戴着黑色的护甲,看得千秋口水直流:「太帅了!」 朝她微微一笑,未晚道:「皇嫂,等未晚给你拿个旗开得胜回来!」 「好哇!」千秋鼓掌,然后又停下来:「可是我也要去打仗啊。」 「你给我老实呆着!」帝王脸色微微一沉:「跟过来就算了,不准上战场去,这一次开头,是未晚和裴禀天去,你凑什么热闹?」 「嗯?」千秋眨眨眼,看着韩子矶道:「你不去?」 帝王轻哼一声:「好戏都是留在后头的。」 千秋翻了个大白眼,然后笑呵呵地对未晚道:「那我就不去了,加油哈!」 未晚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冤家,跟帝王说了一些事宜,跟着就上马准备带兵征战了。 裴禀天陪在她身边,与她并驾齐驱:「公主初次上战场,紧张么?」 未晚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人:「不…不紧张。」 裴禀天失笑:「臣会保护好您的。」 吴国这边初次打照面,是司徒锦亲自带兵,立在马上望着对面良久,却看见韩未晚亲自出来了,身边还跟着裴禀天。 司徒锦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韩子矶的战术,一定是他安排这两人来激怒他的,他不能上当,不能…… 他奶奶的,看着就实在很生气好不好! 鼓声响起,司徒锦沉着脸就下令:「冲,给孤取回裴禀天的项上人头来!赏金十万!」 吴国士兵士气大振!十万黄金啊,这场仗打完就可以退役回去安享富贵了!于是英勇的士兵全部朝这边冲过来,甚至开始你推我攘,生怕别人抢了黄金去。 这边韩未晚却是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擒贼先擒王,左右翼牵制,中间取了狗贼人头,十万黄金大家平分!」 士兵们还是第一次听个女人指挥,但是护国公主那张脸倾国倾城,男儿家心里怎么都有保护欲,士气也是比平时涨了不少,加上有常胜将军裴禀天在,拿了人头每个人都有黄金,于是秩序一点也没乱,合作得甚好。 未晚在军队偏后方,司徒锦也不敢在太前面,两军交战,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司徒一方自然落了下风。 这一战只是热个身,双方鸣金收兵的时候,韩未晚发现他们这边竟然没有多少人死,只是有些伤兵。而地上躺着的,大多是司徒锦那方的。 司徒锦脸色不太好看,远远看着未晚立在马上与裴禀天窃窃私语的时候,脸色更不好看。 「我在想,司徒锦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未晚?」千秋坐在韩子矶旁边,丢着手里当玩具的雪花银子道:「看他有时候挺在意未晚的,但是做的事情,又不像是爱未晚。」 韩子矶写着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司徒锦不会爱人,他心里最爱的是他自己。也许他对未晚动过心,但是也掩盖在他对权力的渴望之下了。」 千秋似懂非懂,干脆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 「皇家私密记事:大晋公主,倾国倾城,战场巾帼。得吴主之心,无奈势力敌对,吴主有意战俘公主,迎而为后。吴后之流,不过暂管后位尔。吴主之心,向来系于大晋公主,如若不信,君且静待事态发展。」 千秋看得张大了嘴:「你写这干啥?」 「写闲话和皇家秘史,是百姓和士兵最喜欢看的东西啊。」韩子矶微微一笑,打开一边的木匣子,掏出一大叠复写纸来。 「楚越,分下去,让人照着朕写的抄。天黑之前抄出一千份即可。」 楚越领命接过,看了上面写的东西一眼,不由地小声道:「皇上您太坏了!」 「哪里哪里。」帝王不要脸地谦虚道:「这才刚刚开始。」 千秋好像隐约有些明白韩子矶要做什么了,果然,晚上天黑的时候,一颗巨大的热气球从大晋的营地升起,慢悠悠地往吴国那边飘过去了。 这次的热气球是用黑色的帆布做的,夜色之中不注意,也不太容易看清。于是承载着千份谣言的热气球就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吴营上空,撒下三百份复制的「秘史」传单,而后继续往里头飞,在百姓居住的城池里零零散散撒下七百份。 第91章 于是第二天醒来,「天降预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吴国边关,士兵们将传单都销毁了,只是饭后休息会挤眉弄眼谈论两句,八卦之源的百姓就不一样了,各种各样的流言接着出炉,说吴国皇帝这次就是抢公主来的,别说吴后已经怀孕,就是生下太子都没用啦! 一传十,十传百,等流言传回吴国国都的时候,早已经夸张得不成样子。 「娘娘,边关有消息称,陛下已经和大晋的公主重归就好了。」碎嘴的宫女听着消息来禀告:「陛下好像答应了大晋公主,要立她为后。」 「啪!」铜镜摔得粉碎,紫霓裳脸色苍白地看着宫女,恶狠狠地道:「你胡说!本宫还怀着太子,本宫才是皇后!」 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边关的消息是这样传回来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紫霓裳是个没主见的女人,当下就慌了神,连忙宣了自己的父亲进宫。 「爹,怎么办?」紫霓裳慌张地道:「那个女人又要回来了!」 「你慌张什么。」赵子夫低喝一声:「你能赶走她一次,也能赶走她第二次。」 「可是…」紫霓裳拼命摇头:「我没有把握,他连我性命都不顾了,我……」 赵子夫沉吟了一会儿,道:「皇上对你还是不错的,都说了无论你生男生女,都是吴国的储君。他一走,国都不也是我们赵家的?他是将整个江山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了。」 紫霓裳皱眉,幽幽地道:「男人的心,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变了。」 也是要采取些行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紫霓裳想,男人的心不可靠,可是大权和金银是不会变心的。 司徒锦浑然不知自己后院着火,只是拿着天上落下来的传单,脸色不太好看。 「主子,四处的这个东西都已经烧掉了,士兵们也没有再议论。」金刀道。 「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司徒锦实在很好奇:「为何一觉醒来,满地都是?」 金刀低头:「属下也不得知,守夜的士兵称,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人闯入军营,这东西就是天上飘下来的。」 司徒锦皱眉不语。 接下来的征战,他还以为是要按程序双方就在边境开战,哪里知道第三天,韩子矶亲自率兵,竟然开始攻城了! 开什么玩笑?他这边四十万大军,韩子矶区区二十万,竟然想攻城?当他摆着好看的是不是? 司徒锦怒而率兵抵挡,但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没有下战场,只是站在城楼之上指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大晋推出来十余奇怪的东西,铁做的圆筒状,口子对着他们这边,有士兵点了火,无数的铁球就朝这边飞过来,然后轰地一声炸开。 火光冲天,映在司徒锦睁大的眼睛里,城外的五万士兵脆弱得跟枯叶一样,一碰就碎了。 韩子矶抱着千秋站在后面的战车上,微笑着指给她看:「这就是红衣大炮。」 千秋震惊。 大晋几乎无损,而司徒锦那边五万人在烟火炮灰之中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吓得逃走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眨眼之间身边的人都死了,胳膊腿儿乱飞,剩下的人实在也没有勇气再战。 炮火渐渐逼近城楼,金刀白着脸道:「陛下,请快后退!」 司徒锦被人扶着往后方走,上马带着剩余的大军狂奔。稍微一回头,就看见火光吞没了城墙。 他用护心丹换回来的苏越之地,大概是要拱手再还回去了。 司徒锦精神有些恍惚,回到安全的区域宣布停战之后,才躺在榻上慢慢回过了神。 「战报送来了没?」他问。 金刀脸色不太好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战报递过去。 大晋这一战,损了三人,而他们,损了三万。 司徒锦颤抖地闭上眼。 「这东西威力还真不错。」韩子矶笑眯眯地摸着大炮,夸奖郑财神:「回去给你建个军器所,你掌握制造大权。」 郑财神半跪下去领旨谢恩,而后感叹道:「陛下,您是冷兵器时代第一个使用热武器的,不仅如此,还使用谣言侵略。而且…能把烟花改成大炮,是您自己的主意,微臣只是起了个名字。」 韩子矶微微一笑:「这不都是正常的么?烟花炸开的时候那么响,就知道改一改,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郑财神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帝王。 若是他是在历史里真实存在的皇帝,那么泱泱中华的命运,会不会就这么改变了? 千百年后,烟花是被洋人拿去做了大炮,轰开了自己的大门。而现在的这个人,就已经看出了这里面可以利用的东西,让他花这么长的时间,改良成了初级版的红衣大炮。 说实话现在这大炮真的只是一般水平,不过在冷兵器时代,已经是神物了。这一仗韩子矶赢得很漂亮。 吴国士兵惶恐不安,大晋占领了边境一城,夜晚吴国士兵只能露宿野外,因为营帐都没来得及带走,统统送给了晋军。 司徒锦头一次觉得这么狼狈,宣了几个资格老的将军商议了一夜,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对抗那可怕的铁筒。 第92章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弹药毕竟有限,这次郑财神也就带了那么几百发,攻城一次就用了一半,剩下的只能省着用。弹药用尽的时候,还是只能短兵相接。 只是敌人不知道这一点,就只能退缩再退缩。 夜半无月,吴国士兵睡在野外,心里难受得很。这时候,远处突然升起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亮光。 「什么东西?」一人惊醒,所有人都惊醒了,纷纷抬头往天上看。 无数的亮光换换升起,红彤彤的灯笼一样的东西上,写着两个字:「晋胜」。 「这……」金刀也看傻了,连忙去禀告司徒锦。 千百个孔明灯带着这两个字缓缓升上漆黑的夜空,场面非常之壮观,每个人都看呆了。 本来吴心就已经动摇,再加上这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的东西,众士兵心里就更没底,夜半甚至渐渐开始有出逃的人。 「这是人为的东西,不是天意。」司徒锦连忙出来安抚众人的心:「是大晋的阴谋,大家不要慌乱!」 跟着司徒锦在野外休息的至少有十万人,他声音只有这么大,再怎么安抚也不能安抚完所有人,于是一夜之间,吴兵溃散不少。 「楚越一点没说错,你真阴险。」千秋陪韩子矶看着情报,啧啧地道:「太阴险了!」 韩子矶含蓄地笑着:「自古兵不厌诈,行军打仗么,除了面对面上去揍他们,总也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千秋一边感叹一边想,还好没跟这人作对,也太会坑敌人了。怪不得郑财神说他会名留青史,这阴谋诡计用的,都可以再写一本孙子兵法了。 更难得的是,他物尽其用,几乎把郑财神那里的新奇玩意儿都用了一个遍。当初他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是很不动声色的啊!哪里知道这人心里早就计划好了什么东西该用在什么上面。 这场战争没什么好担心的,吴国一方败局已显,攻下国都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千秋就很放心地陪着韩子矶上战场,点个炮火,或者射个弓弩啥的。韩子矶总是用铠甲把她包得严严实实,要是可以把脸也戴盔甲,千秋觉得他一定也会给自己戴上。 战场上怎么也还是有伤亡的,不过裴禀天和未晚配合得极好,两人一阴一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裴禀天纪律太过严明要罚人的时候,未晚总是能适时劝一劝,更加收买人心。战场上未晚杀敌在前,裴禀天就护着她的背后。 千秋吧砸着嘴道:「我觉得他俩好事近了。」 韩子矶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兵,专心磨墨。」 吐吐舌头,千秋老实地继续充当他身边的打杂的。 打了两个多月,吴国节节败退,司徒锦心里也没底了,终于派了人去求和,商量着,要不然我割地赔款呗?就不要打到国都去了吧? 韩子矶微笑,割地赔款他喜欢,但是问题是,割什么地?赔多少款? 双方使臣就这个问题争执了半个月,韩子矶也就休养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司徒锦宣布谈判破裂,继续战斗。 「这简直是中场喊停,自己去休息一下,然后回来接着打么?」千秋撇撇嘴道:「他怎么跟你一样不要脸。」 帝王嘴角一抽:「他是不要脸,关我什么事?不过无所谓,休息是双方的,即使他的援兵到了,咱们也不怕。」 才两个月,已经把苏越之地完全拿了回来,还拿下了吴国三座城池,这简直是天降神兵了好么? 司徒锦写信回去,让赵子夫领兵来支援。 可是赵子夫说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让朝中其他将军,领了五万人前来。 司徒锦心里有些紧张了,这是要干什么?背后捅他一刀不成?连忙给紫霓裳写了情书回去,嘘寒问暖说了半天,然后说,孤现在有难了,看你真心的时候到了。 一般来说,紫霓裳是很蠢很好骗的,他之所以放心把大权放在她身上,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能操控紫霓裳。 但是他这次漏算了一点,流言很可怕,女人的猜疑心更是可怕。这两个月来什么流言都有,紫霓裳已经深信司徒锦要背叛她立韩未晚为后了。 女人的嫉妒心是比流言更可怕的东西,紫霓裳撕了信,七个月大的肚子,活生生早产下一个男婴来。 好的,新的皇帝已经有人了,即使还是个婴儿,那也是皇储。至于外面那个变了心的男人,她还帮来做什么? 于是,吴国援军不发,粮草将绝。 苦战五个月,司徒锦就率兵退回了吴国国都。 韩子矶没有追得太紧,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行军,粮草很容易供应不上,司徒锦缩回壳子里,他也就不慌不忙地带着大晋士兵领略吴国山水。 走到山水城的时候,帝王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回头问:「你们觉得,这吴国山水美不美?」 「美!」大军齐声回答。 帝王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就加把劲拿回家去!」 士气大振,士兵们觉得跟着他们的皇帝实在是太好了,他指哪儿他们打哪儿,一打一个准。还有公主的行军良策,统统让敌人措手不及。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爽的仗! 而现在被韩子矶一鼓舞,大家就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跑到下一个城池去轰开人家的城门。 第9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千秋啧啧道:「石头,你信不信,现在你就是叫他们集体去跳河,他们都会二话不说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腾进去。」 韩子矶笑得得意洋洋,抬起袖子挡着脸对她眨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棒不棒?」 「简直是棒棒哒。」千秋伸过头去就吧唧亲了他一口,帝王受用,揽着她的腰继续前行。 与其说是出来打仗的,不如说是出来度蜜月的。千秋觉得这几个月,跟这臭石头的感情好像好了不少,估摸着这人晚上要是再勤奋一点,她就得给无病和天成带弟弟妹妹回去了。 只是,她越喜欢这个人,就越想独占他,舍不得再将他分给别人。千秋暗自握拳,等回去,她得想办法施行她的独宠计划了。 司徒锦退回国都,简直是焦头烂额。在他不在的时候,赵子夫辅政,紫霓裳竟然抱着个婴儿垂帘听政?他真是要被气死了,听就听,可是以紫霓裳那脑袋,她能听得懂吗?听不懂装什么装? 不过他不能直接骂,只能欢天喜地地抱着小皇子,温柔地看着紫霓裳说一句:「皇后辛苦了。」 见他回来,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紫霓裳又惊又喜,当场就哭了出来。司徒锦连忙安抚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援军不发? 紫霓裳知道是自己听信流言,误会了司徒锦,心里愧疚,就直接全盘托出了。不仅痛哭流涕说是自己误会,还把自己和父亲商量的吞掉吴国皇位的事情也一起说了,末了让司徒锦原谅她。 所以说,女人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太蠢。紫霓裳这一说,司徒锦心里就呵呵了,老子放心把江山交给你们,你们在背后阴我? 吴国这次输得很惨,加上大晋已经兵临城下的压力,司徒锦一点也没犹豫,抱着紫霓裳温柔地哄骗出了他们谋反的证据,当晚就让人抓了赵子夫问罪。 兵权拿回来了,朝堂却不太稳了。众人都知道司徒锦心狠手辣,不少帮着赵子夫做事的人,见皇帝还暂时没空处理他们,就趁机卷了财产出逃了。可是司徒锦当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关了城门将这些人都抓回来,与赵子夫一起当街问斩。 紫霓裳心痛难当,差点发了疯,跪在宫殿外许久,司徒锦也没有要饶命的意思。只等他处理完政事,才出门来抱起她,往她的宫殿里走。 「霓裳,你知道么,孤很喜欢你。」司徒锦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边走边道:「但是这次孤没有办法,你们做的事情太过分,只能承担后果。」 紫霓裳抓着他的衣襟,觉得双手冰凉。 这始终说深爱她的男人,现在眼里有杀气。 他想杀了她。 身体僵硬,紫霓裳惊恐地看着他,想摇头,想把旧日他们的恩情再说给他听,可是这人好像心意已决了,无论她落多少眼泪,他都不再低头。 看见面前的毒酒时,紫霓裳死心了。 她一直爱他,千方百计只想他身边留她一人,赶走护国公主,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他还给她的,是一杯毒酒。 「您当真爱过臣妾吗?」她突然冷静下来,问了司徒锦那么一句。 司徒锦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若不是你做错了事,我们说不定还能过一辈子。」 紫霓裳突然哈哈大笑,眼泪流干了,端起酒道:「您果然是没有爱过谁的。」 司徒锦一顿,收敛了笑容,有些阴沉地看着她。 「若当真是爱过谁,您不会孤独至此。她离您而去了,现在臣妾也将亲手被您送上黄泉。」紫霓裳边笑边道:「您身边终于一个人也不剩下,即使有剩下的,也还是走不进您心里。皇上,臣妾祝你福寿百年。」 话落,酒尽,紫霓裳睁着眼睛躺在了安静的宫殿里。 她走的时候,倒是没有平时的泼辣任性,那么乖巧地喝了酒。司徒锦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慢慢地走出了宫殿。 「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吴国国都固然牢固,但是现在他们军心动荡,又听说皇后被赐死了,正是乱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趁火打劫?」裴禀天看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道。 「跟穷寇莫追是一个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把司徒锦逼得太紧,他反而有绝地反击的勇气。」未晚摇头道:「我觉得应该温水煮青蛙。」 「恕臣直言,公主这样的决定有些妇人之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更会反扑。」裴禀天皱眉。 未晚脸色也不好看了:「裴将军不必看未晚是女儿家就质疑这样的决定,想一鼓作气攻下吴国国都本就有难度,为什么不慢慢围城,到他们弹尽粮绝之时自己投降?」 「公主没有考虑我们自己的消耗问题……」 千秋支着下巴坐在一边,未晚和裴禀天已经吵了半个时辰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两人就得打起来。 她也真是佩服裴禀天,都说了不要和女儿家斤斤计较,不要那么认真地反驳未晚,他不听,结果本来看着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现在天天互掐。 「不如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谁赢听谁的。」韩未晚拉开了架势。 「恕臣冒犯,公主请。」裴禀天的倔脾气一上来,迎战。 然后就当真打起来了。千秋看了看旁边的香,得,今儿才半柱香。 第94章 千秋捂脸,这两人过招永远是未晚赢,倒不是未晚功夫比裴禀天好多少,而是未晚到下风之时,总会用损人损己的打法。裴禀天不想让她受伤,那就只有站着给她打。 不过前期他们打得还是很较真的,帐篷里书啊笔啊乱飞。千秋缩进韩子矶的怀里,想着要是等会桌子砸过来,还能有人挡。 帝王就是帝王,两支毛笔从脸侧飞过去了,还是面不改色地抱着她看情报。一张大的地图朝他们飞过来,落在了韩子矶的头上,他也没动,只是借着被掩盖了的方便,低头寻了千秋的唇吻上去。 千秋吓了一跳,那边两人正打架呢,他们这样不太好吧! 韩子矶不管,吻得温温柔柔,又有些霸道,一双眼灼灼发光。 千秋掐一把他的腰,连忙把地图拿下来。还有外人的场合这样亲热是不厚道的! 未晚力气不够了,裴禀天连忙缓了力道,拼着胸口挨一掌,将人抱在了怀里。只是下一刻又松开,低声道:「微臣冒犯,公主赢了。」 未晚脸上有些红,看着裴禀天,应了一声就掀帘子出去了。裴禀天摸摸鼻子站起来,看着他们这边道:「皇上,娘娘,臣是不是做错了?」 韩子矶放下情报,语重心长地道:「爱卿,你的路还很长。」 不过曙光已经在前方了! 军行风月城,城门大开欢迎晋军。城主早已逃离,副城执事带着城的地契来投靠,韩子矶也就不客气地将城池收下了。 风月城在地图上是与风月关隔着长河相对的,所以名字一样。只是比起风月关的凄凉,风月城可是个好地方,青楼窑子尤其发达,走在街上遇见的都是美人。 千秋自从一踏进这地方,就跟只考拉似的挂在韩子矶身上不下来了,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四周。 韩子矶觉得好笑,也就一路抱着她走,不过旁人不知道皇帝怀里的是皇后,千秋又是小兵的装扮,于是皇帝出来见副城执事的时候,副城执事傻掉了。 百度搜索更新快 当晚的歌舞上来的就全是美男子,没一个美人。韩子矶看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的千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有意无意的,大晋皇帝可能是个断袖的流言又开始兴起了。 过了两个月,韩子矶的大军才慢悠悠地走到吴国国都,不过大军所行之处的城池,统统归了晋国,韩子矶一边行军,一边让一部分人留下来镇守城池,到国都的时候,兵力也就只有十六万了。 司徒锦一直缩在国都里没动静,直到韩子矶带着五万先锋队先踏进了吴国国都的地界,二十万大军才从天而降,将他们围困在了断崖山。 「你得意得够久了吧?」司徒锦看着前方举着皇旗的先锋队,笑得狠毒:「终于到孤出手的时候了。」 大晋皇帝被困断崖山,此消息一出,吴国士兵又振奋了。虽然已经被人打到了家门口,但是擒贼先擒王啊,要是杀了大晋的皇帝,这仗还有得打么? 于是众人激动啊,兴奋啊,恨不得一群人上去活生生将大晋皇帝给推下断崖。 「司徒锦处理内乱也太果断了。」韩子矶站在崖上,微微摇头:「我有点失算,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 千秋甩着手里的绳子,瞥他一眼:「你也有没想到的时候?」 「自然,我又不是神。」韩子矶淡淡地道:「我预计他会在两天之后的大雨中埋伏我,因为那时候我们刚好走到吴国国都境内的泥水镇,那地方一下雨就山路泥泞,还有倾山的现象,是打埋伏的最好地势。没想到他这么心急,直接将我堵在这断崖山。」 这支先驱军是韩子矶亲自带着来探路的,未晚和裴禀天都不在,只有他和千秋做头。 其实司徒锦只要再清醒一点就会发现,韩子矶把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用道上的话来说,叫饵。可惜他山河破碎,急于弄死韩子矶,已经完全不会理性思考了。 「千秋,你说要是我们真得跳崖,怎么办?」韩子矶长身玉立,一身白袍被风吹得飞扬,回眸冲她微笑,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倾国倾城。 千秋不给面子地翻了个大白眼:「得了,先帮忙吧,没见众人都忙着呢?真让你跳,大不了我陪你就是。」 韩子矶点头,脸上忍住了没笑,眼里的笑意却是星星点点,满意得很。 司徒锦亲自带着二十万大军,将断崖山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漫山遍野看着,都是吴国的士兵。 既然把人围住了,他就不急,一点点往山上推进,总有把人逼下悬崖的那一刻。就算听闻他们的援军赶来了,有用么?他先把韩子矶推下去就是他赢了! 「主子,大晋十万援军已经入境。」金刀皱眉来禀告:「离我军十余里地。」 司徒锦微微一笑:「传令下去,取大晋皇帝项上人头,或者将他推下悬崖之人,赏金十万。」 笼子里的鸟儿,还能跑了么?他手握二十万大军,还逼不死一个韩子矶? 吴国士兵信心百倍,争先恐后地往山上冲去抢人头。 司徒锦就在半山腰等着,还拿了一壶酒,潇洒地等着大晋皇帝的死讯。 惬意地躺在草地上,司徒锦想,等韩子矶死了,他说不定还能把未晚抢回来。这些天他总是做噩梦,梦见紫霓裳的哭声和韩未晚决绝的背影。他不信紫霓裳说的他会孤独,他是皇帝,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