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刁妻》 001 逃婚夜遇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 一片昏暗中，流云谷后山的灌木丛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人影身形窈窕，挽着秀发长裙飘飘，俨然是个年轻女子。她呸呸呸几声抹去脸上沾着的树叶，拍了拍裙角沾着的灰土，身形一闪，消失在道路尽头。 钻出这个林子，就出了流云谷的地界，再不必害怕因为施展轻功而被发现行踪了。 毕竟逃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被抓回去，必定后患无穷。就算她是流云谷大小姐也不能幸免。 “去他的侯府，去他的小侯爷，去他的嫁不出去。”沐昭云拎着裙子闷头往前跑，口中自言自语：“纨绔子弟，一事无成，谁要嫁给他，我还要找恩人呢。” 念念叨叨的，沐昭云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只要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能上官道，再买匹马，天大地大，就算流云谷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从茫茫人海找出一个人来。 想她自从十三年前穿越到这个落后的年代，凭借皮厚心黑不要脸七字真言，混的风生水起，岂能一朝折在万恶的包办婚姻手上， 沐昭云心里开心，正走着，突然听到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音。 脚步声？心里有鬼的沐昭云几乎是立刻的停下了身形，想着要往相反方向逃跑。但这念头只是稍微动了下，随即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大哥，大哥轻点。”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似乎在求饶：“你可别把我弄伤了，弄伤了还怎么收钱啊。”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少废话，赶紧走。” “好好好。”年轻的声音又道：“走，这就走。” 若只有这几句也就罢了，可沐昭云从小习武听力极好，这几句之后，又听到几句窃窃私语。 “老大，那小子看起来一肚子坏水，不能留。” “还要你说，等收到赎金咱们就撕票，随便找个地方将人一埋，拿钱远走高飞。” “好嘞，大哥英明。” 沐昭云心中一动，她虽然是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却没有千金大小姐的不食人间烟火，从小三教九流的地方混多了，一下子便明白这里的人在说什么。 一伙匪徒绑架了一个富家子，打算在要到赎金之后撕票。 沐昭云皱了下眉，流云谷的地界如何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杂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沐昭云很快的做了决定，身形一闪钻进了林子。 走在林中的是一伙不知何处来的流寇，为首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子，身后跟着三个小弟，其中一个推着个年轻人，林中阴暗看不清长相，但能看见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应该就是肉票。 在本小姐的地头上，竟然还有人敢如此为非作歹？沐昭云立刻就觉得热血上涌，侠义之心顿起，手腕上精光一闪，就要出手。 但就在这一瞬间，沐昭云突然又停下了动作改了主意，反而是脚步重重往后一踩，发出一阵声响来。 虽然半夜的林子里虫鸣鸟叫窸窣声不断，但这一声还是与众不同，立刻就将绑匪给惊动了，纷纷发出刀来喝道：“什么人？” 沐昭云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对着几个男人一脸惊恐：“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她相信这几个小毛贼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差点忘了还有人质在他们手里。毕竟自己只有一人，不能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制服匪徒，为了人质的安考虑，还是迂回比较好。 “呦。”几个绑匪立刻就兴奋起来：“竟然是个姑娘，这荒郊野外半夜三经的，怎么会有个姑娘。” 别说为首的老大还是比较理智的，并没有先露出什么难看嘴脸来，反而正经道：“姑娘莫怕，我们是衙门的人，奉命抓捕逃犯押送去官府。姑娘你怎么此时一人在林子里，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忙么？” 沐昭云拎着裙摆走过去，往身后看了看，一脸的高兴：“那太好了，几位大哥，我能不能跟着你们离开这里。我爹要把我卖去青楼，我是逃出来的，怕被家里人追上所以尽往林子里钻，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黑灯瞎火的，我可害怕了。” “自然没问题。”绑匪老大看着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差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爽快道：“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谢谢大哥。”沐朝云又快速走了几步，眼见着就到了几人面前。 此时离得近了，也看的清楚，那人质虽然双手被绑着，但应该没有受伤，只要能再接近一些，一把将人拉过来，沐昭云有信心能过将他们都收拾了。 “那就快走吧，林子里野兽多，小心一些。”绑匪老大十分贴心的叮嘱了一下：“要我扶着你么？” “哦，不用不用。”沐昭云一幅大家闺秀的样子，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年轻人身边。 沐昭云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一幅天真的好奇模样：“几位大哥，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纪也不大啊，犯了什么事情么？” 年轻人的嘴角抽了抽，还没说话，绑匪老大打了个哈哈道：“那可是机密，可不能说。” “好吧好吧。”沐昭云嫣然一笑，一步走过去，却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啊呀一声一个踉跄往前扑去，正好撞在被绑着的年轻人身上。 林子中黑灯瞎火的，这一下又是叫人猝不及防，沐昭云两手似乎是为了保持平衡抓谁算谁，所以好巧不巧的正好抓住了绑着年轻人手上的绳子。 不过是一条寻常的麻绳，沐昭云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拧断。 可就在沐昭云手指捏住麻绳，准备一下子将年轻人给拉开的时候，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昏暗的电光火石中，沐昭云和年轻人来了个脸对脸，她恍惚将看见那年轻人向她眨了眨眼，嘴巴动了动。 这怎么回事，沐昭云的动作一僵，随即年轻人便被拽开了。 绑匪头子一脸紧张：“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沐昭云连忙整了整衣服，急切道：“我们快走吧，天快亮了，就不好了。” 002 活捉和被活捉 见年轻人还是被绑的好好地，绑匪们也没多心，押着他继续往前赶路。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出了林子，远远地看到有一个荒废的庙宇。 绑匪们互相看了一眼，老大道：“姑娘，走了这一路也累了吧，我们在前面的庙里休息一会儿。” “好的。”沐昭云自然没什么不可以，说完，她看了一路默不作声的年轻人一眼，年轻人朝她眨了眨眼。 莫非那破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沐昭云好奇的心里像是有几只爪子在挠，不知不觉的脚步就比几个绑匪还快了。 只是一间寻常的破庙而已，沐昭云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边道：“可算是能休息一下了，真是累坏我了……什么声音。” 此时虽然天色已经微亮，但林中除了鸟雀叫唤并无其他声音，可以算是安静的很，因此沐昭云很清晰的听到庙里穿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像是有许多人发出的呜呜的声音，而且像是就在脚下。 “咦，这是什么声音？”绑匪老大也跟着奇怪了一句：“好像是从那边发出来的，去看看。” 墙边有一个镶嵌在地上的木板门，绑匪老大道：“这里有地下室，里面好像有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呢？”另一个绑匪一边应着，一边也走了过去，有意无意的将沐昭云挤在了中间。 正巧沐昭云也好奇，站在地下室门口，看着绑匪老大将外面的木板搬开，和另一个绑匪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木板掀开后，底下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七八个年轻女子被绑着手脚，嘴巴里塞着布条关在里面，一见着有人打开门，纷纷涌了过来呜呜叫着，可看清楚外面的人之后，却又惊恐的退了回去。 沐昭云惊道：“天啊，谁在这里囚禁了这么多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多花一样的姑娘，自然是要卖到青楼去。”绑匪头子嘿嘿一笑：“不过你放心，你长得可比他们美多了，我可不舍得把你也卖了。” “这些姑娘是你们绑架的？”沐昭云一脸惊恐，装模作样的往后退了一步。 “老大。”一个绑匪将年轻人也推了进来，到了自己地盘也没了顾忌，直白道：“先把这小子做了吧，总觉得他不像是个善茬。” 年轻人其实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但也不知前面做了什么，叫绑匪觉得不安心。只见那老大点了点，算是默许。 刷的一声，便有人抽出了刀，干净利索的就在沐昭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伸出援手的时候，一刀便砍了下去。 年轻人惊叫了一声，身子本能的缩了一缩。 没有血花四溅，没有惨叫连天，就在年轻人这一缩中，刀锋正好划下，不偏不倚的将绑着他的绳索给砍成两截，却诡异的没有伤到一点皮肉。 绑匪虽然也意外了一下，一时却还没有搞清状态，但沐昭云却看的清清楚楚，这年轻人的武功可不低，难怪一路隐忍不发却如此镇定。刚才在那一瞬间，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告诉她，别急。 年轻人抖了抖将绳子甩开，甩了甩一直被缚在背后有点麻的手，嘿嘿一笑。 “你……”绑匪惊恐了：“你笑什么？” “这还不明显么？”年轻人道：“当然是笑你们蠢，小爷什么身份，岂能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绑着。” 沐昭云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自己是多管闲事了，既然是多管闲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绑匪们被年轻人的态度弄的又惊又惧，几人对视了一眼，大吼了一声，纷纷举刀扑了过来。 不过这次年轻人一点儿都不怂了，三两招便将几个绑匪部撂倒，一脚踩在绑匪头子脑袋上：“做坏人的招子也不放亮些，竟然敢盯上小爷。若非我知道你们还关着一群姑娘，要靠你们引路救人，还能让你们押着一路。” 这人年纪不大，沐昭云估摸着跟自己也就是上下相当，武功不错，口气不小，长得也是一副清秀俊俏的模样，似乎是个富贵世家子。 沐昭云又仔细看了看他，相信他是会将这些姑娘救出去的，当下一抱拳：“既然你没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多谢姑娘刚才想要相助。”年轻人倒是也懂事客气：“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尽管去忙。” 沐昭云是个广结天下豪杰的人，但此时只想离得远远地，因此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破庙门口，走出去两步，脚步突然停住了。 “喂。”沐昭云退了一步，转头道：“这些匪徒是不是还有帮凶？” 她感觉到林子里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四散在几个不同方位。 “没啊。”破庙里的年轻人想也不想道：“我旁敲侧击打听一路了，就他们几个，没漏网的。” “那就糟了。”沐昭云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十有八九是来抓她的人。 却不料年轻人的神色比她还紧张，重重一脚将绑匪头子踩的昏了过去，几乎是冲出了破庙。 对面的树叶动了动，灌木丛中陆续走出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统一的服装，冷厉的面容，像是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侍卫。 年轻人的脸色难看的很，喃喃道：“来的可真快。” 沐昭云心里本是急的，但听他这么一说，这些人该是来抓他的，立刻脸色一正：“告辞。” 只要不是家中来抓她的人，都是浮云。 沐昭云为了让自己跑的快一些，施展轻功化作一道光影，正穿过两个黑衣人之间的缝隙，突然感觉到对面一股力量冲撞过来。 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从灌木丛中露出身形，带着股霸道强悍的力量直压过来，而且目标明确，逼得她不得不往后退去，一直退回到破庙门口。 那人停住，沐昭云也才堪堪停住，松了口气，有些恼怒的瞪着对方，打算好好看看来者何人。 顿住身形，出现在面前的是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年纪倒不大，但周身一股冷厉气息，叫人看了便心生寒意，连他俊朗的五官都无心欣赏。 但无论这人是谁，沐昭云都觉得他没有理由拦着自己，正要说话，只听身后的年轻人先开口了：“哥……” 这声音有些怯怯的，和刚才在绑匪面前的嚣张跋扈完不可相比。就是一幅做了错事的小辈理亏模样。 沐昭云心里嘲笑了年轻人几句，却见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丝毫也不理自己的弟弟，一双眼睛盯着她，冷冷道：“若在下没有认错，这位姑娘就是流云谷大小姐，沐小姐吧。” 003 你谋杀亲夫么 沐昭云心里一个激灵，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完了，他怎么会认识我？ 但这惊愕只是短短一瞬的事情，沐昭云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就道：“这位公子说什么，沐……沐什么云，您一定认错认了，我不是，我叫兰花……” “噗，兰花！”一旁的年轻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接到自家兄长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立刻像鹌鹑一般怂了收声，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兰花？”男人一脸嘲讽道：“在下倒是不知道，沐小姐还有如此雅致清淡的一个闺名。” 清醒淡雅你个鬼，沐昭云手腕转了转，面色诚恳的不能在诚恳的道：“我真的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你真的认错认人了，我还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沐昭云往后退了一步，随时伺机要跑，可男人也是警惕的很，站在大门当中，似乎简简单单，却堵住了部的出路，一点儿缝隙也不留。 虽然沐昭云平时的性格大大咧咧，犯起混来神仙不顾，但危急关头还是十分冷静的，她大约估计一下，觉得就凭刚才这男人逼退她显露出来的功夫，再加上他这些看起来就挺厉害的手下，硬打是肯定打不过的，硬逃也逃不掉。 身为流云谷继承人，泰山崩于前要面不改色，逃婚是一辈子大事，绝不能含糊收场。要稳！要狠！ 不能打不能跑，还有什么办法，沐昭云又退了一步，站在了年轻人身侧，试探着抓住了他的袖子。 以为沐昭云在求救，年轻人脸色一变：“不是吧，你向我求救，我自身难保啊……” “不是。”沐昭云简单的吐出两个字，突然动手，又往后疾退一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绕过去勒住他的脖子，清晨的微光中光芒闪现，沐昭云手中握着一块样子奇特的锋利薄片，正抵在年轻人清晰的血脉上，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叫他血溅当场。 谁也没料到沐昭云会突然发难，年轻人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顿时身僵硬。男人和围着的一众侍卫也都变了脸色，侍卫们纷纷拔出了兵器，神色非常紧张。 “别紧张。”沐昭云面色沉沉道：“把路给我让开，我就不伤害你家小少爷。” 年轻人脸色发苦说不出话来，挡在前面的男人面色却有些奇怪，沉默了一下道：“你知道你挟持的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沐昭云淡定道：“但我知道他是你弟弟，兄弟情深，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嗯……”男人很是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说起来确实是在下疏忽，还未向沐小姐自我介绍，所以可能有些误会。”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沐昭云挑了挑眉：“说。” 男人静静道；“在下靖安侯江行远，你挟持的这位，是舍弟江停。这次进京，在下正是奉皇明向流云谷提亲，以结成沐小姐和舍弟百年之好。” 沐昭云瞬间被这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剧情弄蒙了。 我去，所以现在自己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正是被皇帝赐婚的那个未婚夫？ 沐昭云身体一僵，胳膊一抖，江停忙道：“镇定，别紧张，别发抖，小心我的脖子。” “老实点别动。”沐昭云瞬间反应过来，恶狠狠的将手臂一紧：“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有什么证据？” 还真有证据，江行远从袖子中拿出婚书，展开：“这是婚书。而且，在下之所以认识沐小姐，因为三个月前曾经去流云谷和令尊商议过迎娶事宜，曾远远的见了沐小姐一面，只是当时沐小姐显然并非在意在下。” 婚书是皇帝所赐，上面有玉玺盖章，皇帝落款，沐昭云定神看了看不像是假的。又仔细想了想，三个月前，好像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江行远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沐小姐，既然是一场误会，不如放开舍弟。正好这荒野无人不安，也可以由在下护送您回家。” 沐昭云眨了眨眼，逃婚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不以任何困难为转移，这江行远若真是皇帝指婚的那个江家，自然不会轻易让她离开。 靠天靠地，还是要靠自己。 于是沐昭云笑了：“原来我手里的是小侯爷，那实在是太好了，又多了一个选择。” 笑意敛去，沐昭云顿时变脸：“给我让开，还你一个活的小侯爷。不让开，我就弄死他，未婚夫死了，那也不用嫁了，正好治标又治本一劳永逸。” 大约谁也没想到这样狠毒的话会从沐昭云口中说出来，众人都变了脸色，江行远冷道：“沐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靖安侯府的小侯爷的性命，你但得起这责任么？” 沐昭云毫无压力强词夺理：“小侯爷又怎么样，不是我未婚夫么，连为我死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做我未婚夫。” “我也不想啊。”一直说不出话的江停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沐小姐，我也是被逼的，要不大家好好商量一下……。” 被逼的？沐昭云心里一亮，敌人内部若有同盟，那就再好不过，她正要说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沐昭云。” 沐昭云这下是真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趁着沐昭云这一下分神，江行远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江停连忙缩身出去。 “快放开我。”沐昭云心里一急，挣扎了一下，可江行远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抓的极紧，没有丝毫撼动。 灌木丛一阵颤抖，几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大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穿着低调奢华，面上不怒自威，严谨威严。 看见来人，沐昭云心中顿时拔凉拔凉，完了，不该一时心软管闲事，今天夜里是跑不掉了。 流云谷里，要说她唯一打不过的人，也只有自己的亲爹，流云谷谷主沐程申。 江行远此时却放了手，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的对来人行了个礼：“见过沐谷主。江停，你过来。” 差点死在媳妇手里的小侯爷正摸着脖子呢，一听江行远唤，立刻跑了过来，对着沐程申一躬到底；“小婿江停，见过沐谷主。” 江停也是有爵位在身的，年纪和沐昭云相仿，虽略有稚嫩却眉目端正，严肃正经起来，也是俊俏小公子一个。 老丈人看女婿是不是看的顺眼不好说，但稳重如沐谷主看自家女儿，却实在是越看越生气。 皇帝赐婚也敢逃，这是要坑爹呢。还要杀了皇帝赐的未婚夫小侯爷，这是想造反呢？ 沐程申对江停点了点头，大步向女儿走去，人还没到先抬起了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沐昭云一声尖叫正要逃跑，江行远忙赶在之前挡在了前面，将沐昭云护在身后。 沐程申怒道：“侯爷让开些，让我教训教训这丫头，平日里宠坏了，无法无天，谁也都不放在眼里。” “沐谷主息怒，沐谷主息怒。”江行远连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沐小姐自然有些紧张，刚才不过是和舍弟闹着玩罢了，不必当真。” “呵呵，侯爷真是大度，那就暂且饶了你。”沐程申狠狠点了点他背后的沐昭云：“赶紧给我回家准备嫁人，若是再敢跑，打断你的腿。” 004 要怂怂一对 在自己爹面前，沐昭云还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躲在江行远身后，哦一声，乖乖的应着。 沐程申板着脸：“丢人现眼，还不快过来。” 沐昭云又哦一声，乖乖走了过去。 侯府前来提亲，自然不是兄弟俩带着侍卫就能成行，出了树林，大路上，浩浩荡荡停着一排马车足足有十几辆。 江行远看了看蔫头蔫脑的沐昭云，突然嘴角便有了点笑意，但那笑意只是一晃而过，在还没人看见的时候便被掩饰去了。 “沐谷主。”江行远客气道：“这一夜折腾沐小姐想来也累了，不如上马车休息。让她和舍弟同乘，正好也让他们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 沐程申沉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十分威胁的看了沐昭云一眼：“去吧。” 沐昭云给爹福了福，便跟着下人走了，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江停正坐在里面长嗟短叹，一见着沐昭云掀开门帘，吓了一跳猛地往里一缩。 沐昭云拎着裙摆在江停对面坐下，面露凶狠的看着他。 已经出嫁做了别家娘子的表姐曾经教道，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看什么看……”江停梗了梗脖子：“你怎么来了？” “搭个顺风车。”沐昭云突然压低声音：“喂，你说你也是被逼的，这么说，你也不想成这个亲。” “是啊。”江停没好气道：“我也不想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何况还那么凶，啧啧啧……。” “那你怎么不硬气点拒绝？”沐昭云恨铁不成钢道：“你看你在你哥面前那怂样。” “哼。”江停不服气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在你爹面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废话，那是我爹，能一样么？”沐昭云道：“再说我也打不过他啊，不听话怎么办？” 江停翻了个白眼：“虽然那不是我爹，但重点是一样的，我也打不过他啊，你不知道他有多心狠手辣。” 说到心狠手辣，江停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可见心里有多么惨痛的回忆。 奇异的在一瞬间找到了共同点的未婚夫妻二人一人一边靠在马车上，齐齐的叹了口气。 流云谷大门，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两排弟子一字排开，气势非凡。 流云谷，两百年前因为对抗魔教立下大功，被朝廷赐名号，百世千秋万古，为江湖第一大派。 沐程申下了车，吩咐迎上来的管家的第一句话是：“马上准备婚礼。” 管家：“啊？” 沐程申道：“静安侯接了圣旨，三日后要启程上任黑风城主，小侯爷也要携眷同行。我们已经商议过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婚事从简，明日备宴，后日办事，三日出门。” 管家：“啊？” “啊什么啊？”沐程申面色不悦道：“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是。”管家一溜烟的小跑着走了，这流云谷大小姐的婚事，一天之内准备好，简直是天方夜谭，今晚老爷怕是被大小姐气傻了吧。 沐昭云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都快睡着了，停下来是顿了下，往前一倒，撞在江停肩上，这才醒来。 揉了揉眼睛往外一看：“到了。” “哦，这就是流云谷啊，是挺气派的，比侯府可气派多了。”江停往外看了看，然后看见沐昭云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 这流云谷大小姐在外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自然也不是那般好客周到的性子。 沐昭云刚跳下马车，便看见江行远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比江停也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却是稳中的叫人发指。 “沐小姐。”江行远面无表情道：“一路辛苦了，这几日还有诸多事情还要受累，请早些休息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沐昭云对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从心里有点发憷，点了点头，快步进了山谷。 江行远的目光一直留恋的看着沐昭云消失这才收回，脸上一抹暖色瞬间消失不见，沉声道：“江停。” “是。”江停一个激灵，立正站好：“大哥。” “做好你答应我的事情。”江行远道：“若再给我知道你有逃婚的打算，小心我打算你的腿。” “知道了，哥。”江停苦着脸，乖乖的应了。 真不是自己怂，关键是谁也不想被打断腿啊。 虽然实在紧急，但好在流云谷自从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小姐结婚的一切事宜，此时沐程申一声令下，山谷男女老少顿时开工，山谷上下烛光一夜未灭，叮叮咚咚，热热闹闹的忙活了起来。 沐昭云被困在闺房中，看着陆续送来的礼单，喜服，首饰，胭脂水粉，心里一片悲凉。 这婚，怕是不结不成了。从没听过哪家大小姐嫁人如此仓促的，想起来哪里像是成亲，分明像是逃荒。 小丫头紫心替沐昭云插上一支凤钗：“小姐，你笑一笑吧，您看您今天多漂亮，是新娘子呢。” “嗯……”沐昭云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愁眉苦脸：“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为什么呀，我昨天见了新郎官，是个很俊俏的小侯爷，配得上大小姐的。”紫心笑嘻嘻的：“他知道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当场就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呢。” “这就把你收买了？”沐昭云斜她一眼，叫小丫头瞬间收声。 “没。”小丫头缩了缩脖子。 “哼！”沐昭云拍了拍桌子，拍的桌子上珠翠乱颤。 有沐程申和江行远盯着，婚礼过程顺畅无比，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江湖人不拘礼数，新房就在沐昭云的闺房中，江停还要招呼客人，沐昭云先回了房等着。 收拾好了，喜婆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沐昭云和紫心。 门一关，沐昭云立刻就一把揪下了头上的盖头，拿下沉重的珠冠，甩掉身上的华丽红衣，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姐啊。”紫心很有些担心的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今日您大婚，还是要等侯爷来吧。” “不太好，怎么不太好。”沐昭云脱下一身繁琐的大婚服饰，换上简单好伸手的睡袍：“你有什么好法子么？你说一个，要是有用，重重有赏。” “没，没有。”紫心惶恐的低下了头。 馊主意一向只有大小姐自己敢想敢做，她这种小丫头怎么敢乱说，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沐昭云哼了一声：“行了，你退下吧，江停一会儿要来了，他毕竟是个小侯爷，我教训他给人看见不好。” 005 脸是什么 新婚妻子教训丈夫，没人看见也不好啊。紫心心中七上八下的，但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家小姐刺激太大，也不敢说什么，无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朝云阁里一时间空荡荡的，只有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晃晃悠悠，印着地面光阴斑驳。 沐昭云冷笑一声，坐在梳妆台前，定定的凝神看着镜子，右手抬起缓缓从眼前虚虚抹过…… 一道淡淡青芒，再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俊俏新娘子消失了，坐着的人俨然变成了穿着一身喜服的江停。 流云谷两大不外传秘笈，医术和幻术。 作为以前二十一世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流云谷唯一的大小姐，沐昭云在确定自己穿越之后，便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学习之路，十三年时间过去，在山谷中除了亲爹打不过之外，罕逢敌手。 沐昭云十分满意的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打开房门偷偷的看了看外面无人，便掠了出去。 既然这几日人人都说江停是个礼貌谦逊的好小伙，那她只能亲力亲为，让他丢一丢人了，做一做恶了。 皇命虽难为，沐程申不敢抗旨拒婚，但若真的觉得女婿是个混蛋的话，大约对她日后一些不敬不善的行为能宽容一些。 无论哪个年代都是一样，女子若有个强大肯支援的娘家，万事都要好过一些。若娘家像是流云谷这么强大，大抵可以无法无天吧。 沐昭云出了门，走过长廊，正要以江停之名去做点什么，突然看见长廊尽头站着个人影。 沐昭云停下脚步，顿时认出那是江停那个十分严肃可怕的大哥，顿时便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他不在前面作为男方家长招待客人，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干什么？ 沐昭云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江行远已经发现了他，大约也有些奇怪，略顿了顿，还是大步走了过来。 “大哥。”沐昭云模仿着江停的语气，低着头喊了一声。 这男人武功太高，虽然流云谷幻术了得，但并非没有破绽，万一被发现那就糟了。 “怎么不在前面招待客人，那么早就回来做什么？”江行远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染到弟弟成婚的快乐，黑着脸，心情十分的不好，开口便是斥责。 沐昭云有点摸不清这兄弟俩平时是怎么交流的，一时不敢贸然开口，只是一副认错的模样。 江行远喝了点酒，身上散出一阵阵的酒味，大约也没想到眼皮子底下的亲弟弟也会有人冒充，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多想，又道：“行了，别让人等急了，快去吧，记住我说的话，记住自己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沐昭云直觉这对话里传达出来的信息多少有些问题，正想着是不是套一套话，江行远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江行远模糊的背影，沐昭云深深的皱起了眉，这背影竟然叫她觉得有些眼熟。 正心里有些疑惑，突然远处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笑闹声凌乱传来。 闹洞房的送新郎来了，沐昭云脸色一变，快步跑回房中，双手推开门的时候还是潇洒公子，进了屋关上门，便又恢复了娇柔女儿身。 只是娇柔女儿身，也未必有女儿家的样子，沐昭云想了想，搬了张太师椅在房间中央，大刀阔斧往椅子上一坐，万事俱备，只等新郎。 洞房花烛夜，是立规矩的好时候。 耳听着脚步声便大了起来，小侯爷这婚也成的十分憋屈，自己都喜不起来，更没啥喜气给别人沾，因此到了洞房门口，便连赶带轰的，将一群想看热闹的人部给轰走了。 深吸了一口气，小侯爷两手用力，拉开了新房的大门，然后呆住。 一定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嗨。”沐昭云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啪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这什么情况，沐昭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门又打开了。江停迈着勇敢的步子大步跨进来，然后反手将房门关上。 “嗨。”沐昭云调整了一下微笑：“小侯爷，又见面了。” 江停不由得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样子？” “坐，请坐。”沐昭云道：“我想和小侯爷开门见山的谈一谈。” 有种正在赴鸿门宴的感觉，江停将信将疑的在沐昭云对面坐下：“说吧。” 沐昭云道：“虽然你我的婚事是皇帝赐的，礼也成了，但彼此没见过面，也没有感情，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强撮合的夫妻没幸福……所以我觉得洞房就先免了，你看我这院子里还有十几个房间，不如你随便挑一间，凑合一晚上？” 江停本也是要找个借口离开新房的，但被沐昭云抢了个先，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由的道：“我若是不答应，你又当如何？新婚夜赶相公走，说到哪里也没这个道理。” 沐昭云两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一些，盯着江停的眼睛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立刻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江停不由的好笑：“用你自己来威胁我？我看上去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人么？” “哦，倒不是这个意思。”沐昭云轻飘飘的道：“我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之后，就冲到大堂去，告诉大家你打我……现在外面还是宾客满堂，那一定很热闹。” “我什么时候打你。”江停怒道：“我连你衣服角都没碰过好么。” “真相不重要。”沐昭云道：“重要的是，你在新婚夜就敢对皇上赐婚的媳妇大打出手，这简直是欺君犯上。还有，你兄长的脸还要不要了。我爹那么心疼我，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啧啧啧，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 江停想了想那一幕，咬牙道：“沐昭云，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不要脸了？ “脸？”沐昭云认真的想了想，正色道：“那是什么？” 江停锤着胸口恨不得要吐出一口血来，深深的吸一口气，半响恶狠狠的点了点沐昭云，从齿缝中憋出来：“算你狠。” 沐昭云占了上风，此时心情尚可，淡淡一笑，甜美娇俏。 江停转身出了房门，本是怒火冲冲的突然就熄了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大步离开。 “是被我气傻了么？”沐昭云突然有些担心，自言自语道：“要是抛弃一个傻子，一定会被人谴责的吧，看来下次对小侯爷还是要再温柔一点才好。” 006 我去为你打江山 新房中的一幕无人知晓，这一夜流云谷灯火彻夜未灭，旁人也就罢了，沐程申和新姑爷的兄长江行远倒是一见如故，两人推杯换盏，喝的天昏地暗。 天色将白时，程谷主显然已经喝的不行了，大力拍着江行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立在一旁的侍卫都不忍直视，江行远倒是没什么反应。 “贤婿啊。”沐程申突然诡异的清醒了过来，手掌按在江行远肩膀上，严肃的不能再严肃道：“昭云就交给你了，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你要多费心，多担待……多保重啊。” “伯父放心吧。”江行远正色道：“我一定会的。伯父也要多保重。” 沐程申点了点头，知道江行远大概没理解自己对他多保重的叮嘱真正的含义。但这就无需现在解释了，天长日久总能知道。 沐程申晕乎乎的起了身，吩咐道：“再去检查一遍小姐的随行物品，侯爷身有皇命在身不能耽误，中午就要启辰。” 手下忙应着，一溜烟的跑了。 为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嫁去夫家，有地位能说话，就因为娘家有钱有势。 沐程申妻子早亡，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珍似宝。嫁妆自然不会含糊，又想着马上就要去偏远荒瘠之地，更是怕女儿受委屈，衣食住行金银财宝无所不准备，一车一车的从山谷往外运，足足用了半日才部运完。 沐昭云一早起身，也懒得去管新婚丈夫昨夜宿在哪里，见外面一车车的在装着嫁妆，知道今日是必须要走了。 沐程申虽然看似喝多了，但被手下搀扶着回到自己屋里后，便瞬间清醒过来，除了满身酒味，一点醉意也无。 “谷主。”下人在外道：“大小姐来给您辞行。” 远嫁的女儿总是叫人忧心，这几个月里，流云谷上下都能感觉到一个即将失去心肝宝贝的老父亲的焦虑。 “让大小姐进来。”沐程申抹了抹脸，看向墙壁上挂着亡妻的画像，喃喃自语了几句。 沐昭云进了门，走到沐程申面前，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认真叫了一声：“爹。” 对沐昭云来说这爹只是半路出现，但即便这样，十三年的相处不是假的，这爹无论是现在还是在她那个年代都是个合格的父亲，这一声爹，她叫的真心实意。 “昭云。”沐程申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在心里怪爹，要将你嫁给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没有。”沐昭云道。 “怎么会没有。”沐程申苦笑道：“要不你怎么会逃婚？” “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而已。”沐昭云道：“爹，我现在想明白了。” 沐昭云眼神里有些疑惑：“想明白了？” “明白。”沐昭云坚定道：“别的我不清楚，但有一点，爹您这些年疼我不是假的，婚嫁大事，一定是在深思熟虑后做出最好的选择，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过，决不让自己委屈了。” 沐程申点了点头，老怀欣慰。 “不过您也要答应我。”沐昭云正色道：“爹你要自己保重，无论有什么事情，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要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黑风城虽然千里迢迢但也能走到，大不了你来投靠我，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将江家兄弟俩调教的服服帖帖，到时候，咱们可以在黑风寨重振流云谷。” 沐程申本是有一肚子离愁别绪的，被女儿这一通说的烟消云散，只觉得哭笑不得，半响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爹会照顾自己，你放心吧。还有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现在想想，需要担心的人大概是江家兄弟，毕竟除了江行远的武功比自家女儿厉害些之外，其他的也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当手下终于将沐昭云的行李嫁妆都准备妥当，这才来请人准备出发。 大约是怕舍不得，沐程申没有出来送行，但是流云谷其他人都到了，从山谷排到山脚下，又沿着路边排开。声势浩大，持刀佩剑，十分壮观。 大管家代为相送，看着江停慎重道：“姑爷，我们家大小姐就拜托给您照顾了。” 众人一起俯首：“愿大小姐一路顺风，幸福美满。” 山谷空洞，回声阵阵，震耳发聩。 感受着无数炽烈的目光，江停一滴冷汗从额头落下，擦了擦，艰难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沐小姐的。” 江行远一声启程，比来时壮大了两倍的车队慢慢往前驶去。 沐昭云坐在宽大的马车上，她虽带了钱财万贯，但人员从简只带了紫心紫梦两个丫头，这漫漫长路，心里也难免有些彷徨。 十三年前，沐昭云还是一个普通人，所有愿望不过是升职加薪迎娶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可一场车祸来到这个年代，升职加薪都成了浮云，唯一还剩下个迎娶高富帅，但怎么看，怎么对江停也动不了心。 车队已经走了大半个月，沐昭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叹出第不知道多少口气。 实在太无聊。 傍晚时分，天色微暗，车队缓缓的停了下来，一字排开的升起一堆堆的篝火，随行的厨子开始准备晚饭。 就算是赶路也不能委屈自己，更不能委屈流云谷的大小姐。沐昭云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多时，下人便送了晚饭过来。 “今日队伍里闯进来几只野鹿，小侯爷带人打了。”下人道：“这是新鲜的鹿肉，鹿身上最嫩的一块儿，特别嘱咐了送来给夫人尝尝。” “好，放下吧。”沐昭云点了点头，虽然对夫人这个头衔有些不乐意，但好东西来者不拒。 下人依次放下各种吃食恭敬退了下去，紫心一边布置一边道：“小姐。” “嗯？”沐昭云坐了下来：“怎么了？” “有好几天没见到小侯爷了呢。”紫心道。 “好像是吧。”沐昭云不在意道：“所以呢？” “小姐您心可真大。”紫心有些不满道：“毕竟是姑爷呢，又是新婚，开头两天还见着小侯爷来打个招呼，现在人都不见了，光派下人来送东西，这算是怎么回事？也太不把咱们大小姐放在眼里了吧。” “真是爱操心。”沐昭云夹了一筷子鹿肉送进口中：“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不来正好清静。” “不是吧。”紫心站在沐昭云面前：“大小姐，您已经嫁人了，不能再那么大大咧咧了。这几日我可是听到一些消息呢。” 007 谁家红杏要出墙 整了整衣襟，江停正色道：“沐昭云，我们虽然已经成婚，但不曾洞房，还不算真正的夫妻。再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我身为小侯爷，就算是路上纳个妾，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出墙，这词你用错人了吧。” 江停眼睛一转，突然一幅好笑的样子道：“你不是不知脸是什么么，怎么这会儿又要脸了？” “我不怕丢脸，但这脸不能让你给我丢。”沐昭云道：“流云谷的脸，你更是丢不起。” 守在外面的士兵突然便觉得气温下降了几度，半开着门的马车里好像有杀气四溢。 “那我要是……非要纳妾呢？”江停看着窗外拉扯的几个丫头：“你能怎么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里可不是流云谷，我倒是想知道你撒泼还有没有用。就算是皇帝赐婚，也没有不让我纳妾的道理。” 现在婚事已成，在这荒凉无人的长路上，沐昭云就算是要告状也找不到人。 江停还记得成亲那晚沐昭云的威胁，觉得现在是怼她的好时候。 沐昭云视线平时前方，淡淡道：“弄死她。” 大约是沐昭云说这时候的语气太过平静，江停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弄死她。”沐昭云重复了一遍，突然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遥遥往宁玉方向一指。 随着沐昭云手臂伸出，一道似有似无的光线像是闪电一般直射窗外。 “你敢。”江停骤然变了脸色。 沐昭云手腕上戴了一个特殊的护腕，上面缠着几乎透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丝线的末端，垂着一片不知什么金属做成的流云形状的薄片。 沐昭云十三年前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兵器时也有点懵，觉得这大概不在十八般武器之内，但用着用着，却觉得不错。凌云丝虽然极细但柔韧性极好，携带方便，使用方便，无事时可以是个精致的装饰，有事时却锋利无比，见血见肉，一招致命。 沐昭云说出手就出手，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江停怒喝出声时，那亮光一闪，已经到了宁玉面前。 江停已经从车窗冲了出去，但他显然还是慢了一步，不可能比流云刃更快。 就在宁玉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只听叮的一声响。 宁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江行远也不敢徒手去抓凌云丝，拔出匕首，让流云刃撞在刀刃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流云刃一击不中，沐昭云手腕抖了抖，细丝又疾如闪电般的收了回去，依旧缠绕在护腕上。 一声轻响，江行远手中的匕首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啪的一声断裂开来，落在了地上。 此时江停方才冲到面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手中的断刀，突然没来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知道流云谷大小姐是会武功的，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出手竟然这么快。也不知道流云刃竟然这么锋利，三天之前，它还曾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江停一阵后怕，而在死神面前打了个照面的宁玉连腿都软了，若非紫心紫梦扶着连站都站不稳。 江行远丢下半截匕首，沉着脸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她要杀人。”江停在自己兄长面前总有点畏惧，指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沐昭云，定了定神。 “不至于。”沐昭云气定神闲道：“只是想给她一点小小惩罚罢了。” 沐昭云脾气确实不好，但杀人这种事情若非逼不得已，确实也做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江行远这一路走来各种公务忙的焦头烂额，只能每天晚上听手下汇报一声，内容一直是小少爷和夫人今日没见面，平安无事。 怎么一路都平安无事，一点缓冲过度都没有的，今天直接就动起刀子了。 “谁知道她怎么回事。”江停恼火道：“刚才莫名其妙的就跑过来，要杀宁玉。” “我为什么要杀宁玉你心里没数么？”沐昭云斜睨了一眼宁玉：“大哥。” 这一声大哥是对江行远喊得，他是江停的兄长，现在自然也是沐昭云的兄长。 自从逃婚被抓，沐昭云对江行远就没有好脸色，这还是第一次喊大哥，叫他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哥。”沐昭云又喊了一声，声音里竟然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哎。”江行远连忙应了一声。 沐昭云突然就伸手抓住了江行远的袖子：“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江停忍不住的嘴角抽了下，他还以为下一刻沐昭云会向他扑过来，没想到见着自己兄长突然画风就变了。 江行远被沐昭云揪着袖子，明显的有一瞬间僵硬，然后才缓过来，不着痕迹的将胳膊抽了回来：“昭云，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江停欺负你了？” “大哥你别听她瞎说。”江停立刻不乐意道：“我哪儿敢，咳咳……我怎么会欺负她。” “那你这几天跟宁玉怎么回事？孤男寡女卿卿我我。”沐昭云瞪着眼睛，她如今的身体虽然比江停还要小上两岁，但论起人生阅历，却不是江停能比。 古代人成婚早，江停今年不过十七，又有个厉害大哥护着，沐昭云实在无法从他身上看出成年男子的成熟，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要逗逗他。 虽然沐昭云是江湖中人，但会将卿卿我我这种话说的这么直白的女子这年代怕是不多，江停脸一下就涨红了，怒道：“我没有，沐昭云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江停只是生气罢了，但宁玉心里一慌却立刻跪了下来。 纳妾对豪门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沐昭云再生气，也不能对江停怎么样。但她可不一样，她可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夫人误会了。”宁玉忙道：“奴婢这几日在小侯爷马车中，是并非夫人所想。是，是……” 宁玉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犹豫着看向江停，显然有话不敢说。 “是什么？”江行远冷道。 008 半夜来给你立规矩 “哎。”江停见哥哥追问，只得坦白道：“这几日身上痛的难受，我是找宁玉给我推拿，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停这话说的不情不愿，看来不是逼到这份上是不想开口的。不过江行远倒是立刻明白过来：“那日受的伤？” “是呀。”江停耸拉着脑袋：“就是不想叫人知道，所以才让宁玉不许说出去。” “嗯。”江行远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对沐昭云温言道：“昭云，应该是你误会了。前几日我和舍弟切磋武功，大约是他受了外伤又要面子强撑着不说，宁玉是医女出身，才会偷偷来给他推拿治疗。舍弟虽然年轻不懂事，但不会如此荒唐。” “嗯。”江停没好气道：“放心吧，不给你的脸我也要给流云谷的脸，不给流云谷的脸，还有大哥呢。” 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侯爷，但谁都得罪不起的人生真是好心酸。 果然，江行远沉下脸来：“好好说话。” 江停立刻就立正站好：“昭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今日的事情，也是你多心了。” 宁玉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她跪在地上正好那两半截匕首就在眼下，刀锋闪亮，印着她有些狼狈的脸。 “我可能是多心了，但这事情你确实不妥。”沐昭云不客气道：“我若路途无聊，找个年轻英俊的说书先生，每天在马车里单独给我说上两个时辰的故事，你大概也不乐意吧。这世上为何有避嫌这词，因为只有避了，才没有嫌疑。” 自己都服软说好话了，沐昭云竟然还要指责，江停有些不满，张了张嘴，竟然发现无话反驳。 “还有你。”沐昭云蹲下身子：“小侯爷让你不说，你就不说，这么听话？” 宁玉幅度轻微的点了点头：“小侯爷不让，奴婢不敢啊。” “真的没有半点其他心思？”沐昭云眯着眼，将宁玉的细微表情看的清楚：“我不管你有没有心思，只要你知道，不听小侯爷的话，他也不会拿一个丫头怎么样。让我看着碍眼了，小侯爷也救不了你。我是江湖中人，不爱废话，直接动手。” 沐昭云白皙手腕上，垂着盈盈一抹光，在火光映照下给人锋利的感觉，宁玉额上滑落一滴冷汗：“奴婢记住了。” 沐昭云满意了，站起身，对江行远温柔道：“大哥忙，我先走了。紫心紫梦。” 小丫头们赶忙应着，跟上沐昭云。 “都散了，你也退下吧。”江行远摆了摆手，宁玉连忙起身离开，众人也回到各自岗位。 “大哥。”看着江行远严肃的表情，江行委屈道：“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江行远道：“但这件事情你做的确实不妥，沐昭云的话也不无道理。” “是，我知道了。”江停咬牙切齿道：“我发誓，从现在开始到黑水城这一路，我绝对不沾任何一个女的，母的，雌的边。我明天就把现在骑得那匹母马给换了。” 难得看到自己弟弟如此吃亏，一直严肃的江行远忍不住短促笑了一下：“行了，好好休息，委屈了。” “不委屈，不敢委屈。”江停撇了撇嘴，随即道：“大哥，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是吧。倒是你，我真担心你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是不是着了魔了？还是被下了降头？” “不许胡说。”江行远又沉下了脸：“更不许在沐昭云面前提一个字。” “我知道轻重。”江停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闲话，回去休息不提。 沐昭云这边大胜归来，连跟在身后的紫心紫梦走路都昂首挺胸了一些，不过紫梦心软，回来后思前想后的道：“小姐，这个宁玉既然是冤枉的，咱们是不是太凶了，看她刚才吓得腿都软了。” “杀一儆百，以绝后患。”沐昭云：“江停要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些姑娘再不知道我凶，以后三天两头的往他屋里跑，你们说管是不管，那我还不得烦死。不如早给他贴个标签，让人都知道小侯爷有主了。” 紫心紫梦毫不犹豫的拍马屁道：“大小姐英明，大小姐说的是。” “不过……这也不是个事情啊。”沐昭云找了个视线好的地方盘膝坐下，仰头看着星空：“我还是得跟江行好好的谈一谈。” 假夫妻终究不能长远，这不相爱也相杀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自己青春年华，怎么耽误的起。 沐昭云心思融汇古今通透不已，想到就没什么不敢做。 夜深人静，长长的队伍只剩下守夜的侍卫轮值时，马车的门悄悄的打开了。 沐昭云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一道人影闪入黑暗之中。 虽然江行远调教来的侍卫不错，但若有外敌侵入可能容易发现，在包围圈内，反倒是会放松警惕。 沐昭云到了江停的马车前，伸手拉了一下门，门是开着的，便一闪身钻了进去。 江停已经睡熟了，也没点灯，只有月色透过窗子，将整个车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朦胧中。 沐昭云打量了一下熟睡中的江停，坐到了床边，静静的盯着他。 江行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没经过什么危险警觉性有限，没料到半夜会有人闯进来，但当沐昭云坐在床边的时候，也惊醒了。 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坐着个人，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武器：“什……” “是我。”沐昭云扑过去，捂住江停的嘴巴：“别喊。” 江停猛地睁大眼睛，咕咚一声将要喊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但脸上神色更惊恐了。 确定一下江停不会再喊，沐昭云放开手，退后一点。又不是个大姑娘，有什么可喊得。 然后江停的第一反应是从一旁拿起外袍裹上，像是黄花大闺女 看采花贼一样看着沐昭云，压低声音道：“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来？”沐昭云莫名道：“你那什么表情，一副怕被我占便宜的样子。” 009 快快快躲起来 “谁怕被占便宜？”江停不自然道：“就是孤男寡女的……” 说着自己都觉得这话怪怪的，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不是什么孤男寡女。 江停硬生生的转了话题：“有什么事情要半夜跟我说，快说。” “你很困么，这么着急干嘛？”沐昭云道：“我想跟你心平气和的聊聊。” “我很困。”江停非常坚定的道：“也很心平气和，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本来沐昭云也没多想，但江停这样子却叫她不得不多想，不由的眯起眼睛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干什么，难道被子藏了女人？” “哪有什么女人？”江停差点咬到舌头：“大半夜的，被人发现你在我这里，像什么样子。” 沐昭云扯了扯嘴角：“江停，你知道么，你心虚的样子特别的……特别的明显。” “谁心虚了。”江停往外看了看，有些着急的催促道：“行了，你别跟我有的没的，到底什么事情你快点说行么？” 虽然夜色深沉，但毕竟到处都是守卫，说不定就会被人看见，那大哥就一定会知道，可要了命了。 虽然奇怪江停为什么那么紧张，但沐昭云也无心为难他：“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跟你聊聊以后，我们两既然互相没感觉，我觉得也不必互相耽误……” 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站住。” 一声未落，陆续又有人道：“有刺客，快来人。” “抓住刺客。” “保护侯爷。” 就短短的几句话时间，本来寂静一片的营地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火把亮成一片，护卫迅速集结，而沐昭云和江停的夜谈也没有继续下去。 因此火光照在窗户上，能看见一个黑衣人走投无路一般，朝他们飞奔过来。黑衣人身后，是围成包围圈的侍卫。 “出去帮忙。”沐昭云没有多想，两人都是会武功的，就算是真的有刺客也不是不能上去打。 但江停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一把抓住沐昭云的胳膊往床上一拉。 “你别出来。”江停正色道：“我出去看看。” “喂……”沐昭云猝不及防被拉扯着往床上一坐：“我没那么娇气。” “这是娇气的问题么？”江停脸色不太好，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马车外冲过来的黑影突然被截断了，看那身形，是江行远赶了过来，一掌便将杀手给拍了出去。 侍卫一拥而上，将杀手给按住了。 江行远正要上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江停。” 自己弟弟是个最喜欢热闹的性子，又不胆小怕事，营地里来了刺客，还在自己马车门口，怎么没冲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合理。 “唉唉。”江停忙应着，随后一把将沐昭云给按住，非常严肃的做着口型：“别出声，躲好。” “为什么要躲好？”沐昭云一头雾水，被江停一爪子按在脑袋上，把头发都抓乱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下一刻眼前一黑，被子便兜头盖了上来，江行远还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正压在被子边上，生生地把沐昭云给压扁在被子里。 下一刻，江行远便推门进来了。 “你没事吧。”江行远视线落在江停身上，看他神色正常，松了口气。 “我没事，我哪有什么事。”江停故作轻松的道，然后飞速转移话题：“大哥，查出来杀手是什么人了么？” “还能有什么人，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些。”江行远并未当一回事，见江停没事儿，也就不打算再多说：“晚了，休息吧。” “嗯，大哥也早点休息。”江停乖巧应道。 江行远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突然眼睛一尖，皱起了眉。 江停顺着江行远的视线过去，心里一凉。 糟了，刚才躲得太急，沐昭云虽然人进了被子，但还有一截子裙摆露在外面。 江行远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我就奇怪，外面闹成这样，你为什么没出去，果然有问题。” 江停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释：“哥……” 江行远下一刻道：“以前你虽然也喜欢胡闹，但总是个知轻重的人，这是还嫌白天沐昭云闹的不够厉害是么？有什么……不能忍一忍？非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她也未必真在意这事情，可是流云谷的大小姐，这面子你必须要给。” 听起来江行远丝毫也没有怀疑被子里的人就是沐昭云的意思，江停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 虽然江行远没发现他正在跟沐昭云暗度成仓，但不知她在此，就难免会说出些她听不得的话，那大小姐又不是傻子，只要听上三两句不对劲的，说不定就能抽丝剥茧的闹出什么花样来。到最后坏了事情，江行远自然不能对大小姐怎么样，还不是要他倒霉。 江停一瞬间心就绷紧了，断然起身道：“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 只是悲剧早就注定，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变的。 江停这一下子起身太快，沐昭云又躲得十分仓促，于是好死不死的，正巧压着了她的一截头发，往前扯了扯。 沐昭云脑袋上一痛，不由得啊了一声。 江停脑子一抽，抬手便在被子上拍了拍：“别吵。” 沐昭云哗啦一下子便把被子掀开了，她快要被闷死了，深深吸了两口气，怒道：“你干什么？” 江停整个人都不会动了，一只手还维持着举在半空中来不及收回的姿势，僵持半响后缓缓的转头，果然，只见在家大哥的脸色黑的像是山雨欲来。 沐昭云却完没弄明白这兄弟俩之间的猫腻，掀开被子后顺了顺头发，打招呼：“大哥。” 江行远忍了又忍，这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和蔼的道：“昭云，你怎么在这里？” 沐昭云哈哈哈道：”这不是……白天觉得自己对小侯爷太凶了，晚上乘着没人，想来缓和一下关系么？” “哥哥哥哥……”江停着急的都有些打嗝了：“她是刚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还没开始说话呢，就听见外面有刺客了。” 010 别想躲我 江行远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很奇怪，沐昭云若是一个真正刚成亲不知情为何物的闺中千金，那估计看不出其中意思。但她偏偏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实战经验有限，可看了无数言情剧，理论经验丰富。 沐昭云觉得江停和江行远之间必有猫腻，一定有什么隐瞒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决定做一点加油添醋的事情，试探一下。 沐昭云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的站起来，然后上前挽住了江停的胳膊，用软糯糯的口气道：“小停……” 江停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就跟触电一般的要将沐昭云给甩开，声音都哆嗦了：“你，你，你干什么？” “你没事吧？”沐昭云抬手在江停额上贴了贴：“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你生病了？” “我没事，你靠那么近干嘛，快回去吧。”江停眼神乱窜：“快回去。”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沐昭云转向江行远：“大哥，你去忙吧，江停不舒服我陪他就行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这若是有什么秘密，江行远知道，江停一定也知道。但显然这兄弟俩不是一个段位等级的，根本不用想沐昭云也不会去挑战高难度，找江行远套话。 于是沐昭云果断的下了决定，今晚不走了。 都是领过证摆过酒的夫妻俩了，不管从官方到民间都是合法的，有什么可避忌的。就算是江行远也不能拆散他两。 江行远暗中咬了咬牙，尽量声音放得温和一些：“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江停你跟我来，我有事情找你。” “是。”江停一个立正站好，转而对沐昭云温柔规劝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去找你，咱们再说。” 要是你还不走，我一定会被大哥剥一层皮的。 江行远说完，转身便下去了，江停连忙跟上，那样子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沐昭云就纳闷了，也不着急回去，重新在江停的床上坐下，这儿翻翻，那儿翻翻，除了翻出几本不着四六的闲书来，也没有什么收获。 夜色更深，沐昭云想着想着有些困了，也没太在意，感觉江停这床和被褥都挺舒服，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天色明亮，江停也不知被江行远指使到哪里去凑合了一晚上，天亮才打着哈欠恍恍惚惚的回自己的马车。 眯着眼睛进了门，伸了个懒腰，正要把自己往床上扔，突然发现床上有人。 江停一个激灵，又一次被吓醒了，快合上的眼睛一瞬间瞪圆了，第一个反应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喂喂。”江停推了推沐昭云：“你怎么睡在这？” 沐昭云抱着枕头睡的迷迷糊糊，被推了两下才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江停后，晃了晃脑袋，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我睡着了啊。”沐昭云打了个哈欠，没当回事：“哦，我等你来着，你怎么去了一夜，才回来？” “是啊。”江停先应了声，然后瞬间觉得不对：“我去了一夜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 “我在你床上有什么奇怪的？”沐昭云抱着抓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又犯什么事儿被你大哥训了？” “我没有犯什么事儿。”江停咬牙切齿的道：“就是昨晚一夜没睡我很困，我要休息了，你赶紧回去吧。” 沐昭云捏了捏眉心，智商渐渐回炉，挪了挪身体给江停让出一块地方来：“上来吧。” “干什么？”江停顿时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什么也不干，就想跟你聊聊。”沐昭云道：“不是，江停，你为什么见了我就那么紧张，我身上又没长刺。” 江停无言以对。 “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一副就要被蹂躏的样子。”沐昭云道：“这知道的知道咱们是夫妻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良为娼，调戏良家妇男呢。” 江停脸色有点发红，依然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沐昭云渐渐正经起来：“本来么，因为宁玉的事情，我觉得对你可能不够关爱，所以才想要来缓和一下气氛。但你要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那就两说了。” 江停的脸色已经从红变黑了，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回来，巡夜虽然结束了，但完可以再加一个白班啊。晚上还可以去大哥那里打个地铺。 “说吧。”沐昭云大刀阔斧的坐着，一瞬间气场开：“江停小侯爷，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家庭成员之间是不应该有任何秘密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切谎言和隐瞒都是徒劳的，被逼着说不如自己说，还可以为构造和谐家园出一份力。” 江停听了半天恍恍惚惚：“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没有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赶紧给我走。” 沐昭云神色阴沉下来：“真的不说？” 江停视死如归，不说沐昭云不会弄死他，说了的话，大哥可能会。 “很好。”沐昭云拍了下桌子：“你不说，我就不走了。一会儿我就让丫头把我的用品搬过来，咱们同吃同喝同睡……” “你……”江停这一口气差点憋着没喘过来：“这种事情你怎么也做的出来？” “哪种事？”沐昭云无辜道：“别说我本来就不要脸，你是我相公，我们住一起不是很正常么？还怕谁看见？莫非你真的有相好？” “胡言乱语。”江停占理也未必吵的过沐昭云，更别提现在心虚的很，一甩袖子：“你慢慢睡吧，我还有公事要忙。” 看着江停开了门，沐昭云也不着急：“你慢慢考虑哦，不然的话，你就算可以不回来也避不开我，我会一天十次给你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保证温柔体贴又情意绵绵…… 江停心里一紧，没注意眼前的路，踉跄一下差点摔了一跤，在沐昭云的笑声中狼狈的走远了。 沐昭云的笑声却在江停的身影消失后也停了下来，换上一副冷静严肃的模样。 011 我是不是撞破了什么 沐昭云一夜未回，紫心紫梦一早就找了过来，只是看着车门没开，料想她还没醒因此没有打扰。 此时见车门开了，江停也走了，便赶忙过去。 “小姐。”紫心探了探头，看见沐昭云一副深沉的样子拢着被子坐在床边，不由得奇道：“怎么了？” 昨晚上听说有人擅闯营地，但似乎没费什么周折便被制服了，自家小姐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总不至于被这个事情给惊了吧。 “我在想一件事情。”沐昭云低声道：“江停和江行远这两人有事情瞒着我，到底会是什么事情？” “他们有事情？”紫心上了马车，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小姐，您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错，是非常不对劲。”沐昭云道：“江停躲着我。” “躲着您？”紫心一惊：“这怎么会？” 沐昭云伸手按住眉心，这一瞬间显得有点阴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有这个感觉。特别是江行远在的时候，这个感觉特别明显。江停……他其实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我觉得每次我要靠近他的时候他都会很紧张，好像生怕我吃了他一样。” 这个话题略有些尴尬，紫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自家小姐阴森森的表情，半响道：“小侯爷会不会是没和女孩子接触过，所以有点害羞？” “不，不是害羞，当然也不是厌恶……”沐昭云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是害怕。” 紫心进一步发挥：“难道小侯爷因为发现流云谷太过强大，所以害怕小姐？” “这不可能。”沐昭云道：“江停没那么怂。再者流云谷虽然强大，他也是个小侯爷，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也不是没跟我吵过，有什么可害怕的。” 沐昭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要说害怕，我倒是知道他在这世上有一个害怕的人，就是他哥哥。” “那就奇怪了。”紫心道：“老爷都说过，小姐和小侯爷的婚事是老爷和侯爷一手促成的，侯爷对小姐赞不绝口呢，不可能对您有什么不满。小侯爷完没有理由因为侯爷而避开您。” “一定有理由，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沐昭云霍然起身：“反常必为妖，这兄弟俩有什么秘密，我一定要在到达黑风城之前找出来。黑风城是江行远的地盘，若是真有什么蹊跷，到时候可就难处理了。” “小姐加油。”紫心也握起拳来。 江停到底怎么对沐昭云疏远紫心是没看出来的，但是每次自家小姐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倒霉的总是别人，那也就无所谓了。漫漫路途，总得找点什么打发时间。 沐昭云心里迅速定了一个计划，这才回了自己的马车。 江停心惊胆战的过了过了一个度日如年的白天，天色黑了下来之后，车队又停了下来，侍卫看着他明显有点憔悴的脸色，关切道：“小侯爷，您赶紧回去歇歇吧。昨天半夜没睡，又忙了一个白天，要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江停打了个哈欠，道：“那什么，你先去我那里看看。” 侍卫奇道：“您要看什么？” 江停蔫蔫的道：“看看少夫人在不在。” 侍卫更奇怪，不过还是依言去了，没一会儿就转了回来。 江停坐在火堆边都快睡着了：“怎么样。” “小侯爷，少夫人并不在您马车里，我问了旁人，她一早就走了。”侍卫的前半句话叫江停放了心，但又紧接着道：“但是，少夫人身边的丫头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去问一趟少爷回去没回去，所以属下猜测……如果小侯爷回去了，说不准少夫人还会过去。” “哎。”江停长长久久的叹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江停决定今晚上继续负责队伍的安保工作，就在火堆边上靠一靠打个盹吧，大庭广众的，就算沐昭云真的来了，那总也说的清楚吧。 好在旅途已经过了大半，现在离黑风城不过七八日的路程，大不了就认怂避一避，等进了城就好了。 此时，沐昭云却也没闲着。 她在车上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紫心回来，赶忙将人召唤过来：“怎么样？” “小姐，打听到了。”紫心道：“小侯爷没有回车上，他在队伍前面呢，说这包下了这几日的守卫工作，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躲着您了。” “好，我知道了。”沐昭云道：“我下午跟你们说的事情都记住了吧。” 紫心紫梦一起点头。 沐昭云起了身：“做事。”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沐昭云和两个丫头一起离开了马车，侍卫都是江行远的人，想拦也不敢拦，思索再三之后，悄悄的跑去告诉了自家主子。 沐昭云和两个丫头走出去没多远便分开了，紫心和紫梦去找了宁玉，沐昭云却一个人尽往没有光亮没有人的地方走。 只是沐昭云走斤阴影中的时候还是沐昭云，从树后面再走出来的时候，却变了一个人。 沐昭云从袖子里拿出个小镜子来，左右照一照，看了看跟宁玉一模一样的脸，十分满意的笑了笑，快步往营地搭建的临时厨房走去。 厨房虽然是临时的，但是东西还挺多，江行远这一趟是院门，准备的十分周到，力求让弟弟和弟媳妇感觉到家一般的温暖。 不过因为烟熏火燎的，厨房设立在队伍比较偏的地方，宁玉到了之后，四下一看，已经过了饭点，只剩下一个厨娘在忙活。 沐昭云咳了一声，还没说话，那厨娘一抬头，立刻道：“宁姑娘，您来了？” 沐昭云点了点头，正要看看哪里有酒，那厨娘已经转身去了一边，从角落里捧了一个坛子出来，隔着盖子都能闻到酒香。 这就有点意思了，沐昭云心里有点意外，但也没表现出来。 只听那厨娘道：“宁姑娘您可拿好了。” 这是宁玉事先打招呼要厨房准备的酒？沐昭云心里嘀咕起来，她这是想干什么？难道说昨日被自己训了，心里不痛快，想要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012 晕了么 不过心里虽然疑惑，沐昭云还记得自己是要做什么的，当下便接了过来，免得夜长梦多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此时除了轮班的守卫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沐昭云顶着宁玉的一副皮囊，抱着一坛子酒，找到了江停。 江停心里事多睡不着，正百无聊赖的用树枝拨着火堆发呆，就听到后面传来不同于侍卫的脚步声。 那轻轻的脚步声一听便是个女孩子，江停一个激灵忙回过头去，然后又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本来守在一旁的侍卫看见是宁玉来了，便纷纷避开了一旁。虽然说也没觉得宁玉跟小侯爷间有什么，但之前的事情都听说了。主子的感情纠葛，不管谁对谁错，爱恨情仇的什么的，都少搀和的好。 “听说小侯爷这两日都没太休息，太辛苦了。”宁玉微微一笑：“我给您带了这个。” 江停看着宁玉手里的酒皱了眉头：“胡闹，职守期间，怎么能喝酒。宁玉，你……” “嘘……”沐昭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酒放在江停面前，掀开了盖子。 那酒里面她略放了点东西，酒香一散，只叫人觉得香味扑鼻，难以拒绝。 “小侯爷，今天本来就不该您守在这里，喝一点酒怎么了？”沐昭云笑道：“何况这么点，也不至于让您醉吧。” 江停直觉这件事情是不对的，但也不知怎么，闻着那味道便有些馋意。 “小侯爷。”沐昭云在江停身边坐下，一副恍然的样子：“您不会是怕了少夫人吧，所以连我送的酒也不敢喝了？” 江停此时脑子里略有些混乱，但本性还在，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谁怕她。” “就是。”沐昭云心里冷笑一声，说话声音却更加温柔：“如今又不是在流云谷，您若还被她吃的死死的，若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笑话。” 沐昭云竟然还顺了两只碗过来，当下便倒了两碗出来，双手递给江停一碗：“小侯爷，我敬你。” 江停心里其实是知道不能喝酒的，更知道不能跟宁玉喝，但是被这香味一熏，不知不觉的就接了过来，送到了嘴边。 这一口真是芬芳纯正，沁人心脾啊。 沐昭云眼角余光看着江停，自己也象征性的喝了半碗。 虽然酒里下了药，但是她提前吃了解药，不会受影响。流云谷在江湖地位尊崇，可不仅仅是因为曾与皇族有恩，流云谷的医术在天下都是排得上名的，而善与医药之人，又怎么会不擅长各种毒药呢。 江停一碗下毒，只觉得神清气爽，当下便一举空碗：“好酒，再给我满上。” 沐昭云连忙应了，又给江停倒上一碗。 只是没料到江停这人竟然十分好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喝酒罢了，喝之前非要和沐昭云碰个杯：“干了！” 沐昭云无奈，在他热切的眸子中，也只得干了。 这年代的酒其实度数不高，沐昭云知道自己的量，这半坛子也不会让她醉，只是对酒的味道无感罢了。十几年没喝，还是想念会让人长胖的可乐雪碧。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对着喝了三碗，一坛子酒也下去了一大半。 眼见着江停的眼睛红了，脸也红了，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沐昭云被酒精催化的心里也有些热了，感觉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清了清嗓子，温柔道：“小侯爷。” 江停此时已经开始有些迟钝了，半响慢吞吞的道：“嗯？”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沐昭云凑过去一些，在他耳边道：“您又不喜欢少夫人，为什么要娶她？” “你说沐昭云？”江停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酒气来，侧过脸看沐昭云：“我怎么会喜欢她。” 一瞬间，江停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搂住了沐昭云的肩膀。 沐昭云顿时就僵硬了，心里一个声音想着，这两人果然有一腿，江停果然对宁玉不怀好意，现在装醉行凶，酒壮色胆……自己在酒里下的分明就是让人神志迷糊的药，又不是其他特殊功效的药，装什么酒劲上头。 不过关键时刻不能功亏一篑，沐昭云忍着将江停甩开的冲动，陪着笑道：“那您为什么要娶她？是有什么苦衷么？” “我……”江停顿了顿，突然就像是有些清醒一般的甩了甩头：“我怎么有点晕……” “没事没事。”沐昭云一见江停还有些警觉，立刻安抚道：“大概是喝的急了点，休息一下就好了，要么你闭上眼睛。” 江停依言闭上了眼睛，却喃喃道：“好香，你身上真香。” 好香？沐昭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见他向自己凑了过来，那哪里是被迷魂心智的样子，分明是一副流氓样子。 这家伙要么没醉，装醉行凶。要么，就是真的跟宁玉有一腿。 沐昭云一见今晚江停这样子便知道今晚这计划怕是实施不下去了，当机立断要撤，伸手抓住江停胳膊：“小侯爷你喝多了，我先回去了。” “我没喝多。”不管喝多的人还是装醉的人都绝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江停一梗脖子，搂着沐昭云的胳膊又用了几分力，凑了过去：“你闻闻，我没喝多。” 江停眼神已经迷离的没有焦距了，沐昭云仔细在仔细的看了，断定他不是装醉，也不是因为迷药发作，而是醉了。这三杯倒的酒量也真是叫人福气。 沐昭云只觉得欲哭无泪，真是酒壮怂人胆，这家伙喝多了怎么是这个德行。 正要强行掰开他的手，沐昭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一软，整个人都一软，一阵从没有过的感觉从心里涌了上来，顿时让整个人都燥热无比，却没有一点力气。 这是怎么了？ 沐昭云顿时警觉起来，江停酒量她不知道，但自己绝对不可能被那几碗米弄趴下。何况这也不是喝醉的症状啊，这心跳加速，视线迷茫的，是中了毒？ 013 赶紧抱走 难怪自己装作宁玉去拿酒的时候那么顺当，难道是宁玉要害谁，所以事先准备了下了毒的酒，被自己阴差阳错的拿来了？ 沐昭云这一刻脑子里还是清醒的，但只清醒了短短的一瞬，根本没等她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江宁已经整个人都压了过来，而且可怕的是，她竟然一点躲开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她也不想躲开，甚至有种天很热，衣服有点多，想要脱掉几件的冲动。 大概是他们两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守在远处的侍卫也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看。 然后就一脸尴尬的，又转过了头去。 那什么，作为手下还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吧。侍卫纠结了一下，又扭过了头去，小侯爷最近是有点郁闷，虽然没见他平时跟宁玉有什么眉来眼去，但是侯爷高冷不好接近，队伍里的女子对小侯爷心有所属也很正常，虽然幕天席地略有伤风化，但也可以理解。 再离远一些吧。 只是侍卫还没有这样那样的脑补完，突然感觉面前一阵阴冷，江行远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 “侯爷。”侍卫心里一慌，就跪了下来。 江行远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身后，拧了眉道：“这是干什么？” “是宁玉姑娘带了酒来找小侯爷。”侍卫哆嗦着道：“然后喝着喝着，就，就……” “简直胡闹。”江行远大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一把将江停给拽了起来，甩手便摔在地上。 江行大约是同时受到了迷药，酒和酒中不知名药物的影响，整个人已经完迷糊了。连一向最害怕的大哥来了也没能将他吓醒，被扔出去后，背部撞上地面咚的一声，也不觉得痛。只剩下要爬起来，但手脚并用还是身子一软又摔了个狗啃泥。 而沐昭云毕竟研究了十几年的医药，又事先服了迷药的解药，虽然也心跳加速，身体发热，有些失了理智，总还保留了几分清醒，在江停扑过来的时候，两手挡在身前想要反抗，只是这反抗也十分无力，还没能理出个头绪。 所以江行远看见的，便是两人如此纠缠在一起的样子。 虽然江行远不是当事人，但他却一眼看出了两人现在的状态不对劲，立刻蹲下身子将剩下的小半坛子酒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这一下江行远的脸色更难看了，低声道：“来人。” 立刻有侍卫应声过来。 江行远道：“把小侯爷扶去马车里休息，弄冷水给他洗个脸。要是再醒不过来，就用冷水洗个澡。” 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这么轻易就着了道，简直是丢人现眼。 但终究是自己的弟弟，虽然生气，但也不能怎么样。江行远一肚子的火气此时都在您股身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么，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勾引主子？ 江行远对江停有保留，对别人可没有，对宁玉直接便起了杀意，看着地上坐着，迷茫眼神看着她的女子，只觉得无比的厌恶，手按在了腰上。 他不相信宁玉会傻到因为喜欢这么来勾引小侯爷，只能想到一定另有阴谋，这个宁玉，说不定是什么人派来的。为了保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此时沐昭云就在江行远身边，抬手感觉有什么佛在她的脸上，伸手抓了抓，抓到一片衣角。 然后沐昭云就一脸茫然的抬头来看了看江行远，其实此时她眼中也不太看的清是谁，只是大约，是一个人吧。 江行远咬了咬牙，实在忍无可忍便要出手，袖中一道光芒闪现，直取沐昭云咽喉。 沐昭云身体一软，突然的往下一倒，就是那么巧的，刀锋擦着脖子过去，直直的没入了土中。 江行远倒是没料到这个意外，但显然只是个意外，并不能让他心中生起半分怜悯，伸手拔起匕首，动作却突然顿了顿。 沐昭云的幻术虽然修炼了好几年，但对功力相当，或者是比她差的人还好糊弄，可对内力远在他之上的江行远，就不是那么好用。 江行远只觉得面前的人闪了一闪，沐昭云和宁玉的两个面孔走马灯一般的在他面前晃过。 江行远第一个念头是自己也中了迷药，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比起江停和沐昭云这两个青涩少年来说，虽然他也大不了几岁，可无论阅历都远在他们之上。 江行远几乎马上就想明白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忍着想要将沐昭云掐死的念头，立刻就做了决定。 “此事不许对外传。”江行远低声叮嘱了手下一声，然后一手扶着沐昭云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侍卫今天觉得自己不但眼睛不好用，脑子也不好用了，一听吩咐立刻听命，低下头让开了路。 这宁玉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一路走来都挺正常啊，没见侯爷或者小侯爷对她有什么特别，这今日是怎么了？小侯爷也就罢了，少年胡闹，侯爷可是这些年都不近女色，竟然……天啊……要出大事了。 不过侍卫不敢吱声，江行远怀里的沐昭云可不省事，不停的扭动，口中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别动。”江行远低声呵斥了一句，反手将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身上，大步抱着便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虽然似乎只是中了一般的催情迷药，但这个样子江行远还是不太放心，而且他将人直接送回去也不合适。难免会被不相干的人看见，说不得就没有别有用心之人。 沐昭云大概是糊涂了，被江行远这么喝了一句，竟然老实了一下，然后突然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 那是她梦中的味道，此时也犹如梦幻，叫人沉醉。 此时江行远已经走到了自己马车边，侍卫替他拉开了车门，大家虽然心里都好奇，但没人敢去看自己主子怀里到底抱了谁。 “景岳。”江行远道。 景岳是江行远身边贴身侍卫，可算是他最亲信的手下了，立刻道：“侯爷。” 江行远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014 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 景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奇怪，甚至于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话，直到接到江行远冷厉的眼神后，这才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了。 “都站远点，谁也不许靠近。”江行远吩咐了一旁的侍卫一声，进了马车，谁也没能看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因为两手都抱着人，然后江行远在手下的侧目中，用脚踢上了车门。 此时沐昭云身上的药效已经部发出来了，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将脑子烧的晕乎乎的，有点想脱衣服，又想搂着什么蹭一蹭。 更关键的是，她闻到了一种让她非常舒服的味道。 于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沐昭云便毫不犹豫的下手了。她伸手紧紧的抱住江行远的腰，将脑袋贴了上去，在他胸前蹭了蹭。 只是大小姐的脸娇嫩，蹭在衣服上十分不舒服，于是便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扒，一手拽着左边衣襟，一手拽着右边衣襟，就在江行远将沐昭云放在床上的这一刻，撕拉一声，他的衣服竟然就这么被拽开了。 然后沐昭云毫不犹豫的将脸贴了上去，舒服的表示十分满意。虽然不知道贴着的这是什么玩意，但又滑又凉又有弹性，虽然略赢了点，但手感不错…… 幸亏这马车里现在没有别人，也就没人能看见生死面前都不变色的江行远脸黑成了什么样子，他紧紧咬着牙似乎在极力的压制着，手上用了些力气才将贴在自己身上的沐昭云给扒了下来。 此时在江行远眼中，沐昭云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沐昭云长得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却也是十足的一个美人，明眸皓齿，肌肤白皙，五官俏丽，此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躺在江行远的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却没有神采，而是带着点水色和茫然，简直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 江行远定了定神，几乎能感觉到齿缝中的血腥味，这才压下心中翻涌的念头，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姿势，坚定的转过头去拿桌子上的凉水。 这种药物药效并不太烈，通常一盆冷水就能解开药性。这也因为是沐昭云这样毫无经验的大姑娘，若是已经成婚的人，是绝对不会迷失的这么厉害。 可就在江行远好不容易战胜了自己的时候，更要命的事情来了。 沐昭云对自己一下子被丢下十分的不满意，伸手胡乱的抓了抓，感觉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便伸手使劲儿一拽。 沐昭云此时的力气其实没多大，但却一点防备也没有，被沐昭云这么用力一拽，一下子没能稳住，刚拿在手里的凉茶洒了一桌子，整个人也摔倒下去。 虽然江行远不胖，但也是一百多斤的重量，这一下子要是砸在沐昭云身上可要了命了。 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江行远腰身用力，整个人都拧了过来，正面扑了下去，两只手肘撑在沐昭云身体两侧，避免了她被压的吐血的可悲命运。 江行远自己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还没回过神来，沐昭云的胳膊便搂了上来，将他往下一拉，脑袋蹭在他脖子边上，像是个小兽一般的嗅着。 此时此刻，江行远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石头，身都硬了。 嗯，身都硬了。 不可避免的，心中那股火噌的一下子窜了起来，重重的喘息了一口，喷出一口火热的气息，脑子里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被拉扯的极细，仿佛就要断了。 而且这火热中，还有另一种怒火。 若非他刚才正巧有事情要找江停，碰到了这一幕，那现在沐昭云面前的岂不就是另一个男人，那她也是如此主动热情么。他们两也会这么抱在一起，挨得那么近，仿佛融为一体么？ 这一场婚事本是权宜之计，难道要假戏真做么？ 这一幕想着便叫江行远忍不住杀气腾腾，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也不行。 这怒火叫江行远有一瞬间的回过神来，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沐昭云半响后，似乎终于是被蛊惑了一般，轻轻的低下头去。 一个轻若鸿毛的吻落在沐昭云光洁的额头，一触即分，在这个神志恍惚的时候，她根本连感觉都没有感觉到。 但江行远却听见了自己心跳如雷。 这轻轻一触，江行远从进了屋子便有些狰狞的神色却瞬间安宁下来，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的气息都温和了起来。 然后江行远便由着沐昭云这么搂着，弓起了身子，反手在桌子上摸了摸。 茶杯里的水已经洒了，江行远摸索着拿起了茶壶，满满的一壶水，从自己头上淋了下去，然后顺带着一路滚落了沐昭云一头一脸。 江行远没有中毒，但是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清醒一下，冷水有利于他恢复正常。 冰冷的水撒在滚烫的皮肤上，沐昭云猛地一个激灵，停下了动作。 江行远毫不犹豫的伸手抹了她一脸的水，然后直起身子，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 沐昭云终于慢慢的清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按住一片浆糊的脑袋，然后目光有了焦距，从这陌生的床上，移到陌生的地上，再移到了江行远的身上。 “清醒了么？”江行远此时又恢复了沐昭云第一次见面时的周身冷清，好像做出刚才越界的事情的人跟他完无关一样。 “侯爷？”沐昭云一片云里雾里，先是诧异的问了一声，然后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我怎么会在这里？” 沐昭云剩下那一点药劲儿一下子都吓醒了。 她肯定不在自己的马车上，也不在江停的马车上，那她现在就只能在江行远的马车上。她做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衣衫不整的在自己相公的大哥的床上？还……衣衫不整的样子，甚至江行远也是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样子。 难道自己真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而且那么凶狠，连江行远这等狠角色都没能逃脱？ 015 活不过第二集的现代人 江行远咬着牙，那样子何止是严肃，简直是凶狠，好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活活的掐死她。 好在沐昭云虽然结了个假婚，但还是有常识的姑娘，江行远气势汹汹也没能把她给吓蒙，短暂的大脑缺氧之后，立刻就活了过来。 瞎想啥呢，虽然刚才的记忆不太深刻，但身体状态是明显的，啥事儿也没有，而且应该从喝醉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估计也就是刚才喝醉了之后有点失态吧。而江停也喝多了，说不定比她还疯，所以现在江行远的状态其实是。 看你俩这不省心的孩子。 沐昭云十分明白这种家里有个熊孩子，还不能揍一顿的糟心感觉。她也无意现在跟江行远撕破脸，便打算十分乖顺的做一个小辈好好的道歉服个软。 但刚要开口，眼睛一转：“不对啊。” “嗯？”江行远挑了挑眉：“怎么？” “这事儿不对。”沐昭云道：“我确实装作宁玉的样子去找江停喝酒，但我在酒中只放了一点迷药，不过是逗逗江停罢了，绝对不会……有刚才的效果。而且说起来这事情也有蹊跷，大哥都是一家人我就不瞒你了，我去厨房拿酒的时候，那个厨娘好像早就知道我要来一样，特意跑到里面去给我拿了一坛子。当时我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这肯定是宁玉早有准备想逼良为娼……” 逼良为娼这四个字用的实在是新颖别致，沐昭云越想越有理，越说越顺畅，江行远的脸色越来越黑。 “好你个宁玉啊，还真敢对江停打主意，难道真当我是死的不成。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大庭广众还在当值，江停也敢喝她的酒。这两人真是胆大包天，在我眼皮子地下勾三搭四，大哥你说说吧，怎么办？” 沐昭云一拍桌子，立刻将自己从一个肇事者变成了一个受害者，这过程快速流畅，一点儿也没有经过任何心理争斗，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江行远和江停比起来，那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生死关头多少回的，但此时面对自家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媳妇，竟然有种隐约的担忧。 沉默半响，江行远慢吞吞的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嗯……”沐昭云想了想：“让他自己做个选择，要么把宁玉赶走，要么娶了宁玉。” “……”江行远此时不得不承认，沐谷主教育孩子的方式大约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所以教育出来的沐昭云做事说话没有一件一句是在他意料中的，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沐昭云会给出这两个选择，他还是决定不耻下问一下：“赶走也就罢了，你为什么想让江停娶宁玉？” “君子成人之美。”沐昭云正色道：“难道在大哥眼中，我是个那么心胸狭隘的人么？多找几个人伺候小侯爷，那也是我分内之事。哦，其实我假扮宁玉去找他，就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宁玉，我这人就是说话不饶人，其实很大度的。” 江停要是纳妾了，日后抛弃他的时候，也就能够理所当然了吧。 感觉沐昭云口中没有一句像样的话，江行远终于放弃了和她正经的讨论。 “行了，宁玉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处理的。”江行远道：“至于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等到了黑风城再说吧。” “我不用管？”沐昭云奇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但江行远显然不打算多说，只是道：“回去休息吧，这药虽然不是毒，却也叫人不舒服。晚上就别到处乱跑了。” 沐昭云觉得自己在江行远这儿待时间久了确实不太好，便起身打算要走，到了门口突然心里一动：“大哥？” “嗯？”江行远没看她：“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要杀了宁玉？”沐昭云突然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 这一瞬间江行远是有些犹豫的，杀人对他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确实也不想这些事情发生在沐昭云眼前。毕竟是个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子，就算是长辈纵容了些，沐昭云也顶多算是喜欢胡闹吧，心底还是柔软善良的。一条活生生的任命在眼前消失，就算是那人自作自受，怕是心里也过不去的。 但江行远也不愿意骗她，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道：“未必，但你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意外的是，沐昭云竟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昭云。”江行远这一刻竟然没能控制自己喊了一声，但喊过之后，并不知要说什么。 沐昭云回过神看着她，眉眼间都是淡淡的，十分平静。 “没关系。”沐昭云道：“侯爷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我虽然确实有些不忍心，但有些事情我知道。” 这个年代就是如此，人命也重要，但并非人人的命都重要。 靖安侯的弟弟娶妻为什么是在流云谷办的婚礼，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为什么爹还要坚持让自己嫁。嫁也就嫁了，为什么成亲第二天就像是逃难一样的赶路上任？还有这一路走来，有意无意能感觉到侍卫的严密防守和即使这样也能钻进来的杀手。 沐昭云虽然弄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恩怨曲折生死钱权，但也知必不简单。若宁玉真的只是一个丫头勾引主子，江行远就算暴怒也未必会要她的命，但若宁玉还有其他身份，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于是沐昭云断然道：“我先回去休息了，大哥你忙。” 沐昭云无比庆幸自己魂穿投了个好胎，除了开始的一阵子大家都以为她中邪了之外，再没受过难为。这年代的人说单纯挺单纯，说复杂也很复杂，别说到了深宫后院，就算是进了大户人家，沐昭云都觉得自己活不过第二集。 流云谷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后娘的大小姐，活的是多么潇洒自在。 如今虽然不得已成了亲，但在没有弄明白局势之前，也万万不能一头扎进这浑水里。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016 这一口气憋得啊 沐昭云回了自己的马车，便见紫心紫梦两人在那里翘首盼望。 沐昭云没说话，上了马车，招招手叫两人过来。 关上门，沐昭云这才道：“我的事一会儿告诉你们，昨晚上我让你们去堵宁玉，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按您的吩咐，去了就直接把宁玉喊出来了。”紫心道：“然后不管说什么都不让她走，开始的时候她估计没多想，也就是有点急，看着还挺谦卑的。后来吧估计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然后呢？”沐昭云急道：“你们拦住她没有？” “必须有啊。”紫梦道：“大小姐的命令那咱们能短斤少两么？当时我们就把宁玉叫到了一边，她的丫头都没给靠近，然后感觉言语威胁不住她，我就直接动手了，点了她的穴道，咱们三人就一起在草地上坐着。反正从外面也看不出来，人家还以为我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紫心紫梦两个丫头的胆子倒不算多大，但架不住主子凶狠。而且左思右想，不过是一个宁玉罢了，就算是事后追究又怎么样。这些年她们没少跟在沐昭云后面闯祸，旁的不好说，但至少自家大小姐绝不是一个不能担事的人，天大的问题也不会把丫头推出去扛枪的。 除了江行远，昨晚上谁也别想从紫心紫梦手里拿下宁玉。但很遗憾江行远真的派人来了。 “嗯，不错。”沐昭云表扬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侯爷的人就来了。”紫心道：“是靖安侯身边那个叫景岳的，他来了以后也不说话，就要带宁玉走。还说您在侯爷那边，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景岳说不管出什么事儿，您肯定没事儿。” “景岳太厉害了，他要带人走咱们也拦不住。”紫梦道：“而且又是侯爷的命令，我和紫心想着您说的，就撤回来了。” 沐昭云叮嘱过两个丫头，这车队里唯一不能硬抗的人只有江行远。江停都不要紧，江行远绝对不能当面得罪，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搞定这个人。 “嗯，行，我知道了。这都半夜了，你们俩快去休息吧。”沐昭云道：“这事情就不要再过问了，没我们什么事情。” 两个丫头如梦似幻，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惑，但是也都乖乖的回去休息了。 虽然沐昭云这一身好像有点狼狈，但看神情不像是吃了亏，而且也没道理，小小一个江停，怎么可能让自家大小姐吃亏。 丫头退出去之后，沐昭云换了一身衣服也躺下了。 刚才虽然江行远已经很客气的那一壶冷水没直接倒在她脸上，但还是有不少淋了不少在头上领子里，再加上夜风一吹，酒劲也没完退去，不知不觉的便有些难受起来。 沐昭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在床上滚了一圈，是药三分毒，补药尚且如此，更何况宁玉下的药，总是要难受一阵子的。 就这么烦躁的过了半夜，沐昭云终于在翻滚中睡着了，也只睡了半夜，便醒了过来。 “咳咳咳。”沐昭云醒来便咳了几声，吸了吸鼻子，有种堵上的感觉。 感冒了？ 沐昭云清了清嗓子：“来人。” 那声音连自己都听着都嘶哑，看来真是感冒了。 要知道习武之人一贯的身体强健，沐昭云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身体底子很好，这十几年也没感冒过两回，实在是有些意外。 紫心很快就过来了：“小姐您怎么了，说话声音这么嘶哑，这是什么时候着凉了？” 六月的天气，虽然这地方不热却也不能说冷，着凉也是件见了鬼的事情。 但事实确实如此，沐昭云嗯一声：“不要紧，大概是昨天没休息好。给我到点热水来。” 紫心忙应声去了，不过也没太当回事，伤风感冒也是正常，谁还能不生点小病呢？虽然医术是流云谷的一项秘技，但在沐昭云的言传身教下，流云谷里的人若是得了小病，伤风发热什么的几乎都是不吃药的，硬抗过去就好。 沐昭云也没打算吃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沉默的喝着热水。 看着沐昭云喝了一杯水，紫心小心翼翼的道：“大小姐，您再睡会儿吧，我去让厨房做些您喜欢吃的。” 沐昭云的口味少有人可以理解，大部分人生病都喜欢吃清淡些的，白粥配点小菜最好，清爽可口又好消化。 但她不一样，越是生病越要吃荤的，不带肉的看都不想看。 于是沐昭云补充了一句：“嗯，来碗牛肉面吧，多加点牛肉，再放两个鸡蛋，切点鱼片进去。要酸辣的。” 丫头已经习惯了沐昭云诡异的口味，也没考虑到这路上厨房到那里去弄牛肉，只简单应了一句好嘞便要出门。 “等等。”沐昭云又道：“知道不不知道江停现在怎么样？” “小侯爷啊？”紫梦想了想：“一早上我偷偷去看了一趟，没什么事儿，跟往常一样吧。” “等下。”沐昭云又道：“紫心你坐下，我自己去。” “啊？”丫头不解：“小姐您干嘛要自己去？怕我们是丫头厨房不买账么？不会的。” 这一路行来，紫心紫梦两个丫头整个车队谁不认识，都知道是沐昭云的身边人，还真没谁敢正面得罪她们。毕竟就算江停不太待见自己这新娘子，流云谷也是声名在外的。流云谷大小姐嫁给小侯爷，正经不是高攀而是下嫁，别的不说就出门时那架势，一马车一马车的嫁妆，谁敢小看？当沐昭云娘家没人么？ “我有别的打算。”沐昭云冷笑了一声，从床上起了身，伸手拿了外套穿起来。 紫心忙上前帮她系衣带，有些头痛：“我的大小姐，你又想到什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病好了再去。就算伤风不是什么大病，那也难受呀。” “我现在心里是有点难受，不利于养病。”沐昭云道：“非的做点什么事情不可。” 017 过分关心 “做点什么？”虽然俩丫头对沐昭云足够理解，一时也想不出来。 “我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没事儿。”沐昭云点了点两个丫头：“今天太阳好，把被褥都换一换晒一晒，杀菌消毒。” 其实两丫头也不知道杀菌消毒这词儿沐昭云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但衣服被子多晒太阳总是没错。 沐昭云下了马车，一路奔向厨房。 昨天这人丢的，今天这病病的，归根到底都是江停的错。 且不论宁玉是有预谋也好，没预谋也好，一个有夫之妇就应该洁身自好，若非江停对她本就有点拒绝不够给力，昨晚上怎么会有那么一出。 沐昭云心里阴沉沉的，不暗中对江停做些什么，她心里这口气有点咽不下去。 当然也不会太过分，毕竟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沐昭云对于人命还是非常重视的，就算是对手也不会下死手，对江停自然也只是想小惩大诫一番。 只是刚走近厨房，沐昭云便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身子一闪，躲进了角落里。 怎么江行远会在这个地方？他一个侯爷，有什么事情需要跟厨房的人交流，无论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也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了吧。 沐昭云心里奇怪，刻意的站近了一些，只听到江行远道：“少夫人昨夜喝了酒，今天怕是有些不舒服。你准备一些合口味的东西，一会儿送过去给她的丫头。” 咦？沐昭云这就奇怪了，江行远竟然是在给她叫吃的？ 厨房里下人应了一声，显然不是昨晚上那个厨娘的声音。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宁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那个厨娘难道还可能再出现么？ 江行远又道：“少夫人喜欢荤食，鱼肉虾炖在一起的，酸甜口味。再炖一只鸡……鸡汤也给小侯爷也送些过去。” 沐昭云没生病的时候虽然也喜欢吃肉，也喜欢酸甜味道，但口味没有那么杂。只有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喜欢一锅乱炖。这爱好流云谷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江行远怎么会知道。就算是爹把自己托付给江行远，也不可能连这么细的问题也注意到。就算是真托付，也应该告诉江停，而不是江行远。 厨娘心里估计也挺奇怪，但是在这里江行远就是绝对权威，说一不二，她立刻就应着下了保证，一定能做出最高标准，让少夫人绝对满意。 江行远没有多待，吩咐完就走了。 沐昭云却也失了捉弄江停的心思，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回去。 江停对自己避之不及，江行远却格外照顾，这事情不大对劲啊。 丫头刚换好新的被褥便看见沐昭云回来了，再看看她的脸色，心里戈登一下，连忙迎了过去：“小姐，怎么了？” 沐昭云皱紧眉头摇了摇头，这事情在她心里还是一团朦胧，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紫心紫梦都是自己人，也不能商量。 看着沐昭云的脸色比刚才出去好像还难看，丫头忙将人扶进去，上床靠着。 沐昭云一般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若是有什么事情不说出来自己能把自己憋死。但同样，她若真有什么憋住了的事情，想问出来也是难如登天。 紫心跟了沐昭云十几年，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她肯定遇到大事了，但这事情是问不出来的。 没一会儿，厨房送了吃的过来。不是牛肉面，不过是一大碗闻起来便酸酸辣辣叫人直流口水的肉食，两碟新鲜的绿叶子菜，一个没见过的厨娘小心的将汤盆放在桌子上，然后盛出来一小碗。又拿了一个盘子装的馒头和饼，恭顺道：“少夫人您尝尝这个，看可合您的胃口。” “嗯，闻着便挺开胃的。”沐昭云十分满意：“不错。是我喜欢的味道。” 厨娘心里一宽，又献殷勤道：“听说少夫人着凉了，厨房里还炖了老母鸡参汤，最补身体的。不过那个要多熬几个时辰才烂化入味，过一会儿我再给少夫人送来。” 沐昭云点了点头，从厨娘格外恭敬的表情里仿佛又看见了江行远的脸。 不过此时沐昭云是个病人，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厨娘也没多想，交代清楚便退了下去。 这一顿饭沐昭云吃的颇有些食不知味，吃完后出了一身的汗，靠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心事。 她想试探试探江行远，但又觉得这个人十分难对付，必须要谨慎又谨慎，若是稍微不留神就很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是不能干的，但如何才能有一个万之策呢？ 沐昭云便这么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到这一觉睡醒的时候，沐昭云感觉自己幻听了，好像外面有不少声音。城市里那种嘈杂的，集市上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白天赶路，晚上就地安营扎寨，从未进过任何一个城市。所以外面总是安静的很，这么浩浩荡荡的队伍，连野兽也不敢惊扰，几乎可以算是与世无争了。 紫心正坐在一旁守着，看着沐昭云醒了，立刻道：“小姐，你醒啦，身体好受些了么？” “嗯，没事。”沐昭云坐起身：“这是到了哪里？” 大概是为了通风，马车的窗帘是拉开了一半的，沐昭云顺着看了过去，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外面是个挺热闹的街市，不过来往行人的穿着打扮和流云谷不太一样，估计是地域的原因。 “听侍卫大哥说，这叫做格兰城。”紫心道：“就是一个边陲小城吧。因为您病了，所以侯爷吩咐就近找地方休息两天。虽然在马车里也是休息，但晃来晃去总是辛苦的。” “哦，原来是这样。”沐昭云道：“难为侯爷有心？” “是啊，侯爷对小姐真不错。”紫心顺口说着，自己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人太多了，所以队伍没有都进城，大部分就在城外安营扎寨了。只有侯爷和小侯爷带了几十个侍卫一起。” 018 侯爷的底细 沐昭云点了点头，跟着丫头一起往外看去。 小城还挺繁华，但是再繁华也只是个近边陲的一个小镇罢了，跟流云谷自然不能比，沐昭云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没有什么一惊一乍的感觉。 江行远早就派人先安排好了住处，包下了镇上一家小客栈，侍卫先进去检查了一番，厨子采买丫头都换了自己人，等沐昭云他们到的时候，简直就和自己家买下的宅子没有什么两样了。 沐昭云进了门，开始看着空无一人的客栈还没有什么反应，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喜欢这么干。不喜欢被打扰，没事儿就包个酒店包个客栈的，她爹也是如此。 但当她上楼之后，一路都没有看到一个外人，隐约还在窗子看见后院里熟悉的厨娘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当一个人的保护措施做的非常严密的时候，一个陌生人都不信任的时候，那肯定是因为他常在危险之中。想要活下去，只能小心再小心。 虽然江行远是个侯爷，是个有身份的人，但也仅仅是个侯爷而已。 要是严格的说，靖安侯都算不上皇亲国戚，金隋王朝中比他有身份人多了去了，可是却也未必有这么严格。 “不对劲啊。”沐昭云进了房间，站在窗口往外看去。 “小姐怎么了？”紫心放下行李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 “看见那个茶楼了么？”沐昭云道：“还有那边那个小楼，里面都有人。似乎是在队伍里见过的，是江行远的人。” “嗯？”紫心仔细的看了看，没再看出有什么。 “江行远为什么要那么小心，到底他有多少仇家？”沐昭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几日下来，我总觉得他不是去上任，而是逃难……我记得流云谷里，是有专门搜集消息的部门吧。” “有。”紫心道：“但是……” “我要查一查江行远。”沐昭云此时有些后悔，又不好说。 归根到底还是对这种包办婚姻太反感，因此沐昭云在乍一知道自己要跟江停成亲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查一查这个人能不能嫁，而是满脑子都是完蛋了要逃跑怎么逃跑往哪里逃跑。 这就导致了跑没跑掉，而且对方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但她对江行远兄弟俩一无所知。 知己不知彼，这实在是兵家大忌啊。 沐昭云道：“我听爹提过，流云谷这些年虽然很低调，但江湖第一门派，也并非闭关自守停滞不前。其实还是非常关心外面的局势的，在许多地方，都有我们的人。” 紫心有些犹豫：“应该……是吧。” “那这里呢？”沐昭云指点窗外：“格兰城，虽然说不是什么大地方，但是能让江行远停留两日，应该在这附近也算是个比较人口集中的地方了。在这一片，应该是挺繁华的中心城市了吧。” 紫心一辈子也是第一次随沐昭云出门，坦然道：“小姐，我也不知道。咱们以前哪儿关心过这啊，我又是路痴，流云谷出城怎么走都弄不太清楚呢，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沐昭云叹了口气：“好吧，还是要靠自己啊。” 当时离开流云谷的时候，怎么就没网络几个厉害的人跟着的。生在和平时期的现代人就是没有什么忧患意识，根深蒂固的在家有困难找爹妈，再外有困难找警察。 如今爹不在身边，警察也没处寻，就少了些未雨绸缪的计划了。 不过沐昭云绝不是个遇难就怂的性子，她前二十年在新世纪开放自由的环境下养成了大开大合潇洒果断的性子，后十三年在流云谷也可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哪里有憋屈自己的道理。 沐昭云走回桌边坐下，喝了两口水：“虽然我没太注意过，但爹在谷里那些事情都是不避着我的，仔细想想，我也能回想起一些。等一会儿天色暗一些，我出去一趟。” “小姐，您是要……”紫心瑟瑟发抖：“您要干嘛？” “召唤自己人。”沐昭云道：“我问过了，这里离黑风城已经不太远了，但现在我们还在路上，还不在江行远的势力范围。要做什么要趁早，等到了黑风城之后，就更难了。” 沐昭云顿了顿：“不过……” 不过以自己爹的做事风格，他一定不会放心女儿远嫁。说不定早在几个月前，江行远的黑风城调任令一下来，沐程申就派人暗中前去布置了，不过他的心思和大部分宠爱儿女的父母一样，那些阴暗的复杂的都不想孩子接触，最好是隔绝出一个真空地带来，让孩子永远觉得世界美好，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就好。 不过沐昭云虽然从未参与过这些，也没有惧怕的心。 沐程申的年纪毕竟一日大过一日，流云谷的一切最终是要落在她身上的。既然享受了这一个身份带来的好处，那也就必须承担起相对的责任，责无旁贷。 “行了。”沐昭云道：“这件事情先不要让外人知道，你们俩就在房里待着。应该不会有人来找我，如果有的话，就说我不舒服休息了，把人打发走就行了。” 虽然觉得不太好，但紫心紫梦也没有什么好说，有些忐忑的应着。 不过是一个格兰城而已，沐昭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弱女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反正除非江行远有预知能力，把沐昭云五花大绑的关起来，不然的话谁也拦不住流云谷的大小姐。 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沐昭云换了一身紫心的衣服，开了门出去。 出去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像是过了一团云雾，不过那云雾瞬间就消散了，变成了紫心的模样。 走廊里每隔几步就站了一个侍卫，但没人去拦顶着紫心脸的沐昭云，特别是看她并没有出门，而是往后院厨房方向走的时候，就更没有人拦着了。 少夫人也是个千金小姐，虽然架子不大，口味实在是养的奇怪，这一点下人们没少吐槽。 019 给我查他十八代 沐昭云进了厨房，吩咐了厨娘几句，再出来之后，却四下看了看，往一个偏僻的院子走去。 厨房虽然是个重地，但毕竟没有外人在，江行远再小心也不至于弄的跟皇帝出巡似的还有人试毒。 那院子是客栈的菜园，里面种这些当季节的蔬菜，和外面只隔了一堵矮墙，沐昭云毫不犹豫的跃了过去，晃了晃脑袋，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的幻术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并非时时刻刻都能用，遇上比自己厉害的人，也很容易被拆穿，不过糊弄几个侍卫厨娘还是不成问题。 穿过小巷子，出了门，沐昭云大摇大摆的在城里逛了起来。只要避开客栈那一片区域就行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会认识她。 好在这是夏天，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街上还有些人，要是冬天人人都窝在房里，她这个时间在路上说不定会引起巡逻衙役的注意。 沐昭云转了转，随意在路边拦下一个行人。 “大婶。”沐昭云道：“我想请问一下，格兰城里，可有当铺啊？” 格兰城的人还是十分热情的，看着沐昭云便不像是本地人，客气道：“有啊，有好几家呢。” 一个小城有两家当铺，沐昭云十分无奈，只能问了两家的地点，一个个的去看。 最近的就在大街上，很大规模的一家，沐昭云不多时便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当字，从怀里摸出个玉佩走了进去。 当铺还没关门，看着门口有挑着的灯，大约营业时间也挺晚的。格兰城离京城远，来往的外地人也不多，平日里治安不错，没有宵禁。只要觉得有生意，你爱几点关门就几点关门。 沐昭云推了门进去，看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账房坐在柜台后面。 听见脚步声，账房抬头：“姑娘，要当什么？” 沐昭云也不说话，便将那块玉佩递了过去。 只是一个普通的玉佩而已，认识的人认识，不认识的人未必会觉得有什么价值。 那账房显然不是有缘人，接过去对着灯光看了看，伸出三个手指：“三十两。” “还给我。”沐昭云伸手：“不当。” 做买卖向来是漫天开价坐地还钱，本来为了做生意掌柜的也会略加一点，但大概是沐昭云的态度有点冷淡，便也有些不痛快，二话不说将玉佩放回沐昭云手上。 还有一家，却不在市中心，而是有些偏远的巷子里。沐昭云觉得自己这个外地人可能有些难找，索性在路上又抓了个本地人，给了点钱让他带路。 好在格兰城不大，本地人对路又熟悉，穿过几个小巷，便将沐昭云带到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前。 “姑娘，这就是新月当铺了。”那人道：“咱们格兰城里，就这两家当铺。没有其他了。” “多谢。”沐昭云仰头看了看这个不如刚才一半大的小铺面，也不知道店开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有生意。果然是靠流云谷养着旱涝保收所以没压力么？ 沐昭云疑惑着进了店，却发现这店里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也没有寻常当铺里的柜台，就空荡荡一个屋子，靠窗的地方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桌子上还摆着个小铃铛，沐昭云走了过去，拿起铃铛摇了摇。 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突然一旁的地毯上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沐昭云看了过去，竟然是一只没有杂色的黑猫，趴在黑色的地毯上简直浑然天成融为一体，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那黑猫嗖的一声就窜进了院子里，没多久，脚步声响起，终于有人出来了。 沐昭云已经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坐下了，不是她喜欢吐槽，一个当铺弄成这样干什么，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难道是为了让上门的客人心生敬畏，然后少收点钱？ 随着脚步声出现的，是个中年男子，长相穿着倒是端端正正，那黑猫趴在他肩膀上，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绿，盯着人看的样子显得十分诡异。 这当铺大概一个月也没几个客人上门，要不是门口有大大的一个当字招牌，就算是在隔壁住了十年的邻居也未必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男人有些懒洋洋的感觉，走到沐昭云面前，将黑猫往地上一放，这才道：“姑娘是来当东西的么？” “嗯。”沐昭云从袖子里将玉佩摸出来：“你是老板？这个玉佩看看值多少钱。” 玉佩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男人有些没太在意，接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再一眼的漫不经心看过去，顿时眼睛就直了。 十有八九，沐昭云又道：“值多少钱？” 她这暗号出去，也要有暗号反馈回来的。 “黄金三两，白银三钱。”男人道：“在下是这里的掌柜齐衡，姑娘请里面详谈。” 待沐昭云点了头之后，齐衡先去熄了外面表示正在营业中的灯，然后关上了门，这才回来向她躬了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沐昭云随着齐衡来到了后院，便听齐衡迫不及待的道：“您是大小姐？” 流云谷中，可以带着令牌指挥所有人的人，也就只有沐昭云父子俩，再无第三个。 沐昭云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开门见山：“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齐衡立刻道：“大小姐请吩咐。” “去帮我查一个人，哦，不对是两个。”沐昭云道：“靖安侯江行远知道吧，还有他的弟弟江停，去给我查这两个人的底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查，所有的社会关系，人品，武功，家学，外面有没有情人，有没有私生子，以前做过什么官，有什么政绩，有什么仇人……” 齐衡听的目瞪口呆，随后突然想起来：“大小姐，您不是已经和小侯爷成亲了？” “没错。”沐昭云道：“而且我们一路马上要去黑风城，但是这跟我要查他没有关系，你给我往祖宗十八代上查，查清楚之后，把消息送到黑风城去。对了，这事情尽量不要让我爹知道。” 020 跟踪我，不存在 “这……”齐衡更无奈了：“大小姐，这是为什么啊？” “要是爹让你去做一件事情，你也非得问清楚为什么么？”沐昭云此时身上攻气爆棚，斜睨了齐衡一眼：“按我说的去做便罢了。” 齐衡没有办法，只能应是。 毕竟大家都知道流云谷这一辈只有沐昭云一个人，不存在兄弟姐妹争权的斗争，等沐程申年纪大了之后，谷主的位置肯定是要传给她的，就算是个女子也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说豪门大户没有男丁继承家业是很少见的事情，但特列也不是没有，若这一户都是女儿，家主又对原配痴心一片不愿意在娶妻妾进门，那就给女儿招一个上门女婿，一样跟着自己姓，和儿子没什么区别。 若门当户对的都是高门子弟没有办法做上门女婿，那也没有什么要紧，以后沐昭云的孩子里，找一个姓沐就罢了，也是一样的血脉相连，更何况江停还有个哥哥，这就更没事儿了，反正江家的血脉也不需要指望他一个人传承。 沐昭云不知道自己这简单一句话让复杂的古代人浮想联翩了那么多，吩咐完之后，道：“事情你去办，我不便久留，先走了。” 也不知自己溜了的事情有没有被发现，虽然说被真没发现也没什么，但难免江行远要折腾一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摆摆手让齐衡别送了，沐昭云潇洒的出了门，潇洒的往回走，顺着原路返回，然后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迷路了。 那一刻她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说。 夏天的天虽然黑的晚，但是一旦黑起来就很快，她刚进当铺的时候天还有些蒙蒙亮，现在已经黑透了，就算是没有宵禁的说法，这会儿街上也已经没人了。除了集中在一个区域的青楼赌场这种通宵营业的场所外，所有的店面都已经关门了。 沐昭云站在一个四通八达的街道门口，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刚才来的时候她其实还特意记了一下路，但显然这非擅长，如今回头换了个左右边，看着黑暗中一处处差不多的房子和巷子，彻底的傻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沐昭云犹豫了一下，在昏暗的月色中选了一条看起来最熟悉的巷子走了进去。都怪刚才带路的热心大妈，抄近路带她走巷子，要是走的大路，肯定会多少好记忆一些。 好在沐昭云胆子够大，就算一个人走在黑暗陌生的地方也没有觉得怕的，只是觉得这事情若是被知道了有些丢人。不过心里也有计较，若真的找不到路，只能随便敲开一家的门了，给点钱让人带路。 外地人迷路也是正常吧，有钱一切应该都好说。 顺着巷子往前走了几百米，看见出口，沐昭云松了口气，今天人品爆发，竟然蒙对了。这出来的路口有个明显的标志的酒肆，旗子在昏暗中也迎风招展，她记得非常清楚。 心里轻松，脚步也轻松，沐昭云松了口气，脸上带上了一点笑意，快步往前走去。 只是在这一迈步时，突然听到墙角有声音。 小动物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沐昭云是能分的出来的，有人跟踪，她心里立刻一紧。 沐昭云似乎无所察觉的继续往前走，心里却飞快的转了起来，此时此刻，在这里会跟踪她的是什么人，除了江行远，她再想不出其他名字来。 沐昭云这一趟若是到处乱转，她不怕江行远跟踪。但刚才她是从当铺里出来的，那是流云谷的联络点，就算江停现在是她相公，那也不能暴露。更别提她还是去找齐衡提了那样的要求。 沐昭云的手在袖子中握了握拳，她不能由着这个人跟下去。 本来还想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如今已经被盯上了，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找他摊牌说清楚了。 沐昭云定了定神，不多时便又走过了一条街，转过转弯的时候，依稀听到那个极轻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 沐昭云勾唇一笑，纵身掠了过去，手腕一抖，在暗夜中，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反光从手腕上疾射而出。盯的一声响，将那人手中握着的武器打落在地。 沐昭云毕竟是个女孩子，又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因此从小内力便练得不精，后来换了个芯子后，反倒是高瞻远瞩的狠狠花了一番苦功夫，所以轻功实在不错。 大概那人虽然得到的情报里知道沐昭云是会武功的，但是她的外表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因此警觉性要差了一些，待手上一痛匕首落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沐昭云已经到了面前。 沐昭云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抬手便向那人脸上挥去，一阵淡淡香味从她袖子里飘了出来，然后那人就像是中了迷药一般，眼神呆滞，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就这么站着，也不动，也不反抗，眼神放空。 “就这样的人也来跟我，真是找死。”沐昭云在袖子里将流云丝扯了扯：“走。” 那人就像是被驱赶的行尸走肉一般，迈着同样的步子，跟着沐昭云一步步的往前走。 这次没走多远便到了休息的客栈，只见整个客栈都灯火通明的，门口有人跑来跑去。 沐昭云莫名有种大概溜出来的事情被发现了的感觉，但想想又挺直了腰杆，她是跟江停成亲了没错，又没有卖给江家做丫头，怎么堂堂小侯爷夫人连出个门逛个街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而且还找人跟踪，呵呵，江停她现在根本不放在眼里了，正巧借这个机会跟江行远好好谈谈才是正事。 于是沐昭云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便走了过去。 当沐昭云带牵着个人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守卫简直要惊喜的喊出来了。 不过刚张开嘴，沐昭云便道：“闭嘴。” 十三年的大小姐生涯让沐昭云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一句话出来，竟然让侍卫呆了呆，真的将到了嘴边的声音咽了下去。 021 真.霸道总裁.云 “少夫人。”侍卫定了定神：“您可算回来了，侯爷和小侯爷都急疯了。” “我只是出去走走，有什么可着急的？”沐昭云轻哼了一声：“你们侯爷现在在哪？” “在您房里呢。”侍卫道。 “嗯。”沐昭云道：“正好有事，我去找他。” 说完，沐昭云便牵着个宠物一样的，牵着身后的男人进了客栈的门，上了楼。 侍卫这才看清楚背后那个像是幽灵一样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这是……出去逛街的时候捡回来的？ 沐昭云上了二楼，便听到走廊上有人喊了一声：“少夫人回来了。” 话音未落，自己的房门一下子开了，江行远从里面大步走出来，江停跟在身后。再往后，是紫心紫梦两个小丫头。 江行远的脸色很难看，当然江停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丫头一脸的委屈，好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看来在她离开被发现的这段时间，江行远一定对她们没好脸色。 江行远大步走了过来：“你到哪里去了？” 江行远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冷酷的男人，沉下脸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怕人的，但这一刻沐昭云却丝毫也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是径直走了过去，擦着他的肩膀走向自己的房间，丢下一句话：“侯爷，我有话要跟你说。” 沐昭云身后，还跟着那个行尸走肉的男人。 沐昭云这态度实在有点嚣张，更何况是做为一个现在应该有点理亏的人，在旁人眼里看来更是嚣张。 可就是这么嚣张的沐大小姐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径自进了房间。 江行远顿了顿，转身便跟了进去。 江停和紫心紫梦也忙跟上，但江行远刚进门，便看见沐昭云站在门口，点了点紫心紫梦：“你们两在门口等着。” 又点了点江停：“也没你什么事儿。” 这一刻，沐昭云觉得自己就是真.霸道总裁.本人了。气场两米八也不止。 然后砰的一声门便关上了，留下门口三人面面相觑。 紫心猛地抬起手来，看来很想敲一敲门，但终究还是不敢，又悻悻的放了下来。然后她看了一眼紫梦，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停。 谁也不敢进去，但谁也不愿意离开，三个身份迥然不同的男男女女最终在眼神交流下达成共识，都秉着呼吸，脑袋贴在门上，偷听。 进了屋子，沐昭云便大大咧咧的走走到太师椅上坐下，腰杆笔直，面色沉稳，手一拽，如梦似幻的男人啪一声跪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 饶是江行远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历练下来，也算是个成熟稳重，冷静敏锐的有能力之人，但此时还是被沐昭云这一出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江行远决定先发制人：“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嗯？”沐昭云斜睨了江行远一眼：“大哥，我到底是嫁到你们江家的，还是关在你们江家？” “你这是什么话？”江行远显然不悦：“这不是在流云谷，你知道私自外出有多危险么？不是不让你出去，你说一声，大哥拍几个侍卫跟着你，这难道也是过分要求？格兰城你从未来过，还生着病，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和你父亲交代。” “瞧大哥说的，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沐昭云颇有些讥讽的笑了下：“这不是已经派了么？怎么，这个鬼鬼祟祟跟着我的人，不是大哥的？” 江行远的视线终于从沐昭云身上移到地上的男人身上。 江行远咽了一口气，决定不和沐昭云一般计较：“你去了哪里？” “那可不能说。”沐昭云道：“我不是江家的下人，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和侯爷交代的。” 他们两人在房里说话，既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可以压低声音，门外三人紧张的听着，两个倒是没有觉得什么，自家小姐就是如此性情。江停的表情却颇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喜是悲。 “但你现在是江家的媳妇，在江家，我就是一家之主，你必须听我的。”江行远觉得自己被沐昭云气的有些词穷：“还有这个人，他不……” “不什么？”沐昭云盯着江行远不放：“不是你的人？” 江行远恶狠狠的咽了一口气：“他是我的人不假，你把他怎么了？” “他也许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沐昭云道：“所以我让他暂时闭嘴。你放心，你的人我也会给面子，休养上一年半载，他能恢复过来。” 沐昭云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而已，其实根本也用不了一年半载，若说齐衡查一个人的时间要查上几年，那真是黄花菜也凉了。就算江行远隐藏的深，江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要用一辈子来查吧。 江行远看着地上的探子，再看看沐昭云，只觉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半响咬着牙道：“多谢手下留情。” “那就带走吧。”沐昭云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 江行远一把将地上的人抓起来，打开门往外推去，随后又将门关上。 “沐昭云。”江行远在对面坐下：“这个人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 “等我先问吧。”沐昭云抬了抬手打断江行远：“大哥，其实有件事情，我心中很疑惑。” 江行远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她先下手为强，但又不能不让她说话，只能先等着。 “大哥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呢？”沐昭云一针见血：“虽然我是和江停成的亲，但为什么总觉得大哥对我更好？” 江行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甚至于下一刻他都没听见沐昭云在说什么。 “大哥？”沐昭云又追问了一句：“虽然说这一路我也没见着大哥几面，但总有种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关怀的感觉，甚至于……连我喜欢吃什么，生病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江行远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只有江停一个弟弟，他又年轻不懂事，你是远嫁，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应该多照顾一些，这有什么问题？” 022 说出你的秘密 “当然有，侯爷，难道你觉得你们江家是娶了个傻子不成？”沐昭云毫不客气的道：“江停怕我，一路躲着我，连跟我共处一室都恨不得要找个人来做见证，特别是在侯爷你面前，那种巴不得离我十丈远的感觉就好像是……其实我们是暗中勾搭，而且侯爷你是来抓奸的吧。”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沐昭云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狂放了一些，叫江行远都有些不自在，但是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又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叙述一件事情一样，谁想歪了谁自己有问题。 江行远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了一阵子，哑着嗓子道：“你多心了。” “真的多心了？”沐昭云盯着江行远不放。 “是的。”江行远道：“如果你觉得大哥对你关切了一些，是我的不对，后面我会注意。江停和你一样，对这桩婚事有些抵触，所以大约也不自在了一些吧，不过你放心，他是不敢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的。” “哦，原来是我多心了啊，那我就放心了。”沐昭云决定做戏做套：“那也就好办了，大哥，谢谢你。” 江行远一点放松的心情都没有，他总觉得沐昭云这话里有话，八成还有什么后招。 看着沐昭云一脸笑容的起了身，江行远突然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跟江停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沐昭云深情微笑道：“所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江停之所以相处不融洽，出了那么多问题，一定是因为成婚那日……不瞒大哥说，那日我们俩起了一点小争执，所以没有洞房。现在我就去找他，其实我早就想说了，都是一家人了，我们这一路还各住各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沐昭云蹭蹭的就往外走，人没出门声音先招呼道：“紫心紫梦，替我把东西都搬到小侯爷一起……” 江行远感觉自己额头青筋跳了一下，虽然顽强的忍了一忍，但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沐昭云经过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里面一推。 “啊，小姐你说什么。”紫心紫梦在外面听了半句，没太听的真切，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江行远沉沉的应了一声：“你们都退下，江停你也回去吧。” 江行远发话，丫头也不敢不听，江行远听着他们走远一些了，这才向沐昭云走去。 沐昭云也不意外，也不着急，定定的等着他解释。 江行远大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沐昭云：“沐昭云，你说的没错，在这场婚事里，确实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的。但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们再有不用十天就能到黑风城。我向你保证，只要一进城，绝不相瞒。” “是……哪方面的事情？”沐昭云不由得道。 “关于你和江停的。”江行远含糊其辞：“你只要向我保证，这十天里安分守己，就像是来的这一路一样。我就可以承诺，等到了黑风城之后，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没有一点隐瞒。” 沐昭云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大概可以答应你。” 这答案显然不会叫江行远太满意：“什么叫大概可以？” “侯爷，计划不如变化快啊。”沐昭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必须根据知道的事情来做出相应的判断，在到达黑风城的这段日子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我知道了什么情况，比如我知道了其实你是要把我骗进城再谋财害命，那我肯定不能再守着这个承诺。” 沐昭云说的十分顺畅，看着江行远变了脸色，哈哈一笑：“我只是打个比方，侯爷不必多心。我的意思就是说，虽然世事难料，但就目前这个情况我是愿意配合侯爷的。说的坦诚一点，才能更显我的诚意。侯爷不傻，我也不傻，也不需要装傻对吧。” 江行远沉默的点了点头，沐昭云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起了身：“那天色不早，我就不陪大哥聊了。对了，我这伤风没有什么，不必特意停下来休息，明儿一早咱们就接着赶路吧。真的，我心里好奇的已经压不住了，怕出事。” 沐昭云走到门口，打开门，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江行头顶着一片乌云走了出去，紫心紫梦忙溜了进来。 关上门，紫心忙不迭的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沐昭云一副深沉的样子，瘫在椅子上用悠长的声调道：“江行远心里，有一个大秘密啊。” “啊？”紫心有点慌：“什么秘密？” “暂时我也不知道，且先看着。”沐昭云道：“你们两平时也给我放机灵一点，这只队伍里，除了我们三个，谁的话都不能轻信。若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悄悄来告诉我。” 两丫头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但还是应了。毕竟再是丫头也算是江湖中人，总有几分胆色。 大约江行远也害怕夜长梦多，又见沐昭云身体确实没什么事情，果然没有再耽搁下去，当天晚上便吩咐收拾，第二天一早便重新上路。 这一走就是八天，繁华热闹的城市已经彻底看不见了，窗外从荒芜的山野变成了戈壁，渐渐的有了风沙。 沐昭云有些忧愁的想着，自己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黑风城不会是个沙漠中的几处小矮房子吧。靖安侯听起来名头挺响，难道其实是犯了事儿，被皇帝流放到这荒山野岭里来的？ 虽然当时是说让齐衡把消息送去黑风城的，但这人也不是这么死脑筋吧，若早点知道了，完可以先来说一声啊。车队虽然一直戒备森严，但也不是完不和外界联系，若这一点消息都送不过来，那还收集什么情报。 好在虽然一路荒芜，但总算是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了。 当沐昭云觉得自己已经快和马车融为一体的时候，终于，这天晚上歇下来之后，紫心眉飞色舞的跑了过来：“大小姐。”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沐昭云正在做第八套广播体操，伸展运动。 紫心道：“小姐，我刚听丫头说，咱们明天中午就能进黑风城了。” 023 寻找过去的你 “明天么？”沐昭云不确定的看了看周边：“行吧，那我知道了。” 看来是不必对黑风城这地方有任何期待了，现在还是一片荒芜的，一上午时间能走多少路。自己这是从繁华大都市嫁到了穷乡僻壤啊，就当是……就当是农家乐自由行吧。 沐昭云随手拿了根棍子戳着火堆，歪着头想着事情，突然间，她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了？”紫梦站在一边，几乎察觉到了。 “你有没有闻到有什么味道？”沐昭云深深的吸了口气。 紫梦也跟着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眨巴眨巴眼：“没有啊。” “嗯……”沐昭云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立刻起了身：“你们在这别走开，我出去转转。” “小姐您要去哪儿？”紫心立刻跟了过来。 “你不用管。”沐昭云挥了挥手，看了下旁边也蠢蠢欲动想要跟上来的侍卫，点了点：“不许跟着我。” “少夫人。”那侍卫道：“这么晚了，您对周围又不熟……” “不许跟上来。”沐昭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我就在营地转一转不走远，不需要人跟着。” 明媒正娶就是这一点好，虽然江行远真的恨不得派上一队人时时刻刻盯死沐昭云，但他真的不能这么做。所以派来保护的手下也不敢有什么顶撞。流云谷大小姐是嫁来的少夫人，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吩咐不能不听。你想监视她，那是想死。 侍卫无奈站住了，沐昭云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往上风口走去。 七年前的一天，也不知是那根玄搭错了地方，突然觉得流云谷的某一处有时空隧道可以让她回到家乡，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进了深山，然后一不小心摔进了一个一片漆黑的山洞，被一种剧毒的蛇咬伤。就在以为自己第二条命也要告终的时候，一个少年从天而降。 洞里的光线太暗，沐昭云当时也已经处于半昏迷中，神志不是很清醒。只知道那人救了自己，从说话的声音中，听出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郎。再然后，便始终闻到一种淡淡香味，那香味是那少年身上散出来的，非常的淡，却安抚了她因为蛇毒沸腾的躁动。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流云谷的大队人马找到。 大家都说大小姐福大命大，那蛇是剧毒的锦腹，被咬中者几乎从未有生还。但她知道她这条命是拜少年所赐，但很遗憾的，后来流云谷的人几乎将那山谷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沐昭云所说的少年人。 偏偏沐昭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这些年过去了，什么都淡忘了，只有这个香味始终记在心中。可虽然在这之后她找了许多香料，闻过许多花草，却再也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 少女情怀总是诗，沐昭云自然也有这么一点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至少，若是能找到这个人，也要重金酬谢他的救命之恩才好。 此时，沐昭云竟然又在空气中闻到了这个味道，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欢呼雀跃的心情。 顺着那味道一路走去，好在她没事的时候没少在车队里溜达，因此众人也习以为常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那味道虽然一直都在，可却并没有看到什么陌生的人。这车队里的人虽然不少，但都是固定的看，沐昭云不敢说自己个个都见过，但总低头不见抬头见，再不然，大家的活动范围也都是一致的。如果说她要找的人就在他们其中，又怎么可能一直没有问到这种味道。 这一走就走到了江行远的马车旁不远，门开着，江行远不在，沐昭云四下看了看，景岳也不在。景岳是常跟在江行远身边的，这荒郊野外的，能去了哪里？他堂堂一个侯爷，总不能亲自去探路吧。 沐昭云心里当下就有些奇怪了，四下看了看，突然惊觉那味道消失了。 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空气中再没有残留一点点，好像什么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这绝对不可能，沐昭云在某些时候是个绝对自信而且做事雷厉风行的人，她完没有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最近的一个侍卫。 侍卫吓了一跳：“少夫人。” 少夫人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吃人，但是自己好像没得罪他啊。 “我问你。”沐昭云道：“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外人来车队了？” “外人？”侍卫一愣，显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知道什么说什么。”沐昭云道：“或者，谁出去了？侯爷？” 外人可以不来车队，江行远也可以出去见他，重点是那人是谁？ 侍卫不知是得了什么命令，还是本来也没将沐昭云当作主子，这次一句都不说了，但开始猝不及防的拿一下，他的眼神往外飘了一下。 沐昭云冷哼一声放开了他，大步走向一旁拴着马的地方。 整个车队只有女眷和江行远兄弟们是做马车的，其他侍卫都是骑马，下人步行。沐昭云走了过去，便毫不犹豫的去解其中一匹马的缰绳。 那匹马她认识，在马车里坐的实在腰痛的时候也骑着出去溜达过，因此并不害怕她。 只是看马的下人被吓了一跳；“少夫人，您这是？” “出去转转。”沐昭云道：“不要声张。” 马夫就算是想声张也没地方声张，少夫人牵走一匹马，这也不算事什么事啊。小侯爷的人都是她的，何况一匹马。 沐昭云牵了马走到一旁，毫不犹豫的翻身上去，冲进黑暗之中。 黑暗中，沐昭云挥了挥袖子，袖子里闪出一个小小亮点，那亮点仔细看是个萤火虫，扑闪了几下翅膀之后，升高飞了出去。 沐昭云纵马跟了上去。 旁人她一时大概找不到，但江行远是个例外。自从前些日子她开始怀疑江行远之后，便乘他不注意在他身上落了点记号。保证在需要的时候，冤有头债有主，不让江行远给跑了。 024 先把姑娘骗到手 原以为既然已经安营扎寨，江行远就算是要会客也不会走的太远，却不料沐昭云这一跟踪，却足足跑出了几里地。 他们停下休息的地方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川，跑着跑着，却能看见山了。 不过这山不像是流云谷那样郁郁葱葱，而是基本秃的，在夜色中更像是巨大石块的堆集，没有一点生机。 沐昭云的胆子是真大，以前没啥本事的时候就有胆子，如今自以为身怀绝技，那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地狱无门也敢闯一闯。 就这么跟着萤火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山壁便，沐昭云突然看见了空地上有两匹马。 这马她熟悉啊，身雪白只左脸上有一块黑色斑点，正是江行远的坐骑。 这荒山野岭的，半夜鬼都没有一个的时候，江行远在这里做什么？私会情人么？ 沐昭云心中更加的奇怪，害怕动静太大，索性也下了马，随意在路边找了个小树桩将马栓了，施展轻功纵身过去。 流云谷的轻功身法十分奇妙，大约是同时兼修医术的原因，所以当初就是本着打架不是正事，打得了就打不了就跑的心去的，所以不求利如锋刃只求无声无息。 沐昭云走近之后，这才看清这一片山崖还不小，至少一眼望去，左右不见尽头。 一条小路，在巨石的空隙中往前蔓延，像是一条小路。 江行远的马在这个地方，人一定不会太远。 于是沐昭云轻手轻脚的继续往里走，又走了有快一刻钟，突然，感觉到一直在前面带路的荧光一闪灭了，停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找到了？沐昭云心中一动，秉住呼吸，顺着一块大石头，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山石遮掩中，果然有一块空地，月光下，能看见江行远和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对面站着。 虽然两人并没有打起来，但是就沐昭云的感觉，气氛也并不太友好。她这个位置选的比较坑，属于一个侧面不侧面，正面不正面的，又不能将身子探出去，所以除了看见两个立着的身形，一张完整的脸都看不见。 不过江行远的身材和声音她都熟悉，不用看脸也能认得出来。另一个男人，看见看不见也无妨，反正江行远无论朋友还是对手，沐昭云也没有一个认识的。 两人先前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只听江行远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沐昭云心里只能偷偷骂了一声，真是来的太迟，自己一句都还没听到，这该说的就说完了？ “你疯了。”那男人毫不客气的道：“我也认识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这么疯？” 听这语气，不像是敌人，倒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有一种虽然抱怨，但却关心的语气。 “没有去做，怎知就不可能。”江行远接着道：“虽然流云谷的武功心法从来不外传，但你要知道我的身份，很快，我就不是外人了。” 听到流云谷三个字，沐昭云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自己之所以嫁给江停，这是一场联姻。江停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小侯爷，可以娶的女人很多，想嫁给他的女人更多，而想要自己的仕途更加顺畅，找一个官场上的人家结为亲家更加合适。 所以问题来了，江行远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弟弟和一个有争议甚至有风险的江湖世家小姐成亲？ 沐昭云这人吧，虽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但因为在另一个社会看了太多宫斗宅斗职场和江湖险恶，所以遇人遇事便先往坏处想，虽然也不会去害谁，但也早就没有了一颗洁白如莲的心。 于是她听着江行远跟一个陌生人提到流云谷，和流云谷的武功秘籍，总觉得要坏事。 “可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那人又接着道：“值得么？” “你不是我，你怎知不值得？”江行远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这件事情我筹划不是一日两日，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警告你，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那男人笑了一声：“你放心吧，虽然流云谷大小姐可怜，但我还没有那么爱管闲事。更不会去管你的闲事。再说了……你若真得到了流云谷的武功心法，对我也不是坏事。我又不是你的敌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分一杯羹。只是可怜沐昭云……” 江行远的声音苍白冷漠：“没什么可怜的，谁叫她生在流云谷，这就是命。” “哎。”那男人突然道：“说起来，那沐昭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前远远的见过她一面，似乎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武功一般，长相一般，她最与众不同的就是她的身份。”江行远毫不客气的道：“但也确实是个聪慧女子，这一路走来已经对我有所怀疑，好在被我暂时安抚住了。我答应了她，等明日进了黑风城，就告诉她真相。” “你真歹毒。”那男人竟然笑了一声：“黑风城是你的地盘，打理的滴水不漏，固若金汤，等到了黑风城就算你告诉她了，除了忍着认命，她还能怎么样？” 这话可不像是夸奖，可江行远竟然颇为认同。还感慨了一句：“这丫头看起来还挺温婉但也是一肚子心思，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一路隐忍，还是瞒着的好，我可不想在临进黑风城的时候功亏一篑。” 但沐昭云是笑不出来的，她知道将江停和自己成亲应该是有什么利益关系在中间的，也觉得没什么，大户人家之间的联姻都是如此，父亲之所以认可，那么一定是在利益之外，也相信这是一段婚姻可以给她幸福。 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江行远心思竟然如此深沉，这一路隐忍，最终的目的是要将她带进黑水城，然后呢，觊觎流云谷那些不传外人的心法秘籍？ 沐昭云这一刻心中起了无数念头，幸好一阵冷风吹过，让她冷静的下来，慢慢的，往后退去。 025 惊起一滩鸥鹭 好在这里虽然离黑风城很近，但毕竟还不是黑风城。好在江行远虽然心思恶毒阴沉，但好在她没有在最后一刻才知道。 沐昭云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这一瞬间已经做了决定。 其他的都管不了了，有多远跑多远。 虽然紫心紫梦还在车队中，但是这不要紧，只是两个丫头，也并非不机灵没有自保能力。一来江行远未必会看的上对她们下手。二来自己离开回去搬救兵可以再去救她们，要是自己陷进去了，就真是惨了。以江行远平日里表现出的阴狠来看，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沐昭云心中百感纠结，这一刻有无数个念头，但是丝毫也不影响脚下如风。 只是逃跑这件事情是很难悄然无息的，总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沐昭云没跑出多远，只感觉身旁的石头上有一个黑影，反正满山都是黑影她也没多想，也没有在意自己并非是原路返回，而是进入了一片不知名鸟类栖息的地方。 再走近两步，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腾空而起。 沐昭云这时候满脑子都在绞尽脑汁对江行远及其祖上的人生攻击中，被惊的短促低声的啊了一下。 紧接着，上百个黑影冲天而起，翅膀扑扇的声音简直惊天动地。 沐昭云这一瞬间简直吓傻了，除了原地蹲下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之外，再想不出其他更潇洒的动作。 这其实未必是什么有攻击性的鸟，但昏暗月色下就这数量和气势也足够碾压一个毫无准备的人类。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正在说话的江行远两人，都是心思极重疑心病也重的人，听到动静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自然的，什么人在偷听，而且商量都不用商量一句，两人对视一眼，纵身掠了过来。 沐昭云心里苦还不能说，单江行远一个她就打不过，更别提现在还有一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只有旗鼓相当的人才能成为朋友，能像刚才那么跟靖安侯说话的，自然也是个厉害角色。 沐昭云也管不了落了一身的鸟毛了，弓着身体往一旁跑去，这地方其实有一些迷宫的感觉了，不再像是来时的路只偶尔有一条岔道。 只是刚跑出去没多远，突然看见前方黑影一闪，不是江行远，那就是和江行远一起的人。 不得不说沐昭云的脑子是好使的，她这时候想要躲是很难不被对方发现的，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身形动作半点都不缓的冲了过去，但在昏暗中身体一顿一起，已经换了一个人。 幻术是一种神奇的介乎于武功和法术之间的技能，在进入流云谷之前沐昭云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觉得，既然穿越都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幻术又算什么呢。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那黑衣男子已经冲到了面前，而沐昭云的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也不行，伸手一指：“你从那边。” 这话说完的时候，沐昭云和那男人已经擦肩而过，也顺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 沐昭云这一招确实是没人能够想到，那男子丝毫也没有起疑心，按着沐昭云指点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沐昭云松了口气，心慢悠悠的落了回去，继续往前跑。 不过大概是今天沐昭云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的缘故，所以有些流年不利，她还没有的来得及回复原本的样子，迎面又撞过来一个人。 除了江行远还能有谁？ 而且是迎面撞个正着。 月色下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脸，而且两人脸上都是愣了下的表情。宛如一对双胞胎。 真假美猴王么？ 江行远说不清看着自己向自己跑来是什么感觉，大概脸上也抽搐了一下，但顿时明白过来，喝了一声：“沐昭云。” 幻术是江湖几乎失传的绝技，就算是在流云谷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会。虽然他心里也有点虚，不知道为什么沐昭云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偷听到了多少，但先下手为强，肯定不能让人跑了。 这姑娘真是个难缠的角色，若是被她跑了，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沐昭云明白实力差距，自然不会应也不会迎战，慌忙中给了江行远一个白眼，然后抬手甩出一把粉末，慌不择路的一头扎进了一旁的斜路。 进去之后，走不了多远，沐昭云便感觉不对劲了。 她似乎不是转进了一条岔道，而是进了一个山洞？ 上头开始还是有有光的，但是越往里走越暗，还能听见四周有不明生物悉悉索索的声音。 沐昭云一下子身都绷紧了，大概是因为有内力的原因，她的目力比寻常人好很多，在黑暗中也勉强能看见一些，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墙壁上洞顶上，似乎密密麻麻的都有东西。 这一认知叫沐昭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今天真的就这么倒霉，这随便一走，又进了哪家洞府？ 虽然她胆子确实大，也并不怕黑，几乎也不怕蛇虫鼠蚁一类的小动物，但是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被不知什么的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就是两回事了。 没有叫出声来，还能坚强的站着，沐昭云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是个汉子了。 可是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甚至还有江行远喊她的声音。沐昭云咬了咬牙，还是必须得往里走。 只是刚迈出一步，也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脚下踉跄了着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四周骚动的更厉害了，不像是大型野兽，但数量绝对不少。沐昭云想到了流云谷里也有这样类似的山洞，有时候会有飞鸟或者蝙蝠栖息在里面，自己大概是闯进来打扰了它们。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沐昭云直觉的一侧身，那东西扑了个空，虽然没有受伤，却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不行，人的视力在黑暗中和动物完不能比，沐昭云摸到了腰上的火折子。 就算是会更容易被江行远发现也没办法了，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她进退两难，也是一筹莫展。 026 是他是他就是他 啪的一声，沐昭云刚将火折子打亮，突然听到一声喝：“不要。” 那声音是江行远的，但还没等沐昭云回过神来，便被一旁扑过来的人压到了身下。 火光只是一闪就消失了，沐昭云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大山，江行远比她高上一个头，将她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半点也没露在外面。 也就在此时，山洞里疯了一般，虽然看不见，却听见了无数扑扇翅膀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成千上万的，从墙壁和洞顶上扑了下来。 沐昭云的胆子虽然挺大，但这一刻还是吓到了，也不管丢人不丢人了，缩在江行远身下动也不敢动，可能还有一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那感觉，好像是整个山洞的石头都化作了刀刃，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沐昭云的害怕，江行远虽然身体绷得很紧，却还是低了头，脸正贴着她的脸，低声道：“有我在别怕。” 沐昭云有一瞬间的恍惚，同样是在黑暗中，这声音竟然和过去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当然两者是不一样的，一样的只是那个感觉。 当年救她的只是个少年，声音也是男孩子特有的稚气和青涩。而江行远是个正直壮年的男人，声音清冷低沉。炙热的气息垂在脸上，让沐昭云心跳加速。 但她随后就没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了，因为两人贴的极近，她能从江行远的身体反应中感觉到，他受伤了。 脸上，好像也有一些灼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 那只有血。 沐昭云咬了咬牙：“你坚持一下。” 说着，她艰难的曲起手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摸出个纸包来，想要将纸包扔出去，却发现被压得太紧，低声道：“动一下，我这里有驱兽的药。” 虽然不知道山洞里都是什么，但显然是她不小心闯进了某一种动物栖息的领地。一直能听到扑扇翅膀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大部分飞了出去，但还有不少在洞中扑腾。 江行远听话的略抬起一些身体，沐昭云的手臂摸着他的腰探了出去，说了声低头，然后猛地将药粉撒了出去。 这用来驱赶动物的药在人闻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动物闻了显然就没有那么好受了，那药粉一散开，剩下的东西像是见了鬼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外飞绝不回头，没一会儿，整个山洞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江行远放松了身体，这才察觉到现在两人这个姿势十分的不妥。就算是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也太过于亲密了。 江行远沉默的正准备站起身来，突然间脖子上被沐昭云一搂，使劲儿往下一拽。 这一下猝不及防，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江行远身体刚从紧绷中放松下来无力道，竟然被拽的往下一跌，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压在了沐昭云身上。 虽然刚才他也是将沐昭云护在身下的，但那一直是用手肘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是悬空的，和沐昭云之间总有一定的距离。 可现在这一下，却是实实在在的贴在了一起，即使隔着衣服，他也立刻能感觉到怀中温暖的热度和曲线。 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之下，江行远有一瞬间竟然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但下一刻，沐昭云的话就打破了他心中那点旖旎。 “你身上什么味道。”沐昭云虽然搂着他的脖子，也将脸整个都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但声音里却是疑惑，不是含情脉脉。 江行远一惊，立刻想要掰开沐昭云的手，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沐昭云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逮着了就不会轻易松手，而且这味道虽然多少年没有闻到，可给她的记忆太深刻，她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江行远，竟然是你。” 这虽然很荒谬，但是沐昭云确定自己不会弄错，虽然不知道这味道从何而来，但她之后非常可以的寻了千百遍，也再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江行远也没有否认，只是咳了两声，缓缓道：“你先放手。” 沐昭云十分听话的放了手，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难道江行远还能跑了不成？ 江行远站了起来，沐昭云在那香味中，又闻到了血腥的味道，知道他受了伤，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也十分自觉:：“我们出去再说……你放心吧，我不跑了，丢下受伤的救命恩人，这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眼下看来，自己当年遇险的时候，也是江行远所救。她确实一直不知道江行远的身份，但江行远未必就不知道她的身份，要知道当时流云谷里找人都已经找疯了，她的身份是呼之欲出的。那他为什么一直瞒着，沐程申知道这事情么？难道将自己嫁给江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沐昭云这思绪一飘忽就停不下来，从洞里走到洞外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上下五千年的想出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兄妹相认，虐恋情深的画面都快要出来了。 到了洞外，月色竟然明亮了一些，沐昭云抬头看了看他，道：“我先看看你的伤吧。” 刚才黑乎乎的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江行远到底伤的如何，知道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后，沐昭云这心情就有些难以言说了。 而且很奇怪，那香味为什么是一阵一阵的。从流云谷出发到现在这也有近一个月了，虽然她和江行远见得不多，十面八面还是见过的，竟然都没闻到味道。而且那是味道又不是用来看的，理应离得很远都能闻到。 江行远罕见有些别扭的道：“只是皮外伤，不要紧。” “皮外伤也是伤，别动，坐下。”沐昭云此时强势起来，垫着脚尖按住江行远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转到他背后。 确实是皮外伤，但这伤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不知洞中刚才到处乱飞得的是什么东西，有着尖锐的爪子，在江行远背后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纵然隔着一层衣服，也依然是血肉淋漓。 027 心中一片白月光 没有太深的伤口，但出血还没有止住，沐昭云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包药来。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古代人太不方便，出门也不带随身带个包，什么东西都揣怀里揣袖子里。穿越过来之后，甚至想弄个品牌，弄个背包专卖推广一下。但也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也就入乡随俗习惯了。 她倒是也不会带带多东西，但是银子和一些药是必须的。毕竟银子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愁。而药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交通通讯太不发达，万一在哪儿受了伤，没手机没电话的很难准确联系到人，还是要先自救。 流云谷的药物都是极好，沐昭云打开纸包，好不吝啬的将一包药粉都洒在了江行远背上。 这药止血消炎，沐昭云满意的看着血很快止住，拍了拍手上的药粉：“好了，暂时先这么处理一下，等回了车队再让大夫包扎。” “好。”江行远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又被沐昭云一把按了下去。 “别动。”沐昭云道：“坐好。” 江行远只能抬头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沐昭云确定了伤口无碍后，转到江行远面前，面对面盘膝坐下；“好了。现在咱们来说说话吧。” 江行远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说什么？” “说什么？”沐昭云轻轻扯了下嘴角：“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有，但不是现在。”江行远抿了抿唇：“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 “但我脑子里现在有无数问题，如果得不到解答，一定会被憋死。”沐昭云道：“江行远，当年在流云谷山洞中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沐昭云说着，人还凑过在江行远身上闻了闻，丝毫不没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不适合，又再笃定的道：“一定是，就是这个味道没错。只是很奇怪，我也见过你那么多回了，为什么从没闻到过这个味道，难道有什么抑制剂之类……” 江行远身体一直绷着，在沐昭云凑过来的那会儿几乎都不敢呼吸，这时候突然道：“抑制剂是什么东西？” “额……没，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沐昭云脑子里掠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刚才那句自然只是她随口说的，但说出来后，竟然觉得有些道理啊。 虽然小说都是胡扯，但在某种意义上说，信息素不就是一种味道，这也是一种味道，那么能使他们强力扩散的原因说不定也一样，就是血。 刚才在山洞里的时候，开始江行远身上是没有香味的。后来被划伤之后，血流了出来，那味道就出现了。 同样，当年在山谷中救自己的时候，那种坏境也是非常容易让人受伤的。 沐昭云突然道：“在来这里之前，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受伤了？” 江行远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果然，只有出血才能让味道散发对么？”沐昭云道：“当年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如今也是，江行远啊江行远，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是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坦白跟我说，只要不伤天害理，我肯定都不会拒绝的，你知道么，我找了你好些年。” 沐昭云现在整个人都温和起来，月光下看江行远的眉眼，越看越顺眼。 这就是所谓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吧。 嗯，就是这样。 当年在山洞遇险的时候，沐昭云几乎已经是绝望的等死了，谁知道没有死成，却等来了江行远。即便是完没看见他的脸，但那温柔的声音却可以让人自动脑补出一张英俊的脸。后来被抱在怀中抵御因为蛇毒和气温带来的双重寒冷，少年人的身体虽然不多强壮却有力而坚定，沐昭云那颗也不知道该怎么计算年龄的少女心，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一个这么心地善良，声音这么好听少年，虽然只在沐昭云心里留下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但这身影这些年都没有散去，反倒是像烙印一样深刻。 她不止一厢情愿的想，这少年长得一定很好看，眉目如画，坚毅俊秀。如今也该有二十来岁，该是多么风度翩翩的一个公子哥。 当然长相和人品不是必须挂钩的，所以沐昭云也曾经担心过，若有朝一日见了，发现那少年只是相貌平平，普普通通。这当然不能消磨她心中的感激，但肯定难免会有一些失望落差的。 沐昭云现在不失望了，托着下巴看江行远，和自己心中那个形象慢慢重合起来。 除了一个尴尬的身份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问题。还有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大概比他的脸要黑一点，但只要不是真正的恶毒，沐昭云也愿意尽量去成。 江行远忍不住后缩了一点，沐昭云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给扒光了一样。这姑娘行事很多时候和旁人不同，你完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一个秘密被揭穿，他便突然有种连家底都保不住的感觉。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没进黑风城时刻都有危险。他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功亏一篑。 江行远定了定神：“我说过，进了黑风城，我会告诉你一切。” “有啥现在不能说？”沐昭云十分不满意：“明天不就进黑风城了？不过还有一夜加半天。” 但江行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了，他总觉得沐昭云眼睛里是鬼点子，脑子肯定转的跟风车一样，稍微哪一句说的不对，都会带来麻烦。 江行远皱眉想了一下，突然勾了勾手：“你凑过来些。” “嗯？”沐昭云不疑有他，立刻就倾身凑了过去。 江行远突然伸手，闪电般的在她脖子上一按。 悄无声息的，沐昭云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被江行远接个正着。 028 少夫人和夫人这一字之差 说不过的时候，只能直接动手。 “啧啧啧。”突然有声音从一旁传来，江行远一旁的山石上，突然多了个黑影，赫然正是刚才和他说话的人。 江行远搂着沐昭云，似乎不满的看了黑衣人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担心你么？”黑衣人带着调侃道：“也挺好奇沐昭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现在看来，不是个好招惹的角色啊，江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你想从她身上得到流云谷的秘籍，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江行远垂下头来，脸上一片阴影，遮住了温柔目光。 “行了，你办事我放心。”黑衣人一笑：“后会有期。” 说完，黑衣人便消失在和黑暗中。 江行远扭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伤，感觉血都止住了，也就没再当一回事，将沐昭云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紫心和紫梦都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沐昭云是活蹦乱跳出去散步的，散了大半个晚上的步，然后昏迷着被江行远个抱了回来？而且江行远还伤痕累累的。遇到刺客了么？ “你们小姐没事。”江行远将沐昭云抱进马车，好心的给两个丫头解释：“不过到处乱跑误入了沙雕巢穴，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你们不要吵她，睡醒就好了。” 紫心紫梦都松了口气，偷偷仔细的瞅了瞅。沐昭云身上虽然有些许血迹，但是面色红润呼吸平缓，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受伤的样子，那血应该只是从江行远身上沾来的吧。 “侯爷，您也没事吧。”紫心此时突然激灵体贴了一下。 “不要紧，只是皮外伤。”江行远在谁面前都是冷冷的：“你们两虽然是丫头，但是流云谷的人，我本不想说什么。但自家小姐的性格你们应该是心里有数的，这地方不比流云谷，人生地不熟危机重重。所以希望你们也能够明白孰轻孰重。” 两个丫头大概是被江行远这一身的血迹给吓着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虽然不知沙雕是个啥，但能把江行远伤成这样显然很可怕，沐昭云这次身而退，还真是叫他们心生感激。 这侯爷看起来冷冰冰，却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人，比起姑爷看起来实在是要靠谱的多啊。 江行远在两个丫头的崇拜感激目光中离开了，沐昭云却睡的无声无息。 这一觉睡过一个黑夜，睡过半个白天，当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就跟着坐了起来。 不在马车上，这是沐昭云的第一个反应。 这是一个陌生的，和流云谷完不同风格的床和房间，能看的出床很宽敞，房间也很宽敞，而且布置的十分精致。 她不在马车上，但这绝不像是这荒芜地方可能有的客栈。 那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沐昭云翻身下床，抬手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这里十有八九是黑风城。 而昨天晚上江行远竟然把自己给打昏了，直接就在她昏迷中进了黑风城。 简直是岂有此理。 沐昭云觉得自己活了两世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窝囊糟心的事情，连江行远是她的救命恩人都不太顾得上了，哗的一声就推开了门。 他不是口口声声等到了黑风城会告诉自己一切么，那么好，现在已经到了，真相到底如何？ 沐昭云推开门的时候和紫心碰个正着，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紫心捧着的托盘给碰洒了。 紫心低声惊叫了一下：“啊呀，小姐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沐昭云看了下天：“我们是不是已经到黑风城了？” “是啊，不过也刚进城。”紫心没能理解沐昭云的怒火是哪里来的：“小姐，您身体还好吧，昨天侯爷将您抱回来，说是遇到了沙雕袭击，您受了惊吓，然后就一直昏迷不醒，需要好好休息。” 沐昭云的手指头差一点戳到紫心的额头上去：“紫心姑娘你是不是傻？啊？你是不是傻？我是什么人，遇到什么能吓昏过去，还能吓得一直昏迷不醒，你就没想想是为什么，然后赶紧想办法把我弄醒么？” “啊？”紫心惊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也迟了。”沐昭云恨恨道：“果然这人还是要多出门才能增长阅历，你们俩啊，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江行远说什么就是什么么，他是谁，我是谁。这俩傻孩子啊。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知道么，他说什么都不能相信。”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的，虽然自家小姐说的一定是对的，但还是有点想相信江行远的话。两者放在一起比较，显然还是江行远更能给人安感和沉稳的信任。 沐昭云将两个丫头数落了一顿，在原地转了一圈，道：“都给你们气糊涂了，对了，江行远现在在那里？” “在，在外面吧……”紫心也有点不确定：“这里是风城的侯府，侯爷应该就在外面，我们也没注意。” “行了，走了这近一个月都累了，你们也好好休息。”沐昭云从紫心手中的盘子里随手拿了块饼，边啃边往外走：“我去找他。” “啊，小姐，小姐啊。”紫心和紫梦都觉得沐昭云有些杀气腾腾，但谁又能拦住自家小姐呢，只能看着她冲了出去。 沐昭云出了院子，这才发现这地方可真大，不过这没什么，流云谷也大。再大，黑风城也就是一个城，江行远还能躲进地里不成。 刚出门，便看见两个丫头从不远处走过来，虽然不认识，但看穿着来，应该是这府里的下人不错了。 沐昭云立刻就走了过去：“喂。” 她现在心情十分的不好，一声喂已经很客气了。 丫头显然也是没见过沐昭云的，愣了下，然后立刻跪了下来：“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这一刻，沐昭云没有多想。因为一路走来，车队中的下人都是唤自己少夫人，她此时心里只想着赶紧找到江行远，也没注意夫人和少夫人这两个称呼的细微区别。 029 夫人气场两米八 沐昭云只是哼了一声：“你们知道江行远在哪里么？” 果然只有夫人才敢直呼侯爷的姓名啊，丫头心里感叹，面上却恭恭敬敬道：“侯爷正和几位大人在议事厅议事……” 沐昭云打断道：“议事厅在哪里，带我去。” “在，在那边……夫人您随奴婢来。”丫头心里有点慌，总觉得沐昭云此时有点杀气腾腾的样子。 江行远平时给人的感觉就够阴沉冷漠了。夫人看起来清秀可人的一个大小姐，怎么也能凶的起来。 沐昭云心里冷哼了一声，转了转手腕，跟在丫头身边。 侯府虽然不小，其实活动区域也是集中的，议事厅离住宿的地方不远，没一会儿便走到了。 议事厅门口站着几个带刀侍卫，不过是车队中的人，认识沐昭云，一见着沐昭云便道：“夫人。” 沐昭云现在若是有一些清醒神志，就应该听出这一声和之前在路上被喊得一声是不一样的。但是怒火能够压制理智，沐昭云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性格飞扬了二十几年，又在流云谷被宠了十几年肆无忌惮的大小姐来说，虽然不会蛮不讲理，但脾气是真的有。 沐昭云脚下不停：“江行远是不是在里面。” 侍卫不敢说谎：“在。” 一个眼神过去，沐昭云便明白了，那房间上面虽然没挂着议事厅的牌子，但是半开着门，从这里看过去，也能看到人影。 正在开会吧。 开会是什么？ 沐昭云再没回第二个字，抬腿往走了过去。 议事厅里众人正说话呢，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也就略停了一下，正奇怪的看出去，便看见一个一身杀气腾腾的姑娘大步走了过来。 江行远只觉得眉心一跳，她怎么这么快就行了？按他的预计，怎么不的睡到晚上？等他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做好了准备跟她闹上几天。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沐昭云已经走了进来。她视线都没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便抬起了手。 议事厅中此时有七八人，都是江行远的心腹手下，管着黑风城的各处事务，他们都知道这次跟随车队同行的还有刚刚成婚的流云谷小姐沐昭云，也大概猜测眼前这个气场十足的女子差不多就是了，正纷纷站起身来准备行礼问好，便看见沐昭云抬起了手。 沐昭云可不是在跟江行远挥手打招呼。 一道闪光从沐昭云手腕上飞射而出，景岳心里一惊，横刀上前，清脆一声响，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刀柄上传来一声撞击声，让景岳没撑住身体一晃。 沐昭云手腕一抖，光电极速后退，又缠绕回了手腕上。 她自然不是要杀江行远，那毕竟是救命恩人，但这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就完。 事实上是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出手便下杀手，是因为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江行远，所以不必怕误杀，没有什么顾忌。 江行远拍了拍景岳的肩膀让他退到一旁，然后大步朝沐昭云走了过去。 “昭云，你来的正好。”江行远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道：“正要给他们介绍一下。” 江行远走过去，在沐昭云的阴沉着脸的冷笑中，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顿时，沐昭云便感觉到身体一麻，他竟然按在了自己肩上的穴道。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夫人。”江行远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正色道：“你们对夫人一定要非常尊敬，就像是对我一样。” …… 江行远这是在干什么？夫人是什么称呼？他竟然光天化日搂着自己的弟媳妇？ 沐昭云这一刻就算江行远没刻意而为，一时间脑子里也是蒙的。 等等，刚才出门的时候，两个丫头也是叫我夫人而不是少夫人，门口的侍卫也是叫我夫人而不是少夫人，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在我昏迷的这半天里，江行远和江停换脸了？ 所以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停？ 沐昭云这一瞬间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烟花，红的，黑的，紫的，蓝的，像是打翻了一缸颜料，只剩下一个乱。 但是众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站在挺后面的景岳面色有些抽搐。不知怎么的，虽然下一刻挨打的可能是自己的主子，但他竟然有点同情沐昭云起来。 这个事情，换到任何人身上都要崩溃吧。更别提是个姑娘家。 “行了。”江行远挥了挥手：“都去忙啊。” 说完，他便搂着沐昭云转身，走了。 沐昭云面色还是一片空白，顺着江停元的挟持，同手同脚的往外走。 这姿势一直到回到院子里，沐昭云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一挥手，关上了院子的门房间的门，这才放开了手。 沐昭云身上的麻木感觉渐渐退去，挥了挥手，然后冷笑了一声，看向正襟危坐在桌子边上的江行远。 沐昭云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属于气的失去理智的那种了，她不但没有扑上去直接把江行远掐死，反而闭着眼睛逼着自己顺了口气，然后坐在了江行远对面。 “好了，现在到黑风城了，我也醒了。”沐昭云道：“说说吧，江行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都不敢碰自己的江停，一觉睡醒少夫人变夫人，这是玩的什么，替身新郎么？父亲知道么？这婚事还是皇帝赐婚，所以说，他们是连着皇帝也一起瞒了？ 欺骗自己也就罢了，欺君是什么罪名江行远不会不知道吧。严重起来，那是要诛九族的事情啊。 反正江行远也是单身汉一个，父亲对他也很亲切很欣赏。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和江行远成亲，要整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波折呢？ 沐昭云面色沉沉，心中却突然灵光一现。 这么一场声势浩大，后果严重的闹剧，必然不是为了瞒着自己。那完没有必要。只能是为了瞒住别人，瞒着一个非常难瞒着的人，才要将戏演的如此真实。就连路上都不敢有半点松懈。 那个人必然手眼通天，是惊人，是江行远也不能得罪。 比如说，当今皇帝。 030 夫人要休夫 “你是个聪慧的姑娘，应该已经猜到了。”江行远心里其实是心虚的，但是表面上镇定的一塌糊涂，正襟危坐好像是在参加什么重要会议一样道：“其实要娶你的那个人，一直是我。不过碍于一些其他原因，我和父亲商议之后，决定用江停的名义代为成亲。如今到了黑风城，没有外人，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瞒着了。” “等等。”沐昭云道：“你不是早就父母双亡了么，几岁的时候就跟你爹商量好这事了？” “哦，不是。”江行远面无表情的道：“我是说你爹。” 沐昭云手一抖，打了手里的杯子。 “果然啊果然，这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谷里。”沐昭云气的直抖的手指着江行远：“你和爹早就已经商议好了，还有江停，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你身边的侍卫不说都明白，大部分也都知道吧，合着这一路，只有我是傻子……” 沐昭云大概被气的有点神志错乱，突然笑了一下：“哦，不是我一个，现在皇帝也是傻子，跟皇帝一起当傻子，真是与有荣焉。” 江行远挑了下眉，只觉得沐昭云真是个特别的存在。 皇帝是什么人，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寻常人是提到了都会觉得冒犯的，沐昭云竟然敢说他是个傻子。 沐昭云犹如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抬头道：“那你下面打算怎么办，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流云谷的秘籍，但我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告诉你。把我关起来，严刑逼供？” 一个皇帝眼皮子底下设计出这么一场戏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想什么呢？”江行远竟然皱了皱眉：“昭云，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诡异的是，江行远这一句我喜欢你竟然说的十分顺畅，而且理所当然，从肢体语言到语气神态都找不出什么毛病。简直叫人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然后沐昭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冷笑来：“我年轻貌美，流云谷家大业大，你喜欢我很正常，只能证明你不瞎。但你不瞎我也不瞎，我有什么理由喜欢你？” 这个问题江行远其实问过自己无数遍，他在心里给了自己无数个足以和沐昭云在一起的理由，但此时听她这么坦然的问出来，反倒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一个人有心眼不是坏事，城府深也不是坏事，谋算布局甚至老奸巨猾，我都觉得不是坏事，整天嘻嘻哈哈那是傻子。一个侯爷若成了傻子那就可怕了。” 沐昭云道：“但凡事都有度，若一个人连自己的亲戚朋友，甚至他喜欢的人都算计了进去，那就太可怕了。若是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只怕是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日常也要去想，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那还能好好过日子么？时间长了，还不得自己把自己给逼成疯子？” 江行远终于忍不住的皱了下眉头：“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是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是逼不得已，昭云，无论我做什么，怎么瞒着你骗了你，那也是为你好。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就算你不相信我，难道不相信你爹么？若我对你有异心，他又怎么会让我带着你走？” “那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沐昭云盯着江行远：“我这人，讲道理的时候特别讲道理，只要你能说出个名堂来，什么过往我都可以一概不究。更何况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一点，只要你说，就算是在荒谬的事情，我都相信你。” 什么年代都是看脸的，沐昭云自不能免俗。始于颜值，才有进一步的机会了解人品。 江停虽然是个俊朗小子，但年纪小了一些，和这个年代的沐昭云年纪相仿，但沐昭云却还有一颗比外表要老一颗的心，因此怎么看他怎么就是个孩子。实在是下不了手，有种毒害未成年的感觉。 可江行远就不一样了，从一出现的第一眼，就契合了沐昭云对帅哥的所有想象。高大英武，俊朗帅气，简直是看脸看身材就可以下饭的。 若当时和她有婚约的不是江停而是江行远，就算不知道他就是曾经的救命恩人，沐昭云大概也会开开心心的嫁了吧。性格人品只要没有大问题，其他的婚后慢慢调教就好。 所以沐昭云决定就冲这张脸，给他一次机会，哪怕他想要流云谷的秘籍，如果理由合理，既然是一家人，那也不是没得商量。 可江行远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道：“现在还不能说。” 沐昭云顿时就站了起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真的不说？” 江行远心里大概没有在考虑说还是不说，而只是在考虑，怎么样才能既不说，又能安抚沐昭云的火气。 “行了，我知道了。”沐昭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江行远，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皇帝赐的婚我就非得认？我看不上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离婚是一个人的事，现在我就告诉你，你被休了，我这就给你写休书，聘礼还你，嫁妆我也不要了给做赡养费……。” 沐昭云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见桌子上还真有笔墨纸砚，毫不犹豫的就开始写。 不过刚提起笔来，就被江行远握住了手腕。 “昭云，别闹了。”江行远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向来只有男人可以休妻，什么时候妻子也可以休了丈夫了？” “向来？”沐昭云甩开江行远的手：“江行远我告诉你，我已经是忍了又忍，才把丧偶改成休夫。你救过我一命，想要什么报答金银财宝尽管开口。” “我不要金银财宝，我也不缺金银财宝。”江行远手上用力，沐昭云竟是挣脱不了：“我只要你以身相许。” 两人此时离得极近，沐昭云咽下一口不文明用语，突然手腕一拧，光芒闪现，流云刃飞了出去。 江行远看的出沐昭云此时已经差不多气疯了，却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十万火急的一闪身，锋利的刀刃擦着衣襟过去，哗啦一声，在身侧开了一道裂口，将两层衣服都划开了，差一点便要见血。 031 帅哥从不耍流氓 饶是江行远身经百战，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也见过不少脾气暴躁的女子，京城那些在外温婉可人的夫人小姐很多也都是表象，关上房门一个比一个暴躁。但是会武功的不多，下手就见血的就更少了。 刚才沐昭云这就算不是想要自己的命，那绝对也没有手下留情啊。 江行远低头往自己衣服上一看，眉头一拧，不但不往后退，反而倾身压了过去。 江行远一把抓住沐昭云的手腕，将她的胳膊压在身侧动弹不得。 男女之间的力气天然是有巨大差别的，何况真打沐昭云也不是江行远的对手，挣扎了一下发现完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他。 然后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 大概是两人贴的太近，大概是当年那个单薄少年真的是长大了，沐昭云突然感觉脸有点热，心跳的也有些快。江行远从初见时给她的表情就是一脸冷漠，但这冷漠随着替婚的秘密被揭穿便荡然无存。 江行远毫不客气克制的靠了过来，衣服擦着衣服才停下，宽厚的身躯几乎将沐昭云包裹在里面，微微的俯了些身子迁就她的高度，却还是让她只能仰着脸看他。 人果然都是视觉的动物，沐昭云突然间醒悟什么叫长得丑就是耍流氓，长得帅那都是浪漫。就算是明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江行远这动作很无礼，自己应该更生气，但看着江行远近在咫尺的脸，那火气竟然发不出来。 炽热的气息打在脸上，江行远眼中似有星辰，看着沐昭云的眼神深邃的要将人溺死在其中。他眼睛比一般女子还大，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只是唇有些薄，俗话说薄唇寡情，但你只要对上那双眼睛，便有种再多辜负也不舍得责备的感觉。 蛊惑幻术分明是流云谷里的不传绝技，怎么好像这个男人会的反而多一点。 “昭云。”江行远的声音低声沙哑：“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等事情结束，你要怎么罚我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任性，听话，好么？” 不说还好，幸亏说了，这话将沐昭云差点被美色熏心的理智一瞬间拉了回来，她立刻变了脸色，手上用力挣了下：“放开我。” “不行。”江行远竟然毫不犹豫的道：“你太闹腾了，除非你答应我，不然不放。” “不放？”沐昭云都气笑了：“你能抓着我一会儿，还能一直抓着我不成？除非你把我关起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我答应你了又怎么样，难道江停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发誓承诺一言九鼎，在我这儿都是扯淡。你最好别惹我，我疯起来自己都怕。” 江行远虽然切开是黑的，但装君子成了习惯，接触的也多是一类的人，还真有些不适应沐昭云这种滚刀肉一样的性格。会把撒泼无赖放在表面的人不多，要是别人打一顿完事，偏偏这人又是自己在意的，下重手又舍不得，放狠话威胁不了，还真是一时间有些为难。 沐昭云有个多会察言观色的玲珑心啊，她不在意江行远的顾忌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忌惮流云谷的实力。总之你退一步我就要进一步，有恃无恐这词总是要有出处有用处的。 江行远确实是听江停说起过一些沐昭云的性格，心里是有准备的，但确实也不知真到了面对的时候这么麻烦。 他确实可以暂时把沐昭云关起来，就算沐程申应该也不会反对。但那样一来，他和沐昭云之间的关系一定会进一步恶化，那不是他愿意看见的。此时多希望沐昭云是个性格温和，能够信任他依赖他的女子，可若是这样，可能也不会那么深的吸引自己。 江行远看着沐昭云冒火的双眸，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放开她的手，退后了一步。 “罢了，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江行远犹豫了一下：“在黑风城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没人拘着你。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黑风城半步。” “凭什么？”沐昭云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凭你打不过我。”江行远突然出手，在沐昭云肩上点了一下。 一道劲气顺着沐昭云的肩膀钻了进去，她突然间觉得半身一麻，随后就恢复了正常。 “你干什么？”沐昭云心里涌上一点不安。 “黑风城这地方与别处不同。”江行远道：“各处出城的地方都有禁制，我在你身上做了一点手脚，你若是在城里待着，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只要出了出了城，就会内力逆行，经脉紊乱，痛不欲生。” “你开什么玩笑。”沐昭云用力的甩了甩胳膊，没有感觉到一点异样：“骗三岁孩子么？ 江行远面色沉沉：“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还有，我虽然不想说，但这黑风城里，你最在意的应该就是陪嫁的两个丫头吧。你胡闹可以，但是要有度，要不然的话，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她们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沐昭云真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江行远威胁完了，又恢复了如常面色：“好了，我最近比较忙，就不陪你了，如果无聊在城里逛逛吧。虽然不比流云谷繁华，也别有一番趣味。府里的下人你随便使唤，需要什么吩咐他们就行。” 说完，大概是怕自己崩不住，江行远快速的转身离开了，剩下沐昭云一人在屋子里站了半天。 然后沐昭云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她一个横穿上下五千年的人，还能被江行远给威胁了，真是说出去都丢人。 还有禁制什么的，这事情听起来一点都不靠谱，是真的存在么？十有八九是江行远说出来吓唬自己的，先去试试真假再说。 沐昭云连丫头也不带，从马房里牵了匹马就这么出了门，下的门口的侍卫拦也不敢拦问也不敢问，只能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 江行远从屋子里出来后便站在暗处，他知道沐昭云是个暴躁好奇的性子，算准了她一定会出城试一试，看着她出了门，便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032 敢叫日月换新天 沐昭云是个不信邪的，出了大宅门就哪儿都不去，直奔城外。 人生地不熟没有关系，小地方不好找，城门口在哪里还能找不到么？沐昭云在大街上随意找了个人问了方向，纵马而去。 黑风城虽然确实没有中原城市富饶繁华，但确实也挺热闹，马匹走不快，沐昭云也难免分神去看两眼周围的新鲜地，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如果说侯府就在黑风城大门口的话，沐昭云说不定就一鼓作气的冲了出去，那这半个时辰下来，她已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黑风城应该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城门巍峨雄壮，城楼上站着一排守卫，城门口也有人轮番巡逻。地方使然，进出城门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毕竟黑风城就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人口集中地了，外面一片荒芜沙漠，就算是有住人的地方也不多。 沐昭云在城门口勒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随手便将缰绳交给了站在旁边的守门士兵。 守卫可不认识沐昭云，愣了一下，正要说话，跟在她身后的亲兵连忙走上去，接过门卫手里的缰绳，摆了摆手。 江行远的手下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就算不知道姓名，看着衣服也明白对方是什么什么身份。 门卫一看他们穿着便知是江行远身边近卫，立刻肃然起敬，低声道：“这位姑娘是？” “是城主夫人啊。”亲卫说着，眼睛半点不敢扎的盯着沐昭云。 虽然一门之隔，外面就是两回事了。 城主夫人？门卫一下子惊悚了，半响只有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 沐昭云却丝毫也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她走到城门口，两手背在身后，往外看了看，又仰头往城门上看了看。然后纵身便跃上了门楼。 一个没人认识的人，站在城门口尚且会被守卫盯上，更何况是闲人止步的城楼上，几乎立刻就有守卫围了上来。 还在跟守卫说话的江行远的亲卫慌忙跟上，忙不迭的道：“都别慌，别慌。这位是城主夫人。” 于是沐昭云顺利的又收获了一堆惊愕的眼神，惊愕完了后，众侍卫纷纷跪下：“给夫人请安。” 沐昭云只是随意挥了挥手让大家起来，自己一掀衣摆站上城楼最高的地方，往远方看去。 那地方是瞭望台的屋顶，斜坡的角度，最顶端也就勉强够一个人站立。沐昭云站的笔直，衣袂长发翻飞，人却不动如松。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心思。 其实此时沐昭云心里恨啊，这个落后的年代连个照相机都没有，要不然自己这一刻是多么的帅气无敌。 不过她几乎这一瞬间就将站在底下的守卫都给征服了，有人不由得道：“我们城主夫人是什么来头，好有气派……” 江行远不是黑风城民众眼中的陌生人，他的婚事一直是大家操心的问题，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婚早的孩子都三五个了，可他却一直没有娶妻不说，连妾也没纳一个，还不逛青楼，清心寡欲的简直叫人觉得有病。 这下好了，城主总算是成亲了，简直是叫大家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亲兵赶紧给周围人科普：“夫人来历可不一般，是流云谷唯一的大小姐。流云谷知道么，江湖第一大帮，昨天看到车队进来的场面了吧，一大半都是夫人的嫁妆，里面啥宝贝都有。啧啧啧，虽然离咱们黑风城远了点，但是可别得罪夫人，流云谷就算是侯爷也惹不起，江湖朝廷，黑道白道，那都是要给面子的。” 守卫脑袋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望着沐昭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仰慕。 果然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自家侯爷如此英武的存在，也只有如此优秀的夫人才能配得上。 江行远站在站住看着沐昭云，在他的判断中，以沐昭云的性格应该是直接就冲了出去才对，但沐昭云没有。 一时间，江行远也有些拿不准沐昭云到底是什么心理，但他没来由的感觉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不穿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看不穿的夫人也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出什么幺蛾子。 沐昭云在楼顶沉默无言的站了一会儿，腿脚不动，一闪身便下了楼。 马也不要了，直接往回走。 她看见一支商队从远处慢慢的走来，那商队和寻常的商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沐昭云却从商队的队形中，看出些不同来。 这么长时间来，说起来齐衡的消息怎么都要到了吧。 无论江行远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着急，这一片茫茫沙海，就算自己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不是这么闯就能闯出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替婚这件事情沐程申也知道，是认可的。那就算是回到了流云谷又怎么样呢？再来一次千里迢迢的逃婚么？ 沐昭云虽然表面上有时大大咧咧飞扬跋扈，但毕竟见识不少，能沉得下气。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离开，除非她真的想就此浪迹江湖，否则的话，更重要的是探寻真相。让流云谷和靖远侯联合起来的这一场亦真亦假的婚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江行远的那一点私念吧。 沐昭云面色沉静，脚步沉稳，一步步的往回走。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停？ 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沐昭云现在心里第一讨厌江行远，第二就是江停了。 江停只是一晃就进了屋，沐昭云抬头看了看，呦，香满楼，好地方呀。 果然青楼是分店开遍四海八荒的行业，哪儿哪儿都少不了。 江行远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家夫人站在香满楼面前，露出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沐昭云就走了，大步流星回了王府，一跨进门后，又退回来：“你知道我是谁吧？” 门卫连连点头：“夫人。” “很好。”沐昭云道：“去告诉管家，把府里所有人给我集合起来，我要给大家训话。” 033 我来给你们立规矩 “所有人？”门卫愣了下，只是还没等他有机会再问一句，沐昭云已经往里走了。 伤天害理，草菅人命，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就算不用江行远叮嘱，沐昭云也是不会去做的。她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就算是换了个地方过了十几年，依然有一颗敬畏生命的心。 但同样的，也有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心，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看样子大家都是被江行远叮嘱过的，初来乍到的女主人第一次立规矩，必须要十分小心伺候。因此管家十分重视这事情，不用一会儿，便将府里的人都集中了起来。 丫头嬷嬷厨娘侍卫，黑压压的在习武场上站了一片，沐昭云一眼看去，足有好一两百人。 “侯府还真是家大业大，人不少啊。”沐昭云微微一笑：“江管家在府里多少年了？” “自从出生起，就在府里了。”五十岁的老管家陪笑道：“老奴几代人都是伺候老爷，少爷的。” “很好。”沐昭云站上点将台，看着下面的一片人，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么？” 习武场地方大，又没有个扩音器，好在沐昭云会武功，这声音夹着内力散了出去，叫人人听着都像是在耳边说话一样。 众人十分给面子，齐声道：“给夫人请安。” “不错，很好。”沐昭云十分满意，面带微笑道：“大家既然都知道我是什么人，那就好了，初来乍到，我有几点要跟你们说说。” 众人都秉了呼吸准备听沐昭云的教诲，只有一旁的紫心紫梦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有新主子进门，给下人立规矩，这本身是一件正常事情，没什么奇怪。所以众人除了觉得沐昭云这一场声势浩大之外，也没觉得什么。都做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来听着。， 只听沐昭云开口道：“俗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江管家，是这么说吧？” 老管家茫然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 沐昭云道：”所以呢，侯爷是黑风城的城主，这外面的事情呢，大大小小的，都是侯爷在管。而我，既然是侯爷夫人，那么这侯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从今天起，就都是我说了算。” 这……听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 “我说了算是什么意思呢？”沐昭云又道：“就是无论什么人，只要进了侯府的门，就得听我的规矩说话做事，包括侯爷，还有小侯爷，都是一样。” 众人一片哗然。 “别吵。”沐昭云拍了拍桌子：“都安静点，听我说完。” 众人勉强按捺下性子，继续听。 沐昭云道：“下面，我来宣布一下我的规矩，这些规矩日后我会让管家抄录下来贴在墙上供大家仔细研究，现在先简单说说比比较迫在眉睫的两件事情。” 紫心和紫梦偷偷摸摸的蹲在了墙角，突然觉得有一点丢脸。 不过沐昭云可没觉得丢脸，脸是什么？再说，丢也不是丢自己的脸，不是还有江行远么，他脸大，够丢好一阵呢。 沐昭云道：“第一，我的身份大家想必有所耳闻，流云谷大小姐，我们沐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有自己的规矩，既然我做了侯府夫人，这侯府里，就只能有一个夫人。如果侯爷日后在府里，在府外，跟任何其他女子有任何过密接触，你们都必须立刻来向我禀告，知道么？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让我知道有知情不报的，绝不轻饶。” …… “我会给不同部门指定详细的任务和要求，就不统一说了，晚一点会分到你们每个人手上。” “第二，咱们侯府里还有一个小侯爷，我今日外出，看见他进了青楼，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发奋图强，励志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大好青年，却流连烟花柳巷，实在是叫我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啊。” “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侯爷公务缠身肯定也顾不上，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把这个责任扛起来了。” 沐昭云微微一笑：“采买去给我市面上有的，府里没有的正经书本买一车回来，堆进小侯爷书房，书房装满为止。管家，去给我请几个先生。小侯爷身边的丫头都太年轻俊俏了，部给我换成小厮……再有，谁自告奋勇，给我去香满楼把小侯爷抓回来？” …… 谁也不敢。 众人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脑袋埋进去，表示自己其实不在现场。 最终还是老管家勇敢的站了出来：“夫人。” 沐昭云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 “这，这不太好吧。”在沐昭云慈爱的眼神下，老管家颤巍巍的道：“小侯爷也不小了，和朋友在一起有些应酬来往也是正常。并不是，并不是孟浪轻浮之人。就连侯爷也不太管的，这……” “侯爷不管我就不能管么？没成亲就是孩子，应酬非的去青楼么？”沐昭云语重心长：“侯爷就这一个弟弟，一定对他既赋予重望又不舍得严加管教，若我在不能为他分忧解难，看着他走上歪路迷途不返，日后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老管家脸色黑了白白了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沐昭云环视一圈：“不过上下有别，你们不敢我也不勉强，紫心紫梦，你们随我来。大家都散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对了，一人去管家那里领半年月钱，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 沐昭云侧过头对管家道：“去我库房拿。” 恩威并重，才是御下之道。 留下一地愣着的下人，沐昭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只带走自己的两个小丫头。 然后半点不耽搁，风风火火出了门。 谁亏欠的谁要还，江停在流云谷里帮着江行远满口胡说八道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吧。 还有刚才进城的商队，他们应该带来了齐衡的消息，到底会是什么？ 034 真的勇士跟我来 一刻钟后，沐昭云带着紫心紫梦，站在香满楼面前。 青楼是个女子止步的地方，来往的都是男人，因此当三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往门口那么一站，那叫一个吸引眼球。不但店里的客人往外看，连走过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了下来。 其实这事儿众人也不是没见过，心道这大概是哪一家的夫人小姐，来抓情郎的吧。快来围观看热闹。 香满楼外，迎客的小厮一见这情形，忙迎了过来：“这位姑娘，抱歉，咱们店里不接待女客的。” “知道青楼不接待女客，不过你看我的样子，难道看不出我是来找人的么？”沐昭云道：“江停小侯爷是不是在里面？” 小厮一愣：“小侯爷确实是在里面，您是？” 这姑娘是小侯爷的心上人？没听说啊。 作为风城里背景最大的年轻公子哥，江停可是个非常受欢迎的人物，毕竟少年俊俏又爽朗，即有做侯爷的哥哥撑腰，又不像是江行远那么冷漠，舌灿莲花油嘴滑舌，风流倜傥。 但最近没听说小侯爷和哪家姑娘相好的消息啊，而且小厮在风城里活了半辈子，总觉得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至少是眼熟的，而沐昭云却陌生的很。不但长相陌生的很，说话的声音好像也有些不一样，听起来像是外乡人。 沐昭云道：“我是他嫂子。” “嫂子？”小厮一时失语：“嫂子，啊……您是……是城主夫人。” “对。”沐昭云微笑道：“那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厮顿时慌了：“要不小的去给您把小侯爷叫出来吧，这地方乌烟瘴气人多嘈杂的，可别污了您的眼。” “不要紧。”沐昭云道：“你只要告诉我小侯爷在哪里就行了。” 小厮此时心中知道大事不妙，但是沐昭云问，却又不敢不说，指了指里面：“二楼，左边第一间，山河厅。” 沐昭云点了点头，迈步进去。 小厮腿一软，慌忙扶住门柱，疯狂给里面的人使眼色，做口型，去找老板，快去找老板啊。 香满楼史上最强砸场子的来了。 可惜老板恰好这个时候正在后院，等她匆匆出现的时候，沐昭云已经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间的包房，里面都欢声笑语，香风阵阵的。沐昭云一眼便看见了山河厅几个字，然后毫不客气的，一脚便将门踹开了。 哪儿那么多温文尔雅，大家闺秀，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黑风城的人留下这印象。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正说笑热闹的众人惊了一下，一起转头过来。 这包厢挺大的，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七八个人，一半是年轻公子哥，一半是陪酒的姑娘。不过虽然男男女女的夹杂在一起坐着，倒是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江停正在和身边的一个男子说话，一旁虽然也坐着个姑娘，却只是手里拿着酒壶，衣衫整齐，面色如常，看来只是朋友间聚一聚，吃个饭听个曲罢了。 大约谁都没有吃饭一半被踹门的经历，所以众人都惊愕的看向大门，一脸的茫然。 然后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之后，江停脸色猛地一变，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小侯爷。”沐昭云带点笑意眉梢一挑，看在旁人眼里那叫一个青春靓丽，在江停眼中却是立刻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完了。 大哥一定是什么都跟沐昭云说了，所以她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毕竟大哥的段数比较高，而且沐昭云打不过他，如果必须找个人出气的话，只有自己。 江停脸上风云变化，尚未来得及说话，旁边倒是有人道：“这位姑娘……” 话没说完，江停蹭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在沐昭云面前立正站好，笑颜如花。 “大嫂，您怎么来了？”江停此时乖顺的一帮兄弟都恨不得把眼睛扣出来洗洗再放回去：“大嫂，您有事吩咐我么？您有事叫个丫头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这地方乱哄哄的，都是些乌烟瘴气的东西，那简直是污了大嫂的眼。要是被大哥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沐昭云简直被这一刻江停的神反应给惊呆了一下，小侯爷还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啊。估摸着要不然江行远在上面武力镇压着，江停能上天吧。 不过房间里的一堆人都被沐昭云的身份给惊呆了，江停可没有堂兄表兄什么的，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靖安侯，现在的黑风城主。 房间里顿时乱哄哄起来，姑娘们都退了到了一旁垂着头不敢说话，江停的几个酒肉朋友纷纷整了整衣服上来给沐昭云见礼。 沐昭云对外人简直像是春风一般的温暖，带着十分得体的笑，一一和众人打招呼。她就是再胡闹也不会靠装疯卖傻来给江行远丢人的，那是折腾自己，不行，只能折腾别人。 江停只觉得心里吹过阵阵寒风，感觉大事不妙。 这一路过来他和沐昭云也算是相处了一段日子，沐昭云是什么人？不是坏人，但绝非善茬。他曾经在无数夜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心为大哥祈祷，想着恶人还须恶人磨，但却没料到，沐昭云万一磨不过江行远，还是可以来磨自己。 “小侯爷是这里的常客吧。”沐昭云仔细端详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一排姑娘：“刚回来府里都没坐稳当，就急着跑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那可别让人家留在这种地方啊，怎么不接回府里去？” “大嫂误会了。”江停道：“我就是离开风城有些日子，来跟朋友聚一聚。没有别的意思。” “啊，这样啊。”沐昭云道：“那就好，没有打扰你就好。你跟我走吧，我确实有事！要找你谈。小侯爷聪明绝顶，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 江停当然知道，就是因为太知道，现在只觉得头痛肚子痛腿抽筋，感觉自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怎么了，不走？”沐昭云看着江停脸色发白：“小侯爷，有些事情做了就应该想到后果，逃避是没有用的。真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明白么？从你在你大哥面前点头开始，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035 旺夫又旺财，好生又好养 “走，马上就走。”江停立刻道：“嫂子有事吩咐我怎么敢不听。” 他转身对朋友摆了摆手：“我有事今天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侯府的家务事可没人敢搀和，众人纷纷应着。 江停在黑风城可不是个乖顺的角色，能叫他这么听话的，可见沐昭云不是个软柿子。虽然这一众兄弟们其实都很想跟着上去看一看热闹，但没人敢。 出了门，本是来劝和，听了几句不敢出声的老板年柳月正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秦慕雪走出几步，视线落回她身上，穿的和其他姑娘显然不同，年纪也要大一些，身边带着两个丫头：“你是这里的老板娘？” “是。”柳月头都不敢抬：“柳月给夫人请安。” “柳老板。”沐昭云轻轻一笑：“我问你，我们家小侯爷，以前可是你这里的常客？” “不，不是。”柳月斟酌着小心翼翼道：“小侯爷只是偶尔来这里，和朋友聚一聚。” “啊，这样啊。”沐昭云道：“那就好，年轻人嘛，还是学习为重，风月场所偶一为之可以，常来往总是不妥，柳老板，你说对么？” “对对对。”柳月连连点头：“夫人说的对。” “柳老板不要误会，都是讨生活不容易，我并没有看不起青楼的意思，不过是今日碰上了，就随口多说几句。”沐昭云道：“柳老板明白吧？” “明白明白，夫人您放心，我都明白。”柳月是什么人，青楼老板，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她若是这样还听不出来沐昭云话中是什么意思，那就可以收拾收拾关门了。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我最欣赏柳老板这样的巾帼英雄。”沐昭云笑着看了一眼紫心：“赏。” 紫心从袖子里拿出个大钱袋递了过去，柳月忙双手接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叫她也说不出是喜是忧，连连道谢。 柳月收了钱后，沐昭云又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月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立刻就把那难看压了下去：“是，夫人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很好，小侯爷，我们走吧。”沐昭云心满意足走在前面，边走边感叹道：“其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以为人生地不熟要适应一阵子呢。不过现在看来，黑风城的人民很是纯朴热诚，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一直到沐昭云带着江停下了楼，快走到门口，才有熟悉的客人八卦道：“老板娘，刚才夫人跟你说什么了，看你脸色难看的。” 柳月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夫人让我通知其他青楼里的人，谁也不许接待小侯爷。要不然就让她的店都开不下去。” 这话立刻就有人不满意了：“城主夫人这就有点不应该了，虽然夫人确实是位高权重，可青楼也是合法买卖，难道侯爷不管么？” “夫人也没说要砸人店啊。”柳月道：“她说，她要是知道哪家店里接待了小侯爷，就把左右两边的店铺都买下来，左边开一家棺材铺，右边再开一家棺材铺……看还有没有客人愿意进门。” “……” 且不说这事情能不能做，但凡能想出这点子，说出这话的，就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物以类聚，青楼楚馆通常也都是聚集在一起的，沐昭云出了门便看见隔壁一家门口围着好些人，不由得好奇看了一眼。 “这是干嘛呢？”沐昭云看着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男一女，男人倒是寻常，女子就略丰满了一些，大约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八，拎着男人的耳朵，正在大声骂着什么，一旁看热闹的都捂着嘴忍着笑，青楼门口站着的姑娘们，却是一副要劝不敢劝的样子。 江停看了一眼：“哦，这是街上的王掌柜和他夫人，王掌柜喜欢出来喝两口小酒，夫人管的又严，隔三差五的就能看见夫人把他往回拎的场面。” 江停一脸的幸灾乐祸：“主要是夫人长得太壮实，王掌柜打不过……大，大嫂，你干嘛笑成那样？” 沐昭云一脸的慈爱简直要溢出来。 “我觉得这位王夫人不错啊。”沐昭云盯着她一跺脚抖三抖的肉，张开手臂都抱不过来的腰，还有比寻常人大腿都粗的胳膊。 沐昭云充满了欣赏的赞叹道：“你看看王夫人，多好，长得这么富态，又这么关心相公，谁娶进门一定旺夫又旺财，好生又好养……哎，小侯爷，咱们这黑风城里，可还有哪家未婚的小姐是这样的？” “没，没有。”江停差点咬了舌头：“绝对没有，千金小姐，那也不是真的有千斤啊。大嫂，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叫人看见不好。” 沐昭云应了一声，往前迈着步子，视线却还留恋不已的没舍得从王夫人身上拽下来，一边吩咐紫心：“紫心。” “是。”紫心忙道：“小姐您吩咐。” “去给我把黑风城里身家条件和咱们府里能配得上的人家都理一理。”沐昭云道：“刚才看着王夫人我突然觉得，小侯爷这个年纪，也该正经的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了。这事情侯爷肯定忙的顾不过来，晚上我跟他说，我来负责就好。” 一个惊雷劈在江停头上，差点没给他吓趴下。 江停忙不迭的道：“大嫂，大嫂……” “怎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沐昭云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这都是大嫂应该为你着想的。你哥虽然也心疼你，但毕竟是个男人，这些事情他不够细心，也不懂，都交给嫂子了，你放心啊？” 想这王夫人那一百八十斤，江停简直都想哭，恨不得立刻给沐昭云跪下求饶过一命。 虽然最后娶谁肯定要江行远点头，但相亲物色这些环节沐昭云还真做的了主，她要是真可劲儿的把黑风城里那歪瓜裂枣的都个自己找来了，就算最终都推了，自己这风流倜傥小侯爷的名声也就完了。估计还会被编成戏本子在酒馆里被传唱。 036 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大嫂，大嫂。”江停紧跟在沐昭云身后：“大嫂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知道错了？”沐昭云停下脚步看她。 江停连连点头。 “那好，来说说错哪了？” “我……我不该帮着大哥骗大嫂。”江停痛心疾首道：“但是大嫂你不知道啊，我真的是被逼的。大哥打人可狠了，爹娘死的早，家里就他说了算，我要是有一件事情做的他不满意就要被打，什么皮鞭棍子都是小意思，竟然被吊起来打，所以，那我怕他呀。他让我骗你，我也不敢不听，要是不听，我肯定已经被打死了。” 沐昭云面无表情：“呵呵！”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江停忙道：“您想啊，要不是被逼无奈，这事情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明知道您是大嫂，以后是一家人，这么闹一场，以后您肯定要不待见我。我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哦。”沐昭云恍悟：“原来你也是受害者。” “对对对，就是这样。”江停正色道：“但以后不一样了，以后府里有了大嫂，大哥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我就可以脱离水深火热的生活，从此扬眉吐气了，挺直腰杆子做人了。” 沐昭云看着江停只觉得好笑：“所以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其实是来给你撑腰打气的？你明明可坑了我，三两句话一说，我反倒是要罩着你了？你傻，还是我傻？” 江停的微笑突然冻结在脸上了。 沐昭云冷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就敞开说吧，暂时我不会找你大哥麻烦，只会找你麻烦，为什么呢，因为你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他。柿子要捡软的捏，人要挑好欺负的欺负，明白么？我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收收哄小姑娘的那一套吧。” 软柿子小侯爷明白了，心情更沉重了，走了两步，咬咬牙狠下心：“大嫂，这事情是我做的不地道，您说吧，怎么样才能消气。” “不知道呀。”沐昭云悠悠道：“大概是，什么时候我有底气找你大哥的麻烦了，就会放过你了吧。” 消气，哪有那么简单。沐昭云在江行远那儿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正要找个人发一发呢。没有上门就把江停打一顿，这已经十分克制了。 沐昭云就这么带着江停回了府，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小厮正一摞子一摞子的往府里搬书。 江停不知自己大祸临头，后知后觉道：“大嫂，这是干什么？” “给你看的。”沐昭云道：“我这一路都在想，是什么使一个本该正直的少年走上坑蒙拐骗良家女子的道路呢，外界的压力只是一方面，但要真是一个正直的人，就算是有人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去做坏事。归根到底，还是自己意志不坚定啊，休养不够。” 江停有点哆嗦：“我，我没有拐骗良家女子。” “还没有呢？”沐昭云突然压低声音：“莫非我不是被你骗来的？我要早知道我嫁的是江行远，天天冷着脸我还打不过，你以为我会跑到这荒山野岭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我在家是没饭吃还是没水喝？” 江停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沐昭云这么说也不是完没有道理，虽然他也是被逼迫的受害者，但那仅仅是在江家内部，面对沐昭云，都是共犯。 沐昭云气愤难消：“你说，我是不是打你一顿比较好。” “我觉得……不太好。”江停蔫了：“但大嫂你说的对，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你要是真气不过，你打我一顿吧，我不还手。” “其实呢，我也不想打你，毕竟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打你做什么呢？”沐昭云语气一转，一副慈祥样子：“我只是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你若是给我解答了，咱们就两清。” 江停睁大了眼：“什么问题？” “你哥。”沐昭云道：“千里迢迢把我骗到黑风城来，到底是为什么？” 江停愣了愣：“当然是因为我哥喜欢你啊。” “哼。”沐昭云毫不客气道：“这可能是一个原因，但绝不可能是部原因。还有呢？” 江停眼神闪烁了一下：“没了。” “真没了？”沐昭云伸手拍了拍放在车厢里尚未搬完的书。 江停哭丧着脸：“真没了。” “行吧，好好去书房看书吧。”沐昭云道：“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江停看着来回穿梭搬书的小厮：“大嫂，我真不知道啊。大哥那性子您也见了，就算有什么秘密他也不会告诉我。我这性格，他怎么信得过。” 沐昭云抬手将一摞子书塞进江停怀里：“我不是假设你知道，我是肯定你知道，所以别在我面前叫唤了，从你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是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肯定我知道？”江停只觉得自己更冤：“大嫂您有证据么？” “家就不是用来讲理的地方，我要什么证据。”沐昭云略压过去一些：“而且，我不是假设你知道，我是确定你知道。你若真的不知道，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知道，秘密这东西，探寻的人多了，总水落石出，不是么？” 江停顿时就明白了。 正说着话，江行远不知从何处回来，看着两人的时候脸色一变，脚步一顿。 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转身。 然后随机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跳，不不，转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前方再黑暗也要勇敢的去面对。 “呦。”沐昭云看见江行远倒是挺开心的模样，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侯爷回来了？” “嗯。”江行远谨慎的应了一句，看着府门口堆着的东西：“这是做什么？” “给小侯爷买的书。”沐昭云道：“他太闹腾了，需要修身养性，多看书，学文化，少去那些什么香满楼花满楼的地方。” “又去香满楼了？”江行远倒是挺了解弟弟。 “大哥。”江停委屈道：“我就是去跟朋友聚一聚。” “你那些朋友也需要修身养性。”沐昭云毫不客气的道：“明天我给他们一人送一车书，让你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037 关上门谁说了算 “大哥。”江停对着江行远猛眨眼睛，救命啊。这是你的锅，我不背啊。 但江行远丝毫也没有打捞弟弟一把的意思，反倒是毫无原则的赞许道：“夫人说的没错。江停以前确实是放任了一些，是该有个人管教。” 江停几乎要吐血，一双挺大的眼睛圆溜溜的瞪着江行远，然后被沐昭云一把抓着衣服领子就往里拽。 “大，大哥……”江停不敢反抗，不得不跟着往里走。在府里丫头小厮疑惑诡异的眼神中，恨不得把脸给捂上。 “别喊大哥了，谁也救不了你。”沐昭云道：“你就认了吧。难道你就没看出来，你大哥现在正在用你顶雷么，他敢来救你？” “……” “什么兄弟情啊，那都是假的，你看他害你的时候手下留情了么？”沐昭云用一副诱拐未成年少男的口气道：“小兄弟，要不然你把秘密告诉我，然后我们俩远走高飞，黑风城有什么好的，外面天大地大，什么漂亮姑娘没有，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流云谷可比你们黑风城有钱多了。” “大嫂大嫂。”江停不得已打断道：“乱辈分了。” “怎么乱辈分了？”沐昭云想了想：“没事儿，反正我迟早要甩了你哥，到时候就不乱了。”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江停一个激灵：“大嫂，我突然觉得你说的对。” 沐昭云心中一喜：“怎么，决定告诉我点什么了？” “不。”江停道：“我觉得我是应该好好学习，多多看书，我去看书了……” 说完，江停一溜烟就跑了，简直像是尾巴被点着了一样。 沐昭云也不追他，只是抱着胳膊站着，看来这秘密，是个大秘密啊。而且，她笃定江停知道，就算不是所有的都知道，也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么紧张干什么？而且看江停的性格也不是个 既然江行远身上很难下手，从江停身上下手也可以，他对自己有戒心，但总有没有戒心的人吧。主要是看这人要怎么挑，话该怎么说，才能让人没有戒心。 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要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沐昭云看看天色渐暗，便回了房。 休息休息，明日再战。 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沐昭云进屋便看见丫头正端着托盘往一旁的小饭厅里送菜。 “挺机灵的呀。”沐昭云闻着香味夸道：“知道我回来了？” 小丫头脸色变了变，强颜欢笑，福了福，就退下了。 沐昭云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难道我面目可憎，不至于啊，今天给大家开会的时候也挺温柔啊，怎么就吓成那样？” 还没摸完脸，只见江行远从餐厅里探出头来：“昭云，还不进来，吃饭了。” 沐昭云顿时黑了脸，搞了半天这么周到的原因在这里啊。 民以食为天，沐昭云还是十分爽快的进了屋。 屋子里一张圆桌，上面八菜一汤，几个丫头立在一旁伺候。 沐昭云虽然来自大户人家，但也不太习惯吃个饭一堆人看着，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下去吧。” 丫头们福了福便下去了，沐昭云端着饭碗朝江行远笑了笑：“侯爷吃饭。” 然后她就开始吃饭。 江行远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沐昭云责难一番的准备了，却没料到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简直顺利的不像是真的。 吃完饭，沐昭云也没找事，洗洗涮涮就进了房间打算休息。 既然打不过江行远，那就来日方长。 但沐昭云刚躺下，门突然来了。 “怎么啦？”沐昭云理所应当的以为进门的是紫心紫梦，自然的便问了出来。 但没得到回应，抬头一看，江行远进来了，看身上的衣服大约也是洗漱过了，进房便十分自然的转身关上了门。 沐昭云蹭的坐了起来：“你干嘛？” “睡觉啊。”江行远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道。 “睡觉？你没其他地方去了么，非要在这里睡觉？”沐昭云房间里四下一看，屋子就一张床，虽然挺大，但她可不打算跟江行远同床共枕。 “这是我房间，我不在这里睡觉，我去哪儿？”江行远理所当然的，不紧不慢的脱了外袍，挂在屏风上。 “侯府这么大，还没有别的地方能睡觉了？”沐昭云这时候似乎想起点什么来：“对了，说起来，我今天也在府里跟下人聊了聊，你这么大个家业，这年纪也不小了，就没个侧室，小妾，姨太太，通房丫头什么的？” 江行远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这么希望我有其他女人。” “哦，这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说法，就是觉得吧，你看江停都知道去青楼找姑娘，你这个年纪，没道理这么清心寡欲啊。”沐昭云道：“有什么特别原因么？” “没什么特别原因。”江行远走到床边，坦然坐下：“我说过，我只喜欢你。” “真感动。”沐昭云道：“我谢谢你家。” “……” “行了睡吧。”江行远道：“别胡思乱想，我没有其他女人。我们是夫妻，不睡一起叫人看见难免议论，在你没有接受我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真感动。”沐昭云道：“说的好像想碰就能碰到一样。” 这话说的十分不给面子，江行远觉得自己的尊严好像受到了挑衅，正想反驳一句，却又忍了下来。 事实上现在江行远还真的不敢对沐昭云做什么，确实他能霸王硬上弓，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现在沐昭云还能跟他表面和平的同在一个屋檐下，那是没把人逼急了。真要逼急了，流云谷大小姐就算是他应付起来也头痛。何况沐昭云这种性格的人，岂是可以强迫的了的。 江行远躺了下来，侧过身子闭上眼睛。 男子汉大丈夫，被夫人奚落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外面顶天立地就可以了。在家能忍则忍吧，总好过于现在还在挑灯夜读的江停。 038 鬼上身 38 万万没想到一身男人味的江行远就这么怂了，沐昭云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半天，也终于哼的一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哪个缺心眼的整理的床铺，双人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沐昭云毫不客气的将被子都拽到了自己这一边，一半抱着一半盖着，慢慢的也睡着了。 江行远虽然看起来是个武夫，但身上的味道还怪好闻的，大概是沐浴的时候给伤口重新伤了药，有些淡淡说不出的药草香味。 江行远开始虽然闭着故作镇定，但心里其实慌的很。好容易等到沐昭云睡着了，呼吸沉稳了，这才松了口气。 又僵硬的躺了一会儿，慢慢的转过身来。 沐昭云已经睡熟了，昏暗的烛光下，白日里飞扬跳脱的女子也难得有了温婉平和的眉眼。 江行远也不出声，就在这烛光下看着她，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好像能这么看一夜一般。 突然，沐昭云睁开了眼睛。 不像是一个熟睡的人清醒过来那样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而像是一个一直假睡的人，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行远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做任何反应，沐昭云已经当胸一掌拍了过来。 总是江行远武功了得，这一下也来的毫无预兆，只勉强来得及往后让了让，便被一掌打在胸口。 沐昭云虽然来到这个年代也有十几年了，这身体原本的主人也是会武功的，但终究是个没人敢让她吃苦的千金小姐，除了轻功不错，内力实在只是寻常。跟江行远天上地下，按理便是受了这一掌也没什么。 但江行远却避开了锋芒之后，依旧胸口一痛，面色骤变，喉咙一阵腥甜，当下就涌上一口血来。 江行远忍了忍，将这血咽了下去，侧身躲过了第二掌。 沐昭云睁开的眼睛血红，面色却惨白，似乎还泛着隐约黑色，简直像是鬼上身一般。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从沐昭云口中说出的话，也完不像是白天的时候。 沐昭云是个有点大小姐脾气，但是骨子里平易近人的大小姐，就算是真被江行远气急的时候，也不会想要下杀手。和如今这浑身散着杀气的简直判若两人。 江行远却并不意外，也不说话，也顾不上自己只穿着里衣，不敢和沐昭云硬抗，见她又一掌拍来，利落的翻身从桌子上躲了过去。 沐昭云一掌便将厚重的红木方桌给拍成了渣。 江行远背贴着门站定，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沫，喘了口气：“你别激动。” “你到底是谁？”沐昭云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纵然是一张白天一模一样的脸，江行远却知道已经是两个人了。 “我是来帮你的。”江行远似乎早有准备，不紧不慢的回答。然后反手按在自己的背后。 江行远背后，是还新鲜刚上完药的伤口，伸手按上去，伤口又裂开，立刻便沾了一手的血。 伤口重新裂开的感觉实在是痛，不过江行远只是皱了下眉。 可沐昭云却没有了耐心，也懒得理会她说什么，只是略歪了下头，似乎不太理解，然后也不打算再让江行远解释，五指成爪扑了过来。 江行远似乎在躲开和迎战之间犹豫了一下，可沐昭云的速度太快，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要不要躲，人已经到了面前。 眼见着没有退路，江行远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手隔开沐昭云的手臂，往背后一拧。沾着血的手却向她脸上抹去。 沐昭云这个往前扑的动作力气太大，江行远也扛不住，轰的一声将门直接给撞开，整个人被沐昭云按在了地上。 若平时这倒也没有，可此时江行远背后却是有无数伤口的，往坚硬的地面上一撞，这一下痛的差点昏过去。但还是咬牙撑着一口气，紧紧的将沐昭云搂在身前。无论她怎么挣扎，也绝不放开捂在她脸上的手。 侯府里始终是有守卫的，更别提江行远身边，从房门发出一声响，立刻就有暗卫从房檐上落了下来。 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幕，暗卫拔出的刀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不是刺客啊，这是侯爷和侯爷夫人在打架，还都衣衫不整，虽然看起来打的有点凶，但这种事情他们上去管合适么？是不是应该转过身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夫人看起来有点凶悍，那夫妻俩打架而已，也不至于要下人上去帮忙吧。帮又帮谁，着实为难。 江行远也没指望这时候能有人来帮忙，咬牙和沐昭云僵持着，终于，似乎是那血起了作用，沐昭云的眼神一空，慢慢身体软了下去。 江行远感觉到沐昭云的脑袋软软的垂在了自己脑袋边，也跟着松了口气，颇有种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缓了缓，他搂着沐昭云站了起来，打横将她抱着进了屋。 侍卫这才围了过来，看着地上血迹，景岳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夫人这脾气，也太暴躁了吧，王爷都伤成这样了……” 夫妻打架，就算是真生气不是为了情趣，也总要有个度。不至于要命吧。 这中间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江行远在房里召唤：“景岳，进来。” 景岳忙应了一声，进了屋子，便见江行远已经将沐昭云在床上安置好了，随手丢了替她擦了脸的帕子，将床幔落下来。 “替我背上重新上一下药。”江行远即便是能忍，也痛出了一头的冷汗。 上衣脱下，背后昨夜都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大部分都崩开了，血淋淋的流了满背都是。 “王爷，怎么弄成这样，夫人下手也太狠了……”景岳手忙脚落的叫丫头拿了热水来，替江行远擦拭血迹，重新上药包扎。 “不管她的事。”江行远背上肌肉紧绷着，看着落下的床幔，神色却很温和：“一会儿你出去告诉他们，今晚上的事情，谁也不许在夫人面前说半句话。” 039 凶手就是你 “是。”景岳开始应的爽快，可再看看江行远背上的伤，实在是心中不平道：“侯爷，夫人虽然是流云谷大小姐，但嫁到咱们黑风城也不算委屈，也不能这样吧。” “怎么样？”江行远漫不经心的。 “就是，就是对您下手这么狠。”景岳道：“这里是侯府，又不是流云谷，夫人这大小姐的脾气也该收收了。您这么惯着她，只怕她会越闹越凶。” “景岳。”江行远虽然声音依然温和，但却皱起了眉：“你也跟了我多年了，重话我不想说，但对夫人要有足够的尊敬。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是。”景岳挨了训，垂下眼去。虽然再不敢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十分郁闷。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杀伐决断，冷脸黑心的主子一旦成了亲也会这么决然的一头栽进去。而且无论怎么看，沐昭云除了身世吓人了一些，其他方面也没有哪里吸引人。 可自家主子也不可能因为身世对一个姑娘言听计从，低三下四啊。靖远侯少年盛名，一表人才，说起来京城里喜欢他的女子多了，就算是公主也是配得上的。流云谷再势力强大，也不至于叫他如此这般。 但江行远一点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上好了药，便让景岳下去了。 将房间收拾了一下，江行远又躺了回去，不过这回侧着也难免压着伤口，只好趴了下来，无奈的侧过脸去看睡的更沉的沐昭云，轻轻叹了口气。 这事情一日不解决，一日都是隐患。若是被沐昭云知道，又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但这事情，又哪里是那么简单可以解决的。 江行远这后半夜只觉得背上痛的厉害，心里又沉甸甸的，几乎没有睡着，就这么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恍惚间，感觉沐昭云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了。 江行远连忙闭上了眼睛装睡。 没一会儿，沐昭云醒了过来，还没睁眼便先皱了眉，嘴唇动了动，总觉得有些古怪的味道。 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什么，她扭了扭，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突然，沐昭云吸了吸鼻子，不对劲，空气中也有些的暗淡淡的味道。 再仔细闻，那是金疮药的味道，沐昭云猛地将视线落在了睡在窗外的江行远身上。 沐昭云虽然刚睡醒还有点懵，但脑子还是好使的，江行远好像睡的很安稳，但她眼尖的发现，他换衣服了？ 昨天他是沐浴更衣一身清爽上的床，穿的可不是现在这件衣服。 是什么让他睡到半夜爬起来换了一件衣服，而且房间还有没有散尽的药味。 沐昭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行远背上的伤，半夜起来换药，那伤莫非是恶化了？ “喂。”沐昭云伸手轻轻在江行远肩上推了推：“江行远。” 没昏过去吧。 装睡的江行远只好慢慢的睁开眼睛，装作一副迷糊的样子：“你醒了？” “你没事吧？”沐昭云满脸满眼写的都是怀疑。 “我没事啊。”江行远很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但一动却牵扯的背上皮肉裂开一般的痛，而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立刻便被发现了。 “你别动。”沐昭云道：“我看看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你是不是昨晚半夜起来上药了，怎么没喊我？” “别。”江行远立刻制止，但动作却没有沐昭云快，沐昭云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去抽他睡衣的带子。 “别乱动。”沐昭云语气不可抗拒：“我虽然讨厌你，但你这伤是为我受的，我这人恩怨分明，你的伤我会负责的……” 别说沐昭云强按着的力气着实不小，江行远大概也知道这伤一日两日好不了是瞒不住的，只能由着她去。 衣服掀了起来，沐昭云不由得吸了口气：“这怎么回事？你昨天跟人打架了？不可能，黑风城里有谁能跟你打架？你那群手下都是养着吃干饭的么？” 那日的伤口是什么样子，沐昭云当时就见到了，是被一些锋利的尖锐爪子抓出来的，伤口深度和长度都有限。而现在这些，却显然是受到了二次伤害，原先的伤口裂了开来，能看到里面红色的肉，虽然血制住了，但显然严重的多。 见江行远不回答，沐昭云心里不由得更加烦躁：“说话呀，怎么回事？不是号称黑风城是你的地盘，能罩着我么？自己就把自己罩成这样？” “别激动。”江行远无奈道：“没和别人打架。” “那怎么回事？”沐昭云不问到底不罢休。 江行远昨夜就料到若是被发现，沐昭云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事情可以瞒，但是答案不能差的太远，不然的话，以沐昭云的性格，只要一查就很容易露陷。 比如说昨夜在外面遇到了仇家，在哪什么时候谁跟着仇人什么样子，只要沐昭云分开找几个侍卫一问立刻就都穿帮，就算是事先串好词都没用，因为你再商量好统一口径，也总有想不到的地方。 而谎言就是谎言，只要有一个口子被撕破了，一切都会不攻自破。 江行远道：“是你……” “我？”沐昭云一头雾水：“我怎么了，我可没碰你一个手指头，你别含血喷人。” “你睡觉不老实。”江行远正经又无奈的道：“昨晚上睡到半夜突然扑了过来，我被吓到了，掉下床了。” “……”沐昭云整个人都石化了，半响道：“这做什么可能。” “这有什么必要骗你？”江行远道：“若不是被你看到了，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 “不，这可不能。”沐昭云又确定了一便：“我睡觉都挺老实的，虽然有抱被子的爱好，但肯定没有抱人的爱好。再说你武功这么好，就算是我把你当被子了，你也不至于会掉下床吧，还把自己摔成这样。” 这不合情不合理啊。 江行远又叹了一口气：“晚上都睡的迷迷糊糊的，谁知道你会突然扑过来。难道我一掌把你拍开么？” 040 美人在骨不在皮 沐昭云被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仔细看了看江行远的表情，也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 沉吟了一下，沐昭云虽然觉得这件事情怪怪的，但还是没能从中找出破绽来，值得暂时相信了这个说法。 俯下身子去闻了闻，沐昭云道：“你等会儿，我有好药。” 说着，沐昭云跑了出去，似乎是去翻自己的库房了。 江行远松了口气，浑身无力的趴在床上。 骗谁都容易，就骗沐昭云难。虽然这事情目前她没有什么证据，但怕是也没有相信，还是要再叮嘱手下的嘴严实一点才行啊。 江行远正乱七八糟的想着，沐昭云又跑回来了，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盒子。 江行远不由得道：“这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药呀。”沐昭云道：“好药，黑风城没有的。生肌止血，保证连一点儿疤都不留下。” 盒子打开，一阵幽幽清香飘了出来，叫人说不出的舒服。 江行远仰起头想看一眼：“我这不过是点皮外伤，别浪费好药。” “虽然是皮外伤，但太严重了。”沐昭云一本正经的：“而且开始是为了救我造成的，后来又因为我带来了二次伤害，那我就必须负责到底了，你躺好就行，说好了家里的事情我做主。” 于是江行远一动不敢动了，沐昭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嘴上说的再凶，心是软的。作为一个从小被宠大，宠的应该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到现在接了别人的东西还习惯性的说谢谢，从不觉得谁的命不是命，谁的伤不会痛，除非是罪大恶极的人，否则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人。 一层微有凉意的药膏抹在背上，那疼痛的感觉几乎立刻就消散了，江行远轻轻呼出口气。 “舒服吧。”沐昭云得意道：“抹了药你今天就别动了，好好趴一天，等这些药部吸收了，伤口就能好的七七八八。” 江行远没说话，沐昭云又叹道：“这可都是我压箱底的好东西啊。” 江行远奇道：“那为什么开始不拿出来？” “这不是舍不得么？”沐昭云实话实说：“开始那点伤也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忍忍还过不去？” 江行远无言以对。 一时间上好了药，沐昭云就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好了，唔……” “唔什么？” “没什么。”沐昭云在江行远看不见的地方耸了耸肩：“你今天不能动，哪儿都去不了了，要不要我把景岳给你叫进来？” 江行远的身材真不错，虽然她一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站着看和躺着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而且是只穿着条裤子……那个宽厚的背和精瘦的腰，还有白色睡裤下面的长腿…… 明人不说暗话，想摸。 “咳咳。”沐昭云擦了擦口水，回过神来：“我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这药你不用管它就行。” 好在江行远不能动，虽然感觉沐昭云的语气略有奇怪，也没想那么多，更看不见她的表情。看着她转身往外走，这才道：“你去哪？” 但沐昭云只是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走了。 去哪也不必要向江行远回报行程。还真把自己当成个有身份的人了？ 虽然为我受伤，为我又受伤这一点是很叫人感动，但矛盾根源不除，她是不可能正视这个人的。 沐昭云出了门，又一次来到了香满楼门口。 香满楼这个时候还没开始营业，不过小门已经开了，还是那个小厮，一见着沐昭云头皮一麻，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您来啦。”小厮脸上的笑都有点堆不下，然后立刻道：”小侯爷今天没在咱们这里，咱们老板娘已经放了话，绝对不再接待小侯爷了，夫人您放心。” “我很放心，小侯爷在家看书呢。”沐昭云道：“我是来找你们老板娘的，在么？” “在在在。”小厮忙道：“老板娘在后院呢，您跟我来，咱们从后院进去，老板娘这会儿还没起身，我去给你叫。” 沐昭云应一声，跟着小厮往一旁走去，进了一旁的巷子，没多远，到了一个小门口。 小门也只是掩着没关，小厮带着她走了进去，穿过一个院子，走到了另一个院子门口。 那院子门是大敞着的，不过能看见有几个丫头在里面走来走去，擦桌子扫地之类。 小厮不敢进去，只是在门口道：“红翠姐姐，老板起了么？” “还没呢。”一个丫头脆生生的应着：“这一大早什么事？” 沐昭云不用小厮再说，走了进去：“我找你们柳老板有事。” 昨天沐昭云来香满楼的事情可算是传的人尽皆知了，小丫头虽然没见着沐昭云，但是她身后一个柳月的贴身丫头一转头，立刻就堆起了笑脸，快步走了过来：“原来是城主夫人，您快请进。我们老板还没起身，我这就去喊她。红翠，快给夫人上茶。” 小丫头行云流水一点儿不错，沐昭点了点头进了院子，也不去厅里，就在门口的小花园坐着。 柳月这个时候确实是没起，但听到沐昭云找上门来了，几乎是立刻就翻身起来了，穿衣服加洗漱总共没花几分钟，沐昭云茶刚端上手，她就已经出来了。 “江夫人，您来了？”柳月笑颜如花：“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叫丫头来说一声，我立刻就去了，哪里还要自己过来？” “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沐昭云道：“有点事情找你了解一下情况，里面说。” “是是，您请进。”柳月忙将沐昭云进了房间，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城主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一大早找上门，十有八九没好事，要干嘛？ “实不相瞒。”沐昭云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找柳老板，还是为了我们家小侯爷的事情。” “小侯爷？”柳月疑惑道：“他不在我们这里啊，昨天跟夫人一起走后，就没再见过了。” 041 这个姑娘卖给我 “我知道，小侯爷这会儿在府里看书呢。”沐昭云道：“他一时半会儿估计都出不来了，我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 “哦哦哦。”柳月忙道：“您说，但凡是我能做到的，都愿意为夫人效劳。”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沐昭云道：“我就是想找你打听一些事情。” “您说。”柳月严肃起来。 柳月心里估摸着，沐昭云是不是要问问江行远在这方面的事情？那就放心了，江行远是个实在人，从来不沾青楼楚馆的事情，当然也不是就一定不来这地方，但就算是偶尔一次来了，那也真是和人谈事情，喝上两杯顶破天，再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柳月觉得这回答应该可以让沐昭云满意，再吃醋，她也不能要求江行远不见异性耳朵面吧。 不过只听沐昭云道：“咱们家小侯爷，以前是不是常到你这里来？” 又是小侯爷？柳月也不知道沐昭云为什么跟江停杠上了，但既然她问了，还是仔细道：“小侯爷是经常来，但是来的也不算多，一个月两三回吧。而且，真的，夫人我不骗您，小侯爷来就是跟朋友聚一聚，吃饭说话听个曲什么的，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从不留宿的。小侯爷虽然正是好玩胡闹的年纪，但身份毕竟在这里呢，上头又有侯爷压着，想变成纨绔子弟也变不了啊。” “嗯。”沐昭云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他要真是吃喝嫖赌样样齐，早被他哥哥打死了，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他胡闹么？” 柳月擦了擦汗：“是，夫人说的极是。” 沐昭云话锋一转：“不过即使这样，他在花满楼，也应该有比较中意的姑娘吧？” 柳月小心翼翼试探道：“夫人您说笑了，小侯爷是什么身份，哪里是咱们这里青楼女子……”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沐昭云摆了摆手：“我不是打算给小侯爷找女人，你不用管我想干什么，我就问你，有还是没有吧。江停每次来经常点名陪的，或者他表现出过，觉得可怜或者欣赏的，都可以。” “这……”柳月想了想：“这倒是有。楼里有个叫贺婉的丫头，是个清倌人，长得不算多出众，但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她是不接客的。不过有此一个客人喝多了非要拉她走，是小侯爷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后来大约也是觉得她可怜，每每过来都叫她陪着，给钱也很大方。” “嗯，弹琵琶的丫头？”沐昭云回忆了一下：“是不是昨天屋子里的那个，我好像是有印象，有个丫头拿着琵琶站在一旁。” “对对对，就是她。”柳月道：“昨天她也是在的。” “行，那就她了。”沐昭云道：“她多少钱？” 柳月又蒙了：“她多少钱，是什么意思？” “这些姑娘不都是卖身在你店里的么？”沐昭云道：“这姑娘我要了，你开个价，把人交给我。” 柳月一时不敢开口，她有点摸不准沐昭云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犹豫什么，你把她们调教养大，不就是为了赚钱？”沐昭云挑眉一笑：“难道怕我出不起钱？”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柳月道：“就是斗胆问一句，您要这丫头做什么呀？” “反正我不会害她。”沐昭云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拍在桌上：“够了么？” 柳月看一眼银票上的金额，真的是完相信了这几天听来的各种八卦消息。 据说城府夫人那可是名门千金，虽然没带什么人，但是来历背景一点儿都不在江行远之下。别的不说，就是气势和钱，说不定就能碾压江家兄弟俩。 “够了够了。”柳月忙道：“那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沐昭云应了一声：“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你们对面有个运来客栈，我在那里等她。让她也不必带太多东西，稍微收拾几件衣服就行。” 柳月连连点头：“是，我明白。” “还有。”沐昭云道：“我相信柳老板，所以直接就找来了。但她是我买走的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就是你几个丫头明白，也不要再传出去。” 从青楼买一个丫头，柳月知道沐昭云肯定是要做什么，可是要做什么呢，猜测不出来，却也不敢再问，只能她怎么说，就怎么应。 沐昭云叮嘱完了，就离开花满楼去了对面的云来客栈。要了个厢房，告诉伙计，若是有个姑娘来找人，就带进来。 贺婉来的很快，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大，被沐昭云点中，心里惊恐大于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天惹得沐昭云碍眼了，不能拿江停怎么样，就要拿他出气。 抱着琵琶，背着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贺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沐昭云道：“进来。” 她就算是会当街把江停打一顿，也不会做出欺负贺婉一个小丫头这样的事情来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令人不齿。 贺婉推门进来，看见只有沐昭云一个人在，也不知是更紧张了还是松了口气。 “夫人。”贺婉怯怯的给沐昭云行了礼。 “嗯。”沐昭云上下打量了一下，果然正是昨天站在墙角的姑娘，看她整个人都在抖，只好放软了声音：“别紧张，来，过来坐下。” 贺婉哪里敢坐下，迈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了。低着头，不敢去看沐昭云。 “真的不用进在，找你来，不是坏事。”沐昭云道：“我就问问你，你觉得小侯爷这人如何？” 贺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侯爷是个好人。” “嗯，小侯爷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就是心散了一些。”沐昭云道：“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帮小侯爷，也帮帮我，你可愿意？” 贺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夫人，我只是个青楼歌姬，我能做什么？” “当然可以了。”沐昭云笑道：“红袖添香夜读书，陪伴是最温暖的守候。” 042 你悄悄的来，我悄悄的留 贺婉还是不太明白，但是见沐昭云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稍微没那么害怕了，犹豫一下：“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去陪着小侯爷？” “对，就是这个意思。”沐昭云道：“让你去府里做个丫头，专门伺候小侯爷，陪他读书。怎么样，不为难你吧。小侯爷是个好说话的，也不可能难为你，他若是真的难为你了，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不会饶了他。侯府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逼良为娼的事情，这个你尽管放心。”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贺婉忙道：“小侯爷是个君子，就算是……就算是在香满楼里，对姑娘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失礼的地方。” 看的出贺婉对江停是真心的感激，沐昭云也不想听她多夸，只是道：“那么说起来，你是愿意了？” 贺婉点了点头：“我愿意，就是，就是没想到……我会那么走运，被夫人选上了。” 贺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多谢夫人救我出火海，大恩大德，贺婉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不用这样。”沐昭云一把将贺婉扶起来：“你跟我相处久了就明白了，我这人没有这么多讲究，只要别得罪我，我是个最好说话的人了。” 贺婉懵懵懂懂点点头，她怎么敢得罪沐昭云呢。那是江停也不敢的事情啊。 沐昭云看了看外面：“那你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吃吃喝喝别客气。等下午，你就带着你的行李去侯府。对了，你去侯府以后，可别提我，就说是在青楼犯了错误，被赶了出来，知道么？走投无路身无分文，想求小侯爷收留。” 贺婉又不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我昨天刚把小侯爷院子里的丫头都赶走了，换成了小厮。”沐昭云道：“我的意思，是小侯爷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不该让人打扰了心思。” “但是想想吧，小侯爷也怪可怜的，敢怒不敢言。死读书可别读傻了，所以我找到了你。在府里我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自己打脸再收回来不是？所以你去了之后，估摸着他不敢留你，顶多给你点钱，你死活不要罢了，或者就扒着大门装死。我会掐着点回去的，到时候你装装可怜，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你收下了。” 贺婉这下听懂了：“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 再是性子内向温婉，毕竟是在青楼里长大的姑娘，若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了。 沐昭云起了身：“那就这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看着下午天色晚一点了，也就过去吧。我会在天黑前回府的。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但是这事情你必须瞒着小侯爷，我也是初来乍到，在府里总还要保持些威严才行。” 贺婉自然连连点头。 贺婉目送沐昭云走了，眼里还满是感激。在她看来，自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沐昭云自然不会想方设法的骗她，有什么意义呢。 沐昭云也很满意，贺婉这样的姑娘是最好忽悠的了。别着急威胁，先给她一点甜头，慢慢的引她上钩，让她变成自己的耳目，而且还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出了客栈的门，沐昭云在街上随便找了个人问了下，黑风城最大的集市在哪里，从外面来的商人，通常会把货物放在那里出售。 黑风城不是江南富庶地，很多东西本地都是不产的，虽然也有自己的特产所以不差钱，但还是要跟外面交换。因此是很多商队的必经之地。 东城杂市是黑风城最大的货物市场，据路人介绍，除非是一早就定好买主的商队，不然的话，大部分从外面来的商队都会在杂市里租一个临时铺位，在官府检查过货物之后，交一定的租金，售卖货物。 杂市很好找，就是这年代没有出租车比较费事，大家都是用走的，租个轿子又有些奇怪，好在沐昭云是个会武功的，走了半个时辰也并不觉得太累。 这确实是个市场的样子，一道门楼，上面写着杂市两个字。离得多远便能听见吆喝的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叫人听了就热血沸腾。 沐昭云慢慢的晃了进去，有种上辈子大年三十逛超市的感觉，虽然不说人头攒动，但也确实热闹。 不过两边卖的东西再热闹，也吸引不了沐昭云的注意。她知道轻重缓急，现在不是逛街消遣的时候，说的难听一点，命都还没完保护的明白呢，街有什么好逛得，何况再热闹能有流云谷热闹么，再新奇，也没有她上一世见过的更新奇。 沐昭云在找人，昨天在城门楼上见到的商队，带来了齐衡的消息。 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沐昭云终于找到了一个卖古玩字画的摊位，除了古玩字画，摊位上还挂着一把把的折扇，折扇上画着泼墨山水，或者写着名人诗词。 沐昭云眼前一亮，这字画的拜访，折扇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流云谷常传递消息向来都是单线，送消息的人有一个暗号，收消息的人也有一个暗号，但他们互相不知对方，对上暗号就是自己人。 所以沐昭云自然不认识摊位上的老板，老板也不认识她，看着有客人上门，只是隐情道：“姑娘要扇子么？” “对，要扇子。”沐昭云看了一圈，随手拿起一把折扇来：“这扇子多少钱？” 老板笑道：“这个五两银子，这上面的画可是大家之手……” “拉倒吧。”沐昭云嗤笑道:“大家之手就卖五两银子？你给他多少，自己还得留着，再搭上成本，那大家也不是很值钱啊。” 老板脸色当时就不太好了，买就买不买就不买，还真没遇上过说话这么刻薄难听的客人。 不过看着沐昭云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个没钱的主。而且正好相反，像是个很有钱的主。 “姑娘你不能这么说。”老板试探着道：“您要是嫌这便宜了，还有贵的，我那给您看看。” 043 路见不平一声吼 “嗯。”沐昭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还有什么好的，拿给我看看。” 老板对自己的眼光很是信任，觉得沐昭云一定不是觉得价格太贵，而是觉得东西不太好，立刻翻箱倒柜起来。 沐昭云也跟着过去一起看，就在老板翻来翻去的时候，道：“你们是从东山来的么？” 老板愣了一下，沐昭云又道：“我在东山认识一个画家，姓齐的，老板可知道？” “认识认识。”老板连声道：“姑娘……您也认识？” “是啊，你这里有他的字画么？”沐昭云道：“如果有的话，贵一点也无妨，我挺喜欢他的风格。” “有。”老板眼睛一亮，笑道：“正巧我有呢，姑娘稍等，我这就给你找。是一副小桥流水，青草人家，非常有意境。特别适合姑娘家用呢。” 按理说沐昭云已经成了亲，衣着打扮都应该换换了，但是她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自觉，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指出不妥，因此在流云谷怎么穿，现在还是怎么穿，依旧一副小姑娘的样子。 老板找了一会儿，从箱子最深处摸出了一把扇子，双手交给了沐昭云。 沐昭云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挺满意：“多少钱？” “这个其实是我自己想要留着的，所以没摆出来。”老板道：“没想到姑娘也喜欢，既然是同道中人，钱都好说，您看着给吧。” 沐昭云十分鄙视流云谷传消息的这一套流程，开口闭口钱说话，也不想想万一接头人是个要饭的该多麻烦。 沐昭云丢了锭银子，继续看扇子。 这扇子比普通的扇子要厚一些，里面是有夹层的，齐衡带来的话，应该就在夹层中吧。 老板一看，笑道：“够了够了，有的多，我再送您一把。台面上的，您随便挑。” 沐昭云点了点头，随意又挑了一把。 有暗信的自然不能拿着到处跑，于是收起来。沐昭云将普通的扇子拿在手上，扇了扇，十足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天色还早，这么早回侯府去也没意思。江行远现在应该还趴在床上动不了吧，她回去做什么呢，在房间里陪他聊天么？别闹了，咬牙能忍住不乘人之危打他一顿就不错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继续转转，天黑再说。 沐昭云便继续晃，也抓心挠肝的想找个地方看看迷信里写的是什么。但这市场里是没有酒楼客栈的，况且没人看门也不安。而且一个逛集市的人，只逛了一半买了一把扇子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这也容易叫人起疑心。 正走着，突然听见前面闹哄哄的，走近了一看，却是一个乞儿行窃被抓着了，看来他不长眼，偷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正被两个家丁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这其实不关沐昭云的事情，路过也就路过了，但她无意看了一眼，却看不下去了 那小偷怎么看也不过十五六岁吧，甚至更小，就算偷东西不对，也不至于当街就把人打死。 虽然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国情不同，国情不同，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要是个成年人被打也就打了，十几岁的孩子，也就是初中或者高中生吧，还是教育为主。再者，也是移送公安部门啊，怎么能动私刑。 沐昭云心里不痛快，便没必要憋着，想着便扒开人群走了进去，一把抓过一个小厮往边上推开。 “行了。”沐昭云道：“干什么呢，这孩子犯什么事儿了，差不多得了，想打死人么？” 沐昭云虽然看似随便的将两个家丁扯到一边，但其实都是花了力气的，毕竟两个大男人，没有一点儿力气可拉不开。 不过家丁只是爪牙，他们动手，自然有正主。 果然，沐昭云一说话，顿时有人就不乐意了，此时她才看见，一旁的茶水摊子上，坐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穿的一身华丽，身边还站着两个丫头，不用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沐昭云突然想，给江停找个这样的也不错，以毒攻毒。 然后她又摇了摇头，但凡是见到三观下限的就想着塞给江停，这年头实在是太恶毒了，不好不好。 那姑娘看来在黑风城挺有名气，很意外有人敢管自己的事情，而且眼高于顶，也看不上任何人，她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给了沐昭云一点眼角余光，懒洋洋的道：“你是什么人？” “你管我是什么人？”沐昭云也懒得看她，蹲下来看看那小乞丐：“怎么样，没事儿吧？自己能走么？” 小乞丐脏的脸都看不见，怯怯的摇了摇头，然后有点了点头：“能。” 沐昭云道：“刚才有没有偷东西？”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但是我没偷钱……我……我只是……” “行了。”沐昭云道：“我不是官差，不用跟我说。” 沐昭云从荷包里拿出点钱来塞给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银子咽了下口水，却没敢拿。 沐昭云用自己两辈子的经验打赌，这小男生绝对不是个坑蒙拐骗的老手。 在心里叹了口气，沐昭云道：“这是给你看病的，如果没吃饭就先吃饭，吃完饭去医馆让大夫瞧瞧。” 小乞丐脸上有血，用袖子胡乱摸了摸，眼睛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不用先感激我。”沐昭云道：“看完大夫，自己去衙门报道，把事情说清楚知道么？偷东西是不对的，就算你有苦衷也不对，还是需要接受惩罚的，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一会儿去衙门找你，如果他们判重了，我会给你出头。” 小乞丐大概从没遇到沐昭云这么办事儿的，有点懵，半响低声道：“那，那我要是跑了呢？” “只要你不离开黑风城，我就一定能找到你。”沐昭云微微一笑：“等我把这里处理完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能帮的我都会帮你，但如果你跑了……可就没那么好了，知道么。我是个喜欢做好事的人，做好事不用理由，但我不喜欢好心没好报。” 044 谁也别想跑 小乞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艰难的挣扎站起来，满眼畏惧的看了坐着的姑娘一眼，似乎还不敢走。 “走吧。”沐昭云道：“还在这站着干嘛，胳膊上还在滴血呢，不痛么？” 小乞丐往前走了一步，便有个小厮来拦，沐昭云突然笑了笑，伸手一扯他胳膊，将人推出了几米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走吧，还在犹豫什么呢？”沐昭云奇道。 “我，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小乞丐声音低低的：“她，她看起来很凶。” “放心吧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凶。”沐昭云倒是挺意外的，这个时候这小乞丐还能想着自己为难不为难，也是不容易了。 “放心去吧。”沐昭云道：“别的地方不好说，黑风城里，没有我惹不了的麻烦。” 这话说的可真大，可小乞丐也不知怎么的就信了，而且身上也痛的厉害，终于慢慢的走了。 坐着的姑娘终于坐不住了，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蹭蹭蹭几步走了过来。 沐昭云迈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等会儿，别着急啊。”沐昭云道：“不管怎么样，也让人家先去看个病吧，等病看完了，我陪你一起去衙门。” “你好大的胆子。”那姑娘也是气急了：“敢拦本姑娘的事情，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不知道。”沐昭云慢条斯理道：“不如你告诉我如何？” “这是我们沈大小姐。”丫头在一旁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疯丫头，竟然敢拦我们小姐的路。” 沐昭云突然就笑了，她穿越过来这些年，还第一次听到除了爹意外的人喊她疯丫头。堂堂流云谷大小姐，在哪儿也是横着走的，怎么在黑风城里，竟然有人敢指着她的鼻子说话。 不过沐昭云觉得挺有趣的，说实在话，因为身份缘故，敢跟她这么说话的人着实不多，她晃了晃折扇，硬生生的把一个俏丽姑娘的形象变成了一个纨绔公子哥的形象。 然后沐昭云就用折扇的柄去挑了挑那姑娘的下巴：“小姑娘要温柔一点，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那丫头气疯了，若非看着沐昭云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子，真是当场就能哭出来。 却不料沐昭云脸色一变，顿时严肃起来：“好了，别在我这废话，既然世上有不平事，自然就会有人管，有什么奇怪的。那孩子偷了你的钱，你应该报官，但你不该打他，黑风城就算是偏远也有法纪，我不相信官府会赞同民间用私刑。” 那姑娘估计这辈子也没见过沐昭云这一类型，愣了下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不是，怎么了？”沐昭云道：“你们这儿有规定，外地人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姑娘冷笑了一声：“还挺伶牙俐齿，只是可惜了，来了黑风城，竟然不知道本姑娘。” “哦，看来你挺有名的。”沐昭云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沈清秋。”姑娘道：“你记好了，在黑风城，没人敢跟我对着干。” 没想到黑风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头蛇，沐昭云这下是真有点兴趣了。不由得道：“你在黑风城很有权利么，我怎么听说黑风城里是靖安侯说了算呢？” 沈清秋有些倨傲的抬了抬下巴：“黑风城自然是靖安侯说了算，但只要我说的话，他一定是支持的。” 呦，沐昭云心里冷笑一声，还以为江行远真是个不近女色的，这不是有红颜知己么。而且在外面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显然不是一般关系啊。 沐昭云也就冷笑了一声：“那太好了，走吧，咱们一起去衙门。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实在不行，就请靖安侯来做主，我听说黑风城主公正不阿，应该可以秉公执法吧。” “你要我去衙门？”沈清秋一脸不相信的眼神：“你没搞错吧，你自身难保，还敢让我去衙门？” “我怎么自身难保，我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以为能拿我怎么样？”沐昭云道：“那孩子偷了你的钱，衙门自然要审。你动私刑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以为今天这事情就过去了？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相信黑风城也有律法写的清清楚楚，该怎么判，就得怎么判。” 大概是沐昭云的样子太过笃定，沈清秋莫名的觉得心里有点慌，但立刻又不痛快了。她在黑风城里长大，这些年谁敢跟她说一句不，凭什么一个外地来的女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还去衙门，难道衙门的人还敢对自己怎么样不成？ 这么一想，沈清秋立刻就又挺直了腰杆：“好，你胆子够大，既然这么说，咱们就去衙门。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谁倒霉。” “走吧。”沐昭云扇子一收：“衙门在哪？” 黑风城和其他的地方一样，朝廷的各部门设置都是有的，但是官员都是江行远的人，大事上听从江行远的指使，但平常事物都是正常处理。 一听沐昭云连衙门在哪里都不知道，沈清秋更加不屑，这果然是个外地人啊，不知天高地厚，她转头对小厮道：“你留在这里，大哥回来告诉他一声，我去一趟府衙。” 小厮连忙应着，沈清秋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黑风城的县衙就在大街上，和寻常的府衙没有什么区别，沈清秋和沐昭云到了之后，见那小乞丐也到了，但是没敢进去，怯怯的站在门口。伤口包扎了一下，但站起来的动作可以看出来腿上还是伤了。 小乞丐也没想到沐昭云不但来了，还把沈清秋也带来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沈清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对沐昭云道：“这就是黑风城的衙门了，有胆子就跟我来吧。” “我都到了这里，你觉得我没胆子？”沐昭云笑了一声：“你也跟我进来吧。” 小乞丐跟在沐昭云身后，慢慢往里走。 衙门在老百姓眼里怎么都是个恐怖的地方，他又是犯了事儿的。但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也没觉得多可怕，跟在沐昭云身后觉得挺安心。 045 衙门到底朝哪开 沐昭云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她看见门口架着一面鼓。 这大概是击鼓鸣冤用的吧，沐昭云突然觉得十分有意思，退后了几步，拿起放在一边鼓槌来，咚咚咚的敲了几下。 一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沈清秋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击鼓鸣冤啊。”沐昭云道：“怎么，不是这个流程？” 沈清秋此时看沐昭云的眼光，就像是看神经病一样。 而沐昭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径自便走了进去。 黑风城在江行远的管理下，一向四平八稳，衙门里日常处理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许久都没有什么大案子了。也没听到有人击鼓鸣冤，因此一听这声音，从衙役道县令都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黑风城的县令是个真正的父母官，大事跟他没关系，日常处理的就是街坊邻居谁丢了一只猫谁丢了一只狗，谁又为了两斤米和人打架了。因为档次不够，因此江行远刚回来那日，他并没有去开会，也没见过沐昭云。 可他显然是认识沈清秋的，出来后愣了一下，立刻就恭恭敬敬的道：“沈小姐，您怎么会有空来下官这里？” 呦，果然是有些身份地位啊，能让一个县令在她面前自称下官？ 小乞丐又往后缩了缩，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沐昭云，很奇怪，他恍惚间觉得沐昭云的心情更愉悦了。 “罗大人。”显然沈清秋也不太将这县令放在眼里：“我是来报案的，有人太岁头上动土，敢头的我东西。” “这还了得。”罗县令眉头一竖：“是什么人不要命了？” 沐昭云简直想笑，这就是江行远刚正不阿治理出来的黑风城？ 沈清秋一指小乞丐：“喏，就是这个要饭的。” 小乞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没有，我没有啊。” “你还敢说你没有？”沈清秋道：“那你鬼鬼祟祟的，在我身边做什么？” 此时大堂两边站了两排衙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小乞丐，沐昭云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被吓昏过去。 “别怕。”沐昭云俯下身子，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你看见大堂上这四个字没有，公正廉明，之所以黑风城会有官衙，官衙里要有这么四个大字，就是因为这是天下最公平公正的地方，不讲人情，不会徇私枉法，不会官官相护，不因为恶势力低头，不因为关系户献媚，无所谓你是高人一等，还是穷人乞丐，谁有道理，谁就可以大声说话。” “对么？”沐昭云笑眯眯的抬头看罗县令：“罗大人？” 沈清秋脸色还只是有点难看，罗县令简直是觉得打脸，虽然说这案子还没审，但他刚才对沈清秋说话那样子，不是献媚是什么。 这想法让罗县令立刻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不由得道：“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 “刚才是我击鼓鸣冤。”沐昭云道：“我是来告状的。” 罗县令皱眉道：“你要来告什么状？” 半个月都没有案子的地方，难道这一天能来两个案子，这么背？ “我要告她伤人。”沐昭云一指沈清秋：“我亲眼见这个叫沈清秋的女子，命令手下殴打这个小乞丐。小乞丐身上还有伤，可以查验。若非是我阻拦及时，说不定当时就会被打死。” 罗县令吸了口凉气：“你告她？” “不行？”沐昭云道：“我对你们黑风城的法律也不是很了解，如果我告不行，那就让小乞丐自己告吧。他是苦主，总不能不行了吧。” 此时沈清秋终于听不下去了：“是因为他偷了我东西，我才叫人打他。无缘无故的我打他做什么？” “证据呢？”沐昭云毫不客气道：“抓贼抓脏，你亲手抓到他从你身上偷到银子么？可有人证物证？” “我下人都可以证明。”沈清秋道：“难道我没事会去冤枉一个叫花子？” 跪在地上的小乞丐觉得今天这事情有些梦幻，但此时听沈清秋又一次说他偷东西，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有想偷东西。” 沈清秋气的柳眉竖起：“那你说，你在我身边做什么？” “我只是看着后面那桌客人还有没吃完的包子在桌上，想去拿来吃。”小乞丐怯怯的：“我不敢偷东西的。” “听见没有。”沐昭云心里松了口气，她觉得这小乞丐没有说谎，那么很好，公道的天平又往自己这边倾斜了一点。 “他的话凭什么相信？”沈清秋简直觉得可笑：“他说不想偷就不想偷么？我还说他偷了呢，难道我的话不可信他的话可信？“ 沐昭云却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罗县令：“罗大人，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两边的说辞你都听见了，给审审吧。” 其实罗县令现在一点也不想审这个案子，而想赶紧将沐昭云赶走。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沈清秋。但是有沐昭云咄咄逼人，一口一个公正公平，又让他有点拉不下来明着维护。 半响，罗县令咳了一声：“既然告到了本官这里，自然是要审一审的。不过这位姑娘，你既不是苦主，也不是原告，本官审核，闲杂人等不得在场。” “怎么，还有这个规矩？”沐昭云奇道：“我也算是去过一些地方，我见衙门审案的时候，除非是来了什么皇亲贵族朝廷隐秘的大事，要关上门。不都是开着门供大家旁听的么？罗县令是父母官，拿着朝廷俸禄为老百姓当家作主，也得接受老百姓的监督，对吧？” 说着，沐昭云还扯了小乞丐一把：“起来说话吧。” 小乞丐不敢起来，罗县令脸色也很奇怪。 只有沐昭云正经的不得了：“哦，我是觉得，既然你们两是互相告的，自然要保持平等的状态。你跪着她站着，这多不好，不过看罗大人的样子，也不敢让这位沈姑娘跪下来吧，只好你也站着了。” 046 我叫张三，有时候也叫李四 罗县令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痛：“听姑娘的声音，不是本地人。” “确实不是本地人。”沐昭云奇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问我是不是本地人？莫非你们黑风城有什么规矩，比如说，见义勇为这种事情，只能本地人做，不能外地人做？” “你……”沈清秋几乎要被气死，一蹭蹭的两步走过去：“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沐昭云想了想：“我叫张三。” 沈清秋几乎想要吐出一口血来：“你就算是要敷衍，也至少起个像话点的名字吧。” “既然是敷衍，什么名字还不是一样？”沐昭云不在意道：“何况你都知道我是敷衍，那何必再问。再问我就叫李四了。” “……”站在一边的罗大人终于忍不住了，板起脸道：“姑娘，你其实是来捣乱的吧。” “我没有啊。”沐昭云道：“大人若是觉得我是来捣乱的，可以不理我。你审案子，我旁观。” “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罗大人此时终于做出了一生最错误的决定，沈清秋他惹不起。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沐昭云点了点头：“大人请说说。” 罗大人清了清嗓子道：“这小叫花子偷了沈小姐的钱，所以才被沈小姐教训。当然，可能是偷窃未遂，至于想还是不想，他说的话并不能算数。沈小姐是千金小姐，难道会诬陷一个要饭的？” 沈清秋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趾高气昂的看着沐昭云。 “啊，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沐昭云道：“原来黑风城是这么判案子的，确实是我外地来的，不懂规矩，孤陋寡闻了。” 小乞丐的脸色惨白，他有些忐忑的看向沐昭云。如果沐昭云这个时候走了，他一定会很惨，怕是要在衙门里脱一层皮。 却不料沐昭云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身抬手，一道亮光从袖子里射出来，划过悬在高处的写着公正廉明的匾额。 沐昭云手腕一拧，那匾额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 哄的一声，匾额掉在了地上，木块四裂开来。 大堂上的人都吓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半响，罗县令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喊着：“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要造反么？给我把她抓起来。” “造反？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反了你就是造反，有那么大脸么？”沐昭云嗤笑一声：“你既然是看身份判案的，公正廉明几个字要了做什么，以后再有案子直接看看谁有身份谁说话。我再给你个好主意，如果身份相当的话你就抓阄，谁抓到算谁赢，这样多省事儿。对了，要是不怕雷劈，还能把责任往老天爷身上推。” 罗县令这把年纪，在这里也算是做了二十年的官，除了江行远和身边几个亲信，多少也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何况他平时接触的多的还是城里的百姓，对他都是仰望，少有人如此顶撞讥讽的。 “来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罗县令指手画脚的吩咐一旁的衙役：“快，快给我把她抓起来，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简直是胆大包天。” 罗县令说着，便有衙役来抓沐昭云，沐昭云很意外的，小乞丐竟然站了起来，那样子似乎是要挡在她面前。 真是个孩子，沐昭云微微一笑，一把将他拽过，一脚踢在迎面而来的衙役腿上，当场将那人踢的跪了下去。 她也不是吃素的，江行远打不过，难道这小小衙门里的衙役还打不过么？要是真打不过的话，又怎么会有胆子来这闹呢？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道理她可别谁都懂。 “找个地方躲着。”沐昭云把小乞丐推到一边：“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沐昭云正要好好的把这几日在江行远那儿受的打不过的气都出了呢，刚撸起袖子，举起拳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喝了一声住手，然后一个人影掠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个年轻男人，估摸着跟江行远差不多的年纪，长得也是端正俊朗，有种贵族公子哥的翩翩气势。 但是，沐昭云挣脱了一下，手腕纹丝不动。 这感觉特别不好，黑风城又出现了一个她可能打不过的人。 不过男子倒是十分的有礼貌，随后便放开了手，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出手伤人。” 是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多管闲事的？沐昭云收回手来，刚要说话，突然一旁的沈清秋扑了过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沈青岩无奈道：“还不是知道你又惹事了，怎么回事，居然闹到衙门来了？” 这男人，是沈清秋的大哥？沐昭云嘴角听着便自然的嘴角带了些冷笑。 “有人欺负我。”沈清秋指着沐昭云：“就是这个女人，还有这个叫花子。” “有人欺负你，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沈青岩知道自己妹妹什么性格，无奈摇了摇头;：“到底是这么回事？” “这叫花子偷我的钱。”沈清秋道：“我叫小厮打了他几下，这女人就跑出来找我的麻烦，非拉着我来衙门。罗大人，你说这次是我的错么？” “不是不是，沈公子，这次真的不是沈小姐的错。”罗县令忙道：“这的是这女人胡搅蛮缠，包庇要饭的。你看看，她还把我堂上的匾额都打坏了，简直是目无王法。” 沈青岩看了看地上列成好几块的牌子：“这是你做的？” “当然。”沐昭云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既然做不到公正廉明，挂着这牌子做什么，当摆设么？如果非要摆设，不如我送他一块，就写听天由命怎么样？” “哥，你看，这女人就是如此无礼。”沈清秋扯着沈青岩的袖子道。 大概是沈青岩也从未在黑风城里见到如此嚣张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沐昭云：“在下沈青岩，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047 谁来也不管用 沐昭云随随便便的道：“我叫李四。” 沈清秋气的简直要跳起来：“你你你，刚才不是还叫张三么？” “奇怪了。”沐昭云道：“名字是我自己的，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叫什么？” “清秋。”沈青岩喝止了自己的妹妹，好脾气道：“那么说这位姑娘，不愿意据实相告。” “是不愿意。”沐昭云道：“何况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叫什么有什么关系。我就想问一句，你既然是沈清秋的大哥，那么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给妹妹出头的？” 沈青岩这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似乎是个人模人样的。但是沐昭云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高高在上的不屑。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们若真的是黑风城有权有势的人家，面对一个小乞丐和一个外乡人，有高高在上的心理也是正常。只是要看怎么在看不起和基本的道德中做出一个平衡罢了。 平衡的好，就是平易近人，比如自己。平衡的不好，就是仗势欺人，那就不用比如了，天下多的是。 “自然是来解决问题的。”沈青岩道：“姑娘大约是外地人吧。” 这回沐昭云只是想笑，都不想回答了，但想想还是十分认真的道：“黑风城这个地方，是不是比较排斥外地人？” 沈清秋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为什么这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有三个人问了我这个问题，外乡人怎么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沐昭云扯了扯嘴角：“既然是解决问题的，为什么不先问问题？我是什么人，会影响你公允或者不公允的立场么？” “不，姑娘误会了。”沈青岩还是好脾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姑娘是黑风城的人，就不会不知道沈家，我们家在黑风城也算有头有脸，家教森严，绝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姑娘你尽可放心。” “哦……”沐昭云拖长乐音调：“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今天终于听到一句人话了。” “你……”沈清秋一听这话顿时又气炸，但还在被哥哥死死的抓住了，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不过沈青岩的脸色此时也不太好看：“李姑娘，有事说事，你又何必出口伤人。不怕有理变无理？” “我出口伤人？我若说，我觉得我伤的那都不是人，你又如何？”沐昭云走到一旁把小乞丐拉出来：“你自己看看，一个半大孩子被打成什么样子？别说他根本就未必真想偷你妹妹的钱，就算是有，可以动私刑么？可以直接把人打死么？你既然说沈家在黑风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那我就问问你，这种毫无证据只凭自己以为，就可以断定别人有罪，而且无视法纪，当街动私刑的事情，是有理还是没理？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小乞丐只是在医馆里稍微包扎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衣服上还有血迹斑斑，又瘦又小不说，脸上还有伤口，看起来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青岩咬了咬后槽牙，回头瞪了沈清秋一眼。 “呵。”沐昭云道：“如今这世道，难道说无礼的可以嚣张跋扈，有理的倒反而要温文尔雅？你妹妹对我说话的态度也不见好，因为有身份，所以我要以德报怨笑脸相迎？” 黑风城虽然大，但有头脸的人物确实不多，沈青岩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而外乡人，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一个外乡人到了黑风城，就算本身也有一定的身份，又怎么会如此嚣张。而且是为一个小乞丐出头，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人没事找事的感觉。 沈青岩此时却是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但沐昭云却不会给他多考虑的时间，见他不说话，又道：“沈公子？您怎么说？今天这事儿我看是不能善终了，我都管了就一定会管到底，咱们这是接着理论，还是继续打？” 继续打的话，沐昭云知道自己肯定不占便宜，但是就凭着他对自己底细的不了解，出一些歪招邪术也不会吃多大亏。继续理论的话，沐昭云更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自从到了这个年代，吵架就没输给谁。 含蓄又知识面狭隘的古代人啊，没梗没脑洞大部分还有性格包袱，弱爆了。 沈青岩定了定神：“姑娘说笑了，这事情我一定会问清楚的。” 说着，沈青岩转头看向沈清秋：“清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要不然的话，我今天也不会护着你了。” 沐昭云笑了笑，她知道其实沈青岩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自己妹妹是个什么样子当真心里没数？不过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正常情况下心中不自然的就护短了。倒未必是故意，只是一种习惯而已，大概类似于，我家的孩子怎么会做坏事，就算是做坏事，那也只是不懂事罢了。 但并非世上之人都是妈啊。 好在沈清秋对自己威严的大哥还是害怕的，被沈青岩这么板着脸一问，顿时有些慌了：“大哥，我，我没说谎。我是真的以为他要偷我的钱，而且，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哪里就多重了，不过是打了几下……” 沈青岩几乎要气笑了：“所以李姑娘说的都是事实？” 沈清秋低下了头，躲闪了一下沈青岩的目光，但随后又抬起头来，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是啦是啦，是我不应该打他，我赔钱总行了吧。多大点事情，干什么呢？” 小乞丐程低头不敢说话，沐昭云却淡淡道：“说真的，看我的衣着打扮，你觉得我缺钱？” “你，那你想怎么样？”沈清秋瞪着沐昭云。心中此时十分的后悔，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惹上了这么一个家伙。 沐昭云道：“我不想怎么办，我就想在这个公正廉明的地方，求一个公正罢了。” 说着，沐昭云转头向小乞丐道：“钱不是问题知道么，要多少我都有。但你若是个男人，今天就给我撑住了，再痛也把腰挺直了，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乞丐怎么了，没权没势怎么了，就活该被欺负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给你出头确实是一时兴起，但我管了就不会半路撒手，可归根到底，你自己也要争气。” 048 挺直腰杆做个人 小乞丐这辈子都没有听人这么对他说过话，一时间有些发懵，懵完了之后，抬起头来，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沐昭云，使劲儿点了点头。 “把眼泪憋回去。”沐昭云冷冷的道：“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别让人觉得你可怜，比你强比你狠的人未必会同情弱者。而自己不强大，靠同情活下去的人，那一辈子也就是被人同情的命了。” 小乞丐使劲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的出他已经在崩溃边缘，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我不哭。” “好。”沐昭云丝毫也不嫌弃他脏兮兮的衣服，拍了拍他肩膀。 莫欺少年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十来岁的孩子，只要心里强大就是未来可期。何况这小乞丐眼中光芒闪亮，并不似一般穷苦人那么麻木或者事故圆滑，纵然此时落魄，将来也未必就不能功成名就。沐昭云不是个做投资的人，但顺手帮一把的事情，却也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做。 见沐昭云如此，沈青岩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起了一丝敬佩，对沈清秋正色道：“清秋，这件事情既然是你错了，就要知道错。去向小兄弟赔礼道歉。还有……虽然我知道姑娘不缺钱，但这件事情，他所有的医药费应该由我来出，而且我会给你补偿。” 沈青岩竟然会喊小乞丐一声小兄弟，这简直是叫沈清秋和罗县令都惊得掉了下巴，这是给了他多大的面子，或者说，这是给了沐昭云多大的面子。 沈清秋眼睛都红了，似乎心里憋屈不服气的很，但哥哥都这样说了，又不敢反驳。只是咬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沈青岩沉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转向沐昭云：“这位姑娘，如此处理你看可行？” 沐昭云只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的看着他。 沈青岩按下心里的一丝不安：“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沐昭云点了点头：“既然沈公子是明白人，也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其实从一开始我说的就非常明白，我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有，就是要一个秉公办理。衙门虽然有官员，官员也应该依法办事，法是什么，不是空口白话，一定有章程可查，那都是白纸黑字的东西，上面怎么写，就这么判，简单明了。” 说着，沐昭云看向罗县令：“罗大人，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当官的，是不是这么办案的。什么错怎么罚，律法上有写么？” 罗县令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起的冷汗，硬是没敢接话。 有，自然有，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年，就算无大建树也是兢兢业业，各种条条款款都是可以背的下来的。 伤人怎么判？赔偿被害人医药费和一定赔偿金额后，还有一个鞭挞十下，囚十日。 问题是谁敢对沈清秋动手，别说动手，就算是想他都不敢想。沈青岩和靖安侯那是过命的交情，沈清秋也是靖安侯当作亲妹妹一般的人物，在之前甚至一度传言，说她要嫁给靖安侯。 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县令，对着老百姓还能说的上话，可在是沈青岩和靖安侯面前，又算的上什么呢？ 这到底哪里跑来的疯丫头，自己惹事就算了，这是要害了他啊。 沐昭云也就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罗县令，大堂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直到罗县令的一颗汗珠落在了地上。 沈青岩皱了皱眉：“罗大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于是罗县令只能颤颤巍巍的，咬着牙说了。 然后沈青岩和沈清秋的脸都肉眼可见的青了。 沐昭云依旧没说话，大堂上还是一片沉静，甚至站在一边的衙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莫名觉得气氛可怕的叫人觉得冷。 半响，沈清秋突然惊恐的一把抓住沈青岩的胳膊：“大哥。” “别怕。”沈青岩安抚的拍了拍沈清秋的手背，赔钱，道歉，这都没什么。钱他们家不缺，道歉说白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能有点没面子，但真要说出去人家反倒是会觉得沈家平易近人，知书达理。 但鞭打囚禁，这就不在沈青岩能接受的范围内了。自己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手上擦破块皮家里都要心疼好几天，哪里受过那种罪。更别说一个姑娘家，是何等的屈辱了。 看了看沈清秋，沐昭云突然笑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恶霸，正在逼迫良家妇女呢？” 沈青岩不由得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沐昭云指了指小乞丐，又指了指沈清秋：“明明受害人在这里，凶手在那里。可现在这场面，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觉得你妹妹才是可怜委屈，值得同情的那一个吧。都觉得我蛮不讲理咄咄逼人。而她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不过是一时兴起差点打死了一个小乞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么？” 沈青岩竟然突然感到了多年都不曾感受过的不好意思，他虽然没沐昭云说的那么极端，想着打死人没什么大不了。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妹妹委屈，沐昭云蛮不讲理。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有那么点被拆穿之后的难堪。只觉得沐昭云这人到底是太实在还是没脑子，这话为什么要说出来。 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大家心里虽然明白，可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说的对么，沈公子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沐昭云道：“归根到底，公正廉明这四个字，也还是说说而已。” 沐昭云逼问到了这个份上，沈青岩也只能吸一口气：“这件事情，确实是舍妹的不对，但虽然不对，我也确实不可能把她交出来接受审判。至于小兄弟的委屈，也只能用钱弥补了。” 虽然这回答很不要脸，但沈青岩现在也没办法了，这事情若是真按着律法来办，他就不用回家见父母了，沈家也不用在黑风城混了。 不过意外的是，这回答却没叫沐昭云生气，也不意外，只是对小乞丐道：“你觉得呢？” 049 每个人都有底线，我们要见好就收 小乞丐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低声道：“我都听你的。” 罗县令忙不失时机的道：“若是，若是苦主不追究，那也可以……可以只赔偿。” “这是你受的委屈，你自己做主。”沐昭云道。 小乞丐皱眉想了想：“那就算了吧。” “嗯。”沐昭云道：“为什么呢，不觉得委屈么？” “虽然委屈，但并没有什么用。”小乞丐认真的道：“说到底，这委屈是因为我自己没用。就算是你帮我强出头，最后事情闹的再大，她被依法惩治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我还是会觉得自己没用。沈家在黑风城也确实是不一般的人物，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让你太麻烦。” 沐昭云点了点头：“好，那你就接受调解，接受赔偿。这虽然不是最解气的结果，但确实是最理想的结果。跟他们强扛到底，我不怕，但是归根到底没什么意思。硬骨头是要的，但也要进退有度，审时度势。” 在这件事情上，沐昭云开始就没想过沈青岩会让步。对抗到底的结果一定是要闹到江行远那里去，最后还是要给江行远一个面子，还是不了了之，倒不如见好就收。好在这小乞丐还理智，知道这个度。 见沐昭云松了口，沈清秋突然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长这么大，还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逃过一劫一样。 沈青岩也松了口气，当下就从身上拿出张银票来递给小乞丐：“小兄弟，拿着吧。这是给你的补偿。” 小乞丐看着上面的数字，别说这辈子没有过这么多钱，就连想都没想过，手有点抖，但还是接了过来。 看到这，沈清秋又忍不住了，撇了撇嘴：“说的那么爽快，还不是要钱？” “你要是认打，我们就不要钱。”沐昭云毫不犹豫的将银票拿过来拍在桌子上：“我还给钱，怎么样？要是不小心打伤了打残了打的嫁不出去了，我出医出药出丫头出宅子养你一辈子，钱立刻就付清，你看行么？” “……” 沈青岩脸色难看的不行，转头对沈清秋道：“你先出去等我。” 自己这妹妹啊，这大小姐的脾气，家里人纵容的时候也是觉得不好的，但又舍不得，也觉得黑风城里谁都要给沈家几分面子，可以给她收拾残局。可如今看来，是要好好管管了，要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收拾不了的残局。 沈清秋跺了跺脚，撇着嘴出去了。 “见笑了。”沈青岩好像完没听见刚才沐昭云挖苦的话一般，正色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今日这事情就这么了结，我就告辞了。李姑娘……确实是在下所认识女子中与众不同之人，不知可否告知真名，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 “有缘再说吧。”沐昭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转头看小乞丐：“没事儿，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既然沈公子说这事情了结了，那就是真了结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卫方。”小乞丐道：“保卫的卫，方向的方。” “嗯，卫方。”沐昭云道：“我觉得这个沈公子看起来还是比较正直的，应该不会干私下报复的事情，不必担心。走吧。” 正因为如此，在沐昭云咄咄逼人的情况下，沈青岩还是想以理服人的，想要和谐处事的，一直到了他的底线，这才不得不强硬起来。若是换一个心胸狭隘，真正不讲道理的人，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小乞丐应了一声，出了门，又回头看身后的沐昭云。 “怎么了？”沐昭云道：“还想说什么？” “那你叫什么？”小乞丐有点忐忑：“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么，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不用报答，也不用知道我叫什么。”沐昭云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好好生活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沐昭云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沈清秋，就这么走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估计贺婉已经在侯府门口哭了好一阵子了，自己差不多该出场了。 沐昭云回到大宅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一个怯怯的身影抱着个小包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正是贺婉无疑了。 贺婉刚才大概哭累了，这会儿都快睡着了。 沐昭云走过去，提高声音道：“这怎么回事，怎么门口坐着个人？” 贺婉一听沐昭云的声音，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立刻抬了头。 沐昭云和她对视一眼：“你是什么人？” “这是……”门卫有些为难：“她说她是来找小侯爷的。” “找小侯爷的，干嘛让姑娘坐在门口？”沐昭云道：“小侯爷不在府里么？” “在。”门卫更难：“但她……我们实在不敢放进去，也不敢告诉侯爷。” 要是正常的朋友也就罢了，管他怎么样通报一声，收留不收留都是主子的事情。但贺婉是个青楼女子，在侯府正风云动荡的时候，他们就连通报都不敢往里通报，生怕被牵连了。于是劝不走赶不走，只能由着她在王府门口坐着。 当然沐昭云还没回来，回来一定能看见，等她看见之后，是去是留，就不用他们负责了。 “她怎么了？”沐昭云道：“你是什么人？” “夫人，我是香满楼的姑娘。”贺婉连忙起了身，给沐昭云福了福。 沐昭云打量了她一下：“哦，我见过你，那天我去香满楼，你在房间里弹琴？” “是，是的。”贺婉忙道：“夫人还记得我。” “嗯。”沐昭云淡淡应一声：“怎么回事，在我们家大门口坐着干什么呢？” 贺婉就扑通的跪了下去：“求夫人行行好，收留我吧。” “这是怎么了？”沐昭云皱了下眉：“慢慢说，你不是在花满楼卖艺么，怎么就跑到侯府来要收留了？” “花满楼我再也呆不下去了。”贺婉道：“我在花满楼，只是给客人弹琴抚曲的，但是今天有个客人，他非要我接客……老板娘不敢得罪她，就逼我，我一时着急，就跟她顶撞，被赶了出来。” 050 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50 “哦。”沐昭云点了点头：“你跟小侯爷……没什么关系吧？” 贺婉愣了下，连忙摇头，然后又迟疑了一下：“小侯爷曾经救过我，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小侯爷自然是个好人。”沐昭云道：“但是小侯爷是个好人，也不是你赖上他的理由吧。救过你只是一时好心，这要救一个赖上一个，那也装不下啊。” “不不不，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婉慌忙道：“我无亲无故的，所以才想来求小侯爷收留。只要让我在侯府就行，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也不要工钱……” “可笑。”沐昭云摇了摇头，正要迈步往里走，贺婉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大声哭了出来：“夫人，夫人求求您收下我吧……” 没想到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爆发力这么强，沐昭云被吓了一跳之后差点笑场，一把拽起她胳膊：“你干什么，快起来。” 门口的守卫一看沐昭云被拽住了，也连忙来啦。 贺婉却死不放手，一边哭一边道：“夫人，您行行好吧，我求求你了……” 这姑娘要是发起狠来，力气也还是很大的。因为她抱着沐昭云，侍卫也不敢下狠手拽，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有点为难。 终于，沐昭云无奈道：“你晚上可有地方去？” 贺婉愣了下，停下了哭声，摇了摇头。 “现在王府住一晚，我考虑一下。”沐昭云道：“不过我先说明白，小侯爷如今是要正经学习的，我让你进了府，也不许往小侯爷身边靠知道么？” “是，是，我知道。”贺婉忙不迭的道：“夫人只要能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就心满意足，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哎。”沐昭云叹了口气：“行了，跟我进来吧，我让人给你安排。” 贺婉立马麻溜的放了手。 沐昭云一脸无奈的领着贺婉进了门，找了嬷嬷过来，让她给贺婉安排个地方先休息一夜。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贺婉心里明白这事情急不得，这已经是可以留在侯府的第一步了，连连道谢，喜气洋洋的跟着嬷嬷下去了。 沐昭云回了房，看见房里灯亮着，想想江行远的伤势，估摸着他今天应该在床上躺了一天吧。 “我回来了。”沐昭云进了门便大大咧咧的道。 江行远确实今天一天没出门，不过也没有在床上趴一天，早就已经起来了，穿着一身素白家居服，正坐在桌边看书。 “怎么才回来？”江行远抬头看了眼沐昭云，随即吩咐一旁的丫头：“让厨房上菜吧。” 丫头应了一声退下，沐昭云有些意外：“你在等我吃饭？” “嗯。”江行远很自然：“怎么了？” “也没什么。”沐昭云道：“就是没必要嘛，你饿了你先吃好了，我回来自己吃就行。再说了你现在是病人，早吃饭早休息……对了伤口怎么样了？” “好多了。”江行远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心情：“下次出去带个小厮，你在黑风城也不认识什么人，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其实江行远开始是想问问沐昭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一天不着家的干什么去了？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沐昭云不是个喜欢别人管的性子，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又那么尴尬，问多了只能叫她生气罢了。 “这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沐昭云笑道：“我那么大的人还能被拐了不成？再说了，你这黑风城里，不是说治安很好么？” 江行远道：“黑风城确实一贯太平，但你一个姑娘家，总叫人不放心。” 说起这个，沐昭云倒想起一桩事情来：“对了，有件事情问你，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 沈清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侯爷，沈公子和沈小姐来看您了。” 说是通报，但显然是极为相熟的，紧跟着一串脚步声便近了，沐昭云眉毛一皱，真是有缘啊有缘，难怪沈清秋那么飞扬跋扈，看来跟江行远的关系真的是不一般。 若是一般，也不会大晚上就这么闯进侯府，连下人都没有阻拦一下吧。 “行远。”沈清岩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然后沈清岩的身体和表情都僵住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沐昭云：“李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岩身后，自然跟着沈清秋，本来一进门她就要扑向江行远的，这下也跟着愣住了：“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沐昭云抬手打了个招呼：“两位好，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沈清秋面色有些奇怪。 “你们认识？”江行远更奇怪：“青岩，你喊她什么，李姑娘？” “对，我跟他说我叫李四。”沐昭云站起身：“其实我刚才正想要问你，你们黑风城里，是不是有个特别厉害的沈家，现在看来是有了，原来是和静安侯称兄道弟的人家，难怪一手遮天啊，嗯？” “你说什么呢？”沈清秋对将行远的爱慕不是一两日，怎么能让沐昭云诋毁她，立刻就反驳道。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么？”沐昭云挑了挑眉：“不是一手遮天的人家，能在朝堂上视法纪与无存？能让官员对着你点头哈腰？还号称什么……我想想，哦……说只要她说的话，靖安侯就一定支持，来，你现在说一个，我看看江行远他敢不敢支持。” 沐昭云说话毫不留情面，一时间，三人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昭云。”江行远道：“青岩是我多年好友，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有话好好说。” 沐昭云微微一笑：“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不过你可以先向这位沈姑娘介绍一下我，然后我们再说。” 江行远身边从没女人，而江行远这一趟是去迎亲的，这些事情沈清岩都知道，此时沐昭云的身份，其实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然后，下午就觉得堵得慌的胸口，这会儿更堵了。 051 家庭和睦，五字真言 沈清秋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带着期盼又带着忐忑看着江行远：“江大哥，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我夫人。”江行远正色道：“清秋，你要叫一声大嫂才是……” 沈清秋吸了口气，用一种不可置信加竟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沐昭云：“她竟然是，她竟然是……这怎么可能？” 沐昭云十分能理解沐昭云现在的心情，大约是觉得江行远一个那么帅的男人怎么会瞎了呢，明明那么多姑娘喜欢又不会打光棍，怎么就找了她？ 倒是沈清岩反应快，立刻笑道：“原来是弟妹，那是自家人了。今天下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失礼见笑了。” 难怪这沐昭云一个外乡人，却在黑风城里如此强硬，竟然是江行远的夫人。沈清岩现在十分庆幸，若真和她硬呛到底，那事情还真就不好收场。 虽然说也不会怎么样，总是尴尬。 江行远的新婚妻子是个有来头的大小姐，这事情熟知的兄弟们都是知道的。看如今这样子，两人在家的关系谁强谁弱也不好说。毕竟江行远心里有一个人，所以一直不近女色，如今他突然娶亲，这沐昭云是不是就是他心中那个人，谁也不敢猜测。 “是挺可笑的。”沐昭云抿唇一笑：“是吧，侯爷？” 江行远无奈：“让我知道可笑不可笑，总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沐昭云道：“我今天把你们黑风城衙门大堂里那块公正廉明的牌子砸了，还有我建议你可以考虑换一个骨头硬一点的父母官。现在那个姓什么，姓孟的……实在是不怎么样。今天要不是沈公子来的及时，我可能已经把他打残了。” “你在衙门里打架？还把衙门的匾额砸了？”江行远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沐昭云，想站起来然后只觉得背上一痛又坐下了，叹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听沐谷主说起过沐昭云做的无数匪夷所思的事情，知道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但江行远还是没想到，这仅仅一天没看着，又闹了一场。 “来，让你说吧。”沐昭云大度道：“我这人说话喜欢按着自己的喜恶添油加醋，若叫我来说的话，可能那话就不好听了。” 沈清秋撇了撇嘴：“江大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有个小乞丐在街上偷我的钱，然后被我教训了。就这事情，被大嫂正好看见了，非要拉我去衙门。后来小乞丐说不是想偷钱是误会，我们也赔了他点钱，就这样了。” 沈清秋说的基本是事情，虽然有些轻描淡写，但沐昭云也没有再加油添醋。 凡事过犹不及，既然沈清秋和江行远的关系这么熟悉，那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应该是有数的，自然可以尽情想象。 虽然沐昭云现在是谈不上喜欢江行远的，但也不至于盘否定，相信他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谁是谁非。 谁知道沈清秋又补了一句：“我说呢，一个外乡人怎么能在黑风城的地方这么强势。搞了半天是大嫂，大嫂也真是的，自己身份说明白不好么，非要这么藏着掖着一会儿姓张一会儿姓李的，要是早说了，不就没有这么多误会了么？” “我们之间哪儿有误会？”沐昭云扯了扯嘴角：“今天的争执不是误会，只是做人的原则不同罢了。” “而且你要知道，我就算不是侯爷夫人，想管的事情我一样会管，别管我姓张还是姓李，流云谷的名头并不比靖安候小，我也不必非得扯出江行远才能理直气壮。说到底，谁也别在我面前阴阳怪气，颐指气使的。本小姐随心所以这些年，没打算在你们黑风城改了规矩。” 说白了，就算是爱屋及乌，江行远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沐昭云一番话，堵的沈清秋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但总算不是很傻，掂量了一下，觉得这会儿硬碰硬自己十有八九赢不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江行远才是天生一对，因此对江行远娶了别人的事情非常介意，在家里省了好多天的气。自然也打听出来江行远要娶的是什么人，流云谷她没去过，但是听过，都说确实是个厉害的地方。 “好了。”江行远站起身，将沐昭云按着坐下，道：“青岩，你这次出门辛苦，也是才回来，就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江行远给沈清岩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自己妹妹带回去。 再说下去，她们俩怕是要打起来。 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夫人，怎么办，劝也劝不了帮又不好帮，还是别闹了。 沈清岩立刻打了个哈哈：“今天实在是来的晚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行远，弟妹，早些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不送了。”江行远敷衍摆了摆手。 这沈清秋什么脾气他还不知道么，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只是倒霉，被沐昭云碰上，沐昭云是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的，这几日心里还都有气，能给她面子？真是撞上了枪口。 待两人走后，江行远关上房门，道：“来，吃饭吧，要生气也吃完饭再生气。” 江行远这反应倒是在沐昭云的意料之外，咦了一声，半响道：“真看不出来啊，侯爷这四两拨千斤用的这么好，云淡风轻啊。” “这是爹教我的。”江行远丝毫不脸红的道：“我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所以那天晚上就向爹请教了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他老人家跟我说，简单，五个字。” 沐昭云这真好奇了：“那五个字。” 江行远淡淡道：“一切顺着你。仔细说起来，除非是我必须坚持的个别问题，其他你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对，这就行了。” “……”沐昭云顿了顿：“你觉得我爹这话对么？” “很有道理。”江行远正色道：“我醍醐灌顶，深以为然。” 052 折扇里的秘密 听着江行远这近似讨好的话，沐昭云不但没有半点高兴感动之类的反应，反倒是脸色变得很沉重起来。 “怎么了？”江行远不由的道：“我说错话了？” 沐昭云没说话。 “还在为沈清秋的事情不高兴？”江行远只能猜测道：“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姑娘，别理她就行了，等我去跟他爹妈说，让他们是收拾她。” “不，她那种大小姐我见的多了，从没放在眼里，我没兴趣跟她置气。”沐昭云正色道：“不过看在那个沈清岩是你兄弟的份上，我才劝告你一句，既然是朋友就要说实话，沈清秋如此早晚是要吃亏的。” “她现在有你们护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起来很幸福很自在，但我不想泼你们冷水，你们都那么大的人了又都是有见识的，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你确实厉害，沈清岩应该也是个厉害角色，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沈清秋不知道审时度势不知道收敛，早晚有一天她会闯下你们都收拾不了的祸事，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沐昭云自顾自的说着，一边还在吃，说完之后，才看见江行远带着笑意意义不明的看着她。 “怎么？我说的不对？”沐昭云咽下一口饭。 “对，都对。”江行远道：“不过我也挺意外的，你会把这些事情看的这么通透。因为你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说起来比沈清秋有钱有势多了，虽然爹说你脾气不好但说实在话，那些大小姐有的毛病你都没有，特别好。” 沐昭云冷笑一声继续吃饭。 我能有什么大小姐的毛病，那些平等自由信仰都是从小刻在脑子里的，这事情我会告诉你么？ “我也挺满意自己的。”沐昭云道：“不过也不管闲事，而且这事情根本不存在通透不通透，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只是当局者迷，明白是一回事，当真又是一回事罢了。我敢打赌，沈清岩他们家一定为类似事情下过很多决心，要好好管教管教沈清秋，但是小姑娘么，最多哭两声家里人就都心痛了，呵呵。” 沐昭云咽下最后一口：“小孩子若是在家没管好，以后长大了，自然有外人帮你管。只是外人可就没分寸了。” 毕竟是朋友的妹妹，又是喜欢自己的姑娘，这个关系让江行远平日都有些躲着沈清秋，更别说管了。今日被沐昭云这么一说，倒是真觉得有些严重，是要挑个时间和沈清岩好好说说。 虽然没将沈清秋放在眼里，但沐昭云的心情眼见着更加的不好了，心不在焉的道：“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江行远顺从的将外衣脱了，里衣也退到了腰间，由着沐昭云检查背上的伤：“不是为她，怎么这么不高兴？” “为我自己。”沐昭云道：“你知道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么？” 沐昭云这话语焉不详，叫江行远听着有些不自在：“什么？” “是等死。”沐昭云正色道：“你事事都能顺着我，可有一件事情却就是不能说，那这件事情该有多可怕？这么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行远心里咯噔了一下：“你别多心，我不会害你的。” “如果我相信你不会害我，那么这事情就更可怕。”沐昭云在他肩上拍了拍，让他把衣服床上：“你害我，敌人只是你，我多少知道些你的底细，心里有数。你不害我，那么敌人就是未知，而且比你强大才不能被立刻清除，因此你才必须瞒着我，你想想，若你是我，你能睡得着？” 沐昭云逻辑通顺条理清晰，叫江行远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沐昭云叹了口气。 黑风城本是个一无所知的地方，如今看来，还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 前半生风平浪静的，到底何时卷入了一场莫名的旋涡。 “昭云。”江行远突然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沐昭云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你先休息吧，我去书房坐一会儿，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沐昭云虽然心事重重，但不像是慌乱的样子，江行远守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再想安慰也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看着她出了门。 沐昭云出了门便将紫心紫月都喊上，去了江行远的书房。 因为常要在书房里会客，因此是独门独户的院子，此时黑黝黝空荡荡的。 沐昭云进了书房后，点起了灯，让两个丫头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守着，无论看见谁过来，都一定要高声招呼，外加必须拦住。 越危险的地方就有安，谁又能想到她在书房里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油灯点了起来，关上门，沐昭云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抽出今天买的折扇。 一把普普通通的折扇，沐昭云将它凑近火苗后，折扇不但没有被点着，反而显出几行字来。 沐昭云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将桌子上的一杯凉茶泼在了折扇上。 那些字迹在茶水泼上去的一瞬间便像是波浪皱纹一样的被洗去了，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 沐昭云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齐恒的消息很多都是废话，大致说了下江行远其人，是个朝廷中身份尴尬的存在，有本事但因为历史家庭问题不能被重用。但是也因为同样问题，皇帝也不能耐他如何，总而言之，让他偏安一隅，算是两其美。 唯一奇怪的地方，这些年江行远一直在找一个女人。 因为这事情太过隐秘，齐恒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听出这件事情，但江行远找这个女人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甚至选定黑风城，也是因为这里是那个女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可那女人是谁？齐恒也无从得知。 “难怪说什么不近女色，洁身自爱啊，搞了半天心里有人了。”沐昭云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莫非我和他的心上人长得很像，所以才睹物思人，对我莫名其妙的一片痴情？” 053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沐昭云就这么在房间里一直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院子外面，两个小丫头坐在台阶上也睡着了。 突然，江行远出现在门口，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两个丫头，并没有出声，而是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推开门，便看见沐昭云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也睡着了，睡梦中还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很不高兴的事情。 因为门窗一直都是关着的，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些没有散尽的味道，江行远看了摆在桌面上的扇子，拿了起来。 扇子没有上问题，山水墨染十分雅致。 但沐昭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 江行远伸手抚过折扇面上略有凸起的着墨，面色有些低沉。 大概还是能感觉到有人进来，沐昭云在睡梦中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眼皮撩了撩，看见桌子前面站着的人之后，有谈定的眯上了。 “你怎么来了？”沐昭云伸了个懒腰，往窗外看了看：“都半夜了吧。” “就是半夜了，看看你怎么还没回去。”江行远将扇子转过来：“这扇子挺好看的，今天出去逛街买的？” 沐昭云看了一眼江行远手中的扇子，想了想，笑道：“对，好看么，喜欢就送你了。” 因为一直待在里面，房间里的味道沐昭云不太闻的出来，但江行远不是个无聊的人，又是个精明的人，虽然扇子上的字迹清除的非常干净，也未必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那又怎么样呢？ 江行远将那扇子放在桌上，缓缓的推过去：“今天连丫头都不带，就为了买这扇子？” 沐昭云笑了笑：“侯爷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 既然沐昭云这么说了，江行远也就直说了：“你在查我？” “这有什么奇怪？”沐昭云道：“我看起来是傻乎乎只会坐在家里等着的人么？我看起来是一点关系门路都没有的人么？你有问题还不说，难道我不该去查？” 齐恒的人这时候已经已经撤出黑风城了，江行远就算这个时候去查也是扑空。而且就算是查到又怎么样了，又不是敌对的关系，他不给自己脸，也要给流云谷的脸。 唯一自己跟他撕破脸罢了，那就更没什么了，哎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矛盾对立是注定的。 江行远走近一些：“你用流云谷的人去查？你爹知道这事情么？” “多新鲜啊，我是流云谷大小姐，自然用流云谷的人去查。”沐昭云道：“爹就我这一个女儿，流云谷迟早是我的，就算我现在越级越权又怎么样呢，何必非要他知道。不过你倒是也提醒了我，没有自己的人就是不好，不过这事急不了，来日方长。” 江行远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给沐昭云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的有些心塞。 而且如果沐昭云今天已经得到了传回的消息，那么查他这件事情就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可能在半路上，在自己跟她摊牌之前就已经开始行动。 江行远心中五味纷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欣慰还是担心。喜欢上一个聪明有心计的姑娘不是坏事，侯府的女主人总不能是个傻子。但这聪明心计现在是用来对付自己的，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江行远又靠近了一步，低声道：“那你都查到了什么？” “确实查到一些，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就得你去查了。”沐昭云耸了耸肩：“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好不是么，你不对我坦诚相对，又怎么能指望我对你坦诚相对呢？还是各查各的吧。” 沐昭云说完，推开江行远起了身：“我回去休息了。” 走到门口，沐昭云突然转头看了看：“你这书房有床呀，那你今晚就在舒服睡吧，免得我半夜做梦又把你踢下下去，伤口总长不好可怎么办？” 沐昭云当着江行远的面，啪说完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两个小丫头这才醒，站在门口发呆。听见沐昭云召唤，连忙起身跟在后面。 江行远差点被门板拍在鼻子上，本想打开门跟上去的，但是开了门却没动，看着沐昭云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外，表情很复杂。 流云谷消息广泛他是知道的，若真想打听一件事情并不难。但是沐昭云能调动多少，又能知道多少，这他心里还真没数。 但是怎么就觉得沐昭云今晚上的语气有些奇怪呢，还把自己……赶下了床？难道是又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心里不痛快了。 江行远百思不得其解，老老实实的在书房的小床上窝了半夜。 沐昭云回了房间也就躺下了，心里确实有些不痛快，但想想也没什么，反倒是件好事。如果能帮着江行远找到他的意中人，说不定能解了自己的围吧。 不过天色刚蒙蒙亮，沐昭云就被吵醒了，好在敲门的人还克制，声音不大：“侯爷，侯爷，您起了么？” 一会儿，沐昭云出来了：“什么事？” 那人愣了下，惶恐道：“夫人，抱歉夫人打扰您休息了，我找侯爷有急事。” “他……”沐昭云刚要说他再书房呢，眼睛一转：“他还没醒，有事跟我说吧。” “这……”手下顿时卡住了：“小的确有急事，一定要当面向侯爷回报才行。” 果然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啊，沐昭云突然心里就起了个念头，道：“你等下，我给你喊。” 说完，沐昭云便进了门，片刻，门又打开，江行远开门站在门后。 “侯爷。”手下忙道：“有消息了。” 沐昭云点了点头：“说。” “是。”那人凑过去一些，低声在沐昭云耳边道：“前些日子……” 话刚说完，突然院子外面传来江行远的声音：“习望城。” 男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转过头去，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江行远，脸上一幅被雷劈了的样子。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真是遗憾，沐昭云在那人面前打了响指，瞬间，习望城眼前的江行远又变回了沐昭云的样子。 054 别管我，你管不了 习望城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产生了幻觉，他揉了揉眼睛，看看从院子里走到身边的江行远。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沐昭云。 “这……”习望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行远心知肚明，道：“跟我来。” 习望城忙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沐昭云。 沐昭云耸了耸肩，关上门。 江行远回来的实在太是时候，也太不是时候，只要再迟上一小会儿，她相信自己一定能从这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他只说了一句，有消息了。 那也就是说，江行远在让他查消息，什么消息？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 难道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女人？ 沐昭云本就是个天马行空的人，你就算给她真相她也未必会相信，更何况没有真相，语焉不详，更是让她的思维发散的在这一会儿完救不回来。 习望城中邪一般的跟着江行远走了，沐昭云在桌边坐下，若有所思。 江行远离开后，紫心摸了进来：“小姐。” “来的正好。”沐昭云招了招手：“过来。” “小姐怎么了？”紫心进了门，凑到沐昭云身边。 “你现在就给我到城门口去，如果看到江行远出城，立刻给我消息。”沐昭云道。 “侯爷要出远门么？”紫心奇道“侯爷说的么，要做什么去？” “不知道，估计也不会告诉我。”沐昭云道：“不过没关系，他不告诉我，我们可以悄悄的跟着。我最喜欢秘密，他越藏着掖着，我就越有兴趣。” 虽然沐昭云要悄悄跟着江行远这事情是有点不妥当的，但在紫心听来却觉得很正常，不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道：“那要不要我先去打听一下他们去哪里，咱们也好先做准备。” “不用，天涯海角我都有办法找到他。”沐昭云道：“东西先不必着急，等他们出门我们再准备也来得及。就算是跟也不能跟的太紧，不必急在一时。” 紫心应着去了，沐昭云从腰包里拿出丝绒小袋，袋子里飞出来一只萤火虫。 沐昭云伸出手来，萤火虫乖巧的停在她手指，迈着小细腿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白天萤火虫的光不明显，但还是能看见亮的，沐昭云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真乖，就靠你了。” 萤火虫飞了起来，停在沐昭云肩上衣服的流苏花纹里，无论是谁都发现不了。 沐昭云起了身，刚打开门，却看见江行远正要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正着。 “你回来了？”沐昭云有点意外，她以为江行远会直接出门。 “回来拿点东西。”江行远道：“顺便跟你说一声，我要出去一趟，这几日都不用等我。” “哦，好啊。”沐昭云没什么问题：“请便。” 果然是有新消息，果然是要出门，沐昭云心里冷哼了一声，有什么是能瞒着我的。 “你今天……”江行远犹豫一下：“你是不是在外人面前使用幻术了？” 沐昭云完没有做坏事被拆穿的惊慌和不安，而是理直气壮道：“是啊，怎么了，可惜你回来的太早了，要不然他就什么都说了。” “你……”江行远面对沐昭云常常无话可说，顿了顿道：“罢了，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但流云谷的幻术对精神力要求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再用。” “这个不用你说。”沐昭云道：“我自然有斟酌，每次用都是万不得已。至于你的手下，叫他们每次都提起点精神来，这么容易被骗，不在我这里吃亏，以后也得在别的事情上吃亏。” 江行远脸色更难看了。 “侯爷。”沐昭云正色道：“别管太多，你管不了的。” 沐昭云自然不想和江行远闹的鱼死网破，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不可能时时处处都顺着，如今肯留在黑风城里从长计议，大概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其实江行远对沐昭云也没有办法，劝也无从劝起，管也管不了，半响道：“随便你吧，我有急事，回来再说。” 说完，江行远匆匆进屋不知道拿了什么，便又匆匆走了。 沐昭云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江行远离开后，这才跟着出了门。 江行远说要出门，不管多远，必然是要离开黑风城的。而黑风城周边皆是戈壁沙漠，并非单人匹马可以离开。沐昭云虽然有勇在身，心里却明明白白的。 纵然有火萤可以带路，不会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她也必须有一只可以在沙漠中行进的队伍。马匹，水和食物，有经验的向导。 沐昭云想要的这一切侯府里应该是都有的，但她却不想在侯府里大张旗鼓。这毕竟是江行远的地盘，过早的被知道了也不好。毕竟府里还有个江停，也肯定还有将行远的心腹，虽然她做什么不怕被知道，但是也不想半路被拦下来。 出了门，沐昭云站在大街上那一瞬间却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虽然有钱什么人能雇得起，但一时之间想要组建一支可以信任的队伍也还真是麻烦。关键不是找不到，而是找的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沐昭云从坦坦荡荡的未来而来，又一直在流云谷呼风唤雨，对这些事情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在王府门口站了一会儿，沐昭云大步往前走去。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东城杂市里依然热闹，沐昭云找到了当初发现小乞丐的地方，是个卖面条馄饨的小摊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着。 沐昭云在摊子边上站定，老板忙招呼道：“姑娘要吃点什么，咦……” “怎么了？”沐昭云道：“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您不就是昨天救了小方的那位姑娘么？”老板脸上还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沐昭云笑了笑的，大概昨天她将人带走之后，有良知的人都挺担心她的吧：“老板，你认卫方么，可知道哪里能找到他，我找他有事情。” “你找他？”老板有些犹豫：“有什么事么？” 055 找一个合适的人 “想找他帮点忙。”沐昭云道。 沐昭云那天见义勇为的行为虽然在大家看来实在危险，但无疑也给众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弱者这一边的，可沈家在黑风城里又无人敢冲撞，因此众人一边在担心沐昭云的同时，也十分的敬佩她一个姑娘家，大义凌然，正直正义。 “哦。”老板道：“姑娘你一直往前走，街尽头往左转，那边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卫方一般都住在那里。他是个可怜孩子，哎……昨日多亏了姑娘出手，要不然怕是要被打个半死。”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沐昭云不可能见一个救一个，但救了就是救了，也无需说太多。 只是如今的小乞丐身上有一笔巨款，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个小破庙里了。 沐昭云心里有些怀疑，按着老板指的方向往前走，没过多久，果然看见一个废旧的小庙。庙门关着，破破烂烂的，不好说像是住人的还是没住人的。 沐昭云走上前去，先是敲了敲门，没听见里面有声音，轻轻一推，门也没锁，便开了。 沐昭云走了进去，却见这破庙外面虽然破，里面还打扫的挺干净，沿着墙角放着被褥碗筷什么的，确实是有人住的，而且是常住的。 不过显然现在人不在，沐昭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看了一圈便出了门，正要走，却看见卫方从远处过来。 沐昭云眼前一亮，卫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昨日破破烂烂的一身了。但他这一身衣服却也不贵，普普通通的一身，只是穿着干净整齐而已。 救人帮人都只是随手，但帮得是一个值得的人，这感觉是更好的。如果卫方昨日得了一大笔钱，晚上就去吃喝玩乐了，沐昭云也不至于会去干涉，但是心里大概会觉得有些无趣吧。 “恩人。”卫方看见沐昭云面色一喜，就是开口第一句让沐昭云十分无语。 “别叫我恩人。”沐昭云无语：“我姓沐。” “沐姑娘。”卫方立刻改口：“沐姑娘您怎么在这？” “我是来找你的。”沐昭云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沐昭云这只是顺口问上一句罢了，却不料卫方突然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她磕了个头。 “这又是怎么了？”沐昭云吓了一跳：“快起来。” 即便是在这年代生活了这么久，沐昭云依然对这年代的礼节相当不适应。好在自己身份争气，除了祠堂里祭拜祖先没谁当的起她的跪，但看着别人对她跪下，那也十分难过。 卫方站起了身：“这个头是一定要给沐姑娘磕的，我母亲和妹妹，过世多年，却因为没钱一直只能埋在乱葬岗里。昨日我拿了银票去兑了些银子出来，给他们买了块墓地，日后她们再也不用风吹雨淋了。” “哦，应该的。”沐昭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顺的。” “没有本事，谈什么孝顺。”卫方神色有些低迷，仔细看眼睛还有些红，大约是在母亲坟前很有感触吧。不过这情绪一瞬间就压下去了：“沐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对，有事情想问问你。”沐昭云道：“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 “您说。”卫方道：“要找什么人，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出来。” 别看卫方只是个小乞丐，但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天天在市场上混的，知道的未必就比高高在上的人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沐昭云道：“我想出一趟门，但是黑风城出去都是黄沙戈壁，我以前也没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怕出去了以后不适应。你有没有认识在这方面有经验可以放心的人，不用太多，三五个就行，跟我一起走一趟，报酬优厚，不会亏待他们。但是要保密，这事情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卫方愣了愣：“您要进沙漠？” “不能确定是不是进沙漠，但可能性很大。”沐昭云道：“黑风城这地方，往北是对着沙漠，往南是向着京城。如果是往南方走我熟悉，不必有人带路，到时候确定行程他们就可以各自撤了，钱我一样会付。但如果去沙漠，就要辛苦大家。” 卫方的脑子转的是极快的，他几乎立刻就想道：“沐姑娘，你是不是要跟踪什么人？” “怎么这么想？”沐昭云不由得笑道：“这些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打算。总归不害人就是了，你要是有，就给我推荐几个。” 卫方想了想：“几个是没有，但是我确实认识一个，以前一直在沙漠里讨生活，最近几年才歇了下来。” 沐昭云道：“他是做什么的？” “以前是个马贩子，因为沙漠里偶尔会有野马群出现，那种马特别值钱，所以就有人专门去找，但那活儿非常苦也危险。”卫方道：“何叔就是的，他大半辈子都在沙漠里，对他来说沙子就像是风像雨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后来吧，因为一次出门去抓马的时候耽误了回来，何婶在家里难产死了，他就再也没有进过沙漠了。如果有他帮忙，一定可以平安进出。” “这样的人也难请啊。”沐昭云皱了眉：“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慢慢的磨，最迟这一两日就要出发。” “我去试试。”卫方道：“何婶对我挺好的，她过世那一阵子各种后事都是我在照料，所以何叔一直还挺感激我的。其实我也觉得他一直闷在屋子里真的不好，如果这事情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就好了。” “小小年纪操心的挺多啊。”沐昭云不由得笑道：“行，我跟你一起去。” 有本事就行，其他的都不要紧。 这马贩子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妻子，所以自暴自弃的一种，当卫方带着沐昭云穿过好几条小巷子来到一个院子门外时，她恍惚觉得这院子还不如刚才的破庙。 脏乱差，简直可以直接拿来当垃圾场。 056 梦里不知谁是客 “何叔？”卫方喊了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卫方大概也是习惯了，径自走了进去。 房门一打开，沐昭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一阵浓重的酒气和房间闷了很久不通风的味道扑面而来，简直像是幻化出了实体一样的可怕。 似乎这是他的错，卫方的神色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沐小姐您稍等下，我去喊他。” 沐昭云点了点头，但是坦白说，这么个环境，她觉得这个何叔能被喊出来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在院子等着，沐昭云听着卫方找到了何叔，开始喊…… 何叔，何叔你醒醒，何叔我找你有事……何叔，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何叔…… 开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来大概有那么一两声应，含糊不清，是宿醉中完没有清醒的样子。 沐昭云无奈摇摇头，半响看着卫方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那个……”卫方有点不好意思：“何叔昨晚上喝多了，这会儿实在喊不醒。要不然，沐小姐你住在哪里，我等何叔醒了以后去找你。” 沐昭云可不敢对他说自己住在哪里，怕把这孩子给吓着了。想了想道：“他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卫方道：“何叔其实很可怜，以前从来不好酒的。他和何婶感情很好，有一次清醒了的时候跟我说，只有喝醉了以后，他才能看见何婶。所以他不愿意醒着。” “这样啊。”沐昭云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喊醒。” “你可以么？”卫方显然不太相信：“何叔昨天估计喝的不少，我刚才摇了半天，都没能把他弄清醒。” “我试一试。”沐昭云笑了下，捏着鼻子走进了屋子里。 很意外的，屋子里面竟然少有的干净，干净的完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住的样子。要不是那个味道，简直像是女子的闺房。虽然也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但却一点儿垃圾杂乱都没有。 大概是沐昭云的诧异很明显，卫方低声道：“何婶是最喜欢干净的了，所以何叔每次再怎么醉，也把房间弄得整整齐齐的，说万一何婶回来看他，不会不高兴。” “看不出还是个痴情的。”沐昭云嗤笑一声：“痴情早干什么去了呢，在身边的时候不抓紧，没了再来念想。” 卫方很意外沐昭云会这么说，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个年纪，虽然在寻常人家已经有成亲的了，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吃穿都愁，从未考虑过情爱一事。对于感情，有时候会感叹一下何叔不容易，可被沐昭云这么一说，又觉得话也没错。 进了房间，沐昭云见地上躺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边放着几个倒下的酒坛，可能因为卫方一进来就开了门窗的缘故，这会儿味道稍微淡一点了，但酒味还是很浓重。 卫方一脸的为难：“沐小姐你看，这怎么喊得醒？” 沐昭云道：“你何叔叫什么名字？” “叫何子安。”卫方忙道。 “好。”沐昭云蹲下身：“你别出声，我来叫他。” 卫方突然觉得有点紧张，点了点头，还往后推了一步，瞪大了眼睛。 沐昭云从怀里不知道拿出个纸包，对卫方做了个捏鼻子的动作，然后对着何子安抖开。 卫方又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不知道沐昭云在做什么，但就是相信他不会做害人的事情。何子安每日这个样子也确实叫他难受，若真有个人能把他给弄醒了，也是好事。 何子安的年纪并不大，撑死也就是四十，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应该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半生。 何子安睡梦中闻到了一阵香甜味道，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口中喃喃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楚。 沐昭云低声道：“我回来了。” 卫方只觉得房间里突然有些阴森起来，抖了一下，四周看了看。 “芳龄，芳龄是你回来了吗？”何子安依旧闭着眼睛，却突然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像是在找什么。 “是我。”沐昭云低声道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一直在等你啊。”何子安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非要出去，如果我在你身边，你一定不会死……” 流云谷的幻术精妙绝伦，就算沐昭云没有多精深，让一个宿醉中的普通人做一场梦还是可以做到的。 何子安之所以一直沉静在酒精中不可自拔，不过是借酒浇愁不愿意面对真相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没有怪你。”沐昭云道：“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天天就知道喝酒，什么事情都不做。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何子安么？” “我想你，我只想你，什么都不想做。”何子安有些急切的辩解。 “但我总是要走的。”沐昭云一个曾经的无神论者如今张口就来：“我要去投胎转世了，临走来看你一眼，想着你能过的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可你如今这样，叫我怎么放心？你难道想让我做一个孤魂野鬼，心愿不了，一直在外面游荡么？” 何子安慌了：“不不，怎么会。芳龄，我不要你做孤魂野鬼。” “那你答应我，振作起来好么？”沐昭云算了下时间，这迷香对人体虽然没有什么伤害，但时间不能长，差不多得让他醒了。 “好，好，我一定再也不喝酒了。”何子安连声应着，也不知道在梦中看到的是什么画面。 沐昭云略有得意的看了一眼卫方，在何子安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子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茫然中四下一张望。 卫方一直站在一边看着沐昭云茅山道士一般的操作，见何子安醒了也才回过神来，忙扑过去：“何叔，你醒啦？” 何子安的眼神有些失神的从卫方脸上扫到沐昭云脸上：“小卫啊，你怎么在这里？这位姑娘是？” “是小卫带我来找你帮忙的。”沐昭云给了卫方一个眼神。 卫方立刻接了话道：“是啊，何叔，我们是来找你的。但是你睡着了，喊了半天才醒。” 057 我看全世界都是傻子 何子安在卫方面前还能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来发现屋子里有陌生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想要站起身还晃了一下没站稳，卫方连忙扶住。 沐昭云这一身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何子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卫方，有些担忧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小卫哪里麻烦了您？” “何叔你在说什么呀。”卫方好笑道：“这位沐小姐，就是上次救了我的人。” 何子安松了口气：“这就是救你的那位小姐啊，真是，真是太感谢了，沐小姐，昨天多亏了你，要不然的话，小卫肯定要被打死。” “言重了。”沐昭云道：“路见不平，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 卫方眨了眨眼：“何叔，其实今天来，沐小姐是想请你去帮她做事的。” “做事？”何子安愣了愣：“做什么事？我能做什么事？” “带路。”沐昭云道：“进沙漠。” 说着，沐昭云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终了总结道：“酬劳方面，你不必担心，只要你答应帮忙，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你的。” 不差钱的感觉就是好，沐昭云现在只求找到得力的人手，其他都不是问题。而且说句实在话，像是何子安卫方这样的人，他们眼中的巨额，在她眼中也不算什么。 要人的得人，缺钱的得钱，可算是双赢。 “要进沙漠？”何子安显然有些犹豫，皱起了眉头。 沐昭云又对着卫方使了个颜色，这孩子是个机灵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和何子安不熟，这时候话太多会显得有利用之心，而卫方就不一样了，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何叔，进沙漠你没问题啊，我知道你是整个凤城对沙漠最熟悉的人了。”卫方先夸了一番：“所以沐小姐跟我一说，我立刻就想到了你。你真的不能总躲在屋子里喝酒了，如果何婶知道你这么自暴自弃，她该多难过啊。” 卫方最后一句画龙点睛，顿时触动何子安的内心，他想到了刚才那个梦。 何子安这些年浑浑噩噩，虽然不至于觉得刚才真是见了亡妻显灵，但就算是做了个梦吧，那过分真实的感觉也让他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这些年，他确实是过的太颓废了，有一日没一日，有今日没明日。若是亡妻知道，真的会死不瞑目吧。 何子安缓缓在床边坐下，半响道：“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沙漠是何子安的伤心地，但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这两种感觉矛盾的交织在一起，加上宿醉后的昏沉，让他一时间觉得头痛欲裂。 “来。”沐昭云从腰包里翻了翻，递过去一个小瓶子。 “什么东西？”何子安奇怪的接过去。 “解酒药。”沐昭云叹了口气。 没想到沐昭云这么细心，何子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扯开瓶塞，一股清凉香味扑鼻而来。 何子安顿时觉得似乎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清爽了，仰头将瓶子里的药水都喝了，呼出口气。 “念旧情是一件好事，但走不出来就不好了。”沐昭云明明年纪轻轻，却一幅老气横秋的口吻：“过去的过去吧，有些事情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强求也求不来，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比如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一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的环境里简直是要疯。每每看着这落后的年代都有一种世界都是傻子而又不能说的崩溃感觉。 可最终沐昭云也只能适应了下来，并且一天比一天适应，因为不适应也没辙，反正无论怎么不适应，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沐昭云牌解酒药的效果非常的好，何子安只觉得清凉的感觉瞬间将他笼罩，头痛和头晕像是潮水一般的退去，竟然是这几年都没有的清醒。 沐昭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倒是卫方不无担心的道：“何师傅，你没事吧，感觉好点么？” 何子安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我没事，沐小姐，麻烦在外面等我一下，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说。” 沐昭云欣然点头，半句废话没有，转身便出了门。 这屋子开了那么久的门窗，酒味都没有散完。 沐昭云出了门，站在院子中看着外面，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究竟为什么她本来岁月静好的人生要变得如今这样波澜壮阔，江行远身上的秘密像是一个黑洞，神秘危险，如果可以，她本能的想要离开的远远的，但如今却走也走不了，只能一步步的自己走近去。 揭开这个秘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沐昭云感慨了一会儿命运多舛，听见身后门开关的声音，何子安走了出来。 沐昭云只觉得眼前一亮。 何子安和刚才不一样了。 四十岁的中年人，虽然因为上半生辛苦下半生颓废而有些沧桑，但何子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刮了胡子，理顺了头发，突然便又有了一些当年在沙漠中纵横驰骋的豪情。 在沙漠中捕猎野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力量勇气胆识头脑缺一不可，要不然有命去没命回，何子安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得心应手，可见绝不是个没用之人。 “沐小姐。”何子安从沐昭云眼中看出些许赞许，竟然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久等了。” “久等不要紧，只要值得。”沐昭云微微一笑：“不过这事情确实有些紧急，不知道何师傅能不能帮忙。” 何子安叹了口气；“我虽然以前确实将沙漠为将，但丢下四五年了，若沐小姐能信任我，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只是进沙漠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做很多准备。” “我没有时间，但是有钱。”沐昭云打断道：“何师傅用最快的时间准备，要多少钱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沐昭云相信但凡是可以买到的东西，都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安排上。 058 如今谁能拦住我 何子安想了想：“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准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沐昭云性子从来就是那么爽快，直接从腰上拿下一袋银子来递给何子安。 “这些先拿着，如果有大笔开支不够可以先付定金，后面跟我一起结账。”沐昭云道：“人员和装备就都交给何师傅负责，大概要多长时间。” 这年代不能刷卡真是十分麻烦，银子太重，沐昭云开始不习惯带太多，但后来发现银票虽然带着省事，但用起来太费事。 银票的金额一般都大，买什么都用不上，店里也找不开，一般来说除了用来炫富拼狠，没有太大的用处。 她是可以给何子安一张银票，但何子安没办法用银票来买东西请人，还不如银子来的实在。 不过那袋银子沉甸甸的也不少，在沐昭云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寻常百姓眼里，就已经十分了得了。 何子安接了钱，道：“那我就去做事了，若是顺利的话，一天时间，我就能把东西都准备好。” “那就要到晚上了。”沐昭云想了想：“我虽然着急，确实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这样吧，你把东西准备好，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还是傍晚出发比较好。”何子安道：“其实我们黑风城的习俗，进沙漠都是晚上出发的。” “为什么？”沐昭云奇道：“这有什么说法么？” “这说法就有点怂了。”何子安有点不好意思道：“因为沙漠毕竟是个可怕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很危险。所以傍晚出门，乘着夜色进沙漠，这有老天爷看不见……” “还有这说法？”沐昭云不由的好笑：“那也可以，入乡随俗，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带两个丫头，需要的东西你一起准备一下，其他的人和准备的东西你来决定。东西准备好之后，你就在……” 沐昭云想了想，说了一个酒楼的名字，是侯府不远处的一个酒楼。 “你就在鹤庆酒楼找我。”沐昭云道：“我留一个丫头在那里，穿黄色衣服，坐在窗口，叫做紫梦。你去了之后找她就可以了。” 城主夫人这个身份实在是太可怕了，沐昭云虽然不至于以此为耻，但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何况谁知道知道了之后，何子安还敢不敢给她做事？ 这段时间她也算是在黑风城里熟悉了不少，知道江行远这个城主在这里十分有威严，一时半会儿撼动不了。 何子安应着，沐昭云又嘱咐了两句便回去了，只要江行远离开了，她是傍晚出门还是早上出门都没有区别。侯府再没第二个人能管得了她。 回了侯府，沐昭云便让紫梦去酒楼里守着，紫心去准备一些东西。这一趟说不定是出远门，虽然大部分都让何子安去准备了，但她也有些自己的东西。 只是见到沐昭云在准备东西，听到下人汇报的老管家坐不住了。 老管家匆匆忙忙的上了门：“夫人。” “江管家找我有事？”沐昭云清点着东西：“说吧。” “您这是？”老管家有点哆嗦：“您要出门？” “对。”沐昭云道：“要出去一趟。” “去，去哪儿？”老管家继续哆嗦。 “还不太清楚，看情况吧。”沐昭云道。 “那这是……要去多久？”老管家还在哆嗦。 “也不好说，看情况吧。”沐昭云道：“哦，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照顾好小侯爷，让他在府里乖乖读书，别成天出去不见人。” 老管家苦着脸：“夫人，您不能出去啊。” “怎么？”沐昭云眯了眯眼：“我是来坐牢的？门都不能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管家哭丧着脸：“咱们这黑风城情况不一般，外面都是沙漠实在危险。侯爷不在府里，您一个人出去，这怎么能叫人放心。万一又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沐昭云道：“而且难道你真的没看出来，我是特意等江行远不在才要出门吗？” 沐昭云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实在了，堵的老管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看着老人家可怜，让又不能让，管也没法管。沐昭云不愿意为难一个下人，好心道：“江管家你放心，我只是有事出去一趟，若是不出意外会比你家侯爷回来的早，不会一去不回的。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进沙漠我有自己的准备，你不用担心。” “而且你担心也没用。”沐昭云认真道：“江行远不在，如今侯府里有谁能拦得住我呢？” 这才是最要命的，确实，如果说侯府里的侍卫一起上，可能能拦得住沐昭云。但那就真的反了。 江行远没料到自己前脚出门沐昭云后脚就会跟上，因此也没有特意嘱咐说一定不能让沐昭云离开。江管家虽然有些身份也只是个管家而已，他可没有权力也没有胆子这么对沐昭云。 “夫人。”江管家最后努力道：“那，那总多带些侍卫吧。进沙漠您总不能自己去，我给您准备上一队人马，总是安一些。” “不用了。”沐昭云道：“我都准备好了，带着紫心紫梦就行了，其他的你不必操心。” 越不让操心，就越操心。江管家看着沐昭云的笃定团团转了两圈，小跑着出了门。 沐昭云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预感？”紫梦奇道：“感觉……江管家是不是去搬救兵了？” “有点像。”沐昭云道：“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虽然不知道这城里还有谁能当他的救兵，但总不要节外生枝。” 其实还是大意了，沐昭云如今想想，她就该偷偷摸摸的走。反正她天天出门大家也习惯了，不收拾这一番，江管家根本就想不到她要出门，也就无从拦起。 好在为了避人耳目，已经吩咐了紫心，等到何子安之后，不用和她见面，直接出城门，在城门外再汇合。 059 算你狠 沐昭云可不想走到一半被人拦下来，因此匆匆忙忙的就出了门。不管何子安准备好没准备好，她先离开侯府是正经。 路过鹤庆酒楼的时候，沐昭云顺便看了一眼，紫心还在窗子边坐着，那也就是说，何子安还没有来。 进入沙漠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何子安又好几年没出过门，就算几年时间不至于丢了经验，怕是以前熟悉的人也都有些陌生了，需要时间筹备也是正常。 现在天色还早，沐昭云也并没有那么着急，带着紫心到了城门口后，并不着急出门，而是在不远处找了家客栈，开了个房间，打开窗子，正好对着城门口。 城门口的过往行人一览无余。 紫梦端着碟瓜子坐在窗子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窗外。 紫梦一直嗑完了三碟瓜子，感觉嘴里起了个泡，终于看见紫心跟着一队五人从城里走了出来。 “小姐小姐。”紫梦忙吐了口中瓜子壳：“他们来了。” 沐昭云凑了过来，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正是何子安，卫方也在，后面的三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几人牵着八匹马，马背上驮着不少东西。 沐昭云也不着急，看着一行人走出了城门，又坐了下来，再等过了一会儿，才带着紫梦下了楼。 她刚才一路从侯府出来，虽然已经挺注意了，但是也不敢保证一定没有被跟踪。江行远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颇有些老谋深算，虽然急匆匆的走了，未必就没有人跟上来。 黑风城一贯的和平，没有紧急事件的时候门口管的也不严，不会一个个的检查过去。 沐昭云带着紫梦就这么轻轻松松，无人注意的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就是一望无际的沙丘，此时天色还未完黑下来，沐昭云知道自己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稍有不注意就能迷路，又没个手机电话的可以联系，因此开始便告诉了何子安，出门后，什么都别管，往右手一里地，原地等着。 顺着城墙走，总不会在沙漠里走散。而且就算是走散了，只要离的不太远也不要紧，沐昭云和紫心之间，自然有一套不为外人知的联系方式。 一里地五百米，差不多已经可以避开守卫的目光，但是有不至于离开太远，无论方向如何偏差，都非常容易调整。 出了城，沐昭云便突然有了种放风的感觉，即使天色昏昏沉沉，干涩的风沙阵阵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紫梦，我以前听你说，是不是挺想来看看沙漠的？” “是呀。”紫梦道：“常看书里说大漠风光，多么波澜壮阔，瞬息万变，心里就挺向往的。” “嗯，这做人啊，就是要多出来走走看看。”沐昭云接着话随意道：“沙漠啊，大海啊，雪山啊，有机会都要去看一看。长见识开眼界……” 沐昭云说着，突然声音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紫梦正听着往前走，走了几步见沐昭云不动了，好奇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小姐，怎么了？” 昏暗中，紫梦隐约看着沐昭云的脸色有些奇怪，似乎在忍着什么。 “怎么了？”紫梦心里一慌，连忙紧走两步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沐昭云捂住了胸口，突然跪了下来。 紫梦跟着也跪了下来，一把扶住沐昭云：“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沐昭云咬了牙，从齿缝挤出几个字来：“扶我……回城。” “回城？”紫梦更加摸不着头脑：“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沐昭云此时只觉得心口一跳一跳的，一阵剧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差一点要昏过去。 她突然想到了江行远前几日说的话，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离开黑风城。否则的话，就会痛不欲生。 她开始拿不准江行远是说真的还是吓唬她，但心里更偏向虚张声势。虽然当时就想试一试，但最终改了主意，今日他出门这事情来的太突然，自己跟着也是一时兴起，便一时忘了那事情。 可却万万没料到，江行远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铁了心不让自己离开。 沐昭云此时虽然痛的手脚发软，但是恨的却是牙痒。早知道如此，什么和平共处还给他上药疗伤，都让他见鬼去吧。 “一时说不清楚，扶我回去。”虽然这里无人，但沐昭云也不想做出太难看的事情，因此咬牙硬忍着。 “好好。”紫梦从没见过沐昭云如此，这一下被吓得不清，再顾不了等着她们的紫心一干人，扶了沐昭云便往回走。 沐昭云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整个人几乎都靠在紫心身上，紫心虽然也是会武功的，但力气毕竟有限，让她看着抱着沐昭云她也抱不动，只能勉强支撑。 五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在一脚一个坑的沙地中，走的犹为艰难。 “江行远。”沐昭云咬着牙道：“我跟你没完。” 能在自己身上下如此狠毒的禁制，再说什么情深似海都是一个笑话。就算以前他救过自己一命吧，该算的账也还是要算。 正想着，沐昭云胸口又是一痛，一阵腥甜味道翻了上来，她张了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紫梦吓的脸色都变了，跟着沐昭云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阵势。 “走。”沐昭云发了狠，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便的血魔，忍痛往前走。 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声阵阵，几匹快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黑风城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沐昭云也没当一回事，却不料其中一匹马走过去些后，又停下折了回来。 感觉到马匹停在身边，沐昭云便自然的抬头去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有多么可怕。 苍白中带着怪异的红晕，嘴角边和袖子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中，整个人甚至有些频死的灰败感。 马背上是个男人，看着沐昭云后皱了皱眉：“姑娘可需要帮助？” 060 一个好人 沐昭云听到声音愕然抬头，昏暗中逆着光看的不那么真切，现在也有点头晕，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 那声音倒是温和的如沐春风，见沐昭云没回答，男人索性跳下马来：“姑娘，你没事吧？” 世上还是好人多，沐昭云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麻烦送我进城。” 她此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翻滚出来了，按这个速度，怕是这几百米走不完就要死在路上。江行远这禁制也未免太狠毒了一些，要么留下要么死，竟然是没给她留一点余地。 男人吓了一跳，只以为沐昭云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要进城求医，看着她那脸色实在难看，也不多说，立刻就将人一把搂住飞身上马，往城门疾驰而去。 紫梦被这忽然的一幕震惊了，愣了愣后，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她跑不过马，但是好在这里离城门口已经很近了。 不过黑风城中和其他地方一样，除非是大人物有急事，否则城中不许纵马，都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很容易伤人。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就到，没等守卫来拦，男人在城门口便翻身下马，将沐昭云也抱了下来。 沐昭云此时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下了马便腿一软差点摔倒。 好在男人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姑娘别急。”男人道：“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男人快步进了城，显然也是常来的，知道医馆在哪里，因此在城门口没有半点迟疑。 此时和刚才的区别，就是一个城里，一个城外。 奇迹一般，沐昭云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痛像是潮水一般的退去了。就像是来时的汹涌，退去的也迅速流畅。 “等，等下。”沐昭云按了按胸口，开口道：“我没事了。” “嗯？”男人愣了下，停下脚步，低头看怀里的沐昭云。 刚才还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这会儿突然就没事了，显然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其实沐昭云自己也反应不过来，但事实就是这样，进了黑风城的城门后，她就突然没事了。若非是袖子上血迹还在，简直都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那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沐昭云顿时也觉得有点尴尬，低声道：“那什么，你先放我下来吧。 ” 男人愣了下，连忙将沐昭云放下来，还扶了她一下：“姑娘，你真的没事吧。” “我没事了。”沐昭云话刚说完，突然见到人影一闪，有人冲了过来。 那人竟然是冲着这男人来的，一闪身便到了两人中间，将沐昭云和那男人隔了开来。 那人一愣，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的疑惑。 沐昭云却看清楚了，这突然冲过来的人竟然是沈青岩。 沈青岩一眼便看见了沐昭云袖子上的血色，惊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你们认识？”男人听到这句，不由得道。 “你是什么人？”沈青岩大约是被江管家追着来拦下沐昭云的，看着她身边竟然有一个陌生男人，而且虽然离得远也看的清楚，沐昭云刚才是被他抱着的。 这算是怎么回事？ “在下宁阅。”男人拱了拱手：“这位姑娘……” 沐昭云一把抓着沈青岩的肩膀往后一拽，自己上前一步，重新站在了宁阅面前。 沈青岩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站在这里质问谁？他又以为自己是谁，需要他来瞎出头？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江行远，那也就罢了，总算是还有个能说的出来的身份。沈青岩可别真拿着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回事了。 “宁公子。”沐昭云道：“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我是真的不要紧了，不必担心。” 见沐昭云这么说，宁阅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那在下告辞。” 说话间，紫梦也跟着到了，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冲上来一把抓住沐昭云：“大小姐，你没事啦？” “没事了。”沐昭云拍拍紫梦的胳膊：“别担心。” 宁阅虽然心里好奇的很，但只是萍水相逢顺便出手相助罢了，沐昭云如今既然已经没事了，他也就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几个手下牵着马跟在身后，想来虽然不及江行远，但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宁阅只是一个插曲罢了，除了让沐昭云感慨一下世上还是好人多之外，也不会让她有更多的想法。 倒是看着站在一旁的沈青岩，心里一万个不痛快。 “沈公子？”沐昭云道：“你是来找我的？有事？” 沈青岩的目光一直在宁阅身上，此时更是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听到沐昭云问话才回过神来。 “哦，弟妹。”沈青岩道：“刚才江管家来找我，说你匆匆忙忙的出了门怕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敢问，所以让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哦，江管家还真会说话。”沐昭云冷笑了一声：“他不是不敢问，他是不敢管。所以找你来……不过奇怪了……” “怎么？”沈青岩有些不解。 “为什么他觉得他不敢管的事情，你会敢管呢？”沐昭云道：“他若在我面前罗嗦，多少还有个由头。你在我面前更没有发言权吧。” 江行远的朋友，看的顺眼的，也能做自己的朋友。看不顺眼的，不劝着断交就不错了，还想管？管什么？ “不不不，弟妹误会了。”沈青岩一口咬死：“江管家真的是这么说的，听说行远出门了，弟妹娘家离得又远，人生地不熟，怕你有什么事情不好意思说，所以才让我来问问。” 沐昭云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沈青岩又道：“刚才那人，是你朋友么？” “不是朋友，不认识的。”沐昭云道：“不过是个好心人罢了，要是没遇到他，我估计刚才就死在黑风城门口了。” 沈青岩脸色一下子变了：“出什么事了，有人敢袭击你不成？” “呵呵。”沐昭云无声的笑了：“有，而且这个人你打不过。” 061 秉烛夜话到天明 “谁？”沈清岩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江行远。”沐昭云咬着牙笑了：“说起来，你打得过江行远么？” 这是打的过打不过的问题么，沈清岩无言以对，半响道：“行远不是一早就出门了么，他怎么会伤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也没有。”沐昭云正色道：“沈公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逛。我暂时不会出门了，你可以不必担心，不用再门口守着了。” …… 沈清岩直觉自己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好像又得罪了沐昭云一回。 上一回是给妹妹背黑锅，那也就罢了，这一回连背了什么黑锅都没弄明白，真是比窦娥还要冤。 沐昭云往前走了几步，唤过紫梦。 她如今是肯定不能出门了，何子安他们还等什么，赶紧都撤回来吧。 紫梦其实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沐昭云刚才那样子显然是吓到了她，听她嘱咐几句后，便转身出了门。 沐昭云慢慢的往侯府里走，心里很是堵得慌。 虽然黑风城挺大的，但是她离不开，这里就是一座监狱，一座很大的，很多人的，锦衣玉食的监狱。 沐昭云早有些这方面的感觉，但因为无论在侯府还是在黑风城都过的还算是逍遥自在，因此这感觉只是偶尔一晃而过，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且那日，江行远说的话，她一直也觉得威胁居多，未必是真的。一个曾经救过自己命的男人，便是如今神秘的很，她也总愿意往最好的方向去揣摩猜测。 但无论怎么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摩，刚才离开黑风城后，那铺天盖地袭来的痛不是假的，什么理由都解释不了。 沐昭云慢慢的往侯府走，到了侯府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了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的老管家。 “呵呵。”沐昭云笑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说起了解，侯府里的老管家应该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一个人了吧。据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难道还能对他心里的那个人一无所知？ 毕竟惦记着是救命恩人，沐昭云本来是愿意和他和平共处慢慢来解决问题的，但刚才那一刻气血翻涌，那些平和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有来有往才公平。 沐昭云顿时就挤出一个微笑来：“江管家，你在等我么？” “是，啊，不是。”江管家知道沈青岩应该是能把沐昭云劝回来的，退一步说，劝不回来，抗也能扛回来。 但得罪也肯定是要得罪的，但这事情他知道轻重，就算是拼着得罪了，也是必须拦下了得。要不然的话，让沐昭云一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小姑娘就这么进了大沙漠，那还了得。江行远回来以后那不得疯？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正好我找你，跟我来吧。”沐昭云招了招手，进了门。 江管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只能跟在后面。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紫心和紫梦两个丫头被使唤道哪里去了，这天都要黑了，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进了院子，沐昭云也不回房间，进了一旁会客的小花厅里。 “江管家还没吃晚饭吧。”沐昭云似乎随口道。 “还没有呢。”江管家有一种进了鸿门宴的感觉。 “那就一起吃点吧。”沐昭云吩咐丫头准备晚饭，客客气气的拉开椅子：“江管家，请坐。” “不不不。”江管家忙道：“夫人坐，我站着就行。” “那怎么行。”沐昭云强行把江管家扯着坐下来：“我都听侯爷说了，他爹妈死的早，这些年府里都是你在操持，那功劳可是太大了，虽然只是管家，但跟长辈是一样的。就算在江行远面前您也是说的上话的，那我就更要尊重你了。” 江管家听着沐昭云特别客气礼貌，只觉得心里更不安了。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自家这个夫人，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管家也只能坐着下来。 江管家一把老骨头做的笔直，目视前方。 他早在和沐昭云打第一个照面之后，就已经决定了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新夫人。 好好好，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就连侯爷也不能直面抗衡的大小姐，他一个下人强出什么头。一切听着，能做的做，不能做的拖就是了。好在沐昭云的人品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是刁蛮任性了一些，却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强人所难的事情。 厨房里这个点儿饭菜早就已经好了，不多时便陆续端了上来，陆陆续续的摆了一桌子。 沐昭云看了看：“怎么有菜没酒，去拿点酒来，去拿我从流云谷带来的那些。” 小丫头匆匆忙忙走了，江管家连忙推辞：“夫人，吃饭就好，酒就不必了吧。” “我知道江管家喜欢喝酒，可不能委屈了。”沐昭云笑道：“你当江行远是自己晚辈，可不能在我这里就见外了。而且我从流云谷带了些好酒来，江管家一定会喜欢的。” 财大气粗的娘家就是好，虽然沐昭云是不喝酒的，但是沐程申还是准备了不少好酒，都是流云谷加了特别药材酿制出来的，别说千金难求，根本是买也买不到。 江管家心里隐约明白沐昭云想做什么，也知道今晚这酒不能不喝，但是不能多喝，不喝就太不给面子了，喝多了吧，谁知道会被问出什么来。 知道的太多果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在什么地方都是。 不过江管家再多的决心和再多的理智在酒坛封口被拍开的时候，便都烟消云散了。 不喝酒的人，永远不明白它吸引人的地方。沐昭云虽然也不明白，但是她可以理解。 人总有个爱好，有时候旁人看着像傻子，身在其中的人，自然有如痴如狂的道理。 沐昭云亲手给江管家倒了杯酒，道：“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就不用客气了。咱们边吃边聊。” 夜还漫长，大可以秉烛夜话到天明，把知道的都倒一倒。 06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江管家叹了口气：“夫人，我知道您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是我确实，能说的清醒的时候也能说，不能说的，喝多了也不能说啊。” “瞧你说的。”沐昭云笑道：“好像我想从你这里套问出什么秘密一样，侯爷那么磊落光明的人，难道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话大概在整个侯府，或者说在整个黑风城，也就只有沐昭云敢说了。 江管家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夫人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侯爷怎么会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着侯爷长大，是个最心地纯良，君子风度，正直热血的男儿了。” “那不就成了，你紧张什么？”沐昭云道：“江行远又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怕什么？闭着眼睛喝，喝完闭着眼睛夸呗，反正在你心里他心地纯良，君子风度，还是正直热血的男儿。” 江管家闭上了嘴，他有种今晚可能晚节不保的感觉。 沐昭云这人吧，虽然经常给人一种不讲道理的感觉，但她即使是刻意想找茬，也会给自己一个理由，也给别人一个理由，而且那理由一定是真的有道理让你无法反驳，就算是骨子里其实是强词夺理，表情上也一定是有道理的。 沐昭云侧了侧脸：“江管家，事无不可对人言啊，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有什么不能说呢，更何况还是我，总不成……是他的什么红颜知己？” “不不不，夫人言重了。”江管家手摆的跟什么似的：“侯爷一贯的自律，那些事情是从来不碰的。”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沐昭云扯了扯嘴角：“江管家，你这越是担心，却又说不出什么的样子，只会让我更加怀疑啊。” …… 江管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知道今晚看样子，沐昭云是很难饶过他了。 正在沉默的对视中，突然门外小跑着，紫心冲了进来。 “大小姐，大小姐。”紫心看样子是一路冲进来的，气儿都有些不稳。 “怎么回事？”沐昭云忙道：“快坐下说。” “卫方，就是那个小乞丐，从外面回来以后突然就不太舒服，因为前几天被打了怕有什么内伤，我和紫梦就赶紧将他送去了医馆。”紫心道。 “结果呢？真的伤的那么重？”沐昭云有些奇怪：“我今早见他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 “不是内伤，是发热了。”紫心道：“到了医馆就昏过去了，身上滚烫的。” “怕是昨夜在山上着凉了。”沐昭云道：“他昨夜在母亲和妹妹的坟前守了一夜，清晨放回。虽然说这个天还没那么冷，但山上还是凉，他身体又单薄，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你至于那么紧张么？” “不是呀。”紫心道：“我们去了医馆才发现，有好几个发热的病人，都是差不多的症状……” 紫心也不是个喜欢大惊小怪的姑娘，卫方又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乞丐罢了，若只是普通的病症，不至于让她那么紧张。 沐昭云此时也终于重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怀疑是疫症。”紫心低声道：“我问了那几个病人，住的都不远，发病的时间也相隔无几，而且就在我们在哪儿的一会儿时间，又陆续来了好几个。” 江管家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当然他今晚上还没开始喝，本来就很清醒。 沐昭云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 紫心确实不算是大夫，但是流云谷的医术也是一大绝技，普通的病症都是手到擒来。紫心从小生活在其中，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很难看走眼。 而在这个年代，传染病简直是人类的天敌。 在沐昭云的那个年代，孩子从小到大得打多少预防针，卫生做的又到位，很多传染疾病都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中。就算是没扼杀掉的，生病之后也是简单的吃药打针就能治好。 但这年代不行，瘟疫这东西不管是哪一种都危害巨大，传播速度快，传播面积广，而且开始并没有针对性很强的药物，必须要等到疾病症状完出来之后，再对症下药。而这时间里，稍有不慎就会死很多人。 如果真的是瘟疫爆发，只能说江行远走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夫人，我这就去看看。”江管家道：“黑风城已经数十年没有爆发过瘟疫了，但上一次爆发，实在是伤亡惨重。” “我跟你一起去。”沐昭云也无心再吃饭，起身便往外走：“你有没有办法找到江行远，如果黑风城里真的出现瘟疫，那就必须立刻找他回来。” 江行远是黑风城的主心骨，在出了大事的时候，可以一呼百应，安抚人心。就算他不是大夫，但总是个吉祥物，不可或缺。 “这……”江管家是真的为难了：“正常是可以的，但这次……” 看着江管家为难的样子，沐昭云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鄙视了一下。 没事儿不出门，有事儿找不到，到底还能更不靠谱一点么？ 但现在显然不是抱怨的时候，先弄清楚情况再说，沐昭云和江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匆匆跟在紫心身后往前走。 那医馆里侯府还有些远，等几人到了的时候，便看见里面的亮着烛光，有数十人的身影。 医馆又不是集市，何况是这么晚了，正常也不过是一两个急诊的病人，哪里能像是下饺子一样。 沐昭云的心又沉下去一点。 到了门口，江管家突然伸手一拦：“夫人。” “说。”沐昭云这性格，到了关键时刻，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废字。 “您还是别进去了。”江管家道：“万一真有什么，您……” 沐昭云这次连半个废字都没有了，直接就推开了江管家的手，走进了医馆。 她胆子其实并不是那么大，但是真不怂。在医仙谷这些年也学了点医术，如今可能用的上了，又没别人可以出头，那她是绝对不会躲起来的。 平时医馆这个时候已经关门了，今日关不了门，但没有准备，也只有两个住在里面的大夫，看着大堂上的十几个人，加上两个小伙计，忙的是分身乏术，一头大汗。 063 我只是个普通人 紫梦带着卫方往一个角落里，卫方已经给大夫看过了，但除了发热也没有其他症状，药没那么快好，他正躺着跟紫梦说话。 “紫梦姐姐。”卫方道：“我没事儿，你快回去休息吧。何叔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一会儿就会来照顾我了。” “那不行。”紫梦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你病了就安心休息，别的别关。” 卫方年纪小，长得又好看，此时脸色红红的，说话声音还有些少年人特有的软糯，看在自紫梦眼中，只觉得这孩子真乖真可怜，一个人无父无母无人照顾的，真可怜。 然后她便看见沐昭云走了过来。 “小姐。”紫梦忙起了身。 卫方一听到沐昭云也来了，也忙要站起来，被他一把按住了：“病着呢，躺好了。” 卫方连忙又躺下了。 江管家心惊胆颤的跟在后面，在沐昭云碰着卫方的那一刻真想冲过来，但还是眉心直跳的忍住了。 医馆里的人虽然都不认识沐昭云，但却有人认识江管家，一见着他立刻就迎了过来：“江管家，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迎是侯府的管家，这是黑风城里众所周知的事情，无论江行远在不在黑风城，他都是常年留守在府里的。侯府里对外的各项事宜，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自然的众所周知，谁也不敢小瞧。 侯府虽然没有太医，也有自己的大夫，若是府里有谁身体不适，也不会跑到这个小医馆里来。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发热的病人？”江迎低声道：“都是一样的症状么？” “是。”江迎这么一问，掌柜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不知道是怎么了，都是今天晚上来的，江管家，这……” “你先正常治着。”江迎道：“需要什么跟侯府的人说，我让他们送来。” 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江迎这意思，也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了。 虽然说瘟疫在黑风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但以前也是有过一次的，没有在那一场瘟疫中的普通百姓可能感觉还不那么明显，但是作为一个大夫，医馆掌柜，可是记忆犹新，闻之色变。 江迎缓缓道：“侯爷不在城中，如今这事情我要和夫人商议一下，不过你也别慌，慌也没用，你看我们夫人都不避忌的来了，就安心吧。” “夫人？”掌柜的顺着江迎的指点，看到了正在跟小乞丐说话的沐昭云，咬了咬牙：“我明白了，江管家放心。” 瘟疫最可怕的地方是会传染，那真是要命的事情，所以按着掌柜的第一个念头，乘着没传染上，赶紧离开医馆才是正经。 但在这事情没有确认之前，若是大夫先开始跑了，没事也有事了。虽然说黑风城不缺这一个大夫一家医馆，但显然会造成大众的恐慌。 越乱的时候，越是要安稳民心。 医馆掌柜开始是不痛快地，但看看江迎也在这里，城主夫人也在这里，得，他们谁的命都比自己的命金贵，他们都不怕了，自己有什么资格跑？也许没事呢，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安抚了医馆掌柜后，江迎走了过去：“夫人。” 沐昭云正问着卫方事情呢，听到江迎的声音，几人一起抬头看他。 然后还不待江迎继续说话，卫方突然从小床上跳了下来，吓了沐昭云一跳，都没来得及按住。 “怎么了？”沐昭云不由得道。 “我认识你。”卫方指着江迎。 大概是卫方这时候的表情太过震惊，叫江迎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他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对。”卫方道：“你是侯府的江管家。” “对啊。”江迎奇道：“我就是。” 黑风城里认识江迎的人很多，但是其中有一大部分江迎是不认识的，这也正常。 “你，你喊沐姑娘夫人？”卫方脸色一片空白：“她已经成亲了么？” 沐昭云顿时知道自己的身份保密不住了，而且卫方这个奇怪的关注点也是与人不同，大概是自己的打扮还是遵循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看起来不像是接过婚的。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江管家有些不悦：“不得无礼，这位是城主夫人。” 卫方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缓缓的将视线转到沐昭云脸上：“你是……城主……夫人……” “对。”沐昭云只能无奈笑笑：“没告诉你，怕吓着你了。” 别以为城主夫人是一个多好的身份，在黑风城里尊贵不假，名头一报，谁都要退避三舍。但也正是因为这名头太过响亮，是交不上朋友，看不见真心的。特别是卫方这样的身份，怎么敢？ 果然，卫方缓过神来，脸上便自带了些惊恐，站着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喃喃道：“我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有不敬之处，还请夫人恕罪。” 难怪沐昭云在面对沈家兄妹的时候，在进了衙门的时候那么强势，原来是这么不得了的身份。一个外乡人在黑风城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就能说的通了。 “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那么拘谨。”沐昭云道：“虽然你我身份有别，但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在我眼里没什么不同。我觉得你有理，我就帮你，只要你以后好好的，你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就好了。” 亏得卫方只是个十来岁的样子，明显比沐昭云要小上几岁，长得又瘦小，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不然的话，这些话说的让站在一旁的老管家都有些觉得不自在。 卫方抿着唇点了点头：“夫人，您真是个好人。” 当然是个好人，沐昭云笑了笑：“对了，你接着刚才说，你昨晚上都去了什么地方？” 卫方嗯一声，道：“我雇了几个工人，从乱葬岗里连夜把我母亲和妹妹的尸骸起了出来，然后就去了大约蕉园的一片墓地。将她们葬在了那里，然后就直接回来了。” 064 坟场 沐昭云道：“蕉园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村子。”江迎道：“在风城南门出口的地方，住的人比较乱。” “哦，贫民区？”沐昭云道：“风城还有这样地方呢？” 其实哪儿都有这样地方，就算是皇宫再热闹明亮，也有黑暗的场所。但是沐昭云这话却让江迎老脸一红，顿时觉得，风城怎么能有这样的地方么，确实不应该。 “分头去问一下，这些发病的人都是怎么回事。”沐昭云道：“都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看看有什么共同点。” 但江迎还没去，脸色就有点难看了：“说不定……他们都去了蕉园。” “怎么？”沐昭云奇道：“这蕉园有什么特别，他们去赶集？” “不是。”江迎道：“蕉园紧挨着风城最大的坟场，这几日是风城祭祖的日子，蕉园人很多……所以……” 沐昭云来到风城没几天，也没见着江府有什么祭祖的活动，因此对这倒是一无所知。 “不要猜测，去问一下。”沐昭云道：“如果真的都是去过的，或者家中有人去过，至少我们知道瘟疫来源。” 江迎忙应着，和几个手下一起，挨个问了一圈回来，然后默默点点头。 瘟疫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沐昭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江管家，你先把城里的大夫集中起来，让他们研究一下，研究不出来就按普通伤寒先配药。把所有最近去过蕉园的老百姓也集中起来，该隔离隔离，该喝药喝药。注意方式方法，不要造成恐慌。” 江迎忙点头，顿了下：“那夫人您呢？” “我去蕉园看看。”沐昭云道：“这无缘无故的，又没有天灾战乱，怎么会有瘟疫突然爆发？” 虽然是夏天，但一切总有源头，一般大量的死亡，来不及处理的腐尸才会带来瘟疫，可黑风城显然很太平，最多也就是偶尔出现一两起普通刑事案件，不至于引来那么严重的后果。 但江迎一听沐昭云这话，顿时差点跳了起来：“夫人，您可万万不能冒险。我去，我去……” 沐昭云这开的是什么玩笑，江迎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不知道蕉园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若不错的话，显然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江行远不在，让沐昭云去涉险，他们这是不想活了么？ “你去了城里怎么办？”沐昭云道：“我初来乍到没有威望，难以让百姓信服，而且也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所以江行远不在，你必须这里。你也不必担心我。” “可您也不能去啊。”江迎差点老泪纵横：“我这就派人过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侯爷要是知道我让您过去了，那他回来了，我可如何交差。” “我做什么事情，还要向他交差？何况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沐昭云冷笑一声：“你放心，我有分寸，瘟疫这东西谁都能传染上，对我无效的。” 江迎愣了下：“对您无效的？” “对。”沐昭云道：“时间紧急不和你多说了，不过那地方我不认识，得派几个胆大的跟我一起。紫心紫梦，你们不许去，留在医馆里帮忙。” 医馆里也未必安，但总比荒野的坟地安，沐昭云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护短的。用江行远的人，总比用自己的人好。 其实江迎依然不愿意让沐昭云离开自己的视线，最好是赶紧回府去安稳待着，但显然这不是他决定的事情，他拦不住沐昭云。 而且江行远不在风城，瘟疫一旦发生，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够一呼百应的人站出来，沐昭云虽然只是个新媳妇，但她是城府夫人，若是能奋不顾身的站在最前面，这自是安定民心的一件事情。 江迎这么一纠结的功夫，沐昭云应道：“出来两个人，谁跟我走？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能保证你们平安。” 好在江行远调教有方，手下没有胆小的，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沐昭云随手点了两个：“就你们两吧，我们走。” 紫心紫梦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的作风，虽然也担心只是道：“小姐，您小心点。” 沐昭云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刚走出门便看见沈青岩从外面匆忙走进来。 沐昭云就当没看见他，擦肩而过，沈青岩愣了下，还是进了医馆：“江管家，是不是出事了？” 江迎大概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沈青岩脸色一变：“沐昭云去蕉园了？查找瘟疫源头？” “是。”江迎一脸的苦：“真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胆子这么大，而且我也拦不住啊。” “这怎么行。”沈青岩沉吟了一下：“简直胡闹，我去找她。” 虽然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是件叫人敬佩的事情，但江行远多重视她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出一趟门回来她出了事，实在是没法交代。 沐昭云出了门，便和两个侍卫一起直奔蕉园而去。她可不想为江行远做什么，但是知道瘟疫的可怕，在这个年代稍有不慎就能夺走许多性命，不能不管。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好在今夜月光明亮，风城虽然不小，但不出城总也没多远，路上又没人，一路快马加鞭的，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所谓的蕉园。 真的是一片坟场。 转过一座小山，明亮的月色下能够清楚的看见这一片延绵的山丘，山丘上，是一座又一座的坟茔，颇为装光。 几人勒马停下，侍卫见沐昭云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个大小姐肯定没来过这个地方，是被这一片坟地给吓着了呢，忙道：“夫人。” “嗯。”沐昭云应一声，翻身下马，侍卫也赶忙跟上。 虽然说风城太平，但这地方毕竟太偏僻了。虽然说没什么，但总叫人觉得不安，沐昭云又是个女子，按照常理推测，肯定是要害怕的吧。 可惜的是，沐昭云这人害怕的事情真是不多，特别是坟场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呀，活人还有好坏之分，死人还能从坟里跳出来不成？ 065 鬼火鬼影 坟场里说安静也安静，说嘈杂也嘈杂，没有一点人声，但风吹过低矮的灌木，土堆上不知什么虫蚁爬过，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来。 因为这几日是祭祀的时间，虽然现在已经无人了，但是白天祭祀的东西都还在，没燃烧干净的纸钱飘散的到处都是，混着香烛，元宝，生的熟的鸡鱼肉酒水，简直是一片混乱。 沐昭云皱了皱眉：“四下看一看。” 这是坟场惯有的样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来，但这才是最奇怪的，瘟疫蔓延应该是尸体腐烂带来的病菌，可这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暴露在外面的尸体，这里虽然是坟场，但不是乱葬岗。 每个坟都是掩埋很好的，底下应该还有棺木，不可能会带来瘟疫。而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若是有暴露在外的腐烂尸体，应该会被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交由官府处理吧。 两个侍卫倒是不怕这种地方，但是却不放心沐昭云，可听到她吩咐，又见她一点惧意都没有，也只得应着。 这一片坟场很大，沐昭云慢慢的往前走去。 她自从经历过穿越这事情以后，已经不再坚持唯物主义的观点了，但奇异的是，她依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没有怕的。 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一个侍卫一声抽气的声音，沐昭云心里一紧，纵身掠了过去。 只见一个侍卫站在一处坟茔边，指着不远处一点绿色幽幽的光：“鬼，鬼火。” “鬼火有什么可怕的。”沐昭云松了口气，不在意道：“大惊小怪……” 江行远手下的人也不过如此啊，被坟地里的一团火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至于么？不过是一点自然现象罢了。 侍卫心里冤枉的很，他是江行远身边的人不假，但是江行远的身份注定了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来这种地方，何况鬼火历来都是不详又诡异阴森的东西，看到了吓一跳也是正常吧。 当然硬着头皮也是可以不在意的，但沐昭云这种云淡风轻像是赏花赏月一样的态度，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沐昭云没将鬼火当一回事，转身便打算走开，可迈出一步，突然道：“不对啊。” 侍卫只觉得呼吸一紧，莫非在家夫人是迟钝的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感觉到鬼火的可怕？刚才不是胆子大，只是没反应过来罢了？ 可下一刻沐昭云转了身，却大步向鬼火闪烁的地方走去。 侍卫一个激灵，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想要一把拽住沐昭云，但毕竟手伸的慢了一些，沐昭云已经走了过去。 然后沐昭云就在侍卫惶恐而担心的表情中，在鬼火前面蹲了下来。 鬼火是人死了之后腐烂产生燃点极低的含磷气体自燃，而那一般都是荒废野地，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出现。出现了，就证明有裸露的尸骸。 如果这是在林子里，还能说是动物的尸体，可这地方这几天甚至是人山人海的，又是火又是烟，怕是连飞鸟都不敢停下，又哪里可能有什么动物。 沐昭云就这么静静得等着，直到鬼火慢慢的熄灭，这才凑过去看。 “这里为什么会有骸骨？”沐昭云蹲在在边上随手找了根棍子，将地上的骨头挑了挑：“这地方的坟都应该是有主的吧。” “都是有主的。”侍卫忙道：“就算未必年年都有人祭拜，但一直是有人管着的。” 沐昭云点了点头，算是比较正规的坟地了。不说富贵人家，至少是要付钱的。比如像是卫方，他的母亲和妹妹过世，便连这种地方也埋不起。 “这地方是什么人管？”沐昭云站起身：“把他抓起来。” ……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只是发现了一块骸骨，就把人抓起来，有些说不过去吧。自家夫人做事真是干净利落，从某种角度来说，可比江行远还要过段。 沐昭云见身边两人都一脸茫然的样子，道：“对了，管着这一片坟地的是什么人？” 连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要抓，两个侍卫更加的无言以对。 “是黑风城里的一个生意人。”愣外之后，还是要回答的，其中一个反应快的忙道：“这片山是他家的祖业，蕉园这块公墓也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当初我们和侯爷来黑风城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 “那人叫什么名字？”沐昭云道：“这公墓是怎么维持盈利？你们可都了解。” 见沐昭云认真了起来，侍卫也迅速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声。 那声音显然不是风吹过灌木，是人的声音。 “谁。”侍卫猛地一转身：“谁在哪里。” 脚步声响了起来，那人显然听见了，而且正在飞快逃窜。 就算这几天是祭祖的日子，坟地里半夜也是不见人的。除非像是卫方那样急匆匆的给母亲迁坟，可那也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有一定的程序，按着黑风城的规矩，半夜惊扰亡灵，至少要在周边点上三十六堆纸钱，表示歉意。 沐昭云也不啰嗦，在侍卫声音未落的时候就追了出去。 虽然侍卫是来保护她的，但是这两个侍卫若是真比较起来，武功定然还不如她。 轻功自然就更不如了。 一道人影在灌木丛中掠过，沐昭云二话不说的追在前面，将两个侍卫拉下了远远地一截。 今夜的月色实在不适合隐蔽，那人被沐昭云追的有些烦躁的挣脱不了，正要转一个方向向山里去，突然感觉有一道不一样的亮光，隐约的在眼角一闪。 沐昭云手里的流云丝已经飞了出去，虽然对方关键时刻福至心灵躲得及时，却仍然在他的手臂上划了过去，非常锋利的划开了两层衣服。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沐昭云出手如此凌厉，惊了一下的同时，已经到了山边。 荒芜的山丘一览无余，灌木丛遮不住成年人的身形。但是上了山，可就麻烦了，一个人躲进山中，简直是一滴水进了大海，又是沐昭云不熟悉的地方，可就不好找了。 066 源头 只是沐昭云哪里是个会轻易罢手的人，行动比想法更快，还没考虑到那么多已经跟着上了山。 山上的光线自然没有一望无际的地方好，但沐昭云却神奇的从那隐约模糊中看出些熟悉来。 “你等下。”沐昭云突然出了声。 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声音觉得耳熟，身形顿了顿，停了下来。 男人转过身来，沐昭云定睛一看，还真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出城时，遇到好心搭救的宁阅。 “是你？”宁阅也有些意外，显然身的戒备要少了很多。 沐昭云快步走了上去：“宁公子，怎么是你……我刚才没伤着你吧？” 沐昭云这人就是这么实在，第一印象至关重要，看顺眼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万事都往好的地方想。看不顺眼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万事都往坏的地方想。 这宁阅显然是看的顺眼的，虽然未必说的上是救命恩人，总是个向自己伸出了援手的，所以沐昭云当看清楚是他的时候，心里的想法顿时从这人要做什么坏事，变成了这人要做什么。 多一字少一字，天差地别。 “哦，我没事。”宁阅忙笑道：“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哦，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沐，沐昭云。”沐昭云道：“这么晚了，宁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啊？” 虽然这也是问话，但沐昭云这语气却然没有一点盘问的感觉，完是朋友之间的闲聊了，让宁阅听着心里一点也不别扭，只觉得这一问理所当然。 可他还是道：“沐姑娘这么晚了，又是来做什么？” 沐昭云道：“城里有人得了瘟疫，很可能是这一片坟地的原因，所以我过来看看。” 沐昭云对宁阅说实话，一来是因为她从心里就觉得宁阅一身温润正气。另一方面，宁阅是个外乡人，是昨日刚进黑风城的，而这一场瘟疫就算是从蕉园坟场里发散出去的，也不可能上一个时辰刨出来，下一个时辰就发散了。 就作案时间来看，宁阅是没有嫌疑的。这一场瘟疫到了传染上人的地步，少说源头上扩散也要十天半个月吧。 “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来坟地查看疫情？”宁阅显然有些不能理解，疑惑了一下：“你是衙门的捕快？” 虽然女捕快在如今是少之又少的，但也不是绝无仅有。黑风城又是个和别处不同的地方，宁阅心里这么对自己解释了一下，也就释怀了。 “哦，不是。”沐昭云却道：“只是我一个朋友突然发病了，所以我好奇，过来查一查。” 城主夫人这应该是个非常尊贵自豪的身份，但事实上，沐昭云现在恨不得黑风城的人都失忆忘了这事情才好。有什么可说的，这身份说出来也只是给自己添堵罢了，还会让她失去自由。 不是身体上的自由，而是在黑风城和别人相处的自由，侯府夫人，谁听了不得退避三舍，还愿意用平常心和她来往？她难道也要像是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日日躲在深宅里绣花画画么，人设不符一定会疯的。 “太巧了，我也是。”宁阅道：“我来黑风城是会友人的，她也是晚上突然不适，我心里疑惑着像是瘟疫症状，问了她今日走的几个地方，所以才找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沐昭云道：“你来的早，可曾看见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说话间，两个侍卫在身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刀都已经拔了出来，一见沐昭云和陌生人已经气氛友好的聊上了，都愣了一下。 “家里的侍卫。”沐昭云简单的道：“不碍事儿。” 宁阅点了点头，虽热他猜测不出沐昭云是什么身份，但会武功，能半夜三更带侍卫出现在坟场上，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对了。”沐昭云突然道：“刚才说道哪了？这蕉园的管理人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在城里。”侍卫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跟自己说话，忙道：“就住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 任何地方都是一样，一座城市再大，中心区域有限，所以黑风城的繁华地段都是以侯府为中心往外扩散的，比如衙门和沈清秋的宅子，离侯府都不远。 这蕉园的主人听上去也是个颇有威望的人，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不然也不会住在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都不方便。 而且，若是他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住在偏僻的地方更容易引起人的怀疑。若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干嘛舒舒服服的城里不住，要躲在荒郊野外。 “他住在城里，那这蕉园坟场管理呢？”沐昭云立刻道：“听起来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人家，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主子出来打扫擦墓吧，那这一片具体管着的人，你们知道么？” 沐昭云虽然问的是你们知道么，却是一副你们肯定知道的语气。 比如什么蕉园坟场管理局一类的地方，虽然是个不好听的名头，但是每年都要死那么多人，这也是个大机构，沐昭云相信是不是愿意来往是一回事，但大部分人肯定都是知道的。 “有，确实有一个庄园。”侍卫忙道：“就在前面，是专门管着这一片的。是徐家，就是这蕉园主人派来的，一直都管的挺好，没听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沐昭云冷冷一笑：“未必是管的好吧，也许只是藏的好。走，我们去拜访一下。” 沐昭云雷厉风行，说着就要走，抬腿迈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道：“宁公子，要不这事情我先去看看，你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事情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有消息没消息，我都通知你。” 宁阅虽然一时间也猜不透沐昭云是什么身份这么仔细，但是看看月色下的坟场，还是道：“我陪秦姑娘一起去吧，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总叫人不放心。” 067 坟场管理处 平心而论，沐昭云觉得这事情在未完查清楚之前，不应该有更多的外人参与。更何况是一个虽然有好感，但事实上并不了解的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真的知道他是什么人。 但这犹豫只是短短的一瞬，沐昭云点了点头：“好。” 除非这事情是宁阅做的，要不然，事无不可对人言，若真是黑风城见不得光的事情，那是一定要抖出来的。她不可能看在谁的面子上瞒着。 是非曲折，江行远和她的私人恩怨可以来日方长，静观其变，但真有违背道德甚至人性的事情，沐昭云心里也有自己的底线。 侍卫虽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夫人和一个陌生男子就这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心里也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不舒服也只能憋着，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说什么。 当下侍卫在前面带路，沐昭云和宁阅跟在后面，走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远处亮着一片灯。 “就是那个宅子了。”侍卫道：“亮着一片灯的就是。” 这一片的民宅其实很多，但是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家都已经休息了，因此都是一片黑暗。只有那宅子的灯光特别显眼。 “这都几点了。”沐昭云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候还不睡觉，点那么多灯在做什么呢？” 落后的年代就是麻烦，沐昭云到现在也没太弄的清这个年代的时间，每次只能看看天，估计一下。 这黑咕隆咚的，怎么也的是夜里两三点了吧。 侍卫忙道：“大约是因为这几日忙，其实他们管理的平常都很清闲，也就是每年逢着祭祀的要忙上十天半个月。” 沐昭云点了点头：“行吧，这样也好，既然庄子里的人都没睡，正好说话。” 沐昭云的本性也不想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她也不相信若是谁又见不得人的事情，能够真的妥善藏得滴水不漏。有时候你越是大张旗鼓，对方就越是慌张会露出破绽。 宅子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一边写着一个奠字。 这虽然说是坟场管理处，但其实跟义庄守陵人的性质是差不多的吧，不过是名义上好听一些罢了。 侍卫上前去敲了门，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开门。 这几天估计这里人多，半夜有人敲门对方也习惯了，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但是看见侍卫后，却愣了下。 侯府的人，都是有同一着装的，宁阅是外乡人不认识，常在黑风城的人可都认识。 那人愣了一下，立刻就条件反射的往后看，但是没看着江行远，有些疑惑道：“您是？” “我是侯府的人。”侍卫道：“你们管事呢？” “管事在里面呢。“那人一脸懵：“您有什么事么，可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虽然都在一个城里，但也未必就一定有来往。江行远并不是常年在黑风城，就算是在，也不会隔三差五的来管一个坟场的事情。 沐昭云走上前去：“是我找你们管事的。” “这是我们夫人。”侍卫一句话，让宅子里的人和宁阅同时回不过神来。 宅子里的门卫也就罢了，愣了下后立刻站直身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您快请进，我这就去叫程管家出来。” 说完，门卫将门打开到最大，然后一溜烟的小跑着进去叫人了。 宁阅的愕然的目光在沐昭云脸上定了定之后，突然觉得这样未免失礼，连忙移开看向一旁，这一瞬间，心情十分复杂。 沐昭云倒是一时没多想，自然道：“宁公子，我们进去吧。” 宁阅此时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拱了拱手：“不知是侯府夫人，刚才言语不当，失礼了，请见谅。” “是我没说清楚，跟你没关系。”沐昭云笑了笑：“我之所以没有纠正，其实也觉得这没有什么。宁公子对我有相助之恩，我心里感激，与我是什么身份无关。” 宁阅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沐昭云在这件事情上坦荡的很奇怪，但又叫人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不过这地方显然不适合思考这个问题，宁阅没再说什么，跟着沐昭云进了门。 难怪她这么有底气来查案，原来是有这么一层身份在。 宅子的管事在听到下人汇报后，惊了一下之后，便飞快的迎了出来。 沐昭云虽然刚来黑风城没多久，但黑风城已经开始有了她的传说。或者说，在大家知道江行远要娶流云谷的大小姐这个消息之后，城里有头有脸，家里有适龄未婚女儿的人家，就已经开始打听这事情了。 毕竟江行远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和他们密切相关的。而沐昭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会直接影响到江行远的下半辈子为人处事。 然而老天爷没有多厚待黑风城，这新来的城主夫人虽然是个大小姐，却不是个温婉可人的大小姐。 进门第一天在会议室当着黑风城一众官员的面对江行远大打出手的事情人尽皆知。 当天把江停从青楼一众朋友面前揪回府关进书房的事情人尽皆知。 当天把侯府上下老少集合起来训话，宣布从此之后要当家作主一人独断的事情人尽皆知。 奈何江行远不说话，有着她去闹腾，旁人也只能跟着呵呵罢了。 虽然江行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惧内的男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雷厉风行跟家里做小伏低这也没有什么矛盾。就算是江行远对沐昭云再温柔大度，也没有旁人能幻想同等对待。 程管家多远的便冲了过来，连连作揖：“不知夫人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失礼，夫人快请坐，来人，斟茶。” “不必了。”沐昭云笑了笑：“这么晚了来打扰，实在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夫人说哪里话。”程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便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精明人：“只是我这地方，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道大半夜的夫人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蕉园最有名的就是坟场，可千万别说你是睡不着，来散心的。 068 世上无鬼，人心有鬼 “我闲得慌，来散心。”沐昭云坦然道：“听说你们最近很忙，通宵都还在工作，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程管家一脸的怪异：“就是……这大半夜的，咱这地方也，也不太好。也不知道能怎么招呼夫人。” 大半夜来一个坟场散心，这种鬼话就算是在坟场说出来，怕也是没有鬼会相信的。但偏偏沐昭云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的那么自然，让人想反驳都开不了口。 “不用招待我。”沐昭云道：“我就随便转转。” 程管家听着这话怪怪的，不过乍一听也没听出什么毛病来。 沐昭云站起了身：“对了，你们徐公子，最近有来这里么？” “最近不曾来。”程管家道：“往年主子这几日都会来看看，但今年身体不大好，所以就没来了。左右我们都是在这里干了半辈子的，主子也放下。”、 “哦，身体不大好啊。”沐昭云点了点头：“那确实不适合来这里，别的不说，烟熏火燎的就不行。” “是是。”程管家见沐昭云起身了，以为她要走，出去随便转转，便打算送她。 却见沐昭云起了身，却不往外走，反倒是往一旁的院子里走去。 “夫人。”程管家忙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随便转转啊。”沐昭云道：“你不是说不打扰么？” “……” 大半夜的到人家宅子里去转，这是打扰不打扰的问题么？何况一个宅子，有什么好转的？ 一时间，程管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一下，这女人要不是流云谷大小姐加城主夫人，应该早就被打死了吧。 “是不打扰。”程管事忍不住一脸的苦相：“但是，这宅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几间房子，我们平日里居住的，再就是存放一些杂物，夫人……您是想找什么么？” “不想找什么，就是随便转转，你们该去做事就去做事，不用招待我。”沐昭云道：“说实话，坟场这种地方我虽然没怎么见过，但一直挺好奇的。你们管着坟场，我更好奇，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大半夜坟场边上，说这个话题真是阴森森的，沐昭云一句话，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一见着大家的表情，沐昭云哈哈一笑：“看你们，我就开个玩笑而已，都是大男人胆子不是这么小吧。其实有鬼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么，要是有鬼的话，谁死了都得变成鬼，不一定谁比谁凶呢。” 哪个鬼最凶程管事不知道，但是哪个人最难缠，这是不用说了。他们今日还在庆幸江行远正好有事出门，可以让他们收拾一下烂摊子，却没料到这才刚开始收拾，还没收拾出个名堂来，沐昭云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而且就看沐昭云如今这样子，那也不比江行远好对付，甚至更难缠。至少江行远做事虽然手段厉害，但是个直来直往的，不像是这个江夫人……半点千金大小姐的矜持没有不说，说话那语调怎么看怎么像是地痞流氓。 俗话说的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不但有文化还有强大的靠山背景，你说不过她也不敢跟她打，实在头疼。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啊。”沐昭云晃晃悠悠的转过屋子，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白影从院子边缘飘过。 众人都跟在她身后，便有幸一起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刚要端茶上来的丫头啊了一声：“有鬼啊。” 啪的一声，手里的托盘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程管事大喊了一声：“保护夫人。”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在坟地里，看见飘忽的影子，虽然谁也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来，但心里的感受确实不好说。 却不料沐昭云跺了跺脚：“还不快追，是人是鬼都给我抓回来。” 说着，沐昭云已经身先士卒的追了出去，速度之快，叫人恍惚以为前面不是一个鬼，而是一袋金子。 沐昭云都追了出去，那不管是人是鬼，侍卫也只能立刻跟了上去，同时更上去的还有宁阅。 从进门开始，宁阅这心情就很复杂，看她如此勇猛的追一只鬼，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不怕鬼的人，那沐昭云为什么不怕，莫非是她知道什么？ 程管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瞬间沐昭云几人就已经追到了院墙边上，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对冲出来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保护夫人，夫人要是有一点闪失，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一时间，一年四季都很平静的宅子里简直就像是一锅开水下了一盘饺子，扑腾着乱了起来，更多的灯亮了起来，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沐昭云虽然是第一个追出去的，但是终究还是起步完了，追过了院墙就失去了那个白影的踪影，只能站在墙边，四处的望着。 围墙外面，便是一片荒地，什么也没有。完不像是有能藏人的地方。 “宁公子。”沐昭云低声道：“你怎么看？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一说么？” 宁阅想了想：“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人心里，肯定有鬼。” 沐昭云低声一笑：“宁公子说的很有道理。” 两句话的功夫，程管事也气喘吁吁的到了，身后跟了十几个手下，举着火把。 “夫人没事吧。”程管事看着沐昭云完好无事，显然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不过让那白影跑了。”沐昭云道：“程管事，你对这一片熟悉，你说，刚才那个，是人还是鬼？” “这……”程管事似乎为难了一下，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本来说出来怕吓着夫人，我是不敢说的。但是我们这地方……确实是有些邪。特别是在这几日，晚上偶尔有下人，会看见白影。我，我也不知是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有鬼了。”沐昭云一拍手：“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程管事怕是不知道，我以前拜过一个高人为师，驱魔抓鬼这种事情，最在行了。” 069 站好报数 众人于是又一次目瞪口呆的看着沐昭云。 “怎么了，都看我干什么？”沐昭云奇道：“不相信？” “不，不是。”程管事挣扎了一下：“只是……夫人怎么会那些东西？实在是让小的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沐昭云不在意道：“我从小不爱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家里不缺钱又不用干活儿，那不就天天闲的慌么，自然要找点兴趣爱好，这抓鬼啊，就是我一大爱好。只是可惜流云谷里没有鬼，我虽然拜了高人，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练一练技术。” 沐昭云瞎话张口就来，完不带考虑的，只听得谁也接不上话。 “哎。”沐昭云叹了口气：“莫非你们觉得驱魔抓鬼是个见不得人的行当，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行当？” 程管事忙道：“不，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夫人误会了。” “就是。”沐昭云道：“我始终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世上三百六十行，只要是靠自己的本事劳动赚钱的，都是清清白白，没有高低贵贱，扫马路的和当大官的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区别。管理坟场也一样，对吧。” “对，对。”程管事又能说什么，只能说对。 沐昭云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赞许看了程管事一眼，拍了拍手：“好了，让大家都回来吧。现在我来抓鬼。” 程管事只觉得脑门一跳一跳的，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却总感觉沐昭云在挖坑等他跳。 这种明知道面前又陷阱，又不知道陷阱在那里，还不得不往前走的感觉实在是太叫人崩溃了。 “都给我过来。”沐昭云见程管事没说话，大声道：“在这儿站一排。” 沐昭云指了指墙根：“一二三四五，站好报数。” 此时零星站着的就是程管事带出来追着保护沐昭云的一帮人，有十几个，都是壮实小伙子，庄子里干活儿的工人。 大家见沐昭云的身份显然比程管事高，程管事也没反对，就按着沐昭云的吩咐顺着墙边站了一排。 但是，有人忍不住道：“夫人，报数是什么？” “报数就是……”沐昭云指了指第一个：“你喊一，旁边喊二，接着三，四，一顺往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听明白了么？” 众人听明白了，但事实上也不明白，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做下人的，服从命令就好了，不是时时主子都要和你解释的。 于是在诡异的气氛中，站成一排的家丁开始报数。 识字不识字不知道，一二三四五大部分人还是数的清楚的。 从头到尾报完一遍，最后一个人在沐昭云隐晦不明的眼神中，有些不安的道：“十，十一。” “十一，没错吧。”沐昭云回头看程管事：“程管事也帮着再数一遍？” “确实是十一。”程管事道：“夫人，没错。” 十一个人，不用报数也数的清楚。 “好，那么问题来了。”沐昭云缓缓的从十一个人面前走过：“刚才追出去的时候，是十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十一个，多的谁？” 沐昭云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都变了。 “夫人。”程管事觉得自己都不太会说话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的意思不明显么，这十一个人里，混了一个鬼。”沐昭云冷笑了一声：“在这种一望无垠的地方怎么才是最好的隐藏方法，就是混在人群中。衣服一扔往人群里一站，反正没看见脸就算是站在面前也不会暴露，不是么？” “这不可能，夫人您刚才一定是记错了。”程管事现在已经有些硬撑着了，他万万没有料到沐昭云在刚才那一阵兵荒马乱中，竟然连追出来多少人都知道。 侍卫和宁阅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也都有些复杂。也不知沐昭云这么斩钉截铁，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兵不厌诈。 但是对于刚才跟出来到底有多少人，这还真没有去注意，毕竟他们是追在前面的。可打脸的是，其实沐昭云是追在最前面的，她竟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我既然说出来，就不可能记错。”沐昭云道：“不过程管事，这里是你的地盘，其实我也不想太过干预。你若是能自己解决这问题，那就更好了。要不，抓鬼这件事情，交给你负责？” 程管家顿时觉得自看到了希望，只是迟疑了短短一瞬，立刻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是怀疑有人装鬼，藏在这些人中？” 沐昭云皮笑肉不笑的道：“程管事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虽然程管事对沐昭云的赞扬实在是笑不出来，还是勉强道：“夫人取笑了，不过夫人既然这么认为，那这事情小的一定会办妥的。夫人请放心，我这就把他们部抓起来，一个个的问，一定把那个装神弄鬼的抓出来。 沐昭云挑了挑眉：“程管事这意思，你打算问多久？” “……”程管事想了想，尽量挑了个他觉得很快的时间：“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给夫人一个说法。” “程管事做事效率没我想象的高啊。”沐昭云冷笑一声：“你数三个数，我就给你一个说法。” 沐昭云说话的时候，视线从一排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伸手，一把匕首从袖子中滑出来，架在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人往后缩了缩紧靠着墙，一脸的惊恐，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匕首很锋利，月色下闪着寒光。 “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装鬼。”沐昭云走过去：“其他人解散吧。” 没人敢动，匕首架在脖子上的年轻人结巴道：“夫，夫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都把你揪出来了，你还要装傻么？”沐昭云视线略往下了些：“看看你的衣服，为什么他们的衣服都没湿，只有你的湿的那么厉害？刚才被我追出去的时候的，躲进前面的树丛了吧，露水那么重，身上凉嗖嗖的不冷么？” 070 唠十块钱的嗑 那人下意识的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他的衣服确实比旁人湿的一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什么想说的？”沐昭云挑了挑眉：“说吧，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没，我没有。”那人大概是反应过来了：“我没有装神弄鬼。” “不装神弄鬼，为什么穿着一身白衣服在院子里飘？我喊你，你跑什么？” “我，我没有飘……我跑是因为……” 此时程管事大步走了过来：“杨威，你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不在里面干活，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杨威看一眼程管事，低头道：“我，我想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谁又没饿着你，去厨房找吃的你穿成这个鬼样子干干什么？”程管事板着脸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还不老实交代。” 得到了程管事的暗示，杨威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程管事饶命，夫人饶命。” “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老实交代。”程管事一脸的不耐烦：“不要浪费夫人的时间。” “是是。”杨威连忙道：“我真的是想去厨房，就……今天的野味晚上我吃挺好的，然后我晚上路过的时候看见还剩下不少，我就想拿一点，送去给……隔壁……村子里的……嗯嗯……” 杨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程管事却被气笑了：“送谁，隔壁村的姑娘？偷庄子里的东西送，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杨威连连求饶。 “那为什么穿着白衣服？” “那不是我的衣服。”杨威忙道：“是我从地上捡的，是看见有人的时候，我怕被发现了，正好看见地上有件衣服，我也顾不了太多，就急急忙忙的捡起来披上，想着能把脸遮上再跑，别让人看见了。” 杨威看起来还挺真诚的，程管事听完之后，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的不敢撒谎。”杨威举起手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这……”程管事沉吟了一下：“夫人，您看……” 沐昭云看了一眼程管事：“他是你的手下，你自然更了解。程管事觉得这人说的话可信么？” 程管事虽然总觉得沐昭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坑，但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小人觉得还是可信的，这杨威平时也算是老实，何况在夫人面前，不敢撒谎。” “一个能主子家东西送人的下人，程管事竟然觉得他老实？”沐昭云这话里有些讽刺，不过就在程管事打算再辩解的时候，她又道：“不过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你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你说老实，那我便相信你，我相信他老实。” 程管事愣了愣，没料到沐昭云这么容易就顺了话，就以刚才那一系列事情来看，不像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果然，沐昭云接着道：“看在程管家的面子上，我暂且就相信你。那我问你，你在花园里捡到的那见白色衣服，在哪里？” …… “去捡回来。”沐昭云拽着杨威的肩膀把他拎了起来：“刚才从你消失到混进人群时间很短，衣服也不可能藏在很远的地方。去捡回来，千万不要告诉我没有了，如果那样的话，你身上的嫌疑可是洗都洗不掉了。” 沐昭云唤过一个侍卫：“陪他一起去。” 侍卫应着，走到杨威身边。 杨威被这转折弄的有点蒙，愣了下，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程管事。 “你看程管事做什么？”沐昭云奇道：“难不成还想让程管事帮你去捡不成？” 杨威连连摇头，被侍卫压着走了。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沐昭云转身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絮叨：“程管事我跟你说，我这人吧，眼神特别好记性也特别好，我刚才追了他一路，那衣服我看的太仔细了，绝对不是正常人会穿的衣服。你说你们花园里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件衣服，肯定有问题，说不定那个鬼就藏在你们宅子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必须得好好找，把他找出来，要不然的话，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情来。” …… 程管事总算是明白沐昭云如此轻易就相信杨威的话是什么原因了，杨威不过是个小喽啰。沐昭云放过了他，却瞬间将整个嫌疑从一个人身上扩大到了整个宅子身上。 到底江行远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媳妇，简直是要人命啊。 程管事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一边应着是，一边侧脸给身边的人一个眼神。 这事情，怕是要主子亲自出面，他再跟沐昭云纠缠下去，一定半点便宜捞不着，还很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沐昭云也不知是真没看见他的眼神，还是装没看见他的眼神，总之什么也没说，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又回到了会客厅里坐下了。 沐昭云坐下后，一边等杨威捡衣服回来，一边开始和程管事聊家常，开口就道：“我说老程啊。” 程管事差点没吓跪下：“夫人抬举了，我怎么刚当。” “这有什么，坐。”沐昭云笑了笑：“我都说了，今天就是闲得无聊出来走走，我又不是侯爷，又没个官职，在我面前其实大家不用那么拘束。” 老程不敢说话。 “我说啊。”沐昭云用一种大妈大爷端着小板凳在墙根下唠嗑的语调道：“开这一片坟场，生意怎么样？” 生意……怎么样？程管事的脸色有点扭曲。 “怎么，这不是生意么，难道不为赚钱？”沐昭云奇道：“不是吧，真的不赚钱？难道你主子是做慈善的，养着你们每年义务为黑风城老百姓谋福利，做好人好事？” “不，也不是。”程管事斟酌了一下，小心道：“但确实不是赚钱的，这是主子家里传下来的祖业，所以才一直坚持着，但每年确实都是往里面投钱的，说为黑风城百姓这有些大了，担不起。其实只是完成祖上的遗愿罢了。” “哦，这样啊。”沐昭云真心实意的道：“那也很不错，不容易。” 071 走了别送 程管事陪笑道：“夫人谬赞了。” “你瞧瞧你。”沐昭云笑道：“我是夸你主子，又不是夸你，谬赞不谬赞，要你替他出来谦虚么？你就应该理直气壮，与有荣焉啊。” “是。”程管事只能道：“跟着主子，确实是小的福气。” 沐昭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屋子外面张望了一下：“两步路的事情，怎么还没回来？” 程管事立刻道：“小的立刻就派人去看一下。” “不着急。”沐昭云慢悠悠起了身：“刚才远远地看庄子里灯火通明的在忙，忙什么呢？” 没料到沐昭云怎么有突然的换了话题，程管事愣了愣：“没，没忙什么？” “怎么？”沐昭云笑起来：“还有什么行业秘密不成？怕我学去了，跟你抢生意？” 这又不是什么好生意，不管赚钱不赚钱的，看坟的生意到底有什么好抢的？而且就算是赚钱怎么抢，再弄一块山头出来，做坟场么？ 程管事笑的很难看：“夫人真爱说笑。” “我这人是挺爱说笑的，但有时候也挺认真。”沐昭云突然就认真起来：“宅子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没有，怎么会。”程管事忙道：“真没有，夫人别吓我了。” “那就走吧。”沐昭云起了身：“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的未必会回来，你带我去转转，也打发打发时间。” 沐昭云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程管事再拒绝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夫人您跟我来。” 说着，程管事走在前面，将沐昭云带进了后面的一排房子。 “这里是账房。”程管事道：“平时事情不多，死人毕竟……那也不能天天死人。这几天忙是因为很多人家会乘来扫墓祭祀的时候修理一下祖坟，然后交一下费用，所以就比较忙。” 沐昭云进了账房，果然见桌子上柜子上都堆了不少账目，乱糟糟的。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名字，编号，后面还有数字，大约是付钱数量。还有红色黑色标出了各种符号。 程管事看着沐昭云看账本，却一点都不紧张，非常安静的垂手站在一旁，很有一幅我没有鬼，你随便看的感觉。坦然的态度和刚才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账目这东西，你说完的清白，这是很不现实的。但是确实各家有各家记录的方式，一般来说，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的。更何况流云谷大小姐，光听这头衔也不是个做过生意的人. 看账本？程管事怎么也不认为沐昭云可以看的懂他的账本。 可沐昭云拿了一本翻了翻之后，又拿了一本翻开，还看得挺认真的，就这么一连翻看了十几本，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认真到程管事眼皮跳了跳，有点不详的预感。 看了一会儿，沐昭云突然道：“对了，刚才我听你一声喊，你那群工人就都跑了出来，这大半夜的，他们都没休息，在干么？难道都在记账？” …… 这问题很突然，程管事一时间愣住了，顿了顿才道：“都已经休息了，因为这几日事情多，所以都是合衣睡得，因此我喊了一声，这才起来的那么快。” “哦，原来是这样。”沐昭云将手中的账本往程管事怀里一丢：“行吧，走，出去看看” 程管事手忙脚乱的接住，看着沐昭云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沐昭云给了宁阅一个眼神，宁阅竟然鬼使神差的懂了，毫不犹豫的跟着走了出去。 刚要出门，侍卫领着刚才那小子也回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 沐昭云伸手将衣服拿过来，对跟上来要解释的程管事道：“行了，看你们挺忙的，我先走了。衣服我暂时带走，你在庄子里也好好查查，要是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一声。” 于是沐昭云只带走了衣服，人连碰都没碰，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程管事心里有些庆幸有些不安，却又一头雾水的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什么问题来。 今天不是没有破绽，但都是能解释的，就算不能圆的完美，也可以大致说的过去。反正江行远不在，沐昭云就带了三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把宅子翻个底朝天，给他时间，他就可以把破绽给堵上。 而且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下人罢了，有多少理由是不能解释的。 沐昭云出了门，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荒野中，一直走到庄子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侍卫有些急不可待的道：“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沐昭云道：“很大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问题。” “你们没看账本，所以你们不知道。”沐昭云道：“我刚才在坟场里就看了，为了方便管理，每一个墓碑上不但有名字，地界上还有编号，比如1-2-3这样，应该是从大范围到小范围依次下来，这样无论寻找还是统计都会很省事。而在编号的旁边，还有名字，其实他们的工作是做的很细的，确实能力不错。” 在没有电脑靠手写的年代，有些想象中很简单的事情，其实很困难，一点错误犯不得。 众人点了点头。 沐昭云压低声音：“我们开始去的那一片坟场，前面的大区编号是三，我看到他桌子上有一摞子写了三的。就去翻了一番，真的给我看到了刚才那个坟……就是有尸体腐烂明显被人动过的那个，你坟已经连着三年没有人交钱了，所以可以算是个无主的坟了。” “无主的？”侍卫想了想：“可是我们在那个坟堆上，还是看见了祭祀的香烛。” “香烛谁都能摆，难道一定要死者的亲属么？”沐昭云道：“如果死者的亲属才祭拜过，连坟被挖过也发现不了？” 这话也不无道理，侍卫点了点头：“夫人说的也是。” 072 挖坟 “我怀疑……”沐昭云道：“他们可能一直利用自己守墓的便利，利用坟里的尸体做点什么。不过胆子不算大，也可以说是谨慎吧，所以只是在一个坟墓有几年没有祭拜，也就是有几年没有来交钱的时候，才会动手。” 而这一回，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还没有察觉，或者还来不及掩盖。 宁阅道：“那刚才秦……夫人看了账目之后，可有记下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有腐尸。我们总要再挖出几具来，才能确定。” 这黑灯瞎火的在坟地里挖死士，两个侍卫的脸色都不太好。 沐昭云是肯定不能让她动手的，宁阅是外人而且一看还是个斯文人，不好说动手不动手，那说不得，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他们两个虽然是侍卫，但跟在江行远身边的人，平时也没做过这种活儿，实在是为难了。 只是沐昭云可管不了这么多，当下就跟宁阅有商有量起来：“有，我看了就在我们过来的地方，应该离不了多远就有一个。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对坟地里的尸体动了手脚。” 说完，沐昭云道：“对了，你。” 被指的侍卫忙道：“夫人。” “回去找江管事。”沐昭云道：“把这事情详细告诉他，让他控制住这坟场的主人。不过要小心点，再派点人过来，这坟场这么大，一旦出事，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控制的了的。” 侍卫不由的有些惊恐，想了想提议道：“夫人，要不然我们先护送您回去，再……” 不用他说完，沐昭云就摆了摆手：“别管我。” “不行啊，夫人。”侍卫感觉自己随时能哭出来：“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保护您的安，这才是最重要的。您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如今侯爷不在，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小的可就罪该万死了。” “只要你家侯爷不在，我可以保护自己。”沐昭云没好气道：“还有，做我的手下，听话就可以了，我没问的时候，不要有那么多自己的意思。我怎么想怎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立场，不用别人那么多意见。” 更何况是这个意见里还提到了江行远，怎么，这是用江行远的名头来吓唬自己么？别闹了，不提还好，提起来就生气。 沐昭云硬气的很，侍卫不敢再说，却不料宁阅却道：“秦夫人，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里确实是有些诡异的感觉，不如你先跟他们回去。我留在这里守着就行了，等你派人过来再会和。” “你留在这里守着？”沐昭云似笑非笑的看宁阅一眼：“宁公子，咱们也不是很熟，你说你守在这里，可我怎么相信你呢，万一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偷偷摸摸的做点什么，那岂不是很麻烦。” …… 宁阅竟然无言以对。他倒是个明白人，听出来沐昭云这话中的意思了，并非真觉得他会偷偷摸摸的做点什么，而是因为被侍卫劝回不爽，所以处在一个谁劝怼谁的状态里。 沐昭云怼完了宁阅，转头一看侍卫：“还不去，使唤不动你是么？” 侍卫哪里敢，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走了。 好在沐昭云是什么样的人江管家应该也是知道的，连侯爷都要退让三舍，何况自己只是个下人罢了，想来应该不会太多责怪吧。 弄走了回去报信的，沐昭云便带着剩下的两人往回走。 刚才那地方她做了记号，就算是黑灯瞎火的，也能找的到。 鬼火已经灭了，只有月光明亮。 三人像是做贼一样，在夜色中按着沐昭云记着的数字，找到了靠着山脚边的一处坟茔。 这坟茔乍一看和别的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有人祭拜过的痕迹，墓碑面前放了差不多已经烧完的香烛，还有没有完烧尽的元宝。 “就是这里。”沐昭云道：“这墓应该三年无人祭拜了，我看他们账本上记得很清楚，做的记号和刚才那个一样。” 说着，沐昭云将插在坟前没有的三炷香拿起来，用手捏了捏香灰，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是一样的。”沐昭云道。 “什么一样的？” “和刚才发现腐尸的坟上插着的香是一样的。”沐昭云道：“大家来祭祀都会带香，这些香是从不同的店里买来的，按理说，制作的方法虽然大致相同，但不可能完相同。就像是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外行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可是每家店的方子都不一样，各色材料的区别，同样材料的多少，都会直接导致成品的区别。” “而这里和刚才那个坟茔前的香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一半的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另一半的可能，这两个坟的香是一个人上的。” 这人是谁，只有程管事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才会做这种事情。 “夫人真是观察入微。”宁阅看起来挺斯文的一个人，却突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来：“挖开看看就知道了。” “挖吧。”沐昭云道：“若真的有问题，不会埋太深的。” 这会儿也没有地方去借个挖掘机什么的，只有用匕首凑合着了。 不过如果程管事他们真的对这些无主的尸体做了什么的话，再往回埋的时候也不会埋太深。他们一定没有严苛的工作流程和行为规范，要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有腐尸从土里漏出来呢。 侍卫看在犹豫，但见宁阅已经蹲下来了，也只得无奈的跟着动手。一边动手，一边在心里抱怨。 还以为被沐昭云挑中能看点什么大事，结果半夜挖坟，也是独树一帜了。 好在沐昭云的直觉是很准的，宁阅没挖几下，只感觉到匕首触到一块硬硬的东西，眉头一皱将那东西挑了起来，几人都凑过去仔细一看。 是一块不规则的骨头，往人身体上联想的话，沐昭云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一块头前臂，这里的尸体果然是被动过的。” 别说能够埋在这个地方的人都是买的起棺材的，就算是买不起棺材，也不可能埋得那么浅。 073 目的 “你怎么知道。”宁阅用一种，难道你果然是个仵作的眼神望着沐昭云。 沐昭云耸了耸肩：“见多识广，有什么稀奇。” 我上辈子学过医，解剖过尸体，这事情我要跟你说么？ 宁阅耸了耸肩，竟然笑了笑，觉得沐昭云这样子十分可爱。 这年头一闪而过，虽然没人知道，但宁阅还是立刻就感觉不妥，立刻低下头去，错开了视线。 沐昭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他不由的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十分的不礼貌。 不过没人注意到宁阅这一瞬间的不妥，沐昭云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骸骨：“都挖出来看看。” 都挖出来，宁阅和侍卫对视了一眼，显然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不太愿意，但是沐昭云都开了口，也只好照办。 侍卫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听话。宁阅却不知道为何，是并不想逆了她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尸体其他部分陆陆续续都被挖了出来，在地上排成了一个大约的形状，不过也只是比较大块的骨头，小一些的比如指骨什么的，那是肯定找不到的。 然后三个人就围成一圈的蹲了下来，一起盯着地上的一堆骨头看。 沐昭云看的很认真，其他两人也就只能跟着看，看了半天，侍卫终于忍不住道：“夫人，您看出什么没有。” 这么认真，不应该是随便看看吧。 “宁公子。”沐昭云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这骨头……似乎像是被什么啃过？”宁阅用匕首挑起一根，凑在火把便仔细的看：“又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嗯，不像是啃得，如果是啃得，再细也会有牙印。”沐昭云也恨不得将眼睛贴上去：“我更倾向于这是被什么药物腐蚀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用药物来腐蚀骸骨呢？”侍卫不由的道：“这有什么意义？” “腐蚀骸骨自然没有意义，但你怎么知道腐蚀的是骸骨？”沐昭云凉凉的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骸骨在被腐蚀之前，只是骸骨？” 侍卫愕然了一下：“夫人的意思……” “这只是我随便想想。”沐昭云摆了摆手：“从他们选择的都是有好几年没有人祭拜的坟墓来看，确实是对骸骨下手的。毕竟尸体埋进地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几年的功夫下来，也就剩下骨头了。” “腐蚀骸骨，有什么用？”宁阅将骸骨丢下：“莫非是在研究什么邪术？” 沐昭云本来对邪术这东西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在流云谷呆久了，自然也就接受了。当下点了点头：“谁知道呢，说不定。” 侍卫立刻道：“夫人，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非同小可，侯爷如今不在，还是先回去跟江管家还有沈公子商量一下吧。” “你回去商量吧。”沐昭云毫不客气的道：“骸骨这事情，是要回去跟他们商量。但我是来查瘟疫的，现在瘟疫扩大的范围还不算广，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源头，一旦扩散开就麻烦了。” “现在看起来，这瘟疫的源头也不是别的，就是尸体腐烂带来的。”宁阅道：“没有什么特别，人活着和动物不同，但死了之后，和死猫死狗也没有什么区别。还好如今这天还不算是太热，只要药物跟的上，治疗预防都还来得及。” “你是大夫？”沐昭云看了宁阅一眼：“会对症下药？” “我不是大夫，但是会一些。”宁阅道：“我之所以来查看一下，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原因，比如有人下毒之类的，如果单纯只是瘟疫，倒是没有那么麻烦。” “那就麻烦了。”沐昭云真说这，突然看见远处有火把的亮光。 “是他们庄子的人。”侍卫道：“估计是起了疑心，过来查看的。” “起了疑心，呵呵，我要是她们这会儿就跑都来不及，还敢过来查看。”沐昭云说着将袖子卷了卷，伸手去拿地上的骨头。 “夫人。” “秦夫人。” 侍卫和宁阅都忍不住的喝止了一声，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拦她，但是没碰着她手臂的时候，又觉得不妥，一起停住了。 “不要紧，我百毒不侵的。”沐昭云摆了摆手，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去，把这个洒在上风口的没有完熄灭的火堆里，月黑风高，又是坟地里，我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鬼神不可欺。” 侍卫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快步走到不远处。 沐昭云已经将那些大大的骨头捡了起来，在地上放出造型来。 “这是什么？”宁阅看了看，是一个字，沐昭云用白森森的白骨在地上拼出一个死字来。 拼完之后，沐昭云将手上的灰土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拿了一个小瓶：“来，这是解药，吃一个先。” 宁阅明白，想来这就是刚才沐昭云给侍卫拿去洒的药粉的解药吧。 虽然不知道沐昭云要做什么，但从她在庄子里做事说话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件好事，宁阅虽然一向谨慎，竟然只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打开瓶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咽了下去。 辛辣的很，这材料，十有八九是用来抵御一些迷幻之术。 侍卫很快也回来了，被沐昭云也喂了一颗药丸下去，三人便撤了，就在一旁的小山坡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 沐昭云这莫名其妙的一趟，程管事自然是不安心的，可在庄子里左想右想也不知道沐昭云到底要做什么，实在是坐不住了，便带了十几个人，打算四处巡视看看。 虽然大晚上的带着一群人去坟地里转是挺奇怪的，但是做点什么才安心。而且，这里都是和尸体坟墓打交道习惯的忍，也从没有怕鬼的说法，万一沐昭云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他们也好先一步处置。 眼见着那片火把很快就到了面前，程管事带头，后面跟着十几个家丁。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找什么，便一边走一边看，突然，有人道：“前面地上好像又骨头。” 074 佩服我就对了 眼看着程管事便到了放着骨头的地方，一瞬间死一般的安静。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不敢离的太近，他们一群人又围在一起，所以沐昭云他们也没有办法听清每一句话，看清他们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但显然，从现场的气氛来看，程管事他们现在并不心情愉快。 做坏事的人未必不怕鬼，只是一边做着，一边希望老天爷瞎了看不见罢了。 沐昭云一眨不眨的盯着，便看见程管事连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直摆手。 底下人明白，赶紧开始将那些骸骨重新的埋进土里。 这事情其实还是明显的，要是真有鬼，直接出来不就行，还在地上摆什么字，这明显是有人在捣鬼。自然，这个捣鬼的人，程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沐昭云。 沐昭云笑了笑，这只是个小游戏罢了，热闹的还在后面。 就在几个人忙着将尸骨重新埋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啊了一声。 这半夜三更的荒坟中，人吓人也是会吓死人的，这一声当下吓的众人一哆嗦，有一个正在挖土的连手里的铁锹都吓掉了。 “你干什么？”程管事不悦的呵斥道：“鬼叫什么？” “我，我看到一个影子。”那人哆嗦着道。 “瞎说什么。”程管事压低声音：“哪来的影子？” 众人都往那人手指的地方看去，自然什么都是没有的。 但那人还是道：“就，就在那里，一闪就不见了。” “胡说八道，你还没睡醒吧。”程管事脸色很难看，厉声道：“这是瞎说的地方么？” 要是胆子，他们胆子都大，在坟地里挖了几年死人，自已都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要说胆子大，其实谁不怕鬼，特别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那人虽然不觉得自己眼花，但是被程管事这么一训也就不敢说了，讪讪的低下头。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人惊叫了一声：“我也看见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沐昭云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但程管事一行眼前纷纷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鬼魂，飘的爬的舌头伸出老长的。 安静的田野中像是炸开了锅，第一声惨叫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只见十来个人在野地里尖叫疯跑，有跪在地上磕头的，有握着铁锹一边后退一边年年有词的，沐昭云看着差不多了，挑眉笑了笑：“现在该我出场了。” 说完，也不等侍卫和宁阅有什么反应，沐昭云将刚才从庄子里收来的白色衣服披在身上，纵身便掠了出去。 流云谷的轻功身法是江湖一绝，虽然沐昭云不是从小练习不算是炉火纯青，但平常是足够用了。 沐昭云穿着一身白衣，飘忽到了程管事面前。 此时程管事眼前也不知道有多少鬼怪在来回穿梭，根本就没办法察觉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你还记得我么？”沐昭云将声音压低一声，晃晃悠悠的道。 程管事疯狂的摇头，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沐昭云，就算是自己亲爹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更何况他虽然挖了这些年的坟，但挖的都是埋下好几年的，几乎都是剩下骨头，哪里还有能看清楚长相的。 “为什么要让我不得安宁？”沐昭云逼进几步：“为什么，我生前有什么得罪了你，你连我的尸骸也不放过，让我不能去转世投胎，被困在这地方……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了，也别走了吧。” 见程管事他们已经乱了，也担心沐昭云的安全，侍卫和宁阅都偷偷的又靠近了一些，真聚精会神的看着呢，见沐昭云突然撩起头发冲他们得意的笑了一下，这么严肃的场合差一点笑场。 然后宁阅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侍卫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这就是你们黑风城的城主夫人？ 侍卫简直想在地上挖哥坑把自己埋了，黑灯瞎火都快遮不住他发烫的脸。 自家侯爷真是神一般的眼光，才会找到这神一般的夫人吧。 虽然不靠谱，但沐昭云这一招显然是很管用的，程管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脚下踩空摔倒在地，看着沐昭云一脸血的走过来，终于忍不住嚎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沐昭云奇道：“那关谁的事？” “是我主子，是他，对，是他，是徐铭。”程管事哆嗦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你去找他不要找我。” 程管事抱着脑袋。 “他要我的骨头做什么？”沐昭云不懂就问：“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不敢啊。”程管事几乎要哭了：“徐公子要用你们的骸骨试要，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以后我每天给你上香烧纸，你饶了我吧。” 在这个时候还说不知道，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沐昭云摸了摸下巴：“滚吧。” 程管事简直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也顾不上腿软，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往远处跑去，没跑两步摔了一跤，连一点儿痛也没察觉道，爬起来继续跑。 程管事这一跑，像是开了个头，鬼哭狼嚎的十几个人也都跟着跑，一时间，没过一会儿，便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侍卫和宁阅见人都跑光了，这才走了出来。 沐昭云将刚才弄乱的头发顺了顺，又将白披风拿下来丢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裙摆，颇有得意的道：“怎么样，这法子好用吧，以为常在坟地里走的人就不怕鬼了么？他们更怕，只是没见到，所以一直嘴硬罢了。” 侍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宁阅真心诚意的抱拳道：“秦夫人这一招实在是高，宁某佩服。” 沐昭云勾唇笑了笑：“佩服我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侍卫僵硬的跟着笑了一下，他也确实挺佩服沐昭云的。但想来想去，更佩服自家侯爷，不但佩服，还有点同情。难怪小侯爷这些日子老实的像是个鹌鹑一样，果然是个聪明人。 075 试药 “这查黑风城里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沐昭云道：“你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江管家和沈清岩，在江行远没回来之前，黑风城他们应该能够做主。” 侍卫先是立刻就应了，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夫人，那您呢？” “去找治疗瘟疫的法子。”沐昭云道：“调查可以慢慢来，但是瘟疫拖不得。流云谷虽然不是什么专门学医的地方，但是对这方面还是有些心得，我跟宁公子一起去研究一下。” 说研究其实沐昭云未必能研究出什么来，但让宁阅一个人去显然是不行的。一来他并不是黑风城的人，你不能将这么重要且艰难的事情交给一个外人，人家凭什么去给你冒这个风险？ 二来，就牵扯到信任的问题。虽然宁阅看起来是可靠的，但是沐昭云也不能冒然将黑风城那么多人命交在他手上。 有了这两点，宁阅就不能是一个人，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这样才能说的清楚。 但侍卫这时候怎么能丢下沐昭云走，想了想果断道：“我觉得夫人说的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解除瘟疫。至于其他，缓一缓无妨，我也陪着夫人一起，先把药弄出来，挖药熬药都是些又脏又累的活儿，没人在可不行。” “行吧。”沐昭云也不勉强：“不过这方面我不行，宁公子是行家，有什么想法。” “只是普通由腐尸引起的瘟疫，说来说起解药也就那么几种，并不稀奇。”宁阅道：“其实不必争论，这荒山野岭什么也没有，我们也得去找家医馆，到时候我把药方都写出来，分别抓出药来找人试，看一看哪个有效。” “那就回去？”沐昭云对于专业人士一向非常尊重。 “肯定要回城。”宁阅道：“正好也可以将情况一并说清楚。” 虽然具体不知道徐铭要做什么，但显然不是好事，早一日查清楚，也可以免除后患。现在是用尸体，若是下一次不用尸体呢，已经变态的心，是不能用常规的心里去衡量的。 侍卫用非常感激的眼神看着宁阅：“宁公子说的太对了，那我们快走吧，天亮之前能赶回去，时间越长，瘟疫传染的人就越多。事情也越难控制。” 三人当即就启程往回赶，天刚蒙蒙亮，江管家老泪纵横的看见沐昭云出现在医馆门口。 虽然这一夜城里多了不少感染者，但是沐昭云安然回来了，这已经是一个值得放炮庆祝的好事。 “夫人回来了？”江管家忙迎了上去，看见宁阅后一愣：“这位是？” “我请来的大夫。”沐昭云道：“宁公子，就在这药房里配药吧，你开方子先，如果有什么这里没有的，我再叫人去别的药房给你找。” 沐昭云说着交过紫心“过来给宁公子研墨。” “这不是……那天帮了小姐的公子么？”紫心一看，还挺惊喜：“公子好。” 宁阅笑了笑，卷起袖子便开始写。 沐昭云道：“江管家，今天晚上我们发现了一些事情，我跟你说下，你跟沈清岩商量着怎么来，结果和过程都不必来反馈给我。” “啊？”江管家一时间不太明白：“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黑风城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管的意思。”沐昭云没好气道：“瘟疫的事情我管，因为我不想看见死人。但是其他事情，你们黑风城相关的，还有江行远相关的，我都不想碰，明白么？不明白自己去问江行远，他应该明白的。” 就是赤裸裸的的讨厌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说完，江管家便被丢在了一旁，沐昭云走到宁阅身边拿起一张药方。 好在都是常用药，沐昭云当下便挽了袖子开始配药。虽然医馆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大夫，但是病人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其实人手并不充裕。 宁阅想想写写，不时还过去找个病人把个脉，再回来接着写。 不一会儿，三张药方都写出来了，此时，第一张药方沐昭云已经抓好了药，让下人去按着熬药去了。 沐昭云正拿着第二张在柜台后面翻找的时候，宁阅也进来了，两人目光对视一下点了点头，各找各的。 装药的抽屉是一小格一小格的，上面写着名字。最高的那一排沐昭云便有些够不着，前面都没用上，到了最后几个突然要用的时候，垫着脚打开了一个，正要伸手摸进去拿，一只手先伸了进去。 宁阅毫不费力的从里面挑拣了一些，放在沐昭云手上，道：“这么多应该够了。” 说完，宁阅转身边去拿别的，沐昭云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人真不错。 瘟疫这事情是会传染的，宁阅又不是黑风城的人，就算是朋友病了，赶紧把朋友的病只好跑路是关键，何至于在这里陪着尽心尽力. 虽然说他是个大夫，大夫是应该治病救人的，但是自己的命也是命，这黑风城的大夫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要不是因为命令面子，估计能跑一多半。 没多久，药熬好了，找了几个症状明显的灌了下去，然后就静静的等着。 卫方大概是因为在蕉园坟地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原因，是这里病的最重的一个。沐昭云走的时候还只是发热头晕，她回来的时候，卫方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神志不清了，脸上烧的通红，虽然一直在用温水降温，但显然效用并不大。 宁阅给他灌了自己觉得希望最大的那一副药，然后就和沐昭云一起守在他身边。 别的病人现在身边的家属也都已经被隔离在外不许进入了，如今医馆里除了大夫都是侯府的人，遇到危险身先士卒，也难怪江行远在黑风城的威望那么高。 沐昭云十分郁闷的，自己怕是又给江行远固了一波粉。毕竟自己的形象名声不是单独成立的，她做了好事，被别人提到的时候，难免也是方在将行远的名字之后。 076 你放弃治疗吧 好在卫方在服了药之后，身上的热度渐渐的退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身体本身就好有关，显然比其他两个人要好的快多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卫方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迷糊中睁开眼睛，便和正看着他的沐昭云对上。 “醒了。”沐昭云一脸的惊喜：“这药有效啊。” 宁阅也是一脸又松了口气，又惊喜的表情：“太好了，我这就叫人去配药，这几天所有接触过蕉园坟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喝几副。” 现在不发作，不代表以后不会发作。瘟疫也是有潜伏期的，必须员防备才行。 见病的最严重的卫方明显的有了好转，众人都喜上眉梢，虽然不知道宁阅是谁，但显然已经将他当做神医来看待了。而卫方又是沐昭云带回来的，说来说去，还是江行远有眼光。 找个高贵矜持的夫人有什么用啊，身为城主夫人，关键是在关键时刻要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要能为百姓做实事。 沐昭云自从进了城之后，在黑风城老百姓心里的形象就很一言难尽，而经过这一晚上的努力，终于扭转过来了。 只要关键时候撑得住，平时胡闹就胡闹一点吧，更何况沐昭云的胡闹也是对着江行远，对下人和外人也没有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举动，那就更不要紧了。 “紫心紫梦。”沐昭云道：“你们照顾好卫方。宁公子，我帮你一起配药。” 宁阅点了点头，他虽然是大夫，但在黑风城并无什么能说话的立场，很难指挥多少人做事。 而这几日去过蕉园的人何其之多，去了回家又接触到的，更是几乎城都被牵扯其中。这需要的药物份量非常的大，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完成的。更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安排的。 宁阅非常明白，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说的上话，能让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人出来做主。这人如果是江行远当然最好，可江行远不在，如今看来，沐昭云也是可以胜任的。 若有人不服，沐昭云绝对能做出毫不犹豫一鞭子甩过去的事情，但他可不行。 沐昭云自然可以，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分配任务。 侯府的大部分人马都调了出来，将黑风城分成几个区域，把所有大夫都召集起来，把抄录的药方分发下去，挨家挨户的记录，送药熬药，一时间，整个黑风城都忙了起来。 出去的沈清岩和江管家也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江管家看起来还好，沈清岩的脸色有些难看，穿着一身白衣上还沾了血，胳膊上受了伤，胡乱的包扎了一下。 此时沐昭云和宁阅正在后院里热火朝天的忙着，听到江管家和沈清岩回来的消息，便出去看看。 “怎么回事？”沐昭云一见便道：“徐铭那边出了状况？” “没事。”沈清岩坐了下来，摆了摆手：“一点意外罢了，徐铭已经控制起来了。” “你没事吧。”沐昭云其实并不关心沈清岩，但是既然自己派出去的，总要问一下。 “不要紧，一时失手。”沈清岩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胳膊上的血迹不像是小伤，他那脸色，也不像是只被划了一道。 宁阅道：“我看看。” 说着，宁阅将事情也手臂上绑着的绷带解开。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一点小伤，事情也胳膊上有一道很大的伤口，不像是利刃所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抓掉了一块肉，深可见骨。虽然已经紧急处理过也抹过药了，但是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渗。 “这是什么东西伤的？”宁阅也忍不住皱着眉，四下一看药铺，显然没有满意的东西。 “我这里有药。”沐昭云突然想起来了，从药腰包里掏出个小瓶子：“用这个，这个效果好。” 沐昭云随身带的，都是流云谷出来的珍品，外人是花钱买也买不到的。 宁阅虽然不知沐昭云的身份，但他是行家，接过药品一闻便眼前一亮，赞了一句后，手脚利落的给沈清岩上药重新包扎伤口。 绿色的药膏有一点难看，也有一点难闻，但抹上伤口之后，沈清岩的表情顿时放松许多，这一路咬牙忍着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减轻了。 沈清岩呼出口气：“多谢弟妹。” 沐昭云听到弟妹两个字就难受，不过看在沈清岩这次伤的那么重的份上，咬咬牙忍了，没有怼他。 两下正要互相通报一下情况，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香风，却是沈清秋走了进来。 “大哥。”沈清秋看见沈清岩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我可找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沈清岩道：“城里出了事，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待这么？” “不要。”沈清秋噘嘴道：“他们熬了好多药，非要逼着大家都喝，好难闻我不要喝，我就偷跑出来了。” “简直胡闹。”沈清岩沉着脸道：“每个人都要喝，又不是只你一个，为什么不喝。” “我又没有去蕉园。”沈清秋说着，突然道：“大哥，你怎么受伤了？你……你伤着哪儿了……” 沈清秋对自己的哥哥还是非常关心的，一眼又看见了地上丢着的浸透了血刚换下来的绷带，表情更慌了：“哥那是你的血么，你，你被吓我啊……” “没事没事。”沈清岩见自己妹妹快要哭了，忙安抚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里，哪里伤的多严重的样子？胳膊上不小心划了一道，都已经包扎好了。” 宁阅的技术很好，沈清岩伤口包扎的十分整齐，就这么看上去，谁也想不到下面的伤口是什么样子的触目惊心。 沈清秋再三的看了沈清岩的胳膊，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被妹妹这么关心，沈清岩心里暖暖的，正要再安慰几句哄她去喝药，突然间，沈清秋看见了一旁的沐昭云，脸色一变：“是不是你害我哥受伤的，一定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公报私仇，让我哥去做危险的事情？” “……”沐昭云沉默的看了沈清秋半响，道：“你还是别喝药了，脑子有病，这药治不了。” 077 你不配 “你说什么呢？”沈清秋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说话呢？” 沐昭云啪的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重重放在柜台上：“沈清秋，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沈清秋被沐昭云吓了一跳：“在，在家。” “好，在家。”沐昭云道：“今天呢，也在家？” “当然。”沈清秋莫名其妙：“我不在家我在哪？” 沐昭云道：“那你知道我在哪么？” 沈清秋更加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昨天晚上第一个病人发现后，我就去了蕉园调查，半夜回来，和这里的大夫一起配药。”沐昭云冷声道：“两天一夜，我们都没合眼，一直在忙。包括你哥哥，包括这里的每一个人。” 沈清秋突然觉得有点心虚，但是不知道这心虚哪里来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配药的熬药的，照顾病人的甚至跑腿的，都是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沐昭云道：“出去调查的，你哥哥和其他所有人，也是冒着不知道的危险，但大家都没有怨言，哪怕心里有，也没有人抱怨一句。” 沐昭云的声音大约是大了点，药铺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夫人。”江管家心里有些不安，低声道。 沐昭云却根本没理他。 “你听着。”沐昭云指了指沈清秋的鼻子：“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们，更没有资格指责我，你哥哥是受伤了，但不是为我受伤的，他是为了凤城老百姓，为了沈家的名誉和责任。他受伤换来的荣耀是谁的，不是我，是你和你家，要不然的话，凭什么你能在凤城大呼小叫，人人让着？凭你这张脸么？” 沈清秋被堵了一下，沈清岩有些看不下去了，想从中劝慰一下：“弟妹，清秋她……” “你也别为她找理由，她的理由你心疼，我不心疼。”沐昭云又点了点沈清岩：“我既然现在身在黑风城，能帮上忙的都会尽力，但我不能一边尽心尽力一边被人指指点点，沈清秋我告诉你你不配。这里的每一个人，你都没有指责的资格，别人只是顾着面子不好说，但在我这里，你没这个面子。” 若说上一次还是在衙门没几个人的地方，这一次，就真的是大庭广众了。这脸打的啪啪直响。 沈清岩叹了口气：“清秋，你先回去吧。” 他从来不指望自己的妹妹像沐昭云这么家里家外一把抓，但也确实有些难堪。而且沐昭云这一番话是会引起共情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彻夜在忙，一个半点事情都没做的大小姐跑来指责一通，就算指责的不是自己，心里怕是也不痛快。 如今幸亏受伤的是他，要不然的话，说不定连带着沈家都会被议论。 “沈公子也受伤了，回去休息吧。”沐昭云缓了缓：“瘟疫只要控制住了，其他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说完，沐昭云转身又进了后院。 沈清秋站在原地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有些尴尬。 倒是紫心跑了过来，笑道：“刚才我家小姐说话有些急，沈公子沈小姐可别在意。” “没什么。”沈清岩忙道：“弟妹也是为黑风城的百姓着急了。” “是啊。”紫心道：“主要是沈小姐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在流云谷也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别说我吗，连老爷都不敢说话的。然后又有点起床气，这两天一夜没睡了，肯定心情脾气更暴躁，所以您可千万别见怪。” 搞了半天，紫心这丫头不是来给沈清秋道歉的，是来给自家小姐打抱不平的。谁不是大小姐呢，你沈清秋的身份地不比谁高些，别给脸不要脸了。 “弟妹今日确实是辛苦了，姑娘劝着她休息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沈清岩飞快说完，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抓住沈清秋：“走，我们回家。” 沈清岩对自己的妹妹自然没话说，怎么看怎么觉得好，但这两次竟然开始有些异样的感觉了。 不会说话就少出门，赶紧回家，别给我丢人现眼。别给沈家丢人现眼。 走出了药铺，沈清岩突然叹了口气。 沈清秋心里有点不踏实：“哥，怎么了？你没事吧？” 沈清岩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大约是真的要和父亲好好的谈一谈了。沈清秋这样下去，就算是结婚嫁人了，怕是有不得安稳，娘家就算是有再大的势力，可若自己不行，也未免过的不顺心如意。 沐昭云进了后院，宁阅也近跟了进去，看着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由的道：“江夫人。” “嗯？”沐昭云倒是不会无辜迁怒，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心情不好。 “先前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有些失礼了。”宁阅道：“抱歉。” 开始宁阅唤沐昭云沐姑娘，后来知道她已经成婚了，改口为沐夫人，如今这总算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才成了江夫人，也算是一波三折。 可这江夫人，却偏偏是沐昭云最不喜欢听，又没有办法让人改口的。她倒是不介意宁阅直呼她的姓名，可却也得为别人着想。 “宁公子无需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沐昭云正色道：“而且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多亏了你，其实与你无关的，却要让你受累。” “这没什么。”宁阅笑道：“我既然学医，自然要治病救人。不过我看夫人脸色不太好，怕是累了，不如先去休息，这里我照应着就好。” “哪里就这么容易累了。”沐昭云摇了摇头：“就是挺烦这种人的，天天的除了帮倒忙什么也不行，人家都在干活儿就她在一边啰嗦……” 宁阅眼里没有沈清秋，不在意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吧，被宠的都是这样的。” 说着顿了顿，又道：“毕竟也不能要求个个大小姐都像夫人这般，又聪慧能干，又平易近人。” 其实对宁阅这话虽然是好话，但对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已婚夫人来说有些唐突了，但沐昭云的心却一下子被治愈了，只觉得十分妥帖。 078 危机感 江管家送走沈清岩进了门，便看见沐昭云和宁阅一边做事一边说话，说着还笑着，刚才在外面的暴躁全然不见。 江管家突然捂住了胸口，他觉得有一点郁闷。幸亏自家侯爷不在，要不然看见这一幕该多心塞。 可偏偏沐昭云和宁阅又在说正事，一本正经的，光明正大的，还在人来人往的院子里，坦荡的你就算是再觉得碍眼，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要敢哼一声，铁定被沐昭云训一顿。 江管家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夫人。” “走了？”沐昭云头也不抬。 “走了。”江管家道：“夫人您可千万别和沈小姐一般见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江管家你想太多了。”沐昭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不管我跟不跟她一般见识，气坏的那个一定是她。打架我不敢说天下无敌，吵架还没输过，更何况是沈清秋这种大小姐，毫无战斗力。” 在吵架还没输过这件事情上，沐昭云完全将它当做是一项值得炫耀的技能，丝毫没有半点心虚，甚至说完之后，还对宁阅笑了一下。 而宁阅不知怎么想的，也回了一个微笑。那微笑看在旁人眼里大概也没是那么，但是被江管家看着，只觉得又是一阵心塞。 “咳咳……”江管家顿时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江行远不在黑风城的这段时间里帮自家侯爷看好门户，沐昭云他不敢开口，但是可以从宁阅这里动手。 “宁公子。”江管家正要找个理由将宁阅给支开，刚开了口，突然沐昭云整个人晃了一下。 幸亏离的近，宁阅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便见她脸上血色潮水一般的褪去了，瞬间变得惨白。 “江夫人。”宁阅心里一紧，眼见着沐昭云往后倒去，也顾不上太多，连忙一把搂住。 “夫人。”江管家也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上次也是这样。”宁阅道：“你家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旧疾？” “没有啊。”江管家心里也奇怪，连忙道：“先把夫人扶进屋去。” 人都快昏过去了还扶什么扶，宁阅一把将沐昭云抱了起来，转身往屋子里走。 这个医馆这两日已经被征用了，所有房间门都开着，虽然目前没人进去休息过，但显然一眼是能看见床的。 江管家愣了愣，也忙跟了进去。 宁阅将沐昭云平放在床上，给她搭了个脉，一边又道：“江管家，你家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旧疾？怎么总是突然昏倒。” 江管家上一次并没有敢自己跟上，而是让沈清岩去挡枪，因此还不知道那事情，被问的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江管家楞了一下，突然醒悟道：“我去喊夫人的陪嫁丫头。” 自己不知道，因为沐昭云来黑风城总共也没几天。紫心紫梦是从流云谷一起来的，从小伺候沐昭云长大的，肯定会知道。 江管家这想法没有问题的，说着便跑了出去。 沐昭云却眼皮动了动，悠悠的醒了过来。 “江夫人你醒了？”宁阅忙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没事了。”沐昭云自己也有些蒙，江行远下的禁制不是不能离开黑风城么？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真的没事？”宁阅没掩饰的担心：“前几天也是如此，今天又是如此，以前是不是也出现过这种现象，这也不是小事。” 沐昭云坐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紫心和紫梦都冲了进来，一脸的紧张，不过看着沐昭云坐在床上，又放心了一些。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沐昭云先开口为强：“都出去干活儿。” 紫心和紫梦对视一眼，紫心小心翼翼的道：“小姐……”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沐昭云道：“不过等这次的瘟疫结束，我会查清楚的。你们不用担心。” 如果这次的突发跟上次的突发是一样的，那么事情就有两个完全不同的走向了。 要么自己真的有病，跟江行远没有关系，上一次出城门发作纯属意外，江行远背了锅。他真的只是吓唬自己一下，却没想到正好意外重合。 要么，江行远其实说话只说了一半，还留了一半，除了离开黑风城，还有其他的事情会触动禁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有可能她无意踩雷。 一时间，沐昭云心里各种念头混乱无比，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念头，只想把江行远不知从何处拽回来胖揍一顿。 “江夫人。”宁阅突然道：“我觉得你这可能不是病。” “怎么说？”沐昭云眼前一亮：“宁公子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宁阅道：“不过我刚才给你把了脉，夫人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异常。若是因病接连发作，不可能全无异样。” “若不是病，是什么？”沐昭云追问道。 “这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宁阅道：“不过我有个朋友，在这方面颇有研究，等瘟疫时间结束，我去向他讨教一下。” 虽然宁阅没说的那么明白，但沐昭云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年代的人，虽然也是有病看病，但是一旦没病又有不舒服，自然要往各种不能解释的方向去猜测。 宁阅的朋友，大约也是那一类的吧。 不过以前沐昭云对这种事情都是抱着将信将疑不感兴趣的态度，这一刻，却觉得去看看也无妨。宁阅是个看起来挺靠谱的人，他认同的朋友，应该也不是坑蒙拐骗的样子。 “好。”沐昭云立刻道：“到时候要劳烦宁公子引荐。” 江管家十分头痛的看着两人又约了一波，强行插话道：“夫人，您身体不适先休息吧。宁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来给你打下手。” 牺牲我一个，幸福江行远。江管家觉得自己这下手打的十分荣幸。 只是还没等宁阅开口，沐昭云应抬腿下了床：“不要紧，我这不是病不用休息，继续做事吧，大家再接再厉，坚持一下。” 079 梦中人 宁阅和沐昭云都没有意识到江管家的如意算盘，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话题又转到了药物本身，并且边说便走了出去。只叫江管家站在后面，心中那感觉十分奇怪。 好像在这耀眼阳光下，大家都是君子端方，只有自己是一个阴险小人，打着不能见人的小算盘，偷偷摸摸的在心里想不能见人的事情。 沐昭云走了出去，见江管家还在房间里发呆，又回了头：“江管家？” “啊？”江管家回过神来。 “你发什么呆么？”沐昭云奇道：“我问你话呢？” 江管家一个激灵：“夫人问，问什么话？” “你怎么了？”沐昭云道：“是不是昨天熬了一晚上累了？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总是一把年纪了，跟年轻人不能比。沐昭云看人看事的角度与人不同，总觉得江管家这个年纪就算是身体再好也差不多可以退休领退休工资了，再让人干活儿也有点压榨劳工的感觉。 “不不不，我没事。”江管家忙道：“多谢夫人体恤，我没事。刚才夫人问我什么？” “让你派人去多注意沈清岩的伤。”沐昭云道：“徐铭这人我没见过，但显然这事情处处透露着邪气。别阴沟里翻船。” 江管家点了点头，又觉得沐昭云这话说的有点不吉利，可又是因为关心，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见江管家这表情，沐昭云还觉得他是没当一回事，冷冷哼了一声：“这人啊，无论什么时候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阴了。” 说完，沐昭云就和宁阅走了出去，江管家看着两人背影欲哭无泪。他隐约感觉到沐昭云这是话里有话的，可却怎么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反应的及时，这一波瘟疫也控制的十分及时，除了最早发作的几人病情一度十分严重，后续喝了药之后，初发的症状很快都压了下去。 傍晚，各处回来的人都带来了好消息，整个城里被筛了一遍，已经一下午没有新的疫情发生。而前期有发热现象的人也都确定喝过药正在好转中。 沐昭云听了汇报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江管家看着气氛挺好，识时务的拍马屁道：“这次侯爷不在，多亏了夫人调度有方，冷静果断，这才让黑风城快速脱离危机。实在是黑风城百姓的福气啊。” 不提侯爷也罢，提到他沐昭云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冷道：“这跟江行远没关系，人命在我眼里就是人命，有没有江行远我都会救。” “……”江管家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夫人仁慈。” “宁公子才是真的辛苦了。”沐昭云转向宁阅，立刻变了一幅温暖如春的表情。 “夫人言重了。”宁阅道：“正如夫人所说，人命就是人命，力所能及之事，自然应该援手。”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沐昭云道：“宁公子也去休息吧，还要麻烦你引荐朋友。” 怪力乱神的事情，沐昭云以前虽然打死都不信，但是真死了一回之后，就没有不信的道理了。 “夫人也早些休息。”宁阅道：“那我先告辞，等我联系了朋友，再来找你。” “好。”沐昭云道：“宁公子直接来侯府找我就可以。” 两人约好了下一次见面，宁阅就先告辞了。沐昭云在医馆里再转了一圈，也回了侯府。 这两天一夜的熬下来，大家都需要休息了。 侯府里一切如常，这次瘟疫来的快去的快，就连黑风城的很多百姓都没有切身感受到危机，更别说侯府这种有所依仗的地方。 倒是江停一天八次的在打听沐昭云的消息，直到见她安然回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偷偷溜回了书房。 沐昭云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可能是这几天累了，也可能是大哥人虽然不在但又招惹了她，总之还是能躲就躲。别让她像是怼沈清秋一样的怼上自己。 沐昭云回了房，随意吃了点东西便睡下了，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 梦中一片黑暗，只有梳妆台前一只蜡烛。 都说天黑不能照镜子也不能梳头，她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半夜坐在镜子前，头发披散下来，手中拿着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 镜子里的女子年轻美貌，五官秀丽。 长发如瀑布般垂下，一半在脑后，一半在胸前。 沐昭云盯着镜子，一下一下的顺着长发，可是梳着梳着，突然觉得镜子里的影像和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本来在昏暗光线中有些暗的肤色一点点白皙明亮起来，脸型却从尖到圆润，鼻梁高挺了一些，柔和眉眼却挑了起来。 她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年代的破镜子，照人如此失真。但随后一愣，听见了一声冷笑，那不是她的声音，她捂住了嘴，而镜子里的人，却裂开唇角，露出个冷冷笑意。 沐昭云一把扔了梳子，往后仰去，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而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朝她扑了过来。 沐昭云一声惊呼醒了过来，紫心推开门便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怎么了？” 阳光有些刺眼，沐昭云擦了擦额上的汗：“天亮了？” 看这阳光，怎么也得十点了吧。 “是啊。”紫心道：“挺晚的了，不过小姐这几天累了，就没喊你了。刚才怎么回事？” “没事，做噩梦。”沐昭云看了下摆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梳妆台：“我发出什么声音了么？” 梳妆镜里自然什么都没有。 “好像是叫了一声，但没听真切。”紫心道：“小姐，你从没做过噩梦，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 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沐昭云是个半夜能在坟地里遛弯的，一般哪里会做什么噩梦。更别提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梦里的情形清晰的像是还在眼前，沐昭云却摇了摇头：“我没事。” 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是奇怪，两件奇怪的事情就是诡异，而自从江行远出现，沐昭云就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什么难以言说的网中，看不清也挣脱不了。 080 给脸不要脸 沐昭云有些神不守舍的，直到梳洗完了，吃了早饭，还有点浑浑噩噩的。 “小姐。”丫头们很担心：“要不再睡一会儿，看您精神不大好，这两天太累了吧。” “没事儿，不过是两天而已，哪有那么累。”沐昭云下巴垫在桌子上，懒洋洋的：“大概水土不服吧。” …… 这都来了七八天了，突然开始水土不服？而且水土不服的症状是心情不好？果然到了沐昭云这里，什么都不能按常理估算。 “那怎么办？”紫心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也可以带小姐出去散散心。” “呵呵。”沐昭云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水土不服，要么是我的问题，要么是水土的问题，而我显然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呢？”紫心这次没能跟上沐昭云的思路，大胆假设了一下：“要不，从流云谷运点水来？” 虽然说有点远，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人干过。京城中就有富贵人家，每日半夜让下人从山中运温泉水进府，虽然这个路程要远一些，但归根到底就是花些人力物力罢了。流云谷又不是花不起。 沐昭云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你没毛病吧。” 紫心撇撇嘴：“那怎么办？” “还没想好。”沐昭云道：“不过……” 还没有不过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小厮从外面进来：“夫人。” “说。” “有一位姓宁的公子来找您，说是和您约好的。” “嗯，这么快。”沐昭云顿时来了精神：“我知道了，让他稍等，我马上过去。” 小厮下去了，紫心表情有些奇怪：“小姐啊。” “说。” “您打算跟宁公子就这么出去啊？” “怎么，不这么出去，还得放个炮，出个公告？”沐昭云奇道：“要不在府里弄个匿名投票？同意的超过半数再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紫心凑过来一些，低声道：“就是，怕会不会不太好。” 紫心是自己人，沐昭云也就不避忌的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紫心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是，没人敢说什么。就是这两天在医馆里，我偶尔看见江管家看你和宁公子在一起说话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我知道。”沐昭云道：“我又不傻还能看不出来他那点心思，别理他就完了。一把年纪不多休息，天天盯着我干什么，能盯得住么？” “那等侯爷回来，江管家会不会在侯爷面前瞎说？毕竟是侯府的管家，侯爷应该是很信任他的。” “自身难保的侯爷。”沐昭云嗤笑一声：“等他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行了，你们别操心这些事情，我出门了。” 对沐昭云来说，交朋友是自己的事情，与男女无关。别说江行远这个存在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需要负责的关系，就算是，也不能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宁阅等在偏厅里，喝着茶，没先等来沐昭云，却等来了江管家。 “宁公子。”江管家笑眯眯的从外面进来。 “江管家。”宁阅站起了身。 对这个管家宁阅也不知说什么好，他虽然通常不爱搭理谁，但不是迟钝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这几日他和沐昭云接触的确实是多，若是想着她是个有夫之妇，确实有些失礼了。 但他们在一起做的都是正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没有孤男寡女的独处。沐昭云都能够光明坦荡的，他反倒觉得自己若是多心，就真的从君子变得小人了。 “宁公子这么早？”江管家道：“这几天那么忙，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之前和江夫人说好了。”宁阅道：“本来没有那么急，但一早知道我朋友要出远门，这才来的有点早了。不知道夫人起身没有。” “确实是有点早。”江管家道：“夫人这个点可能还在休息，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 宁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沐昭云来了，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接了话道：“江管家你真是贴心，我第一次听说看相还能有人替着去的，你是打算带着我的脸去，还是带着的我手去？” “……”江管家突然有种被拆穿的尴尬。 “江管家。”沐昭云不客气的道：“你是侯府的老员工了，我虽然不说欣赏你，也还是愿意尊重你的。但你也不能倚老卖老，天天的跟我作对。” “夫人误会了。”江管家欲哭无泪：“我怎么敢。” “不敢就最好了，但愿是我误会。我要做什么，怎么做，不用别人来教我，更不用别人给我立规矩，你要是真的意难平，等江行远回来让他来找我。管好侯府，少操些操不上的心，你看看我对沈青岩沈清秋的态度，江管家，你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特殊，我能给的脸面有限，别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沐昭云这话说的是很重的，别说江管家，连宁阅听着都觉得有些尴尬，只能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看外面的花花草草，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其实不在现场。 沐昭云是个实在人，她对江管家确实一直算客气，但这客气让他顺着杆子爬了上来，开始管起她的事情了，这就是两回事了。 说完，沐昭云道：“宁公子，我们走吧。” 江管家的脸色清一下白一下，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宁阅自然不愿意扯进侯府的内务纠纷中去，一听沐昭云说走，简直像是被特赦一样，朝江管家拱了拱手，抬腿便走。 没人敢问沐昭云去哪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到出了门，宁阅才道：“江夫人，我听说侯府里这位江管家权限很大，你今日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宁阅看沐昭云瞪着他，忙解释道：“我的意思，他会不会心中不快，给你带来麻烦。有句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总是有道理的。” 081 大隐隐于市 沐昭云本不想跟宁阅说江府的事情，但见他关心的真切，便道：“不要紧，我只是不想在他那里浪费时间罢了。一个管家，客气点是个管家，不客气也就是府里的下人，这几日对他好言好语管的宽起来了。一会儿回去让他抄一百遍侯府规章制度。” 沐昭云是个和平主义者，绝对不同意体罚，但那么大的府邸管理，也要有章可循。于是在最初闲极无聊的那几天，弄了一套规章制度起来。 这规章制度差不多是按着校规加公司拟定的，当时不管识字不识字的人手一份发下去，只叫众人看的哭笑不得。 见沐昭云没当回事，虽然宁阅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却也不便再说什么。毕竟是有夫之妇，虽然沐昭云不会扭扭捏捏，他却也明白是要避嫌的。 沐昭云道：“你朋友住在什么地方？” “哦，不远。”宁阅道：“在前面的一个巷子里，说是避世，大隐隐于市。” “他多大了就避世？”沐昭云奇道：“你的朋友，年纪应该不会很大吧？忘年交？” “嗯……我也不知道他多大了。”宁阅犹豫了一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如今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连脸上的皱纹都没多一条。我还曾经仔细观察过，要不是看他有影子有温度，简直就不像是个活人。” “……”沐昭云：“那我一定要见见他了。就算是看不出我的病，能教我点保养的法子也是好的。” 宁阅好笑，姑娘家还是姑娘家，最关心的终究是一个美字。 跟着宁阅走近一片居民区，越走越深，两边都是高墙，一个接着一个的四合院，里面传来各种声音。这种四合院一般不是大户人家独门独户的院子，而是一个院子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闹哄哄乱糟糟的。 果然是大隐隐于市，沐昭云倒是没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在她的印象中，有本事的人确实都喜欢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比如明明有本事赚但就是不赚，或者，明明有钱，就是不花。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巷子的尽头，沐昭云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深深的吸了口气：“好香。” “花香。”宁阅道：“院子里一株花树，挺奇怪的，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据说一年四季都开花，一茬落一茬生，从不间断。” “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沐昭云想了想：“花开不败跟十年不长皱纹有异曲同工之处，也许他是用每天洗脸的水浇花了。” “……”宁阅被这解释给堵了一下，再想想竟然很有道理，不由得十分佩服。 走到门口，宁阅敲了敲门：“颜先生。” 敲了三下，宁阅便在门口老实等着，可见他对这位颜先生确实是尊重的。 过不了一会儿，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打开了门。 一个教书先生一样清秀的男人站在了门后，一身白色长衫，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而且这院子虽然在一片四合院中，可却不是一般的雅致，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不羁的样子。 “颜先生。”宁阅恭敬道：“我带朋友来看您了。” 严铮开门后目光都没往沐昭云脸上去，就直接转身道：“先进来再说吧。” 沐昭云连忙走了进去，宁阅将门关上，道：“打扰颜先生了。” “不碍事。”严铮走回院子一旁坐下，倒了两杯茶，这才道：“过来坐，我看看怎么回事？” 看起来冷淡也只是本性冷淡罢了，还是挺客气的。 宁阅和沐昭云一起走了过去。 “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宁阅道：“江夫人。”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沐昭云对上这种有脾气的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颜先生。”沐昭云客客气气道：“知道颜先生要出门，冒昧前来打扰，实在是抱歉。” “不要紧。”严铮笑了笑，那笑却并未到眼底只在表面，终于抬起头勉为其难的看了沐昭云一眼：“你既是宁阅的朋友，能帮得地方，我也愿意帮忙。” 然后严铮的视线就定在了沐昭云的脸上。 然后就像是黏在上面一样，仿佛这世上所有其他的东西都消失了，只有沐昭云的一张脸。 也许严铮是会看面相的，沐昭云开始还坦然的给严铮看着，过了一会终于觉得不对劲。 虽然大太阳，但沐昭云还是被看的毛骨悚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颜先生，我的脸……有什么不对劲么？” 严铮没说话。 “颜先生？”宁阅也觉得有些不对，他从来见到的严铮在任何时候都是云淡风轻，从没有如今这个样子。 被宁阅喊了两声，严铮这才回过神来：“哦。” “怎么了？”沐昭云被他看的有点紧张：“颜先生，我这面相很可怕么？” “不是。”严铮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一时间没能组织好语言。 “没事儿，颜先生你实话实说吧。”沐昭云道：“不管你看出什么，我都能接受的了。” 从不知多少年后重生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沐昭云心想这世上最诡异的事情她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哪怕严铮现在变身成他们公司老板，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确实是没有什么。”严铮道：“刚才我失神，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严铮显然只是在敷衍，但他既然都已经在敷衍了，显然是不愿意说真相，那么问也问不出来。 宁阅看了沐昭云一眼，让她也别在揪着这个问题追问了，只是道：“那颜先生给看看，江夫人这几日总有心口痛，可又没有中毒，查不出是什么病症。” “江夫人？”严铮道：“江夫人已经成婚了？” “额。”宁阅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沐昭云已经成亲这事情自然是铁板钉钉的，但总觉得她好像不愿意叫别人知道。一直以来的打扮也叫人看不出来。 082 定数 “我是已经成亲了，不过没几天的事情。”沐昭云还是道：“不知道这事是否会影响颜先生的判断？” 这事情其实沐昭云不愿意说，而且很尴尬，因为没法仔细说。她是成亲了不假，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算成亲了，可总不能说我虽然成亲了但没圆房吧，这种个人隐私，就算是沐昭云这么厚的脸皮，也没法在两个陌生男人面前说出口。 颜铮却没有回答她会或者不会的问题，而是道：“我不是大夫，我不是看病的，我只是个算命的，所以自然要知道的越多，才能推算的越精准。” 沐昭云侧了侧头，笑道：“既然颜先生是算命的，那不如算一算。” 沐昭云倒是不怀疑宁阅的诚意，也相信这世上有超出常理的事物，但让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凭三两句的忽悠剖白自己，这显然不可能。 何况有些秘密，就算是颜铮真的是通天彻地，除非他自己能算出来，她也是一句内情都不会说的。 这事情就没法说，说出来别人不相信，当你是神经病。相信，当你是妖怪，不会有一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真正的沐昭云呢，若是叫流云谷知道了自家的大小姐早已经不知所踪，那这事儿就闹的大了。 沐昭云这话说的其实是有些失礼的，宁阅一听不对，正要开口，颜铮却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我确实是可以算，但算命不是家长里短，耗费心神，而且对江夫人也有损耗。所以能够说出来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劳费这个精力了，除非江夫人对我不信任。” 沐昭云叹了口气：“信任是需要前提的，也是有程度的。你是宁阅的朋友，宁阅是我的朋友。我之所以跟着他来，自然是相信颜先生是个高人。但因此就让我把身家性命都交出来，似乎也不太合适。” “江夫人有什么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颜铮有些好奇道。 “谁没有秘密呢。”沐昭云没太在意：“至于身家性命，见仁见智吧，可能我说的有点严重了，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 不见兔子不撒鹰，谁也别想从她口中套出话去，不管颜铮是不是被吹的天上有地下无，总要见真东西才行。 “说的也是。”颜铮笑了笑：“是我失言了。” 沐昭云没说话，但用一种不要紧，我不怪你的仁慈看着他。 严铮从怀里摸出三块牌子放在桌上，道：“江夫人挑一个。” 三个木牌，都是背面，因此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下面绑着一缕红色丝线。 这个年代的塔罗牌？沐昭云有些疑惑，还是伸手随意拿了一个。 颜铮接过沐昭云挑出来的牌子看了看，道：“江夫人最近在为一个女人烦恼？” 这话一出，连宁阅都忍不住看向沐昭云。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恍然大悟了一下。 难怪沐昭云对江府的人态度不好，对江行远直呼姓名，看起来也有很大意见的样子。原来夫妻之间出了这样的问题，只是挺奇怪的，江行远虽然他不认识，可也打听了一二，在作风方面的风评还是不错的，是个很正的男人。没有和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才刚成亲，怎么会跟外面的女人有什么不清不楚呢？ 可颜铮却从没错过。 “嗯？”沐昭云顿时觉得这颜铮似乎有点本事：“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说不出来，所以我是算命的，你不是。”颜铮道：“而且江夫人烦恼的没有错，这女人确实是一切烦恼的根源，不过她和你丈夫的关系，却没有男女这一层。” 说的越来越仔细了，沐昭云不由得来了兴趣：“严先生还能看出什么？” “这女人和你的纠葛很深。”颜铮道：“非敌非友。可敌可友，所以我建议江夫人不要太放在心上，静观其变的好。” 沐昭云丝毫也不怀疑颜铮说的这个女人，就是江行远心急火燎的要去找的女人。但这女人若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呢？实在叫人费解。 按她的想法，最大的可能是情敌，要么是替身，可若跟感情纠葛无关，就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了。毕竟言情她看的有限，再也想不出别的剧情发展了。 “颜先生。”沐昭云想了想：“静观其变的意思，是让我什么都不要做，当她不存在么？” “如果能够忍住，那自然最好。” “但确实很难，我不是一个能够静得下心的人。”沐昭云突然觉得颜铮懂她：“颜先生，如果我不能静观其变，又该做些什么呢？” “那就随心吧。”颜铮将另外两块牌子收起来：“结局是早已经注定的，其实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做什么也都不会改变，不过是给局中人一个安慰罢了。等到了结局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至少我已经尽力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心灵鸡汤啊，沐昭云一时间无言以对。 颜铮却将她刚才选中的那快小木牌递了过来：“这个送给江夫人。” “这有什么用？”沐昭云接了过来。 “随身带着就行了。”颜铮道：“是一个护身符，可以保平安。” 木牌不知用什么做的，背面光滑如镜，正面刻着复杂的花纹，沐昭云看了看，收进了袖子：“多谢颜先生，今日打扰了。” 颜铮起了身，大概是送客的意思：“相见即是缘分，不算打扰。” 宁阅虽然也没听懂颜铮到底说了什么，但还是很庆幸两人相见甚欢。此时见颜铮送客，便道：“颜先生此去，可知要何时回来？” 仙风道骨的人都是行踪飘忽，一去不知返不返。 “最近我不打算出门。”谁料颜铮道：“大概还要在黑风城里盘庚一段时间，江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宁阅显然对颜铮又不出门了感到奇怪和欣喜，沐昭云却毫不客气道：“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是一定要来叨扰颜先生的。” 083 流言蜚语没怕的 颜铮点了点头，目送两人出去。 谁也没说话，一直往外走了一段路，宁阅才道：“我觉得颜先生有点奇怪。” “嗯？”沐昭云有点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毕竟颜铮是宁阅介绍来的，沐昭云本以为就算是奇怪，宁阅也会找找理由解释一下，却不料他先主动开了这个口。 “具体也说不上来。”宁阅道：“但确实是有这个感觉。” 两人面面相觑，却再也说不上太多。 沐昭云对颜铮不了解，除了感觉这人一副神秘的样子，并不知道其他。而宁阅对颜铮的事情虽然知道的多一些，对但沐昭云心里的那些秘密就不太知道了，所以各知道一部分却又没有办法进行深入交流的两个人，注定无法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沉默了一下，沐昭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十分感谢你。” 即使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这是一个突破口。 “等真的帮上忙了再感谢我吧。”宁阅笑了笑：“江夫人现在回府么，我送你回去。” 沐昭云听到回府两个字就生理性厌恶，但是天大地大，竟然不知道黑风城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想了想，道：“我想去一趟徐家。” 沈青岩肩上的伤触目惊心，徐家显然并非是有高手那么简单，此时去虽然已经晚了，但说不定能捡着漏看个热闹。 沐昭云真正有危机感的只有瘟疫，这是个暴发出来就会引起大面积死伤的事情，而且死的必定都是平民老百姓。 至于徐家这种不清白的人家，就算是养着什么阴诡的东西，目标也不会是黑风城的百姓，而且自然有江行远的手下往上冲，她就不必真情实感的往上冲了。 毕竟沐昭云也不是姓雷，更没想做江行远的贤内助，跟他与有荣焉。 “徐家……”宁阅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不用。”沐昭云直觉道：“让你陪我来拜访颜先生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耽误你的时间。” 说一千道一万，宁阅跟她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没有总是麻烦的道理。沐昭云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想的不多，但道理还是懂得。 她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和别的异性走的太近，容易引来风言风语，她确实是身正不怕影斜不在意什么，但也要考虑其他的影响。江行远毕竟是黑风城主，不管宁阅是为了什么来黑风城，得罪了他都不是好事。 “这有什么关系。”宁阅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事情毕竟我也是参与的，江夫人又……不太愿意带侍卫在身边，徐家这事情诡异的很，一人前往，实在让人不放心。” 相比起沐昭云，宁阅倒是更加坦荡的样子。 沐昭云犹豫了一下，坦白道：“宁公子，实不相瞒，我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你我走的太近，对你不好。” “因为江夫人的身份么？”宁阅倒是也不意外，两人走在空寂无人的巷子里，虽然相识也没多长时间，意外的像是老朋友一样。 “这身份叫人不得不顾忌。”沐昭云叹了口气。 宁阅点了点头，突然道：“你说对你不好，所以你只是担心给我带来麻烦？” 虽然这事情因为江行远的身份关系，对宁阅确实是会有影响。但真正影响大的还是沐昭云吧，女子的名声多么重要，就算她看起来是个不太在意世俗名声的，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 “给你带来麻烦，我会心有愧疚。”沐昭云正色道：“而我的麻烦本来就够多了，多一桩少一桩不算什么。更何况是旁人怎么说，我更不放在心上。” 对沐昭云来说，其实道德上的谴责是不存在的，因为良心非常安稳，本就没有感情何来背叛一说，就算是真的有旁人说闲话，那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影响，何况这种风言风语只能背地里说，耳不听心不烦，不长眼当面说的都打死完事儿。 江行远回来大约也会听见一些，但那又怎么样，不关心不乱。江行远的心情如何，会不会觉得自己头上绿了，她就更不关心了。 但若因此连累了宁阅，那就非常过意不去了。江行远那人不是个善茬，对自己且下的了狠手，对旁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倒是没什么。”宁阅爽快一笑：“只要江夫人不要误会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宁阅倒是真不像是个怕事的，沐昭云有时候觉得看不透他。但大家不过是初相识的朋友，重要是看着顺眼，至于底细什么的，也不至于就要刨根究底。 宁阅这么说了，若沐昭云再拒绝，反倒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下也就没再说什么，一起去了徐家。 徐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封了起来，多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士兵。 沐昭云远远的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虽然从沈青岩的伤口来看是能看出他们遇到的事情有点邪门，但按她的推测，徐家应该是在研究一些迷药之类的，不至于要看守的那么严密吧。 宁阅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他们这几日全部精力都耗在瘟疫上，徐家的事情听沈青岩说解决了，确实就没再多问。 虽然人人都觉得诡异，但到底诡异到什么程度，确实是不好说。 到了大门口十米远，便是第一圈守卫，沐昭云一看，行，最前面的那人她是认识的，在江府出现过，算是江行远身边的亲信，是个叫程唯的副将。 宁阅正要往前走，沐昭云伸手挡了一下：“等会儿。” “怎么？” “如果事情很严重，未必会给我们进去。” “那怎么办？” 沐昭云想了想，将宁阅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里：“闭上眼睛。” 好在一场瘟疫让黑风城的人现在都有些惊慌，因此街上一改往日的热闹，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人。 宁玉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是，沐昭云不见了，江管家站在面前。 084 战场 宁阅这下是真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看见江管家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笑，这笑却又很熟悉。 “怎么样？”沐昭云道：“像吧？” …… “这……”宁阅这才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赞叹道：“我以前确实听过流云谷的幻术，但总觉得这不合常理，有夸大的嫌疑。可没想到真是如此精妙绝伦。” “谈不上，只是障眼法而已，而且时间很短，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效。”沐昭云此时还是自己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声音低沉了三分：“有点像了吧。” 说起来长相身材都可以魔方，但声音却偏偏是其中的弱项。只能像个七八分，所以每次沐昭云幻化成别人的样子时，都会尽量少说话，说话也尽量不发出压得低一些，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若单听声音可能会引起怀疑，但若从这样的身体里说出来，不会有人多心的。”宁阅实话实说。 “很好，走。你跟着我就行。” 沐昭云整了整衣服，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谁不认识江管家。 程唯一见着江行远，也没多想就迎了上来：“江管家。” 这几日他都在这里守着，也没去医馆，因此并不知道宁阅是谁。当然江管家带来的人，是谁都不重要。 沐昭云点了点头，低声道：“开门，我要进去一趟。” 程唯顿时紧张起来：“江管家，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别紧张。”沐昭云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 江管家的事情，在风城里只要和江行远交代就好了，所以沐昭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并不打算编什么理由去糊弄程唯，也不打算多说话，免得一不留神哪里暴露了自己。 宁阅虽然跟在沐昭云身后，但无论气势穿着都不像是个下人，程唯也确实没在府里看见过他，因此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个从哪里来的高人，或者至少是对这方面熟悉的人，也就没再想什么，抬手放行，让两人进去，又将大门给关上了。 门一关，跟外界就隔开了两个世界，宁阅亲眼见着面前的江管家在一阵恍惚的扭曲中，又变成了沐昭云，忍不住眨了眨眼，眼见还是觉得不实在。 沐昭云笑了笑，低声道：“我们走吧。” 这徐府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沈青岩受了那么重的伤，让江府的人严正以待。 徐府也算是风城的世家府邸，高门大户，家中殷实自不必多说。不过沐昭云和将宁阅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并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一片狼藉。 刚进大门的时候还不察觉，只是有些感慨那么热闹的一个地方突然冷清了下来，再往里走，就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江行远还没回来，事情也太过紧急并没有做彻底的清理，因此仔细的看，地面上，院子里的树木上，还能看见血迹。 徐府到底有什么？两人更好奇了，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非常激烈的厮杀。 虽然他们看见了沈青岩胳膊上的伤口，但都只以为是一时不慎被人暗算，而并没有想到会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毕竟徐家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富裕人家罢了，又不是要篡位的皇子，怎么可能还有私下屯兵的可能。而江行远对风城的管制是面面俱到的，在武力这方面肯定有严格的个看管，不可能由着任何一个家族的力量威胁到自己的管制。 所以徐家除了正常的家丁之外不可能有太多的杀伤力，就算是私下做了什么，也不可能以数量取胜。 不以数量取胜，那么就是靠质量，徐家难道养着什么高手可以以一敌百，靠一己之力，在众人的围攻下，将沈青岩伤成那个样子？ 沐昭云和宁阅心里都有些异样，彼此看了一眼，更加的提高了警惕。 徐府还被围的那么严实，说不定危险尚未完全解除。 再往里走，空气中甚至有血腥味传了过来，而两旁花树茂盛，香味浓郁，血腥味夹在花香中，说不出的叫人难过。 “小心点。”宁阅也紧张起来，往前一步走在了沐昭云前面，从腰间抽出软剑来。 地上的血迹越来越浓，顺着血迹看过去，一切都来自前面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的铁门上全是锈迹斑斑，看样子是长久不开的。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那味道叫人几欲作呕。 那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之后的味道，又夹杂着新鲜血液，仿佛面前是一座修罗场。 “我感觉那日死了不少人？”沐昭云低声道：“为什么江管家什么都没说？” 他们表现的云淡风轻，好像只是一场正常的围剿。所以他在隐藏什么，连自己也不能让知道的事情。 两人心情都沉重了一些，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一眼望去和寻常的宅院也没有什么不同。一侧有几间小屋，中间是一座假山，种着各色花草。只是假山中间似乎被什么重物重撞过，陷落了一大片，像是将地面撞出了一个坑，里面全是大石头，乱七八糟的。 沐昭云忍不住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的一场厮杀。”宁阅道：“而且十分惨烈，要不然不至于把地方毁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是厮杀。”沐昭云道：“问题是跟谁？” 单兵战斗力爆表的强大个体，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但徐家能有什么样的高手，或者，一个被用诡异的手法炼制出来的高手。 白日里虽然有明晃晃的太阳，也并不寒冷，但沐昭云竟然觉得有点阴森。 什么丧尸屠城，活死人，僵尸粽子之类的，一下子都涌进了脑海。 沐昭云使劲儿在自己胳膊上揉了揉，然后侧了侧脸：“你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了么？” “听到了。”宁阅蹲下身，凝神道：“地下传来的。” 沐昭云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不矜持的，凑过去几乎趴在地上听，果然，透过被埋着无数卵石的地面，听到地下有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撞。 085章 地下室 活的？两人都惊了一下，不但是活的，而且听这撞击的力度，还活的很新鲜。 “难道他们把徐家的人关在地下？”沐昭云疑惑道：“为什么要关在地下？是因为太危险么？可若是那么危险为什么不直接除掉，或者废了他的武功？关在地下是什么道理？”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谁也解答不了这个问题。 宁阅道：“我看就连外面的侍卫也不一定知道，这问题可能只有江管家和沈青岩可以解答了。” “但他们未必会说。”沐昭云十分笃定的说出这个伤自尊的事实：“他们在防着我。” “不会吧。”宁阅愣了下：“如今侯爷不在，你便是黑风城里当家做主的。江管家和沈青岩说千道万也只是手下罢了，不至于防着你，只是这几天忙着瘟疫，也没去过问。” “如果不防着我，根本不需要我问。”沐昭云道：“你换个角度想，如果是江行远在这里，需要他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么？只要是重大的事情，江行远和沈青岩回去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详细汇报。” 那你毕竟不是江行远，宁阅想了想好心的没有给她泼冷水。何况显而易见的和江管家关系不好，也不太把沈青岩放在眼里，怎么能指望人家主动汇报情况呢？ 沐昭云却没再想太多：“其实他们防着我，我又何尝不在防着他们，尔虞我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说，我可以自己看，找找看有没有地下室的入口。” 宁阅其实在这一瞬间觉得他们现在的举动有些不好，但是见沐昭云都已经开始找了，心里也确实好奇，就没在拦着，也跟着一起找起来。 而且沐昭云的性子他也算是摸出了一两分，她想做的事情又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够阻止的了。 沐昭云甚至在地面上蹦了蹦，道：“听声音，地下都是空的。” 若是这地下室的范围和这院子的范围一样大，或者说占这个院子的大部分面积，那这地下室可不小，徐家又做了这么多年，到底都在做什么，想想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只是两人将假山附近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可能进入地下室的入口，看来对这个都不太擅长。 正站在院子中间想着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沐昭云四下一看：：“先躲起来。” 说着，她带头就往一旁的屋子里去，宁阅虽然觉得他们不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就算被发现也没有什么，但还是依言躲了起来。 沐昭云这事情做的挺熟练的，想来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 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也许是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也许是因为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了，所以里面的门就不那么在意了。 好在房间里不是空荡荡的，乱七八糟的放了一堆东西，躲两个人没有什么问题。 沐昭云当下就拉着宁阅缩在了墙角里，还拿了几块破布盖在头上。 宁阅捂着唇低低的咳了一声，这才忍住了笑，但表情还是有点扭曲。 “怎么了？”沐昭云奇道：“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宁阅抿了抿唇：“就是以前没这么躲过，觉得这种经历挺有趣的，而且看你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惯得。” 躲得如此熟练，不是什么好事啊。沐昭云想想也笑了：“瞧你说的，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一点都不熟练。” 宁阅点了点头，也不强求正确答案，十分善良的帮着沐昭云保护那点微薄的面子。 好容易两人好了，果然听到脚步声从外面进来了，听起来像是有四五个人，匆匆忙忙的。 “侯爷，就是这里。”有人说了一句，推开了门。 沐昭云楞了一下，黑风城只有一个侯爷，江行远回来了。 宁阅也听到了这一声，也看了沐昭云一眼。这一刻他的心情更复杂。 刚才也没想这么多，这会儿仔细的想，如果他们俩被发现了，因为有沐昭云在，大概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要来害人的。但大概其他事情就不太说的清楚。 比如为什么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孤男寡女，江行远的脸色可想而知会很精彩。 宁阅一点儿也不想得罪江行远，但见沐昭云真的这么坦然，又觉得自己但凡多想一点都是小人之心了。而且事已至此，现在退也来不及了。 宁阅只能跟沐昭云一起秉着呼吸当自己不存在。 好在江行远他们进了房子后也是急匆匆的，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和江管家碰到，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混进来的消息没有和外面接上，所以没人怀疑有人混了进来。 有人道：“侯爷，就在这里，里面黑，小心一点。”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掀开了。 沐昭云看了宁阅一眼，原来那地道的暗门在屋子里面，难怪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不过也幸亏江行远他们直接就进了屋，要是也在假山附近逗留，说不定能发现他们刚留下的踪迹，比如新鲜折断的树枝什么。 等几人全部下了地下室，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沐昭云凑过去一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等一会儿他们出来了，我们再下去看。” 宁阅虽然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沐昭云要避着江行远，但想想现在这样子实在尴尬，避着就避着吧。别当场撞上也许对大家都好。 地下又传来一些难以言说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墙角一阵动静，江行远他们出来了。 边走边说。 “主子。”手下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才好？” 江行远大概是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在黑风城里竟然有人做这种事情。若非是这次瘟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被发现。” “是。”那人道：“这次真的是多亏了夫人，若不是夫人连夜赶去蕉园坟场，也不能拆穿他们的秘密。” 江行远没说话，大概对这件事情不好评价。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评价，顿了顿道：“夫人现在在府里么？” “……”那人犹豫了一下：“应该在吧，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侯爷不在府里，夫人的事情谁敢过问呢？” 086 爆炸 江行远很想训斥手下几句没出息，但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感叹：“你说的对，夫人的事情谁敢管呢。” 夫人的事情谁敢管呢，江行远万般无奈，就算是他在又怎么样呢，也不敢过问啊。 房间门关上，一行人很快走远了。 宁阅忍了忍笑：“看来侯爷对夫人很是宠爱啊。” 宠爱两个字叫沐昭云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给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火速转移话题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虽然她看宁阅挺顺眼，也不想跟她讨论跟江行远之间的关系。宠爱不宠爱的，复杂着呢，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宁阅本也只是开个玩笑，见沐昭云没搭话也就没再多说。不过觉得江行远对沐昭云挺好的这是错不了的，要不然沐昭云也不会一幅无法无天在侯府横着走的自在模样。 地下室里有隐约的光线，宁阅坚持走在了前面，沐昭云跟在后面。 下了梯子，两人虽然都不那么意外，还是不由的感叹了一下。 说是地下室，但这应该是把整个院子的下面都给掏空了，简直是一个地下宫殿。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但此时前方传来撞击的声音更加的明显了，像是在地心深处关着什么怪物。 “小心点。”宁阅谨慎起来，慢慢的往前走去。 此时在地上，江行远出了宅子后没有离开，却在门口和沈清岩碰了面。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江行远道：“也只能如此了。” “都准备好了。”沈清岩道：“如果没有其他的法子，我这就带人去布置。” “让别人去吧。”江行远道：“你受了伤，多休息。” “这算什么，皮肉伤罢了。”沈清岩不太在意：“我哪有那么娇贵，这事情给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不过疏散外面的群众……”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了。”江行远道：：“布置好了你就带人撤出来，撤出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检查一下，不能漏了谁在里面。” 沈清岩应着，挥了挥手，徐府的大门打开，一队士兵扛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进了门。 这些事情地下室的沐昭云和宁阅一无所知，两人正站在一间巨大的铁笼子外面感叹。 那是一个有两间屋子那么大的铁笼，铁笼只有四周没有顶，再仔细的看，能看出原先也是有顶的，大概是在上次打斗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现在还剩下一个破烂铁框和压在上面的无数巨石。 铁笼子里面，就是一场人间地狱，二十几个无法言喻的东西正在撞着铁笼和上方的石头，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来。 沐昭云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觉得自己现在来到了丧尸片的拍摄现场，虽然知道隔着铁栏杆他们出不来，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都什么玩意。” 这玩意仔细的看能够看出绝对不是什么动物，就算是再基因变异，也是人类独有的造型。只是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称为人类。 他们一个个没穿衣服却也分不清男女，头发很长胡乱的披在身上，而身上也已经分不清是皮肤还是伤疤或者是一层盔甲，只是黑黝黝的一层，指甲细长，却能看出是硬的，面上五官都已经看不出来，只能从撞击石头的力度上，看出绝非常人。 一爪过去，只见坚硬的石头哗啦啦的掉下一地的碎屑来。 地上放着一些大盆，盆里有饭有菜，看起来倒是新鲜的，应该是这几日江行远的人放的，但是饭菜洒了一地，饭菜便还有模糊不明的短肢和红色。 这时候以前看的那些末世丧事片终于都有了实体，沐昭云只觉得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又退了一步。 徐家到底在做什么，弄出这么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让江行远估计一时之间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人变成鬼容易，鬼变成人就难了。 见沐昭云又退了一步，宁阅知道她有些怕了。走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我们先离开吧。”宁阅低声道：“这些如此处置，还是要听侯爷的才是。” 这是几十条人命的事情，不是谁能轻易做主的。而且这里似人似鬼的是用铁笼关着的，可见杀伤力很大，不能放，但大概一时间也不忍心弄死吧，毕竟这里的应该都是受害者。 “好。”沐昭云其实是个非常识大体的人，知道轻重缓急，好奇归好奇，但见如今这情况确实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一点儿争强好胜的心都没有，立刻就应了。 好在那些东西似乎已经没有了人类意识，两人一直静悄悄的站在一旁，只是低声说话，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两人慢慢的往后退去，刚走出没多久，突然感觉听到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晃了一下。 沐昭云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差点摔倒，好在被宁阅一把扶住。 “没事吧。”宁阅扶住沐昭云后立刻就松了手。 “没事。”沐昭云刚摇了摇头站稳，又是一声巨响，头顶上的掉下了许多灰尘。 “小心。”宁阅突然扑了过来，将沐昭云扑倒在地就地滚了出去，一大片石板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 沐昭云从宁阅怀里探出头来，惊道：“怎么回事？” 地面上，沈清岩已经带着人全部退了出去，对江行远道：“已经开始了，先少量的把几个通道全部炸毁，再点燃庭院中心的，放心吧……” 江行远点了点头，看着江管家从远处过来。 程维的表情奇怪了一下。 “怎么了？”江行远随口问了一句。 “江管家？”程维道：“江管家……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里面看这么？” 江管家奇道：“我什么时候在里面看着了，我一直在疏散人群，根本也没来啊。” “不对啊。”程维更茫然了：“不可能，我明明看着你进去的，还带着一个年轻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江行远突然脸色一变：“坏了。” 087 命大 众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了？” 江行远却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往里面跑，身形一闪就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下众人都慌了，沈青岩一把没拉住，只能跟着后面，急道：“江行远你站住，里面现在太危险了，你要干什么区……” 里面已经传来了不停歇的爆炸声，江行远却像是没听见众人的声音一样，转眼就冲进了门。 好在江管家还有点理智在，伸手拦住慌了神一窝蜂都要往里冲的众人：“都别动，我和沈少爷进去看看，你们先等消息。” 里面刚才埋了许多炸药，这会儿已经是谁也拦不住了，武功低的进去只能是送死。武功高的，比如江行远吧，这会儿进去其实也是很危险的，但是他都已经进去了，大家都不能都干看着。 爆炸是从四周往中间的，所以江行远冲进去之后，院子里的房间已经彻底炸毁了，成了一堆废墟，别说入口已经根本找不到，就算是找到了也一定堵起来了。 爆炸还在继续，乱石飞溅，江行远也顾不上碎石划过脸上身上，神情一瞬间有些停滞。 沈青岩也跟着冲了进来，在爆炸声中吼道：“怎么回事？” “昭云在里面。”江行远定了定神：“流云谷有幻术，只有她能冒充江管家的模样混进来。” 沈青岩和跟着进来的江管家都变了脸色。 “昭云。”江行远大喊了一声：“你在么，沐昭云？” 徐府那么大，江行远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事情没有这么巧，沐昭云并不在地下室里。也许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怕被发现，就悄悄的溜走了。 但他心里确实不乐观，毕竟沐昭云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就算干的是偷偷摸摸的事情，也不会觉得自己是理亏的那个，如果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但是疑惑又得不到解答，应该不会偷偷摸摸的溜走，而是站出来才对。 而且他走了这几天，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江管家的话说，夫人心情非常不好，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心情不好的沐昭云是不会看见他就躲出老远的。 “怎么可能。”沈青岩脸色也变了，随即挡开迎面飞来的石头：“小心。” 最后的炸药在广场中心，而这一切来的太快，沈青岩只感觉地下有什么一动，和江管家一人一边抓住江行远的胳膊，纵身扑了出去。别管沐昭云在不在这里，要是再不跑，他们三个都要交代在这里。 爆炸声集中响了起来，一时间碎石如雨点落下，三人都被咂的抬不起头来，只能拿胳膊护着。沈青岩胳膊上还有伤，被石头咂着伤口，痛的直吸气。心里苦的不行，为什么那么多美丽姑娘江行远不要，非心心念念的找一个什么沐昭云，这事儿啊。 这一场爆炸直接将困在广场中间铁笼里的活尸们炸了个粉身碎骨，直到爆炸声停下，地面上已经全是断骨和碎肉。简直是一场人间惨剧。 江行远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看了一圈，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 地下室已经完全被炸开了，但却并没有看见严厉的衣服碎片，如果沐昭云和宁阅在里面，多少会有痕迹。 “放心吧。”沈青岩咬牙站起来：“弟妹是什么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江行远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见着人心里还是不安，沉声道：“叫人进来清理。” 江行远话刚说完，突然听到石缝深处传来声音：“有人在么？”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江行远纵身边掠了过去：“昭云，是你么？” “是我。”沐昭云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怒意十足：“江行远你发什么疯……” 江管家此时突然机灵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喊着：“来人，快来人……” 本来清理现场也是要做的，因此人和工具都准备好了随时待命，爆炸结束江管家一喊，便有序的进来。 只是这次却和以往不太相同，只见江行远不顾形象的趴在几块石头缝隙边，对里面喊话：“昭云你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沐昭云和宁阅在摔倒在地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想要顺着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了。炸药点燃有先后顺序，宁阅终究还是更有经验一些，拉着沐昭云就往一旁跑。 沐昭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按倒在一个房间隔断边。 “得罪了。”宁阅说了一句，便整个人伏在沐昭云身上，他们这地方离通道很近，是刚才已经炸过一轮的地方，虽然已经是塌的一片废墟，而且还不断有碎石落下，但并没有太大块的石头。 地下室虽然暗，但随着爆炸响起，很快就有了丝丝缕缕亮光进入，沐昭云看着宁阅白色的衣服染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心里有些慌，正要伸手在他背上摸一摸，被一把按住了。 “别动。”宁阅此时一改斯文书生的温润，强势毫不犹豫的按住了沐昭云的手：“他们炸完之后肯定会来清场，忍一忍。” 四处都是乱石，他们现在身处在一个十分狭小的仅能容纳一人平躺的空间里，连坐起来都做不到。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无论有什么东西落下，除了硬扛着没有其他一点办法。 爆炸声在狭窄的地下室回荡，沐昭云耳中一片轰鸣，开始还想逞强，后来不得不低头缩在宁阅怀里，闭着眼睛躲开呛的人喘不过气的灰尘。 爆炸的时间不会延续多长，可却好像过了很久，直到爆炸声完全停下，沐昭云这才惊觉宁阅不知何时昏了过去。 虽然看不出什么外伤，但他紧闭着眼睛脑袋垂在她肩上，显然是受了伤。 “宁阅，宁阅。”沐昭云心急火燎的喊了两声，宁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若不是贴着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脉搏，都让沐昭云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这时，沐昭云听到了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正是江行远。 088 给你一家养老送终 也不知是不是被宁阅压着的原因，沐昭云其实现在身体是有些麻木的，但是听到江行远的声音后，蹭的一下就来了火气。 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端倪，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竟然连炸药都装好了，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是说要考虑一下么，这哪里是考虑一下的样子，分明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说地下室里这一群都似人似鬼，活着也是痛苦，但毕竟是活生生的，沐昭云也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但是对江行远这么干净利落一炸了之，还是多少觉得有些心惊。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不果断利落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黑风城城主一统边塞，什么仁义治国，那是要在铁腕镇压之后的相辅相成。 沐昭云拍了拍宁阅动也不动的脸，有些着急，放声道：“江行远……” 好在江行远很快就听到了，她听到了江行远回话的声音，接着不久，就有更多的脚步声响起，上面应该在施工开始救人了。 沐昭云松了口气，一阵阵的灰土从上面落下，她闭上眼将连藏在宁阅领子里，免得被呛死。 听着上面忙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一道强烈的光线刺进来。 沐昭云虽然闭着眼也感觉到了光线刺眼，同时听到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找到夫人了，找到夫人了。 沐昭云真想再挖个坑把自己埋深一点，她大概是史上以最丢人姿势出现的夫人了。 江行远立刻就跳下来，听着沐昭云咳嗽的声音，证明人还活着，着实松了口气。但是看清楚狭小的缝隙里两人的样子时，脸又有点黑。 虽然是情势危急，但沐昭云和宁阅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一些。 沐昭云却顾不了这么多，立刻道：“宁阅受伤了，快，快把他扶上去。” 江行远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对这个男人有丝毫的怠慢，宁阅已经陷入了昏迷，生死不知，而且显然是为了护着沐昭云才受的伤，救了自己的夫人，若是他再有什么不满，那就真的是不知感恩还不知好歹了。 当下江行远便先将宁阅给托了出去，又来抱沐昭云。 沐昭云被宁阅护着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手脚压麻了，扶着江行远的胳膊慢慢起了身，便急不可待的推开他，自己冲了出去。 “宁阅。”沐昭云几乎没落地便冲到了宁阅身边，从怀里摸出个锦囊，打开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的倒出来给他塞进嘴里，然后对周围道：“快，送他去医馆。” 宁阅还活着，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却一直昏迷不醒。 江行远道：“我来。” 他刚扶起宁阅的肩膀，突然宁阅头一偏，吐了口血出来，又昏了过去。 “宁阅。”沐昭云急切的喊了一声，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回侯府。”江行远当机立断：“去请司空大夫来。” 说着，江行远和手下一左一右将宁阅架了出去，沐昭云急急匆匆的跟在后面。她现在根本顾不了江行远怎么回来了，他做什么去了，沈清岩和江管家在一旁是什么眼神，只知道如果宁阅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一定是自己的责任。 宁阅来徐府是陪她来的，在地下室的爆炸中，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就算他重伤救不回来，好歹要醒一醒，有什么遗愿，有什么父母亲人家眷，自己都要为他负责才行。 江行远将宁阅放上马车，转回头要扶沐昭云，这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显然是不对劲的。 “昭云。”江行远吓了一跳，轻轻扶了沐昭云的肩膀，低声道：“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我没事。”沐昭云摇了摇头，飞快的上了马车：“快走。” 江行远吩咐了一声，也跟着上了车。 沐昭云连半点眼神也没给江行远，只两眼睁大盯着宁阅，宁阅双眼紧闭无知无觉，眼前的衣服被自己吐出来的血染了一片，脸色有些灰白，也不知到底如何。 江行远有心想责问一下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地下室，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也不好问。半响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沐昭云毫不避忌的用袖子擦了擦宁阅嘴边的血迹，低声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我知道。”江行远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多的不痛快也变成了不舍，轻轻揽了沐昭云的肩膀：“我请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嗯。”沐昭云将脸压在江行远肩上：“如果他死了，我一定要把他的家人找出来，给他们颐养天年，养老送终。” 江行远只能又应了一声，但是表情有些奇怪。沐昭云果然是个挺奇怪的姑娘，一般人在觉得自己恩人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大概想不这么长远吧。 不过这时候江行远只能应着：“好，好，都听你的。” “不用你听我的。”沐昭云深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江行远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沐昭云道：“这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会安排的，你不用费心。” “昭云，你这话什么意思？”江行远皱了皱眉：“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江管家说，这次黑风城瘟疫多了亏他，又是你的恩人，我怎么会置之不理。” 沐昭云一脸漠然的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马车一点，宁阅似乎醒了一下，发出一点声音来。 沐昭云立刻就顾不上江行远了，扑了过去连声道：“宁公子，宁阅……你听见我说话么？” 也不知是不是沐昭云喂的几颗药有用，宁阅竟然艰难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但是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又艰难的想要抬起手来。 沐昭云看出他的意图，连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这呢。” “嗯。”宁阅的头顺着说话的方向转了一下，沐昭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看不见自己？ 089 憋屈不能说 “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沐昭云道：“现在回侯府去，大夫已经过去了。” “你没事吧。”宁阅没关心自己，开口便先问了沐昭云。 “我没事，一点儿没伤着。”沐昭云忙道：“多亏了你帮我挡住了，你救了我。” “没什么。”宁阅松开了手，似乎想要撑着坐起来。 “你别动。”沐昭云连忙将他按住：“很快就到王府了。” 江行远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宁公子现在受伤了，还是稍安勿躁，先休息一下。” 宁阅看不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 “在下江行远。”江行远道：“这次事件多亏了宁公子救了昭云，实在是感激不尽。宁公子无论有什么事情，在下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原来是侯爷。”宁阅看着江行远的方向点了点头：“侯爷不必客气，当时无论是谁在场，我都会救的。何况徐府情况特殊，也确实是我们不该往里闯。” “不是你，是我。”沐昭云理直气壮的道：“是我要偷偷溜进去的，跟你没有关系。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看看大夫怎么说。如果这里的大夫不行，我就带你去流云谷，没有治不好的伤。” 宁阅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他也是真沉得住气，竟然提都没提看不见这事情，好像真的是个普通的伤一样。 反正宁阅看不见，沐昭云也就没有掩饰的一脸担心忧虑的样子，江行远看在眼里，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只恨不得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 可偏偏不但不是，而且这男人还是为了救沐昭云受伤的，所以无论沐昭云怎么关心他，自己但凡是表现出一点不悦，那都是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 江行远背后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却并没表现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这一趟无功而返，本来就心情有些沉重，却不料短短几天黑风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因为处理的及时并未酿成大祸，可终究还是添了许多事端。 沐昭云的视线却始终都在宁阅脸上，虽然没再去握着人家的手，但那表情难掩的担忧，好像宁阅随时可能再吐出一口血来一样。 好在宁阅状态很稳定的一直回到了侯府，江行远亲力亲为，扶他进了府，送进客房躺了下来。 一个老大夫已经等在了侯府里，见病人来了，立刻就迎了过来。 “司空大夫快来看看。”江行远道：“这位宁公子伤势如何？” 沐昭云乖巧的站在一边，虽然不出声，但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宁阅。 司空大夫坐在床边给宁阅把了个脉，又检查了一下，道：“还好，虽然伤了内脏，但是并无生命危险。只要好好的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眼睛呢？”沐昭云迫不及待的道：“眼睛是怎么回事？” “眼睛并无损伤。”司空大夫道：“大约是脑中震荡有血块的原因。” “压迫了视觉神经。”沐昭云皱了眉：“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淤血慢慢的散。” “视觉……什么？”司空大夫茫然的重复了一下，知道沐昭云在说眼睛，但是说的什么意思，他却听不懂。 沐昭云摆了摆手：“没事，不提这个。司空大夫，侯爷说你是黑风城最好的大夫，你一定要尽心给这位公子治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一定都给你弄来。” “夫人尽管放心。”司空大夫受宠若惊：“老夫一定会尽力的。” 沐昭云点了点头：“宁公子。” “嗯。”宁阅听着声音转了转头。 “我知道你不是黑风城的人。”沐昭云道：“你这次来黑风城是有什么事情么，你不如交代给我，我去替你做。还有，你城中的朋友见你几日不回也一定会担心的，你把他们的地址给我，我去联系他们一下。”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宁阅道：“只是来会会朋友，不过倒确实需要麻烦夫人去传个消息。但是养伤就不必了，我休息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始终留在侯府，也是打扰了。” “没什么打扰的，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沐昭云根本不必过问江行远的意思，自己就可以做主：“侯府里也不会有人觉得打扰的。” 沐昭云看了江行远一眼：“侯爷，你说呢。” “是。”江行远能说什么，只能说：“宁公子是昭云的救命恩人，就安心留在府里养伤。其他事情我会处理的。” 宁阅这伤虽然不致命，但显然不是轻伤，不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康复，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康复。他虽然没有在侯府一直待下去的打算，但要走确实也不是现在，当下也没有再争论，只是谢过了。 沐昭云显然对谁都不放心，让下人去把自己的两个丫头给喊了过来，让她们贴身照顾。 两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徐府的事情，但是隔着那么远下午都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来的路上又听下人说了几句，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等进了房间，一下便看见了宁阅那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带血的衣服，两个丫头吓了一大跳，飞快的冲到了沐昭云身边。 沐昭云现在身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虽然说没有血，但是可想而知的破破烂烂又是灰又是土，简直就跟刚从土坑里钻出来一样。当然她也确实是刚从土坑里钻出来的。 “我没事。”沐昭云不待两个丫头发问，就两人张开搂住她们的肩膀，一人一边推到了宁阅的窗前。 “又是这位宁公子救了我。”沐昭云道：“不过他受伤了，眼睛暂时也看不见，所以你们这段时间给我照顾他，明白么？” 两个丫头心情大起大落了一下，见沐昭云虽然心情显然不好，但确实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连连的向宁阅道谢，表示一定好好的伺候，比伺候自家小姐更加尽心，请领导尽管放心。 只有江行远心里疑惑起来，又是，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宁阅以前救过沐昭云？这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090 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90 鸡飞狗跳的折腾了一阵子，确认宁阅虽然伤的不轻但并无性命危险，只是需要好好的休养，沐昭云这才放了心。 宁阅口述了一个地方，江行远派人去了，这才道：“昭云，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换身衣服。” 纵然宁阅看不见，旁人也不敢看，江行远也对沐昭云顶着土里泥里的一身衣服到处转表示有些头痛。 沐昭云看了看自己一身，不太在意道：“好吧。” 然后转头就对宁阅道：“宁公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别客气，跟丫头说就行。让她们来找我也行。” 宁阅其实能够想象江行远现在是什么表情，竟然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更尴尬。 沐昭云走了之后，江行远也跟着走了出去，进了院子进了房间，吩咐了下人准备沐浴用品，这才道：“昭云，这次我不在，黑风城多亏了你。” “不客气。”沐昭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进屏风后面，将一身脏兮兮的外衣给脱了。 她刚才一心都在宁阅身上，也没太在意自己是什么样子。如今才发现不仅是一身泥土，好像还沾了点说不出的汁液，实在是恶心。 沐昭云正脱着衣服，听着江行远似乎走了过来，不悦的敲了敲屏风边缘：“站住。” 江行远的脚步停了下来，隔着屏风站在那边。 屏风虽然不是实心的，但也不透明，光线正巧照在上面的时候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沐昭云之所以并不太在意的在有江行远的房间里换衣服，是因为她对暴露与否的认知和这个年代的人确实有太大的差别。 这一层又一层的外衣就不说了，仙是挺仙但实在不方便，脱了之后，里面还有一层白色内衣，这在古代人就好像没穿一样的衣服对沐昭云来说竟然还是长袖，然后里面竟然还有一层。 所以对沐昭云来说，不过是穿着吊带换一件外套罢了，江行远一张床都睡过了，站在屏风外面到底有什么可矫情的。虽然不大想搭理，但是也不必非要把人赶出去。 江行远听话的停下来后，沉默了一下：“这个宁阅，你熟悉么？” 江行远其实心里明白的沐昭云现在心情不好，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提宁阅，但是任由谁出一趟门三五天，回来之后老婆身边多了一个举止亲密的男人，心里都过不去吧。何况是江行远这种敏感的身份，他不得不多心去想一些沐昭云不会想的事情。 “不熟悉？”沐昭云道：“我在黑风城里无亲无故的，除了两个丫头没有其他熟人了。要不你去帮我的调查调查他，看看是什么底细，成家没有，家里有几口人，有钱么，做什么的，爹妈叫什么名字，兄弟姐妹关系好不好……” 江行远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竟然有点分不清沐昭云说的是心里话，还是在怼他。 沐昭云披着件衣服从屏风那边转出来，正色道：“我不开玩笑，我觉得你应该去查一查，查到了顺便告诉我一声，我也挺想知道的。” 下人已经将隔壁的沐浴房准备好了，沐昭云擦着江行远走过去：“我这人最讲道理，虽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如果有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情，我也不会维护他的。但谁也不想冤枉他，他是不是黑风城的朋友我不管，但若是来了我流云谷，一定是上宾。” “等一下。”江行远一把拉住沐昭云。 “说。”沐昭云连头都不想回。 “你说宁阅又救了你一次，是什么意思？”江行远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以前就认识么？” “不认识，这几天刚认识的。”沐昭云坦然道：“忘了告诉你，你出门后没多久，我也打算出门一趟。” 江行远顿时紧张起来：“你要离开黑风城？”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沐昭云笑道：“不是没成功么，幸亏在路上遇到了宁阅把我送回来了。” 江行远松了口气。 “不过……”沐昭云突然皱了下眉：“江行远，我给你半个时辰。” 江行远顿时紧张起来：“什么事？” “在这件事情上，你撒谎了。”沐昭云笃定道：“你说你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所以不能离开黑风城，但事实上我那天在医馆里也突然发作。为什么。” 沐昭云还没等江行远做出反应，接着道：“还有，那个女人是谁？” 江行远顿时愣住：“什么女人？” “你知道我在说谁。”沐昭云道：“那个和我纠葛很深的女人，是谁？” 江行远脸上一片空白。 “想清楚告诉我。”沐昭云其实现在也是一片空白，但是在蒙人这方面她炉火纯青，谁也看不出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知道多少。只要江行远心里有鬼，十有八九崩不住。 啪的一声，隔壁的门关上了。 江行远快步走出门：“来人。” 江管家只觉得自从江行远走了以后，府里气压就很低。回来之后，府里气压就更低，刚才离得远远的也没敢过来，这会儿忙小跑了过来：“侯爷。” “我出门这几天，夫人到底都干什么了？” “这……侯爷。”江管家胆子突然就大了：“您在府里也不敢问夫人要出门干什么，您不在，我们哪儿敢问夫人出去做什么呀？” 江行远竟然被自己的老管家问的无言以对。 “那你去查一查，夫人这几天都接触了些什么人。”江行远道：“以宁阅为中心查。” 江管家应着连忙去了。 江行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竟然往回走了几步，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沐昭云千里迢迢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知道自己困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却没人跟她说一句实话，这确实叫她恐慌，谁都不能信任。 但她体内锁着的意识，却随时可能觉醒，更可能被刺激醒来。现在沐昭云浑浑噩噩，她也浑浑噩噩，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否能思维相同，所以江行远也一直不敢冒险告知。 091 诱惑 江行远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进退。这事情他是万万也不能跟沐昭云说的，但是沐昭云显然不是个那么好糊弄的人，看来光瞒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找一个完美的理由，先让她安稳下来再说。 不然的话，就凭她的性格怎么可能来老实等到水落石出，这怨恨越积攒越多，只怕是外患未除内患先不可收拾了。 江行远一时间心里非常犹豫，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可以糊弄的住沐昭云，突然听到房间里，沐昭云喊他的声音。 江行远忙走到门边：“昭云，你喊我么？” “进来。” 进来？江行远愣了下：“让我进来。” 沐昭云的语气中竟然有点娇嗔：“除了你还有谁？ 可是听着里面的水声，算算时间，沐昭云这会儿肯定还在沐浴，而且十有八九是泡在浴桶里的。 那她喊自己进去干什么，江行远突然这一瞬的感觉竟然不是佳人有约而是鸿门宴？ 江行远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好笑了一下，随机甩甩头将这念头给甩了出去，应一声，推开门进去。 一个巨大的屏风的挡在屋子中，后面是浴桶，地上湿漉漉的，地上丢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屏风上，能看出对面的影子来，沐昭云应该正靠在浴桶边上，一头乌黑秀发湿漉漉的垂在桶边，搭着雪白的肩膀。 水面上可能飘着些花瓣，红的粉的，水波荡漾中，隐约可见水中一片霞光。 江行远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虽然沐昭云看不见，还是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我进来了，有什么是么？” 江行远转身将门关上，然后再转回来，突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明明这是自己的妻子，明媒正娶的。明明其实屏风并不透明，就算是望穿秋水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自己把自己弄的尴尬起来。 偏偏沐昭云还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江行远只能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屏风站定：“怎么了？” “你过来呀。”沐昭云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换了个姿势，从屏风的影子上能看出，她本是背对着江行远靠在浴桶边上的。现在已经半身转了过来，下巴搭在了浴桶沿上。 从说话的声音里，能够想象出面上的神情是带了笑意的。 可怜江行远自从骗婚的事情被发现后，一起也没得过沐昭云几个笑脸，此时突然得到如此热情坦诚的邀请，不但不敢受宠若惊，反而是心惊胆战。 若非是这声音听着是沐昭云无疑，江行远都要怀疑出了什么问题。 可哪怕这声音是沐昭云，能让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唯一的可能，她该不是气疯了吧。 “昭云。”江行远小心翼翼的道：“我站这儿就行，能听见，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你干嘛不过来，我喊不动你么？”沐昭云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悦：“还是你觉得我丑？” “不是。”江行远哪里是不想过去，但是不敢造次：“只是觉得不太合适……”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合适。”沐昭云从浴桶中掬了捧水，哗啦一下子从那边扬起，洒了江行远一头一脸。 银铃般的笑声从那边传来，江行远竟然久违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闭了闭眼，咬咬牙走了过去。 屏风后的情形和自己想的一样，却又不一样。 沐昭云确实在沐浴，和别人沐浴没有什么两样，没人沐浴的时候还穿着衣服，她也是。 但是沐昭云并没有逗江行远开心，她看见江行远走过来后，并没有翻脸动怒，而依然是笑盈盈的。 江行远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转过了脸去，直直的看着一旁的墙壁。 然后他赶紧沐昭云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这么怕我？”沐昭云低笑了一声，扯了扯江行远的衣角：“过来帮我洗头发。” 江行远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有办法拒绝，沐昭云拉扯的力度很轻，却让他顺从的走了过去。 水还是热的，江行远却觉得有点烫，伸手拿了放在一边的水瓢，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沐昭云冲头发，视线却像是陷在头发里一样，不敢四下看。 “怎么了，跟个石头一样。”沐昭云倒是自在的很，突然抓了江行远的手：“喂，江行远，你真的喜欢我么？” “你是我妻子，我当然喜欢你。”江行远正色道：“虽然这事情之中有很多曲折我不能和你说的太明白，但是我绝对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长得又好看，其实我也喜欢你的。”沐昭云将江行远又拉的近了一些：“嗯……其实我们也成亲挺长时间的了，对吧，我觉得总那么疏远不好。” 江行远自然也觉得不好，但是他心在虽然身体僵硬，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沐昭云虽然比起一般姑娘要敞亮的多，谈不上保守守旧，但毕竟是个姑娘家，正常的姑娘家。就算是面对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主动的事情来。 就算是她今天真的气疯了也不可能，想要以退为进，换一种方式那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沐昭云体内囚禁着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更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江行远一旦想到了这个，浑身的滚烫都冷了下去，除了担心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沐昭云却浑然不知，从浴桶里探了些身子出来：“你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这语气温柔动作娴熟的，简直像是个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 江行远听话的凑过去，似乎也动了心，伸手去搂沐昭云的背后，却在她背上轻轻一点。 沐昭云半点防备也没有，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靠在他臂弯中。 “来人。”江行远豁然起身，唤过两个小丫头：“进来，给夫人擦身穿好衣服。” 丫头进了门，江行远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不是不想，但沐昭云一日不知道真想，一日不能真正接受他，他便不会越雷池半步。 92 我都说了 沐昭云醒来已经是半夜了，睁开眼睛只觉得一片茫然。 这又是怎么了，洗澡的时候昏过去了？自己现在总不是这么娇弱吧，以前十几年也没有身体这么差啊，上蹦下跳，上山下河的，也没有一点问题啊。 但这次一点感觉都没有，又不像是前两次一样。 沐昭云动了动，江行远便也醒了，睁开眼看着她。 “醒了？”江行远支起身子看着她。 “怎么回事？”沐昭云道：“我又怎么了？” “你病了。”江行远道。 “病了？”沐昭云奇道：“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江行远起身给沐昭云倒了杯水：“我们聊聊吧。” 沐昭云心里有些诡异的感觉，但既然江行远想要聊聊，那她自然愿意。难道是因为宁阅的出现，让他产生了某种危机，所以决定妥协让步。 可沐昭云总觉得江行远内心的弯弯绕特别多，不是个那么光明磊落的人，就算是觉得瞒不住了想要开诚布公的谈，这里面也还有多少水分。 点亮了房里的灯，让丫头送了吃的过来，沐昭云披了衣服在桌子边坐下，用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神情望着江行远。 江行远毕竟曾经救过她一命，如果说合情合理的理由，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江行远多少有点心虚，但好在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定了定神道：“其实我们的婚事，很早就已经定下来了。我当年从山洞中救了你，就对你一见钟情，那时候就向沐谷主提了亲。你知道的，我父母过世的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江行远笑了下，那笑容里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沐昭云只觉得一头黑线，十几年前，那时候江行远才多大，虽然说古代人早熟，这也太早熟了吧，十几岁的小男孩在山里救了一个姑娘，然后就把自己的婚事给定了，这放在书里是浪漫故事，放在现实中就是胡扯。 然后这个胡扯出现在自己身上，沐昭云一点都没有浪漫的感觉，只觉得啼笑皆非，而且佩服的无言以对。 “怎么了？”江行远见沐昭云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继续。”沐昭云道：“你继续说。” 不能打击一个孩子的热爱，虽然这热爱在她看来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江行远道：“开始的时候，沐谷主并不同意，我只以为是他怕我人话没分量，或者只是随便说说，所以我每年都会去几次，一直到第五年，他终于告诉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你有病。” 沐昭云硬生生的把你才有病这句给吞了下去，改成了：“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江行远苦笑道：“只知道偶尔会心痛晕倒，我和沐谷主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寻找神医，不过至今还没有什么治本的办法。” 沐昭云狐疑道：“这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自己得了重病，但自己一点不知情，这不合理。 “以前告诉过你一次，但你反应挺大的，后来我们就再没敢说过。而且这病在年少的时候发作的少，会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严重。”江行远道：“之所以我会留在黑风城，是因为有位高人曾经给你算过命，这地方是最适合你养身体的地方，你的转机也会出现在这里。” 听起来倒是挺真的，沐昭云摸了摸下巴：“还有呢？” “你不相信？”江行远皱了下眉。 “你先别管我相信不相信，你先把你知道的都说说。”沐昭云道：“我那么大人了，自然有我的判断。当然，信息越多越有助于我的判断。而且信息越多你若是说谎就越容易穿帮，所以说话之前一定要想清楚，信任是建立在诚信的基础上，很难而且很脆弱，你在我心里本来就信用不佳，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被拆穿，那以后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 江行远有一种自己在审讯室里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不是自己审别人，是别人审自己，新鲜又紧张。 “之所以让江停代我成婚，这个我解释过了，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没有便宜。”江行远喝了口茶：“沐谷主愿意让你远嫁，随我一同来到黑风城，也是因为你的病。我也不知道黑风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确实能够一定程度压制你的病，只要离开，就容易发作。黑风城外有一个荒城，据说那里有一种奇药，我前几日就是去找药的，不过并没有收获。” 江行远似真似假，说的心里七上八下。却不知沐昭云心里也正七上八下。 因为有一句话她是没有办法分辨真假的。 江行远说，这病她是知道的，而且有过很大的反应，所以大家才不再敢提。如今看来这显然是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如果闹的很厉害，而她又全然不知，总不能说是失忆了吧。 沐昭云对于自己这个替代者的身份很长一段时间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露出马脚。流云谷里有一些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这年代的人又相信鬼神之说，万一她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之后，被揪了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当作借尸还魂之类的事情来处理。 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个年代若是出了事，连个能报警的地方都没有。 沐昭云自己心里有鬼，对这问题也就不敢追根究底，竟然被江行远忽悠了过去。 江行远老实交代完了，一往情深的看着沐昭云：“昭云，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一定如实相告。不瞒你说，这些日子你对我冷冷淡淡的，我心里实在难受，却又不敢说什么。直到今日，看见了宁阅，我想这事情不能再瞒下去了，若等你对旁人有了好感，那我岂不是天下最大的傻子。” 沐昭云倒是没甩开江行远的手，而是想了想：“你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情没说，那个女人是谁？” 差一点都忘了，还有个身份神秘的女人，虽然如今看来真的未必关乎情爱，但总是个要紧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