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烟雨了如尘》 第一章 魔尊突然造访 上有五重傲天,下有万丈深漠,晨明湖海,平陆森原。自古以来这片大陆各地本就有着各自的生存法则,生生不息,天地造化,故经过千万年沉淀,世界逐渐孕育出不同物种,分掌大权。 如今天地分作五界九族,以天界为首,自西向东分别各聚一地的人界、魔界、石界、龙界四界皆和平相处。 然天下有能的女子千千万,那魔都魔宫中纳了一群艳冠群芳的宫妃,个个身后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哪个不是比远在翼城的公主出名要强甚至更有手段,更能助魔尊坐稳至尊宝座,为何魔尊非要盯着我翼王独女不放? 翼名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内心绝望。看来自己已然不能替女儿做主了。 ------------------------------------------ “报!”翼王府露泽殿外一翼卫心急火燎地朝露泽殿奔来,见他气喘吁吁,额间毛汗如黄豆,跪地瞬间像沸腾了似的发抖。 坐于殿中央的男子手一抬示意其入内,便端起手边的茶慢饮。他正是魔界中三大城之一,翼城的王翼名律。 “启禀翼王,据百兽林边界的探子来报,昨日卯时魔尊带着八千人马的队伍到达百兽林边缘,今日巳时就已经到了百兽林深处,队伍不仅有骑射手,还有陆兵。但由于距离较远,具体兵种的人数尚未可知。现在...已经朝翼城方向来。” 百兽林位于翼城的南面,是猎禽狩鸟的好去处,虽然当今魔尊每年会有那么两三回携射箭骑手精锐到百兽林狩猎,可这次一天不过,便快要到达翼城边境。 昨日一早才出发,居然今日巳时就到了有着百里那样大面积的百兽林深处,那得要多快的马脚才能做到? “莫非,此次前来,不为狩猎,另有目的?”翼名律喃喃自语。 “去,命人安排晚宴。”翼名律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剩余少量茶水,一片茶叶在水中,左右漂浮,摇摆不定。 翼城最惹人目光的无非两样宝物,一个是鎏炫谷内的鎏炫河,另外一样则藏在翼王府中未曾示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魔尊此次前来必定别有居心。 秋冬之际极快入夜,天黑了不到一个时辰,魔尊一行便到达翼北城门。 翼名律一正仪容,恭敬俯首行礼,笑脸相迎:“魔尊万安!魔尊前来应当早些派人通传,以便臣及时打理为魔尊准备夜宴。” 魔尊笑着浅答“翼王客气”,身旁少年就朝翼名律行礼:“柳文疆见过翼城王。” “文疆尊亲乃翩翩少年天之骄子,几年不见更是气宇不凡,前途无量啊。” “翼王谬赞。”柳文疆皮笑肉不笑,待翼王转身后,立马收敛表情朝身后望了一眼。 一人趁翼名律不注意倒退隐于队伍中离去。 晚宴上,魔尊与翼名律觥筹交错,身边魔仆一时倒酒,一时上递菜肴,应接不暇。痴食几口美味佳肴,二人再拾起酒杯,又要畅饮。 饮尽,魔尊终于步入正题:“近年物丰水美,就连魔都的紫矿山也发掘不少珍惜矿物,为魔界的军事稳固民生安泰提供了不少的助力啊。” 喝过酒,魔尊眼中略有酒意,神情滋滋得意。 “天佑魔界,民众富盈乃魔界之大幸。” 听此言,魔尊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片刻又稳住言语中的轻蔑。 他直视翼名律:“翼王此言差矣。这是我魔界内在壮大,全凭众位城王劳苦功高的管辖才让魔界力量势不可挡,与那天......却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此言一出,翼名律全身一震,随即放下酒杯抱拳俯首,收起刚刚那轻浮附和的笑容:“魔尊言重了,这都是您统治有道,方得魔界日益强大。” 没想到,魔尊心中仍是野心勃勃,不轻言对天界俯首称臣。 魔尊随即一笑,唤着翼王却又没有了下文,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必如此担忧,你是与本尊最为亲近的城王,如今魔界除了紫矿山,就属你的金砂最是令本尊满意。” 翼名律说:“这是臣的职责所在。如今翼城东北侧的鎏炫谷物资丰富,最可重视的便是这谷底鎏炫河所产的金砂,每年的夏季寻矿奴筛选,最为精纯的金砂都会上交给魔都,只余少量纯度不良的金砂留作翼城魔人生活所需。” “好,非常好......”魔尊频频点头,赞许的眼光看他,“眼看明年快到,差不多该到上交金砂的日子,如今魔界扩大了军队,对于军饷需求也有所提高,不知翼王可否将金砂上交的数量提升一半?” 魔尊的胃口如此之大,翼名律万万不能满足。 “禀魔尊,那鎏炫河的源头在幻黎沙漠,若要产金砂,必须提前数月在幻黎沙漠的河源深处命人洒下澜绚花的种子,方能跟河中的朔生灵结合,从而慢慢生出金砂。” 他是出了名的亲民勤政,翼城内哪怕是最低微的矿奴,他也不会轻易为利而罔顾性命。 “今年种子已经洒下且现在正值秋冬替换之际,若是此时强行播种,幻黎沙漠上狠毒的风必定会要了矿奴的命,这是九死一生事倍功半的下下策啊!” 见魔尊不说话,汗津津的翼王不得不将腰弯得更低:“不瞒魔尊,去年臣尝试投双倍花种入河,幸好有矿奴及时发现朔生灵的异常,牺牲性命也要尽快将多余的花种收回,否则去年定不能产出精纯金砂。可见鎏炫河的朔生灵有限,不能操之过急。” 魔尊心中一笑,仿佛等来了想要的答案。 魔尊看向翼王,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此事事小,不必争长论短。鎏炫河本归翼王掌管,自然决断权在翼王手上。往年之事,虽有损伤,但本质也是为魔族着想。罢了罢了功大于过,此事就不必再提。” 翼王心中一松,连忙谢过魔尊。 敬酒一轮后,魔尊看着是醉心于杯中物,那双眼睛却不容置疑地盯着心有戚戚然的翼王。 “听闻翼城有两样宝物,一样是鎏炫谷内的鎏炫河,另外一样则是翼王你的女儿翼银烟,想必才华样貌均出众才会被魔人传颂。听闻公主未曾在人前露脸,这倒是令本尊好奇,不知本尊有没有资格一睹为快?” 话已至此,前番对话已处劣势,这番询求恐怕已无法拒绝。 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个圈子,魔尊所图谋的竟然是翼银烟,只是她未曾在魔都现身,就连翼城的魔民也不曾得见她的面容,魔尊为何会盯上她? 护女心切,翼名律赔笑着说:“小女身体抱恙,恐怕......”见魔尊的眼神扫了过来,他只好说,“恐怕只能戴上面纱示人,否则将病过给了各位贵人就不好了。” 魔尊半眯眼眸,双眼盯着杯中物,看似随意道:“既然不能露脸,那便让公主用唤沙术献舞一段吧,作为唤术传人,她一定懂得使用唤沙术,以此作舞想必也不是难事,她也不至于病到不能动的程度,是不是翼王?” 这分明是不能抗拒的命令,迫于无奈,翼名律附和称是,他召来身边翼卫,低头捂嘴说了几句,翼卫便走出露泽殿,疾步往公主的银燕殿走去。 第二章 被迫就范 待翼银烟舞完一曲,本该是宴席上气氛最为轻松的时候,翼名律却见魔尊一副伤情模样。 翼名律疑惑,却见柳文疆站起发话,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父尊,您为国事忧心伤神身心疲惫,相信这不是疆儿的已故母后想要看到了,疆儿认为您应当尽早再立魔后为您分担魔都重担才是。” 此时翼名律已听出言外之意,肉跳心惊却未有良策。 柳文疆得意笑答:“父尊,孩儿倒是有一个好提议……”他看向翼名律,翼名律见了心中又是一惊,“翼银烟公主就很好,既有才华名声在外又是翼王之女,且有控沙之能继承翼王的唤沙术,她便是魔后的不二人选。” “万万不可!魔尊,银烟年纪尚小,日后怎能让魔都众魔妃信服?选后一事事关重大,还请魔尊三思!”翼名律急切答话,他身边翼卫偷瞄了一眼,见翼王面红耳赤,鬓角处挂着谷粒般大的汗水,似乎都快要被脸庞蒸发掉。 “疆儿此话倒是提醒本尊了......至于翼王的关心本尊倒不觉得是个问题,”魔尊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本尊虽对魔后的选择要求甚严,但也不至于要求事事完美。翼银烟且不说是翼王之女,经翼王的悉心教养品行才情本尊是无需担忧的。就看她适才面对本尊的表现,淡定自若且一舞惊人,本尊自是对她另眼相看。” 说罢魔尊频频点头,“疆儿分析得在理,翼银烟确是魔后的人选。” “可是她年纪尚小,从小便娇生惯养,不懂偌大魔宫中的诸多事务……” 此话一出,便见那柳文疆拍案而起,气冲牛斗:“大胆翼王,我从旁听着实在是忍无可忍。你这番话,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女儿嫁给我父尊了?” 翼名律晃了晃神。 “父尊贵为魔界至尊,不嫌弃公主的相貌已然是莫大的恩惠。难不成还配不上区区翼城公主了?胆敢羞辱魔尊,那是大不敬之罪。之前你培种金砂不力,魔尊虽未怪罪,但并不代表无罪。此次忤逆,看来是想要一同治罪了。” 听到这番话,翼名律深知自己中计了,定是女儿何时何地露了面容让魔尊知晓。传闻魔尊后宫里的宫妃换过一批又一批未曾满足,这个男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登上魔界至尊的宝座,可见足够心狠手段绝非寻常,况且他的年岁月与女儿相差甚远,送嫁女儿于他等同断送女儿的幸福年华,生不如死。 翼名律痛苦皱眉,双眼含有一丝泪光,身旁的烛光似乎受了大风,随时都要被吹熄,忽明忽暗地印在他眼中。 他深呼出一口气,为了女儿,他可以视死如归。 “这罪名臣愿意扛,请魔尊治臣管制翼城的不力之罪。日后,臣也定会为魔尊从我兄长的几位出色女儿中选出更合适的魔后人选……”翼名律跪下坚定回答。 未等魔尊作声回应,殿外一翼卫急忙往露泽殿奔走。 “报……翼王不好了!城内魔民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爆发急病,陆续出现腹中绞痛呕吐不止的病症。” “什……什么?!”翼王抬头看翼卫,一时膛目结舌,片刻也未发指令。只见他缓缓起身,喝醉似的不能站稳,转头看向魔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似乎已经烧尽了五脏六腑,等不及要喷口而出。翼名律眼中布满血丝,似一头饥饿难耐的野兽,看见了猎物随时都准备向前扑。 你这是要逼我造反阿......来到我的翼城,区区几千兵锐便想让本王就范。哼,只要我翼城翼卫和隐卫尽出,本王就不信你不妥协,交出解药! “魔尊,此番让翼城如何是好啊……”翼名律一副妥协的模样,背后却暗地使力,想使唤砂术制服魔尊。 唤沙术是翼王一脉具备天赋的继承人与生俱来的技能,经后天修炼可支配沙石变幻,或结合毒草灵药,用真气打出不同的招式。翼银烟公主刚才支配沙石的舞蹈,是基础功法。而此刻翼王要出的,则是用真气燃烧从身边凝聚过来的沙石,使受掌人内脏俱焚、致命的烈焰砂。 魔尊并不知情。 翼名律运功至八成,准备打出烈焰砂。可正当最后一缕真气憋起准备要发力之时,运功的气却堵在胸间无法释出,大量真气在五脏六腑间乱窜,最后直接在胸中炸开。翼名律察觉不对,却已经来不及舒缓,胸口一记沉闷。 “噗……”一口鲜血涌上咽喉,直接出了口喷洒在琥珀色的地毯上,与刚刚聚集却又落下的细沙混在了一起,血溅出的形状甚是诡异。 与此同时,一群精兵从殿外冲了进来,整齐的站在殿内的两侧,站在翼名律身边的兵锐更是将手腕紧压在剑柄上,似乎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拔出手中的佩剑。 殿外看守的翼卫并没有入内阻挠,恐怕早已在精兵冲入露泽殿之前,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翼名律大惊,愤怒地指着魔尊:“你……” “翼王,这是怎么了?”魔尊心中窃笑,却表情震惊,“看你脸色青白,手指僵化,莫非是中了魔都紫矿山上独特的毒草——苍水曼陀的毒?”听罢,翼名律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翼王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此毒会更快地吞噬你的修为,危及性命。你放心,只要你许魔都这一位好魔后,本尊定会百般疼爱,与她厮守一生矢志不渝。”说着,便朝翼名律走去,为他轻抚后背似在关心。 魔尊弯腰付在他耳旁:“届时本尊与你亲上加亲,定不会亏待你。” 翼王睁大通红的双眼,内心叫苦。自己已负内伤,殿内也被控制了,倘若负隅顽抗,不能一击即中令对方就范,就只会令情况更糟糕,不仅自己,说不定城中的魔民…… 他什么都做不了,毫无胜算,狠狠地瞪魔尊一眼,表明内心的不甘与愤怒。 殿外再有一位翼卫冲进来。 “回禀翼王,城中半数魔民已经出现吐血等更为严重的病症,已有三十余人身亡。” 翼名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内心绝望。看来自己已然不能做主了。 天下有能的女子千千万,那魔都魔宫中纳了一群艳冠群芳的宫妃,个个身后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哪个不是比远在翼城的公主出名要强甚至更有手段,更能助魔尊坐稳至尊宝座,为何魔尊非要盯着我翼王独女不放? 可怜我儿啊。 “翼王放心,本尊已命天师算过星辰百卦,下月十五乃魔道良吉,若翼王许诺,那日便是本尊迎娶翼银烟公主之日。等公主答应嫁入魔宫与本尊共结连理,本尊定然不会对翼城的魔民袖手旁观。当然,包括翼王你身上的毒。” 魔尊胸有成竹,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已至此,翼名律不得不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朝魔尊行跪拜大礼:“还请魔尊信守承诺。” 说完转身就走。 “对了,本尊希望翼银烟公主能够心甘情愿地嫁与本尊,所以城内魔民还有翼王你的事情,就无需告知公主了免得公主忧心,本尊娶她,是想要给她幸福。你可明白?” 翼名律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眨眼间大步跨出露泽殿。 第三章 居然没过关?! 翼银烟回到自己寝殿,身边的魔侍们便开始为她更换服饰,重新上妆。现在坐在妆镜前,她手握着一支精致的石榴盈钗,白皙光滑的指腹轻柔缓慢地抚摸着钗上的石榴盈矿石。 世界分作五界九族,为首的天界是五界霸主,居住着天族和狐族,其余四界自西向东分别是居住着龙族和蛇族的龙界、鲛人族和人族的人界、魔族的魔界还有半兽人族和石巨人族的石界。除了天族占领整片天空还有魔界以北的狐灵山脉数占地面积最广之外,就数人界的地域第二大,石界最小。 五界中,石界位于魔界的东面,石界由两族分别掌管一北一南两边地界,北面是半兽人族,南面则是石巨人族的地界,靠近翼城的东南面。 前不久是她十万岁的生辰,是魔人成年的年岁,翼名律特意命人从石界石巨人族中找到在石界居无定所、四处游走的灵货商人,用高价钱买回石界特有的石榴矿石,再找城中最好的矿魔师,将翼王妃元婉莲亲自手绘的石榴盈钗图样打造出来,故而有了这枝折射着红润光泽的石榴盈钗,可以说这是她长大成人得到的第一份珍贵的礼物。 翼银烟非常珍惜这个石榴盈钗,只是现在,她的眼神并不在石榴盈钗上。 今日末时,高挂的红日才微微偏西,整个翼王府便有些不太对劲。 食过午膳后,她时不时能听到门外传来金革之声,三五个翼卫每隔一个时辰便会经过房门,似在巡查。 母妃特意遣人来安抚,并且叮嘱莫要慌乱,尽可能不要出门,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平静下来的。在房外的女仆也慌忙躲在房中陪同,说看见翼卫们都在府中慌忙调动,府中的翼卫一下子多出许多,尤其是翼王府的露泽殿,府中的厨娘没停似的在做准备。 直至申时,她才听说魔尊今日出现在百兽林,并且极有可能晚上到达翼城,来翼王府做客。 翼城在魔都东北处一百五十里外,是离魔都最近的魔城。平日翼城与魔都在商品经济上素有紧密发展,她也未曾听说魔尊对父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奇怪的是,往日魔尊前来都没有这般紧张。 父王今晚的举止也有些异常,不仅让前来邀请自己献舞的翼卫告诉自己一定要使用唤沙术献舞,还千叮咛万嘱咐,传话说一定不能展示容颜。 虽不理解,但是她照办了,是以刚刚魔尊要求她摘下面纱之时她紧张不已,所幸魔尊并无强求。 不过她心胸坦荡无畏,舞过一曲后,她自然而然地就与魔尊对上了眼。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年迈之人,满脸胡髯挡住了他脸庞的轮廓,发间偶有银丝与灰黑相间,看样子魔尊最起码都有六七十万岁了。可能因为他身怀唤冰术亦且为习武之人,倒是没有走形的身材,衣衫下凹凸有致的阴影曲线仍能让人察觉出他的身躯肌体匀称结实。 最让她惊讶的是那双眼睛,一点都不像普通六七十万岁的人那样迟钝浑浊,反而清澄深邃炯炯有神,她想,若是年轻个三四十万岁,魔尊大人说不定是个风流倜傥魅惑众生的美男子,可以与他比较一下。 不过既然她没有露脸,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之所以翼银烟今日会紧张,倒是跟她以前看过的话本有点关系。古往今来有过太多色眯眯的掌权人强娶民女的故事记载,她见父王如此紧张,适才差点就以为自己会成为那老魔尊的猎物。 不过适才见魔尊对自己是十分浅淡的态度,翼银烟觉得自己是过了关的,很快就松了心。 “公主,已经弄好了。”身边的魔侍李芸生利索地将最后一缕需要盘起的发丝绕在了发簪旁固定好。她是翼银烟的贴身魔侍,服侍翼银烟多年自是能梳出各种好看的发型,讨得公主欢心。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烟儿,是父王。” “芸生。”翼银烟示意李芸生去开门,这是令人焦虑的一天,父王过来自是可以解疑答惑,眉间蹙起的小褶皱顿时散开来,嘴角多出了一丝笑意。 翼王双手伏背神色凝重,似乎步伐也略显沉重。 “父王金安。”她轻轻一躬身行礼,抬头看了看翼王,似乎感觉到不妥,立马伸手想要搀扶,“父王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女儿如此贴心乖巧,想到日后便要嫁给魔尊……喉咙嗅出了鲜血的味道,为不让她察觉,翼名律假意捂嘴咳嗽数声;“本王年纪大了,夜里寒凉受点风不打紧。” “烟儿,父王和母妃都老了,你也长大了,是时候寻一位有能力的人替父王母妃照顾你了。”翼名律话语断续说得心虚,实则内心深处仍不能接受女儿要嫁的事实。 “烟儿尚小,不着急嫁人,只想在父王母妃身边多尽孝。” 翼银烟边扶着父王坐下,听出是要给自己指婚,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是说来年春天再求娶吗,难道他终归是忍不住提前跟父王讲了? 翼银烟脸上的胭脂似乎被淡淡晕开,三月桃花般的嫩颊带着几分怀春少女的腼腆气息。 看女儿走了神的目光,他的心抽痛着,内心深处不愿道破不争的事实打破眼前仍沉浸在美梦中的她。可是想到翼城的魔民此刻也在痛苦地挣扎...... 他轻抚她的头掩饰不安,没想到内心的不舍反而加重:“本王就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是舍不得。刚刚见你使用中阶的唤沙术,指命朱砂定身于纱裙上,做得很好。看来前些天布置给你的修炼功课,你定是有所参悟了……” “以后一定要勤加修炼,不能伤人也要用于防身……”翼名律站起不忍直视,憋了许久终于吐出不忍事实,“今晚魔尊向本王求娶于你,不日你便要嫁到魔都的魔宫中,凡事便不能逞强任性了。” 话已说完,可翼名律放在背后的双手一直使劲握拳未松。 “什什么?!父王这……” 魔尊?为什么是魔尊!这老掉牙的情节居然还真要发生在她身上?! 魔尊看起来比自己父王还要年迈,如今却要自己嫁给魔尊?! 如同五雷轰顶般,翼银烟似有些站不稳,李芸生连忙上前搀扶。从旁听着这门婚事从翼王的口中道出,李芸生同样是难以置信,对公主更是担忧。 这样一来,那沈家公子不就…… “这次魔尊前来,并没有提前遣人来报,而是从魔都直径而来……”思考片刻,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烟儿,你是不是曾经在魔尊面前露过脸?” “此番女儿初次见魔尊,又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她刹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父王……父王恕罪,三个月前烟儿一时贪玩,曾经溜去魔都繁华街市游玩一番……可,可我有戴纱帽也不曾露脸示人……”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摇头。魔尊的眼线何其多,既已到了魔都,又岂有他不知晓的人和事?况且是如翼银烟这般出尘惊艳的女子。 “烟儿,如今魔尊亲自上门求娶,既许你半生荣华,又答应为你奉上魔后之位……是父王无用,多番推脱也终究无法拒绝。” “父王,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烟儿……烟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我不要嫁给魔尊!”她哀求着。 湿润的眼眸中浮现的,是那风姿卓然的翩翩公子。 第四章 从此是路人 想起沈玉恒,那位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翼将之子,他曾在鎏炫谷上那片冰茶花海前向她郑重许诺,今生发妻唯她一人。那时的她笑靥如花沉浸在幸福当中,幻想着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是翼城中倍受祝福的新娘。可如今她要嫁了,整个魔都都将为她庆贺,可对方竟不是她心仪之人。 翼银烟心中难忍悲痛,想着要嫁那年纪大的魔尊大人,情不自禁地双眼含着泪光跪求父王。 翼名律知道女儿无法接受这场姻缘。他怎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沈玉恒确是良配,可如今女儿的婚姻他亦无法做主。 他只能尝试说服她:“虽魔尊年岁略高,但毕竟是魔界之主,且神勇之师,霸气四方,将来许你魔后之位,也定是尊贵无比……” “不!”未等翼名律说完,翼银烟站起,神情果断,如壮烈贞女坚定否决,“打死我也不要嫁给魔尊,我不要离开翼城!父王,你就忍心葬送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吗?” 时辰流逝的极快,女儿却怎么都不愿妥协,他心中挂念着城中魔民的性命,焦急之下,出手狠心地朝她挥去。 她跌跌跄跄地撑着身旁桌椅,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脸颊,别到一边去脸无法看清表情,泪目哽咽:“父王……” 他一直将翼银烟如同掌上明珠般疼爱,从小到大他也未有过半分打骂,打了这一巴掌,他一时心中难平,加上自身的毒还没有解,没能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他侧过身来用衣袖遮挡,只见大片殷红放肆地染上了绸缎锦衣,分外刺眼。 李芸生瞧见大惊,却见翼王使了个凌厉眼神,不敢作声。 他咬了咬牙,调顺气血,衣袖往身后一拂,微微掩盖。即已成事实,也只能果断决判:“我意已决,今日你想或是不想,都只能嫁给魔尊!”此言刚出,他便重重地喘了口气,“下月十五,魔尊将带着迎亲队伍前来迎娶,这几天多陪陪你的母妃,好好话别……” 想到泪如决堤的夫人,他同等难过,胸口处的愧疚如同一块大石堵得死死的。 “如果你想要逃婚,亦或是做出其他不理智的举止,本王也只能让沈公子替你受过了。”翼名律背对着女儿,低声说道。 “父王……父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双眼睁大,泪已经满出鼻腔,她争辩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高大却无可撼动的背影。 “不仅是沈玉恒,如果你不能顺利完婚,整个翼王府甚至是翼城,都会受你牵连……你好自为之吧。” 偷偷抹去眼角苦泪,他迈出了女儿的房门,元婉莲匆匆赶来,神情哀愁。他看了看王妃,再看看女儿,王妃心中有数,愁苦更添三分,却仍旧忍耐着朝自己的夫君点了点头。 回到露泽殿,翼名律向魔尊承诺,女儿下月十五定可远嫁。魔尊大喜,即刻便派人发放解药。同时也给了他自身的解药。魔尊一众将在府中歇下,游玩数日后便出发离去,为大婚准备。 露泽殿上贵宾早已随魔侍离去,翼名律服下解药,独自静坐,未曾多话。 翼银烟房中。 元婉莲看着软弱无力地跪在地上的女儿,不由自主地用手握紧胸前的衣襟,如同心中真切地被烈火焚烧着疼痛。 不久之前,只见自己的夫君面无表情、凛若冰霜地来寻,毫无预兆地告知,女儿将要许配给魔尊,她听后心惊肉跳花容失色。得知缘由后她还与翼王动怒,痛哭流涕着,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如同口齿不清的小女孩,受了委屈想要有人替她抱不平。 “明律,这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怎么狠得了心啊!我的烟儿……” 翼名律并没有苛责翼王妃失去往日的雍容雅态,他自己何尝不想如此泄愤一场。 看着王妃泣不成声,他忍不住宠溺地拉着王妃往自己的怀抱里抚慰:“即是你唯一的女儿,她又何尝不是本王捧在手心疼爱的?万万没想到魔尊此番前来竟是冲着我们的女儿。可魔尊似乎早就做好计划,不仅带来兵锐七千,还在城中藏有线人,还对魔民下毒逼本王就范。此事已成定局,我们也无力回天了。” “什么?!”元婉莲惊呆地抬头望他,他剧烈咳嗽嘴角含血,失了血的脸灰白一片,她双眼瞪大惊恐万状瞬间想通了个中缘由。 一边止不住眼角的泪雨,一边心疼地为翼王擦拭着唇边鲜血。想不到她堂堂一位翼城王妃,在更可怕的强权面前终究连自己女儿的婚姻也无法做主。 如今女儿声声抽泣,翼王妃听在耳旁,心脏却像是被刀刺被毒浸。她朝女儿走去,屈身抱起哭得瑟缩一旁的她,替她擦拭着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安慰道:“烟儿,我的好女儿,母妃知道你的心里苦,父王母妃何尝不是?你要原谅你的父王,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翼银烟反抱自己的母妃,似乎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依靠,很快便倒下:“母妃,我我与玉恒可怎么办啊?你知道我们自小就一同长大的,我们之间早有约定,来年春暖花开,他便会来翼王府提亲迎娶的。可是如今……” 翼王妃一听“玉恒”二字,眼神立马变得敏锐,忧郁中多了四分警惕六分担忧。她快速地查看殿内四周,生怕有不明侍从附耳倾听。她朝李芸生使了个眼神,李芸生点头,立马将门关好,站在房门外守候。 “烟儿,冷静下来,听母妃说……”元婉莲拉开了她,让她正眼看着自己,柔声细语,却又不失威严劝解:“以后‘玉恒’、‘提亲’这些话语,莫要再从你的口中提起,也不要再接受他对你的邀请前去相见。如今魔尊还在府上,府中有多少他的眼线在潜伏我们尚未可知。想要他平安,你就必须要这么做。” 如今她既无法兑现给沈玉恒的承诺,就连见一面都不能了吗?就这样,她们就变成路人了吗? 可是,此时她好想见他,好想见到他温润如玉的笑,那是可以治愈人的笑容...... 对了,今夜他是否也得到了魔尊的消息,他会不会到翼王府来找我?魔尊的人说不定已经把整个翼王府重重包围,若是为了见我他被人发现,又或者与之起了冲突...... 他会有危险! 第五章 遇袭 翼银烟一眶热泪无声而落,她不是愚钝痴女,自然明白母妃此番话的厉害,却又因相思之苦内心煎熬不已。想起刚刚父王对沈玉恒的威胁,她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怨恨:“何止是魔尊,就连父王也动了玉郎的心思。” “怎么会呢,烟儿,你父王他……” “母妃莫要再提父王,我不想再听……”翼银烟缓缓站起,擦了擦眼角尚未滴下的泪珠,“我想出去走走吹吹风,母妃回去歇息吧,我累了。” “烟儿莫要做傻事。”元婉莲紧张地拉着她的手。 轻轻握了握元婉莲便松开,她内心自是在乎沈玉恒的生死:“母妃放心,烟儿自知是非轻重,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 说罢,无力地开了门,脚步如抽丝般,迈出房间朝背后的竹颐园方向走去。 李芸生想要扶她,却被她轻轻甩开,待她就像是陌生人般冷漠。 元婉莲叹了口气,轻轻朝李芸生点头,示意她在不远处小心跟着。李芸生躬身作礼,便碎步跟了去。 夜已深,翼王府今晚经此大变后,明月一轮如往常一般清晰高挂。 依旧的云淡风轻,却是她看到过最寂寞的风景,也是她在府中度过的最漫长的黑夜。 她故意快走,甩开身后跟来的踪影,等到深入竹颐园中已然瞧不见李芸生的身影,才把脚步放慢。 白日里她若是无聊,便喜欢静静地站在园中,看着竹叶从竹节上脱落,在空中飞旋,既没有固定落地的位置,又轻松潇洒地行走天地间,这样的画面让她羡慕不已。 今夜的她眼中无神,漫无目的地走在竹颐园中,不像以往那般循着石阶而行。现在每走一步她都踩在枯黄无力的竹叶片上,它们被踩碎的清脆声响似乎是竭斯底里的呐喊求饶。 这满地落叶,如同此时的自己,翼银烟苦笑。没有能力对抗强者,却又不甘被俘,最终只能悻悻地发出凄冽悲歌,抵抗至无力而告终。想到这,眼中一滴酸泪滑下,她擦拭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走到竹颐园的边缘,府外的围墙若隐若现。 她刚定神,一抹黑影翻墙而入,划过她目光所至沉静的夜。 此人黑幕遮面轻功了得,瞬间的施展便已落地,落地之时身旁清风竟不带动一丝落叶,脚底的竹叶片亦没有发出一丝撕裂之声。 黑影左顾右盼,行走步伐小心翼甚是诡异,似乎在寻深入翼王府的门路。 今晚翼银烟心中一股委屈不得发,又见贼人翻墙而入,想起母妃刚才话语所说,她断定这定是魔尊派人潜入的不良之徒,意图对翼王府做不轨之事,于是暗自发力。 “本公主心情欠佳,今日尚未练功,今晚便用你练习,叫你死得悄无声息。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如何向魔尊复命!”喃喃自语后,便把手中聚集好的沙石化作石鞭,朝那人挥去。 鞭未至,那人已察觉如此微小的动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轻轻侧身便躲过石鞭,利用身旁的坚竹往上借力,一弹跳便拉近了与翼银烟的距离朝她扑去。她淡定自若随手更换石鞭方向,数鞭过后见未能靠近对方,便运气将石鞭再次幻化数柄石剑往黑影打去。 那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掌中运功,片刻后便使出招式将石剑逐一粉碎,分秒不到身影就能朝前速攻,只可惜未能击中,仅能与翼银烟擦肩而过。 下一招式尚未施展,不曾想黑影的右手掌心下射出数根银针,这凉薄的月光也算是帮了翼银烟一把,在银针上闪烁分明,否则她根本就看不出银针所在。 翼银烟的防备虽比较薄弱,但轻功娴熟的她凭借身体本能驱动轻功弯下灵腰,拂手间便把银针转了个弯,灵活地让针打在身旁竹筒上。她屏息静气,朝暗器的方向瞥了一眼,黑得发亮的银针在夜中折射出冷寒刺骨的月色,而针下的竹子似乎被什么侵入,颜色逐渐从暗黄转而变得发黑。 定了定气,翼银烟趁对方叹息之时大声质疑,一来震慑对手,二来好唤来府内翼卫,助自己一臂之力:“来着何人,为何深夜闯入翼王府中,是有何目的!” 可惜了那银针不能发挥作用,如今这公主竟唤人前来助阵,看来要速战速决了。黑影眯了眯眼睛,思虑片刻便使出极快的轻功步伐,意图接近翼银烟。 翼银烟看出对方意图,深知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大喊不好,急使轻功闪躲,与对方拳脚之间见招拆招,刹那间身旁落叶扬起飞沙腾腾。 她纵观二人之间的局面,嘴角微扬心生一计,在黑影面前用唤来的小石头使了招声东击西分散他的注意,同时轻步一跃,快速拉开与黑影的距离,并使出中级唤沙术令身置沙石间的黑影被一阵风沙所包围,好获得片刻喘息。 有了松懈的时间,她开始分析此次与不明黑影的对战,深入考虑对方来历。 其实唤术的分级非常简单,只分作三个等级,初级中级和高级,这个等级的界限并不是只在于招式,而是在于使用唤术时气息的运用以及真气的淳厚。 在魔界法术类的功夫不计其数,唯独唤术一脉相承,血脉中对唤术领悟度的天赋尤为重要,若具备天赋,便是能将历代唤术继承人的能量继承过来并用于自身应用,故它所蕴含的能量并非由一般的招式所能定义,它的强大之处就是没有固定招式,换言之,使用唤术的人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能将身边一切与天地间同属性之物在她的术法中运用起来,可幻化成物,亦可直接使用其中力量作为武器。将祖先留下的精华吸收得越多越快,那唤术继承人对不同伤害力程度的唤术使用便更轻松,发挥出来的威力也就更大。 翼银烟自小天赋异禀,加之勤奋修炼不曾怠懈,如今修为虽不够高,可对唤沙术的领悟已到了一定层次,已比许多自称了得的魔界术师的法力要高强些,按理来说区区一个刺客她定是能应付自如,五招以内不能致命也必定可制服对方。只是今夜的这个人...... 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她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与魔尊有关。若无关,此人来历不明她更不能放过他。 黑影脸色铁青,察觉中计后对她更是增添恨意,奈何沙石中部分暗石受她驱使朝他偷袭,速度之快转变之灵活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他无法轻易脱身,被迫与之缠斗。 远处传来稀疏的踩踏落叶的声响,虽说不大,可由于与翼银烟的砂石声响区别明显,他轻易便能察觉。 有人朝这边靠近。 第六章 前来相救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黑影耽搁,他必须尽快得手。一不留神,沙石在他的四肢胸口乃至后背,俱划出不同程度深浅的划痕,血肉横出,鲜血混着沙石坠落,可他全然不顾。 忍痛承受沙石撞击,他扬手飞出袖中短剑,冷不防地朝翼银烟冲去。翼银烟不曾想他竟放弃抵抗,不理沙石攻击直面朝自己袭来,一晃神只好停住沙石往后快退。 剑出得措不及防,如今靠得又近,她侧身躲避,眼看着剑刃朝她划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分毫差距,轻易就可以触碰她的脸,翼银烟心中大惊,又被剑锋光芒刺蒙了眼,无法直视敌人的她只好转身闪避。也是因为闪得太急,他不慎扭到了脚摔倒在地,身下的枯叶嘶嘶反抗作响。 如此依赖,便是令黑影占了上风。黑影冷笑,再次刺去。 或许自己是躲不过此劫了,也罢,此生不得所爱,本就生不如死,如今苦苦挣扎又不知为何,若是可以就此归灵也算是提前结束痛苦,何尝不是美梦一场,凡情俗事就如过眼云烟,也就一了百了了…… 翼银烟淡然而笑,思至无欲,心中如释重负,紧蹙的眉舒张开来。 明明已然放弃生存闭目求死,却过去片刻未见剑锋刺来未尝分寸疼痛,只感觉身旁袭来一股劲风,还夹杂着武器交错、拳掌较量的聒噪,不消片刻便听见一人刺痛呐喊,他心感疑惑,好奇地睁了眼。 刚把眼睛睁开,还未看清打斗情况,只听见什么物件被投地,一声闷响后,伴随可以的烟雾鼻尖处冲来一股酸刺难闻的气息,瞬间感觉眼前迷离头脑不清,她本能地捂住口鼻,却还是难以阻挡丝丝毒雾渗入空气朝她体内肺腑侵蚀。 身旁一人异常迅速地来到她的身边,一挥斗篷将她包裹,为她遮挡不明毒雾。 她对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只感觉他很高大,双肩雄浑有力,围着她的羸弱身躯如磐石般不可撼动,却又轻柔细腻生怕她有所受损。她的细指正好按压在斗篷内的胸膛,雄健阳刚且灼热的温度将她的脸也连带一起烤红,隔着衣物仍能听出他心中因极度紧张而强有力地砰砰作响。 纵使有武功自防心智坚定,可她也不过是寻常女子少经情事正值青春妙龄,如此真实的强壮跳动跃入耳海,回荡无边声声不绝,勾引着她与之靠近,不禁心头鹿跳般不能自已。 不,翼银烟猛地一顿摇头,少了毒气扰乱心神很快她就清醒起来,她试图说服自己离开这个温柔乡。这是一个男子的怀抱,不管是谁,自己此刻的依恋停靠,若是被他人所见又或是传入魔尊耳中,不敢想会不会对翼王府不利,还不知道府中有多少不为父王所知的眼线…… 不远处有不少脚步声朝这边靠拢,她当机立断卯足力气将抱着自己的男子推开,男子也并未强求,自愿将手松开。 此处掌灯台甚少,仅凭明月亮白如镜光般倾下照明,她适才吸入了少量毒烟双眸所视之物仍是朦胧,只在月色下隐约瞧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紧皱的眉宇因关怀变得急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凛;如蔚蓝劲海般深邃的眼神,却对眼前的她透露无限关怀;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筑起阴影,让神志不清的她抓不清他的面容。 不知为何,此人令翼银烟有种说不清的心安。终于在这个受尽惊吓与煎熬的夜中,她缓缓地闭上双眼。 睡去之前,她只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弯将自己温情轻柔地抱起,还有一把很像李芸生的声音从远处不断靠近,呜呜咽咽地呼喊着“公主”二字。 翼银烟房内,翼王在房中踱步。 药医在为床上的公主施针,翼王妃俯身床侧,心疼地替女儿擦拭双手上的石沙粉末,她心中笃定适才是经过了一番打斗,最终才会误吸毒烟导致昏迷沉睡。所幸的是女儿身上并无外伤,药医也说只是看着来势汹汹情节厉害,实则毒性不深没有大碍,今夜他只需施针排毒,日后公主略加休养即可康复,这才让翼王和王妃松了口气。 眼皮太沉,她不愿抬起,蹙着的眉只剩余点滴精力在强撑着,听着父王与一男子在对话。 “多谢……” “翼王不必……” “本王也定然……不再……为确保……回去吧。” “公主平安无碍……放心……不打扰……” 零星不全的对话后便是父王送走那人的声音。药医的针所刺穴位略有刺痛费神,翼银烟如今自知心神不济,便不再强撑,让自己睡去。 那关切的眼神模糊的身影,她觉得有些熟悉...... ------------------------------------------ 魔尊在厢房中有一步没一步地缓慢踱步。他眯紧双眸,眼神中有着两分疑惑三分震怒五分担忧,身旁魔仆见状皆不敢靠前,生怕伺候不周有所得罪。 柳文疆心中也有疑惑,上前询问:“今夜令父尊受惊了,不知是否有伤?” 魔尊一摇手,自信身上无伤:“雕虫小技无需惦记。倒是公主,本尊听闻她被刺客追杀时中毒了。定要她安然无恙才是……” “父尊放心,药医已经确诊,公主只需休养数日便无事,断然不会影响到与父尊的大婚。” 魔尊心中还是不放心,扬手安排人送去驱毒良药。可眼中似乎仍能看见那刺客,话语中蕴含几分恨意:“公主的银燕殿如此森严,那刺客挑竹颐园入翼王府,目标定是公主无疑。尽快派人追踪,查清幕后主使是谁。” “喏,父尊。此人胆敢伤我未来母后,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能听到儿子护着未来魔后,魔尊点头,心中甚是欣慰。 一转头,他眼中仍是带着怒火:“没想到,此次在前去探望公主的路上,竟会遇到刺客,那个青衣少年看着年轻可功法在同岁中可谓翘楚,他与本尊对拆一招半式虽已败下,竟目光明锐面无惧色。” 虽那少年蒙上面罩,但面罩上露出的双眼,足以看出他的惊人胆色。 第七章 彻查刺客 “确实,这小子有些蹊跷。” 柳文疆回忆他的面容,在过往记忆中不断搜索在思考。 “翼王府除了公主的银燕殿防卫缜密无法安插人手外,其他府院疆儿早已掌握,近来也没有听隐卫来报有此号人物……”回忆着过往通报,他也忆不起这个少年。 魔尊问:“你有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可知是何人?” 柳文疆摇头:“本来我们去见公主时带的人就不多灯盏也少,方才半路遇上那小子,较量间虽距离不远但光亮有限未能瞧清具体面目,疆儿实在不清楚此人身份。从身形和大概面容来判断,此人年纪应当与我相仿,或许……比我还要年幼个上万年左右。抓捕他以后,我只看见过他的背影,没机会看真长相。” 说到这,柳文疆心虚,朝魔尊告罪:“回禀父尊,这都是疆儿的错是疆儿不力,方才父尊那一掌本已经制服了他,可谁知疆儿带着他回房看押时,他竟使诈挣脱,最终还是让他给跑了。” 魔尊想了想,转身定眼看他:“何时挣脱?” 柳文疆自知犯错,低头俯身不敢抬起;“是,是父尊刚离开不久就……就跑了。” 也罢,对过了手,魔尊深知自己儿子的修为与对方差距甚远,柳文疆确实不是那少年的对手。只可惜人跑了。 叹了口气,儿子如此不争,心中着实愤愤不平。见柳文疆低头已久,他既不回话,也不请免。让柳文疆心中好生捉急,本想偷懒起身,刚抬头却见父尊生气盯着自己,故又将腰弯低不敢造次。 魔尊抚擦着左手拇指上的柳矿扳指,陷入深思。 能深夜行走于后院,此人武功高深,府内翼卫确实难以察觉,但在府内寻觅,熟悉环境,那便是与这翼王府的人有关。翼王府中院落分明,寻仇之人不会找上公主的银燕殿,只会找翼王的信罗殿,毕竟公主内院过于森严,没有必要去挟持公主。也不可能是来救走公主的人,因为此次强娶公主,为了有稳当把握,早已下令把翼王身边的亲信看守起来,这位才俊不在其中。 如若不是公主在魔都撞上暗中出宫的自己,自己也未必能瞧见公主绝色。公主被严密保护,也必定不会招摇过市广交好友。出现在公主内院,此人很有可能与公主有关。无人阻拦,莫非是特意来见?不是亲信,亦非好友,难道…… 许久,他转身开口问儿子:“疆儿……” 柳文疆低头已久,早就累了,可不见父尊让自己起身,急得身躯扭动不得正经,见魔尊转身来,不得不装乖笑答:“是,父尊。” “你认为,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 原来问这个臭小子,并不是叫自己起身,柳文疆心中嘀咕埋怨:“父尊,我猜想,此人断不是翼王亲信。因为我早已带着父尊的令牌,亲自带人将翼王身边的亲信软禁,其中并没有这样的少年郎。” “嗯。”魔尊点着头,听着儿子分析。“然后呢?” 不先叫我起身吗? 柳文疆可怜兮兮的看了魔尊一眼:“外界只知我们出外狩猎,路经翼城,没有通传,只是偶然被翼王请进翼王府中招待。翼王为攀附父尊,故才献女。父尊见其才貌出众且是王族血脉,才将其纳为魔后。” “所以呢?” 柳文疆苦笑,没有所以,我只想起身:“所……所以,也不会是翼王城内的其他官宦人家,因为他们皆不知内情。”柳文疆噎了噎口水,脑海快速思考胡乱作答:“可能是翼城以外的人,以为父尊光临翼城,翼王得宠,故心中不平想要给翼王一个教训……” 柳文疆一拍脑门,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哦!父尊我懂了,那臭小子定是翼城以外的人,翻墙入公主的竹颐园,想要刺杀公主。可遇见公主后,觊觎公主美貌,答应一亲芳泽后,放了公主,没想到公主不肯,两人谈不妥,故打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臆想,柳文疆点了点头,十分欣赏自己的才智。 “你……你!真是胡来……”原本仔细听着儿子的分析,还觉得有些道理,可后面的内容荒唐胡乱,发展离奇,才意识到这是儿子胡编乱造的一番话,魔尊一时难以找到合适言语责骂柳文疆,喊起柳文疆,柳文疆以为自己被放过,脸上笑开了花,二话不说直起了腰。 魔尊见状更是无语,抬着轻蔑的眼神指着儿子又拍着他的脸问道:“疆儿啊,人家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你比别人年长,竟也是打不过。你可是觉得丢脸了?” “是……”打不过对方,他认栽。柳文疆笑脸嬉皮地应着,却见父尊竟更生气了,只好苦哈着脸,把腰再弯下了。“疆儿,疆儿这就回房思过。” 魔尊深深地呼了口气:“不用了。” 听父尊话语一出,柳文疆以为父尊放过自己了。顿时站直,心里开心得如得佳人美眷。 “看来以后你也只能勤些练功,改一改浮躁的性子了。” “是……”柳文疆假装正经地附和着。 “从现在开始,练习中级唤冰术十二周期,越痕剑式全套舞六遍。” “是是……”腰如今累得发酸,方得歇息,柳文疆已没有心思反驳。 嗯,不对?刚刚说的是…… “不!父尊,您是说……现在?”柳文疆难以置信地看着父尊,眼神中满是求饶。 魔尊恨铁不成钢,分毫不改大声回应:“是!” “那……那疆儿今夜……” “今夜就由卢青志替本尊看着你,直至练完为止。”魔尊坐下歇息,想喝口茶顺顺气。见儿子还没动静,瞟了他一眼:“怎么,还不去?再不去,怕是要错过明日晨食了。” “喏。”柳文疆出门前瞪了一眼卢青志,卢青志不看他,跟在他身后,径直地走向庭院,胸前抱剑,耳听八方既守卫,目视前庭又监督着柳文疆,柳文疆只好乖乖练功。 魔尊仍未起身入睡,双目凝神,注视着桌前烛光。 疆儿虽话语轻浮,但其中的一些关键言语倒是提醒了他。 第八章 与情郎私会 刺杀一事过后,他特意到打斗之地查看痕迹,他留意到其中一支竹青,七寸高处发黄至黑,显然有毒,可见对方招招凌厉狠辣,公主应该与刺客对招有数十回合。 算了算从自己捉住青衣少年后到银燕殿去探望公主的时辰,青衣少年没有足够时间在逃脱后换身黑衣再赶在自己面前出现在竹颐园。他赶到后虽然只看到刺客逃走的背影,但直觉告诉他,那人不是自己遇见的青衣少年。 轻敲茶桌两下,只见一人浑身黑衫,仅双眼外露,眼神冰冷似剑。他瞬息出现在魔尊脚边,跪地接令。此人正是柳月宸的隐卫。 “去灿城,看看灿王身边最近可有动静。” 话语刚落,黑衣人便已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 午时日光最为凶猛,可至刚光明终究敌不过冰叶的温凉。阳光照射在水绿的冰叶纱上,透进来的竟是柔暖如微光。翼银烟坐在床上,享受着从纱间缝隙漏进屋内的舒适日光。 不知何时,一只不安分的粉蝶闯进了房内,翅膀扑哧扑哧地搅着光亮,像是在金河中打捞,要偷去暗自独享。一明一暗地闪着,她看着笑了,日子似乎倒流回魔尊未来的日子,欢畅无忧。 李芸生恰好入房,看见公主已经起身,心中欢喜不已:“公主你可算醒了,你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了呢,不过药医说你身上的余毒已清,只要你休息好了再调理些数日,便完全康健了。”见公主在活动筋骨,便也关心地问,“公主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吗?” 昨晚的打斗还算激烈,武逢敌手,翼银烟也没想到自己倒是累得多睡了,兴许也是因为中毒了吧。 “嗯,好多了,让你和父王母妃担心了。”她拍了拍李芸生的手准备起身,“替我更衣吧。” 应一声“喏”,李芸生为公主穿鞋更衣,梳理妆容。 坐在妆镜前,翼银烟几番犹豫,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开了口:“芸生……” “嗯?”李芸生随口答着。 “我晕过去的时候,房中似乎除了有父王母妃之外……还有其他人来了,对吗?” 李芸生正捋着公主的青丝,听到公主问话便停住,放下手中小梳她连忙走到房门处张望一番,关了门才走到公主面前。 “公主,昨夜是沈公子来了。”李芸生附在公主耳旁细声回答着,也没有停下手中小梳,“昨晚他得知你婚配的消息后十分担心,于是也不管夜深就心急如焚地跑来竹颐园了。” 原来,那夜救我于贼人之手的正是沈玉恒。得知消息后便来见我,我们果真心有灵犀,翼银烟心中欢喜,心中对沈玉恒的情更深三分。 以往恪守礼仪,未曾有出格行径,现如今确定是他救了自己后,想起昨日怀中温度,竟少了负罪感与背叛感,她喜上眉梢,少女怀春般,回味着那结实怀抱的环绕,仍停在耳边的心跳……一脸春情如生了桃花,令李芸生见着不禁窃笑。 听到笑声,翼银烟知道自己失态,立马收敛起笑容瞪了她一眼,李芸生调皮,用手捂嘴不看公主,佯装继续梳妆,却依然止不住发出咯咯笑声。 无事她的调戏,翼银烟终于问出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他……可有说些什么?” “没有。”李芸生漫不经心地答,顺手盘起公主的细丝直顺。 看了一眼公主,她笑了:“公主莫急,芸生是逗你的呢,沈公子确实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当时房内翼王和翼王妃都在,而且翼王见到他似乎有些生气,因此他没多久便被请出去了……” 见公主失落,她附在公主耳旁,还有后话:“不过他出门以后告诉我,等你醒来,他会想方设法来见你。” 如今她与沈玉恒之间,竟然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相见,她心中清楚无法开花结果,却也不舍得放手,贪恋着这最后偷来的美好。 翼银烟轻抚妆镜前的小木盒匣子,匣门上的木雕灵秀鲜活,两只琉烟兽小巧玲珑,蓬羽如烟,尾涟长叠,比目相对,缠似朝暮,爱若星辉。 她决定了,哪怕是偷来的时光,她也断然不会轻易放弃。 一旦她放了手,便是彻底地失去...... “芸生,今日就为我别上石榴盈钗吧,我想出去走走。”今天心情好,莫要辜负好时光。 翼银烟出门后,先去给翼王和翼王妃请安,二人见女儿康复如心中大石落地般欢欣。虽然还没能查出黑衣人是谁,但自公主晕厥后,翼王府便是加派了三倍翼卫看守。魔尊倒是淡定,并无插手,只是静待府中。故以,担心女儿再次受伤害,不管女儿在二人面前如何卖乖,翼王始终不愿放她出府。 无奈之下,翼银烟佯装回自己的竹颐园,想从侧门偷溜出去。李芸生生怕公主再次遇袭,百般阻挠,翼银烟接受她的关心,并答应戴着纱帽不离她身边半步,这才勉强将她拉扯着溜出了门。 繁华街道喧闹交错好生热闹,翼银烟暂时忘记烦心琐事,好奇着新鲜玩意而欢雀着,东转西逛。或许父王已经加强了全城防卫,她再也没有遇到不良武士。直至买了的东西李芸生实在拿不动了二人这才悄悄沿着原路打道回府。 陪父王母妃用过晚膳,翼银烟在院前浅坐赏月,忽见一朵盛开的冰茶花飘至自己的裙摆上。 这是承载着沈玉恒与她之间情谊的信物。 她单手撑额,似也神乏,唤着:“芸生,今日出府逛久了竟有些乏了,你去替我备下热水准备沐浴,我稍坐片刻就来。” “喏。”应罢,李芸生便带着两位魔侍往灶房走去。 目送她们离去,翼银烟一改倦容,紧张地朝竹颐园小门方向瞧去。 园中一男子徐徐向前,片片竹叶遮挡住月光的稀疏斑驳光影中慢慢现出了他的面容。 面如冠玉,眉若流星,秀目款款,丰神俊朗。 一身青衣如画中仙,人间烟火于他如淡风浮云。 他向她径直走来。 第九章 作垂死挣扎 狠狠思念了一日一夜的人终于得见,翼银烟却只是微张着空洞无力的嘴,叹出深不见底的愁思。 想起自己年幼之时,当她在翼王府中第一次见到随父亲一同入府过年的沈玉恒时,她也是觉得沈玉恒是难得的好看,故一双不谙世事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只愿意在他身上流连忘返。那时候同样像个小人儿般大的沈玉恒就十分自信,趾高气昂地夸下海口,说将来翼城中自己将是同辈中长得最俊的那个。 那时候翼银烟烟取笑他不自量力目光如井底之蛙,为挫一挫他的锐气,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恬不知耻地向他宣誓,倘若他真是这翼城中最俊的那个,那她便乐意嫁他。 本来他也没有痴心妄想得到公主的垂青,只是她那张不停说话粉嘟嘟的樱桃小嘴,晃得只比她大百来岁的沈玉恒眼睛直发亮,自此沈玉恒也对她心生好感,戏弄她的同时也在心中暗下决定,将来长大了必定要娶这位对自己“势在必行”的公主,不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自从那次见面后,她偷偷跑出去翼城中溜达的次数越来越多,府中的人只头疼公主顽皮心性,觉得若是她长大了也这么性子张狂,恐怕也没有富家子弟敢上门提亲,纷纷摇着头替翼王担忧,只有她身边的李芸生丫头心知肚明,公主是为了找出那个“最俊”的心上人,才这么乐此不疲地在翼城中来回奔波。 果然,翼城之大,同辈之中确实只有沈玉恒是她看得最顺眼的,况且,因为翼王与沈严棋是从小一同习武研文亲如兄弟的拜把子关系,沈玉恒是沈严棋的次子他又爱黏着他的父亲,所以逢年过节沈玉恒就会随沈严棋入府陪伴孤独的小公主。后来翼王也是见他自小文武不缺是个聪慧的孩子,难得的是能讨公主喜欢,令公主能安生些不在胡乱跑出府去,故也放心地让他时常入府陪伴公主,得沈严棋的同意,自此沈玉恒成了她的伴读伴玩。 岁月荏苒,两个孩童慢慢长大,她的身边也一直有他从旁陪伴,虽然不够轰轰烈烈,她也并不是对沈玉恒有非常强烈的那种痴迷,不过整个翼城,也确实只有他最适合做自己的丈夫了。 如今选择的权利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翼银烟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追忆,醒悟之时眼角衔泪,默默地心痛了起来。或许是往事已成追忆,一切的美好不曾想居然会有变成奢侈变为虚幻的那一日。 如今就因为一个素未谋面且远在天边的权贵至上,他所说的一句话,所决定的一件事,就要将这么久远的情愫生生斩断,明明是天付良缘,一眨眼的功夫便硬生生变为那水中月镜中花的露水情缘。 或许,日后这样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翼银烟收了收心中的怨念,顾不得所谓礼节,奔走至他的面前,千头万绪,欲言又止。 沈玉恒心疼眼前人儿无助的眼神,他抬起左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心疼地说:“烟儿,许久未见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千般期遇终相见,满院梨花莫谈空。不管此时他说什么,在她心中,那都是救情的解药,此时他覆在她脸上的手惹得她心情涌动,脸颊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红霞。 “谢谢你玉郎,那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可知那夜我独自一人面对那个刺客,心里有多害怕吗?我怕.......你我此生便不能再见面了。” 那日被刺杀,她不知有多惊讶,不曾设想过自己一日也可能丧生于他人剑下,这救命之情,哪怕二人是再亲近,她也定是要谢的。 “烟儿说的是什么胡话,不准你胡思乱想,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当然知道你会害怕,我也十分担心你生怕你会想不开做些可怕的事。那晚的刺客真真可恶,当时我真恨不得冲出府去追寻,问个究竟为你报仇。可是我,我生怕你了受伤,所以忍不住想先确定你是否无恙,奈何你父王他……” 他尴尬苦笑。 翼银烟伸手止话,如孩童般甜美地笑了,在她眼里,有他紧张的神色就够了。 情之所至,他握住了她的手:“如今你醒了,算是痊愈了吗?” 她点着头,眼神心思却只能集中在被握住的双手上传递来的温度,紧张得羞脸通红如三月桃花,她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快要烫掉。 如此美娇胜景,沈玉恒心跃狂喜,迷若醉汉。他将翼银烟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处,以证真心:“烟儿,魔尊迎娶的事我已经听说,此事紧迫,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去争取属于我们的爱情。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今日我想好了,我打算派人到魔都中生事令魔尊烦恼着无暇顾你,这样他为了处理魔都的事定会早早启程,你的婚事说不定也能有所耽搁。只要一耽搁,我就有机会去说服我父亲,毕竟我父亲是翼城中除了大翼将以外的第二武将,只要他愿意与你父王共同对抗,届时魔尊控制不了局面你就能摆脱他的魔爪,成为我的妻子了。” 手掌隔着冰清薄衫,触碰着沈玉恒的炙热胸膛。不知为何,她竟感觉有些不对。 她默默抽开了自己的手,看向沈玉恒,她心中多出了许多担忧,还有其他连她自己也道不明的奇怪的感觉。 这个方法不妥之处甚多,简直可以说漏洞百出,如此疯狂的计划真的有可行性吗? 她虽不忍打击,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这样真的可行吗?你会不会被连累呢?令魔都生事……会不会伤及无辜呢?翼城魔民会不会也跟着受到牵连?” “烟儿放心,我不会胡来,此事我定会慎重进行,你不用担心。” 翼银烟知道,如今还未着手去做她就能够预知到这件事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心中也早就不敢奢求,“你若能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如果我真的是非嫁不可,希望玉郎莫要怪我也不要想着去魔宫,若你能活着,便好了……” 她的担忧他自然也懂,只是若还能看见一线生机...... 沈玉恒一把抱住了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会的烟儿,你等我,等我的好消息,我不会轻易放手的,相信我们的感情,也请你相信我。” 之前二人哪怕亲密无间也不过是牵牵小手摸摸小脸,他从未试过今日这般逾越。如今佳人凹凸有致的身躯与自己贴紧,顿时有些心神荡漾,丝丝梦情难自拔,心中如烈火焚烧,折磨着满脑根深蒂固的廉耻礼仪。 一时间后背的手无所适从,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动作。 第十章 沈玉恒的伤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翼银烟不知如何自处,没等她考虑完毕又很快地被沈玉恒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他知道今夜自己是冒进失礼了,失措羞涩地别过脸去。 难得一向拘谨的小美人没有开口责怪,反倒比以往多出些阔达自在,倒是让沈玉恒觉得此时自己的尴尬变得有些多余。 或许这也意味着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怅然。 干咳一声,他将话题转移,说着前些日子在狐族中所见的趣事,比如看到狐族间互相戏耍,如何用从人界猎户里偷取的捕兽笼骗最调皮的那只小狐狸入笼,还有他们如何将其他的狐族群中最英俊的狐狸骗去西边的静晨海,被鲛人族的小鲛人吓得花容失色……她被他逗得笑颜逐开,不时蹦出清脆笑声。 见美人一改愁容,他的心里也稍微松一口气。再闲聊了半盏茶的功夫,沈玉恒担心被他人发现,便与公主道别。 翼银烟虽然不舍,但听着他会为自己追寻刺客下落,在自己耳旁重复着对自己不弃的誓言,脸上就绽放舒心笑容。 不管日后会变成怎样,此刻的幸福,她要铭记在心。 时间长河默默流动,深情对视过后,沈玉恒原路返回离开翼王府。 翻出了翼王府的高墙,脚尖这才落地他便感觉胸口隐隐作痛,一时没忍住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魔尊的功力果然深不可测,上次受了魔尊一掌内伤至今仍未能痊愈,如今动真气使了轻功,竟还有些撕扯伤痛。沈玉恒闭门苦笑,再看一眼翼王府的府墙,仿佛就能穿透看见里面静坐的翼银烟,他心有不舍,站了良久,最终伴随一声叹息离去。 沈玉恒刚走,李芸生便回来寻公主。并非是她算准了时间,而是她明白公主心思,知道沈公子要来见公主,这才顺着公主心意去准备洗澡水,忙完后才躲到一旁偷看,直至沈公子离去。 翼银烟似是怒嗔,实则心中感激李芸生给自己机会见心爱之人,还支走了其他魔侍替自己隐瞒。她装作故意生气,捉弄李芸生。李芸生吓得东躲西藏,两人在院中竟追玩了起来。 正当李芸生转身低头闪躲,却突然发现地上有痕迹:“公主你看,这是......血吗?” 夜里不亮,可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有两滴暗红色的液体溅落在地上所留下的痕迹。 她适才跑得红润的脸刹时褪至苍白:“难道,玉恒他......?!” 方才顾着谈情说爱,她竟没有看出沈玉恒受了伤。为何他会受伤?莫非是因为救我而受的伤?他......是不是忍着痛来看我的? 眼看公主眼眶被清泪填满快要溢出,李芸生出急智为她解忧:“公主,公主莫慌,三万年前芸生贪玩走远无意中离开了石界与我娘走失,我娘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来翼城寻我,无处安置之时,得沈玉恒公子大恩留在府中做魔侍,如今我娘已是主魔侍,想必要打听沈公子的消息是再简单不过。你等着,我这就去传信给我娘,让她打探一下沈公子的现状。” 翼银烟眼中满是感激:“芸生,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恩难言谢。” “公主说的是胡话呢,当初与我娘走失的时候,芸生尚且年幼无力独自生存,当时还以为自己将变成丛林饿殍,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我娘,是公主将芸生从地狱罗刹手中抢过来,你赏的糕饼救了奴婢贱命,这是奴婢一生也还不完的恩情......” “说多少遍了,怎么还将’奴婢’二字挂嘴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在我这儿,李芸生永远是李芸生不是奴婢,再提这两个字本公主就要罚你了。” “好,我的好公主,如今就罚我偷懒不服侍你就寝,这就去写信了。”李芸生笑着躬身行礼,朝自己房间奔去,翼银烟身旁的其他魔侍也跟着搀扶公主回房休息。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平静,只为明日能尽快得知沈玉恒的消息。 长夜煎熬,终于是盼来了天边初升的几米晨光。洗漱梳妆后,面对各式爱吃的早膳她没有动筷,只是时不时用小勺拌着眼前那碗青葱小粥,看着葱花在稀粥中此起彼伏地翻滚,始终没有往口中送。 一魔侍入内,有事汇报。 翼银烟听声抬头,站起询问:“是不是芸生回来了?” “不是的,是......魔尊送来狐裘给公主,说是亲自所猎白狐亲自缝制的,并且说前日见公主舞姿风韵,实乃多才之女令他欣赏倾慕不已,如今寒冬已至,故送上狐裘作为初见小礼,望公主笑纳。” 不是李芸生的消息,她不禁失望。但听说是魔尊来送礼,心中郁结更浓:“就说我仍未痊愈,不便出门见客,魔尊请回。” “回公主的话,魔尊没有来,只是派了身边翼卫替他送来。翼卫还说,魔尊与公主尚未结识,却为壮大魔族定下结发情缘,确实是有些唐突。等公主痊愈后若公主想见他可派贴身魔侍通传,魔尊自当登门拜见。” 此番他没有登门造访,还真是合了翼银烟的心思。这番通传的话,字里行间竟是对自己的敬重,没有丝毫强迫之意。这让她有些意外,那日殿前,也没有强硬要求自己取下面纱示众,如今看来,这位叱咤风云的魔界霸主,理应不是粗鲁无礼之辈。 只是此人,并非她翼银烟心之所向,她情愿这位魔界至尊是狂妄之徒让她对自己的无礼负荆请罪,也不要他有“诚心求娶”的虚情假意。 既然对方明面上以礼相待,她应当回话答谢才是。思考片刻,翼银烟起身准备出门,问道:“那位通传的翼卫在哪?” “已经走了,他将狐裘留下把话带给奴婢后,便回去复命了。” 也罢,如此更好,省得她故作笑颜应付。 她一扬手,魔侍将狐裘放桌上,退下了。 狐裘虽难得一见,却不是翼银烟心之所系。叹了口气,她走出庭院透透气,想稍微打消对沈玉恒的担忧。 刚出庭院,便瞧见银燕殿外异服人多有进出,络绎不绝。吵杂声中似乎夹杂着父王母妃的应酬话语。 翼卫见公主走近,没来得及关上门,连忙严密挡着殿内视线,持刀不让门外人窥看。翼银烟唤来一翼卫,打听之下才得知,灿城王带着珍稀宝药金银财帛前来见翼王,为的是祝贺公主觅得美满姻缘。 第十一章 不一样的魔尊 翼城、灿城和雷城是魔界中最大的三座城,她没有去过灿城,只知灿城是距离翼城不算太远的三大城之一,在翼城的西北方向。 她对灿城王没有好感,唯一的印象就是,十几年前他曾来翼王府走动,她以为父王有何等贵宾要招待,好奇万分,故在内室隔帘偷看,只偷偷瞧一眼,便觉得灿王笑得诡异,令人心间生寒,不敢再有半分靠近的念头。 听翼卫传话,说父王不希望自己今日出门。这正合她的心意,应了翼卫一声,她回到庭院中,寻思着用练功来打发时间。 调整气息,唤沙作剑,她指着天地便武了起来。 一套剑式练完后,她一时贪玩随意地舞动石剑,心情畅快好不惬意。只见剑的左锋刚弹掉花枝上的残余露珠,转身间她又挥剑划向地上鹅卵彩石,地上泛着层层涟漪,一地彩石不像石头倒更像一池花海随着剑舞荡漾。 翼银烟如夏日清风,扰了这一池秋水便又持剑飞起,脚尖踩着院中小池飞向院中最高的大树,树上鲜花已开香气怡人令她心醉神迷,闭眼享受片刻后,又将石剑变幻为一条沙河,她沿着沙河漫步重新走到彩石地面上。 门外翼卫无意间瞧见公主飘逸出尘的身法,一时看痴竟没有留意门外一异服人经过。一回过神,他表情凌厉,速度拔出了剑质疑对方:“什么人胆敢来此处?” 异服人连忙跪地低头,哆嗦着不敢起身:“武士饶命,我我只是迷路了,不知此是什么院落。” 翼银烟走到一半,被门外动静扰了神,沙河变得不稳不忍轻呼一声,门外翼卫一紧张又将眼神放回公主身上,生怕她有半分闪失。 翼银烟很快就稳住气息,下一秒旋转飞身跃回地面。卑微低头的异服人快速地朝她瞄了一眼。 落地瞬间,她从袖口中取出薄纱挂上耳边半掩面容,这才走近殿门处问道:“发生了何事?” “回禀公主,此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在这里流连不走,我等怕其心怀不轨正要处置。”翼卫俯首答道,紧紧盯着那人,生怕他趁人不备溜走。 异服人紧张跪地,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地面上,呼吸紊乱头不敢抬,就连话语也说不整齐:“公公主饶命,小民是灿城王带来的糕点小侍,第一次来翼王府是......是迷路了,才四处游荡,请请公主饶了小民放小民一条生路吧,小民绝对没有歹心,真的知识迷路了。” “既然是糕点小侍,若是伤了你没能展示你的手艺,也怪可惜的。你莫要紧张,灿城的人在翼王府不识路也是自然,我派一翼卫给你指路,你便随他回去吧。”说罢,翼银烟给一翼卫使了眼色。 翼卫低头接旨,转身向异服人申明:“公主大度不取你性命,日后莫要再让我等瞧见你在此处出没,否则不管你哪里来的也定会给你治罪。” 异服人连忙磕头谢恩:“是是,谢公主恩典。” 见异服人走了,翼银烟舞剑的兴致也被打断,便不再练功,回房卸下面纱浅尝茶水休息片刻静等佳音。 她的眼眸刚好扫视到桌上的那锻狐裘。 她一时好奇伸了手去触摸。 狐裘手感轻如天边羽云,毛发柔顺触手生温,厚实浓密的狐毛白如皑雪纯净无暇。她的指尖来回触磨着这翼城中极为罕见的狐裘。 回想起魔侍刚刚所传达的魔尊的意思......他说,他只会在自己想见他的时候出现。她不禁琢磨起来,不知他是成熟稳重懂得进退,还是只是本性良善正仁尊仪。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也别想着用一张狐裘就将她翼银烟的心收买。 “他是谁啊?” 冷不丁的一声质疑把正想得出神的翼银烟吓了一跳。 她朝李芸生瞪了一眼:“芸生,你倒吓死我了。” “公主想谁这么出神?”不说李芸生也知道,肯定是跟沈公子有关。 “没,没有谁。”她急忙回答,眼神左右闪烁似在掩饰。没想到自己竟想得如此入神,身边李芸生已经靠近她都未曾察觉。 李芸生急着想要向公主分享刚刚偷听的成果,不顾公主羞涩神情,直接跳转话题:“公主可知我刚才在翼王府门前遇见谁?” 翼银烟摇头。 “是魔尊和他已故魔后之子文疆尊亲。”李芸生那颗八卦之心躁了起来,不等公主猜测就急忙道来,“听说他们过两日便要回魔都准备大婚事宜,故今日计划出游鎏炫谷,说是许久不来翼城了所以今日要走赏翼城风貌,游玩一番。” 不等翼银烟搭话,她又接着说:“适才芸生入府前,恰巧见柳文疆尊亲不苟言笑地在吩咐身旁武士追查刺杀您的那位真凶,可见魔尊大人对你遇刺一事十分上心呢。” 顿了顿,见公主没能提起多大兴趣,李芸生便说出今日最大的发现,以重新博得公主的注意力:“另外我偷偷瞄了一眼轿上的魔尊,真真令我惊讶,魔尊大人的年岁竟是与那外介传闻相悖!他相貌英俊眉清目爽,我瞧他的容貌及言谈举止,估摸着他也就十六、十七万岁左右,哪里有像传言般吓人,什么如同凡人知天命般年老,须知我魔族子民同天族一般青春永驻,要是貌若老旬,那得多少万岁?都可以做公主的太太太姥爷啦!” 不对。 翼银烟皱起了眉目。 献舞那日虽然只是匆匆一目,可她却清晰记得,魔尊分明是岁月风沙已留痕,就是一个半脸胡髯、年岁已过春秋盛年的人,虽然没有李芸生所说的那般夸张,但是论起岁数之差,只要魔尊他老人家乐意,她认他做自己的姥爷也不为过,怎么会有什么相貌英俊眉清目爽的可能。 她一把拉过李芸生,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细细盘问:“芸生你可看仔细了,你确定轿中人是魔尊?有没有可能另有其人?” 她要求李芸生将门口所见来龙去脉重新再捋一遍,对所见魔尊的描述也更仔细些。李芸生努力回想,尽力描述了一大通之后,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文疆尊亲谦彬有礼地唤着轿中人‘父尊’的啊,难道他也会认错?” 忽然,李芸生想起了什么,她溜了溜眼珠,朝翼银烟吐了吐舌头。 第十二章 沈玉恒的来信 李芸生心虚,假笑着补充:“哦对了,我好像只瞧见轿中一角没有看全,轿中......好像还有另外一人。” 翼银烟咬了咬下唇,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虚报情报该当何罪,芸生,你故意给我希望是想让我放宽心吗?如今我放不放宽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一切已成定数,不管如何发展下去终究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适才心中竟然有一闪而过的期待,她取笑自己,最后的那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提醒自己认清自己的处境。 的确当年年少无知的时候,她曾因为戏说寻找俊俏儿郎做夫婿闹出过不少笑话,可她并非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只看皮囊肤浅之人,只是恰巧打动她的人是风度翩翩的沈玉恒,恰巧是文如双全温润如玉的沈玉恒而已。 看着公主独自陷入一番愁绪,原本明亮的美目前慢慢蒙起了一层朦胧,李芸生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是啊,公主不登对的姻缘是最令人扼腕不已的,相信翼城的魔民都会为公主的错嫁而惋惜不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芸生手忙脚乱起来,想要哄回公主开心:“不不公主,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的。芸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公主放心到了魔都芸生也会守在你的身边继续做你的贴身魔侍,天天都能说笑话逗你开心!我们就把那个不知所谓的魔尊给忘了,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说着手还要在胸前做比划,一副要起誓的模样表示忠诚。 翼银烟知道这并非是她的错,不过是自己命不好罢了。她佯作生气拍了拍李芸生的手,不想再纠缠这种无用的事,一本正经地问道:“别人家的琐碎事你倒是上心,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让你办的事?” 李芸生缩了缩头:“公主抱歉,芸生有了新发现一时得意忘形顾着说八卦,忘了跟你说正事了。这是我娘寄给我的信,带信来的小侍说沈公子只是受了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公主就不用别太担心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无署名的黄皮书信。 听着李芸生的话,她自然是放心了,接过信又立马拆封,刚读信中两行,拿信的手忽地开始微微颤抖,僵硬的表情写满惊讶的神色,信中的内容似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遇上从未遇见的纠绊。 读完全信,翼银烟只是表情复杂地站在窗边,不说话。她一时悲痛正要流泪,却又强忍止住;偶尔也愿意微微一笑,似乎在体会与沈玉恒过往种种的情意;可有时又会露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坚定,实在令人费解。 李芸生着急,见问什么公主都不作答便不再叨扰,出门去为她准备午膳,心照不宣地留她在屋内独处。 ------------------------------------------ 灿王一众人见过翼名律送过礼后,便受邀于偏殿就坐稍作休息,等午膳再约正殿。灿王刚坐下,便扬手唤一人入殿,此人气定神闲,入殿便俯首尊称灿王千安。 “嗯。”灿王点了点头,“怎么样了?” “回禀灿王,银燕殿内守卫森严,小奴未能入内,只能在门外窥看几分。”他停顿了一下,整理着要说的话语,“小奴趁翼卫不备往殿内窥视,正巧翼银烟公主独自一人在银燕殿的前院中舞剑。小奴虽只瞧见一眼公主便挂上面纱,但其姿容......小奴不才,除了绝色,找不出更恰当的形容。” “好,退下吧。赏。” “谢灿王。”那位小奴恭敬地行礼后,兴高采烈地领赏去了。 灿王笑了,眯了眯眼,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什么:“这下,本王终于能确定翼城公主翼银烟为何被求娶了。” 亏翼名律将女儿保护得这么严实,这么多年他都没办法派人潜入银燕殿内一探究竟,一睹公主真容,如今利用这次入翼王府的机会安排一个面生的魔侍去打探一二,没想到竟运气这么好,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殿中除了灿城王以外,还有一人坐在灿王身侧,他是此次陪同灿王前来翼城的方叶容魔师。 灿城中除了大魔师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其次就到三大魔师了。方叶容打小便陪同着灿王长大,性格与灿王最是相像。虽然他没有灿王那么高的制毒天赋,却也是灿城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位居三大魔师之首。 方叶容点头附和灿王的观点,接过了话:“我等深知魔尊素来贪图美貌,当年只是听了柳氏家族中旁支叔伯的三言两语便将美貌的淳宛琳纳为淳妃,如今肯定又不知是从哪得到翼城公主的消息故而前来求娶。现在见翼银烟又被如此的周密保护,可见,对外所传的所谓‘翼王贪图权谋献女’一说纯属掩饰,谣言不攻自破。” 灿王点头,眯成一条线的眼神尖锐,似早已看透一切:“那自然是魔尊的手段了,本王从来只信亲眼所见的事实。”说罢,命随身魔侍为他取来纸笔,亲自书信两行,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滴在纸上,纸上的字瞬间不见。 灿王将信交给那魔侍:“送去赵北音手中。” “喏。”魔侍收好书信,转身离去。 叶容趁灿王书信,思虑片刻,见信已送出,便命人关上殿门身躯自觉地朝灿王的方向倾斜,压着声音地说:“听说不久前翼城出现了一种怪病,一夜之间死的魔民虽然不多却有众多伤者。翼王如此疼爱公主,想必不是自愿嫁女,定是有过一番挣扎。臣猜想,这场病定是与之有关。” 说罢,他喝一口手边的那盏茶,甘而不腻甜而丝滑,方叶容心中默赞。果然是鎏炫谷上独特的茶种,这鎏炫谷有如此多珍馐名贵,绚烂百花,难怪魔尊的手想要伸过来。 他继续说着:“魔尊此番前来翼城还带上了柳文疆,想必数位尊亲中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最年长的儿子,听闻今天还特意携去观赏鎏炫谷景色,说不定是带着另外一番图谋去看的鎏炫河。” “嗯,柳文疆乃先魔后之子,自是最为宠爱。”见叶容表情,灿王也尝了一口桌上的茶。果然好茶。 叶容眼珠一转,显然心中有所算计:“往年灿王你忍痛学那‘周瑜打黄盖’,让药师赵北音趁机博得柳文疆欢心,如今他成为柳文疆的心腹,为柳文疆处理大量紫矿山开采与矿珠流通相关事务。如果魔尊伸手到鎏炫河的金砂,那定是交由柳文疆来掌管。到时候只要赵北音参与金砂事务,灿城就可以通过赵北音,获得更大的财力支持,无论是兵或是粮,那都是伸手可触的呀。” 如今在魔界中广泛使用的货币无非只有两种,一个是用翼城中鎏炫河的精纯金砂制成的金珠,另外一个便是紫矿山中开采的矿珠。虽赵北音曾回信提及由于某些缘故不能泄露紫矿山内的信息,却也能为灿城走走捷径得到更多矿珠私货。 谁人不晓得世间的事皆需钱银到位方好办妥,赵北音此举无疑是在为增强灿城实力添一把不可多得的助力。 叶容药师说中了灿王心中所想,灿王大喜,毫不掩饰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如严寒中树上倒挂着的冰刺,没有一丝防备便直直刺入殿外人的耳中,刺痛感如同中毒久久不能消散,冰冻感更是令人心寒。 站在殿外数十尺远的翼卫似乎都能听见,个个纷纷皱着眉,是一脸痛苦的表情。 第十三章 公主的抉择(上) 翼银烟午膳都没有心思去吃,半响以后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让李芸生传信给沈玉恒,说要在申时前与他相见于竹颐园中,且越快越好。此时午时刚过,为能尽快传话,李芸生没有多问,便连跑带跳般奔去传信。 翼银烟等着见沈玉恒,拽着裙摆的双手生生将平滑的绸衣压出几道褶子,哪怕松了手也未能轻易恢复如常。 回想起书信内容,她如丧魂失魄般六神无主。 信中说沈玉恒为了她,在翼将府里闹翻了天,他的父亲沈严棋不仅不赞同他的主张,甚至软禁他的母亲作威胁,要他断了对公主的心思。 沈玉恒不肯,见无法说服父亲,只能离府谋划,可怎知回来后却发现他娘受了罚,故内心折磨不已。为两全,沈玉恒计划今夜带上他娘来翼王府中与她汇合,三人共同逃离翼城中的是是非非,择一僻静之地过清净日子。 信读到这,本来她还心存侥幸,眷侣美梦仍未碎。可李芸生母亲道出真相,原来沈玉恒的娘受伤不浅,仓促走动极有可能伤及性命,但为免沈玉恒挂心,故未曾让他得知其中轻重,为保夫人平安,她希望公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沈玉恒公子今夜行动,建议缓而行之。 深思熟虑过后,翼银烟却觉得不能缓而行之必须当机立断,要立马做出抉择。为了重要的人,她愿意做任何事,甚至抛弃一切。 她有一个更好的计划。 等了沈玉恒快一个时辰,翼银烟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齐整皓齿似镰刀般肆虐碾压那嘴上的娇嫩粉贵,两者如有几世愁怨般撕扯,久不能分。传信回来的李芸生一见她就被吓了一跳,一把拉她坐到到妆镜前,她回过神来,才看出自己唇齿间的丝丝艳红。 血的味道,像一颗由黄连做的糖,甜的生苦。 她苦苦自嘲,李芸生心疼地替她擦着伤唇,眼中多了一束泪光:“公主莫要再折磨自己了,芸生看着好心痛。我不知道信写了些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可沈公子如今并无大碍就是最好的消息,其余的芸生相信都是可以慢慢谋划的。” 翼银烟没有接话,反问她:“他来了吗?” 李芸生拿出药粉,心疼地想要给公主的唇敷上:“我刚去到翼将府便见到了沈公子,已经当面告知他你要见他的事,他也给了我答复,说会尽快赶到来见你。” 她一把推开李芸生手上的药粉,李芸生没有拿稳,药粉直接投向放在妆镜旁的百羽扇,那是公主平日戏舞时最爱的舞扇。 李芸生惊呆不动,一时无语:“公主......” “无碍,时间紧迫,你先去替我收拾包袱。”翼银烟瞄了一眼百羽扇,仿佛满不在乎。徐徐拿起唇脂,她不顾唇上的伤口抿了抿,试图掩饰上面微细的血口。 “公主是要......” “快去。”她不由李芸生多话,此时她也不想回答任何话。 看着镜中装扮完毕的自己,翼银烟十分满意,梨涡浅笑。 沈玉恒与往常一样翻进了竹颐园,翼银烟已为他支开周边翼卫,故此时无人知晓他的到来。如此着急的找自己,沈玉恒有些担心翼银烟的状况,一边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五分。 刚走出了竹颐园,他就看到翼银烟坐在前院的中央。 冬日的夜来得快,天边慷慨地将一滩晚霞泻下。翼银烟身旁放置着烤炉,炙热的碳在风中明暗恍惚,沈玉恒看出妆容娇艳的她有刻意做精心打扮,她身着琉璃彩衣,一串串的琉璃珠绕着裙袖和各方裙边,霞光中如身披金光,闪烁耀目。 沈玉恒一时看痴,回过神后才慢慢朝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微微笑着。 他变憔悴了,眼中写满了疲惫,可面对她时脸上仍是堆满笑容。 翼银烟心疼地伸手向前抚上他的眉。 沈玉恒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烟儿,我们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了,不用等多久,我便可以带你离开。” 她浅笑,一直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劝着自己,今晚如论如何她都不能拖泥带水。 犹豫片刻,她仍是心满意足地说:“是吗?玉郎谢谢你......没关系的,有你这样对我,我已经知足了。” 沈玉恒察觉一丝不妥,可仍笑着看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等今晚入了深夜,我们就可以行动。我决定了,我要带你离开翼城,我要带着你和我娘一起摆脱尘俗,远走高飞,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今晚回去后恐怕你就再也出不来了,你爹也就是沈翼将已经守住了整个翼将府了。” “烟儿,是有些难,不过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不玉郎,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了,但是这不值得,我不能伤害你们。” 沈玉恒站起,犹豫徘徊在翼银烟身侧,忽然地,像是想明白些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翼将府被我爹包围了......莫非,还有我娘的事你都?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府上的主魔侍告诉芸生了吗?” 翼银烟迷惑地看他:“你娘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他听错了,以为她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见她的反应,他猜她还未得知具体内情,心中松一口气:“不,没事,没什么......”他重新坐下,再次牵起心爱之人纤细的手,“烟儿,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夜戌时我会带着母亲离开翼将府,亥时就来与你汇合,今晚你好好收拾一下......” “你是要我跟你私奔吗?”她用不明情绪的眼神看向沈玉恒,“难道你是要我跟你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吗?” “不是的,”沈玉恒知道委屈了她,连忙笑着解释,“这只是短暂的,只要我们找到落脚处,就可以在那里创建我们想要的生活,到时候只有你和我,我们一起赡养我的母亲,平静淡雅度日可好?” 见她没有接话,沈玉恒以为说服了她,未曾料想,她竟将手甩开:“够了玉郎,我实话实说了吧。这两天我也想了很久,此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开口。” 只见她冷漠一笑,似迎面吹来带刺的寒风:“我觉得父王说的话十分有理,魔尊可保我一生荣贵,我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与魔尊相配自然也是天作之合。” 第十四章 公主的抉择(下) 沈玉恒诧异不已,一时看她竟无言以对。他的身躯在寒风中僵成一块,就连一旁吐着火星沫子的炭火也无法将他从冰冷的虚无中拯救。 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是他日思夜想的翼银烟,而是一个未曾相识的薄情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开口打破沉默:“玉郎,不,玉恒公子,你我虽然是青梅竹马自小有情,可我却觉得你我之间尚未达到令我非你不嫁的情分。如今我已有高枝,只能说我们的情缘已尽。现在我已坦然接受出嫁一事,不如你也放下我吧。” “可是烟儿,我知道你并不爱魔尊的啊,将来你不会过得幸福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处贴着,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烟儿,我会给你幸福的,将来......” 她慢慢地缩走了自己的双手,深吸一口气,质疑的口气极其伤人:“将来?沈玉恒,这些都是你的想象,离开了翼将府你什么都不是。跟着你,我怎么会是幸福的呢?” 看着眼前冷酷的女子,沈玉恒顿时感觉自己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她面前是何等的无力无能,无趣无用。 许久,他压着嗓边难以压抑的哭腔,稍稍松开紧切的牙关:“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无情。烟儿,你看着我......你是变心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仍不肯相信地闭眼摇头,伸手捧起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颊,却发觉手上传来的触感冷得似乎没有温度:“还是说,你后悔选了我,觉得嫁给我以后会受委屈?” 翼银烟心中否决,她知道沈玉恒从小到大待自己一向很好,她没有野心,只要有人真心对自己好就足够了,然而。 她淡然地答:“是。玉恒公子你很好,可惜你满足不了我。贫民般的日子本公主一刻都不想过。我是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若你不是翼将之子,我又岂会看上你?” 她将掌心贴着沈玉恒的手背,好凉,她多想为他捂热半分。可是她不可以......她使了些力度,可能是因为话语刺到了沈玉恒,他竟没有反抗,顺从地让她将他的手缓缓拉扯,离开她的脸。 “你走吧,此生,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转头站起,不忍再看他失落的眼神,她朝身旁的李芸生看了一眼。 李芸生回看她隐隐透着撕裂的苍白脸色,纠结着一脸的不情愿,可终究还是顿了顿脚,一脸委屈地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沈玉恒。 “我已经将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夜你都一并带走吧,若是日后魔尊看见有所怪罪,就不好了。” 冷得似刀子般的话嗖嗖从耳边飞过,沈玉恒似没有听见般,只定眼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背影。 他总觉得她的背影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也许是因为说着满口胡言,如今是不敢面对他所以才转过身去,不让他看清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在心中存着侥幸地幻想着,奈何双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竟挪不动自己的身躯,无法走到她面前去证实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她的面容。 “对了,”她自然侧身拿起桌上小扇,正是方才被药粉弄脏的百羽扇,“这张羽扇是你当年得到后转赠于我,我知道当初你求来不易。本想此次将它一并还你,只是不巧的是近日它被我不小心弄脏了,如今我已无心为它擦洗,如若你还想用来讨好其他美娇娘,只需拿回......” 那张脸分明没有现出半分悲伤,只有令人心寒的不屑,不在乎。 沈玉恒彻底被激怒,他深吸一口气,恨意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口不择言地打断她的话:“此扇被绝情女子用过后变得不干不净的,想必也带给不了我什么好姻缘。” 此番讥讽,不知是讥讽她,还是讥讽他自己。 短短话语字字都是绝情诛心的直接撞击翼银烟的神思,心仿佛被撞得四分五裂,又被那道冷漠无情的眼神击碎得彻底,仿佛风一吹便消散殆尽。 她再也无法开口辩驳。下一秒为转移沈玉恒的注意力,一拂袖,她将百羽扇扔在烤炉上,烤炉中的碳光似被激活般兴奋地亮着。 “既然不要,那便弃了吧。” 沈玉恒后背一凉。抬头看着她的侧脸,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翼银烟一握拳,没有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毅然起身走回房中。 沈玉恒见状,好不容易站起,险些又要摔下,只勉强撑着桌沿站好。面向翼银烟的背影,他提起那碍眼的包袱,整理衣衫俯首抱拳:“小生沈玉恒,今日已是叨扰公主多时,也该是时候告退了。祝愿公主与魔尊共结连理,幸福美满。日后贵为魔后,莫要忘了往日情谊,提携小生。” 一滴清泪已落地,两情已到诀别时。 此话刺得翼银烟双眼模糊生生发痛,她不敢回头看他,故作镇定:“这是自然。还请玉恒公子慢走。” 走进房内,她假装自然地关紧房门。只隐隐听见沈玉恒缓慢离开的脚步声,渐渐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玉恒,你与我青梅竹马最是亲近,我确实不舍得你,然而现如今的情形要是你我再纠缠不清,那随时都会伤到你我身边重视的人。她满脑子都是以往与沈玉恒湖畔初见、深夜入府相见、冰茶花前的约定、遇险被沈玉恒所救的回忆。 可惜了,虽然她对沈玉恒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情感,却始终觉得他是能与自己相敬如宾共度一生的良人。 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对沈玉恒说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太狠心了些,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狠狠惩戒到血肉模糊后才能痛快。 可她必须这么做,沈玉恒所谋的事本身也没有多大希望,如今没有他父亲的支持,一切谋划已然注定失败,她只能赶走他与他恩断义绝,这样才能保全他和他娘,最起码还可以让他尽孝义之心,不至于连娘亲也失去。 如今生了一出“刺客”的闹剧,刺客逃走,魔尊较真严肃盘查,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现沈玉恒的存在,还有他与自己的关系。若是魔尊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他的处境将变得危险。 想到厉害之处,她不想再强忍自己体内翻腾已久的情绪,晶莹剔透的情泪全数夺眶而出,她全身如被毒虫蚀咬撕心裂肺般疼痛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失去一段姻缘而难过,还是因为被强行霸占而难过,还是因为从此以后她不仅失去了选择自己夫君的资格,还失去了一生的自由而难过。亦或者以上所有的症结都使她内心压抑到喘不过气来,借着今日自己“深明大义”的悲壮之举,终于找准了时机将这些负面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不过没关系,沈玉恒没了她以后最多也就是伤心一阵,过后依旧可以另娶贤妻,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能够自由掌握自己的幸福,那这场伤心就是值得的。 “公主,他走了。”门外的李芸生哑着声唤着。 第十五章 失魂自残 听到沈玉恒已走的消息,翼银烟终于跌坐在地上,紧抱双膝捂头痛哭。 良久,想起些什么,她立马打开房门,什么都不顾只管往烤炉奔去,双手一着急直接撞到炉面上,疼得她叫出声来。李芸生跑来替她擦拭,可她仍不放弃,伸手去掏已经烧得啪啪响的百羽扇。 点点碳星已撞上扇的细羽,一角烧毁早已残缺,剩黑糊一片。 这是唯一一件沈玉恒没有带走的东西。翼银烟像重获珍宝般弹拭着上面的灰,眼眶内挤满了泪水,她已分不清哪些是烧毁的灰,哪些是她刚刚扫上去的药粉,只管要将它弄干净。 看着公主梨花带泪,痴迷地不顾天寒地冻,坐在石卵上看着百羽扇笑如倾城,仿佛天地间除了手中残缺的百羽扇外,就再没有他物件值得珍爱。生为女子的李芸生看在眼中也心生恻隐感同身受,她不多话,只是严实地抱着公主,希望能为她驱散身旁寒流,陪她落尽心中苦涩。 不久,她发现怀中的公主很少动静,以为公主终于安稳下来了,怎知侧脸一看,公主迷糊,似乎要晕眩过去。 “公主!来人啊......” 李芸生唤人,将公主背回了房内,请来药医前来诊治,药医只称公主受了些寒不碍事。他同情公主被迫远嫁的遭遇,不忍见公主呆滞的眼神和惨白的面容。 公主甚好,心地善良,忠诚仁良,正值青春年华且貌美无双。 魔尊,魔界至尊怎会不好?只是二人的年岁,岂是“不配”二字可以说尽的? 叹了口气,他便写下药方交给身旁药侍去煎药,没有其他话就离开了。整夜只李芸生一人喂公主服下汤药,守在她身旁至天亮。 好不容易将公主哄睡,等她醒来后李芸生却怎么逗都不能惹她欢喜,她依然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般视一切为无物。 甚至更过分的,无论李芸生如何劝,她都不肯进食也不答话,午时刚过,竟因为李芸生一不小心话及“沈公子”,她就让二话不说就从房中抽出多年未用的防身长剑,独自走到院中武剑。 这着实令李芸生头疼不已,她目不转睛地在一旁剁脚注视,生怕公主一不小心刺伤自己。 本想公主耗尽力气后很快就要歇下,不曾想这剑一练便练到了深夜。李芸生等人辗转等候到不知时辰,眼看天快要见亮,可公主不仅未停还下令关上殿门,不允许殿内魔侍通传翼王和王妃。明明她已气喘无力,杵着剑难以稳稳站立,魔侍们提着茶候着要喂,她犹豫分秒,却又远离她们,再次武动。 殿内一群的魔侍甚是紧张,她们无人懂得武功,惧怕公主无处不在的剑锋她们更不敢前去制止。其中一个终于没忍住,拉着李芸生的手问道:“芸生姐快去劝劝公主吧,她多年不使这样重的玄铁剑,如今半日滴水未进、颗粒未食,这样下去如何能吃得消啊?” 李芸生生气,既没办法阻止,又没办法改变公主的主意。 深思过后,她一咬牙:“你们替我看着公主,别让她受伤了,我去搬救兵,现在只有他能够劝公主了。” 说完,她假装去灶房热糕点,从侧门偷偷往殿外跑去。 李芸生走了不久,翼银烟也终究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众魔侍搀扶着,她仍不愿入房,只肯稍坐院中石凳歇息。 是啊,既然是自己下的决心,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如今在此懊恼煎熬又有还什么用?我的决定是对的。发泄了一夜,翼银烟似乎看透了许多事。她下定决心,再练一套剑法,她便收手。 虽然几个时辰前,她就是这样劝自己的。 整理好呼吸后,翼银烟举剑,再次往前方刺去。未曾料想,居然出现了对手,此人同样出剑,从自己的右方攻来,她稳住剑转身躲避,正眼一看,只见一人同样手持长剑,做好防御手势,并且示意翼银烟进攻。 “怎么,没有对手,不觉得枯燥无味吗?” 此人正是她的父王翼名律。 翼银烟眉目轻挑,不知怎的,见父王到来如棋逢敌手般心生愉悦,可转眼想到是他接受了魔尊的求娶,让自己如今做了这噬心抉择,顿时多了几分怨恨,举剑往翼名律刺去,翼名律毫不在乎,只不慌不忙地举剑应对。 李芸生来报后,他已知女儿的身体状况不妥,匆忙提剑前来阻止。如今他也看出翼银烟精力耗尽,便全当陪着她,提着剑随意应对。 十几招已过,虽看出她招招剑式皆有怒火,屡次想要攻向要害,可软弱无力的招式怎么可能伤得了人。此番见她的剑似乎都快要拿不稳,眼看可能会反伤她自己,翼名律皱眉回头,一使劲便轻松将翼银烟的剑打落,收剑停手。 翼银烟揉着自己的手腕,明知父王帮了自己,嘴上却不依不饶:“父王趁人之危,此番不能算我输,我们再比过......” “以你现在下盘不稳体力不支的状态,怎么可能赢得了我?真是痴心妄想。”翼名律笑讽女儿,故意以挑衅眼神看她。 她极其不屑:“难道你不知饿了的狮子最为凶猛吗?” 见女儿还能反驳,翼名律这才放心,收起地上的玄铁剑,交由李芸生放回房中:“此话说得有理。不过本王向来不趁人之危。等你吃饱喝足睡够了,卯足全力再来与本王比试。只要你赢了,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这算是比武的彩头。” 翼银烟一听有彩头,顿时提起了些精神,反问:“如若我输了,又如何?” “输了?”翼王收起自己的剑,在院中走了几步,“如若你输了,就要为本王练出一百颗赤炎珠,以便本王充当暗器使用,怎么样?” 练赤炎珠,需使用中级唤沙术,将烈火中烧过四四十六时辰的砂石混合二十二种毒虫毒液,一起运功锻炼,方可出赤炎珠。做一百颗,需费好些时日和功夫。 她才不怕,正要应战,才发现不对劲:“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劝我对吗?如此彩头,怕本身就不过是个幌子。” “信不信由你,本王等你来下战书。”说完,翼名律转身正要离开。 她原本以为会挨父王的斥责,没想到父王一来,居然没有深究前因后果,只是阻止自己的剑,像以往陪自己练功那般,不多话,练完就离开。 僵硬的心被亲情所感化着,她竟不想他离去:“父王......” 翼名律闻声停住步伐,并没有转身。 第十六章 府外被救 “别以为我会怕,”翼银烟赌气,趾高气昂般接受挑战,“对于父王自作主张许诺婚配一事,烟儿仍未原谅你的。等烟儿下了战书,定全力以赴应战。” 知女莫若父,这仍是我争强好胜、善解人意的好烟儿。想必练了一晚的剑,她已经想通了。 翼名律浅浅一笑,不回头地离开了。 将翼王请来以后,李芸生和众魔侍就放了一百个心,早就去灶房吩咐准备早膳和热汤,任留二人在院中比试。刚忙完,李芸生就看到翼王离开公主回房,不禁开怀笑出,恨不得立马跳到灶房去端出热水,让公主洗个舒适的热澡。 翼银烟与父王比试后,心中开怀了许多,也就乖乖接受李芸生安排沐浴更衣。第一次觉得早膳的芸豆糕如此美味,沐浴回房后的翼银烟不顾形象大口地吃了起来。 见她胃口大增,李芸生转身便去灶房吩咐做更多好吃的端出,可刚回房,却见她趴在桌上竟是睡着了,口中仍留半块芸豆糕,样子有些憨傻,像是回到情伤前的天真少女般无忧无虑的神色。 李芸生见了笑了,公主肯定累了,不仅一日未进食,还武了大半日的剑,这论谁也吃不消,只怕她自己也在等一个时机,让自己倒下睡去吧。 拿走她口中剩下的糕点,为她轻轻擦拭着嘴角,李芸生唤来其他魔侍一起将她安置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终于是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房门离去。 这一觉,翼银烟睡得很沉,就连当晚翼王和翼王妃前来探望,甚至是次日午时灿王大队人大张旗鼓地离开都未能吵醒她。 元婉莲有些担心,还特意请来药医诊视,药医说是无碍,不过是身心疲惫,故睡得更沉些罢了。睡够了,补足神元,也就自然醒了。 没有病痛,元婉莲的心不再悬着了,可药医口中“身心疲惫”四字,令王妃费解,故留下李芸生询问。多番推托后无效,李芸生只好如实道来,说出了公主与沈玉恒公子诀别一事。元婉莲叹气,同时也十分欣赏女儿的果敢,赞同女儿的做法。留下话,让李芸生等公主醒来后向她通传,便离开了。 就这样,翼银烟睡了整整两日,在第三日的辰时才转身醒来。进食的量依然很少,只是见自己母妃来探望,她才会稍微展露笑颜,多吃两口。 公主似乎变了,李芸生说不出她哪里不同,只觉得,以往会在梳妆的时候与李芸生吵闹着发饰搭配,也会在早膳时诸多挑剔。如今虽有时仍会与她拌嘴,可不像以往一般固执己见,哪怕吵闹也夹带笑声,如今李芸生多说两句她便依了李芸生。一开始她还乐着觉得公主听话,可后来又觉得少了往日情趣,故而也很少与她拌嘴了。至于早膳,她也只挑喜爱的吃两口,便放下食筷了。 公主一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静坐不语。跟往日一样的是,同样喜爱去竹颐园静看竹林,今日也不例外。 冬日的竹仍是翠绿的很,翼银烟走得很慢,双眼也没有左右欣赏,有些出神。李芸生猜想,定是因为午时未过她还没有歇息,故有些乏了。李芸生正要上前劝她,忽然,超出李芸生预想以外,公主张开双臂,略施轻功,三两下便飞上竹树上,再从一边跃向另外一边,跳过几株竹树后,最后落在翼王府的围墙上,携手一挥扬着衣裳转身看向李芸生。 李芸生生怕公主再次受伤,急忙地朝前奔去。 翼银烟其实心知肚明,李芸生十分可爱,这两天为了逗乐自己做了不少的傻事,既为自己弄糕点搞得满额是灰,又是在自己这讨不了好后被其他魔侍取笑,追着她们大闹。翼银烟虽不当着她面欢欣雀跃,心中却是十分感激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如今的她,不过是想放淡心情,让自己慢慢消化失恋的苦果罢了。 可看着脚下满园的风景,还有奔向自己的李芸生,往日的记忆如水般倒灌入脑。 那一次,沈玉恒不顾被翼卫发现,手持百羽扇来找她,也是站在这围墙之上。 他风姿卓然,手中羽扇轻摇,身骨如仙童般站看奔向他的自己,咧嘴一笑...... 不!我要忘记,忘了...... 只是,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恋要如何去忘?她只见过父王与母妃之间的鹣鲽情深,却未曾经尝试过扮演着要与谁一别两宽的铁石心肠。 刚找到公主的李芸生,下一秒就被吓坏,着急地抱头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她:“啊公主小心!” 翼银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思想在挣扎着,不知怎的便脚下失重,一股寒风包围了她的身躯。 她闭上美目眼,神情轻松地享受着着失重的感觉,淡然接受一切后果。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翼银烟转瞬落入了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中。 隔着他的外衣,雄健的胸膛透着余温包围翼银烟,翼银烟隐约能听到此人急促的呼吸声。她大脑中再次想起沈玉恒,那晚他救了自己,也是这么抱着自己的...... 她正要睁眼证实,那人很快便将她放下,她只迷糊地瞧见一眼那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人就已经背对着她不再展现他的面貌。 他好像,不是沈玉恒...... 翼银烟定了定神,对着背影谦卑行礼:“小女翼银烟感谢勇士救命之恩,不知......” 她的话未说完,那人使轻功翻墙往竹颐园中去。 正当她迷惑想要追踪,李芸生带着翼卫匆忙赶来,一把抓住她左右审视:“公主,公主可有受伤?” 看着气喘吁吁的李芸生,翼银烟只是呆呆地摇头,视线仍旧往府内搜索。 “公主你要吓死芸生了,以后莫要再攀高墙了,再这样......”李芸生嚷嚷道,正要准备在公主面前哭上一场。 “芸生,你可看见什么人往竹颐园中去了?”翼银烟问她话,打断了她一如往日没完没了的唠叨。 “啊?”李芸生止住了哭,左顾右盼,不理解公主的发问,“没有别人啊。” 翼银烟感觉很奇怪,怎么想都想不通。 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可此人背影又让她有几分熟悉。 她不理解,既不相识那为何他会救自己,随后为何在救了自己后又匆匆离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情不自禁地往翼王府正门方向使轻功飞去。 李芸生不知她心中波澜,只是迷茫地挠着头带着翼卫一同跟着。 来到翼王府的正门,翼银烟朝守门翼卫使了使眼色,翼卫顺从地靠近,低头等候吩咐。 “问你,今日府上可有客人前来拜访?” 第十七章 须胖鱼来牵线 “禀公主,灿城王早已离去,仅魔尊大人和柳文疆尊亲等一行贵客仍在府中,今日并没有其他人到访。明日魔尊一行人亦会回魔都准备与公主的大婚。” 想了想,翼银烟再问:“那魔尊一行人中,身份尊贵且长相年轻的都有谁?” 翼卫陷入了沉思,在回忆着:“若属年轻,有魔尊的尊亲柳文疆。” 她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人:“魔尊的尊亲,柳文疆?他有多高,可有什么相貌特征?” “还有一个......” “烟儿,你又溜出去了吗?” 见元婉莲在府内朝府门走来,二人的对话被打断,翼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重新站回原本的位置。 翼银烟提了提嘴角,不多解释,浅浅地笑了笑只为让母妃心安:“母妃金安。” 翼王妃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调皮经常偷偷溜去翼城中走走逛逛,见女儿从正门入内,她误以为女儿已经放下重重心事,此时正出外游玩后归来,故而为女儿恢复神采而高兴。 元婉莲牵起她的手关心问道:“烟儿,你可是好些了?” “嗯,让母妃挂心了,烟儿已经好多了。” “烟儿,我已知晓你与玉恒公子的事了。莫要怪李芸生,是我逼她告诉我的。”元婉莲轻抚着女儿的手,“烟儿,有情不必终老。现在放开,将来这也算是一段美好情忆不是吗?事已至此,你仍是要与魔尊共度一生的。学会接受现实,明白吗?” “母妃此话有理,烟儿会努力的。” 见她无所事事,元婉莲想起一事觉得有趣,于是告诉她,刚刚翼王带着魔尊一行人在鎏炫河上抓到一条珍稀的须胖鱼,此鱼的鱼腹十分胖壮,如同十二月的孕妇般挺着个大肚子,甚是可爱。 望了她一眼,元婉莲挽起嘴角笑开:“去吧,去姚逸园的小池走走,他们刚把鱼放入池中,想必还没有游到荷塘深处。” 母妃盛情难却,翼银烟只好应着,往露泽殿方向走。 “芸生,”翼王妃看着李芸生才刚刚入府,便把她唤去帮忙,她想让翼银烟一个人独自散散心,“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帮忙,公主暂时无需你照顾,你陪我去偏殿吧。” 李芸生看了一眼公主,见公主点头,便随翼王妃去了。 翼银烟慢慢走着,静悄悄的时间走得很快,她转眼就来到姚逸园。 姚逸园是位于露泽殿前的小院,是翼名律特意为元婉莲而建的花园。此花园种着的多数都是鎏炫谷上盛开各类花木,不仅翼银烟喜欢鎏炫谷上的茶花,就连翼王妃也喜爱那山谷上长的奇珍妙草。每每走进这个花园,翼银烟都觉得自己置身于鎏炫谷中。 今日,居然让翼银烟看到难得一见的凤仙双尾蝶落在花枝上,她好奇靠近,伸手想去触摸,一碰上,只见整只凤仙双尾蝶的双层翅膀抖了抖,瞬间变得通体透明,原本它所停留之处只留下点点蝶粉磷光,她感觉右边有异动,朝那看去,才发现它重新落在不远处的另一端花枝上。 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花蝶,据说,它只喜爱停留在快要开花的花苞处,稍稍抖落少数蝶粉便可让花朵快速盛开,这样它便能吸取到最新鲜甘甜的花蜜。 翼银烟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只见它在枝头上抖了抖,不消片刻,那花苞竟真的缓慢绽开开来,它吸了吸上面的花蜜,很快又再去寻找下一个花苞。 以前她也只是听说,极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珍贵的蝴蝶品种,如今也不知此蝶从何而来。难得有机会亲眼所见,顿时翼银烟被它彻底迷住,不知不觉中跟着它走向了花园深处,元婉莲所说的小池附近。 想起须胖鱼,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池边,正要伸头去瞧,却听见有人小声唤道:“站住,别动。” 翼银烟神使鬼差般听话停下,听声音,是从旁边的小石拱桥处发出的。 她好奇地往声音方向瞧去。 只见一男子倚着拱桥柱坐在桥上,唤住她之后也朝小池的方向张望。 此身打扮......翼银烟一眼认出,这个人就是刚刚救过自己的勇士。她正要开口询问,只见他将食指堵在自己嘴前,命翼银烟莫要开口。并像看见珍宝般,饶有兴致地示意她去看。 顺着那男子所指的方向,只见一条躲在池中石头下的锦鱼正要游出亮堂的地方来。翼银烟静看,才发现它正是母妃所形容的那条须胖鱼。只见它摇着一身五彩鳞片,挺着大大的肚子左右摆着缓缓向前,样子憨憨的像个穿了彩衣的孕妇,艰难前行。 翼银烟看着它那个憨厚老实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 丹唇列素齿,男子见了为之一震。 男子笑着轻声解释:“抓它可不易。别看它大着肚子一副笨重蠢相,翼王派去打捞的魔侍都让它给溜走了。还是文疆尊亲比较聪明,他将一颗五色夜明珠投入鎏炫河中,让它误以为是同种鱼类慢慢朝它游去,这才将它诱入网中。” 他说得活灵活现,如亲眼所见,似乎抓它的时候就站在旁侧观摩。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抓到它的?” 翼银烟突然发声,把须胖鱼吓破了胆,很快它又悻悻地游到一旁石堆的阴影当中。 男子转头换了个姿势,摸了摸鼻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反问她:“你可知,它为何名为‘须胖鱼’?” 此举颇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见鱼已跑,翼银烟看向男子应着:“不知。”他在高处,不少树枝挡住了翼银烟视线,叫她不能看清那男子的真切面容。 “须与‘虚实’的‘虚’同音,你看它胖,实际上只是它腹中藏有自己的伴侣,只为护她一生周全安康。加上它的鱼鳍尾处长有五彩长须,故被名为‘须胖鱼’。” “我能看出你不是翼城人,为何你会知道这么多?”这次翼银烟要掌握主动发言权,多走几步,想必就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视角。 男子笑得风度潇洒,带着笑意的下颌映衬着他分明的脸部轮廓:“自小,我便被族中长老盯着看兵书,有时看乏了,便偷偷看些趣闻杂志,聊以打发。不仅‘须胖鱼’,我还知,你刚刚追的是凤仙双尾蝶。” 原来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哦?”翼银烟挑眉,正要绕过一堆玲梨海棠,“它有何特别,想必刚刚你也都看到了。” 男子感觉到翼银烟动向有变,察觉她的意图后不禁偷笑:“那你可知,只有雌双尾蝶才会如此?” “又有何分别呢?” 再绕过眼前的银杏树,便可走到拱桥边。 “雄双尾蝶知道雌双尾蝶贪玩,怕她没吃饱又找下个花苞,如果花苞不多,那就吃不够花蜜了,故它的花粉是可以让刚开的花瓣收回,重新......” 话还没说完,男子突然顿住,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焦虑中还透显惊慌。 第十八章 貌胜潘安 顾不得那么多,男子侧身一跃,潇洒落地后连忙弯下腰伸手挡在被绊倒的女子面前。 翼银烟大意,急着往前走,没能看见藏在草丛内的半截枯杏树木,眼看快要摔倒,双手却撞上一腕铁臂,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抓稳,这才没摔下出丑。 翼银烟心中羞愧,被扶起后却仍是没忍住好奇,顺着眼前的依靠往上看。 灰黑的发顺如瀑坠,仅一支木簪随意挽着,青丝散漫落肩侧攀半边脸庞,仍难挡其中翩翩风度。深刻轮廓倍添果敢刚毅,英挺眉宇强势,似乎下的任何决定不容旁人置疑;乌黑俊目深邃如蔚蓝劲海,仿佛世间雄鹰仅对他俯首;鼻挺似峰阴影随伴,明处如炎烈骄阳,暗处似幽夜流云;唇红微薄,像画纸上的一抹朱砂,如今似笑非笑更赛那人界着写的俊男轶事书卷中所生动描绘的,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年少潘安。 翼银烟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在她心里,沈玉恒那种风度翩翩儒雅清秀,飘逸得如画中仙般的容颜,已经是算是翼城中难得一见的冠玉之相。 虽知失礼,可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竟在出神间,加大了握住男子臂弯的力度,手捏得紧,连男子的衣袖也压出褶皱来。 男子察觉手臂有异样,却不道破,优雅修长的睫毛抖了抖,满眼笑意,温切询问:“公主可有受伤?” 磁性声线从耳边响起直击翼银烟心房,自从她认定沈玉恒是翼城中最英俊的杰才后,她便未曾正脸看过其他的男子。如今这位可谓惊为天人,仅仅只是在她面前露了个脸吐了句话就魅力拂边,让她那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心脏狂跳不止。 为何我会变成这样,心跳怎么这么快?以往我见到玉恒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到底为何会来了这里,为何会遇到这位公子? 他是谁?? 感觉自己像背叛了沈玉恒似的,翼银烟心里发虚开始胡言乱语:“没,我我没事。你你怎知我是公主?” 才问出口,她急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心中大喊不妙。 今日,她未料想自己会遇见外人,此番没有戴上面纱,她的面容已经暴露。 男子看透她的小心思,嘴角微扬:“适才你从翼王府中跃出,我刚接下你便瞧见有一群魔侍紧随探视,可见你身份尊贵。印象中翼王唯有一女,世人虽未得见,却皆在传扬着对公主‘才艳双绝’的形容。如今得见你的面容,果真不同于寻常女子,想必公主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公主名唤翼银烟,我可有说错?” 他也算是给足面子,那闪了神的失足如此丢脸,竟能被他文雅地囫囵过去。 被他人看穿自己的一切,自己却对面前男子一无所知,翼银烟自我感觉并不是很好,同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仍很不礼貌地紧握着陌生男子的臂弯。 她立马松手倒退两步,刻意与其保持距离。 男子见状并未纠缠,扬了扬衣袖,带着一股清风,谦虚俯身,自报名姓:“我不小心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容我自荐,我姓柳,名月宸。若是公主乐意,可唤我做‘月郎。’” 说完,便无比自信地扬眉一笑。 月郎?本公主怎么可能轻易称一位初见男子做月郎,不管你笑得如何潇洒俊朗...... 被眼前柳公子的容貌惹得心绪紊乱,翼银烟自知失礼,她连忙稳了稳自己慌乱的神思,佯装淡定地对他劝说:“公子眼里好,我正是翼城王之女翼银烟。可即便我是公主,即便您是我翼王府邀请入住从魔都来的上宾,即便您适才对我出手相救,可你我二人毕竟只能算是初次见面,连相识都谈不上,公子让银烟如此称呼,此举未免过于轻浮。不知您是否在见到女孩子的时候都会如此自报姓名......” 柳月宸看着她的反应,不但没有对于自己的轻浮行为做出赔礼,反而晓有兴致地看着她言行举止,眼中印着的只有她的容颜。 他摇头:“我并非花花公子,也只对公主提过如此亲密的称呼。” 他住在翼王府里这么多天,自然很清楚翼城公主在府中被许多人严密地保护着,还听闻她经常面笼轻纱容颜遮挡,即便离开银燕殿也会有许多翼卫在前面开路,故哪怕是进入翼王府的其他贵客,也是无法进入银燕殿中,即使幸运地在路上遇见公主也无法一睹为快。今天也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瞧见翼城公主的真容,这恐怕是许多人都不曾拥有的福气。 想到这儿,他竟然觉得心情十分愉悦,表情由适才的认真变为极其放松,心底莫名地泛起傲然的自豪感。 察觉到他目不转睛的眼神,她有种被人赤裸裸地观察的感觉,竟然有想要找个借口赶紧离开这里躲起来的冲动。 只是心中虽怀怯意有退缩的打算,可她是何等好强的人,她不爱服输,如今她也不想做那个率先打退堂鼓的人,毕竟她对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仍旧怀揣着许多疑问。 以防自己被他暧昧不明的话语带偏了思路,她咬了咬下唇,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姓柳......你可是来自魔都?” 柳姓,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姓氏。 柳月宸起身,答:“正是。” “我且问你,适才你为何来救我之后又速速离去?” 这个问题缠着翼银烟许久,如今见到他本人,自是要问个清楚。 “公主莫要误会。其实是我在远处见你高攀围墙,觉有不妥便离你更近些,谁知......”他猜她不愿多提坠落一事,顿了顿,便跳过这番解释,“情急之下只好多有冒犯了。后来你身旁魔侍赶来,我怕被他人看见会影响公主声誉,故速速离去以免他人诟病。” 如此说来,确实是处处维护。 翼银烟心中感激,正要言谢,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不对,我适才问了守门翼卫,他们都说只有魔尊和尊亲两位贵客尚且留在翼王府中。且不说你翻墙进入我竹颐园,可走到这翼王妃专属的花园之中为何依然无人阻挠?” 见他心不在焉地抬手抚整额边乱发,翼银烟追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是怎么进来的?” 柳月宸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 此时一魔侍急急走上拱桥,似乎要找什么人。东张西望许久,顺着说话声才看到桥下有人。 “初见公主,公主金安。”魔侍低头行礼。 翼银烟自然而然地接话:“可是母妃来寻我了?” “这......公主误会了。奴婢是魔尊的贴身魔侍,此番前来是特意前来找寻魔尊大人的。” 第十九章 俊郎的身份(上) 翼银烟摆了摆手:“如此的话你怕是要白来一趟了,这里只有......” 魔侍没有理睬翼银烟的话,她面向翼银烟身旁的男子恭敬行礼:“魔尊万安。” 翼银烟心弦一惊,猛然回头注视。 柳月宸淡定自若地“嗯”一声,轻轻点头。 “文疆尊亲正在替您收拾细软,准备明日出发事宜,他想确定明日您想几时开始离开翼王府回魔都。” 柳月宸低头思考,片刻后抬头回话:“辰时便出发吧。” 魔侍应道:“喏。另外,翼王原本欲在今晚安排酒席让您与翼银烟公主见面,如今......”她似有些不太自在,眼光不由自主转到翼银烟身上打量,“如今不知魔尊意下如何,公主是否答应出席?” “你去回禀翼王,今晚本尊应邀出席......”柳月宸看向翼银烟,只见她此时满脸的惊愕诧异,想必自己现在也得不到答案,“至于公主是否出席,由公主自行定夺,想必酒席前她自会向翼王回禀。” “喏。如此奴婢先告退了。”魔侍交代完毕,转身离去。 此时的翼银烟如同遭受五雷轰顶般,整个身子都僵硬不已。她机械地把眼光从那魔侍身上转向另一边,瞠目结舌地看向那个与魔侍对答如流怡然自得的男子。 的确,如今柳这个姓氏,是魔界中高贵血统所拥有的姓氏。 再如何孤陋寡闻的魔人都对魔界的历史略知一二。 三百万年前,魔界并未一统,而是分属多族各自统管,最大的还是魔雷族、魔冰族、魔砂族、魔梦族四族,其次就是三个小族魔剑族、魔立族、以及后来被天族灭了族长的魔奇族。 七族人原本是七位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只是后来为争夺权力资源,整个魔界地界混乱且族人之间无法同心,为争夺资源魔界各族内斗不断,除了为抵御异界如石界的半兽人族及人界人族的骚扰时现过几次合众之力,基本上太平的日子里魔人们都是在不太平中惶惶度过,时有兵戎相向血流成河,亦或天灾人祸自生自灭。 直到一日,魔冰族中手握重兵的柳氏家族公然崛起,一孤胆枭雄人物柳长山振臂聚集勇士而立志,扬言要把各族收入囊中,一统魔界。如此胆大妄为倒也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不过是权利场中无数争斗场中的其中一场罢了。 也正是因为柳氏家族兵强马壮且深得人心,柳长山在短短数年内便征服了整个魔冰族,让魔冰族中自称贵族一辈朝他俯首称臣,后来他又娶了族中身怀唤冰术的女君,自此诞下唤术第一代传人,魔人祖先们好不容易除陈推新原创的术法自此开始代代相传。 柳长山志向远大,区区魔冰族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哪怕其他六族皆是他的亲兄弟所建立,他也不曾心慈手软,处决得不带半分迟疑。一如他的承诺,接下来的百年内,手段异常的柳长山相继征服了魔雷族、魔砂族和魔梦族三个大魔族,狠心灭了弑杀成性的魔立族,冷漠驱赶了冥顽不灵的魔剑族。自此柳长山把一盘散沙的魔界掌握在自己手里统一管理,成为魔界首位魔界至尊。 柳氏家族统治了魔界将近三百万年,翼银烟虽不懂魔都中那盘根错杂的魔宫势力,更不曾打听那宫中的贵男贵女,却也明白,姓“柳”的人也只会是与那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哪怕只是沾着贵人当个魔侍也定然是高人一等。 翼银烟目测柳月宸面容生得俊俏,举止透着天生的贵气,衣着虽不是那种满满当当的华贵略有收敛,却也看得出是个含着金玉长大的贵族男子,或许他是某位除柳文疆以外的尊亲,又可能是魔尊外甥等身份。 起初翼银烟是这样猜想的。 可翼银烟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是自己最不可能想到,也最不敢想的那位! 他是魔尊?向父王求娶本公主的竟是他?! 这不可能! 如果他是魔尊,那,那晚她在露泽殿中见到的那位又是谁?这其中或真或假,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可适才那位魔侍敬重的样子似乎不是装出来,还有他居然有自由出入翼王府各处的权利,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突然,翼银烟想起李芸生之前对她所讲的八卦,那个轿中俊郎...... 她一收表情,二话不说双掌叠于额前,单膝跪下,低头行伏罪礼:“小女乃翼王之女翼银烟,不知是魔尊大人尊驾故举止言行轻浮无礼,望魔尊莫要降罪翼王府,一切过错翼银烟自当一力认罚。” 此举也是她有心想要试探一二而为之。她故意用恭敬的态度开口又行了伏罪礼,就是想看看那人的反应,只要他把持不住生出怯意,身份的真假自会揭晓。 长得俊俏又如何,虽你柳氏位高权重,可只要你胆敢冒认,本公主倒是不介意提着你到父王处,让你名正言顺地领罚,顺道为自己纾解一口气! 想着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强娶,白白断了早已定好的大好姻缘,她心中那股久久不得发的怨气便涌上心头,在她的心间蓄势待发。 看着此时翼银烟的举止,柳月宸微微地挑了挑眉。 狡猾的女子,明明是半分都不信。 他漆黑的朗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此刻的表情,翼银烟低着头可看不见。 他许久没有动作也并不急着扶她起身,再过了一会,他低身靠近,谈吐与她擦耳而过:“翼银烟,你确定眼前的人是魔尊?难道你不认为,那晚所见之人的才是魔尊吗?” 此话一出,一股被人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翼银烟恼羞成怒,正想与他对峙,可一抬头,见男子面无惧色,直挺耸立的身影威严强势,气度犀利的眼神一扫她的脸。 她顿时忍住了脾性,依旧不卑不亢答道:“小女心中确实藏有疑惑,但见您言谈敬雅气度不凡,定不屑于欺惑我一弱小女子。哪怕不是真正的魔尊,也定是府上贵客无疑。” 等了许久,仍然没有等来搭话,却听见他在自己面前爽朗地低声浅笑,模棱两可的答复令翼银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究竟是认了冒名顶替的罪名,还是不认? 第二十章 俊郎的身份(中) 不动声色地伸手扶她,她却在自己碰上之前顺势起身,不给自己亲近的机会,柳月宸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公主可愿本尊唤你作‘银烟’?” “本尊”二字一出,那一堆错愕惊讶的表情重新回到翼银烟的脸上。 除了魔尊本人,“本尊”二字还有谁敢随意乱用。如此,这个身份应当不假了,那么,这个人便是那杀千刀的横刀夺爱之人...... 翼银烟的心里藏着一堆疑惑与愤恨私情,此时却冷静下来,准确的在千头万绪中捋出那至关重要的情绪。 如果她只是一介平民孑然一身,一切行为举动仅凭个人喜好,要杀要剐都无关其他,此时此刻,她倒想对着他劈头盖脸地狠狠指责,发泄郁结:“我才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劳烦你收回那自大狂妄的求娶,本公主才不稀罕!” 可是,魔界至尊的求娶,她一个小小的翼城公主又能耐他何,她的父王母妃首当其冲会遭罪,说不定翼城百姓的生死,都可以在他的一声令下改变命运,更何况,如今父王用沈玉恒的性命做要挟...... 不过此时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看他不怎么端架子,应该是个还算和悦的主。她要不要试试,在他面前楚楚可怜地跪下,声泪俱下地求他放过自己,改娶更为与他相配的佳人? 可想起那夜,她那般恳求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父王,父王都断然拒绝,言明魔尊“非她不娶”。堂堂一城之主,又是过去魔砂族一脉相传的唤术传人,在魔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此劳苦功高的父王都无法说服他,更何况是自己? 然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倘若不讨好眼前人,日后他若得知自己曾偷偷与其他男子私定终身,那她是不是更害惨了沈玉恒? 思前想后,她叹了口气。她有贼心却没有贼胆,一腔愤恨只能悄然咽下。 翼银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对于他自来熟般的“请求”,她只能木木地应承。 翼银烟的表情瞬息万变,心情仿佛跌宕起伏了千遍万遍,柳月宸看得是很清楚,却装作糊涂不知。 他朗目半睁,淡淡地开口:“知道吗银烟?送你狐裘后,本尊就等着你主动找本尊。”他缓缓地向前,漫无目的地走在前面,翼银烟虽不情愿,却也明白他的意图,只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身后,“哪怕是对本尊有所召见,屈尊下顾本尊也心甘情愿。” “或许,此次求娶得唐突,未能博得你的欢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尊甚至些灰心,正琢磨着不如明日就去找翼王退婚......”说到这,柳月宸刻意停顿瞄了她一眼,见她愣在原地,竟不会走路了,那双灵动的美目直直地眨着眼,却不敢与他直视。 这句话信息很多,让翼银烟的大脑飞转了数回。自己因沈玉恒而神伤,而魔尊却因自己而神伤。不说还没想起来,她还真忘记去给魔尊谢恩了。哪怕这个人是拆散自己与沈玉恒的罪魁祸首。 然而此时他却说,有可能会退婚? “可今日见到你,领略到你的‘才艳双绝’,”话锋一转,柳月宸话语中又多了几分傲气与自信,“本尊更敢肯定,普天之下,只有你才配得上‘魔后’之位,也只有本尊才能与你般配。” 翼银烟眼中一寒,一股抑郁悄然升起。 如果今日真没让你见到我,难道你就真的会收回成命吗? 也是,如果因为见不到自己而灰心从而动了放弃的念头,他就不是那个自己从书卷里所了解到的志存高远野心勃勃的魔尊了。 翼银烟眼神又再黯淡,心中奚笑自己的天真,竟然被魔尊风轻云淡地戏弄了一番。兴许,这是他对她另外一层含意的报复。 她偷偷地在心底恨他一把。 柳月宸回头,正好对上她百转千回后最终忧郁迷离的神情。 “适才见你欲言又止,想必心中疑虑未解,银烟可否愿意听本尊为你细说?” 看他眉目微挑,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她除了接受,恐怕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那日你献舞于殿前,所见的魔尊面布沧桑胡髯满鬓,的确是真正的魔尊。”翼银烟一听,小心脏再一次受到打击。 到底真相是哪样,贵人您别喘着大气说话啊,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可现如今站在你面前,少年老成神采自然的人,亦是真正的魔尊。我们是同一个人。”柳月宸顿了顿,接着解释,“准确来说,那日你所见的魔尊,是世人所认识的魔尊,而如今褪去残老妆容的此番面容,才是本尊的真面目,是世人所不知晓的,真正的魔尊。” 说着说着,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刚刚看须胖鱼的小池边。柳月宸旁若无人般直接沿着池边小石坐下,顺道暗示,身旁皱着眉合不拢嘴的美人,一同入坐。 如此潇洒自在无他禁锢,令翼银烟意外。虽然心中抗拒与他同坐,但此人权势遮天,她不得造次,只好陪着他坐在小池边的石沿上。 褪去妆容......这是拥有怎样的耐心心智,才会易容这么多年却仍旧隐而不发?翼银烟感觉,此时自己就像在茶馆中听那些个说书先生在高谈阔论地议论贵地秘事,一时好奇心占据上风。 “这就是为什么,本尊与你已定下婚约,适才却在救你以后匆匆翻墙而逃。” 说着,他飞快地咧嘴一笑,像在笑自己的狼狈:“适才本尊并没有骗你,那么做确实是为了维护你的清誉,因为本尊不肯定,翼王府外有没有外人停留,如若外人看见你与一陌生男子举止亲密,定会惹来不必的闲言杂语。这对你对本尊,甚至是魔界的声誉都有损。” 见他有所停顿,翼银烟终于敌不过好奇,出言追问:“你伪装成老年人模样有多久了?魔尊大人恕罪,翼银烟不该......” “呵呵无妨,本尊也觉得自己装成老年人太久了,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年岁了。”柳月宸并不在意,反而在说到“老年人”二字时,故意看了她一眼,“自本尊被授命为亲魔那刻起,本尊便开始伪装容颜。直至今日细数下来,约摸五万年有余了吧。” 授命亲魔相当于成为默认的下一任魔尊继承人,心里伸指算了算年份...... 翼银烟吃惊的嘴,恐怕都能塞下满满一筐樱桃。 “事实上,起先本尊并非下一任魔尊人选,不过是一个不受宠妃子所生的第六尊亲。后来,本尊的母妃被贬至石界与魔界边境后,才得知自己已怀上孩儿,她不忍舍弃,只能默默无闻地生下本尊,独自一人贴心照料。” “当初的亲魔,空得魔尊宠爱却文武不全,整日沉浸烟花之地挥霍度日,后来他受人蛊惑吸食弥漫花粉,终究此生神志不清,就连根基很浅的武穴也被毁尽。本尊隐瞒身份,成人后带着一身武艺投军,在一次驻防时立有大功,魔都的人才得知有本尊的存在,也因此受魔帝重视,而后本尊再立战功得魔帝认可,邃册封本尊为亲魔。” “可本尊年纪尚轻,魔帝担心其他尊亲心生觊觎谋害之意,无奈之下,本尊只能听从魔帝秘令,将自己伪装为盛年之子再出现于魔都之中,与此同时魔帝对外宣称,本尊是他尚未登位前流落民间的大尊亲。因母妃怀胎之时无人知晓,只有魔帝知道本尊的确切年岁,且母妃早于多年前归灵,故质疑之人也抓不住把柄,如此才有惊无险地保住本尊的亲魔之位,镇住其他年长且蠢蠢欲动的尊亲。 “银烟可知,头百年本尊伪装得甚是艰辛,自小本尊是恣意惯了的,如今行为举止皆不可轻浮随性。除此以外,为更好地掩饰身份,本尊刻意易妆涂眉染鬓,日子过得战兢。久而久之本尊才磨出今日锋芒,群臣信服。 “数百载过去,熬过了魔帝的猜忌与背后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本尊终于心愿得偿成为魔族至尊,自此魔帝退位归隐。” 见她一脸认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的怒气似乎已经消退,柳月宸心中歇了口气,继续吐着千百年来的魔都内情。 第二十一章 俊郎的身份(下) “本尊也曾想,成为魔尊后做回原本的自己。可就在本尊登位不久,石界内部发生动荡,魔都内数位手握实权的魔圣魔灵受其蛊惑有所动摇,见我新继大统根基有欠,魔臣意欲欺我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分割魔界。” “本尊岂能容忍此事发生,断不能让先祖根基毁于一旦,故只能再努把力,把自己练成穷刀末剑树立威震,大肆操军把持内外,方稳住动乱,保魔界太平。” 寥寥数语,柳月宸面不改色地道出自己近万年来成为魔尊的前后时艰,个中的腥风血雨电闪雷鸣的细节皆被轻轻带过,许多曲折跌宕的残酷情节更是刻意被他省略。 他时刻密切专注着身旁听得出神的美人的神情,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些,也是怕她再度花容失色。 翼银烟表面装得淡定自若地听着,等他说完后只露敬佩之意,可内心却是对眼前的人多留几分怜悯。沧海桑田,世人只享太平盛世,又何尝知至高之人内心的苦涩滋味?不过既然对高位动了心,自然也是要付出其他代价。 不知魔尊你此番非要强娶,是否也需要付出代价...... “那为何,现在又敢做回真正的自己?你可以一直隐瞒不为人知,虽有艰辛,却不会面临被臣子质疑的风险,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不是?”翼银烟细声问着,她有些不懂他此番意图。 “并不是因为敢,而是......”柳月宸将目光挪向远方,远处那对恩爱的双尾蝶时而隐形时而跳跃,正乐不思蜀地将朵朵花蕊来回变幻。 朱砂般俊秀的薄唇开启,道出了一个令翼银烟迷糊的缘由:“为了娶你,本尊要尝试这么做。” 那双深邃朗目不偏不倚地对着她,弯出好看的双眼皮,深情的眼神直直地看入翼银烟双眼的最深处。 他这样情真意切地注视她,神色间若有若无的变化,还夹杂几分幽怨与悲怜,似乎此时他是那个被她始乱终弃的可怜痴情人,正在苦苦等待她能够回心转意。 明明是你的非娶不可将我苦苦相逼,如今你自己想要过回以前舒爽的日子也罢,怎么还大言不惭地说,此番冒险却是为了我? 我情愿你收回成命,不要做这种大无畏的尝试,免得日后魔都有个什么风云莫测,最后你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心生怨恨怪到我身上来。 翼银烟顿时心生委屈,抑制不住的翻腾情绪令她闪了神,带有三分怨恨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一如口不择人的小家妇人:“哪怕魔尊大人不现真身,以你的身份,又怎么会有娶不了的女子?” 毕竟,被求娶而不得不接受的那个人,便是自己。 “是!天下女子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够拒绝我的求娶。” 柳月宸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大言不惭的语锋隐隐包含着不可抗拒,却又如初次求爱般单纯认真地看向她:“只是,一爱难求。本尊既然下定决心要娶你,便是要与你坦诚相对。日后的朝朝暮暮,本尊并不希望你蒙在鼓里,甚至以为自己的夫君,是一位年迈长老不解风情之人。本尊不想让你受委屈,只是想让你知道,本尊值得你将真心托付并且可以心欢意喜地依靠。” “本尊是要昭告天下,让世人知晓,本尊是一个配得上你的魔尊。” 翼银烟这才发现,原来直白的情话也可以说得如此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眼上浓睫因心绪浮动,一颤一颤地轻抖着。 如今他虽强娶,却似乎重新给了自己爱恋的资格。只是这爱甚是霸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只能随“柳”。 “如今,我仍旧心存担忧,但并不是担忧局面不能掌握,而是......”柳月宸顿了顿,换成自嘲似的语气,朝小池中扔了一颗小石头,它没跳两下就下沉了,他似有不满皱起了眉,“本尊只是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回自己。伪装得越久,对于记忆中的自己竟然也有些模糊了。” 翼银烟面对这个杀伐果断的至尊,只敢藏起心中的心思,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会因忍不住怒火,让自己为失言吃苦果。见他一下子泄了气似的,又再将目光看回自己,她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只好随口安慰:“只要魔尊愿意,不难。” 他的目光变得灼热,看得她心慌。 目光闪闪,仿佛能将她的脸颊照亮,翼银烟把脸扭向别处。 “初到翼城那日,你在殿上见本尊苍老容貌不露真容,并非心思不轨。本尊只是担心,如若本尊直接以真面目出现,不仅翼城魔民,就连翼王你的父王也不一定会信任,很有可能因此而拒绝求娶甚至令本尊有失威严。所以......那日就让你见到那个,老年人。” 说到最后,柳月宸笑了,浅浅提起了自嘲的嘴角。只是一眼,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朱砂红唇抹进了翼银烟的心间。 瞬间,她为美色心生恻隐。 自己干看着他在独自讥笑终归不妥,受他影响,她不自觉地也朱唇微扬:“那,如今我父王知晓,魔尊现在的面容了吗?” 柳月宸再次往池中扔小石子,这次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五下,才没入水中,他眉宇轻跳,神情很是满意:“来府上的头两日,本尊虽性子不再拘束,却仍未卸下妆容,你父王起先有些不解,待本尊在翼城中办了不少正事,他对本尊坚信不疑后,我才留下他、柳文疆以及众位从魔都带来的贴身魔侍,一展面容。” 留下柳文疆和众魔侍,自然是为了更好地证明自己,她不由感叹他的心思缜密。 柳月宸试探性地将身躯往她更靠近些,开口问她:“银烟,本尊实际年岁仅十五万岁,你可会看轻?” 十五万岁,大概也就是人界人族大约三十岁多的寿数,用人族的话讲,正是三十而立、建立丰功伟业一展宏图的鼎峰岁数,可若是作为魔族至尊,确实年岁上是过于年轻了些。 池边有些凉,翼银烟不想久坐,何况面对靠近的魔尊,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拍拍后背被压皱的裙摆,顺势站起答话:“能将魔界一统而兵不血刃,试问何人敢看轻?” 她说的是大实话,没有想要拍他马屁的意思,却低头瞧见他嘴角的笑意更浓。 可心中算了算年岁,她有一处令她极其不解:“可我听闻文疆尊亲已经是十万岁有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 他并非你亲生之子? 为了登位,血统也可以随意捏造吗? 第二十二章 迟来的告白 见她站起,柳月宸也随之起身:“先魔后乃是本尊原配之妻。年少时为掩藏身份,本尊也只能提前娶妻生子。世间除魔帝和母妃,便只有她知道本尊的真实身份。疆儿......” “他其实是虚长了三万年。乃是先魔后托鲛人族的远亲求来鲛人成年时褪去的鱼鳞,利用鱼鳞磨制成粉,混合静晨海深处的海水后,练成了鱼鳞珠,在本尊成为魔尊之前,给他服用,故而他看着年长许多。世人看他再看我,也就不会对我有所怀疑了。” 将如此大的秘密告诉我,你敢说,我还有些怕听清。翼银烟慌忙往前走了两步,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时不时左顾右盼,不知自己该听仔细些,还是假意不认真。 他似乎无所不知,竟然开口安抚:“银烟无须紧张,如今本尊已将真实面目公然面世,相信不久世人皆知真正的魔尊,他们会慢慢接受的。” “时局变迁,岁月如流。如今四方稳定魔族日益强大,本尊亦无需过于担忧有内忧外患。先魔后归灵多年,本尊一人独撑也是乏了。为稳定魔界,本尊开始寻觅合适良人册封魔后。魔都中权贵之女如恒河沙数,可皆不能如本尊心意。银烟乃翼王之女,唤沙术的传人,才貌名声在外。于公,有魔后如你,定能为本尊稳住魔宫,共谋魔界盛世。” 似乎有什么从柳月宸的眼中闪过,话语间他有意朝她靠近,神使鬼差地朝她的手伸了过去,可不知为何,转眼间他又将手往回收,又作双掌摩擦按捏取暖的模样,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翼银烟明明感觉到右手边有温度变动,似有身躯靠近,正寻思如何自然地躲开,却发现那双大手正好好地在远处独自摩擦,并没有任何逾越举止。 “于私,”他注视她的眼眸里柔情如风拂面,“你是令本尊心动的女子,既有才貌气度,骨子里刚正坚强不畏权势。魔宫势力纠缠难分,如若没有三分机警难以驾驭。所以本尊想娶你,也只想要娶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比适才更直接,没有半分掩饰,亦没有过多的花言巧语,只是直白地说明喜欢自己的因由。翼银烟竟一时语塞。 “我......”被温情视线包围,她的心在用力地跳脑回路开始打结,不想回答却又不能不回话,如此僵持似乎很下魔尊大人的脸面。 此时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声“魔尊万安”一魔卫跪地行礼,似有要事禀报。 如此一来,两人暧昧氛围名正言顺被打断。翼银烟心中直呼侥幸,松了一口气。 柳月宸看了她一眼,再看魔卫,竟也不恼:“何事?” 魔卫低头靠近,伸手捂着嘴,侧身从旁耳语。翼银烟识趣,假意低头看花,略微走远。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见他神色不再如适才般和颜悦色,眼中闪着的是凶狠狡诈的精光。 翼银烟为之一震。 听罢,柳月宸摆手示意他退下。一声喏,魔卫便离去。 一改眼神,柳月宸换回了刚刚那个和悦的表情。 她心有戚戚然,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翼银烟你醒醒,不要被他的外表轻易迷惑了,他依旧是那个杀人如麻居高临下的主,若三言两语便将你收买,那你日后肯定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话已至此,柳月宸懂得分寸,抢先开口:“银烟,与你一番畅谈本尊心中郁结多半已解,你愿意听,本尊心里感激。” 你的郁结已解,我的郁结才刚刚被你绑上。 “魔尊坦诚相待,是银烟多有冒犯。”看了一眼魔卫离去的方向,翼银烟正准备话别,“既然魔尊有事,不必顾及翼银烟,可自行离去。” “好。对了,翼王府内有一人的行踪令本尊不解,不知银烟可否为本尊解疑答惑?” 翼银烟正要转身离开,闻声又止:“魔尊请讲。” “不知你是否曾在府上见过一青衣少年?看起来应该是跟疆儿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 此话一出惹得她心惊肉跳,想不到她最担心的事终究是要发生了。 她故作镇定地反问:“青衣少年?不知魔尊指的是哪位?” “银烟莫要误会,只是因为本尊曾见他出入银燕殿如入无人之境,担心此人来历不明会对你不利,故多此一问。” “哦,这样,”她作若有所思的模样,意欲蒙混魔尊视听,“魔尊说的莫不是我的书童青尧?印象中他偏爱青衣,因年纪稍小故此我未曾对他有所约束,允许他随意出入我银燕殿。想来魔尊见到的那位,应当是他。” 柳月宸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那便是最好了,想来经上次刺客一事,翼王已加强周边防卫,外人自当无法入内,是本尊紧张一时糊涂了。” 见他不追问不深究,她松了一口气,为护住了沈玉恒而心中释然。 她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眼前人看着和悦,可适才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一旦被柳月宸发现她与他人早怀私情,雷霆手段一出,恐怕不久后的一声令下,从此翼城中再无翼将府,那府内的几十余口人便在悄无声息的夜里销声匿迹。 “本尊确实还有事,就不久陪了。”话到此处,柳月宸忽然靠近,那张俊脸近得过分,哪怕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额头上接收到的灼热目光。 如此措不及防,翼银烟不敢乱动,生怕一抬头便碰上他被清风带起的碎发:“今夜的宴席是否出席,全凭你的真情实意,无需作假奉陪,本尊断不会强求。日后,你会慢慢发现真实的本尊。” 眼前佳人防守薄弱,他要不要全力以赴发起进攻?破例地,他伸手轻抚翼银烟的额前青丝,嘴角一勾,魅惑无边:“柳月宸是本尊的姓名,你的确有资格称本尊‘月郎’,也只有你能。” 此举一出,翼银烟更不敢抬头,像鹌鹑一般把头弯得更低。 倘若让他瞧见自己眼下晕晕发热的迷霞,估计会觉得自己已欣然接受这不平等的婚嫁,被他的皮相迷惑得神魂颠倒了吧。 她才不,既然他心中已有预测,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下场,那索性,自己就当一朵不甘屈服的霜梅,这点傲气,她这个翼城公主还是有的。 低着头的翼银烟看他抬脚要走,只屈身行礼没有回话。 可刚抬头,却又对上魔尊回头寻自己的目光:“对了,你身上可还留有余毒?已经彻底康复了吗?” 为何此人阴魂不散,说走了半天还是没肯把脚挪动。翼银烟心中打自己一嘴巴,恨自己为何不戴面纱,早早便穿了帮。 等等,余毒? 第二十三章 真相大白 “莫要轻视那晚刺客留下的毒烟,”柳月宸的双眼写满对她的关心,“虽然那晚本尊穿的紫金斗篷虽可防百毒,替你遮挡不少,奈何本尊赶到之时你已吸入毒烟,本尊见你目视不清当场晕厥,甚是为你担心,次日便派人给你送去灵草补药,不知你是否有服用?” 可防百毒,紫金斗篷? 见她眼神呆滞不会回答,柳月宸眯下了眼。 短促暗叹半声,他眼中是翼银烟读不懂的神色:“好好照顾自己。” 如今柳月宸果断转身大步离开,倒是迟钝的她后悔放他走了。 魔尊大人,你别话只说一半便又喘大气了啊,你走了,让我这糊里糊涂地独自心焦..... 翼银烟盈盈踱步,彷徨不安了半盏茶,顿觉分秒流逝不应在此地踌躇时光,使轻功如箭一般离开姚逸园。 李芸生刚替翼王妃把新收进院的刺蓉松修葺装饰,受了赏赐后,正欢天喜地地准备回银燕殿。 眼前掠过公主身影,还未能打上招呼,公主便在自己面前落地,着实吓了她一跳。惊魂未定,公主又揽上她的腰,带往银燕殿的方向飞去。李芸生既没有体会到初次飞上天的愉悦感,更是感觉自己像被扔回银燕殿的。 一落地,李芸生险些扭到了脚,只有像公主这般身轻如燕修为了得的,才会无惧银燕殿院中铺设的鹅卵石。她自己跟其他魔侍一样,每次伺候都是小心翼地走着。更何况,这次是直接摔落地的。 李芸生心生郁闷,然而公主早已入房,端起架势在喝茶看她,准确来说,公主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似乎是等她的意思。她没有空闲抱怨,只好随意揉揉便一蹬一蹬地走到公主跟前。 翼银烟看她站不太稳,示意她坐下,放下手中茶杯,将她的左脚抬到自己腿上架着,李芸生不敢有逾越之举想要缩回,却换来翼银烟冷冷一瞪。 “芸生,”翼银烟使了劲地为李芸生揉搓,疼得李芸生咧嘴直喊,“我要你将那晚刺客伤我,我如何被救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记住必须是亲眼所见的,收起你想象的那一部分。” 李芸生忍痛,委屈地眯着眼努力回忆:“那晚芸生所见不多,嗯......公主甩开了我,我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你。后来听到了打斗声,我生怕你出事就跑了过去,只是隐约看见一个身穿深色斗篷的男子在与一黑衣人打斗,你坐在了地上,后来黑衣人翻墙逃走。原本以为你毫发无损,见那人把你抱起,询问我内院位置,我才知道你中了毒,这才匆匆引路回房。放下你不久,那男子便走了,药医正好在翼王那儿,得知你的消息后翼王和翼王妃就立马带上药医来替你诊治了。” 一阵沉默,翼银烟一边思索一边询问:“你可有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李芸生在记忆中搜索蛛丝马迹,最终摇头:“未曾见过,而且当时我也只是瞥了一眼就忙着给他带路了,后来又去派人请药医,我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晓。” 翼银烟有些泄气:“那你怎么说是沈,玉恒救的我?” 李芸生睁大眼睛,不顾疼痛急着挪下脚,像个被偷了糖的小屁孩愤愤跳起:“公主冤枉,芸生何时有说过沈公子救你的话!芸生未有半句虚言,后来沈公子确实是来看你了,只是翼王不希望他出现,说什么你已定亲,你跟他需什么避嫌,所以只让他看了你一眼就将他请走了。” 翼银烟记起来了,当时自己的确只问李芸生谁来看她,李芸生也并未说过沈玉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努力回忆与沈玉恒的对话,感激他救命之恩的片言只字,以及他的回应...... “谢谢你玉郎,那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了。” “那晚的刺客真真可恶,当时我真恨不得冲出府去追寻,问个究竟为你报仇。可是我,我生怕你了受伤,所以忍不住想先确定你是否无恙......” 所以说,沈玉恒是后来赶到的,与李芸生说的如出一辙,而她在问沈玉恒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明说“相救”之意。 突然她想起当初触及沈玉恒的胸膛时,那股陌生的异样感...... “是啊,你确实没有说,”翼银烟低头掩饰心里莫名的骚动,也笑自己自作多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叶障目,一厢情愿,“是我痴情错付会错意罢了。” “当时院中一片混乱,我也没有仔细想那人的来龙去脉......”居然还有不解之谜被遗漏了,李芸生的八卦之心开始兴奋起来,她努力地重复回想那晚的场景还有瞧见男子侧脸的那一瞬,那面容,自己是不是见过?那一瞥…… 那惊鸿一瞥! “那晚救公主的人,长得好像我从马轿上偷看到的那位公子!” “是,你猜的没错,的确是他救的我,告诉你一件更惊人的事情。他就是魔尊大人。” 李芸生大张的嘴巴绝对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翼银烟表情复杂,负责任地点头:“刚刚我已经遇上了他,他已经将相救之事在无意间提及告知。芸生你先出去吧,我想独自一人坐坐。” 见公主心绪恍惚,李芸生知道自己不便多说,藏起八卦能量应了公主后便出房,顺道去灶房寻些糕点来,说不准甜食能令公主开怀。 若是见到其他魔侍,那这轮八卦就没有浪费的道理了嘿。 翼银烟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时而顿足,时而捶桌。回想着刚刚魔尊所说言辞,还有那晚被救的片段,以及今日在翼王府上…… 郎君多在意,只丽人不识。一直以为是沈玉恒救的自己,没想到屡次相救的却是另有其人。此人外在霸道能统千军,号令似铁无不威如,却又偏偏对自己宽容大度不拘小节;本性应是放浪形骸纵横自如,可如今多番现身,却对自己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相护...... 她既被此情撩拨,却又为此苦不堪言。过分!她怎能如此多情,简直,简直就是孟浪女子厚颜无耻,才与心爱男子诀别,情伤未过,转眼心意又被其他男子所牵动。 翼银烟多番纠葛甚是难解,最终毅然起身,提出房中高挂的玄铁剑,直往院中刺去。 拿着芸豆糕刚要找公主,李芸生便被冲门而出的她吓楞地傻站一旁,默默在走廊静观公主胡乱舞剑。现如今公主身体康健,众魔侍也无所担忧,只见她们聚在李芸生身旁小心打探:“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人又惹公主生气了?”“对啊,芸生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李芸生高调扬手,一脸无所不知的样子瞥了瞥情报收得太慢的她们,一低头,见有魔侍伸手想要叼走芸豆糕,她连忙忙拍走。 “想知道啊?” 一众人等热切点头。 李芸生拿起一块芸豆糕抬起手,指了左边又转向右边,众人看懵不知何意,她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一本正经摇头又点头:“我不知道,灶房的人知道。” 第二十四章 母妃的叮嘱 八卦没结果,众人散,不是放弃而是往灶房方向去。 李芸生虽爱说八卦,不过当着主子面前她还是要收敛些,还是让灶房的人辛苦些吧。 看翼银烟一时半会不会有停下的意思,李芸生看累了又叹了口气,拿在手上的芸豆糕有些碍事,她缓缓将它递到自己嘴边:“莫不是又在想沈公子了?亦或是,在想魔尊?” 一想到,日后公主嫁的人倜傥风流才俊惊世,与公主出双入对好不登对。李芸生想入非非,忍不住独自咯咯傻笑,芸豆糕的碎末粘的满嘴都是。 忽一魔侍入院,有事禀报,公主似未耳闻,魔侍见她剑式招招厉害不敢向前,只能扬声再禀一遍:“启禀公主,今晚翼王为魔尊准备践行宴席,翼王派我前来询问公主是否出席。” 公主剑使得更快,不少飞石朝魔侍直撞,可尚未得知公主心意她又不敢离去,楞是被屡回击中。 一剑随跃,一招落地,剑入地三尺。 “若我要去,自会现身。”说罢,收剑,入房。 践行宴已开始,柳月宸与翼名律皆已到场,只是未见翼银烟出现。翼王寻魔侍,魔侍将模棱两可的答复照搬回禀。又等了半柱香,仍未见公主,翼名律让丝竹绕梁舞娘献技,只道赎罪陪笑敬酒。 自从他知道魔尊竟是个如此年轻的俊美男子,他那股被要挟嫁女的不安与怨恨的劲就消退了不少。虽魔尊不是女儿最初想嫁之人,可此人如此有能耐又是魔界至尊,想着日后女儿荣登魔后之位应该不会吃亏,翼名律开始坦然接受翼银烟即将嫁入魔宫的事实。 柳月宸并未追究,笑着举杯,对翼名律更是十二分的客气,颇有高门女婿纡尊降贵彬彬有礼的气度风范。 收到翼卫通传,得知翼银烟今夜并未出席,元婉莲便前往银燕殿陪同进食。翼银烟自然高兴,顿时有了食欲,吩咐备好美酒佳肴,母女二人,浅尝美食,小酌几杯。 头上步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元婉莲虽有年岁,可举杯青葱柔若无骨,凤眼迷朔。她是出了名的端庄典雅,与女儿一同微微醉意,却仍旧卓越风姿,恬静佳人。 “烟儿,你告诉母妃,今日你可是见到那魔尊了?” “母妃如何知晓的?”翼银烟看母妃不回话,恍然大悟,“今日一见是母妃安排的?” 元婉莲笑,嘴角梨涡现:“先不管这些,你且告诉我,他长相如何?” 翼银烟假意漫不经心:“母妃以为如何?” 元婉莲灵眸流转,赞叹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听着母妃形容,翼银烟脑海浮现柳月宸的模样,他慢慢靠近,对她说了一句话:“柳月宸是本尊的姓名,你的确有资格叫本尊‘月郎’,也只有你能。” 他的手抚上她额前的飘碎…… 翼银烟一激灵,速速饮一杯定定神。 “母妃知晓,你并非真心实意接受这场姻缘,原本我比你更忧虑,生怕这场不登对的姻缘会委屈了你,未曾想,前几日他为表诚意竟然露了真容!说真的母妃与你父王初见时真是吓了一大跳,好久的未能回过神来。烟儿,如此天大秘密竟愿意为你而公开,此番付出自是诚意十足的。见他对你还算用心,你父王也才心宽了些,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那夜你遇刺,母妃吓得魂飞魄散,万幸的是他去为你送狐裘正巧前往银燕殿,这才碰巧救了你。或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吧。” 虽然女儿没有看向自己,但元婉莲知道她有在听。她与翼银烟本就千杯不醉,半壶忘忧仅为助兴,二人才刚刚开席,翼银烟不可能神思不清。 “夫妻之道,自是琴瑟和鸣最羡煞旁人。母妃知道让你立马放下沈公子是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试着去接受眼前人,莫要一味地拒绝,这对你和他都不公平。” 提及沈玉恒,翼银烟的反应仍旧不减:“母妃,我需要一些时间……” 元婉莲明白,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话虽如此,可是烟儿,接下来母妃要说的话你可要仔细听好。”话题一转,元婉莲似乎还有重要事情交代。 一收慵懒,翼银烟端坐看向神色正经的母妃,听她娓娓道来:“魔尊当年不过是区区小儿就能获得魔帝也就是当年的魔尊大力支持与赞赏,数十年就夺得亲魔之位成为内定的后继人选,只需百年他就登上至尊之位,可见此人的谋略手段非同一般,不容小觑。伴君如伴虎,日后即便你贵为魔后,在心里对魔尊一定也要多几分忌惮,切莫放肆触其底线。” “魔宫不比翼王府自在,宫中人实力较量未曾间断,你年纪尚轻且尚未确定魔尊视你为何等分量,更是要懂得谨言慎行,对宫中人断不可十分轻信。” “如若能容,便不要过分争风吃醋,除了情爱,还要为自己留一条活路,当然也不得让他人欺负。如若不能容,那你就要狠下心来,既要争宠,那便做宠冠后宫唯一一人,暗地手段切莫心慈手软。” 听到后面,翼银烟蹙眉打断:“母妃,您言重了。烟儿觉得不会走到那一步。况且日夜算计,心不会觉得累吗?” 王妃叹了口气,溺爱地抚摸女儿的头:“我的烟儿还未经世事,也罢,你机智聪慧,日后你自会懂得母妃何意,此时你只需谨记便是。” 有什么好争,她又不爱柳月宸,要是日后他不来骚扰她最好。 她假借酒疯投入母妃怀中撒娇:“是,女儿记住了。” “明日一早,魔尊一行便离开翼王府,烟儿如若无事,就过来与母妃一起送送他吧。”见她不作答,元婉莲也不强求,只笑她矫情。 该说的话已说完,元婉莲再逗留片刻多饮几杯便提早离开为宴中人安排醒酒事宜,留翼银烟一人独坐。 今晚宴会准备得还算周全,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柳月宸酩酊大醉,在众魔侍的搀扶下勉强走回房中,身躯一碰到床便软软倒下酣睡不醒,众魔侍稍加照顾便悄悄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察觉房内一丝微风拂面,他朗目睁亮坐起,面无表情,轻敲床沿两下,一模糊黑影落地。 片刻后,又一挥手,黑影消逝。 柳月宸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 今日往未来岳母处问安送礼一举果真奏效,能与倾世容颜的佳人正式地说上话,倒也不枉他特意奔赴一场。 想起自己适才饮酒时,瞧见翼银烟躲于殿门附近的屏风处偷窥,柳月宸不禁一笑,勾起的唇角在黑夜里筑下一片狡猾的阴影。 “你逃不掉的。” 第二十五章 不知不觉间 卯时未至天未曾完全透亮还蒙着一层灰,翼银烟便唤醒李芸生为自己梳妆,不食早膳也不让她伺候,独自一人一时在竹颐园散步一时走到殿外处远望,好几回走出殿门,可没过多久又折返院中。 才到辰时,翼银烟左脚刚要朝殿门走去,又突然改变方向跑回房中坐下,饮上一口茶。 不久,李芸生入房,见公主坐定,心中升起一种做作之感:“公主,魔都的人前来求见。” 魔都的人,自然就不是魔尊了。 翼银烟看着窗上冰叶纱无心回应,半响只看李芸生一眼,动动眉眼。 李芸生示意将人请入。 只见一风度翩翩少年,手提精致锦盒,飒爽入内,恭敬地在房门外向翼银烟行礼:“柳文疆见过银烟公主。” 来人居然是文疆尊亲,翼银烟急忙起身回礼:“不知是文疆尊亲亲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柳文疆连忙示意她起身:“公主使不得,日后您便是我的母后了,文疆受不起。” 你我容貌瞧着与同岁又有何区别,母后...... 翼银烟有些不知所措,眼睛一眨便换了话题:“听闻今日魔尊与尊亲将返回魔都。” “是的,魔都传信,有事发生急需父尊处理不得耽搁,约莫半个时辰后我们一行便出发。父尊与我留在翼王府多日,多有叨扰了。” 他不是说辰时才走的吗? 翼银烟有些失落:“文疆尊亲言重了。” “对了,文疆此番前来是带有任务的。”柳文疆将手中锦盒恭敬递上,李芸生替为接过,在公主的示意下,小心开启。 “父尊见冬雪将至,近日多事公主身贵娇弱仍需多加保养。昨夜酒宴后,寅时酒气才刚散,父尊便亲自带人往那幻黎沙漠的边境,借着月光寻来这自燃草,带了回来。可惜大队人马待发,我们无暇吩咐将其缝制,在此还望芸生姑娘能助一臂之力,将这自燃草绣入公主的贴身衣物中,便可保公主数周内在冬日中如同随身携带不冒火星的炭炉,寒气不侵。” “自燃草,”李芸生也听说过,挠着脑袋在回想,“自燃草不是不能活过清晨吗?我记得它是一种很神奇的草只有幻黎沙漠才有,它遇热自燃,只要太阳一出现便会热得自行烧光只留下一颗种子。如果你们伸手去摘,触摸到它不就会燃至灰烬了吗,这怎么可能摘得下来还放进这锦盒里?” “芸生姑娘请放心使用,这点父尊已经考虑好了,自燃草之所以能自燃,是因为它的种子喜热。父尊先用唤冰术将其冻结,再用内力将其震裂取出种子,这样自燃草也就不会再燃了,公主可大胆使用。” “喏,芸生知道了,定不负魔尊和尊亲的嘱托。” “如此甚好。” 派去打探的翼卫都说魔尊昨夜大醉,他寅时便起,身子可还吃得消?翼银烟闭紧已经张开的唇,只含蓄地低头谢恩:“有劳尊亲替我谢过魔尊大人,银烟感谢魔尊的关心。” “公主客气,文疆定为转告。”柳文疆看不清翼银烟的表情,但却留下调皮的话语,“只是文疆觉得,公主当面感谢比较有诚意。” 翼银烟抬头,对上柳文疆的眼睛。 “话已带到,物已送出。文疆这就回禀父尊,就不耽搁了。告辞。”柳文疆笑着话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见柳文疆走了,李芸生顺着他刚刚的话,拉了拉身旁的翼银烟:“公主,我们要不要去送送魔尊啊?昨夜大醉,今日又亲自出门为你去取自燃草,也不知他有没有休息好?” 翼银烟正在发呆,没有回应。李芸生又叫了几声,翼银烟这才转头看她。 李芸生又问了一遍,翼银烟却不以为然:“父王母妃必定会送行,又不缺我一个,我又不是非去不可。” 李芸生觉得奇怪,这不是公主有恩必报的性子。也难怪,或许她还在为沈公子记恨魔尊吧。哎,如今魔尊如此这般费尽心思的讨好,竟也不能打动重情重义的公主半分心弦。 她顿了顿便回应:“这样啊,那我先将自燃草缝入公主的贴身衣物中,就不陪你了。” “去吧。”公主气定泰然地喝着茶。 李芸生拿着锦盒走出公主房门后,躲在走廊拐角处,站着不动。不消片刻,见有动静,回头偷看,公主如同脚踏云燕,飞快朝殿外走去。 李芸生喃喃笑着在说着些什么,没有跟上。 翼银烟疾步前往,快到翼王府门口了,一改脚步,娴静缓缓前行。 门前传入不少喧嚣声,翼银烟快走两步,但见柳月宸一行人的马轿刚已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走出翼王府一段距离。 翼王和翼王妃在门前停留目送,翼王妃最先看到左顾右盼的翼银烟:“烟儿怎么现在才到呢?你来晚了些,魔尊已经出发,怕是见不到了。” “我……”翼银烟窘迫,“烟儿只是想来向母妃请安,不想别的。” 嘴上如此说,可双眼仍不时地往出发队伍瞧去。她还是未能赶上。 他既送狐裘又采来寻常人根本无法采下的自燃草,而她却一句谢也未曾表达,会不会架子端得太高了些? 半垂的睫毛挡住了一半以上的目光,藏在后背的十指不知从何时开始纠缠在一起。 马车上,柳文疆探头窥视,似瞧见有趣事物,忍不住笑了:“父尊果然料事如神,竟然料定公主会追出来寻您,如此您还不动声色地把出发时辰提前让队伍早早出发。” 柳文疆回头崇拜地看柳月宸:“只是此次来翼王府做客良久,父尊才见公主寥寥数次,正式见面也不过一次,您不觉得可惜吗?” 柳月宸握着手中暖炉,心机一笑:“来日方长,不可急在一时。只要令公主心里记住本尊,日后便可朝夕相对。” 美人如斯,值得他用点心思。不过说到底翼银烟还是单纯了些,他不过与她见上一面就轻易被他带乱了神思,看她那无辜的表情,那双动人的美目光华灼灼......那日,他心里有什么轻轻抚了过来。 动心? 他柳月宸可是出了名的狠毒,不光对外人,对自己亦然。 第二十六章 魔尊心计 “父尊妙计,先故意让公主贴身魔侍李芸生得知你追查刺客,为公主抱不平,又在公主面前假意不知青衣少年的身份打消公主愁苦心事,给了公主一剂安神药。同时对营救公主一事三缄其口,等到最后再无意间透露,以退为进,捕获美人芳心。” “最妙的是,如今特意命我送去自燃草,队伍却提前离去,让公主无以得见,乃是欲擒故纵啊。”最令柳文疆佩服的,便是这招“要不到,求不来,欲迎还拒”。 柳月宸放下手中暖炉,揉了揉尚有余温的手掌:“公主心中仍惦记着那青衣少年,恐怕本尊还需下些功夫。” “那翼将次子沈玉恒?” 柳文疆想起那天夜里败给了这个默默无人的沈玉恒,心里不免有所不悦:“他没有能耐与父尊争夺公主,他还不配。父尊是否需要疆儿对沈翼将做些什么?还有有关那日的刺客,父尊息怒,那晚疆儿派人搜遍了整个翼城,皆未搜得半分线索。” 柳月宸抬手:“有关沈玉恒的事本尊已摸清根底,你无须替本尊操心。至于那晚的刺客,他并非泛泛之辈更不是翼城的人。此事自有本尊留意,如今本尊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托付于你,这才是值得你费心的事。” 他看向柳文疆,眼中有着说不清的图谋:“上次出游鎏炫谷时,本尊与你商量之事,你以为如何?” 柳文疆俯首细语:“父尊说的可是夺取鎏炫谷一事?” 柳月宸点头。 “鎏炫河每年能产金砂无数自然价值连城,夺取鎏炫河之事疆儿势在必得。父尊,疆儿心有一计。”看了一眼父尊,见其默许自己发话,便详细道来。 听完了整个计划,柳月宸闭眼思索片刻,应道:“如此,就交由你去办吧,记住办得干净点。鎏炫谷谋划一事,除心腹外不可让他人知晓,包括赵北音。此人心思不纯又是来之灿城,本尊不乐意你与他靠近。” “喏。”计谋被采纳,柳文疆喜上眉梢,不管柳月宸说什么都点头附和,“疆儿定会谨慎行事。” “你年纪尚小,不过处事仍算稳重。鎏炫谷一事切莫令本尊失望,日后是否能图谋大业就看能否夺下鎏炫河了。” “父尊放心。” 柳文疆不让他放心,他也会放心,毕竟柳文疆是他一手培养的好苗子。若皇嫂能活到柳文疆成年,说不定也同等欣慰...... “此外,翼王府中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眼线?” “禀父尊,仅有两位身份暴露,其余的我已下令先按兵不动。” 柳月宸不再说话,闭目养神,打坐修行。柳文疆领会,一路护法。 想来世间将有动荡,柳文疆叹息。 世间之大,何处子民不是向往和平富饶。可觊觎天下的霸主的,又岂止一位?莫说自己的父尊此生安内御外,兵点江山,孳孳不倦。近年来,龙界的龙族亦不曾安分,撺掇着人界的人族和鲛人族与其合作。 万恶淫为首,贪婪是世人的本性,人族皇帝不假思索便答应联盟,可惜静晨海的鲛人族只爱大海,且对天族有所忌惮,若不能一举拿下天族,天族若是以不再布雨为惩罚,大海将退,鲛人族将无以生存,故而未被撺掇,宁可冒着与人族反目的风险也静观不动,只答应在人族危机时暗中相救。 龙族拥有强大体魄,顶天立地,双瞳金炯深邃,威严凛然,凡人与之对视心智可夺,有修为或结界护体者与之对视过久亦会被读心。若是进入战斗状态,他们便会将隐藏的兽型形态展现出来,双翼伸长,如半壁长空扑面而来;龙爪坚如磐石,顷刻可击退百尺之敌;龙腿硕大,轻易一震,瞬时地裂山崩无处可逃。 人族虽身形偏小不练修为,可胜在灵长机智善用武器,各类器械种类繁多应有尽有,与人族合作,龙族还答应用龙魄之力将干将莫邪、班输等兵器大家复活,两族强强联手一族主攻另一族主守,与天族对峙企图争夺五界霸主,这更是令天族之首天帝头疼。 趁如今天界烦恼众多未能顾及魔界和其他异界,正是魔族先下手为强的大好时机,必须尽快谋划。此事一成,他必将离亲魔之位更进一步。 柳文疆一边为柳月宸护法,一边将适才提及的计划再反复思量,咀嚼干净各种细节又在细细分析其中是否存在不妥之处,力求一举立下显赫功绩。 ------------------------------------------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近月天界忙于招募新兵,天界内气氛紧张,众仙惶惶。 天界主天下五界,稳定九族上百万年。本人界与龙界少有来往交情浅薄,不知此番为何两族毫无预兆地亲密来往,竟有暗生群起攻来的意图。 尤松乔获知情报后面色凝重,提手抚额按压明穴,稍作提神,随后速速召见战神前来商量对策。 只见一神人,身穿重鳞铠甲,腰间别一制服五界神兽的雄苍剑,步履沉重朝天帝走去,武嗓一吼,震彻天庭:“宁棱风参见天帝。” “战神免礼。”尤松乔见战神来了不由得精神一振,一改凝重神色,反倒笑着开怀,“今日吾就盼着你的好消息了。” “回禀天帝,臣已募集五万新兵,并将他们分编不同将门,各施所长日月修炼,假以时日定能从中精选人才编入精兵。” “嗯,辛苦战神了。”得知后盾强叠,防御可固,尤松乔心中了却一个心事,自是眉目舒展,大开四方阔口,“如此一来,吾心中便多了几分定数了。” 此时一柔美娇俏的仙人入内,只见她步步生花,身姿撩曼动人,声线柔情似碧波流云:“池华微拜见天帝。” “月神免礼。” “回禀天帝,近来魔界红线浓情满溢,适才臣用神力预知,得知魔界至尊即将迎娶新魔后。未来得及前来禀报,便收到魔尊派人送来的大婚红喜,这便立马上呈给天帝。”说罢,将喜帖递交给天帝身旁的小天侍。 小天侍恭敬的将喜帖呈给天帝,尤松乔一看,有些惊讶:“哦?居然是迎娶魔界翼王之女翼银烟公主。” 第二十七章 天下有异动 “正是。翼城公主翼银烟年岁虽未及桃李年华,可容貌倾城多才多艺且身怀唤沙术修为卓然,确实是魔后的不二人选。” “嗯……郎才女貌,看来这是一桩好姻缘啊。”尤松乔点头,心中也藏有几分猜疑,“不过,目前的魔尊柳月宸,数千年前吾仅见过一回,却深感此人心思缜密手段非常。就连现在的魔帝,当年的魔尊柳亿良在位时也不及他行事的雷厉风行严刑峻法。” 尤松乔话里有话,战神忖量:“天帝觉得此人,是否存在威胁?” 尤松乔摇头,扶须深思:“尚未可知。翼银烟公主乃翼王之后,唤沙术的继承人,与魔尊结合,极可能诞下拥有双唤术的孩儿,虽说双唤术的孩儿大多平庸,可倘若此人野心勃勃......”话及此处,尤松乔心生顾虑。 片刻后,尤松乔下达天令:“战神,此番魔界大喜,吾本想让你带上厚礼,代表天界前往魔都祝贺,可如今人界与龙界蠢蠢欲动,我需要你镇守边界,操练天兵,以备不时之需。” “是,谨遵天旨。” “至于魔尊大婚,”他看向池华微,“这样吧月神,吾就派你前往魔都代表天界送上厚礼,同时赐予美满祝福以表天界宽厚。另外,战神,吾需要你派出能人心腹守候月神身旁一同前往。” “那不如,臣便把袁羽怀、袁羽庆两位上仙交由月神差遣,月神以为如何?” “如此便多谢战神且有劳两位上仙了。谨遵天旨。”池华微欠身谢恩,婉婉有仪。抬头见天帝眼神,心中了然,便请旨退下,天帝应允。 月神离去后,天帝退去众天侍,剩战神与他二人独处。 尤松乔缓缓站起,走到宁棱风身前:“战神,吾还有重要密令传于你。” 说罢,他靠至战神耳旁,二人细细讨论。一炷香后,战神接旨离开大殿。 天界位处六重天内,且不说云雾弥漫,仙气环绕,天庭景象皆由嫦娥、花神、水神、兽神四位上神合力建造,仙鹤和鸣、繁花似锦、百兽灵俊、泉溪潺涓;各大仙宫更甚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其精妙美伦远胜其他四界。 可如今,此等美轮美奂、璀璨夺目仙境,心事重重的宁棱风无意欣赏。满门心思在新招回来的天兵上,半路遇见幼子也不知晓,只见那小仙人像是故意撞到宁棱风的腿,然后一把抱住,肉嘟嘟的小脸堆满笑貌。 “爹爹!” 宁棱风故意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双手稍稍用力捏住他的弱小肩膀,恐吓他:“痴儿你好大的胆子,此乃天宫休得无礼!” “呵!我才不怕你!”战神之魁梧力壮如铜墙铁壁,整个天界无人不知、不敢不惧,可唯独他的小儿子宁尘溪,肆无忌惮无所畏惧,倒是乐着缠黏他的父亲,敢于骑上狮子身拔狮毛。 这下倒好,他吆喝反击,得意洋洋,低头转身,使灵活身法脱离了父亲的魔爪:“爹爹,我发现了一件趣事,这才找你想要告诉你,免得你错过了。” 战神拿他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次听到有趣闻,便低头哄惑着幼子:“哦?你又动了什么坏心思了?上次你小齐叔叔被你捉弄,到现在他的胡髯还是缺着一块还未长齐,你这次怕是又给我闯了什么祸事,想让我给你擦屁股了吧。” 宁尘溪嘟嘴辩驳:“才不是,上次是那条何灵虫跑到小齐叔叔的胡须上,我才不小心烧到他的胡髯。” “哎你还狡辩!”战神扬手假意要打,幼子动作比他快,一下就跳开几步距离。 “爹爹,适才我在天兵营中溜达,很多营帐的天兵竟然都认识我!可见我仙缘极好,人品胜佳。” 战神看向远方流云,鼻孔溢气,甚是无奈:“那是你调皮捣蛋,无仙不知,还仙缘好,脸皮厚。这就是你所说的趣事?” 宁尘溪翻一白眼:“孩儿都没说完,爹爹你着急什么!”顿了顿,又继续摇头晃脑地道来,“溜达一圈下来,我发现有几个手指上戴相似戒指的叔叔我竟然平日里还未曾遇到过,便觉得十分好奇特意悄悄跟着,发现他们先是漫不经心地各走各的路,可又陆续进入同一个营帐,没过多久,就又一个接一个地分开走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宁棱风先是一愣:“什么相似的戒指?” 宁尘溪在空中比划着:“就是,戴着左手处的银戒指啊,他们虽然戴的手指各有不同,可我看出上面的花纹都是一样的。我本来想掰一个叔叔的手看仔细些,结果被他狠狠甩开了,到现在我的屁股还在生疼。” 说完一脸委屈地为自己揉臀。 宁尘溪伸手扯下宁尘溪额前戴的软裹巾,冷不防地朝他打去:“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啊?”每一下打来宁尘溪都全数躲过,正要滋滋得意起来,却唯独躲不过父亲大人的仙法,只见宁尘溪一副茫然地突然受到一团云雾的束缚腾空而起,最终稳当当地落入自己父亲的怀抱中,接受着他不屑眼神的上下洗礼。 宁尘溪终于摆出一副憋屈挫败的哭丧脸,宁棱风得意笑了。 “你一个五万岁不到的痴儿懂些什么,那些个叔叔是爹的得力助手,是我有要事交代他们才这般做的。真是,老给我捣乱。去!去练习一下你的丹青,别整日闹腾,修一下你的性子。那,那就把你看到的那些个叔叔统统给我画出来,记得,细节处都要画好,今日便要交给你爹我。要让我看出你画得不对,就赏你拳头。” “画就画……”宁尘溪甩头生气,小声嘀咕。 见自己的大儿子走来,宁棱风将宁尘溪扔了过去:“宁尘铭,今日放下手头军务带着你这不安生的弟弟去练习丹青,记住,要寸步不离!别让他再跑去天兵营,否则我为你是问。” “是父亲。”宁尘铭抱着宁尘溪,刮着他的小鼻子笑问:“小捣蛋,今日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事了?” 宁尘溪别开脸,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又似撒气般拍打哥哥的肩膀,不答话。 宁尘铭看了一眼宁棱风,发现他似乎很在乎刚刚所说的丹青,于是溜着眼珠,哄着宁尘溪:“要不这样,等咱们练好丹青了,我就带你去彩虹那端玩一整天可好?” 一听到有乐子,宁尘溪立马转头看宁尘铭:“大哥哥说话算数?” “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样?” “好,不好!我不要一整天,我要玩三天哈哈,那就快走吧别耽误时辰了。”宁尘铭看了宁棱风一眼,见他点头,便笑着带宁尘溪走了。 儿子们一走,战神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表情,像蒙了一层不知名烟雾般心事重重。见齐袁在不远处行走,把他叫了过来:“正武将。” 第二十八章 隐卫幽兰 齐袁乃天界正武将归属战神直辖管制,此次为提前备战正参与训练天兵的工作。此番路过天宫正打算去新兵营处,见宁棱风有所指示,他走过去向他行礼:“战神有何吩咐。” “适才溪儿告诉我,说天兵营中新招的天兵有古怪。你现在派人,假意随意巡营点兵,寻找那些个戴有相似戒指的新兵,不管他们凑在一起在谋划什么,你先只是暗中静观,待我儿画出那群人的画像后再逐一确认,一网打尽。” 宁尘溪从小观察力超常,极其细微之处亦逃不过他的双眼,天界众人皆赞赏其机智明慧。想不到他此次为天界找出了这么大的隐患。 “是,战神。想不到宁尘溪公子才不到五万岁,竟有如此本事,可谓青出于蓝啊。” “嗯,算他立功了。”宁棱风点头,认可齐袁的话,“切记莫要打草惊蛇,有任何异动随时向我禀报。如果此事未解决,你仍看见溪儿入天兵营,你便替我把他绑了带回我寝宫去看守,我怕溪儿年少轻狂不懂分寸遭贼人毒手。” “是,战神。”说罢,奇袁腾云驾雾,心急火燎赶向天兵营。 ------------------------------------------ 送走魔尊一行人后,翼王府恢复以往平静。安静没有几日又新添喜庆的喧嚣,原来是要大张旗鼓开始筹备公主的出嫁事宜。翼王只此一女,其隆重程度可想而知。翼银烟时刻都陪伴在父王母妃身侧,多有孝顺;又勤修唤术,终于一日递上挑战书,与翼王对战。翼王自是乐意,两人攻守几百回合不见分晓。不料翼银烟心眼一动,唤沙拟作翼王妃幻境,其声形具备惹翼王分神,棋差一着,不消翼王片刻便急处下风,最终落败认输。 翼银烟得意,急着讨赏:“父王承诺,可应允我一个请求。” 翼王收剑,交由身旁翼卫:“愿赌服输,但说无妨。” 想要什么,她已经考虑了很久。听过母妃提及入魔宫要处处小心,她便开始琢磨此事。既然魔宫这么危险,那她不能孤身去闯,怎么也要有些保障才好。 “父王,就赐我一个隐卫吧。” 翼王听了笑着回房没有理会身后的翼银烟,翼银烟不解,急着跺脚发问:“父王如此反应,是后悔了想要食言吗?” “隐卫已在你院中。正巧,你可以回去试一下她的本事。” 女儿不提,翼王也早已有此打算,故今日便安排最新培养最为优秀的隐卫入殿中等候盟誓,此生便以翼银烟马首是瞻。只是她事先并不知晓,加上隐卫本就是将隐身幻术练至精妙高深莫测的高手,不告诉她的前提下她未能发现也不足为奇。 想不到父王与自己想到一处了。翼银烟心中动情:“谢父王成全。” 翼王说:“本来你若是要求其他我就一并满足。如今你已提出请求,可再不许耍赖纠缠喊冤了。” 父王如此,难道就不是耍赖在前?翼银烟嘟嘴,如撒娇孩儿伸手讨糖却不被满足般委屈,不过自己本就没其他愿望可求,索性不计较。认真一想,此隐卫入殿竟悄无声息,半日光景竟不被殿内行走魔侍甚至是自己所察觉,翼银烟心中对此人自然是多了三分钦佩还怀揣着三分满意四分好奇。 她按捺不住,匆匆行礼离去。 回到银燕殿,翼银烟四处寻觅,竟追踪不到半分痕迹,唤沙院中探测亦无果。找得累了,便回房中浅尝一口清茶。看着手中茶杯,翼银烟心生一计,未饮完茶水便将茶杯朝地上一摔,只见破碎声清脆入院,翼银烟大惊:“啊!” 说时迟那时快,翼银烟很快就感受到一股气流在自己的院门右侧涌动,可它才刚出现又快速隐去,想必此时那人发现自己上当了。 好不容易有了蛛丝马迹,她怎会就此放过,疾步走出房门,唤砂成鞭,朝右方打去。那人了解公主意图,若是执意不现身公主便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服软从柱子后走出。 不同翼银烟以往所认知的隐卫,此人发短齐肩,一身合体碧衣深如墨,手戴藏针布环,腰别图腾短剑,脚着缠体步履。 其实她也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隐卫,因为这个类别的人群极其稀少,只有极少数的贵胄金贵才能被隐卫所接受并且为之付出一生的光阴,只要能通过层层磨练成为隐卫,那他们有关隐身术的术法必定已经历练至登峰造极的境地,寻常人哪怕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能察觉他们的存在。 她对隐卫的认知不深,只知道想要成为隐卫的人都必须被带到指定的隐秘地点,待影之师甄选过后,将具有成为隐卫潜质的人带去一个无人知晓的恶劣环境中进行修炼,期间他们每日除了苦练功法,还会面临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存亡考验。若是能力不足亦或意志不坚者都无法习得隐卫功法的精髓,更成不了真正的隐卫,也许此生就会在世间上某个荒凉的角落中默默归灵。 当然这些有关隐卫的认知,翼银烟都是从她的父王那经过多年都拼西凑听来的再经过她自己的联想总结出来的,是否真实有待考究。 只见那隐卫朝前走两步,正要蹲下,瞬间从距离翼银烟二十余步外消失不见,又在刹那功夫单膝跪在翼银烟面前,身上还残留的漆黑幻影在她的后背如烟消散:“幽兰初见公主,公主金安。” 是一个女隐卫。翼银烟惊魂未定,此等本事翼银烟闻所未闻。不过,脸上神情很快便淡定下来:“幽夜初兰?” “正是。” “武功不错。” “让公主见笑。” “无需多礼,抬头看我。“隐卫接令,抬头眼神正视翼银烟,没有过多矫情作态,翼银烟赏识。 “你不像一般的隐卫。”翼银烟开口探问,想要了解更多。 “禀明公主,幽兰两万岁起接受密训,自五万岁起,除修行隐卫功法外,并修刺客手段,故幽兰即是隐卫,亦可为刺客。” 原来如此,翼银烟提出另外一个疑问:“父王说,从今往后你将听命于我。可从一开始,你我对话,我便发现你没有唤我作主上。” “那是因为公主尚未与我建立血盟。若公主愿意为幽兰献一滴血,幽兰此生便为公主而生,随公主而亡。” 翼银烟听父王提过这血盟之术。 第二十九章 独特的存在 血盟乃隐卫特有隐术,只需隐者用隐术将献血者的一滴血植入自己血液当中,便此生奉献血者为主上,一生只可受命于主上。主上能力越强大,隐卫也随之强大,主上忽然变弱,也会激发隐卫潜能,倍增能力以护主上;可若主上贫弱过久,亦或死亡,除非主上主动解除盟约取回盟血,否则隐卫也会随其而弱,随之而亡。 此等高深能人,翼银烟自然认可。思索片刻,翼银烟点头应允,以右手手指为剑,划破左手食指,递与幽兰。 只见幽兰同样划破指尖,与公主对掌,隐术启动,翼银烟指上的一滴血融入幽兰体内,幽兰双眼泛红,视线中直闪翼银烟一生经历,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翼银烟也一样,幽兰一生经历如走马观花般从她的眼前快速掠过,她闭上双眸体会个中滋味,得知她年幼修炼之苦,感同身受不禁落泪。 幽兰瞧见,心中动容,二话不说朝翼银烟低头谢恩:“幽兰感激主上怜悯之情,此生献于主上,幽兰无悔。” 翼银烟一脸迷惑,抬手擦拭泪珠,幽兰再次发话:“盟誓已立,幽兰与主上再无嫌隙,彼此能相互感应。主上有任何吩咐随时可在心中唤来幽兰。从此以后,无论幽兰于世界何处,于他人我是无影无形的,只有主上可时刻感应到我的存在。” 翼银烟由心感激:“谢谢你,以后便辛苦你了。” “与强大主上结为血盟,是一个隐卫的至高荣耀。”感觉到远处的脚步声,幽兰看向翼银烟示意,翼银烟点头,幽兰瞬间便消失不见。 幽兰刚消失,翼银烟便听到李芸生的大嗓门:“公主,你与翼王比试结果如何?”李芸生与众魔侍一齐,替竹颐园中的竹林浇淋除杂,刚忙完手上的功夫,见公主的身影便兴奋地朝公主飞奔。 “这可还用说。”翼银烟笑对李芸生。 “这是代表赢了对不对!嘿嘿,公主可是讨到什么赏赐没有?”这才是重点。 翼银烟故作神秘:“我为何要告诉你?”翼银烟没有将幽兰一事说出口,因为她感受到幽兰心中的意愿。 “啊,要不就告诉我一个人?......” “就是不说。” 就在二人在房中打闹中,殿门出传来翼卫的通报声:翼王来了。 翼银烟整顿好,乖巧地向翼名律行礼,李芸生亦同,低头同时她才瞧见地下的破碎茶杯。 在翼王的示意下,他身后一佩剑女子往前一步,向翼银烟行礼:“江引希初见翼银烟公主,公主金安。” 翼王解释说:“既赢了本王,本王便是来满足你的心愿。这是江引希,日后便由她随侍你身侧,替本王来守卫你的安危。” 父王此番话有深意。 “如此女儿便恭敬不如从命,谢父王恩典。”翼银烟下吩咐,“李芸生,替我去泡一壶我新配制的竹尾露来,给父王尝尝。” “喏。”李芸生低头收拾完茶杯,便离开公主房门。 翼名律给江引希一眼神,江引希俯首,便出房门,关门守候。 他坐下,低声询问:“烟儿可是见到人了?” “嗯,父王,她以及盟约之事我已明了,适才我们已经达成主仆关系了。” “很好。事关此人,本王必须要提醒你。建立关系后,你们彼此都是对方至关重要的人。她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同样的,这只是你们二人的关系,不需要他人知晓介入,以免给你们彼此多一分顾虑,她也难以一心一意。你可明白?” “父王的话,翼银烟记住了。” 翼名律这才放心,伸手用内力将房门缓缓打开,笑着与翼银烟说着家常,等李芸生将泡好的茶呈上,细酌几杯,称为好茶,再过半个时辰,便打道回他的信罗殿。 “竟有这么好的事,公主原来是得到高人相辅,那日后是不是连芸生也可以受人保护,稍微耀武扬威些了?”见翼王一走,李芸生一改乖巧,张牙舞爪原形毕露。 翼银烟一脸不屑,忍不住伸手扭捏李芸生的小耳朵:“就你最乖张嘚瑟,不知大小。”李芸生直喊疼,向她求饶。 “那便为本公主更衣吧。”翼银烟自然不会真想伤她,松手后顺手关上房门,一转脸,竟是眯眼挑眉,奸诈猥琐的表情,似乎遇上什么事,能让她得瑟洋洋。 “等一下我们去找母妃。我们简衣出行,今晚去城中出名的鸣香居尝尝他们家的新菜式,上次溜出去本就想去,这次带着你和江引希再拉上我母妃,我们一行人光明正大地去威风一把。” 魔尊离开不久,翼城就迎来冬日里的第一场飞雪。飘雪的翼城泛着从幻黎沙漠折射出的净蓝流光,白日如天地无界,天地仿佛连成一片蓼蓝色调,夜间则如泛着蓝光的幽灵城,城中魔人在夜间的烛火如明似暗,远处瞧见酷似从地狱出逃的鬼火,在其中肆意漫行,此情此景甚是诡异。 历经多年的货物流通人流畅达,来翼城到访的异族人开始变多,翼城也因这蓝雪在各族间盛传不少传闻。 其中最为浮夸的说法当属这个:相传魔界翼城地底下最深处刚好是是形形色色的罗刹夜鬼夜夜出没的阎王殿正门,这满天飞舞令人毛骨悚然的蓝雪,正是那些生前良善最后却被阴险构陷喊冤而终的元灵的苦泪所化。 因此作恶多端之人莫要踏入冬夜的翼城,否则会被蓝雪迷惑神志不清,喋喋唠唠,像中邪般对着空气跪地求饶,自报恶行。可也正是因为这不成文的传闻,让冬日的翼城异常繁华,惹不少异族前来游赏。他们大多都是凑着这蓝雪而来,一些是胆子大的,纯粹抱有挑战心理,这其中也不乏心存不安,哪怕露宿荒林也要连夜离城的;一些则是对此奇观深感兴趣,前来欣赏游玩。 至于是否真有鬼祟,李芸生胆子小深信不疑,故即便此番被翼银烟叫出去吃好吃的她也极其不愿,一直都将挡住容颜和风雪的纱帽压低还没有半点出息地躲在江引希身后,而在翼银烟看来一切也不过是人的心魔罢了。蓝雪自然而纯粹,它比任何风景都要美,因为这是翼城特有的景色,此刻她只想将整个翼城的样子牢牢印入自己的脑中。 第三十章 红衣出嫁 自从元婉莲几天前与女儿去鸣香居小坐,得知翼名律已派得力之人看守女儿后,她便不再过问翼银烟的出入行踪,怕也是想让女儿享有这最后的自由无束,快意度日,毕竟距离嫁入魔宫的日子已没剩下几日了。 翼银烟也是乖巧,这些天除了神秘外出不见踪影的那些时刻,其余时分都是陪伴在自己的父王母妃身旁,种养新品种的花到姚逸园,照看池中的须胖鱼,又或是将与母妃一同酿的酒埋于梅花树下。此时梅香正浓,藏于梅林中的梅花酒更是多出几分芳醇。虽然她心知肚明,自己没有福分尝到此等香醇,但与母妃做些什么,总是能让她感到幸福,未浓的酒已胜过香醇下肚,芳香四溢令她回味。 或许是知道她远嫁后便再难回来,亦或是翼名律有事先传令,翼王府上各个守门的翼卫皆心照不宣,丝毫没有以往阻挡她出门的举动,这给她多了不少便利。 她最近多有出府,倒不是因为玩心重,不过就是想着趁还有时间,为自己的父王炼制赤炎珠,好在出嫁前赠送给他。虽说是名正言顺地赢了,可她明白那不过是父王有意承让罢了。 终究不敌母妃的劝诫,她还是穿上了柳月宸送来的狐裘出府。出外寻药时,她曾路数次路过翼将府门。虽不想承认,自己与沈家沈玉恒再无缘分,她只能抬头朝前看,可她心中仍是有些惦记,心中的情往不知何处寄,空洞无神的目光仰天怅然。 李芸生知道公主心里的苦,她不阻挠,只是积极地将公主的注意力转移,努力把她的心思分散。这招非常管用,之后翼银烟再有路过,也舍弃了在翼将府门前的驻留,反而恋上这场大雪,以及炼制赤炎珠和忙碌婚前的筹备当中。 大后日就是魔尊迎娶翼银烟的良辰吉日,由于去魔宫需要一段路程且有着不少陪嫁之礼随行,队伍会走得慢些,故明日翼银烟便要以备嫁妆容出门,等到达魔都的迎宾阁处休息数时辰后,次日再按照吉时礼仪出门,嫁入魔宫。 “禀公主,翼王和翼王妃已将随嫁物件悉数列表,特令小侍前来交给公主查看,以免有所遗漏,另外前些天公主想要添置的物件,小侍也悉数入列备好。” “有父王母妃操持,我也放心。”翼银烟接过魔侍递来的列卷,随意看了一眼,便递回去,“行了,便照着记录办吧。” 一声喏,魔侍退下。翼银烟命李芸生为她做一番精心打扮后,便前往信罗殿与父王母妃共进晚膳。 用膳后,翼王特意命良缘婆子将婚嫁流程汇报一次,好让翼银烟心中有条有理,避免出错。边听着良缘婆子讲着细节,翼银烟看到母妃眼角处的湿润,她握着母妃的手,只将美好的笑容递上。 翼王妃见女儿如此乖巧,更是泪不成声,只一昧地瞧她,而她则将这大半月赶制的赤炎珠交给了翼王,翼王话语也有些哽咽,不吝夸赞,有女儿如此他也无憾。 一番亲情温存后,时辰已不早,想着明日卯时便要出发,她话别父王母妃回房休息。可其实她如今心中情绪涌在心窝,心跳未曾平复丝毫,就这么眼睁睁地在床上躺上了两个时辰,她便又要起身梳妆打扮,顺着良缘婆子的安排,按照出嫁礼节分毫不漏地顺利进行着每个流程。 所有出嫁物件皆已备全,魔宫派来迎接准魔后的魔宗柳武雪已入露泽殿等候。他是魔宫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角色,除魔尊之外,权势倾天便如他。柳武雪不苟言笑脸色威严,却礼仪周全按足规矩,代替魔尊前来迎接准魔后。 柳武雪宗何等身份,翼王与翼王妃自是片刻不敢怠慢,名贵甘露喜庆糖圆自当亲自奉上,不为什么,只是想着让他一路上能对自己的女儿多加照顾。柳武雪虽不爱应酬却也耐心不拒,说这本就是他的职责,魔尊让他前来自然也是因为出于对他的信任,故没有丝毫推托之意对于翼王与翼王妃的交代尽数应下。 浅尝这讨喜的茶糖后,派去通报的魔侍这才带着良缘婆子和翼银烟入殿。 她面挽朱纱,音容半现,仅明媚双目外露;简约的大红纯色罗裙入殿,裸露在外的玉颈与芊芊十指如凝雪冰肌;缕缕青丝仅用百合枝挽着做髻便已秀气逼人;头上夺目的装饰便仅有一支石榴盈钗别于发髻之上与罗群相衬,碎步向前之时殿内照明的光火在其间荡漾,艳悦妩媚。 她朝魔宗浅浅行礼,如此便足以令柳魔宗为止惊叹。 如今魔宗算是看明白了,为何魔尊放着魔宫中众位权势汹汹的宫妃不晋为魔后,也非要费尽周折来这翼城求娶翼银烟公主了。 在良缘婆子的指引下,翼银烟朝父母行婚嫁饯别礼,长望一别,早已泪眼莹莹。翼名律与元婉莲努力表现得更随和淡定些,随礼制交代数言妇德之则,便示意翼银烟起身,礼成。 翼银烟转身,顺着提前铺设好的红毯一路走出翼王府。按礼,她需走过翼城中最繁华的街道,接受城中魔民的祝福,方能上花轿朝魔都出发。 今天是翼城魔民们最为兴奋的一天,无人见过的翼城公主终于将真实面容示于人前。瞧见公主的瞬间,魔民们或感叹或惊呆或无奈或悲伤,可不管如何今日他们都不会落下眼泪,只望才艳无双的准魔后能接收到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她踩着翼城中所有及笄的未婚少女亲手铺的百花锦绣,寓携处子初心结良缘,经过河流之处行礼以感念父母,若要过桥,则焚香祭谢天地赐美满姻缘......走完在翼城的繁文缛节,这才盖上大红绸盖,翼银烟上花轿,在众民欢呼、五乐齐奏的喜庆声中,朝魔都出发。 看着渐行渐远的翼城,她的心空落落的无处可依。 以后她就是一只困在魔宫里的金丝雀了。 柳月宸......你不是老头又如何?我对你又没感觉,要是新婚之夜你敢碰本公主,本公主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三十一章 唤本尊名字 她不知自己到底坐了多久的花轿,只记得在百兽林中队伍粗糙地过了一夜,然后在浑浑噩噩中,她又隐隐约约听到有路人行走叫卖声,这才轻唤轿子外的李芸生,才知晓队伍终于来到了魔都,天色已暗酉时已过。不久,轿子停下,翼银烟下轿,入住迎宾阁。 瞧着端上桌来的山珍美味,不禁让她想起前不久与母妃畅饮鸣香居,那一盘小盐酥肉令人胃口大开塞满了嘴的情景,她更是没有心思进食,仅寥寥几口米饭下肚,便回房休息。 思乡之愁竟来得如此之快,日后独自一人久居魔宫......翼银烟叹了口气,泡过热汤换上新衣,她摸着命李芸生寻来的小琴,漫无目的地勾几弦奏数声,百般无趣。 忽然,她感受到幽兰的紧张,不消片刻门外传来低沉的打斗声,可奇怪的是,幽兰并没有动手,门外便恢复平静,仿佛适才的动静只是错觉。翼银烟使眼色命江引希出门查看,江引希打开房门,紧闭门后命李芸生看守,便在楼下小院不远处发现刺客气绝倒地,手中武器像极天族天兵的战戟。 翼银烟一颗悬着的心尚未着落,便见一人从房间另一端的窗户入内。此人身法利索,一转眼功夫便走到她的面前,她捂嘴惊呼。 “公主?” 门外的李芸生怕是刺客闯入,正要开门入房,可又听见翼银烟果断回话:“我没事,你无需进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李芸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违命闯入,只敢趴耳偷窥,以防万一。 此人柔情地唤她的名字,她听着顿感熟悉,才发现这正是半月以来搅得她心绪不宁的声线。 翼银烟平了平心底的波澜,试探性询问对方:“可是魔尊大人?” 对方一笑,摘下面具。趁着窗外泄入的半缕月光,翼银烟可算看清对方面容,月夜中的他脸部轮廓看着更为精细,笑容仿佛将一轮朗月的清光尽数包揽。 翼银烟为自己的眼神略感吃惊,一时脸红耳热,低眉垂眼着正要行礼,柳月宸往前走一步,伸手扶她:“银烟无需多礼。另外不要叫本尊魔尊大人,这显得太生分了,试着唤本尊名字。” 拉起她的力度恰到好处,就这么一拉轻而易举地缩减了二人的距离。她刚站好,便能感受到柳月宸的温热呼吸,一呼一吸毫无防备地溜进了她脖子处与衣物之间的缝隙,轻柔触感一时如春风拂日,半刻后又如冬日暖阳。她不知所措,抬头便对上了他的双眼,清晰地看见他眼中,那个绯云满霞的自己。 如此亲密的称呼,翼银烟叫不出口,心中不依,“魔”字未完全出口,便瞧见他眼神有变,似有发怒的前奏,她扭捏着滚了滚喉,半日支吾才唤出“月宸”二字。 他笑了,笑意中似乎写着四分苦涩无奈,却又带着六分满意,不舍却又大度地松开了她的手。翼银烟将惊慌双目别至一旁,经持内敛地倒退一步,手中按抚适才魔尊触碰的位置,越发收紧。 她生怕此举被魔尊察觉,想起他此时入内,还有门外的动静,她急忙开口询问:“对了,适才外面……可是与您有关?” 柳月宸装作不曾发现,只为她解答:“嗯,此事有些复杂,不过你放心,有本尊在,定会保护好你。本尊已命人将此处的防卫加强,想必不会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你安心休息便可。等本尊离开后,切记安排身旁的护卫留在房中看守。” “谢......过救命之恩。”他没有明说,只道复杂。翼银烟识趣,没有多问。 月色中的她娴静可人,一身绸丝丹衣整洁顺滑,印出她亭亭绰约的婀娜身形,更是衬出她洁白无瑕的玉肌,脸上那粉嫩红霞更是令他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澎湃不止。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可以等。 “你是本尊的夫人,本尊理应时刻都护着你。”他是何等修为之人,暗自微微调息,便已稳住心中情绪,淡定地道出今夜到访缘由。“银烟,此番本尊冒着被扣‘放浪’骂名的风险前来寻你,其实是有事相求。” “魔界中魔后入主,本是大喜。但此时人族与龙族有意向天界举兵,天下恐有变。为避免异族窥视,也为增强魔族声势,本尊希望你能与本尊一起完成一件事,这件事做起来确实有些费劲,不过这绝对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放心,本尊不会为难你的。” 对于人族和龙族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如今见魔尊一本正经地征询,就算她不是魔后,身为魔族一份子,守卫魔族自是义不容辞。 “喏。”翼银烟端正身姿行礼应承。 此夜多事,翼银烟感觉未曾多加歇息便已瞧见冬日初阳奔出云层之外,天气甚好。她虽精神有欠,但婚嫁大事本就操劳,临梳妆前她尽快运功调息半个时辰,便在良缘婆子的指引下梳妆正容,踏出迎宾阁,入喜轿,随柳武雪带领的迎亲队伍朝魔宫出发。 翼银烟只听见无法自抑的心间狂跳,轿外的喧嚣声似糊成一片,无法分辨。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闻轿奴高呼“喜轿到,定轿”,便感觉到轿子落地,不久又喊道“压轿,迎魔后”,只见轿子微微倾斜,一只手伸了过来朝轿中拨开华丽精致的轿帘,微微一转便手掌朝天,在期待着自己的回应。 她咬了咬下唇,咽了咽干咳的喉咙,紧张抱拳捏得发白的双手稍微分开些,徐徐向前伸到那期待的掌心处,掌中高温,略微湿润。 由此看来不仅是她一人紧张。她如释重负,顺势低头下了轿。 喜帕挡住了大半数的日光,她在模糊中看到众多人影,未待她去细看,眼前就突然一亮,柳月宸已掀起了她头上的方锦,视线开始清晰,最清晰的莫过于眼前新郎的这张脸。 矿玉簪别于冠上,如玉树上的一株风雅别枝,他笑不掩齿,唇形如月,双目中藏着万众星辰般闪耀璀璨,那英眉高跃,欣喜若狂之神情,如同中榜才人得恩赐高官厚禄,表露无遗。玄衣着身,衣前锦飘裱有巨犼刺绣,霸气铿锵,却仍不挡他的风流倜傥之容,举世无双之貌。 此时,翼银烟已然忘却这是一个权贵至高的男人。 如今这个男人只握着她的手,双眼只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炽热的目光,很快便把翼银烟的脸点燃,她不敢移目他处,唯恐从他人表情处看出笑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如此美景岂能错过,柳月宸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将他照亮的翼银烟,直至她终于扛不住低下了头,他失笑,在万民群臣的跪拜下,一本正经地携新魔后步入朝见众臣的灵曙殿,坐受朝贡。 第三十二章 双唤术结界 灵曙殿内各方异族一表祝福,献出珍宝无数。其中,天族、人族及龙族的使者献礼最为丰厚,天族更是派出月神池华微为使者,当场赠予新魔后美满祝愿,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三族眉来眼去,各怀心思,其中隐情魔尊自当知晓,无非就是想要他表明立场,分出个敌友情谊罢了。不管是后来淡泊小礼的狐族、蛇族、鲛人族,还是简礼相待的半兽人和石巨人,柳月宸均一视同仁,笑脸相迎,无人知晓他心中定夺。 受礼毕,魔尊牵引新魔后往祭祀神坛方向走去。 顺着红毯走至神坛中心,魔尊携新魔后朝祭台共焚一炷香后双双转身,将彼此紧握的手高举,顿时位于神坛一侧的魔宗高呼:“魔尊万安,战荣灼灼,魔后万安,盛宠千秋!” 随后,神坛下众民与众臣随同高呼,三呼三拜后,方得静止,等到魔尊开口免礼敬谢后,便齐整地站起身来。 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翼银烟还是初次经历,但她没有惊慌。本就贵如天女,如今四方朝拜的滋味令她心中反倒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归属感。 魔尊万安,魔后万安,那日后她算不算是与柳月宸平起平坐了?不对,这有些痴心妄想,应该是说,从此她便是这魔界中权力地位最高的女子。太过得意,她险些真的为自己点头称快。 柳月宸放下并松开彼此紧握的手,对翼银烟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看了翼银烟一眼,翼银烟心意相通般点头,只见她做了一件众人也不曾想到的事情。 只见她双掌合于胸前,又慢慢分开,在她掌间聚集了一团气流,同时身后现出一片赤霞光芒。 众人惊呼。 与此同时,柳月宸同样伸出双掌做出类似手势,从身后的空气中凝出水珠,须臾片刻又凝结成冰,远处瞧他身后似铺上光泽上乘的矿晶,日光下折现耀眼光芒。 两人身后一红一白的奇异景象,引众人再次高呼,大人怀中的孩童指点惊喜,此等奇异之象从未见过。 二人将双掌中的气旋往空中投掷,又立马四掌相合,届时赤霞光芒与冰闪晶珠撞了个粉碎,原以为奇景将会因此消失,令人意外的是两者不但未消反而相融,铺成一片闪闪发亮的冰珠飞雾,慢慢朝更高的天空中四周散去,很快布满神坛的上空,如烟云雾花,为这场婚仪多增几分魔幻;又似闪烁晶莹,如那天地美满祝愿,迷人炫目。 很快神坛上空的冰珠飞雾范围扩大,如插上时光之翼,秒速朝整片魔界天域的四面八方飞去,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魔界地域各方蔓延至边界方向,直至撞击边界落地才幻化殷红冰晶雪花,逐渐飘落消融。魔界边域内众魔民不明就里,只以为此乃魔尊大婚的天降祥瑞,朝魔宫方向跪地拜贺。 看着在场众人的反应,翼银烟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和与生俱来的高傲。 当年四分五裂的魔界中,其他各族归顺柳长山后,便在各自的领地中受其管辖统治。柳长山将魔冰族的地域更名为魔都,以魔都为魔界之首都,又将原本的魔雷族、魔砂族、魔梦族重新整顿,三族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的雷城、翼城与灿城三座除魔都外的大城。 当初之所以各族能独立成族是具有一定实力的,归根到底完全是因为一位胆大包天的魔人吕关一。吕关一没高超的武艺与修为,却是有着高超的“手艺”。当年他年少轻狂,竟敢潜入天界天庭与其他各界各族,将各族的修真武艺等真谛记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回了魔界,并洋洋得意地交给了他的七个养子。 吕关一曾大言不惭地说过:既然天地共主说过要公平对待各个地界的族人,自然也要将彼此的宝物分享才是,独独排挤魔界成何体统,儿子们放心,我虽暂时借走他们的宝物,却也留下我们魔界特有的药研之法,这绝对是公平对等的交换,你们就安心研读吧。七个儿子也是各有所成天赋异禀,见如此罕事之物,个个都求贤若渴般瞪直了眼,顺承父意二话不说便开始潜心修行了起来。 百年以后,吕关一都已经归灵了,可他的七个养子却依旧青春容颜生机勃勃。日子过去很久,天庭及其他各族才逐渐发现自家的珍宝被窃,追寻数十年未果,却见魔界日渐强大且各分七族,据说各族长还修为了得,比一般的魔民更是青春常驻,他们这才发觉个自家当圣物一般供奉着的功法秘籍皆是被魔人所盗。 于是以天庭为首向魔界举兵,并且扬言,倘若不使用各家武功法术便可以将他们击垮,那他们便原谅魔人,否则就要魔人归还宝物并解散魔族,魔人终身将给其他各界为奴以作赎罪。 不曾想如此苛刻的条件,魔界各族族长居然爽快答应,对战之下,魔人竟然节节大败朝自己发难的异族。原来,那七个族长当年得到珍宝后并未全套照搬地学,而是将里面的精髓融会贯通,练就出带有各自特色的新的武艺修为,除了一个族长阵亡,其余皆如不败战神般大胜。 不过魔人也是有良心的,知异族吃亏且又是魔界偷盗在先,故主动归还宝物,并且扬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异族无能将其击溃,只能恹恹地带着珍宝鼻青脸肿狼狈地离开,自此魔界才在这个世间有了正大光明的立足之地。 如今各族的唤术就是从当初各城仍是魔界各族时开始一脉相承。时至今日,唤术法术传到现在只剩下唤冰术、唤沙术及唤雷术尚未失传。由于唤术不能外传,一直以来翼银烟都只能与自己的父王共同修炼,从未见过其他唤术传人,更莫谈切磋。如今能与另外一位唤术传人共同建立一个结界,这是何等令人心血澎湃的事情! 未等众人反应,她朱唇轻启,娇柔之声隐透霸气:“魔女虔诚,信砂为引,昭显庇护,祈佑太平。” 新魔后果真名不虚传,贵胄血统仪态万千,众人闻声无不被翼银烟的气场震服,纷纷跪拜俯首。 此时柳月宸发声,与她心念一致,洪亮之声不掩气势:“魔主大婚,敬天献礼,今赐魔界大地守护结界,佑我魔界子民长岁安康。” 众人再三跪拜,高呼魔尊魔后万安。 ------------------------------------------ 礼节终成,新魔后被良缘婆子领魔侍带回寝宫休息,进食祈福糖糕。而魔尊则与众人高举酒杯,酩酊烂醉后方被扶向新房。 听着门外的动静,翼银烟紧张得不敢动弹。 于她而言,柳月宸实在算是一个陌生男子。虽长相出众,可二人之间淡薄如水的交情,又怎能在一夜之间动情,同床共枕? 一把迷糊的低哑嗓音从门外传入,翼银烟全身一跳。 第三十三章 新婚修炼 口齿不清说着醉语的柳月宸步伐不稳地跌趴在房门,磕磕绊绊的脚步如脚踩浮云般摇摆不定,好不容易在两魔侍的搀扶下跨了半边身入房门内,翼银烟见魔侍们快要扶不住了,她只好从床上站起,快步向前帮忙。 见翼银烟出手,良缘婆子自是偷笑,留下一句“郎君就交给新娘子了,小侍们就退下了”,便带着众人快速撤退。伸出一只手关上房门,翼银烟勉强扛着柳月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我......” 柳月宸泛红的面容朝着她的柔肩贴了过来,阵阵酒香伴随呼吸扑在了她的脸上,她不争气,闻着他的酒意,竟也有些神志不清,红唇微颤,自己的双眼不知该看向何处,索性尽力将眼前人安置了去。 他的双眼时张时闭,俊逸刚毅的脸少了白日里的霸气,醉意使他多添几分憨容,说着胡话的朱唇盈盈水润,每说一词更靠近翼银烟半分:“好酒,呵呵......此番本尊定不醉不休。” 忽感细肩上少了一丝温度,只见他抬起头,定着眼看她,眼中迷雾似乎有些消散,意识也清醒了些:“是烟儿吗?” 她以为有机可乘,想要唤醒他的醉意,可“烟儿”二字叫得真切温柔,见他微醺的红润迷离,深邃的双眼似晚霞温海微浪荡漾,微扬的嘴角宛如初绽牡丹雍容华贵,皓齿朱唇在烛光下如飞蝶幻影,停在花间盈盈流转。 她被迷惑,一时三刻忘了言语,只唤出“魔尊”二字。 话刚出,柳月宸微微蹙眉,美睫抖动带着初雪从缝隙中飞扬而下,他将一指提出覆在她殷红滚烫的软唇上,薄唇靠近她耳旁:“烟儿,唤本尊名字。” 魅惑声线洋洋盈耳,声声热浪呼在了她的耳海之中,唇上与他的食指火热触感更是令她一震,意识模糊间竟然照做了。 压在翼银烟唇上的手挪了挪,猝不及防地攀上了她纯白如雪的脸,片刻指尖又靠近她的耳鬓轻轻摩挲,再顺着耳下肌肤触至白皙秀颀。 看着她带翠的娥眉微皱,惊恐的美目迷离,脸颊的红晕无边,还有被她自己轻咬过的殷红丰唇......他为她捋了捋耳旁因凌乱而脱出头饰的碎发,磁性低声唤她:“烟儿,陪本尊演一出戏。” 未等她反应,柳月宸瞬间将她打横抱起,他人看似醉得姿态绵软然力气却不醉,抱着她的臂弯不容她有半分挣脱。 凤袍上的串珠玉石惊恐四窜,互撞不休难见宁静,直至她躺在床上,它们才不再如被冲散的飞鸟般横冲直撞,最终又被倾天而来的另一件大红礼服所尽数压制。 “再等等。” 还没等她想通,他努了努嘴,双眼示意她朝门的方向瞧去,见门外的黑影离去,便坐直了身,扬了扬衣衫,闲适的看她。 看着她仍呆着不动,样子甚是懵懂可爱,他不忍一笑:“不必紧张,不过是做场戏,本尊不会动你的。历代魔尊有一件相传的公开秘事,就是在迎娶魔后的当日备受天地万民祝愿,当夜圆月高挂时修炼可功力大增,事半功倍。故当晚,等骗走屋外的良缘婆子后,魔尊与魔后便各自修炼入顿悟境地,门外的贴身魔侍也会为我们所护法,直至天亮。” 得到他的承诺,她全身松了口气,血液从心脏的位置重新流向四肢,逐渐把麻痹感消退。哪怕现在彼此氛围暧昧,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无条件地信任他。 “只是烟儿......你真美。” 柳月宸抬手拨开她额间乱发,眨着迷离美目视线没有转移。 她微微往后缩,紧张闭目,感受到额间有柔软袭来。不知为何,她心中洋溢着一种莫名喜悦,一度怀疑自己被身旁人的酒气所熏醉。 她在他清澈的眼神中再没有瞧见半分醉意,仿佛醉的是只有她自己。 柳月宸礼貌地转过身,任由她自行整理仪容。 翼银烟抢先开口:“你没有醉?难道这次饮的酒不比翼王府的多?” 他意味深长地看进了她瞳孔深处:“嗯,其实上次也没有醉。” 神色淡定地作答却令她吃惊,她这才发现说漏了嘴。想必柳月宸早就知道上次在翼王府夜宴上她躲在一旁窥视的事情。 像被抓住小尾巴般,她不敢回话,心中祈求侥幸通关不被察觉。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细声道来:“作为一魔之主,不管何时何地,本尊都不敢多饮,故都是没有认真饮,不过是找了法子将酒换了去。” “原来如此。”她刚想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那适才你是在装醉?” 他浅笑,略含歉意地说:“为确保魔尊魔后今夜美满,门外的墙耳根如果不听去什么,是不会离开的,所以......本尊也只能放出动静。” “谢谢你答应今日费神与本尊共筑结界护魔族子民安危。”柳月宸正经地朝她点了头,以示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记住了,你已是受众朝拜的魔后,日后,后宫众人将为你马首是瞻,前朝更有本尊作为你的护盾,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需再有所担忧。”说着,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尽管傲气地活。” 承诺似绕梁绝音无比动听,翼银烟有所动容,看向他认真的脸。 话音刚落,见他站起,握着翼银烟的手悬在空中,低唇靠近,潇洒风流地朝她的手背一印:“烟儿今夜便好好修炼,相信本尊日后与你携手,定能共创魔界辉煌盛世。” 手背处残留着柳月宸吐纳的芬芳,她彷徨地捏着双手心中五味陈杂,对于自己今晚能逃过一劫,对于他的手下留情,她并非是不喜悦,却又不知为何,莫名生出几分空洞。 柳月宸正如他自己所说那般,背朝着她,在新床前盘腿而坐,以地为席独自进入修炼之境,她拍拍脸甩头将诸念抛开,良久才静得下心,进入修炼之境。 血气盛旺,经脉俱通,气理顺达,修炼果真通畅无比。不知不觉天快亮。真气在体内运转十二周期后,翼银烟重新将气收归丹田再汇聚一穴,缓缓睁开了双眼。 柳月宸早已在房中坐着品茶,显然修炼结束得比她还要早些。 “烟儿感觉可好?” “嗯,修炼后血脉都更为顺畅了。” 他放下茶杯,朝她走去,与她共坐床沿。不知不觉,她已默认他的亲近。 眼前的女子虽未梳妆,可经昨夜修炼,脸上血色润泽光彩照人。柳月宸柔情笑唤:“烟儿,待神坛焚香后来寻本尊共进早膳可好?” 平了一夜的心再次又乱了套,她低着头迟缓回应,只感觉他爽朗的笑声飘来,他已朝门外走去。 “娘娘随我去梳妆吧,娘娘?娘娘!”李芸生见翼银烟发呆,呼喊越发大声。 翼银烟被吓一跳,定眼一看,是一个笑得龌龊的李芸生,死丫头揪着昨晚的话题不放,终究还是被翼银烟暴揍了一顿。 两人闹完,翼银烟整理仪容更衣梳妆后随姻缘婆子前往神坛焚香,礼仪完毕便回到适才的宫殿媛凤殿,这是属于魔后的宫殿,日后她便是这一宫之主了。 回到殿内不见李芸生,她一人独坐心生迷茫,她对这个魔宫实在陌生,如今就连想兑现适才答应柳月宸的早膳,她也不知何处去寻。 第三十四章 朝堂反目 见李芸生回屋,翼银烟猜想或许她会知道魔尊的去处。果然,他留下话给李芸生,让她转告魔后去灵曙殿的后殿等他。 灵曙殿是魔界至尊的朝堂,是柳月宸与魔臣们共商国之大事的宫殿,即是前朝所有的政务的开端,亦是魔臣们一展政能的天地。 被戏弄的感觉氤氲而生,翼银烟带着李芸生急急前往灵曙殿方向走去。 其实她对魔宫甚是陌生,灵曙殿在哪她根本不知,只是不管媛凤殿内的魔侍,还是殿外路上遇到的魔侍今日一早他们都笑盈盈地向她请安,并且都有意无意地在为她指引灵曙殿的方向。 难道大婚后次日到灵曙殿也是这魔宫里的规矩? 灵曙殿的门前,魔尊的贴身魔侍卢青志便向她跪拜行礼。虽然口头上是如此,可眼前这个自称魔侍的卢青志,她怎么都觉得他不同于一般的魔侍,宫中魔侍皆为女子,唯独这个随身伺候的却是一个男子,而且看起来是身板挺直血气方刚气宇轩昂的,她总觉得这个人用作魔侍实在是太可惜了,若是有几分智谋,当个谋臣也是合适的。走神了一番,翼银烟将停留在卢青志身上的目光尴尬收回。幸好对方也不怪罪,只是将她引入灵曙殿的后殿等候便继续守在门外。 翼银烟随他入内,礼貌点头回礼后,他便退下。翼银烟未就坐,便听到前殿处众声交集,喧哗议事。也对,这也该是魔尊与众魔臣议事的时辰了。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翼银烟撇下李芸生她们,独自一人从侧门溜进前殿,想要一探究竟,隔着围纱屏风,翼银烟隐约看出高坐的柳月宸与座下众臣。她本想一睹殿内风采,却被对话声吓得缩回了脑袋,只敢侧耳偷听。 “老臣并没有说翼银烟公主不是良配,只是她尚且年幼,怎有能耐主持这偌大后宫?纳新魔后本意就是为巩固魔宫势力,可如今魔后人选......” “翼银烟公主也不复存在。”柳月宸停住摩擦柳矿扳指的手势,眼神犀利,直视站出开口反驳的魔臣,“如今只有魔后,谁给你的胆子直呼其名讳?” 话锋如一匍匐凶兽朝群臣扑去,跪地的魔臣全身一抖,将腰弯得更低了。 “翼银烟怎么不配做魔后?翼王之女,唤沙术传人,她哪一方面比各宫妃弱势?昨日与本尊布下强大结界的可是新魔后,众卿不是亲眼所见的吗?怎可用年岁来衡量一个人的实力。”说罢,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向跪地魔臣。 “卿家莫怕,抬起头来看本尊。”跪地魔臣战战兢兢地抬头,柳月宸特意压低嗓音,可一字一句的强横质问都可传入众臣耳中,“怎么?本尊如今露出真容让你们瞧着是一风华正茂的后生小子,不如你们所想那般,是不是就不是从前的魔尊,没有统领众臣的能力了?” “臣惶恐。”此话一出,被当面质疑的魔臣吓得直接额头磕地,其他的多数魔臣也都跪地,只三两数胆大硬气的魔臣尚未被惊。 “老臣不明白,魔尊如此隐瞒真容实为何意。”其中一尚未跪地的魔臣大胆发言,话语中带有三分不屑,“难道只为愚弄众臣不成?” “刘魔圣说错了,”柳月宸蔑笑,回话反击,“本尊此举,只为不见如你这般的愚臣嘴脸。刘启明,从前你可曾对本尊如此不敬?” 柳月宸的冷漠轻蔑令刘启明倒吸一口气,他身为魔族四大魔圣之一还未曾被魔尊如此直面羞辱过。他忍着不满,故作淡定辩驳:“忠言逆耳,臣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魔尊,如今既如你所愿娶纳新后,便要收心养性,莫要日夜沉迷女色,枉顾众臣谏言。” 柳月宸鄙夷暗哼,多有不屑:“呵,看来刘魔圣对本尊甚是上心啊,就连本尊宠幸谁,如何宠幸也诸多在意。” 察觉不远处,一魔侍神情有异,手有哆嗦。柳月宸转眼一瞄,授意身旁魔卫。只见魔卫低头受命,二话不说走向那人,就地正法,当场血溅殿堂,众人如惊弓之鸟。 翼银烟险些惊呼,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刘启明被吓了一跳,转瞬心中窝火,话锋直指柳月宸,正义发表:“胡闹,魔尊怎可如此残暴,竟轻易在前朝之上取走无辜性命?” 柳月宸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应道:“残暴?刘魔圣怎知他无辜?难不成,他是你的什么人,你心疼了?” 刘启明一时说不上话,柳月宸接着问:“哦,莫不是你安插在本尊身边的内应当众被本尊拔去,你觉得可惜了?” “臣,不敢。”被抓住痛处,刘启明只好俯首作揖,敷衍应付。 “你说本尊残暴,别着急,本尊特意为你安排了一个惊喜。”柳月宸闭眼笑了,用一种轻视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说,“今日你来朝拜本尊的路上,便是本尊抄你满门之时。可惜你的内应早就被我防范,他也就无法将此重大情报向你通传,还请刘魔圣切莫怪罪。” 刘启明大惊,颤抖的手指着柳月宸,话语如鱼刺梗喉:“你......” “好大的胆子!”未等他说完,柳月宸拍案而起,惊洪声色震慑众臣,“刘启明,今日本尊就来掀了你的滔天三罪!罪一,监视本尊,左右宫中势力;罪二,暗训刺客,在大婚前夕暗杀新后;更可恨的是,罪三!将刺客伪装成天兵,表面是挑拨魔族与天族的关系,实则与人族龙族暗中勾结,意欲搅乱魔界与各界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夺魔界大权。魔圣大人,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对刘启明所为有所不齿。 刘启明再也不藏奸诈之相,轻哼一声,反问柳月宸:“魔尊扣的罪名,臣可是一个也不认。如果魔尊认为臣有罪,就拿出证据来,休想空口白牙来污蔑臣。” 柳月宸不紧不慢,笑着看他:“是,以上三罪,本尊所掌握的物证虽已保全,可人证皆自行了断,可谓证据不全。” 第三十五章 诛杀重臣 听到柳月宸的答复,刘启明得意一笑,认为自己逃过一劫。 “不过,”柳月宸故意等他露出松懈之色,才后话补充,“你苟同范争魔灵,多次谎报城墙失修,侵吞魔库筑城经费上百万金砂有余,此事有你与范争私通账目为证,范争已据实告罪你无从抵赖,此为罪四。” 隐藏的罪责直击刘启明,他瞪大双眼心中终究布满恐惧,沉默数秒,竟不敢直视柳月宸,飘忽不定的目光只敢四下寻找:“范争魔灵,范争!你站出来,我要与你对峙,是什么仇怨让你如此陷害于我?” “不用找了,”看着刘启明蹩脚的表演,柳月宸有调戏之意,“范争魔灵已伏法认罪,此刻人已在水牢。对了,本尊可以安排你们三日后共赴刑场,届时你就能与他当面对峙了,也算是本尊了了你的心愿。来人!” 殿外冲入大量魔卫,对刘启明层层包围。此时一旁的淳魔灵眼看要出大事,心里在盘算着如何为刘启明辩驳,刘家与淳家是亲戚关系,如今一方有难,他不能不帮上一把。正要起身,却见刘启明不经意扫过来的一个眼神,这分明是故意看他,命他莫要轻举妄动。 “柳月宸,你年岁未长竟先长了嚣张气焰。”刘启明恼羞成怒,手指柳月宸,直呼其名,“对倚重的老臣这般不敬重,你怎么不对我感恩戴德?当年我是如何在当今魔帝面前为你美言,替你争取亲魔之位?又是如何力挽狂澜,一力带兵血拼,压倒叛国逆臣救你于水深火热?如今是见我没有用处了便想弃我,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柳月宸眯了眯眼,听着他的不敬话语,忍耐着心中不满。 魔卫向前,正要抓捕刘启明。 “放肆,谁敢动我!”刘启明仍旧刁横,虽已被道破种种罪责,仍不放弃抵抗,双手一挥,推开身旁众魔卫伸过去的手,“我乃四大魔圣之首,历任三朝,哪一朝的魔尊不是敬我三分,依仗我保固江山及无上尊荣。你们算什么东西!” 身旁的魔卫听着,有些犹豫,左顾右盼,不敢轻易近前。 “他们不敢,本尊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柳月宸看似无力的掌随意朝前一挥,瞬间一不明物件朝刘启明飞去。 刘启明脚部不稳,前行数步,很快便跪倒在地无力支撑,话语虚弱无比:“你,竟然!” 只见他的腹中插有一把寒冷得发青的冰刃,入体甚深,血流不止。 此刃幽蓝通透,蒙着一层霜雾,似未曾被触摸便投掷插入刘魔圣的体内。此等术法若非是修行高深的唤冰术不能施展,可想而知这是谁所释放的。 众臣惊呼。 屏风后的翼银烟咧咧呛呛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月宸略施功法,脚步盈盈未能让人看清便瞬移至刘魔圣身侧。看着败者伏地惊恐,柳月宸笑得更为灿烂,如同鬼魅罗刹在黑夜中,提着形如残月的死亡镰刀,在欣赏着自己即将带走的可怜元灵。 他附身在刘魔圣的耳旁,用只有对方才能听清的声线回话:“不错,当年要是没有你,本尊不能这么顺利地掌握魔宫大权,对于这点本尊心存感激。不过本尊也很清楚,当年魔宫内乱,你才是真正主谋,本尊也是知恩图报,念往日情谊也不多计较。只是,这些年你与你的亲信旁支贪婪无度肆意妄为,本尊没有动你,已是宽厚仁慈。如今罪责滔天天下皆知,不办你,本尊的威严何在?” 刘启明瞳孔放大,万万没想到,柳月宸竟然将自己的底细摸得如此彻底。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多年的放纵,并非是柳月宸敬畏自己,而是他在给自己下圈套。此人心思如此缜密,手段更是毒辣。此番降罪,既铲除掉当年为他谋划亲魔之位的自己,不再受制,又能名正言顺地收回他多年所贪财宝充盈魔库,同时还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魔臣。 一箭三雕。 自己虽败,却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傲气泠然的魔界至尊。刘启明苦而大笑,已不再挣扎,却也痛得晕厥。 “将刘魔圣拉入水牢,生死不顾。”此话一出,众魔卫拖走了刘启明,跪地的魔臣们无人敢抬头窥视,就连刚刚未曾下跪的其他魔臣也俯首跪拜,紧屏呼吸,个别的魔臣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忙往皓羽殿的两侧挪动身子,连衣角也刚进拉回生怕碰了有晦气,让出中间的通道里来。 “本尊不到十万岁便晋为亲魔,坐上魔尊之位后,百年内平定内乱,千年后创出繁华魔都。胆敢轻视本尊,甚至是背叛本尊,就是此等下场。” 柳武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是这个魔界唯一的魔宗。身为柳家的长辈,他自然是极力支持当今魔尊。如今见柳月宸威如泰山,镇定却也轻傲,心中对他多了几分钦佩,默念“后生可畏”,便对其朝拜:“虽魔尊的面容有变,可此等高阶唤冰术及身法无人能及,断不能假。”话毕即刻跪拜,带头高呼,“臣等惶恐,魔尊万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等定不负君恩,肝脑涂地。如有背叛,等同下场。” 众魔臣乖乖效仿,无人造次。 “没有本事的人若想解甲归田本尊却之不恭,若还自恃有几分本事,就给本尊站好自己的位置,不该你们管的便是无权过问,开口多说一字也是罪!道退吧。” 一扬衣袖,柳月宸目中无人潇洒离去。 翼银烟的心突突狂跳,走回后殿的步伐越发加速。对自己体贴入微柔情似海的魔尊,在众臣面前威严无情,杀伐果断。她虽不知道那魔臣中刀后,接着还发生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看够听够了,便中途转身离开。 从他们的对话当中,翼银烟听出了个大概缘由。回想起上次自己在迎宾阁中被刺客盯上,据江引希来报,刺客手持天兵武器。当时她觉得此举不合情理,因为此时的天族忙于应战根本无暇在魔界中挑衅生事,也不该愚蠢树敌。如今终于得知,这是一场嫁祸,就是人族龙族联合刘启明为满足贪欲所走的一步棋。 她恍然大悟,想必当初柳月宸看出端倪后,让自己与他合力建造结界,既表明态度不掺与人族龙族与天族的战事,又为防御外敌守卫魔界。击败刺客的瞬息便有了应对之策,翼银烟不禁为他的高瞻远瞩所钦佩。 可如今......为了娶自己,柳月宸不顾一切暴露真身,朝堂之上,众臣质疑,以往稳固的威严地位不复存在。 翼银烟越走越慢,不知不觉间,不仅心中忘却了对柳月宸的恐惧,反倒在为柳月宸日后的艰难而担忧。 思虑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想什么?” 第三十六章 被抓个现形 翼银烟闻声惊呼,回头一看,只见身着朝服的柳月宸正站在她身后,霸气侧漏的金线鳞袍刺得她眼睛生疼。 脑海闪现那个被赐死的魔圣,他惊恐的表情,还有柳月宸看向他诡异的笑。 二话不说她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眼前便拦上了一只手臂,她没刹得住,额头直接撞了上去。疼痛还未舒缓正要转身,却发现左右无路,只见他双臂撑墙向她逼近,她后背紧贴的光滑室墙冷得她全身发麻,眼前人更是不敢正视,她只如鹌鹑般窝着头,弱弱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一如往常口吻,柳月宸好奇地问:“烟儿来了,怎么就想逃了?” 他将头靠近,欣赏着翼银烟今日的妆容。换上魔后的玉粉凤袍,她的容颜反倒更光彩照人。留意到她紧紧握住衣襟的手,都快拽成了拳头,他叹了口气:“刚刚是不是看到前殿的魔臣了?” “我......”她心中五感交杂,道不出心中所想。 他伸手摸了摸她微微发烫的脸,温柔似水的神情与适才朝堂上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如今要烟儿与本尊一同受苦了。真容一现,本尊不得不对魔臣们下一个马威,否则后患无穷。烟儿,本尊已查明大婚前夕的刺客皆是刘魔圣所为,所以本尊不能容他!如今将他办了,一则再没有人胆敢质疑你,二则也为了给世人看清本尊的立场。” 翼银烟想起了母妃对自己的告诫,那句“伴君如伴虎”所言非虚,看来日后呆在在他的身旁,也要学会保留三分,多有敬重。她才刚下定决心对他疏远,却不曾想他早早结束前殿事,竟是因为察觉到殿内的自己的动向,如今追来只为给自己下一帖定惊药。 她捋了捋心思,认真地看向他:“我明白。魔尊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个中是非对错,银烟心里分得清。还有,刺客的事谢谢你。” 眼前比自己小五万岁的小魔后,如今摆出一副认真老成的模样,看她仍旧“我”啊“你”的称呼,柳月宸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盘算另外一件事,嘴上却没有丝毫责怪。 “‘魔尊’不够亲密,最好还是喊本尊的名字,如若有旁人,那便喊‘尊上’吧。还有,烟儿要改口了,要自称‘臣妾’。”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朝她眨了眨那好看的双眼皮,“不过烟儿的名字甚是好听,无旁人的时候,本尊爱听。” 翼银烟不敢直视他靠这么近的灿烂笑脸,免得自己心动,便朝一旁扭头,小声嘀咕:“不就是一个称呼吗?至于这么执着......” 手一用力,柳月宸把她的头抬起:“称呼很重要。” 看了看她饱满欲滴的朱唇,他似有深意,慢慢地,头朝她的脸靠近。 近在咫尺的脸夹带温热的呼吸拂来,她敏锐地嗅出其中微妙,立马发言中断:“月,月宸!” 这次是没喊错,只不过就是声调急了些,声音也大了些,还将些许口沫星子直接朝某人骄傲的脸喷去。 柳月宸停住了动作,没有说话,只直勾勾地盯她。 “是是魔尊,谁让魔尊欺骗我在先,”她语速加快,掩饰自己适才所犯之举,不想认错,“明明就没有所谓新婚之夜修炼事半功倍一说,更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亏得我还这么认真的修炼。” 若不是她适才瞧见有魔侍进了寝殿将盛开了一抹瑰丽的床单收走,她都不知道柳月宸竟悄悄地替她做了这样的事。 想转移话题?可这次他抓住了另外一个关键含义。 “哦?如此说来,”他一改正经面容,眼神渐渐暧昧起来,“烟儿是因为没能与本尊同房而感到遗憾,是吗?” 未等翼银烟回答,他一把搂住了她的纤细蛮腰,令她挣脱不得,贴近她的耳旁:“本尊给你赔个不是,现在就给你补回昨夜的损失。” 忽然,翼银烟看向前殿方向,惊恐地捂嘴尖叫:“啊,刘魔圣!你怎么......” 他的手松了松,看向她所指方向,未来得及反应,她便铆足力气将他推开,朝灵曙殿后殿跑去。 柳月宸淡淡一笑。 明知是声东击西,不过此刻他乐意放过她。 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了月神的祝愿后,昨夜的翼银烟没有狠心拒绝他的亲密举动,今日也是,亲眼目睹了朝堂上自己的狠辣手段,也没有对自己的靠近而惊恐。 很好。天帝老头虽然不讨人喜欢,此时却是帮了个大忙。 刚走到后殿,便看到被卢青志拦着出不去的翼银烟,柳月宸淡定地往摆满各式早膳的桌旁一坐,悠然地起筷独自吃起了早膳。翼银烟量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什么,反正也出不去,也只能乖乖的坐在他身旁,吃起早膳来。 用完早膳,柳月宸便将一名唤作许辛婉的魔侍交给翼银烟,让她做翼银烟的贴身魔侍,服侍翼银烟的日常起居。许辛婉眼神伶俐,举止有礼,可见是一等好的魔侍。翼银烟初来乍到,早膳后便与柳月宸分道扬镳,让许辛婉带着她熟悉一下魔宫的环境。 柳月宸身边除了卢青志,还有两个贴身魔侍,许辛婉就是柳月宸的贴身魔侍之一,如今让她跟着翼银烟也是希望她能代替他将翼银烟照顾得道,顺道把那魔宫的规矩学齐,避免下次在魔臣面前再说个“你”“我”的,不然那参魔后的折子又要压弯他的书桌,他又要头疼如何立威了。 见翼银烟颇有兴致,他不想破坏便点头默许。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带上卢青志,他匆匆赶往水牢方向去。 水牢虽不大,却是魔宫乃至整个魔都最令人畏惧的囚牢。并非因为它建于地底,湿冷刺骨阴森幽暗,而是因为入水牢者,前程未卜,不知生死。 此时柳月宸正站在水牢深处的一个牢房外,门没有关,却也被阴风吹动,时不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发响,像极了取人性命的夜叉,拖着死亡暗器在夜间行走的脚步声。 他看见里面已被药医略加包扎后,只苟延残喘勉强不死的刘启明,淡淡地说:“如若不是魔后从旁窥视,本尊定当堂将你粉碎,没有你此刻见本尊的福分。此等荣宠,你应当叩谢因为你而惹得一身麻烦的魔后娘娘。” 第三十八章 被反将一军 “此番辛苦灿王千里迢迢前来魔宫祝贺。对了,近期天族与人族龙族之间将有动荡,本尊仍要依仗你的协助提供足够的药物,以备军队不时之需。” “魔尊言重了,为魔尊分忧,是臣的天职所在,怎敢担当‘依仗’二字。灿城的药草尽为魔尊所有。臣将携灿城的诸位药臣竭尽全力研制新药,为提升魔界攻守之势尽绵薄之力。” “嗯,如此甚好。来人,赐灿王三十万金砂,做经费之需。” “臣谢过魔尊厚爱。魔尊诸事繁忙,臣就不多叨扰了,这便告退回城主张炼药一事。” 灿王与身旁的叶容一同行礼离开,柳月宸脸上的笑意更浓。 出了皓羽殿,走远了,灿王一改忠厚笑脸,面如死灰,眼中饱含怨恨之怒。 身旁的叶容略显焦虑,不如他那般淡定:“灿王,金河他是不是......” “嘘,不要提。”灿王左右顾盼,确定身旁的魔侍远远地在前带路,才细声开口,“他也真是没用,刺杀不成反中了蛊也全然不知。好你个柳月宸,故意在本王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真是可恨。” “也不知他在灿城找到解药没有?” 在灿城中,灿王之下最厉害的药臣就是大魔师方少登,其次就是三个魔师,洛金河便是魔师之一,并且洛氏一族世世代代暗地里都在经营着刺杀的营生,不用说这洛金河自然是灿城中顶尖的刺客,更是专门为灿王服务,做着背地里的勾当。 可令灿王有些意外的是,这次他都已经派洛金河亲自去杀翼银烟了,这样都还是让她侥幸生还,也是她命好,听金河说在他快得手的时候是柳月宸在机缘巧合之下恰巧赶来,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原本此次他已经被洛金河说服,答应带他入魔宫祝贺顺道给他机会将功补过,只是想到翼银烟能与他对上十来招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有了上次的经历恐怕她已经有了戒心,这次若是想再潜入魔宫偷偷下手恐怕是难上加难。 虽然洛金河并没有露了脸,可要是那个可怖的柳月宸记住了他的身影将他当场认出来,那洛金河就不一定能四肢健全地顺利离开魔宫了,出于这样的考虑,他还是让洛金河留在灿城,只带来了方叶容。 只是没想到,魔尊一声不吭,其实早就派人私下将洛金河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再如何掩饰也终究只是做戏给自己看。 “刺杀不成还被人反将一军,找不到就毒死算了。”灿王口无遮拦地咒骂着,发泄压抑已久的怒火,“柳月宸明面上不追查也不追究,可实际上他早就胸有成算,看来金河还是棋差一招。哼,柳月宸算你狠,如果金河有什么不测,这笔账本王便算到你头上!” 到了宫门前的迎接小轿,灿王的脸重新堆上忠厚笑脸,谦虚有礼地谢过守宫魔卫后,便出发回灿城。 出了魔都,顺着百魔川往西北走,便是灿城的方向。灿王的轿子刚走到百魔川不久,便感受到轿外有人敲起了特殊暗号声。 灿王睁眼。 轿子外一人开口。“是我。” 灿王没有拉开轿帘,直接问话:“没有被人跟踪吧?” “灿王放心,近日回魔都后文疆尊亲一直沉迷于声乐酒色中,放浪形骸。今日更是邀其他尊亲到樊锦楼一同欣赏他最新得到的舞姬,午宴才开始,他没有心思管我。” “跟着柳文疆,想必你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啊。” “臣惶恐,万万不敢忘身负灿王重托的艰巨任务。在赵北音的心中,我只受灿王指令,心中主君只灿王一人。” “很好,算你识时务。鎏炫河一事如何了?” “臣已得知,鎏炫河一事魔尊已交给了柳文疆。他提及魔尊对我有所提防,可他自知他并非魔宫中唯一受宠的尊亲,故而秘密召见我,向我泄露鎏炫河的计划,望我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想起以往魔尊对先魔后的真情,灿王蔑笑:“哼,英雄难过美人关。柳月宸,量你手段非常,如今不过是白白地宠爱了先魔后那个无能的儿子。敢当面恐吓我,如今看我如何扳回。” 轿子外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与轿子分道扬镳重回魔都。 ------------------------------------------ 偌大的魔宫殿宇如林,辉宏华贵,今日在许辛婉的带领下,翼银烟是真切的大开眼界。 她说不准魔宫比翼王府大多少,但是她敢肯定,光是自己住进的媛凤殿就已经足有半个翼王府大,这令她有些灰心,她感觉自己攀了高枝,就像是个乡野雀鸟突然闯入了与她不相般衬的金丝鸟笼鸠占鹊巢,这顶“魔后”头衔也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此外,魔宫中有许多她未曾听闻的殿宇,分别专门用于观星、炼药、祭祀、记史、藏书、议政等等,这些都是规格大的殿宇,还有些规模稍微偏小一些的,像药王殿、庆平殿、百兽殿等,虽然殿宇不大,却人流不止多有忙碌奔走的魔侍三两出入。 这些殿宇都是位于魔宫的北端,占整个魔宫的三分之二,在魔宫最南端的三分之一的这部分面积,则是魔宫中魔尊的后宫所在。后宫自然就是魔尊的三妃二美一魔后所住的宫殿,翼银烟的媛凤殿就位于后宫的偏北方向,换言之,一入后宫,靠得最近最容易被看见的就是她的媛凤殿,魔后的寝宫。 不仅是宫宇辉煌,魔宫中当然还有五彩斑斓的各式花园,而花园中花木鸟兽的品种远比翼银烟所知的要多,甚至部分生灵她还未曾见识。 翼银烟一时忘形,像游玩在新奇世间的精灵,兴奋不停地与李芸生东奔西走,都快忘记自己是以何等身份来到这魔宫当中。 直至未时,她们仍未往后宫中探路。实在累得不行,翼银烟决定明天再逛,先打道回媛凤殿。 静坐一盏茶后,翼银烟开始冷静下来。不理会李芸生绘声绘影的描述,接过许辛婉为自己续杯的香茶,讪讪地问:“辛婉,今日......本宫是不是有些失仪了?” 第一次说“本宫”这个词,翼银烟有些不习惯。 李芸生闻声,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讲。 许辛婉浅笑,为减免魔后的不安,特意为她递上糕点,见她没有打算进食,才缓缓说出心中所想。 “娘娘初来魔宫,偌大魔宫花团锦簇、殿宇辉煌,娘娘一时看花了眼是再正常不过。况且,娘娘备受魔尊重视宠爱,魔尊也曾交代奴婢,让娘娘享有特权,可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只是......奴婢有一言,想要说给娘娘听。从今往后,您便是这一宫之主,若想威慑后宫魔侍及诸位实力不容小觑的魔妃......” 第三十七章 死而无憾 刘启明费劲地捂着伤势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绝情的柳月宸,眼中不恨反而闪着欣赏的目光。 自打柳月宸初次入宫,踏入灵曙殿的那一刻,他那股与生俱来的霸王气度就把刘启明深深震撼。 他未曾见过有哪位尊亲肯卧薪尝胆多年,不仅藏匿如此之深,归来之时更是一展满腹经纶,文武双全。那英凛容颜中强者铁骨的伟岸更是完美地继承了当今魔尊,甚至有那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气势。 见识到柳月宸的雷霆手腕后,刘启明自此立志,只要他柳月宸敢用他,他刘启明便主动投诚,心甘情愿为他在前朝内冲锋陷阵。事实上,他确实是如此做了。 多年以来,他明面上挥指强兵为他拨乱反正,背地里,蛊惑无能的前亲魔吸食弥漫花粉,栽赃陷害反对变政集权的老臣,都是他替柳月宸做了那些不能见光的阴谋诡计。 最令刘启明敬佩的便是,此人是黑是白或正或邪,自己跟随多年也未曾真正地将他看透,因为他柳月宸最擅长的,正是这打蛇七寸,一旦出手便杀你个措手不及的本领。 想要刺杀魔后,的确是他的私心,他不过是想要将那与自己有着同等家族血统的淳妃捧上魔后的宝座。可惜,柳月宸心思霸道,终究容不得他刘启明的一点私心。也是,他柳月宸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怕是这世间没人可以改变! 他刘启明果真没有看错人,柳月宸果然是值得他这么多年来誓死追随的君王。哪怕今日自己成了他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他刘启明眼都不会眨一下,一切安排都能痛快接受。 内心一番波澜后,刘启明忍痛站起,他比柳月宸还要高大,仰天大笑:“你可真真歹毒,落败之徒也被你利用干净,连我也做了你讨好魔后的戏码。” 柳月宸没有答话:“说出你的遗言吧。” “其实我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心静如水,表情平静地说,“我替你做过太多的事,是时候要功成身退了。如今,我满门早就被你所掌控,或者会被你屠得干净。也罢,那群叔伯贪得无厌也该死,净为我捅娄子,就连我哥也谈不上什么洁身自守,你能忍到现在已算仁慈。如今臣心愿一事,只望魔尊成全。魔尊可否保我那愚钝的儿子刘若林一命,存一命脉,继承我刘氏魔圣之位?” “老谋深算,”柳月宸欣慰地笑了,“满朝魔臣就你最懂本尊的心思。念在你辅佐本尊多年,本尊免了他的拷打罪责,不剥夺他的虚衔,准了。” 柳月宸蹲下身来,与他面对面直视,没有任何的责怪与怨恨,只有看待师父般的神情:“刘启明,本尊谢你的成全。” 他一死,柳月宸便顺理成章地收回该是时候重握手中的兵权了。 刘启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此生已无憾。他再也抵不住体内的冰寒侵占全身,不久便通体凝结似一座人体冰雕,再也没有半分生气。 柳月宸向前,似有不舍,只定定了注视他,一盏茶的功夫后他用魔戒轻敲,结了冰的刘启明顷刻粉碎,在空气中消融,一如从未出现过那般。 守在门外的卢青志得到消息入内通传。 “魔尊,参加婚宴的众位来使想要向您拜别。” 柳月宸不多停留,囚在旁边牢房的范争他一眼都没看。 “走,我们去看戏。” ------------------------------------------ 回到皓羽殿,诸位来使已静候多时,见柳月宸入内,纷纷起身行礼。各位来使轮流与柳月宸道谢,收到回礼后便向他辞别,在身旁魔侍的引路下离开魔宫。 终于轮到天族的使者,月神池华微起身,笑意盈盈,步伐柔美地走到柳月宸面前行礼:“再次恭贺魔尊与魔后喜结连理,祝愿魔尊与魔后早生贵子。届时,月神将代表天界诸位为魔后再下祝福,保佑你们的孩儿康健,以答谢魔尊为四方平定出的这一份力。” 这一份力,自然说的是魔尊携魔后布下结界,不与人族龙族同心的表态。 仍未谢答离开的灿王,似乎也听出话中含义,顿了顿身假装没认真听继续喝茶。 柳月宸笑答:“这是本尊应该做的。在此谢过月神。” 池华微身后的袁羽怀、袁羽庆也一同俯首行礼,便随同离开。 待所有异族人离去,灿王才起身,嬉皮笑脸地朝柳月宸行礼:“恭贺魔尊捕获美人芳心,为魔界寻得如此年轻貌美的魔后。” 柳月宸喝着茶,笑答:“如今好不容易褪去伪装,本尊现在只想找个适合的魔后解解闷。” 灿王大笑,调侃地说:“看来,魔尊昨夜定是春风得意,艳福不浅啊。” 柳月宸笑而不语,可突然又不笑了:“哎,翼银烟虽为翼王之女继承唤沙术,可娇躯羸弱不胜武力难以自保,这也令本尊头疼。” 灿王疑惑:“哦?此话怎讲?” 柳月宸眉头深锁,大拇指与食指揉着太阳关穴,忧愁满面:“本尊求娶那晚,不知哪里来的狂徒得知翼银烟将要纳为魔后,竟动了不良居心做那行刺的龌龊事。” 灿王很是惊讶:“竟有这等荒谬之事,那魔后可有受伤?刺客抓到没有?” “有本尊在,谁都伤不了魔后。虽然刺客跑了,他的行迹诡异很难追寻,可本尊早有后招,趁其不备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下了蛊,估计他自己都未曾发觉。此刻蛊虫应该开始隐隐发作了,呵。” 灿王没有接话。 柳月宸注视着灿王,多了几分得意:“那毒他可解不了。此时都不知在哪承受着噬心煎熬痛苦而死了吧,他的主子定吓得不轻,哈哈哈。” 灿王敬畏奉承道:“魔尊此招可谓高明啊,众人皆以为顶级炼药师不出灿城,可臣知道那是世人眼拙,真正的炼药高手,魔尊要说居次位,可没有人敢居首位啊。” “不对,是灿王谦虚了,本尊还是借灿王的蛊毒再催动唤冰术将蛊虫暂时入眠,给他个甜头罢了。” 灿王一愣,眼神呆滞嘴角一抽,很快尴尬地抬头与柳月宸一同大笑,他原本就不甚悦耳的笑本就不讨喜,如今更是尖酸诡异音调扭曲,令旁人不能听出他心里到底是真佩服还是假附和,还是对柳月宸还掺杂着什么恶心的情绪。 第三十九章 背后非议 说到这,许辛婉没有再说下去,只看向翼银烟,眼中有着额外含义。 翼银烟心中有了定夺:“本宫明白辛婉的意思了,谢谢你的提醒。” “奴婢不敢当,娘娘不怪罪奴婢,便是最大的恩赐。以后,奴婢也会尽己所能,尽快让娘娘熟悉宫中礼仪,向您说明诸位魔妃娘娘的家世背景,娘娘只管放宽心慢慢熟悉便是。” “辛婉,本宫不喜欢贴身之人自称奴婢,不如你跟芸生引希一般,都自称本名。外人面前你可以拘谨些,私下,我希望能够与你们好好相处。” 许辛婉看了看像小鸡啄米般天真点头的李芸生,心生感动:“辛婉谢魔后娘娘恩典。” ------------------------------------------ 香斓殿中。凝脂滑肌,冰清美人。 屋内香烟弥漫,两位美艳嫔妃一手提着晶莹欲滴的紫晶葡萄,往娇唇中送,一手拿捏黑子白子在较量下棋,身旁的魔侍添着炭火,好不惬意。 其中一位略微观察了整个棋局,身姿慵懒:“玉姐姐好棋艺,妹妹认输了。” 被称作玉姐姐的宫妃自然是入宫最早三妃之首的玉妃玉倾城,只见她捂嘴一笑,给对面的美人嘴边送去了一颗葡萄:“怕只怕,淳妹妹的心思不在棋局上,都飞向那满宫跑的新魔后身上了。” 淳妃淳宛琳嘟嘴嚼葡萄,心中一股酸气,都快尝不出葡萄的甜:“玉姐姐可以淡定,只是妹妹我淡定不下来。她是翼城王的女儿,不仅继承唤沙术且世间传闻美貌无双。今日妹妹特意派人去打听虚实,那魔侍来报,那翼银烟如含春少女不谙世事,今日更是在魔宫中肆意游玩,没有半分魔后仪态,唯独就是她的那张脸,润得......润得能滴出水来。” “淳妹妹在我这儿说说就没什么,在外可要叫魔后了。” 淳宛琳一脸委屈,听出了玉倾城警告的含义:“是,妹妹知道了。” “新魔后刚入魔宫,不识礼仪情有可原,”玉倾城叹了口气,扬手命人撤了棋盘,被淳妃那么一搅和,她自己也没有了下棋的雅致。 “服侍尊上这么长时间,到今时今日我等才知晓,尊上竟是如此年轻,竟比本宫还要年少一万岁,如今真真是人老珠黄,岁月催人老了。” 淳宛琳皱眉,自知自己说错了嘴,赶紧握起玉倾城的手安抚:“玉姐姐风华绝代,娇艳过人,岂是她翼银烟......” 见玉倾城瞪了自己一眼,她又把话锋吞回,“岂是魔后所能比的,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风月之事更不用说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不懂献媚争宠且还要拿尊上来练习一番,说不准没过几日尊上都乏了她没有情趣,玉姐姐还怕她?” 对于这点玉倾城倒是认同的:“可她毕竟比你我都年轻,如今她的底我们都尚未摸清呢。” 此时门外一魔侍匆匆入内,急着找淳宛琳,见玉倾城也在,跪下行礼,神情焦急,却支吾着不敢言语。 淳宛琳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眼玉倾城,便同她说:“印芝说吧,玉姐姐不是外人。” 来者正是淳宛琳的贴身魔侍淳印芝,她怯怯答话:“回禀娘娘,宫中出大事了,刘......刘魔圣获罪了。” 淳宛琳咻地站起,手边的茶杯也在无意间被碰落,碎了一地:“什么?舅舅,舅舅他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个准绳的,只是听灵曙殿的魔侍在嚼舌根,说......说今早朝堂上,魔尊大发雷霆,指证刘魔圣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此时刘魔圣已被魔尊关入水牢中自省。奴婢还听说刘氏阖府已经被魔尊抄家财产充公,府中人皆获罪入狱。另外......” 她不敢看淳宛琳此时发黑的脸色,急忙低下头,道出更令人震撼的消息:“刘魔圣深知罪责难逃,为免牵连家族旁支,最终放弃治疗,早在三个时辰前就在水牢中失......失血而亡。魔尊念其为两朝元老劳苦功高,已下令留下其子刘若林的性命,继承刘氏家族的魔圣之位,其余刘氏旁支一干人等褫夺封号,不论男女终身为奴,发配蛮郊。” 玉倾城被这个消息震得捂着双唇,而淳宛琳还没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早已软了身子,跌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那两瓣娇艳的朱唇止不住地发出从身体里每根骨头里震出来的颤抖。 “舅舅......好端端的怎会如此,他是四大魔圣之首,哪能轻易获罪?!” “奴婢不知。因消息封锁得紧尚未外传,除在场魔臣魔侍外无人知晓。只平日多与奴婢走动的魔侍,才敢偷偷告诉奴婢这些。” 淳宛琳眼眶中的泪再也留不住,顺着脸蛋跌落:“我可怜的母亲,她可是舅舅的亲小妹,跟舅舅最最是亲近,如今她定比本宫还要伤心......我父亲虽然只是个魔灵,想着此事他也无法帮衬,心里断是一百倍的难过。” 见淳宛琳泣不成声,玉倾城动容,她伸手递上手帕,替她拭去泪珠:“哎,刚得到消息刘魔圣入狱一事时本宫也十分震惊,本想你一来便告知于你,只见你今日心情颇好又愁着新后的事,便不忍心开口,哎,没想到最终刘魔圣还是在水牢中落寞归灵了。淳妹妹振作些,如今看你这般摸样,我是真心疼。” 淳宛琳听出玉倾城话里有话,立即抬头看她:“玉姐姐可是还知道些什么?” 玉倾城为难:“我......我怕说了你会多想,淳妹妹不妨将心放宽些......” 淳宛琳截了她的话:“玉姐姐但说无妨。” 玉倾城忍眉而叹,最终敌不过淳宛琳不罢休的眼神,开了口:“本宫还听闻,其实是因为尊上因对新魔后心生爱慕,如今正是为了迎娶魔后与之相爱相守这才一展真容,此番举动令群臣震惊,同时一些不安分的魔臣开始针对尊上的用心,有所质疑。” “虽说你舅舅刘魔圣是因侵吞筑城经费证据确凿而获罪,但也不排除尊上是因为听信谣言,误以为魔后入宫前夕被刺乃刘魔圣串通外敌所为,这才下定决心,杀鸡儆猴立威。” 第四十章 会错情的幽约 “这是污蔑,我舅舅已是魔圣高位,怎么可能通敌卖国!”转眼一想,淳宛琳捏紧拳头,越发动怒,仿佛眼前正站着那可恨的情敌,“翼银烟,是你!为了你,尊上居然枉顾魔臣情谊,听信谗言。” 玉倾城伸手轻抚淳宛琳紧攥的手:“淳妹妹心里莫要怪尊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你刚进魔宫虽不得宠,可后来尊上对你有了好感,不也是多有宠爱甚至半月不朝吗?” 淳宛琳擦拭泪水,越说,倒是越发想象:“玉姐姐,那可不同。我虽痴缠尊上,那仅是单纯的爱慕,并没有在前朝翻起什么妖风来。如今尊上为了一个尚未与他同心同德的新魔后伤了与魔臣们之间的和气,动摇魔界根本,此为大罪!也不知是不是她在尊上身旁吹枕边妖风,左右尊上的判断。” 越想越气,淳宛琳像了忘了自己身处香斓殿而非她的暖沁殿,竟肆无忌惮地贴着桌子将桌面的甜点也尽数扫落在地,以此泄愤。 玉倾城表情不多,她挑了挑眉,不满之恼只是在她的眼中闪了一下。 “真是一伤心便丧失理智,妄言妄语。后宫不得干政,魔后娘娘再不识宫规,也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何况她初来魔宫,断然是不认识刘魔圣,她对付刘魔圣作甚?” 玉倾城一番温柔呵斥,止住了淳宛琳的快嘴,却止不住她的心思。 “好了,此时不适宜多想,先回你的暖沁殿好生歇息,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尽快送一纸家书安抚家亲,看看家族还有没有受到其他牵连。” 刚替淳宛琳想好下一步,她转身面向自己的贴身魔侍玉茵蓝下吩咐:“茵蓝,去我房中,提一半的恤灵草给淳印芝,让她带回去给淳宛琳煎茶喝,定定神。” 玉茵蓝点头受令,淳印芝接过取出来的恤灵草,低头谢礼。 淳宛琳感激玉倾城,终于稍有冷静,思虑着她适才的话,点点头:“此时也只有玉姐姐真心实意地待本宫好了。谢过玉姐姐,妹妹便回去不多加叨扰了。” “去吧。” 目送淳宛琳离开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屑与蔑笑,见人已走,玉倾城收起目光独自静坐,宫中三大妃中就数她想得最长远,局面看得最透彻。 哀叹一声,玉倾城喃喃自语:“如今淳宛琳的靠山倒了,现在淳家也就只有淳宛琳的父亲淳魔灵在前朝苦苦支撑家族的荣光。刘魔圣大权旁落,朝中定是暗涌四起。哎,只盼本宫哥哥玉魔圣的魔圣之位也莫要被大势胡搅受到影响才好。” ------------------------------------------ 随着许辛婉学了一日的规矩礼仪,翼银烟头疼不已,不曾想魔宫规矩比翼王府多出个千倍百倍,连自己的日常言行举动也诸多限定。许辛婉也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故不强求,今日只教一小部分,便放过翼银烟,让她心宽地用晚膳。 晚膳过后,翼银烟漫无目的地在院中散步,想着自己远方的家乡,忽闻萧声在院中响起。 清脆和缓,如行云流水;若虚若幻,似游鱼时浮时沉。 在魔界中,萧,便数翼城的声乐师父做工最为精细,大街上乃至小巷处的风雅公子无一不通晓一两首萧曲。 精妙的萧声,令翼银烟想起远方的人。 沈玉恒的萧,也是吹得甚好。在过往无数个寂寥的夜里,他的萧声如空谷幽灵绕梁不停,她总是在听得出神后,刻意到他的身旁多有滋扰,引俊俏男儿松开手中的玉箫,转而关注含情脉脉的自己。 翼银烟听得迷了神,带着过往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寻。 尚未见人,只见院中小池中的水飘了起来,认真一看,才发现水汽早化作冰雪,从一处花枝上又飘去了另一处落花中,带着无数花瓣在空中飘浮,随着花瓣的流动,翼银烟闻出花香,心中油然喜悦,新奇景象令她忘记自己走近的初衷,情不自禁随之舞动。 树下的美人若隐若现,她柔软的青葱,执花转身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形。此时已不再是萧声在引领飘雪的花河,更像是被花仙人所催动随其而起,随令而落。美人厚重的衣袖如同施了法,薄似蝉翼般在舞动间轻盈飘动。舞动间隐约可见的腰肢如灵蛇般细滑流转,令人目光痴缠挪动不得。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吹箫人一时竟忘记了曲子的节奏,停了下来。 二人沉醉其中,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外有一黑影掠过。他是柳文疆身旁的魔侍,此番探视是为柳文疆通风报信,以防魔尊发现他与赵北音商议夺取鎏炫谷一事。 余音绕梁的萧声停住了,正当翼银烟迷惑,一人迫不及待从树上飘下,宛若落英地落在她面前。 月下男子容颜美好,含着月色的眼眸里流转着闪烁的星光。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母妃说得果真不错。如今他头戴玉冠,更是衬出不凡气度。 原来不是那个他,她晃了神......也对,宫中才貌卓越且出入自如的,便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他了。 萧声再次飘起,空中落花正要落地却又因召唤再次腾飞。翼银烟看着他的步伐,瞬息明白了其中用意,如此良辰美景似乎不宜开口惊扰,她虽不是万般情愿,却也随同他的方向舞动。 几次三番她舞至他的后背,近距离地从他的眼角掠过,见他心情犹好,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有一丝欢喜飞快流过。 兴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翼银烟舞动转身间竟没有留意到脚下碎石,一时脚步紊乱眼看要跌倒,一强有力的臂弯将她拥入怀中。 如今,她的眼内全是这个深情款款的面容,那饱含月色的自信眼神,竟让她着了魔得看着不愿挪动。 他的手徐徐抬起了她的脸庞,她完全不想挣扎,反倒有些迷恋他的触碰。 他试探性地把头低了些,又看了看她的反应,她不仅没有拒绝,双眼中却多了些邀请的羞涩。 终于她回过神来,面对他直勾勾的眼神,朱唇紧张轻抿,她不知应该做出何等反应,是不是该一把推开...... 第四十一章 众妃朝拜 “青志无礼,请求魔尊恕罪。”一魔侍门外跪地,轻声唤来。 不曾想被他人瞧见此番情景,翼银烟被吓了一跳。幸好柳月宸察觉及时将她扶好,正当她要逃走,却又被他用力拉回,她直接撞上他的雄厚胸膛。听到他尚未平复的急促心跳,翼银烟的耳根热得快要炸掉。 丢脸丢到天边去了。 “文疆尊亲有急事禀报,请魔尊移驾至毓秀殿议事。” 看翼银烟羞怯怯站定不敢动,柳月宸没忍住打趣地笑了,竟没有想起责备打断之人,随口应着:“嗯。” “烟儿等着,本尊去去就回。”柳月宸这才放开她朝卢青志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翼银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不知去留。 毓秀殿偏居魔宫西北一角,是诸位尊亲尊仪满一万岁后的住所,一万岁后的尊亲尊仪便要在毓秀殿中德高望重的先生教诲下学经论武,培育成才,为便利生活,自然也是住在此处。 此时柳月宸正端坐在毓秀殿中众尊亲尊仪齐聚议事的前殿中。 他刚坐下,浅尝了一口茶水,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憾事:“青志,你实在没有找准时机,本尊差点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卢青志俯首,忍住笑意:“青志有罪,还请魔尊责罚。” 柳月宸扬手,示意他退下。 柳文疆刚好入内,看了一眼卢青志,好奇发问:“哦?几日不见,父尊与魔后可是进展神速了?” “本尊尚在努力当中。” 柳文疆笑了:“疆儿可未曾见父尊如此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女人。” 柳月宸傲气回话:“这个女人,值得本尊费神。”话锋一转,他一正神色,看向柳文疆,“疆儿,你可有心思入主御明殿?” 话题锐利,柳文疆收起了笑,带着一脸的势在必得的气势,一本正经地对他俯首回话:“疆儿不想隐瞒,胆敢承认。疆儿一心只为成就大业。” “果然是志向高远的好男儿。此次鎏炫谷一事,便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办得漂亮,本尊便圆了你的心愿。” 柳文疆大喜过望,行礼回禀:“谢父尊信任,将此事交由孩儿去办。父尊放心,我已选好信得过的人前往鎏炫谷参与管制,今夜收拾细软,明日一早便与其出发。” 柳月宸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文疆一眼:“很好。只是,不是明日,后日午时再出发。” 柳文疆迷惑,问道:“父尊可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没有,”柳月宸起身,准备离开,“照本尊说的去做就行了。还有......” 柳月宸压低了声:“......出发前,去玉冥山看看你娘吧,此行凶险,让她多保佑你。” 当年柳月宸的堂哥柳志辉为保柳月宸性命揽下了他人栽赃柳月宸的罪名而含冤归灵,当时尚未嫁给柳志辉的欧阳皙本想纵身百魔川随柳志辉而去,柳月宸及时救下时才发现她已经怀上了柳志辉的骨肉。柳月宸对柳志辉感恩戴德,于是决定将欧阳皙纳为魔后,明面夺妻,不顾魔臣反对娶“罪臣”的未婚妻,实则是为了报恩,以维护忠贞的欧阳皙,以及柳志辉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骨血。 世间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柳月宸柳文疆欧阳皙三人。 听柳月宸的话后,柳文疆神思飘远,眼中除了怀念故人,还有对柳月宸养育之恩的感激。 所以他一定要不辱使命,为柳月宸夺得他想得到的东西! “喏!父尊万安。”目送柳月宸离开后,柳文疆思虑片刻,似乎想到些什么,转身便着急离开。 回到媛凤殿,见其他魔侍都已在寝殿外守候,柳月宸便知翼银烟已然就寝。免了江引希与李芸生的问安,他悄悄走入房内。 这么早就入睡,是因为害羞吗?柳月宸偷笑,见翼银烟睡得安稳,便放心地准备离开。却听到她口中喃喃自语,他靠得近些,想听听她说的话。 “玉郎......” 这两字个直击柳月宸的心,他看着翼银烟略微皱起的眉头,心中似堵上了一面石墙:“今夜,本尊吹着翼城的萧来找你,莫不是你将本尊当成了他,才对本尊不加防备?” 话语很轻,睡得沉的翼银烟没有被影响,依旧在梦中纠葛。柳月宸抚了抚她的额头,她表情有变,眉间似不再皱起。 无奈轻叹,他起身离去,没有管殿外的李芸生径直离开。 李芸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偷偷从门缝中瞄了一眼睡梦中的魔后,不懂魔尊为何此番神情。 “玉郎......”闭合的眼睑中看得见,不安分的眼珠时不时左右徘徊。 她似在作一个不平坦的梦。 次日很早,翼银烟便被李芸生叫醒提去梳妆打扮,许辛婉在旁指点,今日是嫁入魔宫的第三日,按照宫规,今日是众位妃嫔前来问安的日子,故要打扮得更为端正庄重些。 梳妆时,李芸生询问她昨夜是不是睡不好,然后跟魔尊发生口角,翼银烟摇头,印象中昨夜她没有见到柳月宸便已入睡,只是确实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做了一场梦,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 翼银烟好奇李芸生为何如此问。 正在为翼银烟选钗的李芸生回话:“昨夜魔尊来了很快就又离开了,脸上神情似乎不太高兴,我以为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可我看了看屋内,你也没有了动静已然入睡,故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此时许辛婉入内来催:“可是一切都备妥了?” “回姐姐话,已经备妥了。”房内其他魔侍应答后,便出去众妃朝拜的厅堂处着手准备。 看见着装梳妆好了的翼银烟,许辛婉忍不住开口夸赞:“娘娘果然是国色天姿明艳动人,也难怪魔尊非您不娶,辛婉要是男人啊,也会忍不住动情。” 翼银烟自知容貌不凡,被当面夸张还是稍有羞涩:“辛婉说笑了。” “众妃嫔已到齐,娘娘可移步主殿,接受妃嫔朝拜了。” 翼银烟点头,顺着李芸生的牵引,步向主殿入座。 座下众妃远远瞧见见娘娘入殿的身影,纷纷低头屈身等候。 众妃向翼银烟行朝拜大礼:“臣妾拜见魔后娘娘,娘娘万安。祝愿魔尊魔后,鸾凤和鸣。” “起身吧。” “谢魔后。”谢礼后,众妃起身坐下,这才抬头瞧见翼银烟的面容。 凤袍加身,庄端尊贵。晶珠润泽,莹坠雍容,羽纱挂钗,步摇嵌珠。 还有那张脸...... 宫妃们本就花容月貌,如今却个个睁大双眼神情惊叹,唯独坐在末端的那位,只是浅浅一笑而过。 众妃直视的眼神炽热,翼银烟尽可能淡定自若,心中却打着趣在分析着她们脸上的表情:是惊艳,是错愕,还是妒忌? 终于一人站起,柔声发话:“今日一睹魔后风采,果真是风华绝代,顾盼生辉,是我等远远所不能及。” 昨日许辛婉便给她做足功课,细致讲述了宫中三大宫妃一美人的容貌才情及背后势力。发话的人举止大度,温良娴舒,首饰贵重,翼银烟估摸揣度着她的身份,开口回话:“想必你就是玉魔圣之女,玉妃玉倾城吧。” 第四十二章 互相摸底试探 玉倾城神色略有惊讶,瞬息淡定行礼:“玉倾城拜见魔后娘娘。” 翼银烟伸手叫起,邀其入座。 “玉姐姐姿容出色温婉气度,深受魔尊喜爱,宫中无人不晓,想必魔后娘娘也有所耳闻呢。” 翼银烟看向发话的女子,见她神情飞扬,活泼多话,且句句奉承玉倾城,心中也能猜出她的身份:“淳妃说的很对。” 未等翼银烟多话,她便盈盈行礼:“淳宛琳拜见魔后娘娘。”礼毕,不等翼银烟的话自行坐下。 翼银烟看在眼里,回以一笑。 此时一女子主动站起,满脸天真笑意:“桂心怡拜见魔后娘娘。日后臣妾就有赖娘娘照拂了。这是臣妾近几日亲手赶制的小披风,手工粗陋难登大雅之堂,望魔后娘娘顾及臣妾一番心意,不加嫌弃收下。” 宫中三大妃中,就属桂心怡年纪最小(细数下来,居然还比翼银烟还要小几千岁),背后的权势也最为雄厚。她父亲虽然只是一个魔灵,却掌握着魔界的一半兵力。翼银烟本以为她会是嚣张跋扈的宫妃,不曾想却是如此懂事细心,倒是让她心宽不少。 “本宫谢过桂妃的心意,改日自当备好回礼相赠。” 桂心怡似乎很高兴,直摇头:“魔后娘娘不回礼也是可以的,啊,臣妾失礼了,谢过魔后娘娘。” 翼银烟没有怪罪她的耿直,反倒是一旁的淳宛琳多有不屑,转过头去。 三妃已发话,角落的人察觉翼银烟的眼神,自觉站起。 她自报名号:“美人莫萱儿拜见魔后娘娘。” 清澈沉静的嗓音如空灵夜莺,又似清冽的雨从天际滑落。 翼银烟这才有机会正眼看这个女子,一双乌紫丹凤眼明澈似春,举手投足间透露妖娆魅惑。适才众人惊讶之时,只有她浅浅一笑。有如此美貌,确实无需对其他女子的长相动容,她的姿容就连翼银烟也多看一眼。 只是她隐约记得许辛婉说过,莫美人不甚得宠。如今一见,却觉得不太合理。 翼银烟叫起莫萱儿,本想开口多问,一旁看着淳宛琳的玉倾城突然插话:“淳妃这是怎么了,似多有疲惫,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只见淳宛琳稍稍直了直腰身,看了翼银烟一眼,羞于启齿般,半日才发话:“昨夜魔尊突然驾临暖沁殿,对臣妾百般疼爱,多有缠绵。臣妾彻夜陪伴,承欢雨露,今日身子是有些乏了。” 翼银烟听着,本是糊涂,可“承欢雨露”一词又怎会听不懂。 她心中动容,却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淳宛琳才不会错过翼银烟脸上这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心中得意,故意朝翼银烟谢恩:“这也是要谢过魔后娘娘不独占恩宠,后宫妃子能雨露均沾,宫中方可和睦。” 此话藏着不少的警告与胁迫之意,翼银烟隐而不发,笑着应答:“宠爱谁,如何宠爱,自有尊上定夺,我等只需尽心尽力为其分忧,便是尽了后宫嫔妃最大的责任。此番辛苦淳妃了,这几人本宫定派人送去滋补的午膳,好为淳妃养养身子。本宫并非贪图排场喧嚣之人,如今诸位既已向本宫问安,那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翼银烟的回答不躁不怒,大方得体,淳宛琳抓不到把柄,大失所望。然玉妃却听出了“逐客令”,捕捉到翼银烟因淳妃的放肆而不满的意味,她的眼眸不由自主地一跳。 淳宛琳见玉倾城暗示,也只好起身回话:“臣妾谢魔后娘娘体恤,如此臣妾这便告退。” 众嫔妃纷纷站起行礼,陆续起身离去。 才出媛凤殿,走在回去的小路上,淳宛琳便忍不住发话:“这个新魔后倒是跟身旁的奴婢备足功课,装得是一个仪态端庄的惺惺姿态。” 之前有关魔后容颜的传闻果真非虚。玉倾城想起适才场景,不由佩服起翼银烟来:“魔后初到魔宫,年纪虽小,却处事得体,思虑周到。仅凭一眼直觉,便能准确道破你我身份,此人日后怕是不好对付。” 淳宛琳不以为然:“我是觉得玉姐姐多虑了,你没看见适才她被我的话轻易唬住了?那表情我可瞧着顺眼,意犹未尽啊,呵呵。” 玉倾城眼神略有责备,暗示她降低声量,小声地说:“淳妹妹不要大意,她只是初次面对这样的场合,经验尚且不足,假以时日定是个厉害的主。” 绕过后花园,快到自己的香斓殿,玉倾城说:“你也真是,魔后新婚不到三日,昨夜就数你霸道,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人把魔尊从魔后娘娘那给诓走。” 淳宛琳一下笑了,数秒后又是一脸无辜:“才不是,妹妹失去亲人心绞不已,这才疼痛倒地,故让魔侍去寻魔尊,为妹妹下一帖安神药罢了。难道就准她暗箭伤人,不准我求宠自保呢?” 玉倾城将头扭一旁窃笑,转眼便看向淳宛琳,一副饱含同情的模样,喟然而叹:“也是,苦了你了。” 惹得淳宛琳得意忘形,玉倾城心里虽有暗淡,却又极快地安慰自己。这就对了淳宛琳,要争便去争吧,她虽没有争的资格,却也期盼淳宛琳跟翼银烟打个两败俱伤,不愿柳月宸的留在她身上少之又少的目光再可怜分去。 是啊,她没有争的资格了,只要有她的儿子柳文毅在,恐怕此生她都很难有争的机会。柳文毅就是柳月宸的刺,是他一生都不会接受的存在。而这根刺,就是她此生都难以再争的缘由,就连她哥玉宗玟都不知情,只觉得是她不争气,才使柳文毅不受柳月宸重视,争不过柳文疆。 然而这孩子对她最是贴心孝顺,她又如何舍得牺牲他来重获荣宠?怕只怕牺牲了柳文毅也不能弥补她当年所酿下的错。 玉倾城摘一朵院中娇花,当着淳宛琳的面以花掩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愁。 ------------------------------------------ 众妃离开后,李芸生携翼银烟回房梳妆,换回日常妆容后,翼银烟在许辛婉的安排下到偏殿处用早膳。 手中的酥饼酥脆香嫩,李芸生闻着也胃口大开,可翼银烟放在手中拿捏许久,一直没能往嘴边送。 许辛婉眼尖,主动走到翼银烟跟前伺候:“娘娘是否心中疑惑,不知辛婉可否为您解答一二?” 千头万绪放在心里终究屡不清,翼银烟放下了手中的酥饼,看向许辛婉:“辛婉,有些事本宫想向你请教。本宫记得你曾说过,淳宛琳是淳魔灵的女儿,对吗?” 许辛婉作答:“娘娘好记性。她父亲是六大魔灵之一的淳魔灵淳国秋,参与重要议事及日常魔都管城职责。本来魔灵一职还算不上位高权重,宫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是柳魔宗柳武雪,他是柳家的长辈魔尊的叔伯;其次就是四大魔圣,分别是张青鲁、陈宇、玉宗玟还有昨日获罪的刘启明,现如今由刘启明的独子刘若林继承魔圣之位,他们四位分别代表着魔都中张陈玉刘四大姓氏家族的力量。” “除此之后再者才到六大魔灵,淳国秋就是淳妃的父亲,代表淳家,然后就是李运起、霍家章、印微生、桂楚宙,以及此次与刘魔圣一同犯事的范争,代表李霍印桂范五个姓氏家族。” 呆在魔宫中这么久又服侍了魔尊许多年,许辛婉自然对前朝人物了如指掌,背得是滚瓜烂熟,她快速地把所有举国重臣的名字念过一遍,见翼银烟有些云里雾里,似乎听得糊涂了,于是她稍加停顿,又慢条斯理地背诵一遍,以确保翼银烟可以记住魔都中人脉关系的核心关键。 第四十三章 后花园遇险 见翼银烟这次听完后连连点头,许辛婉稍作补充:“只是,淳妃家族虽庞大,可除了家中父亲得势外,就数她的舅舅刘启明位居四大魔圣之首,荣宠如日中天,若不是刘启明此番栽了跟头,说不准他们淳家刘家两家合力之下权势风头能持续多久。” 这就说得通了,怪不得翼银烟总感觉淳宛琳出言不逊,直指自己,她似乎有些明白今日为何淳宛琳会有如此言行举动。 昨日,她亲眼目睹了殿前刘魔圣获罪的前因后果,虽曾说柳月宸吩咐对外封锁消息,可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魔侍众多,说不准淳宛琳甚至是其他宫妃早已从杂碎的口舌中听出事情的只言片语,都知道刘启明的事了,而刘启明获罪,或多或少与她有些关系。说不定,淳宛琳此时已记恨上她,才会在初次朝拜时对她言语为难。 心中五感陈杂,不知自己该摆放在什么位置上。她本应是受害者,可如今却成了他人眼中的加害者。 胡乱吃几口,她放下碗筷,命人撤去早膳,带着李芸生她们在后宫中走动,没走多远,便步入了百花烂漫的后花园。 翼银烟没有心思看花,她既因淳宛琳无端的记恨而感到委屈,又在担忧日后淳宛琳与自己的关系将如何发展。 还有就是,柳月宸......昨夜他为什么来看我,又气冲冲地走了?是因为气我提前先睡了而没有等他吗?就因为这样,他就对其他的女人投怀送抱了吗?这也太没有准则了吧,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愿与他同床共寝...... 心中莫名其妙地堵着一股气发泄不出来,翼银烟随手摘走一朵娇滴滴的鲜花,没有多看一眼,就任性地往湖中投掷。 湖面圈圈水波涟漪荡漾开来,轻摇的雅致慢慢又平静下来,拼出了一个美人倚石的诗情画意。 倒影映出一副绝美的侧脸,她抬头,才发现一女子在园中石山群中闲坐。 是那个美得妖艳却出尘脱俗的莫萱儿。 闻着花香的她,闭着眼面向蓝天露着侧脸,脸庞优雅的轮廓似花中仙蝶,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扬将不厚不薄的红唇拉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形,似醉酒,似痴迷。 翼银烟忍不住想要靠近,慢慢地步入湖心的玲珑桥。 莫萱儿很快就听出了动静,微微睁开了眼睛,本是表情和悦,却在看清翼银烟后很快就转身离开,目空一切地往反方向离去。 “这,这是怎么了?” 翼银烟十分无辜地转头看向许辛婉,以为自己弄错了什么人物关系,“她难道也与淳妃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娘娘多想了,她本是天界狐族的大公主,嫁入魔宫后便一直独来独往,未曾与其他嫔妃攀附关系。” 既然如此,那她又怎么惹到这位美人生气了? 翼银烟蒙着眼一脸郁闷,还是朝刚刚她倚坐的石山方向走去。石山千奇百状,各有特色,要是夏日倚坐,定是沁人心脾十分清爽,不过如今已经入冬,此时坐上去肯定像坐在冰上一样冷,她可没有那个勇气去模仿莫萱儿的爱好。 忽的,身旁有一股纯净的真气在暗处涌动,翼银烟乃修炼之人,当然在须臾之间就感知得到。 想起莫美人所在位置和适才的神情,难道是她误会了莫萱儿,刚刚在这莫萱儿是要与此人对话,只是因为她有所靠近所以才被打断,转身离开? 翼银烟也明白打探别人隐私的行为实属无礼,她本想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很奇怪。此处是魔尊的后宫,寻常外男不受召见是不可能轻易入宫的,这躲在石山后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不能光明正大地与莫萱儿相见。 没忍不住躁动的好奇心,她还是朝石山群的深处走去,没走两步,一个雪白的身影从不远处的石山背后快如飞箭般咻地闪过。 有些不对。 很快地,她感觉到那股纯粹的真气从她的后背经过,身后传来李芸生和许辛婉的惊叫,很快江引希就提剑与其对招,就在翼银烟转身的时候,二人还没拆到三招,江引希就不敌倒地。 此人有着如此高深的修为,竟然偷偷摸摸躲在后宫花园中,若他真是与莫萱儿有关系,那他应该跟随她而离去,而不应该在自己走过整座玲珑桥以后还呆在原位不动。 他定是一直都潜伏在这里,只是不小心被她发现,迫于无奈下才现身。 一边揣测,翼银烟双手同步举指,内穴一聚,将地面上细小碎石组合成针作为武器朝白影挥去。 那人修为淳厚武功了得,三两下便闪开了所有攻击,可他也不恋战,与翼银烟近身拆了数回合后,便使诈令她分神,再从另外一侧用力推向她的肩膀。 一时不察她中了对方的诡计,失去重心往身后的湖中跌落,而那人趁此机会钻入另外一侧的山群中,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想象着落水以后的刺冷,翼银烟双手抱臂闭紧眼眸,等了一会,预期的冷并没有侵占她的身躯,她张开双眼探视,身上并没有碰上一滴湖水,相反,她原本应该往后倾倒的身躯此时正往相反方向缓缓上升,仿佛时间倒流,她朝最初脱离地面的位置慢慢移了过去。 背后是一股不知名的雄厚掌风在轻轻驮着她,快要着地的时候,一双手及时将她的双手握紧,她这才稳稳站好。 一众佩剑魔卫从他们身旁跑过,往那人逃跑方向搜寻,宫中顿时似开起闹市般吵闹起来。 她将目光从自己被握住的手移向那人的脸,柳月宸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松开她的手,捡起适才她不小心掉落在地的狐裘,拍拾干净,生怕她受冻又重新为她披上,又在她身上左顾右盼。 左手边替她弹落身上的碎石灰,右手轻握她的肩膀问道:“魔后可有受伤?” 一见是他,翼银烟大脑卡带,一下子不会说话。她摇摇头,下一秒左肩上传来因被他触碰而产生的痛感,她轻微地倒吸一口冷气。 柳月宸朗目一皱,立马松开自己的右手悬在伤处,心念一唤,将空气中的水雾凝为冰霜敷在她的左肩上,想替她舒缓疼痛,接着一个眼神看向卢青志,跟惯他的卢青志心照不宣直接应“喏”,施展轻功迅速离去。 见他阴沉的脸隐有几分愤恨,似将发怒,她立马出言解释:“尊上不必忧心,臣妾并无大碍,倒是适才那人身手不凡,臣妾担心......” 第四十四章 魔人妄议 看着她眉目尚未放松,额间隐隐透出细微汗珠,还假装镇定地安慰他,柳月宸伸手替她擦拭,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说:“在本尊面前,魔后不必强撑,刺客一事就交给本尊好了。” 生怕旁人见了有失仪态,翼银烟想要挣脱,很快又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吓退了不安分在抵抗的双手。 他温声下令:“传本尊之令,全宫搜捕。如有发现就地斩杀。若无所获,参与搜捕一众魔卫自行领罚!” 旁人皆听出魔尊阴冷的声调中隐隐透着三分杀气,连忙下跪得令,更是加快脚步扩大搜捕范围。柳月宸抱着翼银烟大步往媛凤殿走去,李芸生等人焦急地小步跟随。 翼银烟说:“尊上小题大做了,臣妾双腿无事,可以自己走。” 柳月宸答:“太慢了,本尊带着会快些。” 耳旁是他抱着她施展轻功飞跃刮来的阵阵凉风,抬眼就能瞧见他紧张神情,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好多,不怎么疼了。 才刚在媛凤殿前院落地,卢青志已站在门口,言明药医在偏厅等候,柳月宸直入她寝殿,将她放到床上,唤来药医为她诊治。 待包扎完毕后,柳月宸唤出药医,听到药医说只是血气淤堵,敷上伤药数日便会消退,他松了一口气,入内相见。 听出门外的动静,翼银烟赶紧侧身将肩上衣物穿好,柳月宸识趣地走得慢些,待他走到她面前,翼银烟便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他坐到床沿处,忍不住低声斥责:“烟儿怎么总是这边爱逞强,像今日这样的事就应尽早唤魔卫保护,那夜在翼王府里,若不是......” 提及“翼王府”,翼银烟遇刺自己相救一事本是值得回味的,可想起昨夜她口中提及的名字,他顿时停下。 他的话虽没有说完,翼银烟也能猜到后面的内容,她开口解释:“这次不同,那人出手太快且修为高深,引希三两下便被他制服,我是怕他会伤着引希,这才出手与他过招的。” “那你怎么不怕,倘若你受了伤,本尊会担心?” 他用深情无辜的表情看她,仿佛她犯了大错。 翼银烟心中一软,可想起今早淳宛琳说的话,她的口气顿时变得蛮横起来:“尊上怎么有空为臣妾担心,怕是担心淳妃都担心不过来,今早她还一副疲态,说尊上痴缠......”她停住不作声。 自己是怎么了,竟如同话本中小肚鸡肠的女子般,话语中透着浓浓的酸劲。吃醋?想得美,她只是初任魔后就被人当众奚落,不由地感觉不爽而已。 柳月宸似乎看到了希望,心中涌上一股喜悦,调戏般朝她靠近:“怎么不说了?” 他双手撑着她依靠的床头,脸贴得很近,淡淡地说:“说说看,烟儿是怎么为本尊吃醋的?” “臣妾没有!臣妾......身为一宫之主,统管后宫是本分,此番只是想提醒尊上莫要专宠一位宫妃,要尽可能善待每一位宫妃包括莫美人,依臣妾之见,莫美人貌若天仙十分养眼,尊上若多去她的宫殿走动定能赏心悦目。” “哦?”他靠近翼银烟的耳旁,细声地问,“倘若本尊只专宠魔后一人,又作如何?” 未等翼银烟反应,一记轻咬落在了她的耳根,她受了惊吓浑身一震,动手推他,只是他早就移开,她的手扑了空。 看她此时羞愤欲死地定住往前扑的身躯,他不但不怪罪,反倒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似得到糖果的孩童般满足笑了。 俊郎的灿烂笑容顾盼生辉,翼银烟着了魔地定看,完全忘了要反驳。 “本尊不过是去了淳妃那稍加看望以作安抚,毕竟刘启明是她的亲舅舅,他的事宫外虽尚未发布公示,可宫中怕是早就传遍了。至于痴缠,便是任凭想象了。” 她故作大度说:“尊上自有尊上的考虑,臣妾定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不想她纠缠此事,柳月宸突然发问:“烟儿想不想出宫到魔都看看?” 嗯?我可以出宫? “今日是你嫁入魔宫的第三日,理应与本尊共同前去玉冥山拜见本尊的父尊当今魔帝柳亿良,对他行亲拜礼以尽儿媳孝义。” 平白有个出宫的机会,翼银烟自然点头答应。由于肩头的不过是轻伤,出门在外又有贵轿,她倒觉得没什么大碍。她命李芸生稍加妆点,便急急出门与柳月宸一同出发前往玉冥山。 此次出宫,柳月宸没有大张旗鼓,只是一顶小轿,数位魔侍魔卫,装作寻常贵族家的小轿便出了宫。刚出宫门,立马听到许多令翼银烟熟悉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市集之声,这让她回忆起以前时常偷溜出翼王府在翼城中闲逛的乐事,顿时有些坐不住,时不时兴奋地拉开轿帘窥探。 柳月宸知道她欢喜,故不做声假意闭目养神。 这时,轿子外有人不断在细细碎碎地讨论着些什么话题,翼银烟好奇,翻开轿帘,只见一群人围着公示栏处说话。 其中一人对着公示大声念读:“刘魔圣联合范魔灵谎报修城,侵吞魔库,数额惊人,罪不可恕。下令,魔灵范争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仅没收所贪财物,祸不及妻儿。刘氏一门与各地官员暗相私交,多年受贿,现没收家产收于魔库,魔圣刘启明原握魔界的半数兵权重归魔尊掌控。刘启明自知罪孽深重不可轻饶,故日前已自裁于水牢。念其多年为国辛劳,今留下刘氏大宅,余下其子刘若林免去罪责,继任刘魔圣一职。除外刘启明之父刘丹然及其余刘姓叔伯与范争魔灵一同问斩,刘氏女眷及未成年幼子贬为魔侍,发配边境奴隶场变卖,其余人等俱发配紫矿山,终身服役。” 念完后,四周似沸腾了一般,洋溢起魔人此起彼落的评判议论。 “没想到范争大人说斩久斩。” “可不是吗,哎,凡是入水牢的人对外都没有处置公文,被送进去的人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样被处死的都无法预料。如今那刘启明都不知在水牢中是怎么死的,说不定是魔尊亲手杀的。” “是啊,谁知道呢。魔尊杀伐果断,刘氏如此庞大的家族同样是顷刻覆灭,令人有些心寒呢。” “对啊对啊,连府中的妻儿也不甚放过,怕是有些太残忍了吧。” “可那魔圣侵吞魔民的财物还少吗?听说我邻居舅爷的小侄子从小定下的适婚妙龄就是被那个刘魔圣的一位旁支子弟肆意夺了去纳为小妻,行径着实可恶,我们魔民无权无势根本无处求诉。” “这次刘氏一家子都被斩首了,怎么就不见范魔灵一家被处死呢?” “难道是有什么暗中势力在包庇范争?” 第四十五章 偶遇熟人 “我看不是,没看公示写着吗?‘刘启明自知罪孽深重不可轻饶’,由此可见,他们家犯的罪更大,说不定罄竹难书,没有在此言表罢了。” “对,此番下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你怎么知道那定是真的?说不定那不过是给他下罪的借口罢了。” “也对。”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 说罢,便听到他们赶去刑场看热闹的急忙脚步声。 翼银烟听完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安。 见她独自一人在胡思乱想,柳月宸主动解释:“本尊并非滥用重刑看,只是刘氏一族不仅刘启明,其余一干旁支人等本尊均已查明,各有肮脏苟且的祸事,此次才一锅端了。其子刘若林还算清明,也就放其生路。” 见他面不改色地坦白相告,她想他应该说的是真实想法,他柳月宸应该也不屑做那无故的杀戮,毕竟此次风波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刘启明确实罪有应得。可话虽如此,其他不知个中细节的魔人对他的评价却只能全凭想象。 翼银烟公正地看待此事:“魔民们什么都不清楚便胡编乱造,臣妾只是觉得这样对尊上恐有不公。” 柳月宸睁眼,笑看她忧国忧民般的神色:“今日本尊只下判刑公示,就是为了让他们对本尊心生畏惧。魔界之大魔人之多,于本尊,他们或鄙夷,或害怕,或不服。心中想法千千万,本尊就是要给他们突如其来的恐惧,有足够的空间去各抒己见。” “明日,待本尊将二人的真切罪责一一罗列公示,鄙夷的便笃信本尊手段果决,不敢轻惹君王;恐惧的将心存敬畏,不再怨恨;不服本尊的将心存愧疚,重新信服本尊。” 翼银烟不得不惊叹。怪不得柳月宸年纪轻轻便登上魔尊之位,仅处置一事就有多番心思。 轿子停下,柳月宸扶她落娇,计划先寻个地方用膳,稍作休息再出发。 才走进一家茶楼,就看到不少的妙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柳月宸,三番两次上前搭话。柳月宸心有无奈,可仍旧如风雅居士般不厌其烦地婉拒,见四周围过来的人群渐多,他只好快速向掌柜的讨得一间上房,随店中小二指引上楼。 看着缠过来的花枝红粉,翼银烟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命人轰走,又或者会风流地接过各少女的芳心频频回眸,没想到他虽和颜悦色地应对,却依旧自持自重。 上楼时,翼银烟还沉醉在自己的猜想当中,只见迎面而来的一翩翩公子,他只瞧了翼银烟容貌一眼就心花怒放,欲向前一步与她搭话。 翼银烟一抬头,见一公子脸色不对,她扬了扬眉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卢青志及时为她解围,提剑快走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翩翩公子一愣,再看看这位美人另外一侧的华贵男子,瞬间就被一道强势而凌冽的眼光击得内伤。卢青志的剑未曾出鞘,可那位公子的心早就发寒,受到了警告,他不由得放弃眼前的美好,失望侧身低头,讪讪地退让离去。 柳月宸主动牵上了她的手,合下一半的朗目看她:“看来日后要给烟儿围上纱帽后才能出门。” 他有意无意地瞄向那个从翼银烟身旁撤退的翩翩公子,仿佛在向那位公子宣誓主权,翼银烟尴尬地在嘴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只能任由他牵着到二楼厢房。 坐下后,柳月宸说:“比起翼城,魔都民风更为开放,未婚男女均可自由追求自己爱慕的妙龄少女或英气男儿,只要你未曾表明名花有主,他们便会主动对自己心仪的对象邀约,争取心中所爱。” 转了转眼珠子,翼银烟止不住好奇,问:“那方才,你为何既不直接拒绝,也不接受她们的好意?” 柳月宸只笑不答。 卢青志开口替他回应翼银烟:“娘娘有所不知,为方便体察民情,魔尊一直在用另一个身份在魔都或其他魔城内走动,主要是与魔族中一众年轻才俊来往,对外都是孑然一身。” 翼银烟不以为然,心中认定他是舍不得民间那如云的美人,若是与谁靠得太近,说不定那些个美人误以为“名草有主”便不再凑过来了。 柳月宸看她眼珠转动,手指不安分地四处把玩厢房中的装饰,如此左顾右盼,也不忘偷看她,心中猜出了她的小心机。 不过他不想多做解释,相反他心里更希望她浮想联翩。 这里的饭菜虽不如宫中精致,闻起来却也鲜香,没有怎么吃早膳的翼银烟顿时来了精神,一时也不想与柳月宸多加计较,索性就顺着本性吃了起来。 小排肉小小的咬一口便肉汁四溢,泉鱼与鲜蔬的搭配更是爽滑酥嫩。翼银烟食欲大增,看了一眼柳月宸,见他低头吃自己的,对她不加理会,她更是放肆,每每吃到一种新的菜式都忍不住欢悦若雀,不顾形象地多吃几口。宫中的礼仪规矩甚多,每次她都要小口小口地往口中送,真真是折磨着喜欢大快朵颐的翼银烟。 反正已经出宫,柳月宸也自顾自地吃,她才不要什么就膳礼仪,这次她要吃得快活。 感觉已经吃得差不多,柳月宸放下碗筷抿一口茶,见她还在意犹未尽地寻觅舌尖的味道,每往口中送一口就眉飞色舞一会,畅快欢喜的模样萌然可人。 他忍不住从旁欣赏,拿起茶杯低着头,掩饰自己直勾勾的目光。 看来,带她出宫是正确的选择。 茶足饭饱,卢青志下楼结账,众人正要离开,忽然一男子径直朝他们走来,将刚走出茶楼的他们截下。 他着一身全身纯白的墨河锦服,胸膛的两边搭着两幅图案看似相接的河流蜿蜒从天而流的绛紫水墨画,像极了文人雅士的墨宝书生味十足,走路的时候轻薄的水墨图也随脚步飘浮,又给来人增添了几分高雅气质。 发话前,他朝柳月宸较真地鞠了一个躬:“将吾师兄,好久不见了。” 叫别人做师兄的,说不定他是某处书院的学生。原来魔都中书生的打扮是这副模样,比我们翼城的好看多了,翼银烟没有见过世面,眼珠子不停地在来人的身上打量。 只是他喊柳月宸“将吾”? 第四十六章 米方止师弟 只见柳月宸点头应下喜形于色,同样朝来人浅浅揖手:“原来是方止师弟,近来可还好?看你行色匆匆,可是要赶着去哪里?” 米方止一阵憨笑,朝柳月宸走近几步,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便是跟着师父行踪四处游历,为的也不过是多长点知识学些师父的皮毛。欸师兄这是要上哪去?” 柳月宸正要开口,却见米方止浮夸地捂住张大的小嘴:“哇不对啊,师兄今日服饰好生富贵,想不到时常独自远门的你居然是个富贵的公子哥儿!”他围着柳月宸一直转着打量。 米方止一直觉得这位才高八斗的将吾师兄甚是神秘,虽师兄从未告知过姓氏,可平日里见他穿着普通衣衫,仍旧有着无法掩饰的华贵气度,他便一直在猜到底是怎样的家族人物。 今日见柳月宸穿一身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衣衫,色调富丽绣图复杂,虽然他看不太懂衣服上绣着的图案,可上面那一堆堆的金丝银线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见了他这等高贵的穿着打扮,米方止心中更是笃信他是大家世子无疑。 闪躲之色在柳月宸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他淡定一笑:“今日家族里有长辈出席的宴席,故也只能穿得隆重些了。” 翼银烟从旁腹诽:什么长辈能让后辈穿成这样出席?这么明显的谎言,这位方止小师弟不会照单全收吧?虽柳月宸说轻装出行,小轿和随从人数都很低调,可是面见魔帝那是一等一的大事,柳月宸今日出行的衣衫怎会只是“富丽华贵”? 他所穿的盘云金阳赤罩衫上面所锈的一切图纹皆由翼城那得来的精纯金砂炼成的软金丝所锈,腰间所别的圆玟更是通透如凝脂的上古孤品,若是聪明人,一看这等不凡衣品就能猜到来者要不就是来自魔宫的高贵血统,要不就是权高位重的张陈玉刘四大家族之后辈。 适才茶楼内凑过来的各位妙人就很聪明。 米方止天真地点头,竟毫不怀疑地信了:“原来如此,家族宴席这种事我也应付不来,虽说我们米氏家族的人不多,不过这些吵闹喧嚣真不太适合我,想必师兄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会逃出来吧。” 柳月宸暗笑一声,和善地微微点头。 翼银烟一脸黑线,不小心让自己突然闭合的牙关咬到了舌头。 瞧见“将吾师兄”身后的女子有所动静,米方止眼睛瞪得比适才还要大一倍,圆鼓鼓的目光定定看着翼银烟无法转移,他鬼使神差般走到她面前,将脑袋往前再伸了伸靠近,翼银烟眨巴着眼,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朝后倾斜。 这下表情更加夸张,他呆滞数秒,好久才挤出几个字来:“这位难道是?” 柳月宸见怪不怪,取笑翼银烟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介绍道:“怪我忘了跟你解释,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家中的远房小妹,比你要小,名唤‘云嫣’。云嫣,见过方止师兄。” 翼银烟一愣,不知自己何时改了个云嫣的名字,还是配合他谦谦低头:“方止师兄好。” 米方止愣住了几秒不说话,然后大笑,终于不再靠前往后退了一步:“将吾师兄,这便是你不对了,如此如花似玉的小妹你怎么总嫌弃她来魔都?云嫣小妹,可惜今日我有事,不然定带着你和师兄游玩魔都一番。” “你能有什么事,可是师父今日在魔都?” “那是自然。”米方止一副得意的模样,“你可知魔尊今日下公示,下令斩杀范争和处置刘启明一家的事?师父正与其他师长辩议此事,恰巧壶缘大师路经魔都也坐镇观辩,此事可不得了!如今城中的文人雅士齐聚在隔壁街巷的小茶馆里,都等着辩上一辩呢。将吾师兄要不要也去看看?” 柳月宸犹豫数秒,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说:“今日我也有事,就先不过去了。你且去听着,到时候再文书一稿寄予我,届时我与你再好好参论一番。” 见师兄身后还有云嫣小妹,方止也不好叨扰,行为稍加收敛,而后爽快道:“好嘞,那我就先赶去过去不与师兄多聊了,云嫣小妹,我们下次再会。” 说完,米方止弯了弯腰快步离开,如一阵风般又赶着钻到街道的人群当中,很快就没了踪影。可见他真的很好学,对于师父们的说书是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柳月宸说:“是不是吓着你了?方止师弟视力不太好,所以才会靠得比较近些,你不必介怀。” 怪不得米方止能被柳月宸忽悠,翼银烟歪嘴摇头,他何止是视力不太好,眼神劲也很是一般,原来书读太多也会变蠢。 其实她有些吃惊,对于自己的容貌,她是心中有数自信有余。米方止虽诧异于自己的艳丽容貌,却举止谦卑没有半分图谋表现,显然不好女色更爱圣贤。可转念一想,不对,或许对方只是因为近视所以没能看清...... 不过见了米方止之后,她开始认同卢青志的话,看来柳月宸平日里在魔都中所结交的都是些风雅之士,握卷不厌之辈。 想到这,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放松了些。 入轿出发后,翼银烟问:“听适才方止师兄的话,尊上是不是早有计划带臣妾出城了?” “本尊也是以防万一。万一烟儿看腻了魔宫景色,说不定本尊能有机会,带你出城走走。” 他总是无意间表露对她的体贴细心,她有一丝感激,暖暖的心也盛开着几分暧昧。 柳月宸看着她表情的变化,挑动了自己的浓眉,一点点朝她靠近。 轿中空间本身就小,翼银烟神游疏于防范,不久二人便如耳鬓厮磨般亲近:“烟儿感受到本尊对你的好,是不是想要有所回报......” “对了,那个,”翼银烟将他一把略微推远,想要转移话题,“今日尊上的公示引起这么多魔民的争议,文人雅士更是为此开一场辩论赛,尊上不去听听,就不怕出什么乱子?” 握住她放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慢条斯理又不失自信地扬高下颌:“壶缘大师才是本尊真正的师父。”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镇定自若,有了这层关系,那现场有什么不实之传亦或是亵渎言辞,壶缘大师自然是会替他拨乱反正的。 刚想要对他有所改观,却又见他一副儿戏嘴脸,翼银烟想要挣脱,柳月宸使暗劲,将她拉扯靠近,这次容颜相对,距离暧昧,轿中的压迫感和眼前人势不可挡的直视令她动弹不得。 她心中畏惧又或者...... 第四十七章 碰到一起了! 马车外,一孩童冲至路中央只是想拾球没有留意其他,孩童的母亲眼看马车就要撞上他,与生俱来的母性迫使她弱小的身躯在瞬间爆发出无限潜力,瘦弱的妇人虽距离孩童很远,却在瞬间之势冲到马车面前一把抱住了他,背对着马车紧闭双眼,迎接伸手可触的死神。 卢青志不忍心,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紧马缰,对健马下达刹停命令,奈何此番号令仍是过于仓促,眼看人已到了跟前,他咬紧牙关赌了一把,将勒紧的缰绳使劲朝下拽扯,马儿停下的瞬间受惊,对空嘶鸣,也因缰绳过紧而导致失去平衡,马背上扬,前腿则踢击长空,如握剑待刺的将军,正要无情地朝那母子刺去。 卢青志见状,使九牛二虎之力将它拉至无人旁侧,踏踏马蹄声落地,马腿有惊无险地从母子身旁带着劲风踏落。 妇人惊魂未定,良久睁开了眼,才知自己避过此劫,连忙抱着孩童转身跪地道谢,并且求轿中贵人饶过无知幼儿。听着妇人怀中的孩童受了惊吓撕心裂肺般哭泣,卢青志无奈摇头,只是叮嘱几句便予以离开,奈何妇人此番也吓得不轻,双腿发软,一时竟站不起来,卢青志只好下马安抚。 轿外的李芸生看一切尘埃落定,刚抚下自己受惊的心,忽然想起轿中二人,连忙翻开轿帘查看是否无碍。 一个小角落才刚掀开,李芸生赶紧收手转身,不敢吱声,脸红耳赤地看守在轿帘外,生怕被轿外的人窥视。 适才只听轿外一阵喧嚣,不知怎的轿车竟突然刹停,翼银烟措不及防未能扶稳,整个人飞离轿座,就要摔到轿地上。柳月宸反应迅猛,及时将她拉回,但他也止不住自己的速度,直接摔到了轿地处,眼看二人就要滚出轿外,翼银烟见了立马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想用自身重力将他压制,只是没有想到如此做法自己也要往轿外飞去。 柳月宸急中生智,一掌击向轿板施展功法,脚撑轿缘将她拉回,一手将她抱紧,护于自己身下。正当一切动静终于消停,他对忽如其来的变故有所不满,想要开口斥责,受惊的马儿仰了头,马轿急速上扬,这点他始料未及,止不住自身重力朝翼银烟身上压去。 两个受惊人的脸阴差阳错地碰撞在一起! 翼银烟不知此事是如何发生的,大脑猝然空白,使劲睁大的眼眸暗中发热。脸部本就柔嫩,如今相碰细腻如初蚕缠丝般绵软,如三月春风般轻爽怡人,如细绒鸟羽拂过粉嫩掌心,又似娇阳暖意下盛放的夏花。 柳月宸略感意外,恍然起身拉开二人距离,光滑的肌质感轻轻擦过,只一刹那,密睫微微颤抖。 四目痴痴相对。 李芸生见卢青志向轿中探看,正想制止却已是来不及,同样的,卢青志拉开一个小角后果然迅速松开手,与李芸生在轿外尴尬对视。 可轿子外看热闹的人已散,那对母女皆已安顿妥当,眼下轿子若依旧停在路中央,怕是极其不妥。 许久,卢青志还是决定出声打扰,低头向轿中人询问:“公子恕罪,轿外的魔民已散,那对险些被撞的母子皆已安顿妥当,如今是否继续前行?” 半响,轿中传出了一声不温不火的“走”,虽听得出轿内主子略有不满,但并没有要大发雷霆的迹象,卢青志猜想自己逃过一劫,于是上车呼一声“驾”继续前行。 卢青志将二人当场打断,柳月宸定了定神,伸手想将翼银烟扶起,却遭到她无声的回避,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便侧身面向轿子的另一侧,时不时翻开轿帘探看,再也不看他。 他看一眼落空的手,唇齿微张没有说话。 太安静了,翼银烟内心抓狂,然而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保持沉默。 见她东张西望尴尬难耐,终于,他温润淡雅地浅笑一声提醒她,马轿已经进入了玉冥山境地,此地风景别致,值得一观。 她含糊应了声,翻开轿旁的帘子,山中果然空气清新,很快清凉的风就吹入了轿内,仿佛将适才的尴尬气氛也一并卷走。连绵的山形秀色怡人,她换了心态,全程沉醉在大山与树与河的舒爽景色当中。 柳月宸满不在乎,见她终于有所松懈,倒是更有利他入定安神。 爬过斜斜的山坡,终于来到了玉冥山山顶,只见一座清凉宫殿立于云雾绕然的山巅,殿门上挂着大大凡而不俗的牌匾写着“炳星斐昭”四字。 此座宫殿虽不及魔宫那般辉宏庞大,目测也有魔宫中整个后宫般大小,若是供魔帝与帝后二人居住那也是绰绰有余,悠然自得的。 下马车后,二人接受殿内魔侍的跪拜,在指引下穿过其中的主殿星昭殿及小宫各花园后,便来到了面见魔帝的内殿:渺雨阁。 很雅致的名字,想必魔帝也是一个高雅之人,喜高雅之事。 原来这就是曾经威震四方的魔帝柳亿良。 柳亿良早就坐在渺雨阁的正中央等他们,他身型挺拔如高山古松,不见枯槁;满鬓胡髯,却挡不住高挺的鼻梁,及敏锐的犀利眼神;脸上除年皱外,有几处伤痕,似多年征战所留,虽已随岁月被冲淡,却仍隐约可见,可此番痕迹丝毫不减他的威名神武,一身墨绿素衣也盖不住外人对他当年贵为魔尊时年少轻狂、英姿飒爽的想象。 柳月宸果然继承了他爹的相貌气度,翼银烟心中感叹,也没有乱了分寸,将许辛婉近日所教的在心中捋一遍后,便轻步向前朝魔帝走去,双手朝天,屈身下跪,行亲拜礼:“儿媳翼银烟向父尊问安。愿父尊年盛千秋,傲气盛长。” 柳亿良频频点头,回道:“新妇告躬亲大礼,日后定要扶持吾儿,长治魔界。”声音淳然浑厚响彻整个渺雨阁。 “喏,受父尊告诫。”礼毕,柳月宸行礼,翼银烟站起,再向魔帝再行日常见礼。 柳亿良甚是满意,可他看了看柳月宸,再看翼银烟,摇头不止,一脸的惋惜说:“啧啧啧,如此好的女子交由你,真是糟蹋了,要是银烟早个几十万年出生跟了吾,说不定吾比这个混小子更会疼人。” 眉眼一挑,柳亿良含笑定看翼银烟,一脸色眯眯的神色道:“若是银烟也觉得吾不错,吾也乐意由你来服侍,吾敢保证,吾肯定比柳月宸风趣让你的日子过得更滋润,定会好好疼你,怎么样,不如舍掉魔后之位做吾的新帝后?日后整座玉冥山都是你的。” 第四十八章 初见魔帝 魔帝大人一语惊人,翼银烟刹时愣住,汗津津地瞥一眼身旁不算淡定的柳月宸,暗中用长藏在袖里的手指戳他的手背。 “哈哈,银烟莫怪。”看翼银烟的表情,魔帝被逗得大笑,“吾素爱玩笑,你无需见怪。我儿愚钝,整日只识弄权朝野,不思女色难以开怀。以后,你要多加担待,切莫怪罪。” 适才在轿中的亲密举止在脑海飞过,她尴尬地微笑回应。 不思女色?魔尊大人这般会调戏,她怎么看他都是情场老手。不知魔帝是真不懂自己的儿子,还是假意玩笑。 柳月宸干咳,意欲打断,不想二人继续对话:“父尊此话令宸儿惶恐。” “银烟你看,被吾戏说两句他就不好意思了。对了,魔后尚未拜见帝后,她在八千年前因病归灵,你且一尽孝心,前往殿外东边的遇婉亭处替她拨一拨云层,也让那个老古董见识一下这么俊的媳妇吧哈哈。” 老古董呵呵,魔帝大人果真风趣幽默,翼银烟心里偷偷翻个白眼,嘴上则甜甜一笑:“喏。” 虽不懂拨云层是为何意,还是乖巧领命,看了柳月宸一眼,见他用眼神暗示自己安心去,于是她跟着引路的魔侍出了殿往东走。 见翼银烟离开,柳亿良松了松坐姿,腰椎一歪,慵懒撑肘顶腮:“此番你也算本事,居然娶到翼城王独女唤沙术的传人,手段不错啊。” 柳月宸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似不满于魔帝的说法:“同为传人,此乃绝配。” “你的手怎么受伤的?”眼尖的魔帝一眼瞧明白了柳月宸的手,“为了女人?” 柳月宸看着他,不做否认,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值得。” “当然,能抱的美人归,比什么都值得。不过‘值得’与‘应当’的区别,除了分清,你还要驾驭得当。吾不管你将来如何宠爱翼银烟,只要你别忘记吾让你娶她的目的就好。” 眼睫微颤了一下,他的眼神淡淡暗化:“宸儿心如明灯,父尊放心。” “呵......”魔帝突发蔑笑,似非常不满“放心”二字:“对你心如明灯,让吾放心,如今也不需吾来裁决了。擅作主张露了真身不说,还动了刘启明,灭了范争。这一系列的动作倒是对我瞒得够严实,直至今日在魔都公开处决你才让人给吾送消息。” 柳月宸没有半分怯意,反倒不卑不亢地直面应对:“父尊想必清楚宸儿为何隐瞒,刘启明除执掌军需支配大权,当年更是父尊知己。不瞒着父尊揭露真容,这条蛰伏多年的蛀虫,又怎会跃跃欲试多番出手,宸儿又怎么可能拔得起?” 魔帝盛怒,大声斥责:“你真够狠,吾的人你也敢动!” 片刻后,又似看开般放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过,吾选你做魔尊,就是欣赏你的这份狠心。” 柳月宸淡定,俯首道:“宸儿不敢。” “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说吧!”魔帝扬了扬手,换了个坐姿,颇有趣味地看着他,“你让柳文疆躲开天兵前往翼城,怕是觊觎那鎏炫谷中价值连城的鎏炫河吧?”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父尊。” “不不不,”看着他不多加解释,魔帝迟钝了几秒,开始不信了,“不对,恐怕不是这简单。你一定有什么阴谋,有了什么更大的谋划。” 父子二人对视一阵,竟在沉默后同笑。 ------------------------------------------ 魔侍在前方引路,翼银烟与李芸生一众人出殿后往东走,且见此带腾云弥漫,形位不一,似有生命般自由流动,定眼看又如一片成群高鹤,似仙中温兽徘徊于山间摆林,倚质卓然。 魔侍在前举灯施法,顿时眼前的云雾缠绕自觉退让,重新在两侧聚集,似化作云中温婉女子,屈膝跪礼,虔诚守候。翼银烟也终于见到了遇婉亭的真容。 只见云型女子身后不远处,屹立一座门庭,门庭两旁的柱身由银晶矿所堆砌,如同从玉冥山深处长出,不断向上攀旋,形如蛟龙盘环身躯向上直面天际。顶端双柱撑有一筑金玉匾,是以融化的金砂液注入玉匾中苍劲有力的刻痕之内以作填充,夺目的“遇婉庭”三字与玉匾的结合浑然天成。 翼银烟叹为观止,一开始误以为是魔帝诗情画意,特意在一个与帝后有着特殊回忆的凉亭旁为帝后置一方存灵之所。不曾想,原来是“遇婉庭”,想必此处所指的“婉”,极有可能意指此处独特的云团。 随着魔侍往深处走,翼银烟看到不少的存灵羽棺,似有一定的规则摆放,四处有不同的云型女子在一旁守候,也可以看到零星几位施法整理云雾的魔侍。 想着魔后初次来玉冥山,定是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存灵之所,因此带头的魔侍主动为她们贴心解说。 玉冥山不仅是魔帝帝后的长寿居所,更是魔界尊室贵胄的存灵之处。那些经久不散的云型女子皆是贵人生前最亲近的旧仆,因其念尊恩自愿吞食贵人青丝再赤身步入此处云端中,与此处天地灵气融合从而化身梦娘,终生不入轮回,只为心中的贵人守陵。 然此处云雾虽饱含仙泽却也行走自然不加雕饰,若不管理很容易就会缠成一团遮挡存灵的羽棺和前往祭奠的路,故也需要少量魔侍为其施法,排诱多余云雾,令存灵之处更为洁净舒适。 翼银烟颔首致谢,感激魔侍此番解说。不知不觉在说话间,众人已走到数座梭桥,穿过几处厚云,来到其中一条小径的尽头, 层层云雾中隐约露出了存灵的羽棺,此羽棺带着五彩异光,她发现羽棺本身还散发出微淡的芳香。 刚刚带路的魔侍率先行礼,双手合掌而后贴地,尽表敬畏之情,抬头后,开口道:“帝后娘娘,一晴来看您了。三年不见,您可还好?当年若不是您千叮万嘱,让奴婢替您守候在魔帝身侧照料,奴婢定化作梦娘千千万年也在此为您守候,来谢过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 一番忆情后,一晴起身,正式为翼银烟引见:“魔后娘娘,此乃帝后娘娘的存灵之处。”话毕,退到一侧,将羽棺前的空位腾出。 翼银烟朝羽棺毕恭毕敬地行躬亲大礼:“儿媳翼银烟向母后问安。” 羽棺本身散发的芳香突然变得浓烈,五彩异光骤然大放,她仿佛在那束好看的光里看见一张慈祥而恬静的笑脸,身后传来诸位的惊叹声,还有魔侍在身后小声嘀咕“帝后显灵”。 第四十九章 重遇旧人 为之所动,她决定做些什么,双手横向一挥,无形的唤术气息将多余的云雾推向上空,羽棺四周顿时变得更为清晰幽静;又将手捏指挥向玉冥山另外一端的密林深处,不消片刻,山上不少盛开的花瓣缓缓脱离花茎婉婉飞舞汇聚成一条花河奔来帝后的羽棺四周。 她眼眸微含提袖旋移,原本杂乱无章的花瓣逐渐靠拢变成两根既在流动却又停留在固定位置的花柱,花瓣没有落地同时轻盈地在空中飘旋。 翼银烟停止施法,花柱依旧,羽棺中散出的五彩光泽在柔和的暖瓣中不断折射,将羽棺四周映成一片美轮美奂的仙境。 众魔侍叹为观止,瞬间对眼前年轻貌美的新魔后多了几分恭敬。原本魔后娘娘年幼无知难治后宫的传闻肆惮在魔都中流传,玉冥山上的诸位都有所耳闻,今日即便嘴上没有言语不敬,心中还是对她略有质疑。 如今看来,这位魔后娘娘能力超然气度不凡,传闻终究不可尽信。 翼银烟双手朝天,击掌一下后合掌旋平放于胸前:“银烟虽未曾目睹母后尊荣,却从这五彩透香的羽棺中看出,母后定是高贵娴淑修为昭昭的帝后。日后银烟定以母后为榜样,为魔尊分忧统管后宫。” 一晴欣赏地点头,礼毕,便领着新魔后及随从诸位走出遇婉庭。 重新回到星昭殿,翼银烟听闻柳月宸尚未离开渺雨阁,想必与魔帝许久未见有诸多家常要谈,于是就在殿中魔侍的引领下在渺雨阁前的花园小坐。 过一会后,李芸生怕等得久她会口渴,故唤不远处一魔侍前来,替她们提来一小壶茶。 翼银烟没有留心,可那魔侍偷偷抬头瞧见是她,竟激动得跪下,声声动情唤着:“银烟公主真的是您!啊不,奴婢给魔后娘娘跪安。” 原来她是以前在翼王府中服侍过的魔侍,曾经是翼王的贴身魔侍名唤佳家,翼银烟顿时如同见到旧友般脸上挂满了笑容,扶起了她便与她聊起天来。 问及她是如何入玉冥山,佳家心酸,脸上全是无奈的神色。 原来翼银烟出嫁以后,翼王开恩大赦,挑选了几位年纪略大的魔侍脱除奴籍,她就是其中一员。回到翼城中与父老乡亲团聚,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自从佳家的娘数十年前归灵后,她的父亲自甘堕落,最近十年更是好赌成瘾,她回家后多番劝告也不愿收手,最终还将她抵押给了魔都的赌庄。 佳家在赌庄中吃尽了苦头,后来又从赌庄中逃跑在魔都中颠沛流离,可恨的是运气不好总是遇人不淑,因而辗转被卖被买多回,最终还是被玉冥山中好心的旧嬷搭救,又在老面子的出动下进了玉冥山,这才有了如今的安生日子。 听着她假意淡然,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痛事,翼银烟深感愧疚,此事虽不是她所造成,可佳家的命运却也因她而改写。她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勾起他人伤心往事,她很想转移话题,可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终于对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如此一番也算有所倾诉,佳家心中反倒轻松,见魔后伤心,笑着安慰她:“魔后娘娘不必为奴婢操心,如今奴婢在此安了命便知足了。倒是您,可让奴婢好生牵挂。自从您出嫁后,奴婢便再没有见过您,也不知您过得好不好,那魔宫中人是否会为难您?” “佳家多虑了,堂堂魔后怎会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可是,”佳家眉头紧锁,似有顾虑地看她,半天才开口问道,“魔尊呢,他待您可好?他......他那么强势的人,可有伤害过您?” 想必佳家受害太久,所以心中有太多的紧张。翼银烟感激她对自己的关心,笑答:“他待本宫极好,断然不会做伤害本宫的事。” “如此便好,”虽口中说着好,可佳家仍是眼神闪烁,话语支吾,“倒也没什么,只是公主不魔后娘娘,魔尊身边有那么多的宫妃,奴婢听说个别的宫妃他特别宠爱,尤其是那个叫桂妃的,我怕您会受气又或者被人暗算......也不知,魔尊会不会保护好你......” 桂妃,桂心怡?印象中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翼银烟不以为然,安抚佳家道:“如今我是魔后身份至尊,宫中众人都会敬重。况且,桂妃为人真诚热心,本宫怎么会受气呢,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朋友呢。” 佳家回之一笑,没有再说话,可翼银烟看着似有不妥,从旁的李芸生一直在皱眉。 “佳家,你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本宫?” 佳家看着翼银烟,静坐不语,没过多久,终于再次开口:“奴婢斗胆......其实是因为在翼王决定许配公主给魔尊后,奴婢曾听说翼城在那段时间,城中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传闻说是那是魔尊......” “哎呀,”李芸生见她吞吞吐吐竟然只是因为怕魔尊待翼银烟不好而忧心,故开口打断佳家的话,不以为然地质疑,“佳家呀,你也不是不知道,翼王府迎来魔尊求娶,这期间整个魔界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更何况魔尊本就至高无上,行事自然雷厉风行,如今展露了真实面容,那民间的传闻自然而然也就传得满天飞了。说不定翼城中不少魔民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分不清真假魔尊,即使他人冒充行事他们也看不明白呢。” 说着,她伸手敲了敲佳家的脑袋,笑道:“如今,魔尊对娘娘十分要好,事事贴心周到,你呀就不要瞎操心了。” 细想了李芸生的话,佳家顿时觉得十分有理,故不再皱眉一展笑颜:“芸生妹妹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 此时一魔侍前来,告知翼银烟可前往烟雨阁拜别,翼银烟应答,起身与佳家话别,携李芸生到烟雨阁中拜别魔帝后,与柳月宸一同离开。 走到门前,见一魔侍牵来一马,此马高大彪悍,四肢健壮,初见柳月宸居然展露不屑神情还高仰着头藐视他,而后柳月宸一手拉近骏马,一掌心充盈魔力,迫之与自己直视,骏马感受到新主的力量,服软臣服,朝他低头顺从。 见此景,翼银烟主动走近,毫无预示地牵起来他的手:“如今这手受了伤,怎么这么快就又要骑马了呢?” 第五十章 李芸生的心事 柳月宸想把手缩回去却是来不及,她已经看见那抹已经凝结的红光。 “魔后怎么知道本尊有伤?” “适才行礼的时候,臣妾无意间发现自己手边残留血迹,臣妾知道自己没有受伤,适才下轿,只有尊上牵过我的手。”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可她还是将一丝帕缠在他的手掌处,细声地说:“臣妾适才已经听闻,这是彪悍的飒影马,我知道它是魔帝所赠,尊上骑着回去方显敬重。既是如此,那如今也莫要再沾上其他污物,伤口如果再受了感染那就难好了。” 定眼看着此时认真包扎的她,他为之动容,欣赏她的细心聪慧,也就不计较她擅作主张,顺从地说:“好,那就让李芸生陪魔后一同入轿吧,这样本尊更放心。” “嗯。”看他一眼,翼银烟急忙错开眼神松手,转身离开,在李芸生的搀扶下入轿。 李芸生第一次坐上马轿,不由得有些兴奋,在轿中四处摸探后,忍不住翻开一侧的轿帘看看轿外的风景。 正巧柳月宸高大的身影从她的轿帘外略过。 御马的他微抬下颌,藏下的一缕日光正漂亮地在他的坚毅侧脸之下划过一个顺滑的弧度,最终冷漠骄傲地一闪离开,那目视前方的深邃目光装满似能目空一切的智慧,以及令人难以猜透的诡计心谋。 李芸生收起了嘴角处的弧度,双眼浮现不为人知的恐惧。 “翼王,您可还好?奴婢这就去为您寻来药医。”李芸生满眼担忧地想要往外跑。适才翼王在房内劝公主嫁给魔尊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他衣角的鲜红,好不容易出了房间,公主也没有留意,自然想要为翼王尽快诊治。 “不。”翼名律一手拉住李芸生,却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呼吸困难,嘴角一丝鲜血无意外渗,艰难开口,“魔尊此番前来,早就笃定本王不肯嫁女,本王未曾料想他竟然还有后招,这才着了他的道。” 李芸生伸手扶他,诧异地睁大双眼:“什么?难道,是魔尊下的毒?!” “他趁本王不备,将魔都紫矿山独有的毒放入本王的酒里,此毒翼城根本无从可解。” 刚说完这句话,翼名律难挡胸口中急促往上冲的毒劲,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额头处如雨滴般累赘的汗水伴随剧烈摇动挥下不少。 李芸生连忙替他拍抚后背。 “翼王,城中百姓中毒的症状越发严重了。”翼王的贴身魔卫得到府外的消息后,冲忙赶来通报。 他没有解药倒也罢,可是翼城百姓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无辜葬送性命。 翼名律心中一紧,再次引起猛烈的咳嗽。 李芸生在一旁看着只能干着急:“翼王,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本王等不到烟儿的答复了。此番她不情愿,本王也只能为她下决定了。” 翼名律看向女儿的房间,窗纸内射出的光不明不暗,没有东西摔破的爆破发泄之声,更没有坚决不从的抗议之争,只有从房内映出抱成一团是不是颤抖的羸弱黑影,在关得不够严实的门缝中割出细碎的撕心裂肺时高时低的呜咽之声。 耳朵宛如被大力抽过,他心中更是插上了一把利刀,血沥沥外渗。 “魔尊这次是铁了心要娶烟儿,他不仅给本王下毒还用城内的魔民做要挟,本王能力有限,已经尽力了......” 忽然转身,翼名律握住李芸生的肩膀,郑重道:“李芸生,你替本王好好安抚公主,从今往后本王要你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保护她,答应本王,今晚你察觉本王受伤一事绝不告诉公主,本王不想她嫁不了如意郎君,还要心中背负愧疚与怨恨地过一辈子。既然嫁给魔尊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让她学会接受新的爱情吧。做了魔后也算位高权重,想必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咳咳......” 这位翼城之主往日是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因为毒发却在卑微的魔侍面前弓着平日坚挺如巍然大山的腰杆,一夜之间仿若被吸光了旺盛的阳气,退成垂暮的嶙峋身躯,仿佛一阵阴风经过都能将他撂倒。 “您快别说了,”李芸生看着心疼得哭了,“芸生起誓,今晚的事芸生绝对死守不说,公主待芸生似亲姐妹般,芸生此生都不会让公主受苦。” 翼名律艰难点头,额间已经长成黄豆般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庞一颗颗滑落,他朝李芸生意味深长地再看一眼,在翼卫的搀扶下摇着身躯朝露泽殿走去。 当初魔尊大人的非常手段,李芸生毕生难忘。可事已至此,如今翼银烟不知情就是最好的结果,倘若她得知真相,定不能走出这道心坎,甚至痛苦一生,魔尊亦会心存芥蒂。 若是二人关系由此恶化,定会直接摧毁在魔都中举目无亲的翼银烟。 “芸生,芸生?” 李芸生的思绪被打断,这才反应过来是翼银烟在唤自己,她不解看着独自发抖的李芸生,询问说发生何事,唤你许久不见回应,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李芸生赶紧垂下睫毛盖住眼睛,发虚地说:“没有,芸生只只是想娘了,也不知道她在翼将府过得好不好。” 话刚说完,李芸生想要拍死自己,连忙解释:“娘娘不是的,我......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想要提起翼将府的。” 翼银烟垂下双眼,嘴角牵强地苦笑:“没关系我......我放下了。” 她不再看李芸生,将眼眸里尴尬闪烁的光投到轿帘因前进而微弱颠簸时隐时现的一缝玉冥山林风光之外,思绪也在这忽明忽暗的景色中跳跃神游。 看着翼银烟不知所措的反应,李芸生看向别处,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翼银烟还没完全放下沈玉恒。 倘若魔尊没有来翼城,可能二人如今也正欢天喜地地筹备婚事共结连理了吧。那晚,翼王不会受伤,城中百姓也...... 轿中女子多娇,然玻璃做的心起伏波澜无人知晓。 回到魔宫已是酉时,因柳魔宗有重要事务需与魔尊商议,故交代几句便只留魔后一行人独自回媛凤殿用晚膳。 翼银烟每每将饭菜送至唇齿间,脑海中与柳月宸在轿中的暧昧碰触的片段挥之不去,这令她苦恼不已。好不容易让自己不要再想,却又在冷静间,不忍伸手触摸自己的下唇,神游无意间嘴角含春。 满怀心事的李芸生,完全没有注意到翼银烟的举动。 许辛婉在旁伺候,有些看不懂这两个人各自出神的表现,可见她们这般入神,又不好意思打断。 第五十一章 处理伤势 一顿饭的时间仿佛占用了几日的时光,翼银烟这才吃够命许辛婉帮忙收拾,许辛婉携众魔侍收拾手脚极快,不消片刻就处理好离开。 她默不作声,经过殿门之外顺势一靠。 翼银烟着急拉李芸生坐下,脑海中整理过一遍思路后问:“芸生,若本宫此时放下......沈公子转而投入魔尊,你会不会以为本宫三心两意水性杨花?”她生生把“玉郎”二字咽了回去。 李芸生倒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笑了:“娘娘,如果你能忘记前尘往事,其实也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在这魔宫中,您的夫君就是魔尊,如果你能多想他些,二人琴瑟和鸣,那不正是皆大欢喜吗?” 是啊,没有第二种可能了。此生他,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娘娘你没有错,何来水性杨花一说呢?沈公子已经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你可以偶尔想起,却无需再自我挣扎抓紧不放。既然你已经嫁给了魔尊,你就要学会与他相互照顾思念,一心一意。” 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翼银烟说:“今日见佳家,她的经历令本宫心疼,不由自主地让本宫思念父王,不知如今他与母妃可好?对了,她适才提及翼城中的传闻,同样令本宫心存不安。” “芸生也挂念翼王,想必他也时刻在牵挂着您,盼您好呢!所以您更别老是皱眉,应该多想开心的事。”她伸手抚上翼银烟的眉眼,那本该一直天真无邪地笑弯的眉眼。 “至于佳家提及的传闻,你不应该感到不安而是要为魔尊分忧。您想啊,魔尊为了迎娶你,鼓足勇气展现真容敢直面世人的质疑却不悔,他在前面披荆斩棘,就是想要与你光明正大地相爱给你幸福啊。如今他受世人质疑,你更应该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而不应该与世人一般轻易被撼动,不是吗?” 门外偷听的人悄然离开。 回想柳月宸三番五次地救她,今日在轿中为了护着她更是向她隐瞒受伤一事。 二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转而闲话家常,一如往日在翼王府里的青涩时光。 不久,门外传来许辛婉的声音:“魔尊万安。” 李芸生起身,与翼银烟一同行礼迎接。 回想起今日经历,如今直面面对,她竟有说不出的难为羞涩,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柳月宸装作没有留意,环顾四周一通后点头,没头没脑地说:“嗯,魔后这里微潮不冷,正适合本尊深夜研读兵书。” “嗯?” 翼银烟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卢青志手抱书卷向她寻求最佳的读书位置,她茫然指向自己寝殿内窗前的一处案台,卢青志命李芸生许辛婉协助点灯,只翼银烟一人呆呆站着不明就里。 等布置好了,柳月宸将众人遣退后,朝翼银烟招手:“烟儿来,陪本尊看会儿书可好?” 烟儿两字小小地拉回翼银烟走远的心思,她实在不明白柳月宸此番意欲何为。 看她一脸迷惑,侧头看他也不说话,柳月宸这才道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此番过来是借着看书的名头想要找她为自己的手上药,他不想这件小事被自己宫中安插的线人得知,说不定还会用来大做文章。 他猜想翼银烟这有备用伤药,所以才会深夜前来。 翼银烟总算想起他的伤势,安静地唤来李芸生,等拿来药膏便为他清洁伤口,敷上伤药。 她伸指掰看他的伤势,软滑的玉指刚好陷进他整齐长指之间的凹陷,两双手毫无违和地完美拼合,如同注定的天生一对。 不同于她的体温,他的掌心微凉,是一种令人舒适得可以上瘾的温度。 她从未摸过这么漂亮的男子的指,她还以为凡是练武之人的手就一定都会像父王那样布满粗糙的茧,摸起来就像在摸着砂石那样有明显的刮拉感。 身旁淡黄的烛光映在她如三月桃花的脸,那双灵动的美目没有看他,却在看似平淡的表情中流光溢彩。 心头突然袭来莫名的悸动,他微怒地压低浓眉,待她为他敷好药后,他只是淡淡地道一句谢就顺手拿起桌上的书卷,旁若无人般抿紧了嘴心读文章。 见他没再说什么,翼银烟百般聊赖,直接离开好像也不太恭敬,于是坐在一旁翻看其他书卷,眼神不知不觉间游移到更吸引人的别处。 端正身躯配一身儒雅夜衫,垂吊感较强的宽衣将他结实的身型明显印出。玉郎之姿如倚天玉树,举卷之指优雅错开轻轻屈着擎起书卷一角,光滑的指腹若有若无在书卷面上碰着动着。 打住!不过是碰了碰手,我在这里没头没脑地幻想些什么。翼银烟出手响亮地拍打自己的头,惹来他不解注视,她干笑数声,高举书卷佯装研究。 殿外的月色渐浓,少了去应付薄云淡雾的心思,淡银色的月光不甘示弱偷偷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柳月宸的书卷正好被光顾,淡黄的竹简面上刹时发白,字迹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凸显了文人雅士字里行间的刚劲笔锋。 这正是读书的好时机,却也提醒了柳月宸时辰不早。他回头看翼银烟一眼,原来没有动静并非是沉浸书海,还有可能是抱着书卷到云里雾里的仙山中偶遇周公老翁。 她恬静地趴伏在书桌面上,平静的睡容若含苞待放的花蕾,艳容收敛却透着蓄势待发的芳香,让人不忍离去,只想静伴在旁。 伸手轻抚上她的脸,细腻不带脂粉的触感深深吸住了他的指腹不愿挪走,柳月宸想起今日在轿中自己脸庞被轻薄的情景,心间猝然跳动,他缩回了手。 他换上一脸不屑笑看她像个傻呆呆的幼女不知照顾自己,转眼又心生恻隐怕她睡得不适遇风着凉,不多考虑,他将她梦中抱起,放置回床,盖好绒被。 见她双唇微动,似要梦话,他本想俯耳倾听,却又迅速停住,像是大祸临头般将头急急抬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坐回原本读书的位置,他盯着远处睡得安稳的翼银烟,慵懒托额,一点也没有想要继续观书的兴致。 适才书卷中就对攻防取舍一说做出了详尽解释,此时柳月宸的脑海中翻出印象深刻的一句。 ——攻为守之转机,守为攻而生。前攻乃最佳之防守,伪守中必蛰伏强攻,可胜也。 他眼中酝酿着一丝哀愁却又带有些犹豫闪烁,满目动情却双手紧握。 儿女私情面前,攻防取舍之论或许也能发挥些作用。 然而受外泄的唤术气息所影响,他手中书卷面上的温度骤低,过低的温度使竹片绷直紧缩,啪啪硬响两声。 第五十二章 羽怀羽庆 门外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注视,他放下书卷起身,开门,见只卢青志一人在外,手捧着一叠密折等候着他。 暗示卢青志入内后将殿门关上,他带领卢青志来到房中一角,右手一拂驱动法力从头顶筑出一层结界,异彩光幕之下两人身影慢慢消隐,房中只看见睡梦正酣的翼银烟。 “皓羽殿如何了?” 卢青志答:“正如魔尊所料,有人曾秘密闯入皓羽殿,桌上的密折皆有被人翻阅的痕迹,只有这些提前被臣抽起的重要密折未曾泄露。” 果然是凑着今日魔尊携魔后往玉冥山拜见魔帝的缝隙来探知消息的。 “他离开皓羽殿没有?” 卢青志说:“他的气息与白日那位不同,臣能感觉到他从皓羽殿出来后没有久留,直接离开了。” “嗯,那白日那位如今身在何处?” 说起白日那位,卢青志倒是对魔后心生敬佩。 他特意去找过记事魔侍要了今日出入后宫花园的记录,翻阅之后他得知今日基本上诸位宫妃都去过媛凤殿前的玲珑花园游赏。 没有修为的三妃就不说了,修为不浅的狐族公主莫萱儿在玲珑花园里呆的时间最久,她也没能察觉到花园中微乎其微的异动。 魔后才刚走过玲珑桥就发现了藏身的仙人,最后引其不得不出手自保。 “白日的那位修为同等不凡,不是宫中普通魔卫所能对付。但他也不露山水,除白天时在后花园被魔后撞破,他被迫出手自保,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宫中动过手。” “今夜臣降低宫中防守,故意安排侧魔动及魔荒带领魔卫守在宫墙四周,只安排少量低级魔卫在后宫走动。臣是待他离开媛凤殿后,才带着密折来找您的。相信只要他一离开,侧魔动和魔荒就会来向臣禀报。” “好,此刻起你带人在宫中巡视以防万一,得到确切消息后需再三确保他离开魔宫。届时你再亲自替本尊转告疆儿整装待发。” “喏。” 昨日发生了很多事,也去了很多地方,翼银烟已经忘记自己昨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累得睡着了,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不过一觉睡醒倒是舒畅无比,疲惫尽散。 抬头张望发现不对,询问李芸生才知,自己竟然睡到了巳时。许辛婉说,是魔尊下令不许诸位叫床,让魔后睡到自然醒。昨夜魔尊在屋内看兵书看至寅时,才动身前往灵曙殿议事。 看了看身后的床,另一半绒被整洁,床底薄被平整无比,没有人用过的痕迹,昨夜分明只有她一人睡过。 看来许辛婉所言非虚,他真是一夜无眠,他进退有度没有吃她豆腐,这让她松了口气却也有愧意在淡淡发酸。 午膳过后,江引希来报,说昨天的刺客,已经逃跑了。只是魔宫近来会增强防卫,同样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 翼银烟没有头绪,反正她也没受多大的伤,故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将他忘了。她吩咐李芸生给卢青志送去昨夜为柳月宸涂抹的伤药后,便跟随许辛婉熟悉后宫情况及宫中事务。 脑中闪过昨日淳宛琳和玉倾城的嘴脸,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她需要更努力,尽快将魔宫形势、礼仪及魔后的职责掌握了然于心,这样才能更好地在这个波诡云谲的魔宫中生存。 ------------------------------------------ 今日天族的高空无风拨云,日光浅浅喷薄的清早虽仍旧有彩霞高挂,却能在远得压成一线的霞彩中隐隐看到丝丝灰云在盘结汇聚。 人族地界很快就会迎来今日的第一场雨。 两位上仙入天宫拜见天帝,低头行礼:“袁羽怀、袁羽庆拜见天帝。” 尤松乔肃穆脸伸手一扬,屏退左右,出言免礼:“两位卿家辛苦了。此番与月神共赴魔宫,本以为二位会一同回归,可吾两日前便已见到月神不见二位,不知是不是魔宫中有特别动向,才致使二位久久未归天界?” 袁羽庆解释道:“回禀天帝,臣等不曾料想魔尊在迎亲大典上,协同魔后用双唤术共筑强大结界,此结界很大程度地限制了我等的行动范围,故只能与月神一同离开魔宫。我等在外等到了大婚第三日,探寻出结界中更多力量开始往魔界各地聚集,这才找到机会重新潜入魔宫中打探。” “由于结界对我们的贴身武器反应甚大,故我等只能空身潜入,决定二人分头行动以最短的时间勘察。我入宫打探后怕直接上天过于引人注目,便回到魔都中游走了大半日,故到了这个时辰才回归天界。” 见天帝不发话,袁羽怀率先回禀:“禀天帝,魔尊为娶新魔后展露真容,相貌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我瞧他的年岁估摸不过十五万岁左右,与之前大有不同,我等猜想之前他为顺利执掌大权,故而易容隐忍。” “近日朝中有人不服,魔尊当场斩杀不服重臣魔圣刘启明,顺利震慑群臣重获威信。昨夜我趁他留宿魔后寝宫时潜入皓羽殿,翻看了他的密折,都是魔界内或大或小的要事,没有与人族龙族私通的信函。” 天帝略为惊讶:“柳月宸果真是柳亿良所培养的凶狠豺狼,小小年纪便有他当年在位时的精明手段。” 月神也跟他说起过这个结界,他只是没想到,这个翼城公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小小年纪受柳月宸赏识荣登魔后宝座,还有唤沙术唤术傍身,能耐恐怕不简单。 不过魔界至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柳月宸居然易容乔装欺骗五界九族这么多年,连他堂堂天帝也没能将他识破,不由得感叹他是一条卧薪尝胆野心勃勃的潜湖蛟龙。 尤松乔心中不满扬袖泄愤,颔首说:“嗯,除了此事,魔宫中可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袁羽怀禀报完毕,轮到袁羽庆开口:“我与袁羽怀兵分两路,主要是观察魔尊日常动向。据我观察,魔尊对新魔后青眼有加,每日的大多数时间都与新魔后黏在一起。新魔后年纪轻轻便已将唤沙术的中级术法修炼精纯,在一次探路中,宫中无数宫女妃嫔与我经过,我竟被她一人察觉。面对我的强大气息,她自知不敌却镇定自若,为维护她身边的人竟敢使出淳厚的唤术与我对招,此等胆量令人敬佩,她若勤奋上进,说不准随时可进修高阶法术,修为精进不可限量。” 回想起翼银烟身旁另外一个引他注意的女子,袁羽庆加以补充。 第五十三章 狠毒之子 “此外,我还留意到新魔后身边一宫女头上配有一支独特的发簪,多年前我曾在石界与石巨人王见过几面,在石巨人王宫逗留期间我见过有王室之人佩戴类似的发簪,我猜想,她可能与石巨人一族有些不为人知的关联。另外这些天我还发现柳文疆公子有所动作,似乎要出发去哪里办什么事,可是因为我暴露了行踪,不宜在魔宫逗留过久,故暂时没能查出他的动向。” “如今天界与人界龙界的战斗一触即发......” 得此魔后,柳月宸如虎添翼,更不好控制。 柳文疆有所动作,又是意欲何为? 天帝头痛,思虑许久后才下决定:“袁羽怀,吾命你时刻留意魔界与人界的交界,查看柳文疆是否与之有秘密来往。袁羽庆,吾命你秘密前往石界,找由头入石巨人王宫暗中查访那发簪的来历。” 二人听令,领命离开。 不久后,战神宁凌风一身戎装入殿,飒飒盔甲擦风之声随脚步而至,显然他适才正在天兵营处忙碌。 “凌风拜见天帝。天帝,全数新兵皆已参与训练,不少新兵表现出色,均可参与本次与人族龙族的战斗当中。” “甚好。上次你的次子尘溪将天兵营中的细作拔除,着实是替吾解决了一大隐患,吾要好好奖励他。” 说起那个逆子,宁凌风哭笑不得。 上次让他好好将瞧见的戒指仔细描绘,再把那些戴戒指的人的脸画出来,他是画了,宁凌风收货的时候险些气得吐出血来。 到手的是一张张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怪兽图”,除了那张脸勉强能分辨出特征以外,其余身体各个部位画风怪诞,诸位虽心怀不轨却也是一个个魁梧奇伟的顶天汉子,到了宁尘溪笔下个个惨不忍睹无一幸免。 若不是博得了天帝的捧腹大笑,没让天帝皱一下眉头,他恨不得立马回家将这个冥顽不化的逆子吊打一顿。 真怀疑他这个做父亲的在他眼中是不是也跟个四不像的长一样。 可见这个逆子脑子还能用,就是没有一点正常的艺术细胞,琴棋书画这类素雅之才......到了他手里只会变成狗屁不通。 话虽如此,可如今天帝又一次对宁尘溪赏识提名,宁凌风心中自然也为儿子骄傲,只是宁尘溪素爱惹事,凌风不敢附和。 他谦虚应答:“次子尘溪生性顽劣,天帝不怪罪他不守规矩四处闯祸,我便是要替他谢过天帝天后了。” “欸战神过于严肃了,吾对尘溪甚是欣赏,赏他些物件权当吾的谢礼了。” 凌风正打算谢过天帝,一天兵急匆匆入内,朝天帝拜了拜,便直往凌风耳中送话。 “什么?!” 宁凌风听罢,暴怒如雷:“他是不要命了吗?” 感受到天帝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才想起适才自己失礼了,连忙请罪:“适才凌风失态,望天帝恕罪。” 尤松乔并不上心,只是问:“可是战线处出了事?” 凌风否认,为难地说:“天帝恕罪,又是我那次子尘溪,尘铭一时忙着新兵的事稍加走开,尘溪竟趁他不留意偷偷跑下龙界去,如今不知所踪。” 这消息可大可小,连尤松乔也有些惊讶:“这......尘溪聪慧,吾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倘若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联想到各种不堪后果,凌风恨得直跺脚,遇上宁尘溪的事,一向持重的战神总能失了分寸。 “哎,真是逆子,逆子!凌风教子无方,这就想办法将他寻回。” 得到天帝的默许,宁凌风火急火燎赶路,一溜烟般在天宫里消失不见。 ------------------------------------------ 陵绿渊位于魔界最大的河流百魔川中段以西的方向,在灿城以南不远处,是魔都与灿城之间一片高山断崖内的深谷,此地人烟稀少,隶属灿城。 此渊古怪,日光不入终年昏暗,四周皆是漂蓬断梗残花败枝,四季如秋,故生长在此地的植被或骨瘦形销短小枯干,或形邪状魅争奇斗艳,对比之下异常极端。 魔人私下称其为“死亡渊”,除其阴森无光令人毛骨悚然不敢随性靠近的特质外,更是因为此地曾埋葬着不少天地间最为邪恶的凶灵,凶灵归灵后的残余邪气难以镇压经久不散,受其影响不少生物逐渐演化为毒物在此滋生繁养,吐纳出不少墨绀色泽的毒雾。 而不愿变更的植物或生物要不是被吞噬灭种,就是活成提供养分的活奴隶。 偶有不同属性的毒雾彼此碰撞摩擦后闪出火光,没有见识或者不懂药理的普通魔人就会错以为是邪灵在争夺万物灵气为食,一言不合互相诅咒才会凭空生出这样可怕的景象。 因此,若是没有几分修为护体的寻常人不怕死轻易尝试踏入此地,不出半个时辰皆心如芒刺般锥痛,亦或者狂笑痴怒不止,可最终也免不了自残归灵的可悲命运。 虽普通人不敢靠近,可此地却是灿城炼药师们最为珍视的毒物培育圣地。 在灿城,除了药师及以上级别修为的炼药师可被允许入内,其他的普通炼药师皆禁止入内,只可自行培植毒物用于炼药。 换言之,只有当今灿王、大魔师、三位魔师、两位药王以及五位药师这寥寥十数位的炼药英杰才有资格入内采药育药,也只有这十几位轻松如入无毒之境,其他人哪怕借他百来个胆也未必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灿城对炼药孜孜不倦的追崇,并非是历史悠久,而是由灿城中唯一的大魔师灿盛炎所带起的风气。 灿厉阎是灿盛炎的舅甥,自小便跟着灿盛炎修炼奇功,食过百毒饮过鸩液,制毒天赋异禀于常。 柳月宸尚未登上至尊之位,灿厉阎的制毒功法已超寻常,仅凭一己之力在五日之内便能制出数十种无人可解的新毒药。 数万年后灿厉阎对灿城中数位魔师同时下战书,仅三回合便击溃所有魔师。当任灿城王得知这个灿厉阎比灿盛炎还要可怕百倍后惶惶度日,最终在灿厉阎不容置喙的“旁击侧敲”之下,前灿城王为求自保不得不将灿城王的宝座拱手相让。 第五十四章 毒王灿厉阎 从此灿城便在灿厉阎再一步的推崇下,逐渐演变成一个人人爱毒食毒的怪城。 似乎所有灿城中的魔民对于灿城王原本应该追求唤术的正途三缄其口。 此时天上的云正朝西边的人界聚拢,飞得太快的云丝在碧空中划出一条条整齐的云痕,像队队待发的军队直奔向原本祥和平静的领空,准备开展无声的讨伐。 异界风云翻涌,可魔界这边依旧无风无雨,如此的好天气很适合采摘陵绿渊中独有的冬皇香所结果实,灿厉阎携数位药师在陵绿渊收集,叶容魔师一同入内,在附近寻觅自己研药所需的相关药引。 灿厉阎在一旁无事,走到渊中毒雾处,出手做了个召唤手势,毒雾习习卷起被他尽数吸入五脏六腑充盈全身。 恐怕五界九族里也只有他觉得这是甘甜的滋味。 一位衣衫稀薄的女子飘悬在陵绿渊的半空中,她从远处施法跃动四处寻觅,见到灿厉阎后欢欣雀跃朝他奔去,很快轻飘飘地跃入了他的怀抱,美目含春,直勾勾地看着他,半露的双肩左右晃动,像是在求他些什么。 灿厉阎难得一笑,张口把适才被他吸入的毒气吐出,女子如获甘露,口齿间似乎得到极大的满足。 而后纤纤十指抚了抚他的脸,再往往他怀中塞入信物。抛一媚眼,顺势飘离灿厉阎的怀抱。 不远处的叶容略微惊讶,又很快笑道:“灿王,怎么这么快又宠上新欢了?我怎么瞧着觉得似曾相识啊。” “你应当见过,她姐姐是赵北音的主妻。前些天的酒宴上,她随她的姐姐一同入了灿王府赴宴。” “如此看来,她定是稀罕美人。” 灿厉阎被一株毒草所吸引,转身摘取,发现草内毒素尚且浅薄,双眼失望一眯,毒功一发,将手中之物消融。 叶容停住动作抬头揣测,却见灿厉阎看他不语,心有疑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若非美艳绝伦,你也不会看上她吧。” 甩了甩手上残余的灰烬,灿厉阎才慢悠悠开口,语气中透露几分不屑:“不用美艳绝伦,只要能被我新培育豢养的夜蛊接受即可。” “夜蛊?” “那是我用新研制的十二种毒物喂养长大的蛊虫,食之不仅可藏身于天地暗处,更是身轻如燕日行千里,一个美梦的时辰便能为本王传达消息。只是这夜蛊不爱强汉只爱处女。我为它寻了数百位的貌美宿主,它皆不满意将她们毒死,真令本王着急。” 听到此处,想起自己垂涎已久近日却在灿王府中再也没有见到过的美貌魔侍欢仪,叶容侧目寻适才女子离开的方向张望,似意犹未尽:“你是寻北音主妻的妹妹作蛊了?” “不,那日是她醉酒后主动闯入本王的寝殿里意欲献媚,本王本想将她治罪,但见蛊虫躁动,本王便试着将蛊虫放到她身上,没想到蛊虫大喜主动将她炼化,本王的夜蛊也终于大功告成。” 叶容屏住了呼吸:“那她可如常人般生存,亦或是已经......?” “成了本王的夜蛊,自然是如从前般爱食剧毒,本王便是这天地间最好的毒。” 用自己的血豢养蛊虫,这倒是叶容头一回听说,须知蛊虫从毒物中诞生,生来阴毒狠辣贪得无厌,操控者没有很强的恶狠与抑制意志想必是无法满足的。 这也不是一般的练毒之人可以做到的。 “如此能为灿王效力,那自然是她的福气。不知北音药师是否有机会见识此等毒功?” “或识得,或不识。” 灿厉阎打趣般看着叶容,阴暗的表情在不断变幻:“她成了本王与赵北音之间的传信人。可自从被炼成夜蛊后,她的容颜就发生了变化,不知赵北音是否还认得出来,呵呵。” 心中想象着赵北音发现后那扭曲难堪的表情,叶容不忍阴邪地“咯咯”笑,身旁发出诡异笑声之人与他兴致相投。 灿城中谁人不知赵北音背后那点不加掩饰的龌龊心思。 笑完之后,灿厉阎一本正经地从怀中取出信纸,又掏出一个瓶子泼洒数滴在纸上。那是用特制药水才能显色的字迹。 看完以后,他将纸条放入随身携带的小瓶子中,瓶中不知名的小虫见了兴奋地围着纸条争夺一席之地,很快便把纸条吞食干净。 反正都是毒,别浪费了。 叶容试探性问道:“可是北音有好消息了?” 灿厉阎时而严肃,时而蔑笑,沉思数秒,说:“北音察觉柳文疆受柳月宸叮嘱故意推迟出发翼城的日期,另外柳月宸还与魔后缠绵不理朝事。此番作为想必是在做给天界老儿看的,愚弄天界,好让天界的以为他不作为,哼,诡计多端歪肠子真多。” “魔尊的心谋一向了得,灿王还是叮嘱北音药师行事小心为妙,切莫乖张。” “想起他就来气!” 灿厉阎踢一脚身旁一棵半人高的毒花,花骨摇摇欲坠却还是坚强地没有散落,只是树身上住着的数只毒虫难免于幸,在惯性之下尽数被凭空抛到老远,节节软糯的身躯沉沉击在干硬的枯枝上,老皱的树皮把它吹弹可破的表皮擦破,拖出一路绿得发黑的体液,真真是一个飞来横祸头破血流。 灿厉阎双眼中烧起熊熊烈火,一簇簇的戾光仿佛能射穿四周枯黄的弱草,叶容眼神一错不敢再有直视。 “上次柳月宸故意在殿前宣扬对刺客下了蛊,我等匆匆赶回来才发现洛金河相安无事,一切皆是他空口白牙捏造欺人。本王不能白白受此愚弄,此番定要利用赵北音将他的玲珑棋盘给彻底打翻了!” 此时,陵绿渊的西面伴随动静不大的燃爆声响,在人界与魔界的边界处一朵烟火于空中璀璨绽放。 柳月宸,你那舒心的卿卿我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灿厉阎的情绪发生三百六十度转变,二指一扬,将前方不远处一灰木击毁,唇角吟吟含着从心而发的阴邪浅笑。 第五十五章 魔后难当 近日翼银烟刚才大致对魔宫有所了解,便有宫中事务需要她做定夺。 她第一次处理其他家族献给宫妃的财物进贡,除了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分配,她更希望能够切合实际情况得到指导。 除此以外偶有棘手难办的事,她都会向许辛婉请教,或查阅过往记载,或是询问桂心怡的意见。 有关妃嫔各殿中的喜好用度安排,她本想向玉倾城请教,毕竟自己尚未进宫前,便是由她替先魔后主持后宫协助管配。可翼银烟每次走到香斓殿附近,都能看到伴在玉倾城身侧的淳宛琳,介于她与淳宛琳之间尚未明朗的关系,她只好打退堂鼓另想他法。 至于莫萱儿,她本就与世无争不论世俗,就算有几分可霭可亲的潜质,她也无心帮翼银烟的忙,何况她依旧是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平常翼银烟根本无法以私人拜会的借口靠近,故也不能去指望她。 唯独就是上次,她带着翼城特有的素锦赠予桂心怡算作初次见面的回礼,桂心怡心性纯良,收了礼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那张灵活的小嘴吧唧一通就能倒出不少建议,翼银烟受益匪浅。 只是她玩心不小,见翼银烟和颜悦色更是擅自将翼银烟看作知心姐妹,拉着翼银烟到后宫各地四处疯玩,一张樱桃小嘴说个不停,乐此不疲。翼银烟受到她的感染,心境也开豁不少。 跟桂心怡相处数月下来,发现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脑海有止不住的想象,翼银烟一直都想在魔宫中能与宫妃亲近同喜同悲,如今,照顾粗心大意的桂心怡,跟她一起分享生活中的趣事也算如愿以偿。 翼银烟其实也想得通透,之所以桂心怡可以在宫里不受束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是魔灵桂楚宙的女儿,桂魔灵掌握着整个魔界的半数兵权,自然宫中人对桂心怡也连同敬畏三分。 这点倒是激发了翼银烟的斗志,她决心要做一位令人心悦诚服的魔后,好让自己站稳脚跟,反过来为父王母妃还有翼城百姓争光,可她也逐渐发现,桂心怡的天真无邪及浪漫笑意在柳月宸面前极其受用。 看得出来柳月宸对她喜爱有加。 一次,翼银烟远远看见柳月宸与桂心怡在玲珑花园中偶遇,他看她的眼神甚是温柔,行为举止皆是溺爱之宠。翼银烟也很识趣,转身命人前去告知桂心怡“魔后今日事忙取消与她的约见”,李芸生许辛婉等人取笑她胆怯退战,翼银烟却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回房修炼。 几个月下来,她与柳月宸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额外进展,最近两人也很少有深入的交谈,魔尊大人除了将她的偏殿当成了饭馆,偶尔在黄昏染空的时候施施然光临外,两个人就各有各的步调节奏,她忙着当好魔后的角色,他似乎也在废寝忘食地处理魔界之事。 有好几次柳月宸到媛凤殿与她共进晚膳,未曾用完他便被匆匆赶来的卢青志唤回灵曙殿议事。平日里除了偶尔去其他嫔妃的寝殿坐坐就是夜宿皓羽殿,彻夜批阅堆得如魏然大山般高的密折。 她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着卢青志偶有抱怨辛苦,次次都用浮夸的叹气声表达心疼魔尊的心意,然而她也只是觉得他夸大其词,媛凤殿里谁人看不出卢青志一心为魔尊魔后牵红线的意图。 那日许辛婉口若悬河,说魔尊大人操心魔界之事废寝忘食,已多日未眠,前些天还因此头痛欲裂,屡次召唤药医诊治。翼银烟听了,也颇有担忧几天居然得了失眠症难有好转,最终她决定拉下脸皮到皓羽殿为他送些滋补药膳。 谁知赶巧似的,淳宛琳比她早先一步到达,让她撞见他与淳宛琳在皓羽殿中眉目传情举止亲密,二人卿卿我我完全没有留意一旁的翼银烟。 作为魔后,既不能阻止魔尊大人宠爱其他宫妃,又不想讨个没趣,见他颇有精神,看来丝毫没有头痛的迹象,便没有拖泥带水,免去许辛婉的费劲解释转身就走。 忍而已嘛,谁不会?以往自己的个性是张扬些,今非昔比,她已经是魔界之后,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翼城公主了。趁现在的机会多多磨练自己的性子也好。 自此,翼银烟再也没有主动去寻过柳月宸。 原本以为讨好柳月宸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没错,是讨好,她才不会对那个满肚子坏水百般能撩的柳月宸上心。 她可不如那几位宫妃定力不够,如今都被他的皮相迷惑,只是偌大的魔宫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对他之前以假面目示人之事有过只言片语的埋怨,若是换作她被夫君蒙蔽多年,她非将他xx一通再甩一纸休书丢到他脸上不可。 只是毕竟远离自己的故乡,在这个魔宫中翼银烟既没有势力又没有其他亲故可依靠,唯一可以靠的大山便也只有他了。 可在魔尊大人的心里,她这位主妻娘娘似乎并没有多大分量,或许如同“魔后”的称呼一样只是一种“必须要有”的存在,她不由得质疑当初他迎娶自己的缘由,心中开始埋怨柳月宸求娶的“无心之举”把自己与真爱残忍拆散。 “当然是因为对娘娘倾心啊!” 李芸生安慰道,“娘娘,最近五界九族恐生变故,人族龙族强势,天族也是伤透了脑筋。我们魔界虽没有参与其中,却也难免会有异族人想要节外生枝滋生变故,各族的动向时刻都在变,魔尊统领偌大的魔界,你说他怎么会轻松呢?” 这些话本是前些日子翼银烟跟李芸生分析时侃侃而谈的敷衍结论,如今却被李芸生记了下反过来用于安慰她,翼银烟心中憋气窝火,佯嗔道:“唬谁呢?说不定他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娶本宫。对,就像那个结界,他看中的不过是我的唤沙术而已。” 女人心海底针,前些天还跟她说什么要理解诸事缠身的魔尊大人,今日变脸就如同翻书般快,再也不是恭敬的“魔尊”,而是“他”。 李芸生翻了个恨天高的白眼,不想再接她的话。 “如此说来,为了这个结界,本尊付出的代价可真是昂贵。” 清脆悦耳的玉石之声从翼银烟的房门外传了进来,轻爽明朗的盈盈低笑夹风而至,与那好听的玉石之声交错叠加相辅相成,一个错觉便以为那玉石撞击发出的脆响是来人专属的背景美音,格外顺耳。 第五十六章 闺房中的较量 柳月宸一身赴宴隆装长衫,玉冠高别,手捏一把精致的银骨扇,一手揽门珠,大方勾唇,扬扬洒洒朝翼银烟走近。 黑锦絮银衣袍稍长拖地,一赤霞镶珠腰带合束贴身紧致,袖口边一排排浅黄碎矿被金丝串连顺着衣袖垂下,拂动之际将殿外耀眼骄阳顺势诓入殿内,刹那间几条均匀分布金光闪闪的璀璨天河如流光穿梭飞舞占据整个内殿,飞入殿中众人的眼底。 高举的手只将他的额鬓遮挡,半侧鼻峰的弧形被高光勾勒,那抹毫不吝啬逐渐高扬红唇上有浮光流动,与映着耀华星辰的明亮眼眸同步晃闪。 李芸生没有定力隐隐抽气,就连见惯不怪的许辛婉也不经意间倒退一小步,只有翼银烟相对镇定,巍巍坐定。 真没骨气,轻易就为皮相所迷惑,肤浅! 然后贼溜溜的眉目干起了偷偷摸摸的行当,她拿起刚好放在手边的妆镜认真审视着自己......身后玉树临风某人的身影。 脖颈白皙长指纤纤,女人也没有这么漂亮,这等装扮刻意亮给谁看? 以往柳月宸都爱深玄素饰的服饰,今日却穿得星辉齐聚光彩照人,笑容中洋溢水光勃勃生机,像极不到八万岁青涩透着初熟的俊俏贵公子。 翼银烟偷偷呷舌,惊艳出神。 见她目不转睛地与镜子较劲,脸几乎要贴到镜面上去,柳月宸浅浅锁眉。 这么大个活人不看,独自旁若无人地在幻想些什么。 用银骨扇碰了碰她光滑的下颌,两个手感一致温度相反的部位轻轻往反方向磨蹭试探。只是一瞬,银骨扇冷冰冰划过引她一颤,羞得抬头。 “数日未见,今日得见本尊,魔后可还高兴?” 他居高临下含笑的目光仿佛在扒拉她的心事,一阵心虚,放下手中物件摆好端庄贤惠的做派,她站起行礼:“魔尊万安。” 言辞冷淡不夹丝毫乐意,似毫不期待心生嫌弃。 柳月宸坐入适才被她坐过的位置,随手拿起桌上被她饮过的茶水浅尝。 她张了张嘴,假装没留意,只是目视前方,虚情假意地从旁站着。 见来人不急不缓悠然自得地喝茶,丝毫没有让自己坐下的意思,半响,翼银烟终于没忍住,再次下礼,寓意送客。 “魔尊大人诸事缠身日理万机,就莫要在媛凤殿里怠慢光阴了。” 话毕,便要动身。 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柳月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力度与她本身前行方向完全相反,她没能站稳,脚底一飘直接跌坐在他的怀里。 二人碧眼直视,朱唇相近。 许久没有与他这样靠近,翼银烟很快就脸红耳热,口齿不清:“你,干嘛......” 柳月宸越靠越近,眼看快要贴上她的热脸,却又止住,笑说:“没什么,最近刚刚忙完冬祝事宜如今又迎来春祭,辛苦烟儿了。适才本尊在门外遇见许辛婉,多问几句,听闻你为了当一个好魔后,花了不少心思。如今后宫一团和气宫务有序,说吧,想要本尊赏你些什么?” 冬祝是一年举办一次的盛大宴席,是魔宫在民间举办的难有的宴席之一。 这是由魔后主力策划在民间举行的亲民丰宴,寓意祈求每年的冬天都能丰衣足食多福安康。 为了做冬祝,翼银烟四处奔走费尽心思,小至菜肴甄选、定桌摆位,大至宴中防卫、经费分类支出,都需要她亲力亲为上下打点,个中还有许多细节条陈及典礼仪式都令她晕头转向,幸亏有许辛婉在旁指引,她再以逐旧创新的名义略微调改,这才不咸不淡、没有重大过错地办完了此次的冬祝。 区区赏赐就想要打发我?翼银烟半眯双眼,很快又将视线转移他处不答话。 他好像又唤她烟儿了...... 看她狡猾地把视线从他身旁溜了一圈又暗中使劲想将他摆脱,柳月宸托腮细思,手劲一提,逼迫她与自己直视。 鄙夷的质疑之声幽幽道来:“怎么,忙完了冬祝,是不是都要将本尊抛之脑后了?你可是很久都没来看本尊了,上次怎么放下汤水就走,不入皓羽殿来见本尊?” 确实,因为冬祝,翼银烟无暇其他。见他提及上回的汤水,想起那日皓羽殿中他与淳宛琳扎眼的卿卿我我,她故意找茬,小鸡啄米地点头:“嗯,确实容易忘记。” 柳月宸一把捏住了她嚣张的下巴:“你敢!” 粉嫩脸颊里的骨头吃疼,眼神一转心生一计,她侧头后仰,柔中带刚的掌击中他胸膛,借此力度朝侧面翻身,很快就离开他的怀抱。 她不屑侧视,连柔弱的耳垂也比平时高扬不可一世,下颌的阴影尽退大白一片,比那殿外暧雪之上盲目折射的日光还要夺目摄魂。 似挑衅般咧了咧嘴,柳月宸来了兴致,手里暗自运功洒袖如腾飞矫鹰张翅朝翼银烟飞去。 轻松躲过柳月宸攻来的手,雄浑真气在几回合之后将她围困,翼银烟见势不对双掌一翻抓住了他的手臂,身手一转用力下压的同时脚尖蓄力朝他的小腿处攻击。 柳月宸似早有防范,手臂一拐像转个弯腾飞把身型换了方向,同时躲避了翼银烟腿部的进击。刚摆脱她的进攻,又趁其不备挽上她的腰肢,以不容抗拒的臂力将她卷入怀中。 倾城之姿缠攀在他的臂弯之中,他倾身去闻,绵软的身躯隐隐透着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 全身的平衡失控,翼银烟的腰只能顺着他的力度摆动,她的纱裙上的飘纱失重摇高又因太轻缓慢飘落。 入怀以后,她佯装失措左手推搡引诱他休注重,藏于身后的右手蓄力将随身携带锦袋内的精砂指挥,铺天而来的茫茫飞尘朝柳月宸左侧开展包围攻势。 顺畅地躲到右侧,柳月宸自以为看破她的心思却发现自己中了计,没想到推开他后,翼银烟双手六指作姿如天仙挽云遥控精砂,她的砂雨像一张有生命力的网随柳月宸身影所在之处大张就等在他的右侧。 他刚稳住身躯,层层叠浪般盖过来的砂雨便已经扑到他跟前来,他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全身而退。 没有丝毫犹豫,他也以指拟出唤冰之法将身前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珠彻底包裹住没有防御力的精砂,力度再一收紧,向前一挥,精砂尽数从空中被抹灭,仿佛从未出现。 瞬息后翼银烟才听见稀疏的落地声响,定眼一看,才看出是结了冰的精砂正如同断了线的明珠在地面弹跳不止。 高手切磋胜负在顷刻之间,柳月宸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瞬移逼近,一掌朝前挥出冰雨,翼银烟措不及防,假意镇定地将微小的砂粒幻化成风,瞬间房中光线昏暗,砂粒如一群工蜂卷着冰雨朝另一边带走。 柳月宸变化如神,很快双指一弹,在翼银烟忙着控制那团冰雨之时又将一暗结冰珠穿透她的防备直攻她藏在一缕青丝下的额头。 “咿呀”嗷叫她倒退一步,直用手揉发痛的头。疼痛消退后才刚睁眼,便发觉自己早就失了先机,双手已在错愕中被他掌控,步步凑来逼近,她退无可退抵上室内石柱挣脱不得。 第五十七章 互不相让 “魔后,真没想到,”打斗中止,柳月宸终于可以缓过神来说上话,“你的功法进步如此神速,中级唤沙术已经无法满足你对飞砂的进练了。” 双手不受控也无法挣脱,她眼神无奈四下飘忽地说:“那又如何,还不是被魔尊大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柳月宸苦涩假笑,眉间紧锁似想回头张望,仿佛有痛楚在后背烙下。 “谁说打不过的,本尊的后背早已被魔后一开始施出的精砂击中又强行运动与你对招,现在隐隐作痛,估计一开始就已经被划伤了。” 他把头埋在她肩上,唇弧似笑非笑:“烟儿果然没将本尊放在心上,怎么办……” 翼银烟惊诧,摇头否决道:“可我明明只用了三成的功力,以你护体的修为是不可能伤到的啊?” 她挣脱柳月宸的手,将他的后背朝自己面前使劲掰了过来。 后背衣物完整无缺,不曾有受到过半分攻击的痕迹,毅然是一张绣于后背的绵绵银烟飘空余隙飞龙冲天的完整图样,栩栩生动。 “你......”翼银烟适才一番紧张,心急之下眼眶内竟泛着微光,“骗”字还没说出口,嘴巴里零散的呜咽之声已经被另一番柔软截了胡。 他的指粗鲁捏向她的娇唇,暗中使劲的指骨捏得她的唇也变形,像暴风雨中大海的骇浪生生拍来压制着海中无力漂浮求生者不准呼吸。 或许用意就是要惩罚她,她不服气,瞪直了眼以作无声抗议。 柳月宸不以为然,耸肩挑眉以胜利者的姿势居高俯视,可当他瞧出她眼缝里蓄着的晶莹,顿时心有不忍,正要取笑的只言片语默默灭寂在滚动的干喉里。 拇指松开,食指力度转而柔润无比,轻轻顺着她整个饱满的唇形略过,变成一股掠过丛林中无数树尖的山风,那轻如鸿毛的触碰似在滋润着她那颗期盼他回头挂念她的心。 毕竟是白日,媛凤殿门外还站着数位不敢僭越却又无所适从的魔侍。 然而他没有顾及旁人眼光的必要。 目芒烁烁,他已经升温的指腹离开她的唇,转而将从她唇上蹭走的艳红均匀抹上自己的薄唇,上下两瓣软唇慢动作轻轻一抿,他的唇色与她别无二,唇角倾歪得意一勾。 她的小心脏噗通一下掉进了蜜缸里一时半会爬不上来。 柳月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多日不见,本尊对你是朝思暮想,烟儿也是在乎本尊牵挂本尊的,是不是?” 果然,魔尊大人颠覆众生的撩人开场如约而至,然而即使温和细腻的声线与他唇上那抹妖艳姿色很不相衬,他的言行依旧如暖阳般暗暗修复翼银烟忐忑不安的心。 她唇齿微张,却没有道出只言片语;他不着急,一边手肘抵在她身后的石柱,只是用那种有魔力吸住人的眼神,静静注目,静静等候。 被套路了太多回,这次她不会轻易中招。 翼银烟没头没脑地说:“尊上还没向向烟儿解释为何今日做这副模样打扮来媛凤殿。” 话题虽被转移,柳月宸却似听见不得了的东西,他挑了挑眉,心里像看懂些什么,眼中有一缕跳动不止的希望之光快速穿过。 而后不动声色,他站直身子淡淡解答:“本尊努力半月,终于与人族达成十年内互不扰政的协议,今日就是大摆宴席欢送人族使者离去的。宴席刚散,本尊就来寻你了。” 翼银烟一改神情,严肃低声问道:“人族龙族是不是已经对天族有所行动了?” 意义不明的审视眼色落在她微带红光的脸庞之上,最清晰的那一缕写满欣赏。 “嗯,蓄势待发。只是本尊不是太放心,人族皇帝虽然胸怀鸿鹄志也有勃勃野心,可身边皆是以权谋私的祸国小人。人族地界就在我魔族地界的西侧,为防止他身侧的妄臣借机挑事,本尊私下会见人族皇帝,赠予厚礼以此让他下达互不侵扰的死命令。” “如此一来虽与人族关系建好,可魔族会不会因此得罪天族?”翼银烟有所担忧。 看她歪着脑袋认真思考,柳月宸笑出了声:“攘内或安外,烟儿以为哪个比较重要?” 翼银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紫矿山!” 柳月宸比她多个心眼,早就瞧出殿外多了一人附耳窥视。 他故意贴近她的脸,笑说:“烟儿,国之政事后宫不得妄议。不过本尊向来欣赏你的睿智,私下便不打紧,在外嘴巴可就要严紧一些了。” 说着,他大张铁臂从她后背环抱,掌心似在一副无形的迷宫当中四处游走寻觅,姿势轻浮放浪形骸。 翼银烟讶然轻呼连忙掰开,他无动于衷。 “尊上!” 偷窥的人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呼喊打断殿里过于亲密的两个人。 柳月宸狡猾一瞥,停止手中动作离开翼银烟,一脸不悦的看着快步入内的人:“淳妃,未经通报擅闯魔后寝殿,你可知罪。” “尊上万安,魔后万安。” 淳宛琳扭着蛇腰顺从下礼,而后娇俏言语似有无辜,“尊上误会臣妾了,臣妾见今日天气爽朗春花初开,故特意前来邀请魔后娘娘到玲珑花园赏花。适才臣妾有向魔侍通报,只是未曾想尊上居然也在这儿......” 娇媚的眼眸委屈微合,神色俏丽而动人。 翼银烟极为尴尬,身为魔后竟不良仪态被宫妃所见,生怕日后乱了分寸,整理仪容的同时,怨念般瞪了瞪不以为然的柳月宸,然后笑道:“原来是淳姐姐来了。” 我跟你很亲吗? 淳宛琳额角抽搐,“姐姐”二字刺得她心里生疼,却又不敢当柳月宸的面发作,她皮笑肉不笑地戏说:“魔后娘娘高贵富安,臣妾怎敢与您姐妹相称呢?” 翼银烟假意不知,端出一贯的温文尔雅:“淳姐姐入宫比本宫早且年长略微,唤你做姐姐也是本宫的福分。” 柳月宸扬衣坐下,边喝着李芸生倒的茶,边兴致盎然地旁听二位娴熟地在盈盈笑意中针锋对麦芒。 淳宛琳一时语塞,见柳月宸从旁没有帮腔的意思,干笑一番:“如此,臣妾算了是沾了魔后娘娘的贵气了。” 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中纠缠,唤身旁魔侍做好准备,摆出做作的笑意。 “印象中记得魔后深爱种养各种花木,常在玲珑花园里走动,巧了,今日臣妾的侄儿给臣妾送来些稀罕花木,魔后来魔都不久,想必见识不多认识的花木品种定然极少,如今那些送来的花木随我一同前来刚好放置在您的院中,魔后娘娘可愿意出门瞧一瞧,图个新鲜?” 第五十八章 三人游园 好个淳宛琳,借花暗喻本宫没有见过世面孤陋寡闻。碍于柳月宸在场,翼银烟端着“贤良淑德”的头衔也不好当场撕破脸来计较,适才的唇枪舌剑需点到为止,免得令魔尊大人以为她争强好胜。 她牵强浅笑,硬着头皮跟出去,柳月宸也放下茶盏一同跟来看热闹。 “魔后娘娘要是瞧着有喜欢的便直接将它留在媛凤殿中养着,好让它替臣妾博您的欢喜。” 淳宛琳礼数周全,话语中挑不出毛病,只是双眼时不时追随柳月宸的身影,口不对心的话仿佛也是说给他听的。 淳宛琳颇有耐心,配合肢体动作生动地为翼银烟讲解不同花木的特色,声腔似黄莺鸟歌声般娓娓动听,媚眼更是如花间飞蝶般在柳月宸与花木之间来回飘荡,只是在不经意间稍稍看翼银烟半眼。 眼前的数株花木各有特色,确实都是翼银烟未曾见识过的,不过她可不敢随意收淳宛琳的礼,淳宛琳对她可是满怀敌意,许辛婉也曾提醒过她,说淳宛琳不是个和善的主,记仇得很。 估计此番姿态也不过是在柳月宸面前献媚讨好随口一提罢了,若是翼银烟真要了她的心头好,这可说不准日后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半响,倒是柳月宸主动看她:“烟儿可有喜欢的?” 翼银烟的心思不在花木本身,心中还在找着婉拒的借口,他这么一问,倒是失去了婉拒的先机,再难拒绝,毕竟她不好当着柳月宸面前打淳宛琳的脸,直呼“没有兴趣”。 淳宛琳开口打破了僵局:“魔后娘娘若是没有想法,不如就让尊上挑一株如何?” 收到柳月宸频频投来的目光,翼银烟心有不爽,只能强颜欢笑说:“好,尊上挑吧。” 见淳宛琳没有引导类的暗示动作,他略微放心,随手一指:“就选它吧。” 挑中的是紫矿山上最不起眼的悬帘枝。 此木生长在坚石中,像极了竹子一节一节地往上生长,长到了一定的高度,便会在顶端悬下细绒小须,在须的末端开出赤青色调的小花,日光下花蕊处团积的金色花粉在风中徐徐摇摆璀璨夺目,像极了在鎏炫河的水波纹中静静蛰潜的细细金砂。 这株悬帘枝看着平淡无奇,更没有其他的娇花美艳,可它却令翼银烟想起了翼王府里的竹颐园,鎏炫河中令人兴奋的金砂,翼城。 翼银烟意有所指地看柳月宸一眼,他静静地回望,眼里早已看透了她的牵挂。 此时的春意还未能盖过长尾的严寒,二人视线交汇之间却像是已经溢出泼天的漫漫春花,四周陡然酝酿出一片暧暧残雪里勃勃向上的春华之色。 方才才将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勉强喝住强行分开,此刻又当她的面旁若无人地心心相印含情脉脉对视,荡着一片情深似海难以自拔。 天天在她面前提奖赏说打探消息很是辛苦的魔侍到底是怎么搞的,不是说魔尊对魔后颇为冷淡未曾留宿吗?如今这副春情满满的景象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临场演出。 淳宛琳看了许久,极其不耐烦,故意扯着嗓子出言破坏这暧昧气氛:“印芝,去,帮忙收拾好,将剩余花木送回本宫寝殿。魔后娘娘,今日云高风情景色宜人,不如我们一同到后花园处赏花吧。尊上,适才臣妾瞧见卢青志已在媛凤殿外等候,怕是有重要事情向您禀报,不如......” “不急。” 柳月宸打断她的话,喜眉笑眼地看向她,讨好道:“本尊忙于政务也许久未见淳妃了,不如由本尊陪同两位美人游园可好?” 说着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朝淳宛琳跟前,早就顺势握起了淳宛琳的手。 淳宛琳笑开了花,娇滴滴点头,哪里还管什么急跳脚的卢青志,紧环柳月宸的玉臂如灵蛇攀附巧妙痴缠不放,她随柳月宸脚步一同出发,边走边聊好有乐趣。 翼银烟很不想跟去,见柳月宸数次回头找寻的眼神,她无法推托,只好黑着脸从风而服,顺带携上李芸生许辛婉同去。 此时是艳阳高照的下午,日光瀑下令人心生暖意,可空气中仍弥散着一股早春寒气,翼银烟一时疏忽忘记披上外衣出门,刚到玲珑花园没走多远,便感觉肌肤清冷略微受寒,不由得双手环抱,不看远处刺眼的卿卿我我独自取暖。 清风拂过柳月宸的额前,寥寥数根发丝细微地擦碰他的额头,他很快有所察觉回眸,瞧着身后美人,浓睫跟着眼睑数回上下拂风。 终于他掰开淳宛琳的手,走到翼银烟跟前,脱下肩上的朱红披风轻柔为她披好,抱了抱她的肩,握上她的手试探温度。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没事,适才着急出门一时忘了。” 他如遇珍宝般捧起她柔弱的掌心凑到自己唇前,口中缓缓呵出热气,双掌聚集真气加快手部血液循环,利用自己的热从她的手背处为她输入一股温暖。精纯气息夹带熏人的热度从翼银烟的手背侵入,慢慢传递至她的全身,体内顺着五经八脉四通流走的暖流成功将附着在她全身的冰凉驱赶。 翼银烟顿时觉得暖和许多,朝他莞尔一笑以表谢意。 很快,她感受到从身侧照射过来的一股更加炽热的仇视目光,顿时她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叫人心焦的炙热。 她想尽可能与柳月宸保持距离,把手缩回。 “谢过尊上,臣妾已经没有大碍......” “不要牵强。” 抽走一半的手很快又被人霸道拽回,柳月宸不肯放手,眼神抛向湖中石礁意有所指:“仔细瞧瞧。” 他成功地转移了翼银烟和淳宛琳的视线,二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湖里张望。 只见石礁底下,一尾肚子挺挺的鱼儿在石下自顾自优哉游哉地游玩,它仿佛对这个湖极为熟悉也不怕生人靠近,与翼银烟所认知胆小如鼠的性子极不般配。 不过是一条色彩独特些的丑鱼,肥胖的身躯显得它又笨又傻,淳宛琳看不出有什么好瞧的,可翼银烟却异常兴奋,明眸大亮仿若装下了整个太阳:“是须胖鱼!尊上回过翼城了?”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君王为之枉顾颠覆。 第五十九章 紊乱心绪 眼底着迷,柳月宸盈盈一笑,轻轻摇头:“迎娶那日,本尊特意让魔宗离开翼王府之前将它从姚逸园中带回魔宫。它是随着你出嫁那日,一同入住魔宫,在这玲珑花园的馨湖里定居。” 翼银烟仔细观察,发现它嘴巴左侧有一个青色的小点,像胎记似的,果真是她当初在姚逸园中看到的那一尾。湖中原本养着的鱼群静如锦瑟动若黛曼,她都不感兴趣,所以也就很少站在湖边观赏,未曾想这须胖鱼早就入了魔宫默默地陪伴着她数月有余。 “它是我们初次正式见面的证物,这么美好的回忆,本尊当然要将它带回魔宫中,赏赐它尊贵富荣的鱼生。” 尊贵富荣的鱼生,噗呲一声翼银烟笑了,微凉风中轻微抖乱了鬓角两旁稍短难以梳紧的秀发,在柔美的笑容边来回荡漾,柳月宸伸手为她捋顺,指尖顺着青丝轻微攀上她的脸庞,食指捋发触至她圆润饱满的小巧耳垂。 翼银烟敏感一抖,胸口处的律动猛然加速。 细微的寒气迎面潜袭,淳宛琳捏紧了自己的衣衫,十指陷入了外套里越发握白,指下的衣物也被压得不再平整,枉然褶出条条折痕。 那双好看的媚眼此时正不争气地朝玲珑园以外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张望,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身旁二人细声说笑,只她一人在寒风里站了许久无人问津,淳宛琳心生无趣,最终强忍怒火,温文打断从旁调情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两位。 “尊上魔后恕罪,臣妾突然想起暖沁殿中还有些事尚未处理,在此就不能久陪尊上和魔后游园了。” 柳月宸也只是斜睨她一眼,虽是笑得回话,却很快又将眼光重新放在翼银烟身上:“这样,那淳妃先去忙吧。” 淳宛琳深吸一口气下礼,恨恨地独自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她走得极快的背影,翼银烟读出了几分寂寞寂寥。 见淳宛琳走远,翼银烟拂开柳月宸的手,蹙眉埋怨道:“尊上是故意的吗?难道尊上不知淳妃她已经许久未主动来臣妾的媛凤殿了?臣妾一直都在找寻时机,想要与她建立友好关系,如今被尊上这么一搅和,怕是更难与她相处了。” 柳月宸不咸不淡地说:“本尊不知,知又如何?” 翼银烟叹了口气:“臣妾想管好后宫,不想与宫妃不和心生怨怼。” 此时柳月宸事不关己地撩了撩她的青丝:“她对你言有失敬,更何况她也不讨你喜欢。” 被他道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翼银烟哑口无言,失声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难为情地说:“是,她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确实不是和善的性子,但其实,在烟儿看来她不过是爱着尊上罢了,今日你难得空闲,哪怕她早就打探清楚知道你已来了媛凤殿,她也明明不想与我结交,可还是来了。” “小狐狸,”柳月宸伸手想要刮她的鼻梁,“终于说出你心里话了。” 翼银烟往后一闪,只是动作还是慢了没能躲过,泄气道:“现在倒好,过了今日她怕是从此以后记恨臣妾了。” 柳月宸拍了拍她的手背,定眼注视:“只要她记得刘魔圣如何归灵她就必然记恨你,可倘若没有本尊的宠爱,她会肆无忌惮地,记恨你。” 话里暗藏玄机,柳月宸刻意停顿将一句完整的话拖长,惹翼银烟的脑海中想象出一些不良的画面,双肩忍不住发虚一耸。 “烟儿不是普通宫妃是魔后,不能一味忍让,要学会保护自己。深宫中的嫔妃表面仁善实则真心难寻,如若尚有半分真心,那都已经献给了本尊,剩余的,只是此消彼长的明争暗斗。本尊的生母就是一味良善,这才受人欺压,终究被迫远离魔宫,在枯寒冷寂中归灵。” 话到此处,柳月宸闪了神,深邃漆黑的眼眸内失了光,仿佛单单忆起旧时不堪就能将他适才的高傲吞灭,然而这样的失神只是一瞬,仿佛这一瞬只是他人的错觉。 翼银烟不知过去,却识趣地没有追问,她抽出握在柳月宸底下的手,双手反握上他的,学着他那样轻拍安抚。 柳月宸笑了:“烟儿真不会安慰人。”随后,将她的手提到自己胸前,郑重其事地开口,“烟儿可否答应本尊一事。可否全身心地信任本尊?” 翼银烟不是很明白话指何意,随即笑答:“我信你。” 柳月宸摇头,嘴角的笑似一朵苦莲:“不,烟儿还是防着本尊。” 忽视她脸上的迷惑,他意欲低头靠近,如今情到浓时,他不想受什么礼义廉耻管束,只愿与她纠缠至天荒地老。 但见她一脸闪烁惶恐不安的神色,对他凑近的朱唇无所适从,他眼眸一慌脸庞一顿,心生怯意,行云流水般转将下颌贴向她绵柔的肩上,长臂一张重重将她抱搂入怀,似到海枯石烂也不想分离。 在她娇弱后背处捏紧的指骨块块凸起,仿佛早就在她的衣物上扎了根。 翼银烟单纯地承受着,可身上逐渐增大的压力强大得把她的肋骨都压得吃痛,她不能顺畅呼吸,这才察觉到自己被死死勒扣中逐渐抬高了身躯,慢慢地她仅能踮着脚尖勉强站稳。 求生欲让她本能地将他推开,可压在他胸前的脆弱柔荑早被不容置疑的男子力量彻底禁锢,怎么样都抽不出来。 柳月宸陷入自己踌躇迷茫的情绪里,不明就里中锁紧了怀中娇小美人,美人惊慌失措不得解困,叫他数声也没有反应,只好艰难开口从他耳旁亲昵喊起他的名字,最后颤着声喊救命。 他浑然一震,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准绳,环抱她腰身的铁臂猛地松了一圈,就像似一把多年未曾使用古老的锁在岁月里尘封生锈,如今终于被遗忘的人记起,在锁孔内插入那把唯一吻合的钥匙,只轻轻一扭便伴随咔嚓声响彻底打开。 他的禁锢终于有解,翼银烟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新鲜空气,情不自禁地龟缩在柳月宸怀中不敢撒手。柳月宸抿着薄唇,看她呼吸顺畅心口渐渐平稳才完全松开,主动与她保持微妙的半尺距离。 日渐西斜,黄昏来了又要去,四周渐渐暗下,绛紫色调的天际糊成一团空留落日残影,层层叠加的灰云正被风拉扯着翻腾游走,很快连最后淡红色的黄昏余辉也被严实掩埋起来,夜幕初临。 她眼角湿润,脸上的疑惑比适才更浓。 他眼中的郁色也浓。 “本尊确实还有公务需要处理,此番游园耽误了不少时辰,想必卢青志已等候许久,今夜本尊就不陪同魔后用膳了。下次见你恐怕要等到春祭那日了。有关春祭大典,魔后只需负责现场祭祀用品的准备与安排,大可不必过于操劳,有什么事吩咐许辛婉即可。” “不要凡事都独自扛下,回头把自己累垮就不值得了。照顾好自己。” 没有给翼银烟回话的机会,柳月宸带着回避之意马不停蹄地离开,她张着空洞的嘴,患得患失,反复回想他适才的话,还有那强作淡定,落寞的表情。 湖中须胖鱼游得欢乐,可她再没有一点观赏的心情。柳月宸离开不久,她便觉得空气刺冷,不自觉地拉紧了他留下的披风,心事重重,不顾身旁李芸生和许辛婉的呼唤独自步回媛凤殿。 第六十章 淳宛琳暴怒 “哐当!”自打申时开始,暖沁殿的主殿内零零散散地传出物件摔砸的刺耳爆破之声,从未间断。屋内几位魔侍诚惶诚恐地匍匐在一旁收拾,一位魔侍手臂被划伤流血了,还是强忍着抽泣,勉强收拾地面刺手的碎渣。 “翼银烟!”淳宛琳拿起手边的棋盒,手中抓了一把盒中的棋子用力砸向满屋趴伏的魔侍,魔侍生疼,却只敢急促喘息缓解痛楚,不敢发声。 一颗颗棋子太小了,砸的不过瘾,她干脆整一盒棋盒扔向一魔侍的后背,那魔侍没有忍住惊呼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腰无助落泪。 “哭什么!”淳宛琳大声苛刻斥责,“你以为你装柔弱就可以了吗?学什么不好,去学翼银烟的狐媚手段?来人,将她拖出去用刑,罚她针笞八十!” 魔侍抬头,双眼睁大写满惊恐,求饶般摇头,跪地磕着头哭喊:“奴婢知错了,娘娘息怒,娘娘放过奴婢,娘娘......”求饶没有半分用处,最终在淳宛琳冷漠的眼神下,她还是被殿外的魔卫拖了出去。 撕心裂肺的嘶喊求饶从殿外钻了进屋,殿内剩余的魔侍听着心生恐惧,各个跪地全身发抖,不敢轻易有动作,生怕惹怒主子成为下一个出气对象。 淳宛琳一瞪眼,怒道:“干什么都是死人吗,想跟她一样是不是?” 众魔侍胆战心慌,加快收拾速度,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淳印芝入殿见众人模样,故作镇定,端上茶水笑脸相迎:“娘娘息怒,奴婢给您泡好了茶,您先喝着消消气。” 淳宛琳本不想喝,可适才大量运动也令她有些虚脱,她犹豫着,还是端起了茶杯往口中送。 才刚倒入口中,淳宛琳皱眉,张口就吐了茶,盯着不知所措的淳印芝道:“淳印芝,是不是连你想要欺负本宫,这个茶口感凉薄是给人喝的吗,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本宫人走茶凉失势了?!” 说着,一扫桌面,桌上的茶杯连同杯垫尽数被扫落,“呯”地一声溅洒在地。扫桌的手因碰到热茶而生刺,可淳宛琳心中的气更毒。 淳印芝的脚溅到落地的茶水,不喊一声疼,直接跪地,连忙解释道:“娘娘切莫动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觉得娘娘肝火较旺,您此番动怒身子若有挥汗怕会被春寒钻了空子,故特意将玉妃上次送来补气定神的恤灵草泡上,此草天生带凉,奴婢不知不合娘娘胃口。奴婢这便撤下给娘娘换一盏新茶。” 淳宛琳稳了稳自己的气息,提及玉倾城,她似乎情绪也跟着淡定些,看着地上跪着的淳印芝,她闭着眼叹了口气,说:“不必了,再去泡一盏过来吧。” 淳印芝知道躲过一劫,见淳宛琳脸色有所和悦,领命谢恩后快步奔走。 适才柳月宸和翼银烟的亲昵举动不断闪现在淳宛琳眼前,她越想越是委屈。 昔日翼银烟尚未入宫,除去那个冷漠如霜不屑争宠的莫萱儿,哪怕自己不是最年轻的,却仍是最为千娇百媚的宠妃。 翼银烟入宫前,她也曾派人到翼城打听清楚,这个新魔后不过是个不经情事的小娇娃,顶多年轻些或者会撒个娇,可熟女的风姿、魅惑的情话、缠绵的手段怕是一窍不通,故她对翼银烟十分不屑,从没把她当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今日特意凑去媛凤殿,想要劫走尊上的时候,却在门外瞧见翼银烟在尊上怀中姿态妖娆衣衫不整,怕是她再不入内,她就会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挑花木的时候也是,二人暧昧对视视她为无物,真真令她心里面窝火。好不容易将刘雨辰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翼银烟这个小妖精居然借冷又把人给诓走。 “好你个翼银烟,平日里的高冷端庄都是装给本宫看的。今日在尊上面前尽使些令人作呕的妖狐手段,装完娇媚装柔弱,招数一套接着一套,呵,居然还喊本宫做‘淳姐姐’,我呸,你还不配!淳印芝,淳印芝!倒个茶怎么这么久,渴死本宫了。” 眼神在殿中飘移,无意间她看见不远处摆放的秦玉。 秦玉玉石天然带金,通透的玉色中隐约能看到金葱闪烁。突然联想到魔尊挑给翼银烟的悬帘枝上的小金花,淳宛琳无故尖叫,像要发疯似的扬手一挥,将秦玉朝朝地上狠狠砸去。 刚入内殿的桂心怡笑脸相迎,“淳姐姐”的呼唤尚未出口,脚上却不知怎的一记闷痛。 很快桂心怡眼角含泪,身子软趴趴倒地,羸弱的指发着抖一下一下地在裙摆底下来回轻抚,偶有碰到厉害之处,她憋得粉粉的脸色煞时尽褪,冷风净往那微张的樱桃小嘴里钻。 淳宛琳惊而呆木,才知道自己闯祸了,立马往桂心怡跑去,替她视察脚上的伤势:“桂妹妹对不起,我我是不是砸到你了,快印芝快去传药医。” 刚刚端茶入内的淳印芝很快看懂,放下手中茶杯,正要转身奔走如同一支上了弦待发的箭。 桂心怡强忍疼痛,双唇发白勉强笑着说:“不,淳姐姐,不要唤药医,药医来了前因后果就解释不清了。你这里有备用药物吗?匀些给妹妹暂且用着,过一会就不疼了。” 淳宛琳感激地看她,回过神来立马让淳印芝去寝殿里取药,适才那支准备脱手的箭顿了顿,换了个方向咻一声如同劲风离了弓离开。 淳宛琳扶桂心怡坐到座位上歇息,桂心怡身旁的魔侍心疼地为主子剪破穿在里面的棉裤露出伤处,淳宛琳立马就瞧出淤青一片,中间某个部位尤其深色,青中带紫,还夹着星星点点大小不匀的鲜艳红点,好像只需一吹一弹,里面蓄势待发的小血珠就会喷薄而出。 淳宛琳自知不可得罪桂心怡,毕竟她的父亲桂楚宙强势凶悍又是四大魔灵之一大权在握,相比之下她淳氏在桂氏眼里可能连做个提鞋的都不配。 去年桂心怡只是不小心被她紫霓殿外一处高阶绊倒,桂楚宙得知此事后,立马向柳月宸奏请,不日柳月宸便命人将那处高阶直接砸光,重新修作了小坡平路。 魔尊大人尚且如此敬重,今日她胆大包天亲手弄伤了淳宛琳,若是此事被桂魔灵知晓,不知她是否能顺利看见明日的太阳...... 第六十一章 龙游浅水遭虾戏 思至此处,淳宛琳浑身的汗毛根根整齐竖起,没能忍住满身心的委屈,眼眶通红梨花带泪,诚心向桂心怡道歉:“桂妹妹,难得你来看我,还被我弄伤,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也是闲得无聊才将此秦玉拿在手中把玩,不曾想手一滑,它竟然砸中了桂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错,桂妹妹若是生气便罚我一个好了。” 桂心怡从眼角处隐约看到屋内四周还未完全收拾干净的碎渣,宽容一笑,说:“淳姐姐别这样,我当然知道你并非有意,所以才没有让人唤来药医。这点小伤我们私下上些药,过几天它自然就好了。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她善解人意地朝战战兢兢的淳宛琳眨了眨圆圆澄目。 “好妹妹苦了你了,姐姐在此谢过。”淳宛琳拍了拍桂心怡的手,心宽安慰,“等一下拿一些我这里的伤药回去,那都是昔日我父亲赠予我的保命药,对外伤有奇效,记得每日敷上两回,切莫碰水,三日内定能痊愈。” 桂心怡谢过,待魔侍替她敷好药后,便与淳宛琳闲聊起来,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刚刚的小插曲影响。 淳宛琳好奇,桂心怡今日为何有兴致过来探望自己,桂心怡命人将带来的茶筐交给淳印芝,说到,她今日刚得到父亲派人送来的初春嫩茶,本想先去给魔后娘娘送些,见她不在媛凤殿内,又在路上遇见玉妃姐姐,便去了玉倾城的香斓殿小坐。 适才玉倾城提及你今日多有空闲,索性就想着先将茶叶送来给你,再动身去寻魔后娘娘。 听完了来龙去脉,淳宛琳低下头来闻了闻淳印芝手上的茶叶,笑道:“好香的茶,淳妹妹有心了。不过今日既然你行走不便,便早些回紫霓殿歇息,不要再东奔西走了。” 淳宛琳看了看自己的脚,神情犹豫说:“可是,我还没有拿茶叶给魔后娘娘,我想再多去媛凤殿一趟。” 淳宛琳失落摇了摇头,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道:“桂妹妹,你再去恐怕也是白跑一趟。恐怕你还不知道吗?今日尊上与魔后娘娘一同在玲珑花园中游玩,二人柔情似海,甜如蜜罐。你去了,恐怕他们也未必能留意到你。” 桂心怡表情一愣,很快又笑开来:“实在是太好了,我本来还在担心,尊上忙于公务少见魔后娘娘,二人会淡了情分,须知魔尊魔后夫妇一体,二人同心同德方能维持魔宫的太平盛年。如今看来,妹妹确实不该去打扰了。” 淳宛琳哑口无言,过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桂心怡,许久才开口道:“桂妹妹,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魔后娘娘手段高超,你这样事事护她为她着想,她可不会将尊上的荣宠分给你。你这样善良待人迟早会吃大亏的。” “怎么会呢,近来无聊,我偶尔都会寻魔后娘娘到玲珑花园中闲逛。淳姐姐如果像我这般多与她走动,就会发现魔后娘娘为人和善,很好相处。她懂很多的东西,虽然来魔宫不久,但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却已然了然于心,我们两个无所不谈,聊得很是投契呢。” “她绝不是那种拈酸吃醋心胸狭窄的女子,如果此刻姐姐得空,不妨到玲珑花园里与她一同陪伴尊上游园,就会知道妹妹所言非虚。” 淳宛琳的肩头假耸一下冷笑,面上始终和悦,无奈勾唇:“真是被你的纯良打败了。好,等我有空了,定多与魔后娘娘走动,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 桂心怡点头:“相信我,淳姐姐定不会后悔。好啦,现在茶已经送到,那妹妹便先回去了,今日我略感不适许是风寒侵体,怕也是没办法去面见魔后娘娘,改日等我好些再去拜见好了。” “嗯好,桂妹妹一定要多加保重身子,有什么需要的记得随时跟姐姐说哈。近几日也切莫贪玩,要有所收敛了,先养好伤,等你好了,姐姐再好好陪你补偿你。淳印芝替我送送桂妃娘娘。” 桂心怡眉开眼笑点头,礼貌下礼后,便随淳印芝离开。 看着桂心怡离开的背影,淳宛琳将眼眯得细如门缝。今日这一出,可谓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桂心怡定是得到小道消息知道我在玲珑花园吃了亏,这才屁颠屁颠跑来瞧我的可怜模样,还这么的冠冕堂皇名曰送礼,呸。只是今天她倒了霉运,碰巧吃了我一记教训。 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饰演姐妹情深的大戏,装给谁看?谁人不知自从魔后入宫,我舅舅刘启明被灭门后,尊上开始忌惮手握兵权的桂魔灵,身为桂魔灵女儿的她更是失宠。 我虽大势已去,却落得个可怜身世,尊上我见犹怜,不敢怠慢。如今她只顾有人陪玩不顾争宠正事,不好好想想如何对付翼银烟,我看怕是日后她怎么死在翼银烟手上都不知道…… 不对,说不准这两个看似单纯的人早已连成一气,结为盟友互相帮衬,如今说不定就是翼银烟派她前来检阅我的丑相。 混账东西! 淳宛琳气不过,只是蹲下身子,惋惜地看着地上的碎玉。 好不容易命人将殿内收拾干净,殿外一看门魔侍入内,附耳低语:“娘娘,那位大人又来了......” 淳宛琳一愣,随即不耐烦道:“什么,桂......他怎么就这么不知忌讳?不见!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话音刚落,又一位魔侍入内,淳宛琳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此时正好借机发火:“不是说了不见嘛,催什么......” 抬头一望才知是魔尊身旁的魔侍前来通报,她随口赔了个不大的礼,魔侍倒不敢说什么,只是收拾好惊呆的表情,说魔尊将要来暖沁殿与她共进晚膳。 近来柳月宸隔三差五都会到媛凤殿用晚膳,这是各位宫妃都未曾有过的殊荣,她们所认知的魔尊大人是个从不与宫妃一同用膳的人。原本以为这是一项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至今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然而没想到的是打从翼银烟入主后宫之后,柳月宸居然改了作息规律与之迎合,足见偏心。今日他肯一改动向夜入她暖沁殿用膳,是不是代表今日她的出现还是起了几分作用,已经成功勾起他对她的怜惜了? 淳宛琳喜出望外,顿时换下冷冰冰的面孔笑脸相迎,回礼后又连忙命人收拾整理,自己则让淳印芝重新梳妆打扮。 才刚入夜,终于把柳月宸盼来,淳宛琳笑逐颜开,邀他入座。 粉嫩贴身的绸衣如瀑垂下,她披下半数秀丽,挽一半松发髻,慵懒而不失魅惑地歪着细腰靠来,丰润的玉臀轻轻入坐,顺滑睡衣贴身压平,拱出一个饱满而性感的弧度。 朗目生辉,柳月宸浅浅一笑:“宛琳今夜似乎比白日时更明艳动人。” 第六十二章 魔尊驾临 淳宛琳笑得顾盼生辉,烛光下越发妩媚,她夹起一块小食,往柳月宸的朱唇处送,柳月宸对她单刀直入的相处模式极为熟悉,没有推搡顺从地张嘴食用。 “好吃,难道是你亲自下厨?” 淳宛琳笑着点头,放下手中食具,无骨细指似勾引般一下一下由桌上前进,很快就攀到了柳月宸随意摆放的手背,还放肆地摸了摸他的柳矿扳指。 柳月宸看在眼里,不生气不拒绝,只是一味柔情含笑。 食指停留在他手背上,细腻指腹仿佛还没玩够,又轻轻地在上面软软绕圈:“尊上怎么不喊我做琳儿?你唤魔后娘娘作烟儿,让宛琳好生羡慕。” 柳月宸看她佯装嗔怒地斜过眼神,故意不做回应,冷淡反问:“听闻今日暖沁殿十分热闹,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似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淳宛琳停住动作收住了笑,顺势把软指收回后放在眼旁假意要拭泪。 她一脸委屈无辜地说:“魔尊赏赐给我的秦玉,是我最为珍视的物件。可可是今天下午臣妾刚刚与尊上魔后道别,回到殿内才发现收拾屋子的魔侍竟然在打扫中把它磕碎了。” “臣妾心善本想算了放她一马,却听印芝说她只是因为心情不佳,是以拿尊上赏赐给臣妾的秦玉出气,这着实令臣妾恼火,这才命人将她赐死以儆效尤,免得个个都想要欺负臣妾。” 柳月宸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聊表安慰:“原来如此,好了不难过了。美玉又不止秦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待本尊得到更好的玉,定会再赠予你。” 淳宛琳略有抽泣,相貌楚楚可怜,她将头靠向柳月宸宽厚有力的肩膀处寻求安慰。 柳月宸想了想,说:“索性,本尊再赏你两个魔卫吧,这样宛琳出入时能多些人保护,免得再有人惹你不快,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替你出头,为你惩戒。” 察觉柳月宸语气发生了几分不太对的变化,淳宛琳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她迅速地抬起头来,牵强笑着拒绝:“尊上,宫中在魔后娘娘统管下一团和气,宛琳要这么多的魔卫作甚?只要尊上时常能来看看宛琳,宛琳便心满意足了。” “哦......是吗?一开始本尊误以为有人伤你,这才过来看看你。” 这一声“哦”拉得绵长,再配合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色,狭隘而尖锐的质疑心思都在其中逐渐被放大。 淳宛琳不安稳的心情一片明亮,顿时想通了柳月宸今夜前来的目的。 “谢尊上关心,宛琳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其实是那魔侍磕碎美玉时也不小心磕到了桂妹妹,宛琳这才大发雷霆处置的,还请尊上恕罪。不过桂妹妹的伤并不严重,宛琳已为她送上良药,相信不过数日便能康复如初。” 之所以敢在柳月宸面前提及桂心怡的事,是因为她笃定柳月宸不会因此而怪罪她,又或者在桂魔灵面前告状。 果不其然,柳月宸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一边安慰,一边叮嘱说:“宛琳不必过于担心,本尊相信,不仅是你,魔后也会对桂妃尽心照料,她定无碍。” 淳宛琳抬起了眉眼。 傻子都能听出来,“魔后”二字被刻意加重强调。 绕了一圈,柳月宸终究还是要把话语的重心说破。 贼溜溜的眼神奸诈一闪,她乖巧卖笑,身子向前贴附,顺势坐入了柳月宸怀中,娇羞如抖翅飞蝶,慢慢伸出平时藏起的虹吸口器,试图从眼前的艳丽花儿骨心里盗取甘甜。 “是,魔后娘娘天性纯良,向来友善对待诸位宫妃,定也会尽心照料桂妹妹。臣妾也是受魔后娘娘照拂的,自然也会与之和睦相处,不会令尊上忧心分神。” 柳月宸捋了捋淳宛琳鬓角处散落的发丝,嘴脸虽有笑,却没有把笑意写在眼里:“宛琳,你是宫中最善解人意的宫妃,本尊送你秦玉,就是觉得它的玲珑剔透与你的气质很是般配。不要令本尊失望。” “宛琳记住了,定不负尊上所期。” 收起虚伪的笑,柳月宸面无表情:“很快就要迎来春祭典礼了。” 好端端的,提那与我无关的春祭典礼做什么? 淳宛琳闪了闪眼,灵光一现立马接话:“宛琳之前有看过玉妃姐姐为春祭做准备,今年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宛琳定会主动协助魔后娘娘,让春祭典礼顺利办好。” 柳月宸终于满意笑了:“宛琳果真是本尊的解语花。” “尊上,宛琳这么听话,尊上是不是该赏赐宛琳些什么?” “宛琳想本尊赏你什么?” 淳宛琳垂眸浅笑,没有多话,她伸手握住柳月宸的脸,柔软青葱将他的深邃轮廓勾引而下。 柳月宸屏息不动,看她神色朦胧面若桃花,他正打算迎合,却见她嫣然坐起,粉嫩色调的摇曳衣裙如一朵盛开春花栩栩绽放。 淳宛琳本想耍耍情趣欲拒还迎,不曾想此番做派令柳月宸的记忆混乱,今日一把将他推开的翼银烟突然冒入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印着一个勾他魂摄他魄的窈窕虚影,千百姿态不断变换,可盐可甜。 意识恍惚间,他收回朝身边娇媚美人伸出的手,修长的指完整地被掌心厚厚折起,结成实实一块。 淳宛琳见他仍不为所动,她也不轻言放弃,白皙似藕的双臂又轻盈地搭上了他的白皙秀颀,风情万种地娇唤一声。 “尊上......” 一双脂白玉手十个指头往十个动向前进。入了殿这么久,柳月宸身上的寒气早就消退,她的指虽然纤细,在顺滑华贵的衣裳上触碰就如同无物,可终归叠加在一起的身躯上体温定然有所不同。 胡乱飞舞的不悦桥段在柳月宸的脑海里肆意游荡,最终在他眼前幻化出一团似火似冰似涛浪五感陈杂的混沌迷雾。 良久,眼底没完没了在拼命翻腾的谜团猛然一关,他如梦初醒,恨恨将淳宛琳抱起,隐隐带着一股气急败坏的怨气离开偏殿。 香榻之上薄如蝉翼的帷幔在一股湍急气流中随波逐流般扬起,如细嫩青草在清风中晃着尖儿拂动,又似舟型翠叶碰撞静湖时荡起的层层水波。很快,像是无尽苍穹里随意布挂的星辰,遂着漫无目的轨迹挥洒而下。 第六十三章 淳宛琳示好 一觉醒来,淳宛琳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宽宽的床榻只有她一人,别提舒展得有多畅快,在床上再懒一阵,她唤殿外的淳印芝入内服侍更衣。 淳印芝一边梳妆,一边告知主子今早天没亮起来的时候魔尊就离去前往灵曙殿议事。 一人得势鸡犬升鸣,见主子得宠,淳印芝自然也跟着乐道:“恭喜娘娘,恩宠不断。” 细细想来,柳月宸已有将近两个月没来暖沁殿了,淳宛琳不由得垂眉娇羞一笑:“尊上本就风流倜傥貌若潘安,如今真容一现倒是令本宫眼福不浅。” 过往柳月宸从不与她同床共眠,虽然这位至尊十分能忍,多年来美色当前居然也不为所动,淳宛琳曾一度以为这位至尊有着不能言明的隐疾,然而想到既然玉倾城能为他生下柳文毅,还有先魔后也为他诞下过柳文疆,她很快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或许只是她还没能彻底打动柳月宸,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没对自己下手而已,昨夜他破天荒肯在自己身旁就寝一夜,能让这一院的魔侍都误以为他宠幸自己,这已然是恩宠了。 为不让其他宫妃怀疑自己还没得到柳月宸,淳宛琳是打死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的,身边的人误会她有了魔尊疼爱,那就是正好了。 只是她心中仍清晰记得,此番他来,分明是夹枪带棒地对她提醒告诫,不能对翼银烟动其余不该有的心思。 淳印芝不明个中含义,洋洋得意道:“日后,娘娘也就可以在魔后面前扬眉吐气了,其他宫妃也不敢怠慢于您呐。” “你不懂,我自是明白尊上的性子,有赏必有罚。”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的发髻搭配首饰,“昨夜他给了本宫恩典,自然近日要收敛些了,免得将他惹怒。” “这......奴婢不懂。” 忽然,一魔侍入内,淳宛琳一眼认出她是魔尊身边的人,故主动起身恭敬相迎,魔侍告知,此番前来是替魔尊为淳妃娘娘送来赏赐的。说着,身后跟随的三五魔侍随即向前,低头奉上手中的赏赐,安置在屋内,很快又鱼贯而出。 淳宛琳大喜,随手套上一只血色玉镯,春风得意地重新坐回妆镜前,将新得的发簪挽上发髻内,嘴角得意生风。 淳印芝在旁如有荣焉,趾高气扬地唤室外魔侍将新得的赏赐妥当安置。 淳宛琳吩咐淳印芝:“去,把本宫之前记下的春祭笔录找出来,誊抄一本,然后送去媛凤殿,就说本宫偶感风寒不宜出门,就交由你代为转送。” 美美欣赏一番,她似有不满,指捻兰花捏起眉笔又为自己重新添色。如今换上了闪亮亮的新头饰,顿时原先的妆容显得过分清淡,淳宛琳怎么看都觉着要更明艳的妆容才能衬得上发髻中娇艳欲滴的牡丹钗。 “哎,真是可惜了本宫一番心血,这些年在玉倾城那儿偷师,本宫好不容易将这么重要的仪式元元本本记下。本想日后自己得后位之时可以派上用场,如今也只能当作替他人做嫁衣了。” “娘娘为做成这个笔录可谓煞费苦心,您就甘心就这样把它交给魔后?” “不甘心,也得甘心。” 人靠衣装马靠鞍,戴好首饰又重新画好如烟雨诗画的朦胧秀眉,淳宛琳元气满满地看镜中堪称完美的美人,知足地甜美微笑。 “记住,态度要谦逊有礼,不可造次。本宫此番不是示威,而要示好。” ------------------------------------------ 昨夜回到媛凤殿后,翼银烟脱下魔尊的披风后放置在桌上不让李芸生收走,坐了一会后,又从陪嫁的箱子中翻出那把残缺的百羽扇,握在手中,在房中静静踱步,也不说话。 许辛婉见了本想开口去劝,却被李芸生阻拦。 李芸生了然于心,娘娘心里定是对魔尊动情了,因为她发现每次当翼银烟意识到内心对魔尊生出了情愫,就会出现这番纠结的神情。她一定是在犹豫在彷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无法抗拒的感情。 她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 事到如今,也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李芸生暗自叹息,她不想许辛婉知道沈玉恒的事情,所以故意回避解释那把百羽扇的事情,她让许辛婉协助打理院中花木,自己则去灶房吩咐撤去晚膳,改熬一碗参汤后,回到殿前,默默在门外陪伴静默无言的美人。 清早的暖阳溜进房中,刺得翼银烟被迫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昨夜自己没有回床,不知何时思绪抵抗不过睡意就趴在了柳月宸的披风上入睡。 一站起身,翼银烟全身酸痛不敢动弹,李芸生察觉内有动静,起身走过去扶她到软榻前坐好,脱鞋上床跪在她后背,活络活络手腕的筋骨后,大展身手替她按摩。 “腰,轻点,啊痛!”翼银烟忍不住出声。 “谁让娘娘逞强,居然在那儿坐了一夜。这里痛是不是?痛就多揉揉。”边说着,李芸生已经加大力度,“多揉揉”几个字费劲吐出,同时一鼓作气劲往一处使,翼银烟立马如杀猪般喊痛。 许辛婉入内步伐较快,似有要事禀报,却听见翼银烟是痛嗷:“娘娘,这是怎么了?” “让辛婉担心了,本宫不过是睡折了腰,所以才让芸生帮忙揉揉啊......!” 李芸生瞪了翼银烟一眼,翼银烟眯眼忍痛,尴尬笑笑。 许辛婉略有担忧,吞吞吐吐地说:“娘娘,淳妃的贴身魔侍淳印芝前来求见。” 李芸生一边揉,一边疑惑:“嗯?这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手下的力度一下子没有把握好,弄得翼银烟再次嗷嗷大叫,她立马向翼银烟道歉,保证一定轻柔。 “辛婉不知,但辛婉认为,娘娘去见见比较好。毕竟,您与淳妃的关系,确实不应该弄得太僵。不过您的腰......” 许辛婉的话有理,翼银烟动了动自己的腰,忽略其中尚有刺痛的某些神经,点头说:“没事,本宫好多了,去见她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走吧。” 许辛婉与李芸生二人左右搀扶着翼银烟往主殿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朝主位坐下。 殿中等候的淳印芝看在眼中,顿时觉得翼银烟惺惺作态,可想起主子的吩咐,她一改鄙夷,崇敬地朝翼银烟行礼:“淳印芝拜见魔后娘娘,娘娘万安。” 坐稳的翼银烟强忍疼痛,不知来人心思,只是笑着示意她起身:“本宫记得,你是随侍淳妃身侧的魔侍。不知此番前来,可是淳妃发生了何事?” 就你心肠黑,盼着我家主子有事。淳印芝心中鄙夷,却笑着回话:“淳妃娘娘她很好,谢魔后娘娘挂心。此番奴婢前来,是奉我家娘娘的旨意,将春祭大典的详细笔录献给魔后娘娘的。” “春祭大典的笔录?” “是的,之前我家娘娘在玉妃身侧多有学习,故对春祭大典的细则了如指掌。她知道魔后尚未主持过春祭,或者对个中细节还未掌握,于是便主动将此笔录转赠于您。望魔后不要嫌弃我家娘娘的一番心意。” 第六十四章 意味深长的厚礼 淳印芝顿了顿,见翼银烟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便耐心解释:“其实今日之所以是奴婢前来,是因为昨日娘娘在自己院里吹风吹久了,一不小心就着了春寒的道,药医来看说不宜出门,需要在屋内静养。虽然只是小病,但她担心等好了以后再送来这春祭笔录,怕会赶不上协助您,这才叮嘱奴婢代她送来。” “娘娘说了,她自知行事向来随性,若是与魔后相处之时有哪里礼数不周,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望魔后大人大量多有海涵。她日后定会修身养性,少让魔后忧心。” 或许不是在殿内感染了风寒,而是在玲珑花园。记起昨日她愤懑而走,翼银烟想不准此番又是唱的一出什么戏。 见淳印芝特意向前将笔录递到李芸生手里,翼银烟不好拒绝,只好示意李芸生收下,典雅一笑:“淳妃带病还牵挂着本宫,实在是有心了,望印芝回去以后替本宫传递感激之心,也替本宫好生照料,如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来找本宫。” “魔后娘娘客气了,照顾淳妃是奴婢的职责所在,奴婢必当尽心尽力。笔录已送到,奴婢还要回去为娘娘煎药,便不久留了。望魔后娘娘恕罪。” 翼银烟点头,淳印芝下礼,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翼银烟把李芸生招来,翻了翻递来的笔录,发现个中记载细致周密,字斟句酌,不少地方还有涂改与补充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本笔录不是一蹴而就的成品,而是花了大心思。 大概翻阅一遍后,翼银烟将它递给许辛婉,让她过目。 许辛婉翻开笔录,认真查看当中的几页内容后,面露讶色,才向翼银烟禀报:“娘娘,此记录怕是这宫中最为详尽的春祭文书了。不管是有关春祭典礼的用意、众仪式开展的时辰、仪式用具和用途还是现场安排与摆放都巨细无遗地记录在册。哪怕是去记事大臣处领来的过往记载,也不如这本笔录的内容全面。这不是单单记录一年的春祭笔录,而是综合多年的参与经验所铸写的心得。” “如此重要的笔录,为何舍得献给我?” 说实在话,适才翼银烟很想婉拒,但这次淳宛琳破天荒地摆下姿态向她示好,如若拒绝,传了出去似乎就变成是魔后不好相处冷漠无情与宫妃不合,着实不妥,所以也只能先领下这份情。 只是她不懂为何淳宛琳会派淳印芝来示好,昨日柳月宸分明特意在淳宛琳面前对她独宠蛮溺,爱不释手,她断定淳宛琳此后心中是装满一腔的愤愤不平。 可是才过了一夜,淳宛琳的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异于平常。原本以为今日淳印芝过来,是想要对她示威宣战,怎么都预料不到居然是给她献宝来了。 李芸生也看不懂,没个正经地胡乱猜测:“难道淳妃娘娘转性了?” 许辛婉欲言又止,见翼银烟有所察觉看她,还是主动回话为不知内情的魔后娘娘解惑:“淳印芝刚来的时候便谦虚有礼,辛婉想着她如此姿态应当不是找娘娘的麻烦,故主动为她上茶以礼相待。适才她与我多聊了几句,提及魔尊昨夜驾临暖沁殿,她在屋外伺候,受了些凉,所以十分感谢我为她端来热茶……” 说到此处,许辛婉瞧出翼银烟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斑驳变幻,她合上了嘴,没敢再接着说完。根据主子目前不良的情形,她认为要从自己这里开始封锁消息,决定有关适才淳印芝意气风发提及的魔尊赏赐三缄其口。 李芸生看向定着身不敢动的翼银烟,浅浅摇头叹息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惋惜,心想翼银烟龟缩了这么久的感情,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来,如今被心存不良的旁敲侧击又再次痛退了头。 挣扎一夜好不容易才得出的结果,看来这是要被淳印芝那八卦的唇舌给糟蹋了。 李芸生心里闷闷怄气,从旁像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下。 现在怎么感觉就连后颈处也开始生疼了?翼银烟撑手托着着自己的腰,静静呆坐。 明明思想斗争了一晚以后,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的。然而。 原来是柳月宸下了功夫讨好,才有今日的这番景象。昨天白日里黄昏前才与她紧紧相拥不愿放手,转了个身,夜里他就到暖沁殿去找淳宛琳取暖…… 是不是白日里对我的好,也只是谄词令色?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糊成一片,她将头抬高,瞪大凄美双眸,努力不让眼中的温热肆意奔走。她不能落泪。 这次淳宛琳表面上让淳印芝代替自己前来示好,背地里却让淳印芝暗中转告受宠一事,这分明就是想借机刺激“魔后娘娘”,说不定此时正坐等着媛凤殿传出魔后发愁的小道消息。 翼银烟在魔都里举目无亲,断不能被轻易打败,否则日后众妃更难服从,这魔宫将变得更加冷酷无情,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其实,今日淳宛琳有此一举,翼银烟惊讶之余,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察觉到导致淳宛琳与自己敌对的另外一层渊源,而这个渊源一直都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如今看来自欺欺人不甚有效,终究还是换取不了多久的太平。 淳宛琳、玉倾城、桂心怡三妃实力本就旗鼓相当。 淳宛琳的父亲淳国秋是魔灵,没有获罪之前,舅舅魔圣刘启明乃两朝重臣手握重权,现今虽已获罪,却仍旧有舅甥刘若林继续任刘魔圣之位;玉倾城是魔圣玉宗玟的亲妹妹,同样是四大魔圣之一;至于桂心怡,更是拥有半数兵权的魔灵桂楚宙的亲闺女。 三人背后的势力与家族都不容小觑,每人皆有机会飞上枝头一跃成凤,与魔界至尊同起同坐,受万民敬仰。 之前翼银烟只留意到淳宛琳的出色姿韵,未用心细想她对魔后之位的想法。如今看到这本详尽得有些惊人的笔录,翼银烟更肯定她是用了心思,铆足力气想要与各位宫妃娘娘一较长短,互争雄长。 只可惜,魔后之位让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翼城公主半路截了糊,未曾较量便顺理成章地夺走魔后之位,自然也是白费了淳宛琳经营多年的苦心。 哎......柳月宸一时兴起将她求娶,然而此举早就为各位宫妃心中埋下一根随时可燃的导火线,她根本不会有与诸位融洽相处的可能。 第六十五章 许辛婉相劝 见翼银烟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深思,许辛婉怕她越想越远,连忙开口劝着,想替魔尊将她的心思拉回:“娘娘,魔尊待您是真好,辛婉从未见过哪位娘娘可以令魔尊大人如此费心神去呵护。” 李芸生则静静看向不回话翼银烟,翼银烟飘忽的眼神正好与李芸生的接触,二人眉眼同调,心领神会。 翼银烟抬眼,无心笑笑:“谢谢你辛婉,你先同芸生出去吧,本宫腰不好,想独自静坐片刻。” 李芸生急着想要拉许辛婉出屋,可许辛婉心中有一番话,一直都没有机会对翼银烟说,现在她认为正是该说的时机。 等李芸生出去后,许辛婉当着翼银烟的面跪下,眼神恳切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似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她听。 数月的相处下来,翼银烟感受到许辛婉的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许辛婉不仅心细如尘,对待她更是真心实意的好。如今许辛婉与李芸生就像是她的左臂右膀,缺一不可,翼银烟待她,也如同李芸生一般毫无保留。 许辛婉的眼神令她心中防御大减,没有李芸生从旁凑来担忧的视线,她的情绪更容易发泄出来。 最终不忍热泪盈眶,她嘶哑的声线夺口而出:“本宫想掏出真心,只待一人好。我也希望,他……可是……我以为,我可以接受,我……” 此时许辛婉才看明白翼银烟昨日一晚上奇怪的举止。如今翼银烟对她毫不设防,适才在外人面前强撑的稳重端庄全然不见,只难过地在她面前蓄泪抖齿,浑身隐隐有种湿透之感,微颤的身躯跟个泪人似的。 她越看越心疼。 “娘娘,虽然辛婉不知,您心中究竟在拿什么与魔尊在比较,或是犹豫什么,但是辛婉明白,其实娘娘心里面早就有了魔尊的位置。您并非是现在动心,而是早在成为魔后的不久,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魔尊掏了心,如今是情根深种了,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情敌的只言片语就乱了心神。” “如果,您生于平凡人家,或嫁给寻常夫婿,也许,您还能独占夫君的宠爱,哪怕他有其他的小妻,您都可以无所畏惧,只要您是主妻,便就是家里唯一的女主人。” “只是,您生来尊贵又身藏绝世功法,注定会拥有不凡的人生。魔尊与您同等显贵,你们二位郎才女貌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翼银烟直直摇头,才不是!柳月宸令自己失去原本的爱情,她应该恨他才对!若不是这些天的相处下,她发现自己对柳月宸的情感竟然与沈玉恒的截然不同,过往她跟沈玉恒的一切都像是顺其自然,日久相处中淡然而生的那种亲近,而柳月宸......他给她的感觉却像极了浓郁的烈酒,浅尝一口便能霸道地侵袭她的神思,在无形中操控她的理智。 过往她都不曾允许沈玉恒对自己太亲密,总觉得彼此之间少些什么,原本她以为自己内心深处这种抵触是可以被忽视的,反正沈玉恒对她很好,只要她与沈玉恒成婚了,那这种感觉应该就会慢慢消退了。然而遇上柳月宸之后,她发现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轻而易举地击破了她内心的这层防线,还让她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越发欢喜。 这才是翼银烟恼羞成怒的关键! 柳月宸让她觉得,自己过往与沈玉恒的那种相敬互爱都不能算作是爱情了。 泪珠终于止不住下滑,才蹦出了眼眶,就又在她柔弱的粉颊上跌跌撞撞,曲折的泪痕令见者肠回九转,深深痛惜。 许辛婉着了急,握紧了她发凉的指,郑重其事地反问:“他待您如何,您随意问这媛凤殿中的任意一位,哪怕只是在后院中负责厨灶不闻殿前事的魔侍,她们都会给您一样的回答。并非是他们向您阿谀奉承,而是魔尊待您的好,她们都能感受得到。” “辛婉从前在魔尊跟前伺候,很清楚魔尊起居饮食的习惯。他从不在宫妃的殿内批阅密折,因为他害怕泄露密事,可是因为信任您,他无所忌惮;他也不会参与后宫争斗,反之他会避得远远的,冷漠静观,如今为了不让淳妃针对您,煞费苦心暗中讨好;魔尊更不曾在密折如山之时进食晚膳,因为他觉得浪费时间,也因此他养成了不食晚膳的习惯。就是因为这个坏习惯,魔尊的胃没有养好,以往深夜都是辛婉为他熬一碗清粥护胃。” “他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那般,特别喜欢媛凤殿的厨子才每每地在晚膳时段前来叨扰,可是为了见您一面,他哪怕是来回奔波也甘之若饴。娘娘,您可能不知道,夜里不习惯进食的人,如果晚膳多食而难以消化,那是会引起肠胃不适,甚至反胃呕吐的。” 翼银烟伸手捂上自己诧异张圆的嘴,掩唇而泣。 之前她与柳月宸共进晚膳之时,她经常劝膳,只为堵住他滔滔不绝的口舌,之前她以为,许辛婉露出那一副担忧的神情,是怕她在魔尊面前有所失礼。 如今想来,柳月宸或许是想借着多话来掩饰肠胃不适,试图减少进食的量。 我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 许辛婉抹去自己眼角处高垂欲滴的泪珠,拍着她的腿,倾心安抚:“娘娘,您入宫数月,魔宫中众妃的来历想必早已了然于胸。魔尊与她们相处,就像是一场权力游戏,相互较量而又相互制衡。” “宫妃虽如此,可您不同,魔尊此番寻觅魔后,本就为寻意中人而娶,否则又怎会放着魔宫的莺莺燕燕不纳而去千里寻妻?宫中权妃皆难有真情,她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便是为了自己的荣光。” “在辛婉看来,整个魔宫里只有您一人能说出‘当一个好魔后’这样朴实无华认真的话,我想,也是因为您单纯的追求,良善的心肠,这才令魔尊对您更为倾心,他认为您值得,所以他将一颗真心抛向您。” 柳月宸昨日闪烁眼光里所提及的真心,与许辛婉今日所言如出一辙。 见翼银烟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停止抽泣,渐渐冷静下来,许辛婉欣然一笑。 “宫妃的存在是必然的事实,她们既代表着魔都多方权贵的波诡云谲,魔尊自然要善待,以确保魔界太平。此事您要学会接受,放稳自己的心,多想想他待你的好,想想他如此年轻便荣登魔尊高位,孤独一人隐忍蛰伏、披荆斩棘多年,先魔后是他唯一可真心相待之人,数万年前自她归灵后,这段时间魔尊是如何挺过来的?如此一想,便知他的苦,明白他的心。” 发人深省的谏言点到为止,翼银烟早已止泪,泪痕也随风蒸发,逐渐消逝。 半响,她直视许辛婉,幽幽地说:“辛婉的话本宫听懂了。只是,本宫需要一些时间。” 见翼银烟终于肯撤下适才一脸的心灰意冷,许辛婉舒了口气,总算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没有白费。她咧嘴笑着点头,学李芸生那般,摆出一副李芸生专有的古灵精怪的神情逗翼银烟绽放笑颜。 第六十六章 危机解除 “娘娘,魔尊的贴身魔侍卢青志来求见。” 午后,李芸生入内,向翼银烟禀报,见她神情放松豁然开朗,不由得与许辛婉对视一笑。 只是卢青志,不是柳月宸。 翼银烟心存侥幸,让李芸生为她略微调整妆容后就宣其入殿。卢青志前来是替魔尊送来人族所赠的见面礼。 他果真送来赠礼兑现赏赐了。翼银烟心中一笑,口头答谢后走过去查看,琳琅满目的数口大箱内皆是她未曾见过的新鲜玩意,里面有一颗极小的手工雕制的龙纹玉珠,虽然只是躲在一角,可却能令她眼前一亮,忍不住拾起鉴赏。 龙形图案在触手生温的脂玉上踏云腾飞惟妙惟肖,就连旁支末梢处填充空白的装点细纹也在精雕细琢间把飞龙的霸者风范微妙体现,实在精妙。 一等一的材料,一等一的艺术,翼银烟如鉴赏大家般频频点头,忍不住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本以为卢青志送完礼就走,不曾想,他竟道:“魔尊很快便忙完手边的要务,半个时辰后就会来媛凤殿看娘娘。”话毕,他才肯离去。 她虽然接受了许辛婉的劝言,此时心情才刚刚平复了些,如果此刻就要面见柳月宸,她不知该给他看到自己的哪种脸色。 于是,翼银烟鬼鬼祟祟拉着李芸生许辛婉一同谋划对策,决定想方设法躲过此次见面。 ------------------------------------------ “魔尊,之前在紫矿山边界徘徊的人族士兵,除去其中两位带头滋生事端的营兵仍背着人族皇帝的命令私下密谋外,其余的皆被人族皇帝下的命令召回,并且带头起事的团兵也被审讯。” 四大魔圣之一的陈宇向柳月宸递上一把凶器:“此乃臣的密探在生事的紫矿山边境小城处拾到的武器,看来他们故技重施,仍然伪装自己是天兵,企图扰乱视听。” “黔驴技穷。” 摸着手中看似普通的小刺刀,柳月宸心领神会,笑若绽莲。修长的指碰了碰自己的唇,而后两指相互摩擦,仿佛昨日在他指尖处残余娇唇余温的嫣红仍在他唇上指上晕开了妆。 她有着一副难得的玲珑慧心,抬眼须臾间便能猜出国之政事,果真是最适合当他柳月宸的魔后人选。 拢回笑意一换正经仪表,他鄙夷不屑地说:“不过,由此可见,灿厉阎与那位人族将军讲了不少年的交情啊,如今事迹败露,仍不依不饶地为他卖命。” “魔尊是怀疑,灿王与人族将军勾结?” “魔界西侧与人界东侧的地界紧密相靠,最贴近的便是魔都的紫矿山及灿城地域。灿城平原宽广物资丰厚,人族那些个黑沟暗渠明摆着肥肉不吃,来啃我山贫地脊的紫矿山,一个防卫森严的不毛之地,明眼人都能看透个中端倪。” “如此说来,灿王此番行动是做好万全准备的,他防得滴水不漏不给臣寻到蛛丝马迹,恐怕很难将他治罪。” “不急,你只需派人盯紧那两个营兵即可。如果再有风吹草动,你就将他们的动向私下透露给人族皇帝,毕竟受了本尊的礼又有协约在手,他自会替本尊收拾。” “是,臣这就去办。”陈宇领命而退。 一盏茶,一卷檀烟,一个全神贯注处理政务的魔界至尊,脖颈处因刻意转动而发出一声脆响,他衣袖一弹,处理完的密折便依次从未完成的托盘上飞跳到已完成的那一端。 今日需要深议的事务颇多,所以他没有回皓羽殿处理政事,而是直接在灵曙殿上查阅魔臣刚递上的折子,这样做起事来快些,他的时间也能松动些。 留下卢青志收拾密折,他带着无比恣意的舒爽心情打算轻身一人出发。 经过一夜不算理智的发泄,他的心绪也终归冷静下来开始反省自我。昨日在玲珑花园里,他对翼银烟步步紧逼的强求确实是心急了些。 这个女人值得他为之耗费心神,他要学会放慢脚步,徐徐图之。 一只脚才踏出灵曙殿,一位面生的魔侍气喘吁吁赶来,好像找了他许久,见到他的瞬间大放喜色,气也还没捋顺就立即跪地相递一张密纸。 这种材质的纸张柳月宸只交给个别人使用,看着上面特有的冰雪印花,轻松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慢慢凝固。 他将密纸摊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过急必折。 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他扬眉抬头,往媛凤殿的方向深望一眼,飘云碧空明亮地印入他黑沉沉的朗目,他的心意在其间虚虚实实转换。 他再次踏出前行的步伐,意义不明的声线低沉且薄愁。跪地的魔侍提着一口气站起,抖了抖身边聚成一团的冷意,怯怯在前方引路。 “去香斓殿。” ------------------------------------------ 淳宛琳静坐着若有所思,半个时辰过后,淳印芝归来,将所见所闻原封不动地告知。 说到翼银烟被一双魔侍搀扶入座的浮夸姿态,淳宛琳满不在乎:“端架子给谁看?罢了,那是她的媛凤殿,她爱端架子就让她端去,反正别让我瞧见那副嘴脸就是。” “娘娘,魔尊特意向您讨好以换取魔后的安宁,奴婢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魔后不简单。” “翼银烟,她不过就是个翼城公主,翼城啊,那是多远以外的势力。莫美人不也是狐族大公主,高贵血统?还有灿城来的那位,她不也偃旗息鼓,放弃挣扎了?只要不能在魔都内得势,哪怕她贵不可言,也斗不过我们这一众宫妃的权重望崇。” “娘娘,小声些,”淳印芝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在旁侧偷听,“宫中下了死命令,那位是谁都不许提的。” “好啦,本宫又没说什么,听见了也不能把本宫怎么样。”淳宛琳懒洋洋的伸了伸腰,肆无忌惮地把玩手上玉镯。 “罢了罢了,本宫觉着尊上现了真容,也只是想找个年轻的魔后与之相衬撑撑场面,好让魔宫拥有长长久久的太平而已。如今见新鲜便多加照顾,也没什么不妥的。她虽年轻,可我们魔人向来青春长驻,别说我俩之间只差个几万岁,就算差个十几万岁,本宫也未必能被她比下去。” “随她吧,只是日后除了有用的消息,就不要随意在本宫面前提起她了,本宫耐心有限,极其不喜她的做派,要是没能按住性子又忍不住出了手,尊上恐怕要责备了。” 说完,淳宛琳扭腰到院中赏花,寻思着如何再让柳月宸踏入暖沁殿来。 第六十七章 唯一的男魔侍 半个时辰后,翼银烟没有等来柳月宸,反倒又等来了卢青志。 卢青志说魔尊临时有事,不能前来相伴,望娘娘恕罪。 翼银烟如释重负,立马对卢青志也多生好感。 “青志谢谢你。只是一直以来本宫都心藏一个小疑问,总想要找机会私下问问你。” “娘娘请问,若是青志能答,定知无不言。” “哦青志不必紧张,本宫要问的只关乎你自己,并不是朝政之事。”翼银烟煞有其事地朝他倾身,“众所周知,魔宫中一众魔侍皆为女婢,女婢心细如尘自然要比男俾更为周全。只是为何,唯独只有青志你......” 翼银烟故意没有说完,拉长眼尾里窥视的疑光一直停留在身子一顿发起愣的卢青志身上。 这般的表达方式可谓意味深长,旁人听着不知是暗示卢青志心思更为细腻,还是对于他的性别......毕竟,平时翼银烟看在眼中,这个办事周到的男子虽然看着阳刚,却也确实瘦弱了些,而且心思比尘还要细上几分。 如此弱不禁风的美少年养在身边确实可以起到一定的养眼作用,思至此处,翼银烟灵光一闪。 不对,说不准,谁更需要养眼些...... 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眼神的时间里,各种姹紫嫣红旖旎桥段就已经在翼银烟的肠肚里兴奋地转了好几圈。 接收到魔后娘娘奇怪的目光,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很快又恢复如初,卢青志尴尬浅笑:“魔后是觉得奇怪,为何宫中唯独只有青志这一位贴身魔侍是为男子?” 见她点头,他似意有所指地看她许久,有什么话似乎一时半会没能说出口。 很快,卢青志用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朝她俯首:“魔尊与常人不同,悉心照料的事有人替他做,自然也需要做得了事的人替他思前想后。” 翼银烟似懂非懂:“可既然青志是能人,受尊上器重,那为何给本宫送礼跑腿之类的琐碎都要三翻四次地劳烦你呢?抱歉,本宫只是觉得,你确实与众不同,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受尊上任意差遣。还有你称自己是‘臣’......” 卢青志截了她的话:“那是因为,娘娘是魔尊最重要的人。青志是魔尊最为信任的魔侍,为您所安排之事,他只放心交由我来办。” 最重要的人。 这五个字的分量好重,就如她成婚那时压得她额头生痛的凤冠一样沉甸甸。 翼银烟的黛眉一高一低地摆着,耷拉着一边眼皮,眼眸在其中来回流转。 卢青志说完该说的话,自觉离去。 是不是跟着柳月宸的时间久了,就连卢青志也耳濡目染学会说厚脸皮的话。 别以为派个人来说句甜言蜜语就可以让我原谅你找淳宛琳的事,我才不稀罕什么春祭笔录。 拍拍自己的脸,翼银烟甩掉脑海里那个郎艳独绝的身影,鼓着腮帮重拾精神,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人族礼物上,她发现其中一个大箱子里有好几套木质材具,旁边还配有图纸,里面的图画清晰画出这些材料应该如何使用,只要操作正确就能把这些零件拼合组成实用的物件。 反正闲来无事,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独特的物件,便根据图纸亲自将材具组合,遇上个别难组的部位,她拼了半天绞尽脑汁,才完成其中的一小半。 玩累了,她就到院中步走歇息,偶尔看见那放在悬帘枝,又会想起自己的故乡翼城,想着那里的人和风景,她带着一脸的心驰神往在院中又站上半日不能回神。 只是一想到这是淳宛琳所赠,翼银烟就心有郁闷,眼不见为净,她索性让许辛婉将它安置在前院一旁的角落处,如此同时,自己也参与到院中的花木修剪,可谓是修身养性,何不为乐哉。 不知为何,今日桂心怡没有亲自来媛凤殿,只是托她的贴身魔侍章绿珠将茶叶送来。问及桂心怡,章绿珠也只说今日桂妃出了宫与亲人团聚,翼银烟没有多问,只管道谢送走章绿珠,便全情投入手工劳动的乐趣当中。 次日,她终于将其中一件人族材具拼接完成,是一把精致的双人木椅,其外形简洁大方,简约的木刻纹理线条流畅,坐上去更是舒适合体,虽不是名贵藏品却胜在亲力亲为,翼银烟爱不释手,时常想要到院中小坐,美滋滋地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本想邀情桂心怡来一同把玩,可去到了紫霓殿,翼银烟却被殿内魔侍告知,桂心怡尚在宫外,还没有回来。她不然有些失望,只好到玲珑花园中逛逛打发时间,晚些再回媛凤殿。 殿内的桂心怡透过窗角偷见翼银烟离开,连忙拍了拍胸口,她多怕翼银烟生疑,往殿内走去。如果被她看到自己不良于行,定是要徒增忧愁,说不定还会追根问底。 ------------------------------------------ 天气逐渐和暖,被皑皑白雪冰封数月的璃花终于在最后一片纯雪消融而化的冰晶脱落后,用尽力气吸收如梭日光,脱胎换骨,不到一日光景,它就将刚刚变暖的花苞绽放。 初生绿枝越玉彻,黎璃白花俏。璃花盛开,就意味着春天的到来。 春花开,令翼银烟多了不少操心的事。自小她便陪伴母妃修剪姚逸园中的各式时花,来到了魔宫,自然也是最爱观花。如今冰雪消退,她自然要带领园中魔侍,对后花园再精心修葺一番。 因魔后尊位多年空悬,玲珑花园在园林魔侍的维护下虽不至于落败还算整洁,花木自然也是种类繁多,但翼银烟却觉得,玲珑花园整体布局略显老旧,毫无新意,她愿意带头出这一份力,将它变成一个崭新的园林,好令后宫中一展初春的欣欣向荣新气象,迎接今年的第一场春风。 好些天后的某一日,翼银烟在忙着吩咐魔侍重新摆放新采买的瑞香,再对园中的璃花重新做枝桠造型,忙碌走动的劲头埋在了眼前的花花绿绿堆里,并没有留意到蹑手蹑脚走到她后背,准备偷袭的娇小人儿。 “魔后姐姐!” 那娇小人儿附低身子突如其来地唤她一声,趁她回头来寻时,又跳到她瞧不见的跟前,嬉皮笑脸。 翼银烟被吓了一跳,手指一错,手中看起来十分廉价的小铲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不高不低的抛物线,啪一声磕到地上,又擦着石桥滑出一小段距离后噗通一炸打破了馨湖如明镜般光滑的湖面。 那是她用得最顺手的挖土工具...... 过分了,李芸生! 一团火蹭蹭烧高,翼银烟转头正要破口大骂,定眼看清楚来的人,她忘记了计较,顿时笑开了花。 “本宫终于是见着你了,桂妹妹。” 第六十八章 甜甜的桂心怡 桂心怡给翼银烟行了个礼,甜甜一笑:“谢魔后姐姐挂心,昨日臣妾就回到了魔宫,只是在宫外奔走数日有些乏了,便没有来向娘娘跪安。前些天突然来了家书,说我的小侄儿顺利降生,我太兴奋了,故一时忘记向姐姐告假便着急出宫,还望姐姐恕罪。” “这是喜事,本宫不会怪罪。” 将整个玲珑花园环视一周后,桂心怡心生惊叹,如今这花园更有曲径通幽秀巧琳珑的精致风韵。 “魔后姐姐,这些都是你安置的吗?天啊,出宫一趟再回来,我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个魔宫入住似的,现如今馨湖上玲珑桥的布置别出心裁也太漂亮些了吧,整个玲珑花园的布局也令人耳目一新!” 桂心怡像一只雀鸟般上蹿下跳,四处游玩好不欢乐:“还有我发现,就连昔日放置在角落不怎么起眼的礼娟花,如今被精心修剪过都宛如少女般亭亭玉立呢!” 翼银烟笑她没个正经,摇了摇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不再理她。 已到巳时,李芸生提醒翼银烟是时候要歇息歇息,准备回媛凤殿用午膳了。翼银烟应着,忙完手中这株璃花的修剪,她就把越走越远的桂心怡唤回,二人一同回媛凤殿。 桂心怡眼尖,一眼就看出媛凤殿内新添的木椅,本不觉得有多稀奇,可仔细一瞧后,好奇问道:“姐姐,这把木椅似乎与寻常的不同?” 能被他人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翼银烟自然喜不自胜,她自豪地告诉桂心怡,这是人族的物件,她倒腾了许久才将它组装好,成了现今的木椅。 得知不凡,桂心怡顿时坐上木椅,四处摸索敲打,斟酌着它是如何成型的。见她喜欢,翼银烟命许辛婉从库房里取出两件尚未拼凑的,想要赠予桂心怡。 “真的可以吗?这是尊上送你的,妹妹不敢收。”话虽如此,可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许辛婉手上的物件,望眼欲穿的神色根本无法掩饰。 “没事。若是尊上怪罪,你就说是本宫不喜欢,硬塞给你的。” 桂心怡天真无邪,只乐得直点头,立马让身旁的章绿珠收下,生怕翼银烟临时又改了主意。 桂心怡此次前来还带了自家饲养的鹿肉,第一次吃的翼银烟对它的口感赞不绝口。 二人美滋滋地在偏殿用完膳后,翼银烟一心牵挂着那些尚未修剪的花木,本想邀桂心怡再到花园去走走,奈何桂心怡适才觉得媛凤殿的膳食太合胃口了,一时没有控制住,便多食了许多,如今撑肠拄腹怕是走不动了,便想留在殿内稍加歇息后再到玲珑花园处寻她。 翼银烟想了想,便顺了桂心怡心思,将李芸生留下让她好生伺候着,自己就带上许辛婉到玲珑花园中继续忙活。 李芸生明白翼银烟的用意,回头偷偷把翼银烟妆镜旁的百羽扇收好,再将寝殿锁上后,才回到前殿去找桂心怡。 桂心怡独自一人在院中走动,她从角落处看到一株未曾见过的植物,那是翼银烟院中不曾有过的品种,只是它相貌平平,她随意看了两眼便回到殿内歇息。 刚坐下,便看到李芸生笑着从偏殿处回来,礼数周全并替她斟茶倒水。桂心怡顺势坐下,喝了一口,就知道是她父亲所赠的新茶,便邀李芸生坐下,与她一同品尝。 平时在翼银烟面前,李芸生虽然性子野也没有规矩爱放肆,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懂得个礼仪尊卑的。面对桂心怡的邀请她坚持己见始终不肯就坐,奈何怎么也拗不过桂心怡的软磨硬泡,最后只好另寻茶杯,为自己倒上小半,情节上小酌一口。 “嗯!您送来的新茶果真好喝,怪不得魔后娘娘近日都只喝这种茶叶呢。” 桂心怡挑高了眉,得意洋洋地宣扬说:“这是自然,茶叶可是我们桂氏一族最引以为豪的营生,我们自己茶山上所种的茶,统统只取茶尖嫩芽处最为甘鲜的那一小部分,父亲交给本宫以后,本宫第一时间就想要往姐姐这里送。” “您人真好,与魔后也亲如姐妹,两位主子能在深宫中彼此照应,奴婢看着心里高兴。” 被人吹捧赞扬一番,桂心怡的心情甚好。见这招桂心怡很是受用,李芸生打算撸起袖子加油干,在双眼里布置好羡慕的精光,使出浑身解数将桂心怡的头饰衣裙从头到脚统统赞美一遍,所用之词不浮夸不作假,摇身一变成为桂心怡的小迷妹一枚。 头一回被人夸得跟天仙似的,桂心怡脸上的胭脂叠色,像找到了知音那样,她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与李芸生套近乎,还聊了许多魔宫外的奇闻轶事。李芸生本就八卦好奇心重,轻易就被桂心怡所感染,那张没停的嘴问东问西,桂心怡不仅不怪罪还乐在其中,耐心地为李芸生一一解说,最终还拉李芸生坐下,二人共坐,聊得十分带劲。 稍稍停顿后,二人喝了口茶水。桂心怡看了看院子,见翼银烟还未归来,想着自己也该出发去寻了,正准备动身出门,无意间又瞧见角落处的那盆新枝,便随口问了句:“对了芸生,那盆盆栽,本宫记得之前并未见过,魔后姐姐是什么时候添置的呀?” 顺着桂心怡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李芸生知道她所指的正是悬帘枝。 李芸生想在脑海中整理好话语再回答,生怕自己说错话:“嗯?这个啊,我听许辛婉说起过,好像是叫做‘悬帘枝’。” “哦?本宫也是第一次见呢,是尊上送给魔后姐姐的吗?” “好像不是,应该是前些天,淳妃在宫中遇上她的侄儿刘魔圣,刘魔圣送她好些稀有品种的花木,之后淳妃转赠给魔后的。当时奴婢不在,不知道更详细的的呢。” “淳姐姐送的?不过我印象中,她很少与魔后姐姐走动。” “是啊,之前因为刘魔圣的事,她可能对我家娘娘有所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了,她知道魔后娘娘也爱花木,所以才特意送来这垂帘枝的。”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本宫之前就担心淳姐姐会一直钻牛角尖想不开,如今看来是本宫白操心了。” “您说得极对,想必静候淳妃心中不会再记恨魔后,如今二人关系甚好,相信后宫和谐相处,奴婢们也都能跟着沾沾福分了。” 李芸生心中当然知道淳宛琳不是好人,不过当着桂心怡的面,她不想让她觉得魔后与其他宫妃不合,所以故意强调二人关系很好。话说得假,说多了李芸生自己也会心虚,她立马转移了话题,催着桂心怡出门。 桂心怡本就没想过纠缠不放,便顺着李芸生的意有说有笑地正要离开媛凤殿,却见柳月宸从不远处正往这边寻来,二人停住了脚步。 第六十九章 何其有幸 “魔尊万安。”“尊上万安。” 柳月宸示意免礼,桂心怡向前,兴奋地说:“尊上今日怎么有好兴致过来了?” 他眉眼弯弯,莞尔而笑:“难得忙完手中之事,便想着四处走走。” 左顾右盼不见思念之人,他向李芸生发问:“魔后呢?” “回禀魔尊,娘娘此时正在后花园处整理新枝,以便迎春。” “是啊尊上,您快同我们一齐到玲珑园观赏,魔后姐姐下了一番功夫,不到数日的光景,后花园如获重生万象更新,春花灿烂景局迷人,比以前更符合‘玲珑苑’这个名字!” 后花园位于魔后寝殿的后背,它的正名本是玲珑苑,因湖中独特设计风格的玲珑桥而得名。在原本的后宫规划中,玲珑苑算得上是隶属于魔后的后宫园林,只是先魔后喜爱分享,才会把玲珑园对外开放,允许所有宫妃和魔侍入内游赏。时间久了,许多人便不太乐意叫“玲珑苑”,毕竟喊着这个名,就总让人心生“私闯魔后宫院”的挫败感,故人人开始唤起后花园,又或者叫玲珑花园。 “哦?是这样吗?” 桂心怡猛地点头,挽着柳月宸的手直往玲珑苑奔去。 刚到玲珑苑,柳月宸便觉耳目一新,他感觉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玲珑苑。 整座园林有着与众不同的设计风格,花木间隔与色调点缀的比例恰到好处,重新摆放的各式春花将馨湖与四面通往湖心的玲珑桥衬托得似一片花海,美轮美奂。 站在桥上的美人正低头凝视,手中的小剪刀若不落下修剪,便被白皙如玉的指绕着不动,小剪刀吸着日光折射白花花一片,伴随轻微抖动与修剪动作在花叶间闪跃,一如从夜空里走失的灿灿星光。 她认真修剪枝叶的神色里夹着祥慈宁静,在这个波光粼粼生机勃勃的玲珑苑里反倒静默得格外吸睛,如沉鱼落雁,似闭月羞花。 柳月宸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桂心怡的速度跟不上,手没能握住只能松开,她侧头眯了眯眼睛,似有责备地望向柳月宸迫不及待的背影,而后被满眼的花海深深吸引,只想着朝湖心奔去。 见她讲究地审视眼前盆栽的造型,柳月宸不敢打扰,只待走到她面前才柔声唤着:“烟儿。” 翼银烟愣了愣,即使不抬头她也知道来者何人。 她左右望着找放置小剪刀的位置,而后像忘记怎么行礼那样,双手不明目的地在身前晃悠了几下,才找到做礼的准确位置。 柳月宸伸手扶她,“免礼”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偷偷屈身往后挪移了一小步。 他还是向前一大步接过了她的手,她错愕抬头,双眼一下就对准了对方的眼眸,直接看入了对方眼底。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转移目光。 “后花园失修多年,往年玉妃也只是稍加修剪,简单粗陋地维持旧时造型,没想到这里经了魔后的手,它竟活了起来。” 翼银烟轻“嗯”一声,不咸不淡地:“臣妾不过是闲来无聊,以此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哇,此时比适才更好看了。” 碎步赶来的桂心怡笑看翼银烟一眼,随即目不转睛地观赏美景,翼银烟也浅浅笑着,然眼神飘忽,假装无意间松开了柳月宸的手,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 “新魔后,新气象。这个后花园,是时候也要换上个动听的名字了。” 翼银烟没有主意,却也不想大张旗鼓,她若有若无地摇头:“尊上不必大动干戈,臣妾这么做并没有其他意思……” “烟儿等着本尊的惊喜。” 他的注视如约而至含情脉脉,翼银烟迷了神,像着了魔地回望。 走远了的桂心怡一路碎步跑了回来,没有听到二人谈话的她无意间打断了深情款款的沉默。 “姐姐……魔后您现在是否得空,可否为臣妾解说一下这都是些什么花?”在魔尊面前,桂心怡不敢太过放肆,连忙改口喊魔后。 果然柳月宸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抬了抬。 李芸生有些发愁,偷偷走到翼银烟身后用只有翼银烟能够听见的声音相劝。 “娘娘,您忙了一整日,也该歇一歇了。春祭在即,您可不能累倒。” “我没事。”翼银烟不想让桂心怡失望,低声回绝了李芸生。 她正打算回话,却在举目间瞧见含羞的桂心怡身前的柳月宸。 顿了顿,翼银烟抬了抬手拭汗,展露倦容:“桂妹妹好兴致,本宫自是愿意,只是忙了一日本宫也有些累了,想着回媛凤殿歇息一会,尊上见多识广,想必这一园的宫花他定然最熟悉不过,不如就由尊上来代替本宫为你解说,你看如何?” 话毕,她饶有兴趣地看向柳月宸,柳月宸见桂心怡抓着自己的手,正热切地注视,一颔首,温柔应好。 翼银烟借口不适,下礼后转身就走。 即使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借口,柳月宸也知道她所言非虚,然而心中一股可惜徒然而生。情不自禁回望翼银烟的身影数回,他的脸上却也不忘陪笑,带着身旁的桂心怡游玩观赏。 游玩片刻,满足了桂心怡的好奇心后,柳月宸试探性地问:“心怡,近来你可是经常与魔后相处?” “尊上好生厉害,您是怎么知道的?魔后姐姐人很好,跟臣妾的年纪最为相仿。心怡知道自己贪玩有些放肆,可魔后姐姐多有包容,与她相处如沉浸于和沐春风沁人心脾,心怡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呢。” 柳月宸捏了捏桂心怡的鼻子道:“看来,心怡是最令魔后操心的人了。” “哪有!”捂着自己略微生疼的鼻子,桂心怡不折不挠,嘟嘴娇嗔地说,“臣妾虽贪玩,却也是很懂事的,尊上放心,心怡不会给魔后姐姐添乱的。” “如此,心怡可否帮本尊一个忙?” 见桂心怡大方点头,柳月宸说:“近来魔后忙碌于后花园的修整,又要分神协助春祭大典的举行,定是要四处奔波,多有劳累。心怡能否替本尊照顾好魔后娘娘,让她好生进膳,不要累得病倒?” 听罢,桂心怡一脸“这种小事还要吩咐吗”的表情,不以为然地看魔尊大人一眼:“心怡还以为是什么事,魔后姐姐如同我亲姐姐一样好,尊上不说心怡也会看好她,让她好好吃饭,不让她生病的。” 柳月宸听罢,伸出魔爪又揉了揉刚被他蹂躏的小巧鼻尖,是一副宠溺的表情:“果真是本尊的好心怡。” 见不远处卢青志朝二人方向走来,桂心怡十分懂事,说着要独自游园就乖巧下礼,看着卢青志将柳月宸匆匆领走。 身边没有人陪伴,桂心走走停停觉得无聊,回头张望数回,半响也还没能走出后花园。 她不想去羡慕别人何其有幸,她想要安抚自己,让自己学会先羡慕自己,自己总是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自寻苦恼了才会去追求别人以为没有的东西。 只是说不定,有些东西大家都有,又或者大家都没有...... 她身旁的章绿珠站了太久,双腿发酸却也不敢打扰在发呆的主子。 不知不觉中磨去半日时光,桂心怡才慢慢步回紫霓殿。 第七十章 春祭大典 不出十日,翼银烟便把整个后花园改头换面,以全新姿态迎接各位宫人的检阅。魔侍魔卫们当然纷纷赞叹心中叫好,即使是宫中众妃们在欣赏之余心存妒忌生恨,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魔后娘娘有着颇高的园艺造诣。 而后她们也发现,园中四方入口处,皆多了一块雕刻精细的紫晶牌匾,上面有柳月宸的亲笔上书:银燕园。这里原本是挂着“玲珑苑”的牌匾,只因为先魔后的主意才把玲珑苑的牌匾摘了下来,如今柳月宸重新为后花园起名,入口处空悬的梁柱上终于重新挂上了夺目的苑名。 翼银烟好不容易整理好后花园的所有物件,自然是想着得空之时前往观赏一番,数日后无意间发现园口处“银燕园”的牌匾,才知道这就是柳月宸所说的惊喜,不由得心生感激之情。 诸位宫妃只知是魔尊以魔后的名讳将其命名,游玩后无不嘴角捻酸忿忿离去,而莫美人则是用赞赏的眼光在此流连忘返。 只玉倾城一人见用紫晶矿雕饰的“银燕园”后,行走花海中的步伐变得沉重,陷入令她烦恼的忧思里。 想起之前派去查看翼银烟底细的人,曾将翼王府内院图纸画好递呈,印象中,翼王府内翼银烟公主的住处就叫做“银燕殿”。 近月以来玉倾城拜访魔后之时,常刻意与其谈论不少宫规及魔都要闻,出乎玉倾城对她“年纪轻轻”所下的“幼稚”定义,翼银烟才思敏捷,对玉倾城所提之事皆能对答如流;玉倾城也曾提出不少看似理实然而极为难办的请求,她也同样一一应下,最终做得滴水不漏,令玉倾城挑不出刺来。 现今后花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银燕园”,像极了翼银烟与柳月宸的定情手笔。 虽然明面上柳月宸并未下令将其重新名正言顺地赏赐给翼银烟,可如今正名已下,聪明人都能猜得明白,以往的后花园已不再像从前那般隶属整个后宫的所有宫妃,更像是魔后娘娘的专属宫苑,故做不做赏赐的明面功夫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细思极恐,玉倾城不由得开始担心,日后怕更难绊倒这个看似简单的魔后娘娘了。 刚忙完银燕园的事情,再过数日又将迎来三月春祭的吉日。 翼银烟先根据记事魔侍处取来的过往记录与淳宛琳所赠的详细笔录进行对照核查一遍,确认物件及准备工序无误后,命许辛婉根据笔录去下达安排及春祭物品的准备。 有了淳宛琳的笔录,翼银烟很快就做好了此次春祭的准备,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她心中欣慰,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到了春祭大典当天,她终于有机会再见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月宸。柳月宸是主持大典之重心,他只是专心于春祭的庄重仪式,从未分心看向其他地方,她心中也有了一丝失落。 当祭火烧起,祭奠开场终于顺利结束,才见柳月宸松了口气,面见众臣宫妃的朝拜,再将祭品分享,派发至众人手中。翼银烟虽身为魔后,却碍于协助春祭典礼背后的琐碎事宜,也只能远远从后方瞧他数眼,如此她还是觉得他面容有所消瘦。他变憔悴了。 虽然有了前者的经验记录与一应俱全的有序准备很难出错,可毕竟翼银烟是初为魔后也是初次操办这样大的盛事,她凡事为求尽善尽美,仍是操了不少的心。近来一月没有停住忙碌的翼银烟感觉心力交瘁,现场的嘈杂聒噪更令她耳鸣不适,囫囵吞枣地咽下数口滑嫩的祭肉,还没来得及细细斟酌祭肉的美味,她便派许辛婉向魔尊告假,在祭典未散将散之前先行离开。 离开了神坛,祭典的喧嚣聒噪已然变淡消失,春风洋溢的魔宫里只剩下春鸟脆鸣,风抚绿柳,翼银烟吸着混有繁花清香的空气,想要驻留,多享受片刻。 一缕清风朝她的额头舞来,本就是轻柔的春风,可不知为何,翼银烟感觉头部生痛,神韵发麻,不由得提手运功,聚精会神。 好不容易稳住了脑中如针刺入的跳动,却不知道怎么的,翼银烟双腿发软,如彼此有心电感应般双眼也跟着无力,趔趔趄趄的浮步正要脱离正常轨迹,绵软的身躯与地面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又拂来了一股劲风,只是这风比适才的更凉快,嗖地一下就赶到翼银烟身侧,瞬息在一个模糊的虚影里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冰凉臂弯,实实在在地接过她虚浮悬空的身子。 翼银烟无力支撑,全身只能依靠在那如救命稻草般贵重的臂弯里,虽然她没有力气抬头看清来人是谁,只是对这样的肢体触感十分熟悉,她再无顾忌,渐渐合上了眼。 李芸生的反应慢了大半拍,见翼银烟昏厥不忍惊呼,她这才看清是魔尊大人及时运功赶到一把将翼银烟扶稳。 扔下一旁不知所措的李芸生,柳月宸不假思索一把将翼银烟抱起,疾步飞驰。 “去找药医。” 一双贵影早就在尖尖细长的绿柳夹缝间穿梭而行,变成远远的尚在轻微跳动的一个小点。李芸生才回过神来,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捞起长裙,快步流星地往反方向奔去。 回到了媛凤殿,柳月宸好生安置翼银烟入床,伸手一摸她的额头,一股翻腾的热气直直冲向他的天灵盖。 他皱着眉沉声苛斥:“不是有你们照料吗,淳妃的笔录不是可用吗,为何魔后还会累倒!” 得到一个赶来传递消息的魔侍口信后,许辛婉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媛凤殿,才入院便去打一盆净水到翼银烟的寝殿去。 刚刚入殿,便瞧见柳月宸咬牙切齿的表情和要杀人的眼神,声音不大的苛责完全是朝她一人发难,许辛婉深知有罪,快步到他的身边放下净水,二话不说从旁跪地认罪。 “魔后病倒皆是辛婉照顾不周,求魔尊恕罪。自从当了魔后,娘娘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为熟悉宫中礼仪及宫规、捋明后宫势力,娘娘一刻也没有让自己消停。忙着冬祝,又修整银燕园,虽有淳妃的详尽笔录相助,春祭的准备也大可放手交由辛婉处理,可娘娘倔强,事事躬亲方可安心,身子这才吃不消。” “早知魔后性子,为何不想方设法全力劝阻?许辛婉,你是本尊最信任的魔侍,也因此本尊才将你派来魔后身边,本尊不希望因此向你责问。” 柳月宸亲自将棉帕浸入清水中又稍加扭干,轻柔地在翼银烟的额头处擦了擦,重新叠好才安放在高温的肌肤上。 许辛婉一直自认自己是魔尊大人最为赏识的魔侍,他的认可是她最引以为傲努力上进的动力,他所下达的任何指令更让她视为人生全部。如今魔尊大人开了尊口训话,她也是头一回收到他这么凌厉的眼神。 她备受打击,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第七十一章 真情流露 她朝柳月宸行了个大礼:“辛婉自知责任深远不可推卸,此番没能劝阻娘娘都是辛婉的错,还请魔尊降罪责罚。魔尊放心,自此辛婉定视魔后娘娘为自己的性命般爱护,不会再让同等的事情发生。” “退下吧。”看翼银烟动了动头,眉目微微生皱,柳月宸压低声线,生怕自己吵到她休息。 他只是朝许辛婉扬了扬手,“去殿外等药医。” 许辛婉失魂落魄地离开。 “烟儿,你的脸越来越烫了。药医怎么还没到?” 勉强地撑开如压着整座巍巍大山般沉重的眼眸,见柳月宸从旁担忧,翼银烟忍住体内因燥热而急促的呼吸,取走额部已经变热失去降温作用的棉帕,柳月宸自觉接过。 她牵强安慰他说:“我没事,不要怪辛婉。” “是她没能将你照顾好,本尊定要重罚。” “不可!”翼银烟生怕他真的治罪,主动握上他的手,“辛婉就像芸生那样,都是臣妾所珍视之人。” 她明明在倔犟,明明在强忍不适,神情是没能掩盖自然流露的楚楚可怜,却仍不依不饶地在替许辛婉求饶。 柳月宸怜惜不已,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微凉的脸庞上轻握着:“好,如果你没事,本尊便答应不责罚她。烟儿,为何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她的头好痛,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以作强忍,淡淡一笑。这一笑像是冲破了河堤大坝,一股冰凉清流从柳月宸指腹上汹涌翻腾而来,醇厚而深沉的真气悉数注入她发烫的掌心之内,体内沸扬不止的热血在这股清流的中和下迅速降了温,头上的刺痛感得到明显的舒缓。 “背井离乡来到魔都,对于臣妾来说,魔宫的一切都太陌生了。父王母妃的告诫言犹在耳,臣妾不敢忘记身前魔后的职责,还有身后翼城的子民。臣妾认为,虽然现在是辛苦些,但都是值得的。” 自从她当了魔后,心中就存着多番纠葛,纠葛于思乡之愁,结苦于初恋之痛,恐惧于深宫争斗,她把自己变成一张无时无刻都在绷紧的弓,丝毫不敢怠慢。让自己忙起来,也是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同时也为努力在此处扎根。 柳月宸沉默一阵,如做错了事那般,眼中一展哀愁神色:“你有没有后悔当本尊的魔后?” 翼银烟语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她没有了动静,柳月宸抬眼随性一瞥,然后心如死灰,十二分后悔自己问出了这句深藏于心的话。 如今从她的眼中,他读出了答案,一个令他不再心存希冀的答案。 他假意没有看清,淡定自若地替她换一方新棉帕重新覆在额上,用冰凉代替暗自不安的手,为她减轻痛疾,而后轻声地说:“魔后就不要强行说话了,你还病着,本尊就先不多叨扰......” 翼银烟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见柳月宸半低着头,脸侧到一旁,只展现出略显清瘦而淡淡晕黑着阴影的轮廓,他面无表情,眼眸里像布着无星的寂夜,整了整衣袖,欲要起身。 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心思,翼银烟心中不愿,未等他撤身,努力从被窝里伸出苍白无力的手将不远处若即若离的他的手重新握上。 恍然争取之间,每根修长的指恰巧陷入两两之间距离微妙的空隙,彼此只要稍加屈指,便能相扣。 使着柔力纤细一屈,她暗示他不要离去。 “月宸。” 柳月宸停住要站起的姿势,双脚仿佛生了根般无法挪动。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翼银烟在没有被他强迫或是不得已的情形下主动喊他的名字。 “其实,是因为害怕。原本烟儿只是个翼城公主,无所忧虑,如今‘魔后’二字似一个永生枷锁,我既害怕自己无法掌控,又害怕在其中受困失去自我。” “烟儿不愿被魔都强权所轻视,更想要守住已经得到的魔后荣耀,因为我知道,在魔都我本就毫无根基孤掌难鸣,一旦失去魔后威严,对魔后之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就会卷土而来,伴随着前朝的反对呼声,顷刻我便能万劫不复,更可怕的是我身后的翼城百姓或也随我遭罪。所以,烟儿是真的害怕。” “可是月宸,烟儿不后悔当你的魔后。时间久了我才发现,被囚禁的何止我一人,你忍辱负重多年,今时今日好不容易身居高位做出了自己想做的成绩,却依旧没有停止脚步,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在你面前,我的努力不值一提。” “烟儿如今拼命,也是为了尽快成为与你般配的魔后,我希望,我能有足够资格站在你身旁,成为你强大的后盾,给你一个无后顾之忧的后宫。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月宸,烟儿知道你很好,所以,这就是烟儿回报你的方式。” 柳月宸的心情随着这番话跌宕起伏,话语止,他唇角如同卸去枷锁,欣慰弯起,仿佛是浩瀚天地间一片感受到暖阳而舒展的初生绿芽,破土拱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勃勃生机。 “烟儿不会失去魔后威严,更不会万劫不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有本尊,即便你失去一切,你也不会失去本尊。” 倾世的笑间,那双漆黑的眼眸重新点上了层层晨光,耀眼辉煌,将翼银烟涨红的脸颊也照得容光焕发,随之也看不见适才的病容。 下一秒,他低下头来轻碰翼银烟苍白如纸的弱唇,柔情蜜意地滋润着她疲惫的心,幸福之余,她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得到了认可。 “只是烟儿的回报可否换个方式?比如以身相许......” 不正经的戏谑神色悄然而至,渐渐破坏了适才二人之间还意犹未尽的浪漫情韵。 翼银烟一顿白眼,嘟嘴伸指狠狠戳他以阻止他说出儿童不宜的话,他倒是来了精神头,笑而避之。 药医早就抵达媛凤殿,初来时本就要入内,却在门外见魔后深情细语,魔尊动容靠近,二人耳鬓厮磨,缠绵缱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门外静候。 好不容易见两位贵人不再痴缠,终于分开了起码有一臂距离,药医瞧准时机假咳一声,柳月宸一脸理所应当地回望,免了药医的礼,不痛不痒地起身,示意他尽快替翼银烟诊治。 第七十二章 强制罢工 药医朝翼银烟浅浅行个礼,双指只触碰翼银烟的手腕跳动之处不过数秒便能确诊。 药医说:“魔尊大可宽心,魔后娘娘只因长期操劳,身子过乏精神欠佳,又加上近来春寒侵体,才使体温略有升温,待臣开几帖温良药物,娘娘服用十日后,定能康复,精神也能更好些。近日来,臣盼娘娘放宽心,减少操劳才能好得快些。” “辛苦药医。” “这是臣的本分,臣这便示下开药。”药医下礼,便随门外的李芸生一同离开。 柳月宸坐回翼银烟身旁,想起适才许辛婉的话,他决定了。 “许辛婉。” 垂头丧气的许辛婉闻声后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像一道光似的出现在殿外,她不偏不倚地奔入翼银烟的寝殿里,跪地领罪的动作一气呵成。 “今日本尊替魔后做决定,春祭结束后一切繁琐事宜,全权交由你来替魔后操办。” 许辛婉为之一愣。 没有重罚,而是重用。 见翼银烟还想反驳,柳月宸浓眉一压:“没有可是,许辛婉的能力本尊最为清楚,她定能为你妥善处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忙,魔后只管替本尊好生歇息便可。” 她想说什么,猛然坐起,却不小心弄丢了适才还铺在额头上的棉帕,她的脑袋依旧有些晕乎乎的,反应迟钝地伸手去掏。 柳月宸趁她一时不察,向受宠若惊的许辛婉下达旨令:“辛婉,今日起二十日内不许魔后到院中停留吹风,更不可以到银燕园走动。如若魔后非要操劳,病情出现反复,身体迟一日好,本尊就赏你三十大板。” 没有任何异议,许辛婉一本正经地接令。 柳月宸的柔情不复存在,翼银烟委屈不服,必须要辩上一辩:“你,你怎么可以用许辛婉来要挟我?二十日?!明明刚刚药医是说只需服药十日......” 柳月宸“唯我独尊”般霸道回眸,权当她撒娇的功力不足,没有丝毫动容,轻易驳回她无效的吐槽:“你是本尊的魔后,本尊当然可以限制你。不想许辛婉受罚,你就给本尊乖乖执行,二十日,一日也不能少!如果坚持不住,本尊连李芸生一起罚。” “你!” 翼银烟欲哭无泪,眸子里氤氲浮光憋屈煽动,表情呆萌可爱,实在是难得一见。无从反驳,她只能拿手边的丝褥忿忿撒气。 柳月宸薄唇凉薄,挑高眉眼,只心中窃笑。 “本尊还要返回神坛处理春祭后事,就不久留了,魔后好生歇息,歇息好了再......好好回报本尊。” 一切尘埃落定,低沉的言调肃穆,然而他却刻意在停顿的地方把声线压得绵软轻佻,两种语气原本是截然不同毫不相干却被他灵活转换、相融。 反差大的事态反而令人刻意上心,这停顿的背后仿佛有着不为人知的私密情节,很快就能引导听见此话的人遐想连篇。 不仅翼银烟听出他话里有话,眼角瞧见屋内许辛婉的脸色也变得暧昧不明,她假意没有听清,高高拉过丝褥蒙头装睡。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见她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柳月宸那抹性感的唇终于咧出一个极其优雅的弧度,愉悦地享受此时的无声,再施施然离开。 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放松下来,加上柳月宸对她也下了死命令,翼银烟也就大方接受,不顾礼节闷头大睡了好几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年未病过的翼银烟此番一病令她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软弱无力。 吃了十日的药,病是好了,果然精神仍未能完全恢复,只是成日呆在媛凤殿内穷极无聊,翼银烟突发奇想翻出舞衣,或在殿内拉扯着李芸生和许辛婉三人共舞,或研究人族礼物中尚未拼凑的物件。多出些汗,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轻盈许多。 十日后,桂心怡过来探望翼银烟,众位宫妃中也只有桂心怡牵挂她的好坏,桂心怡也从不在她面前将与魔尊之间的韵事当做谈资。 桂心怡能来,翼银烟是大大的乐意,除了她足够闹腾能给翼银烟带来欢笑以外,她还爱跟翼银烟聊起宫中新闻旧话,起码有了桂心怡这扇对外的窗口,翼银烟感觉自己已不再是困在媛凤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落伍之人。 次日桂心怡还特意带来了滋补的鹿肉与她同食,再过一日,桂心怡又来,今日不为别的,而是计划共谱新曲,以此取乐打发时间。一切准备就绪正要开始,却见柳月宸双手合十摩擦着,风尘仆仆入殿。 翼银烟感到奇怪,如今已经入春,春风一过便携着暖意纷纷催着花而盛开,已然没有了寒意,为何柳月宸还要搓手,她可从来以为柳月宸不甚怕冷。他自己本身就够冷的。 美人施礼,柳月宸示意免礼后第一时间伸手往翼银烟的额头上探。 “魔后的恢复能力还算不错。” 不同以往的冰凉,他指尖升温暖暖轻触翼银烟的额肌,如柔软的棉絮飘来擦过。茫然间她的心多跳一下,忽然感觉似曾相识。 这几日夜里额头处总感觉若有若无地残留着被人触摸过的温度,她怀疑夜里有人前来探视,夜中醒来却总不见有人。事后,她问及许辛婉李芸生及一众魔侍,众人皆摇头否决深夜入内,就连江引希也不曾察觉有人出入,翼银烟差点以为自己着了魔。 其实她并非没有怀疑过柳月宸,只是他的手生来冰凉,如此温暖的触感与他又不太相像,故她也只是稍加犹豫便将他从怀疑名单里剔除。 如今见了他搓手的举动,还有同样的触感再次出现,疑惑散尽,答案昭然若揭。 她真傻,若是她早些想起去问藏在暗处的隐卫幽兰,或许就能提前知道这个答案。 抬起翘睫,翼银烟含羞眨眼红霞飞舞,这才开始认真看他。 柳月宸身着挺拔的玄黑戎装,身后跟来的魔卫手里还提着他专用的弓与箭,似乎是刚从什么地方骑射以后才匆匆赶来媛凤殿。 翼银烟迷糊,可桂心怡却铆足了劲地兴奋,她跑到柳月宸跟前拉扯:“尊上,臣妾早就听说这两日你要去百兽林狩猎,难道就是今日?尊上是不是已经有丰富收获了?” 翼银烟讶然看向桂心怡,眼内有奇异的光在闪烁。 第七十三章 梦蝶兽 只是淡然地从旁笑笑,翼银烟不跟二人搭话,只是慢慢地离开手边的琴,走到离柳月宸稍稍远些的石桌旁静坐饮茶。 察觉翼银烟的心情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柳月宸随意应付桂心怡几句,命卢青志入殿。卢青志手提一只小笼,里面住着一个雪白的小球。 翼银烟的玉颈随卢青志快步走来的清瘦身形软糯移转,那双明眸闪了闪,她被笼中生物所吸引,身躯随着卢青志手的方向往前伸,托着下巴撑肘侧腰的慵懒身姿一下绷直。 从厚云堆中捉紧缝隙倒下的耀目骄阳与她只差隔一线便要贴合,那熙熙攘攘的阳光好像不是从天而降,更像是从翼银烟那玲珑有致的曲线边上喷薄散发。 柳月宸得意勾唇。 她欣之,他赏之。 笼中圆圆的身躯耸着一身细白细白的绒毛,这坨雪白的萌物时不时动一动,身前有深浅阴影,可以由此判断凸起来的是它的双臂,前端长着又粉又小的三指,六指正严严实实地团团遮挡中间凹下去的好像是脑袋的部位。 感受到卢青志将笼子平放的震动,它揽在自己怀中的脑袋一惊似想探出,凹下去的部位拱高了一团绒毛,然而脸都还没正式露出就又似受惊般快速往回缩,那双终于觉醒的无辜粉耳耸高,时弯时直,似在做有意无意的探寻。 翼银烟正好坐在桌旁,占了个瞧仔细的天时地利,很快她微微惊讶,大胆猜测:“这难道是天宫的玉兔?” 玉兔是仙宠,柳月宸竟这么神通,去一趟百兽林就可以把天上的玉兔也猎回? 早知道百兽林的天这么矮,当初她在翼城的时候就应该偷偷上天游玩,亏了亏了。 柳月宸说:“如果有机会,本尊会为你寻来天宫玉兔,此兽虽与玉兔长得相似,却不是玉兔。” “那它是什么?”桂心怡也被它吸引了目光,两眼发光,好奇发问。 柳月宸一边解释,一边看正在逗小兽的翼银烟,眼神还没从她身旁的那道光里缓过来:“此乃梦蝶兽,能读懂人的内心。若主人能令它喜爱,其主人定能一怀美梦,梦见心中所想。”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提及入梦,翼银烟想起近来每夜他偷偷潜入,窥视睡梦中的自己,不由地脸上发烫。 她装作没有听见,继续逗着梦蝶兽,奈何它受惊过度,怎么都不肯将脑袋伸出。 “以后,它便交由烟儿来照料了。” 没有书中所写散着仙气的天宫玉兔,有胆小如鼠不过也算可爱的梦蝶兽倒也不错,翼银烟没有养过宠物也不清楚其中区别,只觉得别人送她礼物,她理应谢过。 一旁的桂心怡按捺不住,终于又拉着柳月宸,讪讪地问:“尊上,魔后姐姐有了梦蝶兽,那臣妾呢?” “嗯?你还想要什么?” 那一声“嗯”里拉着无意的嘲笑和不以为然的尾巴。 似没有听出其中意味,桂心怡不肯罢休:“尊上不可偏心,是否还有其他可爱的小兽,什么小马小狐之类的,可以交给臣妾照料的?” 二人聊着聊着就要往殿外走,反正翼银烟此时只顾逗玩梦兽,便朝他们点头,说自己不去看了,如今尚要在室内静养。 她才不会透露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眼尾更不会好奇扬高,耳朵更不会往脚步声方向倾斜。 与我无关。 见翼银烟“如此听话”,柳月宸甚是满意,桂心怡的热情难以招架,回望翼银烟一眼,他也只好随桂心怡一同到其他猎品安置的地方,为她挑一挑。 看着新得宠物,翼银烟思索着该如何安置梦蝶兽的住处,她的双眼望着媛凤殿外的远处,修长光洁的指少了意识的操控,只在神游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梦蝶兽柔软无比的发肤。 李芸生反应比翼银烟还要敏感,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护短之心尤其明显:“桂妃娘娘心肠虽好,平日里她天真烂漫也没什么心机,可为何芸生总觉着,她总是有办法把魔尊拐走呢?” 许辛婉没有与李芸生一同搭话,只是眼神里写满认可,她也看向翼银烟。 眉目轻微地抬了一下,翘睫细微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更多的神情变化,翼银烟仿佛没有听见李芸生的话,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梦蝶兽。 她的指重新顺着梦蝶兽的背上下滑移,蓬松的毛堆里凹陷出一条被指压平的轨迹,梦蝶兽反应不大,然而并没有想要拒绝翼银烟触碰的意思,定着不动的身躯反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大有极其享受的含义。 四周安静了下来,翼银烟的柔指不带任何胁迫之意,抚得梦蝶兽好生舒适,终于它不再颤抖,忍不住好奇,试探性地抬了抬自己的头。 李芸生见它欲要露脸,连忙兴奋地开口嚷嚷。她的动静有些大,梦蝶兽再次抱住了自己的头一顿猛缩,这回连嫩耳都耷拉下来,不再竖起。 李芸生定住了自己的笑,尴尬干笑掩饰后,继续回到正题:“娘娘,芸生有些怀疑,桂妃会不会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像你说的,她心无城府,如今这样,也不过是见着柳月宸会更高兴些罢了。” 翼银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次她换了个方法,她把指转去安抚梦蝶兽的绒耳,轻声安慰,“不怕不怕,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很安全,不会受伤的。” 似乎听懂翼银烟的话,梦蝶兽果然有了反应,逐渐竖起乖巧的耳朵,慢慢地松开抱着头的手,趣致的圆鼻向着翼银烟的方向嗅了嗅后,将头高高抬起。 鼻子上的白毛堆里睁出一双圆萌圆萌的棕色大眼,正眨巴着看翼银烟,眼睛下两坨微隆的绒毛在鼻子蠕动呼吸间同步抖动,就像是两团浮在天上的棉云。 见它赏脸相见,她笑开了花,吩咐李芸生去取它的吃食,想要喂它。 李芸生刚走,许辛婉向前:“娘娘。” 许辛婉才只唤出二字,便被翼银烟抬手阻止:“好了,辛婉不用担忧,本宫心里有数。” 她看着手边有趣的梦蝶兽,眼睑盖下一些定在一个角度不动,眼中折射到的那部分日光也不曾跳动,只是定定地长在她深邃的瞳孔上。 “她很好,本宫不想揣测更多。” 第七十四章 修炼受阻 想起桂心怡三番四次站在她身侧为她维护,陪伴着她度过不少的寂寥时光,翼银烟不想自寻苦恼,宫中难得真性情,她只想去珍惜当下。 许辛婉虽然很想再劝,却也不敢再多话,下礼后只静静陪伴,不知为何,从后背看着一人一兽欢愉相处,她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经过千挑万选以后,桂心怡终于拉着柳月宸挑出自己喜爱的可爱小兽,选好以后,她正要回头寻柳月宸请求更多,却察觉他正准备拔腿离开。 桂心怡连忙将手中的小兽递给章绿珠,赶到柳月宸面前拦住:“尊上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柳月宸苦笑,朝卢青志的方向努了努嘴,卢青志一脸茫然地高抬着眉,而后见桂心怡愤愤回头,他连忙摆出严肃的表情,郑重朝桂心怡点头。 “桂妃误会了,本尊尚有公务缠身,青志从旁等候多时,恕本尊不能久陪,今日桂妃就先回去,安置好本尊送你的恋木兽,等本尊日后得空了,自然就会去看你。” 桂心怡收起唇角处甜美的笑意,失落垂头,柳月宸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哄了几句,她终于听话地点了点头,目送柳月宸离开。 待柳月宸走远,桂心怡看着章绿珠手上的恋木兽,喃喃自语:“尊上,为什么你只有当魔后姐姐在的时候,才会对心怡好?” 细声叹息一声,入水的寂寞又再潜入她忧伤的心间。 章绿珠看了看手中的小兽,故意惹桂心怡分神笑道:“娘娘您看,小兽好像饿了是不是,它食什么啊,要不要为它准备吃的?” “好啊,尊上适才说,它喜欢吃竹子和木头,这个容易寻。你,去帮本宫寻来。” 身侧一个被点名的魔侍低头应答,下礼后就去寻宫中的兽官。 ------------------------------------------ 翼银烟逗梦蝶兽进食,玩的时间也久了,故想要稍作歇息入定修炼。 最近虽然她一直都在休息,不过她也休息得非常彻底,不管午睡还是夜晚,她完全是睡死过去没有修炼,有药医的温和调理,她胃口大开,用膳的量也有所增加,多日慵懒下来,翼银烟都能感觉自己胖了好几斤。 脂肪是女人的天敌,她决定从今日开始,每天都借入定修炼为自己回回神气,顺势再多些消耗体内的多余热量。 气海刚刚进入定神状态,体内真气才运转了不过三个周期,翼银烟却感觉到真气的走动比往常要艰难许多,心口渐渐发闷。她本想催动唤术功法突破无形的阻拦为真气开路,却发现依旧难以突围,当她体内的气息第二次在她体内乱撞一通,她猛地睁开双眼,捂着中胸闷疼的位置大口喘息。 入定期间最忌讳就是修行者中途停顿亦或是被人打断,然而此时情节不对,她等不到真气人彻底走遍自己全身再收弱,立即用唤术之息卷着真气原路撤回,强行中止,以及时止损。 可即便如此,她胸膛内的肺叶好像已经被适才紊乱的气息所撞伤,如今做个深呼吸,她都能立马体会到中胸肺部在剧烈抽搐。 在一旁护法的李芸生及许辛婉察觉动静,不约而同地冲向翼银烟。 “娘娘!” 李芸生向前伸手,及时扶稳了痛得想往前倾倒险些摔下软榻的她,许辛婉则跑去倒来一杯热茶。 她接过,小心翼翼地递到嘴边,温热的茶顺直了她刚刚痛弯到七拐八拐的咽喉,慢慢地气息也开始平稳下来。 “不知道是为何,我才刚入定不久,运气至胸口之处就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有一口大石堵在那儿,怎么努力去疏通都无法将它挪开。” 许辛婉脸色疑惑,努力回想进来翼银烟生活起居中的细节,可还是觉得没有问题。 “不应该啊,药医说娘娘十日便可痊愈,是魔尊对您不放心,才让您多加休息,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三日了,高热早退,不应该......” 话说到一半,许辛婉想起了些什么,看向李芸生:“芸生,近来娘娘的饮食都经你手,是不是娘娘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李芸生扶着翼银烟的后背,抬起头深思:“娘娘很少得病,印象中娘娘好像也只是病过一回,这次突然病了,我生怕出会出其他纰漏,故做什么安排都比以往还要小心。近来我完全是按照药医的吩咐为娘娘搭配饮食,哪怕是在食材挑选方面我都非常仔细,不敢有半分疏漏。” 提及食材,许辛婉身子一顿,小心翼地问:“那,桂妃娘娘的鹿肉呢?” 翼银烟诧异抬头,惊慌的眼神碰巧遇上许辛婉皱眉担忧的眼神。 “鹿肉......”李芸生看向翼银烟,接收到与自己同样犹疑的目光,“虽然我知道娘娘十分信任桂妃娘娘,可我还是没能忍住,我偷偷用银针试了试那块鹿肉,那里面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我也特意派人询问药医,药医回话也说是上好的滋物,我这才敢拿去灶房那边任由他们烹煮。” “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何况你我都亲眼看着昨日桂妃吃得比娘娘还要多,她不可能对自己下药吧?今日我见她也好好的啊。” 许辛婉确实有留意到桂心怡进食,李芸生所言非虚。 “要不我们还是请药医过来看看?” “好了,我看你们二人过于紧张,小题大做了,”翼银烟开口打破僵局,以免她们继续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天偷懒很少运功,近来又大病初愈,所以才会导致气堵于胸。以往在翼城的时候,本宫也曾在修炼过于激进的时候出现过类似情况。没事的,不用担心。” 翼银烟松开李芸生的手,重新将气凝聚胸前,她发现胸前那种被堵得结实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气血无比顺畅。 睁开眼,看见二人瞪着眼屏着息地等她回话,两张较真的脸都要贴到她跟前来,不由得歪唇暗笑一声,取笑她们此时奇怪的表情。 见翼银烟脸色红润,气色正常,二人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许辛婉,她十分在乎魔尊对她工作的评价,上次柳月宸因翼银烟病倒一事对她毫不客气地大发雷霆,翼银烟看得出,许辛婉至今依旧是心有戚戚然,她生怕翼银烟再有什么差池,再有魔尊大人把失望的眼色投过来。 她怕的不是那三十大板的切身之痛,估计她情愿挨个六十大板,她也不想在阴沉着脸的魔尊大人那里再听到一句凌厉的“许辛婉”。 李芸生没个正经,她敲了敲翼银烟的肩膀,责备道:“娘娘莫要再这样来吓芸生了,这么拼命做什么,魔尊不是才说不许你拼命吗?你才好些就在这里运功,吓得我和辛婉一身冷汗。不行,这两日不许你修炼,从今日开始,我和辛婉都会紧紧盯着你,你给我们蒙头大睡到第二十日!” 许辛婉附和地点头。 原本以为柳月宸不在她还能放松些,没想到这两个人精脸色一变,变相化身为两个柳月宸,翼银烟无语憋屈,将两个没完没了纠缠过来的人精连忙推开,最终还是敌不过人多势众,她无奈点头应承。 第七十五章 她害羞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未见柳月宸的翼银烟,此时面对走向自己的他,竟开心得说不出话:“月宸,你怎么来了?” “本尊对烟儿可是魂牵梦绕,烟儿可有思念本尊?” 翼银烟眉目含羞,低眉垂眼地错开了眼眸。 见她含羞,柳月宸心生欢喜,痴情的神色在她脸上流连,单手揽起她灵秀的腰身,像在春池里捞起了一捧细润绵软的闪烁莹水,如溪流般顺入了他掌中的指缝间滋养。 她伸手回抱上精瘦腰肢,后背凹凸有致的线条结实有余,她的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 心领神会过后,柳月宸将另外一边空闲的臂弯顺着自己的背往后贴近摸索,指腹寸寸终于觅到她细细的玉脂凝指。 默默十指完美相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折羁绊。 循循深情,你侬我侬。翼银烟闭上了映着万千星辰的眸子。 他没有完全撑开的唇齿中溢出世间上最好听的两个字:“烟儿。” 这本该是柔情似水的呼唤,然而唤这两个字的声调似乎有着什么不对,在翼银烟腰上的手也变成了另外一种感觉,有一种额外迫切的压力铺天盖日朝她压去。 敌不过心中疑虑,翼银烟打断心里酝酿好的情绪提前睁了眼,只见沈玉恒就在她跟前,眼中全是难以满足的五彩斑斓,姿势保持着适才的进度,仿佛与翼银烟互动的一直是他。 只此一眼,她便吓得错愕惊叫,不假思索地铆足劲道,一把将眼前的人推开。 翼银烟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弹起。 双鬓处布满晶莹如豆的香汗,在翼银烟急促的呼吸间顺脸而下。咽了咽口中的苦涩白沫,她立马朝四周扫视寻觅,生怕从哪里角度会突然再冒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眼前所处环境与入睡前无异,依旧是一个人睡的床,身旁的被褥未曾有用过的痕迹,床沿只放着她自己的鞋子。寝殿外艳阳高照,寂静得只听见虫儿低鸣。 殿内只有她一人在午睡。 翼银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皮这才得以松懈,顺从身体的直觉耷拉下来。她重新躺下,紧闭的双眼却怎么都无法平复内心依旧在翻滚的波澜壮阔。 她本只是因为无聊,在逗玩梦蝶兽后入寝殿小憩,没想到却厚颜无耻地做了个情节跌宕的春梦。与以往的梦很不一样的是,这个梦非常真实,真实到让她感觉,适才在梦里所产生的一切触感都还停留在她的发肤之间。 她放弃再次入睡的念头,睁着呆眼侧身而躺,搓揉着自己的十指,脑海里全是适才梦中抱着柳月宸的场景,还有他握过来的指。 适才的梦本来十分讨她欢喜,与柳月宸相思入骨而后私会,这本就是一个极其浪漫的爱情故事,郎有情妾有意,那下一刻理所应当就是和风细雨的款款深情。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那个瞬间,像是在她眼前变了个无比讽刺的戏法,浓醇的柳月宸换成清冽的沈玉恒,梦中的自己不仅没有一点享齐人之福的兴奋,反而惊慌失措,不得不亲自破坏了如梦似幻的镜中月水中花。 翼银烟一下子坐起,啪啪几下拍向自己滚烫的脸。 就在此时,她无意间瞅见不远处桌面上放着的梦蝶兽。 它似乎也在看她,而且是纹丝不动地定定看她。 翼银烟缓缓朝它走近,坐在桌子旁,一人一兽定眼互望。 良久,她问:“小家伙,是不是你在我身上施梦啦?” 梦蝶兽朝翼银烟嗅了嗅,往前走了一步,仍是静静地看她。 “臭小蝶,你可真调皮,居然看穿了我的心底的秘密。你未曾见过沈玉恒,也能够将他从我心中描绘出来。” 她认真地看它,拿起桌上的一颗小果往笼子里相递,等着它伸手来接。 “的确我要向你坦白,沈玉恒曾在我心中有着挺重要的位置,只是,直到遇上柳月宸以后我才发现,过往那种根本就不是爱情,我对沈玉恒的感情只是一种很深厚的友谊,若是往日他像月宸那样亲近我,我心里都会有些抵触感,以前我以为只要我们成婚就好了,可现在看来,爱情与友情还是有个界限的。不过以前我能够亲近的男子也就只有沈玉恒了,之前没有对比,我还会弄乱了两者区别,如今应是不会了。” “......既然如此,往后你能不能......”翼银烟顿了顿,摸了摸自己仍旧高温的脸,干咳一声,“能不能只给月宸的梦给我?” 说完此话,她羞极了不忍偷笑,手上的果子因笑而不慎抖落,梦蝶兽刚刚伸出的手及时接过,它竖起那双毛绒绒的耳朵,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 “那我权当你是答应我了?” 一扫适才不宁的心绪,翼银烟心中灿烂明媚,正想唤李芸生入内梳洗,尚未开口便见李芸生主动入殿。 “你怎么知道我起身了?”翼银烟笑着落坐妆镜前。 李芸生看她在奇怪地傻笑,迷惑地说:“娘娘难道是忘了,魔尊今晚会过来与您用晚膳?” “嗯,晚膳?” 李芸生一边拉她到妆镜前帮她梳头,一边解说:“对啊,今日上午卢青志特意过来通报的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翼银烟无所事事,呆看着妆镜里在李芸生灵巧的手势下变得美丽动人的自己。 朱唇盈润光泽,鼻峰高而不僵,粉颊嫩如桃花,娥眉天然生黛,完全是从绝色画卷里走出的惊世女子,美得柔情似水,如梦似幻。 如梦似幻,梦...... 等等,今晚柳月宸会过来?! 翼银烟毅然站起:“今晚本宫不吃了!” “啊?这又是为什么!” 李芸生不可置信地看翼银烟异常的举止,摇着突突跳着的额头。 明明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从昨日开始便在暗地里牵挂柳月宸,独自一人对着梦蝶兽竟唠叨了一个下午的思念之情,李芸生在门外偷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今日上午得知柳月宸夜里会来,她也是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明曰“乏了”要稍加小憩,实则是想要养足精神,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晚上会来的俊俏夫君。 然而现在...... 李芸生伸出魔爪,一把将站起的翼银烟压下坐着,替她再稍加整理才刚插上的头饰,怕稍有不慎就会从她的头上脱离:“娘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整个头脑都是涨涨的,翼银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直接不理会李芸生,竟然丝毫不顾名门淑女的形象,夺门竞走而出! 剩下一脸蒙圈的李芸生,站在那独自呢喃,很快又摇了摇手里光滑的角梳,对着门外扯嗓嚷嚷:“脸红什么呀,到底怎么了嘛?娘娘!耳边的碎发还没弄好,回来!” 第七十六章 撞见熟人 正常来说晚膳要到酉时才备妥,现在也只是申时,距离平时用膳的时辰还有一段距离,柳月宸一向守时,他应该还没有动身过来。 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一天了,她已经可以不受约束自由出入,不如就撇下李芸生许辛婉二人,带着其他魔侍到宫妃处稍加叨扰,然后再慢悠悠返回。 许辛婉曾经说过柳月宸不爱食晚膳,如今他要是在饭点见不着她,她再派个人回来通报说与其他宫妃用膳,这样估计他也就会离开了吧。 坏水满打满算装了一缸,翼银烟停住来回的踱步,侧身躲到殿门之外偷偷窥视内殿,探视如影随形的那两个人现在身在何处,如果这两个人知道自己拔腿要跑,定是会立即通报给柳月宸,届时她天衣无缝的计划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许辛婉不在前院这边,李芸生也似乎没有追了过来。 一不做二不休,翼银烟随意叫来了院中一位正在拔草的魔侍,说是身边贴身人都没有空,让她跟随自己出去走走。 那魔侍没有见过世面不怎么肯,后来听魔后娘娘和善地说只要一直尾随就可以了,话也可以不必说,她感受到魔后娘娘真诚可贵的信任眼光,自信心大增,点头答应她这个一点都不危险的请求,与她一同大步朝媛凤殿门口迈去。 虽说是光明正大出门,不过娘娘的步子似乎迈的快了些又急了点,身子会闪动似的须臾之间就飘飘然赶到几丈远去,像身后有千军万马此时正轰隆隆跟过来似的。 这是魔后娘娘自己的媛凤殿,怎么可能是在躲避人,这一定是错觉。魔侍挠了挠头,正要出声,想起适才娘娘的话,她捂上了嘴将疑虑咽下,乖乖配合小跑跟上。 翼银已经跑出媛凤殿老远,可她依旧不放心又疾走了一段,她早就抵达银燕园,如今已经横跨整个银燕园来到花园的另外一端入口,见一路无人阻拦,翼银烟心中窃喜。 等了一会,远处终于出现一个慌慌张张赶来的黑影,那个魔侍怯生生赶到蹲地而歇,看适才还信任有加的魔后在等她,她勉强别开不满的质疑目光。 翼银烟堆上满脸的笑意连忙安抚,为自己一时忘情施展了轻功而道歉。感受着翼银烟和熙的绝美笑容,魔侍没有城府立马就信了,还在心里对魔后娘娘增添几分敬畏之情。 待那个魔侍休息好,翼银烟往玉倾城的香斓殿方向去,快到香斓殿的大门,路上一熟悉的身影跃于眼前,翼银烟吓得立马躲到一旁的角落处,不忘顺手拉过那个一脸懵的魔侍。 “魔尊万安。”香斓殿门外的魔卫朝魔尊行礼。 “魔尊万安,娘娘已等候许久,请随奴婢前来。”玉倾城的贴身魔侍玉茵蓝笑脸相迎,行礼后便引柳月宸入内。 偷窥了一眼的翼银烟生怕柳月宸看见,赶紧再次将身躯缩到角落处,也让身旁的魔侍往里面再挤些,免得被瞧见蛛丝马迹。 柳月宸并没有发现猥琐的翼银烟,一颔首以作回应,直视前方抬起健步入香斓殿。 翼银烟松了口气,在犹豫着是等柳月宸走了以后自己再去找玉倾城,还是现在就掉头离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魔尊大人对宫妃们的宠爱明显比翼银烟所认知的还要更热切些。现在距离晚膳时间这么紧凑,魔尊大人不忘与魔后的约定,更懂得争分夺秒均分雨露,疼爱各色美人。 啧啧啧。 她怎么好意思入内打扰别人卿卿我我。 “这样等不是办法,不如我还是换个去处吧。” 腹诽还没结束,翼银烟喃喃自语,决定带着魔侍蹑手蹑脚地离开。 贴着墙一路摸索挪动,终于顺着宫墙走到一拐角处,才刚转头,翼银烟结实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迎面的风被来人挡开拐了个弯,对方的体温扑面而来,雄浑而极具弹性的胸膛被撞击后一震又重新弹起,毫无忌讳地盖住了她整副面门。 冒失地撞入除魔尊以外其他男人的怀里,估计此时魔后娘娘在身旁目瞪口呆的魔侍心中开始变得威信全无。 撤下揉吃疼脑袋的手,翼银烟一脸羞愤地站定,为挽回最后的端庄姿态,她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淡定地倒退一步。 “魔后娘娘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是熟人! 身躯再次一定,她扭脖抬头,视线顺着那身紫莲黑袍缓缓往上,她匆匆扫过适才亲密接触过、那两片结实微隆的宽厚胸肌,看到了愉悦中糅杂戏谑的表情,打趣的朗目灼灼直视,孤傲高抬的下颌底下存着的晚霞残彩,在他唇沿微提脖颈细微转动时迷离流动。 他似乎在她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物,明知她羞愧难当,却没有给她重整窘容的机会,只是意味深长地定定看她。 难得不见卢青志跟在他身后,或许也正是因为习惯了他们出双入对,刚刚她低着头才不能立马将他认出来。 “尊上万安。” 掩饰心中惊挫,翼银烟照旧行礼,镇定自若地说:“臣妾有事要找玉妃相讨,不料一时不察冲撞了尊上,还还请赎罪。” 柳月宸朝她身后指了指,淡淡地切了她一眼:“香澜殿就在眼前,然魔后如今的方向与之相反。”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臣妾来到玉妃门前,才突然想起想要给玉妃的物件忘了带来,所以就想先回媛凤殿取来,再入香澜殿不迟。” “既与本尊同路,那便一同走吧。” 那只好看的手自觉朝她伸了过来,披着霞光,那根根分明的修长将流光溢彩段段均匀分割,一片片好看的色调在指尖跳跃,仿若吸引了天地精灵附体,灵仙般的气质绚烂引人入胜,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苦心挣扎了一番,那只好看的手维持在原本的位置,数指朝她勾了勾,她的心也随之抖了抖。 “魔后还在等什么?” “......等尊上重新回到香斓殿去。” 适才不能怪翼银烟冲撞柳月宸,她明明亲眼看见他双脚都踏入了香斓殿,这才准备撤退,谁会想到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会突然撞了过来。 不对啊,是他撞的我,我为何要哈着腰地请求他恕罪? 心里拍自己一榆木脑袋。 都怪他那硬邦邦的胸膛,把她金贵的脑袋都磕坏了。 “娘娘恐怕是对魔尊思念过深,奈何羞于言表,这才想方设法逃跑了。” 第七十七章 思念过深 “哦?所以说是本尊碍着魔后寻人了?” 翼银烟刚想摇头,却又点头:“臣妾适才见尊上有事要找玉妃,这才不好入内叨扰,虽然今日忘记把东西带过来,但话还是可以先谈着。尊上若是有事,不如就先行离开。” 既然他能够出来堵她,想必早就知道她刚刚躲在一旁,她也不必再多做掩饰。 “或是您也可以先回媛凤殿,想必晚膳已经备好,臣妾去去就来。” 怕他看穿自己的意图,翼银烟最后再补充一句。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她朝他下礼后往香斓殿大门方向走去,才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重叠的脚步声,一回头,只见柳月宸在后背紧跟。 翼银烟皮笑肉不笑,耐心道:“尊上不用一同前来,女儿家的事不太方便与您同说。您如果无事,可以先回媛凤殿等臣妾。” “不急,适才本尊出来还没打招呼,故还是要入内的。” 脸上虚假的笑意一愣,她空眨了几下眼睛:“没打招呼?那尊上是怎么出来的?” 将手握拳挡在唇齿前,再暗咳两声,柳月宸终于忍不住要溢出的笑声,青涩地说:“从入香斓殿到截住魔后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魔后不会真以为本尊能见上玉妃吧?还没走到香斓殿主殿,本尊就翻墙出来了。” 左边的眼尾似有神经在抽动,翼银烟瞠目结舌,迟缓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香斓殿处几人高的宫墙,然后无可奈何地向柳月宸笑笑。 除了笑,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看着左顾右盼不敢直视自己的翼银烟,柳月宸想起适才到媛凤殿中许辛婉的一句话。 “娘娘恐怕是对魔尊思念过深,奈何羞于言表,这才想方设法逃跑了。” 一个时辰前,柳月宸着急见翼银烟,便提前处置完手头的紧急密折。本想着若能赶在晚膳前到媛凤殿去,带她到银燕园处游玩,再找机会与她好好谈谈自己细腻挥毫的“银燕园”,她被自己关了这许久,想必也乐意去走走。 奈何他刚抵达媛凤殿,就见众魔侍着急窜走的身影,众人皆找寻不到翼银烟,李芸生说出了翼银烟的奇怪举动,唯独许辛婉听罢掩嘴而笑,只说了那句话。 听完这话,柳月宸就出来寻她。桂心怡告假出宫,翼银烟又少与淳宛琳来往,莫美人更是足不出户。不用深思,他都能猜出翼银烟会来玉倾城的香斓殿,只是意外的是,玉倾城正好也在寻他,这才无意间在眼尾处扫到躲在一旁猥琐偷窥的美人。 沉默之间,他眼神氤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 翼银烟生怕又被柳月宸的甜言蜜语兜着走,主动打破僵局,推翻自己适才说过的话:“臣妾的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玉妃有事找您,为免玉妃着急要不您先进去吧,臣妾就不从旁打扰,先独自回媛凤殿等候尊驾了。” 看向主意不断在变幻的魔后娘娘,她身后的魔侍错了错牙,心中汗颜。 柳月宸略微思索后,竟然认同地点头。 利落地转过身去,翼银烟往媛凤殿方向走,然而柳月宸仍旧跟在她的身后。 走了不到十步,她再也忍不下了,猛然定身回首,柳月宸走得快不知她会回头,二人差点又撞在了一起。 近在眼前微微鼓起的健壮胸膛又险些来占她脸的便宜,她眼神恍惚,立马摇头眨眼回神,往后退了一步。 她到底还要在这里跟他耗多久?这来来回回的脚步都快将香斓殿门前的这段路给踏出脚印来了。 收了收火,她耐着性子再问:“尊上不是说要回香斓殿吗?” 柳月宸摇头,解释说:“既然本尊已经翻墙了,再从正门走进去怕是不妥,不如本尊还是跟魔后一同走吧。” 翼银烟心中叫苦,苦口婆心拐着弯地辩居然都不能将他说服甩开。 察觉他好奇地看来,她欲哭无泪地“嗯”了一声,在他挟持的眼光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媛凤殿走去。期间她曾尝试转移柳月宸的注意力,柳月宸起初上当,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干脆握上她的手,像牵小狗般拽着,终将把她顺当地拉回媛凤殿去。 玉茵蓝站在香斓殿门边窥视,很快又跟到了银燕园,断了断二人离去的方向,她疾步回到香斓殿中。 回到媛凤殿后,翼银烟始终与柳月宸保持距离,柳月宸心知肚明,他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只是时刻尾随她的动向,不给她脱离自己视线的机会。 小灶房终于飘出了诱人的香气,魔侍们将可口佳肴送上了饭桌,就等二位主子入座。翼银烟心情似有不佳,夹起的饭菜吃得很慢,像是没有胃口。 柳月宸慢慢吃着,时不时看她呆滞地提着碗筷不动,他从原本的自以为看懂,变为多有不解。若只是害羞,翼银烟不应该做作到这种程度。 为讨她欢心,他特意跟她说起之前在百兽林狩猎时所遇趣事,这样做不仅没能勾起她的兴致,她也不再像往常一般对他劝食,反而是心不在焉地随意应和。 柳月宸放下了碗筷,屏退左右。 四周静了下来,他温声劝言:“听芸生说,今日烟儿多有疲惫,未时还小憩一番,怎么睡好之后看着还是这么无精打采的?”他要让翼银烟开口说话,才能对症下药。 “没有的事,臣妾只是因为睡不好,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可是做噩梦了?” 提及梦,翼银烟心虚转移视线,言辞闪躲地说:“没有,没有做梦。” 柳月宸蹙起了眉。 “以往烟儿都喜欢向本尊劝食,如今不劝,本尊竟有些不太习惯呢。” 翼银烟看了一眼满桌佳肴,假意不屑地说:“今日的饭菜都是我爱吃的,不想分给尊上。” 柳月宸看向这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确实是她所爱吃的,只是平日里她吃得比今夜多许多。 “那你为何不吃?” 干脆,翼银烟放下碗筷,停住了吃食。 “我,我吃饱了。不如让辛婉来收拾......” 柳月宸以为她这是在与自己置气,他重新拿起碗筷,夹起一块往口中送:“既然烟儿已经吃够,那本尊就不客气了。” 看着他一口一口不停地往嘴里送,一脸陶醉地点头对饭菜赞不绝口,翼银烟心里开始着急,终于没忍住出手,按住了他要夹菜的手,阻止他再吃:“够了,不许再吃了,回头你的胃再有不适......” 停住了话语,翼银烟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柳月宸松开她的手,放下食具。 第七十八章 美梦变梦魇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烟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本尊不食晚膳的?” 柳月宸向她隐瞒不说,她本不应该把它拆穿,可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了,她只好讪讪地解释说:“是早之前,烟儿与辛婉闲聊,她无意间说漏了嘴......” 她低着头,躁动不安的手指头在桌下互相绕圈,指腹在相互摩擦。 “以后尊上也不用特意来找我用膳了,我不希望你回头吐了,再弄坏自己的身子。要是你坚持不食晚膳,就记得让药医给你开养胃的膳食清单,要把身体护着......” 她的善解人意令柳月宸有一种被疼爱的感受,青涩的情意把这句关心的话语从理直气壮渐渐变成了妥协,然后淹没至无声滋润。 他伸手替她擦拭嘴角的余粮:“好,那日后本尊就只是过来陪着你,只看你吃。” 翼银烟点头,却又摇头。 “本尊爱看你进食的样子。” “可是,如今国事紧张,尊上来回奔波又不进食,胃岂不是更吃不消吗?” 柳月宸顿了顿,笑了笑:“那本尊在你这儿少食些,可好?” 翼银烟点头,可不消片刻,又摇头。 “为何你非要如此?” “本尊对烟儿魂牵梦萦,不见烟儿,本尊没有动力看密折。” 他主动挪凳,靠近翼银烟而坐,细细抚摸着她不安分的玉指,举止看似与适才那句话一般轻浮,却又多了几分惆怅:“烟儿或许不知,本尊像一只不曾落地的雄鹰,万年以来悬着一颗无处安置的心。自从你入了宫,本尊的心情就情不自禁受你牵引,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本尊的心。” “这次你大病,本尊多日未眠辗转煎熬,苦不堪言。深夜也不敢放下手中密折,生怕一旦让自己停下,便对你牵肠挂肚无心国事。可若真的停下了,便又止不住想要来看你。” “你就像是本尊戒不了的药,能够看见你,本尊感觉自己恢复神采,处事利索,事半功倍;可若是许久不见你,本尊像被毒物侵体,神思逶迤,无以聚神。本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失控。” 看着她双眼中饱含晶莹,似满天璀璨的繁星耀眼夺目,柳月宸怦然心动,也将自己的心跳交由她掌心保管:“烟儿不要再推开本尊,让本尊呆在你身边可好?” 许久,她再也不能忽视内心深处的真切呼唤,浅浅扬唇,动容的神色里写满了答案。 伸手抹去她眼角处随时要坠下的亮珠,柳月宸微微侧头,适才因与她胡乱纠缠而稍有凌乱的头冠里有一缕灰黑的发色从中出逃,如今正闲适地搭在他光洁的白额上。 细碎的青丝与她越靠越近,触手可及的间距里生出一股隐形的躁动,仿佛是从发丝中每一段折射的光亮里渗出,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忽有忽无的,或强烈或轻柔的撩拨,对翼银烟仿佛有着天生注定难舍难分的羁绊使命。 心有灵犀如神来之笔,她自然而然地垂眸迎接,浓浓美睫识趣扇下,在与他拂面而来的一呼一吸融情投入彼此回应,洋溢幸福的霞光飞入双颊,小挺的嫩鼻像是被云雾萦绕的峰顶,映衬出一幅脱俗如画的锦绣江山。 只差分毫,绵柔青丝便能如愿以偿地触至她的如玉凝脂,探索她深而真切的爱恋,演一场狂风暴雨般放肆的告白,不负此时心心相印的好光景。 哪怕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她还是在触上他柔蜜发色的瞬间被一涟涟前来偷袭的热雷刺麻了大脑。 他润白胜雪的脸庞就在她成缝的迷幻眼神里起伏荡漾,如云游四海的逸仙为此处漫天的锦绣烟云所吸引驻留,一次又一次地伸手拨云弄雾,流连忘返。 微凉的掌心攀上她微烫的红颊,似一尾盘旋向前的灵蛇,先是碰上她耳廓下的粉粉耳珠,随即在她成线的脸轮上游离向下,最终控上她的娇柔软颈,拇指一勾便能将她的脸抬起。 无法预知方向的冰凉令她全身止不住发抖,腰间缠来的凉意丝毫不能安抚她此时的心情。 她一时不察,让热喉里潜伏的暗鸣逃逸。 柳月宸瞪直了深而热切的瞳孔,神色锁定在她闭紧的眼睑,深陷眼窝之下藏着的是令他难以自拔的饱满高耸的亮眸。 “烟儿......” 他极具磁性的嗓音犹如天籁之音,期待她拉开吝啬的眼帘,将清澄润亮的神光献上,只为他一人发光发热。 须臾一瞬,翼银烟顿感春花尽开,寒雪尽消。世间别无其他,只有她与他在极天蟠地的盎然生机里含情脉脉对视。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心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一种匪夷莫测的虚无空洞不知从何时开始将她包拢,才刚刚经历过不久,熟悉的恐惧在她的心间骤然延伸,笼罩。 她惊人地发现,这一声动情的亲密叫唤,与不久前梦中的那一声如出一辙,似乎她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沈玉恒含情脉脉的眼神与势在必得的张狂之姿。 身旁那人的温度逐渐攀升,再也不是翼银烟所熟悉的冰凉触感,悄无声息中印证着她看似荒诞的猜想。 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作出同样的反应,不假思索地惊叫一声,狠心地将身边人一把推开。 “玉恒不要!” 就像是推入空气中那样,她没有推倒那人,反而是她自己不慎错足滑落。翼银烟曲着身蹲地,紧紧环臂捂住双眼不愿松开。 殿内毫无动静,似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 如此一来,是不是代表着梦醒了? 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垂下双手,失落地抱膝,盯向自己的鞋尖,除了玉粉色的这一双,还有一双高冷的黑靴,一动不动地摆放在她的脚边。 翼银烟又是一惊,蓦然昂首。 柳月宸就坐在她面前,一身黑袍正酝酿着某种刺骨气息,凌冽中暗含震怒。 他眼中无光,眼底没有了适才闭眼前令人陶醉的欢欣,新增了七分的不可思议及无情淡漠。 翼银烟试着伸手摸向柳月宸的脸,是一种真实的冰冷。 她睁大惊恐的眼眸,配合着满目游走的透明凝液,眼中的闪烁成片晃动,像是末日来临之前不顾一切地在赤裸狂奔。 咽下一口焦灼,翼银烟缩回了手,转而覆在自己微张而急促呼气的红唇上。 二人许久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向胸前急促起伏的她。 第七十九章 噩梦中粉碎 “魔后心中以为本尊是谁?” 翼银烟努力微笑,掩饰心中不安:“你是月宸不是吗?” “发现原来是本尊,是否令魔后失望了?” 他冷言冷语,带讥带讪。 “怎么会呢,月宸怎么会这样想呢?” 闭了闭眼,再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翼银烟恳求地说:“月宸,能不能听我解释?” 似乎不管她做何解释,都是可有可无的辩解,可若是今日不能说个明白,这便会成为她和柳月宸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对柳月宸的情也就再也无处安置。 可是这个梦境,自己要如何说起,这根本就是一个解释不清楚的事。 “你先别生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烟儿只是想起了今日的梦,在害怕......” “玉恒是谁?”柳月宸一语中的地打断了翼银烟的话。 最害怕的事终于来了:“玉......玉恒是翼城的翼将沈严棋的次子。” 柳月宸皱眉:“沈玉恒?” “你是怎么知道的?”翼银烟疑惑,回想起当初在翼王府中他询问起的青衣少年的事,“难道,当初在翼王府的姚逸园里,你还是不信我,还是去查了他?” “之前为你吹箫,那夜,你没来得及等本尊前来便已入睡,当时你在梦话,那是本尊第一次从你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所以,当初本尊在翼王府中所见的那个青衣少年,就是沈玉恒?” 翼银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为何他会扬长而去,寻了淳宛琳。 她只能承认:“......对。确实是他。” “他为何可以自由出入翼王府里的银燕殿?” “他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与我青梅竹马。” “烟儿为了他,不惜在本尊面前瞒了这么久......”瞳孔潜意识地放大,柳月宸双眼中出现些许晶莹的光圈闪烁,“是本尊破坏了你们二人的姻缘,如果没有本尊,你们便在翼城共结连理,幸福美满了是不是?” 叹了口气,翼银烟自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淡淡回话:“是,他是我的初恋,当时我以为,今生只有他能够给我幸福。所以,远嫁魔宫非我所愿。” 随后她仍想要解释:“当初我惧怕你,我怕你知道他的身份以后,会对他不利,所以我才隐而不说,后来也没有提的必要,我才......” 柳月宸的眼神陡然黯下:“原来你日思夜想的人一直是他。” 对于日夜思念,翼银烟确实一直在沈玉恒与柳月宸之间徘徊,她心虚,一时不敢搭话,却也是若有若无地摇头。 “今日本尊提前赶来见你,许辛婉说你‘思念过深,羞于言表’,你不知,本尊听了有多高兴,如今,本尊也终算明白,你确实是‘思念过深,羞于言表’,可你所思念的,你羞于言表的却从来不是本尊。” “不是的,今日烟儿想的确实是你......” 柳月宸的双眼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淡,似从天上划过的流星,留下一尾无比璀璨的光辉,却又在瞬间消失于漫无边际的夜空里,空留无上的深深寂寥。 “只是今日。” 此事仿佛被越描越黑,怎么都无法说清楚,翼银烟急了,一把握住柳月宸的脸道:“不,月宸你好好回忆一下烟儿对你的心意,你就知道......” 柳月宸嘲讽一笑,打断她无力的辩驳:“你的心意,一直以来,魔后都是在拒绝本尊,你从不争宠,也不曾主动来探视本尊。” 默默松开自己虚脱的手,晶莹剔透的泪似接到发射的号令崩肆涌出,从她的眼角边开始划出一个个坠落的漂亮弧度。 是啊,她一直都将心意藏在心中,从未主动探视他,从未主动关心过他,就连他的胃疾都是身旁人无意间透露的。她根本就没有尝试主动去了解过他,也不曾对他的感情有所回报。 看着此刻黯然销魂的柳月宸,她竟为他感到心疼,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无休止的好,而自己呢?翼银烟无话反驳,一切都是她的错。 看着翼银烟沉默的泪,柳月宸心中下了定夺,一切思路已经理清。 “所以,你不接受本尊,你无法爱上本尊,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沈玉恒,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他将头扭向一旁,似不愿被翼银烟看见自己苦涩的表情,还有眼中的混沌:“起初,你不屈服,碰都不许本尊碰。后来你见无法回头只能认命,才不得不接受本尊对你的好,以保留你仅有的‘魔后尊严’,因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魔宫中,你也只能保住自己的尊贵,以此保全你身后的翼城,还有他!” 越说越发激动,高昂的情绪将柳月宸驯化,他掐紧的拳随着语调在微微发颤。 翼银烟被他的气势吓得失魂落魄,再也不敢看他。 十指伸来,她被迫扭脸看他,他的掌已不再温热,比往常还要清冷几倍,一如冬日嗖嗖狂卷的飞雪。 “如今,你愿意在本尊面前假意缠绵,也是因为惧怕,是吗?” 翼银烟回过神来,伸手反握他的冰掌,见他想要缩回便使劲拽回,紧紧相握,意图将它捂热:“不!不是的,烟儿对你是真心的。一开始我的确不能轻易把沈家公子放下,可是与你相处久了,你的好你的坏还有才情,都让我情不自禁想要靠向你。当上魔后,虽不是我的本意,可是当一个好魔后的心愿,是因为你,烟儿是为了你才用心许的。” 虔诚的目光不掺杂丝毫作假,她用尽所能想象的所有词汇,一股脑把深藏于心的真实感受倒了出来。 柳月宸似有动摇,他松开了她的手,欲替她擦拭眼角的星光,可不知怎的,又将手缩回,冷冷道:“你说,你的梦,你梦到了什么?” 翼银烟全身一颤,无辜的红唇也止不住地发抖:“我梦到,我梦到了你,我梦到我们之间亲密无间,像现在这样,可是后来,我我被吓坏了.....” “你被什么吓坏了?” 柳月宸穷追不舍,见她不敢开口,怎么都说不出来,他似乎想明白了,脸色一黑,“你看到了沈玉恒,你梦见到他了。” 他凛峻的脸仿若永远也不能被日光照射的山背,终年阴风阵阵无光无温。 “我,我,”翼银烟快要崩溃了,她止不住委屈地抱头,疯狂地摇,“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原本觉得,这是一个美梦,多日未见你却仍能与你在一起......可是不知是为何,后来我我看见沈玉恒的脸,这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了,我有些怕,所以我才会误以为适才的一切皆是梦,这才将你推开。” 此番话不仅没有打动柳月宸,还令他在心中耻笑自己的多情,嘴角挤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恨恨地看翼银烟:“这就是你心中真实的情感。烟......魔后,本尊为你努力再多,也终究无法打动你,你也始终心有所属,梦到他,是因为他始终是你心中唯一。” 似乎从此刻开始,他便已失去拥有她的资格,再没有喊她名字的意义。 垂下头来,他不愿看到她默认的神情,缓了缓情绪,抬头再看向她时,眼中再无闪烁。 一颗幽蓝冰晶在翼银烟跟前跌撞在黑袍之上,圆滚滚地弹开又落到她脚边,在碰到她粉鞋边缘后也不能融化,似乎想要从此就长那里,让她永远记住柳月宸此刻的心情。 隔着粉鞋,她都能感受到冰晶那霜凌彻骨的寒温,刺得她心中绞苦。 咽了一口无法释放的苦涩,他决定要结束这场将他鞭笞得体无完肤的酷刑。 见他坐起,翼银烟迅速伸手抱向他的腰,她怕他一走,便再也无法挽留。 “不不,不可以。月宸,烟儿错了,对不起,我认错好不好,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烟儿以后......” 柳月宸伸手回握,却狠心地屏蔽心里生出的百般不舍,在绞杀人心的寂静中掰开了她尽力的手。 他冷冷地说:“魔后好生歇息,本尊累了,想出去走走,夜已深,就不需魔后陪同了。若魔后乐意,最近也就在媛凤殿内将养着吧,本尊政务繁忙,日后恐怕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看你了。魔后身后背负的可是整个翼城魔民的命运,端稳你的魔后仪态,好生保重。” 无情的话针针入骨,一如割袍而舍的绝情灭意。 半张着嘴,翼银烟猛地一吸令人生疼的空气,失意之声从干哑的喉间使劲地抽了出来。 柳月宸不是没有听见她的绝望,只是头也不回,说走就走。 不管是否会给入夜春寒侵体的机会,翼银烟无助坐地,只顾掩脸而泣:“柳月宸,你......” 此刻的心痛,比失去沈玉恒那日更胜百倍。 次日一早,暖阳入屋,卯时未到,李芸生发现只翼银烟一人在床上静坐,问她什么话,她都只字不语,似受了一场五雷轰顶般的打击,变得了无生机。 李芸生顿足着急,却只见翼银烟双眼泛起无辜凄凉,白花花的晶莹在眼眸里不停打转。 此时许辛婉气喘吁吁跑进了屋,一脸诧异地看着翼银烟,似有什么话想要禀报。 “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啊,我都被你急死了。”李芸生催促道。 “娘娘,今日卢青志特意来向您禀报,说......说昨夜魔尊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淳妃的住处,想着夜深,便在暖沁殿歇下了。” 第八十章 失魂丧志 似被一碗滚烫的毒茶泼了一身,浑身的刺烫逼迫她再次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伴随那滚烫的温度,眼中莹光仿佛一同被烧开,似有缕缕热烟在眼前腾升。 她送出了自己再也藏不住的滚烫莹光。 “这!”李芸生有些听懂其中含义,深觉不可思议,“魔尊为什么去找淳宛琳了?!他不是在娘娘这儿吗?还有,为什么要卢青志特意来禀?” 终于,翼银烟干喉生涩,笑着替她解惑:“他去找淳妃,就是想要报复于我。” 许辛婉不知该如何安慰。 翼银烟捏紧拳头,眉目紧皱额生香汗,似在强忍些什么,半响,一丝绵长的瑰丽从她苍白的枯唇处缓缓流出,她闭上了眼睛,倒在许辛婉的怀中。 “娘娘!” ------------------------------------------ 昨夜淳宛琳被柳月宸挑刺找茬了一个晚上,害她在梦里都不得安稳,最终自己睡折了自己的弱腰。 她松了松自己快要散了的腰肢,又命淳印芝为自己按摩许久,出门前她对淳印芝千叮嘱万嘱托,绝对不能将昨夜魔尊把她寝宫砸了的事情说漏嘴,等淳印芝跪地发誓后,她才愿意洗漱梳妆,到玉倾城处小坐,共进早膳。 玉倾城悠闲地喝茶等她,见她来了放下茶杯,喜上眉梢:“淳妹妹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尊上还在你那儿,你舍不得离开来找我呢!” 淳宛琳玉颈疼痛,示意身旁的淳印芝为自己按捏,淳印芝照办,她才稍觉舒适。 “才不是!昨夜不知怎的,尊上突然驾临,他......”说到此处,淳宛琳顿了顿,想找些更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才不想玉倾城知道柳月宸来了只是将她冤骂了一通。 灵光一现,淳宛琳故意捂嘴鬼笑,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压低声线向玉倾城倾身,引导玉倾城往歪处多想:“我都没做任何准备,他昨夜像发泄似的教训我,可凶狠了!今日我腰疼得都下不来床呢” 话毕,她做作地再锤了几下自己的腰肢,似乎再不休整,便会折断。 玉倾城果然误会到位,心领神会掩嘴而笑:“这是你的福气,‘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玉倾城口中的“别人”,自然指的是翼银烟。昨日玉倾城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玲珑棋局,想要邀请柳月宸来对弈破阵,谁知柳月宸人已入殿,她却只见玉茵蓝回话说魔尊大人有急事竟翻墙离开。 玉倾城不服气,多个心眼派玉茵蓝出去瞧瞧,才知是翼银烟在外劫走了柳月宸,这口气她是不可能咽下的。 所以她派一魔侍盯着媛凤殿的动向,当魔侍亲眼看着柳月宸垂头丧气、悲不自胜地离开媛凤殿朝自己的香斓殿方向来,她便猜测是魔后不懂事,惹他不悦。 本来这是自己争宠的极好时机,可是一想到淳宛琳与魔后不和,若是次日魔后得知魔尊到了暖沁殿,定会倍感心痛。玉倾城心有一计,她让玉茵蓝在殿外等候,见柳月宸后就假意说玉妃偶感风寒,怕传染给他,不可侍奉。被婉拒的柳月宸,定然心有不甘,去寻离自己这儿更近的淳宛琳。 淳宛琳不知玉倾城心思,但也听出“别人”的含义,笑道:“本宫早就料到,她一个不谙情事的女娃,怎么可能斗得过本宫?尊上如今气急地来,想必是那翼银烟不懂风情惹怒了他。” “好啦,一口一个翼银烟,以后要叫魔后娘娘,她再不懂事也都是这后宫中的主位,稍有不慎被她抓了把柄,铁定要寻你报仇。” “她敢?”淳宛琳耸了耸鼻尖,拿起一碗小粥,勺了一口正要往口中送,“她敢动我,我就去搬尊上来。” 此时玉茵蓝一脸喜色入内,附在玉倾城身旁细细耳语。 玉倾城听后欢心一笑,淳宛琳看热闹般等候她发话。 玉倾城夹起一块水晶糕放入自己碗里:“魔后娘娘大病初愈,却又再次受了风寒,现在正急着传唤药医前去诊治呢。” 淳宛琳呛了一口小粥,捂嘴吐去后,起初只是偷笑,后见玉倾城也一同欢笑,便不想再忍,放肆地娇声大笑。 ------------------------------------------ 晕过去的翼银烟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忽然惊醒。她急忙地坐起,看见外面的日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李芸生察觉动静入内,翼银烟笑了笑,正打算说出令自己惊吓的梦,却见李芸生坐在她身旁,把一条沾了水的干净棉帕递了过来为她擦拭,一脸忧伤。 “娘娘,虽然我不知道昨夜您与魔尊发生了什么,可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刚刚你在我和辛婉面前吐血,可把我们两个吓坏了。药医说,你急火攻心,神思紊乱,加上你自己又急于运功平稳,气血跟着乱撞,才惹得内脏有损吐出了血。” 在李芸生的一番话后,翼银烟再也笑不出来。 原来她昨夜的一切经历皆不是梦,都是她一厢情愿想要回避的残酷现实。 单手撑着自己微微发沉的额头,眼眶内很快又湿润了。 “娘娘不要总是独自在心里背负一切,这样你会很累的。” “能不能告诉芸生,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芸生虽知道这是她的心病,可仍是想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她才好为翼银烟分担。 她环视殿内,确保无人后,压低声线试探性询问:“是不是因为沈公子的事?” 翼银烟看向李芸生,默然点头。 “啊,魔尊知道沈公子的存在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百羽扇......?” 翼银烟摇头,痛苦地屈膝抱脸,披头的散发将她的侧脸完全掩盖。 李芸生侥幸地拍了拍胸:“幸好不是。那是谁告诉他的?” “是本宫。”翼银烟抬起了泪眼,看向李芸生,像在埋怨着自己。 “这!娘娘怎么能说出来呢?” 翼银烟哭着述说,把自己之前的梦话还有昨天做的梦通通都告诉了李芸生,李芸生虽听不大清楚,但大体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眼前泣不成声的人儿。 她像独自坐在漂浮于虚无缥缈的大海中的小舟中,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突然抬起头,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握住李芸生的手:“芸生,你替我去将尊上寻来可好?我想解释,我想要解释的机会。” 李芸生有口难言,最终叹了一声:“娘娘,您刚昏厥的时候,我去请药医,之后就去寻过魔尊了。魔尊不肯见我,只让青志来见,我把你病得吐血的事都告诉了青志,可他禀报魔尊后只跟我说,说魔尊事务繁多抽不开身。现在再去,怕是也是一样的结果......” 失了魂的翼银烟不再说话,松开了李芸生的手,径直走出寝殿,往院中走去。李芸生在她身后小碎步跟着,发现她到了院中站着,定眼看那院中木椅上的梦蝶兽。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般抱在手中把玩,只是怨念地看着它。 梦蝶兽也放下手中口粮,垂着耳朵直直回望,无辜的双眼似乎写满了求饶。 一人一兽就这样不动,互相注视。院中的许辛婉见了,也停住了手中的忙活。 良久,翼银烟冲回殿中:“嘶!” 她从殿中主座背后的剑架处抽离宝剑,宝剑从剑鞘中拔出的尖锐音色令李芸生许辛婉惶恐:“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挥剑驶来的那一道狞风比烈日的光还要刺目几分。 翼银烟往院中冲去,许辛婉率先朝她走去,见她意有所指地提剑靠近梦蝶兽,许辛婉瞪大了眼,跑到梦蝶兽面前张手阻拦:“娘娘这是要跟梦蝶兽置气吗?” 第八十一章 不为人知的功法 李芸生似乎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只将许辛婉拉到一旁,朝她摇头。 提着剑的翼银烟仍旧只看向梦蝶兽,日光从剑身处折射出刺目光芒,刺得许辛婉伸手挡住惊眯的眼,可梦蝶兽不加闪避,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畏惧,居然像壮士断腕般竖着耳朵,朝前站了一步,坚定了看着翼银烟。 熟练地转动着手中的剑,腕道一提剑便流利地举到齐眉处定着,剑边生风惹一声长而渐响的嗡鸣,看着梦蝶兽,她的指紧了紧重握剑柄。 翼银烟朝另外一个方向挥了数圈,屈身弯腰干脆地往地面刺去,“吱”地一声闷哼,剑入地三寸,伏地的沙土溅起一圈。她松了手,剑生生地斜钉在地面上,才离开了翼银烟的掌控,它有些微微晃动。 初次见识温柔似水的魔后娘娘使出如此神速流利的剑势,一旁的许辛婉挥汗如雨,看着剑上晃动的光晕,她的心也随之在不安喘息。 翼银烟走向梦蝶兽,缓缓伸出一指,往笼中探送,梦蝶兽稍加犹豫,还是伸出粉粉的六只将她的柔指团团围握。 “这都是我的心魔,与你无关,我不应该怪你。” 梦蝶兽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嘴巴旁边,亲昵地舔了舔。 得到了梦蝶兽的安慰,翼银烟缩回了自己的手,昂首望天,似做了一个决定,她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缠指折叠,然后覆在自己的双眼前绑稳。 即使翼银烟此时看不见前方的路,她依旧能够根据适才的方位判断,单手青葱微提半握,她回头走了几步,准确地顺走了钉在地上的剑,回想着记忆深处许久未用的剑势,旁若无人般独自起剑。单薄如线的剑锋切开了院中小池的无辜静面,剑身带着附着水花重举到她的眼前,指腹在剑身上捋了捋顺滑如丝的湖水权当为剑开封。 甩着剑身上翻起的浪花,她随心而舞。 李芸生见势不对,立马将院中的魔侍都支走,拉着许辛婉与自己一同入了殿,在殿门处眺望着不顾一切挥剑的翼银烟。 “这就是娘娘发泄心中痛苦的方式。之前她有心事的时候也是这般,当时她没日没夜地武着剑,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个精疲力尽无力思考的空洞躯壳。” 李芸生喃喃自语,也像是在与许辛婉解说:“只是,此番她似乎比以前更痛,之前她也只是舞着翼王教她的剑法,我却从未见她使出这些招势,若没猜错,那应该是师傅所教的剑术,她从未在外人面前用过,之前我也只是见识过一两回而已。” 许辛婉不懂武力,对于剑术更是一窍不通,即使她现在看着翼银烟一收一顿地挥剑,她也不甚明白何为招势。 许辛婉问:“娘娘的师傅是?” 李芸生似有犹豫,她附在许辛婉耳旁,眼神还是紧盯着不远处的翼银烟。 “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就是,早些年在魔界中销声匿迹的人界疯剑士,死祭骨。” 许辛婉的神色从茫然到愕然,最终惊诧万分,音调越发升高:“死祭骨……死,死族?!” 李芸生一把捂住她惊叫出声的嘴巴。 见李芸生皱着眉目也不再说话,许辛婉僵硬地挪着脖子,惶恐地重新看向翼银烟的剑,攻击的方式仿佛与平日里所见魔卫拔剑后所用的那种极其不同,剑影飞行的戾光里有一种阴险毒辣的狠劲,挥指的方向如有神龙浩荡摆尾,多余泄露的剑气之势变化莫测。 许辛婉不由得浑身一抖。 ——“原来你日思夜想的人一直是他......” ——“今日卢青志特意来向您禀报,昨夜魔尊走到了淳宛琳的住处,想着夜深,便在暖沁殿歇下了......” 剑在翼银烟的手中,如灵蛇般左右旋摆快速拐到前方空想的敌人跟前身后,四面埋伏。 ——“如今,本尊也终于明白,你确实是‘思念过深,羞于言表’,可你所思念的,你羞于言表的,却从来不是本尊......” ——“本尊为你努力再多,也终究无法打动你,你也始终心有所属,梦到他,是因为他始终是你心中唯一.......” 一式已尽,翼银烟痛心疾首,很快又使出另外一式,形态似有不同,相比适才,更似一毒蜂左右闪现出其不意地击向假想要害,角度诡异又阴险。 ——“烟儿不会失去魔后威严,更不会万劫不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有本尊,即便你失去一切,你也不会失去本尊......” 即便你失去一切,你也不会失去本尊...... 柳月宸的话一直在她的脑中回响,直至想起自己高热时柳月宸对自己的深情起誓,翼银烟心间有什么东西漫了出来,她的剑对空发泄,仰天怒吼一声。 此刻她才突然发觉,柳月宸对于她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 凄楚之吟与剑锋切割半空的铮鸣相互附和,她手里的剑锋甩得更快更为凌冽,一跳高跃,她的剑尖仿佛已经追上穹苍之顶,瞬间顶尖处的光芒将朗空划破、分割、砍裂再回到原位,剑已随身形华丽丽地流转回落,而淡淡的蓝调朗空中还残留着一道道白芒,似是天已经被砍破,出现了晕光的撕裂痕迹。 柳月宸,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情愿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不愿失去你。 心念一乱,翼银烟气息短暂错位,不认主的剑锋毫不留情地回转,原本只是从她剑边经过的手指,此时却不小心擦碰到那凶狠得想要吃人的翘首以待的剑光之上。 她指上那一道长口的红光卑微地在她白皙肌肤上怯生生地露了个脸,很快就见一条混着真气饱含淳厚高修的精血大方地从她手指冒现,她诧异地回望剑腹之上,哪怕她看不见那抹亮得刺目的红光,也能从剑身上的味道感觉得到其中不妙。 浓浓血香很快飘远,新鲜甜腻的味道能黏住人的鼻息,难以呼吸。 她心头一震,此时哪怕她想要去掉沾上剑的鲜血也已是来不及。 呵,看来这次是天要亡我。不是,不能怪天,怪我太过大意了,竟然意气之下忘记了死师傅再三叮嘱的“慎之又慎”。 见翼银烟有异常举动,李芸生惊呼,江引希率先想赶到翼银烟跟前,却被她精雕细琢的脸庞边轮生出的气风所惊,在直觉的指引下江引希顿住了脚步,似畏惧的奴仆那样不敢向前。 翼银烟脸上的气场变化得如此之快,就连她自己也预想不到,甚至是控制不到。 李芸生没有江引希那么多的顾虑,她一把推开挡路的许辛婉,以未曾有过的速度冲向那个疯了魔的背影,意图将她手中的剑夺走。 翼银烟感知到身后人的动向,她轻轻转头,顿了顿有所疑惑,很快又仿佛不再在乎来人的身份那般,将体内因将要苏醒的剑式而变得狂妄奔走的真气毫不留情地朝李芸生打去。 第八十二章 无声的殷红 李芸生没有修为护体,一波无形的汹涌扑面而来,她感知到后立马高举双肘以作挡护,然而已经太迟,硬生生吃了这一击。她的身体抵挡不住,直接往反方向弹飞扑倒在地,手上破皮吃疼,她艰难坐起,眼角夹着泪花嘟嘴为自己呼了呼伤痛处。 见翼银烟丝毫不为她心疼,李芸生顾不上嘴角渗出的腥红,粗着脖子朝翼银烟大喊:“翼银烟!想想翼王和翼王妃还有翼城的百姓,倘若此时你自暴自弃,日后魔尊后悔了来找你你却不在了,这该如何是好!” 举剑至肩的翼银烟厚积薄发,却在李芸生的嘶喊下停住了动作,似有犹豫。 柳月宸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适才翼银烟打倒李芸生的那一幕,他眉头紧蹙似觉不妥,听到李芸生的这番话后,一个眼神命令卢青志插手。 原本翼银烟听到李芸生的话后已然清醒,正打算放弃手中的剑,此时尚未将“血尽流”剑式使出,她还能控制好自己。可她很快便感知到身后有人朝自己逼紧,出于自卫,她张手一挥,将剑指向他,极快地攻向身后不自量力的某人。 李芸生惊诧捂脸,扯着嘶哑的嗓子朝卢青志大叫:“不要碰到娘娘剑上的血!” 听到李芸生的呼喊,卢青志心中一惊,却已是来不及,他人已经到了翼银烟面前。原本他也没打算拔剑,不过是习惯动作以防万一地握向剑柄,可蒙着双眼的翼银烟却像预料到那般,身躯一错如一道烈电灵活游走,半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来到他跟前直击他右臂高位,似想了断他最强的攻击力。 为求自保卢青志想要拔剑,可翼银烟来得太快靠得太近,心算之下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赶在翼银烟攻来之前出击,故只能直接粗暴地提出整把剑,用剑鞘挡了翼银烟的这一击。 如此沉重的姿势在来势汹汹的翼银烟面前还是弱势了些,卢青志不敌,被翼银烟的剑气震出了媛凤殿,远远地滑行很长一段,终于在身后人带气擎来的掌风中消停下来。 不回头看也知相助的人是谁,卢青志心有余悸地倒退几步,他也是第一次对看似娇小的魔后娘娘产生畏惧之意。适才剑气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面目可憎却无法估算方向地朝他咬来,如果适才没有魔尊所赠的亦惧剑鞘护体,剑气肯定会直接打入他的胸膛,届时恐怕他的五脏六腑恐怕都会被震碎,无一幸免。 如今亦惧剑鞘已经被翼银烟霸道的剑气震出一道像是被天雷劈击过的裂缝,他虽保住了性命,可胸中仍是受了伤,他感觉到胸前右侧有一根肋骨在细微的崩裂之声中被段段切割,体内早被割划出血肉模糊的鲜艳朱彩。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胸,在检查身躯的同时留意到,袖口处无意碰到了翼银烟剑上的血,只见沾上血的位置不消片刻,便在诡异变幻下生出玄墨之火,带血的衣物须臾功夫便燃尽成灰,渐渐成圈涟涟扩散开来。 卢青志见状打了个激灵,他佯装镇定,迅速将那一大块的衣角撕扯下来扔到一旁,落地的衣物尽数烧出玄墨之火化为灰烬,随风吹得碎散飞舞,扬到很远去。 既已出手,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无法后悔了。 翼银烟再次握紧手中的剑,剑上的血光似有生命般灼灼闪耀,红芒在剑身上流动,似滚热的岩浆跃跃欲出。 见卢青志远远不敌,柳月宸力使功法,松开卢青志的同时瞬移至翼银烟身前几丈远处,李芸生十分担心,出声警告:“娘娘今日一时悲愤,做了不理智的决定,这功法......魔尊小心,此时的娘娘不一定能认得您。” 看不见的翼银烟本想朝他挥剑,却在李芸生说话后,停止了挥剑的手。 她仍未松懈,张弓拔弩地等待柳月宸靠近。 终于,柳月宸开着沙哑的喉,主动朝翼银烟靠近:“烟儿怎么了,是本尊,本尊来看你了。” 翼银烟闻声,表情开始变得痛苦,伴随着无声挣扎,丝帕内微鼓的眼眸处有着异动,一行殷红的泪悄无声息地从洁白无瑕的丝帕中涓涓流出,似悲愤似仇视地现于众人眼前。 诸位的脸色发生各类的异样变化,而柳月宸全身一震。 无阻的血泪顺其自然地滑完了整张苍白发紫的脸,落地之瞬,四周空气骤然升温如烈日凑到人的跟前般炙热,一股热浪从泪处释放,以翼银烟为中心袭向四面八方,洗刷整个媛凤殿后依旧没有停下,尚有余波远远扩散。 感受这令人灼热刺痛的气流,诸位皆忍不住用手挡住难受的双眼。待热浪过去,柳月宸放下挡眼的手,看到了空中惊现的绯色奇云,正马不解鞍地朝翼银烟的头顶聚拢,只见她对天凄叫一声,苦涩的音色中释放出体内的洪荒之力,全身如浴血凤凰般散发疯魔般窜走的猎猎火光。 她一跃而起,横飞的剑气夹杂在火光中嗖嗖向所有人直击。 柳月宸被血泪所震撼,看着丧志的翼银烟,顿感毛骨悚然。 魔尊大人向来算无遗漏,然而他也没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会有与自己刀剑相向的这一天。 柳月宸一掌使出唤冰之式,冰火相克彼此消灭至无痕,他为自己及身旁三人及时抵住了翼银烟毫无预测的攻击,同时在媛凤殿前院中五人活动的这一小范围四周内布下五彩光幕,以结界隔绝,防止宫中他人窥视。 此事非同小可,眼前的功法他未曾见过,诡异的火光更是令他心生畏惧。 若是往日遇见其他相似的劲敌,哪怕对方有三头六臂柳月宸都未曾有怕,眼尾也不会跳一下,只会以鄙夷的眼光蔑视,因为他坚信世间万般强大的人亦有弱点,绝对有被攻破的千万种可能。 只是此时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个可人,是他深深在乎的,难以下手之人。 他并非觉得会打不过,二人尚未对决,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是如今的翼银烟像极了走火入魔,他很怕,怕再也不能将她变回原本的模样,那个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翼银烟。 早知道她的性子如此刚烈,他昨日就......或许他错了。 终于从空中落下的翼银烟轻盈点在院中的假山上,占据高地的她身形挺拔傲立,虽看不见她的眼睛,可她目空一切的姿态,带着三分蔑笑的嘴角弧度,都令李芸生等人不能淡定。 第八十三章 舍我其谁 她身上的剑气随着日光下的红剑逐渐强盛,随意挥动几下也能令身下诸位感受到从空中释放的阴险戾气,似在宣示自己狂妄的实力,她将剑架在自己另外一条腕臂上,居高临下地指向他们,似与他们都不曾相识。 许辛婉闪了神,无意间被戾气击中,很快噬心的力量侵蚀了她的心智,恐惧越发不受控制,她瑟瑟发抖,一时站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江引希脸色愕然,蹲下身相扶却没有应对良策。 卢青志想要过去帮忙,却被柳月宸暂压不动。 很快,翼银烟便像寻到攻击目标般变得兴奋起来,她朝许辛婉的方向望去,表情有变,剑的方向也跟着变动。 柳月宸不敢出声,生怕翼银烟会再度受到刺激,不知还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为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运功将一股不深不浅的真气打向翼银烟以作试探。 如风的劲气直线奔向翼银烟的门面,她不动声色地将脸一侧,恰到好处地完美躲闪开来。 强气只是吹起柔顺的发丝,数缕黑发跑到前端滑过她的脸颊,蜿蜒之径春色旖旎,似百般疼爱那样浅浅地爱抚着她自己的脸,除此之外的便长扬在她身后无比张狂地切分气息,根根都在日光下灿着凶光,在空中伴随无形的流动飘逸纷舞。 身前身后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姿容,她身上散发的森邪魅惑与雅正相悖,然而在这样诡异难测的画风中却散发着令人着魔的绰约多姿,更加勾魂摄魄,令人挪不动视线。 百密一疏,她漏了计算头上丝帕的厚度,丝帕打结处被拐到她脑勺后背的一小股分力击中,眼上的丝帕应风飘离,含着一朵盛开的瑰丽在空中婀娜翻旋,最后被吹皱成团,带着干枯的悲凉撞地。 翼银烟淡漠回头,展露在柳月宸面前的,不再是平日所见美丽动人的明眸,而是一双布满血色放着奇异绯色光芒的可怖眼眸。就像是一对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虽然里面像被人降了蛊咒那样缠着一缕不明朱丝,却依旧美得倾世惊人,在她无血的脸色上既显得额外突兀,却又像拥有同等的诡丽气质,相辅相成。 “烟儿......” 见她如今模样,柳月宸神色凝黑,他看似无所畏惧应对自如,实则心如刀绞。 看了这么久,他隐约猜到这是何等功法,可因为此等功法十分罕见,他也没有正面应对的经验,只在少量人族典籍中见过只字片语的概述,想要在不伤翼银烟的同时将她的神智找回,实在是颇有难度。 看向柳月宸的翼银烟,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只当他是自己要对付的敌人,顺着适才的那股真气,她从空气中探寻,很快便找出隐藏于天地间千丝万缕的气息痕路,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敌人”方位,不作任何犹豫,提着剑上的红芒就只朝他一人刺去。 卢青志趁二人打的胶着,无暇顾及其他,他快步走到几近崩溃的许辛婉身后,给她后背强推一掌,为她清除体内的戾气。 柳月宸不想伤到翼银烟,可她的剑法走向与一贯剑士的完全不同,不是因为游走速度有多么的快且狠,而是剑上的红芒与剑身似有分合之术,她手上的剑时而成双时而归一,剑走得更快的时候甚至出现数道剑光同时指向柳月宸的情形。 十几个回合下来,柳月宸尚不能找出她丝毫的破绽,只能吃力地应付,他甚至无法靠近她半分,因为她一旦察觉柳月宸有靠近的意图,很快就又攻向他的另外一侧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因此,多次险些让她的剑尝到自己的热血。 如此僵持不是办法,但在防与守之间重重纠缠之下,柳月宸看出了一个疑点。 有两次,他为求自保不得不击向她的身躯以转移她的注意,可他发现翼银烟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反倒更像是赤裸裸地迎接过来,这令他十分意外,故落掌前他都收住自己的六成功力,生怕自己真会伤到她。 由此看来,她根本不打算防备柳月宸的进攻,只回避他迂回不进的假招式。这个发现令柳月宸心中倒抽一口凉气。 用狠毒的招式逼对手手刃自己,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只是用上了这样强横的功法,翼银烟根本就不需要作出这般舍我其谁的姿态,如果她有心要害他,早就可以刺向他的胸膛,他也看得出,她的动作本可以更快,可她没有。 翼银烟几次三番都只是朝他活跃的四肢攻去,每每换个方向挥剑前,她的眉宇都似在苦苦挣扎。 或许,她的神智仍在主导着她的行动。 她心中,仍然牵挂着他。 为印证这点,柳月宸决定放手一搏大胆尝试,在一次擦肩而过后,他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展示在她的面前,果然,她完全没有暗杀的意图,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他面前,再张牙舞爪,佯装穷凶恶极地发动各种虚假进攻。 数十回合后,见柳月宸仍未将翼银烟制服,李芸生紧张地直跺脚,摸着自己生疼的手,忽然想起过去的零星片段。 翼银烟刚刚拜师学艺时,李芸生曾额外获准入内为翼银烟倒茶,刚好听到过祭骨师傅说的只言片语:“‘血尽流’乃死族剑士的绝命招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此功法一旦开启,功力可增强数倍,可如果一个时辰内尝不到敌人的鲜血,则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所以不是敌人的血流尽,就是自己的血尽流。” “终止这个功法的唯一方式,就是被人击中自己的聚气之处,但聚气之处人人不同,故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他人所击破的。” 凭借模糊的记忆,李芸生大胆揣测,朝柳月宸喊道:“魔尊大人,找出娘娘聚气的穴位!” 听到李芸生的话后,一道细微的苦笑从翼银烟的嘴角匆匆闪过,很快她扯平暗唇,眉目紧蹙压皱成川,脸色极其不悦,大有急火攻心怨气横生的狂怒,她再不敢停下进攻的动作,瞬间加快了对柳月宸的进攻。 瞧出她的情绪变化,柳月宸大致能揣测出攻破之法,他估计李芸生的方法可以一试。聚气的穴位人人不同,想要一击即中恐怕不易,然而他在新婚之夜,见过翼银烟入定修炼,汇聚一处,神凝气归。 他决定放手一搏。 冒着增加受伤的风险,柳月宸压弯了全神贯注的眼色,用调戏的口吻主动引翼银烟说话:“烟儿今日怎么在此练功了,是不是想念本尊想得慌了?” 翼银烟顿了顿身没有接话,凶狠的红芒很快又朝他意想不到的方位飞去,角度新奇,柳月宸防不胜防,剑锋旁的风还未能跟来,那尖锐的剑尖便已没入他身后的长袍往里一顿猛钻。 芒光一抽,带血的剑便又瞬息没了踪迹,如出入无人之境。 第八十四章 最后的答案 袍里被生切出一个长口,仿佛是被一条细长的光峰在半空游刃行荡之时无意割破,就在距离柳月宸左侧大腿的半寸之外立马灌入了迟来的剑风,风口幽幽欲燃,越见变大。 不忘适才眼尾所扫视到的卢青志的狼狈模样,柳月宸反手一拽,英指不忘潇洒挥毫,大肆宣扬柳矿扳指上折射的独特异彩。 烧开的长袍在翼银烟面前不值一文地丢掷于空,两对视线之间有玄墨之火熊熊大燃,宛如白日里最为迷离绚澜的黑暗浪漫,另类缱绻的爱情烟火。 在旁观战的四人惊呼,卢青志紧张地抽出剑来等待。必要时他需要出手,哪怕可能会伤及魔后,哪怕不敌,他也要护魔尊周全。 然而察觉到卢青志对翼银烟紧盯不放的恶意,江引希也警惕压下自己的剑柄,游步到卢青志身旁与他持平,两人视线剧烈碰撞,如无声互击的雷鸣闪电,适才还一同为许辛婉解决难题,此时却是各为其主,针锋相对。 惊险避过的柳月宸不想放弃,他往身后的卢青志看了一眼,继续找寻机会与她对话:“烟儿抱歉,本尊今日忙得实在是抽不出身,这才没能及时来看你。既然你今日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一同到银燕园逛逛,如何?” “银燕园”三字一出,翼银烟心头狂抖不止,银燕园内的种种回忆,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闪过,最后记忆定格在柳月宸在斜阳里,将无力下颌压向她肩头叹息,沉沉拥紧她的那段惋惜之景。 翼银烟头痛欲裂,有毒针在挑着她根根脆弱的神经。 就在她停顿呆滞的瞬间,柳月宸以惊雷之速从她的身后瞬移到她身前,聚气二指,直接击中翼银烟下颌以下五寸之处。 受了沉闷的近击,翼银烟全身一震,体内过于膨胀在拥挤的血脉内熙熙攘攘涌动的真气瞬间回流,重新再充盈在她的聚气之穴,眼看就要在里面爆炸。 **似有什么东西在相互抗衡,两种不同的气流在此消彼长的厮杀对决,最终她体内纯真的真气快要耗尽,看似在精疲力竭中落败。 一缕玄墨色的气息终究抵不过另外那股纯真气流的全力一击,它从翼银烟的唇齿间泄出,如附体的恶毒鬼魅终于被人被捏住了要命的咽喉,为求生存不顾一切,饥渴逃离翼银烟的身躯。 直到最后一丝淡淡的玄墨邪气彻底离开,一池腥红粉墨登场,浓浓的血从翼银烟的口中喷涌而出,她眨了眨发抖的双眼,剑一下子失去了强大支持从她手中跌落,眼中的绯光逐渐褪去,重新换上的眼色不再如往日干净,更像是凌乱混杂着世间上一切不结的混沌之光。 适才的鬼魅在临走之前将她所剩无几的全部神力尽数抽光,她的双腿立即失去了知觉,轻飘飘的身子如释重负地跌落在早就为她而准备好的怀抱。 收到柳月宸的一个回眸,卢青志施展轻功夺门而出。 “烟儿,烟儿看着本尊,屏住呼吸,聚气凝神,回神,快!” 柳月宸急促而关切的声音跑了调,一如往日技艺高超的琴师失了往日的水准,奏出一曲严重跑调的败笔。 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他体内的血本能回流保护体内的重要器官,四肢是理所应当地有些冰凉,他的冰掌反而更适合此时全身滚烫的翼银烟。 如同遇上开水的一块坚冰,他的掌随着翼银烟脸上原本的温度变得温暖变得不再僵硬,此时终于能软软服帖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 翼银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过往太执迷不悟,对柳月宸下了太多固定的定义,她忘记人的体温会变,也忘记人都会变,自己也在变。 虽然胸中被柳月宸击得溃散的真气早就在适才的明争暗斗中消耗无几,翼银烟还是顺从接受柳月宸的引导定神聚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才感觉自己的心神稳下不少。 看着头顶上的柳月宸朗目拧紧,脸色是不忍直视的狰狞扭曲,翼银烟心满意足,凄美一笑,似一瓣应雨而滑的落樱,明知辉煌已尽,却仍在绽放最后的美丽。 “烟儿为何要这样做?你这是,是在寻死吗?” 嘴角仍渗出丝丝殷红,翼银烟浑然不知,只是艰涩而笑:“‘血尽流’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难有第二个结果。我本以为,最多也不过是伤了自己,却不曾想你会出现,也想不到自己会彻底失控......适才我多怕控制不住误伤了你。” “如果制止不了‘血尽流’,让你了结我,就是最好的结局。” “你让本尊亲手了结你,是想让本尊恨你一辈子吗?” 终于赶走了一切混暗,她的眼眸里逐渐恢复清澈,燃起星光,配合着黛色远眉,像一个美人举着仗把充满希冀与美好愿望的祈福花灯送入河中闪亮。然而残余的少量星光越来越淡,如一阵狂风猝不及防地刮来,入了河的花灯在河面飘忽四散,面临着随时被风撸起的哪怕是丁点的零星浪花轻易浇灭的不测命运。 “恨我,你还有一辈子,可如若你被我伤了,我也必定归灵谢罪与你同去。如此磨折,倒不如,就烟儿一人......” 嘴里虽说着不吉利的话,然柳月宸却从她的眼中找出了一丝情意,可看到如今她弱不禁风、气若游丝地躺在自己怀中,与适才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她判若两人,他心如刀割,深情地俯身将她拥紧,深邃的下颌之轮抵在她发丝之间,像扎了根般不能离去。 “本尊就有这么重要吗,比沈玉恒还重要吗?” 尽管她此时更需要安静,可他还是想要这个答案。 只要他能得到这个答案,让他陪她归灵又如何? 翼银烟无力摇头:“昨夜见你绝情离开,我才知,你已经在我心中扎了根,若是要你因误会而抛弃我,那我情愿只身归灵。其实月宸......你误会我了,我之所以会在梦中受惊,完全是因为我早就想通,沈玉恒于我而言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烟儿的心,只有你......” 似乎耗尽了她仅有的精力,她的身躯逐渐生冷。 终于经不住狂风肆掠,轻浪盖过了摇摇欲坠的花灯烛火。 她的脑袋轻轻一偏,眼底的最后一点光从倾斜朝下的那边脸庞如流星般擦过,留下的那条不长的尾巴,在做最后的努力吸收灿烂的莹光,只为在人心面上刻下深不见底的痕迹,强调自己曾经有存在过。 第八十五章 后宫的手段 “看着本尊,烟儿,不要睡去!烟儿!” 怀中的人逐渐失去了生气,冰冷的触感令柳月宸心也跟着慌乱起来,他催促着身旁的许辛婉再请药医:“没事了烟儿,有本尊在,你不会有事的。” 将她抱回寝殿的路上,柳月宸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他从未试过如此在乎过一个人,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翼银烟偶尔能听见柳月宸的呼唤,吃力地睁开了双眼,很快又再度陷入昏迷当中。 刚将翼银烟放置在床上,柳月宸二话不说面对她同坐,出指运功将真气输入她体内探知。 原来因为自己打散了她的真气,四窜的真气强劲蛮横,如今虽然已经在聚气之穴里和玄墨之气对抗之下消散不少,可对抗期间也击损了她不少的经脉,这才令她陷入危机。 得知缘由,柳月宸重新从丹田内提出一口气,柔和地灌入她的聚气之穴,为她将四处乱窜的真气捋顺,又多灌些气为她修复受损的经脉。 突然翼银烟的表情变得痛苦,一股污墨浊血从她的口中涌出。 柳月宸皱起眉目,手上的动作不敢中断反而加大灌入翼银烟体内的气息,半盏茶的功夫很快就过,见翼银烟的气逐步恢复如初,脸上重新有了往日红润,这才慢慢收手,闭目静坐。 药医刚到,见柳月宸起身,行礼后主动上前为魔后探视脉搏,其他人则在殿外等候。诊断完毕后,药医对柳月宸说:“启禀魔尊,魔后如今的情况比上午要好上许多了。只要臣开出凝神的药方,娘娘多加修养便可无事。” “上午是什么情形,如今又是什么状况?” 药医没有立即搭话,他环视四周后再看向柳月宸。柳月宸心领神会,略施功法将门关上,随手在房中布下结界,伸手请示药医答话。 “回魔尊,上午臣来给娘娘探过脉,魔后脉象的浮动过于异常,似乎有中毒的迹象,如今虽看着凶险却是好事,魔后已经被魔尊逼出了一口污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可知是什么毒?” “臣暂时还不能断定这一定就是中了毒,况且情况还不算严重。臣只是觉得,娘娘多次因运功不畅导致不适,这不应该出现在如她这般修为的能者身上。” “此事......” “臣定三缄其口。” 半柱香的功夫,柳月宸收回结界,与药医一同步出了寝殿,许辛婉她们皆把急切的眼神投向柳月宸,见他淡定一笑点了点头,李芸生高兴地像个捡到金珠的孩童般往房中奔去,死死守在翼银烟身边,柳月宸则示意江引希与许辛婉跟随,二人不明就里,只好领命。 等走远了,身旁再也没有其他魔侍,柳月宸一改神色,冷若冰霜的眼神将整个媛凤殿从头到尾地审视一遍,凡是有可疑之处,皆让二人代为视查,二人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 等巡查完毕后,柳月宸回到主殿入座。 江引希率先打破沉默:“魔尊,是不是娘娘的寝殿里有不良作祟?” 柳月宸当然知道她说的不是鬼魅邪祟。 见柳月宸没有接话,许辛婉一语道破他的心思:“魔尊是不是觉得,娘娘近来病的蹊跷?”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她曾记得李芸生提及,翼银烟多年来少有得病。如今入了魔宫当上至尊的后宫之主,日日食最好用最好,却成了溺水的柔软美人,甚至拥有如此强大修为功法也不足以护体。 柳月宸认同许辛婉的怀疑,不停转着手中的柳矿扳指,眼色眯成了一条线,垂头思考。 许久后,他说:“引希,媛凤殿中可有什么可疑之处?这里的魔侍魔卫用得可还顺手,还有门外是否有过不相熟的宫人停留?” 将入宫后发生的事在脑中都捋了一遍,江引希眼珠一转想起了一件事,她猛然抬头,急切地说:“回魔尊,四个月前,殿内曾经有一个魔侍不太妥当。那日奴婢见她偷偷想在娘娘的膳食中动手脚,她当场就被奴婢逮住,只是她死活不认,所以当时奴婢只好就此放过。那时辛婉也在。” 江引希边说,边看向许辛婉。 许辛婉与之相视后朝柳月宸点了点头:“当时魔后娘娘正开始着手冬祝的事,为不让娘娘忧思分神,我们并未向娘娘禀报。那日以后,我们二人日夜紧盯那个魔侍,见她屡试犯错却又因我们的识穿屡次装傻,我们抓不住她的把柄,生怕日久天长防不胜防,便决定主动出击。” “一日,辛婉与芸生一同做了场戏,让娘娘误以为她犯了大错,适逢新召魔侍初入宫正有集训,便让娘娘将她遣去一同受训,这才顺理成章地将她换走。” 江引希接话:“奴婢本想查出幕后主使,只是后来她像一枚被抛弃的棋子,无人问津。再后来就是听说她失足落水,从此便断掉了所有线索,我们也只好放弃追查。” 柳月宸点头,赞成她们的处理方式,同时庆幸翼银烟心性纯良之余身旁有一群忠心的人为她护法。翼银烟确实聪慧,可面对宫墙内的勾心斗角,她还是生手经验不足,一旦她狠不下心,心慈手软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另外,有一事。” 江引希吞吞吐吐,似有顾虑不好开口,见柳月宸锐不可当的眼神,她还是详细道来:“昨夜......奴婢是第一个看见魔尊离开的人。可就在您走后不久,便有一身影尾随,看背影应当是一个女魔侍,她以极快的速度往西南方向去,虽然与您的方向大体一致,却是走的另外一条僻静小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故奴婢未来得及向任何人提及。” 停住指尖的动作,想象着翼银烟今早听到卢青志的回禀后吐血的场景,又是怀着怎样愤恨的心情御剑发泄,他抬手捂住苦涩的双眼,不想让座下人瞧见他此时的神色。 “是本尊。” 是本尊害苦了烟儿。 江引希听不懂这三字的含义,见惯宫中手段的许辛婉识趣闭嘴。 他扬了扬手,命江引希退下,定着不动许久,似下了一个非常郑重的决定,他放下手,眼神坚定,看向许辛婉。 “本尊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动本尊的魔后。” 柳月宸双眼大放狠光,如一时大意中了陷阱受伤的怒狮,龇牙露齿,随时扑向前方诡计多端的猎人。 狠辣的表情令许辛婉也心生畏惧,双膝受重心引力的吸引自然与地面贴上。 柳月宸让许辛婉先回翼银烟寝殿中照看翼银烟,再把李芸生召来。一路上李芸生揣测柳月宸的心思,到了主殿,她一眼看出殿中无人。 感受到柳月宸的不悦气场,大有向她发难的含义,李芸生心想自己会因照顾魔后不周而被魔尊大人就地发落,一到殿中她就乖乖行大礼,等候处置。 第八十六章 死族死祭骨 柳月宸看出她受惊,怕因此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刻意展现温和姿态,问出心中不解:“芸生大可不必紧张。本尊心系魔后,如今让你来,是想问问有关魔后今日使出的功法,看看你知道多少,是否方便告知详情一二。” 得到魔尊不会向自己发难的保证,李芸生松了口气:“奴婢所知不多,魔尊想问什么?” 柳月宸示意她站起,认真的神情朝她点了点头。 李芸生大致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吸了口气又顿了顿,自觉开口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柳月宸。 “奴婢记得,当时魔后娘娘还是翼城公主,大概在她四万岁不到的时候,奴婢经常陪她偷溜出城戏耍。那日在翼城小巷中,我们遇见了一个人,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毫无顾忌地躺在一个普通人家后院的大门前,像极了流氓乞丐,肆意妄为地用眼神调戏每位路过的少女。” “只有公主看出他的与众不同,不求回报赏以美酒,本想着公主围着纱帽倒也无碍,奴婢便没有劝阻,可那人了得,一眼便看出公主身怀修为功法,他趁公主不备出手与她较量,当时奴婢在一旁吓得魂都丢了,可因为自己不懂武功,只好在一旁观战。” “公主面无惧色,从容地以唤沙术应对,他看出公主的天资,便破例收她为徒,以报香醇。后来将他领回翼王府里,翼王似乎认识他,我们这才知道,他是人界疯剑士‘死祭骨’,此后,他便做了公主五年的剑术师傅。” 死祭骨这个名字,柳月宸略有耳闻。 死族一族向来善于练剑,传闻死祭骨是死族中百年难见的练气奇才,唯独只他可以将剑与气融为一体,彼此强度互相增益,大不同于以往只将气附在剑上的那些剑士。 只是此人喜好不定来去无踪,故没人能寻到他的足迹。 听闻早在六万多年前,他在魔都偶有露面,当时备受江湖剑士追捧。江湖人皆将他传颂得神乎其神,说若能学到他的一招半式便能强身护体,以一敌百。可没过几年,便不再有人在魔界中见到过他的身影。如果李芸生所言不假,那几年他的出现,应当就是他看中翼银烟传授绝学的时期。 “死族人?” “是的,魔尊或许有听说,在人界除了鲛人族和人族以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死族,死族人数极少且行踪隐秘,故很少外族人能够轻易寻到他们死族人的动向。当年公主也不曾想过,自己的遇到的竟是死族人,直到翼王领着祭骨师傅到她面前,对他有了一番粗略的介绍,这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死族的族群。” “烟儿适才有提及到‘血尽流’,那是什么?”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记得祭骨师傅曾对公主说过,此功法是死族的保命之法,一旦融入挥剑人的精血使出奇异剑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提及这个功法,李芸生对这个功法的邪恶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即使是什么大神级的功法,李芸生也不甚稀罕,当初公主因好奇执意要学,她不知担心了多久,看着公主因练此功法而日渐憔悴的身形,当年的她险些要出口指骂祭骨师傅的狠心。 “你怎么知道‘血尽流’的攻破诀窍,难道你也修得此法?” “魔尊大人太看得起芸生了,”李芸生惊得摇头,满眼里只有畏惧和嫌弃,“祭骨师傅在传授武艺的时候一向不喜他人从旁,只有公主一人可窥得绝学机巧。” “只有一次,奴婢得令入室,是为了给公主泡一壶定气参茶,见公主大口喘息脸色苍白,便从旁服侍至她好些才离开。期间,祭骨师傅责骂公主过于激进,险些遭到反噬,说了只言片语有关‘血尽流’的内容。昨日情况紧急,奴婢也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只是隐约记得祭骨师傅提起过‘聚气之穴’,这才赌一把告诉魔尊大人。” “本尊看得出,死族的功法精妙独到非比寻常,只是如此狠毒的武功,为何翼王会准许烟儿去接触?” “关于这点,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祭骨师傅一入殿,便被翼王传召 问话,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翼王像是被说服似的,连忙带他来见公主,准许公主跟他学艺,还让公主多加尊敬。” 再问了有关死族功与翼城的关系,还有这门功法是否还有其他反噬之类的事,李芸生皆摇头不知。柳月宸也不勉强,询问药医如何叮嘱翼银烟食药后,便吩咐李芸生日后定要寸步不离翼银烟身侧。 “如若魔后再有什么事,可不通过卢青志直接来找本尊禀报。” “喏,谢魔尊。” 一魔侍来传话,说魔后已经醒来,柳月宸没有多言,朝翼银烟寝殿走去。 昨夜,他得知翼银烟心中始终有着沈玉恒,离开媛凤殿之时心灰意冷。起初他只是消沉地缓缓前行,见已走到银燕园,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时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在心中说服自己,翼银烟不过是他必须娶的女人罢了,他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人纠缠不清,如今不过是自己的好胜心作祟,征服不了翼银烟而感到难堪罢了。 追溯回翼银烟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表现,再到昨夜的真情流露、真相大白,他心中煎熬,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牙关紧锁。 原本伤情的他变得横眉怒目,他本想去找玉倾城,可玉倾城闭门不见,顿时他额间青筋暴跳,心中的火越演越烈却又无处发泄,至刚还须至柔医,他急需一眼浇灭熊熊烈火的柔情清泉为他安抚。 听着香斓殿内传出若有若无的轻咳,他强忍肝火不迁怒于带病的玉倾城,气急败坏之下,他的眼中烧起了报复的火苗。 “既然你漠不关心,那本尊到哪里留宿是不是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的眼神转而冷漠,直奔暖沁殿的他不忘将卢青志遣去媛凤殿通报:“不能让魔后担忧,去,禀报本尊动向,就说本尊已在暖沁殿歇下。” 第八十七章 暗中助力 一入暖沁殿,柳月宸没有顾及淳宛琳的感受,更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莫名其妙的罪名与厉声苛责。 在简单粗暴的相处模式下,淳宛琳面露惧色似不情愿,他终于寻到发泄心中不满的时机,声色俱厉地朝她质问:“连你也想要否决本尊是吗?本尊不准!没有人可以对抗本尊,哪怕你不情愿你也必须接受本尊的一切!” 淳宛琳当场就吓哭了,哭得是凄凄楚楚梨花带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惹怒了柳月宸,也未曾见过他这般的情绪失控,粗暴不堪地将她宫内能砸的东西统统都砸碎一遍。 待心中的怒火终于尽数发泄,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说了句她没听清的话:“为什么你看不到本尊,为什么?本尊为你耗尽心思,你却不能把心交给本尊......” 淳宛琳听不太清,以为他在后悔,在说着安抚她的话,便伸手抚摸他灰黑的青丝予以宽恕。奈何他根本没有正眼瞧她,一把将她无情推开以后,不管她是否会磕碰受伤,头也不回如一阵风飘离了暖沁殿。 不能入睡的柳月宸回到皓羽殿彻夜看密折,丝毫空闲也不肯留给自己。 他刻意让人通传上朝的魔臣们提前两个时辰到灵曙殿觐见议事,若有魔臣当面显出睡眼惺忪的不振精神,他不论官阶毫不留情地严厉下罚,惹得满朝魔臣战战兢兢,话不敢多说一句,哈欠也立即憋死在发苦的口舌底下,唯恐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血气方刚的魔尊大人。 待议事结束,柳月宸好不容易回到皓羽殿内定下心神与魔灵商议如何鞭策军需账目中出现的猫腻勾当,卢青志入殿禀报魔后有事,他又被打回原形,再次止不住地牵肠挂肚。得知翼银烟神伤沥血,柳月宸或喜或忧,然而是他一心拽着魔灵议事,如今当着臣子的面前他不好失了分寸,故当场婉拒面见李芸生的请求。 待魔灵告退,柳月宸还是敌不过心魔,情难自禁地将脚迈向媛凤殿。 哪怕殿中那个伤透他心的女子昨夜亲口承认早已心有所属,对其他男子念念不忘。 也幸亏自己对翼银烟仍是不舍,恬不知耻地来了媛凤殿,否则......思至此处,柳月宸看到了初醒的翼银烟,在她的身旁缓缓坐下,李芸生将灶房处熬制好的药汤递给柳月宸,便退出殿外守门。 他手里舀着药汤,吹了吹,却又重新勺起,再吹,依旧没有往翼银烟口中送去的意思,可见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喂药的这件事上。 “本尊差些以为要失去你。本尊承认,为了激你,昨夜才会去找淳宛琳......但是本尊也向你坦白,本尊没有碰淳宛琳,本尊只是......烟儿,本尊向你道......” 他没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他只是为了气她才故意这么做的......翼银烟的心瞬间松了,与其质疑,她选择相信,因为至尊的宫妃就摆在那,他完全不必向她解释,因为不管他宠幸谁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他既然能够坦诚告知,那就证明这是真的。 她温热的指捂住了他的薄唇,阻止他还没说完的后半句。 柳月宸握住她的纤细,此刻软指中传来的体温令他心安,他无比珍惜此刻的温存。 原本他还为得不到她的心而恼羞成怒,如今知道了她的心意,他竟然心安到难以言表的地步。 “尊上做到了。” “是什么?” “尊上说过,哪怕万劫不复,我还有你。” 柳月宸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深情注视,此时内心的感触太深,他不知从何说出。 原来她竟如此在乎自己曾作出过的承诺。 碗中的药汤飘着温热的烟雾,缕缕苦辛的药味萦绕在二人之内的空间,然而此时翼银烟闻到心里,却觉得那是世间上最为甘甜的芬芳。 这是她入魔宫后有史以来最安心的一次。 柳月宸用掌紧握药碗的外壁,运功将药降到最为合适的温度,放到鼻尖处闻了闻,确保无异后喂翼银烟喝下:“死族的功法太过凶狠,本尊可否问问,它还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其他损害?” 想必李芸生有向柳月宸提及些,翼银烟忍苦饮尽:“只要能够止住,便是没有大碍了。有关死族功法......尊上,烟儿答应过师父不对外宣扬,希望您能理解。” 柳月宸宽袖一拂,脸上浅浅笑开,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 “只要确保你无碍,便可。本尊不会追问。” 翼银烟回以甜美的笑,把药饮尽后也从柳月宸处讨得甜梅,她乖躺静养,在他面前再次入睡。 从昨夜到今日,她断断续续地睡了数回,在这一日一夜中,她与柳月宸的感情跌宕起伏。失而复得的宠爱令她感觉格外珍贵,她想从现在开始,比以往更加重视这份情感。 倏地察觉到什么,翼银烟深夜中睁开了眼,她起身盘腿而坐,只见一股清风似特意为她而来,似活物那样懂得认主,只围绕她一人盘旋不散。 柔软中夹着精奥的治愈力,翼银烟借此入定,双掌从身躯外侧往胸膛前逐渐聚集,而后一反方向,将此精奥包裹在胸前,缓慢挥指将其注入自己的聚气之穴。 原本柳月宸已替她修复了不少的经脉,有如此治愈力注入后,她体内所有尚在修复的经脉皆在数秒内修复完毕,这股力量犹如一层防御战力,不仅将受损经脉尽数修复如初,亦使翼银烟全身经脉的强壮程度得到提升,更胜从前。 半个时辰后,她将这股能量尽数吸收,睁开了比以往更为澄清的亮眸,今日所现眼球上的血丝已然消失。 莞尔一笑,翼银烟唤起了那人的名字。 “谢谢你。” “......” “是吗?跟我的猜想一致。” “......”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察看我的药。” “......” “好,我知道了。” “另外......最后一次替我去看看他,只要这次他能平安,从此你便不必在意他了。” “......” 无人得知,深夜未眠主仆二人的交心之谈。 “魔后可真有本事。本宫好不容易挑拨了她与尊上的关系,可不用一日的功夫,她又将尊上的心拉了回去。” 满桌的佳肴皆勾不起玉倾城的食欲。自从那晚让淳宛琳得宠后,她才刚刚自鸣得意,次日一早打听到,柳月宸在前朝震怒雷霆大发,她更是心中笃定翼银烟失宠。 然而这才过了一个上午,跟着柳月宸行踪的魔侍便急急来报,说魔尊大人放下手边政务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媛凤殿去。她本想派人尾随,瞧瞧翼银烟的手段,不曾想玉茵蓝刚抵达媛凤殿,便被一个偌大的结界所阻拦,无法瞧清里面发生了何事。 然后就是接下来的五日中,玉倾城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想让柳月宸入殿,可他就是找尽借口搪塞自己,随即每每深夜驾临媛凤殿。 “尊上总是对本宫避而不见,他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这种磨人的宁静最是令玉倾城担忧。 “不会吧,茵蓝走的路与魔尊不同,他应该不会发现是我为您通风报信......玉妃娘娘,茵蓝在想,这个魔后会不会是使了什么妖术啊?” 玉茵蓝想起昨日探风时所见风景,若有所思地嚼着碎舌:“昨日,在媛凤殿的上空,聚集着大片的绯色奇云,那云虽像极了红霞,却又没有往日里霞光披体的通透感,怎么瞧着都透露着几分诡异,着实吓人。” 说完,她还极具形象地浑身抖了抖,无形的毛发抖落一地。 玉倾城挑了挑眉:“哦?此话当真?” “是啊,宫中许多的魔侍都看到了,只是卢青志亲自下令严禁议论此事,此事才没有了生气。娘娘你想想,以前魔尊最多也就是在桂妃处呆了三天,淳妃虽天生媚骨,可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同样不甚得宠,可见魔尊不是那种为美色所动的肤浅之辈。然而如今,魔尊因魔后而气急,又因魔后而痴缠,如今五界九族各自紧张,人族龙族天族更是战事吃紧打得胶着,他却怠懈不功无心国事,夜夜流连媛凤殿,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玉倾城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妖后,果真是妖后!去,替本宫拿纸笔来,今日本宫就要当个除邪道士,给她下道辟邪符咒好好治治,如若还不行,那就请本宫哥哥来助阵!” 第八十八章 我也要争宠! 这几日,柳月宸都以照顾翼银烟的名义,日日前来监督她服药。其实她早就好了,却不动声色假意柔弱享受着柳月宸的悉心照料。翼银烟开始有些明白,宫中女子为何人人都想要争宠。 被宠爱是幸事,因为失宠后的失落是可以持续一生的寂寞。虽然她知道,宫中其他宫妃会有所怪罪,怨恨自己霸占柳月宸,可此番她却想要任性一把。 今日,桂心怡来看翼银烟,见翼银烟神采奕奕,不再病恹恹的,她如同放下心中大石,直接给了翼银烟一个热情的拥抱。翼银烟见她也高兴些,这个宫中,也就这一位宫妃与自己志趣相投,真诚相待。 给翼银烟送来不少的滋补药物后,桂心怡便要拉她出去散心。前些天多有雨水,翼银烟也许久未逛银燕园,见今日天空难得放晴,便应承着一同出门。 春寒已退,如今暖春已至。园中春花几乎全都盛开,远远地便能闻到银燕园处飘来的阵阵花香,耳闻着嘀咕鸟的竟唱,翼银烟不由得心情大好。 “姐姐,你看我。” 到了银燕园,桂心怡在嘴巴处哼出一段美妙的节奏。她刚唱完,身后的嘀咕鸟竟然学了起来,几只鸟儿虽唱着同一段音律,却是用着不同的音色来演奏,有的似笛音,有的似琴音,还有的居然像极磁性的男低音。不久,其他的嘀咕鸟不服气,唱出了同等长却不同节奏的音律。 翼银烟诧异地笑开了唇:“它们居然还会谱曲。” “是啊,神不神奇?不妨姐姐你也来唱一段,将它们比下去?” 翼银烟试着也哼了一小段,婉转优雅的歌声似天上飘来的仙乐。 不多久,满园的嘀咕鸟都叫了起来,争相模仿,又争相杜撰改编,一时整个园子像有上百个乐师在演奏,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令人耳目一新的独特歌曲。 二人沉醉在音乐海洋当中,突然有刺耳的杂音从中冒出:“是谁在这里吵闹,惹得本宫头昏脑涨?” 翼银烟朝自己的右边看去,只见两个标致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淳宛琳一脸嫌弃得捂着耳朵疾走,眼神不忘四处寻觅,像要找谁寻仇,玉倾城在她的身后跟随,一直劝她走慢些。 走近之后,淳宛琳一改厌弃模样,满脸堆上虚假的笑意,朝翼银烟缓缓行礼。 “原来是魔后娘娘,魔后万安。” 身后的玉倾城也随之行礼。 翼银烟点了点头,笑着免礼。 “原来是魔后娘娘好兴致,终于肯出来走动走动。您如今身子如何了,听闻您才大病初愈便又受寒,臣妾知道后也是百般心疼。对了,近几日尊上对您的照料可还算周全?” 字字句句假意奉承,淳宛琳特意扯着话尾暗示翼银烟霸占魔尊,是为失仪。 翼银烟听进了心里。 “谢淳妃关心,本宫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话毕又未毕,她扬眉而笑,接着说:“本宫是魔界之后,尊上听闻本宫不适自然会多关心些,毕竟本宫与魔尊是国之根本,定然是不能马虎的。淳妃也可以心宽些,日后本宫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诸位宫妃替本宫忧心。” 以往翼银烟与宫妃相处,若是见了对方锋芒张扬,她都会以大雅之派迂回避之,不与宫妃正面冲突。 可今日的她言辞犀利,隐怒对击,将玉倾城淳宛琳二人打得措手不及。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淳宛琳更是嘴角生硬,说不出话。 倒是玉倾城略显淡定,很快便心有一计,接过话锋:“魔后说得是,后宫宫妃皆受娘娘照拂,倾城还请娘娘务必保重凤体。如果适才淳妃的言语对您有所冲撞,还请您莫要怪罪,只是前些天淳妃受魔尊之宠多有劳累,之后就变得有些情绪失控,既嗜睡而食不知味,且多有反胃作呕又伤脾胃,故整个人变得敏感起来。臣妾规劝许久,今日她才愿意出来散散心,这才不小心扰了魔后的雅致,望魔后恕罪。” 玉倾城果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四两拨千斤地假指淳宛琳或有受宠怀孕来回击翼银烟。 翼银烟也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玉倾城的反击倒是令她有全力开火的兴致,她故意一脸关心地看向淳宛琳:“此等小事,本宫自然不会放在心里。不过,淳妃可是哪里不适,有没有找药医诊治?” 淳宛琳不知玉倾城会有这么一出,事已至此,自己只能接招。 她将手撑到自己的耳后,假意娇弱皱着眉头:“可不是吗?尊上对臣妾多有痴缠,臣妾也只好尽心尽力服侍,毕竟后宫宫妃的天职就是要替尊上分忧。可近来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老是头晕目眩,呕吐不止,适逢玉姐姐近日也身子不适,臣妾生怕魔尊来寻无法迎驾。魔后娘娘是一等一的好魔后,桃夭新妇,绿鬓朱颜,臣妾这才少了忧虑可以专心调养身子,也不怕尊上寂寞了。” 站在一旁的桂心怡见三人唇枪舌剑,翼银烟一人扛二对付得好生火热。她听得有些发懵,更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也清楚翼银烟此时的处境,她怕翼银烟会吃亏,不由地拉了拉翼银烟身后的裙褶,暗示翼银烟撤退避开。 翼银烟回头朝她安心一笑,又转向头来看淳宛琳:“淳妃对本宫的夸赞虽显浮夸,却也是九不离十。你可真是良善,总是一心替尊上与本宫着想。本宫也在想着,如果身边的魔侍如你这般贴心,说不定本宫也就不会生病了。” 满园春色关不住,姹紫嫣红上脸来。娇嫩的心肝颤了颤,淳宛琳怒火中烧,有些抑制不住想要向前冲去,却听见身后的玉倾城一声轻咳,有劝止的意思。 淳宛琳憋屈用齿蹂躏自己的艳唇,止住了冲动,却止不住幽怨地偷偷暗哼一声。 瞧见对面两位娘娘勃然变色,许辛婉李芸生心中得意,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唱起戏来,争相跪下,假意行大礼求饶地说:“魔后娘娘,我们都不过是普通魔侍,当然不如淳妃娘娘那般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日后,我们定会一心一意照顾好娘娘,这次就请娘娘恕罪。” 见二人心照不宣地配合,翼银烟心中窃喜,端上和悦的目光看向淳宛琳玉倾城二人,衣袖大气一挥,说:“都起来吧,既然本宫以仁善治理后宫,不会对淳妃的无礼怪罪,自然也不会对悉心照料本宫的你们发难。那日是本宫糊涂,不听你们的劝总是把玩人族使者送来的匠心玩物,这才着了春寒的道生了病。” 舒畅眼风的扫视之中,她还不忘将夹着蔑视的神色打向淳宛琳惊愕瞪眼的脸,隐隐中似发着啪啪巨响,好生清脆。 第八十九章 醋劲横飞 “对了,前些天尊上烦忙政事疏于挑选,他直接将人族使者的赠礼一股脑地送到了本宫这,占满了本宫一偏殿,本宫为此也好生头疼。这些稀罕物件原本就应该下放到各宫妃手中,可本宫一直病着竟给忘了。辛婉,今日回媛凤殿后,切记要立即列出物件清单,本宫要亲自为各位姐妹细细挑选合适的,送过去。” 玉倾城掩饰着眼角处没有停止过的抽动,假意大度,不忘感恩戴德地回以一礼,借此藏起自己掐得发白的手指。 “臣妾谢过魔后娘娘。娘娘仁善,是后宫众妃之福。倾城想要送娘娘些什么,奈何不知娘娘心意。不如这样,尊上最喜爱倾城亲手做的魔都小食,用作膳前开胃最为合适。不如臣妾现在就回去做准备,好让人今晚送去媛凤殿。这样,也算了谢了娘娘与尊上的恩典。” 知道玉倾城在找台阶下,翼银烟见好就收:“如此,便要麻烦玉妃了。” “这是臣妾的福分。” 下了礼,玉倾城转身离去,淳宛琳也随同悻悻离开。 如今银燕园只剩下翼银烟一行人以及惊叹不已的桂心怡,见二妃走远,辛婉虽嘴角含笑,李芸生可耐不住,毫不掩饰地捧腹大笑。 桂心怡弱弱地说:“魔后姐姐你好生厉害,刚刚我多怕,她们二人三言两语的,会出言不逊惹您生气。你们说的话虽然我并非都懂,可是我从未见过得意洋洋的淳妃姐姐愿意示弱的。” 翼银烟也第一次如此强横地面对其他宫妃,不过如今这样恢复她自己的真性情是真的舒爽!自从她入了魔宫,为了当好“魔后”一职她不知将自己收敛了多少。如今她不想再忍,也就趁此机会好好发泄一次了。 见桂心怡不说话,翼银烟问:“桂妹妹,本宫适才是不是很吓人?” “其实也不是啦,淳妃姐姐是蛮横一些,虽然我与她相处都不会吵架,但是如果站在姐姐的‘魔后娘娘’身份的角度来看,这样说话倒也没什么。毕竟,您是管着整个后宫的一宫之主嘛。” 见桂心怡认可,翼银烟笑了笑。与她再游玩片刻,便各自分开。 今夜,柳月宸照旧在酉时入媛凤殿,陪同翼银烟进食。入了飘着香味的偏殿,他不见翼银烟,却见桌上有熟悉的开胃小菜,顿时有了胃口,动起碗筷独自吃了起来。 在一旁偷看的翼银烟眯了眯眼睛。 果真是食色性也,美人做的佳肴更是要却之不恭,大快朵颐。 她走到他的身后,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他完全没有看倒茶人,又吃了一口才将茶一饮而尽,今日的茶隐隐透着舒适的茶香,柳月宸感觉胃口极佳,放下杯后敲了敲桌示意她再倒一杯,继续不停地品尝。 “倾城的手艺不错,一向合本尊胃口。” “是吗?” 淡漠的语气里夹带两个不痛不痒的字,柳月宸闻声停住夹菜姿势,转头,才看到适才为自己倒茶的正是翼银烟,她一脸贼笑地看他,不知何意。 “烟儿来啦?” 不知为何,在翼银烟的注视下,柳月宸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他放下碗筷,稍稍擦了擦嘴,坐着与翼银烟对视。 “怎么不吃了?” 翼银烟托着腮帮,打趣地撑肘看他,粉嫩的脸颊挤成一个小包的形状托在她的掌心中,像极了天宫里宴席桌上常有的寿桃。 “本尊吃够了。” “既如此,那臣妾就不远送了。辛婉,送魔尊离开。” 说完,她站起来,利索地下礼离开。 语气不对,柳月宸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晚膳不是还没开始吗?” “臣妾看着您吃得这么香,觉得自己也跟着吃饱了,晚膳怕也是吃不下了。” 她用另外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修长的指,转身就要走,柳月宸跨过桌椅一转身,移到了翼银烟面前,朝她脖颈处的玉肌闻了闻。 翼银烟以为他要亲过来,连忙往后闪躲了一大步,双掌严实捂住自己的脖子。 他听得出,她的话语夹满了刺:“本尊嗅到铁剑的气息,适才烟儿与人挥剑大战过吗,怎么肝火如此旺盛?” 翼银烟美目一眨,认真答道:“确实练了一番,第一次使劲打向对方,目前是有些生疏呢,看来日后臣妾要勤加练习才好。” 自己原本也不过随口调侃,不曾想她回复的话有板有眼,似乎煞有其事。 想起今日收到的密纸,柳月宸笑了。 “你笑什么?” 柳月宸顺着她的话接话:“本尊笑烟儿武功长进了。” “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水流湍急,臣妾的小船既要抓稳,当然也要向前滑行才是。” 翼银烟每每理直气壮地回复,柳月宸就往前迈近一步,看着柳月宸不停流转的目光,她猜测着他的心思。 银燕园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情,这次他话中有话,是不是想要责骂我不知轻重开罪宫妃? 想到这里,翼银烟竟有些心虚,再退一步,腿部却已经靠到了桌沿上,不能再往后了。 “烟儿以前不是喜欢安逸的吗,怎么现在敢直接与其他宫妃对抗了?” “我......”翼银烟见无路可退,四周扫视寻求可摆脱眼前困境的方位,“臣妾不对抗,哪里有开胃小菜给尊上吃?” “嗯?” 趁柳月宸精神不算集中,她侧身离开,眼疾手快的柳月宸还是能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回。她被拉着转了一圈,顺势地卷入了他的怀抱,双手被扣动弹不得。 柳月宸看着眼前羞涩的美人,挣脱不得之余还发起性子嘟着小嘴,甚是好看。 “烟儿是生气了?就因为本尊夸赞玉妃的手艺?” “臣妾不会下厨,这么好吃的小菜,恐怕日后魔尊大人要到香斓殿处吃了。” 双手一脱,屈膝朝下,翼银烟顺利地脱离了柳月宸的怀抱。转动自己灵活的腰肢弯向另外一旁,略施身法,她一下便站到他五尺以外。 柳月宸将殿内的纯白漫纱用内力从身后吸到自己手里,漫纱如活了一般蜿蜒着身躯朝翼银烟盘去。 翼银烟唤沙往漫纱方向卷着,可柳月宸手中的漫纱跟灵蛇一般,弯盘的身形瞬息便闪开沙墙,趁她不备一下子就卷上了她的秀丽腰肢。她挣扎着,本想捻指用气割断,却为应付柳月宸如疾风般降来的其他招式而分神,最终他一使劲,她宛如天仙下凡般长衣飘飘,跌跌撞撞再次入怀。 这下翼银烟的手被死死捆入漫纱里缠紧,变成他专属的美艳囚犯,任由他放肆采撷。 第九十章 魔尊大人也吃瘪 柳月宸抱着放弃挣扎的翼银烟,只见她倔强地用不认输的口吻,眉眼挑衅地说:“怎么,魔尊大人得知臣妾今日惹得其他宫妃不悦,是想来向臣妾问罪,给其他受了委屈的美人讨回公道吗?” “不敢,本尊的魔后除了不会下厨样样精通,会唤沙术,会管理后宫,还会‘血尽流’,连本尊都要敬畏三分。她们幼稚不知分寸,本尊倒是比较替她们担心,生怕她们再惹你不快,日后还要本尊煞费苦心来讨好魔后。” “你!” 不知此话是赞美还是讽刺,总之翼银烟听在耳中感觉怪异得很,一股怨气冉冉升起。 “别动,”柳月宸为她整理额前秀碎,目色温柔,“让本尊好好看看此刻的你。” 她反骨扭头:“有什么好看的。” “烟儿吃醋的脸,很好看。” “臣妾不喜酸,魔尊怕是看错了。淳妃风情万种,她比较好看,魔尊去看看呗,今日臣妾见她呕吐不止,说不定,现在过去你还能听见自己未来尊亲的心跳声呢。” 柳月宸一听,双眼发亮地看向翼银烟:“哦?魔后所言当真?” “你!” 好个魔尊大人,看来今日过来是要找茬的! 翼银烟气得直剁脚,一脚不留情的踩到柳月宸的脚上,疼得他缩开了抱她的手,趁此机会,她使劲用气将漫纱粉碎,细碎的白纱漫漫遮目,在空中隽秀飞旋,一如天女撒花。 她耸了耸眉想要发作,却又及时收住,空留一脸的假意和悦,淡淡地说:“当然,臣妾怎敢欺瞒魔尊大人,魔尊可满意了?臣妾累了不想见您,魔尊还是去找您的尊亲吧。” 嘴上说得温柔,手却盛气凌人地用力一下又一下地把迷糊的柳月宸推出殿外,柳月宸无奈苦笑求饶道:“好了烟儿本尊不去,不去了行吗?本尊是开玩笑的。” 推出殿外后,翼银烟展袖一挥,将大门极快地关上。 目瞪口呆的柳月宸站在殿外,盯着离鼻尖不远的大门,还差一寸,仅仅一寸他得瑟自豪的鼻峰就要碰到门上面的灰。 莫知所措地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柳月宸挪动了头,看了一眼与自己同等站在门外的卢青志,瞬间卢青志像没有看见任何人似的,默默将双眼倾向那轮白花花的高月,饶有兴致地散着步往媛凤殿大门走去。 柳月宸既高兴又无奈,万般没想到,此番自己倒把自己给坑害了。 摸了摸额头,左右环视后,他稍微调了调自己的喉咙,用温声细语,饱含磁性的声线呼唤着她:“烟儿,让本尊进去好不好?本尊只想与烟儿好好用......” 他对自己的低磁嗓音向来自负,此音一出,没有一位宫妃能够抵抗得了,柳月宸心中充满自信,他相信翼银烟听见后定会动容,娇羞地为他开门。 话还没说完,殿内的灯火一下子尽灭,殿内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柳月宸一顿身,收住了配合磁性柔情的生动表情。 悻悻步回令人厌烦的皓羽殿,柳月宸略带焦虑地扶额静坐。 没想到,女人吃起醋来,居然还可以这样绝情。以往宫妃吃醋的时候,都不会是这般模样,哪怕是与翼银烟年纪相仿的桂心怡,吃醋时最多也只会娇嗔几句,一旦他表现得与她更为亲近,给出甜言蜜语的同时多些亲密接触,定能妥妥地将她收服。可此番,翼银烟的表现着实令人头疼。 “她这样做,到底算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 难得看到魔尊吃亏,卢青志不忍偷笑。 眼角瞥见卢青志不怀好意的笑,柳月宸不悦挑眉:“你懂女人吗?笑本尊,好像你可以哄魔后开心似的。难道你有办法......” “青志确实不懂。”卢青志怕魔尊误会,连忙下礼赔罪,却也向他说出了心里话,“青志只是觉得,魔尊多年伪装,像是将原本的自己忘却了。” 此话提醒了柳月宸,他叹了口气,无奈点头:“是啊,本尊正值壮年,理应更能懂得魔后心思,只是如今习惯了老成的手段,竟然不懂得如何与桃李年华的魔后相处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心生疑虑:“桂心怡也不到十万岁,为何二人反差会如此之大?” 对于这个问题,卢青志也不敢笃定,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者,是性情不同,又或者是目的不同。魔尊想,宫中众妃面对您都是百般讨好阿谀奉承,就连桂妃娘娘也不例外。可臣看魔后很不一样,她虽性子随和,却也有自己的个性,入宫半年有余,她仍旧与入宫时性情一样,不与其他宫妃的做作靠近,这说明,她始终在保持着自我,不愿随波逐流。” 卢青志的分析很到位,翼银烟的确未曾与这个混浊的内宫苟合,相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正是因为这种出挑的魅力,柳月宸才会越发欣赏,越看越挪不动双眼。 “或许这便是娘娘的真心,是宫中的其他宫妃所给不起的,能有人以真情相待,青志替魔尊感到庆幸。” “话虽如此。” 对于这点柳月宸心中当然清楚,他自然极其满意,只是如今怎么去讨得这颗真心欢喜,倒是伤透了他傲视群雄自诩精明的脑筋。 卢青志忽然想起了什么,大胆提议:“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魔尊不如出宫寻一众师兄弟们,与他们详谈,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对策?” 这个建议有些大胆,柳月宸虽觉得可行,却又觉得不妥:“这是一个办法,可他们皆是不懂情韵的风雅之士,恐怕比本尊还要不懂。” “这可不一定,风雅之士自有风雅之策。他们只是比寻常人更不为美色所动,却不代表没有心仪之人,不会娶妻生子啊?” 柳月宸一手抱拳击向另外一边的掌心,卢青志感受到他兴奋的心情,却也觉得他的掌应该很痛。 忽视指骨处隐隐的痛,他佯装无事连连指着卢青志表示赞同,可过会又挂上忧郁神情。 此话虽十分二有理,可事关儿女私情,他可问不出口。 这一夜,柳月宸不断回想自己与翼银烟之间的对话,揣测着送怎样的礼物会令翼银烟开心。想好以后,他滋滋得意地列了一份清单,见卢青志出去替自己办事,便随手招了身边一位魔侍,命其明日一早照着清单往媛凤殿送礼。 第九十一章 不讨好的赏赐 翼银烟一早起来,李芸生刚为她梳妆完毕,便得许辛婉传声说有人来访,出了主殿才知道,原来是魔尊大人派人前来给魔后送礼。 几件物件送到后,一众魔侍便原路退下。 翼银烟往前查看,看一眼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娘,这个是?”李芸生好奇地翻看,想了片刻又环视翼银烟的全身数圈后,兴奋地问,“娘娘,娘娘是有身孕了吗?” 翼银烟一脸黑线,羞涩地推开摸来摸去的李芸生,娇嗔道:“芸生你在胡说什么,别乱讲。” “嗯?娘娘,如果你不是有了身孕,那为何魔尊送你一方孩童专用的摇篮?” 指了指方才看见的身后的摇篮,李芸生没停地用眼神翻看其他物件:“还有,这是什么?” 许辛婉顺着李芸生的手指方向,拿起来身旁的这一件,翻了几页:“娘娘这个,应该是一本食谱。” 翼银烟半合着比脸色还黑的眼眸,似有阴暗浊霾在眼中打转,她忍不住走向另外一个物件面前,是一个木制的匣子,上有绵云图形,一双鹤鸟展翅齐鸣。 这不会是......翼银烟半信半疑地将它打开。 凑过来的李芸生瞧了一眼,开心地说:“魔尊真是贴心,芸生瞧娘娘用来护肤的玉凝冰露快要见底了,正想着要去内宫处领取新的呢,没想到魔尊这便给你送来一套新的香脂美物,想来这个定然比玉凝冰露更好用。” “嗯好香啊!”李芸生拆开闻了闻,兴奋地与许辛婉分享,一旁翼银烟的脸开始僵硬,黑沉的表情越发深刻。 “只是魔尊怎么知道,娘娘的护肤养物不足了呢?”李芸生仍在香脂中翻看,许辛婉则仔细阅读着食谱的内容,她们都没注意到翼银烟此时正千变万化的脸色。 闭上了眼,翼银烟深吸一气,用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嗓音吩咐说:“去,替本宫把摇篮送去给淳妃,食谱送给玉妃,剩下的美物盒......也赠给淳妃!” 想了片刻,她又觉得有些不妥,用微微发怒的语气重新安排:“不......去把刚刚离开的魔侍叫回,让他们把这些个物件尽数还到皓羽殿去,本宫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愣着做什么,现在、立刻、马上!” 不容李芸生许辛婉提问,翼银烟头也不回离开主殿,往院中走去。 经过一夜,本来她心中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这样将柳月宸拒之门外确实有些过份了。想着今日早膳后她便去皓羽殿中服个软,认个错。不曾想,一大早便送来这一堆让她置气的扎眼物件,顿时觉得昨夜的愧疚完全是自己表错情。 许辛婉叫回那群魔侍,魔侍们犹豫着想要开口回绝,可见娘娘头也不回地擦身而过,冷冷的边风吹了过来,他们不敢多口,见辛婉魔侍也摇了摇头,只好再次盛好物件,不情愿地离开。 许辛婉和李芸生一同朝坐在院中的翼银烟走去。 “娘娘为何生这么大的气?这些物件,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高哼一声,翼银烟鼻腔扬气,朝她们二人看去,手舞足蹈,生动地解释说:“昨日本宫第一次与宫妃针锋相对,其实也不过是想要整肃宫规,免得手握实权的势力过于强盛。昨夜你们的魔尊大人当着本宫的面,对淳妃玉妃百般维护,如此不止,今日还给本宫送来这些东西。” 翼银烟怒火中烧,不想再抑制心中不满,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没有丝毫端庄之相:“什么啊!孩童用的摇篮,是要我转赠给淳妃,让她好生注意身子,尽早诞下尊亲吗?昨日淳妃的做派分明就是演给我看的,如果她真的有孕,她还不铺天盖地地大肆宣张,恨不得全世间人人皆知?” “还有,食谱,昨夜我已经向尊上道明不懂厨艺,今日他命人送来食谱,是觉得我不够贤惠仍需努力,不如玉妃懂得讨他的胃欢心吗?还故意强调我的强项是武力,担心宫妃安危,呵。我就爱耍剑,就爱上进进修功法,可我也不曾对他那群心头爱,满花园的莺莺燕燕动过手啊,他怎么就挑起我的刺了?难道他当初娶我,不知我是唤术传人吗?” 一旁的二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还有,我昨夜随口提及淳妃美貌,如今特意给我送来美物盒,看来是觉着我不够娇媚,他看着不甚愉悦呢!如今他不爱,便随他去,今早的物件,估计也是他一时糊涂送错了宫殿,我将它们都撤回,他心中说不定有多感激!” 翼银烟连“本宫”二字都弃了,看来着实气得不轻。 李芸生看了许辛婉一眼,与翼银烟同坐,安抚地说:“魔尊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呢?好啦,娘娘不气,那些东西我们不稀罕,那就退回去我们不要。不要再想这些糟心事,我们一起回侧殿用些早膳吧?芸生都饿了,娘娘不饿吗?” “气饱了,不吃了。” 李芸生真的饿,可是翼银烟不食早膳就出门,她也没有办法,可怜兮兮地回望许辛婉一眼,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小跑跟上。 翼银烟本想往银燕园走去,可走到半路停住了,改变了方向,大步地朝反方向迈进。 不知不觉,二人走出了后宫,不远处就是魔尊朝见魔臣的灵曙殿,虽听不出殿内有任何动静,翼银烟想象着在内的诸位正此呼比应地高声直言参政,体内也跟着聒噪喧嚣得很。 翼银烟的脚步停住了。 李芸生看着翼银烟来回不定的脚步,笑问:“娘娘怎么不走了?我们不是要去灵曙殿找魔尊的吗?” 翼银烟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反驳:“谁谁说本宫要去找魔尊的?本宫不过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 “是吗?可是灵曙殿就在面前,不如我们......”李芸生知道翼银烟心系魔尊,本想推她一把,却见翼银烟趁自己分神说话的时间又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啊,娘娘等等我!” ------------------------------------------ 今日议政,柳月宸得心应手,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一两个魔界蛀虫后,两袖拂着舒心的清风好不恣意,爽快利落地离开灵曙殿。 卢青志见魔尊心情愉悦,猜想他已经有了讨好魔后的良策,便在走回皓羽殿的路上发问:“魔尊是不是已经挑好礼物,送去给魔后娘娘了?” “嗯,今早尚未议政本尊便已派人送去,到这个时辰也没有回话,想必是已经收下,感受到本尊的心意了。” “哦,臣有些好奇,尊上送了些什么新奇物件给魔后?” 摸了摸柳矿扳指,柳月宸高挺胸膛,自信地说:“本尊送了具有非凡含义的礼。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不过却都是本尊与魔后之间心有灵犀的物件。” 卢青志点了点头,觉得魔尊此番定是下了准功夫,正想开口追问,却见不远处提着礼的魔侍缓缓走进了皓羽殿。 柳月宸顺着卢青志的目光,也看到了。 皱了一夜的眉又不争气高拧,柳月宸疾步赶去。 第九十二章 错。 众魔侍战战兢兢,见柳月宸入了皓羽殿,纷纷地朝柳月宸行礼,行礼的手皆如大祸临头般微微颤抖。 柳月宸看在眼中,朗目低压,话语中带有不满的责备:“为什么送到这来了,本尊不是说过直接送去媛凤殿吗?” 带头的魔侍表情扭曲,哆嗦着行大礼,他咽了一口口水,颤声答话:“回禀魔尊,奴奴婢们确实按照魔尊的吩咐,按照清单拣选物件送去魔后娘娘的媛凤殿,可奴婢们才刚放下物件不多久,奴婢们便被魔后身旁的李芸生魔侍叫回,说......说是按照魔后娘娘的吩咐,这些物件都需尽数送来......皓羽殿。” 魔尊的答案只有沉默,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明声责罚,而在场的魔侍一个个如跳汤肉丸般扑通跪下,没有一人不附身贴地,尽显服从。 在前方等待着还礼的魔侍们的命运,他们内心早就在魔后吩咐退礼的时候知晓,因为从古至今他们从未听任何一位长辈甚至是身边人说起过,魔尊送出去的礼有被原路退回的道理。 适才他们在媛凤殿时很想向心善的魔后娘娘求饶,他们抱有一丝希望,只要娘娘知道退礼以后各位魔侍会有怎样惨无人道的下场,娘娘定不会再坚持这么做。 然而。 带头的魔侍紧闭疯狂发抖的双眼,滚滚眼珠惴惴不安险些要被摇出眼眶外,她后背如瀑的热汗浸透了她身上单薄廉价的普通宫衣。 适才他们还在为魔后娘娘担忧,她是第一个不接受魔尊礼物的娘娘,如此不敬,魔尊指不准会有怎样的盛怒,魔后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可如今火烧眉毛,为求保住性命,带头的那个魔侍添油加醋,力求能在高高屹立的魔尊大人面前争取生路,她无奈地说:“魔尊饶命,奴婢们很想要亲口告知娘娘魔尊的心意,可魔后娘娘一气之下已然走远,娘娘身旁的辛婉魔侍不许奴婢们多嘴,奴婢们也只能,只能......” 身后的其他魔侍同样投以期许的目光,微微抬头窥视。 侥幸心理终究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中寂灭,冷冰冰的话语刺进魔侍们的胸膛,柳月宸的眼神比冰还冷地射了过来,对跪了一地的愚昧蠢材二度暴击:“本尊有说过让你们传达心意吗,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有了揣测尊意的权利了?” 危险的信号瞬息抵达,死神的镰刀就悬在离脖子不到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魔尊大人饶命!” 带头的魔侍将身子低得不能再低,再也不敢多话,身后诸位把怪罪的目光皆投到她一人身上,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等了半响,柳月宸居然心慈手软没有降罪,只是问了句话:“你说,是辛婉拦住你们的?” 带头魔侍额头处的大汗终于因为过重而忍不住滴落,只是数滴便将软柔的地毯浸得发暗,湿了一块。 她怯怯答道:“回禀魔尊,的确是辛婉没错。” 沉默数秒后,柳月宸转身朝主位走去:“退下吧。” 寒光一收,死神与诸位擦身而过。 魔侍们高悬的心终于稳稳落下,按照以往魔尊的性子,如有违抗定不加留情,一律处置,今日居然她们没有受牵连被发落,简直就是破例重生,她们连忙谢恩,有惊无险地速速撤退。 临走前经过那堆放下的礼物,魔侍们唯恐沾边,全都心照不宣地绕开而行。 柳月宸失落坐下,殿内魔侍懂事地为他倒茶,可柳月宸没有丝毫喝的心情,只用柳矿扳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发痛的额头,想要敲松藏在里面的紧绷青筋。 卢青志试探性地问:“魔尊不是说,这些都是您与魔后之间心有灵犀的物件吗?怎么魔后还把它们尽数退回来呢?” 见柳月宸不回话,许久,卢青志又再次发问:“臣有些好奇,魔尊都送了些什么给魔后娘娘?” 眼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为自己参详,柳月宸闭目而坐,脱口而出:“孩童的摇篮、一本食谱、还有女人用的香脂美物。” 睁眼看到卢青志发愣的表情,柳月宸反问:“怎么,不妥吗?” “这......臣可以问问,为什么送这些吗?” “其实,本尊并不反对烟儿昨日与宫妃的对抗,应该说作为魔后,就应当要有这样的魄力。只是,本尊见她十分在意玉妃和淳妃对她说过的话,所以想要送这些哄哄她。” 说着,柳月宸走到原封不动送回来的物件面前,饱含深情地一样样检阅。 “送她孩童的摇篮,是想要告诉她,本尊只在乎她,只期待与她共同拥有的尊亲;本尊不在乎玉妃的手艺,不希望她看着魔都菜式会想起玉妃,本尊所送的这本食谱乃是翼城的食家所着,她不善厨艺,必定会将这本食谱交给灶房的魔侍,日后做出翼城的菜肴,她能吃上家乡的菜,必定会胃口大增,更高兴些;至于香脂美物,则是本尊那日入她寝殿时偶然发现妆镜前的匣子旧了,想给她换个新的,更好的。” 如此情真意切寓意深远,怎么就撩不动那个心细如尘却又百般执拗的美人呢,不应该啊!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会不会是送礼的魔侍多嘴,除了刚刚所交代的内容,还遗留什么该说的没有向他坦白? 他适才就不该因为许辛婉的一句话分了神,就该好好对魔侍下罚,说不定此时他就不用独自在这里费劲揣测,早早有了结论了。 听完以后,卢青志一脸纠结,见柳月宸把期待的眼神投向自己,似乎在等自己的评价,卢青志犹豫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魔尊,青志胆敢问一句,魔后娘娘是因为什么缘由而跟您闹别扭?” “她或许误会,以为本尊更在乎其他宫妃?” 卢青志顿了顿,道:“可您送的这些,似乎与她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漫无目的踱步的柳月宸刹那间停住。 一魔侍入内,行礼后递上有冰雪印花密纸后离去。 柳月宸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错。 柳月宸的皓齿又是一紧。 紧接着,守门的魔侍入殿禀报:“回禀魔尊,淳妃娘娘前来求见。” “她来做什么?” 一脸不解地看了看同样耸肩不知情的卢青志,柳月宸收起了密纸,缓了缓起伏的心情,宣淳宛琳入殿。 第九十三章 艳福难消受 淳宛琳盛装入内,扭着妩媚的腰肢,捻指摇着艳丽妖惑的拖地百花裙裙摆,脸上笑开了花,眉目传情地朝柳月宸低头行礼:“尊上万安。” 柳月宸坐入权柄,温柔浅笑,问:“淳妃怎么有闲情逸致过来寻本尊?” 淳宛琳步步生莲小迈向前,丝毫不顾虑殿内的“其他人”,直接朝柳月宸走去,长长裙褥在走向柳月宸的贵倚前,在书桌旁的几层阶梯上滚滚起伏,泛起春光无限的层层波浪。 淳宛琳伸着柔弱无骨的藕臂搭在柳月宸肩头上,将烈焰红唇靠在他凌俊的耳廓旁,绵绵轻声地说着咬耳根的话:“讨厌,尊上不是有东西想要送给宛琳的吗?臣妾虽知您还在忙,可是早已等不及了,索性就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应约,尊上不会怪罪吧?” 话间,她不忘抖抖柔肩,在他的耳朵上浅印一抹如火般热情的鲜红。 柳月宸愣了再愣,心中摸不着东南西北,他不动声色地笑看淳宛琳一眼,好看的薄唇启而美勾。 淳宛琳元灵出窍,似受了恩赏般更加得意,她毫不忌讳,温香软玉直接滑入了柳月宸怀里:“魔后娘娘特意派人前来通报,说尊上又得到了新的稀罕物,想要赠给臣妾,起初臣妾还不信,未曾想竟然是真的。” 柳月宸尴尬一笑:“本来还想瞒着你,没想到被魔后提前泄露先机了。” 淳宛琳在殿内扫视,终于在卢青志身后瞧出端倪,双眼放光:“尊上,可是青志背后那些个......” 柳月宸这才想起那些尚未收拾的“定情之物”,慌乱的眼神一收,连忙将怀中的软人儿换了个方向环抱,风情万种地勾了勾淳宛琳羞答答的下颌。 淳宛琳早就甜得没法思考,哪里还看得上卢青志背后的物件。世间上什么好东西她没有见过,唯独眼前这个俊得令女人也生嫉的男人百看不厌,恨不得日日都拽在自己手里。 见成功得手,柳月宸吩咐魔侍:“去,把本尊前些天刚得到的那只灵松碗找出来。宛琳,那玉色是石界所特有的,在魔界可寻不到。” “尊上可不要欺骗臣妾,臣妾赏玉多年可是高手,好与坏可逃不过臣妾的双眼。”淳宛琳不忘送出一帘秋波。 柳月宸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是自然。” 等魔侍将玉碗端上,淳宛琳离开了柳月宸的怀抱,迫不及待地把玩观赏:“透着青色的玉确实别致,可玉中为何会有裂痕?” “那不是裂痕,是独特的玉云纹,纹路如苍劲松柏,一转一折里皆能体现玉的坚韧,万年也不能出一块这样的玉。” 柳月宸不舍地摸了摸这个玉碗。本来他打算将它收纳在自己的私藏库中留待日后得空鉴赏的,如今也只能在此多看一眼了。 淳宛琳虽不是十分中意,但听柳月宸的解说,得知此物珍贵,她笑逐颜开,连忙下礼谢恩。 她仍想重新回到柳月宸的怀里去,柳月宸领会她的意图,故意站起看向满桌的密折,笑道:“今日见了宛琳的笑颜,本尊也有足够的动力去批阅如山的密折了。” 淳宛琳伸手朝柳月宸抱去,柳月宸顺势捉住了她的手,轻抚一下她的脸,说:“只是宛琳,这是本尊的礼,却也是魔后的恩典,你可明白?” 淳宛琳的脸木住了数秒,而后庄重地朝柳月宸谢恩:“臣妾谢过魔尊与魔后娘娘。” “好了,乖。”柳月宸轻拍淳宛琳的柔肩,“今日本尊事务繁多,就不多加陪伴了。” 淳宛琳还想纠缠,却见柳月宸转眼间重新坐入贵倚中着手阅折,她只好不舍地下礼离开,柳月宸浅浅扬手,温和送客。 淳宛琳才刚出灵曙殿,却在门口遇上一个人,一个她极其不愿相见的人。 桂楚宙。 嘴角处的笑僵了僵,她换了一种笑朝他周全下礼,正准备离开。 桂楚宙率先开了口:“宛琳......我终于是见到你了,上次你说身体抱恙,如今可还好?” 淳宛琳轻巧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温雅地说:“谢魔灵大人关心,本宫受尊上庇护身体早就无碍了。想必大人来找尊上是有要事相商,本宫便不多叨扰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桂楚宙眼神里多了些特别的光芒。静站了数秒,收起眼光,他紧咬着牙一脸阴沉地弹了弹朝服,入内呈交魔尊之前所交代的政务要文。 淳宛琳才刚离开,柳月宸吝啬地收起笑容,嫌弃地擦擦耳垂处突兀的颜色。 他的双手在悬空比划一个碗口般大小的圆,似乎灵松碗仍在他的手心里细细捧着,口腹幽怨:“就这样,骗走了本尊的灵松碗。” 卢青志看透了柳月宸的不舍,没忍住笑了。 听闻桂楚宙入内,柳月宸不自然地将手收回,卢青志换回正经面容。桂楚宙上交完一堆文案就离了殿。 柳月宸无声跌坐,十指相扣,两只大拇指相互摩擦,过一会,叹了口气,又站起。他看着卢青志,卢青志同样无奈地摇着头看他。 他想要走向卢青志,继续讨论适才的话题。 守门的魔侍再次入殿禀报:“回禀魔尊,玉妃娘娘前来求见。” 柳月宸停止了脚步,转头看卢青志,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片刻后,他合上自己无意识间半张了的嘴,宣见玉倾城。 重新堆上笑容的脸看向入殿行礼的玉倾城,柳月宸免礼,随即低头批阅密折:“玉妃,本尊许久未见你踏入皓羽殿了。” “臣妾深知尊上专心致志、躬勤政事,此处是庄严之地,本不应多有叨扰,故臣妾很少来这里探望尊上。此番前来,乃是魔后娘娘的旨意。娘娘说您有东西急需交予臣妾,臣妾想尊上或者有什么事情用得上臣妾,于是便赶过来了。” 若是淳宛琳没能提前半个时辰过来,此时应该就是双妃同时入殿了。 默默吸了一口气,柳月宸快速地在心中想好应对之策,他将脸转向玉倾城,笑着说:“确有此事,辛苦玉妃走一趟了。” 好不容易将玉倾城打发,也送出了自己的麒石棋盘。柳月宸猜想,不出半时辰,桂心怡应该也就快到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桂心怡带着悦语鸟来了,不过她不是来讨礼的,却是听魔后娘娘来人传话,说魔尊心情不好,让她带着好玩的东西来皓羽殿,好让魔尊重获笑颜。 柳月宸心底苦笑,强忍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疲惫感,又哄着桂心怡戏耍了半个时辰,桂心怡看他一展欢喜神情,这才肯走。 第九十四章 横竖都是思 翼银烟离开灵曙殿后,没有回后宫,仍在魔宫中四处行走。 她朝着北方而行,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宫门附近,从侧旁的宫墙台阶走上了围墙,俯瞰着整个繁花似锦,与魔宫的氛围截然不同的魔都城内风光。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大闹喧嚣,叫卖声与匆匆路过的脚步声络绎不绝,翼银烟忘却了与柳月宸之间的赌气,感叹着人生百态,世间千状。 一旁的李芸生可不如有修为功法的翼银烟,这次她们俩出了后宫以后,整整横穿了整个魔宫,如今又登上了这么高的楼梯上宫墙,她累折了腿,在一旁的石凳处坐着喘气,不顾还在前行的翼银烟,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小腿。 人跟不上,只好用声音追随,李芸生扯着干渴的喉喊话:“娘娘,你假传魔尊的旨意,派人到各宫妃处传话,让各宫娘娘前去叨扰,魔尊大人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就生气,反正他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相反地,他会堆满笑容双手奉上厚礼地去讨好她们,指不定赏心悦目的美人令他有多欢心呢。” 李芸生嘟起嘴巴,低声嘀咕:“是,不会对其他娘娘生气,只是会对你生气。” 翼银烟当然听得见,她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叹地说:“尊上本来就觉着我哪都不好,如今就算是气我,也都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芸生不懂,您生他对淳妃玉妃包庇的气,通传淳妃和玉妃到皓羽殿去给他添堵,这点我可以理解,只是为何还要叫上桂妃呢,她应该是无辜的啊?” “添堵”一词形容得生动贴切,让翼银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添了堵,不得更生气了吗?那本宫就要送去一个添开心、添快乐的桂妃过去,这样尊上即便是有气,看着桂妃天真的笑脸,也只能消气了。” 李芸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翼银烟不再看她,转头眺望远方的浮云:“况且宫中有三妃齐名,两妃我皆关照,给了魔尊的荣宠,这样自然对桂妃也不太公平,索性也就都叫去了。” 高墙之下,有一处风光吸引了翼银烟的视线。 在不远处一茶楼中,一个万岁左右的小女孩在父亲的怀抱中手舞足蹈,父亲时而挠着小女孩的脸,时而假扮古灵精怪的表情,逗得小女孩咯咯地笑,她乐得将手伸到口中咬着,她的父亲抬手要打地看着她,她识趣,乖乖地笑着又将手指取出。 翼银烟想起了自己的父王母妃,许久未见他们了,不知道他们如今可还好,身体可康健,他们会不会也像自己这般思念自己?听闻柳文疆尊亲去翼城协助管理鎏炫谷一事,他到了翼城许久,不知道何时归来,会不会有父王的书信带回? “芸生,你说旧时我们溜出翼王府的时候,是多么快乐啊。如今本宫......” 她欲言不止,李芸生却早已听懂,她缩了缩头,怯怯的神情看向她飘忽不定的背影:“娘娘,你该不会是想偷偷溜出魔宫吧?” 翼银烟调戏般转头看表情搞笑的李芸生,眼色皆是称赞:“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说完,她轻盈地跃至宫墙之上,高高站立,那双闪光的眼眸正认真地四处查看地形。 高处“不胜寒”,翼银烟的浅粉衣裙在风中硕硕摇曳,若她愿意,这一身清凉飘衣随时可纵情而跃,如谪仙般飞舞人间。 这回可真是吓坏了李芸生,她急忙站起,冲过去抱住翼银烟的双腿,耍赖皮地死黏着,说:“娘娘,宫墙比翼王府的府墙高这么多,您可别乱来啊。” 翼银烟高傲挑眉:“芸生就这么信不过本宫的能力?” “娘娘难道是要扔下芸生自己偷溜出宫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转眼一想,李芸生心生一计,游说翼银烟:“娘娘,不如我们先回去用午膳,等吃饱喝足有力气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翼银烟可怜兮兮地用恳求眼神看李芸生,李芸生一时心软险些妥协,可腹中响了一个上午的交响曲再次兴奋地演奏起来,她终于开口大叫道:“娘娘,娘娘不饿可芸生饿了!现在走了这么远都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一脸的生无可恋勃勃生动地浮夸上演。 看李芸生撒娇,翼银烟不再逗她,乖乖跳下来,顺了李芸生的心思一同回媛凤殿。 翼银烟想慢慢走回去,可李芸生不肯,硬是拉着她快走。路上遇见一魔侍,翼银烟不认识,可她见到翼银烟后立马下跪,笑得如释重负,心宽地说:“魔后娘娘,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我又没真溜出宫,为何我会有事?翼银烟迷惑想要开口问话,却见她下礼后快速往一个方向跑去,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去办。 很快地,她们就回到了媛凤殿,许辛婉一看见二人身影,终于将整颗心都放下了那样,直面朝翼银烟奔来。 “娘娘是到哪儿去了?” 看着她如此着急,翼银烟感觉不妥:“怎么了,你不是知道本宫带着芸生在宫中散心吗?” “辛婉确实知道您出外散心,可辛婉却不知您在哪。适才魔尊急匆匆地赶来媛凤殿找你,见你不在,他去了银燕园寻找,又在各宫各处花园走动,还是没能找到你,顿时心急如焚,发了很大的火,散尽宫中魔侍四处寻你。奴婢也是到处的找,生怕您会,出事......” 话毕,许辛婉眼神不安地在翼银烟身上扫视,即便她明知翼银烟整整齐齐归来,可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 “辛婉跟本宫这么久了,本宫是那种自轻的人吗?这么点小事才不至于让本宫做自寻短见的傻事。让辛婉担心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吗?况且本宫还带着芸生,你怕什么?本宫也只是去宫门四周走了走,见快到用膳的时辰,这便回来了。” 许辛婉抚了抚自己急促的心跳,盯着李芸生,眼神不悦:“你也是,娘娘去了哪也不遣个人回来通报一声,娘娘,下次您出去就带着辛婉好了,芸生笨笨的,辛婉不放心。” 饥饿已经侵蚀了李芸生的神智,她鼓着腮无力反驳,只翻了翻白眼,突然趁许辛婉不备,伸出一指瞄准许辛婉的腰猛地一戳,许辛婉吓得尖叫。 “你才是笨笨的,我才不笨呢,我是快饿死了。娘娘我们快入内用膳吧。” 看着她们二人一边嚷嚷着一边往侧殿内走,翼银烟捂嘴而笑,也跟随朝侧殿走去,却听见身后一人喘着气呼喊她的名字。 第九十五章 上上策无效 翼银烟闻声尚未回头,只见自己的双脚离地腾空而起,宛若脚底架着无形的腾云,身躯仿佛被什么人操控着直直朝身后飞去。 她转过头来,尚未看清来对方的脸,轻飘飘的身就被妥妥地掷入那人怀中,对方坚硬的胸膛撞得她头皮生疼。 翼银烟回过神来,见院中还有其他魔侍看着十分不妥,她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同时伸手捏拳使劲推往眼前人的腰身,可如同蚍蜉撼大树般的进攻,对他而言根本不起半分作用,他岿然不动,双手反倒扣得更紧,似乎要将她细如柳叶的软腰折断了才肯罢休。 想起才刚听说的紧张寻觅,还有适才许辛婉的不安神情,翼银烟决定投降,唤了柳月宸的名字,终究服帖地接受这个拥抱,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 翼银烟身躯一僵,惊觉碰过他衣衫的手湿漉漉一片,他本该干爽微凉的脊背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一湾被暖阳照射过的汪洋大海。 柳月宸将她稍稍分开,正当翼银烟以为要结束了,软弱的眼眸却撞见了柳月宸的眼色,他深不可见的漆黑眼底是极度克制的精光,期待中有几分安心,安心后又涌起十足的怨愤。 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柳月宸心有不甘,他张肘环抱她的脑袋,绕过后脑勺的掌心将她的头拉偏靠向自己右肩,原本躲在他怀抱阴影处的粉耳暴露无遗。 他附额贴近,在翼银烟的耳窝上钉入狠话:“怎么,魔后如此张狂,是不是也想本尊将你拉入皓羽殿中,当着卢青志的面好生宠爱一番?” 柳月宸口中的温热气息朝前喷射,长驱抵入翼银烟的耳海深处,他说起的头半句话音都还没落完,翼银烟就已经认输,自知不敌柔力,她浑身一抖还是凭借直觉双手前推,惊恐地直摇头想要闪开,然而他的掌像吸盘一样有不容否决的引力,疯狂地吸住她根根青丝下颤抖的肌肤,不允许她有撤退的机会,她的手也宛如无力抵着,没有改变现状分毫。 犹如天降的甜蜜惩罚终于在话音结束后终止,柳月宸仍旧不放将她紧抱的手,似乎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她的身影。 翼银烟自知理亏,不等他细问,灰溜溜又推了他一把,坦诚相告:“我不喜爱你送来的礼物,本想去灵曙殿找你将你臭骂一顿,可转眼一想不愿为你置气,就到宫门四周逛逛,吹吹风。” 柳月宸尽可能秉着平淡心情,黑着脸地说:“本尊生平第一次被人无故退礼,还没能想明白,也还没狠狠处罚送礼的蠢奴才,便被各位秉着‘魔后旨意’的宫妃轮流绊缠。原本想来找魔后讨个说法,一来到这辛婉就说你出去散心,可本尊将整个后宫都翻遍,又派了人到灵曙殿皓羽殿四周去找,还是寻不到你身影。” 适才那几个送礼的魔侍眼神这么悲惨,原来是因为退礼一事“事关重大”,暗藏大祸,翼银烟怪自己一时疏忽心有不忍,“不要!”二字脱口而出。 “不要......不要什么?”柳月宸平着眉,脸不红心不跳地启齿,“不要本尊?魔后青春正茂,美色当前可会舍得?” 轻浮魅惑的红唇故意在停顿的时候缓缓勾起,揽起无边风流,一如寻花问柳的一剪蝶尾扑翅而飞,暧昧不明的眼色意有所指地看向翼银烟。 翼银烟腹诽柳月宸情绪转变得如此神速,竟大庭广众下说着令人浮想联翩,惹满院看热闹的魔侍们花枝乱颤的露骨情话。 她的无语视线无意间扫到,就连最后赶来的卢青志也抱着宝剑在前院中最高的那棵树上斜靠,戏谑一笑。 心中呵呵冷笑两声,翼银烟假意轻松地顺开他缠着自己腰身的手,脸皮贼笑着朝他下礼,说:“尊上宽宏大量,定不会与魔侍们斤斤计较,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要怪就怪罪臣妾吧。” 她狡猾,柳月宸比她还老道,他抬手扶起翼银烟的手,轻轻一扯又将她拉近几寸距离,忧伤哀怨的神色如约而至,他怜惜地摸着她手背,神色飘渺,可怜至极地说:“魔后可知,本尊心乱如麻,一路寻你是一直止不住地在胡思乱想,还以为魔后让宫妃轮番来见,是故意拖延时间......” 头一回见他这样伤情,停顿之处似藏有卑微的心伤。翼银烟较了真,低眉垂眼,无骨柔荑在柳月宸的掌心处轻轻地挠,假装莫不在乎,傻乎乎地说:“拖延时间做什么,尊上又不值得烟儿自寻短见。” 若是能趁此机会博得美人宽宏大量不再赌气,神伤的表演倒是极其省功夫的上上良策。 柳月宸紧了紧手,面对着翼银烟闪烁的眼神,用求饶的口吻轻轻唤她:“烟儿,能不能......”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翼银烟说不上症结所在,只是凭借直觉回话:“臣妾又没有说错,您送的礼物确实比较适合其他的貌美宫妃,所以臣妾才让她们找您去取,这些礼物去了该去的地方,这样也就不算是退礼了。” 突然转变的锐利话锋与脑海里设想好了的温存情节完全不同,柳月宸不由得一阵迟钝:“这......” 见李芸生抱着殿外的柱子,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翼银烟不动声色地松开柳月宸的手,规矩下礼擅自决定结束对话。 “该到用膳的时辰了,魔尊在温香软玉中沉溺半日,想必没能处理完该处理的政事,待会回去皓羽殿后便开始好好用功吧。” 政事处理不好难道与你无关? 柳月宸蹙眉腹诽,本想尾随,可许辛婉走了过来,朝他行礼意图把他拦住,翼银烟见他不能跟来,便放心地牵走饿得快要瘫痪的李芸生。 柳月宸留恋地看她离去的背影,看她旁若无人地调戏捧着肚子直喊饿的惨烈的李芸生,看她为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绽放开怀的容颜,就连发丝也都散着愉悦的微光。 他没有叫起许辛婉,灰暗的脸上写满快要溢出的抑郁。 “这是为何?” “魔尊,娘娘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心愿,可在辛婉看来,这个心愿却是一种奢求,是魔尊不能给的。” “什么心愿?” 许辛婉顿了顿,缓缓道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九十六章 变为众矢之的 适才玉倾城在皓羽殿殿门处,分明听到有魔侍在窃窃低语,说着今日淳宛琳在她之前也到了皓羽殿来,玉倾城就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回到香斓殿不久,便听说魔后不见了,尊上正四处散人去寻。为讨好柳月宸,玉倾城故意在他面前四处协助积极帮忙寻找,可就在柳月宸转身离开后,她便入了暖沁殿。 “嗯?玉姐姐也去了?” 淳宛琳皱着眉,有些不解:“姐姐平日都不会到皓羽殿去找尊上的,今日怎么......难不成也是魔后派人来禀的?” 玉倾城放下手中的茶,用手绢抿了抿嘴:“果然跟本宫猜想的一样,妹妹也是被魔后叫去的。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派魔侍来的,那人说,尊上有礼物送我,不过要我到皓羽殿处亲自取回。我猜她也不至于假传尊旨,便半信半疑地去了,没想到是真的。” 淳宛琳得意洋洋地展示不久前讨来的玉碗,玉倾城看了看,确实是稀有的宝物,柳月宸一贯知道淳宛琳爱玉,此番的礼物确实看着很像是特意准备的。 努力回想适才他应对自己的态度,也赠送了自己的喜爱之物,看似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玉倾城还是感觉这件事情怪怪的,这其中应该还有些什么端倪。 “尊上可有对妹妹说些什么特别的话?”玉倾城问。 “特别的话......”淳宛琳倾斜歪身,不正经地抬手在空中画圈,突然她的想起了一句话,咻地坐直,“尊上有说过这么一句,‘这是本尊的礼,却也是魔后的恩典’。” 玉倾城揣测着其中用意:“所以,昨日魔后在银燕园中初露锋芒,今日却借尊上的名义安抚我们,她是想要向我们证明,她是一宫主位与尊上实为一体,是不可撼动的地位,让我们有所收敛。” 玉倾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做着分析,然而淳宛琳听后极其不淡定,她侧着脸朝玉倾城俯身,桃眼高抬,音调也越跳越高:“玉姐姐,之前我真是小瞧她了。你看她昨日她嚣张得叫一个气势如虹,与以往如不胜衣不惹事的做派根本就判若两人。之前我信她无能,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昨日姐姐也是,干嘛非要阻止我反驳,明明是翼银烟她嚣张霸道得过分,尊上把玲珑花园改成了“银燕园”,她真当那是她的专属林苑了?还拿本宫和身份低贱的魔侍相比,她身边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都敢到本宫的脸面蹬鼻子上脸了!如今已经惊动了尊上,有尊上明面上护着,此时若还想讨个说法,反而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之前本宫便劝过你,不要只看表面,可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魔后的真面目可全被本宫猜中。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好好把问题想透彻些,你还怪本宫,也幸亏我昨日拦着你。你也不看看那两个魔侍是什么来头?” “且不说李芸生与魔后同为翼城人,尊上会爱屋及乌不轻易计较,那许辛婉是什么人?她原本可是尊上身边用得最顺最为信任的主魔侍,这样被器重的奴婢怎么可能没有几分通透,如今她站在魔后身侧,所做一切就都意味着是尊上的意思。这场争斗,打从一开始你我就注定会输。” 淳宛琳可没心思去挖这些弯弯绕绕的善虑肠子,她只知道昨日被人轻视她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妹妹可曾听说,魔后将魔尊送的礼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真的假的?”淳宛琳惊讶地将身子朝后猛退,“从来没有人敢驳尊上的礼,翼银烟是吃错药了吗,不对难不成,尊上这样也不怪罪?” “怪罪什么,怎么怪罪?如今她不是玩失踪,丢了人影吗?” 玉茵蓝从殿外入内,行礼后向两位主子禀报:“魔后已经平安回到了媛凤殿,魔尊赶了过去,听说还,还无所顾忌当场示爱,可不知怎的,魔后的反应很是冷淡,她回了几句以后竟将魔尊晾在一边独自入殿用膳,还让许辛婉把魔尊给拦下了。” 玉倾城示意玉茵蓝退下后,淳宛琳忍不住胸腔的翻腾,咧嘴骂道:“呵,才刚唱着一出,这一台戏还没演完就又唱起了另外一出,连许辛婉也被她收得服服帖帖,居然也跟着起了胆子帮她反抗尊上。这个女人手腕多多,简直是妖孽!” 玉倾城也在心中赞叹翼银烟的手段,明明是对宫妃们下马威,却是一副高洁的施恩姿态;明明大胆放肆惹怒尊上,却又能令尊上对她诸多牵挂,犯再多的错也能让他忍着不同她计较。 为何我就不行,为何我就不能像她这般讨尊上欢心?就因为她比我年轻吗...... “玉姐姐,如今翼银烟和桂心怡连成一线,日后怕是更难对付了。” “是啊,她身边有桂妃啊。” 收了收眼中的失落,玉倾城意味深长地拉长唇色,没有再说话。 淳宛琳气馁,看着桌上的糕点,随手提起一块送入口中,嚼了几下觉得没劲,一脸嫌弃地统统吐出,把手上剩余的愤愤扔到桌上,香喷喷的糕点成了众矢之的扑滚到桌角旁才倒下不动,其余的皆无人问津。 淳宛琳满脸不悦地唤来淳印芝:“拿走拿走,难吃死了!以后再也不许做这个!” 淳宛琳不断找事挑刺,发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牢骚,玉倾城也是听累了,午膳一过说乏了就离开了暖沁殿,回去时经过银燕园,发现桂心怡行色匆匆,便将她叫住了脚。 桂心怡回头见是玉倾城,朝她走来乖巧喊着:“玉姐姐,你怎么有空过来逛银燕园啊?” 玉倾城假意随口一问:“也没什么,就是刚用过膳,想着出来呼一下新鲜空气。我看桂妹妹步履匆匆,可是赶着去见尊上呢?” 她应该会说...... 桂心怡咧着素齿开怀地说:“今日巳时我已经去皓羽殿见过尊上了,现在是想要去找魔后娘娘呢。” 玉倾城眨了眨眼,笑看桂心怡:“哦,原来是这样。” 突然留意到她手里握着东西,玉倾城好奇地问:“桂妹妹手中拿的,可是鸟儿的羽毛?” “是啊,玉姐姐快看,是不是很漂亮?”桂心怡将手中的羽毛摊开给玉倾城欣赏。 玉倾城点头附和:“嗯,色彩斑斓,看着很像是悦语鸟的翼毛呢。” “玉姐姐好记性,只是在我那儿见过它们一次就记住了。” “你要它的翼毛做什么呢,是要做羽扇吗?” “玉姐姐好厉害,居然料事如神,我是想要做百羽扇呢。” 第九十七章 忠心耿耿 桂心怡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四下寻觅。 “今日天气好,我想着最近银燕园来了这么多的嘀咕鸟,要是我能拣些好的翼毛,连同我殿内悦语鸟的,就可以一起送给魔后姐姐了。她今日在魔宫中走远了些,所以尊上才找不到她,我是想她可能是心情不好,所以想弄些翼毛来哄她开心。” 如此出人意料的礼物,确实可以脱颖而出,比起其他的珠环玉翠,这样的用心更为珍贵。桂心怡倒是站好了队伍,劳心劳力只为站稳脚跟。 这个翼银烟果然是个懂得收拢人心的蛇蝎美人。 玉倾城看着桂心怡弯腰寻找的身影,她假意跟在她身后,陪同她一起寻找嘀咕鸟的翼毛,难得捡起一根自己认为还不错的递给了桂心怡,桂心怡却严格把控,摇头表示还不够好。 “魔后娘娘正值盛宠,什么都不缺,倒是桂妹妹的心思独特,想必也是能讨魔后娘娘欢心的。不过做百羽扇可要耗费不少功夫,‘百羽’可是要提取几十种鸟儿的毛编制在一起,色调还要层层递进凸显变幻的美感,如今你只有两种鸟儿的羽毛,怕是不够呢。” “没事的玉姐姐,心怡并非要单独做,魔后姐姐已经有一把百羽扇了,虽然她把玩了许久有些旧了,可上面已经有好多种羽毛,都是翼城或者石界那边鸟儿的翼毛,浮翠流丹的可好看了。我是见那把百羽扇有个角落被不小心烧焦,影响了扇子的美观,这才想着帮魔后姐姐收集新的羽毛,这样说不定就能帮她修复好那把百羽扇了。” 玉倾城为与桂心怡继续搭话,见她快要走远,又跟上了她的步伐:“哦,是吗?可能本宫比较少到媛凤殿走动,竟然也不知魔后娘娘已经有一把这么独特的扇子。” 桂心怡捡起地上的羽毛,嫌弃它缺了个角不够美观,又随手扔了,重新寻觅。 “也难怪玉姐姐没见过,魔后姐姐只将它放在寝殿内,不会带出殿外的呢。想来是旧人的物件,不想大肆宣扬,或许这是魔后姐姐思念的方式吧,毕竟这里离翼城这么远......” “啊......” 见她惊呼,玉倾城以为桂心怡除了何事,只见桂心怡停住了动作,捂着嘴转过身来看她,神色慌张地说:“玉姐姐对不起,之前魔后姐姐有跟我说过,不可以将百羽扇的事告诉其他人的,我顾着找羽毛一时给忘了。玉姐姐你最好了,能不能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桂心怡抱着玉倾城的手左右摇晃,似乎玉倾城不答应她就不罢休,玉倾城捂被晃动的脑袋,耐不住桂心怡炉火纯青的撒娇功力,妥协般拍拍她的手:“好好玉姐姐不说,魔后背井离乡,有思乡之情也是在所难免。既然她不想宣张,那本宫也有义务替她隐瞒,对吧?” “桂妹妹这就谢过玉姐姐了。”桂心怡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玉倾城笑她孩子气。 桂心怡看了看周边,似乎一无所获,她看向玉倾城问:“玉姐姐,这边好像没有好看的翼毛了,我想过去那边找找,你要同我一起吗?” “不了,今日本宫帮忙寻找魔后也是有些疲乏,就不陪你了。你自个儿可要小心些,别顾着找又摔跤了。” 上次因为桂心怡被楼梯绊倒而劳烦柳月宸将其砸了,宫中上下人人心有戚戚然,玉倾城自然还记得这么件小事。 “嗯好,玉姐姐慢走。” 看着离去桂心怡的身影,玉倾城不自然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髻,一边心不在焉地捋着发,一边陷入了沉思里。。 一片疑惑的眼色从明眸内飘过,随即,她梨涡浅笑,淡雅的唇色令人看着十分舒畅:“果真是忠心耿耿,姐妹情深。” ------------------------------------------ “天界的老头,果然有两下子。”柳月宸将刚看完的密折随手一扔,密折只在案牍上转了转身就定着不动了。 柳月宸指着密折略有趣味地看向魔宗柳武雪:“本尊估计,连那稚儿他爹战神都未能看出。” “是啊。谁会想到天帝会将刺探军情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宁凌风战神的小儿子,一个还不到五万岁的小娃。”座下的魔宗扬眉奋髯,同样感到非常意外。 “他哥哥本尊见过,叫宁尘铭,是个稳重的苗子,不过却没有他这个胞弟这般大胆出挑。那稚儿叫什么?” “名唤宁尘溪。” 柳月宸细细斟酌,说:“纯尘潜溪沐成珠。宁尘溪,果真是藏龙卧虎。” 柳武雪认同地点头:“前些天天族战神丢了儿子不知有多着急,一听说他贪玩下了界,二话不说便要随之而下,却在人界里翻了一日也不见踪影,又去了龙界寻,耽误了两日后怕人族龙族借此机会举兵来犯,这才上了天,也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此番对于不知情的战神算是折磨了。” “这不,两天前,人族龙族准备举兵,正给天帝下战书呢。不曾想,这个丢了许久的小娃却独自归天,从容不迫地向天帝复命,这才让战神安了颗心,他才知道自己儿子其实是领了密令独自闯了龙界,目的就为寻出龙族要害,好为此次出战做准备。” “天帝他老人家瞒得够结实,连战神也不透露。如今好了,天帝老头没有了后顾之忧,前有兵贵神速的战神凌风冲锋陷阵,身侧有战神之子宁尘溪小儿手握敌方要害为他谋划必胜之策。恐怕,此次人族龙族又要一场空了。” 柳月宸颔首侧目,思虑在眼中闪着:“这可说不准,战事吃紧,还要再做长远观望。天族这边,就麻烦叔伯替本尊盯着了。” 柳武雪领旨:“这是臣的本分。” 一魔卫递入一封信到柳武雪手中,而后离开。柳武雪看了看信封封面,将此信递给了柳月宸:“魔尊。” 柳月宸起身,拿过此信,拆开了独特的封痕,读过里面的只言片语。 “他来了。” “他来做什么?” “估计大战在即,他生怕本尊图谋不轨,对他的女儿有所怠慢。” 柳月宸将手中的信结成冰,运功安置到殿内最高处,然后收力,成冰的信摔倒地上变为粉碎,瞬间又化为冰雾消散于空,他心思不明的话语声也在冰雾中幽幽而来:“他约本尊相见。” 第九十八章 秘密约见 柳武雪有些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进宫,难道是在宫外会见?” “嗯,这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战战兢兢地应对本尊多年仍未松懈,如今还是不愿意露出狐狸尾巴,生怕受牵连。” “魔尊应约吗?” 柳月宸点头,拍了拍柳武雪的手臂:“当然要应,看他这次又会如何劝本尊放手。” 议完了事,柳武雪退下,柳月宸命卢青志为自己明日的出宫做准备。 卢青志问他是否需要提前通报魔后,柳月宸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做。 自从那日找回翼银烟后,接下来的两日,柳月宸都在媛凤殿门前吃闭门羹,再送去的其他礼她是收了,可他没入内多说几句就又被李芸生赶了出来,他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今日怕又惹她不高兴,柳月宸便不再去了。怎知他收到密纸,说翼银烟越发忧郁,甚至独自一人关起门来落泪。柳月宸的内心几近抓狂,奈何没有良方束手无策,索性他也生起气来,不肯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 “就不必告诉了,既然此次本尊是秘密出宫,那就别人让太多人知道。” 见魔尊犹豫的神情,卢青志不知是不是真的要向魔后隐瞒。 见卢青志疑惑,柳月宸张臂一拂,衣袖霍霍打风。 “怎么,准她生本尊的气,就不准本尊厌恶向她低声下气?本尊不想再自讨没趣,就让她也尝尝得不到本尊动向的滋味。” 坐下来喝了口茶,柳月宸定了定神,看着杯中的百花,似有眼熟:“青志,最近宫中盛行花茶吗,怎么近几日都泡花茶?” 卢青志没有接话,反问:“魔尊是不喜欢?” “倒是没有,此花茶香气四溢,浓而不浊,香而不熏,甜而不腻。确实是好茶,不过这里面应该还有一味花,虽看不出,本尊却喝得出此花奇效,每次喝完都感觉经络疏畅,耳清目明。” 不仅如此,还让他想起了银燕园中翼银烟的身影。 卢青志刚想说出口,却又顿了顿,淡淡地说:“此茶是魔侍所泡,卢青志也未曾见过。” “好,下去准备吧。” 卢青志闻声离开,做好准备后,次日午时便随同柳月宸秘密出宫。 来到了魔都里人声鼎沸的樊锦楼,路过一楼稚嫩学子的高谈阔论之声,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柳月宸上楼七弯八拐地来到一处偏远厢房,见屋内一人戴着翁帽,身着白袍闭目静坐。 房中有些潮湿且光线偏暗,柳月宸坐下,不理当面的人,独自食起精致美食。 二人皆没有发话,直至柳月宸食饱,抿净嘴角,同样静坐地看他。 “好吃。” 那人终于睁开了眼,将右拳贴至心口,以作行礼。 “她很好,你无需担心。” “可否让老夫见莫萱儿一面?” 柳月宸定眼看他,许久后用轻蔑的口吻问:“你不肯入魔宫,如何见得到?” 一声长叹,他苦着笑脸摇了摇头:“老夫知道......大人足智多谋,颇有手段,如果老夫真入了魔宫,怕是再也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柳月宸笑而不答。 “其实,自从老夫得知柳文疆尊亲去了翼城,便料到你早晚会动手。只是我族皆良善之辈,不希望鲜血淋漓的战场出现,我们安分守己,与魔界相安无事不好吗?” “莫信,你怎么就肯定一定会血流成河呢?如今天族自顾不暇,如果你肯带领狐族归顺于我,我定不愿伤害你一方子民。一旦狐族成了魔界的地界,我一视同仁,狐族必将受到魔界的庇护,也无需担忧天界会一还一报。” “你不懂,背叛是我族最为不齿的行为。一旦老夫这么做了,我族族人不会原谅我,狐族也将在五界九族中没有了立足之地。” 柳月宸笑着,喝了口茶:“其实我也知道,我说服不了你。” 茶味淡且无香,苦涩浅甘,柳月宸开始怀念宫中的花茶。想起适才问及卢青志花茶的来源,卢青志欲言又止的神情。 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柳月宸言笑自如:“此番愿意见你,也是不想你过于牵挂莫萱儿。我知道,她是你最疼爱的女儿,自从她入了宫,我便没有勉强她做任何她不愿的事,她只要不离开魔宫,便能一直相安无事。” 莫信定眼看着柳月宸,良久,他低了低头:“如此,便有劳魔尊照料了。” 话毕,莫信站起,飘飘长衣如绵雪挥洒,不染尘俗的长袍下一展仙家风骨。柳月宸将手中把玩的茶杯放下,同样站起,走到窗口处观赏窗外风景。 莫信并不急着走,高大的身影转向柳月宸,再次朝他低下:“若是,魔界与狐族真有刀剑相刃的那一日,老夫可否请求大人,留莫萱儿一命?” 柳月宸没有回头,看着窗外院中的绿枝初露嫩芽,上面挂着剔透的露珠折射着午间艳阳。 他一本正经地回应:“容我好好考虑。” “老夫在此谢过。”莫信离开厢房后便不知去向。 莫信才刚走,卢青志便为柳月宸安排楼上的另外一处了舒适厢房,他连同楼下的那一层厢房也包下,出手阔绰,老板猜想对方身份尊贵,便没有多问,拿了闪闪发光的一大袋金珠就乐滋滋下楼。 卢青志独自在楼下无人的空房前警惕守着。 柳月宸稍加乔装,褪去高雅华贵的外衣,只穿一身纯白的墨河锦服,而后到了充满明媚艳日光的厢房中坐下,这边的窗户比适才要大许多,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声比适才的房间更喧嚣。看来是更加靠近热闹街道的房间。 柳月宸看着杯中茶想什么想得出神,忽有一人力大如牛般拍了他的肩膀。 蓦然回头,柳月宸看见两个男子,他们也穿着一身墨河锦服,胸前两旁的绛紫水墨画轻纱也随着他们匆匆赶来的脚步飘飞起来。 一位笑得灿烂,用手中的一卷书又轻敲了柳月宸的脑勺,以作热情招呼,另一位则摇了摇头,只是对柳月宸含蓄浅笑。 柳月宸把手里洒了水的茶杯放下,替自己拂了拂衣袖处溅到的茶,带有怪罪却又惊喜的口吻,亲密且恭敬地说:“英杰师兄,子轩师兄。” 第九十九章 ‘偶遇\’师兄弟 “将吾师弟,终于被我碰到你了。” 李英杰咧着齐整白牙,毫无英伟风雅的仪态,经过柳月宸的桌椅赶到窗口面前,大大咧咧地朝窗外大喊:“诶!你们快上来,看我遇见了谁?!” 嗓音之大惹来了整条大街的人流昂首注目,就连楼下的老板也为之一颤,他百思不得其解,楼上那位富贵公子怎么就与这样粗鲁的人认识,虽然那个负责给银钱包厢的剑士刻意提及不要阻拦一楼的学子上楼,可他万般没想到看着斯文的读书人也有这样粗犷的性子。 喊话期间,柳月宸接过吴子轩意欲递来的书卷翻开浏阅。得到了柳月宸的默许,李英杰自顾自地在柳月宸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一口茶,畅快淋漓地喝了起来,吴子轩则挥掌拒绝,高高瘦瘦地从旁站着。 柳月宸刚把书卷放下,还没能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好,就听见一直寂静如海的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响,其中还夹杂着鼎沸人声,似在争论些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一群同等穿着墨河锦服的学子鱼贯而入,很快便把柳月宸团团围住,顿时房中畅叫扬疾,好不热闹。店小二机灵懂事,很快入内为每个人都添了一茶杯,又送来了几碟小菜。 柳月宸礼貌地朝各位揖了揖手,算是正式地打个招呼:“英杰师兄、二涛师兄、子轩师兄,五涛师弟、陶毅师弟。” 互相寒暄问好以后,刘五涛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哇,简直是神了,适才我与二涛来的路上,正听着方止在吹嘘将吾师弟那貌若天仙的远房小妹,我们不信,他还不服气,跟我们打赌你今日定会现身樊锦楼,为他正名。我们没有当真,猜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不过我们还是半信半疑地来这里吃茶。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不到就真这么巧碰上你,难道你们两个是早就约好的?只可惜,适才他说有事便与我们分道扬镳,不然他现在也能来见你了。” 见刘五涛眉飞色舞地描述,言辞里的喜悦没有丝毫掩饰,柳月宸欣慰一笑,极其享受这难得的真性情。 柳月宸为自己重新倒一杯茶,浅笑着:“没想到,方止师弟的嘴巴这么不严实。” 柳月宸当然知道,所有师兄弟当中就属米方止的嘴巴最不严实,所以他才会只与他书信说出今日回来樊锦楼一事。 见柳月宸如此回答,刘五涛像是知道些不得了的事,他捏住了柳月宸的肩膀,一把将他往自己身上拉得更近些,激动地说:“这么说,将吾师兄家的小妹确实长得很不错哦!今日她有跟你一同出门吗?” 随即期待的目光左右环视寻找倩影。 被人又摇了一通,柳月宸险些没能握紧手中的茶壶,生怕摔了:“五涛师弟悠着点,摔了茶壶可是要你来赔的。近日......她与我在闹别扭,故今日我是独自出门的,她并不知情,没有跟来。” 五涛尴尬地笑了笑,替他抚平肩膀处被他捏得皱起的衣物:“漂亮小妹是用来疼的,惹小妹生气,这便是将吾师兄的不是了。” 柳月宸眼神一定,觉得刘五涛所言不无道理,不由得有些后悔阻止卢青志转告翼银烟自己出宫一事,说不定他去说了,反而更能让翼银烟牵挂自己,回头便将他原谅了。柳月宸在心里叹息,忘记回刘五涛的话。 “五涛师弟!你的心思能不能放在正事上。” 一直站着不坐的吴子轩开了口,瘦弱的书生模样在诸位坐下半蹲的面前显得额外高大。 吴子轩顺手拿起适才柳月宸看过放在桌上的书卷敲向了刘五涛的头,痛得他伸手揉自己的头,直喊轻点:“方才师父才告诫弟子们‘色即是空’,你怎么转身就忘。将吾师弟,这卷笔录你看仔细了吧?有关如今在魔界中疯传的‘妖后’谣言,你怎么看?” 留意到身旁的何陶毅一言不发低头思考,柳月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示意地说:“陶毅师弟,你说呢?” 适才在一楼一直也没有发言的何陶毅滚了滚喉,见诸位都齐刷刷地把眼光甩了过来,才怯怯地开口:“我认为,魔后娘娘应该是好人,不一定会害人。” 李英杰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完话心里着急,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便开了自己的大嗓门:“什么叫‘不一定’会害人,是‘一定’不会害人,好吗!前几日,我才刚从翼城游历归来,适逢‘妖后’谣言四起,你可知,翼城的百姓在说什么?他们在私底下都替公主抱不平,说公主是如何貌美心善,甚至有的还在背地里大言不惭地指责魔尊,说他没有保护好公主,任由他人诋毁公主的名声。” 坐在他身旁的刘二涛见惯不怪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思考,突然想起了适才对论时出现的阿婆,提出疑点:“只是,适才众位师父在论时,一卖果阿婆现身说法。她说前日她推着小车到城门附近想售出些小瓜果,却不曾想被石头绊了一下,她本以为咧呛一下便能站稳,可谁知自己竟悬于空中,许久才落地,将她吓得好生厉害,之后的两日都不敢出门,今日正巧过来凑热闹,借此契机才敢大胆说出,很多人都在非议,生怕这一切的怪异都是因魔后而起的。” 吴子轩听罢不做评论,反而嫌弃地说:“小声点二涛,你的声音都快比英杰那粗嗓门大了。” 捂着耳朵的刘二涛听不清,还回喊“你说什么”,随后见诸位欲哭无泪的表情,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提升了嗓音,他连忙松手笑笑,向诸位致歉。 “这事确实有些怪异。”笑完哥哥失礼,刘五涛一口饮尽手中的茶,插话,“只是,魔后身处魔宫后宫,管理后宫就够她忙的了,她管一个阿婆做什么,何况这也不算是祸害吧,如果真要管,不应该是魔尊管吗?可是整个魔都日常琐事如此多,魔尊如果每件小事都参与,那他不得忙得及早归灵?” 刘二涛在一旁耻笑弟弟不正经,而一本正经的吴子轩皱了皱眉,责备的眼神看一眼刘五涛后,重新看向柳月宸:“我倒是觉得,‘妖后’此事不简单。” 柳月宸挑了挑眉,兴致来了:“哦?子轩师兄可是有什么想法?” 第一百章 狐族美人 吴子轩掂了掂手中尚未放下的书卷,分析说:“既然英杰在翼城能感受到公主在魔民心中的好声望,想必不会有假,魔后娘娘确实是好娘娘。只是如此好的娘娘,为何仍会传出‘妖后’一说?你们有没有发现,适才与我们对抗的那些学子,他们好生激动,也不曾理会我们的任何辩证,只是口径一致地诋毁魔后,似乎是刻意为之。那日魔宫上方的绯色云彩虽有不少人说亲眼所见,可入夜前有霓霞覆空不是常有的事吗,为何非要意有所指?我反倒觉得,就是因为魔后太好,故而招人妒忌。” 而后,众人又再辩了辩,在猜测着为何被指责、被谁所散播谣言、操纵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是谁等等。柳月宸一直没有发话,只是看着他们。 安静的何陶毅看柳月宸在淡然自若地只顾喝茶,他也忍不住开口打断其他师兄的七嘴八舌,对柳月宸说:“将吾师兄,你还没说说你的想法呢。” 柳月宸低头一笑摇头拒绝,抬头却看到众师兄弟都看向了自己,微微一愣,只好点着头思考,说:“听了师兄师弟们的话,我心中也大概有了个想法。只是,适才二涛说起卖果阿婆一事,令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师兄师弟们可还记得,大半年前,魔尊与魔后大婚之日的庆典?” 众师兄弟都在努力回想,唯独李英杰最懒,只是心急如焚地追问:“大婚的庆典怎么了,将吾师兄倒是说得明白些啊?” 一直在摇着手中纸扇的刘二涛猛然地收起折扇,对着诸位摇了摇又用它一拍自己的脑袋,子轩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二人相视,异口同声:“是结界!” “魔尊与魔后大婚那日,为防异族动荡而守卫魔界,他们二人曾对整个魔界施法设下一个由魔尊的‘唤冰术’和魔后的‘唤沙术’两种法术而结合的强大结界!当初魔宫中百姓还盛传魔尊独具慧眼,放着一宫娇艳的宫妃不立为后,而是选择了远在翼城术法卓然的翼城公主,诸位可还记得?” 迟钝的刘五涛此刻也终于想明白了:“对,所以卖果阿婆才会跌倒的时候浮起来,那是结界的保护,是阿婆孤陋寡闻,不明实情罢了。” 各位师兄弟想通了以后,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抛弃适才的犹豫不决,果断地选择支持魔后娘娘。 吴子轩看着柳月宸点头,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赞叹地说:“怪不得诸位学子当中,师父只准许将吾师弟无需伴读,就连壶缘大师也对师弟赞不绝口,方才你一声不吭,我本以为你多有疑虑,不曾想你直指要害一语惊人,将真相看得如此通透。子轩佩服,的确需要向师弟多加学习。” 话毕,吴子轩直了直声,朝柳月宸行了个小礼。 柳月宸站起,扶起他,谦虚地说:“子轩师兄过誉了,你思虑深远、博学多才,是魔都一等的学子,这才是将吾所不能及的,将吾只是更喜游历,师父们为免得人人效仿耽误学业,这才替我掩饰说辞。” 各位学子纷纷起身彼此附和,相敬互爱后,便再坐下来闲聊半刻,有人问及柳月宸的行踪,柳月宸则说自己去一趟了人族,这令在场的师兄弟大为惊叹,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没人有会不知道人族龙族与天族将要开战一事,于是诸位又再缠着柳月宸说说在人族中的所见所闻。 两个时辰过去,何陶毅想起需要去书社翻找些书籍,而李英杰则是约了一个时辰后与其他雅士林间对弈,他需提前回去做准备。 缠了将吾师弟许久想必有所叨扰,故诸位学子纷纷站起,向柳月宸告辞。 走在最后的刘二涛被柳月宸一把拉住。 ------------------------------------------ 已经六日了,翼银烟与柳月宸冷战,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熬了六日,自从几天前她擅自让宫妃去皓羽殿,并且拒绝与他一同用膳之后,她已经有四日没有认真瞧他的脸了。 前两日柳月宸过来的时候,翼银烟三番四次都想要向他放下姿态妥协和好,奈何柳月宸总是不经意间说出不解风情的话语,令她心中更为忧郁,故后来就干脆生起气来闭门不见。 然而心中的相思如同百蚁蚀咬,苦不堪言。翼银烟决定今日要亲自到皓羽殿去,为这个奇怪的心结解上一解。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到皓羽殿去,却发现没有柳月宸人影,殿内魔侍皆不知他的去向,百般不舍,她也只能原路返回。 她才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去寻,见不到就......不见! 才刚走出皓羽殿不久,翼银烟见一宫妃远远地朝这边奔走,靠近些后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美人莫萱儿。 莫美人一如往常面无表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朝翼银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很快就打算抬脚就走。 见她行色匆匆,似有事要做,本不好叨扰,翼银烟还是忍不住好奇,问:“莫美人,本宫好像好久都没见到过你了,你还好吗?” 莫萱儿虽不想耽误,可还是礼貌了收回了身,回话:“我很好,劳烦娘娘挂心。” 翼银烟发现她表情发生了变化,只见她满怀希冀地看向皓羽殿,那双顾盼生辉的乌紫瞳孔里布满了闪烁的星光,视线在翼银烟身后的皓羽殿不断寻觅。 “莫美人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吗,本宫是否可以帮到你?” “无需你帮忙。”莫萱儿冷漠回话,正要迈开脚步离开,见身旁有魔侍经过时侧目看她,似对她的无理而有鄙视,她停下脚步想了片刻,又回过头来看翼银烟:“我并非有意顶撞,请魔后娘娘恕罪。” 翼银烟不怪,回之一笑:“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莫美人是要找尊上吗?此时尊上不在皓羽殿。” 莫萱儿一愣,而后追问:“那殿中可还有其他人在?” 翼银烟摇头。 莫萱儿收起看向皓羽殿的念念目光,似有惋惜地低声说:“感受到微弱的狐族气息,我以为你来了。可终究我还是赶不上。” 见她喃喃自语,翼银烟并没有多问。待莫萱儿回过头来,翼银烟向她浅浅一笑。 和缓的笑令莫萱儿看着舒心,她放下冷漠姿势,脸色也随之和悦了许多:“谢娘娘告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本宫有一事不明,不知莫美人可否为本宫解惑?” 第一百零一章 推波助澜的功劳 翼银烟顿了顿,努力在脑海中理清其中关联:“他们是结了亲的关系,桂心怡的舅母就是玉魔圣的三女儿,所以桂心怡也要尊称玉魔圣为姥爷,对吗?所以尊上才会这么忌惮他们二人,因为这盘棋实在是太大了。” 柳月宸有些惊讶,同时佩服翼银烟对大局的掌握以及缜密的心思,带有欣赏的姿态摸了摸她的脸:“魔后还有多少本事是本尊不知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对这个魔宫的势力掌握得如此通透?单凭本尊的只言片语及对待魔臣的态度,你便能将局面大势揣测成形,看来此次后宫宫妃是被你这个狡猾的魔后算计一回了。” 翼银烟转了转眼珠,怪里怪气地说:“臣妾也并非是全凭猜测,是尊上在媛凤殿这里批阅密折,故意向我透露的,况且我才没有心思算计这么多,此次咄咄逼人也就是想报私仇而已。” 见翼银烟古灵精怪,柳月宸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再次把她抱紧:“是,烟儿是看玉妃淳妃不顺眼,趁此机会开开骂,也是故意带着桂妃一起,想要跟她开个玩笑,吓唬吓唬她,对吧?” 翼银烟理直气壮地转头看他,矢口否认:“臣妾没有故意吓唬桂妹妹。” 柳月宸浓眉高扬,朗目压长:“哦,是吗?不知那日是谁,特意派人出去查明众妃动向后,才答应与桂妃一同出门游玩银燕园?” 被抓住了小辫子,翼银烟收起适才的傲气:“尊上是怎么知道的?” 他倒是不加掩饰,直接明说:“适才辛婉与本尊擦肩而过。” “......” “除此以外,本尊还知道烟儿特意备了一份厚礼送去了尊亲的住所毓秀殿,指名道姓要赠予柳文疆尊亲,足见‘用心’。本尊可有说错?” 抱着再次转过脸去的翼银烟,柳月宸心满意足。 “本尊知道,你想要在宫妃面前树立魔后威严,想要打压她们的嚣张气焰。可你初次与之对抗,你担心自己没有把控好张弛力度,生怕对她们发难以后,会对本尊在前朝的决定有所影响,故而你替本尊将三位宫妃请到皓羽殿去。表面看是一时怒火率性而为,实则是烟儿心如明镜,借此契机让本尊送礼,为的是做给前朝的魔臣看。” 翼银烟一言不发。 “你假意对诸位斥之以蛰,大展魔后盛威,其实是想逼玉妃对你生恨。玉妃见你强势且有拉拢柳文疆的意图,她生怕你与柳文疆连成一气,自己的儿子柳文毅就会被比下去,着急之下定会尽快联系她哥哥玉魔圣。玉氏家族飞黄腾达的美梦都系在文毅身上,玉宗玟自然也会跟着着急。果然玉宗玟当天就收到玉妃的信,狗急跳墙事急必出错,没过两日他就在本尊面前露出把柄来。” “你深知桂魔灵爱女如命,让桂妃一同见证你与宫妃唇枪舌剑,是为了让桂妃心生忌惮。为向本尊重新讨好,桂魔灵或许会不惜亲家之情,为自保而转态。当天,桂楚宙熬到深夜终于熬不住,还是不请自来入皓羽殿求见本尊,爽快答应与本尊联手。” “在魔后的主导下,本尊看似被迫配合,不得不给各位宫妃送出厚礼,其实魔后是给了本尊布局的时机。” “本尊送出礼物,看似恩宠,却又像是本尊默许魔后发威再次打压,宫妃们心中定然有诸多不解,却又不好与本尊明说,只能与身后的靠山商量。她们身后皆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你的手段还算简单,想必他们很快便会反思自己是否中计,会不会是一时心急着了你的道,然而他们很快又听闻本尊送礼的不明举措,为确保不犯大错,他们定不好轻易反悔改变主意。犹豫蹉跎间就耽误了几日时间,这几日足以让本尊解决此次的外忧内患,事后他们再有想通,也成定局了。” 陈述完他这几日才终于捋清楚的长篇大论,柳月宸不忘长长叹息一声,埋怨的语气十分明显:“只是可惜了本尊那难得的灵松碗被迫送给了淳妃,到现在本尊心中还是百般不舍,念念不忘啊!” 给最不需要讨好的美人送出了最不舍得的珍品,柳月宸扼腕不止。 怀中的美人比他还要不甘心:“怎么,让尊上赏个碗就能打发的事情,尊上还不乐意了?” 柳月宸闻声,松开了手将她转过身来,见到她双眼中的晶莹剔透顺着不安的脸蛋如同断线的珠子圆滚滚地落下。 心生一片躁动的怜惜,他宠溺地为她拭去眼角的点点闪烁,娓娓道来:“拥有你,实乃本尊至幸,世间花团锦簇万分姹紫,远不及烟儿你刺玫一瓣。” 甜言蜜语又要耍得游刃有余,翼银烟赌气别脸,翻起了白眼地说:“错了,臣妾是一个滥用武力、随时可能威胁满宫娇贵的魔后。” “谁敢大放厥词,这么说本尊的魔后,”说着柳月宸抓起了她的手,朝自己的脸打去,“本尊替你教训那个罪该万死的恶人。” 此举吓翼银烟一跳,她生怕真用力将他打痛,连忙查看他的脸,而后难以忽略地对上柳月宸灼灼其华日月同耀的明邃神光。 “皓羽殿的花茶是不是你派人送来的?” 翼银烟抽了抽因适才哭泣在鼻腔留下的凝露,假装糊涂地眨了眨眼:“什么花茶?” “烟儿其实早就原谅本尊了是不是?皓羽殿的花茶大多都是用银燕园的鲜花所泡,如若没猜错,其中一样花,你在泡好以后剔出来了,就怕被本尊察觉此物是由你所出。” 翼银烟不自觉地挠了挠粉耳,柳月宸看了看院中的悬帘枝,虽殿外暗淡,却依旧能透过殿内的点点火光瞧见,垂帘枝长须尾垂处,随着灯芯之上一时胖一时虚的光影,夹闪着赤青色调的点点小花。黄黄烛光铺了过去,就像镀了一层金光的翡翠般弥足珍贵。 他心中早就有所笃定,重新看向翼银烟佯装分神的脸:“是悬帘枝的花,对吗?” “既已剔出,你又如何知晓?难不成......” 一时口快,翼银烟后悔莫及,窘迫的唇是及时捂上了,可跑得贼快的话语声却没办法撤回。 柳月宸顺着她若有若无的眼神,挪后瞧了瞧门外站着的纤瘦人影,隐隐有一把长长的剑影斜斜突出。 第一百零二章 心情难藏 柳月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傲瞅她:“就算青志不说,本尊也能猜透。” 他臂弯一收,舒适而紧贴的怀抱将她环得严严实实:“近日忙于与人族的事,本尊分了神,都没有留意到从何时开始换上了烟儿特制的花茶。此花确实能够令本尊聚精会神,耳聪目明。不如烟儿再为本尊泡一杯?” 心里耻笑他假意卖弄的做派,翼银烟摇了摇头:“臣妾特意翻过花木典籍记录,得知此花金贵,具有舒筋通脉、养血补气的奇效,最适合给总要通宵达旦看密折的你服用。只是臣妾之前不知它有弊端,尊上,此花虽可聚气定神,少酌无事,多饮却是无益。” “哦?那烟儿又是如何得知的?” 翼银烟向柳月宸说出是莫美人告诉自己悬帘花不可多饮一事,同时还告诉他下午见莫萱儿一人急忙赶去皓羽殿寻他。 柳月宸看着她的脸,意有所指地笑了:“莫美人虽独来独往,却是难得的真性情。烟儿若是闲来有空,可以多与她走动走动。” 翼银烟还没从柳月宸的眼神中领会到其中含意,却听见卢青志在门外按捺不住,敲了敲殿外的大门,似在焦虑地催促着。 看了看殿外阴沉的月色,翼银烟皱眉拧嘴:“这么晚了,还要看很久的密折吗?” 柳月宸点头:“是啊,本尊今日事务繁多,早日的密折才刚看完,可午后的还在本尊的书桌上纹丝不动。” 下午翼银烟去过皓羽殿,确实如此。不过她还没问他上午的动向,因为她心中明白,该说的他都会与自己分享。 然而她却也很想问出口。 柳月宸刚想转身抬脚,奸狡的眼神从斜着的侧脸中投了过来,对上她张口欲言的表情:“还是说,魔后今夜想让本尊留下过夜?本尊倒是求之不得。” 转了又转,翼银烟此时的表情改成了波涛流荡,像被鼓动的油油春草,此起彼伏一波一波地推动风流,生动地折射出什么是欲哭无泪,羞耻难当。 没等她酝酿好反击的措辞,柳月宸快速步回,在她额间留下一个湿软带温的氤氲之印,霸道地为她盖上自己的专属印记。 “魔后玉肌一如奇效的悬帘花,本尊顿觉神清气爽,不出两个时辰,定能将密折看完。” 翼银烟很快就双晕披霞,眉语目笑,实在像极了香醇的烈酒,柳月宸心甘情愿地醉在其中。 然儿女私情温存无上限,可以肌肤温存,亦可在心间温存。藏起满目难以割舍的神色,他大步迈开,似没有留恋般离开媛凤殿。 走回皓羽殿的路上,柳月宸如释重负,像打赢了一场硬仗般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回味着适才与翼银烟明眸凝视,温婉入怀,他满脸的笑意怎样收都收不及,像极一个陷入初恋的痴情少年。 卢青志在身后跟着,假意没看见,几次三番都能在柳月宸扫来视线时不着痕迹地将窥视眼神恰如其分地拐了个弯,再浮夸地夸赞月色动人,完美无缺地避开了被问责的风险。 其实也不是他的掩饰有多高明,而是柳月宸眼神早已被抽光,眼内空洞,所有目光恐怕早就盯在了心眼里,至于眼前目视到些什么景象,似乎无关紧要。 “刘二涛确实帮了本尊一个大忙。” 回想今日在宫外,与其他师兄弟道别以后,他厚着脸皮留下了刘二涛。 魔都里这几位与他相近学子们的底细柳月宸当然了然于心,留下二涛,是因为他知道二涛早已娶了主妻,近来两年又新纳了一名小妻,习得才学与娶妻生子两不误。听闻他府上的两位夫人相处融洽,刘二涛享尽齐人之福。如此一来,他定然是有许多与夫人之间的相处心得。 毕竟,刘二涛或许比自己对待夫人能更真心些,用他的良策来讨好翼银烟定比更懂弄权的自己能引得翼银烟认可。 起初柳月宸还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刘二涛知道他的想法后,先是一脸贼笑,想要奚落他只顾圣贤书,不懂女儿私情,但见他愁眉锁眼,便直爽地将自己多年的经验传授于他。 与刘二涛促膝长谈一番后,柳月宸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技巧,刘二涛的长篇大论总结起来,就是非常简单的八个字:情真莫藏,以心换心。 可这几个字对柳月宸而言,既是轻而易举,亦是举步维艰。 突然,走到半路的柳月宸停下脚步,眼神在习习夜风中起伏不定,他将朗目对向悬悬远空里那忽明忽暗的下弯残月。 阴森浅月下他深邃的眼中透露出深不见底的寒流,空中的残月似在柳月宸的注视下止不住地颤抖,丝丝云雾将它围绕如同伸出致命的魔爪,可怜的残月自此陷入困兽之斗,仿佛难有花好月圆的那一刻。 “青志,封锁有关‘妖后’的传闻。本尊不希望后宫有人脏了魔后的耳朵。”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翼银烟的心,而且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绝不能让其他的外力对翼银烟此造成任何动摇,破坏他的计划。 此时的柳月宸还没有意识到,越是与翼银烟靠近,就越是离初衷更远。 卢青志只是稍稍瞥见柳月宸侧脸处泄露的半边眼神也为之一震,他低下头来不再直视,只凝重地接令。 终于解开了与柳月宸之间的心结,翼银烟昨夜睡得很好,起身以后逗了逗梦蝶兽,还特意向它道歉,毕竟前几日因为与柳月宸闹别扭,也顺带冷落了它。 可这次,梦蝶兽居然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背对着她吃着手边的口粮,看她转过身来偷看,它又不屑地抬高自己胖胖的小屁屁挪了挪,等换了个看不见她的姿势以后,继续啃食,小眼神中写满了是埋怨。 翼银烟想引起它的注意力,故意与它抢口粮,它不依不饶,垂着耳朵吸气蓄力,随即迸发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口粮急急抢回,一下狂拽用力过猛,就连它的耳朵都随着惯性直直地竖了起来。 翼银烟忍不住笑了,溜了溜眼珠,把手换了个路线伸向它的耳内探寻,从耳外洁白如雪的绒毛,再到它柔软的耳肉。 忽然间,梦蝶兽像触电一样,口粮从手中滑落,像吃醉了酒般主动往翼银烟的手靠得更近些,痴痴呆萌地将软耳往翼银烟的指腹去送,似能从中得到更大的满足。 翼银烟似发现了新奇有趣的东西,笑了:“小蝶是喜欢我摸你的小耳吗?” 事实证明,它真的爱极了翼银烟的抚摸,完全忘记了适才在生翼银烟的气,只是呆呆往前凑近蹭着她指腹上的温热,流连忘返,翼银烟也因为它自然单纯的亲近乐而忘忧。 “娘娘!” 闻声抬头,翼银烟看到气喘呼呼却不失愉悦神情的李芸生:“娘娘,刚刚我听到其他魔侍在讨论,说柳文疆尊亲回来了。” “此话当真?” 他会不会将翼城的消息,或者物件,或者什么人也顺路带回魔宫来? 翼银烟不顾许辛婉刚端出的早膳,直接提裙往灵曙殿奔去。 第一百零三章 狂怒之龙(上) “你说什么?!” 灵曙殿内,柳月宸面如冰霜地看着座下风尘仆仆赶回魔宫中回禀要事的柳文疆。 接收到如此目光,部分老练的魔臣开始心慌起来,魔尊露出这样的神色,估计今日朝前不会有什么好结尾。 柳文疆抬头,双眼同样带有愤怒地答话:“父尊,疆儿句句属实。到了翼城后,疆儿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鎏炫谷历来的所有珍品及产出实况都悉数核查过了,疆儿发现部分珍贵花种的产量已经在走下坡逐年递减,甚至有的已然灭绝不再产出。” “本来这不算严重,可是疆儿发现,减少产量的花种中也包含了澜绚花的种子!” 柳月宸的脸色变得铁青,怒火沉吟:“澜绚花?!” 见柳月宸尚未得知来龙去脉便已要盛怒,柳文疆的脸色同等难看:“若要产金砂,必须提前数月在幻黎沙漠的河源处,命人洒下澜绚花的种子,方能跟河中的朔生灵结合,从而慢慢生出金砂。如果澜绚花减产,这将会极大地影响到日后魔界中代表货币流通的金砂产量。” 金砂是魔界的财力,是屹立于世界不倒的根本力量,若是金砂的生产被动摇,这对魔界而言,是天大的祸事。 众魔臣开始窃窃私语,担忧着魔界的未来。 柳月宸头痛欲裂,他扶额静坐不语,许久睁眼看向柳文疆:“澜绚花种的减产,会在多久后对鎏炫河的金砂产出造成影响?” 柳文疆神情凝重,微微停顿后回话:“如今,怕是已经受到影响了。” 顶着从头顶不远的高座处陡然攀升的无形压力,柳文疆佯装镇定,捋顺了思路,慢慢地说:“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最适合捞取金砂,夏季取砂的日子将近,疆儿不敢怠慢,近来半月我日日派人到鎏炫河看管,统计发现,精纯金砂的数量远没有去年的多。” “父尊,疆儿还发现,在一众矿奴中,其中有一个矿奴很少与其他矿奴一同休息。疆儿派人跟踪多日,终于在前日,发现他鬼鬼祟祟地在鎏炫河中投放什么,我们上前捉拿后才看出,原来是一些看着酷似金砂的石砖,那位矿奴企图以次充好,假意缴足精纯金砂的数量。若不是疆儿命人捞起,利用查验之器细看,肉眼根本无法轻易分辨出真假金砂。” “何人指使?” “那人声称受翼王之命,为隐瞒金砂减产一事,也为护翼城百姓周全。” 护百姓周全,这确实很像翼名律的口吻与行事风格,若不是深知他勤工爱民的秉性,当初柳月宸也不会用翼城做筹码娶得翼银烟。 然而此事性质与魔后之事完全不同,求娶手段只为确保翼银烟不被自己伪装的容颜而吓跑,而如今鎏炫河事态严重,翼名律以欺瞒手段为保翼城的一时太平而罔顾整个魔界的长远发展,这是柳月宸所不能接受的。 闭上双眼,柳月宸右脚蓄力浅滑一段,猛力一蹬,整个灵曙殿前殿犹如天崩地裂,大地疯狂地发起抖来,似乎整个前殿的地底下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渐渐朝柳月宸的方向聚集。 魔臣们不安地四处张望,个别机灵的终于察觉到,全部的异动都是来自于脚下的渊明石底下。 历任魔尊皆身怀强大功法唤冰术,为确保魔界至尊能够更好地发挥唤冰术的威力,也为在必时之需保护自己,故凡是魔宫内的所有宫殿,皆有设定细窄水渠全面分布在宫殿地底下,再覆盖上轻薄半透坚韧的渊明石以作铺平。 这样的水渠灵曙殿里当然也会有。 诸位宫妃的宫殿里虽没有这样的水渠,却也必定会在殿内拥有一方精致秀池或小桥流水的景色。 环宫布水本是魔宫中独特的风景,可日日上朝的魔臣们早就见怪不怪,久而久之,人流较大的灵曙殿上,被踩踏多年的渊明石砖从原本的半透乳白渐渐变得花白一片,脚下暗渠也被丝丝凌乱的划痕逐条覆盖,很快魔臣们开始遗忘了这地底下一直有一股与魔界至尊息息相关的力量在隐隐潜伏,极其耐心地等待被至尊召唤,只为迎来惊天破石而出的伟大时刻。 虽然没有流水辅助,至尊的唤冰术依旧能够从魔界独特的潮湿空气中凝结出水珠化作冰性利器,就像前几月的时候柳月宸在此处击杀刘启明的那把冰刃,也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可若是身边能有大量的流水被至尊调用,那至尊的力量将能幻化出更为狂妄的创造力。 涌动的力量如浅河逆行的群群游鱼,鲁莽不顾地顶着渊明石冲撞向前,齐聚到柳月宸的脚边翻腾膨胀,最终在高高在上的权柄左右两侧以及前方不远的地面处,有三柱折着银白殿光的流河从地上不大不小的三个洞口中冲出,直击长空而扭旋。 三股流动之能如同性相吸般往彼此方向延伸靠近,从出洞开始,就只为完成这唯一的使命而努力。 撞合的瞬间白花四溅,溅远的水刺没有落地,而是在柳月宸轻蔑一笑眼神一抬的瞬息定格成冰尖锐刺,底下不断涌出的银流推着顶端发着幽蓝光芒的冰花不断成冰、叠加,渐渐凝成一团,越来越粗,它开始有了形态,从头到身不断在唤冰术的股掌间被精雕细琢,慢慢成形,生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活物。 自柳月宸面前,冰柱终于脱胎换骨,活成了一条冰龙,带着浑身冰刺的幽蓝身躯散发着令人不忍直视的狂野怒光,将它身后主子的傲慢气息展现得淋漓尽致。 它的身躯渐渐由不顾一切奔赴而来的冰刺堆砌壮大,渐渐成了惊世杰作,带着一身石雕玉砌般的寒冰顺着地面腾飞窜出,抵达十来寸远的时候放慢了身姿,正好在柳文疆的不远处有停留的意思。 威压扑面而来,柳文疆唯诺跪下,即使低着头,他也能感受到冰龙逼人的森冷,它似乎只朝他而来,有着对他下手的打算。 灵曙殿在极短的时间入了冬,温度一如六月飞霜惊人降下,魔臣们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口气都快要在口中凝结成冰,卡住他们虚弱的喉咙。 人人皆不敢为柳文疆多求情一字,准确来说,是一丝声音都无人敢发,就连跪着看戏的心思都不敢萌生。 第一百零四章 狂怒之龙(下) 冰龙只在柳文疆身旁擦肩而过,很快就将视线投向那跪了一地看似可任意蹂躏的魔臣身上。 似乎在它的眼前,魔臣们皆是可口的猎物,勾引它靠近觅食。冰龙环视整个灵曙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它盘着身躯往其中一边的魔臣扑去,张开侵略巨口,展现它幽寒的利齿以内,像能够吸尽一切的无情漩涡。 在它面前靠得最近的那一排官阶较低的两个魔臣惊诧不止,跪下后,他们哆嗦的手本想要重新摆好头上吓歪了的云帽,可面对着冰龙无情的寒盆大口,他们的手脚早就都被吓软了骨头,根本都顾不上从头上脱落的云帽,最后只敢求饶般抱头跪哭“臣惶恐,请魔尊息怒”,身抖如筛糠。 冰龙居高临下,眼神中尽是耻笑,从口中喷出凛冽的寒气,再对着整个灵曙殿发出一声深沉的怒呻,它动作缓慢地朝前,利爪高举,再放肆地往另外一个魔臣远伸。 适才这位魔臣还以为冰龙攻击的对象是柳文疆,嘴角偷偷现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见冰龙换了方向朝他这边过来,他偷偷为自己抹走一颗颗快要冻结成冰的虚汗,早就胆小地皱起眼眸紧闭成团。 魔臣偷偷瞥了一眼,发现近在眼前的威胁快要戳入他的脑袋,大惊,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数秒后,他只敢蠢钝地朝柳月宸磕了个响头,期待能借故躲过魔尊的惩罚。 难得有了丝毫的怜悯之心,柳月宸那操纵冰龙的大掌用力一收,冰龙就此定格不动不再动弹,那看似轻易便能摧毁一切血肉之躯的利爪终于在那个磕头的魔臣头顶及时刹住,只是势如破竹般“恰巧”刺穿了他的云帽。 那个魔臣见没有了动静,试探性地动了动头,然而如此一动有些冒失,他感觉天灵盖处骤然一凉,一不小心好像被一个尖锐的刺滑破了头皮,那一道划痕里突突地冒出量虽不大却极其温热的液体,液体从他冰凉的额头间滑着,他伸手一摸。 看着粗鄙的手指中鲜红的温液,他身躯一震如大梦初醒,猜测头顶处的刺痛应该就是已经深入云帽里的龙爪所造成的。身体一软,他再次实实地磕了个不响的头。 他不是一个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犀利角色,不然在魔都里混着这么些年,他都已经要老了,才终于等来了一个天降狗屎运,混出了个没有名声不受器重的侧魔动,因此,此次魔尊开恩,他也不懂得要去谢恩。 所以,如此这般磕头的姿势也并非是感激涕零地朝柳月宸真心道谢“尊恩浩荡”,而是真真切切地晕厥了过去。 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魔臣软弱无能到这种地步,柳月宸似笑非笑地扭过头去,没有兴致再把心思浪费在这种庸才身上。 适才在冰龙口中喷出的逼人寒气像一席凭空而生的薄云淡雾,踩着空气往八方齐飞,很快就充盈了整个前殿内的上空,殿中空气的水分与养分都被急速消耗显得稀薄,前殿中鸦雀无声,静悄悄中演绎着人心里的闻风丧胆,是众魔臣千篇一律的困难呼吸,是众魔臣不约而同的滴汗成冰。 恐惧早就抽干了他们的力气,没有一人能逃脱这片弥漫着死亡威胁的泽雾,就连跪在另外一侧位高权重胆识过人的诸位魔圣,都因未曾见柳月宸如此动用唤冰术的力量而微微发惊。 魔宗柳武雪怀揣着茫茫心思,抬头看那冰龙上残存的狂妄恣意的炯炯目光,他的唇紧紧抿成一线,没有相劝,只有俯首静观。 柳月宸施施然站起,离开了殿座,他伸手抚摸着冰龙的身躯,欣赏地看着由他创造完美无缺的杰作。 走到柳文疆身旁,柳月宸忽然露出了瘆人的暗笑,低沉压抑的笑声似夜间匍匐的猎豹,双眼发光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猎物,嗤之以鼻。 笑意一霎间又止住,震耳欲聋的命令从暗喉里沉凝而出,经过柳文疆的头顶,如惊云之凶光弑杀天晓,片甲不留。 “刘若林,带着精兵,替本尊将翼城王‘请来’,本尊要他三日内出现在灵曙殿上!” 魔圣刘若林才刚从归灵的刘启明手中接过魔圣一职,他尚且年幼未曾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领教了这一遭,半响才回过神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按压着发软的双腿站起,迈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前行,很快就在地上摔了一跤后也不敢有所懈怠,仍是尽他所能以最快速度走到魔尊跟前领命。 没有其他交代,柳月宸拂袖而去,剩一众惊恐未定的魔臣不知去向,只傻傻地呆在原地大力抚着心口处喘气,尽可能找回适才被吓出身躯的大半元灵后,再仓皇而逃。 翼银烟到了灵曙殿后殿后,不时对着前殿的方向张望。她特意对卢青志吩咐说,见到魔尊后一定要告诉他魔后在后殿等他,如果是翼城的人来了,又或者见到柳文疆尊亲了,尽可能将他们都请来后殿与魔后相见。 可如今卢青志离开了快半个时辰的功夫了,翼银烟还是未见柳月宸的身影。 难道柳月宸没有从殿前的侧道离开,这才不能让我在后殿遇上? “娘娘放心,只是事多议得久些罢了,再等等嘛,才没过多久,就这么着急想见魔尊啊?”李芸生看着来回踱步的翼银烟,偷偷耻笑。 “在说什么呢?” 翼银烟的脸攀上红霞,很快色彩又沉了下去。 不知为何,翼银烟总感觉有些不安。 李芸生特意凑到她面前,贼笑着问:“娘娘前几日与魔尊和好了,有没有牵小手啊?” 嗖地,翼银烟大脑发热,不想承认,追着与李芸生大闹。 终于,卢青志回来了,翼银烟满怀欢喜地看他,却听到卢青志沉重地说,今日魔尊事多,没有空闲见魔后了,说让她回去媛凤殿好好休息,还特意交代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到前朝来。 如此嘱托,令翼银烟心中升起一丝异常。 “是不是翼城出事了?我父王,翼王他有来吗?” “青志能告诉娘娘的就只有这么多。娘娘请回吧,今日,魔尊是不会见您的。” 卢青志说完转身就走。 第一百零五章 事有蹊跷 翼银烟没有机会再问,开始变得焦虑不安:“芸生,很不妥,这很奇怪。” 还没得到李芸生的答复,翼银烟觉得后殿越发寒冷,李芸生同感。翼银烟能够感觉到,寒流是从前殿的方向渐渐传过来的。 估计殿前政事结束以后,灵曙殿应该不会再有魔臣逗留,翼银烟走入当初被柳月宸逮个正着的侧道中,从后殿小心翼翼地往前殿探去。李芸生在背后跟着,越走觉得越冷,她忍不住呵了口气,用掌心摩擦着自己发冷的手臂。 眼前一切景象豁然开朗,翼银烟她们终于抵达宽阔的前殿。 翼银烟不由得心惊肉跳,张紧了嘴。 一条浑身是刺的冰龙出现在翼银烟的视线,确定它不是活物后,她犹疑地朝冰龙走去。 冰龙如精雕细琢的巨型青玉,躯体内隐隐还潜伏着炯炯摄魂的刺芒奇光,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淳厚力量在其间不可一世,灼灼不灭。 此龙与翼银烟所认知的龙很不同,她没有看到上面有刻出一片龙鳞的形状,浑身只有冰雪山巅处岩洞内才会有的千万年也不会融化的刺状冰锥,弯旋着像极了一条勇往前游的真龙,正张牙舞爪地迫人臣服。 端详许久,翼银烟才终于发现冰龙与地面之间若隐若现的痕路,这才看懂了龙从何来。 翼银烟鼓足勇气,伸手摸了摸眼前带有怒容的龙头,那是整条龙身唯一平滑的部分,碰上的瞬间,她的身躯仿佛坠入天寒地冻廖无人烟的冰巅,刺骨的寒侵蚀肌肤,她柔指厉颤,难以置信地倒退几步。 李芸生一边喊冷,一边赞叹眼前的玉雕杰作,却也不明就里地想要回避它盛光怒放的双眼。 “这不会是翼王献给魔尊的礼物吧,虽然与魔尊的霸凌气质挺是般配,可我怎么觉得这么瘆人呢?” 翼银烟艰难地道出心中所想。 “是唤冰术。” 李芸生浑身一定。 原本翼银烟打算不听卢青志劝言再去找柳月宸,想必离开了灵曙殿之后,他会回到皓羽殿去继续处理公务。 然而适才殿前的冰龙栩栩如生,冷得心也寒,即便她当时并不在现场,她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柳月宸是何等盛怒,才会大动肝火使出如此吓人的唤冰术。 她对魔尊大人心生害怕,那种害怕是可以让她全身的骨头都跟随畏惧。 能让柳月宸当着魔臣的面唤出如此惊人的怒龙,想必是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大事。卢青志刻意向她转达不许去找柳月宸的指令,是不是意味着殿前发生的一切,会与她有关,又或者是柳文疆带回翼城的消息,这消息与翼城有关,是祸不是福?倘若真是如此,若她此时出现在皓羽殿,会不会令事态再有变化,雪上加霜? 此时翼银烟哪里都不敢去,只能回媛凤殿。 她鼓励自己要振作,她与翼城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只要她能安然无事地继续当她的魔后,那翼城定不会轻易出事。柳月宸只是让她回去,并没有对她有任何的囚禁下罪,可见翼城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还是有转机的。 回到媛凤殿,翼银烟派许辛婉去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过去几个时辰了,许辛婉还没回来,她紧握双手不断徘徊于殿内各处。 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独自出门打探,她终于看见许辛婉疾步入媛凤殿的匆匆身影。 翼银烟箭步向前,握住了许辛婉的手:“怎么样,是不是翼城出事了?” “今日之事辛婉已经从魔尊那里得知全部,只是娘娘,您需要冷静下来,再听辛婉慢慢道来。” 许辛婉一字一句地说着,刻意说得很慢,见翼银烟微微一愣,怀揣着不安还是调整呼吸,朝她点头。 许辛婉见她做好准备,才敢回禀:“今早文疆尊亲在殿上向魔尊禀报,大量澜绚花种子因某种原因数量骤减且发育不全,故今年生出的精纯金砂数量比往年至少少一半。此外,文疆尊亲还发现翼王指使矿奴用假金砂以次充好。” “魔尊盛怒,在灵曙殿大发雷霆,魔臣们虽当场被魔尊的态度吓唬住,没敢深想,可事后却纷纷递上密折,条条例例都在指责翼王自恃女贵,如今无心办事。如今魔尊想尽办法将这些说辞都压下,也是头疼不已。” 江引希从旁听着,突然插话:“对了,引希适才也跟人稍加打听,听说魔尊已经命刘若林带兵前往翼城,想要押翼王回魔宫问话。魔后,这该如何是好?” 许辛婉心中微微一惊,她本来想向翼银烟隐瞒此事,没想到却被江引希查了出来。 翼银烟本来还算淡定,可听了江引希的话以后她的手发起了抖,视线变得模糊,无助地四处寻觅张望似在脑补翼王一事,眼中却没有一缕集中的视线,皆是无光的失意与失望。 “怎么会这样,父王一直都能妥善管辖鎏炫谷,多少万年过去了他从无差错,也从不做以次充好的不忠之事,澜绚花的减少,还有种子......不对,这是嫁祸,应该是有人想要对翼城出手。” 一定是我嫁来了魔宫引魔都的其他家族记恨,这才祸及父王,如今我远赴他乡无法侍奉在父王母妃身侧尽孝,而生我养我的翼城也要被我所连累。 想得越深,自责心越发浓重,翼银烟亮亮的眸子里楚楚莹光在不停打转,险些要夺眶而出,适才慎重考虑才得出“按兵不动”的结果似被动摇。 许辛婉怨念地睨了一眼江引希,频频劝翼银烟宽心:“因金砂的产量直接关乎整个魔界,翼王必须有真凭实据才可以洗脱嫌疑,所以娘娘此时唯一要做的便是冷静下来,稍安勿躁,等......” “不,你不懂!” 翼银烟头一回甩开许辛婉的手,她急切打断她的话,如同失去了理智,心慌意乱地摇起了头:“你不了解本宫的父王。本宫敢断定,他是魔界中最正直的王。他做事小心谨慎,重要决定只有再三斟酌后才会做出定夺。如此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王,不可能澜绚花有所减少,历时至今才被文疆所察觉。” 翼银烟突然想通:“本宫知道了,定是柳文疆受人蒙蔽,才会有此误判。” 她刹时顿住了身子,看向正阳,疑惑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许辛婉顿了顿,答道:“刚过午时。” 见翼银烟不再喋喋不休,许辛婉心中欣慰,可不曾想,翼银烟扫了李芸生一眼,再把坚定的眼神看向她:“这个时辰魔臣们应该都已经离开魔宫,本宫要去皓羽殿找尊上。” 许辛婉险些赶不过说风就是雨的翼银烟,好不容易才将她拦下:“娘娘不可,如今魔尊使出浑身解数不让此事波及娘娘,一旦你出去找他闹,魔臣的眼线也定会知晓,看出魔尊偏私没将您关押,定要将矛头指向您的!” 第一百零六章 被软禁 翼银烟思虑片刻,眼神坚定不移:“本宫不怕,就让他们都冲着我来好了。不论怎样本宫都不能任由他人算计父王。本宫身为魔后亦举步维艰,想必翼城的鎏炫河早就被人盯上虎视眈眈,这是一个局是陷阱,父王一旦领命入了魔宫,他身旁无援百口莫辩,定难以自救。” 许辛婉越是不依不饶,翼银烟越觉得事有蹊跷,非去不可。 “本宫不能坐以待毙要去提醒尊上。” “娘娘!” 见许辛婉依旧不肯放行,翼银烟转了转眼珠,说:“辛婉要不这样,本宫不去找尊上,本宫先去与文疆尊亲了解清楚好不好?” 别人可能会觉得魔后娘娘为人正端言出必行,只是与魔后相处久了,许辛婉也见识过什么是高深莫测的机狡心机,她没敢放松,依旧张臂拦着,祈求翼银烟能够在她恳求的目光下妥协。 “娘娘您要相信魔尊,他一定不会啊......” 翼银烟再次与李芸生对视一眼,李芸生自然也是站在她那边的,不等许辛婉辩驳更多,二人心有灵犀地一点头,各缠一边,同时使劲将许辛婉推向江引希的位置。 许辛婉极其无奈却也十分心疼,可她没有办法,犹豫片刻后她从怀中掏出一物,闪身躲开扑过来捉她的江引希,直直前奔朝正准备迈出媛凤殿的翼银烟打了一掌。 李芸生捂嘴惊呼,气愤之下回头面对许辛婉,狠心一推,大喊道:“你在干什么?!” 翼银烟感受到后背侵入了一股强横霸道的真气,真气连同一种不知名的物质顺着击中的位置开始从表皮蔓延至她体内的四肢百骸,她的神思变得迷糊难以集中,视线模糊、心跳也快速放慢,全身再也使不出一点有用的力气。 两腿一软,翼银烟朝后倾倒,她听到李芸生朝自己奔来的脚步声,便心安下来。 只是身后李芸生扑飞过来的身体用力过猛,翼银烟与她的脑袋一朝前一倒撞,就这样在恰逢的时机内磕在一块,撞出了满天耀眼的金星,灼灼艳华。 天灵盖处感受到的未定余波还擦着大脑表皮颠簸震荡,翼银烟顿感天旋地转,皓齿连连颤动,把“冒失鬼”几个字艰难抖出,数落身旁同样没捞到好处的李芸生。 不顾自己吃痛的脑袋,李芸生心急如焚地伸手探向翼银烟的巧鼻,确定她气息平稳,只是可怜兮兮地睁着四处打转的眼眸,应该是无大碍的。 李芸生终于松了口气,努力抱着不怎么动弹有些奇怪的主子,主子虽是瘦丫头一个,却也是一个成年女子,李芸生撑不过一秒,很快像泄了气般赤喇喇蹬腿坐地,用埋怨的眼神剜向许辛婉。 江引希及时赶来,从李芸生手边接过了翼银烟,与李芸生各扶一边。 “辛婉,你虽是我们的朋友,可是哪里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朋友的,娘娘待你这般好,况且她还是你的主子呢!” 面对李芸生的痛诉,许辛婉充满愧疚,痛苦跪地,连忙向翼银烟解释地说:“抱歉娘娘,这是魔尊的命令,他命辛婉一定要将您留在媛凤殿内,这颗定气丸也是他给我的。魔尊了解娘娘,知道您定不能平复,生怕冲动会坏事,所以才让我在劝不动的时候,将他注入的真气随同这颗药丸一齐打向你的体内。” 然后,她看向李芸生,讪讪地说:“芸生放心,魔尊说了,这个药不会伤害娘娘的,只是让娘娘暂时使不上劲,好好在媛凤殿休息而已。我也不想这样对娘娘,我也知道翼王是无辜的。可这是魔尊的命令辛婉不得不从,适才辛婉也开口为娘娘求情,可魔尊气在头上,命辛婉必须要这么做,对不起。” 药物已发挥药效,翼银烟平静了下来,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挤掉眼角处摇摇欲坠的晶莹好让自己的视线能更清晰些,然后看向许辛婉,理解地微微一笑。 李芸生虽然不甚支持,却也知许辛婉无权左右,见翼银烟没有计较,她也就跟着原谅,口中叨叨絮絮地在嘀咕些什么后,才把许辛婉唤了过去,让她与自己一同将翼银烟扶回寝殿,好生歇息。 ------------------------------------------ 魔界翼城,位于魔界的东北方向,是魔界与东边石界的幻黎沙漠边界地带。 本来此地比魔界的其他城池都要荒凉,有幻黎沙漠在侧多有风沙,故气候恶劣草木难长,惜水如金,但由于翼城往北处有水丰草美的奇幽森林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水源,且与幻黎沙漠的边界处受翼城独特的地貌及气候影响,故沙漠的风沙够不到翼城北边的山谷,长年累月,便在此山谷生长出许多独特物种,与奇幽森林的大有不同。 由于此谷仍地处翼城境内,且经两代翼城王悉心培育精明打理,故此谷变成了物资丰厚、贵种繁多的幽谷,为翼城百姓带来了丰美资源,富饶生活。 翼城王将此翼城最为金贵的幽谷命名为鎏炫谷,深谷中,那一条孕育着诸多微小生物的暗河则被称为鎏炫河。 不过也是因为鎏炫河能产金砂,翼城得以闻名,翼城人的生活还算富足,故翼城也算是魔界中除魔都以外的三大城之一,另外的两大城便是西边的灿城,还有比翼城还要往正北方向的雷城。 为方便鎏炫谷的管理,现任翼王翼名律取地质稳定的一带,命人建立了鎏炫府,专门用于便利管理及物种备存、历产录目保管等作用。 由于没有魔都那么大的地域且人口相对较少,加之资源相对匮乏地理环境相对恶劣,翼城中的城防经济等各方面的人事关系相对简单,翼城中只设有一位大翼将、三位翼将、四位羽卫、五位侧羽卫以及五位主军长分管翼城事务,便能确保全城无忧。 一直以来,翼城中以翼名律为首,翼将沈严棋、羽卫张彬为辅参与鎏炫谷的管理,由于事务较为繁琐,大翼将王穗又忙于城中防守、翼卫操练管理一事,故没有让其参与鎏炫谷的事情。 只是半年前,柳文疆奉命到翼城插足鎏炫谷管理一事后,其中内部的职权便发生了变动,柳文疆与其心腹赵北音药师则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鎏炫河上。鎏炫河关系着魔界金矿产量,对国力兵力乃至货币流通都有着直接的影响,翼王自知身受重任,多年精心管理未曾怠慢。 今日,翼名律与沈严棋在鎏炫府中,商议着有关招收新矿奴农奴一事。此事落定后,翼王看着屋内的小型鎏炫谷模型及地形图,思绪却已飘至远方的爱女。 近来从魔都中无故生起“妖后”谣言,虽翼城百姓坚定不移地信任翼城公主,却不知独处漩涡中心的翼银烟是否真能够不受牵连,独善其身。 思至此处,翼名律深忧不已,不忍皱眉。 “翼王,恕臣多嘴,虽然表面上,文疆尊亲来翼城是奉魔尊之命,为减轻你的负担,确保金砂产量,参与鎏炫谷一带的监管。可臣怎么都觉得,文疆尊亲管得太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翼王受制 见翼王没有答话,沈严棋继续发表自己对柳文疆的不满:“柳文疆来翼城已过半年,他不仅对我们翼城的许多内务诸多插手,还以各种名义在鎏炫河管辖中安插他自己的心腹。臣发现,他总与北音药师私下秘密商议,臣多次想要派人打听,却都被发现轰走。臣担心,他们二人谋划的事会对您有所不利,您不得不防啊。” 翼名律会心一笑,却假装糊涂,含糊的说:“文疆尊亲与北音药师都是魔尊派来的能人,鎏炫谷是翼城的,翼城却是魔尊的,他们还有什么好谋划的?” 沈严棋终于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话不是这么说的,臣猜想,他们二人会不会是借着魔尊的借口想要夺走鎏炫谷的管辖权?” 翼名律看向若有所思的沈严棋。虽然翼名律感激他为自己说话,但经过上次柳月宸强娶翼银烟一事,以及他蛰伏多年后最终在自己面前一露真容后,他被柳月宸的能力所震撼,心中也早就想了个明白,倘若是魔尊想要做的事,他是万般也不可能阻止得了的。 他沉沉地拍了拍沈严棋的肩膀,肩头上的轻甲因力量压迫而相互碰撞,发出金属相磕的特有的消沉之声。 翼名律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魔界以内皆以魔尊为首,倘若魔尊想要收回鎏炫谷,那也不是你我所能阻止的。” “那万一,是柳文疆想要呢?” 见翼名律不安地看向自己,沈严棋压低声线将头靠了过去,与他细语:“或许是为了确保鎏炫河的金砂产出,魔尊才会如此看重特派文疆尊亲前来监管。可柳文疆并非魔宫中唯一的尊亲,虽然他年纪最长,又是先魔后的遗孤,可你我皆知,在魔宫中最为强势的是柳文毅,他的生母乃玉倾城玉妃,玉倾城的哥哥玉宗玟可是魔宫里位高权重的魔圣大人,位列四大魔圣之一。如果此番柳文疆能夺取鎏炫谷的主权,他便多了一个与柳文毅对抗的筹码。” 这点翼名律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他一向与世无争不攀权贵,他唯一夙愿便是带领翼城百姓过上富饶安稳的生活,如此他便满足,他不想仅凭自己的猜测便领着翼城百姓与之对抗,这显然不智。 “翼王,您一向是最令臣敬重的人,您管城的能力无人能及,魔界其他的大城哪怕是灿城,都不及我们这个地靠沙漠的偏远之地富庶,魔人皆安分守己无作奸犯科。如今翼城的发展都依赖着鎏炫谷,倘若鎏炫谷不在翼城人的手里掌管,那日后翼城百姓的平静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见沈严棋越说越激动,翼名律伸出一掌以阻止他继续发话。 他将目光重新移到鎏炫谷地形图中,将近来柳文疆在翼城所做的事重新在脑中捋一遍后,开口问沈严棋:“近来文疆尊亲似乎只在意鎏炫河的金砂情况,前几日更是没有与本王打声招呼便回了魔都,严棋,你可知鎏炫河近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严棋将柳文疆近来的动向向翼名律再禀明一遍,表示鎏炫河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应该不会让魔尊抓住什么纰漏。 翼名律自小与沈严棋一同长大,他当然清楚沈严棋的正直为人,听沈严棋言辞肯定,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门外越发刺耳的聒噪之声很快就传入了二人耳中,他们谨慎地终止对话。 盔甲之声从鎏炫府外传入,翼王与沈严棋同时出屋,见数百魔兵已到屋外整齐并站,只一人骑马,居高俯视着一脸疑惑的诸位。 好奇赶来的矿奴越来越多,个个都停止手中的工作,奇怪地看着无端闯入的魔兵,估计一直处于社会底层的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犹如天降神兵的军队。 骑马的那个男子实在年轻,看起来就连马都要比他高大许多,一身土青色的华贵朝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松,细皮嫩肉的手仿佛被策马缰绳勒得发红发紫,那双不温不火的眼眸里隐隐泛着淡淡的青光。 如此,他稚嫩的发言还是带着几分男子汉的硬气,总算还对得起他自报的官阶:“我是来自魔都的魔圣刘若林,翼王此时可在鎏炫府中?” 眼前自称魔圣的少年虽没有权倾朝野的蛮横气势,却也在举手投足间透着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定是出身名门望族之辈,才能有这样华贵而举目傲慢的作派。 翼名律没有见过这位魔圣,不过他去过魔都几回,总是知道来人的那身独一无二的魔圣朝服是假不了的。 来人举止温雅,携重兵前来也没有咄咄逼人地以官威相迫,翼名律当然以礼相待,一躬身,朝高大马背上的男子正经行礼:“翼名律拜见魔圣大人。” 刘若林将翼名律打量一番,确定他与手中画卷的人像一致后,他端了端姿态,振振有辞道:“翼王接令!奉魔尊口令,即刻起押解翼王前往魔都受审,不容耽误。” 话毕两位重甲魔兵逼迫至翼名律左右,分别压制他的双肩,极其不友好地将他的手反扣后背,意欲押走。 沈严棋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捉拿激得一头雾水,不愿意翼名律就此被人带走,他伸手拦在翼名律身前,怒目圆瞪,对马上之人无礼地大喊道:“且慢!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像对待犯人那样对待翼城王!他是犯了何罪?” 刘若林竟也不恼,只是好奇地问:“你是何人?” 沈严棋勉为其难地朝他囫囵行礼:“翼将沈严棋,拜见大人。” 刘若林大概明白他的疑虑,缓了缓语气,他面向沈严棋和缓地说:“沈翼将,魔尊命令,必须要在三日内见到翼城王,我等马不停蹄不曾中途歇息,也只为奉命行事。我与翼王之间并无私仇,还请将军放心,我定将翼王毫发无损地送至魔尊面前。至于翼王是因何事而赴往魔宫,恕难奉告。” 翼名律一语不发,数秒后看向沈严棋,沉着声说:“不慌,莫要为难魔都中人,本王就随刘魔圣入魔宫便是。既然只见本王一人,那也是万幸,起码还有你能替本王守住翼城。” “翼王,你可猜测到此为何意?” 翼名律愁容难展,摇头。 又很快想起些什么,他对沈严棋再三叮嘱:“严棋,这几日一定要替本王看好翼城,尤其是鎏炫河,莫要横生枝节。” 最后的两句尤其小声,沈严棋几乎是靠观察翼名律的唇形判断他的话语。 第一百零八章 酒后吐真言 受此重托,沈严棋俯身接令以表忠诺,再不舍地看着翼王被捆住双手带走上轿,刘若林没再说话,客气地朝沈严棋揖了揖手就当话别,便携着一队人马径直掉头。 魔兵来势汹汹,去也匆匆,而后,沈严棋假若无事,立即加强了对整个鎏炫谷的巡视,直至酉时他才回到鎏炫府中。 由于担忧翼名律的处境,沈严棋食不下咽,中午至夜也还未能主动吃下一粒米,如今遥望门外披星的夜空,亦只能斟酒买醉。 殿外的赵北音见他大口叹气,堆上一脸笑意大步入内,轻松地问:“哦?今日沈翼将怎么舍得喝酒了?” 赵北音原本是灿城药师,后来加入柳文疆麾下,随同柳文疆从魔都来到翼城中。如今虽然柳文疆已回魔都,可此人依旧秉承着柳文疆的旨意在鎏炫府里“监督”鎏炫谷的事宜,依旧是不能得罪的主。 沈严棋不情愿地起身行个半礼,不理会他的话继续畅饮。 赵北音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换下笑意后,他慢慢地一展愁目,一言不发走到沈严棋身旁,看了他许久才说话:“不知沈翼将可否容我与您共坐?我也很想讨一口浓烈,冲刷一下心中不可排解的苦闷。” 沈严棋不懂他此番来意,见他开口问及,只好点头分他半壶酒。只见他二话不说提壶就饮,沈严棋也不好制止,直至赵北音再次开口:“哎,今日我瞧见翼王被刘魔圣带走了。” “是的,魔后娘娘想念他,所以就派刘魔圣来把翼王请去魔宫了。” 沈严棋带着六分醉意,沉醉于翼王被带走的场景,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将五指插入略微凌乱的发丝内,带着粗茧的手指在发间中似乎用着力也难以挪动。 即便如此,沈严棋依旧保持着三分清醒,没有忘记下午他当着众人的面掩盖翼王被人“押走”的事实。 赵北音叹了口气:“虽然你说他是被魔后娘娘请回魔宫的,可我看着怎么就像是被押回去的呢?” 见沈翼将一副被道破心思的模样,赵北音惋惜地说:“虽然我来翼城的时间并不久,可翼王待我多有关照如同贵宾,我是记在心里的。我看得出,翼王是一个忠厚正直的人,更不用讲他还是魔后娘娘的父王,按常理而言,不管是何种原因被带回魔都,他都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 翼名律被人带走的时候只有尚在鎏炫府四周走动的羽卫张彬和个别几位矿奴亲眼看见当时的场面,沈严棋生怕人心动摇对翼城不利,故只对外宣称魔后思念翼王,将翼王请回了魔都。 沈严棋今天一整日都不敢与他人议起此事,他下令要求其他目睹的人禁止对外宣张,虽然诸位都顺从领命,可他心中的惶恐不安无处发泄,因此今夜才会在鎏炫府里留宿,独自借酒浇愁。 没想到,原来赵北音也瞧见了翼王被人强行带走的这一幕。 酒过半巡,难得知情的人感同身受,沈严棋率性简单,借着酒胆,不加掩饰地把一腔不满朝赵北音道破:“是啊,就连你也知道我们翼王的品性,那魔尊怎么会不清楚呢?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会令魔尊对翼王如此不满,还要特意带着重兵来押解回魔宫去......” 见赵北音听罢,自行灌了半壶杜康,沈严棋本想阻止,此番他喝的可是后劲很足的烈酒。 果不其然,醉意蹭蹭地就涌上了赵北音的脸颊,他似乎也满腹心事,沈严棋疑惑,一时之间忘记与赵北音的敌意,循循问道:“北音药师呢,此番痛饮又是为了何事发愁?” 赵北音拍了拍沈严棋的肩膀,眯眼抬眉地朝他靠近,满口的酒气喷向沈严棋的黑脸:“就别叫我北音药师了,我虽来自灿城,却早已不是什么药师,叫我名字,北音就行。” 之后赵北音还说了许多话,可都是吞吞吐吐的且话音极小,沈严棋怎么都听不清,带有醉意的他不顾尊卑地推了赵北音一把,似有鄙夷:“作为一个男人,什么苦都要咽得下,怎么,习惯了魔宫的大鱼大肉,如今在我们这个荒凉的翼城吃了点苦,就不习惯了不成?” 练武出身的将军果真不同,这一下随意推搡就险些要将不懂武功的赵北音推出木凳以外。 已经半醉的赵北音丝毫不介怀,他红脸提眉似在蓄力,悬摇双臂以作寻回身体平衡之力,顿脚抵地稳住了外飞的身体,很快又将悬空的半边圆腚挪擦入凳,重新又稳稳当当地坐好。 赵北音醉意暗笑,肉脸随笑堆积成团,像个寿包一样又红又圆,他提升了自己的音量,张扬直言道:“我有什么好不习惯的,这里也很好,翼王也很好,他很好......只是可惜了,最终我还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也是,我不过是文疆尊亲的跟班,实际上他忌惮我,我并没有实权在手,日日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畏手畏脚、低声下气地苟活,就连知道些什么,也不敢越过他向翼王禀报......” 赵北音眼神虚空地看着自己微张的掌,这样无权无势的手好像什么都无法捉牢。 醉眼朦胧,他话语渐轻,缓缓合上了眼。 “说不定,翼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被带走的。” 前面赵北音大喊的话语沈严棋并不能完全听懂,沈严棋权当他在发酒疯,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听着,他的心情全都在牵挂在亲如兄弟的翼名律身上,没有多余的兴致去管别人的糟心事。 只是赵北音后来的话语音量虽然颇小,但却是咬着一文一字地说,说得真切仔细,与前面的状态完全不同,故沈严棋也来了精神,终于能听清后半部分牢骚的具体内容。 听得认真,沈严棋很快就捉住了其中端倪,反正殿内只有他们二人,他无需顾虑左右,索性他一把掰过赵北音的身躯,强迫赵北音正脸看他。 沈严棋用不容置疑的眼神逼迫赵北音就范,浑身散发着势在必得的嚣张姿态,不许他有半分回绝。 一道火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眼前粗着红脖子的沈严棋越来越近,赵北音单薄的弱肩一颤,不由得心里发毛,八分的醉意顿时被吓跑了六分,堆满肉红彤彤的脸庞越发热涨,腾腾高升的羞耻热浪快要将他的天灵盖顶出脑袋之外。 “沈翼将,这,你这是想要......” 第一百零九章 背后的阴谋(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与翼王一事有关?” 其实刚说完话的赵北音早就醉着趴在了桌面上,被沈翼将一把拉起正视后,赵北音才逐渐清醒过来,终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他一脸糊涂地随口回应:“我,我知道什么了?是沈翼将您听错了吧,我是说,翼王他很好,勤政清廉爱民如子。” 见他做如此心虚的反应,沈严棋肯定他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穷追不舍地抓着他后面那句话不放,非要扒出个真切不可。 赵北音心生无奈,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怯怯地说:“那好吧。翼王待我不错,我也不该对他有所隐瞒,只是你要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再次大口入灌满腔的浓烈,鼓足勇气后,才好看沈严棋,谨慎地做了个以指堵嘴的动作,像贼一样眯眼,四周环视一圈之后,才肯说话。 “此事你可不能让文疆尊亲知道是我说的,哪怕是他的人也不行,否则我必定受罚,指不定会一命呜呼的。” 沈严棋再三保证,又起誓确保若有事发定会护卫他的安全,赵北音终于信了,再次确保四周无人后,他伸手招沈严棋附身靠近,这才低声,说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事。 沈严棋听完后,用震惊得充血发红的眼眸看向赵北音,赵北音拉长着脸点了点头以作对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表示肯定,再次畅饮。 “赵北音,如今你是空口白牙地诬陷文疆尊亲啊。” “我没有!”赵北音双眼也跟着通红,腮帮红胀高鼓地反驳,“要是你不信,大可以现在偷偷将文疆尊亲手下,就是我适才所说的那个魔卫绑来,他在其中角色重要,想必此番没有随同柳文疆族亲离开,必定是还在鎏炫府中等候柳文疆的指令,说不准还有没有其他的勾当。” 真这么绑来,恐怕是等同与柳文疆敌对,可此番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沈严棋犹豫片刻后,粗着嗓子走出屋外,招手叫了自己的魔卫过来,让他将那名魔卫不作声张地捉来。 半个时辰不到,柳文疆的魔卫就被沈严棋的人提来,只见他满脸疑惑,却又像是知道大难临头了,带有三分恐惧,不敢直视那位鲁莽粗鄙怒目瞪圆的沈翼将。 赵北音生怕被来人看出是他揭的密,故躲到一旁的屏风内窥视。 起初那名魔卫只解说自己受了惊,才一脸心虚,并没有说出隐瞒的祸事,后来沈严棋动怒,扬言要他受皮肉之苦,伸手去提他起身抓去行刑,他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哭喊着让他放过自己,愿意将详细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出,同时,在沈严棋的再三威逼下,也说出了物证所在。 沈翼将越听越生气,他放开那个缩得如惊弓之鸟的魔卫后,一拳打到了酒桌上,桌上的碗筷皆震得跳了起身,就连桌中的酒壶也随之倾倒,如溢着香醇的悬河一泄不止。 “柳文疆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翼王待他不薄,他却恩将仇报,此番作为是要致翼王于死地啊!” “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一切与我无关啊,将军饶命。” “想要活,便从此刻起遵从我的命令。”沈严棋再招来几个人入内帮忙,“你们替我看着他,陪着他一起去找出证物后再来寻我。另外,替我回翼将府里把沈玉恒叫醒带来鎏炫府,说我有重大要事相商。” 虽然沈严棋更看好自己的大儿子,不过确实沈玉恒会更机灵些。 翼卫领命拉起那名魔卫,督促着他莫要再三磨蹭赶紧去找出物证,魔卫看了一眼沈严棋身旁的屏风,神情变得坚定,一改畏惧对翼卫唯命是从。 躲在一旁的赵北音见人已经离开,便从屏风背后出来,见沈严棋想要离开,便伸手过去拉住他:“将军,你这是要到哪去啊?” “我要带着证人证物,赶往魔宫救翼王。” “我这个大嘴巴真的是......不可啊翼将大人,魔宫里都是文疆尊亲的眼线,你不能如此冲动。如今大局已定,我等也是爱莫能助,你应该尽早为翼城做好准备,不然祸事来了说不定你也会受牵连的!” 沈严棋看赵北音已经酒醒,如今一脸苦恼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心中后悔一时醉酒将秘事道破,牵连自己。 可他跟随翼王多年,一同出入幻黎沙漠与石界对抗,一同防卫风沙城守护百姓,翼城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努力成果,二人如同手足般情义薄天,兄弟有难他怎么可能为求自保袖手旁观。 “我不怕,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赌一把,为翼王争取一线生机。何况我有人证物证,有何可惧?” 赵北音笑他天真,有板有眼地再三分析:“可魔宫中各方势力早就对翼王虎视眈眈,为给翼王扣下罪名,各方肯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去了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送命的,如果连你也遭遇不测,那以后翼城中除了大翼将还说得上话,就没有人能够抵抗柳文疆的掌控了!” 此话倒也说得不假,沈严棋确实对魔宫不熟悉,万一人证物证中途被毁,那更是落得个未经传召擅闯魔宫的罪名,到时他身上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见沈严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赵北音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沈翼将的目光要远些,切不能......” “对,我不熟悉魔宫,你在魔宫待了这么久,你铁定比我熟悉。” “你,你是要我随你一同去魔宫里指证文疆尊亲?不不,我......”赵北音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以示拒绝。 沈严棋转了转眼,心中有了主意,他看着赵北音,眼神带着几分放肆的混蛋,列齿而笑,一把抓住了他狂挥的手臂,拽回他想逃的身影,他不理会赵北音求饶的挣扎,后来觉得他实在跳脱得很,索性就扯着他歪歪扭扭的衣领高高拎着,嚣张得志般一路离去。 此时沈玉恒赶来,速度之快仿佛本身就住在鎏炫府里,他看着自己父亲不明所以拽着其他男子的亲密举措,是一脸神奇迷惑的色彩。 第一百一十章 快马相救 昨日才刚赶回魔都,柳文疆便马不停蹄赶去灵曙殿参朝,与柳月宸汇报好翼城之事后,他便又与柳月宸同行回皓羽殿,两人屏退左右共商国事案牍劳形。直到深夜,柳文疆才终于被柳月宸放过,回毓秀殿歇息。 毓秀殿是尚未独立分府的尊亲尊仪们的住所,柳文疆虽然在一众魔嗣中年级最长,可他尚未成家也未有册封,故依旧与其他兄弟姐妹一同住在毓秀殿。 只是柳文疆睡得并不安稳,眼前翼城的事一日没有落定,他的心就一日悬着,难以踏实。 才入睡不过两个时辰,柳文疆起身将剑法都熟练一遍,刚收好剑,柳文毅起身出门,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作为哥哥,他面对着其他兄弟自然也是和颜悦色的,故也讨得各位欢心,明皆是和睦相处的祥和之相。 与柳文毅寒暄几句再一同用过早膳后,柳文疆便带着翼城的特色物件到后宫各宫妃娘娘处走动。 后宫中一片宁静,似乎并不知道前朝的事,看来父尊将消息封锁得很及时。 见柳文疆世故乖巧,各宫娘娘皆笑脸相迎,直夸他本事又讨喜,只是柳文疆心中也阔达,这其中没有多少的势力是与自己站同一边的,如今他送礼卖乖也只是想要落个孝贤有礼的好形象罢了。 本来他有想过依附魔后,让魔后成为自己的一股新力量。 翼银烟在短短半年内理清后宫,肃整宫规,大操大办参与国事而得体妥当。最重要的是半年之久她一人孤鸣,宫中众妃皆没能动摇她的地位,就算是最嚣张得瑟的媚妃淳宛琳也对她束手无策,只看这点便能看出魔后之智,更别说她是翼王之后唤沙术的传人,日后在魔都定能蒸蒸日上,想要培育势力简直易如反掌。 可如今翼城出了事,柳文疆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得如今的母后欢心,万一她已经得知此次的事,不能待见他的无礼...... 柳文疆带着礼犹豫许久也未往媛凤殿内踏入一步,待他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入内时,却被许辛婉拦在殿外,她告知魔后娘娘身体略微不适,暂时不方便见客。 这对柳文疆而言,也算是一件幸事。免去了心中的尴尬与彷徨,他礼数周到地朝李芸生回礼,留下翼城带来的小点心便告辞离开。 回毓秀殿的路上,他经过了雄伟之殿灵曙殿,只是匆匆一眼,灵曙殿里历代魔界至尊的威严历历在目,顿时令柳文疆肃然起敬,不由得把自己的领口也拉紧了点。 再往前走些,又偏西些,他很快就看到同等巍巍耸立的御明殿。 柳月宸就曾入主御明殿。当年他隐潜凡世,直至骇世才略一鸣惊人,出乎众人意料,一位不甚为人所知的尊亲顺应天成被当今魔帝封为亲魔,惹世人刮目相看。 御明殿的一砖一瓦早就刻在柳文疆的心里,即便他闭着眼睛,眼前都能清晰浮现出整个御明殿的轮廓,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止步眺望,似乎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 一魔卫匆匆赶来寻他,向他递来了一封密函。他开了封口,拿出信读了读。 信在他的手心里被无情揉皱成团,紧紧攥实,他眯了眯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御明殿。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入主御明殿成为亲魔的脚步,没有! ------------------------------------------ 翼王被带走的时候接近午时,沈严棋他们出发的时辰比翼王要晚五个时辰,他推断,刘魔圣一行人皆为铠甲步兵,魔兵久行疲乏,如论怎样着急,都必须在途中短宿半晚以作整顿休息。这样一算,押解翼王大队伍再快也要在次日的巳时过后方能抵达魔宫,他们若是快马加鞭启程,连夜赶路不停歇,说不定能够赶在他们身后,不会落下太多。 果不其然,沈严棋一行人刚到达百兽林与魔都的边界处,便察觉到翼王一行人连夜升起的篝火痕迹,从残留的余温来看,火苗应该熄灭了不超过半个时辰。 沈严棋疾步跃马,带领诸位不顾一切,快马加鞭赶往魔宫。 魔宫的通传实在是太慢,沈严棋怕赶不及在魔尊见翼王之时抵达,故朝大门的魔卫郑重其事地行礼后,便出手将他们打伤,直接往魔宫内深闯。 一行人势如破竹很快便突破了几层围堵,眼看灵曙殿就在不远处巍巍而立,却见一人带领数百精卫挡住了他们面前通达灵曙殿的大道上。 柳文疆手执宝剑,直指眼前众人,非常清楚来人的底细,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他们的消息,特意前来拦截的。 “沈严棋,你是翼城的翼将,此番未经魔尊传令便擅闯魔宫,还公然大打出手,你可知罪?” 洪亮之声撤响魔宫,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身后又有上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见武力不胜,自知难以突围,为首的人带头高举双手,放弃抵抗。 三两魔卫将他们抓住,此时为首之人抬起来头。 “你!”柳文疆脸色巨变,不可思议道,“你是谁?沈严棋呢!” 与此同时,柳文疆急脚走向被擒拿的一干人等,仔细一看,三个身着黑子套着黑帽的人里没有一个是他所认识的,更别说有沈严棋在内。 为首之人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乃沈翼将之子沈玉恒,此番前来本是担心翼王需要久住魔宫没有带够行李,我等这才赶来为翼王送些必备衣物,我还带来翼王的贴身魔侍以便照顾。谁知门口的魔卫拦着不许,我等见门内一人身影像极了翼王,这才没忍住大胆入内,然而宫中魔卫误以为我们身份不明要闯宫,这才在无意间与众人有了些拳脚交错,沈玉恒在此向文疆尊亲赔不是,甘愿受罚。” 柳文疆才不会信他的悖言乱辞,此时才恍然大悟,看向灵曙殿,身后灵曙殿之外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其他人。 “调虎离山,你们居然耍诈!” 话毕,随意留下数人看守着沈玉恒一干人等,柳文疆带着魔卫火急火燎往灵曙殿方向去。 第一次踏入灵曙殿,翼名律低着头谦卑前进,眼尾扫到诸位似有不耐烦的神情,他心思沉了下去。 适才入灵曙殿之前,他特意抬头望了望太阳,看正阳已高悬碧空,想必已然到了午时,这样的时辰,魔臣们还陪同着魔尊在灵曙殿内久朝不散,怕都是在这里等着他来。 看来情节严重,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无视灵曙殿上两侧魔臣们的眼光,翼王抬头挺胸,从容不迫走到殿中,稳了稳手,朝柳月宸行礼:“翼城翼名律拜见魔尊,魔尊万安。” 他没有从柳月宸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波动,柳月宸也只是在高高在上的贵椅上斜身坐着,看似闲适的随意翻翻手边的折子,朗目半压微张。 听到翼名律的声音,柳月宸那双浓眉才终于挑了挑,将手上的书册随手摊在一旁的小桌上,挪正了身看他,沉默数秒后,居然大方地笑了:“岳父大人,近来在翼城过得可还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证据确凿 翼名律心里清楚,柳月宸劳师动众地将自己“请来”定非只是为了寻常的话家常,虽那声“岳父大人”听着亲切,可他依旧不敢松懈,一本正经地朝柳月宸俯首。 “托魔尊的福,臣一切都好,虽然臣与魔尊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但自始至终臣仍是受魔尊管辖的下臣,自历代翼王之手接过翼城,臣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仍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需要鞭策的,还请魔尊明示,臣定勤勉自省,治错改过。” 话语耿直不失恭敬,在场魔臣有的欣赏,有的鄙夷,更多的是捧着发虚肚皮对他这么晚才赶来腹内咒骂。 柳月宸点点头,对于翼王的态度表示认可:“很好,那本尊就不绕弯子了。翼王,鎏炫谷管制不当出现物种消退,你可知罪?” 翼名律迷茫抬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柳月宸:“鎏炫谷物部分物种确实有消退,但却是物竞天择的结果。部分生物不适应鎏炫谷的气候变化亦或是没有足够能力与其他物种抗衡,故有十二种药草、九种生灵出现数量骤减的消退现象。臣认为,这是正常状态,且有对应其他的药物或生灵可代替其作用,故不必过分担忧。” 柳月宸听完,睁开了半合的双眼,重新正视翼名律,一字一字地说:“那澜绚花呢?” 翼名律一愣,似乎未曾料想有此一问:“澜绚花?澜绚花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一切正常。” 柳月宸再问:“你确定?” 见翼名律应声确认,柳月宸将音调提高:“可柳文疆到鎏炫谷中,调查了数月的物种记录,发现澜绚花种子产量下降,并产生大量发育不良的种子,从而导致精纯金砂骤减。此番指责,你可知罪?” 翼名律心中喊冤,来的路上他已经猜到会出现一些荒唐的质疑,却不曾想是如此罪过。 “魔尊息怒,定是文疆尊亲在什么地方误会了,澜绚花种子的产量并有没有下降,而且今年的精纯金砂数量与往年相比略有提升,绝对没有精纯金砂骤减一说,还请魔尊明察。” 挥臂一扫,柳月宸把适才摊放的书册扫离了桌子,飞到翼名律的脚边,片片页页皆是一笔笔的详尽数据,正是鎏炫谷的物种记录。 “你可以再仔细看个清楚,再回答本尊这个问题。” 瞥了一眼脚边的不明书录,翼王俯首行礼后,捡起细看,越看越是觉得不妥:“这是我鎏炫谷的物种记录书册,只是......这本记录的内容有误,尤其是有关澜绚花的记录,后半部分的记录完全与臣的记忆相悖。” “也就是说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你亲手记录的?” 翼名律心中捏汗:“字迹确实与臣的一致,可这也确实不是臣所记录的,还请请魔尊相信臣。” “如何证明不是你所写的?”柳月宸发问后见翼名律不回话,又命人将一箱物件抬至殿内,“这是疆儿命人从鎏炫河中随机捞出的金砂。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精纯金砂量足且比往年好的缘故。” 翼王常年掌管鎏炫河,对于金砂自然是有一手鉴定的老练,他随手拿起一块精纯金砂,觉得并没有异样。忽然,他的目光看向另外一处,捡起那颗与适才一致大小的金砂,仔细端详,忽然眼神有变,大惊失色:“这!这怎么有假?” “是啊,怎么有假,居然有假,大胆翼王!你居然派人私下用假石伪装做精纯金砂想掩人耳目,那人已被疆儿当场抓获,如此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柳月宸震怒,殿内魔臣惊恐俯首不语。 翼名律深深而跪,朝柳月宸行大礼:“魔尊恕罪,臣无辜,此事臣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望魔尊不要被他人蛊惑。” 柳月宸看着不知所措的翼名律,叹了声:“翼王,你可有自证的方法,倘若没有,那本尊与各位魔臣皆很难信任你。” 对方有备而战,人证物证俱在,翼名律完全不敌,他无力反驳,身侧窃窃私语的魔臣更是令他心中无望。 此时门外喧闹,一位魔侍急匆匆地往殿内赶,朝魔尊通报:“禀魔尊,门外一人自称是来自翼城的翼将,想要入殿求见。” 翼名律心中亮起一丝希望,他猜可能是沈严棋发现了什么,这才赶来魔宫相救。他恳切地看向柳月宸,最终柳月宸点头,首肯来人入殿。 一身着战衣却卸去铠甲的武将入内,身后带着一个走得很慢的小侍。 他朝翼王暗暗点头,面向柳月宸俯首行礼:“臣乃翼城翼将沈严棋,魔尊万安。” 姓沈,该不会是...... 柳月宸将心思收回,重论正事:“沈翼将,你有何事要向本尊禀报?” 刚赶到灵曙殿前殿的柳文疆,一眼便在殿内寻到沈严棋的身影,想要开口阻挠:“大胆沈严棋!” 沈严棋及众人皆听到柳文疆的怒喊,沈严棋不敢耽搁,不顾柳文疆,他用更为洪亮的声音直言:“禀明魔尊,臣要举发尊亲柳文疆,他指派心腹魔卫,私下对鎏炫河的矿奴下令打捞精纯金砂,名义上为魔界军需所用,实则为招募私兵敛财!” 话语一出,众臣哗然。 “一派胡言,此乃诬告!” 柳文疆箭步走到沈严棋身旁,朝柳月宸行礼后,怒目直视沈严棋:“翼王之过,罪行昭昭,人证物证的一确二,灵曙殿的各位都看得真切。如今你为了给翼王脱罪,居然将罪责嫁祸于我,父尊是何等人,岂会受你的蒙骗!” 沈严棋看着一本正经的柳文疆,心中的怒火燃起,却不想坏事,他握紧了拳头,向柳月宸示意后,将身后畏缩的魔侍向前拽提,并且脱掉了他的斗篷,露出了他的脸。 只见他颤抖着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碰上了座上的柳月宸,惊吓地竟直接磕头,不再敢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在地上像一条挣扎蠕动圆鼓鼓的黑蚕。 柳文疆惊诧,一时不知言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双双入狱 沈严棋拍了拍跪地之人的肩膀,在他的耳旁说了些什么,见他猛地将头抬起,看了一眼柳文疆后,犹豫着将眼神再次看向座上眼神犀利的柳月宸。 “魔尊饶命,小奴,小奴只是奉命行事......” 柳月宸似看一出好戏,他不着急发怒,反倒是徐徐诱之:“告诉本尊,你奉命于谁,又替他做了什么,只要你如实告知,本尊便满足你一个心愿。” 如此当众许诺,令柳文疆心慌不已,他想开口,却见柳月宸锋利的眼神如剑般刺向自己,他再也不敢说话,低下头来掩饰额间的毛汗。 听到了保证,那人心中多了一份淡定,他缓了缓呼吸,直了直身板看向柳月宸:“魔尊大人,小奴乃文疆尊亲身旁的魔卫,半年前曾陪同尊亲一同到达翼城的鎏炫谷。近两月是临近金砂打捞的日子,尊亲跟小奴说......说魔尊大人有令,军队急需金砂周转,故提前开始打捞精纯金砂的事务。但由于此事涉及魔界机密,故不允许小奴对外宣扬,只能私下执行。小奴不过是奴才,不敢违抗,只能照办。” 柳文疆听后一脸震惊,伸手直指魔卫以示愤怒:“你是受了谁人的好处,在此凭空捏造的?”见柳月宸不以为然地看他,他急急向柳月宸辩驳,“父尊,切莫相信小人谗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柳月宸没有应承,反倒一笑,再次看向魔卫:“你说,是本尊下的令打捞精纯金砂,由文疆尊亲转达下令,那你可有本尊的亲笔诏令?” 那魔卫蒙住了,一脸迷惑地摇头:“没,没有。小奴不懂这些,诏令......” 柳月宸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没有,那你凭什么说疆儿转为下令。无凭无据诬告尊亲,此罪当诛,来人!” 听着门外铠甲碰撞刺耳的金属声,那魔卫心惊肉跳,一回头看到来人就要拉走自己,他跪着的双膝快速地向前磕走几步,往柳月宸靠得更近,哭丧着脸说:“等,等等!魔尊,魔尊大人饶命啊,小奴没有说谎,小奴办事细心,才得尊亲重用。此番虽然尊亲说不可对外泄露,可小奴为避免出错,特意将金砂数量、最终动向等记录清晰书写入册,以防尊亲日后糊涂。” 他慌张地在身上摸索,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腰侧内衣处藏匿的一本小册子,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向柳月宸呈递。 柳月宸身旁卢青志接过,递回给柳月宸。 “这......你!”柳文疆看着魔卫咬牙切齿地指责,“枉费我多年信任,你居然伪造证据,企图对我入罪,父尊!切莫被表象所迷惑,疆儿的品性您是最为清楚不过,疆儿断不会做出此等谋逆之举!” 柳月宸翻开小册,里面只有数字记录,以及绘画了数幅粗陋的地图。 “疆儿所言有理,这本记录如此不清晰,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寥寥凌乱的数字,根本不能作为有效凭据。” 一旁的沈严棋深感不公,人证物证在此,魔尊却视若无睹,不肯给柳文疆尊亲定罪,反倒不给翼王搜证的机会。他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魔尊......” 话还没说出口,他却见柳月宸攒眉蹙额,从小册中翻出了一张纸,打开细看后,问那魔卫:“你可知这是什么?” 那魔卫见后点头,直认不讳:“哦,那是尊亲给的通行证,小奴不识文字,只懂得数字,故不知道这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每次出入鎏炫河运走金砂时,只要小奴出示这张纸,那两位提前打好招呼的翼卫便会放小奴通行,让小奴顺利离开。” 柳月宸看向柳文疆,将小册连同那张纸一同丢到了柳文疆的身上,柳文疆情不自禁把身躯往后倾斜。 “哼!疆儿,枉费本尊信你的能力,派你到鎏炫谷协同翼王管理。不曾想,你胆大包天,居然敢伪造本尊的诏令,私下囤积金砂。” 扔来的小册子刚好刮到柳文疆的脸,他不顾脸上的不爽,捡起那藏在其间的张纸,定眼一看,是一封伪造的准许打捞金砂的诏令。如果只是伪造诏令,不会令父尊动怒,不久他便察觉到关键所在——诏令左下角的徽印旁魔尊的亲笔落款,是柳文疆自己的笔迹。 “不!这是什么?”柳文疆看着那张诏令,惶恐地将眼神在诏令与柳月宸间来回转动,抖抖瑟瑟的双手差些要拿不稳那张诏令。“这,父尊,疆儿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诏令,这个落款,不是疆儿代劳的!父尊,父尊明察!” “够了!” 柳月宸一掌震落于座上的扶把,把上结了一层冰霜,一股冷风扑殿袭空。 他愤愤拂袖站起:“假徽印,假诏令,如今你自恃被本尊重视,居然敢背着本尊耍小聪明,愚不可及。来人,将柳文疆打入水牢!” 水牢乃重犯之牢,入水牢者等同前途尽毁。柳文疆感觉自己浑身都丧失了力气。 “且慢!” 一直在旁侧静观的魔宗柳武雪发声阻挠,走到殿中朝柳月宸行礼:“魔尊息怒,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切莫一时冲动给尊亲治罪。” 魔圣玉宗玟再也看不下去,鼻孔哼气,不屑反驳地说:“魔宗大人,你虽为柳文疆恩师,可此番未免袒护得过于明显吧,伪造诏令乃是死罪,今日柳文疆尊亲敢伪造诏令,难保他日不会兵指魔宫忤逆上尊!” 柳武雪瞄了眼玉宗玟,正直腰杆面向柳月宸:“臣心怀坦白光明正大,未曾偏私任何一人。今日在场,不仅文疆尊亲被确凿质疑,还有翼王翼名律,二人的罪行皆指向同一件事,谁是谁非应当查个水落石出,方做定夺。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出幽谜殿的人,尽快查明真相。” 柳月宸将在场的涉事众人扫视一遍后,重新把目光看向灵曙殿的大门外明媚日空,做出了新的处决:“将柳文疆、翼城王打入炙牢分别看管,此奴同入。待本尊审查清楚,再做定夺。” 入殿捉拿的人当中,有一位是肩负守卫魔宫职责的魔荒,他想了想,向柳月宸询问:“禀魔尊,灵曙殿外尚有两位翼城来的翼卫以及沈翼将之子沈玉恒,他们声称因看到翼王背影而误闯魔宫。适才我等随文疆尊亲将他们围堵在灵曙殿外,如今三人正被魔卫看守,该如何处置烦请魔尊下令。” 听到一个确凿的名字,柳月宸再看了看心虚的柳文疆与沈严棋二人,脸色比适才更难看,是那种由诸多暗沉颜色搅和成团的泥泞之色。 他眼神一压,冷笑一声,讥讽地说:“本尊在殿内议事,居然不知殿外还演了一出好戏。” 沈严棋朝柳月宸行大礼,自揭罪行:“臣自知未经传召难以入宫,却怕魔尊错信奸人错害翼王,故一时心切命犬子分散宫中注意,才能从旁侧入殿。臣入宫前就卸去盔甲武器,只一心向魔尊禀明鎏炫河一事,望魔尊信臣无异心之举。” “沈翼将忠心耿耿,果真是难得的良臣。”柳月宸抬头,把目光转向灵曙殿天花一角,指上柳矿掠过他的眉骨,“念你护主心切,好,即日起,沈翼将连同灵曙殿外一干人等皆拘留皓羽殿偏殿,未经本尊准许不得擅自离开。违者论罪!” 话毕,拂袖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贴心魔侍 自从被许辛婉在体内注入了药,翼银烟一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醒来片刻只由得李芸生将自己扶起坐床,为自己喂送清粥,很快却又沉沉睡去不得清醒。 其实她的神思是清晰的,她清晰地记得所有的事,也能辨识身旁的一切,可体内的药劲随着柳月宸的气始终游走于她的全身,他的克制之力何其强大,自己稍稍用点劲想要聚气而破,就又很快被他的蛮气所冲散,无从攻破。 看来柳月宸费尽心思都要阻止她离开媛凤殿。 如今两日已经过去了,今天是被克制的第三日,那颗药虽还有残余,却也开始被翼银烟所吸收消化,她心有不甘,仍在努力着,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的尝试中,她攻破了柳月宸的防守,重新掌握身体的主权,将剩余的药排出掌外,恢复力气。 刚恢复了点神气,眼尾就见许辛婉入内,翼银烟重新闭目假意入睡,许辛婉在屋内守着翼银烟久久不离开,又听到她自言自语,对着翼银烟说要为她做一身舞衣,日后好让翼银烟跳舞时穿着。 做一身舞衣可要费很大的功夫,翼银烟听着针线穿梭衣品的细微之声,猜想许辛婉晚膳前恐怕都不肯离开,她只好顺势闭目眼神,神思入定,修炼内气。 虽然适才柳月宸的真气对她开展了百般阻挠,可如今没有了药效,这股底蕴淳厚的真气居然成了她修炼的助力,她感觉自身经脉如同活了一般剧烈搏动,因与柳月宸的气共舞而兴奋。 翼银烟试着将气运行了十二个周期,讶然发现头脑比以往更为清晰,血液的跳动更为真切,甚至已将柳月宸的气与她的融为一体,成为了自己的气,似乎她体内的唤术气息已然蜕变为崭新的状态,淳厚程度更胜从前。 翼银烟忘我的修炼使想要喂食的李芸生误以为她陷入沉睡,故李芸生没有多加打扰便关闭房门离开。 李芸生走后没多久,翼银烟也运完了气,重新凝聚在聚气之穴,结束修炼。 睁开双眼时,夜已见深。 她从殿内一窗偷偷溜出,跑到魔侍们的房内借一套衣服换到自己身上,蹑手蹑脚地施展轻功离开媛凤殿。 翼银烟一路摸着黑前行,从皓羽殿的后院入内,很快就找到皓羽殿的东侧走廊偷偷溜入,稍稍为自己整理一下亲手所盘不算牢稳的发髻。见有服饰相似的人经过,她正要低头让路,他人见她一身魔侍服饰,先入为主认定她是魔尊的贴身魔侍,居然先于她客气地朝她低头打声招呼。 翼银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原来误打误撞之下,她偷穿的是辛婉的衣衫。 伪装成功,翼银烟腹内喃喃得意,随即假装自己就是殿内魔侍,理直气壮地受过诸位的礼大步向皓羽殿内室方向前行。 只是装一次高调或许容易,可碰见的人越多,穿帮的几率就越高,耍过一笔威风后,翼银烟怕再碰见更多的人,连忙低着头前行,过程中还不忘四处张望,寻找着柳月宸的身影。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本尊已听懂你的话外之音,无需多言。趁本尊动怒之前,退下吧。” 她附耳倾听,仍只是含糊听见只言半语,正当她想要听到更多时,却发现殿内一片死寂,随后一人冷不防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适才偷听得太过专注,响在耳边的推门声把翼银烟吓得魂飞魄散,她连忙低头跪下,生怕被来人认出。 那人没有即刻离开,站在殿门外一动不动,数秒过去,他依旧站在她跟前,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翼银烟心有戚戚然。 完了,这么轻易就被人认出来了吗?难不成这么晚了,来皓羽殿找柳月宸的这位居然是魔臣不成?若是魔臣,那将她认出来是不出奇的了。 翼银烟挣扎着要不要朝面前的人开口问安,然而那人又站了数秒,便自顾自地从翼银烟身侧离开。 看来那人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或许只是在想些什么才有所停留。翼银烟低着头,只瞧见他的裤角,青色的飘衣顺着走路的风带到翼银烟眼前,她回头望了望,总觉得离开的这个人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哐啷!” 屋内响起清脆的破碎声,翼银烟猛然回头,忘了那离开的人,重新看向半掩着的殿内,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偷偷入内。 殿内柳月宸在座中扶额,似乎有着千万斤坠在他的脑中积压折磨,翼银烟见眼下收拾的魔侍统统离去,殿中除了他与她就再无旁人。 看了许久,翼银烟终于不忍他难受的神情,情不自禁走到他身后,伸出玉指替他按摩能令他醒神的太阳穴。 见柳月宸没有拒绝,想来他应该是将她当成了入内服侍的贴身魔侍,平日里也可能多有诸如此类的照顾,这才放松了戒心没有对她质疑。 翼银烟再远伸一指,同时将柳月宸脖颈后的风池穴轻柔按压,双管齐下,他的感受应该能良好些。 听到柳月宸舒服地轻哼一声,将发硬的双肩都放松垂下,翼银烟朱唇一笑。 没有任何征兆,翼银烟被刚劲的掌风准确反擒,反力劲旋抽拉着她的柔荑,很快就将她的身躯拉动向前飞旋,最终来到柳月宸跟前。 翼银烟险些趴倒在他身上,一张带着冷峻气息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他明明是一个生活粗蛮的大男人,日日都操劳着国家大事,熬到深夜也少有熄灯,为何皮肤还能这么好?靠这么近居然还是看不出一丝丝瑕疵,以往看沈玉恒的时候,沈玉恒白皙的脸墩处,眼眸之下她还能隐隐看到几点淡淡的可爱雀斑,可柳月宸的肤质简直好得过分。 白得像一张纸似的,冷得也跟纸似的。 不对,我干嘛想起沈玉恒了? 甩了甩头,翼银烟这才发现自己正恬不知耻地盯着柳月宸来看,还自顾自地走了神。 才要正经地抬眼,柳月宸不咸不淡的眼神瞬息侵袭她的眼眸,填满她此时紊乱的心房。 扑通扑通扑通...... 翼银烟不敢再看,将不安的目光转移到柳月宸身后如冰雕玉琢的屏风处漂浮,她正想借故欣赏屏风起身游走,却忘了手边某人正用力抓紧,他随便一按翼银烟就失去平衡,身躯跌坐在某人腿上,结实的肌肉令她双股有磕到的感受。 “何时开始,本尊的皓羽殿多了一位貌若天仙的贴心伊人?” 他的话语中只有疲惫并无怒火,翼银烟心中揣测一番之后,才敢再看他的眼眸。那双光采朗目依然如多日前那般刚毅深邃,可如今也多了几分忧愁,似一片暴风雨将要来临而变得躁动不定的渤海。 想起适才离开的那人应该是惹他不快才让他使性子摔杯子,他此时的心境似乎不甚明朗,翼银烟本想指责柳月宸不懂怜香惜玉拽疼了自己,却还是弱弱地把话缩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去撩拨那高竖的猫须,须知看着温顺的猫咪一旦决定要动真格,指不定不会在假意乖巧不乱动的下一刻里就忘了形没个分寸,凶狠地伸出看似人畜无害的肉爪子在她脸上赏几朵大红印子。 她决定卖乖:“月宸,你怎么变憔悴了?” 明知道翼银烟心不在焉虚情假意,柳月宸心中却多出一份平静。 这些天,人人见他都只想知道翼城之事的最终定夺,如今也只她一人仍愿意将心思放在柳月宸,他本人身上。 柳月宸拉高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细细侧脸贴附,感受着她指尖的温软:“烟儿,本尊想你了。只是,为何你会出现在这,莫不是......?” 柳月宸伸指探知她的脉象,强流异动的起伏中比往日更为平稳深厚。 “烟儿的气息果然变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朗月逐烟 翼银烟点了点头,对于这点她也有所察觉:“我好像把你的气瓦解而纳了。”然见他一脸惋惜的表情,她傲然扬眉,“现在它已经属于我的了,尊上想要取回怕已是取不回了。” 柳月宸一展笑颜,用夸张的夸赞口吻表示认可:“怪不得,魔后今夜容光焕发,气息红润动人,看得本尊好生痴醉,总感觉要做些什么,才对得住如今这番良辰美景。” 说这话本应是想要夸她的,只是翼银烟听着,只觉得他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戏谑之意愈发浓厚,那贼得滑溜的眼神里还藏着蛊惑人心的迷香,喃喃低语若启若合的凉唇似在对她下蛊,意图趁乱犯上。 翼银烟刚想损他吊儿郎当,却突然意识到他围到腰肢处的冰凉臂弯又渐渐发起热来。 他的掌心在潜意识里收紧:“不如本尊就大方些,这股助力就不讨回来了,烟儿用其他东西来换,怎么样?” 看他倾斜而来的脸庞,翼银烟拉直了后背,同步往同一方向倾斜,连汗毛也朝后倾斜成一定角度根根分明竖起:“换?尊上想要换什么?” 他眼波送秋水,潺潺溢出亮如澄月的神光往她的身躯渗了过来:“本尊想要什么,烟儿难道不清楚吗?” 软绵绵的“烟儿”二字听得翼银烟又是一愣。 情况不妙,魔尊大人的力气越来越膨胀,完全不打算顾忌这里是无比庄重的皓羽殿,貌似打心眼就在盘算如何在这里把她给收拾干净。 翼银烟的那双小手无处安放,努力悬着尽可能不触碰他身躯任何一处,免得擦枪走火。她溜了溜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柳月宸身后,趁他稍有分神,两只手一起掰开那盘腰的硬臂,身躯一溜很快就飞到老远去。 然柳月宸早就有所察觉,手上的柳矿扳指像个锁眼似的,不知怎的竟然能将翼银烟的柔指扣下。 见无法将她拉回,柳月宸索性顺带也随同她的身躯一齐飘起,仿佛是前来应邀的舞伴施施然赴约,华贵优雅的玄黑长衫随着步伐生风浅扬,修长同舞的身姿写满了“愿意共舞”的强盛张狂。 汗津津的翼银烟可没他这般的好心情,她急急倒退,他也似孪生般同步前逼。 “臣臣妾怎么知道,尊上什么都不缺,应该也没什么其他稀罕的。” 她甩了手,本想朝内殿中央逃去,那里空间大,正适合她施展身手,柳月宸早就替她设计好逃跑路线,一路追赶着拦截,最终她被逼往皓羽殿背后的内室方向去退。 “是吗?可本尊怎么觉得,本尊最稀罕的虽近在眼前,却总有远在天边的淡淡悲凉,魔后可明白本尊心思?” 悲凉?魔尊大人心思老成,不过只是十几万岁,居然就生了暮年的沧桑情怀。 “尊上的心思变幻莫测,恕臣妾不明白。” “不如唤本尊月郎?许久未曾听你亲昵叫唤,本尊想念得快不行了。” 她眨巴着眼,装得十足糊涂:“‘月宸’难道还不够亲昵?” “不够。” 眉眼一低,魔尊大人内心腹诽:本尊可清晰记得,你以前叫沈玉恒为玉郎,叫得可是一个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柳月宸想起翼城线人曾说过翼银烟被求娶当晚曾扬言“非玉郎不嫁”,过去他或者还能忽略,可经过前不久与翼银烟的争执,加上刚刚才对那位令人极其不愉快的仁兄动了肝火,他才放下的隐怒,此时又像是抽筋般急速提了起来。 忽视眼前人这野蛮的咄咄逼人,他的这个要求好像也不算过分。 滚了滚喉,翼银烟忌惮他无端升起的微怒,憨憨地问:“如此,便是尊上想要的?” “嗯?” 狡诈的神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带着没有欲望的口气,淡淡启齿:“烟儿这般明显的试探,是不是意味着本尊还可以得到更多?比如是,甚至是......” 他一路逼近,她一路惶恐倒退,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来到了后殿的走廊,才分了个神判断一下四周环境,一不小心她退得太急直接撞上了殿门,虚掩的门没有关紧当然支撑不住她的重量,须臾就被她的身板撞开了大半,眼看她的后脑勺快要脱离殿门朝后倒地。 柳月宸大掌一伸及时把殿门拉回,托稳好她的身躯后却没有把门关紧,睨了睨手边的门缝,他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朗目悠悠压长,歪着包裹浓重一层暗暗夜色的唇,他把脸微微低凑了过去,藏着一门子的怪诞阴影:“魔后果真与本尊心有灵犀,一下子便猜中本尊心中所盼。” 猜中什么? 翼银烟疑惑回头,也瞧了瞧门缝,门缝不大,勉强看到室内一角,只有半张覆着软被的床榻映入眼帘,软被丝滑整洁,边角圆弧,像冬日里人家屋顶上的皑皑积雪,那绵软的材质仿佛触手就化。 似乎看到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翼银烟打了个颤急急回头,高张的圆目尚未看清眼前被无限放大的俊脸,她那抹饱满朱红猝不及防撩乱了他凉薄之上静止不动的暗暗夜色,撩起了连绵不绝的冷白波动。 彼此两两微鼓的唇形间留下的圆弧狭空,此番在相擦的情况下构成了绵密狭小的仅有空间,翼银烟急促地吸入一气,很快又吐出温热气息充盈其中,完美地将它填充。 她悄悄往后挪动,尽可能保持恰当的距离。 只是熟透的春夏艳花没能顾及她此时的处境,像等不及那样自顾自舒着身子在摇曳烛光里适逢绽放,满满当当地在翼银烟脸上对称盛放出完整的嫣红两朵。 夜里的一红一黑,一暖一冷在悄然演绎春冬两季间相撞的极端温差。 羞愤欲死的翼银烟一把将眼神不明的柳月宸推开,没有了他的力量,殿门像取走卡住齿轮的障碍物再次转动,翼银烟终于如愿以偿,身躯与柳月宸越分越开。 我傻,居然把门给忘了。 见她懊恼,柳月宸得意,暗暗一笑,长臂携风前来相救,夹携风鸣与倜傥夜衣的轻浅摩擦碎音,一曲英雄救美的悦耳佳乐在宁静的夜里动人奏响,没有优妙笛琴高山流水的附和,却比绕梁的余音更能征服翼银烟的耳海。 他及时赶到的白皙长颈正好印满她的滑额,她那双紧张攥拳的小粉手正好抵着他推风的胸膛,触碰着内里怦然的跳动。 磁性低沉的声音从翼银烟头顶飘下,话语音带动着胸前的跳动颤进了她的小拳拳里,在她的指骨之间荡了又荡。 “唤月郎。” 她被双手处的震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竟神差鬼使般应下。 “......月郎......” 只一声软糯无力的叫唤,柳月宸眼底的深海不再忧愁,波涛欲起准备高砌,好像有什么随时会泛滥成灾,恨不得将眼前的她也倾覆。 几个月前,柳月宸与翼银烟为沈玉恒一事大吵一场,他从许辛婉处得知,他放出去找淳宛琳的消息后,翼银烟哭了许久难过许久,似乎已经对他动了情,他既高兴又惆怅。 后来翼银烟为他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这给他内心深处带来极大的震撼,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的情感竟可以如此强烈。 打从那后,每次与其他宫妃共枕一席,他的脑海里便自觉浮现翼银烟的面容,想象着她梨花带泪向许辛婉委吐心事,他的大脑就无法安静下来,更无法对其他宫妃动情。看着宫妃失望的眼神,他心里既是窝火又是无奈,只能佯装回皓羽殿处理政务败兴离开,事后再遣人送礼安抚。 得知翼银烟想要一个“一心人”,他既想笑又想哭,与其说这是一个愿望,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奢望。只是,如今他越发觉得翼银烟可爱,她虽知道他无法满足自己的愿望,却也依旧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谋划,这令他心生好感。 于是,他便真的开始考虑“一心人”这个问题。 只是,如今他分明已经拥有了她的心,却像极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偷窥者,永远只能闻到蜂蜜的香,却无法尝到蜂蜜的甜,只能独自神伤。 “美色当前,烟儿就没有其他奢望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柳月宸的醋意 翼银烟羞红了脸,就连脑子都感觉热哄哄的,似在里面烧开一桶滚烫的浴汤。 “既是奢望,那不要去祈求不就好了?” “若是不敢追求想要的东西,那人活着不是很没意思?若是本尊所愿,本尊定不顾一切努力去实现,只要......还有一线希望。”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乐意为她违背那神圣的命令。 柳月宸松开了她,双手负背,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桀骜,只是他此时的眼神是暗淡的,而口中则是苦涩的,与翼银烟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得他快不成人形。 他将朗目紧闭,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翼银烟不知他心中凌乱的千头万绪,只是见他神情有异,主动握住他的手臂,犹疑发问:“月郎是在怕着什么?” “本尊时常在想,魔后是否真的是本尊的魔后?” 这话奇怪,翼银烟溜了溜眼:“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二个魔尊?” 见她微皱不解的眉目,柳月宸假意轻松一笑,掩饰心中的失落:“没事,你不必回答,是本尊想太多了。” 不给她反问的机会,他往殿内看了一眼,独自入内,静坐饮茶。 翼银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陪同入内,见他主动替自己倒了一杯,她接过茶杯没有干脆喝完,而是举着茶杯靠着朱唇,细细而饮。 她盯着杯中茶,似乎在看一副恬静的山水画,格外认真。 见她的心思无处安放,柳月宸主动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魔后易装来寻本尊,想必也是担心翼王的情况。” 正题终于来了,翼银烟放下茶杯看柳月宸,见他没有动怒,才敢出声:“这几日宫妃们没有动静,想必是尊上将后宫的消息锁得滴水不漏。可烟儿真的很担心,那日派辛婉来尊上这里打探消息,才得知有关父王的事。” “......不知月郎能不能向烟儿透露一二,近日以来,我父王的事可有进展?” 月郎二字甚是动听,顿而不语的柳月宸终于松了口:“只要魔后答应本尊不冲动行事,听完以后乖乖回媛凤殿,本尊便悉数奉告。” 一听这样的开场,翼银烟似乎意料到事情的发展,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妥协地朝柳月宸点头。 近几日柳文疆禀报的翼城鎏炫谷衰退一事、今日殿上沈严棋的指证、以及接下来指派幽谜殿的人查探,柳月宸都向翼银烟直言不讳,除了没有说出沈玉恒已到魔宫的事。 见翼银烟反问的细节皆是与翼王相关的事,丝毫没有想起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柳月宸十分欣慰,一一细心解答。 “想不到,文疆尊亲会......尊上是知道我父王的,他为人正直,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翼银烟有些难过,一边是翼城王,一边是柳月宸最看重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知道柳月宸不会偏帮,可心中还是没有十成把握。 柳月宸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抚,又与她聊了些自己的看法,半个时辰后,见夜露深沉,他不好给翼银烟多添衣物,免得惹其他魔侍注目,便让她尽快回媛凤殿。 他答应翼银烟,一旦有最新的动向,定会派人向她通报,他也会命人照顾好牢中的岳父大人,不会额外施刑,直至真相大白。 翼银烟感激下礼,听话地离开寝殿,走得太急,丝毫没有留意到手边有偏冷的指伸了过来半悬于空。 翼银烟被卢青志一路引出,可走着走着,感觉路静偏幽,似乎是钻着皓羽殿后方的园林中的小石路前行,与自己适才走的完全不同。 翼银烟忍不住好奇地问:“青志,为何要走这么僻静的路?” 卢青志顿了顿,双眼仍四周环视,生怕被什么人看见似的,把话语声压得老低,甚至也暗示她莫要出声:“这是魔尊的命令,娘娘随青志离开即可。” 果然没多久,便看到园中一小门可直通殿外,卢青志送走翼银烟前还不忘嘱咐:“娘娘,近日翼城一事紧张异常,背后牵连甚广,虽您孝心紧张翼王,可对翼王最好的支援便是留守媛凤殿,魔尊不希望娘娘在此事尚未结束之前,再出现在皓羽殿或灵曙殿中,望娘娘记在心里。” 翼银烟听明白了,第一次朝卢青志回礼,卢青志一时慌张,欲伸手阻止却又很快收回,只敢也给翼银烟回礼。 远远望见翼银烟顺利步入后宫,卢青志长吁了一口气。 上次魔后走火入魔被魔尊制止后,自己出于护卫的本能上前去想探知魔后的气息,仅仅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他便被魔尊记恨,那日以后柳月宸就用凶狠的眼神指责了他数日,他有苦难言只能无辜受气。 魔尊如此在意魔后,指不定他现在正在自己背后偷看,若是今晚被他瞧见自己碰了魔后,回去以后指不准会另辟蹊径找准机会赏自己板子吃。 卢青志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躲过一场大劫而庆幸,从园中假石上使轻功跃下,步回皓羽殿。 莫说翼银烟不淡定,各宫妃自然也是坐不住,除了美人莫萱儿,她是出了名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各宫殿外皆有不少的魔卫及新增魔侍日夜轮守,柳月宸不知为何,如此劳师动众地将各位宫妃之间的联系也断绝。此番阵仗更是明摆着发生了天大的事,已经过去五天了,还没有解除状态,这说明风波未过,各宫妃岂是逆来顺受之辈,她们各施本领打探外界消息,蛛丝马迹也不想错过。 淳宛琳的消息不算灵通,虽有她父亲来信,却只道与魔都无关,家族并无牵连。只有两天前她的侄儿刘若林打通关系,让一脸生的魔侍混入暖沁殿,这才知道原来刘若林曾受到魔尊旨令带翼城王翼名律入宫,至于入宫后的事同样是只字不提。 淳宛琳虽耿直冲动,却也不笨,她猜测,说不准是翼名律那边出了些什么事,柳月宸可能怕牵连魔后,这才将后宫封锁。但这毕竟是猜测,没有新的准确消息如同死水里养鱼,操心也于事无补,故她只能默默咒骂着,拿院中将养得极好的花木撒气。 玉倾城比淳宛琳机智许多,她借着卧床未愈且病药不足,派玉茵蓝前去苦口相求,最终还是求来了让玉茵蓝离开后宫,随药医到药王殿处领药的机会。这一路上玉茵蓝东张西望又偷偷与不少的魔侍接触,散尽矿珠金珠才东拼西凑地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回去后,玉茵蓝俯身靠向玉倾城私语。 玉倾城听后,一脸惊讶,随后捂着红唇偷偷歪嘴一笑:“你确定没有弄错?如此甚好。” 玉倾城拿起黑子,坐在一盘棋局面前,与自己假象的对手对弈,下了一子,才刚得意没多久,又唉声叹气地说:“知道又有什么用,后宫的人出不去,魔宫中的其他人也进不来,眼前的大好机会,这下怕是要落空了。” 接着,又是无聊对弈打发时间的一天。 而桂心怡则是要被无聊透顶了,生性爱玩的她最是受不住独守空房,她闷闷不乐地派人去打探消息,有一个权势倾天的父亲就是好办事,很快她便得到一魔卫私下塞来的书信,她从中得知事情的原委。 不仅如此,过几日后还额外收获到宫中其他娘娘的动向,当然她不知翼银烟何时出了后宫,却有魔侍见她昨夜幽静之时偷偷回了媛凤殿。 桂心怡看完信条,嘴角上扬浅浅一笑,满不在乎地将它递到了手边的恋木兽,看着它一口一口地将信吃干净,她为它鼓掌喝彩。 第一百一十六章 罪名坐实 刚议完事从灵曙殿回皓羽殿来,才坐下歇会,幽谜殿的人通传后入内,如实禀报所查实情。 柳月宸拍案而起,和悦的脸色瞬息万变,最终震怒地看向炙牢的方向,脚不着地地赶往炙牢,牢中人自觉打开了牢门,他二话不说狠狠地甩了牢内人一巴掌。 柳文疆捂着脸,如晴天霹雳:“父尊......” 柳月宸焦急的踱步,一股气从头到脚地沸腾涌现,他身上的长袍不安四散浮游,在这个阴冷无风的狱中居然微微飘了起来。 片刻,他看着跪地的柳文疆,出手指责:“枉本尊对你一心偏信,觉得此事定是另有隐情,不曾想,你居然是这样报答本尊对你的养育之恩,说!私囤金砂招募私兵是何意图?难不成连你也想要背叛本尊背叛魔界!” 柳文疆不顾火辣的脸,忍不住的泪在眼眶中蔓延,被囚禁的几日他没有一日心是踏实的,如今迎来盛怒的父尊,他更是在心底绝望,嘶喊道:“疆儿没有,父尊,请相信疆儿,疆儿从未私囤金砂,更莫谈招募私兵!不信您可以到毓秀殿去搜,疆儿......” 柳月宸不听柳文疆解释,使出唤冰术,将水雾凝成一支冰晶细箭不带丝毫迟疑刺向柳文疆的肩头,柳文疆随之倒地,箭上的幽青之光似贪婪地吸附着止不住的血腥。 “你还说没有,那日与你私通的魔卫画下了一张地图,本尊不曾耽搁,随即命人去搜查,确实有大量的金砂私藏,还配有魔卫守卫着,皆在大刑下承认了受你密令而为;另外从翼城带来的翼卫也以性命起誓,见你多次捞起金砂一副迷恋的狂相。” “起初本尊仍是信你的,生怕他人诬陷你,又派人到鎏炫府上调查,果真翻出一本由翼王亲笔执书的物种笔录,其中记录不仅是翼王的亲笔,更有翼王的徽印于笔录的边角处。” “本尊又怕此乃栽赃,再命人将鎏炫谷澜绚花的实况重新记录,你猜本尊查出些什么?澜绚花根本没有消退,花种也没有发育不全,是你!是你将所有的罪责转移,假意落罪于翼王,想要隐藏背后的阴谋!” 柳文疆听完,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凌乱的发丝如吸附他人为生的毒蔓,紧紧贴着他布满虚汗的脸庞,怎么甩都不曾脱离:“不,这不可能,是我亲眼所见,那些个干瘪的花种......还有那本笔录,我看了数月,我记得上面分明是没有徽印的,这绝无可能!” 柳文疆见柳月宸不信,不管肩上的刺痛,诚惶诚恐地朝柳月宸行大礼,又磕了三个响头:“父尊在上,疆儿在此起誓,此生从未做过背叛父尊之事,如有违背,叫我身首异处、死后不得葬入遇婉庭,命魂游荡于无间地狱不得轮回!” 柳月宸眯起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起的跪身,不容置疑地厉声道:“发这么重的誓,就不怕应验吗?” 柳文疆没有抬头,疾声大呼:“疆儿不怕,日月可鉴,疆儿无愧于父尊,更无愧于天地!” “抬头。” 柳月宸直视柳文疆诚惶诚恐的视线,许久未曾发话,他将手背到后背处,握着他的柳矿扳指,命柳文疆将数月在翼城所做的一切及人手安排如实详言。 柳文疆领命,道出自己的一切部署。 闭着眼倾听的柳月宸似乎寻出端倪,片刻后,对柳文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做对事不如用对人。疆儿,此番人证物证俱在,你无从抵赖只能认罪,本尊也救不了你。如今,你就用狱中仅有的岁月,在蹉跎中反省吧。” 看着柳月宸离开的背影,柳文疆全身发抖倒在比自己还要冰冷的牢地上:“父尊这是要放弃疆儿了吗?不!父尊......” 柳文疆绝望地躺着,丝毫没有动身的欲望,更没有动手拔箭。 柳月宸不再信任他,此时归灵亦或是日后受刑,又有何分别?柳文疆冷冷地笑,看着自己丝丝腥红从肩头涌出,在牢地上静静地流淌,红得如落日晚霞,越来越多的血凝聚一起,越发暗红发黑。 柳文疆不知躺了有多久,一人从阴暗处蹑手蹑脚地出现,宽大的黑袍遮盖住他的全身,他弓着身来到柳文疆面前,用一种物质将锁融化,轻轻地把门打开又再次了无痕迹地关上。 他解下头帽,露出了自己的脸,看着柳文疆急切地低声唤着:“文疆,柳文疆!振作点,醒醒!” 他伸手探知柳文疆的气息,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三颗强行打开他的嘴往里面塞,又将他扶起,拔出冰箭。 剧烈的疼痛令柳文疆睁开了眼,那人在他的后背为他输入真气调整脉动血息。 见柳文疆好多了,他收住了手,走到柳文疆面前坐下,柳文疆见了他,眼中又是惊又是喜:“北音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翼城的鎏炫谷吗?” 赵北音一颔首,低着声说:“本来臣留在鎏炫谷中等着您的好消息,却不想得到了你被关入炙牢的消息,所以臣连夜赶回魔都,偷偷地潜入了宫赶来看你,不曾想,魔尊竟然这么狠心如此伤你!” 柳文疆苦笑:“算了,此番我是死定了,伤不伤的都无所谓了。你也别浪费力气了,我恐怕没有出去的那一日了。” “文疆,此时你更应沉得住气莫要丧志。”赵北音好生劝着,“如今你无辜下狱,我定要想办法替你伸冤。只是如今我没有头绪,不知发生了何事,我需要你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才好替你奔走。” “北音,我柳文疆果然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你是值得托付的人!”柳文疆激动地握着赵北音的手,与其相视点头后,将被扣的罪行和盘托出。 “那日你传信于我,告诉我翼王身边的沈翼将意图将这次翼王的罪行转嫁于我,极有可能出现在灵曙殿中。我带着数百翼卫守着,果真遇到他们,好不容易将他们拦下,却被沈严棋狡猾地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他居然用他的儿子引诱我,他自己则从其他侧门入宫,我这才没能把他拦下,任凭他对我栽赃!” 忆起那日之事,柳文疆激动异常,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也不感觉疼痛。 赵北音听到沈严棋的时候,心虚地不看柳文疆,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那魔尊可曾有提起过些什么,除了这些伪造的证据外,还有没有提及什么别的?” 柳文疆双眼放光,似乎看到了希望:“你也觉得证据有假是不是!只是此番诬陷,对方的布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父尊也很难证实我的清白......对了,适才父尊有说过一句话,他说‘做对事不如用对人’,会不会我们的人当中,出现了奸细?” “对了,如此说来便行得通了!”赵北音一拍自己的腿,向柳文疆说出自己的推测,“会不会是当初替我寻来翼王的物种笔录的那个魔卫出了问题?还有,此番你的贴身魔卫居然向魔尊告假证反咬你一口,他也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从而背叛你!” 柳文疆点头,觉得赵北音的话有理:“极有可能,那日见他指证我,我也十分诧异,他可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魔卫,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不可信,我真不知道我身边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他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呻吟。 赵北音拍了拍他的手,坚定地说:“没事,尊亲一切有我,我这便回去,替你找出幕后主使,你一定要坚持住,撑到我回来找你。” 柳文疆收住哭泪,回以希冀的目光,郑重点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背后的阴谋(下) 赵北音再三叮嘱柳文疆保重身体,在柳文疆感激的目光下他重新戴回头帽离开。他没有到狱中寻找那位魔卫,也没有打算去皓羽殿找寻沈严棋众人,而是沿着原路偷偷潜出炙牢,到毓秀殿处逗留片刻,然后躲到出宫的物资车上,顺利地出了宫。 出宫以后,他松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在离魔宫东侧门最近的街市处,在一粗陋的茶摊中坐下,点了一壶茶,静静地喝着。约摸着过了一个时辰,他感受到烈日当空的正午热浪,似乎午时将近,自己也有些饿了,看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后,他起身给了店家矿珠,走在了大街上。 忽然一人在他的背后远远地呼唤着他,他有所察觉,站着不动,犹豫片刻后转身,见一布衣打扮的人朝自己走来:“北音大人真的是你!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 “欸,陈乙信?是你!”赵北音惊讶地看向他。 来人正是前些天在皓羽殿上被沈严棋带来面见柳月宸,指证柳文疆私运金矿一事的魔卫陈乙信。 陈乙信正想要开口,见街道拥挤人来人往,于是暗示赵北音到僻静的地方再聊。 就这样,他拉着赵北音拐了两个街口三个街道,将赵北音带到一处简陋的民宿中。陈乙信叫来屋内的老人及一位女孩,朝赵北音行礼,赵北音笑着点头,示意起身,然后边喝着陈乙信的茶边听他说,这是他的老母亲还有收养的女儿。赵北音见她们可怜,便给了她们十个金珠。她们是穷苦人家,这辈子从未见过金珠,起初还不敢相信,后来翻来覆去看了许多回才确定赵北音给的是金珠,连忙朝赵北音跪下磕头,赵北音可受不起,扶起一老一嫩后,又受了陈乙信的大礼。 “乙信,你这是做什么?”扶起陈乙信,见他眼角泪花外溢,竟是感动得喜极而泣,再次感谢赵北音的相救之恩。 “北音大人真是好人,当初在翼城的时候,小奴不识水性,被柳文疆尊亲推到鎏炫河中诸多戏弄,文疆尊亲后来不理小奴,小奴差点以为自己会溺死在翼城,再也回不来见自己的亲人。不曾想大人转身相救,还对我悉心照料,此生我陈乙信都会记住大人的恩,以往小奴如何全心全意侍奉文疆尊亲,今后也定如侍奉文疆尊亲那般侍奉北音大人。” “那次戏弄,我想文疆尊亲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并非真的想要置你于死地,你大可不必过于介怀。” 听到赵北音不怎么相信,陈乙信激动了起来,音调也提升了许多:“大人你有所不知,尊亲心性不良,虽表面风光孝义两全,可实际上经常将我们魔卫用来打骂出气,就连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我也受了他多年的愚弄,过着人不是人的日子着实是惨啊。” 赵北音见他说得声泪俱下,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乙信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忠奴,北音在此谢过了。只是这次我让你举证文疆尊亲,实在是难为你了。” 陈乙信摇头:“不大人,其实我也看不惯尊亲许久了,况且他此番还用假的诏令诓我运输金砂,去做背叛魔尊的忤逆罪事,实在是胆大包天,若不是魔尊开恩,说不定我也要陪葬,乙信的家人铁定跟着受罪。所以,我甘愿站在大人这边,与大人一同伸张正义。” 赵北音也为陈乙信倒了杯茶,陈乙信道谢后也一饮而尽,润了润自己干渴已久的喉咙,才刚从那无水无粮的可怖的炙牢中出来,炙牢中的凄洌惨叫声似乎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再喝一杯。 “看到你能平安地走出魔宫,我为你感到高兴,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样令魔尊放了你的呢?” “大人,其实我也以为自己会有去无回,毕竟为忠义而死也是一种荣光,乙信无怨无悔。只是那日魔尊大人在殿前许诺,只要我说出全部的真相,便答应实现我一个心愿。所以等证据确凿、柳文疆尊亲坐罪后,魔尊大人便放过了我的性命,让我今日回家道别后,就到炙牢里做一生的炙奴,为自己的所犯的错赎罪。” “魔尊果然是说到做到。” “是啊,所以乙信今日出宫就是为归家来与家人道别,不曾想却在宫外遇见了您,这也算乙信此生的大幸了。” 陈乙信想起了什么,看着赵北音兴奋地站起:“对了,大人,日后小奴虽不能陪同在你的身侧服侍,却也能成为你在炙牢中的线人啊,日后北音大人若有用得着乙信的地方,您都可以来炙牢找我,我定会尽心为您奔波,有求必应。” “此话当真?” 陈乙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咧嘴一笑。 赵北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屋内玩耍的孩童与静坐笑看的老人,他把头朝他靠近:“我确实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不如,我们屋外谈?” 陈乙信会意,点了点头,伸手请示赵北音出门后,看了一眼亲人,老母亲朝他笑了笑,他满足地与之对视,走出屋外与赵北音汇合。 门外的赵北音背着手等他,见陈乙信出屋后,他朝前走了几步,陈乙信在他身后随同。 没走多远,赵北音叹了口气:“乙信,你是难得的忠奴,只是可惜了。” 陈乙信天真地说:“不可惜,虽然小奴此生都要呆在炙牢,但是心中定会一直认着北音大人为自己的主子,请大人放心,日后尽管差遣乙信便是。” 赵北音停住了脚步,转身定眼看他。 陈乙信不懂赵北音此时的眼神是何用意,只是站着,迷惑地等待赵北音开口。忽然他胸口迎来一计刺击,他捂向胸口也止不住那种锥心之痛,终于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表情极其痛苦扭曲,一口浓血从他的口中一泄而下。 赵北音蹲下身子,惋惜地看他:“陈乙信,你的确是难得的忠奴,入了炙牢也愿意为我效命。只是......” 陈乙信抬头看他,痛苦爬满了他的脸,他的全身如同被毒虫啃咬,急剧增多的毒性使他的脸也开始发紫,青筋中隐隐看到有小虫在里面爬行。他的身躯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饕餮盛宴,体内的蛊虫兴奋地四散游走,很快便将他的意识吞食。 欣赏着眼前的陈乙信,似在看自己刚完成的杰作,赵北音诡异一笑:“乙信,不要怪我,你死了,对我更有用。今日,我便是在等你出魔宫的。” 陈乙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仍旧艰难地将嘴角咧出一个弧度:“很好,没......关系......” 才刚说完,陈乙信倒地,再无任何表情变化,他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赵北音轻哼了一声:“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留你?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并非是被柳文疆推下河的,其实是我,我假意推了你又救了你,为的就是博取你信任,从而陷害柳文疆。这么轻易便信了我,真是愚蠢。” 看着逐渐僵硬的陈乙信,嘴角处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好像对自己如今的下场非常满足,并未能听到他最后道出的真相。 赵北音取出一个小盒,扬手一召,他体内的蛊虫称心快意地飞回他的盒中。 重新走回适才的简陋民宿,他依旧将小盒打开,蛊虫从一老一嫩的身躯中离开,如同适才那般飞入盒中。 收起手中的蛊盒,赵北音蹲下身来,捡起适才送给女孩的金珠,吹了吹,再往自己的长袖中磨蹭一番才放回怀中。 他看着小女孩咧嘴责骂:“小孩就是不懂事,整天吵吵闹闹的。你看,怎么就把这么贵重的金珠给弄脏了呢?你可知道,这样一颗便足以令你过上好日子了。” 女孩没有答话,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算了,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临走前,赵北音欣慰地再看了女孩一眼:“还是这样安安静静的,最乖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轨图谋 听说魔都中樊锦楼口碑不错,可口的饭菜受魔都人的欢迎,赵北音出手阔绰,扔出两个金珠给店小二,要了间最为豪华的上好厢房,点了几味最受欢迎的招牌菜,又让小二送来笔墨纸砚。 菜上好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他再给店小二三个金珠,将身旁的两间厢房也包下后,便吩咐其退下无需伺候,最好在他离开前也莫让其他闲杂人等上楼来。 店小二虽不知他有何用意,反正此时已过用膳的高峰时辰,店中也没有其他人用厢房,况且五个金珠实在是大手笔,他也没有多问,收了金珠洋洋得意地下楼去。 赵北音随意尝了几口热菜,点了点头,为自己倒了小半杯纯液,细细品尝唇齿间的香醇。 两日前他仍在翼城,受了沈严棋的命守在鎏炫府中,本想鎏炫府的主事都不在,正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时机,他可以趁虚捣鬼,亦或是盗取精纯金砂运回灿城。 不过,灿厉阎比他更深思远虑,生怕如此得宠的柳文疆哪怕犯了滔天的罪,柳月宸也不会将他轻易治死,他宁可放弃此番金砂的打捞,也要给赵北音传信,命他假意关切潜入魔宫去见柳文疆一面,为的是探知最为准确的情报,及博取其更深的信任。 柳文疆之罪一旦落实,以魔尊的脾性,定不会再重用,赵北音认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只是灿王特意做如此吩咐,他也不好抗命,反正他怎样都要抽空回魔都处理陈乙信,索性就收到书信后连夜赶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潜入魔宫,再演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戏,也顺手将陈乙信这个叛徒清理干净。 赵北音将厢房的门窗都关好,屋内没有了日光,顿时变得幽暗起来。他将纸裁至五寸长,在上面大笔挥毫。 ——柳文疆罪已坐实,陈乙信举家归灵。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滴在纸上,纸上的字瞬间不见。他将纸条小心翼地放入一信筒中,塞入怀里。 他看了看杯中酒,将一包粉末状的药粉倒入酒中。他并不急着喝,看着药粉已经尽数溶于酒里,他再从怀中取出一颗毒药丸,放置在自己的掌心,双掌合起,又运功左右旋转一番,随后他张开双掌,药丸在他的掌心中悬空快旋,双掌使劲朝两边挥洒,药丸随即破碎,张扬的粉末散于空中。 他静默不语,屋内沉寂无声。 不多久,他身后的墙上似有异动,没过一会,便见一个时而隐形时而显现的悬空女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而来,她正是灿厉阎新养的夜蛊。 见到赵北音后,夜蛊变得神采飞扬,二话不说便飞到他的面前,恬不知耻地直接靠在他身侧,双手搭在赵北音的肩上,朝赵北音痴迷地嗅着,似乎被不同凡响的味道所吸引。 赵北音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似乎发现些什么,反握住他的手,伸出口中粉嫩的柔软细细舔食他掌心中残余的药粉。 “岚儿,你说,当初你要是愿意答应我的求娶,那该多好。要不是你眼中只有灿王,执意要为他守身如玉,或许我早就得到了你,后来你也会成为我的主妻。” 赵北音的深情告白并未勾起夜蛊注意,她的一门心思只在他掌上的余毒上。 “你的父亲早就答应我的求娶,可你就是拒绝我的示爱,还扬言永远都看不上我。为挽留面子,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你的姐姐,可我赵北音唯一真心爱过的便是你。” 说到这,似乎手掌的毒已经被她舔干净了,夜蛊嘟着嘴,于是又寻来他的右掌,继续舔食。赵北音顺势用左手将她拥紧,她本就衣衫稀薄,此刻躯几乎贴着他的,丰盈的美好曲线占满了赵北音的视线。 “可惜当初你不听我劝,如今你变成他的夜蛊,只是一个用来传信的工具,连普通人都不是。事实证明,我当初跟你说的没错,灿厉阎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不然像你这般貌美,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岚儿,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夜蛊睁着无辜的双眼看他,不知他为何做这样的表情。 赵北音呵一口气,随即笑笑:“罢了,说再多,如今的你再也不可能听懂。现在的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又有什么好跟你计较。岚儿喜欢毒是吗?我的毒虽然不及灿厉阎的猛烈,但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要尝尝吗?” 他抽回自己的右手,拿着那杯酒在她的面前摇晃,酒中的毒香气弥漫,令她为之一震,闪烁的美目紧随,朱唇上折射的润光也随着酒杯的动向左右浮华。 赵北音得意笑了,他没有喂给她喝,反而当着她的面,倒入她丰盈波折的身躯上。 碰到毒的瞬间,夜蛊停住了动作,全身发出淡淡的金光,满脸幸福地承受着。 她完全忘记注意其他,更不清楚此时身后正在发生着某些变化。 赵北音粗蛮地将她打横一抱。 他再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邪恶看她:“想不想要我最新研制的毒?” 夜蛊终于察觉到异动,可眼前的美味她不想放弃,她朝他低眉顺眼,先做妥协低下的姿态,随即趁赵北音不注意,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药,往自己的口中送去。 赵北音有些惊讶,不曾想她居然敢用抢的,可他没有介意。 相反,他非常乐意。 夜蛊吃了药,身上的金光变得更加明显,可不知为何眼中还隐约透着绯色光芒,很快她的双颊上攀满了诱人的霞彩。 夜蛊受惊大口喘息,她四肢无力,眼中更是燃着一团不知名的红光,令她看不清眼前事物,神识也逐渐模糊。 赵北音丝毫不掩饰心中喜悦,放声狂笑:“岚儿,你抢的不仅是剧毒更是情毒,如今的你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掌心?你不让我娶,却还是与我有着怎么也撇不清的关系,岚儿你说,这算不算是你我之间注定的缘分?” “这药性最起码可以维持两个时辰。乖,今日你便好好在此陪我一同用膳吧,来,一起再喝些小酒如何?” 精致的厢房里妖娆旖旎,出了这不算严实的厢房木门之外,娇柔的拒绝颤音像从水底里冒出来那样虚无缥缈,此番屋内的得意顺心很难被屋外的人探视,就连赵北音狡诈奸邪的笑声也变得十分细小。 唯独樊锦楼那出了名的香酒清冽,顺利透过了窗纱门缝飘到老远,就连樊锦楼的楼梯间也能轻易闻到,令上楼入房的食客赞不绝口。 布置在厢房内一角的熏香已经燃了许久,一炷烟香袅袅高飞,伴随最后那一缕的浊白稀烟,仅剩的那一截温热烟灰也坠落到冷却的散灰中无声裂成不规则的零碎几块。 闻着樊锦楼里令人难忘的烟香味,夜蛊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眼角处悬挂许久的一滴晶莹忘了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凌空掉落在酒杯旁边。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落泪,泪有何用。 赵北音没有察觉,酒足饭饱,他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再往身旁已经醉倒的夜蛊手里塞进一信筒:“去吧,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信传回给灿王手中。” 她木讷地转过头来,眨着楚楚可怜的双眼,看了看手中的信。 舔了舔自己发甜的唇,赵北音侧头轻捏她的下巴,用龌龊的笑意指导她:“不用不舍得,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去吧。” 见夜蛊不愿挪动,赵北音想起什么,给了她三颗毒丸和一颗解酒药,食后夜蛊才缓缓醒酒回神,幽怨地扫赵北音一眼。 “酒是好东西,下次你便会爱上它带给你的愉悦和痛快。” 夜蛊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多加留恋按原路离去。 见剩下不少好菜,赵北音再夹一筷脆笋入口。 “还是适才温热的时候好吃。” 再多喝一口酒,赵北音带着一身春风得意离开樊锦楼,想起袖口里还留着适才从小女孩手边捡起的金珠,赵北音随手一扔。 店小二哈着腰及时赶到金珠坠地前捞起,如此阔绰的客人实在是少见,如此加赏定是十分满意,不由分朝大厅欢喊:“谢谢客观,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女相见 柳文疆之罪已昭告天下,柳月宸下令,将柳文疆终身囚禁于炙牢,让其在黑暗中自思悔过。柳月宸对柳文疆的处置,魔臣们或有异议,有的在前朝时常提及柳文疆居心叵测极恶不赦,望魔尊狠下心来快刀斩乱麻处决柳文疆,这便是魔圣玉宗玟一党人的愤世说辞,此次他们捉住了柳文疆的把柄更是话语尖锐。 其他魔臣心如明镜,毕竟玉宗玟他们乃司马昭之心,无人不知他们一派人皆是拥护玉倾城之子柳文毅的党羽。个别魔臣也深信,鉴于柳月宸对先魔后的惦记与爱护,柳文疆即使闯天下大祸亦能保命而退。 多议几日,众人见柳月宸仍不松口,适逢天人龙三族大战牵连甚广,多多少少都会对其他异族以及魔族产生影响,他们也就不好再多提此事,玉宗玟见没辙也只好作罢。 不出数日,翼名律自然是无罪释放,离开炙牢后,他便随同魔卫到皓羽殿面见魔尊大人。 柳月宸伸手去扶跪下的翼名律:“令岳父受苦了。” 翼名律谦虚,不敢受柳月宸的礼,可犟不过柳月宸,只好顺势而起。 “想必魔后远嫁魔宫,岳父已挂念多月,不如今日就去见见她?”柳月宸冷不防赏来的恩典令翼名律心中动容,的确,他在牢中一直担心的从不是自己,而是在魔宫中不知近况的亲闺女。 翼名律领命谢恩,片刻也不耽搁,马不停蹄地往后宫媛凤殿赶去。 本来禁足期间翼银烟不应主动打破禁足之令,可她发现自从那晚见过柳月宸后,她的媛凤殿便再无魔卫看守,那些额外派来的魔侍也随之离开。 想必那晚得到她的承诺以后,柳月宸对她便放了心,明面上封锁了整个后宫,实际上却只是对宫中其他妃子维持禁锢,这其中并不包含魔后娘娘,唯独她一人是自由的。 翼银烟心中始终怀着担忧,总想着有人倾诉,可她也不想与三大宫妃接触,故这几日她尝试着去如媚殿里叨扰莫萱儿,好抒发心中郁结。 虽然莫美人并不多话,可多一人与自己偶尔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呆在媛凤殿的强。就这样,禁足这几日,翼银烟天天到如媚殿与莫萱儿共赏春花共晒暖阳,偶尔遇上莫萱儿心情好还会与她伴柳共舞,这样恬静的时光倒是令翼银烟的心头大石松了许多,渐渐忘却不少烦恼。 今日,翼银烟还带着桂心怡在禁足之前送给她的鹿肉,想要与莫萱儿共进午膳,可她忘记莫萱儿不爱食肉,多番劝说后,莫美人始终不愿意,翼银烟也只好作罢,将鹿肉赐给了莫萱儿身旁的魔侍,魔侍谢过后就将鹿肉交由灶房,好在午间与其他魔侍一同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午时陪莫美人茹素时,许辛婉一脸喜气地飞奔来找翼银烟,朝翼银烟囫囵行礼后便兴奋嚷嚷道:“娘娘,媛凤殿来了一人,你可知道是谁?” 话毕,许辛婉看了一眼冷冷坐在翼银烟身边的莫萱儿,才知自己失了礼,连忙收了收自己脸上的表情。 都怪李芸生,相处的这些天都把自己给带坏了。她瞪了一眼从旁站着伺候午膳的李芸生,李芸生不知所以然,只呆呆回望她,还傻乎乎地用手不知所以然地回指自己。 翼银烟虽然不知来了何人,却听出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后宫可以与外界接触了。 见翼银烟不答话,许辛婉假作经持笑了笑:“翼王来了。” 翼银烟一下站起,征求的目光看向莫萱儿,莫萱儿脸上出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翼银烟甜甜一笑,匆忙绕身离开,走的时候太着急,不小心打翻手边的碗筷也不自知,莫萱儿身旁的魔侍主动弯腰收拾,莫萱儿也停住了吃食,苦笑地看着翼银烟离开的方向。 看着翼银烟飞奔的背影的她的眼中,写满了不为人知的羡慕。 翼银烟分秒也不愿意耽搁,她不顾身后诸位大展轻功,直接跃回媛凤殿,在殿外就能看到院中那个宽宏高大的身影。 这个身影不管过去多久,相隔有多远,她都不可能会认错。 她张开双手直接跑去抱住了那个背影。 翼名律只觉身后一股劲朝自己袭来,冲劲太大一下没站稳咧呛了半步,而后听到身后人的呼喊,他脸上展露久违的欣慰:“烟儿来了。” “烟儿好想念父王。”翼银烟的眼中溢满了幸福的星光,把脸深埋在他宽厚温暖的后背里,无形中加大了手上拥抱的力度,生怕他的现身只是一场幻觉。 听到女儿撒娇的声音,翼名律的眼角也折射出一汪晶莹,他稍稍调息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拉开了翼银烟的手转身看她:“烟儿如今是一宫之后了,怎么还是这么的任性妄为?” “让本王看看,看烟儿有没有吃苦了?” 见翼银烟脸色红润,身形一如从前轻便敏捷,翼王放心了。 翼银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噗呲一声笑了:“烟儿是魔界之后,只有烟儿令别人吃苦的份,自己怎么可能会吃苦。” 翼名律笑着摇头,此时李芸生许辛婉等人终于赶来,李芸生江引希二人激动地朝他行大礼,而许辛婉则是懂事地入殿准备茶水点心。 见李芸生她们也好好的,翼名律百感交集,笑着叫她们起身,便与翼银烟一同入了殿,四人同坐。 翼银烟为父王端了口茶,又给他尝了尝魔都特有的点心后,才问及最近发生的事。 翼名律也没多说,只说一切皆是误会,自己只是被关押几日,没受什么苦。 翼银烟心里清楚,炙牢关押着无数人犯,牢中囚犯定日日悲鸣不绝于耳,那个昏暗的狭小禁牢怎么会是好待的地方,见父王不多说,她也乖巧地不多问,只问问自己的母妃,以及翼城的近况,再谈些开心的事。 话过了家常,翼王端出认真的神情看翼银烟:“烟儿,想必近来翼城的事,父王不说你也大概有数。柳文疆一事,本王不想再深究。现在,魔尊开恩,赦免了本王管制不严的罪责,却也要给魔界的众人一个交待。很快,他便会下达命令,让本王放下翼城王一职,暂时做一个带兵的大翼将,直接听从他的差遣,率领部分精兵到石界与魔界的边境防边固疆。” 翼银烟一愣,放下手中茶杯:“可如此一来,翼城怎么办,我母妃怎么办?” “烟儿放心,翼城将暂时交由你沈严棋叔叔代为管辖,你母妃仍会好好的呆在翼王府中。魔尊说了,等鎏炫河重整完毕,风波过了之后,便会再次将本王召回翼城中。” 翼名律伸手拍了拍翼银烟的手背,百般感慨:“这次本王没来得及与你母妃交代便离开了翼城,想必此时她十分担心,所以本王也不能久留魔宫,要尽快回去令她安心,顺道与沈翼将交代好管城一事。” 翼银烟腮帮鼓气,似有不满地自言自语:“月宸也真是的,虽说是做给外人看,可我父王明明没有犯错,他居然也将您罚得这么重。” “这......”听翼银烟毫无忌讳地直呼魔尊名讳,翼名律瞠目结舌,可见众人的表情并无波澜,各个都若无其事地听着,翼名律才想明白,终于放宽心似地笑出声来。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沈翼将与我自小认识亲如兄弟,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有他帮忙再加上有沈玉恒协助管理鎏炫谷,翼城定不会大乱。” 翼银烟感觉有些口渴,喝着茶点头,想起什么又把到嘴的茶放下:“之前烟儿为父王炼制的赤炎珠可一定要带上,防身之物多带为好,石界石巨人那边与半兽人的情况恐怕不同,凡事皆要小心。” “好,本王知道了。烟儿也是,照顾好自己,如果累了,就给父王母妃写信。父王母妃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最后再好好看自己乖巧的女儿,翼名律替她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在翼银烟不舍的眼光下,离开了媛凤殿。 出了媛凤殿,翼名律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女儿适才假意喝水掩饰,她心中似乎还没能彻底放下沈玉恒。 有关沈玉恒,翼名律不知魔尊是否察觉。 万一...... 翼名律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第一百二十章 亲魔之位的争夺 新的一年, 祝愿, 年轻的你以及自以为不再年轻的你,能够越发年轻,魅力如24小时不打烊的闪光灯; 知性的你,能够浅尝手中的那杯温淳,尽情享受人生的漫漫途光; 聪明的你,能够找到那个终于可以难倒你的事物,成为值得你付出更多努力去追寻,得到更大满足的额外幸福; 霸气的你,能够侧漏真气的同时,有人依旧在你的边上笑意从旁,欣然接过; 浪漫的你,能够在看清世界的真实以后,将真实化作唯美的春风; 倔强的你,能够固执地把看似不可能的愿望大笔挥洒献世,笔笔惊人; 纯真的你,能够与另外一个同样纯真的他她,痴痴傻傻又守一年; 狂欢的你,能够将沉闷的夜揪醒,继续以不灭的激情灿炫堆积在黑中的渺渺星辰; 努力的你,能够读懂别人远方的诗,写出自己唯一的歌; 成熟的你,能够将你的时光用动力充实闲暇的部分,用学识满足人生无止境的精神奢望; 可爱的你,能够笑得神光魅惑,换取世间博大而宽厚的宠爱; 还有就是, 希望准备要迎接人生重大考场的你,能够时刻谨记, 考验你的那日,带齐公交卡身份证准考证2b铅笔水性笔橡皮擦直尺,提前三十分钟出门,保证准时到达考验你的那扇大门,踏入考场。 然后,再傲慢张狂地在雪白的试卷上,输出你最强劲的代言词。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便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存在。 最美好的,便是你。 读者们,新年快乐。 抚霜,我,心念这快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情来祸害 得知翼王今日出狱,沈严棋与沈玉恒一同在皓羽殿的偏殿焦急等候。 沈玉恒本想接过魔侍递来的茶果端入殿内,却得到了魔侍的某种暗示,他将茶果端至殿内,为自己父亲倒一杯茶后,神情疑虑地往皓羽殿正殿的方向看去。 沈严棋才刚喝了一口茶,便见翼王入内,他激动站起多有慰问,道出了如何得赵北音相助及时赶来,带着沈玉恒赶来为他一洗冤屈。翼王感激,寒暄几句后,扬言要带着众人立即出发回翼城去。 就在此时,众人皆寻不到沈玉恒。 翼名律心中涌现一种不安,这种不安从翼银烟闪烁的眼神中开始酝酿,直到现在越发浓烈。 沈严棋不懂翼名律的想法,见翼名律忽然停住了踱步,严肃地看他:“不行,不能再等了,本王怕玉恒会出事,严棋你在此处守着,本王去去就回。” 沈严棋不明就里,眼看着翼名律头也不回疾步往皓羽殿正殿方向去。 皓羽殿前,柳文毅独自一人,来回徘徊又徘徊,他心中还没作出最后的决定。 “文毅尊亲的母妃乃玉妃娘娘,您身后还有玉魔圣的强力支持,先魔后已然归灵,他文疆尊亲有什么?如今他犯滔天大罪下狱,正是您表现的绝佳时机。如果您能把文疆尊亲可以死灰复燃的火苗给熄灭了,那未来亲魔之位,还不是您的吗?” “可是,文疆是我大哥,是与我最亲的兄长......” “尊亲错了,魔宫中没有平静的日子,伴随您的尊贵便是永无宁日的争斗,只有大权在手,您才能在这个宫中保全自己,还有您的母妃。您如此孝顺,难道您愿意日后你的母妃看你受苦,终日以泪洗脸吗?” “不会的,大哥这么好,我相信大哥会善待我们母子的。” “如今他为得到亲魔之位,自然表面功夫做足。您不是他的胞弟,没有血浓于水的真情,您能保证他一直都呵护你,疼爱你吗?” 几天前,经常逗得柳文毅开怀笑的赵北音特意到毓秀殿内寻他,说是难得回魔宫置办翼城需要的物件,便与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这番话一直缠绕在柳文毅的脑海里,亲魔之位的渴望与兄弟亲情之间,他难以抉择。可想起赵北音提及母妃会与自己一同受苦,他又开始害怕,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深深畏惧。 一魔卫急切向前,想要入殿,手中拿着昔日柳文疆身旁魔卫陈乙信的贴身之物。 柳文毅虽未下定决心,可还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向前的魔卫:“你,你来做什么?” 见来人是柳文毅尊亲,魔卫恭敬行礼:“禀报文毅尊亲,奴才奉命,将陈乙信归灵的信息传达给魔尊。” “一个奴仆归了灵,这样的琐事为何还要惊动父尊?” “文毅尊亲有所不知,此人乃文疆尊亲的心腹,之前背叛文疆尊亲将罪行公诸于世,这才令文疆尊亲下狱。可如今举罪之人落难,此事恐有蹊跷,奴才怕个中有不可告人的缘由,才特此上前禀报。” 柳文毅咬了咬牙,故作淡定指责魔卫:“他极有可能畏罪而亡,你可以细想,他参与谋害一事本就是从犯,怎可能无罪?一个有罪的奸诈小人平日里定言行不端,说不定是仇家上门来寻仇。如果我猜测得不错,他可是举家归灵?” 魔卫一愣,佩服地一抱拳:“文毅尊亲机智,正是如此。” 柳文毅一副大智做派,点着头说:“这便证明了我的想法,如果只是灭知情人的口,那为何还要伤及亲人?这样吧,我正要入殿面见父尊,为打消你的顾虑,你把他的遗物交给我,既然不是大事便由我代为转告,交由父尊做定夺,如何?” 魔卫有些犹豫,可见柳文毅不可辩驳地看他,他只好呈上陈乙信的物件,朝柳文毅谢恩后离开。 柳文毅见他走了,大口喘息,欲将跳至咽喉的心跳咽下,把陈乙信的腰牌谨慎地揣入深怀。 数度调理气息,半响过后柳文毅才入殿面见父尊,他洋洋得意地展示自己前些天习得功课的成就,柳月宸引以为豪大为夸赞,还赏了不少兵书神卷,命其再接再厉。 柳文毅得到父尊的认可,倍增信心,沾沾自喜地谢过,才离开皓羽殿。 不知为何,今日掀起了一股热风,虽是正春,却也是多雨的季节,此番的闷热估计是将要降雨的先兆,翼银烟回房,发现仅有百羽扇可扇凉。 自从她与柳月宸坦白了自己与沈玉恒的旧事,她如释重负,秘密一旦不再是秘密,那便再也没有沉重的包袱可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在她眼中,百羽扇也已经只是寻常物件,再也不是见光死的龌龊之物。 如此有用的清凉之物不用太浪费了,思至此处,她淡然一笑,不像以前那样怕它曝光,此时殿内也无外人,于是顺手拿起羽扇在主殿内乘凉。 翼名律走了,翼银烟的心又堆起了新的失落。与亲人团聚的时光如此短暂,翼银烟后悔适才为何不使出浑身解数,将父王留得更久一些。 忽然,院中响起久违的萧声,悠然自得的萧鸣一如往日柳月宸的情歌,翼银烟咧嘴一笑。 多次,柳月宸都是站在幽夜的明月下吹萧,笑如朗月入怀,明眸皓齿闪烁在翼银烟的心间,如不食烟火的飘逸乐仙,使人挪不开双眼。 怕是解除宫禁得知父王已经来过,所以他也来见她,说不准是前来对她邀功领赏,要她对于顺利见到翼王一事对他进行犒劳。 行云流水中高超的转折之音,令翼银烟越来越钦佩柳月宸的萧技。见他站在以往常站的高树上,翼银烟笑他又在装神秘,最终没有忍住,将手中的百羽扇随手搁置,一使轻功朝那颗树飞去。 如今悦耳的萧声响彻耳海,飞扬至她的面前。翼银烟换气,再次使劲飞向那醉人的萧声,她来到他的面前,温婉地伸出自己的手,他一如往常地握上了她的纤柔,单手鸣萧,领着翼银烟在空中轻旋。 她为彼此之间的默契欢若雀跃,一展三月桃花般的笑颜,眼前人的卓越风姿一如潇洒的萧声,眉若流星,丹凤秀目款款深情地注目着她。 她闪了神,一下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气息,眼看要往下坠落,他收起萧管,将她轻轻纳入自己怀里,带着她双双飘落,稳稳地落在院中小池旁边。 池中二人的倒影,一青翠一朱红,像极了彼此相衬花红柳绿的飞扬春色。 他的眼中堆着满满的真挚,嘴角藏着止不住的笑意,看着眼前美人,如一副绝美的江山烟雨图,于他而言,如今任何事物也不及她重要。 翼银烟僵住了笑,逐渐的,慌张占领了她的脸色,双眼止不住想要发抖。她张开无言的朱唇,主动掰开腰间的他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开。 他眼眸半睁微微苦笑,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将其中的失落藏在后背,用柔情如水的声线唤着他:“好久不见。烟儿,你还是一如从前的美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妒火冲天 翼银烟稳了稳气息,朝他正经地屈了屈身。 “沈公子。” 沈玉恒想要扶她,却见她节节倒退,径直往正殿方向走去。 他叹了口气往前追:“烟儿不必如此忌讳,我特意去皓羽殿探视过,魔尊在殿中忙于正事无暇顾及,你我大可不必......” 翼银烟回头,甩开了他探过来的手:“沈公子说错话了,魔尊是本宫的夫君,本宫与你之间的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 她如此冷淡地答话,令他的心中生出苦涩:“在他这里,你竟然活得如此不自在,就连见我一面也要‘礼数周全’。他是不是待你不好?我就知道,他虽权势倾天,却是不解风情之人,对他而言除了至尊宝座再无真情。当初我就应该坚持己见,把你带走......” “不,许是沈公子有所误会了。”翼银烟眉目紧蹙,不想再听他追悔莫及的忏悔,“如今本宫的态度,正是印证了本宫一心向着尊上,无暇顾及其他私情的坚贞。” 他的出现令翼银烟难以自处,她一退再退,离正殿大门越来越近,此时她恨不得躲入屋内关起门,再将在寝殿打扫的李芸生叫出来,让她替自己将沈玉恒赶走,不再面对他。 可她不能这么做,难得此时四周无人,她更应该尽快将他请走,否则,屋内的魔侍还有许辛婉,如果她也看到了沈玉恒,不知会不会向柳月宸禀报。 “烟儿......” 见沈玉恒伸手朝她的脸摸了过来,翼银烟灵巧地侧身躲过,只留一空冷漠的静默让他的手扑空其中。 翼银烟不咸不淡地说:“请沈公子自重,本宫是魔后娘娘,如果你敬重可以叫本宫一声‘魔后’;倘若是想以翼城子民的身份朝见,你亦可以唤本宫一声‘银烟公主’。” 沈玉恒收回了手,失落看她,最终抬起沉重的手,一本正经地朝她回礼:“翼城沈玉恒拜见魔后娘娘,方才臣有所失礼,还望娘娘见谅。” 这次他端好了正经模样,翼银烟却觉得心有亏欠,闪烁着别过脸去,不愿看他悲伤的身影。 “本宫且问你,为何你会在此处吹箫?” “烟......魔后娘娘是忘了吗?这曾是我们二人约见的暗号,我以为......” 翼银烟这才发现,时间久了,自己已经开始遗忘曾经与沈玉恒之间的一切初情,将这些痕迹彻底覆盖又层层替代的,则是柳月宸的一言一行,一怒一笑。 她不想再听,一转身,冰冷的背影做出回驳,以无声向沈玉恒拒绝。 沈玉恒心凉了半截却不为所动,他再次坚定道:“如果魔后已经忘了我,那适才又为何会朝我奔来,与我共舞?” 翼银烟将头抬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释放着紧张与不安。她不能再如此被动,必须速战速决,若是被人瞧见这般情景,指不准是何等后果。 “本宫以为是魔尊来了,才会走过去。”她转身看他,眼中压抑着躁动不安的神色,“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魔后让人传信给我,说有急事需要相见吗?” 见翼银烟不信的眼神,沈玉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翼银烟接过打开一看:玉郎,我有要紧事,速来媛凤殿相见。 “这是谁给你的?” “是端茶来皓羽殿偏殿的一个魔侍偷偷塞给我的。” 皓羽殿,偏殿?翼银烟突然明白为何当初卢青志要带她弯弯绕绕地走着奇怪的夜路,偷偷摸摸似的离开皓羽殿。 “这不是本宫写的。”突然,她心中大喊不好,看了看沈玉恒,再四周环视一番后义正言辞地对他厉声,“这是陷阱,你快走!” 见翼银烟神色不妥,沈玉恒这才开始发慌,眼神飘忽四下扫视,同等惧怕被他人窥见。只是,他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来,不知为何此时却像极了做着偷鸡摸狗的不良勾当。 “可是,这分明是你的字迹......” 话没说完,他的眼神扫到了殿内桌上的物件,他忘记言语,只是定定看着,情不自禁地迈开了脚往殿内走去。 翼银烟来不及制止,他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百羽扇。扇子上的绚烂色彩一如往常的美丽,此刻却刺得翼银烟眼睛生疼。 “你还留着我送你的百羽扇,哪怕它已经被烧毁不再完美,你也不愿丢弃,是吗?” 这么久了,翼银烟未曾拿出这把扇子出过寝殿,此时此刻,她却着实恨透了自己今日多事将它取出。 她一咬牙,无视沈玉恒伤情又留恋的眼神,抢过他手中的百羽扇扔出殿外,指着门外大声喊道:“本宫没有,你......你出去,你走!走啊!” 声声指责令沈玉恒吓蒙了神,他只是呆呆站着,不懂得离开。 翼银烟开始着急,她无意间看到门外站着一人,还有那人的神情。 远处那人沉寂的背影,冷漠无情的眼神如晴天霹雳击中翼银烟,她的全身开始僵硬,双眼睁大直直地望着媛凤殿远处的某个地方,脚一点也挪不动,似被术法击中不能挣脱。 沈玉恒见她奇怪,顺着她的目光同望,瞬间也是一愣。 他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朝殿外走去,到那个令翼银烟不安的人面前行礼:“翼城沈翼将之子沈玉恒初见魔尊,魔尊万安。” “沈玉恒。”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三个字道得轻,却也放得重。 许久,柳月宸再次淡淡开口:“翼王在皓羽殿中寻你许久,未曾想,竟然是让本尊率先在此处寻到了你。” 沈玉恒临危不乱,不慌不忙地朝柳月宸行大礼:“魔尊明鉴,我与魔后娘娘是旧时相识的好友,许久未见略有怀念,故今日前来一见。本想朝魔尊禀报再来,却见大队即将离去,且魔尊有贴身魔卫阻拦说您忙于政事,故只好匆匆前来见魔后娘娘一面,为娘娘带些翼城的消息。” “沈玉恒不懂宫规,若有逾越,还请魔尊降罪,沈玉恒认罚。” 沈玉恒若有其事地朝柳月宸禀报,倒是站在一旁听着的翼银烟显得心虚。她在身后握紧双手,紧张地盯着柳月宸的一举一动。 柳月宸一副听懂了的表情看着沈玉恒:“如此倒也无罪,只是魔后娘娘身份尊贵且为魔宫宫妃,实在不宜与你单独相见。” 翼银烟想说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柳月宸凌厉扫来的眼神制止,她咽了咽干涩的喉,不敢再向前。 “本尊还有事需要与魔后商谈,不如你先回皓羽殿中,与翼王他们一同等本尊吧。” 沈玉恒抬头看了看柳月宸,又看了一眼翼银烟,而后领命,离开媛凤殿。 柳月宸与翼银烟相隔甚远,可二人皆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至翼银烟率先开口:“月宸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沈玉恒的真面目 柳月宸没有出声,出了神般看着适才二人共舞的位置,翼银烟想朝他靠近,而柳月宸干哑的声线止住了她的步伐。 “全部。” 他将眼神从那棵树上重新挪到翼银烟身上。 翼银烟咬紧牙关,再问:“那你可曾听见什么?” 柳月宸眯了眯往日明朗的双眼,如今似一只捕猎的鹰,犀利的目光视她为猎物,缓缓向她逼近:“听见与否,重要吗?” 一身的冷锋跟随柳月宸的步伐一同前进,他脚下凝结的冰花直指翼银烟而来,翼银烟远远地便感受到这股侵肌酷寒,她伸手抱着自己的双臂以作庇护,惊慌失措地往后急退,可她退的速度远没有柳月宸的快,眼见他快到与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她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再不顾一切转身就跑,跑了没几步便被柳月宸抓住了她的衣袖,将她狠狠地甩向殿门前的石柱上。 后背突然撞上了硬物,翼银烟缩身捏着撞痛的位置,痛感还未能有所缓解,头未抬,刚好,柳月宸的左拳就使劲打在她耳旁的石柱上,拳边的气顿时将她的耳窝震得嗡鸣。 翼银烟吓得抱头惊叫。 从寝殿出来的李芸生想要向前阻止,却见柳月宸伸来右掌,朝空随意一挥,李芸生便被击飞。然后,柳月宸设下结界,挡住了除自己与翼银烟以外一切人的目光。 看着受惊的翼银烟,柳月宸止不住地冷笑起来,刺骨的寒意持续很久才停下,他开出自嘲的口吻,看着翼银烟的眼光痛得真切:“本尊让翼王来看你,想着你会高兴亦会失落,特意想忙完以后赶来见你,为你解困。没想到,倒是本尊打扰你了。” 耳旁的嗡鸣尚未散去,翼银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见他的嘴不大不小地一张一合。她吓得哭了,她从未见过柳月宸如此生气,抽泣抖动的身躯因脚下的冰滑没能站稳险些跌倒。 柳月宸不顾她的不适一把将她拉起,铁臂扣着,深深地看入翼银烟的眼中,似乎想要将她一切思想都看透:“看着我!翼银烟,沈玉恒止不住相思,他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很心动,这么快就想要投怀送抱?” 翼银烟在模糊的视线中仍能看到柳月宸眼中烧着熊熊妒火,她使劲地摇头,哽咽的喉吐不出一个字来。 “本尊还自恃聪明,多次为你鸣着翼城的萧想博你欢心。时至今日本尊才明白,一直以来本尊不过是在班门弄斧,原来你爱听萧,也并非是因为本尊,而是因为他!” “不,不......”翼银烟泣不成声,他歇斯底里的冤喊钻入她脑中令她无法准确思考,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越哭越凶,“我不是,我没有,没有......”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柳月宸摆正翼银烟的脸,咬牙切齿地发声,恨透了她此刻不加掩饰的沉默:“你将他想念得如此深刻,本尊也令你永远都忘记不了本尊,如何?” 盛怒至极,柳月宸没有任何顾忌般张狂拉扯,很快她的一侧肩头露在空气中,见她惊愕地倒吸一口冷气,他一手将她压在石柱上无法动弹,一手按捺她的细颈,张了嘴,毫不犹豫地扑咬她吹弹可破的光洁肌肤。 不忍疼痛,翼银烟放声惊叫,大喊拒绝,柳月宸似听不见那样无动于衷。 结界内的一切虽不被外人所见所闻,可结界中的翼银烟却能看到站在结界外一脸担忧不失茫然的李芸生许辛婉二人。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她铆足了劲地捶打,他的胸口他的肩甚至是他的头,可这都只是令柳月宸咬得更加凶猛,更不情愿对她放过。 很快一丝鲜红的瑰丽如一条小河般缓缓下流,浸染上她玉粉的凤袍。 察觉唇齿间多了一股腥甜的温热,柳月宸这才微微抬头,直见在她的玉肌处已然留下一排渗血的牙印,他抹了抹自己嘴角处残余的甜腻,没有丝毫心疼,还想要往她身上扑去。 纤纤细指将风切作不均匀的几段,柳月宸冷若冰霜的暴戾面容接过她爽脆的一巴掌。 柳月宸侧过了脸,呆若木鸡,被打的左脸没有疼痛感,只是在发麻刺热,这种麻痹感甚至传到了他的大脑里,在层层递进地深入。 柳月宸伸手试探自己的柔软口角,看见了丝丝血气,他将吃疼的舌在自己的唇齿间游走一番,似乎在细细体味着个中苦涩滋味。 眼前青丝凌乱怒眼发红狼狈不堪的翼银烟终于勾起了柳月宸心底的怜惜,他止住了发疯似的凌虐,一丝后悔攀上了他的眉头。 本以为会等来翼银烟悲愤不休的责骂,然而她没有顾及自己的不适,敛一敛松动的衣衫后,抬着吃疼的手想要摸柳月宸的脸,柳月宸的唇,替他擦拭着嘴上不知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是柳月宸的血。 柳月宸反握她的手,虽心生恻隐,却仍旧不肯放过她:“如果今日这样对你的人是他,你是否还会拒绝?” 心中委屈满了出来,翼银烟抿了抿唇,使劲甩开他的手,被甩动的泪痕也横陈:“你误会我了!你只是看到他找我,却没有听清我们的对话,我一直都在拒绝他!” 想起那封信,翼银烟撕扯着嗓门朝他大喊:“他是被人引过来的,我们是被人构陷的!” 柳月宸再次靠向翼银烟,在她眼前蔑笑低语:“在本尊面前,也未曾见过你露出见他时那般的羞涩神情。如今你说,是本尊误会你了?” “是!” 她笃定地看着柳月宸,果敢地推翻他对她的一切曲解,伸出一指指向那颗树。 她的双眼不再空洞,流净了泪的眼眸变为清明:“你确实是误会了,他站在你以往站的位置,距离我太远了,我没有看清他的脸,才会误会以为是你。还有,他手里有一张字条,声称是我的亲笔,由我所约。可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连他在哪都无从得知,如何传信相约?” 柳月宸止住了笑,重新正视眼前不卑不亢的美人,她昂首挺立地看他,眼中是坚定不移的聪慧与韧性,没有丝毫的心虚与悔意。 理智重新回到柳月宸身上,他开始后悔自己对翼银烟的折磨,正准备使唤冰术为她的肩膀止血止痛,可眼角处瞥见的物件,却令他的脸再次死灰。 顺着他的目光,翼银烟看到地上的百羽扇,心重新一凉。 看他缓缓弯腰捡起百羽扇,拿到她面前,一言不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幕后推动之人 翼银烟的坚强被他的沉默所打破,视线再度模糊,她求饶地看他:“月宸,既然你早就知晓我曾对他有所牵挂,如今难道就因为他的出现,我们又要把旧日的事再翻出来折腾一遍吗?” 柳月宸耸了耸肩,似在取笑自己的无知,话语中夹杂着不难察觉的颤动:“是啊,本尊的确知道,只不过来媛凤殿这么多回,今日本尊也是头一次得见此物。你的相思之物,竟是这么美丽的物件。” 翼银烟将他手中的百羽扇抢过,看都没看果断丢弃,眼中又滑落一线晶莹,她双手捧着柳月宸的脸,踮起脚尖深情靠近:“对不起。” 柳月宸忍耐许久,终于主动拿走她舒适的温掌,往后退了一步,离她温热的唇色越远,他的心中的失落也越深。 克制了许久,他转身背对着翼银烟,不让她看到从眼中奔出的剔透晶珠。 翼银烟不想放弃,她主动绕到他跟前,再次握着他的脸急切解释:“月宸,不管你是否听清我们之间的对话,可你也亲眼目睹我一退再退,不是吗?” 柳月宸垂头丧气地摇头:“本尊不知,如今本尊已经分不清,你是在本尊的面前假意做戏将他拒之千里,还是一颗真心向着本尊。” “月宸......” “本尊累了,需要时间去想个明白。” 松开了翼银烟挽留的手,柳月宸垂下无力的肩拖缓而行,他离开结界的瞬间,结界也随着消失,地上的冰也慢慢消融,腾升的水雾化至透明,如未曾出现一般。 看着魔尊大人落寞的背影逐渐远去,许辛婉与李芸生一同跑到翼银烟身边,翼银烟再也止不住心中的痛苦,抱头痛哭不止。 此刻她好想念她的父王母妃,好想再抱一回才见不久的父王。 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地步......父王,我该怎么办? 如幡然醒悟,翼银烟猛然挣脱李芸生的怀抱,嘴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而后捻起一指,将地上的百羽扇悬于空中。 她另外一只手悬着指挥由唤术所聚的群砂,砂石如同一群毒蜂在空中盘旋,似乎要为下一波的出击在徐徐蓄力。看着那一角被销毁的焦黑,翼银烟想起了与沈玉恒分手那晚,还有今日同样被她伤透了心,黯然销魂的柳月宸的背影...... 她恨透了自己的不忍还有优柔寡断,一而再再而三,如冷酷无情的刀剑般残忍挥向自己所爱之人。 众人不知翼银烟意欲何为,只见她眼眸充血,很快无情地将手一挥,蓄势待发的砂石立马朝百羽扇剧烈撞击。 羽扇承受不住进击分解俱碎,不计其数的斑斓鸟羽细碎在空中轻盈飘旋,缓缓投向大地的怀抱,似在参与一场享受至极的盛宴狂欢,完成了它们毕生的使命般心满意足地落地,最后随春风吹飞,红尘中滚滚,如落花化为泥般洒脱于天地间。 负气斗狠般对待羽扇后,翼银烟软弱无能地倒在许辛婉怀里,仍是止不住地抽颤衔泪,红肿充血的双眼、凌乱不堪的妆容、还有肩上醒目的血痕...... 从旁的李芸生不忍直视,她一鼓作气站起,急若流星往媛凤殿外跑去。许辛婉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叫不住她,只好先扶翼银烟回房休息,过后再去寻她。 翼银烟才是她的主子,李芸生才不管柳月宸是怎么想的,如今他这样伤害自己的主子,她委实气愤,心中燃着一团烈火不得喷发,倘若适才不是看翼银烟一脸无助而有所顾虑,她定会冲到魔尊面前大声责骂,为翼银烟讨回公道。 她不知适才柳月宸与翼银烟争吵的内容,她只知道翼银烟的真实心意。 此刻的勇气令李芸生拥有比平时更为准确的判断力,她直觉认定魔尊不会找其他宫妃,必定会回皓羽殿中,执着疾步,好不容易赶来了到皓羽殿后院,李芸生在院中寻觅柳月宸的身影。 果然,柳月宸的身影就在离李芸生不远的地方停留,她正想向前,骤然发现柳月宸身侧还有另外一个跪着的身影。 “沈玉恒,你在挑战本尊的底线。” “臣万万不敢,还请魔尊明鉴。” “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为何到媛凤殿与魔后私会!” 见魔尊盛怒,沈玉恒为自己捏一把虚汗,将腰弯得更低,似乎这样才能凸显十足的卑躬屈膝:“启禀魔尊,那日与银......魔后娘娘一刀两断后,臣就再没有见过魔后。适才,是宫中有人给臣递来了纸条,臣认得,这上面是魔后的字迹,信写着魔后有事急切寻我。” “臣本想先到皓羽殿找您告知此事,可当时卢青志有所拦阻,事急从权,臣这才直接去了媛凤殿,打算探知魔后以后再回皓羽殿向魔尊回禀。” 怕柳月宸不信,他稍加停顿后有所补充:“魔后也对求见一事矢口否认,臣猜测,定是魔宫中有人借故生事,意图离间魔尊与魔后。”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将怀中纸条双手奉上。 生气夺过,柳月宸只看一眼,便将纸条捏皱攥在手心,另用二指轻易凝冰,化为尖刀随手冷漠一挥。 只是瞬间的功夫,沈玉恒感觉脸上有微微刺痛,一条细微的血痕迅速地出现在他颇为骄傲的容颜上,很快血珠从这条血痕中渗出,沈玉恒伸手向左脸一摸,惶恐地将头朝草地磕去,发出一声卑微的闷响。 “沈玉恒,别自作聪明以为本尊会被你轻易蒙蔽,没能看出你对魔后还侥幸地存有私心?” 沈玉恒压抑心中之恨,鼓足勇气,信誓旦旦朝柳月宸做最后的辩驳:“自从臣在翼城归顺魔尊,向您献计让魔后自主放弃臣以后,臣便将一颗忠心向着您,只想为您分忧,断不敢对魔后再存有丝毫的恋慕之思。” “适才臣也只是表面做戏,不过是想要为魔尊一探魔后真心,好为魔尊尽早捕获魔后芳心。早在翼城的时候,臣便说过,臣对魔后从未有过真心,还请魔尊圣明,相信臣的一片赤诚之心!” “如今给了你独揽大权的机会,你却不自量力想要动本尊的人。沈玉恒,何时轮到你来替本尊操心魔后之事?” 盛怒从头颅顶上强压而下,沈玉恒再也无法淡定,自知无论怎样的答案都无法平息柳月宸的不满,强势之下,他选择自行伏法认罪。 “臣知自己错得荒唐,还望魔尊重罚!今日臣愿以性命起誓,再也不会敢对魔后有半分逾越!” 四周无风,连呼吸声都没有,静得可怕。 “很好,永远记住你此时对本尊立下的誓言!本尊既可以毁了你的容颜,也可以满足你对权势的欲望。只是!” 柳月宸眯起怒光,凌冽声线似一道寒光直击沈玉恒内心,“永远也别忘记,当初是你为了权贵向本尊投诚,主动放弃翼银烟。同样的事如若还有下次,本尊就让你死在魔后面前谢罪!” “喏......” “去!寻卢青志领五十大板,之后便一刻也不要耽搁,与翼王一行人即刻出发返回翼城。还有,随时向本尊禀报鎏炫谷的动向。若是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好,本尊也懒得留你了。” “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翼银烟受罚 沈玉恒不敢离开一直跪着,直至柳月宸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他才瘫痪倒地,大口喘息。 沈玉恒心疼地摸向自己的脸,也明白自己与翼银烟再无可能。 回想魔尊在翼城求娶翼银烟那日,他无意间在竹颐园中被柳月宸遇上,暴露身份后虽及时从柳文疆手里侥幸逃脱,他还是回翼将府里静坐了一夜。 做出选择后,次日天未亮他便主动找上柳月宸,借口说自己料定魔尊会去探望翼城公主,所以在竹颐园里特意等候,只是因为当时没有认出改了面容的魔尊,这才与魔尊动了手。 随即他向柳月宸投诚,坦白自己的处境,他的母亲是沈严棋的小妻,他空有双全文武却鸿鹄不得志,无法越过主妻的忌惮与兄长的鄙夷,拥有实权。他向柳月宸坦白,他与翼银烟青梅竹马的关系,以及曾有意求娶的意愿。然而,他也朝柳月宸做出保证,自己当初靠近翼银烟的本意也不过是为权势名利,如果魔尊愿意将他纳为重用,他愿意为魔尊得到公主的心提供一份助力,自此便与公主再无瓜葛。 得到柳月宸的承诺后,沈玉恒便着手实施“离别计划”。 他了解翼银烟的真性情,料定她以为自己不会背弃她,于是他偷偷见她,假意说出非娶不可的誓言,再留下血迹引她注意,也由此故意在翼王府中上演一出父子反目、弱母受刑的戏,令李芸生母亲将打探的消息传回给翼银烟。 这样,即使沈玉恒有所不舍,善解人意的翼银烟得知后也定然主动与他断情绝意,配合翼银烟演完一出无情诀别后,柳月宸便可趁人之危,慢慢走进翼银烟的心。 今日,沈玉恒确实存有私心,因为当他在翼王府中,最后一次抚摸翼银烟的脸的时候,他心中阴暗一角处的失落才被无限放大。是啊,如此真诚可爱的绝色美人,都已经要到自己的怀里了却仍是望尘莫及,遗留之憾深藏于心。 可既然选择攀附强者,那就要懂得取舍,为成就大业付出代价!父亲一门心思只放在那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大哥身上,那他更要为自己和母亲某一条出路,哪怕这条路注定不好走,遍布荆棘! 心中决定再次坚定起来不再动摇,歇息片刻,沈玉恒强行支撑自己发软的躯壳,朝偏殿走去,寻卢青志领罚。 今后,能够令他沈玉恒上心的,便只能是无尽的权势与康庄大道,他再也无法回头! 李芸生胆小,唯有等沈玉恒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才舍得深深呼吸,适才的所见所闻令跌坐在地的她难以置信,伸手安抚自己心脏处还有耳根背后恐慌的惊跳心声,她再也提不起丝毫勇气去主动求见魔尊大人。 沈玉恒的丑恶嘴脸令她心生厌恶,可柳月宸对翼银烟强烈的占有欲更令她心有不安,她开始质疑,翼银烟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爱着,是否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李芸生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挪回后宫,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清沈玉恒是从何时开始对翼银烟虚情假意的,不知不觉中,她经过了媛凤殿,糊涂错入银燕园。 等李芸生回过神时,就瞧见不远处一位宫妃满脸春光地朝她走来,她不好回避,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玉妃娘娘。” “你是魔后的贴身魔侍芸生吧?免礼,”玉倾城端庄大度,朝她淑雅浅笑,“你怎么独自一人在银燕园中,可是魔后也一同来了?”玉倾城左右环视,寻觅园中身影。 “不是的,玉妃娘娘误会了。芸生只是闲来无聊独自出来散散心而已,已经耽搁了些时辰这便打算回去了,否则魔后娘娘寻不到我,该着急了。” 正想要下礼离开的李芸生,却被玉倾城搭来的话拦阻了脚步:“是啊,近几日各宫妃一直都闷在各自宫殿中不得出游,想必魔后娘娘也一样沉闷,不知是否也会跟本宫一样,一人静坐时思念着旧府的人和事......” 说到这里,玉倾城多瞄了李芸生一眼:“对了,本宫听说翼城王此时就在魔宫里,不知魔后可有召见?” “多谢玉妃娘娘挂心,魔后已经见过翼王了。” “那便好,难得有机会与亲人团聚,定是要好好珍惜,如果昔日好友三五知己也能一同前来,那定能为魔后卸去不少的思念之苦了。” 李芸生为之一顿,似有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玉倾城,随即讪讪低头地说:“今日魔后只是见了翼王,当初在翼王府时魔后娴静恪守不曾与其他子弟多有接触,更更没什么三五知己,怕是让玉妃娘娘见笑了。” 李芸生不想在此与玉倾城纠缠,借口想起有差事要办,便下礼回媛凤殿。 看着李芸生疾步而逃,玉倾城笑得畅快:“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换作本宫见了也定然会心动不已,更何况此人是她翼银烟的青梅竹马,呵呵......如今本宫给了她绝佳的时机见上日思夜想的小情人,想必他日得知以后,定对本宫感激涕零。” 玉倾城低头闻了闻园中鲜花,顿感芳香扑鼻:“茵蓝,如此旧情重温的好戏你我不能亲眼所见真是可惜了。” 玉茵蓝从旁捂嘴偷笑:“娘娘没有眼福不打紧,魔尊有就可以了。” 玉倾城神情飞扬,抬起眉眼看玉茵蓝,止不住的笑意也堆砌于长而直的睫毛上,沉甸甸压着:“这么巧啊,听着这情节,可真是像极了戏折子那般荡气回肠呢!” 回到媛凤殿,李芸生见翼银烟仍屈膝低坐,她已无泪,只是靠着殿门瞪着干巴巴的空洞瞳孔仰望无边朗空。 李芸生蹲下身子,握起翼银烟冰冷的双手,翼银烟终于有了反应,喃喃说:“这次沈玉恒受本宫所累被人陷害,也不知是否会因此受罚,月宸不知会怎么对他......” 想着沈玉恒那可恨的虚情假意,李芸生欲言又止,可她忍住了心中的窝火,委屈地瘪嘴看向翼银烟,满目忧虑:“娘娘不要再理会旧人了,这只会令你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不如好好担忧目前的处境。如今因为沈公子无故现身媛凤殿,你们在媛凤殿内独处的样子还让魔尊给撞见,魔尊这次定是彻底地生上了你的气,估计不会那么轻易......” 频繁而沉重的脚步声越发靠近,其中还夹杂着铠甲铁衣行走时彼此碰撞的金属摩擦特有的声音,李芸生止住谈话,回头就看到有十来位魔卫带着两位魔侍直接闯入了媛凤殿。 李芸生正想呵斥他们无礼,为首的魔卫率先恭敬地朝翼银烟行礼,随即大声下令:“魔后娘娘,奴才失礼了。你们,将媛凤殿内所有的魔卫魔侍都带到院中,待我清点完毕逐一带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荒而逃 一时,院中的一干人等皆受闯入殿内的魔卫所制,个别魔侍因为惊慌担忧而摔倒在地,魔卫们依旧绷着脸非要拖走不可,顿时院内响着一片无辜的哀鸣与冷酷的呵责。 见来人如此放肆,翼银烟动怒:“大胆,是谁准许你们在媛凤殿放肆!” “魔后恕罪,奴才是奉了魔尊的命令,下令彻查媛凤殿内除娘娘外的一干人等,还请娘娘入殿休息,待一切水落石出,她们自然会被放回来。另外,这两位是暂时替代各位照顾魔后的魔侍,近日有何吩咐,娘娘可对此二人下令。” 话毕,两位魔侍朝翼银烟行礼,而后面无表情的入殿等候。 翼银烟一脸镇定地安抚众人安心先跟随魔卫而去,看媛凤殿里的人被扣手捆绑,就连李芸生、许辛婉二人也不例外,她们倒不怎么管顾自己,反而叮嘱翼银烟照顾好自己。 翼银烟倍感心疼,只得提醒着魔卫手下留情,拉着李芸生许辛婉二人不肯松开。奈何翼银烟现在才发现,媛凤殿外除去来抓媛凤殿的人的魔卫之外,门外早就在李芸生归来时偷偷围上了不少的魔卫看守,翼银烟才跟着要被人带走的李芸生来到院门处,就被院外的魔卫生生拦下。 看守魔卫与适才带走众人的魔卫不同,他们皆全副武装手执长剑,无情怒视想要闯出媛凤殿的翼银烟,他们敢如此放肆对待魔后,想必是得到准确的指令,翼银烟不敢造次,只得强忍受制,适才带头的魔卫再朝她下礼后就领着众人离开。 那两位新来的魔侍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剩留翼银烟一人孤零零站在再无人声,了无生机的院内。无意间,她抬头望了望媛凤殿上空,湛蓝的朗空内有日光中折射出来的独特光幕,这个光幕,她很是熟悉。 “柳月宸,你竟然铁了心的要将我孤囚在媛凤殿里,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翼银烟强忍泪花重回主殿,见那两位魔侍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殿中,接着,只要翼银烟有所动作,她们两个都会紧紧跟随,翼银烟不肯示弱,假意坦然接受后,便故意打翻茶杯,将茶洒在自己身上,她提出想要沐浴的要求,两人也并非不从,顺从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走,着手忙碌浴汤的准备。 分开了这两个人的注意,翼银烟正打算做点什么,却又很快被她们所谓“不懂魔后喜好”的理由再次前来纠缠,非要翼银烟“从旁指点”,与她们二人一起做泡浴的准备工作。 没想到,这两个人做事还是很利索的,很快就准备好浴汤,催促翼银烟去泡。事已至此,逼于无奈,翼银烟只能褪去衣物下汤,却也厉声阻止二人入内从旁服侍。 “怎么,如今本宫的话是不必听了是吗?魔尊让你们是来伺候本宫,不是贴身监视。本宫向来不喜沐浴时他人从旁,如今明言在先,就没有什么不懂喜好的道理了吧?” 二人相视数秒,也不好辩驳什么,只好朝翼银烟下礼后替她关好门窗,一双人儿固执地守在门外,没有离开的意思。 相熟的人尽数被带走,新派来的这两个又这么难搞,翼银烟心里窝着一堆高火,她恨恨地朝桶里的汤打一拳,软绵的水根本不吃这力还灵巧飞起,她拳头里的力在柔和流水里被尽数中和抵散,她深感内伤,无从息怒。 独自难过神伤了没有很久,翼银烟就发觉身后窗户出现了细微的异动,为了掩饰,她假意戏水动汤产生噪音。泼水的动静虽有些大,但门外二人经三言两语讨论后得出结论,认为魔后娘娘应当是在独自泄愤,故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回了回头瞅了几眼,就继续背过身去守好。 等身后的动静没了,有一人探头出现在翼银烟的浴桶旁边。 “娘娘!” 翼银烟兴奋不已,再用力一锤浴桶中的汤,哗哗的水声吞没了大多数的说话声:“引希!” 暗示江引希降低音量后,翼银烟用水瓢舀起一勺,提高手令其缓缓坠落,一条水柱如天河般缓缓流下,在浴汤中溅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波圈,滴答水声没有间断。 “适才本宫就感到奇怪,你怎么不在捉捕提拿的名单里?” 江引希探头瞄了一眼门外人的背影,确认安全后压着嗓子说:“引希刚好躲在殿内没有出去,适才见众人受捕,引希不想与娘娘分开,更怕娘娘身边无人可用孤立无援,于是就跳到殿内的高梁顶上躲着,这才没被搜查的魔卫发现,留在了媛凤殿里。” 原因合理,可也有些不合理。江引希会武功,一开始她躲过魔卫视线逃过捉捕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大家都被带走了这么久,如今依旧没有人回头来寻,柳月宸对媛凤殿何其熟悉,他怎会不知抓回去的人里漏了一个江引希? 除非...... 翼银烟停住了手边的动作,伸指摸向肩上依旧隐隐作痛的位置,上面还留有两排规律分布的短细凹陷,一上一下两道圆弧拼到一起的痕迹,即使她无法亲眼看见,也能摸得出是两排牙印。 上面既有着她的切肤之痛,亦有柳月宸丧失理智的锥心之痛。 见江引希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动,翼银烟才回过神来,继续戏水动噪,疑惑地说:“这件事有些奇怪,其中定有蹊跷。对了引希,你最近有没有留意到,媛凤殿内有没有人偷偷进入本宫寝殿内翻阅书案上的物件?” 江引希仔细回想一阵后,说出心中疑虑:“虽然娘娘的贴身事务皆有芸生和辛婉二人打点,可有的时候,像换香烟、插鲜花等杂活就会有其他魔侍会进娘娘的寝殿里来,可以说,几乎是每位魔侍都有过出入娘娘寝殿的痕迹,况且书案定期也会有不同的轮值魔侍为娘娘整理,引希实在是不好说,会有谁动过娘娘的书案。只是引希有些想不明白,如今魔尊将人带走是有何目的,抓走媛凤殿内所有的魔卫魔侍就只是因为想要惩罚娘娘吗?” 翼银烟粗略解释了沈玉恒被诱前来相见一事,她怀疑是媛凤殿内有内鬼模仿自己的笔记,又探寻到沈玉恒的踪迹,这才让沈玉恒中了计。 “魔尊愿意着手调查,单凭这点,引希看得出他还是信任您的。” 看着高空坠下的水花在水面上荡出轮轮涟漪,很快又逐渐恢复平静,翼银烟眼神也逐渐落寞。 “可是,他在媛凤殿内设了结界。” 江引希想起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说:“对了,适才我就觉得不妥,原来那是魔尊布下的结界。可奇怪的是,我并未受到结界的阻拦,仍旧可以自由出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查明幕后主使 翼银烟诧异地看江引希,江引希肯定地点头,说:“是真的,适才我特意到媛凤殿的四周查探守着媛凤殿外的魔卫人数,当时我就隐约感觉到身旁有异光很像是被布下结界,可我没有办法触摸到它,只能看出它的存在,它对我的行动没有任何限制。” “莫非......” 突然门外二人敲了敲门,大声询问:“时间过去了许久,不知娘娘好了没,是否需要奴婢入内伺候更衣?” 见门有被推开的痕迹,翼银烟一着急,将水瓢朝门口扔去:“都给本宫走开,为何事到如今,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本宫?” 门外二人跪下相劝:“娘娘息怒。” 翼银烟急切回头望江引希:“你不能露脸,万一只是尊上一时糊涂疏忽了你,要是被门外二人发现你的存在又将你带走,那本宫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本宫不能冒险,你且藏好。” 翼银烟穿好衣物,见江引希已经离开,她打开了门,虽一脸不悦,可还是客气的扶起门外两位魔侍,稍加安抚后,她赏了二人一些好物件,拜托她们打理好媛凤殿。 二人拒收任何礼物,却也看出魔后娘娘甚是客气,虽言辞急躁了些,不过应该也不是难相处的主,也就对翼银烟的态度也有所好转,主动道出自己的姓名。她们分别叫许思甜、刁凝儿,她们之前是在皓羽殿伺候的,习惯了照顾魔尊大人,这次是第一次服侍后宫的娘娘,还不知道魔后的习性,做事风格才没有转换过来,依旧保持着往常那般不苟言笑唯唯行事,她们并非是刻意为难,存有邪念。 翼银烟松一口气,起码她得知柳月宸并非要监视自己,见也无事,于是就与她们闲聊,二人看出这是个随和的主子,自然也就不像一开始那般行径,多给了翼银烟不少自由。 翼银烟观察了大半日,看着两位魔侍时有出入忙碌着手打理媛凤殿的事,想起江引希适才说不受结界限制的事,翼银烟大胆猜想,这个结界说不定是做给外人看的,就像刻意不带走江引希一样,一切明面上的恶劣举措都只不过是柳月宸想要给其他人的知情人“一个交待”而做的。 日落西山,见许思甜刁凝儿忙于备膳留身灶房,翼银烟偷偷靠近殿前院中,察觉院外无人,估计兴许魔卫轮守又或是走到别处巡视,于是大胆往殿外走去。 果然,没有任何阻拦,翼银烟心花怒放。 然而出了媛凤殿再多走一步,她突然撞上了什么,全身受了一阵酥麻,而后被一股力量所弹开,她检查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受伤,只是撞上东西的肌肤处略微发红。 翼银烟抬头仔细端疑,再次伸指试探,伸到一半便感觉指尖如触电般受到抵制,无形的墙抵了过来,手指无法往前。 她放弃抵抗,垂下了无力的指。 “这个结界,原来只限制我一人。柳月宸,你到底还是不信我。” 翼银烟听出不远处有动静,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心虚想要寻觅藏身之处,可转念一想,这个结界或许跟上午柳月宸当着李芸生她们面前布下的那样不被窥视,故也放弃多此一举。 可当她见到来人之时,她后悔了。 一股躁动跳跃着出现在翼银烟的视线里,淳宛琳着一身艳红,如霞光落日热情似火地缠向柳月宸,在不远处的银燕园中与柳月宸卿卿我我。 此时的柳月宸笑得魅惑,似乎眼前女子令他极其享受,他奖以回报,低头吻了吻淳宛琳的美目,淳宛琳不知足,直接送上丰满的红唇,红衣映衬下,白皙纤柔的软臂勾上了他的肩,娇柔入怀。 翼银烟虽然已经接受宫妃的存在,可如今真切地看着心爱之人与其他女子相亲相爱,那遥远得模糊的笑意,还有相互触碰意犹未尽的暧昧...... 一线晶莹直接从虚弱的眼眸中滑落,似再也承受不起,她急忙地朝后退步,一不留神踩上身后碎石,伴随脚腕处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她跌倒落地。 翼银烟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起身,可脚踝处的刺痛令她重新跌坐,转身查看脚腕痛楚的瞬间,她看到柳月宸把头转了过来。 结界外的人无法窥视内界,翼银烟捏紧受伤的脚踝,在心中安抚自己默念,可柳月宸分明朝她这边方向望着,嘴角带着三分落寞,又带有讥讽怨恨的眼神盯向她,似乎早就穿过结界窥视着此时落荒而逃的翼银烟。 而淳宛琳满怀得意的眼神更是证明了,此番的结界唯一用途便是限制翼银烟一人的自由,并未没有任何的阻挡作用,她此时的凄楚落魄在所有人眼前一展无遗。 翼银烟羞红了脸,起不来身,她也只好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柳月宸的方向,可心中的渴望令她再度回头,却又亲眼看着柳月宸将目光投向娇媚的淳宛琳,二人欢笑离去。 他们两个像没有看到她那样,自顾自地游赏美景,自顾自的打情骂俏。 “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对吗?” 看着自己一身刺眼的金贵凤袍,将脸埋向大地,泪也随之肆意融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深夜中,翼银烟沉坐于床塌,背影深深凹陷在帐内灰蒙蒙的月色里。 “......” “不必了,我再也不想打探有关他的一切。” “......”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去爱......” “你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捂着双眸的十指也无法阻止莹珠渗出,跌落。 皓羽殿内,柳月宸一夜无眠静坐不语,初升光芒已照入皓羽殿,然密折始终握在手中的他无从专心。 他一直回想着昨日黄昏时翼银烟跌坐的眼神,楚楚动人中的凄美而透露着绝望的容颜...... 柳月宸知道,昨天淳宛琳是故意走到靠近媛凤殿的位置,只为向翼银烟炫耀,可他无从拒绝,因为他的心底也渴望能有窥视她的机会。然而当他真的走近得见时,他又无法推开身边向自己献殷勤的淳宛琳,她虽不知结界内的翼银烟身在何处,却仍是故意贴近他主动献吻。 眼角瞥见她跌倒,他借故将淳宛琳推开,将关怀的目光投向媛凤殿的同时又被淳宛琳的话所惊醒:“尊上,今日臣妾撞见了桂妹妹,她与臣妾提及,她的父亲桂魔灵在石界搜罗了好些稀奇玩意,可他忙于军中事务近来无暇入宫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伊人消瘦 淳宛琳的话在提醒着柳月宸。 柳月宸握紧双拳,抑制着心底渴望,他只能赔笑带淳宛琳一同前往紫霓殿,将桂楚宙让他转交的礼物送去给桂心怡。 其实桂楚宙哪是忙得无暇入宫,不顾是托词让柳月宸多将心思放在桂心怡身上,以平息柳月宸把半数兵权转交给翼名律用于镇守石界与魔界边境,从而对他造成实权影响的怨怒罢了。 之所以能将桂楚宙制衡,全赖于翼银烟与他心意相通的配合,让桂楚宙之前与他的势力对峙中失去了玉宗玟的助力,少了几分优势,从而只能领命接受他的调配。 可身为功臣的翼银烟如今像被他抛弃的可怜人儿似的,匍匐在地止不住地颤抖,柳月宸心疼不已,要是适才他可以......可他必须这么做,除非他有足够的能力,将最为重要的大权重新掌握在身边可信之人的手中不再受制,这样,他才能给翼银烟创造一个美满世界,后宫的波诡云谲才能收敛些。 一魔侍朝柳月宸恭敬行礼,却被他以拳怒击书案的动静吓得惶恐落跪。 柳月宸忘记了适才自己在媛凤殿与翼银烟对峙时跟石柱较劲的自残行为,此时被自己再摧残一番,手指关节处终于有隐隐作痛,他暗自抽气,皱着眉用唤冰术舒缓自己左手上尚未愈合的擦伤。 其实痛的地方并不是手,如今自疗也不过是条件反射的举止。 待感觉好些,他撑开半目,虚空的眼看着跪地的人:“昨日本尊尚有公务未曾传召,如今本尊想知道,自从魔后与本尊大吵一架后,魔后有过什么言谈举止,事无巨细你必须仔细回想,一概上报。” 魔侍抬头回话:“昨日娘娘虽然担心沈玉恒的安危,可她不曾开口明示辛婉或芸生去打探有关他的消息,反倒是芸生护主心切,自作主张尾随您的脚步,恰巧躲在皓羽殿后院里窥视您与沈公子之间的私谈。” “你肯定她是看见本尊了,而不是踱步不前?” 她点了点头:“辛婉肯定,因为辛婉安置魔后以后,也偷偷跟了出去,我亲眼看到芸生躲在皓羽殿门外往殿内窥视。只是奇怪的是,芸生回去以后并没有向魔后道明沈玉恒与魔尊有交易的事情。” “原本辛婉以为,按照她藏不住事的性子,她铁定会把您与沈玉恒的对话尽数告知魔后,没想到她对沈玉恒的真实情况只字未提,相反她规劝魔后放下旧人,努力与您重修旧好,想来芸生也是为了魔后着想,她不想魔后再多一件伤神的事,所以才会三缄其口。” 不枉费自己成全了这场阴谋,这样更好,自此李芸生便与他站在同一战线,收服了李芸生,她自然会在翼银烟跟前多为他周旋。 “本尊离开后,魔后如何了?” “娘娘哭得伤心欲绝,还亲手将百羽扇彻底粉碎了。” 柳月宸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再次压低。伤心欲绝......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离开以后。” 柳月宸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光亮,一如在黑暗的迷雾中摸索的迷茫之人,终于觅见梦寐以求透着希望之光的出口。 “另外,前些日子魔后都只与莫美人接触,各位宫妃皆算安分。不过,有人向辛婉传信,说玉妃与淳妃在解除禁足的第一时间内立马就有了动向。淳妃私下见了刘魔圣,玉妃则是......” 柳月宸打断许辛婉的话:“本尊知道了,玉妃的事本尊自会处理。” 许辛婉不敢多问,应答而退。 退下后,卢青志入殿将纸条递给柳月宸后禀报:“魔尊,臣已经把媛凤殿内带回的一众人等审问完毕,同时命他们将沈玉恒提交的字条中的部分字词仿写一遍,每一位都效仿得像极娘娘的字迹,唯独一位,对着临摹也不像,仿佛是刻意而为之。” 接着,卢青志附身朝魔尊的耳旁低语:“另外,臣发现......” 柳月宸低头查看纸条上的字,的确通通都模仿得很像,只是仔细再看那几张临摹得最不像的那一位魔侍的字迹,他发现里面留下了一个对方改不了的写字习惯,而这个习惯柳月宸知道翼银烟是没有的。 真相了然于胸。 “好。幕后主使先不必惊动,你替本尊谋划,日后在不被魔后察觉的前提下,设计让那个魔侍一个月内不良于行,一旦她被魔后送出治疗,就是你出手惩戒之时。” “喏。” 卢青志还有不解,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只是魔尊,您一开始便收到风声知道幕后主使的阴谋,也知道沈玉恒受人蛊惑定会偷偷与魔后私会,为何不出手阻止还任其发展?” 苦涩而笑,柳月宸嘲讽着自己没有自信的内心。 “这是一根藏在本尊与魔后之间的刺,是迟早都会面临的正面交锋......也好,如今闹上一场,本尊也算是替她清理门户了。” 看着低头扶额的柳月宸表情痛苦,卢青志叹了口气,不懂至尊的玲珑心思:“您配合恶人做这场戏虽说是用心良苦,可如今你们二位明明相爱却彼此折磨,何必呢?” 卢青志的话一语中的,或许一开始他也只是刻意顺着发展而为之,然而这次他亲眼看着翼银烟闻萧伴舞也真是恼了,看着那斑斓美丽令人可恨的百羽扇,他嫉妒到想发疯。 “长痛不如短痛。” 这样,能早些明白翼银烟的真心,那他也就可以有个凭借,让自己做出决定,该是因为不忍而放手重新给她自由,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坚持不懈去争取,去挽留,去夺取那位世间仅有的美人芳心。 打从第一次与翼银烟因为沈玉恒发生争执的夜里,他拂袖离开时眼角便已瞧见那把留有焦痕的羽扇,藏匿至深的存在令他心中始终介怀。 今日不管沈玉恒是否虚情假意去试探翼银烟,可他们二人的一切接触皆看在他潜伏在旁的眼里。他确实看清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含义,可令他不满的是,翼银烟始终没有向沈玉恒道破对他的真情实意,也没有当着沈玉恒的面道明一刀两断的决心。 柳月宸心中因此而膨生醋浪,无可救药地只想朝翼银烟发难。 辛婉适才说,昨日翼银烟亲手毁掉了二人之间唯一的信物,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里终于可以把沈玉恒彻底放下了? 这次幕后黑手要用沈玉恒来毁翼银烟清誉,却也间接性替柳月宸拔除情敌,顺便再摸清了翼银烟的真心,柳月宸因此受了虐,反倒还有些感激。 但感激归感激,他不会因此而心慈手软放过敢对翼银烟下手之人。 这位美人只有他可以任意欺凌,别人? 那是一根头发丝也别想妄图! 柳月宸的眼神转而锐利,右手摩擦着左手上刚有好转的伤口,似乎在用剩余的痛感记下翼银烟此刻背负的委屈,一双怒目紧盯前方,眼里的精光仿佛可以穿透那个幕后之人,恨不得那人身躯上穿出个三刀六洞来。 “只要时机一到,本尊定让她百倍偿还!”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梦 清早,没有给人梳妆过的许思甜负责准备早膳,而在刁凝儿粗陋的梳妆手艺下,翼银烟头一回在一日内换上无数种奇特发型,皆是未曾见过的“新花样”,坐在妆镜前接近一个时辰,她有些吃不消,脖颈都开始要发僵了,最后只好降低要求,只需刁凝儿帮忙束一小髻便于挽上一簪即可。 刁凝儿自称能力有限,只好用生疏的手法听命而从。 等头终于勉强梳好,翼银烟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美目只有干涩红肿的伤眸,没有胜雪白皙只有腊黄粗糙的消瘦,她怀念昔日里自己光彩照人的容貌,更想念李芸生在妆镜旁的笑容。 那个傻丫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与她一样秉持着同等习惯,在这个时辰自觉醒来等着为她梳洗。 翼银烟心生落寞,她命刁凝儿退下,拿起小心安放在匣子里的石榴盈钗别入发髻内,没想到才刚松了手,头上的石榴盈钗便脱离发髻掉地险些被摔坏,翼银烟看着扑了灰的石榴盈钗心痛不已。 瞧见自己下睫处明显的乌青眼袋越发明显,她只能亲自上妆掩盖,丝毫不能指望那已经不知去哪的刁凝儿。 虽然许思甜刁凝儿两个人看着都像是心无城府的魔侍,可毕竟是从皓羽殿而来,打从翼银烟看出昨日里抱着淳宛琳的柳月宸眼神中透出失望的恨意,她便对她们失去信心,今日连个头都一副不情愿帮忙梳好的模样,她心里更是笃定这两个人不是真心服侍。 她总觉得二人心怀不轨,她们不管在做些什么事情,总是有着假装不经意跟随翼银烟的不良深意,不仅透露出监视她言行举措的动机,还时不时未经通报就偷进她的寝殿,翻查她的私人物件,翼银烟尾随瞧见她们居心叵测的举止,又见她们与殿外的其他魔侍交头接耳似在交换信息,顿时心灰意冷。 今早无意用膳,翼银烟只随意几口便命二人撤下,转过身后步在院中,悄悄背对着二人,出手将自己刚入咽喉的食物通通逼出。 有了上次许辛婉从后背偷袭下药的经验,这次她更不敢掉以轻心,那个占有欲极强的柳月宸易妒易怒,她摸不准他这次安排过来的人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的。 翼银烟独自暗淡神伤,默默摇头。果真是瞬息雷霆尊威难测,一颗真心当真不可如数奉上。 午膳不食,疲惫的她却在小憩中惊醒,噩梦中的柳月宸怨恨地指责她摇摆不定,对他的感情不忠,步步逼近的他甚至想要掐向她的干枯的喉,打算将她秘密处决。 悄悄为自己抹去额间的虚汗,翼银烟更加抵制与许思甜刁凝儿接触,她们每每对翼银烟主动靠近“献殷勤”,翼银烟都以诸般借口远远躲开。 “魔尊,芸生求您了。” 今日一早李芸生便在皓羽殿内跪着,等柳月宸从灵曙殿议事归来,刚见柳月宸入内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他行大礼。 “魔后娘娘真的是无辜的,她压根就不知道沈公子此时就在魔宫中,又怎么可能与他人私相授受呢?” “你既是是魔后的贴身魔侍亦是翼城人,难免会对魔后有所偏私,你所说的一切,很有可能都只是用来哄骗本尊,为她求情。” “不!不是奴婢偏私,是魔后偏私。” 李芸生抬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朝柳月宸递过去:“其实娘娘心中,是非常在乎您的。她命奴婢随身携带此药,以备您的不时之需;她甚至将您送的狐裘脱落的毛碎丝丝拾起,捋至洁净后镶做镂空挂饰随身携带。这些日常小事,无不表示她的真实心意。” 柳月宸走到她的身旁,接过药凑到鼻尖一嗅:雨逢。 是护胃的良药。 “魔后从未......”话语截断,柳月宸的朗目微微撑开,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夜他在媛凤殿中独自吃着玉倾城做的小菜,翼银烟在他面前吃醋闹别扭之前,曾经为他倒了一杯顺心的香茶,当时他吃得正欢,根本没用心细品那一杯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那茶有着舒心疗胃的味道,好像就跟雨逢的一模一样。 她第一时间做的不是拈酸吃醋,竟然是顾虑着他的康健。 柳月宸再次把目光移向手中的药瓶,随神思的动向揉指微微转着。 “芸生自小便与娘娘相识,她的一切心意奴婢是最清楚不过。沈公子与娘娘是旧识,自然是有过一份情谊,奴婢也曾见过娘娘对您的情犹豫不决,可实际上,她的心中早就住下了您。” 柳月宸看向李芸生,眼神迷惑而幽邃。 “她是一个重情意而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她心中的廉耻忠义不许她、也令她不敢承认对您心生爱慕,一旦承认就会令她有一种移情别恋的羞耻感,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不知廉耻,这才一直强迫着自己,去坚守对沈公子那份仅有的愧疚。” “愧疚......” 时而看李芸生,时而搔首踟蹰,柳月宸低着头,手指很快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柳矿扳指。 的确,当初正是因为自己的强娶,迫使翼银烟放弃所爱远嫁魔宫,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些,夺人所爱的分明是自己,可这份想要得到她的心的执着,却在无意间逼着翼银烟平添不少的愁苦。 终究,他还是未能好好地爱护她,再一次伤害了她。 “奴婢没有资格干预您对娘娘的看法,相信日久见人心,以后您定能明白娘娘的真实想法。只是,此时奴婢求您开恩,放奴婢回去媛凤殿照顾娘娘。” 李芸生见柳月宸表情松懈有所动摇,呜咽着声线恳求,朝柳月宸磕头:“魔尊,娘娘不如您想象的坚强,您对娘娘的指责与质疑令她疲惫,甚至是心力交瘁,如今她独自在媛凤殿,身边没有贴心人服侍,奴婢真的十分担心,生怕什么时候没有人从旁在意时,她会做出傻事......” 柳月宸认为她小题大做,淡淡回话:“你多虑了,派去媛凤殿的人曾服侍过本尊,她们定能照顾好魔后。况且,本尊已经让她们将整个媛凤殿都搜查一遍,就连她挂在主殿内的剑也都被本尊下令藏了起来,魔后她......” 李芸生也不怕得罪柳月宸,只是急急截了柳月宸的话:“魔尊好生糊涂,若是一个人心如死灰,即使没有利器,她一样有办法将自己生生折磨!魔尊没有亲眼看到,昨日她当着我的面将百羽扇彻底毁掉,那眼神里是多么的果决无情,您又不是不知她是一个可以对自己多么狠心的人?如今您把她身边的人全都弄走,她心里又会有怎样的胡思乱想?” 柳月宸定住了身躯,很快地,不安与忧虑布满他的双眼。 见柳月宸首肯,李芸生大喜过望,朝柳月宸下礼后不顾一切飞奔而去,在皓羽殿门她前不小心与一魔侍正面相撞,多有赔罪后从地上爬起就跑,虽然焦急之下李芸生听到自己头顶有头饰撞乱的声音,可此时赶紧回媛凤殿报信,守护在翼银烟身边才是她最在乎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谋杀 看着红豆天天涨,虽然没有达到500,但是也很开心,谢过读者大大的恩典。 意外的是收到了礼物! 既有惊喜,那我怎能死板的只看红豆呢? 既然我日日宅在家里,那我就来兑现诺言,努力加点码字吧~ 初七前我都会努力一日两万,之后的话,直到开工前,我都会努力日万更。 若有调整,一定及时通知。 感谢读者大大持续支持。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虚假姐妹情 翼银烟走到院中,细细看着那棵高大的隐方树,以往院中无趣时她偶尔也会瞧着这棵枝叶茂丰的翠树出神,思着时常站于此处柳月宸的身影,手里还带着她爱的萧,那管润玉般莹白色泽的萧与常爱穿深玄衣衫的他十分般配。 如今记忆出现了混乱,树上的人时而是他时而又或是他,翼银烟越来越郁闷,树上一切的风吹草动皆令她敏感地避而远之。 如今她父王名为受罚却握上魔界四分之一的兵权,这算不上好坏,却也令翼银烟忧心忡忡。媛凤殿的人被带走两天仍旧不归,殿门外的看守魔卫依旧在不时巡视,结界未解她维持着受困的状态......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失去柳月宸的宠爱就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是失去一切的结局,她身边也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好像孤零零一个她,就在这个深宫里再也寻不到继续生存的意义。 目光扫视到角落处的悬帘枝,翼银烟走了过去,将它端至日光美好的光亮处。悬帘花早已枯萎,点点末黄如坠落的天星般暗淡,一如此时翼银烟的脸色了无生机,她不由自主地思念翼城,眼眶内晶莹堆砌遮挡了她的视线。 “娘娘!” 让翼银烟思念已久的声线传了过来,她猛然回头,激动地与入殿的李芸生相拥,眼中的晶莹奔泻而下。 世人皆弃我,只有仍旧有你相伴,便好。 翼银烟的心重新注入鲜活的意志,在李芸生的劝导下止住了泪,将久违的笑重新现于憔悴的脸庞。 不远处的银燕园内,一美艳脱俗的白衣女子施展法术,窥视结界内的二人笑泪中双双入殿,她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忽然,她皱起绝美的乌紫丹凤眼,瞧见一人鬼鬼祟祟靠近媛凤殿,凭借直觉她隐身藏匿暗中观察,只见那人左右环顾,确保无人后将手中的布袋解开,不明物件从袋中出来,他再次扫视四周,很快地提起手脚速速离去。 她小心翼翼靠近结界,却见数段蛇尾意图正钻进媛凤殿中,她立马施法抓住它们的尾巴。 果然,是色艳的毒蛇。 不假思索朝媛凤殿外扔去,她随手轻轻扬洒长袖,毒蛇就被突然袭来的法术生生撕扯分成几段,被切割的地方齐整又光滑,连里面的血腥都不能撒溅出来,可见利刃之快准狠。 艳俗的色彩在半空里灿烂发散,很快如仙女撒花般落入草丛中看不见了。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媛凤殿,犹豫许久,终于决定要入殿却很快被弹开。 她皱起好看的眉目:“结界?” 李芸生归来让翼银烟的心多了一份安定依靠,可喜悦未过,思念及埋怨柳月宸的心情更甚凶猛,一日下来,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将干渴的眼眸合上,翼银烟却感觉到头顶处有动静发出,只是数日未眠的她何其疲惫,急切需要休息的大脑强迫她不理会身旁一切小不及言的微妙。 夜里恢复止水的静,数指柔腹却试探性地碰上她微热的脸颊,对方指腹处微凉的触感令翼银烟深陷其中,她想要更多,情不自禁随着他的指微微抬起自己的脸。 忍不住好奇,她使劲地将紧合的双眼撑开,眼前呈现一个模糊反倒的轮廓,她眨了眨眼,朦胧夜色里隐约看到一双深情的忧郁眼眸,再把视线往上挪一挪,便是那性感的薄唇,夜中微张淡雅的唇色令翼银烟移不开双眼。 刻骨的相思都令我出现幻觉了吗? 他把头低下,吸引人的磁性从翼银烟的耳鬓处响起:“烟儿,是本尊错怪你了,原谅本尊可好?” 低沉的呢喃响彻她的脑海,似一位术士施展高超术法迷惑着她的神思。 眼前的性感越靠越近,翼银烟心中忐忑,不知所措地朝后挪,哪怕已无处可退。 他请求我原谅,所以他是信我的对吗...... 她想要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只是他的柔指微微用力就提起了她下颌,很快她的视线就被他精致脸轮下的一段修长阴影所覆盖,他微寒的体温带着冷气盖满了她的面门。 将要出口的话此时是不可能说明白了。 看似是她主动迎上了他微冷的柔软,她的热很快便传递到他之上,四瓣美物在深夜里瑰丽绽放,放射出如映着骄阳的半山暖色将背光阴冷的那片冷峻的山背也一片一片地侵染。 此刻她祈求时间永远定格,不要流逝。 翼银烟合起双目,时间转轴在这轻微动睫的一瞬里历经着天荒地老。 “娘娘,娘娘!天啊你怎么了?” 迷糊中,昏死过去的翼银烟被李芸生的急切呼唤给拉回了半分神智。 “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翼银烟不情愿地睁开依旧沉重的累目,撑着头半坐于床,看着不远处同样盯着自己的梦蝶兽,脑海刹那闪过昨夜高火里的碰触。 如此甜蜜而虚无的惩戒,到底又是一场梦。 一场空。 翼银烟如脱落枯叶无力跌落在床,李芸生端来冷水为她敷上用于降温的棉帕。 “不行,都过去这么久了,温度还是没能降下来。娘娘等着,我去寻药医。” 翼银烟伸手拉住李芸生:“不,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很快便好了,本宫再睡一下......就好。” 她呵出来的呼吸热得能烫熟自己的肌肤,可她仍然将手背靠向自己的唇,如果昏沉的大脑可以将昨夜的温存深刻回响,她情愿沉溺其中。 如果再度睡去,梦蝶兽,你可否再让我梦一场? 李芸生没有办法,只好定时为翼银烟更换棉帕,换了数盘冷水后,她探了探翼银烟的头,松了口气:“还好,终于是降下来了。娘娘快些好起来,芸生好担心......” 看着翼银烟皱着眉入睡,李芸生长吁短气,端着水盆出了寝殿。 不知过去多久,翼银烟醒来。她起身探了探自己额间的温度,调整呼吸后为自己穿好衣裳出了寝殿。 “娘娘你醒了,怎么样,好些了吗?”在门外守着的李芸生急切靠前关怀询问。 翼银烟勉强挤出笑容:“本宫好多了,没事了。” 见翼银烟有目的地朝前走,李芸生在身后跟着:“娘娘,这是要去哪?” “你带本宫到你歇息的地方去。” 李芸生糊涂,还是领着翼银烟到自己的住处。翼银烟略微环视,见无人后朝李芸生张开双手:“帮本宫换上你的衣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痛并快乐着 “娘娘这是?”李芸生张大了嘴巴,“你想溜出去吗?可是引希说过这里有结界,你出不去的啊。何况你还没全好,要不是适才引希见你不妥偷偷来寻我,我也不知你病得这么严重。” “结界的事本宫自有办法,你替本宫换了就是。” 李芸生知道无法阻止她的决定,为她探了探额头确定没有大碍后,还是乖巧地帮她换上自己的备用衣物,将她原本的流袖叠波裙折叠好收到一旁。 根据翼银烟的指示,李芸生到主殿转移许思甜刁凝儿的注意力,留翼银烟独自步向后院的殿门。翼银烟试探性地伸出手探寻。 没有任何的阻拦,她轻而易举地走出媛凤殿。 翼银烟对空微笑,感激地说:“谢谢你。” 藏匿暗处的某人低了低头,就当受过。 这是翼银烟第二次换上魔侍的衣物偷偷溜出媛凤殿。 她喃喃低语,在给自己找合理的借口:“本宫才不是非要去见他不可,只不过在这魔宫里,本宫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罢了。” 有了上次卢青志带路,翼银烟额外知道了不少进入皓羽殿主殿的隐秘路线,她轻车就熟,很快就穿过皓羽殿后院来到上次窥视柳月宸的侧门,透着窗纱细密微弱的小孔,她紧凑上前。 这次她不再入内走近,只想远远地看一眼,便好。 又或者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看他是否与自己心意相通转过头来发现自己。 只是发现了以后,她又该如何? 殿内传出书册被扔飞的哗啦声,还有柳月宸震怒的话语声。 “混账,这是什么!” 翼银烟隐约看到有人从地上捡起那本册子翻看一眼,俯首与柳月宸对话。 “臣猜想,这极有可能是玉魔圣或桂魔灵在背后搞鬼。这两个人对娘娘插手前朝之事,维护魔尊的举止颇有不满,此次想必是心有怨恨故以魔后泄愤。” “之前的‘妖后’一说本已平息,可如今他们故技重施四处散播污秽谣传,将话锋直指魔界与人界之间的敏感话题,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魔后与男子会面一事,竟然捏造风言风语,说人界魔界边境的不宁皆因魔后心思不正与人界重臣私通,今日虽在朝堂之上隐而不发,可下朝后数位魔臣却递交此密折主张废后,胆敢如此猖狂,想必也是受了他们二人的唆使......” 柳月宸冷哼一声,不愿再听到不实的只言片语:“他们这是要威胁本尊,是吗?” “魔尊,恕臣直言。宫中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哪怕是您将娘娘置身事外,也无法改变外界的不良揣度。” “够了!” 柳月宸站起,加身长袍内扬起震怒阴风,他向殿内另外一臣发出指令:“魔后不过是见了翼城王一面,事后偶得小病这才殿内休养,这么件小事竟被小人拿去演成荒唐叛国!传令下去,谁敢在宫中非议魔后,妄议废后一事,杀无赦!” 那位魔臣领旨下礼后,匆匆离开皓羽殿。 “魔宗!”柳月宸走向适才发言的柳武雪,“之前所捕获的人族使者已经没有用处了,明日直接在魔都中处决;另外,向人族皇帝发告文,若是他不能制止传闻,给我魔界的尊贵之后一个清白,本尊必兵指人族,踏平人界!” “魔尊息怒,切莫冲动......”柳武雪不安劝谏,这个指令一旦示下,说不定会给魔界带来血刃之灾。 “本尊心意已决,便不会再收回!魔宗也退下吧!” 一拂长衣转身,柳月宸再不理会柳武雪,冷漠背对。柳武雪见自己脚下冰霜开始凝结,知道此时的魔尊怒火攻心不宜再劝,只好领命急切而退。 见主殿内已无旁人,柳月宸握紧双拳,面向的方向正好可以让翼银烟看到他的脸。 翼银烟眉眼高抬,畏缩了脑袋,险些以为他已经发现鬼祟的自己。 柳月宸黯淡无光的神情面对翼银烟藏身的位置,似乎眼前正浮现她的脸,在与她对话:“烟儿,你心中到底还是有本尊的对不对?即便本尊亲眼所见你与沈玉恒的私会,可当外人说着你的闲话,本尊竟忍不住为你正名。他们胆敢联名威胁本尊想要废后?一群庸人!” “只是如今,本尊该拿你怎么办......” 他把头高抬,无助神情对着冰冷殿顶,再也无话。 什什么“妖后”?与人族私通,魔臣要废后? 翼银烟泣不成声,她从来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名声败坏至此,所谓“妖后”一说似乎很早就被流传了,然而这些难听的怀疑声音她从未在魔宫中见人提及。想来,那日她与父王相聚时,父王那隐藏的担忧,或许就是因为他也曾听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谣言。 柳月宸在她背后到底废了多少心思,才让这么多污秽不堪的谣言止于后宫的? 如今柳月宸大发脾气怒斥重臣,只为维护她一人声誉竟然斥驳柳氏长辈,并扬言倾国之全力朝人族施压,若不服从便要出兵。 他一定是明白我的,没错,柳月宸铁定已经查明了沈玉恒的事,如今我被他所困,不过是他保护我的一种方式,或者带走媛凤殿内的人,还有留下江引希,都是他另有所指的安排。 情难自禁,翼银烟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谁唔!” 一股强大的臂力不知何时绕到她的柔肩前反擒压制,一张大掌随之而来将她的口鼻严实捂紧,不容许她发出丝毫声响! 翼银烟胡乱踢腿,却发现自己的身躯早就被人高高扣起,双腿悬空,绷直的脚尖只能勉强碰地,她根本不能发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声响。 措不及防的偷袭令她无从应对,柳月宸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依旧独自忧郁地静静低头。眼看自己离那扇门越来越远,翼银烟透过那条细如发丝的门缝,只在最后捕捉到他瞳孔内的一缝落寞。 一直挥着什么都抓不住的双手,她被身后的人强制性地往外拖行,一盏茶功夫之前她还不知道,原来通往皓羽殿侧门的这条走廊是这样狭长的,她生生被后拽了许久许久。 好大的力气,翼银烟拼命想掰开那只要命的大掌,开始感到呼吸困难,然而被压制的肩膀根本使不出一点派得上用处的力气,所有挣扎于事无补。 她踉踉跄跄地被拖离皓羽殿之外,殿外的光明刹时间晃入了她的眼底,空气清新怡人,只是她缺氧的脑袋却已然没有得到一丝拯救开始发沉,脸也越发充血涨红。 翼银烟快要支撑不住,艰难地朝身后扭头,卑微地发出求饶的咽呜声,只是那人无动于衷,只是冰冷地暗嘲一哼,似乎这样的结局正合他心意。 原来,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早就被暗处的人识破掌握。 只是没想到,真正对她居心不良的不是柳月宸。 我还没来得及与柳月宸重修于好呢,如今就要莫名其妙地被人除掉,身归灵冥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东风 柳月宸察觉到轻微的动静,他朝侧门处看了一眼慢慢走去,满怀希冀地推开了门。 他并没有瞧见什么熟悉的身影。 心中落寞止不住,他随心垂下头,脑海很快又闪过一丝敏锐。 在无风的走廊里,门是,自己开的? 他弯下身,从地面上拾起一物。 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朴素而被细细打磨过的竹片看似毫无规律的编制交错,可却又和谐地叠加织交为一个精致的镂空小球,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藏有一团洁白似月的软毛,润滑光洁的毛色一如白狐身上纯洁的毛发。 刺眼的白光像极了厉鬼的刀锋煞芒,翼银烟绝望地闭紧眼眸,忽略眼前成线钻过来的死亡气息,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着与柳月宸之间的相爱相杀的零碎场景。 那双手突然松开,翼银烟无端得救,惨淡坠地的瞬间被突然袭入肺部的空气所呛,扶喉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她才刚顺直了气,玉颈处便迎来一丝寒意,翼银烟心肝都还没颤够只得慌张垂眼,见亮晃晃的长剑就抵在她的喉间。 “你是谁,受何人指使谋害魔尊?你可知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说!” 寒光立立,身旁的男子厉声质问,最后见她不作声还把剑再往前送上几分,很快便要割破翼银烟喉间的肌肤。 这个声音极为熟悉,翼银烟惊诧得瞪大了眼,回想他适才质问的字眼,翼银烟带着疑惑侧脸后视,勾魂的下颌没有丝毫恐慌,只是瘦瘦地立在他的剑腹上,仿佛刚刚还在原地打颤的可怜人并不是她,更不曾被剑身的寒所震慑分毫。 见身后的人迷糊地“咦”了一声,翼银烟把发髻处的魔侍头饰一拉摘走。 发髻本就在适才的大幅度拉扯下变得松垮,如今也只是勉强被头饰扣着,失去了唯一缠紧的头饰,她的一头顺滑秀丽如瀑布般潇洒垂落,铺出一条乘满粼粼日光的深邃天星之河。 “魔后娘娘?!” 他弃剑跪下,适才不饶人的戾气尽散,反倒向缓缓起身的翼银烟求饶:“青志不知来人竟是魔后,请魔后降罪!” 见翼银烟不答话,卢青志抬头视察,愧疚地问:“娘娘可有受......” 瞬间,他为眼前凄美的神情而惊呆不能言语,那双魔尊最为痴迷的美目虽然已经浮满血丝,却仍旧饱含深情爱海,闪着耀眼的波光。 良久,翼银烟开了口,沙哑安抚跪地不安的卢青志:“无碍,本宫很好。没有事先告知是本宫的不对,你快起来吧。” 卢青志起身,大脑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着翼银烟居然可以破了魔尊的结界。 翼银烟没有跟他细说什么,只是说受困多日,想要四处走一走,怪自己随便了些,走着走着居然不小心来到了皓羽殿,如今也不为难他,这便离开。 “青志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卢青志领命后看着魔后仍然不舍的目光,他本想冒着被责罚的风险邀魔后入殿,再想办法让她与魔尊私下见上一面,可出乎意料的,魔后梨花浅笑,苍白的容颜只是坚定摇头,然后收起那宝贵的目光,将长发重新用魔侍头饰别起。 转身离去。 卢青志匆匆下礼,踢身旁的大树一脚,回想起自己适才捕捉魔后的前因后果,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连忙回皓羽殿去。 卢青志才回到皓羽殿,正好遇见魔尊大人,只见魔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倚靠在魔后适才偷看的侧门处,手捏一物目不转睛地看他。 咽下一口尴尬,卢青志自觉朝柳月宸下跪:“臣有罪,被心怀不轨之人所利用,恳请魔尊处罚。” 柳月宸眯起朗目,侧过面无表情的脸,眼中是喷射不止的寒流。 刚走出皓羽殿的翼银烟,被江引希小跑跟上。适才她便躲在一旁看着,看着卢青志冷漠无情的表情,江引希险些要提剑出手解救翼银烟了。 然而很快卢青志便松了手,得知来人正是翼银烟他立马跪下求饶,翼银烟与他对话几句后,二人才各分两路离开,江引希这才悄悄跟上。 走了一路,见翼银烟失落,江引希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不如许辛婉李芸生般懂得哄翼银烟开心。 只是目前有一事,她现在急需让翼银烟知晓。 哪怕说了以后,翼银烟或许会更加难过。 “娘娘,引希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现在向您禀报......” “说吧。” 江引希朝四周环视,低头在翼银烟身侧细语:“卢青志并非是无故入内的,他是受人唆使,误以为有人要谋害魔尊,这才入殿捉拿您。” 翼银烟停住了脚步。 想起适才被拖走之时,眼角瞥见藏身一旁的衣角......她心里当然是不希望这件事与那人有关,因为一旦坐实,她将彻底失去魔宫中难得的倾心友人。 深吸一口气,翼银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受何人唆使?” 江引希怜惜地看着翼银烟:“桂妃娘娘。” 长嘘短叹一番后,翼银烟示意江引希继续详细道来。 “桂妃是随着您的身影来到皓羽殿的,她见你入了殿,便唤来了卢青志,由于隔得太远,引希不知桂妃对青志说了些什么话,只是自此卢青志便心生警惕,眼神戒备,适才应该是出于防卫之能将您带走,并非是诚心的。” “嗯,本宫理解,青志只是在尽责,是无辜的。” 适才翼银烟就觉得奇怪,为何卢青志会用“谋害”这么严重的措辞指责,即便是自己易装被发觉当场抓包,可他的语气也比以往要严厉许多,这有些奇怪。 原来他是受人唆摆,做了阻挠翼银烟与柳月宸相见的棋子。 “也好,本宫本来就不该出现在皓羽殿,倘若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尊上指不定又多了个‘受美色蛊惑不顾魔界安危’罪名,甚至可能连累本宫自身的安危。” 敏感时期,她确实不应到皓羽殿这样庄严的议政重地乱晃,玉宗玟和桂楚宙时刻都在等着她犯错,他们一党人才不会对她怜香惜玉,恨不得将看着娇滴滴无缚鸡之力的翼银烟以“魅惑至尊左右朝政”治罪,而后腾出魔后一位,让其他宫妃取而代之。 “这么说来,其实桂妃她是在帮您?” 翼银烟摇头,苦涩地笑:“她不过是单纯地想要阻止本宫与尊上相见,一时情急尚未顾及深层含意。若是回过神来,说不定会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翼银烟不想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桂心怡,故特意到宫中其他各处稍有闲逛,再回媛凤殿。可事与愿违,终究还是让她在银燕园处遇见了一脸笑意的桂心怡。 翼银烟笑脸相迎,才与桂心怡说上寥寥数语便假意咳嗽两声,她本想借故身体未愈回媛凤殿,却被桂心怡硬拉着将她带回紫霓殿,说是为她找寻治理咽喉不适的良药。 “姐姐先坐一会,妹妹已经让章绿珠去寻,相信很快便能拿给姐姐了。” 翼银烟感激,受她安排安稳坐下,听着桂心怡滔滔不绝在说着自己这几天的无聊经历,她不忍一笑,一下牵扯到发热的喉,她忍不住地连咳起来。 桂心怡神情紧张,连忙为她倒了杯茶,刚送入她的口中,又被她咳出大半。 动静较大,门外守着的江引希紧忙入内,只见桂心怡亲自为翼银烟擦拭嘴角溢出的茶水,她拧着眉,只能按剑待命,视线更不敢离开翼银烟的身子。 “抱歉桂妹妹,茶香过浓,姐姐有些吃不消,可惜了你的好茶水了。” “这是什么话呢,”桂心怡为她抚背,想让她舒服些,“姐姐的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都怪妹妹没有注意,妹妹平日里喝习惯了初春新叶的浓茶,这才不小心喂您喝了。如今可还好?” 顺下一口气后,翼银烟朝桂心怡点头,也转头看向江引希,江引希得令下礼,退回殿门外等候。 章绿珠回来,将药交给了江引希,翼银烟谢过桂心怡后准备回去。桂心怡一路挽着翼银烟的手与她说笑,无意中,翼银烟眼角瞥见紫霓殿中的一物。 而后她不露形色地继续与桂心怡话别。 出了紫霓殿,远离桂心怡不舍的视线后,翼银烟收起声音笑貌,焦眉愁眼,在银燕园静思。 昔日天真无邪的笑脸,那些发自肺腑的真切关怀...... 在这深沉的后宫难有知己,翼银烟本想好好珍惜这份友谊,虽然心中始终明白,自己得病时,她多番探视看似无微不至,实则只为多看柳月宸一眼;她三番四次装傻在自己面前拐走柳月宸,也不过是另外一种争宠手段;以及一直以来多番陪伴的种种,无不寻找柳月宸的目光...... 柳月宸早就言明,争宠的后宫无真情,她何尝不知?宫中众妃无不期盼她翼银烟能够倒下,连桂心怡也不例外。可她仍抱有幻想,哪怕桂心怡与自己争宠,至少她真的关心过自己,而不是明面上与自己针锋相对,如玉倾城淳宛琳那样百般刁难。 可适才,翼银烟不多看那一眼还好,恰恰就多了这一眼,就让她看到了令人失望的场景。 早些天翼银烟亲自为桂心怡挑选的人族礼物被弃若敝履,看其蒙尘历经风霜地躺在院子地上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早就粘满院子里的泥土,似从很早开始就被弃置一角无人问津。 那日桂心怡兴奋地向自己讨要,是那么的欢天喜地。 看来这一切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未有半分真心,相反的,赔笑的嘴脸下,不知暗涌着多少对翼银烟的不屑与藐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度惊恐 目送翼银烟远去后,桂心怡轻哼数声,轻视之意不带丝毫掩饰,上扬的嘴角拉扯着深入骨髓的鄙夷:“想见尊上,本宫偏是不让你如意。这么贪心想讨我的茶吃,活该被呛。” “娘娘,此番我们利用魔尊身旁的卢青志这样戏弄了魔后一番,卢青志日后会不会朝魔尊告状啊?” “切,”桂心怡笑出了声,打趣地看着身旁诚惶诚恐的章绿珠,“告诉尊上又如何,尊上会因本宫的无知而怪罪吗?到时候本宫只需要说当时不知魔后身份,只以为是图谋不轨的魔侍,他就抓不到本宫的把柄,自然也不能拿本宫如何。” “娘娘说的也是。” “魔后与翼城沈公子的孽缘可谓剪不断理还乱,从此这便是她不堪一击的软肋,只要一提及他......呵呵,尊上定无法接受,她的荣宠怕是到尽头了吧。” 忽然,脚下一物绊倒了此时春风得意在内院游赏的桂心怡,她“咿呀”一声,险些摔倒,幸有章绿珠扶稳:“娘娘,您没事吧?” 桂心怡揉了揉吃疼的脚踝,嘟着嘴叱骂:“是谁不长眼,在院中堆着碍手碍脚的东西呀?” 从旁跑来两位魔侍,急忙行大礼求饶:“娘娘息怒,这是之前魔后转赠给娘娘的人族物件,本来娘娘交给奴婢后,奴婢们就费尽心思去拼凑。可奴婢愚钝,这物件怎么弄都弄不好,后来又忙于娘娘交代的其他事情,一时便将它给遗忘在院子里了,望娘娘恕罪。” “哎哟,本宫又不喜欢罚人,别动不动就行大礼的,不过就是些破木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她粗陋寡闻将它当宝。也对,这么久都拿本宫当亲姐妹般疼爱,她也的确是够蠢的,呵呵。” 桂心怡看了一眼远处独自玩耍的恋木兽,心中很快有了主意,稚嫩的脸上笑开了花:“去,拿去给本宫的小木兽,当它的口粮可有价值多了。” 两位魔侍大喜过望,谢过桂心怡的不罚之罪,立马收拾起地上破破烂烂的碎木块。 ------------------------------------------ 回到媛凤殿,李芸生紧张地检查翼银烟全身,确保毫发无损后才询问她这次偷溜出去的所见所闻,翼银烟眼神闪烁,只是随意编排了几句,并没有说出实情。 很快,江引希就把收到的一篮子药和鹿肉统统交给李芸生,正打算把适才在皓羽殿发生的事情告诉李芸生。 然而李芸生见了鹿肉,一时激动居然热泪满眶,率先对翼银烟说:“娘娘,没想到在这个宫里,竟还有人愿意为您雪中送炭。桂妃娘娘果真好心,如今娘娘身体虚弱,进食此等珍稀鹿肉自然是最好的温补了。” 江引希皱眉,欲反驳打断,却对上翼银烟的暗示眼神,她只好合上欲张的嘴。 “就你话多,去吧,交给刁凝儿她们做晚膳就好。” “不,芸生也好久未曾为您下厨了,不如这次,让我来给娘娘做一个小炒鹿肉片,再配上鲜香的羹汤,如何?” 翼银烟笑她的真性情,推着她往灶房方向去:“那就快去,本宫想静静,你太吵了。” 李芸生佯作生气,转身又堆上笑意朝灶房奔去。 见李芸生拐了个弯以后没了身影,江引希担忧地看翼银烟,生怕主子又有什么不适。 “娘娘,适才在桂心怡那喝的茶睡可是有问题?” 翼银烟摇头。 “那您为何要对芸生隐瞒桂妃的事呢?对了,桂妃给您的药和鹿肉,要不要都检验一下?” “验了也是无毒。” 翼银烟这句话似有深意,可她没有继续与江引希深说,江引希憋在心中,只能独自思虑。 “......” “......那便毁了吧。” 翼银烟低声喃语,身处几步外的江引希听不清翼银烟在说什么。 日落在西,饱满的灿烁斜阳如一股暖意铺向翼银烟的身子,消瘦的影子也变得不再挺拔,微微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来。 无意间,翼银烟看向了垂帘枝,无风中静止不动的长须下似有数朵小菇冒出,小菇在日光下发出奇异光彩,似乎还夹杂着异香在空气中细微飘荡。 就连如此细微的生物也想要努力争取光与热发奋生长,与自己如今的消沉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翼银烟心中感叹不已。 她正要低头细看,耳中却钻来了李芸生从灶房传来的鬼叫声。 一回头,便见李芸生满脸是灰跑来,她手中端出一盘黑乎乎的不知何物,可怜兮兮地向翼银烟诉苦:“娘娘,我不过是忙着去准备其他配菜,不知怎的,灶底下不知怎的居然生起了大火,不消片刻,鹿肉就糊......糊了。” 翼银烟捂嘴而笑,江引希满脸黑线,出指弹向李芸生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居然连个火候都掌握不好,还对其他魔侍四处自吹厨艺精湛。” 被人看扁极其不爽,李芸生不顾形象与江引希大吵,听久了翼银烟脑子涨涨地嗡响,她无奈摇头,回偏殿休息,等正常的饭菜送来。 接着折腾了半个时辰,全数菜肴一一端上。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翼银烟凑前嗅了嗅:“嗯,如此‘外焦里嫩’,它的滋味定然不凡。” 翼银烟夹了一块鹿肉入口,一脸兴奋地甩了甩碗筷,用眼神努了努:“嗯!别看它其貌不扬,实则美味无穷,都来试试!” 李芸生听闻后又再得意起来,于是便厚着脸皮唤来江引希,二人一同尝了一口。 入口的瞬间江引希黑煞了脸,直接转头就吐出口中之物,似乎刚才生生吃下了苦入骨髓的蛇胆般恶心。 李芸生更不用说,她哭丧着脸,看着翼银烟期待的眼神,强忍着多嚼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咽下,也强行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还喝口了茶想冲淡唇齿间的焦苦。 “娘娘您是病糊涂了吗?这实在是太难吃了。” “不会啊,本宫觉得还不错啊。”翼银烟眨了眨无辜眼眸,舔了舔自己的舌,或许是因为自己尚有高热,咸淡苦甜的滋味都不如从前敏锐。 她本想伸筷,却被李芸生出手阻止,一她脸歉意地说:“好了娘娘,别吃这个了,你尚在微病仍未痊愈,喝这个野蔬羹汤吧,这个更适合你。” 翼银烟感激地接过,可多吃几口便脸色不对,转身又吐个精光。 “哎,看来李芸生的强项只在点心上,做菜的厨艺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李芸生觉得不妥,也自行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啊? 终于她想明白,猜测翼银烟假意风趣以掩饰自己难以进食的困状,只是见她重重掩饰也不肯道破,李芸生为她心痛,不忍心拆穿她蹩脚的演技,只好转移她的伤怀设法逗她乐呵,三人在欢声笑语中还算愉悦地度过了晚膳时光。 沐浴完毕,翼银烟才刚被扶躺上床,就感觉刺热之苦再次攀堵身上每一寸肌肤。 见翼银烟在床上拉着衣物大口喘息,李芸生想起桂心怡的药想要喂翼银烟吃,却被翼银烟推开。 “娘娘,你不肯吃药又不愿召见药医,这样怎么能好?” “不,本宫不吃。只有这样病着,才可以少几分痛苦。” 微热感令翼银烟时刻回想着昨夜的美好梦境,那是唯一治愈她心病的药。 这简直就是自残的做法,李芸生不知翼银烟心思,她不听劝,想要趁翼银烟不注意冲出殿外找药医,却被翼银烟施展的术法捆于殿门之上。 “娘娘,你身体如此虚弱,怎么还使出术法?” “芸生,听话......” 翼银烟用仅有的力气强使唤术,如今她只能将李芸生绑住半个时辰。 施完了法的瞬间,她也随之倒在床上,晶莹在她的眼中打转:“照本宫说的去做。本宫无碍,引希,让刁凝儿带盆凉水进来为我敷一敷冷棉帕便好。” 李芸生急哭了,可她受缚无能为力,她哭丧着脸问:“娘娘这又是何苦?” 带着心满意足的浅笑,病态的红霞映衬着翼银烟渺小的心事。 “芸生,这次我想全心全意去爱,不离不弃。此时我不能让柳月宸分神,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阴谋暴露 自从翼银烟从皓羽殿回来以后,她的病就时好时坏,李芸生好不容易将她的热度退下,却总是坚持不过一日,便又快速地升高了温。折磨了数日,今日难得见翼银烟好转,江引希便带她到院中走走,晒晒暖阳。 “娘娘,你猜我收到了什么?” 李芸生一路小跑入媛凤殿,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掩饰不了她眼神中的兴奋。 翼银烟不答话,却见她从怀中掏出一物。 四方正角,微薄而轻。 翼银烟迫切伸手向李芸生讨要,与李芸生同等兴奋。 “是谁的信?” 难得见她开心,李芸生也不卖关子直接将信递予她:“是你一直以来最牵肠挂肚的人给你写的信。” 翼银烟连忙接过拆开,抚摸着薄纸上面元婉莲娟秀的字迹,一场思念冲刷着她的心,用力跳动的脉搏将她的手也震得颤抖,她迫不及待将信细读。 ——烟儿,许久未见,母妃甚为想念,近来可好?如今我在翼王府中怡然度日,你无需挂心。母妃深知你历尽艰苦,却仍是要千万叮嘱,身居魔后高位需处处拘谨,宫中人心深不可测,莫要受表象之师所蛊惑。八面玲珑不如一颗尊心,母妃不盼你手执大权,只愿祈求你在魔宫中能够平安顺心。 字里行间都是一位亲娘对自己女儿的牵肠挂肚。 “母妃......” 翼银烟好想给元婉莲回信,道出自己的一切心酸委屈,在母妃面前她不必多加掩饰,也不想矫情假正经,她怀念昔日与母妃事事倾心,彼此相视便能心意相通的日子,母妃就像是她的体己知心,是她最亲爱的闺蜜,是她暴风雨中最为安稳的港湾。 翼银烟抱信屈膝蹲下,抑制不住心底的崩溃,眼里逆流成河,李芸生江引希只能从旁无声陪着,任由她发泄这些天堆积成山的苦闷与不安。 门外,一魔侍东张西望靠近媛凤殿又不敢入内。 李芸生向前,却见她怯怯地朝李芸生行礼:“姐姐好,您可是魔后娘娘的贴身之人?” 这人李芸生未曾见过。 “是啊,怎么了?” “那,您可是来自翼城?” 见魔侍眼神闪烁说话吞吞吐吐,李芸生有些不耐烦,有赶客的意思:“是啊,有事便说啊?别磨磨唧唧的!” 魔侍再次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跟来后,将一张小纸条快速地塞到李芸生手里:“这是给魔后娘娘的,麻烦姐姐代为转交,切记一定要亲自交到魔后手里。” 话音刚落,魔侍拔腿就跑。 李芸生本想要叫住问个究竟,可那个面生的魔侍跑得比兔子还快,李芸生只是低头看了手中纸的纸条一眼,便已经瞧不到那魔侍的身影。 是谁在这个时候秘密传信给翼银烟,究竟有什么企图?想起上次沈玉恒就因为一张来历不明的破纸条就让翼银烟落入如今这般田地,气不打一处来,李芸生恨不得将这张纸条撕碎。 可看了一眼稍稍稳定情绪的翼银烟,李芸生泄了气,还是拖着不情愿的步伐,走过去将纸条递到她跟前去:“呐,娘娘,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刻意问了我的身份,确定我是翼城人的才肯塞给我,说这是要给你的。” 才刚说完,翼银烟像是十分期待般夺去了纸条。 “娘娘小心,别又是些什么陷阱,信中内容莫要轻信。” “此次不同。” 翼银烟看清内容后,将信撕碎。 “是东风。” “芸生,我不想再等了,我决定了,我要见他。芸生,你去替我将魔尊请来好吗?” 若不是翼银烟派江引希阻止,李芸生早就想这样做了。 然而如今的情形再去请魔尊大人,她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面见得上。 虽然不知道这张纸条里面写了什么,李芸生得令后还是不愿打击翼银烟,用力点头回应,果断离开媛凤殿往皓羽殿方向去。 翼银烟在等待李芸生之时,本想在院中入定调息缓解身体的不适,却不曾想心口再次受撞击般疼痛,她捂胸痛息,一旁的江引希受惊,连忙前去搀扶:“娘娘!你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想起不久前翼银烟进修时同样的病症,还有后来柳月宸特意彻查媛凤殿还询问异常之处,以及之前许辛婉的怀疑...... “这怎么可能,娘娘,难道你又?!” “本宫没事,是本宫太心急了......”翼银烟眉目深锁,毛汗滴滴相撞聚为一颗晶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你不用太担心。” 见她紧蹙眉目,江引希尽绵薄之力将真气注入她的体内,意图缓和她的不适。 一盏好茶受击朝地面砸去,清脆的破裂之声如破空绝唱,贯穿皓羽殿内每位的双耳。 “如此威胁简直是得寸进尺,可耻!” 柳武雪、陈宇以及印微生三人强忍斥责,纹丝不吭,只长跪于柳月宸座下。 年迈的陈宇乃四大魔圣之一,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而印微生则是最敢直言的八大魔灵之一。 “本尊处处忍让,上次对玉魔圣的惩戒可算是判轻。如今人族皇帝已主动协助本尊清除余孽,他倒好,诬告魔后不说,如今竟胆敢勾结灿厉阎私相授易军机伤药与御敌武器,他当本尊是两耳不闻、身归灵冥了吗!” 柳武雪开口:“魔尊息怒,近来您对重臣势力多有分化,他们群起而反是迟早的事。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防患于未然。” 陈宇附议:“正是。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动荡魔界,此时我们更应忍气吞声,先不着急揭发他与灿王的罪行,私下搜证才是良策。” “忍,一切皆,忍!” 柳月宸大吼,面红耳赤,一掌打向殿内石柱,石柱结冰,因急速降温骤缩而裂,冰色中可窥见包裹在里面的寸寸裂痕。 印微生无视柳月宸的发泄,老练应对柳月宸的怒火,淡定地说:“如今人族龙族在天族地界早已战火连天,原本有龙族的高防龙鳞,两边是势均力敌不分高下的,可如今天族已经找到破解龙族的防御之法,人族狗急跳墙,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此铤而走险另寻勾结,灿王心思不纯与玉魔圣沆瀣一气私通人族,这是不争的事实,却也是一种告诫。”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惩罚泄愤 印微生稍加停顿,见柳月宸沉默不语,他更加镇定,继续道破问题之根本:“魔尊近来动作太多,不利于安抚魔臣啊,应张弛有度徐徐而图,臣明白您恨不得把蛀虫除之而后快,可事有轻重缓急,切莫急功近利。” 意味深长地与印魔灵对视数秒,最终柳月宸叹出妥协语气:“若私交被天族察觉,怕此番大战会牵连魔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本尊削了玉魔圣一条左膀右臂,他居然心急着想断魔界安宁。” 柳武雪深思,而后向柳月宸提议:“魔尊,人族皇帝想必也不会承认与灿王玉魔圣交易一事,为今之计,应当寻出秘密私交的通道从中作梗,逼勾结之人相互猜忌,以便查实及牵制个中厉害。” 陈宇印微生二人皆点头认可。 柳月宸扫视座下连跪的三人,伸处手扶起,同时附耳轻语。 众人领命,逐一退下。 见魔臣们离去,卢青志走到柳月宸身旁提点告诫:“魔尊,除此以外,您还要顾虑狐族。莫信虽不主张武力,却难保得知此事后,会把这次的恶行外传。为防止天族得知后对魔界偷偷使暗枪,我们要有所防备才好。” 柳月宸沉默数秒,说:“莫信的女儿在本尊手里。” 卢青志眼珠子未曾从柳月宸的脸上挪开。 “魔尊别忘了,莫信有一位桀骜不驯的兄长,莫永。” 猛然睁开疲惫的双眼,柳月宸捕捉到卢青志话语中透出的危险气息。 那是与他内心同等警惕的敏锐直觉。 “你去办。” “喏。”卢青志领命离去。 李芸生趴在凝冰的石柱上瑟瑟发抖,刺骨的冷慎入她的后背,冷汗伴随低温而凝结成一颗颗冰珠,将她的身子也黏在了石柱上。 适才的震怒令李芸生回想起柳月宸与沈玉恒私聊的场景,他那冷漠无情的眼神与不择手段的做派,跟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冽话锋如晴空霹雳,李芸生发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惊慌失措地跌落在地。与石柱分离之时冰汗撕扯着她后背的皮肤,她生疼却不敢叫出声,只顾朝来人行大礼。 不抬头看也知道发现她的是谁。 “魔魔尊万安!魔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偷听的。” 长指一切,冰雾凝聚成团在柳月宸阴晴不定的指腹上,飞旋待发。 冷目里再没有半分看见熟人的眼色,柳月宸一字一句,冷沉地说:“窃听要务,是死罪。说吧,是谁派你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魔后身侧,有何阴谋?” “不,不魔尊您误会了。奴婢想要跟魔尊禀报魔后娘娘的旨愿,见殿外无人通传,又怕魔尊您不接见奴婢,情急之下这才偷偷潜入殿内,不曾想魔尊正在与其魔臣忙于要务......” “所以,你已经看到听到适才本尊议事的全部内容了?” 李芸生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又磕了个头:“芸生不,奴婢恳请魔尊恕罪,奴婢真的是无心的。” 柳月宸半信半疑,眼前软弱无能的李芸生,看似无毒无害:“倘若今日殿内议事走漏了风声,本尊便会向魔后讨了你,届时再与你细谈。” 李芸生高举右手竖立三指,示意起誓:“奴婢,奴婢此生也不会将今日所见告诉第二个人,包括魔后娘娘,恳请魔尊信任,即刻随奴婢前往媛凤殿去见娘娘。” 柳月宸放下半数戒心,只因她将话指向自己牵挂之人。 “魔后怎么了?” “娘娘,娘娘她很不好。自从她被您囚于媛凤殿,便终日以泪洗脸夜不能寐,”话及生情,李芸生的泪在眼眶中打转,“那双美丽的眼睛都快熬瞎了。娘娘如今失去了你,她生不如死。” 虽然柳月宸明知道翼银烟会伤心,可他的一颗心却在李芸生简单粗陋的言辞中被刀来回割拉。 “她,她只要好好待在媛凤殿内,有你的照顾,还有江引希的看护......本尊,本尊不知,此时还能不能......” “不魔尊,您不能再犹豫了,再拖下去,娘娘就真的要归灵了!” “不过是伤心,本尊何尝不是,你言重了。” “不是的,不......” 见柳月宸想要结束对话,还让卢青志过来拉她,李芸生鼓起莫大勇气,不顾拉自己的卢青志,破格拉住柳月宸的衣角,强迫他留下。 “魔尊,自从您撞破沈公子一事,娘娘便开始不思饮食,细数下来已经快过去半月了。她吃什么就吐什么,几乎没有吸收到什么营养,昨日更是颗粒未进,滴水未饮。而且,她高热不退,已经病了足足五日,今日收到翼王妃的家书更是绝望地跪倒哭泣,整个人失了神气......” “为何魔后会再次病倒!” 明明,他已经将所有的多端诡计拔除掉了! 到底还有哪里是出了问题? 柳月宸脸色铁青,严峻发问中夹杂斥责:“去请药医没有?” 李芸生没这么多心思,只沉醉在自己的愁思中,说:“如此伤神又虚弱,怎会无病?虽然奴婢看不懂娘娘用意,可奴婢猜想,应该是为了不让您牵挂吧,我家傻娘娘生熬至今,打死都不肯请药医。” 李芸生终于将多日的忧心道出,她压抑得要崩溃,一时间无法抑制自己的啜泣。 “奴婢跪着求她,她也不肯,呜......” 沉重急促的喘息声窜入李芸生耳朵里,一反常态,只见柳月宸变得不够淡定,抓耳挠腮之际,彻底换下了适才威凌神武居高傲视的神情。 他激动徘徊着犹豫着,再看了李芸生一眼。 沉默不语,却心急火燎地冲出皓羽殿。 李芸生慌神之下,眼角只瞧见一个幽蓝虚影从自己身旁闪过,殿内便再也没有了魔尊大人的身影,只落下一句已经不太能听清的话语:“速去药王殿请药医去媛凤殿!” 卢青志也开始朝殿外疾步而走。 灵舞翠衫,冷泪滑肌。 此时的消瘦轮廓刻骨,脚底炽热的焦火将痛蔓延。 翼银烟赤足于日光下浅舞,无神的眼空对风中摇曳的垂帘枝,遥思故乡。 举目遥望,何处归途何处路?风熏燕柳如画,唯她单捧花露独赏。 落寞的孤舞一如惊鸿悲曲,宛转伤感淡淡回肠。 远处的美人已无往日的容光焕发,可形销骨立的身躯依旧透露不屈的坚韧,浅抬舞步里扬起的微风任由长衣飘飘,她将这份驻地的坚韧以利落娴熟的舞动生动刻画。 柳月宸想起那个在翼王府里初次献舞的翼银烟。 她的美,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曾动摇,一如她自信灵动的骄傲。 见翼银烟随手拾起垂帘枝下的奇异光彩,将它凑向鼻尖随之共舞,柳月宸惊煞了一张黑脸,如风驰电掣施法赶到,生生将她手中之物狠狠打落。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美人的手段 翼银烟无力承击,身躯不稳直接朝一边倒下。 柳月宸将她稳稳接住,这才瞧清她此时的真切容颜。 脉脉眼光明明地亮在已经泪至红肿的眼眸里,此刻看在柳月宸眼中更是灿若星辰。 翼银烟的眼角架着淡笑,察觉他自责的神情,她没有丝毫怪罪:“月郎......” 她伸手欲摸他的脸以作抚慰,瘦骨嶙峋的纤指却只能牵强悬空,很快在半途中虚弱跌落。 “烟儿?烟儿!”柳月宸伸指一探翼银烟气息。 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在下一秒消散。 “此物谁都不许碰,容本尊处置!” 话毕,柳月宸果断掐指为她度一丝真气,虽然她的呼吸仍旧微弱,可气息算是被他稳住了。 一把将她抱起,柳月宸这才感触到她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躯,他心疼地将她轻柔搂紧,护如珍宝,生怕他稍加用力便能将她捏碎,只敢急若流星般往寝殿奔去。 药医被卢青志提着肩膀飞入媛凤殿,直接站到翼银烟的寝殿门口。 柳月宸只是绕着寝殿大致切了一眼,淡淡地说:“出来吧,本尊需要你替本照顾好魔后。” 躲在一旁的江引希身躯一震,终于探出头来。 柳月宸没有责怪,只是放心地朝她点头,就离开了寝殿到门外请药医入内。 江引希不受责罚松了口气,只是也感到奇怪。 以往魔尊大人会守在药医身旁关切病情,可这次他却毫不犹豫冲出殿门,好像有什么事比眼前的翼银烟还要重要。 柳月宸再次回到院里,低头凝视适才翼银烟握在手中的落地之物。 他隔空将地上之物控于掌心之上全面端详,果然没错。 这是姗女菇,致死的毒菇,初长之时毒性微弱,不被人所留意,一旦浮现异彩飘出异香,只要稍有吸入,便可杀人于无形。 若不是翼银烟身怀功法,恐怕...... 柳月宸从怀中掏出一方玄黑小帕,将它裹好藏于怀中,径直走出媛凤殿。 跟出来的卢青志还没来得及与之对话,只见柳月宸额间青筋暴跳,神情如深坠冰窖般寒彻心扉,不顾卢青志,独自凶狠跃远。 卢青志看出情节严重,小心翼翼把悬帘枝移到不起眼的角落处,并且喊来刁凝儿在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看管,不许其他人靠近。 “到你了,玉姐姐。” 淳宛琳下好一子,伸手抓一把小葵籽悠闲打发。 玉倾城看好棋局中的破绽,却不想这么快把它将死,她假意没有发现,下着其他无关紧要的棋步。 “这次你要让我的啊,我已经连输三局了,这局怎么也要讨些乐趣。” 玉倾城不以为然,反驳说:“淳妹妹此言差矣,自己赢的才......” 殿门外传来异样的吵闹,玉倾城停住了说话,侧耳倾听,仿佛有人在殿外打斗。 未等殿中二位花容渐失,两魔卫一魔侍被柳月宸忿忿踢飞撞着殿门滚了进去。 淳宛琳无意对上柳月宸发红的冷酷朗目,发亮闪烁间如一镰无情弯刀朝她挥来。 没能忍住一哆嗦,淳宛琳惊诧站起,梳指抖去手中的琐碎物件,快步到他跟前,牵强地挽起艳唇行礼:“尊上万安,您怎么来看宛琳了?” 坐立不安的玉倾城未来得及起身,就见柳月宸踩着冷凝射了过来的凶戾神光:“出去!” 淳宛琳从旁也被惊吓,身子猛然一跳。 如此情形,柳月宸摆明是要找淳宛琳发难,如今不清楚他所为何事,玉倾城恐自身难保,只好下礼动身,同情地看向淳宛琳一眼,离开的同时,在柳月宸“关门”的暗示下支唤适才摔进来的奴仆们撤走,再亲自把殿门关上。 门尚未严实关紧之前,一缕透明的清水从暖沁殿的前院小溪河中伸了出来,绕过玉倾城的身躯后像是本就应该如此流动般往殿内奔走。 玉倾城惊诧张嘴,虽知水流不碰到她的身躯,可依旧还是侧过身躯惊恐躲避。见那段水流已尽数入内,她顿感口液难噎,忐忑不安地立于门前,不知自己该走还是不该走。 若是不小心揣测错了尊心,柳月宸不知会不会迁怒于她。 见已清场,柳月宸不明意图地暗哼数声,受到召唤的清河绕着他身躯数秒后,骤然化身成一团风雪往前扑飞,整个暖沁殿须臾眨眼间降温,很快就冻成一座冰晶囚牢。 脚下光滑的砖石结出了一层幽青怒光,数根尖冰无法预料地在殿内零散地刺向凌空,晶莹闪烁如同暗器般围困惊吓跪地的淳宛琳,她花容失色不顾形象惊恐大叫。 门外窥视的玉倾城捂嘴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尊尊上,此举是为何意?为何要这样来吓唬宛......吓唬臣妾,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在眼中的柳月宸没有丝毫怜爱,反倒无情一笑:“怎么,莫不是阴损谋尽,就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尊上,您怎么可以这样说臣妾呢?” 柳月宸眯下了眼,慢慢朝淳宛琳走去,伸手抬起她瘦削艳美的尖尖下颌:“就是这副装得人畜无害楚楚动人的模样,才让本尊着了道,以为你是真心为魔后献礼。” 淳宛琳的唇开始颤抖,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摆脱柳月宸冰冷的手指,更不愿被隐隐带劲的指骨发劲威胁,悄悄想将身躯往后挪开几分:“礼,献什么礼?” 柳月宸掏出一物,扔在淳宛琳怀中,淳宛琳打开一看,果断甩手扔掉,急切检查自己的手有没有粘碰分毫。 她抚了抚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害怕地说:“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柳月宸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冷言冷语:“你还要在本尊面前做戏是吗?不要佯作无辜,同本尊说这种毒菇你不认识!” “这,这是姗女菇,是魔都常见的毒菇,臣妾自然认得。”淳宛琳转着眼珠,低着头没有直视柳月宸,“可这与臣妾又有何干系?” 柳月宸一字一句咬着牙地说:“这是本尊从你赠予魔后的垂帘枝中发现的。” 不悦地挥动一指,从淳宛琳撑地的手边处瞬间立出一尖细冰刺直指淳宛琳娇小的脑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何忠芪 淳宛琳见状无处可躲,瞪大恐慌的美目大口喘息着被迫将头抬起,冰刺长至她下颌约三寸的高度终于停止生长,只是上面狂飞的冷雾没有刹住扑满了淳宛琳的下颌,冷得她汗也凝结出一层薄冰。 此时的美人衣衫不整,细微冷汗夹杂半数凝固碎冰负重划过白皙长颈滴向锁骨,如此香艳却不能让柳月宸动容:“真是漂亮极了,想不到花容月貌下包藏无尽祸心。相赠那日,你虽没有刻意指定赠予魔后哪盆奇珍异草,却深谙魔后思乡之情,料定会选中悬帘枝。你借本尊关爱讨好之手,当着本尊的面,借用藏有毒菇种子的花草行凶,这样的手段不当谋臣,真是可惜了。” “尊上,这无凭无据的,怎么就把如此重罪草率地扣在臣妾头上,轻易就给臣妾定罪?您怎知不是她殿内其他记恨她的魔侍,偷偷撒下姗女菇的种子?如此就一口咬定......” “放肆!” 柳月宸听够了无礼的指控,他暗中使劲,淳宛琳下颌处的冰刺又重新恢复了生命力再朝上长出两寸。如今只要她将头低下半分,便能尝到个中滋味。 淳宛琳终于吓哭了,啜泣中也不敢随意抖动身躯,生怕让无情的冰尖刺破自己光滑无痕的傲然美肌。 “尊上,如果臣妾要毒害魔后娘娘,怎会用如此寻常的毒草,让您一眼就看破,这不是自行坐实了不良罪行吗?” “寻常?是啊,姗女菇寻常,却是致命的。只要将它所生的异香深吸入脾,量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寻常又如何,这正好给了你脱罪的借口不是?” 淳宛琳张了张嘴,一时无力反驳。 柳月宸摇着头,神思飘远,心也在抖:“你就是看准魔后不识魔都草木,才胆敢用起姗女菇,若不是本尊及时赶到阻止......” 说到这,柳月宸停住,似在极力克制朗目里狂怒的瞳孔,他不知,自己对淳宛琳做出怎样的报复才能彻底浇灭心底汹涌的烈火。 他把眼神稍稍移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 “除了你,还有其他居心叵测之人,本尊早就了然于胸。别以为本尊什么都没弄明白就来寻你,你好歹是三妃之一,如此肆意对魔后谋害,本尊难保不会将你降为美人,祸及家族。” 柳月宸的眼神似一把刀子般发着寒光冷漠无情,这下淳宛琳能真切体会到个中厉害。他既说得出,那也定不是玩笑话,逼急了说不定真的会动她。 淳宛琳心急如焚,煎熬不已,此时她认不是不认也不是,哭了半响,终于下定决心,怯怯地摇头:“臣臣妾是冤枉的!姗女菇经常在春季生长,臣妾是真的不知,不知那方花木日后会长出姗女菇来,不然,不然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将它赠给魔后啊!当时臣妾也只是一片好心相赠悬帘枝啊。” 柳月宸早就看透一切,不想再听淳宛琳辩驳,他突然凑向她耳旁,蔑笑的薄唇不含一丝情欲贴近,几乎要碰上她的热耳。 “本尊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此番魔后受累,你的罪是治定了!幸亏魔后中毒未深已无大碍,否则本尊定会让你乖,乖,陪,葬!” 磁性低哑的声线没有往日的情惑,只有透着想要将她折磨至亡的渴求,如死神般的索命告诫令淳宛琳僵住了心中的跳动。 一团冰冷之气从柳月宸口中吐出,淳宛琳吓得颤抖回神,无意间她剧烈地抖动了身躯。 “啊!……” 下颌处冰冷的穿刺如约而至,伴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滴滴甜腻的腥红顺着冰尖滑落,寒冰似吸满其中精气般发着赤亮,腥红过会便能凝固在冰尖表面上不再流动,甜腻由活跃的绯色转而深沉如墨。 “不!” 你此时的痛远不及烟儿所受之苦。 柳月宸冷淡暗哼,毅然转身。 殿门外的人拔腿想跑,却被走出殿门的人唤住:“玉妃!” 玉倾城深吸一气,转身行礼,却见柳月宸不满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友善,只有深深谴责,她的昭昭罪过仿佛早就在他的注目下暴露无遗。 玉倾城一下之没站稳,妥协般朝他行伏罪礼,殿内淳宛琳声声悲苦泣鸣在她的耳旁彻响,她紧闭双目,急张拘身中暗调着不稳的气息。 “此礼,应当朝魔后而行,只是今日,本尊没有心情顾及其他。” 他没有功夫管玉倾城的神情,只是向她传令:“替本尊为淳妃请药医诊治,另外,今日过后一个月之内,本尊禁止任何人出入暖沁殿,若有宫妃胆敢私探,判与同罪;还有,给后宫管事的传令,三年内撤免淳宛琳的一半用度,以命自省。” “……喏。” 见柳月宸走远,玉倾城跪地而起,一旁的玉茵蓝也没能站稳,却还是本能地伸手搀扶惊魂未定的主子。 看向殿中捂着下颌哭得惨烈的淳宛琳,玉倾城落着泪命众人想办法将淳宛琳身旁的冰刺砸破。一干魔卫皆在柳月宸入殿前被打伤,此时他们也只能捂着伤痛强撑着用硬物砸向冰刺,然而冰刺如玉石堆砌般坚硬无比难以攻破,故又想了些新法子,只能等人去把热水烧开,再用来将冰刺的尖浇融。 忙了好一阵子,终于尖刺不再锋利,玉倾城才能将困在其中的淳宛琳小心挪出。 玉倾城连忙喊人请来药医为淳宛琳包扎,上好药之后,淳宛琳迎来二度打击:“淳妃娘娘好生歇息,平稳心情放松脸部表情方能将伤养好,不至于疤痕过深。” “你说什么?!”裹着下颌的淳宛琳不顾伤处渗血,不祥之征逼得她发狂,她使劲扯住药医不放手,“‘疤痕过深’是为何意,你的意思是,本宫的脸会留疤?!” 药医想要从缝隙中抽走自己的衣物,奈何淳宛琳怎么都不肯撒手:“娘娘莫慌,只要坚持抹药一个月后定能愈合,三个月内疤痕也会消退大半的。伤口处于下颌不算明显,就算有疤......” 淳宛琳接近癫狂地嘶吼:“本宫的脸,脸......本宫的脸不能留疤!不可以!” 药医趁其神思紊乱,找准时机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衫,连忙躲向一侧,口中喃喃“失礼,失礼”。 淳宛琳不依不饶,仍想要伸手抓药医:“你就不能为本宫想想办法吗?要用什么药,你尽管说,宫中若是没有,本宫可以派人去找!不管多名贵的药,本宫都合汇家族之力,定能为你寻来的!” 药医无奈,推开淳宛琳的手,只能用眼神向玉倾城求救:“臣只能尽力医治,无法确保完全没有伤疤。此其实伤与药无关,而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将一军 “主要是魔尊的唤冰术颇为凶猛,由唤冰术所造成的伤本就难以愈合,加上伤处是在娘娘脸上,只要您连续说话或者咀嚼食物都会撕扯到伤口,直接影响伤处的康复时长。” “本来伤口并不算深,可如今您这般剧烈激动,是万万使不得的!” 听完诊断,淳宛琳扑倒在玉倾城怀里呜呜咽咽,玉倾城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 “娘娘,为早日康复,您必须放松心境,头及脸部都不要有过大动静,这样才能有助于伤口愈合减浅疤痕。” 不想再听他唠叨,淳宛琳随手提起床上物件,不管不顾朝药医砸去,药医一而再再而三地退避,终究不想再与其有所纠缠,礼数周全后离开暖沁殿。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把翼银烟毒死,为什么!我......”淳宛琳口不择言,话说到一半被机敏的玉倾城捂住了口。 玉倾城环视四周,命身边魔侍关紧门窗,退避三舍。 她细细告诫,声低如唇语:“淳妹妹要冷静,这步棋本就铤而走险,如今满盘皆输,你也只能认栽。尊上虽心知肚明却苦于没有证据,这才伤你泄愤,如今你再伤心也不可将心事道破。” “若是被尊上寻到蛛丝马迹,定要将你褫夺妃位,是否会从此冷待也未可知。难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会变得更艰难吗?” 玉倾城的话如醍醐灌顶,淳宛琳认命般闭眼,断线的晶珠逐一跌落后,她再眨了眨瞪大的眼眸,开始清晰的视线中存有五分冷静,六分憎恨。 ------------------------------------------ 柳月宸离开后不久,翼银烟在药物之下恢复清醒。 刚赶回来的李芸生瞧见了喜出望外,伸手探知她额间温度:“太好了,终于是降下来了。” 药医正专心施针,没有听清李芸生的呢喃。他将翼银烟手中的一根银针拔出,端详数秒后点头:“嗯,娘娘身上的毒算是解得差不多了。辛亏适才有魔尊替您护住了心脉,否则要是毒气蔓延至心脾,娘娘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凶险。” “如今娘娘如何了,所有毒都已经排出了吗?” 药医收拾手边的针具,为李芸生解释:“小侍稍安勿躁,娘娘吸入的毒气很少,中毒本就不深,主要还是娘娘数日未能正常进食导致身体虚弱,故而脾胃发了性子刁难娘娘,也给了毒素趁虚而入的机会。” 药医看向翼银烟,劝诫道:“因此,此次的微毒才会对您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如今您身躯羸弱,臣也不敢贸然下药驱毒。不过这两日臣都会前来替娘娘施针,只要在近日将身体养好,您身上残余的毒素自然轻易可散。” “辛苦药医了。” “对了,这两日娘娘尚未恢复体力,手脚发软属于正常现象,小侍的照顾还望更贴心周到些,莫让娘娘受苦了。” 李芸生谢过药医叮嘱,手中拿上药医开出的药方,主动往药王殿去提药。 待李芸生离去,药医早已收拾完毕,却在床榻边目不斜视端正坐着,似乎并没有立马离开的意思。 翼银烟看破不道破,只等李芸生完全走远,又命江引希出门守着,才强撑身躯半躺坐起。 “药医可是有话要同本宫说?” “娘娘似乎心中有数,知道臣适才有所隐瞒。” “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 药医颇为担忧,正视翼银烟:“魔后,臣知您来自翼城,魔宫对您而言犹如巨浪涛漩,宫门一入深似海,说的便是您如今的处境。” 话毕,翼银烟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目不转睛地看向药医。 长嘘短叹后,药医道出了前因后果:“早就在上次,魔尊命臣来为您诊治时,臣就已经发现您身怀异毒。此毒表象不能轻易识别却颇有后劲,累加服用得越多,其毒性越发凶狠。起初或许只会让您血气不顺,对五脏六腑没有侵害。可日子久了便会将您的精血败尽,它不会让您瞬息致亡,可只要您稍有不慎,哪怕是染上小疾小痛,就能让您失去防御修复的固本元气,病至归灵。” 翼银烟听着脸色都变了,思虑片刻后,她朝药医道谢:“未曾想上次的病痛竟是如此严重,多亏您为本宫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药医摇头:“不,此毒臣是第一次遇到,由于缺乏有关毒源的信息,故尚未能研制出解毒的药,娘娘能够康复,全凭魔尊修为卓卓,亲自出手为您排出异毒。” “尊上知道了?” 药医点头:“魔尊与魔后鹣鲽情深,他命臣不要对外宣张,一切交由他暗中查证。” 眉眼不经意间拂起,翼银烟的瞳色之上暗闪微光。 “娘娘,此番您的情况比上次的更为严峻。如今您身上共有两种毒素。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两种毒混在一起以后没有产生更为严重的后果,只要臣分别驱解,便可无碍。” 翼银烟抬头,掩饰不住诧异的神情。 药医心中也颇有愧疚,枉费他行医数万年,却解不了此次魔后身上的毒。医者父母心,他心疼魔后几次三番中了宫中美人防不胜防的阴狡手段。 之前他见过不少这类的手段,只是这次翼银烟所中的毒非比寻常,对方绝对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下足功夫想要置魔后死地。 “一种,是与上次相同的异毒,不过此番毒素的量非常轻微,故暂时没有对您的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只是一时之间臣也没有此毒的解毒良策,故适才臣冒昧用银针深刺,引出了娘娘少量的毒血,以用于研制解药,还望娘娘恕罪。” 翼银烟表示没有放在心上,并且感谢他尽心尽责。 忆起柳月宸入殿前的举止,翼银烟想起了适才手中的东西:“另外的毒,是不是一种小菇产生的毒?” “娘娘睿智,正是适才臣在小侍面前提及的毒。臣来到媛凤殿前院等候时,便已在那盆花木中瞧见这种小菇。娘娘是翼城人或许不识,此菇在魔都算是常见毒菇,名为姗女菇,外相貌美且天生异香,格外吸引人。只是日后娘娘瞧见此菇,一定要敬而远之,因为它的香气是剧毒,一旦深吸入脾,除了归灵便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翼银烟张了张嘴,那双美目也睁大了。 第一百四十章 惊魂未定 “今日娘娘只是因为好奇浅浅一闻,加上有魔尊及时为您护法,这才保住您的性命。适才给您诊治之前,臣刻意询问了魔尊,魔尊告诉臣,您身边的人皆是可信之人,饮食各类他也暗中安排了许思甜来替您把关。只是臣甚是不解,为何娘娘还是中了与之前相同的毒?” 这个疑虑始终困扰着他,上次魔尊将整个媛凤殿翻了个底朝天,仍未找到毒物的根本。适才他也命李芸生将魔后的食饮记录拿来,他仔细看过,皆是寻常食物,翼银烟也并没有什么不良的饮食习惯...... 等等? “娘娘,臣想问问,您有没有哪些食物,在您每次中毒不爽前食用?它不是很可疑的食品,也无毒,却偶尔与您的饮食习惯混在一起。” 思前想后,翼银烟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答这个问题,迎上药医高扬的神情暗示,她松了口。 “有。” 药医明白了什么,俯首谢过:“既如此,臣便有了应对之策。此事便交由臣来细查,臣定竭尽全力找出毒根,为您研制解药,以臣的能力,不出三日定能为您送上解药,您尽管宽心静养即可。” “药医,可否答应本宫,在查明真相后,替本宫力谏魔尊息事宁人?” 见他不答话,翼银烟接而解释:“尊上此时不在媛凤殿,定是已经想明白姗女菇的由来,正与宫中他人发难。后宫不可动荡不安,只有维持后宫平静,魔宫前朝方能太平。” 素闻魔后宅心仁厚、聪慧绝伦,此番请求正是最好的见证。药医钦佩她的能屈能伸,同时欣赏她顾及全局的豁达大度。 “喏,臣领命。” “如此,本宫便谢过药医的救命之恩了。不知可否告知药医名讳,以便本宫惦记恩情?” 药医抬头,明睿深邃的眼神看入翼银烟清澄的双眼。翼银烟这才细察,数次见他医治神速淡定自若,拔针收锋间皆透露他不凡的佚气,坚毅挺拔的身躯在药医身份下一展宽厚胸襟。 药医俯首没有回话,良久后,见翼银烟一脸迷惑,淡淡解释地说:“万年前,魔尊为肃整魔宫将药王殿上下清扫,自此魔尊便下了一道旨令,魔宫中的药医皆不可道破名讳,以此防止宫人施展狡计手段。” 翼银烟有些失望,却不失风度宛然一笑:“如此本宫便不为难了,再次谢过。” 难怪魔尊深陷其中,如此大巧若拙之能,说其可为谋臣也不为过,世间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智勇双全的魔尊。 药医以赞叹的目光回视翼银烟。 “本宫还有一处疑虑,不知药医可否为本宫解答?” 见药医点头请示,翼银烟大方直视,说:“既无法指名道姓,那为何每次来替本宫诊治的,都是你?” 名字虽不能透露,可这位药医的脸是不会变的。既然是防人手段,自然不可能每次都让同一个药医与某一位宫妃频繁接触。 他犹豫片刻,如实作答:“因为臣是魔尊最为信任的药医。” 柳月宸的疼爱昭然若揭,心底的情愫又翻高了一层,翼银烟在药医面前假装淡定,极力压抑心中不断涌现的激动。 沉默中二人心照不宣,药医没有多话,只是朝翼银烟行了大礼。 拿起药箱,转身离开前,他在翼银烟不远处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臣何忠芪,谢过魔后娘娘。” 翼银烟一愣,随后嘴角挽起一笑,朝何忠芪点了点头,命门外的江引希入内代为送离。 见药医走远,翼银烟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放松,舒缓脸部拘谨的神情后抱着丝褥放空。她将疲惫的眼眸闭上,仿佛终于办成了筹谋已久的心头大事,享受着此刻胜利后难得的甘甜,获得数月以来难能可贵的宁静。 她忍气吞声这么久,蛰伏于发肤之痛中隐而不发,为的就是等来今日。 一个拔除祸害的最佳时机。 第一次,她让自己做了一回坏人,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知的受害者。 起初她不敢,她也不想使什么手段来打击对方。然在这个深宫,她想要扎根存活不被撼动,她就必须有所行动,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抛弃初心。她始终不为祸害谁,只为守护自己。 打从她在春祭后第一次生病,她的心中便有了百般质疑。 唤术传人是何许人也? 历来都是唤术本身挑选继承能人,而非身为高贵血统必须习得。换言之,只有在娘胎中便显现异禀天赋的胎儿,方能被承载祖先高能灵力的唤术血脉所认可,令其承受起唤术的能量,从而完整吸收为其所用,降生后方有使用唤术的天性,进而修炼无阻尽得真传。 一旦唤术之灵感应到新生孩儿自身能力不足,为免祸害后代性命,唤术之灵根则会情愿一辈子蛰伏在后代体内无法被激活使用,也不会苏醒。 翼银烟尚未降生时,翼王得知所得为女胎后坐立不安,见翼王妃多有疼痛更是怜惜不已忧心忡忡。并非是他重男轻女,而是他怕腹中胎儿天资不足难以承受唤沙术。不被唤沙术接受的孩儿历来普通,不具备传承才能。 如今到了翼名律这一代已是四代单传紧迫得很,且翼王妃身体欠佳,不一定承受得起过多的生子之苦,倘若他唯一的孩儿传承不了唤沙术,唤沙术绝后的罪过他万万不敢担起。他一心只爱翼王妃,没有心思再娶其他小妻,故只能祈求胎儿争气。 忐忑了大半年,终于得见翼王妃渐入佳境,体态似乎比以往更为轻盈,翼名律这才意识到唤沙术已接受了胎儿,愿意宿在其中助其成长,自此翼名律不再提心吊胆,日日以唤术精心养护,直至翼银烟顺利降生。 李芸生以为翼银烟曾经病过一回,其实不然,那不过是父王要求她装病,以此掩盖唤术传人的秘事罢了。 如此被历代传下的能量所守护,翼银烟怎可能会得寻常病痛? 除非是被人谋害,又或是服下与自身唤术能量相克的毒物,否则,断不可能轻易让外人有机可乘。 柳月宸为翼银烟解毒的那一夜,暗卫幽兰便为她输送了隐卫独门的精奥治愈力,同时向翼银烟道破,她之所以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根本原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温软香茶 想起桂心怡单纯无瑕的笑脸,还有她对自己无时无刻的知疼着热,还时常相伴笑着喜唤姐妹情......翼银烟怎么也想不到,桂心怡给每宫都送了不少的再寻常不过的初春新叶所泡出的杯杯香醇,与她送来的珍稀鹿肉相混以后竟会生出克制土属性的病泥。 唤沙术可支配砂粒土石,在五行中归土,相克的病泥如池中恶鱼,将怀有唤沙术的翼银烟的清澈根脉胡搅蛮撞,弄成一池混浊不清的污池,它就像一颗毒瘤那样缠在翼银烟体内,逐步馋食她洁净的唤术灵根。 一如何忠芪所言,此物伤的不是五脏六腑,而是她的防御能力,失去护体的本能,自然就是随意一种小病就能夺走她的生命。 所以,不管是谁,哪怕是桂心怡本人与翼银烟一同进食鹿肉,都不会出现任何的不良反应,因为只有身怀唤沙术土性体质的翼银烟才会中招。 也难怪何忠芪不能轻易察觉毒之根本,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毒,而是相克之物的彼此牵制。若无法查出为何相克,根本无法彻底根治。 上次柳月宸用真气逼出她体内的病泥,她已然痊愈,原本她也不打算深究此事,自此以后,翼银烟虽然照收桂心怡送来的鹿肉,可她不再食用,总想方设法避免接触,不是送去莫萱儿那,就是借故不吃。 随后发生了沈玉恒的事,她与柳月宸的感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动荡,这令她伤心透顶。 那天李芸生不知为何跑了出去,回来以后在一旁独自呢喃。无意间,翼银烟听李芸生提及在银燕园里碰到心情甚好的玉倾城,以及玉倾城刻意提到“旧府的人与事”。 李芸生没有心机不懂得多想,可翼银烟却敏锐发现个中苗头,开始怀疑沈玉恒得到的纸条与玉倾城有关。 当时她无力证实,在发现江引希没有被人带走后,她假借沐浴与江引希碰面,并且让江引希替自己查玉茵蓝的动向。果然,江引希探后回话,玉倾城身边最体己的魔侍玉茵蓝赏了一大袋矿珠给一位面孔生的魔侍,以作此次阴谋的封口赏钱。 接二连三的阴谋诡计令翼银烟心累,她好想将这一切翻到明面一五一十说白,以结束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心情。 况且柳月宸留下江引希来守护她,又让李芸生归来,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与柳月宸的感情还有希望,她想顺着这份怜爱之心重新住进柳月宸心里。 所以,翼银烟决定要冒一次险,她派幽兰到皓羽殿内打听近日柳月宸动向。或许柳月宸太过专注,又或者卢青志离开后,他身旁缺少看守的人,这才让幽兰有机可乘,顺利打探到不少要政机密。 得知玉宗玟与桂楚宙在暗处勾结灿王做着折损魔界的叛事,还有人族人尽皆知的狼子野心,翼银烟猜想,此时柳月宸定头痛不已。 或者此时正是翼银烟朝玉倾城发难,顺道洗白自己的好机会。于是,她调用真气营造得了高热的假象,想要以可怜姿态打动柳月宸。她让幽兰将结界打开一个小口,计划独自潜入皓羽殿与柳月宸相会。 来到皓羽殿,偷听到殿内的激烈对话,翼银烟才彻底明白柳月宸的真情实意,他始终是在乎她的,如今的囚禁也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对她保护。这份情给了翼银烟振作的斗志。 既然如今假装友善的桂心怡见她落难后不再隐瞒,也开始“大方”出手对她光明正大地谋算起来,那她也不必再与之客气,百般容忍了。 可即便如此,翼银烟也不能无视殿中魔臣的劝谏,以及柳月宸妥协低调的姿态。翼银烟心中惋惜,只怕这次她不能如自己所愿打击玉倾城了,哪怕翼银烟真的出了手,柳月宸也只能小惩小戒,那样就失去了做这件事的原本意义。 只是后宫里,不止玉倾城一人想要对她落井下石,她必须为保护自己提前做好准备。她交代卢青志,不管是什么时候,一旦柳月宸因玉宗玟、桂楚宙二人震怒,便要及时向她汇报。她甚至让卢青志模仿柳月宸的字迹给自己传信,如此一来,收到信的时候,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信的真伪。 不想害人的翼银烟只能等别人来害自己。只是出乎她的意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回到媛凤殿,当她赏玩院中的悬帘枝时,她就发现悬帘下有生出色艳小菇,幽兰就在离她不远处静伏,翼银烟明显感受到幽兰内心波澜着抗拒之意。 怪它生得太好看,加上幽兰的反常,翼银烟对它产生了怀疑,想起这盆垂帘枝就是淳宛琳所赠,翼银烟心中阵阵冷笑。 原来淳宛琳早就暗藏祸心也想要害她,在还没受到柳月宸的告诫之前,淳宛琳便已经开始对她下手,枉她自作多情,还以为有了柳月宸从中调和,她真的可以与淳宛琳有和平相处的契机,却不曾想,还是她过于天真。 三妃在暗处以各自手段与翼银烟较量,翼银烟开始认真思虑如何让自己扳回一局。桂心怡再次送来了鹿肉,翼银烟本来已经让幽兰在李芸生分神的时候将它烧毁,可她还是吃了一口。 既然已经识破了它的庐山真面目,翼银烟倒不再害怕了。相反,她要用它,为自己博得翻身的机会。 夜里,她从幽兰口中得知详情,原来悬帘枝下生长的是魔都里常见的致命毒菇——姗女菇。“致命”二字令翼银烟心惊肉跳,她实实在在感受到淳宛琳想要除掉自己的勃勃野心。 “真爱也是需要付出行动争取的,倘若一味忍让,那便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软弱可欺,更容易变成众矢之的。” 幽兰的话如当头一棒,之前翼银烟还有些犹豫,还想通过自身努力避免纷争,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她不出手,就跟等死一样。 终于,几日后,翼银烟意外收到了母妃的家书,也收到卢青志的纸条,等来了期盼已久的东风。 读完家书,除了被无边思念充斥大脑,母妃的话更是给了翼银烟深刻提醒:八面玲珑不如一颗尊心。 翼银烟本想让自己在恰当的时机夺回柳月宸的关怀即可,在收到母妃的信后,她心中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以身受毒,因为只有切肤之痛,柳月宸才会意识到她处于何等危险的处境。柿子挑软的捏,目前淳宛琳后背的势力最为薄弱,柳月宸震怒下定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翼银烟刻意运功催发体内鹿肉与香茶间所产生的少量病泥,等柳月宸靠近媛凤殿,她便鼓足勇气接近姗女菇,闭好气门的她只敢让自己吸入极少的香气。 果然柳月宸在瞬息焦躁不安起来,只白驹过隙的功夫便已近身搀扶瘦骨如柴的她。 见他一颗心全系于自己身上,是一脸愧疚自责的神色,翼银烟嫣然笑开了。 她成功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初的心动 此毒果真猛烈,翼银烟有些后悔用性命做赌注,不过她也明白柳月宸不会对她不管不顾,定然全力相救,她放心地昏迷过去,醒来后瞧见药医镇定地为自己施针,这才真正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面对正直的何忠芪,翼银烟有些心虚,可戏要做全套,辛苦布下的局,不能在最后被局外人识破。此为自卫不算谋害,翼银烟劝服自己内心的不安,一展不知实情的诧异无辜。 至于在药医面前,恳求他得知真相后,劝谏柳月宸不要大动干戈一事,并非是矫情做派,这确实是翼银烟心中所想。 这次她想放过桂心怡,虽然桂心怡的虚情假意在她面前已经暴露,可桂心怡还算对自己有过情义,此次的不计较,就当是回报桂心怡以往对自己关心的姐妹情了,更何况,翼银烟如今名声败坏,她不想再被有心人扣上“善妒”的罪名,虽然自始至终她都是无辜的。 至于以后,翼银烟已然心中有数。宫中三妃皆不是良善美人,她不会再心存侥幸,何况她们还牵扯到前朝重权,个个都是心怀鬼胎,与背后的家族势力沆瀣一气,永不分割。 或许,唯一令翼银烟心怀感激的,便是此番坐视不理的莫萱儿。 翼银烟强忍缺食多日,如今又受了何药医的针,浑身的沉重令她再也没有力气多想,灌了铁的眼皮缓缓合紧,宿上这难得安心的一眠。 ------------------------------------------ 被搀扶回到香斓殿后,她跌坐于座上,浑身无力。玉茵蓝给她倒了杯热茶,唤着她将茶奉上,她接过后想要递到嘴角旁,可茶杯止不住地抖动,难以入口,她用另外一个手使劲捏着握茶的手,不服气地仍想要将茶喝上。 玉茵蓝看在眼中,从旁在无声担忧。 好不容易将香醇送到嘴边,却因抖动溢出茶杯,直接泼到了她的脸上,一气之下她提手一扬,茶杯甩向地面摔了个四分五裂。 发泄了些许惶恐,她痛快了数秒,却仍旧坐立不安。 玉茵蓝低身收拾,开口打破紧皱的气氛:“娘娘,虽然您平日里与淳妃交好,可淳妃之罪终究与您无关,您放宽心些,由着她就好。” “不,不不……”她的视线无法停在一个位置上,脑中柳月宸的无情下令、殿内淳宛琳的无力呻吟在折磨她绷紧的神经,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更多的打击。 “适才尊上蔑视的姿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本宫藏有不满,本宫一时畏惧,贸然行了那伏罪礼,可尊上竟然说‘应当朝魔后而行’,茵蓝,你可知此话何意?” “他,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不等玉茵蓝回话,她从座位上起身,在殿内踱步,双眼瞪大眼神可怖,使劲抓起仍在收拾的玉茵蓝:“那个帮忙传信的魔侍,你可是打点好了?” “娘娘放心,茵蓝早就备好一大袋金珠给她送去,她也不是第一次替娘娘办事,定会守口如瓶的。” “那你可有留意到她最近在何处?” 这个问题问倒了玉茵蓝,在玉倾城的提醒下,她隐约察觉有不对的地方,怯怯地说:“她......近日茵蓝没有留意她的动向,似乎,似乎这两日都没有再看到她。” 她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恐慌,一把将玉茵蓝推跌在地:“你做事为何如此不谨慎,万一尊上他......” 声音逐渐走高,她捂住了嘴,压下声线:“不对,尊上他一定是知道了,此番特意留话给本宫,让本宫替淳宛琳善后,就是为做给本宫看,以此对本宫警戒。” 倒退数步,她捂着头在殿内四处转悠,似乎想要将脑中的回声甩走:“呵,尊上他,他居然在警告本宫!入宫以来尊上未曾责罚本宫,如今,他竟然!” 第一次见玉倾城这般失心发疯,玉茵蓝走过去握上她的手,安慰地说:“娘娘,娘娘冷静点,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您是安全的。不管怎样,如今魔尊没有处罚您,证明还是忌惮着玉魔圣的,近来几日前朝多有动作,您必须稳住脚跟,不能再有差错了。” 是啊,哥哥如今与尊上对峙,今日尊上不敢处置她,或是没有证据,亦或是对玉魔圣心存忌惮。可这不过是暂时的,万一失去哥哥的庇护,不堪承受的后果必定将她彻底吞噬。 柳月宸对翼银烟如此上心,淳宛琳奸计暴露后,他竟当着自己和其他魔侍的面公然处置,丝毫没有顾及淳宛琳和淳家的颜面。刘启明倒台后淳宛琳就开始失势,这次柳月宸当然是无所顾忌地朝淳宛琳发难,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的哥哥也出了事…… 细思极恐,玉倾城浑身打了个颤:“快茵蓝,替本宫传信给本宫的哥哥,让他即刻入宫来与本宫相见。” ------------------------------------------ 翼银烟不知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偶尔撑开模糊不清的视线,也只见众人围着自己不停打转,药医刺针的痛感、柳月宸在自己手上脸上的触摸、还有李芸生拿着棉帕为她来回擦洗,最后她似乎还看见了许辛婉从旁落泪…… 一股纯阳真气的徐徐注入后,柳月宸终于将翼银烟飘离的意识拉回,耳前阻挠声音入内的障碍似乎已经被清除,她的双眼终于可以顺利撑开,慢慢地,她能清晰听见他人的呼喊声。 “娘娘,娘娘醒了!药医!” 待她看清了屋内的一切,转过头便迎上了一道道关怀目光,等在床边的李芸生许辛婉还有江引希,她们眼中似有虹光满布,而身边的何忠芪在探知她手腕脉象后妥妥地点头。 “魔尊大可放心,魔后娘娘已经顺利渡过危险期,至于根治的解药,臣已命人看管熬制,相信今夜就能取来给娘娘服下。” 等何忠芪走开后,翼银烟才发现他后背一直坐着一人,一张她刻骨相思的脸。 他的脸波澜不惊,似无表情,唯独那撩人朗目里的神色在剧烈闪烁:“你可知,你昏过去了足足有两日一夜,真将本尊给吓着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原来不是梦 翼银烟艰涩地滚了滚喉,有气无力地启唇,说:“想喝水。” 柳月宸亲自替她倒来了水,只是由于长久没有进食,翼银烟根本坐不起来,柳月宸侧了侧身,挪到她后背将她双肩紧拥,想用自己的力量将她撑起,奈何翼银烟睡了太久,且受了何药医的解毒强针,故筋脉麻痹骨头发软,哪怕靠在他身上也会不断下滑。 心中尬笑,翼银烟本想放弃,却见柳月宸将茶杯放下,一回头,双臂一捞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抱入怀里,以一定倾斜的角度撑起翼银烟的后脊主梁,左手也为她的无力软腰提供力量支持。 胸前精致的结实轮廓隐约可见,雄厚胸肌近在咫尺,翼银烟隔着衣衫都能听到他胸腔内铿锵有力的跳动。 她微微抬头便可直视到曲线跌宕阴影错落的颈项,柳月宸的下颌更在眉睫之内,他独特的男子汗息,正若有若无地侵袭她的鼻腔。 她没有骨气,偷偷滚喉。 “这……” 翼银烟尚未来得及阻止这突然逼近的气息,嘴巴就被严密堵实,不容她有丝毫拒绝,下颌处的颈窝也尽在柳月宸的掌心中把控。 一股带着某人的专属微凉而又不失温热的香茶化成甘甜缓缓顺入她口中,将她枯干的咽喉重新浇灌,滋润起来。 感受到被他掌心覆盖的她的细喉处有了滚动,确定她把甘甜的香茶照单全收后,他抬起头,舔了舔自己尚有茶香的唇,挽起唇角,唇语般轻声反问:“还要吗?” 揽着万众星辉的朗目灼热照来,那光那热照得翼银烟撑不开眼。 她虚空张唇,满门神思都集中在见热的唇齿之上,不知道要回话。 她好像又渴了。只是怎么渴得这么快? 没有挪目,柳月宸只将茶杯朝殿内递去,许辛婉闻声,识相地低头转身靠近,为柳月宸再倒一杯后重新背对走远。李芸生她们早就扛不下出了寝殿,只许辛婉还在犹豫。 柳月宸并不打算考虑在场各位,他闭了闭眼,才收起的热切很快又撑开,脉脉直视翼银烟,翼银烟茫然中惊醒,轻咬稍有湿润的下唇。 “臣,臣妾自己来就好了……” 她伸手想将杯子讨了去,茶杯却被柳月宸稍稍高抬,他的脸再往她挪了挪,连深邃藏影的脸轮也开始发起光来。 “魔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真不用本尊喂了吗?虽然麻烦了些,可本尊还是十分乐意为魔后效劳的。” 翼银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多聊必入死胡同,她违心点头,伸手去抢那杯茶,一时抢急,不小心撞上了柳月宸的脸。 趁柳月宸讶然走神,翼银烟夺过茶杯,低头慢饮杯中温茶以掩饰熟透了的窘态。方才抢杯子的时候,杯中的茶水洒出了些,不过水温还好,她并没有被烫到的感觉。 天知道她的脸和手哪样会更烫些? 任由她躲避自己的视线,柳月宸心知肚明,知足地静呆在她身边,接过她喝完的杯子交给许辛婉,他仍旧没有抽身放手的打算。 他只静静与翼银烟对视没有说话,许辛婉也终于挪动了僵直的身,再看一眼殿内的春回大地,她的指顿了顿,还是缓缓拉起了门。 知道柳月宸心中深藏歉意,也知道他的无可奈何,翼银烟细细端详他血气不足的脸,此时他不失俊朗的轮廓比往日更深了。 “你瘦了。” 这几个字的分量重如泰山,柳月宸动容,心中对自己的谴责更深,悄悄握起她的弱指。 “用结界困住你的那日,淳妃硬要将本尊带来媛凤殿,看到你痛苦的眼光,你可知本尊那时心都碎了,可当时为让你躲过风波,形势所迫,本尊不得不……” 想起前些日子她在皓羽殿内偷听到的对话,对于这点,翼银烟早已释怀,她打断柳月宸的自责,说:“这些烟儿都知道,也不许你再挂在心上了。” 她的大度把柳月宸的愧疚深度堆砌,在心间满至极致,柳月宸将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坦白地说:“烟儿对不起,一直以来让你受苦了。” “同样作为唤术传人,本尊理所应当十分清楚你的强健体魄。打从春祭那日你受了寒,本尊便有所怀疑,一直有派人紧盯其他宫妃。只是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如此歹毒,心思手段深藏不露。如今本尊回想你时常与她接触,本尊真是后怕,要是她敢再狠心些,本尊是不是就会失去你?” “这倒不会,”脸上浮现事不关己的表情,翼银烟谈笑自若,“她的小心思不过就是想要借助臣妾的存在,得到更多与尊上接触的机会而已,倘若一下子将我击垮,那不就是成人之美,让你更把一颗心牵在我这儿了吗?要伤,也是要伤得无声无息的,这样她也撇的干净,不受怀疑。” 翼银烟故意闪躲的眼神被柳月宸看在眼里。 他将她的脸抬起:“烟儿难道不生气吗?如今本尊与药医已经落实你所中的异毒,此番可谓是‘证据确凿’,本尊随时可以将桂心怡……” 翼银烟伸手堵了他的话:“臣妾不是托付药医向你劝谏,莫要冲动与她起争执,动摇后宫吗?忍一时风平浪静,烟儿没事,只要月宸你知道烟儿的真心……就好。” 直白的情意脱口而出,情意在殿内如脱缰野马般疯狂弥漫,翼银烟将眼神转移,假装无意将双手撤回,却在半空中被柳月宸再次握住。 “沈玉恒一事,本尊已经查清楚了。” 无需多言,翼银烟只轻“嗯”一声回应。 刚刚才恢复清醒有些神气,初醒的她格外敏感,身上与柳月宸的一切触碰都让她精神紧绷,不管是他一直紧贴身后的腿上传来的温度,还是他此时反握自己的掌心力度。 “烟儿不是想要计较些什么,只要你心如明镜……这些事都可如同轻舟翻山,一往朝前不回头。” 她的阔达令柳月宸心生钦赏。 突然他止不住地发笑,笑得翼银烟莫名其妙。 “为何本尊总觉得,久拘媛凤殿内不得出入的魔后似乎对一切朝前局势了如指掌,甚至知晓本尊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莫非你是……” 深邃朗目定定盯着翼银烟的脸,不想错过她此时颇为有趣的表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郎情妾意 翼银烟怕他道出自己派人打探朝前的干政真相,连忙堵他的话:“月月宸,你是不是对淳妃她……” 见她耸了耸肩,柳月宸以为她冷,松开她的纤指,顺道将一旁的丝褥拉扯过来披在她身上:“哼,她?不值一提,胆敢借本尊的手送垂帘枝害你,是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见翼银烟瞪大美目,神情惊恐想要劝阻,柳月宸率先发话:“放心,本尊没有杀她,却也没有罚轻。原本本尊只想吓唬她,或是将她降为美人以作惩罚,哪知她心虚不禁吓,反倒伤了自己……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本尊,本尊已经强忍自制,见她伤了已经作罢,禁足一月且三年减免半数用度,这已经是对她宽厚仁慈了。” 他将翼银烟搂紧,一边嗅着她青丝间透出的独特发香,一边叹息,扼腕不已地说:“宫中势妃皆是正儿八经的蛇蝎美人,唯独烟儿这个琉璃佳人,本尊捧在手里怕摔碎,揣在怀中怕压破,真是令人终日惶惶,难以心安。” 翼银烟将他推开,一展决心:“烟儿会坚强起来的,自此以后,烟儿会为自己加锁,百道防备。” 柳月宸捧腹大笑,伸指一弹她的白额:“上这么多的锁,是要将本尊也拒之门外吗?没关系,烟儿哪怕维持现状都好,本尊也只思慕于你。” 他的话语越说越温柔,用自己的鼻尖轻触翼银烟的额鬓。 翼银烟心里是美滋滋的,欢悦之情溢出眉眼,嘴角也止不住地偷偷上扬。 “烟儿或许已经知道玉魔圣与桂魔灵之事?” 翼银烟虽没有应答,可她的表情证实了一切。 “本尊这次,恐怕真不能为烟儿伸冤,为沈玉恒及鹿肉中毒之事讨回公道了。不过,玉倾城亲眼目睹淳宛琳受罚,适才本尊听人来禀,玉倾城也吓出了一身病痛,这两日都在传唤药医诊治,也算是对她小惩小戒了。至于桂心怡,本尊昨日去了紫霓殿,她已经明白了本尊的用意,相信近日都不敢再有手段。” 见她沉默,柳月宸咽下口液,紧了紧牙,目光在她脸上打转:“烟儿,你会怪本尊不为你伸张吗?” 翼银烟摇头:“个中利害我都懂的,本来这都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所惹的祸,如今让你来替我善后,我的心里只有感激。” 柳月宸莞尔一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许辛婉敲门打断,柳月宸示意入内,许辛婉将一碗药膳小粥放下,意味不明地看柳月宸一眼,见他完全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她利落转身,离去。 他欲喂翼银烟进食,翼银烟想要自己吃,可他却绕过她伸过来的手,浅浅一笑,抢先自顾自答话:“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霸道的温柔令翼银烟心底涌现一股温暖,她乖乖张嘴,药膳粥本身带有浓烈药劲,可此时她甘之若饴,似在吃着山珍海味般美味。 只是这声浅笑,这种口吻,她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 二人谈些无关风月的话题,翼银烟放宽心地吃,无意间神思被游梦带走。柳月宸喂着,见她迷糊眼神逐渐消失,张开的嘴也慢慢合上,他哑声失笑,放下手中仍剩小半碗的粥,极其小心地替她擦拭嘴角,生怕将她碰醒。 一醒来便与他多话,确实会累。柳月宸看着眼前熟睡的倩丽容颜,就连病时的干唇也如甜汤香糯,冷颊也似冰莲灿盛。 忍住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他如猎人般定眼直视熟睡中的猎物,美丽高贵的诱惑既折磨他蠢蠢欲动的心,却也给他带来额外的一种专属享受。 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与翼银烟经历了许多事,如今终于证实她的心里已然有他,或者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拥有完整的她,从此便再也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从他的身边将她抢走。 柳月宸洋洋得意,过分骄傲使他忘记了些什么,只佩服自己慧眼识珠。 ------------------------------------------ “芸生你看,石匾之字气势恢宏,方圆石门与天然石雕浑然一体,堪称完美,不愧是我魔界中最为繁华之地。” 翼银烟想来魔都很久了,从小到大她都只呆在翼王府里,只有偷溜出去的时候,她才能逛逛翼城的闹市喧嚣和游湖风光。此番更是大胆,拉着李芸生与她一同犯罪,偷偷潜行入魔都。 习习微风,将遮挡容颜的轻纱也吹高,灿烂的笑与阳光同等耀目。 “你就开心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会被翼王发现,胆都要吓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繁华风景。” 见李芸生一个人低头在叽叽咕咕埋怨什么,翼银烟摇她的肩,又调戏她没骨气,听烦了李芸生的唠叨,翼银烟再次搂着她的肩,放眼魔都盛景,手舞足蹈,自顾自感叹。 “这里比翼城大多了,我一直以为我们翼城已经是物资丰饶之地,每家每户虽不一定富甲一方却也算是多有盈余,日子惬意。没想到,魔都内的产物往来、市井秩序、甚至是城内风光都管理得比翼城精细许多。” “街道分类而务职,魔人择业而专从。你有留意到吗?”没走几步,翼银烟指向不远处的小摊,又在与李芸生分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类共售,人群相聚,这说明了经济与效益并驱,涵养与文明共孕。” 李芸生起唇喃喃,模仿翼银烟嚣张得意的样子,瘪嘴浮夸地演道:“啊,是吗?好厉害的样子,不如我替你将这番话誊抄起来,改天呈给翼王看看,让他也来夸赞夸赞你?” 翼银烟的话还没说完,李芸生吐了吐舌,像狡猾的猴子般跳到老远去,一脸是“你敢咬我吗”的放肆弄眉。 “欸李芸生,你欠揍是不是?”翼银烟不顾形象,也追逐了去。 打从翼银烟进城不久,她身后便一直跟着一人。听着她侃侃而谈,此人一声不吭,见她们追逐跑远也没有打算快步跟上,只是低头捡起一物,继续跟在她们身后,随她去的方向继续慢慢走着。 走了许久,见不远处有新鲜小果,李芸生嘴馋,翼银烟也想要买些品尝,随意挑选几个后,她伸手摸了摸腰间之物。 “嗯?我的银包呢?”翼银烟摸遍了自己全身,仍没搜出那袋装有矿珠的小荷包。 见她找了许久,一种不祥的预感上了心头,李芸生臭脸道:“会不会是被人偷了?” “不应该啊,适才还在的啊……”确认不在身上后,翼银烟左右环顾,回头想在来的路上再寻。 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翼银烟直接撞入一男子怀中,男子身穿纯白锦服,上有淡雅的绛紫水墨画图装点,像极了文人雅士的墨宝,书生味十足。 翼银烟连忙抓紧头上纱帽站稳,确保没有暴露容颜后,欠了欠身,礼貌致歉地说:“十分抱歉,因着急寻觅随身物件,小女子鲁莽冒犯先生了,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眼角挑起偷瞄一眼,翼银烟发现对方跟她一样,戴着遮挡面容的翁帽,她不能看清那人的容颜。 男子没有搭话,良久,他伸出了手,误以为他要扶她,翼银烟连忙倒退,却瞧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腹饱满傲慢微抬,漂亮得令翼银烟遐想,是否在翁帽之下也藏着风华绝代的容貌。 他的手上还拿有一物。 随风飘起纱帽一角,翼银烟接过物件,无意间轻碰了他微凉的光洁指腹。 翼银烟微微抖动懵懂的眼眸,而后抬头,笑靥如花:“先生知书识礼拾金不昧,小女子在此诚心谢过先生的恩情。” 自此朱唇素齿印入脑海挥之不去。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今日不朝 翼银烟做了一个梦,梦见好久之前自己初次偷来魔都的场景,她曾经遇到过一个人,那人是她在魔都中第一个与之对话的陌生男子。 梦中场景有些遥远无法看清,翼银烟睁开了眼,微醒的她隐隐看到一张精雕细琢的侧脸。 柳月宸在低头注视着手中的薄折,似遇到些难题皱着眉目,片刻后又下了决定,提起笔来凌空而书。 后脑处的触感似与往日的软枕不同,似乎更结实厚重些,翼银烟再眨了眨眼睛,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她是从何时开始睡着的,而且此时她正枕着,柳月宸?!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见柳月宸左脚立起撑床,她枕睡着的正是他平摊的右腿。 看向身旁窗的方向,外面早已一片漆黑。 难道,他是怕弄醒自己,才没有挪动身躯离开,活生生地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到深夜,如今还撑着精神在此处批阅密折? 柳月宸察觉她有所动作,未等她起身,他放下密折将头低下,倒过来的脸悬现在翼银烟上空,占据了她所有视野。 数指微凉碰上她带有热温的脸颊,翼银烟诧异。 柳月宸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嗯,没事,臣妾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梦……” 他的神情看出了好奇,翼银烟羞涩,断断续续轻言道:“是梦蝶兽,之前它让我梦见你了,当时你也是这样倒过来看我的。” 瞳孔微有放大,柳月宸的翘睫微抖,嘴角生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翼银烟看着觉得不妥。 眼前的他越靠越近,她的下颌被缓缓勾起,与那夜所梦见的场景如出一辙。 低沉的磁性毫不吝啬,再次满满地贯穿翼银烟的双耳:“烟儿,那夜不是梦蝶兽施法也不是梦境,本尊的确耐不住对你的相思,深夜潜入你的寝殿,将你轻薄。” 话语柔缓性感至极,翼银烟整个人都在这声情话中消融。 “烟儿以为是梦蝶兽,是否间接承认对本尊同等思慕?” 边说着,边随话语而动的柔软顺道再蹭上翼银烟的,温热的吐纳很快占满了两人之间细如发丝的间距。 动情之下,她不假思索随之迎合,天衣无缝地接上他的深情。 诱人的痴情告白在刚好的情怀中落幕,完美的心心相印点到为止。 “这是?” 适才从柳月宸嘴里送来了一颗药丸,咽下后,翼银烟觉得喉咙里被药丸滚过的轨迹一直在发甜。 “病泥的解药。” “好甜。” “本尊不想再让你吃半分苦了。” “.......” 翼银烟觉得耳朵也跟着发起甜来。 柳月宸没有告诉翼银烟,这是他与何忠芪一同研制的,他刻意用精纯修为配合新练的药物把里面所有带苦药物的苦涩中和,再强烈要求何忠芪在不影响药性的前提下往其中加入带甜味的药草,硬是将一颗两个时辰便可提炼成功的药丸拖到一日才制好。 见他闭上双眸,盖住了适才魅惑众生的目光,眉间出现不爽的褶皱,额间神经在突突跳着,翼银烟主动伸手替他揉了揉额间醒神的穴位。 她轻轻地说:“月宸不如你躺下吧,你都坐了一日,怕是累了。” “那本尊就却之不恭了。” 柳月宸大大咧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利索抽整自己的身躯,终于如愿以偿般舒爽躺下,同一个动作维持太久,他确实有些累了。 大掌一拉就将软被覆在自己身上,柳月宸舒服享受地哼一鼻息,笑吟吟侧身撑额,静看不远处正坐起发愣的翼银烟。 翼银烟无从应对,心生后悔隐隐发窘,为与他保持距离,她弓着背往床外一点一点挪开。 一时没有掌握好分寸距离,眼看她就要半悬于空滚下床去,绵软的触感铺天盖日而来,柳月宸及时带着软被将她重新卷回,顺道用整张软被将她裹得十分厚实。 然后,他翻身下床,靠在床榻边缘坐下。 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要冷到了。” 额,如今初夏的夜无风又无雨,气温宜人,会冷? 然而柳月宸却是一脸被冷到的神情,翼银烟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在抖,唇齿间还抽了口冷气,适才为她盖被子的手也开始僵硬起来。 幽幽眼神在她脸上游走一遍后,柳月宸犹豫许久,终于板起了脸,重新收回自己的手,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他将右掌压在后脑勺下抵着床沿,左手僵硬侧放,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只是托着脑勺的五指不知不觉间深深陷入了他的发丝之间,像是若不能紧紧用力抓牢什么就会抑制不住肆意出动一样。 似终于察觉到些什么,翼银烟往被窝里缩了缩脖子,清了清嗓眼。 “尊上是看完密折了吗?” “该下决定的早就批注完毕,不过就是为等你醒来,打发时间再重看一遍罢了。” 扑哧一声,翼银烟忍不住笑出了声,戏谑地说:“那要是臣妾美美的睡到天明,尊上又该如何,看第二遍第三遍吗?” 柳月宸摇头,回头看她:“那时本尊便看着烟儿熟睡的脸,看至天明。” “臣妾的脸又没有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违心的说辞糯糯道来,翼银烟羞答低头,氤氲霞光的粉颊被单薄的软被遮掩小半,发红的润光截然露现,她半敛的翘睫将眼色掩盖小块分成两半,一半如无风平海,一半似春暖花开。 氛围太醉人,柳月宸止不住心间多跳一拍,他很想伸手向前,却又握拳忍住。 他自然乐意主动出击,可理智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翼银烟身体羸弱仍需静养。 嗯。 换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应该更容易减少此时的尴尬。 “这两日你陷入毒发危机,李芸生待你如至亲般用心呵护,本尊都看在眼里。” “嗯,其实她并非魔界中人,是石巨人族走失多年的小公主。” “哦?” 以柳月宸的宽广胸怀,她相信他不会在意这点,所以坦然告知:“她是臣妾偷溜翼王府的时候,在百兽林中无意间遇上的女孩。当时她从石界逃了出来,瘦骨嶙峋,已经奄奄一息,我不忍心,所以稍加看护给她喂了些吃食,自此她便念及我的救命之恩,时刻伴随在我的身侧,随同我一起长大,也很用心地照顾我。” “虽然名义上她只是臣妾的贴身魔侍,可在臣妾心理,她就跟臣妾的亲姐妹一样,是臣妾最重要最信任的妹妹。” 柳月宸再次想起在魔都里初见翼银烟的那天,那天她也是偷偷跑到魔都去,与刚刚从灿城回来的自己碰巧遇上。 暖暖柔光再次向她投去,他轻挑地说:“看来遁走是魔后的强项,怪不得三翻四次都能从本尊的手里逃脱。” 第一百四十六章 紫矿山仙境 回过神后,柳月宸发现自己竟又将话题带往调风弄月的方向,他在心中鄙夷自己数回,不止不休。 顾着解释的翼银烟没有留意到柳月宸话语中的深意,仍在自己的思虑中挣扎,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一些,认真地说:“月宸,如今你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我希望为了石界与魔界之间的和平,此事你不要告知旁人,更不要让石界的人知晓。” “芸生她是不想回石界的,当初她的父王给她造成了许多悲痛的童年回忆,这并非是你我所能想象的。我希望,我能护她一世周全。” 她的手近在眼前,心中未平的他没能忍住出手相握,许诺说:“本尊答应你,不让石巨人族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感知到手上传来的温度,翼银烟这才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悄无声息中缩短,她与柳月宸的脸只剩一拳之隔。 翼银烟以为自己可以理性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然而,她面对柳月宸如痴如醉的目光,竟怎么也挪不开双眼,身躯也像被套上了枷锁。 画面在静谧中定格。 “烟儿,若本尊留下,你心里会怪本尊吗?” 柳月宸口中的温热扑向翼银烟闪烁不定的美目,她张了嘴却吞吞吐吐未能答话。 她脸上透出润滑洁泽的红光在柳月宸心中洒下一片迷幻的霓虹,轻薄着他心中不定的痒。 明明只要翼银烟愿意,她一翻身便能守住自己心间暗涌的狂跳,然而柳月宸的邪魅眼神如同坚不能催的牢笼般,将翼银烟的身躯和心神都彻底镇住。 她的瞳孔如被山巅云泥所雾罩,无法聚焦,红霞在脸上炸成一片,祸及耳根,也顺着她白皙的长颈朝下蔓延。 “烟儿,你真美。” 翼银烟将头扭到一旁,不敢再直视柳月宸那让人想要溺入的双眼皮所筑下的深凹阴影,还有那双眼皮以下,他溢满情意的涟涟目芒。 时光静静流淌在二人之间,在静谧中响彻翼银烟耳海的,是柳月宸不失魅惑的磁哑低语。 “今晚不管再有任何缘由,本尊都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离开你了。” “月宸……” 简浅两字分明是迷惑人心的巫术,是引敌深入的入阵曲。 柳月宸把头搁在床沿之上,看了一会后翻身而上,他缠握她的柔荑,十指相扣,款款用情。 他天生微凉的指腹与截然相反的她的纤指一如冰霜与烈火相撞,就像是岸上暖繁花枝随风而跌,闯入平静似境的凉湖之上,撼出的无边涟漪,带着盎然春色悄然占领了整个湖面。 湖水刚想止下恢复如镜,很快又被另外一股微风偷袭,再度托起未尽的芬芳微皱起舞,周而复始,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最后一瓣留香的落花飘下,那涟漪也终于撼进了湖底深处,成了一种永久的记忆和痕迹,深湖自此也将落花彻底淹没吞占。 “烟儿,说出来,说你思慕本尊,今生都不会放手。” 她的手背恰如其分地抵在丝褥之上,丝褥软磨硬蹭着她手背上每一个呵气的细孔,精致的手感如枯苗望雨般与她不能分舍。 翼银烟痴痴地答:“烟儿今生,只思慕于你。” 看着眼前的柳月宸一展笑颜,服下的解药渐渐起了作用,翼银烟关起了星光横流的昏沉美眸,软软入眠。 漫漫长夜,或清醒或浅睡,不知是否已岁月殆尽,天荒地老,翼银烟只知道,今生,恐怕她再也难逃柳月宸的鬼魅魔掌了。 次日,早早照来的晨光将翼银烟唤醒,尚未痊愈隐隐发酸的她只想赖在床上,偷偷饱览柳月宸的和缓睡颜。 散漫青丝半遮他精细刚毅的轮廓,英挺浓眉抹上难有的舒坦,似峰挺鼻稳重可靠,此时的脸比平日更多出了三分惬意,是她未曾见过的放松表情。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她想为他理顺不小心挂于鼻尖的一缕青丝,刚伸出手便被他警惕有力的掌心稳稳捉拿。 缓缓撑开明亮深邃的朗目,柳月宸放松了力度,遂心快意地柔声亲昵叫唤她的名字。 翼银烟捧上温暖笑意,刚要回应却不忍嗓间的干痒,咳嗽起来。 柳月宸将她轻抱,替她理顺后脊,很快就锁起愁眉:“怎么这么凉?抱歉,昨夜本尊没有顾虑你的病情,让你受凉了。” 瞧着窗外透入的初阳,柳月宸料定殿外已经守着一人,他不紧不慢地叫唤,同时长臂微举,他的两指随心划圈挥动,床榻之上,盈盈帷幔纷纷扬扬而落,翼银烟被彻底包裹在内,不透一丝缝隙。 柳月宸施施然站起,挡在翼银烟身前。 果然,门外响起了数声礼貌的敲门声,卢青志推门入殿,他识趣地夺过门外李芸生手中的药,身躯一直半弯着,只在殿门旁边朝柳月宸行礼,顺手把药放桌上。 柳月宸看了一眼卢青志放置的药,淡雅地下达旨令:“告知众臣,本尊今日不朝。” 卢青志领命应“喏”,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倒退出殿,他拦住了想要入内为翼银烟梳洗的李芸生,关好殿门。 李芸生很是惊讶,不曾想魔尊大人竟然破例留宿还没离开,甚至从卢青志口中,她听出魔尊今日不走的意思,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娘娘她还病着呢?” 卢青志止不住要“啧”她一声,鄙夷地睨她一眼,腹诽她蠢钝无趣,见她模样憨傻不懂爱情,只好无奈地说:“有魔尊从旁悉心照料,你还怕你家魔后好不了了?” 话毕,卢青志擅自把李芸生打发到院中帮忙,见她不走就直接用剑推赶,直到确保这傻丫头被许辛婉拎走后,他匆忙往灵曙殿赶去。 要是能及时到宫门前下达命令,让魔卫们代为传达拦截魔臣,那自然是最省功夫的了。 然而,不对!这群老家伙前些天在灵曙殿上这么嚣张,个个都敢在魔尊大人面前蹬鼻子上眼,主张废后,卢青志并不觉得他们值得他费心思去关照。 卢青志朝远处的一个魔卫招了招手,待他走近,说:“去,给柳魔宗、陈魔圣、印魔灵几位大人传个话,说今日必须称病不朝。” 如今魔尊大人好不容易得到亲近魔后的机会,除几位“体弱多病”的心腹大臣以外,让其他的一众魔臣在灵曙殿多等些时辰,也是应该的。 卢青志奸诈地耸了耸肩,再朝魔卫附耳,补充地说:“就说,这是魔尊大人下的旨令。” 第一百四十七章 携翼银烟上天 摆了摆手,魔卫领命后小跑离开,卢青志放慢了步伐,玩弄着手中宝剑,优哉游哉地懒散离开。 寝殿内的柳月宸听得真切,没有怪卢青志假传尊令,反而认可地暗自点头。 见卢青志走远,翼银烟问:“不朝,会不会不合规矩?” “本尊的旨令就是规矩。”不容置疑的口吻霸道将她驳回,柳月宸把帷幔撩起,“前些天,魔都中满天飞着不实谣传,说本尊与魔后总有不合恐藏怨怼,难有长久之相。今日本尊不朝,正好可以给自己辟辟谣。” “为何他们总是要针对臣妾,臣妾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也不曾握权肆意干政,他们到底是为何所俱?” “因为烟儿实实在在地拥有本尊,也实实在在地得到了至高无上的魔后实权。宫妃们也只是借助家族强势从而依附本尊,并无实权,而你,即便不是翼城公主的身份,也强过她们千百倍。” “魔后之位是魔界根本,如今事实已定,若轻易动摇魔界根本,于魔臣而言,到底还是一种恶性循环。” “人心难测。烟儿,权欲鸿沟如同万丈深渊,有人不受诱惑转身离去,有人却也愿意纵情一跃死无怨怼,并非人人如你这般心思纯良,护着小小心愿便已知足。” 话题深沉,翼银烟的眼神也跟着黯淡:“经历了这么多事,烟儿恐怕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纯良了。” “魔后的此番醒悟正合本尊心意。如今看清她们的嘴脸,更有利于你扎根魔都,与本尊共辟崭新魔界。” 见她煞有其事地认真点头,昨夜还有几分憔悴的脸仿佛已将病容驱逐,在暖暖的日光下反倒越显容光焕发。 柳月宸起身取药,喂她吃下后,重新握起她的青葱抵至薄唇,神魂颠倒地问:“昨夜魔后对本尊可还满意?” 十指连心,翼银烟心中顿时云雾萦绕,分不出东西南北。 此时,殿外响起着怯怯的敲门声。 许辛婉带有歉意,轻声地说:“还请魔尊魔后恕罪,今早桂妃娘娘思及魔后,于主殿内苦苦等候不愿离去,辛婉没有法子,只能斗胆惊扰......” 如此不识相令柳月宸极度不悦,他蓄力于掌,朝门的方向张手一挥,一不明物件穿出殿门直径飞了出去,就连殿内的翼银烟也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他冷冷回话:“魔后身体尚未康复,本尊忙于照料,不见!传令,十日之内众妃禁止出入媛凤殿,叨扰魔后休养生息。” 见破窗而出的物件从耳旁飞过,许辛婉深知惹魔尊动怒,尽快下礼到主殿复命。 不再顾及殿外的许辛婉,柳月宸一心只想欣赏身旁的美人,亲近她的美妙。 看着杯中的绿茶新叶悬于香醇中随微荡的水流翻身舒展,桂心怡自鸣得意。 还泡着我送来的新叶,而且至今也没有收到药医前来媛凤殿诊治的消息,想必此时翼银烟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身体不适,只是自负以为自己得的是小病小痛,无伤大雅吧? 哼,很快你就能深刻体会到这香醇背后的“好处”了。 桂心怡将自以为不为所知的杰作送往朱唇,忽然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了适才摆放茶杯的矿桌一角,险些就擦碰到她的手背。 桂心怡受到了惊吓,茶水直接打翻,滚烫的香茶洒到她的下身,隔着衣裙也能将她的大腿烫至半熟。 一旁的章绿珠连忙为主子抹擦,口中正要骂是哪位不长眼睛,却见桂心怡睁大圆目定看那袭来的不明物件,很快就怒吼她“放肆”。 章绿珠心生委屈,又惧于主子动怒连忙跪下,好奇的她偷偷抬头窥视,只见桌上的那个物件有着尖锐四角,相互连接的流畅外形勾勒出如同震怒的起伏劲浪,玄青寒光从中游荡不定,中心处一个像重金金珠般大小的空洞渗出一网寒丝,似狰狞魔爪诡异向前拨动,随时可能逃脱空洞的囚禁奔出夺走她的眼眸。 章绿珠像是看明白,也像看不明白,如此,她依旧本能地被这个凶器吓出了魂。 不用言明也能看出此物出自何人之手。 深思极恐,桂心怡不顾腿上的灼热烫感,未等许辛婉返回复命,似临阵退缩的逃兵拔腿就跑。 双腿发软的章绿珠许久才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地往主子离开的方向咧呛奔走。 午时将近,柳月宸想要扶起百般疲乏的翼银烟,带她到偏殿用膳,翼银烟错愕惊醒,生怕再有什么接触,连忙用数不清的借口将柳月宸请出寝殿,再命李芸生入内为自己梳整妆容。 见李芸生为翼银烟而忙,许辛婉入内收拾。 瞧见朵朵瑰红如灿烂山花般美好盛放,许辛婉眼内生雾热泪填眶,感动且欣慰地看了一眼翼银烟含笑的侧脸,却也陡然多出几分寂寞。 她抽了抽鼻息,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提着沾着红花的软被来到后院。 察觉身后有着细微动静,许辛婉蓦然回头,好像有一模糊身影闪过,然而她朝那边细细地探查一番后,无果。 手中的事更为重要,她回过神来,决定另选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处理。 更衣梳洗的翼银烟姗姗来迟,见柳月宸早已坐在膳桌旁自顾自独食,她捋好耳旁的碎发也坐下,缓缓进食不说话。 让他人退下后,柳月宸一声不吭,给她夹了块肉:“多吃些,如今只有本尊在,魔后大可用得肆意些。” “哦。” 以往他也曾给自己夹菜,可不知为何,此时翼银烟的心情大有不同。 起初她假意矜持,只心不在焉地吃着,可能是许久未尝过这满桌的美味了,以往日日吃着,翼银烟不觉得有多特别,不过前些天她刻意伪装病痛忍着不吃,如今又真切的病了一场,她心中竟也开始怀念唇齿间的味道。 很快,她再无束缚大快朵颐,直至足饱才放下碗筷,呆滞乏坐。 吃太饱了原来也会累。 柳月宸想替翼银烟擦拭唇边酱汁,翼银烟却条件反射闪躲回避,只是拘谨地接过丝帕亲自擦了擦。 柳月宸跳了跳眉,不明此番用意,暂时将疑虑放于心上,问她:“想不想出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火蝶和玉兔仙子 翼银烟当然想,之前苦于没有借口不好提出,如今柳月宸主动放权,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正想叫上李芸生她们,却被柳月宸制止:“只有我们二人。” 所以这是秘密行动? 带着欣喜若狂的刺激心情,翼银烟配合柳月宸,按照他所制定的计划,在用膳后在院前惬意散步,然后再假装疲惫,回寝殿内小憩。 谁知,柳月宸擅自修改剧本,一副阿谀谄媚的模样搂着她的细腰将她扶回寝殿,还对门外的众人大声扯谎,脸不红心不跳地要求她们帮忙守好,不管发出什么声响都不许入内。 此番说辞令殿外众人羞煞了脸,不仅是李芸生她们听见,就连不远处的其他魔侍也能听清,个个都偷着捂嘴花枝乱颤,一边旖旎想象一边领命背对而立。 翼银烟苦恼不已,有些后悔任由柳月宸专断横行。 见众人深信不疑,柳月宸取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便衣,在翼银烟面前坦荡换上,翼银烟自觉转身,忍住想要偷看的念头也快速躲到屏风后面为自己更换。 待再次确认殿外众人的准确位置后,柳月宸掩紧了门,从另外一边推开了小窗,朝翼银烟勾了勾手。 翼银烟迟迟不加回应,只是侧过眼神让他先行,柳月宸无奈蹙眉,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先出去在窗外等候,就连伸出想要接稳她身躯的手也无辜落空。 出了媛凤殿又离开后宫,二人掩人耳目东躲西藏,终于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来到了魔宫的西侧门。 柳月宸拉低二人斗篷的帽沿,取一令牌出示,宫门看守的魔卫见后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不加拦阻目送二人离开。 远离魔宫后,见翼银烟满脸疑惑,柳月宸主动解释:“本尊特意命人打造魔商令牌,以便于用其他的身份自由出入。” 翼银烟一路取笑他的狡猾,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现脚步变得不稳似有漂浮。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脚下的路变得不再平稳,随着步伐隐隐晃动,似站在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之上。 越往前行,四周逐渐被一层不知名的迷雾所包围,就连身后来的路也无法看清。翼银烟艰巨前行,不由自主地抓向柳月宸的铁臂,寻求依靠。 这是翼银烟起身后第一次主动接触柳月宸。柳月宸留意着这个细节。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柳月宸耸了耸肩,淡淡地说:“紫矿山地界。” 没有来过紫矿山的人,都只在字面上想象紫矿山,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布满群山的地方,四周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只遍地可寻的紫矿裸露在外任凭魔人开采。 确实,之所以外界一直以来都抱有这种误会,全是因为在此地活动的魔人皆与魔宫签下了生死契约,就是不管生老病死,入紫矿山办过事的魔人皆禁止对外泄露此处地界的半分实情,否则签下契约时所服下的毒种将会在他们体内生根发芽,不出须臾,魔人就会变为魔树,从此生死受束,如花木般苟活于世。 如今在翼银烟眼中,紫矿山的情况就跟外界所描绘一致,四处透着死寂的气息且又怪异,令她有种不怎么舒服的感受。 柳月宸对她说了紫矿山生死契约的事情,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白如米粒的种子,递向她。 “烟儿可否替本尊保密,坚决不向第二个人透露今日在紫矿山中的所见所闻?” 见他一脸认真地等待答复,深吸一气,翼银烟郑重点头,为表忠诚,她将三指慎重高举以表起誓,看向那颗种子,打算接过。 柳月宸十分满意,在她的手还没递过来之前就翻了掌,那颗小小的种子落了地,瞬息在肥沃的土地上生出一株坚韧的高草,青青葱葱,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 头一回见这样奇异的种子,翼银烟是一脸呆萌迷茫的可爱表情,柳月宸看在眼里难以自持,他伸手掐上她的水润,趁她抱怨之际解除眼前的结界,迷雾逐渐散去,露出了紫矿山的真面目。 未等翼银烟开口抱怨,眼前景象足以令她忘记一切,映入眼帘的是毕生难忘的景象。 群岛分立而相连,紫云四游而悬绕。 一岛耸立一高山,郁郁葱葱,千百群芳竞相攀山争艳,引来群群墨鹤纷绕不离。 群岛稀稀落落分布,难以计数,相连的则是零散生于山间野林中冰晶般的树身上飘落的雪白无暇的飞叶,它们似履行与生俱来的使命般,颇有规律地在众岛之间来回飘散而聚,聚合而分,分裂而碎,碎散再聚,此起彼伏的轮回变化未有断绝。 紫云不盘高峰却群聚山脚,如一帘幽梦滋潜众生迷幻,又似率性灵风飘来又复去,来去之意无人参透。 空中吹起一股清风,翼银烟抬头,留意到空中有洒下数片薄如蝉翼的轻水幕帘。 折着光留着影,日光下腾云水汽叠射五彩迷霞,比岛上的繁花更锦荣。高处流云因风拂散,她才看出尚有悬石小岛漂浮在空,原来水帘竟是由岛上奔腾不息的瀑布上翻腾的浪花,拂扬而出的寸寸水光。 最为吸引翼银烟停驻目光的,是环抱众岛的那片奇妙玄幻的独特光海。 橙黄炫光之海不扬高浪,微微轻荡而刺目,硕硕日光也不及它的璀璨。它既动,亦不动,翼银烟细看许久才发现,与境沉浮的不是海面,而是孕育在内的橙黄生物,它们个个流光溢彩,不定的活跃动向预示它盎然而蓬勃的生命力。 它们屡屡奋力冲向清澈透亮的海面,却没有突破海面做出跳跃举措,只是在海里灵活转弯,恰好地碰了碰海面就又深潜入海。 看了很久,翼银烟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这片炫光之海上。 她诧异不已,捂嘴地说:“我居然站在了海面上,这怎么可能!似海,却不是海?” “是海,却不是由水组成的海。这里的海是赤兽生出的独特水境,可载物。” 柳月宸想拉翼银烟的手以示安抚,然翼银烟机敏察觉,僵硬缩回。 柳月宸心有不甘,不经她同意直接揽上她的蛮腰,携她飞起。略过众岛间交相辉映的如梦景色后,将她带到其中一岛的沿岸边轻轻落下。 柳月宸蹲下身躯,任由长袍垂落入海,长袍在光波荡漾的海面上随波逐流,他从海中捞出一个晶莹剔透又如星光的橙黄生物,取至眼前端详。 生物灵性,应邀而留于掌心,又似难逢知音般喜悦跳跃。很快,他眼中尽是映满的玄灿光辉,得意飞扬的神色在亦真亦幻的紫云间中浅现,如举萧笛半遮面。 一如生于此处的通灵之师,柳月宸受此地万物所敬爱般被其缠绕,就连就近的墨鹤也不禁唳鸣,似因他的到来兴奋不已,恨不得将长翅伸到极致,猛猛扑飞。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如梦飘逸的俊影令翼银烟的心率随之静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受邀入宴 “此为澄影,是魔界中仅存的附身神兽‘赤兽’所特有的灵兽。它们依附此地深海处的赤兽而生,却因自身的存在使种族走向灭亡。” 因存在而灭亡,这是一个多么矛盾的轮回。 “成年的澄影体温逐年升高,随着它们自身的成倍繁殖,很快就影响了紫矿山地界的气候。慢慢地,此地高温攀升而变得不再适宜它们继续生存下去,然而它们却无法离开赤兽单独存活,而赤兽也只能以这片深海底下不被光所照射的紫矿为生,它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本来澄影早该在数万年前灭绝,从此销声匿迹不存于世,矿山地界风貌也无法维持现状,这令当年的魔尊,也就是现在的魔帝头疼不已。当年本尊懵懂年少,纯粹只是想着来这里游玩,趁此地还没有彻底消亡之前,记住它的美丽。行走之时,本尊不堪炎热气流,就随性使出刚学的唤术在此处种上数棵状似树木的冰晶,以此解暑,不曾想,冰晶无意间也为澄影降了温,替它寻出一条存活的生路。” “魔帝得知后,施加强大功法再次种下冰晶之树,令其飘出冰雪飞露长久不衰,自此澄影逃过灭顶之灾,它们自愿活至壮年便褪去星光,弥散元灵以报恩义,留下自己坚实的躯壳取代魔人从石山中艰辛开采的紫晶矿,从此化身为浑然天成的矿珠,自此解放了无数开矿壮丁,增添魔界的战斗力量。” 只是无意游玩,柳月宸便为魔帝解决了紫矿山如此大的难题,不让如此出色的天之骄子执掌至尊大权,也是一种暴殄天物的罪行。 见翼银烟没有答话,柳月宸放手中澄影入海,回头看她。 见她顾盼生辉的双眸里透露梦醉的眼光中,只折射出他的身姿。 一双绝伦丽影就这样静止不动,彼此对视中,情愫互唤,郎妾多情倾盆而下。 脚下星辉不甘寂寞纷纷跃出海面,悬于空中为二人点燃爱火之光。岛上缥缈的雪叶也上前围绕,唯美的紫云织起倩丽轻纱,混入橙黄星辉之中。 此情此景,像极了高悬于灿烂银河的星云密布,金星闪烁众星环极,只为攒起其中这双世间罕见彼此牵引的朦胧皎月。 翼银烟的心海中荡起了与柳月宸相拥的梦境。 朦胧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猛然惊醒,见柳月宸站起整理衣衫。 但闻他轻声浅笑地说:“如你所见,这是它们的愿望。烟儿,就连它们都能看出我俩琴瑟和鸣,比翼连枝。” 话音刚落,身旁众星整齐闪耀,欢雀跳动。 他张开双臂朝她走去,迷幻梦境中一如仙道飘逸的揽月星君。 一举一动如惑情鸩毒,翼银烟心中抵触可又难以割舍,她以为自己又要高热,重拾理智后倒退数步,将不舍目光转移他处,伸手接过空中的澄影,尝试转移滚烫的情怀。 澄影在她身上绕飞数圈后,一展光晕后顷刻化作点点碎星消失不见,二人身周的澄影皆作一样现象,四周变成一片陨落的星海。 “它们这是?” 柳月宸收回又落了空的手,耐心解释地说:“没事,它们只是遁入深海罢了。魔界内就数魔都的海拔最高,魔都中的魔宫更甚。因此,魔都旁的紫矿山地界是世界上除狐族、鲛人族之外,最靠近九重天的地界。” 明明与自己情投意合,为何她此时举止如此冷漠…… “尊上的意思是,这里离天界很近吗?” 柳月宸不再轻举妄动,主动脱下自己的披风,露出身上纯白轻逸的长袍,看着翼银烟,说:“烟儿,你可愿意随本尊一同上天眺望?”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动的美妙提议,翼银烟掩饰着小心脏的激动跳动,频频点头。虽有疑惑,她还是在柳月宸的眼神暗示下褪去披风,内里她同样是穿着一身纯白长袍,这一套服饰都是柳月宸提前准备好的。 柳月宸徐徐靠近,将她仅有束发的木簪取掉,她乌黑的一瀑秀丽迎风而下,同样解取自己发簪的柳月宸,墨黑里有数缕浅灰在风中柔顺飘落,吹过他的风又拂向翼银烟的脸,里面夹杂着梨木淡雅的丝丝香气。 翼银烟莫名醉了。 在柳月宸的指引下,翼银烟定好了神,随他一同跃飞。 他们先从海面跃至高悬浮岛停留片刻,身下壮阔的风景,令她生出一览众山小的感慨。随即穿过蝉翼水帘,带着一身清爽往云端前进。 飞行一小段后,见他稳稳落入脚下厚云,翼银烟效仿,却因脚下陌生的触感未能站稳,他如料先机,及早伸出一臂供她抓扶稳站。 脑海里闪现过一个场景,那是在翼王府里初见柳月宸之时,杏树之下摇着珊珊叶影里,有他靠近时的优雅美睫,皓齿如月。 见翼银烟已经站稳,柳月宸自觉缩回了手,付之一笑。 看向已经空了的掌心,不知为何翼银烟心中泛起层层落寞。 柳月宸不知她的心思,独自往前走,很快就停下脚步,翼银烟细看,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面光滑如镜的湖水。 “此处是二重天的镜影湖。” “我们这么快就到二重天了?” 据翼银烟所知,天有八重,最低的是二重天,最高的则是九重天。虽然不明白为何没有一重天,不过翼银烟猜想,一重天很有可能就是适才经过单薄的浮云层,由于过轻且不稳定难以站立或载物,所以也就不被赋名。 “嗯,”见远处飞来点点红光,柳月宸用提醒的口吻说,“此处的镜影湖能将多余艳阳神光折射至云层,从而酝酿生出火蝶,烟儿要小心了,火蝶虽不是上神,可也吸收了不少烈日精髓神力不凡,莫要轻易触碰。” 翼银烟刚想应答,眼前就有红光一闪而过。 看它或虚或实地拍打双翅,翼银烟被深深吸引,她才往前追望数步,红光就转现出半截人形。它同样被翼银烟的仙姿玉貌所吸引,幻化为俊俏情郎的身形,朝眼前的幽闲窈窕靠近。 一人一神久久对视,互相琢磨着对方的心思。 红光人形靠得越来越近,想要朝翼银烟的脸伸手,她毫无退避之意,相反还想要主动靠近,只为看得更加真切。 第一百五十章 神助攻 柳月宸忍无可忍,朝前大迈一步,拦在了翼银烟面前。 只见他将右拳贴上心口谦卑低头行礼,却道出不容拒绝的口吻:“还请神君怜惜小仙。” 红光人形收回了手,目光转向柳月宸,翼银烟在虚幻形貌中居然也能看出此时的红光人形正在咧开嘴笑。 “此等窈窕之相,实乃百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容貌,确实与你为绝配佳偶。此番本君顾着欣赏一时忘情,还请狐君切莫介怀。” 狐君? 看了看身上的白衣,翼银烟终于想明白,此时他们伪装的身份是狐族仙人。 “哪里哪里,小仙在此谢过神君祝愿。” 火光嗖的刹那重新变回火蝶身躯,悠悠飞走。 翼银烟有所惋惜,疑惑地看柳月宸,读出他的分毫不悦正想开口,他却转身就走,没有理她。 既然是狐族人,那她应该不能喊他魔尊了。 “月宸?月宸等等我。” “不等。”话语中夹杂半分嗔怒。 他加快脚步,翼银烟紧紧追随,二人离镜影湖越来越远。 既然叫不住,那就换种方式,翼银烟一改声线,细腻开口:“月郎......” 柳月宸蓦然停住,转身。 “你是生气了吗?” 惊喜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抓住了翼银烟的手:“他是好看,可烟儿也可以看本......看我,我更乐意被你眼神轻薄。”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烟儿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仙,好奇凑前看个仔细罢了。” 见柳月宸犹豫片刻后依旧不信,翼银烟不忍偷笑起来。 “莫非是,你在吃醋?” 他不答话,翼银烟更是笃信心中猜测。 “不气了可好,我又没跟他做些什么。难不成,你要挡住所有出现在我面前的男子吗?” 他确实在认真思考,片刻后,他使劲将翼银烟拉到跟前,霸道一吻。 “对,不止是他,本尊会阻拦一切想要觊觎你的存在。你只能是本尊的。” 不加掩饰的直白自述听得翼银烟耳根发热,她的心情如同脚下起伏不定的游云浮雾,他专注的神色占满她的视线。 为何今日的自己,如此奇怪? 察觉四周涌现的仙气,柳月宸松开了手,端正身形梳整衣着。 不多久,两位仙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看其衣着及手中法器,翼银烟努力回忆之前看过的书录,大致猜出他们的身份。 见柳月宸再次将右拳贴至心口行礼,翼银烟现学现卖,一同行礼。 “咦,今日居然在二重天处撞见游玩的两位狐仙,仙友近来可好?” 见柳月宸答话,翼银烟也随同抬头:“我们二位初次上天,还不是很懂天族礼仪,若是打扰了诸位神君,还望神君见谅。” “仙友客气了。狐族与天族本是一家,我们两族历年紧密来往,此番相遇是难得的仙缘,哪里算得上是打扰……” 其中一位仙君见二位抬起了头,顿时为眼前的卓然仙姿所惊讶:“二位小仙可谓惊为天人,您身后的这位小仙更是仙姿佚貌,比天宫那些个高阶仙品的仙子姿容更甚,妙,妙啊!你们是初次上天?怪不得小神我从未见过如二位这般的倾城绝色。” 身旁的女仙娥也为柳月宸魁梧轩昂、宸宁之貌所动,只碍于矜持她假意赔笑,拉住想要向前的仙君:“雷神,你怕是被适才自己放的雷所击中吧,怎么说话如此不含蓄!” 她朝柳月宸回了个礼,含笑眼眸暗送秋波,矫情地说:“仙友原来是初次上天,想必也不太认识我们。我们是雷雨之神,他负责施雷,我负责布雨。近来凡陆已至夏季,我们二人身负夏水职责,故方才在三重天处为凡陆施降甘露。不知我们动静这么大,可否有惊扰二位狐仙游玩?” 天仙果真不比凡俗,随意一个布雨的仙娥也能在简易净白的轻纱仙装下一展婀娜身姿,捏唇一移便生超脱笑靥,数度展现如花容貌。 翼银烟顺着那位自称布雨仙娥直勾勾的眼神,看到柳月宸温文尔雅地回应着:“原来是施雨的神仙,当真是了不起,小仙见识浅薄,今日算是增见广闻了。” 鼻孔轻轻一哼,翼银烟翻高了眼,不再看柳月宸阿谀奉承虚情假意的嘴脸。 此时不远处又有两位手抱活物的仙娥,腾云驾雾而来。 二位仙娥的衣着与眼前的迥然不同,一边香肩大胆侧现,玉肌玉骨吹弹可破;雪白毛绒缠身包裹如同贴身绒裙,只裹至修长笔直的小腿之上,留一片细腻轻纱做尾,在身后浅拖;数缕白纱挂在细白纤细的手腕上,行走步伐间随风飘荡。 雨神瞧见,自知在柳月宸面前没有了竞争优势,默默放弃,静呆一旁叹气惋惜。 直觉刺激着翼银烟的敏感神经,她刻意往柳月宸身侧靠了靠,柳月宸察觉她的变化,才刚回头看她一眼,又被耳旁奶声奶气的娇滴唤声拉回眼神。 “我等也是第一次见这位狐仙呢,果真是气度不凡,不知仙友如何称呼,现居狐族何地?我们姐妹二人最爱带上手中玉兔到狐族游玩,下次我们到狐族去寻你同游啊。” 你什么你,这里有两个人,是你们好吗?翼银烟狠狠地剜了一眼远处飘飞的云团。 柳月宸敬爱地朝上仙行礼,见眼前二位仙娥装束相似,一尾圆鼓鼓的白毛在顺滑青丝间悬挂,长且俏丽的白睫于美目煽动间凌空飞舞。 尤其是云润耳垂穿戴着似奶浆滴状的乳白晶石,如同挂在梨涡浅笑间的星尘,更莫论白里透红的额间处星点闪烁的点睛靓饰——如兔形状的一抹花田。 柳月宸自负见过不少美色,眼前美人他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可翼银烟却看直了眼,她从未想过,在耳中安放饰物竟可以有如此明艳动人的效果。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 柳月宸还是演足了戏,他假装因二人的容姿所惊讶,忽视适才仙子的发问:“二位上仙可是嫦娥娘娘座下的玉兔仙子?” 翼银烟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满意。 适才顾着打量二人相貌,翼银烟完全没有留意到二位仙娥手中有伏着活物,如今走近,她才发现雪白毛绒的活物在二人纤细无骨中起伏,似乎极其享受仙娥柔软的爱抚,时而眯眼时而睁着无辜大眼,宠溺地看向主人。 原来这才是玉兔,果真与梦蝶兽十分相似,可它比梦蝶兽体型更为娇小,眼睛更圆润些,耳朵更细长些,更似软萌雪球。 一股莫名的委屈在冲刷翼银烟的心头。 她替梦蝶兽感到委屈。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后的珍礼 “狐仙的眼力真好,想必是个细读百卷学富五车,才华出众的仙人。上仙不敢当,小仙正是嫦娥娘娘座下的玉兔仙子黎七。” 另外一位玉兔仙子眯起了明媚眼神,用赤裸肩头撞向适才发言羞涩垂眉的黎七,娇嗔姿容可谓风情万种:“哟,黎七姐姐可是对狐族小仙感兴趣,想要移至狐族长住不成?” 黎七侧身,不管身旁人的推搡:“枝伊妹妹可谓讨厌,总拿姐姐打趣。” 察觉身后有人在轻微拉扯他的衣角,柳月宸想起自己曾经对翼银烟许下的承诺,他将目光转向二位上仙手上的玉兔之上,一脸羡慕地说:“黎七仙子手中安抚的,可是广寒宫的玉兔?” 玉兔乃是黎七心头好,话及玉兔,她容颜泛光,兴奋答话:“正是,这可是嫦娥娘娘最爱的玉兔,广寒宫内的玉兔皆由我们姐妹二仙所饲养,它们与我们也是最为亲近的呢。” 黎七与枝伊将怀中的玉兔抬高,一边安抚,一边示意性看向柳月宸,他不好拒绝,主动伸手轻抚。 玉兔乖巧,不会伤人,反倒将柳月宸的心思也勾了去。 柳月宸的变本加厉令翼银烟一顿脚,气不打一处来。一旁不甘寂寞的雷神主动与她搭话,她为对柳月宸反击,故意高声笑答,如此却仍不见柳月宸回头。 翼银烟的双手握紧成拳,强忍心中莫名的怒火,她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搭着雷神的话,双眼却不时斜视,监视着身旁某人的言行举止。 雷神见勾不起翼银烟的兴趣,连忙想了个好主意,兴奋地说:“既然狐仙对天族不怎么熟悉,那不如由小神我带你到四重天处转悠转悠?虽然你们狐族的普通子民不许上五重天及以上的天族地界,可四重天的仙境也不比九重天的天宫差许多呐!” “额,这样,我……”翼银烟尚未想到拒绝之策,左耳却闻娇滴笑声:“可以啊,姜武狐仙想什么时候来广寒宫游玩啊?现在我们也有空哦。” 姜武狐仙?何时又起了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假名,这是在换着法地撩拨仙娥,好肆意沉浸于滥情之中吗? 情况不妙,翼银烟急忙走近聊得起劲的三人身旁,撤下一脸的黑线,鼓足勇气,对两位玉兔仙子莞尔一笑,婉拒地说:“仙友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只可惜我们尚且有事,不能在天族逗留太久,今日就不去广寒宫了。” 两位玉兔仙子一展失望神情。 柳月宸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瞧见翼银烟脸色不对,只好放弃心中打算,正想附和翼银烟的说辞,却见一寻常小仙匆匆赶来,朝诸位仙家行礼。 “诸位仙家让仙奴好找,贺捷宴已悉数准备妥当,就等着诸位仙家入坐了。” 见各仙想起正事,纷纷准备动身离开,柳月宸看出这正是脱身的好时机,他携翼银烟一同敬重行礼,准备离开:“既然诸位仍有宴席要参加,那小仙就不多叨扰,这便回狐族了。” “姜武狐仙先等等。” 沉默许久的雨神突然发声:“贺捷宴乃是为庆祝天界在首次与人族龙族的战事中获胜的宴席,二位狐仙皆是天界子民,此番贺捷宴设在四重天上,不如二位一同参与宴席,也好浅尝我们瑶池上神亲手酿制的瑶树果酿,如何?” “这,”柳月宸为难地看向焦虑的翼银烟,“我们二人未曾受邀便入席,怕是不怎么妥当,万一举止不慎,丢了我们狐族长辈们的脸面就不好了。” “哈哈,姜武狐仙考虑周到,谨慎的很啊。”雷神见他颇识大体,不由得上前夸赞说,“其实也无关要紧,贺捷宴乃天界喜事,为揽天界八方仙友,席中座位多备了不少,不怕坐不下。如今有我等发声邀请,二位也算是受邀贵客了。” 黎七附和点头,说:“是啊,二位狐仙不如就随同我等一起入席吧,今日狐族里也有不少仙人受邀在列,说不准宴席上会遇上二位熟悉的友人呢。” 哦,现在你倒是看出来是“二位狐仙”了?适才怎么见你亲热地只唤柳月宸一人?翼银烟看向另外一旁的无边流云,又翻了个白眼。 等等,重点不对! 见众人盛情难却,柳月宸知无法推脱,只好下礼谢过:“既然如此,那小仙就谢过诸位神仙了。” 众仙兴奋在前方带路,翼银烟想要拉着柳月宸开溜:“我们当真要去吗?要是碰上其他的狐族人被当场识破,那可怎么办?不如我们趁现在溜走吧。” 柳月宸拉上她高飞,随同众人身影往四重天去,风声很大,不过丝毫不影响柳月宸用密语对翼银烟暗中传音:“天家诸仙何等修为,我们擅自离开定会被他们所发现,要是用心追究起来,说不定还不能脱身。既来之则安之。狐族子民但凡是认真修炼学成法术的皆可高上天族地界,如今狐族一脉繁荣昌盛子民上千成万,他们不可能个个都认得。只要足够镇定,泰然应对即可。寻准时机,我们大可中途离席。” 怀窜不安的心情飞了许久,翼银烟与柳月宸终于踏上了四重天的云海,她在云间泄透的束束日光中,看到柳月宸头顶处有两团毛茸茸的物什,状似狐耳。 她好奇伸手戳了戳:“你的头……” 柳月宸抓过她不安分的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秀丽捋顺,再取一缕盖好她粉嫩的耳廓,笑若倾城:“你以为,我与你仅凭一身长袍便能骗取众仙信任伪装狐仙?在紫矿山处放下你秀发的时候,此狐耳便已被我施法装上,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撞见识穿,如今正是发挥了大作用。” 他的笑好生耀眼,翼银烟伸手摸摸自己的头,以掩饰自己贼溜溜偷看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顶同样有着两团狐耳,软软的似两团小巧的毛球。 “烟儿不怕,”柳月宸拍拍她的头,用力压着她的后脑勺朝自己压近,“只是雷神,就不要再多话了。适才他还邀你同游,是吗?” 原来柳月宸也有关注她的动向,只是准他与仙娥们谈笑风生,却不准她与其他仙君搭话?如此不公平的条约她才不接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本尊是兄长? 翼银烟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转移至眼前风光,心不在焉地随口应对柳月宸,率先走在前头催促他一同前行。 四重天与二重天的镜影湖相似,乍眼一看皆是一团团洁白的云雾。 也对,天族建于偌大的晴空,载物之层云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此处的云又与二重天的不同,这里的云姗姗流动,状似水痕,像在晴空长风中在流淌着滚动着翻腾着,一如陆地上的碧波淼淼长流。 翼银烟弯腰随手捞起一簇,冰凉清爽的云溪从她的修长柔指间滑落,她心中认定,这便是天族的水。然黄河之水天上来,那天族之水何处来?带着好奇疑问,她期待能在宴席中遇到替她解疑答惑的仙人。 适才雷神的话语里分明在暗示四重天景色脱俗,可如今眼前只白茫茫一片,算不上什么独特靓丽的风景。 翼银烟还以为要摸着雾水趟着云溪入举办宴席的殿宇,身旁一人不知何时已然朝她走近,从旁宽袖一挥,就将那四重天内的多余云雾散去,伴随一阵不知名的茗香,七拐八弯的别致石桥终于现身,就连数里以外的辉煌殿宇也清晰可见。 这里确实比二重天要宽阔许多。 “此乃迷途桥,每年它都会变换一次桥身,虽然只有三处入口和三处出口,却可以让进桥的人走出上万个结果,又名‘智者桥’。” 翼银烟闻声回头,见一满鬓白发却长相出众玉树临风的仙君,他手中提着的杯中物似茶又似迷途,话毕,他豪爽地举头一饮而尽。 仙君蹙着满目醉意看着身旁的翼银烟,身躯朝她凑了凑,翼银烟闻了出来,适才拂袖而出的香气正是这位仙君的杯中香醇。 “这位小仙面生得很,却也俊俏得紧呢,敢问是何路仙家啊?” 翼银烟瞄了一眼不远处被一众天仙围得水泄不通的柳月宸,她清了清嗓,朝他有模有样地行狐族之礼:“向神君问好,小仙乃狐族子民名唤‘心言’,适才在二重天处偶遇雷雨之神,二位神君盛情难却,故小仙受邀来了这四重天,正要入席贺捷宴。此番是小仙初来天族,不识礼仪也不识神君,还望神君体谅。” 白发仙人半身靠上离自己最近的其中一个迷途桥头,仙风玉骨,带着醉意的举止潇洒自得,似浑然天成的倾倚玉树。 他顺着翼银烟回头看的眼神也朝不远处望了一眼,趟着醉河的清澈明目,看透了眼前娇倩的七巧玲珑心,他意有所指地摇头晃脑,点评道:“心有语焉,只君不知。呵呵,这个名字起得甚妙!” 随口胡诌的名字也能被解得这么有诗情画意,翼银烟缄口结舌,只文雅浅笑作回应。 “神君不敢当,不过是个闲散仙君罢了。心言狐仙可以唤我,酒仙。” 酒仙朝翼银烟挤眉弄眼颇有风趣,而后扬声高唤:“诸位仙家,今日首先通过迷途桥到达殿宇入席的那位,可获得天后娘娘私赠的一份礼物,这份礼独一无二世间罕见且男女咸宜,有志者可要尽快动身了!” 话间,酒仙偷偷看向身不由己却全神贯注听他解说的柳月宸。 貌美天仙无数,来一位不愿走,不过数秒又凑来一位,来势汹汹的桃花使柳月宸略显无奈,乏力去挡,却抬头细听一白发仙人吆喝后,与之对了一眼。 再看一眼身后谈笑无度的一片花海,翼银烟不想再理会身后拈花惹草的那位,她毅然踏上迷途桥路。 既然有奖励,那便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无事干,应该是说,想干的事根本干不了。 这两位面生的狐仙颇有意思,酒仙如同观赏一出好戏般,用法术变出藏于身上的酒壶,再为自己倒满一杯,饮尽后大快人心,悄悄跟在翼银烟身后一同前行。 其他跃跃欲试的仙人也有序入桥,各自琢磨能最快通往殿宇的最短路线。 此桥甚是精妙,虽表面看着四通八达,处处有路可走,可多走几次弯路后,翼银烟发现,接连之处虽表面相通,可实际上每截路上都有着无数的仙障,一旦穿过仙障,便会到达这个迷途桥中任意一个其他仙障所在的位置。 有一次,翼银烟终于遇到独自一人的柳月宸,他正想要往她凑前,却在瞬间又消失不见,出现在桥的另一端,且根本没有办法原路返回寻她。 翼银烟为找到与柳月宸重聚的机会,努力寻找其中玄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她第六次撞入仙障后,被她遇上了心心念念的柳月宸,却也恰巧看到一旁羞答答的玉兔仙子。 怒火中烧,翼银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只是撞过他的一侧肩膀径直离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柳月宸不知所措,他不朝前挪动只呆站原地,胡乱应着一旁只顾讲话的黎七兔仙。 不久,柳月宸又见适才站在翼银烟身旁发布游戏规则的白发仙人,他匆匆一笑而过,顺着翼银烟路线而去。 柳月宸再也不顾身旁的人,只跟在白发仙人身后而去,空留黎七一人落寞独行。 如今已有十二次撞入仙障转移至其他方位,翼银烟开始分辨出各个仙障的不同与相似之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仙障的秘密、出桥的路线她已了然于胸。 洞察柳月宸跟在不远身后,她加紧了自身脚步,很快就将桥走过大半,离出口越发靠近。 “嗯,心言狐仙果真聪慧过人,跟着你,小仙我也能很快入席好生歇息,顺道等候瑶池仙子亲酿的美酒了。” 翼银烟闻声一愣,这才发现身后一直跟着那位白发酒仙。 见酒仙对她招手,翼银烟只好回头等侯,酒仙来到她跟前后,好奇发问:“看来心言狐仙是对天后娘娘的珍礼很感兴趣呢!放心,以你如今的进度,小仙敢笃定你是魁首,到时就由小仙我作你的见证人,当众宣布你拔得头筹,将天后娘娘的大礼双手奉上!” 他说得眉飞色舞颇为喜悦,然而翼银烟却高兴不起来。她回过神来,往桥心看去,众人确实与她差了一大截的距离,就连随后赶来的柳月宸也被遇上的其他仙子所拖延。 按照这样的进度,她定是第一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吐真丹 “酒仙过誉了。我没能看出其中窍门,走到这里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接下来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说不定其他神君很快便能跟上了。” 话毕,她放弃适才选的路,走向相反的另一条路。 “欸,小仙才刚刚对你有所夸赞,怎么如今选路也变得摇摆不定了?” 翼银烟尬笑几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有吗?没有啊,我适才以为这条路可以走,可是现在看着感觉不妥,便想试着走另一边看看。” 他指着原本翼银烟要走的方向,迷惑地问:“是吗?可小仙我怎么倒觉得这条路确实没错呢?” 翼银烟见状,提议说:“那,不如我们分开走,看谁更为机智,最快到达终点怎么样?要是你更快些拔得头筹,小仙也定会为你祝贺。” 酒仙用空杯蹭了蹭自己的鼻翼,笑笑说:“那也不必,有美人相伴同行,小仙我也得个逍遥,至于是否得那天后娘娘的大礼,我是不甚在意的。” 见无法甩开这个粘人的神仙,翼银烟也只好说服他接受自己选的方向,一路往错处走去。 走了数个岔路,酒仙终于忍不住发声:“不对不对,这个方向错了。你看,你离殿宇越来越远了。” “哦,是吗?”翼银烟眺望一眼还算离得近的殿宇,“还好吧,你看,我们还是甩开了不少仙家的。” “适才你是拉开了一截距离,如今却是进度倒退。”他咬着牙“啧啧”两声,手舞足蹈地比划,又频频摇头地说,“看来小仙我还是高估了你,不如你随我选的路走吧。” 翼银烟不肯,三番四次的推托令他生疑。 “这......”他再为自己倒了一杯,闻着香醇,质疑看她,“难道你是故意想甩掉我,不想得到天后娘娘的大礼?” “怎么会呢,天后娘娘不管相赠何物,都是我等狐仙难得的殊荣。只不过我能力有限,恐怕与娘娘的大礼无缘了。” 华丽辞藻说得高调,酒仙心中取笑她天真。他将杯中物放到她面前,企图给她壮胆,她犹豫片刻后不敢接。 倘若她碰了其他男子喝过的酒杯,柳月宸不知会做何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如今花枝环绕,他乐在其中,哪里有空看管她! “这便是你不识货了。这是由生长于瑶池旁的水瑶花下第一片青叶配以人族白米共同酿制的美酒,凡陆处可寻不到!” 怪不得酒意间洒出一股独特的清叶淡香,原来这酒还有这样的独特之处。 独自饮完后大叹一气,享受地回味口中的浓烈,酒仙施展法术变走空的酒杯和酒壶,一把抓起翼银烟的手,大放厥词,浮步狂奔,笑道:“也罢,此番小仙我勉为其难,就出手帮你一把吧!” “我......诶!酒仙等等......” 翼银烟没有还口之力,更无法挣脱他的手,拒绝此番好意。果然不消片刻,酒仙便拉着她来到出口的不远处,一把将她推入了殿宇,得意一笑:“好了,我完成任务了,等人来齐后,定替天后娘娘为你奉上珍礼,你就静坐一旁耐心等候吧!如果是可以均分的好物件,一定记得要与小仙分享哦!” 说完,酒仙利爽地转身离开。 殿内一众仙奴朝翼银烟行礼,祝贺她的机智聪慧,得到恩赏。翼银烟尴尬应付众仙热情后,独自坐下纳闷苦笑。 “众目睽睽下赠礼给我,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发现了身份......” 翼银烟忘情地将十指插入散发中挠动,挠至发麻头皮也不能令她想出应对之策。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殿内终于开始有其他动静,见其他仙人开始入殿,她躲到暗处重新整理被自己弄凌乱的发丝,盖好双耳。 她在整个殿宇中寻觅了良久也没能寻到柳月宸的身影,无奈之下,只敢躲在一旁不显眼的位置入座,然而不知怎的,那酒仙似对她非常感兴趣,发现她以后,又不顾她拒绝生生将她拉到中间显眼的前排入坐。不仅如此,他还将一众神君仙君带到她面前逐一介绍。翼银烟表面恭敬回礼淡定对答,实在内心煎熬,如履薄冰。 一如柳月宸受仙娥纠缠,翼银烟也被不少对她着迷的仙君所围攻,个个争相在她的面前展技献丑,只为博得她赞许一笑。其中还有一两位狐仙,死缠烂打般追问她在狐族的住处,翼银烟只道自己并非常驻青丘山,身处荒野居无定所,不敢再多言其他,她生怕拙劣演技穿帮,只好借其他献媚者转移话题。 应付许久,终于熬到了开席,感受到不远处柳月宸目不转睛的注视,本想开溜的翼银烟又被笑颜无害的酒仙拦下:“心言狐仙怕是被适才的英年才俊所迷惑,忘记带走自己赢得的彩礼了吧?” 终于得空入坐不远处的柳月宸,目不斜视地眯眼瞅着远处与他人谈笑风生的俏丽身影,为自己灌入了满满一杯。 “那个,我.......”未等她拒绝,酒仙从手中变出一个小木匣,拉她站起走到殿中红毯之上,面向众人将它交给了翼银烟,顺道向众人介绍她的聪明才智,是如何洞察先机寻到出路诀窍,并捷足先登来到贺捷宴上。 看酒仙期待的眼神,递来了小木匣,在众人的谬赞话语中,翼银烟笑着接过,当众谢过在座诸位,再礼貌地朝九重天方向谢过天后及天帝的恩赐。 众人见状也顺势说起天帝目光独到,善择能人解决天族危机。如今天族已三度大败人族龙族,接下来的这一战,将是决一胜负的最终之战,相信手握胜券的天族很快便可重新降服二族,世界将重归安稳太平。 众仙滔滔不绝,热切议论着世界大事,无人再关注领奖的翼银烟,既然没有穿帮,翼银烟松了口气,想赶紧坐下避免招人注视。瞧见柳月宸身旁座位意外留空,她朝他走了过去,顺其自然地入坐。 众仙多聊数句后,仙奴们开始帮忙斟酒,佳肴飘着色香味入桌。各路神仙共同举杯,畅饮一杯以作贺捷宴的开场,柳月宸再次举杯,顺道还将翼银烟手中的香醇抢走,饮尽为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快请药医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月宸又为自己斟满独饮,翼银烟知他酒量浅薄,很想劝阻,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果真听话地止住举杯的动作。 翼银烟猜他有所怨念,然场面隆重她不敢多言,生怕柳月宸一时失智便会与她开了争吵的话头,今日本就走了不少的路,从紫矿山地界中飞上了几重高云,在加上适才在迷途桥里走了几里的路,实在也废了不少精力。 翼银烟张了张嘴,没有跟他说话,见他也不开口,她撤走自己的手,自顾自大胆进食,没有再理会他是否还要灌酒。 这回轮到柳月宸呆着不动,定定看她,却一直等不到她再次投来的目光。 看着不远处两个狐仙你追我赶的有趣脸色,酒仙从旁偷笑,只为自己斟酒,夹起佳肴不停地往口中送。他可不敢再把心言狐仙捞回来,毕竟他亲眼瞧见姜武狐仙废了多大的劲才将身旁的座位腾空。 看着送给心言狐仙的小木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现在,就暂时放过姜武狐仙吧。 酒过三巡已知足,众仙准备散场,翼银烟一边推托想邀她此时赏月的仙君,一边拉着步如游鱼几近烂醉的柳月宸,为阻止他强抢她的酒杯,她只好一脸壮士断腕的模样,将向自己敬来的香醇快速饮完,以此婉拒狐仙的好意。 强耐一日的仙君看着柳月宸总是独占心言狐仙,有些太霸道,不由得开口相问:“敢问心言狐仙,你身旁的这位可是你的......?” 见有仙人质疑,翼银烟心里发虚,溜了溜眼,笑答:“实在是抱歉,兄长酒量欠佳,让各路仙家笑话了。” “兄长......” 柳月宸艰难抬头,不满地睨了翼银烟一眼。 翼银烟不想就此纠缠,再次谢过诸位拉着柳月宸冲出重围后,就将刚刚让仙奴替她讨来的解酒药强硬灌入他口里。 柳月宸嫌苦,趁着醉意耍赖,蹙起好看的浓眉,深表拒绝。 翼银烟没好气地说:“姜武哥哥,我乃一弱小无力的女狐仙,你别想全然依赖我带你回狐族去,再不肯醒酒,你今夜就独自在天族过吧。” 柳月宸虽用眼神责怪她粗鲁,却又不敢不喝,他也知道今日自己喝得有些过火,只好妥协地把满满一碗的苦药喝光。 待柳月宸稍能站稳,翼银烟拉着柳月宸出殿,借口“带兄长出去殿外散步,这样才能更快散些酒气”就与诸位狐仙和仙君分道扬镳,就身旁再无他人,她拉着柳月宸一溜烟似的,马不停蹄朝紫矿山方向折返。 酒足饭饱,见众仙尽心享受完毕后各自散归,已无人再留在席面上,白发酒仙从怀里取出一物,置于手中欣赏。 这着实是一块洁白无瑕不经雕饰的璞玉,正中间是通过施法嵌入龙凤图腾的宛转流云,精妙之处可谓独到。 酒仙得意把玩:“天后娘娘亲炼之器——云韵,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筋疲力竭的翼银烟与仍未完全醒酒的柳月宸一同跌落在紫矿山其中一岛的岸边,看着岸边浪花此起彼伏,规律拍打,翼银烟的心也平静了许多,这才留意到时辰甚晚,已入深夜,天星布空,朗月高悬。 想不到天族给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居然也会有失灵的时候,看着身旁一脸绯云久久不散的柳月宸,翼银烟轻拍他的脸,低声将他唤醒。 “为何本尊是兄长?” 柳月宸才睁开眼,就不假思索地发出提问,翼银烟心底发笑,嘴上假意不屑地说:“既不是兄长,那我们便是邻里关系了。看臣妾做什么?沉浸于如云仙娥堆里,臣妾也未曾听尊上提及你我之间的关系啊。既然如此,那便装得生......” 柳月宸一把勾住翼银烟后颈,暗沉着脸色说:“你若是不喜,可以过来把本尊拉走,而不是独留本尊一人应对天族仙娥。” 出乎翼银烟的意料,不受控制的心底话冲口而出:“烟儿有尝试拉走尊上的,是尊上不愿意走,一门心思仍在那双美兔身上流转......” 这?!我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这只是心中所想,原本她并不打算说出口的。 难道...... 翼银烟用舌头翻了翻藏于齿下的口中之物,心虚退后,她想要逃脱柳月宸的手,可他的蛮力非她可轻易抵抗,醉酒后更是强横难敌。 适才,她趁柳月宸不留神的时候打开了那个小木匣,里面居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颗丹药与一张字条:鱼悦丹。用后可令对方倾诉衷肠,道破心中所想。后面还有一行欠缺工整的小字:只作用于男子。 今日见柳月宸自如应对一众仙君,虽然也有不少的花俏仙娥亲近,可他也算自持自重,不曾有什么逾越之举,翼银烟心中既自豪又忐忑,这仿佛是自己私藏已久的珍宝,在未经她的同意下无端被人公然展示,他人的欣赏成了她甜蜜的负担。 所以,她想趁此机会冒险一试,她想要知道柳月宸心底的真心话,以此安定自己乱加揣度的小心思。 可如今自己脱口而出的表现,反而证实了此药不单作用于男子,甚至是男女通用! 想起酒仙说起礼物“男女咸宜”,翼银烟心中强烈地翻腾着一种被人祸害的不良预感。她暗啧一声,怪就怪自己被多情蒙了心,居然失了理智,尽信那一句来路不明的药物说明。 没想到这个酒仙居然这么不靠谱。 心底扼腕一番后,翼银烟想转移柳月宸的注意力,趁他不备将药丸吐出,柳月宸不知个中缘由,只是凭借敏锐直觉,就判断翼银烟不怀好意。 他怎么都不愿意转移视线,反倒将她的脸拉得更近:“本尊是想为你讨来玉兔,实现当初对你的诺言,并没有藏掖其他心思。”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醇扑面而来,翼银烟的双眼被迷醉,一时间无言以对。 “尊上利用自己的美色来引诱仙娥献来玉兔,这次哪怕尊上真得到了,烟儿也不会稀罕。也多亏尊上没能将玉兔讨来,省得烟儿日后每每瞧见,都能想起今日烦心之事。” 翼银烟追悔莫及,见抵挡不住自己的内心真言,连忙捂住他的双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暗里对峙 柳月宸专注于翼银烟的话语以及她与之相反的系列举措,迷醉的黑眸中映出深夜里的层层星光,璀璨夺目在其中冒着星火自燃,似乎能把她的心海照个通亮,藏不住一丝余地。 他趁翼银烟挣扎之时嗅了嗅,似乎对其中玄机产生了疑虑。 “现在的烟儿有些奇怪,不,今日一日你都很奇怪。明明昨夜与本尊两相爱恋,可打从今日午膳开始,你便对本尊保持距离,如今,嘴里说着坦诚的心里话,脸上却是带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烟儿不过是心悦之喜过于泛滥,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滥情的自己......” 翼银烟以为已经捂实了柳月宸的双耳,她尽可能将话音降低,内心祈求所说的话不被他听清。 他似乎真的没有听清,仍在发问:“就这么怕被本尊听出你的心思吗?” “虽然我怕,可我怕的不是这点,我怕的只是你的想法。烟儿不知,在月宸心中,我到底是怎样的位置,是如同魔后般的‘必须’存在,还是真切的唯一爱侣。毕竟,我的心愿是‘只得一心人’,虽然明知很难实现,可我仍旧是心存侥幸......” 苍天啊,如果此时有一把刀,请从天而降捅趴我,谢谢。 见柳月宸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翼银烟深感绝望,她放弃挣扎,直接软下的身躯趴伏在他强烈跳动的心口处,与她藏于柔软背后的狂跳争相呼应。 此番对话倘若柳月宸真能听清,是否会觉得她放浪形骸不知羞耻。翼银烟一脸懊恼,责怪自己做事太冲动,居然敢不加查验就将不明药物放到自己嘴里。 不顾柳月宸是否发现,如今翼银烟只想将融剩的半颗药丸尽快吐出,现如今药效刚现,她就已经深情难藏,要是再把剩余的半颗药丸也吸收殆尽...... 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还会有怎样的举措。 不料,她刚把脸侧到一旁,想要张口,却被柳月宸用力将脸掰回,一丝冰凉从她的舌齿间渗入,涩涩微苦的一物就这样被他夺走,干脆咽下。 翼银烟瞪大双眼,将他推开,一脸错愕。 “本尊猜的没错,你当真是被下药了,是谁做的?” “你!这......你明知是药,为何还要将它吞下?” 他将身旁的她一把抓紧,略微使劲便能将她压下,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公平起见,本尊愿意为烟儿服下这颗吐真丹。如此一来,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本尊定悉数照答。” 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挑明,倒令翼银烟有些不好意思问了。 柳月宸并不心急,等着她缓缓开口,翼银烟惶恐,干咽了一口,最终屈服在他居高临下的眼神之下:“其实,这个是鱼悦丹,是适才贺捷宴开席前由酒仙代为转赠的天后娘娘的礼物。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天后娘娘会送出这样的药物。而且上面的药物说明也是骗人的,明明写着只作用于男子的......” 错口呷舌,舌尖出了甜腻的味道,翼银烟疼得捂嘴。 该死的,这真的是吐真丹! “所以烟儿的计划是,用自己的嘴将此物送给本尊服用,以测试本尊对你的真心?” “是,因为我料想你喝了酒又对我生气,会有逾越之举......啊!不要再问我任何问题了!!” 见翼银烟委屈的眉目里藏着泪花,柳月宸也觉得自己过分,似有欺负。笑过她洁净纯良的心,他俯身浅吻她的无辜美目,怜惜她此刻的惊慌失措。 “好,本尊不问了,只等你来问。” 磁性的声音魅惑众生,翼银烟如受了魔怔般定住。 他等久了也未见翼银烟开口,百无聊赖下,将自己的挺鼻细细磨蹭着她火燎燎的脸颊,从额到眼,再游走到她的眉心。 脸上的软磨硬泡令翼银烟心间奇痒,她再也藏不住心底疑团:“适才,臣妾见尊上与一众天仙在一起,似乎很开心......” “那不过是本尊逢场作戏,想要套知有关天族近况罢了。” 瞬间柳月宸也定住了身,似乎讶于自己的脱口而出。 一丝狡猾灵光从翼银烟的眼中闪过,如此大好时机不容错过,她必须抓紧时机乘胜追击。 “那尊上今日特意将烟儿带去天界游玩,难道就只是为了探知天界大战一事?” “是,也不是。虽战事重要,可本尊此番,确实一心想要带你来紫矿山游玩,其实是想要以此美景打动你,令你难忘,永远都记住与本尊在一起的这一天,日后能死心塌地恋慕本尊。恰逢宴席好时机,正好可顺道......多加打听。” 柳月宸暗自聚气运功,想要将肺腑中的药劲逼出,可他刚将混元之气汇聚于胸,气息就被药物强效反噬,药劲仿佛变得更强了。他皱起了压扁的眼眸。 天族的药果真不容小觑,他还是过于自信,这次怕是逃不过了。 柳月宸眨眼几遍,努力凝神强稳气息,心中一度黯然。 所以,柳月宸偷偷摸摸地把她从魔宫中拐走,就是想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甜蜜出游,过过不受干扰的二人世界? “你......”翼银烟半天才挤出后半句,“尊上这是想要算计臣妾吗?” “不是算计,是想要将你此生都困在本尊怀里,今生今世往生万世,本尊都不允许你有离开本尊的念头。” 罢了罢了,头脑发热的柳月宸不再挣扎,解除抵制的同时他发觉气理变得通畅起来,全身活力涌现,容光焕发。 虽然已经看透翼银烟的心思,可一向慎重惯了的柳月宸能任凭心意和盘托出,已经算是出格。不过既已出格,又何必在乎何等出格?他不再计较药不药的事情,只把修长的指停留在她软绵的青丝里,看着她满头秀丽随岸水潺潺,宠溺地为她慢慢捋顺。 “月郎,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你可曾怨我?” 这是一个叹为观止的问题,看来她并非受迫而服下丹药,反倒是青涩情思被天族的奸狡之辈所识破,这才拉着他一同中计。 不过,既然只是无害的药,天族也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身份,那现在中不中计,也不甚重要了。 柳月宸重新将脸庞贴近,任由挺拔鼻峰扫过她的耳廓,慢慢到她的额鬓,再顺着她的鼻峰跌宕起伏,往下靠近萌然的娇艳,此处的香软细滑是他最为留恋的所在。 “只要是烟儿的心意,本尊自愿承受,哪怕让本尊等至天荒地老,被眼前见得却尝不得的甜蜜无尽磨折,本尊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此等肺腑之言令翼银烟铭感五内,唇面的香醇鼻息将她的心也浇灌,她主动出击,把唇印送上他停留不前的鼻峰,只见他如触电般一怔,直接换上香软虔诚奉上。 迷人动听地唤着烟儿,又令无心抵挡的她将他亲昵叫唤。 这定格于天地的长情透着香醇,演着真实,藏着热切,吞尽了二人此起彼伏的心意,动荡了四方万年不变的静夜,霸占了深不见底中橙黄的炫光,印证了彼此渴求生世不离的誓言。 第一百五十六章 魔尊的惊喜 翼银烟枕着柳月宸的臂弯睡了一夜,柳月宸察觉她醒了,将她抱紧。 虽不情愿,可刺眼光芒倾盆洒下,她将还未休息够的眼眸撑开,勉强视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无所谓......”柳月宸慵懒的声音将她彻底惊醒,她猛然睁圆了眼,发现自己仍旧身处紫矿山,她和柳月宸就这样躺在广阔天地中过了一夜。 不知媛凤殿里,李芸生她们有没有人察觉她和柳月宸已经离开,现在会不会乱套了?不行,要赶紧回去了。 见他不安分,她娇嗔怒视,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想要把他推开:“光天化日之下......” 浅浅吻额,还没彻底清醒的柳月宸难得傻笑,无赖地说:“烟儿安心,五里以内早就被本尊设好结界,他人没有窥视的资格。难得放下政务,本尊只想再好好看你,多与你独处一刻,便都是本尊偷来的时光。” 翼银烟一脸不情愿地与他眼神悬空打架,实则早就心花怒放。 再抱一会,柳月宸就扶她坐起,为她梳理好秀丽发丝,重新从怀中拿出那枝发簪,替她挽了个简易发式。 看着海中自己清丽的倒影,翼银烟笑笑,大方称赞:“手艺不错。” 柳月宸得意一笑,朝她凑去:“可有奖励?” 翼银烟怪他不正经,明知四周无人,她还是止不住张望一番,才敢飞快地在他早已褪去酒意的脸庞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也怪这四周空旷静得吓人,她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异感,像轻易就能被人窥视那样不能舒爽。 似得到极大的满足,柳月宸牵好她的手站起,二人原路返回,从西侧门处入宫,再度通过那扇小窗,重新潜回媛凤殿的寝殿里。 见两位主子没有召旁人服侍就着装整齐地走出寝殿,李芸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与许辛婉守在门外一日一夜,期间,这两个大人娘娘进屋以后,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居然还在她持久的叫唤下不肯出门用晚膳,如果不是有许辛婉从旁提点相劝,李芸生恐怕就会破门而入了。 许辛婉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深谙魔尊脾性的她十分识相,没有提问主子细节的打算,只一如往常的引二位到偏殿处用早膳。 李芸生见翼银烟与柳月宸分开走,两人终于分开些距离,她连忙蹑手蹑脚般凑到翼银烟身边。 确保柳月宸没有回头来看,偷偷地问:“娘娘,昨日你跟魔尊在房里都在干什么了,我怎么都听不到一点声音?难不成,你们真跟许辛婉猜的那样,在寝殿里睡了一日一夜?” 翼银烟眨巴着眼,呆呆点头,回应说:“啊是,睡了一日一夜。” 说完这话,翼银烟自己都无语望天,这是什么无脑问题? 看李芸生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翼银烟反倒心宽起来,也就是这一只笨得出彩的李芸生能够被许辛婉这样简浅的谎话忽悠,不过她什么都猜不到也挺好的,夫妻之间的事翼银烟可羞于启齿,分享不出来。 用膳期间,李芸生突然惊叫一声:“啊!” 才喝了一口清粥,翼银烟就被一惊一乍的李芸生吓了一跳,就连柳月宸也有所惊动,他没有放下手中抬起的碗筷,只是边吃着,边缓缓挪过头看她。 翼银烟还以为李芸生从今早的几句对话里想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缩了缩头,紧张一问:“怎么了?” “娘娘是又有不舒服了吗?” 翼银烟迷茫摇头:“没有啊,本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为何你的脖子上长出了红斑?”她颇为担心地挪过翼银烟的身子,反复审视,“不仅是左边这里,还有右边这里,这边也是。” 猛然想起了什么,翼银烟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将埋怨的目光刷刷射向闲情逸致的始作俑者。 柳月宸只是筷子定了定,而后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继续啃着手边的肉包。 嗯,很好吃。 李芸生以为翼银烟又中了毒,嚷嚷着非要再去请药医不可。 翼银烟朝柳月宸挤眉弄眼,柳月宸不仅没有替她圆场,反倒捏着筷子手腕撑腮,打趣地皱眉点头,煞有其事地跟着起哄,说:“嗯,本尊也瞧见了,确实有些不妥。” 李芸生不经大脑,不满地说:“魔尊大人,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我家娘娘跟您呆了一日一夜,您怎么到现在才看见这些红斑呢欸啊~!” 跑调的诡异颤音脱口而出,李芸生连忙用力搓揉自己吃疼的腰,回头就见许辛婉慈祥地笑了一脸。 柳月宸居然不恼,没有脾气的说:“芸生教训的是,是本尊照顾不周,你快些去替本尊请药医过来吧。” 请药医来干什么,来看戏吗? 凶狠狠地刮柳月宸一眼,翼银烟一把捏住李芸生手臂:“......这是被撞到的。” “是什么东西居然会撞娘娘脖子,会不会有内伤啊?” 啊,内伤......如今我深感内伤。 “就是,有东西撞过来的时候,蹭到了......对,本宫皮薄,是开窗户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窗外的花,过敏了。” 柳月宸默默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翼银烟,朗目压长,薄唇也拉长。 李芸生将信将疑:“真的?你会对花粉过敏?” “本宫何时骗过你?” 嗯,确实没有,的确是撞到的时候弄上去...... 将剩下的半碗粥举头饮尽,柳月宸就见李芸生看了过来想向他求证,他扫了翼银烟一眼,配合地点了点头。 翼银烟拉李芸生坐下,说:“好了,别纠结这种小事了,今日有你爱吃的酥饼,不如你坐下陪本宫一同吃吧?” 李芸生嘴馋很久了,只是碍于柳月宸在场,她不好放肆,见翼银烟终于邀请她同坐,于是怯怯地看着柳月宸:“真的,芸生可以吗?” 柳月宸长指一夹,拧起许辛婉递来擦嘴的棉帕沿唇一擦。吃得干净,抹得当然也干净。 见卢青志一脸央求的表情,早就在门前抱剑等候,柳月宸拍拍屁股就起身,说:“本尊用好了,两日不朝,必定积压不少要务,芸生就替本尊好好陪魔后用早膳,还有......” 他朝李芸生指了指,诡异一笑:“记得替本尊治好魔后的红斑。” 见小美人从旁恨恨羞愤,柳月宸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携着悠悠笑声,飘出了媛凤殿。 李芸生的破坏力还是不容小看,她就这么随便闹一场,翼银烟就觉得全身虚脱乏力,只是脑海将昨日发生的一切过了一遍,她的脸色重新又红润起来。 见柳月宸走远,翼银烟赶紧命许辛婉去寻懂得红妆的老嬷侍来。 李芸生嚼着香酥,口齿不清地问所为何事。 “本宫想要啄刻耳洞,佩戴耳饰。” 李芸生忘记了咀嚼,不敢置信地说:“可是,之前你不是一直都说,‘不过是夹个小耳饰而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愿其有所损伤,更不愿承受穿刺之苦,故而多年来坚决不肯啄刻耳洞。就连被魔尊迎娶这样的大好日子,也没能令你回心转意,如今为何又能下定决心了? 翼银烟壮士断腕状:“今非昔比,今日本宫就只想做成这件事,而且是立刻,马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日子 李芸生不习惯翼银烟的反常,如今场景又勾起她另一番神伤。 她把今日翼银烟需要服用的药递了过去,翼银烟顺从服下。 想了很久,终究要道破心中谜团:“娘娘,现在开始我们换泡另外一种茶了,因为桂妃娘娘的香叶,昨日被卢青志带来的人全数取走了。” 见李芸生一脸失望眼神黯淡,翼银烟松了口气,想来这愚钝的丫头终于想通个中细节了。翼银烟再把杯中香醇多喝一口,果然茶味与以往不同。 点了点头,她替李芸生把下面的话说完:“深宫之内,人心叵测,一直以来后宫表面宁静,各宫各殿相安无事,不管本宫在或不在,这里的无尽漩涡都不会停止吞食久呆深宫的人心。” “不管是明面上的分庭对立,还是虚伪相伴的姐妹情深。” 李芸生受教,在翼银烟身旁蹲下身躯,虚心聆听。 “起初我打死都不肯相信,直到药医命我仔细照顾你,还提出诸多的‘谨慎’......可是娘娘,事情已经败露,前天桂妃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媛凤殿,我若是更早察觉这其中的缘由,昨日定会当场撕了她恶心的嘴脸。” 弯翘的美睫低垂,挡住翼银烟此时眼内的神情,她摸着李芸生的头,似长姐慰藉委屈小妹般,耐心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你便做得很好,多次查验她送来的鹿肉,此番她摆明是只针对本宫一人,用了见不得光的法子,察觉不出来不是你的错,莫要过份自责。” “本宫只期盼,我、许辛婉、江引希还有芸生你,我们四人能够快乐地在魔宫中生活,月宸也能一如既往的守护我,其余的奢望我们不必强求,若是得不到,敬而远之便是。” 李芸生抬起夹着泪花的眼眸,憨憨点头。翼银烟温柔如水的安慰如同一股治愈神力,亲自为她难受了数日的焦灼浇上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抚平她因自责无能而不顾心口疼痛撕扯的伤处。 “娘娘,芸生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守在您身边。”趴在翼银烟的膝上,细细听着她体内跳动的脉搏,李芸生心中无比平静。 “好了,既然你已经看明白这次桂妃的事,本宫也该向你坦白,本宫再次中毒的来龙去脉了。” 李芸生抬头,一脸不解,随即被翼银烟的话所惊愕不已,一直张着圆嘴听到最后。 ------------------------------------------ 一人在议政结束后长跪皓羽殿等候,柳月宸入殿前便看到他俯首的如铁身板。 柳月宸用那人看不见的冷眼瞧他,淡漠询问有何事,只见那人朝他行大礼,直道自己有罪。 “魔尊,臣已经替您将散播魔后谣言蛊惑人心的一众心怀不轨的愚臣抓获,今日便于市井间当众施以刑罚。未能尽快为娘娘正名是臣失职,恳请魔尊责罚。” 长跪于此的正是肆意弄权掀弄谣言,还敢勾结内外运走军火的玉宗玟,玉倾城的哥哥,桀骜不驯八方威风的玉魔圣大人。 “玉魔圣如此忠心,本尊如何舍得罚?” 话语淡如清风,不含丝毫波动情绪,随手拍了拍玉宗玟的肩膀示意免罪后,柳月宸步至上座,提着衣衫长摆轻坐,随后又使劲甩下,随着他指间的暗劲,衣衫扑覆在他双腿之上,传出细微的衣物碰撞顶撑的震声,敲响座下人的大脑。 如今时节正值初夏,适才玉宗玟赶来的路上本是出了微汗,可现如今在殿内不知名的寒意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玉宗玟伸手扯了扯喉间紧扣的衣领,想让自己装得更若无其事些。 “春夏之际,是天界狐族花果盛产的季节,臣近日忙于与狐族货商打交道,竟然大意疏忽,没能注意到人界与魔界边界处的异动,这才让心思不纯的人钻了空子企图实施不法交易,这也是臣的罪过。” 柳月宸后背靠牢贵倚,双手握着椅子把手,食指慢磨把手上的蜿蜒刻纹,他将左腿靠上右腿翘起,顶起衣衫后,殿内温度似乎变得更低:“听你的口气,是已经抓拿始作俑者了?” “是臣无能,那贼人反应极快,未等我的追兵赶到便早已闻风撤退,没有给臣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握拳撑头,柳月宸侧着脸眯眼,弯弯笑了:“哦?莫非是你身旁的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玉宗玟猛地抬头,死灰着脸。 柳月宸向前,虚与委蛇地将玉宗玟扶起:“不过是玩笑罢了,玉魔圣何必如此较真。” “老臣兢兢业业,十万年来待魔尊及魔界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种玩笑魔尊切莫再开了。” “好,是本尊不对,给你赔不是。”柳月宸向前,握起玉宗玟的双肩,“玉魔圣乃国之栋梁,怎么能称自己无能?本尊用你,自然信你。这么快便能捕获风声查出贼人的藏身之处委实不易,只是本尊关心的是,那批遗失的军需,是否已经找回?” “魔尊放心,臣已派身边信得过之人将最近被盗的军需往魔都护送押回,不过之前的,恐怕已无迹可寻了。” 柳月宸叹了声,沉重且妥协地深深点头,手上的力度加大,握紧了玉宗玟肩膀的骨头。果真是硬得磕手啊,柳月宸重重地拍了两下,才撒手。 即便暗中生疼,玉宗玟也不敢哼出一丝不满。 见玉宗玟憋屈而不得发,柳月宸二度笑了,用眼神强迫他与自己同笑,替他擦平攥皱的衣领,悠悠地说:“不错,很好,有劳玉魔圣了。还请多加催促将事情办得利落些,别耽误太久,本尊还需依仗你的经贸才能,开拓与天界的互市呢。” “臣,惶恐。替魔尊分忧是臣的本职,断然不敢怠慢。” “对了,近日玉妃身子多有不适,似乎偶感晕眩头疼不止,实在惹本尊心疼,难得你今日归朝,不如顺道去看看她?” 表面上柳月宸是煞有其事的告知,仿佛对玉倾城十分在意,可言辞语气里尽是夹杂着不善的嘲讽,玉魔圣并不能从中听出丝毫怜惜,这使他心头一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对众妃的照拂 “臣妹有魔尊照料,自然不需要我这个当哥哥的操心。只是经月不见,确实想念。臣谢过魔尊恩典,过会等手头的事情交接好以后,便会到后宫探视玉妃娘娘。” “好,辛苦你了。”柳月宸不再与之周旋,重回上座查阅密折,心不在焉地搭话,“玉妃身子娇弱,偶有小病也无妨,不过本尊以为,还是该好好将心思收敛些,别只顾着夜里下棋误了健康,本尊还盼着魔界能有新的尊亲尊仪降世呢。” 说完,深不见底的眼神明晃晃地刺入玉宗玟眼中。 玉宗玟眼睛灼热地痛,似深受打击,脸上很快就爬上了愁容,心中的事打成结。咬紧口中的恨齿,他毕恭毕敬地下礼:“魔尊大可宽心,今日臣便好好规劝,不放任她胡来,耽误自己的身子。” “嗯,玉魔圣睿智,想必今日见了你,她也能想明白,对自己的行径多加收敛。退下吧。” 玉宗玟黑了一脸,恼怒的神情不敢张扬,直低着头不让柳月宸瞧清表情,大步离开。 见已无人,卢青志快速从殿内一侧走出站直,面看柳月宸。 “狐族如何了?” “回魔尊,现在已平静如初。” “给我加派人手紧盯与天界的互市,不管是狐族还是天族。如今天族怕是掰回局势,终结之战临近,不是我们能出乱子的时候。” 柳月宸左手提笔,在其中一张密折中批注狂书,右手朝卢青志扔去一个小木匣,“阴差阳错,魔后收了天族送的礼,以防万一,你命忠芪验查这上面的残余,确保无害即可。” 完美的抛物线从柳月宸的指骨中挥洒开来,卢青志稳稳接过,是一个没有盖紧的空盒,他煞有其事地重新合紧,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里面看似乘过物件的软帕,藏于怀中。 “让许辛婉‘秘密’来见本尊。” 像是不假思索般,柳月宸只把密令瞅了一眼便执笔书上几段,批注密令的他头也不抬,再对卢青志下达命令。 一心多用的至尊总能无懈可击地应对各方疑难。卢青志领了命,感慨地看向全神贯注的魔尊大人,心中油然而生的钦佩此刻全写在脸上。 批注完毕,只见柳月宸想起什么,他放手中的笔,走到卢青志面前,卢青志抬头,见他胸有成竹般咧齿一笑,压弯的眼神中充盈着无边自信,似乎有呼之欲出的精心谋划从个中透露。 “现在天下三族大战进入关键时期,如火如荼的战争很快便会结束,决出胜负。天族大方给魔后赠礼,本尊应当礼尚往来。你费些心思,替本尊找人给天帝老头回个礼,想必这个礼,能让天帝老头‘惊喜’许久。” 俯身倾听完柳月宸的密令后,卢青志大步走出皓羽殿。他眨了眨略微干涩的双眼,扭动着头,想把发僵的脖子扭松,也稍微舒展一下自己的双肩。 他看向自己的腰间佩剑,上面套着的是亦惧剑鞘,是当年柳月宸所赠的剑鞘。虽然上次承受了魔后的攻击后出现了裂痕,然上面的图案依旧霸气侧漏,两侧对称蜿蜒盘踞的青蛇卷着长身吐着信子,一双赤目镶着红光矿晶,日光之下,总能瞧见一道凶残的绯色在其间晃动,足以令注目的人受其震慑,面生惧色。 一直以来,整个魔宫都在质疑卢青志的存在,都觉得他自恃博得魔尊的几分欣赏就嚣张跋扈胆敢称“臣”,还曾在背后耻笑他,更有想象力丰富的戏说或许他在背后对魔尊大人不倦谄媚,用了不少独特手段,才有今日这般的风光厚待。 误会他卢青志是个魔侍且取向不明又如何?卢青志心中深知,他就是那守在至尊身旁的极恶青蛇,藐视一切吐出信子之日,就是至尊利用青蛇的毒牙痛击对手之时! 卢青志看了一眼西面的碧空,盘算着如何混入蛇族当中图谋。无意间用力握紧剑柄,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朝前迈步。 看来他要离开魔界一段时间了。 ------------------------------------------ 只要解了毒,多吃几天的药,身体便无碍了,等着柳月宸来用晚膳的翼银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近来多日没有扰人清闲的烦心事,也不见宫妃在眼前晃悠,一个个的似梦蝶兽那样乖巧,乖乖躲在自己的宫殿里,既不出来游玩银燕园,更没有违背翼银烟对后宫的种种操办,一如心如止水的善男信女,任凭她配夏物、换宫灯、置新器、裁老嬷,连同往日里自持主子得宠嚣张跋扈的魔侍们,个个都低眉顺眼的,面对魔后的训话无不毕恭毕敬,虔诚受教。 既然李芸生等人已经回来,媛凤殿内人手充足,况且有一日翼银烟发现皓羽殿内多了两个照顾不周的新人,惹得柳月宸隐隐不爽,索性她就将他早先暂时派来照顾她的许思甜、刁凝儿两人重新调回柳月宸的皓羽殿,让她们当回她们自己最熟悉的本行,也好让柳月宸办公时多顺心些。 唯独可惜了满园的涟涟夏水,似锦繁花,只翼银烟一人欣赏,无人可以分享。 难得过上如此美好到极致的日子,翼银烟心生质疑,竟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得不防。柳月宸从旁坐下打算用膳,见她疑神疑鬼,顿时失笑不语,静静用膳,耐心听着她藏着不满且颇有失落的琐碎嚷嚷。 柳月宸见饱,优雅地为自己擦拭嘴角的残余美味。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养成了夜间就膳的好习惯,这令习惯伺候他的许辛婉不由自主的长舒一口气,心底感激翼银烟能够对自己最为敬重的人循循善诱劝谏。 见翼银烟也吃饱,不休不止的小嘴仍旧冒着三言两语,柳月宸一把将她拉近,贼贼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流转:“看来烟儿是觉得宫中日子无聊了,不如今夜本尊陪你忙些什么,或者做点运动消化消化?” 看着柳月宸写情的双眸弯了又弯,翼银烟的大脑太灵光,瞬间就闪过昨夜的绻缱难舍,脑门一热,她脸颊盛开朵朵火云:“尊尊上想忙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兄妹相聚(上) 见翼银烟含春眼眸不敢直视自己,柳月宸的笑意更浓:“烟儿期待与本尊忙些什么?” 她恨不得立马跑到院中,钻地三尺。 柳月宸似有意图地向她靠近,静静地观赏她此时的羞怯,修长白皙的指腹轻轻摸着从她耳骨上垂直吊着的一颗小珠。 “不曾想,烟儿居然愿意留耳洞了?” 高悬于翼银烟软耳外廓上的一个小洞中,挂着一小束饰物,鹅黄色调的垂带莹珠愈发衬托她的白皙,印得柳月宸的双眼亮堂堂的。 但见翼银烟咬紧下唇,半天才乐意挤出几个字:“好看吗?” 他微凉的指腹顺着她耳廓的形状绕了一圈又一圈,温柔似水地说:“本尊觉着,烟儿将它安置在耳骨上,是本尊见过最美也是最独特的耳饰。” 得到他认可,总算是没让她白白受苦,翼银烟抑制不住喜悦神情,如受了春风一夜间绽放的花儿般开得灿烂,满脸红光如初生幼儿般水嫩,眼眸里泛腼腆光泽。 柳月宸晃了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爱恋,情难自控想要朝她的朱唇靠近,但见翼银烟自觉地合上双眼,高翘的睫毛浓密如发,在期待中轻微抖动,柔软地随之荡漾。 忽然,他停住了动作。 今夜不可再被她迷惑忘记初衷了。 极力抑制心底的欢腾不止,他二话不说把翼银烟往院里带去,翼银烟心中狂喜,紧张摸着扑通扑通的跳动,由着他牵走自己。 前夜就是,她被柳月宸带到了后院,悄无声息中,他把私下准备好吐着火焰的纸鸟用法术高升,盘旋于媛凤殿高空,星星点点的跳跃一如那日在紫矿山中觅见美不胜收的风景,在她眼中闪烁不灭,叫她兴奋得不顾形象,拉着众人一同上蹿下跳。 带着千百种可能出现的惊喜想象,翼银烟面对他站好,但见他摆好姿势,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口中煞有其事地蹦出两个字:“练功。” ...... 翼银烟不加掩饰地嫌弃他一脸。 ...... 翼银烟猛地睁开双眼,见自己于床中仍保持定坐姿势,此时她不见疲劳,只是将自己的屁股坐得生疼。 经过柳月宸一夜的苦口婆心的劝言与操劳,百般不情愿的翼银烟生生将一套高阶修炼的口诀翻来覆去重背十遍不止,好不容易把这个严厉的师傅请去入睡,然后! 这套口诀就如同佛祖降服孙大圣的紧箍咒一般,在翼银烟疲乏无比的大脑中一直没完没了地打转,随着口诀的内容,她体内的血气又止不住地在她体内四处游走,反正她整个人都没办法静不下心来专心睡觉。 见柳月宸在身旁早已睡得死沉死沉,翼银烟在无声的夜里凌空打了他无数遍,发泄好了却又更精神了,无奈之下,她最后只能直截了当坐起入定,又再生生地将口诀念了一整夜。 “啪”的一声,扭动的脖子传来清脆的不满叫嚣,仿佛对翼银烟昨夜的虐待百般生气。刚好李芸生入内伺候,再次为她施展许久不用的按摩大法,伺候好脖子大人之后,就对准她的累臀百般蹂躏,耍得足够开心。 李芸生其实清楚,只要翼银烟愿意,随便捏起一指小小施法便可消退身上的僵乏,翼银烟不过是享受她的服侍,向她撒娇而已。 李芸生不说破,平日里都会由着这位任性的魔后娘娘耍赖,不过今日不行,至少此刻不行。 “娘娘,我们动作恐怕要快些了。” 趴在枕头上享受的翼银烟抬了抬眉:“嗯?” “主殿内候着四位宫妃娘娘,个个都等着见娘娘您呢。” 自从翼银烟初登魔后之位,入主媛凤殿三天后受过一次众妃的正式朝拜后,她就再也没有试过有集体宫妃一早入她媛凤殿的情况。而且是四位宫妃娘娘,所以,连莫萱儿也来了? 这样也好,她直小便爱读异界书卷,早就见群书中有描绘,在人族皇宫中,日日清晨众妃都要朝见宫中皇后以示敬重。每每见文人细写宫妃着华丽服饰,香艳出席,她总以为那是一个多么活色生香的场面。 可如今轮到她入了魔宫,曾类似地经历过一遭,顿时就觉得不甚欢喜。 人人都带着虚伪面具虚与委蛇,为了应付这样的场面,她一大早还不够眠便要被拉起身不说,还要佩戴许多魔后娘娘专配的华贵首饰,头上的贵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光是收拾她的头就要用去一个时辰,着实费劲。 后来许辛婉让她宽心,她说魔族的魔宫与人族的皇宫不同,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宫妃无需日日朝拜,仅重大场合或有要事商议时到媛凤殿群聚,届时翼银烟再用心点装扮即可,这令翼银烟心中轻松不少。 然今日这是破什么天荒,难不成是柳月宸昨夜听她发了一晚的牢骚,又偷偷去鼓动众妃齐聚?这是否意味着有一场好戏上演? “莫美人也来了?那淳妃是见好了吗,她可以出门了?” 李芸生依旧卖力地替她揉着,惹得翼银烟舒服地轻哼出声:“嗯,确实莫美人也来了。娘娘忘了?今日刚好过了一月,淳妃的禁足令应该算是解了吧。” 掐指一算,确实如此。现在魔宫也没有什么重大活动要举行,翼银烟有些想不通,示意李芸生撒手,再稍稍让李芸生为她整理衣着装扮,便与李芸生一同步向主殿。 翼银烟还未走到主位,就见各位娇美自觉朝她行礼。 礼毕,桂心怡更是激动地向前抓她的手:“魔后姐姐,妹妹终于是见到着您啦。前几天妹妹便有来过,只可惜尊上说你身体不适不宜探视,妹妹才没有久留打扰。怎么样,如今身子见好些了吗?你病了这么久,妹妹很是担心呢。” 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得跟往常一样亲热。 翼银烟一愣,将笑容堆上,一如往日的和熙包容,说:“谢桂妹妹关心了,本宫很好,前些日子便已痊愈,令你费心牵挂了。其他姐妹也不必客气,都免礼起身吧。” 桂心怡受够了翼银烟依旧仁善的嘴脸,无心琢磨她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假意不知自己对她所做行径。 看在昨日在银燕园里偶遇玉家姥爷,他又对她苦苦劝告,说起柳月宸话里有话的告诫,桂心怡藏好心中不快,坐下后,依旧在粉嫩的脸装上纯真的笑:“那便是最好不过了。等过几日银燕园中的夏花璀璨,到时我们再约一同游园如何?” 翼银烟温婉点头默许。 见二位眉飞色舞,终于聊得差不多,一旁久站未坐的淳宛琳向前朝翼银烟行大礼。翼银烟隐约看出她的下颌阴影处仍旧贴着一小片药纱。 “还请魔后娘娘恕罪,臣妾目光狭隘行事鲁莽,竟将尚未认真查验清楚的花木贸然出赠,险些让它害了娘娘。尊上前来问罪时,臣妾才知自己酿下弥天大祸,愧疚不已。近来一月,臣妾都在暖沁殿中静思己过,还望娘娘饶恕臣妾的愚昧无知,接受臣妾此番的真诚致歉。” 第一百六十章 兄妹相聚(下) 一气呵成的致歉陈词倒背如流,不知淳宛琳心中是念了多少遍才能这么顺畅一字不差地让它从口中溜出。翼银烟心中一边失笑一边鼓掌,短时间内也没想到应对措辞,从旁的许辛婉李芸生不约而同的斜目而视。 见翼银烟沉默,桂心怡倒是自觉替她扶淳宛琳:“淳姐姐,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嘛,个中缘由及道理魔后姐姐肯定心如明镜,只要你当真是不知情的,她也肯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刚刚开始,见桂心怡不经她同意就擅自把淳宛琳扶起,翼银烟还以为桂心怡要袒护淳宛琳,谁知三言两语中,妥妥又四两拨千斤地讥笑淳宛琳明知谋害败露仍旧装作无知,把淳宛琳打肿脸充胖子想与翼银烟修好的虚情假意戳破。 淳宛琳原本是挂着笑看桂心怡的,心里还有生出几分感动,直到听到最后,她也不由得僵住了微微拉起的嘴角。 翼银烟眨了眨眼,在这对暗中较劲的美人默默对视中擦出的星点火花里读了又读。 殿内一片安静,无人接话。 翼银烟主动打破沉寂,浅浅咧出素齿,笑得温和:“桂妹妹所言极是,不知者不罪。淳妃也不必自责,日后哪怕不是赠予本宫的物件,也多加留神便好。” 她只挑着淳宛琳爱听的话应着,果然淳宛琳很是受用,她紧张的神情有所和缓,感激下礼后,终于肯在翼银烟的示意下入坐。 “桂妹妹也是,近来天气转热,你恐怕要稍稍克制些,不要四处乱跑太久了,否则总出一身汗,再吹吹春尾的凉风,到时就容易得病了。别总是想法子哄本宫开心,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桂心怡甜甜回应:“嗯,魔后姐姐说得是,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同样的,玉倾城盈盈起身,也向翼银烟谢罪,说着像什么“没能照顾好魔后娘娘”之类无关紧要的名头求饶,翼银烟心如明灯,只当她为传假信给沈玉恒的事情赔罪,也一一受了,大度应承不再计较过往。 此时,卢青志通报后当众人的面入殿来,身后还跟着数名魔侍一同入内。 他先朝翼银烟行礼,然后再朝一殿的娘娘俯首,逐个行礼,之后才说:“前些天里,魔尊见媛凤殿中有一名魔侍的腿似有旧疾,行走不怎么利索,怕她对魔后娘娘伺候不周有所怠慢,故今日特意吩咐青志再带来数位伶俐的魔侍给魔后娘娘,顺道再把那位带病的魔侍带去别处养病。” 柳月宸的心思怎么能这么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宫里有魔侍腿脚不好。 “另外,青志还带来魔尊的原话......”卢青志不自觉地抓挠鼻尖,又假意淡定地轻咳数声,权当清喉,“‘今夜亥时本尊仍会到媛凤殿来,届时定能让烟儿毕生难忘。不准乱跑,更不准忘记与本尊的约定。’” 话毕,卢青志羞涩难耐,连脸面都不敢朝着翼银烟,只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石柱,伪装自己并未说过如此这般意味深长且令人想入非非的私情蜜语。 翼银烟则直接呛了一口热茶,闷咳间险些要把眼中透明的温液也挤出,她被卢青志的话,准确来说,是柳月宸的话彻底雷傻了。 想必柳月宸是故意在众妃在场时,派卢青志过来转告如此歪腻的私密话。若是他自己来说这番话,或许翼银烟还觉得比较理直气壮,如今让忸怩不安的卢青志代为转告,虽是无心,可卢青志胆子不肥,歪腻的话更被他表现得闪烁其词,暧昧不明。 翼银烟自己听着都要浮想联翩,更别说此时个个表情错愕呆坐的宫妃。 明明不过是双双修炼精进法术的正经事,竟被他暗示得如此污秽凌乱,实在是可耻可恨。如今还连累正直的卢青志,一同与她哭笑不得,以笨拙演技表演一出“处之泰然”的好戏。 此时后院中一魔侍被新来的魔侍带到主殿来,打破了殿内一众主子失语的尴尬。只见那个魔侍一拐一拐的前行,似乎真的病痛不轻。 无意间,翼银烟看到行走不便的魔侍四处张望,眼神碰到玉倾城后,表情心虚懊恼。 翼银烟捕捉到玉倾城同等惊诧的神情,虽然它稍纵即逝。 她看不明白,却也看明白。 翼银烟原本以为此时的玉倾城只想隐身不敢冒尖,却没曾想她居然主动向前,对翼银烟说:“如今看魔尊魔后如胶似漆,恩爱夫妻,实在是魔界之福。臣妾在此祝愿尊上与您琴瑟和鸣,再为魔界增添喜气,诞下尊贵之子。” 随后三妃轮番阿谀奉承,再没有人在意适才来过的卢青志,和他带走的魔侍。 果然是最有智谋最镇定的一位,翼银烟含羞般欣慰点头。 看来,想要当一个好魔后,不仅要有管制一宫杂务的才能,更要懂得“照料”一众宫妃的心情。只要她们喜欢,白得晃眼也要夸赞折射多彩,黑如墨斗同样要称其明媚泽亮。 就像现在,翼银烟明明是受害者,加害者也心知肚明她本人已经知晓,可两者仍旧需要培养些心照不宣,在明面上假装浑然不知,一个演无辜,另外一个负责对戏的,就要扮好大度仁慈的角色。 如此看来,这样的“照料”或许就是更深一层的“照拂”了。怪不得之前她们总是或有或无地提及“多得魔后娘娘照拂后宫”之类的话。 此番翼银烟违心的“照拂”,真真颠倒了自己对黑白、对错、真假的认知。若不是神志清晰,演完这样的“照拂”,估计她都以为自己得癫狂癔症了。 带着面具的人皆乏了,各个恨不得在演好最后一场戏后颓废取掉生硬的假脸。没过多久,淳宛琳只道仍旧抱恙在身,故不久留,其他二妃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妒忌各自下礼回去了。 只莫萱儿一人依旧不露山水地站着,从冶艳的娇唇中叹出细细惋惜,狭长的丹凤微微半合,乌紫光泽中折射出深藏难露的真切关怀。 她美极的瞳孔直视翼银烟双眼,唇齿淡雅微启,说:“魔尊魔后如此情深意切,怕是要让宫中诸位的心中扬起千百丈高的醋意了。” 要数宫中仅有的真诚坦荡,恐怕在这个宫里,真正能让翼银烟踏实放松的,便是这位不怎么露脸,与世无争的莫美人了。 翼银烟好奇地反驳说:“你的话语如此轻巧,说得好像可以置身事外似的。” 莫萱儿一脸不屑,话锋一变转而冷淡,当中还夹杂着翼银烟不能理解的落寞哀愁:“我不争,你无需在我这下功夫。” 优雅下礼后,莫萱儿不顾翼银烟挽留,飘着夹带香气迷惑众生的天然秀发,仿佛是一位独来独往的逍遥散仙,毫无牵挂般离去。 明知她性本爱丘山,不爱宫中束缚,或者这也暗示着不爱柳月宸,可翼银烟习以为常的出口试探,似乎在无意中伤了莫萱儿难得说出口的坦白话。 翼银烟懊恼不已,可说出的话如流水不可能收回,她挽留不住,只好目送莫萱儿如往日般不染凡尘的飘逸背影远走。 罢了,过些天等她消了气,自己再登门赔罪吧。 柳月宸果真信守诺言,一到亥时便出现在翼银烟面前。 他如同凭空变出般坐下,吓得翼银烟手一抖,差点扔掉刚刚从硬核中掏出的坚果仁。柳月宸顺势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中小果送入自己口里,仔细咀嚼其中的甘香,还不忘轻啄一下她因剥果仁而泛红的指腹。 未经她同意就吃她豆腐,翼银烟不承认指尖处传来的油酥软感,恼羞成怒地责备柳月宸无礼,出手与他对打。 柳月宸躲得甚欢,闪避间不忘从旁指导:“口诀中的‘合意再分,此寸彼进’并不是这样用的,要这样。” 话语不过数回合,他很快就拆解了翼银烟所有的进攻,反握上她的手背带着她转身一周。 身后美人的如瀑黑发随风飞扬,一一掠上柳月宸的后背,将他的寸寸冰冷逐一撩了个遍,如一根柴火只轻轻一擦,便可在寒冰面上融出一道深坑,里面盛满略有温度的一池暖意。 再回头,柳月宸已经将她的双手扣于她的腰间,以她之力将她制约。 她的发间透出好闻的淡雅清香,从他的鼻尖处钻入他的胸腔,公然扫荡一圈后,再钻入他的大脑,连同他的神智也洗劫一空。 柳月宸忘情地嗅着,再无动作。 翼银烟动弹不得,双手及后背传来逐渐高攀的温度。 她不解,才刚开始发力运功,怎么他偏寒的体质这么快就要热起来了? 莫非为了能够准时吓她,适才柳月宸是飞奔过来的? 耳旁传来他的气息,快要把她状如一弯细月的耳廓灼伤,低沉的声调似一蓄势待发的无敌猎手,随时准备将眼前注定无路可走的猎物拆骨入腹。 “‘心与意分而相容,心进意亦趋’才是正解,并非如烟儿这般口是心非。” 这句解说十分危险,翼银烟倒吸一口气,直觉告知不妙。果不其然,不过一秒她便在错愕惊诧中被人拦腰腾空抱起:“想必卢青志有替本尊好好转告。本尊说过,今夜能让烟儿毕生难忘......” 说好的练功,口诀才刚背好,还没开始心领神会地用起来呢,怎么就能毕生难忘了? 强迫她口齿不清地背诵新一篇口诀,果真让她毕生难忘。可能下一世她也忘不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脱尘美人 一早起身,她圆润丰腴的柔指便对镜捏笔,自行画眉。 眉弯似月,春如一剪燕尾,夏似一条扬柳,秋冬之时更如洁净宣纸上那一抹浓淡相宜遇水可化的雾墨。这双弯眉一向最讨柳月宸喜爱,他总说这是婉约儒雅之美,能在恬静之间把眉目传情表达至极致。 她放下眉笔,满意又带着落寞地看着镜中艳丽动人的自己,喟然而叹。 装扮好以后,她就到媛凤殿通报魔后,今日要告假出宫一事,见出来迎接的不是许辛婉而是卢青志,她再次伤神,维持着一脸淡然,携同玉茵蓝一同上轿。 出了魔宫,来到一盏红灯下,轿子停了,她缓缓步下,抬头望着红灯之上一牌匾印着“芳华楼”三字。 楼上二层处,有一人倚窗眺望间无意瞧见而惊叹,红灯下美人眉目柔情,文雅气质天然卓卓,如一弱不禁风的才情女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搀扶,捧于手心内爱护。 她顺着店小二的指引上了数层楼高,而后在一风景别致的厢房前停下,朝屋内之人静静行礼:“哥哥。” 屋内只坐一华服男子,此人正是玉魔圣,举手投足间蕴藏雅致风度,与刚刚入屋的她的气质浑如一体,二人的年龄虽略有差距,不过要是给不认识的旁人见他们一同出现,也肯定能猜测出这两位有着极其亲密的血亲关系。 男子随声回头,见她后长眉飞扬,脸上露出难得的浅笑,淡淡浅窝在左边的嘴角旁筑起一点阴影:“倾儿来了,坐吧。” 这位美人正是玉倾城,她与玉宗玟面对而坐,玉宗玟主动为她倒一杯刚刚泡好的清香。 “近来宫中形势紧张,你可还好?” 好久没听见亲近之人的关怀,玉倾城本来心有郁结,却因这一句简单问候把心头苦闷吹了去,浅笑说:“倾儿很好,哥哥不用过于担心。目前矛头暂时还不在我这,短时间内我这里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你啊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什么苦都只往心里咽,”男子怜惜地看她,“哥哥并不责备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你的手段还是不够强硬,倘若你心狠手辣些,就不至于今日这般受魔尊冷落。要知道,只要落下把柄,那这盘棋无论布置得再怎么精妙绝伦,都会无法避免满盘皆输的结局。” 话语中透露阴险不仁心狠手毒的戾气,玉宗玟雅如芝兰的外表下,那双眼神中既是对玉倾城的怜惜,也有着不知名的蔑视不屑,阴沉神色道出他对她心慈手软感到不满的态度。 受制于眼前兄长的强势眼神,玉倾城为之一怔,连忙俯首认罪:“哥哥教训的是,倾儿知错了。” 玉宗玟很快又换上弯弯笑眉,仿佛未曾现出半分不满:“倾儿紧张了,来喝茶,此处的尾春茶最为闻名,浅酌一杯便能唇齿留香。” 看着那杯飘着清香的香醇,玉倾城感动,却也无心去饮,一筹莫展:“如今眼见翼银烟的风头势力是越发好了,昨日尊上还当众示宠,不给我们留丝毫余地。倾儿也是越发担忧,说不定不多久,后宫便只容她翼银烟只手遮天了。” 满满溢出的嫉妒从她的话语中透露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她确实不是什么善茬,之前我们三妃明里暗里轮番对她施压,又多有勾结,眼见就要将她斗垮,却又让她找到死灰复燃的生机。一个人的运气竟然好到如斯,真真令我气愤。” 玉宗玟闷哼一声,嗤之以鼻,哪怕将爽神清茶一饮而尽,心中的那团火都不未被浇灭半分:“想不到,软弱闻名的翼城王居然养了个机灵的女儿,看来魔尊此举颇有深意,呵,果真是只狡猾的豺狼。” 玉倾城认同他的话:“也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尊上居然会舍近求远,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最有机会一跃凤位的。” 玉宗玟闻声,波动的情绪使他的话语的音调也变了:“倾儿,别怪哥哥啰嗦,当初早就该跟淳宛琳争个高下,可你就是不听劝优柔寡断,还觉得淳宛琳愚昧无知桂心怡年幼,二人皆不是你的对手。宫妃哪个是省油的灯?你太自信了。” “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吗?淳家虽落了难,可她淳宛琳依旧是淳妃,牢牢坐稳宫妃高位,为何?这便是她的本事!若是你早能独享魔尊的心,那魔后之位定轮不到她翼银烟觊觎!” 见玉倾城沉默不语,玉魔圣干脆把话挑明:“你以为翼银烟她就没有手段,一夜之间就成了求娶对象?说不定她不知何时使了狐媚手段把魔尊的魂勾了去,这才让你与魔后之位失之交臂。” 这一番话下来,玉倾城原本心中将散的郁闷又再度重组,这次更是被掐成一个石头般硬实,在心里咚地一下坠落,砸痛了她的五脏六腑。此时她的表情道为花容失色也不为过。 玉倾城慌了,不满地说:“这事不全怪我,对于我的存在尊上始终心存顾忌,他生怕我会阻碍他想要的一切。你知道尊上的,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今魔界才刚要平定他便想要重掌实权了。” “确实,臣与君向来都是魔都中最大的权利矛盾对抗,君欲臣无权,臣欲君妥协。彼此折磨生生不息。也难怪,家族的力量可以是他的力量,也可以是将他的一切侵吞干净的洪水猛兽。” 玉倾城也看懂几分,插口点评:“如今尊上当政,似乎比往昔魔帝更为狠辣,魔帝都不敢对老刘魔圣动手,可他却敢。” 玉宗玟深沉点头:“如果当初你愿意争得狠些,哥哥也愿意狠心将自己隐忍。到那时等你坐上魔后宝座后,再在魔尊面前为我求荣,我便可顺理成章地手握实权,日后国事上,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助力。” 他再三叹息:“只可惜,魔后之位已成他人的囊中之物。如今你斗不过,日渐失势,哥哥我才不得不在数月前将我那掌上明珠外嫁,来攀桂氏这门亲家。”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妹妹能力不够,没能牵制这样精明的魔尊。 他伸手拍了拍她柔弱无力的肩,轻声地说:“哥哥做的一切,都只为守你护你。你的荣耻,都牵扯着玉氏家族的未来,说到底,我们是唇亡齿寒,相互倚存。” 玉倾城动容,哥哥的话她当然心中有数,宫妃的荣宠向来都牵扯着家族兴亡,只是他的话语中,有一事令她不解。 她抬起愧疚的眼神,眼眶内被迷雾所笼罩:“您说的不无道理,倾儿心里都懂,也很感激哥哥的处处维护。只是,就算倾儿做了魔后又能如何?终究也不过是权利汇聚的一件摆设罢了。就像现在,您一有事,倾儿也只能龟缩不前静等风波过去,她翼银烟不也因你的对外生谣,数度受尊上冷落吗?尊上如此强势霸道,哪有什么求荣可言。” 她伸手扶额,悠长细眉也随之挤到饱满的高额中间,提圆润一指轻柔其中的紧皱:“倘若我晋升为后,尊上怕也只会将我防得滴水不漏。” 后宫女子的寸步难行,日夜提着心眼小心谨慎的日子,哥哥又如何能够理解?虽说最初她是因为爱慕柳月宸而自愿入宫,可久处深宫的宫妃,谁人不懂其中苦涩,谁不是守着一个个孤清无眠的夜,深夜寒凉亦无奈独歇?眼巴巴的献媚讨好,不过就为了讨到柳月宸的一点垂怜,偏偏她的身后牵扯着前朝的千丝万缕,令这份爱变得更为可笑。 至尊之爱,凉薄。如今的玉倾城,也不过是随波逐流,在余生中虚妄挣扎罢了。 她此番楚楚可怜的伤情,玉宗玟见了不但不同情反倒脸色大变,一时间难以控制,他拍案而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莫萱儿的身世 见动作太大将玉倾城吓楞,玉宗玟知道自己过火了些,反正已经起身,他大步迈向厢房大门,伸头出去环视一周确保无人后,小心将门紧闭。 玉宗玟在屋内不安踱步,看向玉倾城无知朦胧的眼神,他还是收住将要咆哮而出的斥责,转而坐下俯身低斥:“糊涂!妹妹怎能如此愚钝?魔后之位怎能与妃位相提并论,两者之间可谓天差地别。” “你可知,为何之前魔后三番四次挑战权威,都不见魔尊有丝毫责怪,反倒越发宠爱?还有,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她偏偏要挑在魔尊发现我等背地勾当之时,揭发淳宛琳的阴谋,引来魔尊震怒,顺道责令一众宫妃,我等再三受其施压?” 愈发激动的言辞使玉宗玟额间的青筋暴动,脸部肌肉线条更是随话语间愤怒颤抖。 他二度克制地稍加收敛,维持仅有的风度,把情不自禁升高的声线压低:“一直以来,翼银烟的存在都是朝堂中不曾间断的非议,当初魔尊不顾一众魔臣的死谏,也要从翼城中将她强娶,之后为了她,魔尊甚至在一众魔臣面前公然朝老刘魔圣行凶。如今,我等煞费苦心逼他废后,你认为是为何?” 玉倾城原本不明白,却在哥哥的分析中听出了其中端倪,她脸色大变。 “你以为她貌若天仙将魔尊迷得神魂颠倒?宫中哪位美人不是倾城之姿,才貌无双!他柳月宸何许人也,倘若是这么轻易就受美色蛊惑,那他还能将魔尊之位坐得这么稳?翼银烟分明就是他慧眼识珠,苦心觅来对付魔都势力的一株带刺娇花。如今,她对前朝之事了如指掌,时刻都洞悉魔尊心意,在他背后为他推波助澜,这才是最让魔尊对她倾心的根本!” 玉倾城诧异震惊站起,回想起过往翼银烟的种种态度转变及行事方式,细思之下,恐俱掌控了玉倾城的四肢神经,她僵站着,动弹不得。 倒吸一口冷气,玉倾城辩驳说:“可是哥哥,后宫不得议政,尊上何等谨慎,他怎敢放心将前朝之事尽数相告?” 听这不服气的口气,玉宗玟便知道妹妹一根筋,仍未想通,苦涩摇头:“是,后宫不得公然议政,这是魔宫中不成文的生存法则。可是倾儿怎么不仔细想想,魔宫中除了魔尊手握实权,其次就是魔后手持凤印。凤印为何?是以拥有统掌后宫的无上权力,更可在紧急关头号令魔臣。玉氏家族势力庞大,强势如你也只能在她的淫威之下受控,如此实权,为何不能议政?这分明就是个位高权重的女位!” 见玉倾城无力跌坐,玉宗玟一咬牙,狠狠地拍打自己的双膝数下泄愤,见没能将心底窝火压制,他伸指指向玉倾城,话语锋利无遮拦:“可你......哎,倾儿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你一门心思都只放在后宫的女人堆中,目光短浅、迂腐!你怎么就不多关心关心魔尊那贴身魔侍卢青志的动向?” “我的人可是打探到,魔尊每次去媛凤殿的时候,都有卢青志将密折偷偷带去,呈入媛凤殿的。试问,那位魔后娘娘有何事是不可得知的?如今翼王分去了桂楚宙半数兵权,魔后不过是暂时没有动作,倘若她野心再大些,后宫中哪里还有一众宫妃的位置?” 他顿了顿,长吁一气:“她先以无害无权的姿态俘获了魔尊的视线,又站定立场向他奉献一颗忠心,处处维护。试问哪位君王能抗拒这样的女子?在我看来,她比先魔后还要八面玲珑,大智若愚。” 心中无奈,玉宗玟气不打一处来。 得知真相的玉倾城心如死灰,恨得咬牙切齿:“她居然装得这么好,藏得这么深。” “你......你是表面灵光,可实则无知了些,除了明面的争风吃醋外,对掌握前朝势力的动向一窍不通。十数年前老刘魔圣与石界暗地勾结一事动荡着魔界政权,当时柳月宸如履薄冰过得很是艰难。” “如此大好时机,哥哥虽隐忍不发,可倾儿,你大可暗地部署生事,助他一把。这样,说不定你也能往魔后之位靠得更近一些。可当初你不听我劝,因与淳宛琳交好不忍动手,再三犹豫,时机稍纵即逝,你与魔后之位也就失之交臂。” 其实,玉宗玟何尝不知妹妹对魔尊情根深种,才会一叶障目,不懂得奋勇上进?十之八九就是这个傻妹妹早被魔尊洞悉心思,魔尊也察觉她不够机警果敢,难担魔后重任,这才令他转移目光,另觅佳配。 如此直白的肺腑之言已经来到了嘴边,可此番见玉倾城已经梨花带泪不堪打击,最后,玉宗玟还是选择闭上嘴巴,放弃道破。 见她绝望的神情多有思虑,他试探性地询问:“你莫不是,被魔尊灌了迷魂汤,就连自己的家族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玉倾城无颜面对兄长言辞厉色的责怪,伸手用丝帕裹住难过的神情,双肩止不住地发抖。 被道破的心事再也无法隐藏,索性全数抖出:“是尊上亲口跟我说的,他要的是平静和谐的后宫,他不喜争斗,只想与我共享魔界太平。我摒弃成见与桂妃淳妃交好,皆是为了他,我以为,这样他就会将我放在心上......” 呜咽抽泣之际,她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玉宗玟黯然喟叹,料想不到真是被他猜中了。他默默钦佩魔尊情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段。此人惊为天人,不动声色间软硬通吃,忙于牵制魔臣的同时,亦能把一众宫妃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不知所向。 就连玉氏家族中最为机灵的玉倾城也不例外。 终究还是自己的妹妹,玉宗玟不忍将她逼得太紧,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呵护,用手轻拍她可怜的薄肩:“倾儿,哥哥知道你良善心肠,多有不忍。可历经多年争斗,相信你也看透了后宫玄机。好好记住今日哥哥所言,日后切不可再如此糊涂了。 “幸好,你还有柳文毅替你撑腰,只要他争气,便可保你日后富贵。至于魔后之位,如没有十成的把握,便不要再有轻举妄动。重大决定,记得来寻哥哥共同商议。” 见她轻“嗯”一声以作答复,玉宗玟欣慰,同时眼中放出异样的狡黠之色:“对了,最近狐族魔族边界似有动作,你要时刻替我盯紧莫萱儿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记得给哥哥回信。” “此番我私下与异族勾结,魔尊他虽未抓到把柄,近来我需主张与狐族来往密切的货物交易,想必他会盯得很紧。不久我便要动身,要离开魔都去狐族了,最近你便安生些,莫生事端,等我归来。” 似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心,玉倾城放下掩泪的手,串串失意的晶莹逃出发红的眼眸,在变得坚定的桃粉脸颊中没有停留太久便悉数滑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莫萱儿的怜悯 盛夏已至,近来风平浪静,正是无忧无虑的出游好时机,翼银烟旧事重提,拉着李芸生到宫墙处眺望,说着自己子虚乌有的计划,她骗李芸生要出逃魔宫,不曾想傻丫头再次信了。 多次骗她也终是无趣,于是,翼银烟心中真的有了偷偷出宫的念头。 今日,翼银烟顶着猛烈骄阳,带着一群魔侍重新排整银燕园的花木。一来,零落成泥辗作尘,她要及时利用破败春花将夏花滋养得更灿烂,二来也能欣赏新种的夏花,三来便是她心中盘算。 不为别的,就想着如何从这个四面宫墙的铜墙铁壁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逃。 这个计划大胆且刺激,心里暗下决定后,翼银烟兴奋了好些天,她带着身边人忙银燕园的事,终于逮到了李芸生她们走远的时机,趁无人注意,她偷偷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转身拔腿就施展轻功,往深宫中探路。 后宫的路虽然她已经很熟悉,可此番她需要再仔细瞧瞧,寻出防守薄弱之处,好让自己日后能趁人不备,暗访魔都。 她悠闲逛着,止不住心底发笑,竟不知不觉间来到莫萱儿的如媚殿。 因为是美人的住处,故不及三妃的宫殿大,更没有翼银烟的媛凤殿那般富丽堂皇。可正因如此,更能凸显那一院夏花的争相吐艳,如一片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令无意间经过的路人流连忘返。 远远瞧见院中红花点点,翼银烟觉得眼熟靠近细看。 果然,未入如媚殿,她便认出院中的花是红涟花。此花朵朵艳丽多娇,花瓣虽小却多,盛开时层层重叠;花瓣最外边镶有一圈金边,片片叠交间金圈连连,如同被微风吹皱的托着夕阳的海光荡漾,故被世人美誉为红涟花。 红涟树只两人高,枝藤茂盛却粗壮。顶端红花初开,一人便早早到场。 只见她玉指动作快速变换且相互交错,双手姿势一如盛开的莲花形状般面向红涟花,一股淡紫光息从指间开始跳出,欢乐地跃入一片半开娇红里明显未开的一骨花蕊中,只见那微张花瓣的红涟瞬间似吸饱上等养分那样,以微妙的速度将整朵朝外盛开,不作保留。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那美好呈现,将刚收回的修长白皙抚上其中一片,低头嗅尝着它的芬芳。 举止神态不加做作,美得超脱凡尘却也妖艳无双,一如高贵神圣且不容侵犯的天仙。 翼银烟看痴,却也发现她把流转于红涟花上的灼灼目光投向了自己。那双乌紫丹凤饶有趣味地直视翼银烟此刻偷窥的姿势,带着三分取笑又有真情实意邀请入殿的意味。 翼银烟自知失礼,嘴角试探性轻抬,感受到对方的默许,而后大方咧嘴一笑,碎步入如媚殿,清脆好听地说:“莫美人好心情,让花儿也笑弯了腰。” 莫美人直了直适才半弯的身躯,礼数周全地朝翼银烟行礼,而后答话:“今日此花被修剪的魔侍无意间折了枝桠,想必也活不了太久,我念它长成一枚瑰丽也算不易,故施法让它绽放最后的美丽,也算不枉此遭。” “既已无力回天,不如就将它干脆剪下,插于浅瓶里以水喂养,说不准还能多盛放数日。” 这是一个非常妙的主意,顾盼生辉的明澈眼眸道出欣赏般的认可,随即莫萱儿果断将它摘下,让身旁魔侍寻来较为矮小的花瓶,又亲自插好。 见气氛不错,虽然这是一件不甚愉快的往事,不过翼银烟还是觉得理应开口,将心意说个清楚:“前些天,本宫说了些错话,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莫萱儿分明听懂,定了定神,却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含糊地说:“什么话,我忘了。” 如此看来,她并未怪罪。 翼银烟心中释怀,笑得如纯真懵懂的少女,不谙世事中纤尘不染。 莫萱儿同笑。 “本宫的母妃也非常喜爱红涟花,好早之前,就在翼王府的府墙外种满了红涟花,将翼王府围上满满一周,夏日一至,红涟齐放,就如同骄阳般明艳似火。” 红涟花是狐族特有的花种,当初父王为了讨好喜爱种花的母妃,刻意让出外采买的商人帮忙带回红涟的种子,只是带回去以后才发现,翼城的土根本种不活红涟。 若不是当年她母妃特意命人从狐族再带回来些许狐族的土壤来,种于翼王府的红涟也不可能熬到含苞待放的那一日。只是虽然终于能好好长着,它的花骨始终还是只能长出弱弱小株,开出的花也没有今日所见的这般鲜艳颜色,仿佛终年营养不良,娇小羸弱。 即使是这样,也不妨碍翼银烟喜爱府外的这一圈极好看的红花,更何况,当初柳月宸曾在那高围之上飞身过来,稳当接过失足跌落的她,那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候清晰感受到男子的魅力。 当然,最最初的那一次,则是柳月宸夜里赶来看她的时候,替她把刺客赶走,顺道抱了个满怀。 欸,她怎么越发甩不掉脑海里柳月宸男子力十足的胸膛?讨厌。 翼银烟的脸越来越红,与身旁的红涟花争相吐艳。 “我也爱极红涟。这一株,便是用狐族中随嫁带来的红涟种子,种出来的。”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可翼银烟却从她深邃远望的目光中读出徘徊不去的思乡愁肠。 莫萱儿的红涟花虽也离了狐族地界,想必有莫萱儿的狐人气息终年滋养着,花儿才能生得这般丰盈艳丽。 翼银烟看她目光中多有闪烁,久远记忆似早已深刻印入她的眼眸深处:“狐族地界,是怎样的?” 莫萱儿闭上狭长美目,享受着回忆中带来的阵阵幸福:“很美,很美......” “红涟盛开红花一片,丽娟枝苗处处蜿蜒盘枝。日日只有如瀑倾下的暖阳,四处可寻鹤立雀鸣,偶有和风细雨,未见落雪雷鸣,湖水悠悠,四季如春。狐人如仙,潇洒四去,姿态典雅高贵,偶有与花鸟对话,白日也梦数回盛世繁华。” 如夜莺般空灵的嗓音用短短数语,仿佛已将鸟语花香、如诗如画的狐族美景带到眼前。翼银烟心中羡慕,心想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定要到狐族游玩一番。 莫萱儿偷偷瞄了她一眼,眼中多了些柔情似水,温情中含着落寞寂寥,闪过疲倦之意,却又因眼前女子白皙透红腼腆憧憬的神色,不慎将心中万端情怀泄露。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把人偷走 翼银烟一下与莫萱儿对上了眼,莫萱儿蓦然转头,不再看她。 翼银烟看不懂莫萱儿的情绪,在她心中,莫萱儿一直都很神秘,如今靠这么近,依旧无法捉摸。 翼银烟有些怜惜眼前的莫美人,感慨之声冲口而出:“让你离开如此眷恋的仙境,决定来到这四面石墙的魔宫中,想必当初你要怀有莫大的勇气。” 见她久久不回头,翼银烟舔了舔自己尴尬的唇,似乎她又说错话了。 就这样,任由时间流淌经过二人身侧,耳旁只有梭梭清风在吹着。 莫萱儿终于回头,却没有了适才暖和温柔的神色,乌紫的瞳孔里硬生生被填入并不适合她周身气质的不知名恨意。 她凉薄地说:“之所以跟你说我不争,并非是矫情,而是,我并非是自愿入宫的。想必你身边的魔侍早有跟你提及我的身份,我是狐族族长莫信的大女儿,莫萱儿。” “嗯,本宫知道,这是个很美的名字。” 莫萱儿不理会翼银烟反应,自顾自阐述着自己的来历:“三百年前,因狐族内部出现了叛徒,狐族动荡,期间天族为镇压乱象向狐族增派天兵。” “当时魔界局势紧张,柳月宸为确保魔界安宁,亲自带兵强震魔族狐族边界,为保无忧,他假扮成狐族子民博得我的好感,最后将我骗入魔界,自此,我便被他囚禁于魔宫中,成了名存实亡的莫美人。” “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一个人质,一枚控制狐族的棋子。” 莫萱儿幽幽开口,伪装平淡的口吻依旧掩盖不了其中积压的怨念,她不再看翼银烟,只向翼银烟展露一个高得消瘦,显得无力的落魄背影。 “你爱的人,剥夺了我一生的自由。” 门一关上,美人已自缚殿内,不再示人。 恬静夏日里空留一院美丽的红涟,只有翼银烟一人伤怀,独自静站。 倚着门站了许久,少了外头的高温暖阳,莫萱儿逐渐冷静下来,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一切不怪她,她什么都不知情,明明她只是关心自己,自己一时失控竟然乱发脾气,话语带刺伤及无辜。 “我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莫萱儿低头,喃喃自语又鼓足勇气打开殿门。 翼银烟已然离开,只是多了一个气宇轩昂的俊逸身影在院中静坐,他似乎等了很久。 他耐心不动,似乎在等着她靠近。 莫萱儿起初一愣,微微张口,又闭紧唇齿,向他走近,淡然行礼。 他没有说话,只用深邃清朗的眼眸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似乎已经洞悉她的一切想法,他的表情分明带有说不尽的责怪与不满。 莫萱儿看了看四周,确定已经没有翼银烟的身影后,假装镇定地说:“你听见我们对话了,是吗?” 他仍旧不答话。 “既然你默许她与我接触,你便能料到,有朝一日她会知道我的一切。” “本尊并不怪罪,你确实是无辜的。” 出乎意料的轻描淡写,没有透着责罚的情绪。 她愣住了。 “可你还是不会放了我,是吗?” 他一侧目,转成刚毅果断的神色,目光如炬仿若天神,不容眼前人有丝毫质疑,他说:“等。” “如果你信本尊,便耐心等。” ------------------------------------------ 跑回媛凤殿! 明知自己前脚刚入媛凤殿,后脚柳月宸便踏入来寻,翼银烟就是闭门不见。 她拍着自己因奔走而尚未平复的心跳,复杂情绪随着异常的心跳一下下的翻腾,她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冷漠无情的他。 无辜的莫萱儿好可怜,她适才无声叹息中吐露的绝望,令翼银烟忍不住要心痛起来。 同为女子,她自己就幸福得滋滋得意,为寻到一往情深之人兴奋不已,而莫萱儿,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数百年的美好青春年华,就这样被阴沉诡异的异族宫殿消磨殆尽。 这份可怜,还是与自己最亲密的夫君一手造成的。 无声感怀的晶莹在翼银烟发热眼眶中打转,无处安放。 “烟儿......” 门外传入声声柔情,一遍又一遍,似不会疲倦地轻唤,翼银烟像中了魔怔般,不自觉地伸手到殿门去,正要推开却还是没有再用力,贴着殿门的手很热,而手另外一头的殿门则很凉。 翼银烟满目浮现的尽是莫萱儿的凄美神色,耳旁响彻她那不平的声声怨恨。 柳月宸......他肩负着整个魔族的安危,或许这是逼不得已的,是有苦衷的。 很快翼银烟又摇头,心中的良善始终抵抗着这种牵强的说辞,思想在极力争斗,连同扶着门平躺的指也屈了起来,渐渐握成空心的拳。 “魔尊。” 门外一声呼唤低沉,与柳月宸的声音截然不同,翼银烟附耳去听。 眼角边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门的另一端似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好像是一只手掌,翼银烟明知对方不可能碰到自己,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然后,那道阴影撤走了,再没有更多动静,翼银烟又等了一会,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他竟如同明白她的心意般,没有作任何交代,直接随卢青志悄然离去。 柳月宸来寻两日,翼银烟闭门不见两日,她已经分不清有关莫萱儿的这件事的是非黑白,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令人心痛的真相。然后就是,如今坚持与柳月宸疏远到底有没有错,她是不是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三日,她在想,要是他来了,这次就跟他敞开自己的敞开心扉与之细谈,可等了一日都不见他来叨扰,翼银烟心中越发落寞。 满园的夏花已逐一盛开,翼银烟既没有赏玩的心情,不去找莫美人,更不主动寻柳月宸,就连一旁的许辛婉李芸生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入夜了,也只是随口吃些,翼银烟便回房歇息。她睡不着,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时而大字平躺,时而屈膝侧卧,一时想哭,一时气愤,一时伤怀,一时迷茫。 多有动作终究会累,正当周公用柔情指引让她将疲劳的神思收敛,身旁的小窗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一下惊醒,乍然坐起后,见一熟悉身影已稳稳入内。 不用猜便知道是柳月宸,整个魔宫也就只有他敢夜闯魔后寝殿。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顺利出宫 柳月宸那双乌黑至亮带着魅惑的眼眸闪着月光朝翼银烟看来,深情在里面揉成团,包围着她。 她原本发愣不动,被他销魂不已的眼神所迷惑,乖乖静坐,见他朝自己走来越发靠近,她猛然清醒,连忙起身,连穿鞋都顾不上穿,只想要离他远些。 一切抵抗皆徒劳,他一个瞬移便来到她面前,将她逼到墙角处。强劲的手臂抵在她的双肩,后背石柱传来的冰冷令她打了个颤。 柳月宸见状,将她抓了过来,不管她如何抵抗,他引以为豪的力量未曾令他失望,很快便将她如同五花大绑般扣在自己怀里。 力量虽抵挡不过,可翼银烟不会轻易妥协,她抬起头,用那不屈的眼神愤愤出招,冷冷向柳月宸射去,恨不得在他的身上戳出上百个洞来。 柳月宸暗叹失声,咧嘴苦笑,低头附耳,让如水的勾人声线占满翼银烟的耳海:“烟儿还要躲着本尊到何时?” 难以抵抗他迷人的声音,翼银烟沉沦,身躯都随之软化,唯独理智尚且在做无畏抵抗。 她憋屈地说:“直至你肯放过莫萱儿的时候。” 闻声,柳月宸满目苍凉,似受打击,悲惨看她:“烟儿这是要为了一个外人,不要本尊了吗?” 他把话说得如此严重,令翼银烟心虚胆怯。 “没有不要......” “那什么时候要?” “......”她汗颜。 原本翼银烟五感交杂,说不出口的复杂心绪将她的纠结彻底揉成结实一块,卡在她的喉间,难以发声,如今被柳月宸这么一戏弄,竟乱了心神。 她的身子软了又软:“不是,月宸我......烟儿只是觉得,你这样对她,太狠毒了些。” 见翼银烟已经乖乖趴入自己怀里,柳月宸松开了力度,单手环抱她的如蛇灵腰,另外一手眷恋地攀上她的头顶,将手指插入顺滑秀丽中,享受亮泽的美妙。 “烟儿,本尊确实有错,却也是迫不得已。魔界与天界的纠葛太深,本尊与那天帝老头皆是野心勃勃的主,他们狐族热爱和平,却不代表天族做同等打算。多年来若不是本尊日夜不懈的对天族提防,哪里会有魔界这么长久的宁静繁华?” 他的话在理,翼银烟认可。 可心底泛滥的同情心在蠢蠢作祟,翼银烟嘴上仍不肯罢休,她恳求地说:“可是,就不能换种方式吗?莫萱儿,她已经赔上三百余年的青春年华,这难道还不够吗?” “近来天族忙着人族龙族的事无暇其他,大战以后且不说他们谁胜谁负,总是要休养生息的吧?所以,短时间内天族应该是不会再对魔界出手了。这样的话,尊上就不能先还莫萱儿短暂的自由吗?或者,几年也可以啊?” 他沉默数秒,问:“你可知,前些日子狐族族长莫信来了,他在宫外求见本尊。” 见他一脸正经地谈起要紧事,翼银烟也收了收心,冷静倾听。 “三百年有多了,除了开头的两年苦苦纠缠本尊,说深刻思念要见女儿,时间久了,莫信也明白本尊是不会放手的。在确保莫萱儿平安无恙后,他便再也不曾来魔都寻过本尊。” “可是,就在人族龙族与天族打得火热之时,他出乎预料般出现在魔都,要求与本尊相见。本尊去了,前面与之谈的皆是无关紧要的话,唯独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柳月宸将目光看向翼银烟身后黑得不见五指的环境中,精光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他将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他说,‘若是,魔界与狐族真有刀剑相刃的那一日,老夫可否请求大人,留莫萱儿一命?’” 晴天霹雳的消息令翼银烟陷入深思。 见她不语,柳月宸默默赞赏,伸指抬起她的下巴:“就连烟儿也觉得不妥,是吗?” “嗯......有没有可能,天帝想借狐族之手在魔界生事,好转移魔界的注意力?难道......不对,还是说,之前魔界与人族之间所谓谣言纷争以及私下交易武器一事,这些也都是天族人背地安排的勾结,只为能让魔界乱起来,无暇其他?” 听完翼银烟一语中的的点评,柳月宸点头,道:“不排除这些可能,前不久之前,本尊让卢青志私底下暗访狐族地界,发现莫信的兄长莫永近来私下与天族的人多有接触,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也算莫信老头爱女心切,他顾及莫萱儿的安危,生怕本尊有怪罪,在阴谋东窗事发后,他就主动带着亲信把他那不安分的兄长重新掌控,也算是还给魔界一份安宁,免去了不必要的纷争。” “另外人族皇帝本就与我魔界达成和平协议,可为何还是三番两头地出各种问题?若跟本尊说,灿王背后没有人威逼利诱推波助澜,从而铤而走险背叛魔族,本尊是不信的。” 翼银烟叹息一声,可惜地摇头说:“哪怕我们在大婚当天,当着世界各族人的面设立抵外的结界,向天族表明不争的立场,天族也始终还是对魔界有所忌惮,是吗......” “谁让本尊才高八斗如凤毛麟角,将魔界统领得这么好?”柳月宸笑弯了眉,掩盖不住个中自傲高扬的弧度,“出类拔萃的存在向来容易引人嫉恨。顶着这份人人称赞的头衔,自然也要承受住觊觎着无处不在的暗箭了。” 翼银烟一副鄙视的模样无语瞅他,她没有道破,柳月宸如今这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还真是太迷人太耀眼,令她爱得越发深厚。 “那,莫萱儿怎么办,一直这样囚禁她也不是办法啊,况且她还是无辜的,她也是一个璀璨夺目的美好生命,既不爱她,何不给她些自由呢?” 柳月宸看她把娇滴滴的眼光攻向自己,身躯主动靠近,白润如藕的手臂攀上他胸前,有以下没一下地在他稳健的跳动上细细挠着。 软磨硬泡的功法一出,他自知无处可躲。 “那不如,本尊分些爱给她,让她别这么寂寞?” 这......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她扭曲着脸一声不吭,柳月宸往后退了数步,失笑许久。最终哭笑不得,他再次贴近不自在又不敢回应的美人,妥协地问:“那,本尊便许她些自由吧。这样,魔后可还满意?” 随之附赠的,便是一记哪怕盛放在夜里也依旧冶艳的软软香淳。 第一百六十六章 楚楚可怜不顶用 今早,翼银烟唤李芸生替自己梳妆打扮,她本想问李芸生今日搭配哪种类型的耳饰更为合适,却见李芸生动作缓慢,心事重重。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娘娘,芸生好像弄丢了娘亲的西木发簪……” 翼银烟回头,装一脸惊讶失慌的模样:“怎么会呢?” “真的,我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开始丢的。”李芸生嘟着嘴,根本无心为她束发,就连梳子也一直在同一缕秀发中来回穿梭。 “之前你在媛凤殿受困,不久后又病得厉害,我无暇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是吗?”翼银烟再也装不下去,一脸生疑地将手中之物举起,“芸生你说,今日本宫别这根簪子可好?” 李芸生一瞄,顿时释怀,似放下心头大石般笑了,拿过翼银烟手中的西木发簪:“娘娘,是你藏起来的吗?” “才不是,是你自己大意,不知何时将它丢弃到院中的。幸亏本宫殿内的魔侍皆不缺衣短食,它看着也不甚名贵,这才让人拾到以后主动归还本宫。” 李芸生大喜过望,谢过翼银烟。 做以回报,翼银烟让李芸生给自己弄一个跟她一样的发型,李芸生生疑,翼银烟却一脸调皮相,名曰“换点新鲜的试试”,李芸生只好照办。弄好发型后,见还是过于简单不能衬托翼银烟的气质,李芸生特意为翼银烟选了两根镶着贵重宝石的金簪别上,这么一看,哪怕发型相似,有了华贵的头饰,自然也不会失了翼银烟魔后娘娘的身份。 李芸生看着自己创新的搭配手法,满意地点头,与翼银烟一同到偏殿用膳。 早膳过后,翼银烟便派许辛婉去看着银燕园的花匠,按照她之前设计好的想法摆放安置,美其名曰“本宫还有事,本想交代给芸生去办,但她粗手粗脚的本宫不放心,不如辛婉替本宫弄好院子的事情,让芸生陪本宫去忙别的吧”。 魔后本就跟李芸生比较黏,这样的要求也不过分,许辛婉没有生疑,领命后收拾好手头的工作,便朝银燕园去。 目送许辛婉远去之后,翼银烟夸着大步,领李芸生匆匆赶往如媚殿。 前夜,她恬不知耻地朝柳月宸撒娇,白白嫩嫩的整块豆腐又被他借机吞尽,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她也得到他亲口答应,许莫萱儿拥有一定的自由。 如今已过去两日,想必莫萱儿此时哪怕不能离开魔都,出魔宫的话,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翼银烟的心间开始酝酿着不知名的兴奋,一个大胆的犯罪计划随之而生。 得意地窃笑一番,翼银烟油头滑脸地左右偷看,确保没有旁人留意她与李芸生江引希的行踪后,一改轻浮步伐,温文尔雅地慢步入如媚殿。 ------------------------------------------ “我要等多久?” “不超过百年,或许数十年便可,本尊暂时不能给你准确答复。” “你的承诺没有说服力,似乎只是漫长不定的等待,与我的现状没有分别。” “你不信本尊?” “虽说你将我囚禁了三百年有余,可我也知晓,你对我未曾亏待更无强迫。这么多年的冷眼旁观,我算是看明白了你。” 柳月宸一笑:“这宫中,除了魔后,就你最懂人心。” “不敢当。” “本尊与你立狐族誓言,如何?只要你不私自出逃,答应本尊留在魔宫至少一百年,本尊便准许你自由出入魔宫,在魔都以内的范围行动,还你部分自由。倘若百年后,本尊没能兑现承诺放你走,你便可自行离开,怎么样?” “此话当真?” 他没有犹豫,聚气于掌,一股蕴含唤冰术的修为凝聚在手心前方,他将掌递给眼前举棋不定的莫萱儿。 机会稍纵即逝,起码,这是一个盼头。 莫萱儿没有思虑很久,同样聚气于掌,朝柳月宸的掌心打去。 两股气从中击散,然后又萦绕在紧合的双掌四周,似一道无形的绳索,将二人的手紧紧捆牢。 与此同时,只见柳月宸喃喃数语,又将左手朝天施法,一层不能被人轻易察觉的奇异光泽从如媚殿上空开始出现破裂痕迹,裂口越来越大,直至在整个魔宫外落地,光泽很快便暗淡消逝。 与之同时,莫萱儿额间的一缕青色气息飘出体外,消散无踪。 莫萱儿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喜悦。 ------------------------------------------ 莫萱儿偷偷翻开轿帘一角,紧张的手心冒出了不少热汗,尽数都在揪紧轿帘的时候,不小心沾了出去。 万般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走出魔宫,再也不是笼内无人赏玩的金丝鸟,已经可以偶尔跑出笼外,在花园中戏玩。虽然只能算是扩大了活动范围,可这已经好太多了,她很知足,只想好好享受此刻有限的自由惬意。 适才翼银烟的举措更是令莫萱儿刮目相看。 没想到魔界之后以往一本正经、端庄贤淑的形象竟一直都是装出来的,活泼好动放荡不羁才是她的本性。也不知翼银烟是从哪得了风声,莫萱儿才刚解禁不过两日,她便急匆匆赶来寻她。 只见翼银烟手提一个小包裹冲入了如媚殿,又快速如贼一般把门关上,将跟来的李芸生也拒之门外。 如此过分还不忘嚣张地对门外的李芸生喊话:“本宫与莫美人有悄悄话讲,芸生,你就先在外面候着吧。” 翼银烟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转头看她,语不惊人死不休:“萱儿姐,不如你跟本宫出逃吧,我们一起逃出魔宫。” 翼银烟的眼中除了兴奋,她还读出释怀与放松,这是前所未有的自在感,深深感染了一直都把自己藏着掖着的莫萱儿。 莫萱儿心思细腻,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细节,此时她能得到柳月宸首肯,获得自由,断然是缺不了翼银烟的功劳。出于对她的感激与回应,莫萱儿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这个提议。 既然她说得出口,想必是已经制定了周详的计划。果不其然,她将拿入殿内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两件斗篷与两个可伸缩放大的纱帽。 莫萱儿本身穿的就是不扎眼的素色白裙,不换也无所谓,翼银烟倒是很需要稍微改变一下。她朝莫萱儿借了一套白衣,她与莫萱儿身型本来也没差多少,所以直接换了以后也不过是稍显长些而已,没有大碍。 换好衣服穿上斗篷,翼银烟揣着纱帽拉莫萱儿从如媚殿后方的侧院门溜走。她打算撇下李芸生江引希二人,反正莫萱儿与自己都有能力保护自己,这次,她要彻头彻尾地疯狂到底。 如媚殿的后院中,一辆马车早早听命于翼银烟的安排,在静候。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宫外危情 正当翼银烟笑开了花,李芸生突然一脸黑线地出现在马车前,大张着手阻拦。 李芸生之所以来得这么及时,并非是脑袋的慧根开了窍,而是适才,她等在门外见百无聊赖,于是就四处闲逛,才刚走到后院处,无意间她就撞破想要出逃的两位胆大妄为的主子。 尤其是自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位! 原来在自己跟前念叨了这么久,突然又不再提起出宫的事,是因为有了其他的想法,居然还打算隐瞒她? 得知翼银烟的全部计划后,李芸生自知没有能力劝动,只好扬言要把江引希唤来,以此威胁翼银烟把她也带在身边,一同出宫。 翼银烟不想在莫萱儿面前失了体面,更不愿意大肆宣扬,只好答应李芸生的要求,让她一同上了车。避开如媚殿前面人较多的宫道以及多有宫人聚集的个别几个区域,她们的马轿非常顺利地朝魔宫东侧门前进。 “早在几天前,本宫便已打探清楚这四周环境、魔卫巡逻路线、还有魔侍群聚及这个时辰打点忙活的位置,从而制定了这个路线。萱儿姐不必过于紧张,不会有人怀疑的。” 翼银烟的话一点都不能起到安抚作用,虽说魔尊准许自己出宫,可如今是私下出逃,如果他知道了必定不悦。 莫萱儿偷偷翻开轿帘一角,紧张的手心冒出了不少热汗,尽数都在揪紧轿帘的时候,不小心沾了出去。 拉着轿帘的手越发拽紧,莫萱儿既想拉开窥视,却也怕被路过的人发现,手一时伸出,又缩回:“万一真的被人碰见……” 翼银烟伸手拍拍莫萱儿握成拳头的手,暖和的手心给她带来一份安定。 翼银烟挤眉弄眼地说:“不怕,本宫有王牌在手。哪怕被人发现,也不会被任何人质问的,你就安心好了。” 翼银烟的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袖口处的小兜,确保里面的物件没有掉落遗失,她朝莫萱儿诡异一笑。 谁让柳月宸如此放心,居然对她不设防,数次来见她,皆在有意无意间露出他别在怀间的魔商令牌,前夜里更是大方地将它搭放在解下的衣物堆上,翼银烟不下手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顶多用完以后,偷偷再还回去。柳月宸身边的人伺候周到,一般的琐碎物件想必也无须他操心挂念,如今又多有忙碌,他定不会这么轻易发觉的。 见她笃定,莫萱儿放下了六分忧虑,提着一分紧张三分警惕,静下心来关注轿外一切的风吹草动。 眼看马车要到东侧门,翼银烟暗示莫萱儿戴上纱帽。看守的魔卫伸手拦路盘查。 见莫萱儿跟自己一样已经整顿好,翼银烟拉开一条缝隙,将手中的令牌示于魔卫面前。魔卫只是一愣,立马就毕恭毕敬地行礼,为她们让出一条出宫的正路。 车夫驾马声声不绝,马车很快就跟身后的魔宫背道而驰。 莫萱儿瞄了一眼,见翼银烟谨慎地将递出去的物件重新收入自己口袋中细细藏好,便将目光朝别处若无其事地随便看看。不该问的事莫萱儿不会多嘴。 见已经走远,莫萱儿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出心中疑惑:“魔后为何要与芸生对换衣服?” 李芸生两边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的鼻尖,吹起自己凌乱耷拉的碎发,带着与莫萱儿同等的疑惑神色,又有着千百无奈。适才翼银烟催促得紧,急忙更换衣物的动作把她的发型都弄乱了。 翼银烟看李芸生都快盯成斗鸡眼,不忍噗嗤一笑,主动伸手为她捋顺,笑说:“本宫觉得,这样才比较有趣啊。今日,就让芸生来当主子,本宫就当个小魔侍紧紧跟随好了。” 看轿中的两个人露出像吃了冰一样的神情,翼银烟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想法:“其实,大半年前,本宫随尊上出宫拜见魔帝的时候,就粗略的逛过魔都,但那此窥见的不过是魔都的冰山一角,很不够过瘾。今天带着美得脱尘的萱儿姐一同出宫,想必一定要围上遮挡容貌的纱帽,才能不引人耳目。所以我决定,我要当个小魔侍跟在你们身后,让芸生扮作我,那我就可以尽情的享受魔都风光了。” “原来今天让我给你梳一样的发型,竟是预谋要这样做!” 李芸生恍然大悟,随即愤愤不平地看着翼银烟,一脸委屈。却又见她将自己的两支宝石发簪摘下,插入她的发髻内:“娘娘你要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翼银烟左手插簪,右手拔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为自己别上西木发簪:“如此贵重的簪子,就麻烦主子你戴上,就当是帮我用纱帽藏好,万一我们银子不够花,还能顶用是不是?而我目前的角色,正适合你的小木簪。” 李芸生扁唇,嘴角微扯,无语望天。 好一个图谋不轨的狡猾女子,从旁的莫萱儿忍不住发笑。 难得看到莫萱儿白皙的玉肌嫩颊泛上朵朵嫣红,翼银烟认为此次出逃非常值得。 她心情大好,一副豪气侠女的姿态道:“萱儿姐也不要叫我魔后了,今日回宫以后,私下都可以叫本宫做银烟或者烟儿,至于此时此刻嘛,我有另外的名字‘云嫣’,嗯,一会叫我云嫣就好了。” 年纪轻轻便藏着满腹诡计,莫萱儿摇头苦笑,被迫应承。 习习微风吹起点点艳阳挂枝影,在一处杨柳荫荫的湖畔边,马车停下,二位戴着纱帽的纤细身影下了马车,还有一位眼神明亮,粉脂嫩肌的小随从也跟着从车上跳下。 小随从朝车夫走近,递给他一袋矿珠以作答谢。 车夫是她走了不光明的手法从宫外寻来的,就是一普通魔民。他似乎也意识到此番行动颇为冒险,故也将自己的粗竹笠帽压低,不敢直视打赏的女子,只敢将略微哆嗦的手袖伸出,就连手都蜷缩其中,不太敢外漏。 见他瑟瑟发抖地接过矿珠,翼银烟理解他不愿意将真容出示的举动,恬静地悠悠开口。 第一百六十八章 倾洒的月色 她安慰地说:“我们已经顺利出来了,多亏你的淡定应付,辛苦了。现在我们也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且回家吧。我不识你,你也不识我,从此我们便是路人,互不牵连。” 善意的宽言令车费动容,他从马车上下来,感激地跪下行了个礼,起身,见自己一身深蓝色的粗布素衣上黏满了枯草,他轻轻扬指拍走后,拉低帽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 嫌弃地把手边刚处理完毕的密折扔在案牍之上,任由整理的魔侍来收拾,柳月宸走向一旁的软座坐下,闻着好闻的定神熏香,拿起刚刚添上的清香淡茶慢悠悠饮着。 已经有两日未见翼银烟了,时间似已过去数度春秋般漫长。 柳月宸回想着两日前的那夜,娇唇欲滴分秒靠近,皙白的指在呼吸间揉入他灰黑的发间来回戏弄……仅仅空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的神思便被回忆所填满,无可救药地伸手摸向自己的柔软薄唇细细回味。 一魔侍悄然靠近,想要为高悬的空杯添茶,无意间,她瞧见柳月宸的陶醉表情。 嘴角含春醉扬,乌黑至深的眼眸中留一抹柔情流光溢彩,眉若远山,弥漫着微醺的丝丝云雾,一头灰黑的顺丝如瀑而下,长铺于肩如冲流激浪的涛涛天河。 这是一张拥有完美轮廓无可挑剔的脸,美得令人窒息,令人挪不动视线。 她定眼看着,是难以自拔的沉迷。 早就听闻魔尊大人风华绝代绝艳无双,如今一见果真是魅惑众生的不凡精品,看来这次自己不顾父亲大人的阻拦,做出偷偷入魔宫当魔侍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 在她眼中,她父亲伏小做低,在官场里苟延残喘多年,这是她最不齿的。她认为,在这个魔宫里没有半点上进的野心和铤而走险的勇气,是断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她既有相貌又有心机,为何要在茫茫凡俗中随便嫁个门当户对的小气门生然后碌碌一生?她才不要,她要一鸣惊人,她要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届时,整个家族都将会以她为荣。 起了蓄谋已久的歪心眼,她胸有成竹,将手中不算滚烫的茶水往前倾斜。 一股热液无端撒入柳月宸的胸膛,柳月宸收住适才痴迷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不相熟的魔侍。 她似乎颇有些慌张,赶紧跪下,拿出手帕伸手要替他擦拭。 朱红金边的贴身衣物之外,挂垂着松垮白绸,随意丝滑地搭在柳月宸胸前,隐隐透出的胸肌在茶水的滋润下显得光洁亮泽,滴落的茶水在其中跌宕起伏,又在滑落时透露出其中的坚实。 她受深深吸引,假意低头,掩饰不愿转移的直勾勾的眼神:“魔尊恕罪,奴婢这便替您擦干净。” 什么花俏手段柳月宸没有见过,只轻轻一瞥,他便能读懂眼前人图谋不轨的肮脏心思。鼻中吹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哼,柳月宸拂手一扬,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之徒远远推倒。 勉强撑着吃疼的手肘站起身躯,那魔侍碰上了柳月宸锋利似刀的目光,片片刀光直直扎入她的心脏。 她这次是真的慌了,朝柳月宸惊恐地行大礼,再也不敢无理直视:“奴奴奴婢是新来的魔侍,第一次伺候魔尊不懂宫规,求魔尊饶命,奴婢再也不不敢了。” 他低头看胸前水渍,不满的眼神中净是杀戮光芒:“觊觎本尊,罪不可恕。带下去,罚以针笞四十。” 入屋的魔卫低头领命,拉扯着哭天抢地求饶的魔侍,没有一点的同情。 “魔尊,魔尊饶命啊,针笞四十等同要了奴婢的命啊……奴婢的爹曾经是为您尽心尽力的侧魔动,虽前段时间因年事已高被您罢免,可求您看在他多年来劳苦功高的份上,饶饶了奴婢吧。”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甩开想要拉走自己的魔卫,跪地磕了三声响头:“奴婢求您了,若您肯放过奴婢,奴婢愿意永生永世都做魔尊的奴隶来报答魔尊的恩典!” 柳月宸没有搭话,良久,他朝魔侍走近,蹲下身,伸手将她的脸抬高。 年事已高而又被柳月宸罢免的魔臣没有几个,想起那日在殿前被唤冰术凝成的冰龙吓得如软鸡般晕了过去的侧魔动,柳月宸心中暗笑,手中力度渐渐加大。 泪眼盈眶,这位自以为有几分姿容便能亲近魔界至尊一亲芳泽的女子,如今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无辜神色。 只是在这个世间上,能令他柳月宸为之动容,寥寥无几。 “你倒是比你爹更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要向本尊谢恩。本尊不妨告诉你,你爹被本尊辞退全因他不知分寸,昏庸无能,你可千万别侮辱了在朝中同样为官,年岁最高的魔宗大人。既然你如此孝顺,深念父母亲恩,那本尊就破例一次吧。” 期待的小眼神发起了光,她自以为迎来了胜利的曙光,嘴角也开始得意上扬。 柳月宸淡淡开口,似乎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惜,道出最绝情的判决:“传令下去,针笞八十!即为‘前’侧魔动的子女,有妄想攀龙附凤的念头更应重罚。本尊破例,让你那经久未朝的爹再入宫一次,并且亲眼看着你受刑,这就算是本尊替你爹教会你,什么是‘高不可攀’。” 柳月宸松开了手,越走越远:“如若还敢心存妄念,或是笃定自己熬不过刑罚的话,那现在就直接从皓羽殿外抬出魔宫吧!” 魔侍花容失色,无底洞般的绝望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声声嘶喊的“魔尊”二字,逐渐由小声至无声,皓羽殿重新恢复宁静。 掏出自己的随身丝帕,柳月宸拧着眉为自己擦拭着这场祸害,从上至下,从胸至腰。 突然,他眉目抖了一抖,一丝紧张从他的眼中慌张飞过。 轻敲两下身旁的茶桌,石柱阴影处闪现一个跪下的身影。 迫切口吻不容丝毫耽搁:“到媛凤殿……不,先到魔宫各门探视,再寻媛凤殿。本尊要立马知道魔后的下落!” 第一百六十九章 蓄势待发 绿草茵茵,湖水静静。 魔宫的夏日除了骄阳猛烈带来些许热浪外,整体温度仍算舒适。 李芸生扶着莫萱儿走向湖边享受静谧午阳,一旁的翼银烟蹲下,掌心蹭了蹭一旁柳树的树皮,往自己的脸上均匀地抹了些。 “此处已离开魔宫一段距离,两位主子,我们莫要耽搁,这便启程吧。” 二人回头,只见翼银烟谦谦有礼,微微俯身邀请后抬头。 粉脂嫩肌已然比轿内那会黯淡了许多,少了几分明艳动人,似乎被人抹了些不明轻灰,如不细看不能察觉。 李芸生看见觉得不同,却又道不明原因,只有莫萱儿认可点头。 就这样,卓卓修长的三个身影顺着湖边风光,慢慢走入喧哗闹市。 莫萱儿从未认真逛过魔都,准确来说,魔族地界中她唯一熟悉的就只有魔宫中的如媚殿,就连当初入宫时,她是怎么入的宫,如何去到如媚殿,她都不甚清楚,因为当时都是被柳月宸迷晕后带入的。 入宫以后吗,其他地方她也甚少瞎逛,偶然要去什么地方,都是被魔侍引路带过去的。因为无心,所以她根本不认得后宫那些弯弯绕绕的路,唯一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去往媛凤殿的那条大路。 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到魔都里游玩。 精雕玉砌立于瓦,家户小童戏屋前。小市人群三两聚,文人儒雅摇薄扇。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切场景都向莫萱儿显现着魔都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胜市景象,她眼里心中都为之震撼。 这就是柳月宸手段狠毒的结果,他所谋的就是这个。 不知为何,看着小童左右手都被爹娘牵着快乐地蹦蹦跳跳走着,莫萱儿似乎能在心里减少几分对柳月宸的怨恨。 遵从翼银烟李芸生的意愿,莫萱儿亲自挑了一家茶楼入内吃饭。翼银烟将小侍角色办演得淋漓尽致,入茶楼见人多,便自己向前为二位主子开路,找了一张四人桌入座。起初她还不坐下从旁伺候,见她入戏,莫萱儿哭笑不得,只好刻意开口让她同坐,她才应承同坐,偷偷地朝她眨了眨眼。 所谓心宽体胖,如今哪怕不会体胖,却也可以让“胃”胖起来。虽然为不引人瞩目,莫萱儿选的是普通茶楼,点的都是些寻常饭菜,可三人吃着却觉得额外美味,不消半个时辰,数碟小菜便吃个精光,丝毫不留。 才刚吃饱,不知为何,茶楼外响起极其聒噪的声响,茶楼内的人像是等不及似的,纷纷抹了抹嘴,疾步出楼奔走如市,很快,层层欢呼声如同盛夏热浪朝楼内扑来。 止不住好奇,翼银烟付了饭钱,催促她们离开。 出了茶楼,数十步外就见有一群魔人围着中间的一个圆弧形的范围站着,时而抬头仰视,时而摆着身躯从人群缝隙中努力伸头窥探,才瞧见分毫,口中立马喊着“好”地热烈鼓掌。 翼银烟大胆,率先向前探视,看出个中缘由之后,回头朝两位主子兴奋招手,她们靠近,尚未问她来龙去脉,便被她推着向前靠近观摩。 此时,一团紫色烟雾在人群中间的空位处冒出,升腾的紫烟在空中凝聚成一大片,在得到圈中人的指示后,伴随一声巨响与刺目的星点闪烁,紫烟化作随风飘飞的花瓣雨,惹围观中的不少少女抬头,满脸欢喜地伸手去抓。 三人着迷,被这股浪漫芬芳牢牢捕捉了所有注视目光。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随落地花瓣而起,中间施法的男子优雅地朝众人鞠躬。 “李某乃人族子民,素闻魔界广交好友不拒异族,此番我才敢孤身来到魔界施展独门绝活,此番表演不收银钱,只为取悦各位博得笑脸,望诸位赏脸,觉得好便为李某鼓掌便可,谢谢!” 声声好从人群中掀起,无人不喜。 “虽然李某此番的表演在高深修行者眼中,俱为雕虫小技。可李某要坦诚相告,我只一平凡的人族子民,并没有学过任何法术,更没有修为傍身,此次表演的一切效果皆由我从人族各地的大山大海间,觅来多种特殊物质,再加以提炼混合,才可得到如今所见的这番奇观。望诸位修为卓然的能人莫要嫌弃,如有不喜亦可转身离开,李某绝不强留,再次感谢诸位支持!” 众人佩服他的出众口才以及谦逊不桀的态度,在场无一人愿意离开,“不嫌弃”“好很好”“再来几段”声声不绝。 见得到魔人的认可,男子从手中拿出一瓶幽蓝液体,他先将它悉数倒地,不是只倒在一个地方,而是围着他自己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完整的圈,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他将它放在双手手心中来回揉擦,慢慢地,他的掌心冒出一股淡淡烟灰。 众人屏住呼吸,以为会炸出什么,个个身躯朝后一倾,紧张地瞪直了眼。 见男子皱着眉,全神贯注地看着掌心处的变化,见了烟灰他也没有停止,仍在细心地摩擦着逐渐分化的物体。 众人等同紧张,个个弯低了腰紧张盯视,生怕错过任何细节瞬间。只见物体逐渐变成细碎,男子找准最佳时机,果断朝自己的上空将粉末尽数洒出。 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粉末脱离他的掌心后化作一团生动的赤绯明火,自他的头顶开始极快地奔向地上的撒了液体的圆圈,形成了一个两人高的火幕,将男子完整地包围吞噬在内。 火光落地的瞬间又立马化作丝丝幽蓝的水汽,从地面的圈中迸发而上,如倒流的雨水往天际飞奔。水珠盖过了他的身影数秒后,方向转为一致,直朝男子的头顶汇集,男子抬起一指,水珠碰上他手指的瞬间,化为数不尽的冰晶,洒向围观的众人。 站在圈中的男子仍旧优雅弯腰,毫发无损。 “哗……” 在场的人无不惊叹,其中还有妙龄少女随之嬉戏奔跑,发出清脆的笑声。大人怀中的稚儿抬起肉嘟嘟的粉嫩小手,在母亲的怀抱中拼命扭动,笑追冰晶,不到手不罢休。 魔人觉得冰晶甚是解暑,过会后还有人嚷嚷着要再看一遍。 隔着纱帽的莫萱儿与李芸生虽不能完全看得真切,却也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冰凉透心的晶莹。 翼银烟看得正起劲,却隐却约听到背后有一女子轻唤:“李芸生,李芸生。” 翼银烟本想替那女子叫来沉迷在奇观中没能听见的李芸生,却突然感到奇怪觉得不妥。 她优先转过了头。 眼前的女子面容陌生,她从未见过。只见那女子神情慌张,眼神闪烁不定,像变戏法般突然落了泪,朝一旁的小巷方向跑去。 翼银烟感到奇怪,连忙尾随向前追,她刚碰到那女子的肩膀,“你”字才出口,后颈处突发一阵闷疼,她的耳中响起一片翁鸣。 鸣声慑脑,翼银烟瞪大的双眼不自觉闭起。 ------------------------------------------ 深蓝色裤脚在蒙着纱雾的景象中左右晃动,翼银烟神志不清,只勉强将眼眸微睁一线以作视物。 一男子发出粗陋不堪的责骂:“你大爷,你怎么就这么大胆直接把人给绑来!不就是要个东西嘛,你就不懂偷来吗?万一她的同伙发现了,怎么死你都不知道!” 另外一男子不耐烦回话:“啧,不绑都绑来了,哎你是女人啊怎么就这么多废话?你以为我不想下手啊,可这妞防得可太好了,我一路多次都想出手,都被她机灵察觉。要不是我使了点手段,她都未必能被我给绑来!” “行了,行行,不绑都绑了,”先头发声的男子无奈摆手,催促,“赶紧取东西走人,别被人发现了。” “你先瞧好是不是这个?我没见过这玩意,我怕认错,才索性将她绑了来。” “唔……好像就是。甭管了,我也没见过,先拿回去再说。” 翼银烟大脑似瘫痪般不听使唤,琐碎话语无从听清。她气定于海,将抽离的神思逐一纳入聚气之穴,大脑似乎逐渐清醒过来。 耳旁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便见黑乎乎和深蓝色的两个人影离她越走越远。 第一百七十章 假仁假义 正当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翼银烟以为周围很快便会恢复安静,不曾想一阵打斗声破了安静升了起来。 打斗声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她就听到二人争相求饶的哭喊,还有在承受最后一击后的痛苦尖叫。一声与这两位完全不同,掷地有声的“滚”刚迸发出口,便只剩下那两个挨揍的人前赴后继的逃之夭夭。 那人没有对逃跑的怂包穷追猛打,只是来到她身边。 听他很快就变得愤怒急促的呼吸,翼银烟怀疑,倘若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他应该会回头将二人抓回,对他们严刑拷打逼问仔细方罢休。 透过勉强撑起的狭长眼缝,翼银烟只瞧见翁帽前有一道朦胧的黑纱遮挡,关切目光在其中如黑夜中唯一的星,若隐若显。 只感觉他毫不忌讳地检查翼银烟全身,在探知她的呼吸后,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郁结之气。随后,他将她无比温柔地抱起,心间有力且急促的跳动完整地将她包裹,让她心安地闭眼睡去。 “娘娘,您是醒来了吗?” 翼银烟将半睁的眼逐渐撑开,神思归位,视线逐渐清晰,两张紧张的面容印入眼前。 眼前是李芸生如释重负的表情。 “芸生,萱儿姐?嘶,好痛!”翼银烟想要起身,却感觉后颈处的神经像被人鞭打过一顿那样刺痛难耐。她紧张的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榻上。 “怎么,是脖子痛吗?先别乱动。”扶翼银烟躺下后,李芸生用棉帕沾水,替她擦拭后,将她的后颈神经按摩舒缓,“娘娘,你到底去哪了?我和莫美人看着表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你。我们分头找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你,最后,我们决定回魔宫搬救兵的时候,在宫门遇到一个魔侍,她说你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们就赶回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翼银烟耸了耸肩,她也想不通,平白受了一遭绑架,扫了自己偷偷出游的好兴致。 脖子的疼痛得到了缓解,她不悦地说:“不知道,两个陌生人把本宫打晕带走,本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醒来就看到你们,才知道本宫回来这里了。” “啊?”李芸生与莫萱儿面面相觑,莫萱儿一筹莫展,问,“那你可还记得,是谁将你送回宫的?” 翼银烟的脑海中响彻了那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见她不说话,李芸生试探性地问:“娘娘,该不会是你这次偷溜出宫被魔尊发现,他为了报复你,让人把你给打晕,将你给拽回来了吧?” 翼银烟一脸黑线,鄙视般瞥了李芸生一眼:“哦,那就带走本宫一人,放任你们在魔都逍遥快活了?月宸才不会这样伤我。” “银烟,此事蹊跷,”莫萱儿沉默细思,又看了看殿外,“近来天族与人族龙族正打得胶着,魔都表面风平浪静,可谁知会不会有趁乱犯上之辈潜伏。” “不管怎样,今天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我觉得日后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好,最近都不要再出宫了。” “对不起萱儿,难得找到机会能让你出宫玩一玩,结果却因为本宫扫了兴。” 翼银烟转身道歉,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将发间一物取下,塞入李芸生手里,“幸亏芸生的发簪没被本宫弄丢,拿着!完璧归赵了。” 见翼银烟笑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测,李芸生眼里突然就泛起一层浪花。 还未等莫萱儿说话,李芸生瘪着嘴,抢先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娘娘净是关心这些无用的身外之物,在芸生看来,你比它重要个百倍千倍好不好。出宫了也别只顾着玩,以后要时刻警惕保护自己,知道吗?” “什么无用,本宫知道,这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的。” “娘娘也真是的,你明明是个满身修为的唤术传人,居然还能被人偷袭打晕,说出去你丢不丢脸?” “还不是因为……”翼银烟想要辩驳什么,但见李芸生哭得梨花带泪,连忙认错安抚,不再装腔作势。 莫萱儿见她手脚灵光,身子应该没受什么伤,她趁二人玩得适意,静静离开媛凤殿。 她立于院前,一双美目看向皓羽殿,眼中有别人读不懂的神情。 ------------------------------------------ “主上......”一把焦虑的声音想将翼银烟唤醒,她正是翼银烟的隐卫幽兰。 今日银烟在宫外被贼人掳去,只是当时人太多,幽兰怕伤及无辜不敢出手,后来她正要出手,却见有人比她还快赶来救翼银烟,所以也就没有出手。然心中她愧疚,她不得平静,很想想向主上告罪。 此时翼银烟的寝殿内潜入一人,幽兰连忙隐身。 “烟儿怎能如此胡来?” 微凉的纤长一直在翼银烟的脸流连忘返,柔软的指腹把她的唇摸得好舒服,她仍在与周公对弈,神思却在开小差,最终周公不悦,将她从梦境中赶了出去。 睁眼环视一圈,四周无人。 白天多有波折,翼银烟很累,一侧身便又入了睡。 ------------------------------------------ 第二夜,同样的,翼银烟又感觉到有人来看她,她的手被温热握紧。她蓦然睁眼醒来,依旧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在。 翼银烟给自己披了件薄衫,正想推门出寝殿走走,却瞥见一安静身躯在不远处的书桌旁静止停留。 他右手执握一卷,手臂用膝盖撑着,微微侧头阅读。 时间从他身旁香炉的袅袅升高的青烟中静静漂流,分秒流逝的时间长河中,他披落四散如瀑的灰黑长发被洒入一滩月色,淡淡微灰夹跃于月色之海,折射秋水般动人的透亮光泽。 静止中的惊艳美色将翼银烟一点一点地吞没,诱惑她如鬼使神差般步步向前,朝他走近。 “月郎,对不起。” 他充耳不闻,维持原有姿势,目光只停留在书卷上的横竖笔画。 “烟儿错了,原谅烟儿好不好?” 翼银烟见他仍不理会,主动坐入似有迎接含意的,他的怀中。 柳月宸寒冷的身躯很快便被她捂热,她不经意攀上精瘦腰肢的柔指将他僵硬的身躯融化。半盏茶的功夫,他再也佯装不住,放空的左手将她抱紧。 “魔后怎么起来了,为何要向本尊认错?” 他口不对心的答话看似心不在焉,翼银烟心中却涌现了说不清的愧疚感,不由自主地拽紧他后背的薄衫,求饶地眨着无辜眼眸:“烟儿让你担心了。” “本尊为何担心?” 抬头对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翼银烟羞愧难当,一咬牙,自觉地和盘托出:“臣妾有错,不该任性地偷溜出宫,日后若想出宫,定会征求你同意,好不好?” 逼供有效,不打自招。 察觉一硬物被她假装无意地塞回自己腰间,柳月宸的柔顺美睫不自觉地微微往下一扫,夜光中的稀疏月色被浓密分明的睫毛分成无数份倾斜照下。 他嘴角泛起舒心的弧度,手里的力度收了收,连腿也夹近。 翼银烟背脊一紧。 “宫外好玩吗?” “......好玩,只是被坏人破坏了好兴致。” 不知何时,柳月宸已将书搁置在旁,伸指挑起她想要低下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直视。 瞪圆的美目只好妥协地装下整滩月色,微荡的柔情中月光烁烁。 “是谁绑你,为何绑你?” “他们的目标不是臣妾,是芸生。”下颌处传来的微凉逐渐升温,扰乱了翼银烟才刚整理好的思路,“他他们,他们以为臣妾是李芸生,才把臣妾骗走的。” 柳月宸低下头,将俊朗面容贴近,眼光在她的眼眸及朱唇间来回流转,谈吐间的温热将翼银烟熏醉:“图什么?” “臣妾也想不通,为何久居魔宫的芸生会变成目标,莫非......” 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翼银烟脸上的粉嫩霞光,柳月宸思虑片刻,悠悠开口:“怕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眼睑经不起诱惑,不知为何变得越发沉重,翼银烟眼眸醉得半合,那团月色也被压得细长细长:“臣妾也怀疑,会不会是与石界有关。还有……谢过尊上及时救了臣妾。” 手间力度又收紧一圈,柳月宸将翼银烟搂得滴水不漏,侧着头,把磁性低音送入她的耳海:“若想致谢,那就听话,最近给本尊乖乖呆在魔宫里,顺便看好李芸生。” “如果无聊,就唤本尊来给你解闷,本尊乐意听从你的差遣,无论你想要玩什么花样,怎么玩,本尊都奉陪到底,只要你,别再离开本尊的视线范围,要是再丢掉你一次,本尊会忍不住杀人的。” 娓娓呢喃的天籁之音似一首安眠神曲,随着一股清新好闻的烟香,她躺入微凉却饱含吸引力的怀抱,再也听不清后面的话语,安心地徐徐入梦。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造星尘 翼城夏山如碧,皎阳似火,远不比处于高地的魔都,此地紧靠幻黎沙漠,就连有意无意送来的微风都像是刮人皮肤的热沙。虽多有汗流浃背,可谁又不说这是另外一番畅快淋漓,翼城魔民的日常生活仍旧火热继续,受不了的路人顶多在路过茶摊之时,多灌冰凉清泉一解酷暑。 沈玉恒付了茶水钱,提起佩剑与父亲一同起身,继续巡视翼城内境。 “这次魔尊可谓是提携我们沈家了,翼王受罚远调,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重要权责交由我们沈家手上。如今父亲当了翼城王,这一个多月将翼城整治的井井有条,可谓劳苦功高。说不准,您可以稳坐翼王之位,我亦协助与您共治鎏炫谷,我们沈家的荣光大道自此便敞开了。” 一魔民从他们二人身旁经过,疑惑地回头张望。 “恒儿,话不能乱讲!”沈严棋重重地看了沈玉恒一眼,似有警告,“魔尊不过是见我等忠心,故放心交由我等暂时代为管理。为父对翼王的付托视若性命,这才不得不暂时接过翼王一职。待一切风平浪静,翼王归来,为父定将翼王之位双手奉上。” 沈玉恒不以为然:“父亲,此言差矣。能者居上,若你有这个能力,为何还要把到手的权势外送?前段时间鎏炫谷虽少有疏漏,可如今在我的整治下已然恢复正常,步入正轨,今年的金砂进贡断不会再出现任何差错。有了功劳,那就更有成事的风势了。” 话题敏感,沈严棋生怕旁人偷听,一言不发下引着沈玉恒到一旁小巷处巡视。 见无人,他才敢开口:“恒儿,为父怎么觉得,有些不是很认识现在的你?以往你是多么的谦逊有礼、温润如玉,如今怎么变得野心勃勃,出言不逊?” 沈玉恒一收眼中写满期许的不良贪欲,变为谦逊态度朝父亲俯首:“父亲多虑了,恒儿只是为父亲、为沈氏家族着想,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贪欲。” 见父亲半信半疑,沈玉恒将头低了又低:“翼王对我们沈家有恩情,您与翼王又亲如手足,恒儿心中自是感念翼王大恩。并非心存恶意不想翼王回翼城,只是魔尊这次将他封为守护边境的大将,虽无头衔,但翼银烟公主如今贵为魔后,若是防护有功,他定是有额外封赏的。所以恒儿才觉得,您更应该将全副心思都放在翼城中,出色治城方为良策。” 肺腑之言似乎不无道理,可滴水不漏的道理仍旧让沈严棋生疑,他沉思片刻,试探地问:“该不会,你仍旧惦记着翼银烟吧?恒儿啊,她已贵为魔后,那已是作为女子的至高荣耀,如今如论你再如何手握重权,她也不是你所能高攀的了。” 沈玉恒并没有寻常反应,只是顺畅地接过话,话语里不带一丝情感:“父亲这是哪里的话,早在得知魔尊要娶翼银烟公主的时候,恒儿便已清楚自己没有机会了,如今是断不敢对魔后再有半分觊觎的。” 沈严棋勉强听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玉恒的肩膀:“嗯,你明白就好。即便我暂为管理翼城,可翼王才是唤沙术传人,他仍旧是这翼城的主人。如今你也不要多想了,还是好好将手头的事做好。安分守己,就是为父对你最大的期许。” 他的眼神严厉不容反抗,沈玉恒抬头只看一眼后便不敢再与之对视,附和应允后又借口去处理鎏炫谷事宜,下礼离开。 拐了个角,走出明亮的大街上,沈玉恒摇头,脸上浮现着鄙视,不屑地正视前方,嘴里叼着不舒爽的词句:“假正经的老东西。” 自从得知上次救出翼王解救翼城是赵北音在暗处相助后,沈玉恒心中对赵北音便多了几分好感,加上赵北音做事认真,且因之前对鎏炫谷的事多有参与,故他也多有倚重,只是赵北音谦虚,不敢居上,这样也仍是敌不过沈玉恒的讨好心切,赵北音最后也只好应允他从旁协助鎏炫谷的管制。 很快鎏炫谷进入了打捞成熟金砂的收获期,一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陪着沈玉恒将鎏炫河逛了一遍,赵北音拖着疲乏步调回鎏炫府暂且休息,浓茶一杯接着一杯往口中送,喝完一盏,又命魔侍提来一壶,多喝几杯,才觉得畅快。 让服侍的魔侍退下,只有赵北音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才敢骂骂咧咧地指责:“这个沈玉恒,还以为自己是个东西,本事不大,也就野心不小!要不是我受柳文疆牵连被魔尊革去一切职责,又看在他父子在魔尊面前为我求情免受牵连,我才不接他那些狗屁事务。” “他是精明,让我做个小小的鎏炫士便想打发我为他事事打点,可想得倒美!如果不是我心中有其他盘算,鬼才听他差遣。” 从旁站着一个翼卫,见他杯空,主动俯身为他倒满,听这个翼卫的口吻,可以猜到他是赵北音的心腹:“大人向来足智多谋,英勇无双。如今辛苦蛰伏,日后定能收获累累硕果。只是奴才万万没想到,大人派奴才去打听那石界的半兽人族与石巨人族,经过这么一番打听,居然还真让奴才挖出了石巨人王族的陈年密事。” 这马屁拍得响亮,阿谀奉承的话虽半真半假,却听着顺耳,赵北音得意一笑:“外族的密事自然是值得好好探讨的。如今让我得知石巨人王的小公主年幼失散于魔界,当年极有可能是迷糊走入了翼城以南的百兽林中。此事不深入调查,我心不安啊。” “主人英明。如今奴才已经把从翼城中调查到的蛛丝马迹交给了魔都的暗线,让他们继续追查,相信不过多久,便会有新的消息传回来了,主人耐心等候便是。” “嗯!赵山支,你的办事能力我是清楚的。拿着,赏你的!” 一袋精纯金砂随手便扔入翼卫的怀中,沉甸甸的让赵山支险些没接住,一颗如夜明珠般大的金砂从口袋中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金灿灿地晃动,闪瞎了赵山支的眼睛,他连忙捡起塞入钱袋。 也不管自己的衣怀能不能塞下,赵山支依旧贪心地把整袋塞入怀中,瘦弱的身板上立马鼓起一个大包。他大大朝赵北音行礼:“这是奴才应分的,谢主人赏赐!” 赵北音不在乎地摆摆手,在鎏炫河做事,最顺心的莫过钱银宽裕,取之不尽。 此时一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偷偷潜入,小心翼地瞧了瞧屋外,就擅自把门关上。 赵北音见状,坐直了身子。来人朝他走来,给他递了一些东西,在他的耳旁窃窃私语。 他俯身听着,不多久后点了点头,那人说完行了个礼,便开门出去,再把门关紧。 待来人离去,赵北音摊开手中的纸条 ——此事藏得极深,鲜有人知。奴才收买了魔后身旁伺候的魔侍才知,魔后身旁的李芸生魔侍其实是石巨人族遗失多年的小公主。 真是喜从天降,想要什么得什么!赵北音喜不自禁,又将丝帕打开,里面包裹着一个女子物件。 “怎么样,主人,可是魔都有消息了?” 赵山支见他容颜大悦,猜想是魔都的人查到有用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赵北音喜不自胜地将纸条递给赵山支,赵山支顺从地接过,小心打开,读后同样喜眉笑眼地朝赵北音行礼:“有了这个惊天秘密,主人的谋划必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很快就能得到您最想要的东西了!” “好!去替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两封信,其中一封,就劳烦你替我送去。” “喏。那另外一封?” “另外一封,”赵北音的眼神似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我自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身孕了? 怀中女子矫揉造作,百媚丛生。她因不适身躯止不住要四周扭动,他不管不顾,只是将她狠狠抱紧:“岚儿,今儿你是怎么了,我在屋内候了你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你才到。这么久不见,你不想念我吗?” 夜蛊眼神含糊,表情疑惑,又在空中嗅着毒的气息,若隐若现的毒粉就散在她不远处处的空气堆里,可她却颇有顾虑,没有第一时间向前吸食。 “不敢吸食,可是怕什么?放心,这不是情毒,仍旧是你最爱的那枚毒丹。”夜蛊有了经验,所以这次十分警惕,仍旧不愿向前,只是浅浅又犹豫地嗅着。 见她踌躇不前,赵北音干脆拿出一枚新的毒丹,当着她的面碾碎。她亲眼瞧见确认无误后,美眸瞪大泛着点点兴奋光芒,赶紧将他的数指舔食。 温热软舌的触碰在赵北音心间荡起阵阵击流,他的双眼填满阴险的精光,满腹诡计无须衡量,他直接将她推向一旁石柱,低头靠向她一如往常令人迷乱的软玉温香。 绵密芬芳把屋内空气都淋得湿漉漉,一扇殿门也关不住里面的无尽光彩。 夜蛊若有所失地趴在他的肩头上,似乎舒缓了许久也不能平静。赵北音早有准备,一如往常般喂了她数枚新研制的奇毒送入她的口中。 用罢,她似乎不能满足,干渴的唇一直在寻觅般抿着又努着,赵北音兴味盎然,又用嘴递了五颗毒丹给她。终于她的身躯逐渐恢复些许金光,灼灼闪耀似月夜星尘。 他将一物塞入她怀中:“一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只要你不露声色,灿王是定不会察觉。这次也要乖,知道吗?回去以后立马把这封信交给灿王。待我大获全胜,便是你我再会互诉衷肠之时。” 本来,赵北音并不想这么快给灿王承诺。只是当初他为了能够取得柳文疆信任,从而得到进入紫矿山的资格,他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服下一枚药种,与其他人一同在紫矿山中定下生死契约:不管生死,皆不可对外泄露自紫矿山中半点实情,否则体内的毒种将生根发芽,魔人将变为魔树,从此生死受束,如花木般苟活。 赵北音查不出这种毒种的来历,也没有法子将它从自己的身体中弄出来,逼得他只能对紫矿山的事守口如瓶。就因为这件事,惹得灿厉阎非常不满,赵北音隐约感觉到,倘若这次手头上的差事没做好,未等毒种发芽,他便会被灿厉阎亲手给灭了,甚至是将尚在灿城里等着他归来的家人也一同满门灭了。 灿厉阎是什么人?重任给你,自然畏惧也一并大方送你,他才不是一个绝对信任谁的王。灿厉阎才不会相信任何人。 也罢,反正现在赵北音手上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相信不用很久,他便能扬眉吐气荣归故里,顺道再争一争灿城中那药王之位,再好好钻研练毒的功法,更上一层楼。 离开他的怀抱,夜蛊发软的身躯跌跌撞撞寻觅回去的路,偶有不分东西地左顾右盼,却又带着迷惑的目光瞅了他数眼,然后才终于找到方向,顺着原路离开。 “来,喝!这杯,是我沈玉恒敬你的!赵北音,你是能人,留在我们翼城着实可惜了!” 七分醉意三分得意的沈玉恒笑看赵北音,强行要赵北音与自己碰杯,随即不顾赵北音是否有一同饮尽,他自顾自畅快痛饮。 现在已到精纯金砂打捞的季节,经过沈玉恒一月以来的悉心照料及看管,今年的精纯金砂似乎有所增长,虽不一定会超过往年数量,可在早有亏损的情况下仍能达到上缴目标的数量,实属不易。沈玉恒自傲非凡,这才忍不住喜悦拉着赵北音共进晚膳,顺道小酌几杯。 “沈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如今鎏炫河的精纯金砂能够剧增,再把亏损填平,实在是了不起的本事。北音不过是从旁协助,根本就没出什么力,一切都是沈公子的功劳。” 沈玉恒眼神本就高傲无比,却在此时一转正经面容环视四周,让赵北音切莫多有夸赞。本来赵北音只以为他谦虚,后来多有几杯下肚,才见沈玉恒说出实情。 原来沈玉恒自小能文能武,然而因为母亲是不得宠的小妻,又因受主妻嫉妒毁了容颜,沈严棋身旁又有数不尽的枕边风,最终他母亲受辱也不得拨乱反正,只能忍气吞声地过着孤独又漫长的日子,连同他自己也一并不受沈严棋重视,被百般压制的他也只敢韬光蓄锐,不敢多有居功。 赵北音对他的怀才不遇叹息不已。 沈玉恒不愿意接受赵北音同情的眼光,为自己再倒一杯,爽快仰头饮尽,杯中香醇浓烈,他大叹不止,很快又一改愁容,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只要接下来的时间里,鎏炫河的打捞工作能安然进行,再一如往常送往魔都,那就算我尽职,总是没有辜负魔尊对我的期许。” 赵北音嚼着软嫩的肉糜,似乎听到些有意思的东西,咽下美味后,他也浅尝一口杯中物:“看来,魔尊大人对沈公子很器重啊!” 沈玉恒独自隐隐发笑,秀目与眉不自觉的高扬,看赵北音一脸崇拜地把目光投向过来,他伸出手一把搂向赵北音的肩膀,意气风发一吐为快:“你有所不知,玉恒心愿,就是能到至高无上的权贵之地,与其他谋臣互争雄长,一展鸿鹄之志!翼城这里,装不下我的大志!” 话毕,煞有其事地抱拳敲向了自己的心脏所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意图以此明志。 赵北音一愣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后为沈玉恒再倒一杯:“果然,沈公子就跟我所想的那样,并非池中之物。既然如今你坦然相告,那我也不妨向你表明我的身份。其实……” 赵北音劝他干杯后,贴近他的耳朵眯着眼地说,“我赵北音,是魔尊的人。我受魔尊密令,呆在文疆尊亲身边,就是为了确保翼城无恙。上次有关文疆尊亲的大逆不道的行为,其实是我故意泄露给你父亲知道的。我明面上是文疆尊亲的人不好出马,这才私下偷偷转告,希望你们能从旁协助。” “如今,得知沈公子与我实乃同一战线,那我对你就不必好隐瞒的了。只是,我们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四处宣扬,谨慎为妙。若想成就大业,必先蛰伏暗处,诸多掌控,方能为魔尊效力,一展抱负啊!” 沈玉恒喜形于色,顿时握紧赵北音的手,激动地说:“怪不得上次父亲能顺利入宫面见魔尊,原来是得了你的暗中相助,沈玉恒在此谢过了!如此一来,日后我们二人便可私相授受,凡事共同商议,我相信必定能做出一番令魔尊刮目相看的成绩来!你放心,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日后,私下我便称你为大哥了!” “嗯,恒弟!我赵北音便恬不知耻地认你为弟了,日后共谋,迎接我们兄弟二人的便是那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赵北音激动高举手中香醇,与沈玉恒兴致阑珊地碰杯一夜,直至二人深醉而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只要你是你 四方大床中,躺着一熟睡之人。 此床奇特,内有无数毒蛇毒蝎还有千奇百怪不知姓名的游走生毒,床身通透晶莹,红如血色的表面冒着缕缕绯色冷寒,丝丝寒毒冷雾扩散,滋养着不远处被悉心照养的奇珍异草。小花吸了寒毒之气开得越发绚烂,变得比之前更加乌黑,黑如墨水般的花瓣隐隐透着死亡的活泼气息。 用百毒千毒所打造的寒毒床,世间仅此一张。能睡此床的人,世间也只有一人。 灿厉阎。 察觉身旁一女子翩然飘落到自己身上,从不让女人靠近的他居然不温不火,没有丝毫责怪反倒咧开了嘴睁开眼。 见她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摸索,灿厉阎淡然一笑:“急什么?”眼里带着笃定的狡诈神情,他捏了捏女子垂下的顺发,“这次,该是送来好消息了吧?” 夜蛊没有听懂,得到灿王掏出的一颗毒丹后,自觉将怀中的信给他。 ——有石界相助,三个月之内,翼城归我。 读完了信,灿厉阎一掌握紧夜蛊的柔肩,另外一掌震擎寒毒床,与她一同凌空飘飞,女子衣衫与长发俊美散开,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私会情郎的天仙。 随后他侧身一转,反将夜蛊压在身下,带着她轻轻落入寒毒床上,轻缓的举止中带着无限温柔。 他十分珍视般轻触夜蛊桃花映红的脸颊,语气中全是对她的宠溺,温热的掌从肩到锁骨,再奔去她玲珑波涛以下,扣锁她灵巧的小手:“你是本王最看重的蛊虫,也是本王最为得意的作品。” “让你多有奔波辛劳,本王心疼不已,不如今日便犒赏你……” 夜蛊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全身兴奋地扭动起来。不多久她身上金光璀璨,比天上的星辰更为耀眼。 他暧昧地看着她美丽的身躯,缓缓许诺道:“本王的百毒床,今日便破格借你,等你享受够了,再走不迟。” 源源不断地毒仿佛是她此生的唯一追求,夜蛊再也不能自已,借着灿厉阎摁向她手腕的柔力,她缓缓融入寒毒床内,潜至深处,一脸陶醉不愿离去。 灿厉阎笑看她的贪婪,寒毒床吞噬着了她金灿的光芒,转而散发炫目的红光,过分的红芒可以刺伤所有在灿厉阎门前经过的魔侍的眼睛。 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自觉撑开饱满活力的双眼,一幅逼真的星云图现于翼银烟眼前。 昨夜柳月宸与她探讨星辰之力与习武之间的奥秘。他认为世间万物皆有引力,星月相牵、阴阳相随、心容相生、善恶相伴;万物众生可大可小,须臾之时寓意永恒。故修为之力、固元之气中必定也隐藏着类似的奥妙真谛。 深谈以后,看他用法术变出茫茫星海,与她于帐内秉烛夜谈,翼银烟对于自己的唤术有了近一层的深刻领悟,二人随即入定印证,数周期后又聚气而论。就这样多次的实践与总结,长夜便不再漫长,不知不觉中可见天明。 或许是因为累了,二人不知在哪个时辰熬不住入了睡,如今翼银烟率先醒来,不愿打扰身旁人的美梦,看着用法术变的,经过一夜已经快要散尽的虚缪星月,翼银烟重新施法,唤来放置在梳妆台边的点点轻沙,将快要寂灭的光芒再度衬托。 如此这般星云图便发生了改头换面的变化,点点悬浮的图案瞬间发光,忽明忽暗的远近光芒在不规律中规律闪烁,整个星海图变得更像一副浩瀚宇宙中的无边银河,比起普通的星云更要辽阔更壮观,甚至有冲出帷幔,遍布整个寝殿的意图。 “很美。” 收了收神,翼银烟终于察觉身旁之人早已醒来,此时正侧身注目,目之所向,正是自己桃粉花飞的红润面容。 未等翼银烟反应,只见他伸手一挥,将无边云图中的点点星球再次亮起,一展唤冰术的奇特幻影,空气中的水雾凝结为冰珠丽丽,包裹着点点轻沙,颗颗冰沙似幽蓝晶莹闪亮高悬,星辰臆想更胜之前。 翼银烟倍感惊喜,默契乃心之所向,她施展法术使轻纱微微旋动,此番的银河不再是静止的银河,更像生命河畔中的无尽律动,暗涌金沙于恒河岁月中此起彼伏,生生不息。 幽幽蓝光下,身旁美目璀璨得能夺人心智,柳月宸侧身将她轻薄,只想将她满目的星辉独自占有。翼银烟与之对视,瞬间脸颊火燎燎燃着。 “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本尊虽不至于日夜耕耘,却也付出不少辛劳,为何至今还没有动静?” 哪里有两个月啊,二人对练唤术不过一月有余,自己怎么才发现他记性不好?再说,术法有了进步难道不是最好的动静吗?还要什么动静? 翼银烟干巴巴地眨眨无辜的眼眸,觉得他说话无头无尾。 柳月宸修长的指轻柔抚向她平滑细腻的小腹所在,微凉的触感令她随之一抖,瞬间领会他话中深意。 如果是指这事的话,那也跟日夜耕耘差不多了...... “我……这种事,臣妾怎么可能会知道?父王母妃都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她此时可爱的辩驳一如无处遁形的羞怯处女,柳月宸心醉,将她揽入怀里抱好,翼银烟挣扎笑骂:“月宸你好重,你你赶紧起身,青志已经在寝殿外等你了。” 日日让卢青志在媛凤殿外久等,翼银烟总有罪孽深重的感觉。 虽然她明知道这两个人没什么...... “成事在人,看来本尊还要再多加努力,争取得到这份缘分……”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仪态轻浮,不顾她反对,双手不安分起来。 翼银烟头脑胀热,抛出理智与之对抗。果真,殿外的人等得不甚耐烦,很快便忍不住扬声轻喊地说:“魔尊万安,魔后万安。奴婢章绿珠自知有罪,奈何事急从权只能前来惊扰魔尊魔后,还请魔尊魔后恕罪!” 居然不是卢青志? 二人闻声定住了身形,翼银烟看他一眼,率先开口:“可是桂妃有什么事?” 见屋外的人没有回话,柳月宸仰屋窃叹,松手放过眼前佳人,一本正经坐起,不悦地朝外吼:“有什么事直说!本尊耐心有限。” “啊奴婢知罪!是桂妃......今早桂妃娘娘不知为何突发痛疾,在院前没走几步便晕了过去,神志不清地只唤魔尊,奴婢见了很是心疼,又打听到魔尊来了媛凤殿,所以......所以只好赶来媛凤殿求见魔尊。” 自从上次柳月宸大发脾气,将后宫三妃数落干净一个不留,三妃就跟被打入冷宫没有什么两样,一如被柳月宸遗忘了那样,不再受他关照。除了好久之前他特意登门命众妃听从魔后之命共理后宫繁琐,恪守本分外,便再也没有踏入三妃中任何一妃的殿门。 更有趣的是,魔侍们的眼神够尖,见三妃失势,魔后得势宠眷正隆,又见魔尊数次驾临莫美人的如媚殿,便个个献足殷勤巴结翼银烟与莫萱儿,还将消息外传引一众贵妇登门造访,纷纷厚着脸皮来献礼。 翼银烟与莫萱儿一度受宠若惊,翼银烟只能堆上虚伪笑颜承受这一堆平白无故献来的殷勤,而莫萱儿也只是一声不吭,在翼银烟的劝说下默默收了,之后就随便找个空房安置了事,动也没有动过。 毕竟受人照顾是好事,哪怕是各怀心思,只要不是坏心眼,又何必刻意拒绝呢,只要你自己心如明镜便可。莫美人听了翼银烟的话,觉得有理,却依旧没改变自己的态度。 三妃中,淳宛琳今日率先坐不住派人来寻,翼银烟也明白,自己霸占着柳月宸这么久,终究有些不够妥当。 然而再不妥当,她也觉得十分应当!柳月宸是她的男人,她不分给别人也没有错! 她腹诽自己贪心过头,暗自缓和那股莫名的不悦心情,见柳月宸同等沉默,松了松口,一脸的无所谓:“你已经好久不见她了,既然她身体不适,不如今日得空就去见一见聊表关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亲点红妆 他厌烦地平躺下身,托着脑袋,许久才开口,似乎懒得解释:“桂楚宙嚣张无法,三番两次在本尊身后搞鬼,险些害我魔界树敌,陷入乱战之苦。如今本尊小惩大诫,已经算仁慈。” 看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很好。 “桂魔灵自有他的不对,可桂心怡是桂心怡,她是尊上的桂妃,说白了这次她也是无辜受父亲连累的,尊上心里也明白,之前后宫受禁,她是不可能参与她父亲的一切不忠言行的。” “本尊没有宫妃,只有魔后。” 轻飘飘一句惹翼银烟只想娇嗔一句“油嘴滑舌”,她心底不再扭捏难受,决定大度地替柳月宸回话:“绿珠莫急,你且回去照顾好桂心怡,容本宫替尊上稍作打点以后,尊上自会动身前往紫霓殿去。” 章绿珠大喜,行大礼谢恩后提着急忙的脚步离开。 柳月宸无奈,故作凶狠状,颔首瞪她:“是谁给你权力来左右本尊的决定?” 她霸唇咧开,翻身一滚就将他压下,豪迈张狂的手肘压好他胸膛下的跳动所在,柔指轻薄着自己的艳丽红唇,眼神如天光般从上往下切来。 “你唯一的魔后。准吗?” 谦逊儒雅的她,仁善宽厚的她,娇俏羞怯的她,这些柳月宸都见多了,唯独今日,居然让他发现还有飞扬跋扈的她! 眼眸深处被摄人心魂的所在彻底照亮,他放松地摊开全身,接受她蛮横眼神的放肆洗礼,享受地轻哼一声:“只要是这个魔后,一切都准。” ------------------------------------------ 紫霓殿内。 桂心怡娇弱地躺在床上,药医从旁为她把脉面诊。 见柳月宸入殿,她大喜过望,不知是何时开始存起的泪珠,此时一个个不受控制,直接从眼眶中跌落,浸湿了床:“尊上,你终于肯来见臣妾了,臣妾以为尊上都要把心怡抛弃,不顾心怡生死了呜呜呜……” 柳月宸一脸笑意,主动侧身坐得离她近些,伸手替她擦拭竖竖泪痕:“怎么会呢,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许多想。本尊不过是近来多事缠身,这才没有得空看你。如今你身体不适更要心平气和,多加休养。” 桂心怡乖巧地点头,视线分毫不挪一直盯着柳月宸来看,存了许久的满目深情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 诊断良久,药医松开了手,终于可以下诊断,只见他朝柳月宸行大礼,十分激动道:“天佑我魔界,魔尊又将得一名尊亲尊仪!恭喜魔尊,恭喜桂妃!娘娘有喜了,已经快有五个月了!” 柳月宸眼色不明:“此话当真?” “臣敢肯定不会有错,桂妃娘娘确实是有喜了。” 见柳月宸眯弯了眼看她,桂心怡心虚地退了退身躯,抓紧手中被褥,怯怯地说:“臣妾近来身子不好,以为是因为身体虚才这么久没来葵水......” 适才才哭过,视线模糊的桂心怡没瞧清,魔尊眼中的笑意甚是浅薄。 章绿珠自以为找准了插话的时机,识时务地用委屈的口气对柳月宸诉苦:“魔尊大人,娘娘近来一直都没能睡个好觉,心心念念都牵挂着您,葵水没来,都不敢召药医,就怕惹您担心......如今好了,有了孩儿还有魔尊的疼爱,娘娘的心就再也不苦了!” 柳月宸没有搭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伸手拍着桂心怡的手背,又一手握起她的下巴,动作虽然很轻,却也很凉:“心怡只是没有经验,想必日后就不会这般糊涂了。” 桂心怡被盯得心间一紧。不知为何,他捏着她的脸的力度似乎有些过紧,她的下颌开始吃疼起来。 魔尊的眼神里有的不是喜悦,反而是透着几分寒气,直盯得她心里发毛...... 可那种感觉转瞬消逝,很快柳月宸的目光变得温柔似水,其中带有几分不明的激动:“有人与本尊说过,孩子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心怡,务必要替本尊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桂心怡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尊上还是在乎自己的,方才兴许只是为自己的“不察”感到意外,有些许责怪罢了。不管怎样,有孩儿在,日后他只会将自己看得更重,不敢怠慢。 对,就是这样。 心中美滋滋又重新盘算一番,她喜不自胜扑入柳月宸怀里,沉醉于幸福温情中。章绿珠见主子守得云开见月明,感动得落了泪,随药医去取安胎药去了。 柳月宸笑得无味的嘴角,悄无声息间放了下来。在无趣的温柔乡中待了一会,他煞有其事地安排宫中魔侍,务必要细心照料,吃食衣着不容马虎,不久便借口公务在身,大步离开。 出了紫霓殿,柳月宸冷哼一声。 章绿珠实在是愚蠢至极,这么着急朝他叫嚣,却不知她此番的理直气壮,无形中让柳月宸心中的疑虑坐实。 或许章绿珠的本意只是为自己主子多争些荣宠,以提醒他长久冷落,没能将她和孩子孩儿好生照料,好让他心生愧疚,对桂心怡多加青睐。 可他柳月宸何许人也?论心术论手段,在这个魔宫中谁人能及他?他可以不显山水蛰伏万年,在魔界翻云覆雨叱咤风云,哪怕是卸去伪装,光明正大地露了真容,面对群臣的不满施压,他无所畏惧,将原本有恩的奸佞魔臣在灵曙殿中当场处置,此间他眼睛也没眨一下!何况,这不过是偌大魔宫里不大的后宫中,一个小小宫妃微不足道的僻陋私心。 心如明镜的他,怎么会被这么笨拙的手段欺瞒?哪怕桂妃再天真幼稚,在魔宫中待了这么些年,不可能连葵水不来意味着什么都不清楚。 不用多想,桂心怡分明是知道自己早就有孕,这么久了一直隐而不报,哪怕翼银烟的父王出事被下狱,还有翼银烟前阵子被他冷落甚至被他软禁媛凤殿,还有他对宫妃前前后后的发难,桂心怡都没有把手上的这张王牌打出。 想起早先辛婉提及,当初她在偷偷销毁他与翼银烟的初夜丝褥时,有一不明身份的身影闪过,柳月宸眼中闪过一缕精明,敏锐直觉瞬息便参透了个中的腌臜心思。 好一个桂心怡,明面上与烟儿私交甚好,本尊虽然也知道你是装的,奈何你居然装得这般不透彻。胆敢一直派人监视烟儿的生活起居,变相也是在监视本尊的一举一动。只是这条罪,便已经是惹上了本尊。 看来,你早就知晓本尊尚未真正得到烟儿的心,所以才没对她下狠手。如今是知道烟儿接受了本尊的心意,日渐情浓,生怕自此失宠再无翻身机会,你才舍得将怀有身孕的事公之于众。 何况,他心如明镜,不会忘记桂心怡的这个孩子是用了什么法子得来的。 想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来绑住本尊的心?你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些。看来,最近装老实的桂魔灵,本尊也要仔细看紧些。 如此,柳月宸对这个孩儿仅有的期待,在此刻将其中所有的不纯动机读透彻以后,已然被他的轻蔑阴冷冻成冰,恐怕永无消融之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桂心怡伤神 得知桂心怡有喜后,翼银烟便带着诸多名贵药物以及从药医处讨来的孕妇膳食配方前往紫霓殿祝贺桂心怡。桂心怡当着她的面与柳月宸眉目传情,举止亲密无间,话语间藏着对柳月宸的无尽思念,对这个孩子的出现百般感念。她虽知道桂心怡是刻意的,可她也看出柳月宸是真心喜悦有这个孩子。她一展大度,没有露出分毫不悦,对桂心怡身旁的魔侍更是多有告诫,务必小心照料。 今夜柳月宸要留在紫霓殿陪同桂心怡用膳,满桌美味勾不起半分食欲,翼银烟支开身边的人,独自静静叹息。 挡不住满腔落寞排山倒海而来,她从未感觉到如今日这般的挫败感。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爽快应下那魔侍的求见,就该将柳月宸锁在媛凤殿里! 柳月宸从未像现在这般宠爱她,她已经是头一个,可如此这般,她还是让桂心怡捷足先登。 羡慕桂心怡此刻的幸福美满,翼银烟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不自觉伸手摸摸。 “或许,是本宫没有这样的缘分吧……” “不就是桂妃娘娘有喜吗?这些人看风使舵的功夫真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消一日,那些之前眼巴巴来献礼的人就纷纷转了个头,把礼往紫霓殿去送......” 过去数日,李芸生都没能瞧见魔尊身影,看着天天叹气的主子,她终于没能忍住,一大早为翼银梳妆时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好似魔尊对不起的人是她,而不是翼银烟。 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顾着说话,将翼银烟的头发扯痛了好几遍。 “她们怎么就不想想,桂妃娘娘是何等身份,什么银钱珍宝金钗玉簪没见过,会在乎她们送的那些普通礼物吗?之前什么都往媛凤殿里送,娘娘你倒是不计较统统好生安置,我看要是桂心怡娘娘收了,多半也会被糟蹋。” 翼银烟痛得狂瞥李芸生。芸生你这是笨呢还是笨呢?我虽然知道你嫉妒,可你现在这么说,就好像我的身份还不如桂心怡,稀罕那些所谓宝贝似的...... “魔尊也真多情,桂妃娘娘怀上了,他便将我家娘娘抛下,屁颠屁颠地缠着桂妃……” 李芸生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许辛婉从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又见翼银烟脸上惨白无光,迅速用手肘撞了撞李芸生的腰。李芸生尖叫生痛回头,看到许辛婉不安的神情,这才意识到不妥,不由得背着翼银烟,狠狠拍打自己乱嚼舌根的大嘴巴。 “本宫才不稀罕这些攀附,何况那都是身外之物,本宫都没放心上,你又在意什么?况且宫妃是尊上的,孩子也是尊上的,他爱黏,那就让他黏个够!他不来,本宫不用被人日日盯着,都不知道有多......” 出口的言辞十分轻巧,可翼银烟脸上不见有丝毫笑容,口气还格外磕人。她不咸不淡地挑了一只简朴的珠翠正要为自己别上,疑惑不见二人答话,转身寻觅,却见一身玄青衣衫占满视线。 双眼瞪圆,定住了手中动作,翼银烟表情错愕地将视线往上挪,只见柳月宸提起浓眉,双眼似在她的脸上寻找些什么,再左右扫视一遍,李芸生许辛婉等人早就不见踪影。 “......” 翼银烟努力回想适才说过的话,不知柳月宸从何时开始来到自己身后,也不知自己说的话有多少已经被他听见。 “与其在嘴上抱怨,”柳月宸一把抓过她的手,帮她环抱自己的腰肢,“不如付出行动,抱本尊。” 他太高抓得也急,翼银烟的身子没能刹住...... 良久,她回过神来,顶着胀得圆鼓鼓的红脸,羞耻抬头。 柳月宸没有做任何计较,反而期待地说:“几日不见,魔后竟变得这么猴急了?” 大色狼! “你!你这个......” 翼银烟用力把柳月宸推开,她也顾不上手中的珠钗只想揍他一拳,却不料她的手才刚松手,柳月宸就快速坐到适才李芸生坐过的椅子,眼看这花花绿绿带着饰物珠子相撞脆响的一拳就要落在他好看的脸上,他稍稍一歪头,随意抬手便稳稳抓好。 他的另外一手再取走其中的珠翠,然后用微凉的指钻入她暖暖的手心处,趁她被温度吓得松开,缓缓捋平她蜷紧的葱指,把化成了掌的她的手摁向自己的脸。 “嗯......舒服。” “......” “想不到本尊还是来迟了,”他又看了看不远处整洁的床榻,“昨夜看了一晚的密折,本以为可以赶来蹭蹭魔后的床,可如今既然已经被人整理好了,本尊也不好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了。” 蹭床?翼银烟不以为然:“桂妃的床啊!......” 未等她说完,他突然把脑袋凑前,带着存了一夜寒气的鼻翼贴到了她热脸上吓得她哆嗦一下,再顺势抓着她贴脸的手。 “没关系......” ...... 翼银烟甩了甩头,让一脑门的歪心思滚蛋,对方攻势太强,我方防御力明显不足,必须调虎离山。 缩回了手,急急转头,本想假装继续梳妆,却被自己的红脸默默吓一跳。 她弱弱反驳:“臣妾还没有梳妆完毕,那个端庄贤淑的魔后还没有准备好,就......请尊上先出去吧。” 柳月宸没有离开的意思,温雅地浅笑一声,随后放下适才夺过的珠钗,从其他首饰中挑选了他认为更为好看的一枚,不顾她瞠目结舌的神色,自顾自为她别上。 他摆布着她憨憨的头,对镜欣赏翼银烟姿容,在她的耳旁用只有她可以听清的音量,磁性发声:“本尊不要端庄贤淑的魔后,只要你是你,便足矣。” 温柔地将她环抱起来,他满意地听着怀里人没停的狂跳。 她缩了缩身,话语细如蚊声:“尊上怎么过来了,不用陪你孩儿了?” 回头欣赏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双眸弯弯地笑开:“孩儿还小不懂事,陪了也是白陪。况且明明是魔后前两天跑去了如媚殿躲开了本尊,本尊想借着仅有的空闲寻你都败兴而归呢。” 确实,这两日翼银烟不知如何面对柳月宸,索性也就去找莫萱儿解闷了,没想到他还真有来寻她。翼银烟心底一笑。 “本尊不如来陪魔后用膳,好消退魔后的满腹酸意。” 我才没有。 不等翼银烟辩驳,柳月宸松开了手,提起眉笔,抚顺她的柔眉,端起架势有模有样地为她画着:“烟儿的眉不点而黛一如穹苍朗月,满颊桃粉之色天然照人,本尊上妆的好手艺看来是无用武之地,可惜了。” 他随手几笔后,便将她的身躯挪至妆镜前试看,果真是画得比李芸生还要好,翼银烟诧异不已。如此娴熟的画眉功夫,难道从众妃身上练出来的? 这么一想,顿时眉毛不美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怀鬼胎 看她的表情,柳月宸就知道她遗忘了些什么,跳了跳眉道:“烟儿忘了?过去的那些年,本尊可谓日日‘对镜贴胡髯’,娶了你以后,这点看家本领眼看要荒废了!” 为她再稍稍上点脂红后,他满意地点头,又用食指指腹沾满一团嫣红,轻轻碰上翼银烟润若樱红的朱唇。 对哦!她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她看习惯了他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差点要忘记第一次见他时,那满脸胡髯、缕缕银丝的糟乱模样。忽然,她的脑海闪过一个词——糟老头子。 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柳月宸及时抬起了手,既不问也不恼,只是耐心地看她,浓而翘的美睫抖了一抖,悬着的手在静静等待。 淡定淡定,今日她的魔后形象可就掌握在他手里了。翼银烟轻咳一声,努力将红唇纠正回正常的形状。 她这一副欲笑不笑的神情才真是别扭纠结,柳月宸眼中的笑意变浓,英凌的眉被她的憨厚甜美调成无比柔和的轮廓。 柳月宸款语温言地说:“本尊向你保证,此生,除了给自己上妆,便只为烟儿而画。” 深情款款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看向她的唇,冷冷的触摸在翼银烟发烫的唇面上摩挲了一阵,很快他的指腹寸寸与她的唇温一致,妆点的粉末很好地贴附上她的软唇,他换了个指头来为她唇边的唇色做最后修饰。 柳月宸指上生温的柳矿不小心滑过她的下巴,瞬间令她销魂不已,美睫之下,养出了绯云彩霞,还有一池波光粼粼。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翼银烟竟也有了妄想,她突然希望他的指永远也不要离去,就这样轻轻地抚摸着,直至天荒地老。 妆感效果终于达到柳月宸所想要的那样,他停下手中动作,心满意足,随手拿起桌上棉帕擦拭手中残余的脂粉,无意间对上翼银烟的双眼。 与她对视,时光就会插上翅膀如白驹过隙流逝,如桃花般灵韵秀丽的粉脸近在咫尺,上了妆的容颜淡淡地散着白里透红的润光,蓦然把他照亮。 “烟儿,”咽下口中情不自禁的泛滥,他再用扳指碰了碰她鼻尖,淡定地缓缓开口,“再这样看下去,本尊怕会亲自毁了这么好看的红妆。” 嗯?看什么? 翼银烟的脸蹭地一下变得更红,脸颊像是吃了整盒胭脂,红到刺眼。她佯装没有听懂耸了耸肩,只是双手握膝,视线垂直向下,盯向他的脚尖,不敢再抬头。 察觉她的紧张,柳月宸握起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数指在她温热的掌心中磨蹭着:“烟儿,桂妃的孩儿并非是本尊所期待的,那些所谓喜悦皆是装给旁人看的。本尊保证,除了这个孩儿以外,本尊不会再与她人有任何孩儿,若有,也只有跟你的孩儿。” 他没有骗他。桂心怡那次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与之同房。只是这句话,他决定还是自己消化为好。不然这小美人估计要取笑自己,以为他不与其他宫妃同床是玩笑话了。 他这么坦白地说破心事,倒让翼银烟心底对桂心怡生出几分怜悯。 “可毕竟是一个璀璨生命,日后你也只需装装样子,明面上多加照看就好,不必为他动恻隐之心,再让宫妃对你有机可乘。” 明明需要多加关照的是别人,可他却始终将重点放在她身上。 罢了罢了,既然他以诚相待,日后要是她注定要为这个孩儿受点苦,她也心甘情愿认了。 “关切之意要怎么装啊?臣妾恐怕办不到。不管桂妃如何,她腹中骨肉始终是你的孩儿。尊上就安心好了,臣妾会替你多加照看,也会保护好自己的。不啰嗦了,走吧去用膳!” 她才站起,柳月宸猛地跟贴,逼得她手抵妆台,身躯往后倾斜,撞上了背后的镜子,惹她的心跟着摇摇欲坠的妆镜一同乱晃。 四目相对,他捏起秀色可餐的容颜,不许她躲开视线:“烟儿何时也怀胎?那样的话,本尊便有借口只缠着你不放了。” 翼银烟语塞,耳后根火燎燎地烧起。 “届时让你当个独占荣宠一手遮天的魔后,如何?” 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她速速动身往偏殿用膳。笑看她寻思躲藏的背影,柳月宸随行,不经意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前朝议事后,魔圣陈宇随柳月宸到皓羽殿。 “魔尊大可不必将刚刚前朝上其他魔灵弹劾的事费神,魔后娘娘入主魔宫不过半载有余,一年不到的光景,未能有后实属正常,他们不过是趁桂妃娘娘怀得魔嗣,借题发挥罢了。” “本尊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柳月宸眉头深锁,双手撑额而坐,“魔后总是能摊上事。” “魔尊,魔后毕竟不是魔都中人,您越在乎魔后,魔臣们便越是紧盯不放,”陈宇徐徐劝导,“反正不过是口舌之争,不如就暂时搁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您布置谋划。” 眼中闪过一丝深虑后,柳月宸定了定神,郑重抬头看陈宇:“陈魔圣所言极是,是本尊一时感情用事,竟中了他们声东击西的诡计。你所说更重要的正事,应该是指石界的事了。” “魔尊睿智,承蒙魔尊抬举,您将石界石巨人与魔界边境的安危托付予臣。受命以来,臣对其动向多有关注,日夜不敢松懈。近来臣有发现,石巨人地界与魔界边境频繁出现孤石鸟于高空盘旋,长飞不止。” 柳月宸眯紧了眼,说:“石巨人一族自身有天然的自然力量,领军的首领在近距离内不需要传信也能彼此传令,孤石鸟是他们用于远距离传信的信鸟,信鸟盘旋,十之八九是石巨人地界内有大动作。” 陈宇点头,粗糙的老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长长白须:“魔尊猜测得不错,臣派去的人打听到些许密事。石巨人王宫内,石巨人王近来好像脾气变差,在宫里有过好几次的暴怒,甚至有一次一气之下亲手打死了数位奴仆,就连他的王后向前去劝也劝不动,争执之下也被误伤。” “可知缘由何在?” 陈宇摇头:“石巨人王的性格本就暴躁喜怒无常,对于此次发难,王宫中人说法不一。有的,说大王多年不发作,此次不过是一如往常般情绪失控罢了;也有的说,是王后言语顶撞不顺大王的意,故激起大王情绪,这才动了手;其中还有一个奴仆,他的供词最为可疑,他说见到有异族人来找石巨人王。”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清早要练剑 斟酌着这多种说法,听完最后一种,柳月宸站起走到陈宇身旁,说:“异族人?可有说是哪方异族?他们之间谈了什么?” “打探的人回来说,最后说法的奴仆告知所见所闻之时,神情极为恐慌,全身哆嗦像傻了似的话语都说不全,哪方的异族以及二人谈话他都没能交代得十分清楚。臣猜想,很有可能他当时就在场,亲眼目睹石巨人王震怒及杀害其他奴仆的场景,这才受了刺激发了狂。” “也就是说,此事极有可能是真的。”柳月宸低头,摩擦着手中柳矿,“那人定是说了令石福磊意想不到的内容。” “此事,暂且不确定是天族的把戏还是其他异族别有用心……臣以为,应该不会是人族龙族那边搞的鬼,人族他们自顾不暇,才刚处理完与魔族的纠葛,不应该这么快就把手伸到石界去。” 柳月宸认可,他将指中柳矿取出,冰冷地细细看着:“最近鲛人族及蛇族似乎太过安静了,如今五界九族皆有所动作,唯独是这二族像隐世埋名般没有任何动静,显得格外反常。” “你且将驻守石界半兽人地界周边的部分兵力,调动至石巨人地界与魔界间的边境,交由老翼王麾下用于驻守,再命他密切关注边境兵马情况,一有异动及时汇报。以防万一,再派人到鲛人族和蛇族打探。记住,此事定要秘密进行,天族狐族才刚生事,不能再给他们丝毫图谋魔界的机会。” “喏!” 桂心怡有喜,不仅宫外各个家族的贵妇纷纷靓装艳服入宫为其祝贺,宫内众妃亦不忘到紫霓殿演一出欣喜若狂、姊妹情深的大戏。 传出桂心怡有孕的第三日,玉倾城才带着贺礼来,看似温雅恬静的她不知为何,此番过来更像是示威,看着桂心怡尚未高隆的小腹,她多番提及自己当年养育柳文毅尊亲的艰辛,话语间透露着魔尊对柳文毅的疼爱,一改往常与世无争的处事之道。 桂心怡起初有些惊讶,很快如梦初醒般,兴高采烈地一副想要向她取经的做派,不拂逆玉倾城的心意迎合着。 玉倾城本以为她会动怒,却看桂心怡很淡定,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缠她请教,顿时玉倾城话语中似针般尖刺的锋芒像是打入了一团软绵枕头中,变得无力又无趣。 玉倾城笑得更加惬意,掩饰心中不满,说了句不多叨扰的话,让桂心怡多加关心自己的身体,还关切地握起她的手拍了拍,这才离开。 看着玉倾城离开的身影,桂心怡收起可爱的神情,揉了揉自己都快笑得僵硬的脸,翻着白眼挑了挑眉:“她,不一样了。” 玉倾城前脚刚走,淳宛琳后脚便来了,也是一脸的笑意:“桂妹妹。” 桂心怡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又开出了花,梨涡浅笑道:“淳姐姐,终于见到你了。你的伤如何了?之前尊上说不许我们探视,我可是替你着急了好些天呢。” 淳宛琳内心记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嘴角上依旧堆满了娇艳的笑意:“桂妹妹的真情实属金贵,难得你会时刻记挂着姐姐,你放心,姐姐已经全好了,眼下你唯一要关心的,说你腹中的骨肉。” 一个手势下,淳印芝提礼向前,拆开了封条,淳宛琳从旁解释说:“这是万年才生一株的荔桦诞,此等高山灵草的参根,可是吸足了万年的日月精华,才长出这短短数寸长,对于调养血气有奇效!如今你一个人的身上要有养两个人的营养是很不易的,姐姐这才为你带来荔桦诞,怀胎初期若是出现有血气不足所引起的任何不适,用它来泡茶冲服,便是最好不过了。” 看向那礼盒中通身雪白的荔桦诞,参根节节刚劲有力,盘根交错的长须一如长寿仙人脸上那浓密的白胡,桂心怡眼尖,随眼一撇都能看出这是极好且极为珍贵的好药。 桂心怡动容,欲起身朝淳宛琳行礼,却被淳宛琳阻止:“桂妹妹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姐姐了。你有孕在身,就赶紧免掉这些琐碎事了,区区小礼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桂心怡心情大好,让章绿珠收起荔桦诞后,就吩咐其他魔侍端出淳宛琳喜爱的糕点,淳宛琳爱甜却之不恭,坐下与她闲聊了起来。 “想必近几日,妹妹的殿门都要被踏平了吧?” 桂心怡无奈点头,浮夸地向淳宛琳描述贵妇入殿献礼的场景,说得是兴致勃勃一脸得意,淳宛琳双手撑着桌面吃着甜糕,慵懒地半倚身躯,饶有趣味地吃着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回应着。 “哦对了,你怀上魔嗣这么重要的事,想必魔后娘娘早就知晓了吧,她可是来了?” “嗯!魔后姐姐在药医确诊我有孕的那天就来了,她还给我送来许多好玩的物件,别的人都送很多孩儿才用得着的东西,就只有魔后姐姐关心我会不会被闷着,她真是最懂我心思的。” 桂心怡眼中洋溢着被宠爱包裹的幸福,可很快,一丝黯淡从她眼中浮现:“不过近来她应该很忙,自从上次来送礼后,我就没有再见她来了。” “魔后娘娘顾理后宫诸事,确实多事。不过,以往她不也很有空闲,多与你游赏银燕园?怎么如今忙得,连来看你的时间都没有了?” 忍不住心中郁结,桂心怡伸手握上淳宛琳的手,淳宛琳的糕点险些脱手:“淳姐姐,魔后姐姐会不会是生我的气?那天我看她离开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大家都是服侍尊上的宫妃,怀上魔嗣乃天大的喜事,人人都巴不得赶来喜上添喜,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剩下的半边糕点吃完不是不吃不是,淳宛琳用另外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暂且将它放下,拍着桂心怡的手以作安抚:“哎,想不到魔后娘娘看着大度,实则还是小气的。如今你比她先有了身孕,她却对你生妒了。桂妹妹,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将一颗真心都抛给魔后娘娘。” “淳姐姐言重了,其实也不怪她,近日她占尽尊上的爱,突然被我分了去,确实会……有些不高兴。” “无妃独占恩宠,后宫方得和睦。宫中美女如云,雨露均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哪里有她独占不让的道理!如今你比她先有了身孕,是你比她争气,这又怎么能将气撒在你身上呢?” “你我都是宫中的老人,辈分上我们都算是她的姐姐。她虽贵为魔后,可也没权利左右尊上的宠爱,且善妒之妇皆被世人所不齿,她这般不识大体,早晚会被尊上嫌弃,被群臣弹劾。” 不是早晚,而是已经被群臣弹劾了!哼哼翼银烟,恐怕你要头痛一阵子了。 本来淳宛琳只是附和着多说几句,谁知越说她自己就越是心领神会,顿时有些得意激昂起来,话语音调都提上了几分。 “淳姐姐,你怎么说得如此严重?我相信魔后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有些想她,才发发牢骚罢了。” 桂心怡被她的气势惊吓,缩着脑袋乖乖赔笑,想让她降降火,“或许真的是事务缠身,魔后姐姐才不得空来。日后等我空闲,我过去看她便是。怕她是知道自己没有时间陪我,才会给我送些玩物来。” 说起这个,淳宛琳忽然握紧桂心怡的手,紧张地附耳低语:“她送你的东西,你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怪的小蝶 淳宛琳皱着眉,眼神透着忧虑和迫切,令原本心如止水的桂心怡也有些错愕:“这,应该没事的,魔后姐姐是当着尊上的面送我的礼,何况她人这么好,不会对我……” 淳宛琳打断她的话:“妹妹!打从你入宫,就是这样的纯良,这样可不行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上次,我好心将新得的珍稀花木送去给魔后自个挑选,万万没想到它竟长了毒草。就是这么件小事,她就向尊上告状,暗示我对她想要加害。这滔天的罪名真是折煞了我,春里发苗是谁可以预测得到的?可她却一口咬定是我图谋不轨。” 忆起往事不堪回首,当初被柳月宸胁迫逼问的神色至今难忘,淳宛琳声泪俱下,用衣袖抹眼,装可怜状:“尊上也是被她迷了心智,事情都还没有查清二话不说就来我暖沁殿兴师问罪,无意间我才受了伤,休养了这整整一月才算愈合,如此我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了。你可不要学我这般松了神,被诬害了去。” 淳宛琳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地垂眉低视:“这误会怕是无从解开了。” “都怪妹妹,勾起姐姐的伤心事了。”桂心怡不知所措,只能生疏地安慰,“上次见你在媛凤殿请罪,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你说了,才真切明白个中细节。淳姐姐放心,日后等我见了尊上,定会为你多说好话,好帮你解了尊上的心结。” 什么是唱双簧?现在就是! 收起眼中晶莹,淳宛琳抽了抽鼻间残余的泪液,幽幽地说:“妹妹有心,姐姐在此谢过了。总之你切记,哪怕你对她再不设防,也不要给她过分亲近的机会。她不是善茬,要是她没忍住,对你出了手……一切皆以孩儿为重,知道吗?” 话至此,桂心怡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低垂的直睫盖住了她的双眼,令淳宛琳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后有我看护你,不会让她有机会在你的紫霓殿生事的。” 淳宛琳的话如同一纸保证,桂心怡抛开眼中顾虑,笑着点头。见桂心怡略生倦意,淳宛琳多吃一块甜糕后识趣离开。 她扭起艳韵风姿的身段,边走边喃喃,嘴角浮现深意不为人知的弧度。 “哼,三言两语就被本宫扰了心,蠢钝如猪!” 然而,桂心怡确实比她更胜一筹,那就是桂心怡得到一样她始终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柳月宸的人。宫中三妃里,玉倾城早就育有柳文毅,而如今桂心怡也有了身孕,翼银烟更不用说了。 唯独自己...... 可恶,她要嫉妒到发疯了! 越想越不甘,适才那点仅有的得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走了淳宛琳,桂心怡收起做作的笑意,她让淳印芝重新把荔桦诞拿出来。 打开外表华丽的锦盒,目光所至并不是那株正中存放的荔桦诞,而是乘着荔桦诞的锦帕下,露出的白白的一角宣纸。 一开始她就留意到那一角白纸,见淳宛琳没有特意提及,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东拉西扯说着其他话题,她便没有在明面上将它取出。 或者淳宛琳是不想让她当面查看,有什么话想要私下与她说。 桂心怡提起锦帕,捻起那一角宣纸,将一张整齐折叠的纸条取出。心中揣度着其中内容,她不紧不慢地打开。 桂心怡诧然,瞪圆了眼,注视手中纸条内容许久后,才将眉目抬向暖沁殿方向,不屑的弧度慢慢从她嘴角浮起。 ——侄儿感念姑姑悉心疼爱,前些时日有人赠予侄儿一株万年荔桦诞,如今侄儿借花献佛转赠姑姑。林儿没有别的奢求,只愿姑姑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这应该是一张未曾打开过的纸条,不然的话,怎么还轮到她来偷看? 看着纸条许久,桂心怡终于笑出了声,还越笑越开心,不同于刚刚的虚情假意,这次她是真开心。 “真是蠢到家了!” 淳宛琳原本已经回到暖沁殿门口了,玉倾城又派人来寻,她只好折返,步向香斓殿。 入殿以后,二人嘘寒问暖一番,又共同谈了谈桂心怡,见玉倾城仍旧不咸不淡,淳宛琳心中也明白三分。 “玉姐姐,我脸上的伤才刚刚好些,如今我在翼银烟那碰了壁,尊上更把媛凤殿守得滴水不漏,连个无名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可能再安插人手进去了!如今你我再也不能贸然出手了。” 随即,还唉声叹气地负气补充:“她命硬,剧毒也无法治她,现在有了尊上这副守门神,更是刀枪不入了。” 玉倾城听懂她话中立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想到,淳妹妹这么轻易就撒手放弃了?” “不然还能如何?你都将她的旧情翻出来了,她不但没有失去尊上的信任,还日渐隆宠?如今尊上已经两月有余未踏入你我的殿门,我们都快与那洛……都快沦落成冷妃了。” 正在喝茶的玉倾城闻声定眼向前看,抬高的眉眼似有警告意味般直视淳宛琳,淳宛琳被瞪得心虚,举起手边茶杯装作口渴,不再说话。 “这是一时的困境,并非一世。等过几日尊上心情好些了,我们再约好在他寻桂妃的路上出现,定能借桂心怡这股东风,想些法子重获尊心。” 淳宛琳见有破解困境的办法,顿时眉头舒展了许多,连忙放下茶杯来:“玉姐姐果然机智,这是一个好办法。” 见她放宽了心,玉倾城也随之叹了口气,道:“翼王表面受贬,实则手握魔界四分之一的兵权,气焰更胜从前。翼银烟入宫已半年有余,看现状怕是稳如泰山不易撼动。既然我们在她面前屡屡挫败,不如就将她放一放,先假意讨好着,不要为自己惹一身麻烦。” 淳宛琳看着眼前的玉倾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玉姐姐说得是,妹妹都听姐姐的。” 只是淳宛琳想着自己脸上的伤,可再无半分心思去做损不了人反而伤己的事,只要不让她去捅马蜂窝,让她做其他不痛不痒的,她都愿意。 见屋内香炉无烟,玉倾城唤人带来新的熏香,屏退左右后亲手将它重燃,淳宛琳只觉屋里暗了暗,兴许是风大吹掩了门,她没想其他,从旁陪同。 玉倾城边把熏香的火星点起,边悠悠道:“如今翼银烟得宠,桂心怡有孕,本宫虽暂时失宠,不过尚有努力勤勉的文毅乖儿作伴。细细斟酌下,淳妹妹,现在你的处境是最危险的。万一日后桂心怡诞下尊亲,你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淳宛琳当然有想过,只是苦无对策又无权无势,她的父亲淳国秋未能趁前段时间前朝内乱时瓜分到丝毫好处,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依旧是个可有可无的魔灵。 如今她身为最不得宠的弱妃,宫里的其他宫妃她个个都嫉妒得咬牙切齿,却个个都是得罪不得的主。眼前的这位虽与自己亲近,只是她如今也不得势,继续依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好处。 脑中的不甘跑过一通后,淳宛琳的心重新恢复了无风波的状态,拨弄着冉冉升起的袅袅熏烟,眼神漂浮不定:“我又能如何?打不了翼银烟的主意,难道还要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练习穹弓 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同样看着自己的玉倾城的眼光,她站直了腰,咧咧呛呛地往后退了数步,直摇头:“不可不可!要是被尊上发现……” “你侄子刘若林现在才刚刚坐稳你舅舅留下的位置,他本就年轻经验不足,现如今更是受桂心怡的父亲桂楚宙多番打击,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照这样下去,你要想他能出息,重振你淳家往日荣光,实在是难。” 点好了香,玉倾城将手中续香的星火吹熄:“若桂心怡生下尊仪,那还算好事,日后那孩子左右也逃不过下嫁的命。可倘若她生下尊亲,届时桂楚宙是何等气焰?” 淳宛琳大脑浮现桂楚宙面目可憎仰天长笑的得意容貌,她身子一哆嗦,话都说不出口,只站着发呆,眼珠子像在承受着什么打击般不安晃动,剧烈震动下险些要跳出眼眶之外。 玉倾城有些意外,没想到只是简浅地提点几句,就能把淳宛琳吓得如此惊恐。她放下手中的香引,想拍拍淳宛琳的肩安抚,却见淳宛琳惊诧抬头,如梦初醒般举目看她。 玉倾城顿了顿舌,还是决定把适才没说完的明白话说完:“如今一切尚未是定数,你还有扳回一局的机会,若是一切尘埃落定,那你想要翻身,就成不可能的事了。” 玉倾城松了手,开门独自走出院子,淳宛琳没有跟随,一人定站不语。 “淳妹妹,姐姐都是为你着想,才这般提醒你。若你需要,姐姐也愿意陪你一同趟这浑水,帮忙提你一把。只是该怎么做,就要看你自己的心意了......” ------------------------------------------ 李芸生从旁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今日一大清早,翼银烟便坐在梦蝶兽身旁,一人一兽目不转睛地对视,动作一致, 一会将头左侧,定了一会又将头摆向右边。 过了一阵,姿势仍旧不变,翼银烟突然把头向前,脸离它极近,朝它做了个意想不到的眼神——斗鸡眼。 梦蝶兽似乎有所错愕,圆溜溜的眼镜不由得瞪大,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它用手捂揉自己难受得厉害的眼睛,又把整张脸的毛都弄得一团糟。 “哈,是本宫赢了!”翼银烟笑开了花,拍着手指着梦蝶兽宣示,“不许抵赖,你要跳舞!” 不曾想她竟无聊如斯,李芸生无语望天,不再搭理她。 梦蝶兽缓过神后一点都不安分,嘴里吱吱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兽语,在笼子里手舞足蹈,上下窜跳,颇有冲出笼子抓挠翼银烟的气势。 “本宫不管,我们之间的约定是,谁先开始眨眼,谁算输!本宫确实没有眨眼,不过是转了转眼珠子,你不能够算本宫耍赖。” 梦蝶兽蒙住了,显然是没想到翼银烟会有如此招数,它出乎意料地不再吵闹,反倒像是被人用定身术捆住了身躯般分毫不动。 翼银烟见状,以为不妥:“小蝶,你怎么了?” 说罢,伸手摸向它宽宽的耳朵。它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嘴巴旁的一簇细绒毛轻微地抖了抖,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就像未曾有过异动。 想装死? 翼银烟心底一笑,假装担心的样子,嘴里呢喃着怕它生病,于是把它挪到有日光的主殿上,取出它的口粮递上,放到它的嘴边哄着。 日光下的美味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艳阳变得更加诱人,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只见它的喉间动了动,似乎咽下了些什么,身躯动作似乎也没有刚刚那般坚挺。 翼银烟直接将口粮塞到它嘴里,美味当前它无从抵挡,最终妥协双手接过,美滋滋地吃起来。 翼银烟扁着嘴笑话它:“说本宫耍赖,你才是真耍赖,坏小蝶。” 口中骂着,却宠溺地爱抚它的耳骨,梦蝶兽惬意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边吃着边靠向翼银烟的玉指,软软的细毛随着它身躯的蠕动一下一下朝她磨蹭着。 “好啦,现在好吃的都给你了,你可不要再耍赖,兑现诺言,愿赌……” 一声劲力爆破的剑鸣从远处传入翼银烟耳中,她将视线从梦蝶兽身上挪开,终于察觉到一直以来若隐若现的响声不是魔侍打扫院子的声音,于是提着梦蝶兽往院中探视。 一只铁臂紧握长剑,修长的指似乎与剑柄早已合二为一;坚毅提剑痛击长空,未有停顿的剑如灵蛇般又再遁地,直指大地豪迈挥洒。 他怎么来媛凤殿耍剑了?这套剑法我好像没有见过? 翼银烟放下手中的梦蝶兽,目不转睛朝前多挪了分寸。 长虹似光,快若迅雷,鸣着轻快剑声,不可一世的身影侧身飞走,轻功一跃如雄鹰傲视,稍加停顿后,只见**身躯的潇洒俊朗往身后一翻,洋洋洒洒地落在翼银烟跟前,搭在右臂上的剑顺空一挥,手腕一转,剑已收在身后剑鞘里。 刚强的身躯淋漓发汗,毛毛细露在结实的胸膛前凝结成珠默默滑落,一路汗痕滑过段段强筋劲骨,折射着清早高照的艳阳,晶莹剔透地灼灼闪烁,跌宕起伏的曲线阴影相托,足以勾魂摄魄。 翼银烟大脑翁响一片,双眼写满不想挪开的真实念头,却又觉得大庭广众下,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哪个部位都是失礼,她倒退一步想分分神,柳月宸却向前迈进一大步。 如今又靠太近了,她开始语无伦次,颤着音地滚喉:“月宸你,这一大早的怎么会在这里练剑了?青志呢?” 看她神色羞涩无比,螓首蛾眉下红光流转,柳月宸得偿所愿,挑起英挺浓眉:“青志有事,他会离开魔都一段时间。” 他低头面向翼银烟闪躲的方向:“烟儿,本尊如今已无人贴身照料,适才练剑出了身汗,若不擦拭,恐怕会受凉。” 怕受凉?擦擦汗就好啦..... “我......我!?” 翼银烟惊诧想要推脱,然而四周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她鼓足勇气抬头想要婉拒,却又碰上柳月宸不容拒绝的眼神。 第一百八十章 莫萱儿的穹技 擦个汗而已,谁不会?翼银烟在自己身上摸索许久,才扭捏着掏出一方丝帕,一寸一寸朝他的胸膛伸去,才刚碰上他的灼热身躯,她干咳一声,十分自然地把目光错开,侧头远眺,胡乱在他身上动手。 虽说这副身躯她早已熟悉,可如这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而且又不是在寝殿内,翼银烟羞热了脸,总有种被迫调戏的错觉。 调戏也不是说不行,只是能不能躲起来偷偷调戏? 不对,好像这样也不对...... “好了可以了......” 她觉得擦得差不多了想要收手,不同往日的凉,握过剑柄的掌十分灼热,带着少量的粗糙手纹将她的柔荑握紧,牵着她的手挪到他精瘦的半腰位置,按紧。 “没好......这里,还没擦好。” 磁性低压的雄性诱惑冷不防钻入耳窝里给她挠痒痒,她倒抽一口气,一晃神,适才偷偷挪后的身子又被某人轻而易举地拉前去。 这拥抱看来是逃不过某人的手掌心,只能送出去了...... “烟儿莫不是害羞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本尊的赤……”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翼银烟伸手挡住他口无遮拦的发话,支支吾吾下连音调都变了,“光光天化日之下!月宸,要收敛些……” “光天化日是谁?”见她一下愣住,柳月宸魅惑一笑,直接搂着她坐下,“难不成本尊与魔后卿卿我我,还需顾虑他人眼光?本尊今日来,除了给魔后提供美色,还是来陪魔后用早膳的。” “美色”二字一出,翼银烟大脑轰烈地宣布已被夷为平地,变成废墟一片。 这确实是秀色可餐的绝色,不带这样迷死人不偿命地诱惑! 我不想误入歧途,成为女色魔一枚...... 低着头,她藏起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正想办法将话题转移,却不小心瞥见梦蝶兽的反应。 只见它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月宸,兴奋不已,见柳月宸发现端倪,也将目光投到它身上去,它立马献足了媚,止不住地扭动身躯,时而蹦跳时而扭着圆圆胖胖的小屁屁,带有羞涩之意低下头,时不时还偷瞄柳月宸的反应。 翼银烟哭笑不得,顺势从柳月宸的怀中抽离,低下身来戳梦蝶兽高耸的双耳,娇嗔道:“好你个小蝶!适才你赌输了,死活都不肯跳舞,如今在月宸面前就这么乖巧跳得欢。” 看着梦蝶兽的状态,柳月宸眯了眯眼,似乎看懂些什么,随即他将手边的衣物朝空中扬洒,侧身一顺就轻松穿上,衣带在指尖一转间系好,动作如行云流水:“梦蝶兽天性温顺,平日里不会过分展现喜悦神色,除非……” “除非什么?” 见翼银烟迟钝,柳月宸意有所指地一笑:“看来,是到了梦蝶兽觅偶繁衍的季节,烟儿,你该为它寻找另一半了。” 见它满脸桃色地看着柳月宸,翼银烟恍然大悟,无奈顿足:“好啊小蝶,原来你!” 一身简易青衫已重新穿好,衣带系得随意,肆意外露的小半胸膛朝翼银烟逼近:“不如七天后魔后随本尊一同到百兽林去狩猎,再寻一只梦蝶兽做小蝶的夫婿,怎么样?” 出宫?还是去百兽林?百兽林离翼城这么近,哪怕她不能入翼城,能远远眺望几眼也能一解思乡之苦啊! 翼银烟迫不及待点头应承,假意没有瞧清他故意凑前的身躯,转过身去:“可是以往在翼城时,臣妾也只学过射箭猎杀,而且也极少到百兽林里狩猎,更不懂得如何活擒小兽。” 见她不乖,柳月宸力量爆棚,直接将怯生生的小手捉牢,往自己的心口贴去:“不懂狩猎?那是如何猎得本尊芳心的?” 翼银烟尴尬歪嘴,敷衍假笑地说:“臣妾怎么知道,兴许是你倒霉,自己撞上来的?” 贼贼的眼色泛了起来,他一字一字地问:“哦?怎么撞的,撞了几下?魔后可还记得?” “......” 想到那日脖子上的红斑,翼银烟的脑门又要炸了。 撞什么撞啊?!一切都是她信口开河,她怎么知道啊! “过两日等本尊得空,便教你学用专门捕猎小兽的穹弓。” 得柳月宸主动转移话题,翼银烟嘿嘿欢笑,重新虚伪地奉上如花笑靥,只为将他哄入偏殿用膳。 见他开始动身,她不忘转身再盯梦蝶兽,羞涩中夹着不满的语气道:“小蝶,本宫答应你,为你觅来如意郎君,可从现在起,你就再也不许用今日这般的眼神看月宸了!再看就要收费了,听见没有?” 小蝶吱吱狂叫一顿,忿忿不平地嘟嘴反抗。 经过一日的深思熟虑,翼银烟决定动身前往皓羽殿找柳月宸。 她提议借此次出游百兽林的机会,让他带上宫妃们一同前往。柳月宸起初不接受,对于他而言,有翼银烟一人就够了,其他人从旁只会碍手碍脚的。不过翼银烟的提醒不无道理,目前前朝的波涛汹涌才刚有所平息,魔界的安宁还是需要依仗三妃身后的势力。共同出游,确实是柳月宸与宫妃重修旧好的好时机。 他思虑片刻,将翼银烟拉到自己跟前,疑惑地问:“魔后不吃醋?” 心虚的表情将翼银烟的心情完全出卖,只是她坚定的眸光中闪着令人敬佩的理性与智慧:“臣妾知道什么事情更为重要。只是,可不可以把莫美人也叫上,就当是陪陪臣妾?” 贤内助如此大度,如此小的请求柳月宸当然应允,反正他跟莫萱儿已经定下了狐族誓言,哪怕出了魔都,她也不可能擅自逃脱,毕竟,狐族人将誓言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伸手替她捋顺额间的碎发,他满怀深情,在她额间浅吻:“有魔后如斯,是本尊最大的福分。其实本尊只想与你独处……罢了,那便依了你带上宫妃吧。” 说服了柳月宸,翼银烟正打算离开,却见他动身站起。 “今日事不多,本尊带你去练习穹弓。” 听柳月宸提及,以前莫萱儿也未曾一同去过百兽林,翼银烟猜她也没有用过穹弓,便到如媚殿劝说莫萱儿一同出门,二人跟随柳月宸来到庆平殿。 翼银烟第一次来魔宫中专门给魔尊提供练武场所的庆平殿,今天来了才发现,原来这里离皓羽殿并不远,同时又紧靠宫中魔兵的演练场旁边,因此将领们习武的叫喝声到了庆平殿也依旧不绝于耳。 殿中并无过多陈设,只上百种武器陈列于殿内两旁高大整齐的兵器架上,摆在院落两端。整体来说,庆平殿算得上空旷辽阔简朴大方。也是,一个专门用于练武的场所本就不需要什么花哨的装潢。 在西南方向处还布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擂台,翼银烟猜测这是专门为柳月宸所设,用于与他人较量的。 想象着柳月宸摆弄着不同暗器与兵器在擂台上风姿煞爽地应战,一种想法闪过翼银烟脑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出宫狩猎 要是哪天得知柳月宸要去练武,她是不是就可以偷偷跟过来从旁窥视,一睹为快?前几日只他一人在院子里耍剑,她便觉得男子力满满,那要是这里有一堆硬朗魁梧的魔兵从旁等候上台挑战,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嗯......是很有魅力的场面。 见她一脸花痴,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柳月宸伸手刮过她的巧鼻,不忘轻“嗯?”一声。 翼银烟急急回神,转过身去不许他看穿自己狡猾的心思,一旁的莫萱儿把怀疑的眼神投了过来。 不久,柳月宸命人提来了武器,把武器交给了翼银烟和莫萱儿。 翼银烟仔细端详了一番,不解反问:“这便是穹弓?我怎么看它跟一般的弓箭长得差不多?” 确实,此物外表与弓箭相似,只是弓身弯曲的弧度更大些,像极了被幽夜吞食掉一半的半月。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弓弦中间处有三处架箭的位置,而箭的箭头,却是平的钝的,箭尾处也没有箭翎。 柳月宸不接话,独自从手边箭筒中取出三支箭,架在了弓弦上,只见他双手架开,三指夹紧三箭,摆出如同普通射箭般姿势,才刚定好,却又见他一改手势,位置一变,手中穹弓不再如射箭般竖着立起,而是被旋转了九十度地平举,与大地平行。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箭扭转而聚合,两手间正中的位置处三箭扭结在一起,穹身发出数声咯吱响,随即架着箭头的旁边突突地转出三个新孔,一下子架着箭头的穹身上出现六个架箭的箭孔。 早让人安排好的几只小生禽乖乖在殿内的不远处安静吃食,柳月宸准备就绪后便举着穹弓指向其中一只小兽,豪爽射出。三支扭曲的箭被发射的瞬间,经过六个箭孔后被分解为六道细线,嗖地平行朝同一方向出发,毫无悬念地击中那只小兽。 翼银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箭,她跑向小兽查看,三支箭已经变成六根坚韧且柔软的细线,发着银光规律地在小兽身上交缠,将小兽的翅膀及脚牢牢捆住,没有挣扎挪动的空间。 “这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翼银烟把柳月宸招来,好奇发问,“这是金属箭?难道,是用银打造的?” 她的渊学多才总能一遍又一遍地刷新他对她的认知,柳月宸欣赏地点头:“这次,是本尊赢了。” “嗯?” “之前烟儿吃醋,本尊吃了闭门羹后,卢青志曾向本尊提议送你一把穹弓,以此博得你欢心。当时他私下与本尊打赌,他猜想你没见过穹弓定觉得新鲜,肯定猜不透其中玄妙,若本尊教你使穹,定能借此机会有了炫耀的机会,让你一现崇拜眼光。当初本尊觉得这个主意不甚妙,故没有采纳。如今,烟儿聪慧一眼看穿,就算他输。” 翼银烟眨着眼回忆,不忍尴尬发笑。估计卢青志不曾想到,他与柳月宸“私下”出的馊主意,就这样轻易地被柳月宸出卖。 确实,要是当时他送来这穹弓,说不准她会当着他的面给扔回去。幸好没送,不然提前知道她这么任性,说不定就不会对她一哄再哄了。 “它是一弓两用的武器,既可以当平常弓箭使用,亦可装上这种独特的穹箭捕捉活兽,只有身怀法术的人才能催动穹弓,使出没有箭翎的穹箭。” 柳月宸不察觉自己背叛了卢青志,只顾拿着穹弓与翼银烟解说,拉回她的注意力,“这种独特的穹箭是用银矿开采的流银制成,天性软质,只要稍加法术催动,便可将其变幻。发射前转动以后,会触动穹弓内部的机关,箭孔从三个化为六个,射箭的瞬间就能将穹箭切分为六根银线飞向猎物,只要目标被银线碰到便无处遁形,出箭者必有所获。” 翼银烟听明白个中原理,尝试模仿柳月宸的姿势拉弓,却不知为何,不管她怎么旋转平放穹弓,穹身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正当她觉得奇怪,柳月宸附身过来,微冷的胸膛紧紧贴到她后背,双手直接握上了她的,薄唇靠近她耳上冰冷的耳饰,轻柔话语穿过耳饰间垂吊者的错落有致的缝隙,曲折弯弯地送到她耳边来:“烟儿的动作不对,应该将右手朝左转,左手朝右转,转完以后掌心朝地而握,这才能使流银交缠,此时你催动真气,便能激活流银。” 察觉翼银烟神思不能集中,泛着红晕的脸转向自己,无意间暗送秋波。 这里是庆平殿,此时是该认真学习的时辰。 柳月宸假意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说:“烟儿,要定神。” 受诱惑分了神竟被当场揭穿,霎时间翼银烟像被抓了小辫子般泄了气,丢了脸不敢再看他,只敢全神贯注地将心思放在箭上,姿势调整准确后,果然穹弓发生了变化。 他指引她朝远处的小兽瞄准:“试试看。” 翼银烟凝神深吸一气,受翼银烟的真气催动,箭身隐隐发着光亮起,一股力量蓄势待发。穹被放平似乎更难瞄准,翼银烟不慌不忙,再仔细瞧清穹弓原理,很快她心领神会,自行调整偏移的角度,不加思索地松手射箭。 等小兽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它很快就被捆牢在远处可怜兮兮地看向翼银烟,挣脱不得。 翼银烟走过去让它重归自由,还不忘为它轻抚,捋顺被弄乱的毛:“吓着你了不好意思啊,没事了,乖。” “烟儿不必担心,穹箭只是一种困住野兽的工具,它是不会受伤的。” 柳月宸一边解释,一边催促她再多加练习,暗示她要练好,届时有众宫妃围观,为维护她的魔后威名不被轻视,她必定不能出丑。 翼银烟虽然非常认可,但也十分后悔,这次她提出带宫妃一同前去,也只是随口一提,如今为避免失礼,她还要在这几天内埋头苦练穹弓,原本答应柳月宸的时候也只是想着随便学来玩玩,到时候依靠柳月宸捉梦蝶兽就好,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惊艳相救 柳月宸嘱咐:“你不熟悉百兽林,到时候一定要跟紧本尊,不要独自一人离开太远知道吗?” 见二人在自己身旁打情骂俏,莫萱儿垂头低眼,降下来的美睫将她的乌紫美目掩盖,数缕微光在她显露的半目内游荡,此时任谁都看不穿她眼中的浓浓情绪,就像是一股喷薄的力量,令她躁动得连指尖都开始不安分想要动起来。 她顺手取出穹箭,独自拉弓,随意一射。 穹箭已朝眼前视线聚集的所在处精准射出,只见远处适才还优雅地给自己捋毛的橘睛鸟受了大惊,它从树上连忙展翅,顺利高飞后还不忘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对天高鸣,极其嚣张。 “它,它居然敢取笑我!”莫莫萱儿气得顿足,却也不忍发笑,朝它大喊,“橘睛鸟,你别得意,敢不敢回来再被我抓一遍?” 当然,橘睛鸟才不会理会她的挑衅,让它回去送死?它才不乐意。扑着一翼长羽,适才被瞄准的橘睛鸟优哉游哉地飞到遥远天际,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坐在地上的男子笑着站起,嘴角浮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狭长的柔情秋波注视着她难得恼羞成怒的神情,似在看些什么极为好看的风景:“萱儿是不是很喜欢橘睛鸟?” 见他一步步靠近,莫萱儿的心脏瞬间多跳了几拍,她含羞地低着眉,将流淌着春色的目光投向没有他身影的一端,极其清淡地回话:“嗯,喜欢。” “那好,”只见男子在山上环顾一阵,不久便往南方瞩目,脸上洋溢兴奋的神色,将他白皙的脸庞照得容光焕发,他伸手指向远方,“那边,那棵高树上,还有一只橘睛鸟!” 俊逸侧脸一展笑颜,如碧朗晴空般爽朗清雅,莫萱儿的神思被紧紧捆绑无法动摇,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景色。 他回头,恰巧撞上她灼灼目光,他的朱唇如冬雪中舒展盛放的红涟花,带有无限吸引力地朝她多走一步:“萱儿,要把它捉回去吗?” 他魅力无边的谄媚声线猛然惊醒了仍在走神的莫萱儿,她闪了神般朝后退了一步,讪讪地说:“当当然,这次我肯定能射中。” 摇了摇头,她试图将适才他逼近的美貌印象搁置一旁,紧张地取箭拉弓,奈何不稳的手怎么都瞄不准,她始终不敢放箭。 男子见状主动靠近,伸手将她布满虚汗拉弓的手抬了抬,如夜莺般好听的声线飘了过来:“再高些,对,就是现在!”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箭又是在看准哪个点的时候放箭的,只听见不远处一声鸟鸣,橘睛鸟的身影随之坠落。 “我?”莫萱儿嘴角的弧度从未试过拉得这么高,她意外地欢欣喜悦,一改以往的拘谨儒雅,大声放笑,“我终于射中了!” 她兴奋得高举双手,情不自禁地将身躯朝男子靠拢,他没有拒绝神色,倒像是期待已久般接过她的纤细,将她拥入怀里。温热的体温很快将她严实包裹,莫萱儿脸上燃起朵朵云霞,嘴角的弧度似被时间长河所遗忘,定格不变。 她听见彼此间心心相印的剧烈跳动,其中还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如郁郁葱葱的丛林间堆砌而散发的浅浅青草香味。 那是他独有的体香。 她不想揣度他到底只是随意迎合自己,还是真的对她有喜悦之情才凑近。 她不想太多,只希望能将此刻的幸福无限延长。 手中的穹弓何时滑落,远处等待她收获的橘睛鸟何时挣脱,她无从得知。 “萱儿姐好厉害啊!想不到你随手一射便射中了!” 莫萱儿茫然转头,看翼银烟一脸欣喜神色用崇拜的眼光洗礼自己,她干咳一声,收回适才已飘至很远的神思,嘴角拉起若有若无的尴尬弧度。 那是她记忆深处埋藏了许久,仿佛快要被时间长河远远冲走的神思。 “我只是随手一射,恰巧罢了。” 像是要证明什么,莫萱儿再次拿起箭,再射一回,此次落地的穹箭虽然离小兽很近,却是没有射中。 翼银烟哪里有心思去猜莫萱儿心中所想,她全副身心早就沉醉在从旁的柳月宸身上,所以今日她也缺少了平日里的敏感,不能察觉莫萱儿转过身去的背影里的含意。 翼银烟就只当她真的巧合射中没有取笑,反倒多加安慰,缠着要与莫萱儿一同练习,也终于解放了在她身边绷紧心思的柳月宸,结束了无形中对他的甜蜜折磨。 只是莫萱儿只顾着应付不知情的翼银烟,没有看到身后柳月宸紧盯不放的精明眸光。 练了许久,眼快快要到用晚膳的时辰,柳月宸还要回去处理政事,莫萱儿不知为何,没有神气般婉拒了翼银烟想要一同用膳的邀请。 翼银烟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以为她因为只爱如媚殿厨子所做的素菜,所以也没有强求,带着李芸生便回去。 朝翼银烟下礼后,莫萱儿正想离开,却听见柳月宸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此次破格让你出了魔都……” 她当然明白事理,回头转身也朝他下礼:“魔尊放心,萱儿谨记你我之间的誓约,断不会逃跑。” “本尊记得,你以前很擅长使穹。” “我的事,魔尊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只期盼您能守信,百年后还我自由。其他的,你我互不相干也互不侵扰。” 不再给柳月宸发问的机会,她毅然转身,拖着落寞而修长的身影,伴着没有温度的斜阳,缓缓迈开疲乏的身子离开。 今日练穹,她早就身心疲倦,如今只想尽快回去,歇息。 苦练了几日的穹弓,终于,今日难得不必再庸脂俗粉地出门,而是穿上一身轻便的狩猎装束,贴身藏在里头的护身软甲将她美好的曲线稍有收敛,将秀发扎高束成一把大马尾的翼银烟倒显得格外干练帅气。 简易装扮过后,她到偏殿用膳,一边逗着梦蝶兽,一边等待出发的指示。 “小蝶,在家好好等我,今日定能为你觅来俊俏夫婿。” 只见它紧抱翼银烟的手指不放,耷拉着耳朵用脸不断地蹭着,是不是还把自己的软耳殷勤奉上,似在使着浑身解数向她讨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不到单纯如一只小兽也有色眯眯的时候。不过没关系,只要不色她的夫君便好。 终于等来一个前来引路出宫的魔侍,翼银烟走在前面,李芸生她们从后跟着,在许辛婉的安排下又多带了几名好用的魔侍从后跟着,李芸生心大,她可不一样,她是魔尊大人最为看好的守在翼银烟身边的守护神,早些年她也曾跟随魔尊去过几趟百兽林,那百兽林地大人稀且环境复杂,多带些人去也好打理琐事,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还能帮上些忙。 翼银烟心里也十分清楚李芸生是什么德行,她虽然十分了解自己照顾也周到,却也是个比自己还要鲁莽的傻丫头,安排的事交给她铁定不妥,所以翼银烟就让许辛婉全权负责准备出游的事情,因此对于身后这“人多势众”的阵仗也没有置喙一句,就妥妥接受了。 翼银烟一行人抵达正北宫门前,只见诸位宫妃皆已在宫门等候,连同莫美人也一同朝她行礼。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百兽林狩猎 一众宫妃皆打扮得花枝招展,看来都没有动手狩猎只有招蜂引蝶的意思,只有莫萱儿,穿着她一贯的轻纱白衣,只是今日拖地的长裙换成了修身长裤,宽袖上衣也改换成紧贴手臂的窄袖,笔直的领口将脖颈高高围挡,配合她不可一世的冷漠眼神,整个人的线条是更加突显的精练,一如脱骨出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独立存在。 翼银烟一点头,算是受了礼,她走到桂心怡面前,浅笑说:“桂妹妹有孕在身,今日随尊上出游定是多有辛苦,如若身体有不适之处,不必忍着,本宫已叫上宫中的药医随同我们一起出游,如有需要直接唤药医来便是。” 魔人身体强壮,怀胎的女子只要多加注意便可,不像那柔弱的人族,稍有奔波便有滑胎的危险可能,所以翼银烟这番提醒也不过是客套之词,想必不用她说,桂心怡肯定能把自己照看得十分妥当。 翼银烟一挥手,身后两位药医向前数步,朝桂心怡俯身行礼。 “魔后姐姐想得真周到,妹妹在此谢过了。” 演一场不能让内心起丝毫波澜的姐妹情感大戏后,翼银烟假装没有看到身后玉倾城淳宛琳相互对视的那一眼。 远远便见柳月宸一身轻便戎装上了马,英挺身形远远看着便觉得豪情万状,他带着狩猎队伍朝她们骑马过来。 诸位美人在这里不咸不淡扯东扯西说些有的没的,也只不过是想等来柳月宸出现的这一刻。 他终于靠近,各位美人刹时放出了高热度能吃人的炙热眼神,这能怪谁?当时是她家那不知收敛的夫君。 轻薄的玄黑披风之下,他穿了一身渐变色调的渡银边飘逸紧身长袍,上半身黑得像墨的半截衣袍修立贴身,身上修边装饰的滚滚银线在他浑身饱满得恰到好处的身躯面上略有起伏,正好将藏在紧致内里的结实若隐若现地展现;下摆则渐渐由灰黑再过渡成灰白,是相对轻软的灰白袍脚,随着颠马的动作一下下拂高撑起一个个含蓄而深沉的弧度,将内里由银线所锈的复杂图纹乍然呈现,如此再配合上他那张令人肃然却不消精致的脸,飒爽而不失严峻的英姿氤氲而生。 众妃不顾形象大胆向前献礼,唯独翼银烟只看一眼后,端庄有礼地朝魔尊大人远远敬礼。 等下了马应付的柳月宸将所有桃色淡然收下后,他亲自将桂心怡扶上轿车,在翼银烟隐隐不爽的催促下,淳宛琳挽着玉倾城的手,向翼银烟表演另外一场不知是真是假的姐妹情深:“魔后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素来爱热闹,桂妹妹身子要紧,臣妾自然不敢拉她嬉闹。不如,您便许了臣妾与玉姐姐同坐一轿,一路上让臣妾好有人陪也能做个伴?” 翼银烟没有考虑直接答应,毕竟今日出游机会难得,二人哪怕在宫中也是密切来往,如今也不欠这次了。 而且,快点给本宫入轿去! 不舍许久后,二妃双双如钻花堆的蝴蝶那样飞舞着娇裙上了同一马轿,之后还不忘探头多多窥视今日浑身都在散发着雄性光芒的柳月宸。 翼银烟也好想骑马,正想要向柳月宸讨一只温顺的马,却被他一口回绝。其拒绝理由简直令人发指:“本尊不想向他人分享魔后的美色。” 其实她好想说,我只想用马挡挡你的美色...... 此言一出,翼银烟知道劝不动也没有回旋余地,带着一心窝不知是甜还是纠结的心情,只得乖乖上轿。她邀请莫萱儿与自己同轿,莫萱儿不扭捏做作,爽快答应。 一切已准备妥当,三驾马轿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似乎早就对外贴出告示魔尊魔后出游一事,街道上的魔民纷纷自觉让道。 虽然魔民敬畏,不过轿外的喧闹及惊叹声响不绝于耳,翼银烟仍能感受到魔民们藏在心底的热情,他们个个怀着难得一见的澎湃之情挤到队伍途径的路线,前赴后继般朝队伍方向奔来,激动地来到队伍前又毕恭毕敬朝柳月宸行礼,仿佛此生能到队伍跟前便是无上的荣耀,若是再能窥视一眼马轿以及远远瞄上一眼魔尊的身影,便能让他们心满意足,圆满了他们心中对魔尊魔后的幻想与敬重。 等队伍来到百魔川支流的岸边,翼银烟见爽朗的夏风拂动轿帘,她索性把周围的轿帘拉开,以享受送来清风的同时,观赏夏日里魔都街道处垂柳阴阴的河岸风情。 一路上因为魔民们皆无犯上作乱,哪怕从远方赶赴前来观摩的魔民来到队伍前也只是有些乱哄哄而已,各个有序地崇拜跪拜。拦路的魔兵可谓休闲,只需站直确保队伍畅通无阻即可。 翼银烟原本还担心着,柳月宸如此光明正大地出游,会不会被他那些个师兄师弟识破他的真正身份,见来到面前的人都把头低下,顿时她明白他为何能如此淡定地骑行在前。 走完了一条街,队伍要转弯换道,翼银烟刚好可以看到柳月宸骑马前进的清爽身影,目光所至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坐在翼银烟身旁的莫萱儿看在眼里,嘴角泛起淡淡的笑,这笑既有几分含糊的悸动,又带着不知名的浅浅落寞,如此复杂却依旧不能抹灭在最底下深藏的闪烁。 美人灼灼看萧郎,风雅佳人赏美人。 忽然,翼银烟神色有变,她眉目紧蹙,似发现了什么不妥,未等莫萱儿发问,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轿车,使着轻功拧着身子直奔百魔川岸边。 刚到队伍前尚未低头的魔民一阵哗然,引得低着头的魔民忍不住好奇,也悄悄抬起头偷看。 只见一面容绝世的倾城女子着一身清爽的中性装束,轻盈无阻地从轿中快速掠出,旁若无人地直奔河岸方向。一些没有看清面容的魔人还错以为这是哪位大人的贴身侍卫,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法。 只见那女子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河岸,在奔向河岸中心的瞬间并无落河的意思,反而是在掠过河岸后手中抱上一物,然后脚尖轻浅地点几下被风吹皱的河面,就朝上逆天一跃,矫健的娇小身影便在不远处横跨河面的一座石桥上潇洒落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捕捉梦蝶兽 魔民的视线随之移动,定眼朝桥上看去才看清,原来女子手中抱着的是一个一万岁不到的小孩,小孩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只见她落地后蹲下身子,只是急迫的伸手摸索着孩子全身,确保他没有外伤后,才好舒心地呼出一气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笑哄道:“好了,乖不哭,没事了。你看,我们都好好的。” 轻拍之下,腹内的冰凉在翻腾,孩子咳了几声,把喉间的河水咳在翼银烟的后背上,她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掏出怀中丝帕,边哄着,边替他擦拭着脸上残余的水渍。 女子的容颜美得惊艳不说,光是她那双大眼中泛起的眼神就比她脚底驮着日光的河水还要清澈亮堂,此时面对眼前孩童的柔情关怀比那慈祥老母还要真切。众人不明就里地瞪直了视线看痴。 一名穿着普通衣衫的妇人不顾一切地推开四周赶来围观的人群,急忙往桥上跑去,孩子一见到那妇人很快就忘记了眼前的漂亮姐姐,只想要松开翼银烟的怀抱,他忘记脸上还挂着泪,朝妇人咧嘴而笑,很有迈开小步伐摇摇而跑的意思。 想必这个妇人就是孩子的母亲了。翼银烟放心地松了手,见女子稳稳地抱住了孩子,她站起,将丝帕递给那位妇人:“适才孩子一时失足落了水,你赶紧带他回家换身衣裳吧,要是吹了风就该着凉了。” 妇人将孩子全身摸了一遍后将孩子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终于,她止不住的的泪簌簌而下,才想起什么,跪着向翼银烟谢恩:“小民顾着自己看热闹,竟一时忘记从旁玩耍的孩子了。幸亏得有贵人相救,这才没有溺水而亡。望贵人不要嫌弃,接受小民的三个响头。” 眼见她要把头磕向冰冷的石桥,翼银烟连忙伸手将她扶起:“使不得,本宫不过是恰巧瞧见他独自玩耍,不忍他受伤这才出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的孩子很可爱,日后你可要多加看护,莫要再弄丢了。” 女子闻声,这才把头抬起,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自称“本宫”的贵人。她连忙把遮挡视线的眼泪抹净,才真切看到眼前的贵人是何等倾城倾国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想起这娇俏身影似乎是入坐在队伍为首的贵轿的...... 综合贵人的一切特征,心底似乎猜出了贵人身份,她惊讶得伸手捂嘴,许久才怯怯发问:“难道,您是魔后娘娘?” 翼银烟低了低高翘的美睫似在思考,不多久后她抬起了眼,大方得体地莞尔一笑,欣然点头。 桥下众生连同桥上女子皆被她阔达而不失典雅的美笑所震撼,无论男女人人都像着了魔般站起直视,有些人看不清被光晕遮挡还伸手遮额挡日,个个能挪开投向翼银烟那美艳无双的脸的目光,四周鸦雀无声,无人打破此刻的如画静好。 率先打破此刻宁静的,是一个飞身跃入拱桥的身影,他轻松就落在妇人和翼银烟中间,带着隐怒却极其克制的一声拂袍打断了所有人出了窍的神思。 是柳月宸。 见一男子从天而降,抱着孩子的妇人没见过世面当场吓了一跳,定下心后她细细端详,然她胆子小,听到那拂扬衣物的声音后,她更不敢直视他的面容,只敢偷偷窥视他后背的半副身躯。 只见男子一身衣衫极为华贵,竟与那领路前行魔尊大人的衣着十分相像,正当妇人不够确定犹豫的时候,她猛然发现,他与魔后娘娘的衣衫色调几近一致,细节之处争相呼应,仿佛是刻意为二人量身定做。 她连忙松开了孩子,踧踖不安地跪地朝柳月宸行大礼:“魔尊万安!魔后万安!小民的孩儿不知分寸顽皮落水,不曾想竟惊动了两位大人......小民在此谢魔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此情小民毕生不忘,日后若有机会,定为娘娘效劳。” 柳月宸没有回头,淡淡道:“望你莫要辜负魔后恩情,日后定要将孩儿好生照料。再有下次照顾不周,可不一定如今日幸运了。” 妇人连忙应下,再感激地朝翼银烟磕了个响头,畏惧于柳月宸摄人心魂不苟言笑的冷言冷语,她匆忙抱起孩子速速离去。 柳月宸关怀地看向翼银烟,本想问及她是否无碍,可感受到身后依旧传来道道毫不忌讳的灼灼目光,他背对翼银烟朝众魔人飞瞥一眼。 一众魔民立马意识到无礼行径犯了尊威,其中一人率先下跪,其他魔民争相效仿,敬畏地朝他们行大礼:“魔尊万安!魔后万安!” 此番动静颇大,朝拜的呼唤声如同滚滚天雷轰鸣不止,瞬息炸裂翼银烟双耳,她略显无奈,后背开始蹭蹭地发麻。 赶走了贪得无厌的目光,柳月宸才回过头来,看向翼银烟被弄湿的衣物,有所不满:“魔后太乱来了,现在弄湿了衣服,万一受风着凉如何是好?” 翼银烟淡淡一笑“”“眼看孩子在臣妾面前落水,臣妾又怎能不救?只是湿了一些,不碍事的。” 柳月宸心疼地脱下了身上的披风,给她围上:“先穿上,等队伍去到百兽林,本尊再为你寻可以更衣的地方。如今,本尊再也藏不住魔后的脸了。也罢,既然你想骑马,不如你就同本尊共骑吧。” 与你一同骑马不是更显眼吗,不会有所失礼? 翼银烟不解地看着柳月宸,还未得到他的回应,便被他搂着腰使了轻功,直接朝他的马飞去,很快就稳稳地坐入马背上。 果真是魔帝所赠的名贵飒影,马驹不仅镇定自若地承受二人,经柳月宸一轻拍,它心领神会气势地对空嘶鸣一声,仿佛是队伍带头的将领,指挥着队伍前进的步伐。 替她将披风拉紧,将她彻底裹好,柳月宸贴身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拉紧缰绳催马前行。 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袭来,这姿势用于骑马十分不自然,翼银烟正想着不如拒绝共骑的主意回轿子里去,却见他靠向她耳旁喃喃低语,举止亲密可谓肆意妄为:“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敢传魔尊与魔后不和的流言蜚语了。” 翼银烟将他推开,提醒他不要太放肆,莫要被身旁的魔民看见失了魔尊威严。可他却搂抱得更紧,似是霸道又不失柔情地宣示主权,只是得意反问:“谁在看,谁敢说本尊的不是?” 见他张狂,她这才意识到,经过适才他在桥上对魔民的怒视,如今魔民们大气都不敢喘,个个的头低得比适才更低,更别提什么偷看了。 所以,这就是拉她共骑的缘由。 翼银烟白他一眼,心里骂他小肚鸡肠百遍又忍不住发甜千遍。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让须眉 如此一来,众妃嫉妒得不能淡定。独自一轿的桂心怡恨得是咬牙切齿,而相陪的玉倾城淳宛琳则是有了嚼舌根的话源。 玉倾城看着轿子外跪倒一地的魔民,幽幽地叹了口气:“魔后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聪慧,随手救个落水孩童,便把一魔都的民心收得牢牢的。” 听君一席言,胜过自己千百遍的揣测,淳宛琳得知原委,气得腮帮都快鼓起来:“我就知道,她翼银烟才没这么好心,邀我们一同出游。说不准,这是她特意在出宫路上安排的一出好戏,蛊惑民心的同时向我们示威炫耀。” 看着不远处马上的男人与情敌咬耳低语,举止亲密,淳宛琳手中的丝帕快要被她给搓揉撕裂了。 “玉姐姐,适才你可有看到尊上的神色?他快被翼银烟迷得无可救药了!如今尊上还与她一同骑马,真是气死我了!” 玉倾城心里何尝不是与淳宛琳感同身受,话语间除了夹杂着不甘,还有其他复杂紊乱的情绪:“也对,这世间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没想到,初入魔宫时软弱可欺的魔后,竟然是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 怒火中烧,玉倾城无意间在袖中握紧双拳,见淳宛琳注视自己,顿时放松自己的眉宇,隐而不发。她松了松拳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转移话题:“你猜,独自一轿的桂妃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 淳宛琳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接话:“她?她肯定也气不过!对了,你说她这次这么痛快地答应出游,会不会也有所动作?” 玉倾城掀起轿帘,一跪地魔民准备起身离开,恰巧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想起适才魔民们被翼银烟的貌美迷得是神魂颠倒,玉倾城生怕此时自己的容貌被人拿去做了比较,她急促地将轿帘拉下,确保外面的人再也看不清自己后,才安心回头,刚好对上淳宛琳可疑的眼神。 玉倾城暗咳清嗓,压低声线假意提点:“淳妹妹,话不要太张扬,小心轿外有耳。” 淳宛琳以为玉倾城小心谨慎,顿时顺从地点了点头,闭嘴不言。 眼看朝百兽林出行的队伍渐渐走远,魔都中的魔民开展了一天也说不完的八卦话题,纷纷将眼见为实的琴瑟和鸣毫无顾忌地大肆宣扬。 “之前是谁乱嚼舌根,说魔尊与魔后不和的?我看魔尊是疼极了魔后,二人感情如胶似漆般要好。” “可不就是,要是我有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娇妻,我也恨不得天天藏在家里,爱不释手啊!” 身边人纷纷嗤之以鼻:“切,你倒是长点本事娶一个啊?” “欸,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刚刚那边有人偷偷瞧见其他宫妃了。” 一魔民顿时来了劲,兴奋反问道:“长得如何,是不是如传闻那样曼妙可人?” “唔......听他的口气,似乎很是一般啊。” “呵,那就是与魔后娘娘没法比了?” “魔尊与魔后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照我说,魔后能找到这样俊俏又有倾天权势的郎君,也是福分呢!” 众人纷纷附和。 队伍前行了两个时辰,稍加歇息后再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不远处瞧见了百兽林,这支队伍中有一小拨人马率先加快脚程,比柳月宸他们还要快地进入百兽林,提前为魔尊及众位宫妃做好狩猎前后的所有准备。 这是一片空气湿润的茂密森林,四处透着盎然生机,飞鸟婉转翠鸣,百兽群走相伴,因为魔都离这里不远,加上从魔都过来百兽林的路也很好走,故此地慢慢就变成了柳月宸专属的狩猎场。不过他并没有刻意将此地圈禁起来,只是每逢狩猎前后都会派人过来提前清场,其余时间都是可以供其他的普通魔民出入与打猎。 刚到达百兽林最空旷的一块平地处,柳月宸扶翼银烟下马,一众队伍随即停下,提前抵达的魔卫们早就井井有条地搭建好提供休息场所的帐篷在此处扎营。 三妃刚下轿车,便急忙地把柳月宸围个水泄不通,翼银烟不想凑这个热闹,此时她的心思更多在这片让她舒适的土地上。 “嗯,吸一口这里的清新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么舒爽的天气,习习吹来的风早就将她身上衣物上的水渍吹干,她的心情也越发明朗,顿时忘记身后仍旧吵闹的莺莺燕燕。 “可不是嘛,”李芸生同样享受,“娘娘,今日就由我带着你仔细地逛这百兽林吧!” 看许辛婉疑惑地盯向她,李芸生一改慵懒神色飞扬,朝她眨了眨眼:“想当年,娘娘可都是派我偷偷来百兽林抓野味的,我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 翼银烟不服,反咬一口:“明明是你自己贪吃,总是馋嘴想吃这里的野山鸡。” 碍于此处不是媛凤殿,翼银烟没有亲自出马,一个眼神过去,她指使许辛婉教训她,许辛婉不敢失分寸,只是偷偷掐了李芸生一把,李芸生见柳月宸朝这边走来,只能瞪回她一眼,不敢发作。 他把手伸了过来,欲牵翼银烟的手:“一切已准备就绪,我们出发吧。” 眼尾扫到宫妃们把急迫且吃人的眼光射了过来,翼银烟轻易躲过他的手,朝他低头:“尊上,桂妹妹尚有身孕,您还是多加陪伴的好,臣妾有莫美人陪同,又有熟路的李芸生从旁,您不必担忧。” 未等柳月宸多话,翼银烟擅作主张叫来了桂心怡:“桂妹妹,本宫将你交给谁都不放心,放眼整个百兽林,也就尊上最能护你周全了,不如......” “本尊正打算捕猎野味,正好魔后也有想要捕捉的小兽,不如桂妃与我们同行?”柳月宸出口堵了翼银烟的话,灼热的目光看入了她的心里。 桂心怡看着柳月宸,又瞄了一眼翼银烟,识趣得拉上翼银烟的手,笑得是一脸的天真无暇:“好啊,魔后姐姐,妹妹从未来过百兽林,独自走的话确实有些害怕,那我便跟着您与尊上吧。” 见他事不关己地走开取穹弓,翼银烟只好随口应着,等待之际多与桂心怡闲聊,见他回来,她顺势松开了桂心怡的手,接过穹弓及装有两种箭的双连箭筒。 桂心怡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略有所思。 柳月宸替她挂好箭筒,确定装备无误便出发,桂心怡随之跟上,淳宛琳玉倾城当然也是自觉跟上,唯独莫萱儿独自前行,选了与他们不同的方向。 翼银烟清楚她的心思,不阻挠更不会叨扰,由着她去。难得她能够在这么自由的天地间惬意地独行,也不必给任何人装脸色,翼银烟当然不会阻拦,本来带她一同出游,也不是为了让她来苦心相陪的,如今这样,正好。 一路上,翼银烟与柳月宸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观察着四周环境,桂心怡几次耐不住寂寞开口,却只是独自发话,二人皆没有答话。 桂心怡觉得无趣,正想开口再次打破寂静,却被柳月宸瞄了一眼,示意闭嘴。 相反,他拍了拍翼银烟的肩,指了指右边,随即拉开弓,一支箭划出漂亮的弧度。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夺命行刺 一声哀鸣划破寂静,桂心怡率先带着魔兵兴奋地朝猎物跑去:“尊上好厉害,一下便射中了!这是什么?” 纯粹的夸赞虽有些浮夸,可配上美人生动的音容笑貌,柳月宸很是受用:“这是百兽林才有的野山鸡,加以鲜菇烹煮独有一番风味。稍后可以派魔侍去采些新鲜野菇,今夜带回去了,便一同送去你的紫霓殿去。” 桂心怡嬉皮笑脸地谢过,瞧见远处一只肥美的鸟儿高立枝头,她连忙降低音量,期待的目光请示柳月宸。 这无疑是柳月宸的表演时间,没有片刻犹豫,他随手一发,鸟儿应声而落。 三妃无不谄媚奉承。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养眼的场景,翼银烟的眼睛有点发酸。 寻觅了这么久,终于被她瞧见远处一个雪白娇小的身影闪过,她眉开眼笑地回头想把柳月宸叫来,却见他与三妃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似乎早已忘记这次来百兽林的目的。瞬间她的表情僵在脸上,回头后收起无人欣赏的笑容。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不想生气,她才不会生气。 “走吧芸生,我们去那边抓梦蝶兽去。” “可是,”李芸生看了一眼柳月宸,正巧他也看了过来,目光所至只有翼银烟的背影及李芸生焦虑的神情,“魔尊在等你呢娘娘,我们这样独自离开会不会不好......” “指望他,还不如靠本宫自己!今日难得来了,可不能空手而归!” 翼银烟握紧手中的穹弓,似泄愤般拨开半人高的青草,话语里一顿一挫的口气很有节奏地把青草切到一旁,硬是辟出一条充盈着草叶浓汁清新味道的新路来,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朝前摸索。 既然主子要与魔尊分道而行,自然确保主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许辛婉无奈耸了耸肩,回头向魔尊请示,见他远远地首肯,她只好拉着在还在原地纠结剁脚的李芸生,一路小跑跟上已经走远的魔后。 只是许辛婉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见了江引希? 怪不得柳月宸之前向自己千叮万嘱,不能轻易把梦蝶兽的笼子打开,敢情这梦蝶兽原来是比兔子还灵敏,居然像长了飞毛腿那样跑得极快!翼银烟只是稍加犹豫跟慢了些,很快就丢失了它的踪迹,只能在茫茫草丛中漫无目标地走着。 李芸生没有使过穹弓十分好奇,见眼下四周并无外人,便央求着翼银烟借穹弓一用。翼银烟随手递过,她险些没有接稳:“哇,没想到这个穹弓,比普通的弓箭要重上这许多啊!” 话语间,她从翼银烟的箭筒中取出普通的翎箭,努力对准树上的大鸟:“娘娘看我的,以我多年捕猎野山鸡的经验,这次我定能替你射中这鸽子。” 准备了许久也不见她发箭,翼银烟从旁取笑,李芸生不服气,她好不容易将箭射出去,却只是惊扰了一树的鸟儿扑翅高飞。 “芸生,我开始怀疑,以往你替娘娘捕的野山鸡到底是不是假借他人之手猎回来的?” 见翼银烟听许辛婉的话后煞有其事般点头,李芸生恼羞成怒,嫌弃地把穹弓归还:“才不是!是这个穹弓太重了,我使不惯。” 翼银烟正要继续调戏她,却被许辛婉暗示不要说话。 顺着许辛婉目光的方向看了看,翼银烟喜出望外,重新拿好穹弓,从箭筒中取出三支穹箭,架于弓弦上。 远处一雪白的小家伙在草丛中抬起了头,鼻尖不停地挪动嗅着气味,将耳朵竖得老高,似乎已经看见了翼银烟。 翼银烟的箭早就蓄势待发,却在与它对视的瞬间晃了神。 箭不小心脱了手,只响了轻微的“嗖”一声就再无动静,翼银烟大失所望,惊呼一声:“肯定没射中,又把它给吓跑了。” 许辛婉见草中仍有动静,试探性地朝落箭那个方向走近,很快就把手靠在嘴边大喊:“娘娘好厉害,您抓住它了!” 这怎么可能?自己虽然已经领悟到穹弓的使用诀窍,可适才自己分明闪了神没能瞄准。难道,误打误撞的还是让箭碰到它了? 许辛婉将它捧到翼银烟面前,果然雪白的小家伙被幻化的数根流银结实缠牢,它可怜兮兮地看着翼银烟,无辜的神情一如媛凤殿内小蝶的表情。 “真的是梦蝶兽!” 她心中仍有疑虑,想要亲自走去捕捉到它的位置上查看,却见一净白身影从不远的树背突然现身,一如错落凡间的仙娥,随风飘动的轻纱掠过郁郁青草,衬托得如腾云驾雾那般如梦似幻。 莫萱儿飘然走过落箭的位置,来到翼银烟面前,浅浅点头。 “萱儿姐?” “嗯,是你,好巧。”她似乎并不意外在此处见到翼银烟,只是不知为何,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没有直视翼银烟,只是若有若无地应着。 翼银烟以为她独自一人在丛林中走久了,怕是在思念狐族之时,被自己的喧嚣打扰了。她想把气氛变得快活些,故作笑颜地说:“难得今日来百兽林走动,萱儿姐可有出手捕猎小兽?” 她瞄了一眼莫萱儿的箭筒,好像真的少了几根穹箭。 “嗯,我......”她的表情并不自然,却仍旧在翼银烟面前牵强浅笑,支吾着开口:“我本来想捉一只鸟儿,奈何箭术不精,被它给跑了。” 为讨她欢心,翼银烟将手中的梦蝶兽递给她:“萱儿姐快看,本宫运气好,刚在这里捉到了一只梦蝶兽,尊上曾说过,公的梦蝶兽耳朵更为娇小,我瞧着,这只定是可以与我媛凤殿内的小蝶配成一对了!” 莫萱儿伸出修长的指,轻柔抚摸它的耳朵,眼内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嗯,那很好。梦蝶兽跑得极快,不如你先把它安置好,再出来捕猎不迟。” “本宫发现,萱儿姐真的懂很多东西,上次垂帘花一事也是,今日亲眼得见,本宫才知原来梦蝶兽是健步如飞的小兽呢。”话毕,翼银烟调皮地捏了捏梦蝶兽的鼻子,惹得它害羞地直往她的怀里缩身。 莫萱儿的手停住了动作,缓缓收起了在它身上的目光,浅笑着,停顿了许久淡然地说:“既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回营帐去吧。” 李芸生猛地点头,表示十二分的赞同:“对啊,魔尊不见娘娘许久,肯定很担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后锋芒 我看你只是走累了,借故想要回去偷懒。翼银烟心底无奈,她还有很多精力还没有使出来,难得出来一趟她很想狠狠地尽兴一把,不过考虑到李芸生确实一路小跑跟随,便不加反驳,默认回营。 莫萱儿问:“对了,魔尊为何没有跟你一起?” 翼银烟暗暗苦笑,侧目看别处:“尊上他......他忙着陪其他宫妃,自然没有空闲顾及本宫。” 见她一脸酸劲,莫萱儿竟也生了调戏她的心思:“银烟,我分明记得,适才是你自己将他推出去的。” 翼银烟咬了咬下唇,站定没有回话,李芸生一把将她往前推行,假装取笑:“我的好娘娘,既然这么思念,那便赶紧回去吧,魔尊等久了,可是会着急的!” 她不承认,一路上与李芸生许辛婉二人打闹。 见她们迈开了脚步,莫萱儿松了口气,倒退数步看向草中没有击中任何物件缠在一起的穹箭。银烟这么机敏,适才已经生疑,要是再回头来查看,定会被她发现端倪。 莫萱儿藏手于背,快速在身后施法,将那扭作一团的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的穹箭扔至老远,这才加快脚步跟上。 翼银烟一众人走了许久才终于回到了落脚处,成群的魔卫已在扎好的营地四周巡逻,高照的艳阳下,帐篷内阴暗的空间看在眼里也让人觉得渗着冰凉,不由得也跟随李芸生加快脚步钻入帐内。 经这么一走,翼银烟才发现自己原来走了好远去,在帐内坐下歇了一会,她想起柳月宸对桂心怡的承诺,于是便唤来三五魔侍,让她们跟着李芸生一同到林中采集无毒且美味的野菇,李芸生二话不说,一副舍我其谁的要当导游的模样,领着人趾高气扬爽快地办差事去。 才刚喝了口茶,润了润略微发干的唇,翼银烟看着在此地忙前忙后的魔卫们出了神。忽然,她一脸迷惑,若有所思地转头,朝身后的魔卫问了句:“今日随同尊上前来百兽林的有多少魔卫?” 身旁魔卫俯身作答:“回禀魔后,此次出行是由三位魔荒各统领五十人组成的队伍,所有魔卫共计一百五十人。” “本宫带来的药医呢?” “两位药医皆在帐内歇息,魔后是否觉得身体不适?要不要现在将药医请出来瞧瞧?” 想通了什么,翼银烟神色慌张,猛然站起,快步走出帐外,搔首踌躇一番,光洁亮白的额间急急地密珠细冒,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事,或者有大事临头。 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翼银烟一改垂目愁眉的神情,昂首挺胸走向帐外的空地,铿锵有力地号令道:“魔荒听令!本宫命你们其中一位带着手下驻守此地的魔兵随同本宫出发寻找魔尊,剩余一位留守此处静候!若有魔尊归来的消息,及时派人向本宫快马禀报!” 压下的娇喉携着不容拒绝的颤动,洪亮地把号令从翼银烟娇滴滴的红唇中放送,响彻了众魔卫头顶的这块朗空,如一股无形的气场从近到远略过无数青草的尖顶奔远了去,连魔卫手里樱枪上的红穗尾也一并被隐形的气流吹起。 适才翼银烟还被大热太阳晒得略显红晕的粉嫩脸颊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看似娇弱的绵软感,只有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凛凛硬气! 第一次被魔后施法号令,魔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她一身霸气,既无脂粉腻歪之形,更无作趣玩笑之意,一本正经的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接受所有打在她身上的质疑视线,比女将军还英姿勃勃地回视。 众将纷纷意识到事态严重,虽不知问题出在了何处,却依旧受其震慑俯首听命,魔荒不敢有丝毫马虎带头应“喏!” 唯独一个看守营帐的魔卫突然全身一哆嗦,眼神闪烁,想要拔腿开溜。 翼银烟眼疾手快,唤术一出便无遗漏,那魔卫被击中瞬间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翼银烟使唤的几个魔卫妥妥扣押。 “本宫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纠缠,魔荒,你替本宫守着此人,容后审问!” 未被指派的那位魔荒虽觉得奇怪,可既然命令已下又见这兵神色不对,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立即让人押解看守。 等四周扬起络绎不绝的马蹄声,翼银烟看向魔荒,音量被她刻意降沉,却在冷淡中饱含不容置喙的意味:“另外,本宫要你为本宫偷偷做一件事......本宫需要一份今日随同出游的魔卫名单,你需丝毫不差地替本宫记下适才陪同魔尊入林的魔卫名单。” 魔荒侧头思虑,半响后恍然大悟地抬起头:“魔后是说......”碰上翼银烟半眯的精明眼神,魔荒收起揣测之心接令,“喏,臣这便逐一盘查!” 魔后不慌不乱的安排令在场将领无不敬佩,见褪去了香脂美粉的翼银烟英挺正直的身姿坚韧无比,一如豪门女将仪度娴雅,指挥间气势如虹,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调派人手。 不安的气氛在营间弥漫,莫萱儿错愕站起,只见翼银烟使出轻功往柳月宸适才入林的方向飞去,刚忙完琐碎小事的许辛婉则不知发生了何事,更寻不到翼银烟身影,只好守在莫萱儿身旁。 最为精锐的那批人马早就跟随其中一位魔荒大人跟在魔尊身后随时护卫左右,况且此处四周早就被提前抵达一波魔卫团团围守,魔尊定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一众魔卫怎么都想不通魔后为何如此紧张,他们既没有魔后的玲珑心思,想不通个所以然来,又不及她的身影快,奈何魔后适才已肃然下令,他们也只能一路疾跑往已经没了身影的方向虚惘跟随。 奉承的娇媚见多了也会腻,见柳月宸也开始兴致阑珊,三妃懂得掌握分寸见好就收,索性将注意力转向适才他所捕获的小兽中。玉倾城淳宛琳二人蹲着身子从旁,饶有兴趣地把玩戏耍着,就连歪腻着非要纠缠柳月宸的桂心怡也开始被林中娇艳的花儿所吸引,蹲下身躯一赏芬芳。 现如今唯独柳月宸一人仍正儿八经地沉浸在狩猎一事上,他随手再射出一支箭,毫无悬念,一只鸟儿应声而落。 要是烟儿在该多好,也只有她能与自己步调一致,心意相通。不知烟儿与自己分道扬镳后,捕捉到梦蝶兽没有...... 他刚想让魔卫将猎物拾回,转身张望,顿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号令群臣 他绷直了身躯,眼眸快速地左右环视,手上握紧穹弓,从后背取出一支箭架于弓上,正想开口警告身边的人,一支发着黝黑亮光的箭从暗处嗖地朝桂心怡飞去! 桂心怡离柳月宸有些距离,他尚未来得及赶到她身旁,此箭就已落下。 黑箭不偏不倚地落在桂心怡的脚跟旁,伴随着一声阴邪恶毒的箭鸣落地,摄魂的箭鸣声惊得桂心怡尖叫,她身子一麻竟软趴趴地跌坐在地,旁边跟着的章绿珠同样吓得不敢动弹。 一不小心,桂心怡的手碰上了冰冷的箭身,她连忙似见了鬼般惶恐缩回,双手紧紧相握,身躯大大地朝另一边侧倒。仿佛那箭是索命的阎罗,不要说碰,就连看上一眼亦或是靠得太近,都会丢了魂。 此时江引希突然出现,见桂心怡惊恐万状以为箭上有毒,连忙跑了过去用剑把黑箭击飞到不远处,确保它远离各位主子。 没想到,魔后娘娘一时多心将她安排在暗处保护桂心怡的安全,现在她居然还真派得上用场了。 见淳宛琳玉倾城二人同等受惊,她们身边的魔侍更是吓破了胆,江引希分析不出她们是否真的与这次的暗杀没有任何关系。 玉倾城的头脑相对清醒,她没有管桂心怡和突然出现的江引希,一心只牵挂着独自应对劲敌的柳月宸,还想朝他的方向跑去:“尊上小心!来人啊,护驾!” 求救声出,许久也不见任何援助的身影出现,适才护着众人的魔卫们如今不知去向。 玉倾城这才发现,此时此地,四周竟没有一个魔卫在守护,更看不到那位魔荒大人的身影。除了那两名帮忙拎着猎物的魔卫,此时在柳月宸的示意下扔下猎物,拔刀守在手无寸铁的自己和淳宛琳身边。 “不要过来,躲好!” 柳月宸早就有所察觉,对于这个状态他并不感到意外。眼下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他一边赶到桂心怡面前伸手护好,一边出口阻止玉倾城她们莫轻举妄动。 玉倾城瞧见不远处有数块大石立于林间,非常适合藏身,二话不说就拉起淳宛琳跑了过去,藏在其中。 或许敌方的目标并不是她们,所以没有箭朝她们二人飞来。 看着柳月宸以匹夫之勇以一敌数,玉倾城与淳宛琳面面相觑,心底皆拔凉拔凉的。 “心怡,深吸一气冷静下来!本尊要你尽快起身跑向玉倾城处一同藏身。引希,替本尊守好桂妃就行!” 桂心怡点着头,鼓足勇气正要起身,又见数支黑影如夺命追魂般不死不休地朝她射去。她惊恐万分,紧闭双眼两手抱头地再次跌坐,自知无能保护自己,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迎接死神的到来。 柳月宸眼疾手快,转起手中的穹弓,三两下便把几根阴险的箭转了个弯,黑黝黝的箭折射亮光,如落英纷纷跌落在他身旁。他身后的江引希同等挡了几支暗箭,只是江引希稍有疏忽,她险些也中箭,幸亏他及时发现替她挡走。 情况越来越紧急,如今敌方人数几何无从得知,他们三人站在空旷的地方,无论是任何一面都可能被人偷袭,他趁对方未发箭的数秒空闲,一把将桂心怡扶起:“本尊为护着你们难以专心御敌,趁现在,引希你替本尊护着桂妃与立马跑向玉妃那,切记不要回头。放心,所有的明枪暗箭有本尊替你挡着。” “可是尊上,臣妾担心你......” “快去!”柳月宸一边分神为她挡箭,一边不耐烦地催促,不想她再耽误分秒,“本尊会跟在你身后的!走!” 她手无寸铁且不会武功,确实会成为柳月宸的负担,看了看江引希同等催促的眼神,桂心怡一咬牙,视死如归不顾一切地朝玉倾城奔去。 期间还难以掩盖她心底深处的恐惧。 声声惊叫划破长空,林间鸟儿似乎也感受到林间突然涌起的危险气息,个个头也不回地从树上扑翅往高处飞逃。 本为同林鸟,大难各自飞。这句话真真应景。 眼看淳宛琳朝自己伸手,桂心怡快要赶赴到这个暂且安全的港湾,岂料空中掉落一蒙面的黑衣人,挡在她和江引希前进的路上。 黑衣人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刺刀,正面看着像大刀,可刀尖处却直直落锋,不带丝毫弧度的锋利从侧面处看,更如尖针利刺。 这等武器看着甚是令人心慌,桂心怡当场吓傻了,竟挪不开步伐,呆呆站着如同被宰的羔羊。享受着她此时花容失色的惊恐,黑衣人眯着眼,为自己及时截胡正得意,却被江引希的剑及时拦住。 见江引希缠着刺客,桂心怡不管不顾,只想赶紧去到玉倾城那边,撒开了腿飞奔过去,却又惊叫一声。 又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刺客赶到桂心怡面前。 眼看那人就要出刀朝桂心怡砍去,一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来,刚好落在桂心怡与黑衣人之间,生生将刀挡了去,黑衣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开了数步。 桂心怡许久才敢睁开眼睛,只见一女子护在自己面前,惊喜地喊出了声:“魔后姐姐!” 翼银烟全神贯注留意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回头,不过还是将身躯倾斜靠后,关切询问地说:“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桂心怡回头,见柳月宸忙于抵挡如细细毛雨般进攻的黑箭,好看的眉目都快扭成一团,她的身躯止不住地因害怕而发抖,“只是尊上,尊上有危险!” 翼银烟虽没能到柳月宸身边相助,却也从耳旁嗖嗖不断的急促箭声中感受到他的危难处境。 她只想速战速决,尽快赶到心念之人身边。 只见她一提气,使出前些日子柳月宸所教的高阶唤术,提着身影急速攻向黑衣人,黑衣人以为她是女子有些轻敌,故很快被翼银烟的毒砂击中,口吐鲜血。可他却仍旧不依不饶,如拼死般进攻,好像在阻止她靠近柳月宸。 果然有古怪! 原本翼银烟以为玉倾城与淳宛琳频频对视似藏着满腹坏水,估计她们可能会对桂心怡暗处下手,所以她才会留下江引希给桂心怡把风,适才她还在心里庆幸能及时赶到救下桂心怡。然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姐妹反目 缠住了这黑衣人以后,她渐渐才发现,今日的这波黑衣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桂心怡,而是柳月宸!适才攻击桂心怡也只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让她无法分身去靠近柳月宸罢了! 适才她入帐之前,无意间瞥见了那个装满武器的军帐,既要满足魔尊大人的狩猎需求还要做好防护工作,兵器当然是不可或缺的必备品多多益善,因此在帐内存着大量武器确实也不是什么出奇事。只是!明明三支魔卫队伍中,最为精锐的那批魔卫要肩负起保卫魔尊安全的职责,应该会带走不少的刀枪剑戈才是?为什么这扎营的帐内还能存起满帐的兵器? 要说这支负责保卫魔尊安全的队伍没有问题她才不信!思来想去,她还是冒着被魔臣质疑的风险,擅自决定指挥诸位将领赶往柳月宸这边。即便她判断有误下了面子,她也不甚在乎反倒乐意,那至少证明柳月宸是安全的! 如今看来,这里果真有着蓄谋已久的阴谋在潜伏。 数个回合,翼银烟与黑衣人打的胶着,却也开始烦躁不安。黑衣人虽已受伤却仍旧使着变幻莫测的诡异刀法攻向她,很明显是意图拖延,不给她靠近柳月宸的机会。 翼银烟其实也有想过将他一击致命,只是此次行刺十分蹊跷,她想要留有活口待日后盘查,见柳月宸尚能应付,她只能与他多有周旋,况且她还不想亲手杀人,让她做这样残忍的事终究心有不忍,哪怕是图谋不轨之人,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她不过是一个长在深闺的女子,又怎么狠得了那个心下得去手?如此顾虑之下,她很快反被黑衣人的气势压制,又处劣势。 翼银烟也只是命令躲在暗处的幽兰为自己把树上放冷箭的敌人击晕,然而树上的敌人众多,柳月宸也尚且吃力应对,恐怕幽兰也不能轻易将所有射手都击败。 就在她将黑衣人的左臂重创之时,她瞥见柳月宸身旁多出了五位黑衣人,各个举着同样的武器,将他包围逼紧。她想要过去帮忙,身旁的黑衣人却强撑着半残气息非要跟她缠斗不可。 不行,柳月宸手中只有一把穹弓并无利器,再这样下去,未等到前来救驾的魔卫,恐怕就要...... 思前想后,翼银烟再也无法镇定,焦虑的目光时刻朝身后警查柳月宸的形势,眼见他虽临危不惧能以一敌十,可时不时从暗处射出的冷箭令他分神,只见他刚躲过一支从耳旁飞过的黑箭,却难以闪躲身旁的威胁,手上的穹弓抵过了左侧攻来的刺刀,却无法赶到右侧防御。 一把刺刀与柳月宸的右臂擦肩而过,也不知是由什么材质所打造的,竟然轻而易举地把他那轻薄防护硬生生地划破,伴随肩颈处防护衣甲的破裂之声,外露的臂肤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翼银烟不忍惊呼,却没有看到身后黑衣人眼中的凶狠戾色骤然大放。她躲过黑衣人的虚招后,朝柳月宸大喊:“尊上!接着!” 听到翼银烟的喊话,柳月宸眼眉一跳,须臾间将手上的强穹朝身边最近的刺客飞掷,穹弓本身偏重,如今直接横撞到数位黑衣人身上,带着柳月宸的蛮劲无形间将他们远远震开数步。 而后动了动耳判断剑刃切空的位置,他手掌朝天,顺利截取了从天而降的利剑,随即在他一声讥笑之下,数名黑衣人莫名其妙就倒地。剩余的黑衣人浑身一哆嗦,一时间竟忘了出招反抗。 见柳月宸终于脱困,翼银烟的心松了下来,柳月宸就像是得到心电感应一样,同样朝她看了过来,她正想朝他微微一笑浅慰,却看到他双眼刹时填满了惊惶之色,表情像吃人般不再管顾身后的刺客直往她冲了过来。 擦着柳月宸迎面而来的凌冽剑风,翼银烟终于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身后的黑衣人应剑而定,吐出一口腥红,再也没有了动静。 柳月宸的剑如一道闪电般刺去,剑身处的煞白强光无情亮起,穿刺过黑衣人整副身躯划破他心脏所在,随后长指一勾干净利索地抽带着黑衣人热血召回了目空一切的剑锋。黑衣人轰然倒地。 急切眼神匆匆扫来只为审视她全身,柳月宸叹息一声,见自己手心有血,他翻过手背来给她抹开散乱出来有些遮挡她视线的碎发,压抑着泛起的情绪朝她斥责:“你真傻,你死我亡之际居然将自己的武器扔给本尊,要是你出了差错,本尊会比受伤还难受。” 他的口吻佯装发怒对她教训,可话语里却是无尽的关心与溺爱。翼银烟动容,痴痴看他。 突然,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发光,翼银烟被它刺痛了眼,却也察觉出敌方暗藏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她将从腿部处藏着以防万一的短刀取出,对准高树密叶间的缝隙将短刀从掌心处抛出一个致命的弧度。 刀刃划破空气在高速旋转下忽明忽暗地尖锐嘶鸣,树上一个黑影闷哼一声后捂着肩膀掉落,砰一声。 正当翼银烟脸上闪过自信的喜悦,脸色却又刷的一下惨白,瞳孔错乱抖动无法聚焦。 一声暗闷在极其克制的压抑下含蓄而发,柳月宸后背左肩处屹然插入一支黑得可怕的箭。 本以为可以为他将这遭罪拦下,可令翼银烟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刀将暗藏的敌人击下之前,那架在弓上的黑箭早她一步,贪婪地朝柳月宸射去。 如果不是因她分神,他是不是就能躲过这一劫? 看着柳月宸的左肩渐渐渗出了一汪血色,红至发黑且越发幽深,终于,翼银烟心中高悬的那一根弦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的袭击,从某处开始细细松裂,砰地就彻底断开。 去他的不忍心!去他的矜持! 她瞪圆了弑杀的双眼,止不住颤抖的清冷美目被蒙上一层不知何来的水雾,又很快地被其中冒出的一团怒火所蒸发干净,她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柳月宸周围的刺客,似乎要用眼中的弥弥飞火把眼前握刀的黑影焚烧殆尽才甘心! 再也无法隐忍内心煎熬着她的仇情恨意,她握紧双拳,猛然弯身从身旁已经昏迷不醒的不知是哪位的黑衣人手上抽走仍旧被握着的刺刀,身躯朝后蓄力一顿,不顾一切般,杀气阵阵地朝柳月宸身后冲刺。 黑衣人看准柳月宸受伤的好时机纷纷朝柳月宸奔去,见翼银烟有应战的意思正要挥刀应对,却突然发现不能准确看清对方身影,正要四处寻觅时,好几位黑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一个极快靠近的身影结实地打上一掌,最后受伤的黑衣人震惊着低头查看,胸口处钻心的痛使他迟钝了半秒,而这半秒间,呼吸又是一滞。 他终于从眼角处捕捉到一个身影,一杀气腾腾的冷艳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那双发红的眼眸虽暗涌着一眶不知名的熊熊飞火,却依旧美得如出水芙蓉,勾慑心魂。 霸唇浅启,黑衣人听到一声极为夺魂,娇柔不失愤恨的嗤笑狂语:“敢动本宫的人?活得不耐烦是吗!” 这一句杀阵曲虽不张扬,可其中蕴含的无形气场将黑衣人的神思彻底震慑,恍惚过后他只感腰间猛地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刺刀毫不迟疑地从他的身体内利落拔出,刹时身上腥红喷溅四射,他痛苦倒地,象征性地朝柳月宸跪地,如求饶一般捂着伤口咽呜,血流成河。 似乎有些什么不良的毒物在侵蚀着柳月宸的神智,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为稳住气息他左膝跪地强压毒性,趁翼银烟替他解围之时,他转头查看自己身上的箭,调整好气息后,不慌不忙用掌握紧。 只见他身上的箭被他用唤术凝结成冰,连同伤口一起被冻结起来。虽有了伤,柳月宸面色不变依旧从容,似感受不到任何痛楚般暗劲一折,黑箭被生生掰断发出破冰的碎声,只留两寸在外,狼藉却也十分狰狞。 箭被冻结后,血也暂时被止住,柳月宸的视线也稍稍清晰了些许。他站起与翼银烟背对背,二人心照不宣,将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守护,只应对眼前劲敌,如此一来就好应对多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铠甲碰撞之声,伴随浩荡声势,密麻成群的身影直奔而来,护在了翼银烟和柳月宸面前,将剩余的黑衣人团团包围。 一魔荒举剑怒斥:“大胆狂徒胆敢行刺魔尊,是不要命了!来人,拿下!” 第一百九十章 对外封锁 有好几棵高树上响着动静,似乎有不少人影逐渐飞跃到远处的枝头,渐渐跑远。估计是见有救兵来了寡不敌众,故行刺者放弃刺杀,落荒逃逸,可即使是如此,依旧也有不少的黑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陆续击落,压弯了青草落满一地。 柳月宸觉得有些奇怪,没来得及质疑就扯着伤痛咳了几声,翼银烟从旁不知所措,只敢替他抚平后背以作和缓。 不多废话,身法不凡的魔荒带着数位精兵使着轻功奋勇去追,留下一众魔兵将黑衣人压制。 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松下来,稳稳地保住了小命,三妃重见希望,纷纷不顾形象地跑到柳月宸面前,无一不哭丧着脸眼泪直流。淳宛琳桂心怡直喊实在是担惊受怕,不知尊上伤得严不严重,都怪自己无用之类的话,唯独玉倾城还算醒目,瞧见随同魔卫一同前来的药医,连忙唤药医给柳月宸诊治。 翼银烟自始至终都守在他的身旁,平日里软棉无骨的双手,如今却坚实如铁地搀扶着他的腰身,化作一股力量毫无保留地将他支撑。柳月宸眼里耳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一眼深情只许给身旁的那位。 她的双眸里流着一淌软柔,像有温热的晶莹润着眼眶,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表情是说不出的难抑伤怀,嘴角勾起的弧度只挂着丝丝苦涩,不见释怀。 见柳月宸没有站稳步伐生一踉跄,她倍感揪心,沙哑的声线没有了往日的娇柔,变了调的声音透着数不清的焦虑:“月郎怎么样,很难受吗?是不是箭上有毒?” 她顺势扶他暂且坐下,命药医上前诊治,药医虽极其认真,然动作与诊断速度却是跟何忠芪无法相比的。 此时她有些后悔,为何今早没有刻意把何忠芪也叫出宫来? 哪怕已经用唤术将毒物暂时封住,可已经渗入血液中的少量毒素也能给他带来强烈的刺痛,将他的四肢也逐渐麻痹。柳月宸强撑着肩头传来的灼热感,不加否认,只朝翼银烟浅笑,说:“烟儿莫怕,本尊并无大碍。” 他的笑只稍微坚持了几秒,很快脸上的表情开始绷紧,笑不像笑。 翼银烟看在眼里,心一下下地抽疼起来...... 她就知道,如果不是中了毒,他定不会为肩头的那点小伤而改了脸色。 身旁的三妃似被什么所震撼,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收住了哭声,愕然地看着地上那对旁若无人的痴情男女,酝酿好的满腔关怀问候竟再也说不出口。 尤其是桂心怡,咬紧的牙挤得她腮帮生痛,适才惊吓得发红的眼现在一瞪大,显得更红,血丝密布。 翼银烟没有心思照顾三妃的反应,一脑门的心思只在柳月宸身上。 药医认为,魔尊虽用唤术把八成的毒都暂且封住,可是仍旧有毒素渗入了体内血液当中,况且长时间冰冻着伤口终究是不妥,建议尽快回到营地处解开衣物将残箭取出,如果带来的药能够解毒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则要尽快赶回魔宫去。 听完药医的话,翼银烟心中有了数。适才围着黑衣人的魔卫前来向翼银烟禀报,被活捉的那四个黑衣人适才皆已服毒,自行了断。 她这才想起那帮可恨之人,没有丝毫浪费地狠怒一眼满地不知所谓的狂徒,她霸道地对魔卫下令:“将他们的尸首以及武器原封不动的统统给本宫带回营地去,暂时交由魔荒看管!今日随大队一同送回魔宫!还有,全力追捕那位不见踪影的魔荒!”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翼银烟频频外露的肃然凛色所震慑,没有一人敢质疑她的掷地有声的决定,三妃更是瞠目结舌不敢置喙,魔卫们早就见识过她的女将风范深深信服,此时更心甘情愿受其调派,只是,不知魔尊大人又作如何想? 柳月宸并没有因为她的擅作主张而感到分毫不悦,相反他欣赏一笑,见魔荒投来询问的眼光,他不以为然地睨魔荒一眼以催促其尽快执行魔后旨令。 号令群臣?他的魔后当之无悔! “马轿可是到了?” 一魔卫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似乎才刚刚抵达附近。想必是没有偷懒有跟着队伍一路前行的,奈何轿车沉重,马拉着跑速度有限,他才刚到也是情理之中。 那魔卫顺了口气,诚惶诚恐地朝翼银烟答话,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对魔后娘娘复命,不由得十分紧张:“禀魔后!轿车刚到。” 不多停留,翼银烟扶着柳月宸起身上轿,想起身后的各位姐妹,她拉开轿帘,一脸歉意虽然刻意,也算真切:“各位姐妹事急从权,尊上急需治疗,本宫便不邀请诸位一同上马轿了,还请坐上另外一辆马轿随同队伍回营地吧!” 有替她们考虑在内,没有让她们跟着魔卫一起步行回去已算恩赐,三妃自知此时不宜多有争辩,何况魔卫们皆俯首称臣,魔尊大人明摆着任由魔后来摆布,她们更没有辩驳的权利,个个压抑心口处的郁闷,唯有服从翼银烟的一切安排。 玉倾城的功夫做得到位,她向翼银烟投以虚伪的信任眼光,说:“魔后娘娘言重了,一切自以尊上的安危为重,劳烦您好生照料尊上了。” 翼银烟一点头算是交代清楚,拉下轿帘免得风吹进来,命魔卫尽快策马,赶回营地。 上了轿,一切已尘埃落定,看着柳月宸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样子张开了手,翼银烟也顺着自己心意,避开他的伤处扶好他精瘦的腰,只为减少他因快速前进颠簸的晃动而让伤口二度受创。 听着此时耳旁有力的心跳,她安心又惶恐地一颤,天知道她适才有多么害怕。 “不曾想本尊的魔后竟颇有女将之风,今日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他嬉皮笑脸地开口调戏,放心地靠在翼银烟胸口处,闻着她淡淡的汗香,他用鼻尖厮磨着她锁骨之下的玉脂凝肌。 “为什么你不用唤冰术?那些刺客摆明就是知道你身份冲你而来,也就不存在隐瞒意义了,你的高阶唤冰术只需使出一招,铁定就能把他们都统统冰住了!” “确实如此,可唤冰术的破坏力同样巨大,本尊不想伤了百兽林里的无辜生灵,到时要是伤着小蝶的夫婿,估计小蝶会恨本尊一辈子......” 见他强撑不适与自己玩笑,刹时翼银烟卸除一切坚强伪装,她再也不想强忍眼中的晶莹,晶莹剔透的泪珠圆滚滚地从她的眼眶中滑了出来,滴答坠入柳月宸的发间。 滚烫的泪灼烧着柳月宸的发根,他的头讶然一怔,话语顿住。 翼银烟举着右手给自己抹眼泪,来回吸着鼻腔中控制不住要流出的凝露,她娇嗔地说:“之前明明是尊上叮嘱烟儿要与你寸步不离,如今烟儿擅自离开,让你以寡敌众......是烟儿的错,是烟儿没能将你看好,让你陷于险境也不自知。” 为了这句话,她居然较真了? 柳月宸坐直了身抬头,眼前的美人再没有适才的英气风发,只有惹人怜爱的娇柔与脆弱,他皱起随时都因为疼痛而跳动的眉,心疼地为她擦拭那饱满的泪珠子,可偏偏那泪珠子像不可能止住那般倾盆而下,顿时他的手忙得不可开交,不顾扯得生疼,也要把另外一只手也用上。 “烟儿怎么突然就自责起来了?你不是赶来了吗?这不是你的错,是本尊疏于防范,才着了敌人的道。乖不哭!” 闻声,她不但没有稳下心神,反倒发起脾气来,重重一捶他右侧没有受伤的肩:“对啊!你明明是这么强的人,居然还能受伤?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都是你的错!” 见小美人不依不饶地计较,柳月宸心里叫苦,右肩虽然没有受伤却也一直扯动着左肩生痛,然而看着眼前这快要哭得融化的娇小泪人,他顿时没了脾气,只是耐心地为她拭泪,期间不忘抚上她的脸颊,有了泪水的滋润,她脸上的肌肤越发丝滑,指腹间传来的香软酥感令他流连忘返,仿佛连左肩处的伤痛也能一并忘却。 他刮了刮翼银烟鼻尖,弯着眉地笑说:“没事,区区小毒奈何不了本尊。烟儿记住,宫中还有一位是本尊极为信任之人......” 马轿飞驰,林中路不平,一个颠簸下柳月宸的手毫无征兆地滑落,翼银烟一不谨慎,随着他一同跌坐。 “月郎!” 第一百九十一章 魔后求诊 轿车内挤满了人,淳宛琳、玉倾城、桂心怡以及药医魔侍等六人皆密密麻麻地挤在轿内一言不发。尤其是药医,时刻为自己捏一把汗,一轿车的活色生香愣是没敢放肆地看一把,只低着头盯着地板,生怕多看一眼,回头被魔尊查明,咔嚓一下人头不保。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让这里有一个稀罕贵人,腹中骨血比在场的每一个位都要金贵,又偏偏此行不太平,所以药医也只能被迫坐于贵人身旁,以防不时之需的照料。 三妃面无表情地静静对坐,每位都不甚稀罕与他人对视,只希望没人关注自己,好腾出机会整理一下思绪,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 偶尔一个不慎,淳宛琳与玉倾城目光措不及防地撞上,也同样是各有各隐藏怒意的不安神色,完全没有上午来时的心花怒放姐妹情深,相反还会在电光石火的对视中撞出个悄无声息的雷鸣电闪。 本来就是因为林中路天然天成,或有石堆或有坑泥低洼并不好走,柳月宸才会寻一个百兽林相对平坦的地段作为落脚点搭建营地,以此出发,步行入林狩猎。如今为赶路程,翼银烟硬生生让人将马轿从平坦处拉到林子深处,三位美人也是娇嫩惯了的,哪里经得住这一趟颠簸不止的路程。 一路上马轿把诸位美人像倒入锅中的小炒肉那样在毫无征兆下被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晃,这还不够,偶尔还要上下翻炒一下,以确保火候均匀。 桂心怡还好,毕竟有两个魔侍从旁扶着呵护,替她稳住不少,只是可怜了淳宛琳与玉倾城,二位来回撞着轿身,都不知磕碰磕痛了多少回,偏偏都是识趣的主,居然也肯忍气吞声地一同演了场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戏。 幸亏有个金贵的在内,魔卫们虽要紧跟队伍,却也知分寸,听到这一轿车的主子开口惊叫,驾驭马轿的魔卫将速度尽可能放慢些,这辆轿车虽然掉了队,却还有一小批魔卫在轿后同步放慢跟着,倒也能确保平安。 马轿人多且走的慢,等她们到达营地时,其他人早就达到一阵子,她们算是姗姗来迟。好不容易到了安顿的地方,一众人马刚想要下轿歇息片刻,才把轿门帘子拉开,就看到魔卫们已经在指挥下将用于休息的帐篷拆卸完毕。 淳宛琳憋屈了一肚子怨气,此时摸着自己生疼的屁股正想发难,一通骂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向前行礼的魔卫堵住:“各位娘娘,情况紧急,魔后娘娘下令立即回宫,故此时耽搁不得,必须立即刻启程回魔宫。” 玉倾城心口一紧,双手将小小丝帕紧紧掐着,颤颤地问:“尊上......是因为尊上的病情吗?他现在怎么样了?快说啊!” 似有难言之隐,魔卫本想抽身就走,抬头却对上一马轿娘娘的急切目光,只好低声汇报:“请娘娘们切莫声张,魔尊......魔尊大人中毒太深,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回到魔宫,桂心怡在众魔侍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回紫霓殿,今日可谓心惊胆战,她的心跳至今都未能平复,一路颠簸令她没有了神气,随口与玉倾城淳宛琳道别后,就乖乖地遵从医嘱回殿内领受药医的平安脉。 玉倾城与淳宛琳彼此对视一眼,先各自回自己的宫殿,而后淳宛琳又偷偷从后门溜出,摸进了香斓殿。 淳宛琳红着双眼,一入门便咧嘴开骂:“玉倾城,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就是收买个奴才,去做个见不得人的勾当,稍微挫一挫桂心怡的锐气就好,没曾想你居然是个不怕死的!” 玉倾城停住了左右踱步的脚,一怔,微张了口,半天才在诧异中发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淳宛琳鼻孔哼出一气,阴沉着脸道:“若你是狠下心来,雇了杀手想要取桂心怡的性命,虽然狠毒了些,但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你怎么能够挑尊上在的时候动手呢!” 淳宛琳的眼眶开始积着泪,沉甸甸的快要往下掉:“刚刚尊上为了救她,三番四次陷入困境,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尊上他......他人昏迷不醒,要不是那翼银烟仗着自己是魔后抢了人去,我恨不得现在就守着尊上,呜......” 声泪俱下,梨花洒泪,平日里娇气的她终究没忍住泪不成声,捂住脸无助地独自哭泣。 玉倾城心里对魔尊的牵挂与淳宛琳的如出一辙,她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坐立不安?受淳宛琳的感染,她也红了眼眶,只是,此时她必须为自己辩白:“难道,你以为那些个杀手是我派去的?淳妹妹误会了,本宫没有!本宫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态变化完全出乎意料......” “怎么?真不是你?”哭成泪人的淳宛琳转过头来,缓缓地放下了手,眼中写满了怀疑。 定定地看了她数秒后,淳宛琳变本加厉,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喊,“怎会不是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个贼人分明就是对着桂心怡下手的!” 转眼一想,淳宛琳大梦初醒,更是笃定心中所想,未等玉倾城辩驳又一再追问:“莫不是你是见柳文疆入狱,如今你的儿子柳文毅又深得宠爱,所以想替儿子争夺那至尊宝座?姐姐,你!好歹毒的心思!尊上是我们的夫君,春秋正盛,你怎么敢!” 淳宛琳嘴里说得深情款款,心中却一直在细细琢磨着自己的前程:后宫三妃,就属我最势单力薄软弱可欺。虽然玉倾城现在与我还算交好,可她的儿子一向不喜欢我争去了他母妃的宠爱,倘若他真当了魔界至尊,实在难指望他会善待我。到时,玉倾城有了那泼天的权贵,说不定不屑与我为伍。如今我唯一可依靠的就只有柳月宸,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恐怕我以后在魔宫中的日子...... “都说了不是我!你莫要含血喷人!”玉倾城拍案而起矢口否认,脸刷地一下失了血色,显得她哭过的眼睛分外地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不过是收买桂心怡的心腹章绿珠,让她在不经意间把桂心怡绊倒,亦或是让她受点惊吓。她,她不可能愚蠢到招来杀手的。” “姐姐的话当真?别是现在见篓子捅大了不敢承认。” 淳宛琳稳一稳心思,心中疑虑仍旧不减,毕竟玉倾城是最有动机的那位。 她冷言冷语地说:“虽说此事我事先是知晓的,可合着这件事我并无真正参与。呵,妹妹一向知晓姐姐最会使那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如今的说辞难保不是在转移视线,说不定只是想要稳住我,不想我揭穿你罢了。” 她的话狠心直白,就像一根刺那样毫无防备地戳入玉倾城的心。玉倾城心间一颤,一直以来明面维持的美好情分在这场质疑争吵中被玷污,被击溃。 “你若不信,我也无需再多费口舌。”玉倾城咬紧牙关,表情阴沉了下来,“只是淳妃别忘了,收买章绿珠本就是我们合谋的事,收买她的那些珍稀宝物也有你的那一份,如果你把事情闹大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淳宛琳恼羞成怒,“你最好能祈祷尊上平安度过此次危难,否则就算是与你鱼死网破,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抹掉眼角残余的泪,淳宛琳愤恨地拂袖而去。 淳宛琳刚踏出殿门,气得发抖的玉倾城将桌面的一切物件统统扫下,刹时脆玉磕地,瓦瓷粉碎,檀木撞裂。地面上滚烫的水渍倒影着玉倾城无力的坐姿,还有两行清泪:“尊上,今日宛琳听到你们二人亲昵爱称,你也从未许我喊你‘月郎’......如今你身边有了魔后娘娘,怕是再也记不得宛琳的好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混丝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骨头!” 送走了叨叨嘱咐的药医,桂心怡提着满腔怒火,将刚刚倒上的热茶尽数泼向身旁魔侍的脚边,“本宫见你将玉倾城私下想要收买你来谋害本宫的事老实交待,以为你是个机警的丫头,所以才派你去给爹爹安插在魔都中的私兵送信,好教训一下那两个蛇鼠一窝不知好歹的宫妃。没想到你居然为本宫引来杀身之祸?看来平日里本宫对你是太放纵了些!” 桂氏家族多年来一直都有掌管魔都城防的部分兵权,如今桂魔灵培养了不少的各方势力,更是将桂氏家族的荣华富贵推至顶峰,私养魔兵以作不时之需,是再平常不过的暗处勾当。 桂心怡本想对方不仁出手,她便不必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欲伤她孩儿?门都没有! 只是今日的意外,恐怕是因为传信的人办事不力,没有将事情交代清楚,这才让私兵弄错,反将自己错当攻击的对象,险些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 感受到小腿的皮肤传来如针扎般的滚烫刺疼,章绿珠腿脚软得一把跪下,顾不上腿上的痛楚,吓破了胆地一味磕头:“娘娘饶命,绿珠认罪......绿珠确实没有把事情办好。昨日,那玉倾城来寻奴婢后,奴婢便在第一时间向娘娘通报。得到娘娘的密令后,奴婢下午便已偷偷出了魔宫去寻我们桂氏的眼线。” “可是,绿珠到了平常联系他们的地点,却怎么都寻不到他们的身影,兴许他们是有其他任务忙去了。昨夜回来后,绿珠怕娘娘责罚,故偷偷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娘娘。” 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主子,只见她听着听着越发皱眉,章绿珠不敢开口,但见主子竖起眉毛,半张红唇想要发怒,她的心都快跳出喉咙从口中蹦出。 章绿珠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为弥补过失,今早天未亮,绿珠又在大队出发前偷偷出宫一趟,又去寻了一遍,奈何仍旧未能寻到我们的眼线,只好匆匆赶回。见娘娘今日兴致勃勃出游,绿珠便想着,既已成事实,那不如等到回魔宫后再将此事如实向娘娘禀报,怎怎知今日突然杀出一群黑衣人!娘娘,那些贼人真不是奴婢找来的!请娘娘明鉴!” 桂心怡将半张的嘴闭上,脸上依旧是诧异的神情:“你是说,今日的贼人不是我们的人?” “奴婢敢肯定,恳求娘娘相信绿珠,今日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奴婢所为!” 看着仍旧跪着的可怜奴才,平日里不甚责罚的桂心怡居然没有开口赦免,因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殿内。 她虽不喜翼银烟,可毕竟这次是她千辛万苦赶来救了自己,那莫美人无权无势又被囚禁于魔宫多年,依她的脾性更不会因为自己怀了尊上的孩儿而计较。 如果不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那,那些个黑衣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今日面对那束束黑箭,桂心怡自以为不会真伤到自己,故只是表面装装柔弱害怕,如今真相未明,贼人的身份扑朔迷离,她反倒开始后怕了起来。 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桂心怡匆匆地赶到书桌边上,在一张小纸条中寥寥写下几个字,亲自到院中将密信用小竹简装好绑在信鸽上,扬手一挥便将信鸽放出。只见信鸽一脱离她的手,轻车熟路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桂心怡正想回屋歇息,却听见身后发出一声沉闷,转身低头,就见一支箭插在了适才刚放飞的鸟儿身上。 鸟儿纹丝不动地在地上躺着。 桂心怡惊,睁圆了一双迷茫的大眼。 一魔卫手提弓箭从容入内,朝她低头行礼:“奉魔后娘娘指令,后宫之人不得与外界通信,近日更不能擅自离开后宫!适才情急之下,奴才出手射杀了桂妃娘娘不小心飞远的爱宠,还请桂妃娘娘体谅,恕罪!今日娘娘受惊了,还是早些入殿歇息吧!” 从百兽林开始一路撑到了魔宫大门,翼银烟满额细汗,口齿干涩,却仍不敢松下手中动作,将自己的纯净气息源源不断地输入柳月宸体内。 适才柳月宸突然晕厥,吓得翼银烟险些魂飞魄散。如今看着紧闭朗目的夫君,她心疼地叫唤着,这才意识到他所中之毒到底有多狠辣。等将他安置在帐篷内,让药医拔除残箭止住血后,翼银烟一分一刻都不想耽搁,她命小部分魔卫留下收拾营地的物件,与魔荒大人再合力将柳月宸抱上马轿后,大队就以最快地速度折返魔宫。 一路上,受了翼银烟的气息,柳月宸肩上的淤气有所打通,又吐了几口污血,才见他的脸色终于没有了一开始的那般黑青,翼银烟才肯松一口气。虽然撑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可毒性还未彻底根除,她仍不敢马虎,直到队伍入了魔宫的正北门,她才收住自己的气,默默平复着因内耗过大而变得虚浮的血脉。 马轿才入宫门便有人拦轿,翼烟银皱着眉,待调整数秒自己紊乱的呼吸后才伸手拉开轿帘,见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人:“柳魔宗大人。” 柳武雪朝翼银烟行礼,他一身便衣入宫,想必是极其匆忙:“魔后万安。微臣才刚陪同夫人出府,便遇到魔后娘娘派来的魔卫,说您有急召。不知您这么着急要见臣,可是有什么事,魔尊呢?” 翼银烟勉强拉起嘴角笑着,语气中不掩急切地说:“魔尊无事,他只是累了,此时正在本宫身旁小憩。此番召见魔宗大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宫有些私事想要找魔宗帮忙,只因为本宫心急,所以才唐突地唤您进宫。还请大人随本宫和魔尊一同移驾到皓羽殿,届时我们再一同商议吧。” 就是因为心急想要聊私话,魔后便将陪同魔尊一齐去狩猎的一名魔荒大人使来做传信这样跑腿的事情?柳武雪以为不妥,也觉得这不是一向稳重的魔后的做事风格,他抬起头端详,见魔后话语不稳细细喘息,唇色发紫脸色煞白,又不见魔尊露脸,顿时心知有不妙。 顺着魔后的眼神,柳武雪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下礼领命:“魔后的请求臣自然不会推托。那便请娘娘与魔尊先回皓羽殿稍等片刻,臣这便来。” 目送马轿,柳武雪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往皓羽殿方向走,等一踏入皓羽殿,命殿内魔侍将大门闭紧,他跨着大步,如一支箭般往皓羽殿后殿方向疾步奔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密折的试探 今日天气不错,何忠芪命人将今日送入宫中的名贵药材从药房里取出,又将它们一样样翻开,安置在晾晒药架的筛子上,好让它们能减免夏日过多的湿气,以便存放得更好保持药力,细琐小事皆亲力亲为。 如今日落西山,也该是时候将它们收好,免得又吸回了浓重的凉气,影响了药效就不美了。 忽然一魔侍毫无形象地跑入药王殿,停下后躬身撑膝一阵,才刚回口气,又小声怯怯地说,有一位娘娘今日随同魔尊到百兽林狩猎,被猛烈的日头多晒了些功夫,身子有些不适,需要请药医去诊治。 何忠芪忙着捡拾手边的药片,本不想理会,反正药王殿又不止他一位药医。不过这位娘娘也算古怪,今日不是已经让两位药医一同随行百兽林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传召?难不成娘娘们娇弱如斯通通病了,两名药医还忙不过来? 怀揣着一肚子疑惑,何忠芪止不住好奇抬头,看到了那个魔侍的脸。 那急切的表情,似乎在见到他的脸以后变得激动起来,这次魔侍意有所指地朝他走近两步,缓了缓气息后,再一脸认真地把适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想起来了,那魔侍是媛凤殿的人,好像就是在魔后身边服侍的魔侍,依稀记得她名唤芸生。 何忠芪皱紧了眉头。魔后娘娘怎么又病了,莫不是又被哪家娘娘给盯上了?哎,纯良虽好,却不能总如此粗心大意被人有乘虚而入的机会啊!不行,此番诊治后,他定要再为魔后娘娘好生劝言一番。 叹了口气,何忠芪抛下手中的药,拍走残余的药屑,主动搭话:“我随你去。”命殿内远处的一位药童过来帮忙收拾后,便转身入殿内取药箱。 李芸生很着急,紧紧跟在何忠芪身后也一同入了殿。见周围人靠得不近,她突然谦卑地笑着朝他下礼,何忠芪却看着,觉得这不是笑到眼底的那种笑,“芸生谢过药医了,另外,我家娘娘有吩咐,病虽小,奈何身子柔弱,还请药医多备些......‘救命良药’。” 最后四字细如蚊鸣,何忠芪抬头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点头。 李芸生怕他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再补充一句:“那太好了,就请药医尽快收拾,随奴婢到皓羽殿吧。” 皓羽殿三字额外小声,不过也说得格外清晰。 何忠芪身子一顿,一把抓过一堆药瓶往药箱里塞,后来嫌慢,他干脆不管不顾把全部桌面上整齐安置的药瓶统统都粗鲁地推入药箱里,再也不似方才的斯文:“娘娘金贵,臣自然会将该备的都备好。” 一把提起沉甸甸的药箱,何忠芪脚下似踩着风火轮般跟着李芸生走。 柳武雪见主殿内不见魔尊,怀着不安,他朝皓羽殿后殿走去,果然那里面灯火通明,推开门就见魔后在魔尊平常用于小憩的床边守着,还有一位药医从旁施针。 走近行了个礼,柳武雪这才看清床上受了箭伤脸上惨白无光的魔尊。 柳武雪顿时急得竖直眉目,急切发问:“魔后这是怎么回事!?魔尊怎么会受伤这么重的伤?”他虽无意,可口气里是满满的指责与埋怨。 翼银烟知道柳氏长辈有怒火也是应当的,也没多计较,想起柳月宸晕厥之前的提醒,一入魔宫,翼银烟连忙让李芸生到药王殿将何忠芪请来。如今何忠芪已经看过柳月宸的伤势,在场的也都是可信之人,她确保屋内门窗关紧又有人把守,就不再隐瞒,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悉数告知。 “魔后可知刺客的身份?”柳武雪刹不住心底那团蹭蹭爬高的怒火,急切发问。 翼银烟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本宫就只顾着尊上安危,后来魔荒大人赶来以后,虽然将大多数的刺客都捕获,可他们也都是受过密训的,眨眼间便吞毒归灵,不容我们问出分毫。不过本宫已经将他们的尸首悉数带回,还请柳魔宗过后协助调查此时,看能否从蛛丝马迹中追查幕后主使。” “对于魔界局面本宫还是略知一二的,尊上遇刺受伤不宜声张,为免异族虎视眈眈盯上魔界,本宫已向宫中魔动下令,将后宫暂时封锁,严禁有关魔尊遇刺的消息对外泄露,近日本宫会对外宣称自己病了,受魔尊悉心照料,暂时在皓羽殿歇下。也劳烦柳魔宗秘密调查此时,切莫走漏风声。” 柳武雪赞赏地多看魔后一眼,翼银烟有些读不懂他的眼神。 柳武雪说:“魔尊选您为魔后,想来是独具慧眼,高瞻远瞩啊。”一正耳目,他低头接令,“还是魔后想得周全,臣稍后就去办。” 能有柳氏长辈夸赞自己,翼银烟眼中闪过一丝傲气,却也有些想不通,到底柳月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的存在? 何忠芪施针完毕,站起向她禀报:“魔后放心,魔尊的毒已经被臣用金针引出,性命无忧。只不过肩上的伤口较深,还需静养半月为妙,三天之内尽可能不要让魔尊下床。” 谢过药医后,柳武雪示意在房中密论,想一同理出此事的头绪,猜测这次出手行刺魔尊的会是哪方暗敌。 翼银烟的眉眼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讶然。 柳武雪独自沉思后认为,如今魔界国情不容乐观,可谓腹背受敌。有天族的人明里暗里对魔界的事多有插手干预,既私下给灿王好处挑唆内乱,又让野心勃勃的狐族在暗处骚扰魔界与狐族边境。近来数日,又得知石界处石巨人族兵马出现异动,魔界的边境、各方的异族皆有着不怀好意的蠢蠢欲动。 翼银烟陷入深思。也难怪,当年魔族强大得并不是那么的光明磊落,被偷窃修真或武功秘籍的宝物虽已在当年悉数归还给其他各族,可当年受害者出师有名的讨伐,最终却是以被魔族自创的功法打败而告终,这口气出不了的恶气哪怕是历经千万年,依然能让他们在听到“魔族”二字时,油然而生一股从祖先那遗传下来的怨恨。 第一百九十四章 狡诈之徒 然现在世界大局已定,魔界日渐强大,他们已经无法明目张胆地再争魔族之地,却也始终在惦记着这块肥沃的土地,还有强大的功法和天覆地载的灵气,各族强者都时刻关注着魔界的一举一动,寻求出手的最佳时机。 发现自己走了神,翼银烟回看柳武雪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柳魔宗......” “无妨,”柳武雪伸手制止她后半句想要说出口的话,耿直的脸难得一笑,“臣敢将这些告诉魔后,定然是得了魔尊默许的。早在之前魔尊便有跟臣提过,必要时可与您商议魔界大事,所以娘娘无需拘谨。” 原来柳月宸是如此看好我的,这倒是令我受宠若惊。只是,何忠芪虽得柳月宸信任,可仍不过是区区药医,只管魔宫内一方平安,为何柳魔宗也默许他参议前朝之事? 还有既然宫中药物与药医办事都在药王殿内,那会不会在药王殿里就有一个“药王”般的存在? 翼银烟假装无意地看向一脸正经的何忠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今日见过那个发现是魔尊大人受伤以后连切个脉都止不住手指哆嗦的那位药医,她心中就开始生了对比,眼中更多了几分质疑的目光。 何忠芪的确是她见过切脉最快本事最大的药医。 何忠芪并未留意到她的眼神,在听完柳武雪的话后,他回头找适才为魔尊下的金针,借着殿内的明灯,眯着眼又看了几回。 柳武雪追问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何忠芪把金针举到他的眼前,开口解释:“这种毒,无光时漆黑如墨,有光时淡淡地泛着碧绿光泽,还透着烟尘般浅薄的刺鼻味道,像极了一种毒草‘混丝’。这是一种能够侵蚀人神智的毒草,一般生长在陵绿渊。灿城早些天送进来的药草清单中,好像就有它。” 灿王的野心竟然大到如此地步了吗? 翼银烟的脸蒙上一层迷雾,她慢慢走到尚未醒来的柳月宸身旁,静静坐下,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能确定吗?” “容臣回去细细检验,再给娘娘准确结论。娘娘也是,尽快服了微臣开给你的补气宁神的药,您为逼退侵入魔尊心脉的毒性消耗了不少元气,尽早调理也能减少您的不适以便更好的照顾魔尊。臣还有事,就先告退。” 适才何忠芪只猜测可能是魔尊有事才如此急急传召,却不曾想一来到皓羽殿,他就被魔后的脸色吓了一跳,幸好他前些天练出了固本培元的丹药也被一同带了过来,及时让她服下,她的脸色才随之红润了些。要是魔尊在诊治的中途醒来瞧见魔后模样,指不准会责罚于他。 魔后对魔尊可谓一往情深啊。何忠芪藏起眼中生出的怅然,朝她与柳武雪下礼,将开好的药方交给在殿外守着的李芸生,独自回药王殿。 混丝,灿城的药草,不仅是灿城,现在魔宫中也有,而且运来魔宫接触过药草的人不算少,也就是说,可能是宫中有人动了手,亦或是灿城来了人,还有可能是与灿城有过联系的异族蠢蠢欲动...... 清风入夜,殿内的烛光随风摇了几下,点点跳动的烛光印入柳武雪精明的眼,一晃一晃地似有许多心思在快速跳跃。翼银烟转身看他,显然他想到的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柳武雪与她多聊了几句,交代她照顾好魔尊,就去着手调查的事情。 堆积如山的密折就像那城墙上成千上万的青砖玄瓦,毫无缝隙地厚实堆砌在皓羽殿的书桌上,似乎从书桌的侧面上可以轻易看出一个被压弯了凹下去的弧度。 翼银烟狂眨了一段眼神后张大了嘴,惊叹不已,未曾想柳月宸只是两日没有翻阅密折批改落定,竟然就可以积压出如此惊人数量的折子!翼银烟一直觉得这张案牍很大很宽,上次柳月宸随手一推便能腾出很大个空位将她抱到这上面来安置,还能拿手边的名家大作铺在她身上戏称“江山美人”,哪怕她被柳月宸调戏,还有其他动作也不曾推掉什么。 这书桌可以放得下一整套茶具,外加几份点心几角烛台,笔墨纸砚齐全以后再外摊一卷写意江山图也依旧宽敞得很,如今这堆砌成绵延蜿蜒长山般的密折将案牍之上几近四分之三的空位全都占满,顿时她觉得桌子太小居然不够用。 翼银烟给月宸喂药以后又喝了何忠芪的药,见头脑有些昏沉,她在床边入定练气,由于这次内耗有些大,不经意间她居然入定聚气了足足一天才悠然醒来。 醒来已经是次日的傍晚。她见身子好些,柳月宸也还在身旁沉睡着,想起适才柳魔宗的请求,他希望她能在这两日的密折中翻上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与此次出游的事情有关的内容。 虽然偶尔也见他将密折带到媛凤殿来,时不时还会与自己讨论一二,可是如今未经他亲口准许,她便要坐在他的军机重位上翻看密折,这样越俎代庖委实令她心虚。只是现在除了照顾好柳月宸之外,她还需要尽快为柳魔宗提供侦破此次刺杀行动的线索。 “臣妾也不想自作主张的,是尊上还没醒过来,柳魔宗大人又催得紧,这才不得不去翻看你的东西。你就不要计较太多啦!” 翼银烟用完晚膳,便走到皓羽殿主殿上,见案牍上密密麻麻的叠文,惆怅不已。在书桌旁不知来回走了多少回,终于一咬牙,她一脸下定决心的壮烈神色来到书桌面前,战战兢兢地坐了下去。 两日没人坐过的贵倚上散着存了几夜的凉意惹翼银烟打了个颤,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坐过这把椅子,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隐约记得在几个月前,自己曾经伪装成魔侍打扮,偷偷来到这把贵倚背后,偷看他有没有写下对自己父王判决的文书,当时她还为柳月宸按捏过肩膀,想着以此将他讨好,盼他能圆了自己的私心,放过父王。那夜,不知为何她便坐入了他怀里,一双手手除了悬空就只敢死死地捏着把手......不知道如今细细查看的话,会不会发现那把手上有被她当时狠狠刮过的指甲痕迹。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安抚人心 停!够了!我在瞎想什么?不知羞耻! 也多亏现在已经入夜,皓羽殿上只有她一人呆着,没有人瞧见堂堂一端庄贤淑的魔界之后,在正儿八经的严肃之地思绪乱飞,小鹿乱撞。 没有底气地瞧了一眼面前空荡荡的大殿,此时四周无人的沉寂中只有无声的祥宁,这反而令翼银烟心中生毛。 不行,还是赶紧动手弄出些动静来吧,如此诡异的安静怕是能吞掉人心。翼银烟还是收了收心挺直腰杆,从最上面的那本密折开始翻起,从翻开第一页起,细微的书页翻动的声响很快就能让她心安起来。 一翻就翻到了灿王向魔尊进药的密折,果然,翼银烟从附上的药物清单中一眼就能看到“混丝”,可除此之外,并没有从密折中看出其他蹊跷。 她对药理不是很懂,论她再怎么认真看也不可能看出相互之间的端倪来。还是留给何忠芪日后看看吧,柳月宸不也是炼药高手吗?或者等他醒来给他看也行。 她气馁地将这一本密折单独放置一旁,伸手去翻其他的。 ——上禀魔尊,今年翼城鎏炫河中打捞的精纯金砂及其他上贡的药草粮作数目如下:...... 那隽秀清丽不失扬洒阔达的笔迹,是她熟悉的字体,毕竟从小到大,他与她书房相伴,共同对抗冥顽不化的教书先生多年...... 字如其人,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一位青衣少年的飘逸身影。 不甚重要。 翼银烟脸上的表情平静无风,只是干巴巴眨了眨眼,将它扔到书桌的另外一边,继续翻着下一本。 ——据探子回禀,昨夜星辰高挂之时,人族皇帝见输局已定,居然于阵前弃龙族军队不顾,领着人族军队连夜逃回人界。龙族最终孤掌难鸣,败。随即天族占领龙族最为富饶的伏龙海,自此龙族的半数领地归入天界,世界版图生变。 略微深思一番,翼银烟摇着头,唏嘘不已。 想当初,人族龙族合两族之力私下筹备蛰伏数十年才敢剑指苍天,对天族发难,那意气风发的斗志可谓是一股对天兵不屑一顾志在必得的狂妄气势。 不曾想如今不仅兵败退散,龙族为不被天族灭了全族苟延残喘,不得不双手奉上半壁江山,人族同样是受了重创,最后人族皇帝以弃暗投明的虚伪忠心主动向天界献上半数兵刃盔甲才换得天族原谅。 翼银烟仔细想着之前打探到的零星情报,她记得好像是有个神仙不知怎么的就下了龙界,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龙族士兵的致命弱点给找了出来,对战阵法也是出奇制胜,这才让天族如此轻巧地瓦解此次夺权危机。 那个神仙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她不太记得了,不过开了战便是免不了的生灵涂炭,如今天族收了伏龙海权当息事宁人,也不知道那伏龙海的龙人会被天族的神仙如何指使奴隶,只怕那桀骜不驯的龙族骄傲要被彻底踏碎淹没在那一片蓝至深沉的伏龙深海了。 她皱着眉,咬着食指上长出不久的指甲,喃喃自语:“战事吃紧,哪怕天帝有心搅浑其他异族的水,怕也不一定有这个精力和时间部署,何况如今旗开得胜,收了龙族的半数领地,整顿天兵和管辖伏龙海都已经够他忙的了,他应该没有多余心思来针对魔尊出游这等小事......” “烟儿的分析在理。” 坐在这么阴凉的大殿里翼银烟本来就心里发虚,突然冒出来的话语声更直接把她惊得在座上跳起几寸高,一双手及时按住了她的弱肩,她艰难地左右转脸,却没有瞧见一个身影。 察觉头顶的空气变得绵密湿润,她试探性抬了抬头,一张俊脸就悬在自己头顶! ------------------------------------------ 她的指很香吗,能令她唇齿流连? 柳月宸左手手肘撑墙,弯曲食指,将指骨放在才刚恢复些血色的淡红薄唇上来回磨蹭思量,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战战兢兢坐于殿中案牍前的美人。 那带着几分倦意的脸蛋一时迷茫地摸着椅子发呆,一时又满脸通红得惊恐张望,边摇头边出手轻拍自己的脸。看着她那张如桃花般俏丽的脸在瞬息间不尽变幻,柳月宸淡淡地笑开了,弯着眼角扬着俊眉,暗自猜测她此时心中的跌宕起伏。 褪去脚上的鞋,柳月宸悄无声息地移步到翼银烟背后,估计是看得认真仔细,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只见翼银烟犹豫不决,颤着手终于肯拿起一本密折慢慢翻开,好像在其中看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她将附录也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把折子重新叠好,单独放到手边一处。 然后,她打开了另外一本,柳月宸侧脸只瞄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沈玉恒的字迹。 翼银烟不可能不认得伴读多年青梅竹马的字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有管里面花里胡哨的字态,只将眼光移到她的脸上,交叉在后背的双手不经意间握紧。 见她毫无波澜的淡定神色,柳月宸皱着眉心想,要不就是被她发现了自己在身后窥视不敢声张,要不就是,对于沈玉恒她已然不甚在乎了。 随后,翼银烟事不关己地将手上折子随手一扔,也不管它是否已经滚了个身滚到了砚台旁边,倒下时里面的软质薄纸皱巴巴地凌乱折压,一角还不小心沾上些许墨迹。她微微泄气的眼神中夹带嫌弃,仿佛在暗暗自责浪费时间去钻研,又继续扎入那座堆积如山未曾动过的密折中,一连看了几本无关紧要的折子,她都一视同仁地扔到那个角落,似乎以为它们不重要,也懒得收拾。 没想到这个一本正经的魔后竟是这么猖狂的性子,趁他不在居然随意处置如此重要的文书。 柳月宸眼中写满了笃定和无以复加的满足。 显然,答案是后者。 美人在昏暗烛火下的认真神情令柳月宸心间一暖,终于他忍不住伸出魔爪,抓稳了令他喜不自胜的柔弱身躯。 他不是还晕着吗? 翼银烟嘴角扭曲,是被抓住小辫子的神情。她颤着声地说:“尊......尊上是何时醒的?” 他将两瓣微凉的淡唇贴近她的耳根,温柔地说:“入了魔宫,本尊便听见柳魔宗拦轿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六章 懵懂少年 被翼银烟退了毒以后,柳月宸就已经清醒了。见队伍平安地进入魔宫,他本来打算睁开眼来安抚眼前快要急哭了的美人,只是见她临危不乱,强撑着羸弱身躯也依旧从容不迫,不仅召来他最为信任的重臣还请来了何忠芪入殿,甚至到调兵魔宫密布防御,管束后宫,对外宣称匆忙赶回魔宫的理由是“魔后不适”以及商议追查幕后主使,一切安排如水到渠成,一气呵成。 既然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去费心提点,他醒与不醒也无关紧要,柳月宸索性抱着高枕无忧的心态坐享其成,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晕,待众人离开后顺便调理一下自己的气息,入定聚气。最近事多,他确实乏了。 翼银烟心有戚戚然。 这么说,他早就醒了?亏得他云淡风轻地装昏迷,让我这个不知所措的弱女子费尽心思去安排宫中诸事,又是请何忠芪,又是急匆匆召他大伯柳武雪入宫,见他不醒也不知道我很担心...... 一闪神,她带着微怒走神而微晃的身躯在阴差阳错间把自己的圆融耳垂送入那狡猾男子的冷唇中,他干涩而凸显的唇纹一高一低若有若无地磨蹭着她耳上的娇嫩肌肤,惹得她又是一抖。 如此动情也不忘在小小心脏里对他腹诽,翼银烟在袖口里使劲纠缠的两根食指与大拇指铆足了劲地用指甲在刮掏自己的柔润指腹。 虽然眼前的美人嘟着嘴,忿忿不平地将骄傲做派扭到一边不再对他理会,可柳月宸并不打算安抚她此刻的心情。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估计这股小小的怒火很快就可以被他浇灭。 柳月宸走到翼银烟面前,伸展铁臂严密抵着贵倚两侧把手之上,像是从把手上面生出来的那样坚不可摧。 他压低身躯,朗目微挑,攥着跳跃烛光的流动目芒将她上下打量,刻意惹得她颊若桃粉:“那只双色鸟是怎么回事?” 额,双色鸟? 翼银烟这才想起方才出来看密折前,确实将一只半身淡桔色半身鲜红色的鸟儿放入了后殿,他的床边。 不知他此时不明确的表情是悦是怒,可毕竟是她擅自安置了其他东西,翼银烟缩了缩脖子,把头贴紧座椅靠背,觉得这样就能拉开与他的距离:“本宫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适才玉妃来过,她很担心你,不过臣妾适才以为尊上还昏.....睡着,怕她扰了你的清净就没放她入殿。” “她说,那只鸟儿极有灵性,当初应该是天上仙人错落凡间这才化身隽兽。听闻只要将这种双色鸟安放在床边,它就能进入人的梦,在梦里替他们修补元气,减轻痛楚。这是她昨日在百兽林中派人无意间捕获到的,等检验干净了才往皓羽殿这送,她对臣妾千叮万嘱务必要放到你身侧,我也查验了一遍,见鸟儿确实无害这才暂时答应着玉妃先安置下来......” 说起那只鸟,翼银烟也是服气。自己明明已经将这个皓羽殿锁得算密不透风了,倒是她玉倾城好手段,也不知到底打通了多少层的关系,才能这样不受召见就明目张胆地入皓羽殿来,再深情款款地恳求自己让她看尊上一眼,才肯安心回去。 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另有所图,一步错步步错,翼银烟不敢松懈,最终也只敢收了那只颇有灵性的双色鸟,稍加警告后就把她打发。 见柳月宸听完后一脸不悦地拉长了脸,想起他一向不屑于理会那些个天上的神仙,翼银烟忘了适才对他的腹诽,连忙赔笑地说:“倒没什么,既然尊上不喜,臣妾这就命人将它移走便是。” “算了,就先搁在那吧。”柳月宸虽然不喜,但魔后才刚收下他就命人取走,有心人见着不免又要对魔后乱嚼舌根。反正就是一只不相干的鸟,今夜他不入那后殿便是,眼前的美人才是他最为急迫的大事。 他该怎么奖赏这善于运筹敢于帷幄的女军师呢? 翼银烟的脸颊早就生温,忽明忽暗的暗黄烛光里,她的脸色犹如跌坠西山前印着连绵山影的黄昏中一瓣絮絮飘落的桃花,搁着蛋黄般柔和的斜阳摇曳生姿。 她的身上还隐隐透出阵阵清新好闻的味道,那应该是沐浴后残留的皂角混着花瓣汁液的香气,是散发在黑夜里勾魂摄魄的幽香。 柳月宸又凑前两寸,轻轻地嗅了嗅。 夜里太暗,那健硕身躯铺天盖地而来,挡住翼银烟眼前所有的光线,她不仅失去了活动空间,更是被这倾天的黑影压制得无处遁形。在眼前这双再次恢复神气明晃晃的眼眸底下被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更不敢藏一丁点的忤逆心思。 避免被黑暗吞噬了人心,她抑制紧张的神情,挪开眼神正好瞥见他肩头的绷带,她灵机一动,启齿地问:“还疼吗?” 柳月宸不以为然地倾斜了头,似要调戏般朝她抛了个不急不慢的眼神:“有烟儿在,本尊就能不药而愈。” 看着绷带绑的牢靠,从卸去衣带宽松垮着的寝袍里露了出来,翼银烟的眼睛像是被吸住一样,莫名地挪不开眼。 这是怎么了,今夜这个男人不对劲啊? 她自觉忽视他的不正经,端着一本正经的口吻说:“我是认真的,因为箭上有毒,何......药医不得不将尊上肩头被毒侵蚀的那部分糜烂肌肉取走,事后他跟本宫强调,尊上需要静养半月,也不要再有什么出外,伤口才能愈合,新的肌肤才能长好。” 见柳月宸舔了舔自己干涩的薄唇,眼神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娇唇不放,翼银烟心有灵犀,条件反射般捂紧自己的嘴。 见她耿直心念坦白,柳月宸眼神睥睨,冷嘲热讽地问:“怎么,烟儿很期待本尊吻你吗?” 贼喊抓贼,明明是你过往的桩桩件件表明你就是这样荒唐骄纵的男人好吧?! 翼银烟心中不服,可既然柳月宸自己把话说开,那应该就不会再在这么庄严的地方胡来了,况且她还需要跟他讨论有关调查刺客的事情,他应该懂得事有轻重缓急,不会再这样缠人了,今日她虽多有休息,但毕竟消耗太大,她依旧觉得疲劳不已。 一时糊涂松了警惕,翼银烟不自在地把手收回,柳月宸也成功地攻城掠地,分秒必争把红唇轻薄,啄了又啄。 为何她会以为,如此干涩的唇纹擦磨过来好生性感,只是如此的稍加碰触便能让自己的娇唇灼燃一片...... 蓬勃的羞涩惹桃颊飞霞,翼银烟怯恼一嗔:“你!!” 得逞笑意在柳月宸唇齿中大肆宣扬:“本尊没说不期待。” 不慌不忙地再亲一下因为生气而稍微向前凑的巧鼻,柳月宸神定气闲地说:“看来早在之前,何忠芪就已经在魔后面前暴露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将他轻易请来。” 没有的事,她还不知道何忠芪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知道名字而已。 翼银烟勉强地笑笑:“尊上放心,臣妾不爱使唤人,不会给何药医多添麻烦的。” “哦?” 看柳月宸此声平缓的表情应该是没有生气,可为何不解的眼光仍旧没有挪开,似乎在等着她开口交代清楚。 平地一声雷,一件原本不痛不痒可以一笔带过忽略不计的事情从翼银烟脑中一炸而亮! 完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深宫起风了 昨夜翼银烟好不容易请来何忠芪,只见他一脸的忧心忡忡,只道毒性霸道,此刻伤处仍有微量余毒,叹息着要是等敷上的麻药作效后再操刀,怕是毒多深入一层,那又得多伤魔尊的一寸皮肤了。 她见柳月宸昏得是不省人事,料想他已失去知觉,心想那麻药也不甚重要了,于是大胆提议,药医你便直接下手吧,要是能疼醒魔尊,倒也比现在更令人松一口气。 何忠芪当时诧异地看向她,他的面容何其扭曲至今她还清晰记得。当时何忠芪迟疑了半日,最终狠着牙,还是在她的威逼之下动了刀...... 柳月宸沉下脸,唯独眉头高扬,淡淡地说:“看魔后的表情,似乎终于是想起些什么?若有心事,不如说与本尊听听?亦或是,魔后做了什么胆大妄为的亏心事,是对不住这魔界至尊了?” “......” 她之所以那么果决,也只是想小小惩戒一下这个扔自己独自一人抓梦蝶兽,被花团锦簇迷了眼的孟浪之徒,况且他还昏迷不醒,便心想他断不会察觉的。 当时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柳月宸眼神转冷,适才的暧昧神情全数被换了去,在黑沉中发着暗黄的昏光里,他咧着寒齿笑说:“魔后太狠心,居然让何忠芪直接剜去本尊的生肉。” 我怎么知道你已经醒了?要怪,便怪你自己心怀不轨戏弄人。话说回来,您对自己也真是够狠心的,被人生生割肉都不能让您舍得将双眼睁开。 翼银烟脸色一变,识时务地讪笑一声:“事急从权,臣妾也是为了尊上的康健着想......” 不经她同意,柳月宸恣意将她打横抱起,坐入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权柄:“谋害亲夫,可是一条重罪。魔后打算如何安抚人心?” “......你,小心你的手......” 忽视眼前美人发窘的神情,柳月宸把那软弱无骨的纤细蛮腰捏得更紧:“昨日夜里,烟儿身上的气息将本尊全身浇灌,颇有些荡气回肠。坐在此处,本尊隐约回想起,上次烟儿与本尊共坐于这把贵椅上的情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不是适才自己走神的表情也被他瞧清了? 翼银烟嘴笑眼不笑,蹦跶着腿骨想要挣脱,奈何狡猾的力度不是她所能抵抗的,身子在他的掌间翻了个方向,迫着她张开了膝盖,与他面对面地整个人坐于他身上。她越挣扎,软弱身躯在他的怀中就滑得越近,陷得越深。 “你!” 瞪他也于事无补,他身上散发着她不能匹敌的得心应手与猖狂,背光而藏的眼神在她身上无声流转。 怀中的温香软玉就像融在了柳月宸的臂弯之上,那双白若粉藕的手臂无力搭在他胸膛跳动所在,柳月宸出手伸向她的娇臀美躯,往自己怀中堂而皇之地揽近。 他的双眼虽背光无星,此时却是自发性地从深底下蹦出如火光般蹿动的流光,流光灼灼很快就抓紧她的娇唇,不理会她如惊弓之鸟的惊诧慌色只将她拉入纠缠。 还以为他的举止只为变相对她报复,唇会发狠,一如往常那般刻意使劲,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软得如绵甜生糯的香米酒般可口醉人,一动一辄皆生怕把她拘在口中太紧,会化了似的。 翼银烟好不容易挣脱了痴情的香软,喘着微息,好言相劝:“月郎,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有这么大动作了,要是扯开了伤口就不好了......” 那声月郎本来是用来求饶的,没想到反而成了那蚀骨的情毒,适得其反。 柳月宸抬起了头,硬是把怯生生的拒绝听成了撩人的邀请,眼中冉冉升起了再多昏黑也无法压盖的赤炎精光,凑向美人小巧的耳垂诱人地说:“魔后果然是好魔后,不仅母仪天下还体贴入微,对本尊的照顾甚是周到。既然本尊不能多动,那就烦请魔后劳心劳力,主动多动动了......” “......” “慢慢来也行,本尊等得起。” “......” 这是慢不慢的问题,吗...... 正如柳月宸所说的那般,翼银烟是真正能干的魔后,这皓羽殿的消息封锁得是足够透彻,绵长的夜居然无一魔侍敢入殿惊扰。 也不知昨夜翼银烟是怎么回到这后殿床榻中的,才刚醒来,她便唤来一直在殿门外守着的李芸生入内替自己搓揉一番,才能让膝盖上的隐隐作痛稍作舒缓。 由于某人过于猖狂,昨夜翼银烟的膝盖数度被椅子撞得生疼,偏偏他也不怜惜。 面对李芸生不解的小眼神,翼银烟不敢直视,只是含糊说着自己是被门磕到膝盖忽悠过去。 那把岿然耸立高高在上的贵倚,翼银烟是再也不敢靠近半分了,那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娘娘,男人的宠爱皆是欺负女人吗?为何芸生觉着魔尊对你的宠爱不大对劲?你看啊,每次你跟魔尊单独相处之后,不是这里弄伤,就是那里弄疼的,一会是有过敏的红斑,一会又是撞到膝盖生淤......不行,以后芸生还是看紧些,魔尊要是再来媛凤殿找你,我就呆在你寝殿里寸步不离,时刻保护好你!” 说罢,还颇有义气地拍响了自己胸口,一脸笃定地向翼银烟承诺。 翼银烟无从解释,只是十分怀疑地看向眼前无比豪气的李芸生。 这人当真是那个聪明又懂她,坏水一大堆却十分机灵的李芸生吗?她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傻女人的脑袋是被人半夜捋走了没能还回来呢? 四处环顾一番,翼银烟决定以巧破力,打断李芸生不知害臊的缠问:“那只双色鸟到哪儿去了?” 莫不是这么快就被人炖成补汤了吧...... 李芸生果然上道,完全忘了自己问过什么,只懂得认真答话:“哦,是这样的,魔尊怕鸟儿打扰你歇息,所以把它移到皓羽殿前殿的书桌边了,只是才刚拿了出去,桂妃娘娘就前来探视。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魔尊才刚醒来,她便急急提着裙褥赶来相见了。魔尊见桂妃喜欢,好像顺手就把那双色鸟给转赠出去了。” 后宫美人除了与世无争的莫萱儿,谁没有在这魔宫中耍尽各种手段,散去奇珍异宝,用心经营各路人脉,如此苦心孤诣也不过是为紧紧跟随那高傲之上的脚步,博得他看向自己宠溺一笑罢了。自然,烂漫可爱的桂心怡也不例外。 话说她作为魔界之后,是不是也该收买个人心什么的? 李芸生不知翼银烟心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脑回路里:“我见魔尊在百兽林中狩猎可是爽快得很,哪怕之前送你小兽也没有对动物有什么不悦抵触,可不知为何,这次我瞧他盯着那只鸟的眼神,竟然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恨意,他只看了一眼便避如蛇蝎敬而远之?我看那桂妃来了也是恰巧替他解了围,他爽快开口把鸟儿送给桂妃之后,竟然还释然地笑了。” 翼银烟连连点头,心想这才是正常的,可想而知柳月宸对于虎视眈眈的天族是讨厌到何种地步,连同这只听闻与天族有着沾亲带故关系的无辜鸟儿他也不愿接纳。 想起柳月宸上次在四重天上面对各路仙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若不是不想破坏与她游玩一番的好心情,再顺道打探军情,想必他也不会勉强自己与他们打交道。天族的天帝一向对魔界也不甚有好存着不良心思,说不准,日后魔界天族会有一场大战。 翼银烟耸了耸肩,四肢发软的她懒得跟一脸懵的李芸生动嘴解释一通,索性装作不知情,抽回自己的腿后请走李芸生继续蒙头大睡,心中却叹息着,我的好芸生,他没有把那只鸟的毛拔个精光拿去烤至外焦里嫩散着金黄色泽地摆在那膳桌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荔桦诞 桂心怡来的时候是从皓羽殿的前殿入内的,见过魔尊又讨得美物后,她却没有按原路离开,反而一副清风拂面的模样优哉游哉从侧殿门出,打算穿过殿后的一方夏院离开皓羽殿。 她漫不经心地一路走着不忘一路瞄着,一路上居然一个她平日里相熟的魔侍都遇不上,而且异常的安静,只见寥寥几个未曾打过照面的魔侍站于殿外四方看守,至于魔卫倒是多了不少,她还未走到院子深处便已在路上碰见两拨魔卫,个个皆以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桂心怡并不想惹事,只能让身旁的章绿珠将双色鸟的鸟笼高举,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解释清楚自己的出现与缘由。待她说明此时她只是想要离开并无停留,又派出了不少的金珠矿珠,这才不被拦阻还算顺利地朝后院的殿门方向走。 自从看守在自己紫霓殿外的魔卫未经她同意便大胆射杀了她精心饲养的信鸽后,桂心怡便收敛起来,不敢在明面上有所动作。她虽不能把信息外传,但总归是要将实情弄个明白,这样才心里有数,以作应对。然而这两日,她不仅无法通过皓羽殿内相识的魔侍了解魔尊的现态,而且她的暗线连续数日偷偷守在药王殿与皓羽殿之间的必经之路,也不曾见到有药医受召入皓羽殿诊治,更别说想从出手治疗魔尊的药医口中探知一二有关魔尊病情的消息了。 经过这次柳月宸遇刺一事,桂心怡在心里对翼银烟是又改观了。她一向清楚柳月宸是个薄情寡幸的至尊,诸位宫妃明面上都非常得他关照宠爱,可实际上没有哪位是真正地分到他的用心怜爱,哪怕留宿也不过是冷冰冰过来,借床而眠罢了,要想有多余的肌肤之亲,那都是百年一遇的时机,可遇而难求。 翼银烟大婚之后,桂心怡就觉得柳月宸待翼银烟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具体不妥,对此她始终心有芥蒂,于是为防患于未然,她费劲手段与心思,终于在魔后大婚后不久圣眷未浓之时,挑准自己身体已经养好的好时机,在一天夜里将柳月宸诓来自己寝宫,再多说与翼银烟有关的事引他留下,又哭得梨花带雨般主动烂缠,这才牵强让他留下过一夜。 这是她从嫁入魔宫后第一次真实地得到柳月宸的疼爱,也是这一夜,让她得到了柳月宸的骨肉,在宫中能有站稳脚跟的筹码。 后来打听到翼银烟久久未能跟柳月宸圆房,桂心怡心中曾一度讪笑:她翼银烟倾城之姿又如何,在柳月宸眼中,她不过也跟自己一样,都是好看的花瓶而已。 岂料,前几天在百兽林里,她与其他宫妃亲耳听见翼银烟在众目睽睽下喊柳月宸作“月郎”,而傲气无比的柳月宸不但没有丝毫怪责反而疼惜,这令人生妒的绵情眼神分明是与翼银烟交情已久!这让桂心怡怒火中烧,她从那刻起深刻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翼银烟不得不除! 如今看着这皓羽殿的布防,桂心怡心中蔑笑,就连说着油然而生的敬佩之语也不屑牵动自己脸部任何一个部位:“翼银烟真是防得滴水不漏,过往本宫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穷乡僻野来的柔弱公主了!” 话音刚落,眼看殿门就在不远处,桂心怡却瞧见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连忙拉着身旁魔侍藏匿到一侧暗角处,眯着醒目的眼神。 “近来宫中似乎有些不太平,不知淳姑姑在魔宫中可还安好?” 皓羽殿后院深处的竹林中,站着一位身型消瘦的少年,正张着憨厚耿直的小嘴询问眼前的女子。 男子现在所穿着的土青色华贵朝服,是只有在魔宫中身居魔圣高位的魔臣才有资格穿着入魔宫觐见魔尊的官服。一看男子稚嫩的眉目五官便知他年岁尚轻,刚刚成年的小身板撑着不甚合身的朝服,过长而有些耷拉的袖口显得他有些矮小滑稽,但举手投足间散发文质彬彬的气质,也是能让人瞧出他不容小觑的身世和与生俱来的不凡贵气。 女子抬起媚眼,眼波中似有什么微微颤动,只见她莞尔一笑:“林儿是越发懂事了,难得入宫一趟,也知道要关心淳姑姑我。” “淳姑姑说的是哪里话,自小林儿受您的照料还少吗?”少年听着她的话,出口急了些,脸上不经意泛起淡淡红光,眼中藏着不难察觉的忧伤,“林氏一族的人已然归灵,只留林儿一人孤单苟活于世。姑姑对于林儿来说,就是再生父母,哪怕让林儿为姑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听着这番不失真情实意的激昂承诺,女子脸上浮现一种异样的激动,仿佛在心中早已溢出了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她却只将这样复杂的情感化作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对上男子一眼,欣慰地说:“林儿的这份孝心淳姑姑心领了。我也不盼你再为我做什么,你待我够好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在前朝当官,莫要被那夜里的寂寞吞噬了你纯良正直的心。要知道,你是刘家最后的希望,刘家还指望你奋发图强,重振族威呢!你一向勤奋向上,是个努力的好孩子,若是能立下一功半就,姑姑我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 懵懂少年听着这一番苦心劝言,心中似得到极大的鼓励,脸上的红光又大显一阵,他像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后,又开口说:“对了,上次林儿下了朝后见过一次淳姑姑身旁的魔侍印芝,印芝说您上次对林儿送的补品不太欢喜,许多都拿去送了人。这次林儿去了趟魔都西北角的街道上,又寻到这根玉簪。林儿知道姑姑喜欢触手生温的美玉,这玉簪的样式虽普通了些,却是用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的。这次入宫又恰巧在这里遇到姑姑,林儿便想着,不如在此顺手送给姑姑,当是报答姑姑......此番鼓励林儿的知遇之恩。” 女子瞧着那根没有什么特别装饰却额外顺眼的玉簪,不忍拒绝,她伸手轻柔接过,果真是触手生温的好玉,很快她眼中便泛起了波波柔情,抬头回了少年一个妩媚的灿笑,算作是回礼了。 一抹惊艳闪入少年明亮的眼眸最里,他把头低下将自己不能把控的眼神藏了起来。 “好了,林儿去忙吧,淳姑姑要入殿面见尊上,不能再有耽误了。” 再缠着女子多寒暄几句,少年带着不舍的眼光追随着女子已经远去的身影,许久才迈开脚步离开。 角落处看完戏的两个身影终于从阴暗处走出,其中一人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兴奋神情,毫无留恋地离开皓羽殿。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心难自抑 柳月宸的毒虽已驱除,可他的伤势才刚刚好些,翼银烟不想出现差错,于是下令,要将这皓羽殿再严守三日,再假传尊令,说魔尊担忧日渐消瘦的魔后,为时刻贴身照料故决定休朝五日。 魔臣对天直呼“荒谬”,可他们一向知道柳月宸说一不二的性子,没人敢反抗魔尊大人过往的淫威,故只好转骂“魔后金贵,受了点小伤就要扣住魔尊不放”,见无果,也只好纷纷递上更多弹劾的密折以宣泄自己的不满。这也算是强制休假的副作用了。 如今五日将过,恐怕明日柳月宸就要顶着伤到前朝一展虎狼威严,为确保他的伤能好得快些,酉时未到,翼银烟就准备好新的纱布和膏药,准备去前殿的书桌旁,将那个不分昼夜宵衣旰食的魔界至尊劝回后殿泡个药浴歇息片刻,顺道再换新药。 怎知刚刚来找柳月宸商议夏季农作收成与纳粮入粮仓等相关事宜的魔圣刘若林前脚刚走,淳宛琳后脚便踏入了皓羽殿,满脸春情柔情似水地对月宸事无巨细地问过一遍,她亲自给柳月宸喂完了药还不肯走,硬是留在他身旁“伺候”,顿时把在一旁无意间偷看到这等场面的翼银烟气得无语。 也对,玉倾城和桂心怡都来了,不可能还差了这么个魅惑无边的淳宛琳。 只是这个淳宛琳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但凡有用上几分心思,看那硬挺强撑的身躯,干涩得拼命眨动的无力眼眸,她就应该知道他今日已经是耗尽神思,在那把贵倚上费神太久了啊!淳宛琳若想求宠,也别挑现在这等光景啊! 排山倒海的酸劲肆无忌惮朝翼银烟的大脑轰然袭来,翼银烟生生啃咽下一肚子狂奔的怨气,最后心生“不多打扰”的凉薄念头转头就走。 在桌上摊平摆放着已经失去温热的药膏开始变得硬邦邦的,如像被人遗忘了那样被冷落搁置着。 亏她还特意用热茶蒸腾的雾气,将药膏烘暖,想着敷上他的肩上时,夹着淡淡茶香且能更舒服些。 如今,怕是身旁娇滴滴的美人更暖和些...... 她恨得咬牙切齿:“好色之徒。” 静静地站了会,翼银烟胸口仍旧闷闷的,正想出殿透透气,却见身后冒出一对长臂,结实的臂弯稳稳当当地将她套紧,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气息。 “好色不足以形容本尊,本尊乃色中猛虎,穷尽一生地修行,只为窃取翼家女儿的温香软玉。”话音落,降下俊脸,稳稳当当地对上她微张的朱唇。 带着酸甜的唇舌被他彻底掠夺,肆意占有。 不舍地离开了那让人欲罢不能的香甜,抑制心底被耳旁起伏不定的细喘撩拨得眼花缭乱的澎湃,柳月宸低哑着喉细细地说:“烟儿,本尊恐怕要带兵到石界走一趟了。” 淳宛琳见过柳月宸后,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是经历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雷鸣闪电,可如今柳月宸这座靠山还是非常稳当的。她虽也确信柳月宸足够强大,不会因为一支箭而倒下,可不亲自见一见她难以安心。 从皓羽殿出来后,她离开的步伐走得很慢。 这两日淳宛琳也冷静思考了一番,有些后悔那日与玉倾城撕破脸皮质问的举动。自己还是太冲动了。据她多年以来的观察,其实她也心知肚明,玉倾城是三妃当中对魔尊爱得最无私最痴情的那位。 很久之前的一次,她知道玉倾城受了风寒,曾怀着好意到香斓殿探视,却无意间在门外听到她与那阴险的哥哥玉宗玟偷偷见面的对话。 玉魔圣胆大包天,居然想让自己的妹妹毒害枕边人,以便他窃取魔尊私印,促成与石界中半兽人族私下签订的协议:只要他向半兽人献出雷城翼城,作为回报,半兽人要把鎏炫谷交给他。 半兽人答应得爽快,当然是因为不知鎏炫河的作用。玉宗玟早就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玉倾城动手,将这股东风吹起。不料,他那个从小到大对哥哥唯命是从的妹妹,居然敢挺着腰杆拒绝这样指令,哪怕玉宗玟那不加心疼的巴掌清脆地落在她病怏怏毫无血色的脸上,也没能让她俯首妥协,惹得玉家兄弟气急败坏地离开。 淳宛琳越想越后悔,那日与玉倾城争吵,其实也是心急着想要将自己置身事外,把百兽林发生的一切撇清关系,却忘记冷静思考目前的形势。想起自己那日像泼妇般破口大骂声声指责,确实是下下策,淳宛琳懊恼不已。 如今淳家势力日渐衰败,刘家独苗战战兢兢不敢出错才刚有些起色,怕是还未壮大以前是再也禁不起风雨了。 从怀中掏出那支触手生温的玉簪,淳宛琳用指腹细细摩挲。白如凝脂,润如雪膏,一如他精金良玉的性子。 玉倾城当初跟她说的那番私密话,至今她还深刻地记着。 “你的侄子刘若林现在才刚刚坐稳你舅舅留下的位置,他本就年轻经验不足,现如今受桂魔灵多番打击更是压得喘不过气来......倘若桂妃生下尊亲,届时桂魔灵是何等气焰?” 将手中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淳宛琳将脚步转向香斓殿。 该是时候过去赔罪下礼以作伏低了,希望刚刚从刘若林那得到的有关石界的消息,能让香斓殿的主子消消气,好与她再凝聚姐妹之力,好生筹划。 “桂妃娘娘请放心,虽前些日子您受了些惊吓,不过也不碍事,如今经臣的调理您早就无碍了。” 桂心怡甜甜地笑着,点头谢过药医。她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摇着,又凑到嘴边吹了吹,才浅浅地抿了一口,淡淡的参茶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正在低头收拾着药箱的药医突然眉头一紧,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正看到桂心怡端着茶饮着,药医放下药物,朝她走近几步:“这一屋子的参香很是提神,恕臣冒昧,敢问这是哪种高山丽参?” 第两百章 飞来横祸 桂心怡自然明白荔桦诞是珍稀药草,得意地把玩手中的茶杯:“这是万年才生一株的荔桦诞,虽是灵草的根,却有着这样浓郁沁人的参香,也是令本宫惊讶呢。” “哦?竟是荔桦诞?不知娘娘可否把剩余的拿给臣看看?哦,娘娘不必紧张,臣不过是见此物难得,想要一饱眼福而已。” 桂心怡侧目端详药医的脸,一挑眉,便指使身旁的章绿珠去取。取来之后,章绿珠将它放到一旁的桌上。 见药医不语,看着又嗅着,桂心怡朝他走了过去:“这荔桦诞,可有不妥?” 抬头对上桂妃担忧的神色,药医浅浅一笑,安抚地说:“娘娘莫慌,荔桦诞如此珍贵,是人界中极其少有的珍品,就算是花重金也不一定能够觅得一株。臣不过是未曾见过一时好奇,便想讨来一见真章而已。还是桂魔灵爱女心切出手大方,对桂妃娘娘照顾有加啊。” 想起这荔桦诞的来历,还有里面夹着的不为人知的纸条,桂心怡的脸色由阴转晴,双眼放光:“原来,竟然是这样名贵的药?” 药医点头,多闻几遍后,将它交还给章绿珠:“荔桦诞对调养血气有奇效,它只生长在荔桦树根所滋养的那方土地上。荔桦树与生俱来带有一种物质,能使毒物长年不侵。臣给娘娘开的安胎药中,有一味‘芋虫’,此虫虽有微毒,却是能化解娘娘身上长年累积的寒气,与其中和,令胎气更稳。臣未曾用荔桦诞入过药,不知这生在荔桦树旁的荔桦诞是否也会受其影响有驱毒功效。倘若是有,那便可能会把臣的药性化了,药效便大减了。保守起见臣还是建议,娘娘先不用饮用荔桦诞,等这个月调理好了,娘娘再饮不迟。” 桂心怡煞有其事地点头,似在先生的教诲下受教般恭敬地朝药医下礼:“药医细心,本宫谢过了,一切就听药医的。” 见药医离开,桂心怡一改如西施般病恹恹我见犹怜的模样,神采飞扬地重新坐下,端起茶杯,这次倒不客气,一饮而尽。 章绿珠见状,颇为担忧:“娘娘,适才药医刚说完,让您先别饮用荔桦诞,怎么现在又贪嘴了?” 看着杯底的片片荔桦诞,桂心怡命她为杯中再添些开水,舒爽地扬起眉目,咧着嘴挂上大大的笑:“没听药医说荔桦诞名贵吗?这么金贵的灵草既然已经泡开了,若是直接倒掉不是很可惜?剩余的,你暂时替我收起,不过也不用藏得那么深,很快,它便有用了。” 话音刚落,殿外的魔侍通传魔后娘娘来了。 翼银烟刚进屋内,便闻到一屋子的参茶香。桂心怡一如往常,一见翼银烟来就拉着她谈天说地,那张樱桃小嘴和小脑袋瓜似乎有说不尽的话,编排不尽的新奇念头。 虽然桂心怡曾对她出过手,把她的真情实意无情践踏,葬送了往昔那份姐妹情。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毕竟桂心怡是怀了柳月宸的孩儿,翼银烟也只好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提着谨慎心眼去怜惜,去爱护。百兽林回来后的这几天,她几乎天天都来紫霓殿小坐,要是碰上药医问诊,自然也会询问一二,以表重视。 今日见桂心怡心情大好,神采奕奕的脸蛋白里透红,身子没有一丁点的不利索,更没有了前两日她来探视时所见羸弱受惊的样子,翼银烟算放心了,正好此番过来她带来了一些糕点,便与桂心怡茶话将近一个时辰。 整个下午,清脆得像碎玉相撞般的笑音在紫霓殿的高梁处萦绕不散,惹得路过的魔侍频频张望,想象着殿内的华贵逼人的娇俏主子启着朱唇欢笑不已的活色生香。 翼银烟整张脸都僵住了。 她才刚为柳月宸拆掉旧药,便听到他跟自己说,大军已准备就绪,最迟后日,他便可带着军队及一干粮草朝石界出发。 看着箭伤处的新肉才刚刚长出,粉嫩得根本经受不起丝毫的碰撞。带着军队去,那是不是意味着与石界石巨人之间的关系紧张到两军交战的地步?这带着伤的身体怎么吃得消那风餐露宿,兵戎操戈? 翼银烟的心揪得老紧。 “为何尊上一定要亲自前去,不能不去吗?”她说出心中那无力的抗拒。 “驻守在石巨人地界与魔界边境的大多数兵将皆多年隶属于桂楚宙麾下,如今边境有异,仅靠你父王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指挥这支军队,所以此次必须由本尊出马,方能震慑。” 他为她将垂落的一缕秀发捋到柔软的耳根后挂好:“烟儿,本尊非去不可。” 红唇轻启,虽知已成定局,可她还是想要争取一番:“可是,前些天不是才刚答应烟儿等休养十日再出发吗?现在才第五日,为何突然便这么着急?” 柳月宸叹了口气:“前些天来报,说近日魔都周边一直有石巨人的眼线在游走,本尊暗中派人调查又给你父王修书一份。今日你父王给本尊回了信,魔界与石巨人边境处情况诡异,原本驻扎看守边境的石兵不增反减,暗中汇聚的一股力量一直深藏不露,似乎要有见不得人的大动作。” “不增反减?那石界北边的半兽人族最近可有什么反应?” 他看了一眼认真敷药的翼银烟,不紧不慢地说:“没有动静。” 这四个字出了口,翼银烟的大脑便在飞速分析。 石界是分别由石巨人族和半兽人族两组分掌石界,紧挨石巨人地界南面的就是半兽人地界,可据柳月宸分析,实际情况中石界内部近期内并没有出现政权动荡或者其他动作。如今虽尚未搞清楚石巨人王调兵的意图,但可以大胆猜测的是,一切行为极有可能是针对靠着石巨人地界两端的魔界或天族。 只是,若石巨人王带兵上天,那天上定会现出腾云驾雾的石兵,方圆百里皆可看见,如此显眼不可能能瞒过魔人不被知晓。 除去天族,那现在最靠近石界的莫过是...... 翼银烟猛然回头看向柳月宸,眼中浮现出惊魂未定的不安。 第两百零一章 兵临翼城 柳月宸从她停住的手中拿过棉纱,自行打了个死结,衣衫未拢便将眼前惊呆的美人拥入怀中,心疼地在她光洁雪白的额间一吻:“烟儿放宽心,没事的。这样,本尊明日便出发,先带着大军到石巨人族边境处打探虚实。他们见兵临城下,定然会重新汇兵到边境以应付本尊,届时便可一探究竟了。” 石巨人族的地界距离魔都确实不算远,再慢的速度两天之内亦可抵达,如今石巨人族与魔族边境处的排兵布阵甚是奇怪,不去查个清楚,柳月宸难以安心。 为了安抚她的心,他竟然着急着要明日出发。 翼银烟挣脱了温柔乡,嘟着嘴,怯怯地说:“不要!不要明天,那......那便后天。虽然翼城最靠近石巨人地界,但如今有沈严棋伯伯坐镇,还有王大翼将在,烟儿想哪怕石兵真的会出现,翼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倒是你的伤,何药医命我看着你半月静养,如今竟然让你硬生生地减掉大半。哎,既然想好后天出发,那便不改了。只是,烟儿要尊上答应一件事。” 她怯生生地颔首,那排浓密的美睫像把扇子般将她眼中的秋波一下一下地拂入柳月宸心间,将他那沉静的春水吹得荡漾无边。 柳月宸目不转睛地看着,挑起浓眉等待她的下文。 犹豫了半响,似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翼银烟深吸一气:“烟儿要与尊上一起去石界!” 英凌的眉被他一下拧紧,那双朗目也为难地被压平:“石界蛮荒不比魔都,要是这次与他们谈不拢,一旦开战......” 她高抬润泽的下颌,嘴角泛起得意的弧度,大言不惭道:“臣妾乃唤沙术传人,翼城王翼名律的独女,魔界之后。论武功论修为,哪怕宫中的六大魔灵一同出手,臣妾未必不能抵挡。如今青志未归,尊上身边信得过的贴身魔侍甚少,何况百兽林中对尊上出手的那波刺客到如今尚且还未查明,难保他们不会埋伏在前往石界的路上。既然这样,不如臣妾此次就化身为尊上的贴身魔侍,贴身保护尊上吧!” 这几日她住进了皓羽殿,亲眼看着他没日没夜处理政事的状态,惹得她唏嘘不已。怪不得以前连晚膳都顾不得吃,如此高强度的工作量本就强人所难,加上柳月宸还是个追求完美的君王,除了极少数魔臣提出的民生治国的方案可以得到他的认可不必重审外,只要他觉得处理得有丝毫的不妥当,便要将负责相关事宜的魔臣们拉来面见,提出新建议的同时不忘数落一番。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无敌最寂寞。 其实,这样无敌的柳月宸哪怕没有她从旁,也定能保护好自己。其实,翼银烟想贴身保护是假,偷偷地监督他换药是真。如今将他的伤势隐瞒得够透彻,若是将换药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到时有她从旁,即便将领生疑也不好公然闯入二人的营帐,从而发现魔尊是带伤上阵动摇军心。 何况,这几日要不是她多番牺牲威逼利诱,迫使柳月宸必须留出半个时辰用作换药,再顺道吃上晚膳,他能把药换得这么勤,箭伤能恢复得这么快?要是这次她不跟去,那这敷在肩上的药不得从魔宫中安安稳稳地带出,等在石界溜达了一圈后又再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还有后背那些潜在的汹涌与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不能让柳月宸独自前去,哪怕有其他人替她守着也不行! 见她誓不罢休的坚定眼神,柳月宸揉了揉紧绷的眉,哑着声地问:“如果魔后不在魔宫替本尊看着,魔都要是出内乱该如何是好?” 翼银烟只是一愣,便舔了舔唇,恬不知耻地转着眼珠子:“有关这点,就交给伟岸英明的尊上去头痛,臣妾可不管。况且臣妾不过是魔后娘娘,自然是没有把持朝政的本事,更没有这个道理。所以,尊上所说的疑虑不成立。” 见了她这副假意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柳月宸无奈而笑。眼前的美景他可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感觉适才那股吹在心中的春风,如今是将他全身都浇灌了遍,身上的精神气如雨后春笋般蹭蹭地从他身上每寸发肤涌出,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以往,只觉得她是机智过人的娴静可人,没想到如今对他放开了心扉,竟是这样活泼的狂豪性子,那脸上躁动不已的绯红霞光叫人看着心尖都跟着一同欢跃,他的眼神止不住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生怕错过任何一瞬叫人怦然心动的灵秀。 她的一切美好,时刻都令柳月宸惊喜。过往他何尝因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像现在这般欣喜得不能自抑? 只怕一头扎入这潭深情的,不仅翼银烟一人。 柳月宸那难以言表的宠溺眼光猛然一顿,像是被自己的觉悟所震惊得不能自已。一丝极其微妙的黯淡与惘然在难以察觉的眼底飞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见他神色有异,翼银烟以为抵着他胸膛的手碰疼了他的伤口,连忙松开手地说:“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啊......” 他抓住她脱离的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才幽幽的说:“烟儿......没事,本尊答应你好好换药,你还是不要跟本尊去了,此趟外出福祸难料,本尊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 翼银烟觉得他有些奇怪,抽出自己的手将他的脸抬高,终于觅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愁。如此担心,是不是代表此行必定有危险? 握着他脸的手指缩了缩,她也沉默一下,随后说:“月宸,你就这么确定,烟儿独自守在没有你的魔宫里就真的会比呆在你身边安全吗?” 柳月宸随之一定,对于这个层面他无法反驳。 看来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忍惊呼的美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柳月宸弯低的身躯一把扛在了没受伤的那边肩上。 认准她会因为担心触及自己身上的伤而不敢乱动身子,他大摇大摆地把秀色可餐的美人送入不远处床榻:“既然魔后心意已决,本尊也不好推托,这便准了!只是,明日起本尊便要全身心投入国事当中,怕是没时间回报魔后此番善解人意的恩情,不如今夜提前赏了吧。” 微凉的掌顺着她吹弹可破的细嫩肌肤而上,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 “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无丝毫表情的脸,冷若冰霜的话语,此番气质正符合这常年幽暗发寒的炙牢,此人此景更是融为一体,和谐得让人毛骨悚然。 “见你过往对石界地势颇为熟悉,本尊就先压着你的罪过,破例让你跟随大军一同前行。倘若再无半点用处,待此次石界之行归来,本尊不会心慈手软,定连同你前后的罪一并治了!” “疆儿定不会辜负父尊的信任,为父尊一举解除翼城危机将功补过!” 话毕,三声磕头声在死寂无声的炙牢中回响,显得额外清脆。 “谨记你此时的承诺!” 说话的人不再看他,扬长而去。 第两百零二章 沈玉恒之忧 未等柳月宸出发,翼城早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中,也不知是谁,将这样重要的消息封锁透顶,位居魔界的第二大魔城出了这么严重的祸事,居然也无人过问。 一直以来,翼城与周边的石界相安无事,互不干扰,甚至还与最近的半兽人族有些交情。殊不知,今日,距离翼城不算近的石巨人族突然带着一队人马聚集于百兽林的边境,这队人马起码有八百人之多,城防翼卫来报时,将一直安身立命安逸度日的翼城人吓了一跳! 八百人马,在时间流动相对较慢的魔界天界石界龙界这四界中这个数目的军队可以掀起一场规模较大的战争了! 翼城人淳朴天真,心想着,或者石巨人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准只不过是闲来无聊想要四周逛逛才不小心走到边境这边,果然,石巨人在发现结界以后就一副无奈的表情,因无法进入魔界,他们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似乎想要打道回府。 翼城人见状自以为可以淡定,可沈严棋与沈玉恒却一脸严肃地站在城楼上。看向东边无边无际的幻黎沙漠,二人心知肚明,普通平民或许不知,可他们二位却很是清楚。 沈玉恒率先道破玄机:“魔界的结界向来只拦阻携带兵器亦或身怀戾气的异族入内,看来这队人马并不是什么寻常货商,肯定有着什么不明的企图。” 其父徐徐点头,深沉地说:“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恐怕来者不善。” “近来翼城并未招惹石巨人族,怎么他们这次出动这么多人来闯魔界?看架势颇有来势汹汹的气势。” 沈玉恒分析一番后,问:“虽说他们暂时受阻入不了魔界,翼城如今还算风平浪静,但恒儿心中有所顾虑始终不安,唯恐他们还有其他动作。父亲,不如我们修书一封呈上魔都,以防万一?” “嗯,恒儿所言极是。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沈严棋的手搭上城墙,摩擦几下后又捏成一个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了起来,就像脑中不断跳跃的思路一般。 “另外,回去召集王大翼将与胡翼将、聂翼将今夜到翼王府里与我等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在翼城,大翼将王穗就是那有权利调配翼城中三分之二防城兵马的唯一一个大翼将,是最令翼城人敬重的大将军,除此以外,就到了协助管理翼城中农、工、商三面民生及城防工作的三大翼将,有关士的选拔与重用,却是只有翼王才有干涉的权利,不过最终决定权仍在魔尊手上。如今沈严棋虽暂为代理翼王职责,却仍旧是三大翼将之一主管农事,其余二位便是主管工事的翼将胡策、主管商事的翼将聂虎了。 喏一声,沈玉恒低头下礼就疾步而下。 才刚漂漂亮亮地办完鎏炫河一事,如今又遭到意图不明石的巨人族突袭,沈玉恒心有忐忑,不知此番是福是祸。 石巨人身材高大,比正常的魔人足足高出三五个人头来,普通的魔人再怎么高也只是到他们的腋下而已。 石巨人粗壮坚硬的身躯就像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杰作,论起行军打仗虽没有太多章法,却仍旧是锐不可当的存在。假如石巨人族真对翼城图谋不轨,若不能提前设防,那魁梧得跟坚石一般的身躯一旦狂暴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城墙所能抵御。翼城的城墙虽百年前才在修复中二度加固,可也不能长时间抵御他们的强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倘若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那便是他沈玉恒发挥作用之时!一旦守住了翼城,那日后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便向着自己敞开! 到那时,魔宫中的她也许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适才还踌躇不安的沈玉恒一边忙着父亲吩咐的事情,一边将局面想个透彻,一旦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通以后的他在嘴角处挂上势在必得的自信,怀揣着斗志与满怀的豪情壮志,意气风发地为今晚设宴,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不能消减少年的儒雅清秀,反而令他透露出卓荦不羁的气度。 次日,令守城的父子二人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蹲守在百兽林的翼卫来报,石巨人王没有放弃,一声下令连夜调兵遣将,将石巨人地界内靠得最近的半数雨精灵在深夜中悉数召来,利用精灵之术自然之力施法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将结界破出了一个大口子。石巨人王即刻领着八百石兵入境。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支庞大的军队好不容易入了魔界,却没有再向前迈进一步。 为探究竟,沈严棋飞鸽传书给边境驻防的翼卫军,命数位翼卫前去打头阵的同时一探究竟,友好待之,最好就是能弄明白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不到午时,有两位翼卫骑马归来,只是回来的状态不太正常。 只见两位跌跌撞撞地爬入了翼王府的露泽殿,铁青着毫无血色的脸,面对诸位将军谋士,手脚一软便不等请示下跪,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在场的数位翼将皆惊诧皱眉,沈玉恒从旁看着,也是一脸不解。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不是吩咐让四人过去吗?” 两位翼卫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早就丢弃了武将风范地哭丧着脸,口齿不清地说:“回沈翼将,那石巨人王蛮不讲理,我们四人刚到他跟前尚未发话,便被他一掌推倒,给生生踩......踩死了一人!最终也只有我们两个,是活着回来的......” “欺人太甚!” 只见那坐在上座虽看着老态龙钟可眼神仍旧炯炯有神的翼将拍案而起,愤恨之词夺口而出,一口飞沫同时喷薄而出,满脸写着对将领的痛惜和对石巨人王的恨意。这位老当益壮的翼将正是翼城中资历最深久经沙场,年轻时便为防守翼城立下汗马功劳的大翼将王穗。 沈严棋也十分心痛,事情原委还需弄个明白,他宽慰道:“不急,你且慢慢道来,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知即可。” 沈玉恒一个手势,他身旁一位魔侍便把手中茶壶递给了那为跪地如软脚虾的魔卫,魔卫一把抹开了满脸的鼻涕眼泪,道谢后抬头就是一通饮尽。等不再口干舌燥,他的心情也随之稍有平复。 缓足了气,那翼卫颤着声开始仔细汇报:“禀各各位翼将,各位大人,那石巨人王着实凶狠!我等才刚靠近,不仅被杀害,而且还被他用那石界的蛮荒之语披头就骂,骂声之大可谓振聋发聩。起初我等皆听不懂,故也弄不明白个所以然来。等半个时辰后,石巨人王骂够了,他喘着气独自回神时,身旁一位精灵才说出了此番入魔界的缘由。” 说到这,翼卫变得激动起来:“前些日子石巨人王收到密报才得知,原来早些年石界丢失的小公主竟是流落到魔界的百兽林中,有人告诉他,翼城的魔人救下她以后见她软弱可欺,就将她当成奴隶终日使唤。今日,石巨人的军队前来,就是为了讨回那石界小公主的!” “石巨人王说,如果我们魔人识相乖乖交出公主,那他也不计较公主以往受的委屈,权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了。可倘若我们不愿把公主交出,他定......定会举兵踏平翼城!说罢,那石巨人王恢复了神气,又将我们其中一人给......生生摔死了!” 在场的翼将皆低头叹息。沈严棋站起走了过去,半响后问:“你可有听到他们提及,那公主的名讳?” 适才开口的那个翼卫仍旧沉浸在不久前经历过的杀伐果断的场景里,回想起同僚无辜惨死,他的脸上又挂上了泪,只一脸茫然地摇头。 看来此番惊吓着实不小。 另外一位尚未发言的却如大梦初醒般拍了拍脑袋,推着身旁发愣的同僚,仿佛在问他话:“什么生,什么芸......欸,是那‘生芸’还是‘芸生’来着?” 第两百零三章 假公主 众人皆未曾听说全是双眼无神一脸茫然,唯独沈玉恒思虑片刻后,犹豫许久后接问:“芸生?......可是李芸生?” 终于听到了有用的回音,发愣的那位魔卫立马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姓李的!” 众人疑惑,沈玉恒朝沈严棋弯了弯腰,回话:“父亲,若是恒儿没有记错,那李芸生是曾经的翼城公主,当今魔后娘娘的贴身魔侍。当年恒儿曾听魔后娘娘提到过,李芸生是她在百兽林遇到的可怜女子,说不定这次石巨人王要找的人,正是这个李芸生。” 此话一出,众人不语,各个表情有异,眼神复杂。 “既然如此,那更是令人费解了。” 久坐不语的胡策打破了沉静,道破了心中疑问,这也是大家的疑惑:“如今的李芸生应该在魔宫中陪同魔后娘娘才是。为何石巨人王不带兵到魔都去发难,反倒来这个没有小公主的地方撒野?” “且不说他石巨人王的公主在或不在,既然他都愿意‘不计前嫌’,若他真心想寻回掌上明珠,为何不修书一封,命石巨人族的使者带到魔都亦或是翼城中言明所求?他如此‘宽宏大量’,魔界定以礼相待,这件事完全可以在不牵动一兵一卒的前提下顺理成章地办好,可他如今却反倒是不顾一切带着石兵横冲直撞,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不多废话直接召来精灵破坏了魔界结界?着实可笑!” 聂虎听罢,郁闷得同样气急而笑:“难不成......石巨人王是气急攻心了?素闻石巨人王脾气不甚友好,暴虐成性,今日一见果然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会不会,他是被人挑唆来了这翼城,一时气愤之下便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只想带着军队来翼城讨那石巨人的王族尊严?” 两位翼将分析得都在理,只是沈玉恒觉得此事迫在眉睫,不是耗费精神去分析缘由的时候。 沉思过后,他有了主意,转身向沈严棋请示:“恒儿以为,此时我们应当再寻个机灵些、口齿伶俐的翼卫再回去石巨人王那通传一番才是,也好拖延一下他们前进的步伐。先解释公主不在翼城一事,好生规劝他带兵回去,若他听劝打道回府自然是最好的,倘若他执迷不悟非剑指翼城不可,那便将驻守边境的五百人马往回撤,撤回翼城以应对御敌,并且修书两封,一封给魔尊请示支援,另一封给驻守在石界边境另外一端的翼王,他离翼城算是近的,提前告知他情况让他提前知晓做足准备,这样一旦魔尊下令让翼王回翼城支援,他也能尽快赶到。” 沈严棋都还未发声,他那个一向不怎么显眼的二儿子居然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考虑的仍算是周全。 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穗摸着一脸的苍白胡髯,欣赏的眼光打量着沈玉恒。只是过去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少年心思缜密,应事沉着?看来人都是需要被磨练的,只有脱离安逸的境况,才能令人更进一步得到提升。 两位翼将和沈玉恒的话皆言之有理,现在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们多有犹豫,王穗抬高了声调,中气十足地敦促在场诸位:“玉恒这孩子说得对,就如今的情况这些前因后果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沈翼将,大军已然压城,估计传信之际会稍有拖延,但最迟后日,书信也能抵达魔都了。我们既然已经按照昨夜讨论的做了城防措施,如今便开始要整顿军队,好好商量作战计划的时候了,免得后日石兵一到,就把我们翼城将领吓破了胆不是!” 沈严棋点着头看了沈玉恒一眼,沈玉恒即刻将那两位翼卫安抚好,并让人快马加鞭下达后撤命令。他支走了殿内无关紧要的人,等拟好求援的书信放飞信鸽后,正准备紧闭殿门在外看守,却得到王穗的准许,让他一同商议对策。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沈玉恒巴不得立即点头应下,只是碍于沈严棋审视而又迟疑点头的态度,他只敢低头掩饰起眼中跃跃欲试的精光,随即又虚伪谦虚推搪一番,终于在得到各位翼将叔伯的认可下,收敛着脸上满怀得志的神情亲自取出了翼城布防图及一干地形模拟道具,与各位大将一同排兵布阵,思虑设防抵御的方案。 几位翼将已多年不战,此时个个皆露出沉凝之色,在这和平年代安生了这么多年,如今祸从天降说战就战,个个手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捏满了虚汗,额冒青筋,绷紧着脸抿着嘴商议,不敢有丝毫松懈。 唯独只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内心是波澜壮阔地沸腾着,与各位翼将那种死海一般凝平不动的沉寂截然不同。 昨日,经诸位翼将轮番讨论过后一致决定,甭管石巨人王的人马是否会入境,是否会针对翼城,提前做好抵御石兵的措施总归不会吃亏。如今压城的石兵数量虽然只八百人有余,可翼城的将领谁人不知,石兵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一般情况下一个石人顶二十个魔人是一点都不夸张,要是石兵再进入狂暴状态,说不定可以一个顶五十个! 刚出结论,沈严棋就命人连夜赶到边境的那支防卫队伍中,吩咐他们提前在石巨人途径的百兽林边境中洒下石蔓的种子。 石蔓是一种很极端的植物,只要将它洒在湿润的土地就能迅速生长,可如果只有湿土,它便只能长出如豆苗般细小的青苗,根短且浅,随便一微风吹过,都可以如摇摇欲坠般轻易压弯了腰,甚至被连根拔起。可倘若你将一块石头放在它旁边,瞬间它就从摇摇欲坠的病西施摇身一变为铮铮坚毅的花木兰,不仅青苗变粗生枝,且很快能生出蔓条将石头牢牢缠住,再顺着它攀延而上,不出一日便能以石头为基蔓条为干长成石蔓树,石头越高,石蔓树就长得越粗壮浓茂。 虽说石蔓正是与石巨人相克,可大家心知肚明,这等路障陷阱定不能替他们将石兵消灭,只要他们察觉后挥刀砍断,便能轻松前行。只是石蔓不管砍断多少遍,只要周遭有石头或者与石头相关属性的物件,它就会锲而不舍地与之生死纠缠。石巨人不想被石蔓侵吞,自然需要不断地收拾石蔓,这样,哪怕不能减少石巨人的战斗力,拖延些时间总归是有用处的。 本来备战工作做得很是周全,无论是战前练兵,还是防城布置,翼将们虽有不安,可依旧在王穗激昂而鼓舞人心的壮志词中重新怀上壮志凌云,个个自信能应付那区区八百的石兵,翼城翼卫的士气依然不减。 天色渐暗,才刚入夜,好不容易因万事俱备而稍微松一口气的沈严棋很快又死灰着脸。 派去与石巨人王交涉的人这次虽是完整无缺地回来,却仍旧是被打了个半残!那人也算骨气,硬是撑着把完整的情报转达以后才敢晕过去,那是石巨人王的原话:本王早已派人到翼城暗访,本王的亲信亲眼所见,小公主的的确确就被魔人扣在翼城不会有错!尔等再三欺瞒不肯归还公主实在是可恶至极!那就请你们给本王洗干净脖子在翼城等着吧!本王将带着石兵连夜兼程,次日便能来到魔界翼城将尔等踩在本王脚下! 得知这个消息后,诸位的心仿佛被沉入无尽深海般再也捞不上来。本来个个都是不拘小节的大老汉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精致讲究,三两下功夫便能吃完一顿饭,今晚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一日紧张未曾进食的翼将们颇有失落的负面情绪,个个似在海中溺水沉浮不定的老汉,自知没有能力游回岸边,有着自救无门的觉悟,一点都不担心战前饿死,将一顿晚膳吃得尤其慢,慢得让站在一旁斟酒的魔侍也干涩地瞪着眼,同时心里焦急:大人们,既然翼城时日无多了,不如你们都爽快些吃好,好让奴婢们也能早些回去与亲人团聚吃上一顿丰盛的,说不定,今夜是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岁月不饶人,宝刀也会老,平安日子过久了,人的壮志也会被无痕的岁月悄悄抚平。 “大事不好了!” 一翼卫毫无规矩,径直往翼王府的露泽殿内冲,朝沈翼将行个间礼后,便大喊道:“石巨人王的队伍中了我们设在百兽林中的石蔓阵了。” 沈严棋将皱了一日快要僵硬的眉头拧得更疼了:“这不是正好吗,为何又大事不好?” 那翼卫抬起了头,哭丧着脸委屈道:“可是,那石巨人王被石蔓缠得心烦气躁,居然......居然恼羞成怒之下狂暴了起来,为减轻重担,他把那攻城的机甲都尽数丢弃,丝毫不管攀在身上的石蔓,带着队伍一路朝翼城奔来,虽然速度被减慢不少,可狂暴之下还是跑得极快,按这种速度估算,说不定明日天刚亮石兵就能抵达翼城了!” 如此不妥的消息令通殿的人身躯皆是一紧,刹时觉得无风的殿中有阴风厉厉刺来,个别看似挺拔却早就有倾倒意向的脊背上还忍不住哆嗦一下。 沈严棋用想要吃人的眼神盯着那汇报的翼卫,翼卫恐惧猛地低头,他这才察觉自己失了大将风范,只好尴尬错开窘迫的眼神只是不可置信地呆坐不动。 原本他还想为翼城争取多些时间以便调兵遣马,岂料现在反倒弄巧成拙。明日一早石兵便能来到,今夜翼城的百姓恐怕没办法睡个安稳觉了...... 第两百零四章 幕后献计 聂虎还算英勇,比起胡策的得体伪装,他显然脾气来得更直接些,此时的男儿血性像终于苏醒般,他气急败坏一发气就将手中碗筷脆生生扔了一地。 愕然站起后,他一把拉起身边还没能回过神来的胡策,破口大骂道:“胡翼将还吃什么,走啊!跟我到军营操练兵马去,不然老子半夜被石兵踩死了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到底是没能让人猜透他真是个怕死的还是不怕死的。 说完,聂虎就心急着要拽扯胡策,胡策不顾衣领被撤歪也要别扭地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个干净,起身前再磨磨蹭蹭顺起整个酒壶才被仍在骂骂咧咧的聂虎拧着拖走。 沈玉恒的心思比他外表看起来的岁数要深沉许多,硬气的成熟稳重与他那清秀如玉的俊朗容貌虽有些不太相衬,但仍旧不影响他风姿卓然青年才俊的气质。 见王穗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有话要与自己的父亲交代,他晃着飘然身躯站起,朝两位下礼后主动离开露泽殿。 他还在门口的时候,便听到王大翼将迫不及待开口讨论:“那石巨人王为何一口咬定李芸生就在翼城?此事蹊跷,会不会是城内有狡诈之徒作祟......” 这个疑团跟沈玉恒心里想的一致,可他没有停留一旁听墙角,自知那直肠直肚的武将父亲不会想出什么妙策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他想不通这其中玄机。那个心怀不轨的人为何要将翼城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翼城有难,他有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自己看管甚严导致那人对鎏炫河的宝物无从下手,又见他爹掌握着翼城,那人气愤之下生了报复翼城的念头,好断了金砂的供应,给魔界惹来祸事以作泄愤? 没有头绪的疑惑挥之不去,沈玉恒想得脑仁发疼,根本找不出其他由头。 自从得知石巨人起兵是为了“李芸生”,他在与其他翼将告辞后就立马动身回翼将府里寻找主魔侍李山花,她是李芸生的娘,或许可以从她身上能获取到有用的消息。然而让沈玉恒感到极为不妙的是,府中人说前几日主魔侍出门办事后便再不见回来。沈玉恒顿时急了,依照过往对李芸生和李山花的印象画了肖像,连忙又派人到翼城中走访寻查,晚膳前派出去的人才回来汇报,说走遍了这个翼城,都没有人见过画像中二人。 事件如此扑朔迷离,沈玉恒尚未查清就又得到石巨人王看似无理取闹的指证,这实在是令人头痛不已。 迫在眉睫的是一场难估胜败的硬仗啊,他虽没见识过,可从老一辈人的眼神里,他可以真切感受得到,狂暴之后的石巨人一定是很不好对付的。 今日正值十五,是月圆人圆的好日子,此时自命不凡文武双全的沈玉恒也不禁在高挂的皓月下喟然长叹。 过了今夜,明日翼城的魔民是否仍旧能与身旁亲人爱侣笑脸相迎,幸福美满?近日沈玉恒多与父亲一同巡防,多见了翼城中的平凡魔民,日积月累下对他们也多生了一番独特的情感,习惯收敛不爱表露情绪的他竟然此时脸上也多了一股忧国忧民的神伤。 沈玉恒独自一人站在翼城城墙上吹着从东面来的夹杂热砂的夜风,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箫,轻轻吹起。怅然萧声惊起夜中的寂寥,缕缕忧伤悲凉的笛声悠悠飘入一城之外那片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漠,很快响彻翼城边境,惹得听见萧声的守城翼卫直怅然摇头。 满腔伤情在笛声中述说得也差不多了,沈玉恒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便抿开了唇断了萧声。 他转过身来,见到来人的面孔后,牵强地拉起嘴角,咧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北音大哥。” 来人朝他浅浅一笑,正是赵北音。 翼将府内商议的内容皆是军机秘密,他生怕赵北音开口问,转了转眼珠很快低下头,将玉箫揣入怀中,率先充满歉意地说:“北音大哥,此番真是劳烦你了,现下翼城中有些事急需由我来处理,所以小弟我也只能暂时将鎏炫谷的一干事宜先付托于你。等过几日,小弟定多有答谢,届时也会将鎏炫河的事务揽回来,不再让你费心。” “恒弟这是什么话,我也不过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帮你而已。哎,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翼城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了。” 北音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哈着脸,与他同等忧思忧虑:“这两日不仅你没有来鎏炫府,就连沈翼将张羽卫他们都没有现身。我今日在翼城逛着,发现巡城的魔卫比以往多了许多,整个翼城都笼罩着不安的氛围。” 反正今夜胡翼将他们也会挨家挨户地通知翼城魔民收拾行装,做好储粮避难的准备,现在自己的隐瞒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思至此处,沈玉恒反倒松了口气,如实相告:“大哥观察入微,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其实,昨日石巨人王带着八百石兵离开石巨人族的地界朝翼城举兵,今日更是得到消息,明日一早,他们就会抵达翼城,对翼城发难。” “什么?石巨人王领兵要攻打翼城,这是为何?!” 有些什么在玉恒的眼中飘忽不定,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转而又眨了眨,正眼看赵北音:“具体原因我们尚未查清,事态发展得太快,如今我们只能想办法御敌了。” 赵北音在他的脸上注视一番,似乎看出些什么,眼珠一转,他故作轻松干笑了两声:“恒弟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不是有沈翼将和恒弟你在吗?区区八百人马不足挂齿。” 玉恒心里笑他孤陋寡闻,脸上只不动神色地耐心解释:“北音大哥久居魔都恐有所不知,石巨人的体格天生优异,身材高大魁梧,加上石巨人王粗暴狂躁、蛮横无理,八百的石兵......是足以倾覆整个翼城的数量。” 赵北音倒退一步,一脸吃惊:“竟如此厉害!那可有制敌的法子没有?” 沈玉恒无力摇头:“此仗恐怕难打。如今往魔宫送的信也不知送达了没有,时间太过紧迫,哪怕现在开始往翼城调兵遣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明日一战无可避免。” 沈玉恒回过头来俯视翼城城门周边的情况,想必胡策他们已经派人在传达备战的消息了,如此宁静的团圆夜夜本该在恬静中与亲人相聚,亲密话语后便熄灯入梦,如今翼城内四处灯火通明,还能看见不少翼民慌张失色地来回奔走,还有几户人家在深夜燃烛的屋子里隐约传来襁褓婴儿的哭啼声。 整个翼城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宁静祥和,从四面八方陆续传出叠加聒噪的吵闹喧嚣把这个原本平静的夜撕扯得凌乱不堪,四周填满了令人压抑的气氛。 沈玉恒又是一阵深叹,许久才能开口:“为今之计,只有用翼城的翼卫强撑度过明日的难关,等过两日魔尊出兵前来,翼城便有救了。只是依照石巨人王那猴急又暴虐的性子,不知翼城能不能撑得过明日......” 沈玉恒自然担忧的不是所谓的安危,只是明日要是无法拦住狂暴的石巨人,一旦翼城遭受横祸被屠城,就算最后他能守到魔尊增援的魔卫来到的那一刻,他也赢不到丝毫功劳,得不到魔尊的认可。 好不容易身居高位,才刚做出些拿得出手的成绩,如今来了个展露本事的机会,本来是他所期许的,可对方来势汹汹,翼城情形不妙,此战若是没能守住翼城,搞不好他会人财两空功名不再。沈玉恒虽自恃有能,可尚未有过战场实战的他难免徒增几分担忧。 紧闭双眼,才刚轻柔握过玉箫的手此时正凑紧指骨按在腰间的宝剑上,在带着躁动的热风中很快又暗自用劲压得指骨突出指腹发白。 与沈玉恒分开后,赵北音走在翼城的大街小巷中。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有迷惘,似有怜惜,也带着几分冷傲无情。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他手边的幽暗小巷中泛起,赵北音朝巷里瞅了一眼。等眯眼朝身边四周环视,确认四周无人留意他后,他小心翼翼地朝黑得看不到尽头的小巷迈步。 这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走到一半,便能看到一个十字路口。那股熟悉的气息从他的右边再次泛起,他选择了右边的路,继续往深处走。 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朝那熟悉气息十分靠近时,那气息却在瞬间消散,那股吸引他的力量就像未曾出现那般。 赵北音静静地站着,不着急着离开。他在黯黑无尽的巷路里独自一人隐隐发笑,房瓦筑下的阴影将他的表情溶于黑暗当中,无人能看穿他的真实情绪,唯一可见的,便是那咧嘴间露出的那排参差不齐的丑牙,牙尖渗着阴寒的白光,像在荒郊野外的夜中没有埋葬好的身躯被小兽挖出食肉后所剩的骸骨上折射的无情冰冷的月色。 “岚儿,为夫对你是思念成疾了,居然在这里寻觅你前些日子残留下的气息。恐怕此时你在灿王那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放心岚儿,等为夫灭了翼城,便来寻你了。” 第两百零五章 沈玉恒之劫 天色阴沉,乌云中藏着滚滚光雷,低沉的雷鸣笼罩着整个翼城,城中死寂一片。 城门外,落地的长剑上不见鲜血却残断满地,似被什么强有力的力量所生生折断。遍地都是不见刀口只有被重击后留下擦伤的翼卫,个个睁大着绝望的双眼,殷红的血腥从他们口中如泉涌般不断溢出,甜丝丝的黏腻味道直捅人的五脏六腑,叫人肠胃翻腾,污浊的一股热流直朝口鼻而冲...... 沈玉恒猛然睁开了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他俊郎却白得凄凉的脸庞中显得额外突兀,仿佛是那样的眼睛根本就不属于他。 好不容易入睡了半个时辰,心怀里莫名躁动的情绪还是将他的元灵唤醒。 适才的梦太逼真,沈玉恒隐隐还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才刚坐起的他止不住地耸抖身躯,似有什么正堵在胸口,他抿紧了嘴盘腿坐直,运功调整自己的气息,勉强将胃中翻腾的不明物体从喉中压下。 看窗外的光景,现在应该已近卯时,天已见亮。 他不急出门,他在等待。 才刚将随身佩剑擦拭到发亮,有人敲门,叫他到翼城城门处集合。 有力的手腕转了转掌中佩剑,伴随剑气寒光的冷傲剑鸣湮灭在剑鞘中,残余外泄的剑气将他身旁的帷幔击得飘飞。 沈玉恒动身到城门处,各位翼将皆已到齐,他朝各位翼将行了个简礼,又朝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沈严棋凝重地回头,也点了点头。 城墙上,众人一致朝远处看似一如往常的幻黎沙漠眺望。从未想过那里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诸位大将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一站,便是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守在翼城内的两千翼卫早已整装待发,静候为扞卫翼城而厮战的那一刻。 许久,四周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最远处逐渐泛起了一条白边,白边越来越粗,不久便吞没了半数可见的沙漠地界。 近了才看清,原来那条白边正是石巨人前进的身躯,他们正以平稳的速度朝翼城靠近。 在场诸位超过半数人没有见过石巨人长什么样子,此番一见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素闻石巨人身材魁梧,却不曾想人如其名,他们的身躯就如同由深山巨石组成,不管是躯干还是四肢,怎么看都是由石头拼接那样。泛白的石躯上铺上了一层逐渐猛烈的日光,黄灿灿一片闪傻了孤陋寡闻的翼卫的眼睛,那沉重得如同巨石砸地般的脚步声震得守门的翼卫耳起嗡鸣,个个眯紧双眼直咽口水。 走在最前端领路的石巨人速度最快,他的身上与身后的石兵一样,都还挂着石蔓的身影,不少的人身上还结出同为绿色薄如蝉翼的石蔓花,此番美化却丝毫不减他们的气势,反倒增添了份诡异的美丽。 带头的石巨人最快来到翼城城门的百米以外,没有喘一口大气,反而是站直后对着城门上的众人怒吼一声,低沉的呐喊如同海啸般对着城内的将领迎面扑了去,简直是振聋发聩,那声伴随的余震暗示着发声者深不可测的破坏力。 沈严棋王穗等人的眉目皱成了一团。 见敌方叫嚣,聂虎的脾气上来了,撸起袖子正想撕扯着嗓子回骂,却被身旁的王穗按住而不得发。 吼声过后,一口含糊不清略显生疏的魔语被他喊出:“魔族的翼城人听好了,本王是石巨人王,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把我族的小公主交出来!” 沈严棋面无惧色,言语客气地回话:“原来是石巨人王,久仰大名!小公主的名讳可是李芸生?石巨人王怕是误会了,李芸生并不在我魔族翼城中,此时她怕是正陪伴在魔族魔后身侧,身居魔宫衣食无忧,石巨人王大可放心!若是思念小公主,大可鸣鼓收兵,改日到我魔界的魔都造访,相信魔尊宽宏大量,定能让石巨人王与小公主团圆。” 石巨人王丝毫没有被安抚的感觉,反倒是横眉一竖又跺着脚气急败坏地不知在嘶吼些什么。他身后出现一只精灵,只见她扑着粉紫色的六翼悬浮于空,似在劝解些什么。半响,石巨人稍稍安定了些,似乎收敛了部分的脾气。 然后,那位精灵向城门方向飞来。 那位精灵像一个女童般纤细弱小,却是生得柔润娇美,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在比常人还要高翘的睫毛下极其水灵美丽。 见她手中无任何武器,似有前来商议的打算,确定来者无害后,沈严棋暗示翼卫切莫轻举妄动。 精灵口齿伶俐,似乎比石巨人王更精通魔语,只见她朝城墙上飞来,距离沈严棋十米之外停住不在向前,谦虚地屈了屈身子,朝沈严棋点头:“我是石巨人族的雨精灵雨小晶,此次石巨人往出兵来翼城确实有些鲁莽,奈何我精灵一脉实在无法阻挠愤怒的大王,故只能一同前来。” “其实早些日子里,石巨人族中来了一位魔族人拜见我族大王,那个人声称早些年走失的小公主尚在人间,并且被魔人起了个名字叫‘李芸生’。原本大王是不信的,可后来偷偷派来翼城寻觅的使者回来后说,确实在翼王府中见到了小公主。石巨人族孕育下一代需要许多的天时地利,况且.....大王早些年所产的孩儿都......都不幸夭折,这次得知走失的小公主下落对于石巨人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所以这次大王才会下定决心想要寻回公主。希望翼城人不要再推托,尽快交出我族公主,好避免两族开战生灵涂炭。” 沈严棋沉默了片刻,为难地说:“我乃魔界翼城的翼将沈严棋,此时暂代翼王一职看守翼城。你们的来意我等是明白了,只是并非我们魔人不讲道理,而是小公主此时确实不在翼城中。不知你们是如何确定小公主是被身藏翼城?会不会是弄错呢?” 见沈严棋坦诚相待,雨小晶想着他的话或许不假,然而目光垂下,忧伤的神思在犹豫:“应当是不会弄错的,我们小公主拥有一贴身物乃一根西木发簪。在我族,西木是稀罕物件亦是权贵的象征,我们派来的使者亲眼见一个面容与大王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云鬓间就佩戴着那根西木发簪。” 说完,雨小晶从怀中掏出一画像,往前递给沈严棋。 出于维护的本能,恐防有诈的沈玉恒向前替沈严棋小心接过,与父亲眼神确认后,将画卷张开,此处恐怕也就只有沈玉恒自己最能分辨那画像的真伪了,毕竟这里最熟悉李芸生的便只有他一人了。 画中女子面容清秀,小巧鼻尖下配着玲珑小嘴,透露着天真可人的个性,只是不知为何神韵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这......”沈玉恒看了半响,眉宇间拧得更紧了,他看向自己父亲,“父亲,画像女子并非是魔后身侧的李芸生。” 沈严棋跳了下眼睛:“哦?” 悬于空中的雨小晶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位公子,您确定吗?那个来见大王的魔人说,她确实是在翼王府中当过魔侍的。” 沈玉恒解释:“魔后原本就是翼城公主,李芸生是她的贴身魔侍。李芸生多年来确实别着画像中那根发簪,我与翼城公主相识相伴多年,不会认错。” 说到这,沈玉恒的身子顿了顿,似被什么扰乱了心绪,他哀愁地压紧了眼神,又很快地缓了口气,恢复本来的神色接着解说:“只是,这画像中的女子虽与李芸生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却并非李芸生。李芸生的左眼下并没有这颗泪痣。” 来翼城探路寻觅小公主的正是雨小晶的母亲,这颗泪痣,是自己的母亲特意强调画师一定要画出来,绝不可能弄错。如今对方信誓旦旦表明,这绝不是真正的公主,雨小晶开始迷惑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见地面上的石巨人王投来焦虑目光并且有催促的言行举止,她也只好先礼貌点个头示意,然后飞去把自己交涉得知的有关信息一股脑告知石巨人王。 如果是寻常明白事理的大王,听了他们这番话,即便存有几分疑虑,也断不会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定会再三考虑才会举兵。 可这个石巨人王偏偏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听了雨小晶的复述后,他勃然大怒,直指翼城上的诸位,破口大骂:“魔人果然都是狡诈奸佞之辈,居然一再欺瞒本王,既然你们打死都不肯把小公主还给本王,那今日便来战个你死我活吧!” 第两百零六章 战局逆转 城门上的诸位听不太清下面手舞足蹈没有仪态的石巨人王在说些什么,但见他毅然转身走回石兵队伍面前,雨小晶垂头丧气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跟在石巨人王的身后。 见石巨人王振臂一挥,身后拥戴的石兵们顿时兴致高昂地随之高呼,王穗立马知道不妙:“糟了,石巨人王铁定是不听劝,怕要硬闯翼城了!” 众人脸色重得发沉,聂虎忍不住开口骂石巨人王脑子长草了,这次连胡策也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有些胆怯不敢开口带兵打头阵。 一段死寂得可怕的沉默过后,只见一人既不抱怨也不惶恐,他一直未有过多的言语参与讨论,只是在这个人人不敢笃定而后退的时候挺身而出,走到诸位面前主动请缨带领翼卫出城打头阵。 沈严棋与王穗对视一眼,拉起跪地的沈玉恒,迟疑地问:“恒儿你确定要做先锋?你没有实战经验更未曾试过与石巨人对战,况且他们体格奇特,跟你在府中陪你练武的那些奴才完全不同,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字里行间,沈严棋虽然都像在关心他,可沈玉恒却准确听出了父亲不屑理解与瞧不起的话茬,短短几句就将他的“不疼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他得到全世界人的认可,他父亲依旧不曾看好他。 沈玉恒眼神认真地看向虚情假意的父亲,藏起心中那股令自己也要生厌的郁闷,坚持己见:“应对石巨人,恒儿心中早有对策,还请父亲及诸位叔伯信任。” 真是后生可畏。聂虎胡策二人一边欣赏沈玉恒的气魄胆量,却又在心中对自己不敢领战的行为羞耻了一把。 王穗见沈严棋不说话,主动开口问沈玉恒,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神盯紧此时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玉恒公子,战争并非儿戏,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握可胜过石巨人?” 不曾想,沈玉恒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玉恒不知自己有多少成的把握,只是既然我心中有了对策,便不想再拖延,成功与否一战便知!若是一直畏缩不前,翼城被破便是迟早的事。晚辈不才,想要放手一搏!” “好!”王穗仰天大笑,淳厚沉敛的笑干练破空,他的眼周是刻上风霜岁月的轨迹,而黝黑至深的眼底却是闪着比年轻人还要炽热的兴奋,“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老夫也不多阻拦,就由你来做此次出击应敌的前锋!老夫准你带着翼城一千人马打头阵,这已经是翼城的半数战斗力,能不能守住翼城就看你了!” 从王穗手中接过兵符,沈玉恒感觉此时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澎湃奔腾,脸色越发涨红,他强忍心底的狂喜朝诸位毕恭毕敬地下礼后正准备离开,却被一掌搭上了他的肩膀,分量不小:“恒儿,一定要小心。” 沈玉恒的身躯感动一震,他头一回看到父亲朝他给出鼓励的眼神,虽然不知道这是否是发自内心,但这是个开始,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沈玉恒自信一笑,到城门处点兵出城。 石巨人王见出城带兵的居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顿时开口说着些沈玉恒听不懂的言语,与身旁的石兵一同得瑟耻笑。 沈玉恒见状也大致猜到对方的龌龊心思,他不慌不忙,冷哼一声,不温不火地开口喊道:“不要小瞧我们魔界翼城,就是我这个年轻的小兵也敢与你们石巨人族的大将单挑,就是不知你们石巨人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石巨人王随之一愣,背光有些暗沉的白石脸微微变形,他把眼眯成线盯着言辞嚣张乖戾的沈玉恒,半响后冷肃地用手指了指身旁一员,示意他出战单挑。 那位石兵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巨大无比的石斧,一边走到沈玉恒的面前,但见他双脚分叉扎稳马步后,朝沈玉恒竭力嘶吼,又高举石拳重捶了自己的胸口。 石头相撞的嘣嘣沉闷重响令沈玉恒身后的翼卫军吓得惶恐失色,唯独沈玉恒挺着坚毅身躯不为所动。 石兵有些吃惊,毕竟过往不少的敌人都在自己的震慑下吓破了胆,事后的对决更是让他觉得如同切白菜一般轻松容易,可眼前这个不知斤两的毛头小子居然丝毫不被他的气势所影响,反倒有一种绝世独立的傲然骨气,那张白皙的脸上肃杀的神情反倒令他心生惧意。 这种陌生的惧意令石兵不爽,还未报上姓名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巨斧抡了过去。眼看巨斧就要从沈玉恒的头顶劈下来,沈玉恒却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反倒是举起相比之下跟他本人雷同纤弱无比的佩剑与石兵的巨斧正面交锋。 有不少翼卫不敢直视闭起了双眼,只是他们都没有等到沈玉恒的疼痛呐喊,却听见石头坠地的哐啷声。胆子大的翼卫张大了嘴,亲眼看着沈玉恒挥舞佩剑,不可思议地对着对方的石斧从斧头锋利之处砍了过去,宝剑如同切豆腐般轻易地将石斧切开!一分为二,半截石斧应声而落! 未等石兵反应过来,沈玉恒身型一闪来到了石兵后背,蓄力朝他的身躯猛然一劈,将他的后背划出一条入肉三寸深的刀痕,里面透明的血液溅了出来。 石兵不觉疼痛,却还是条件发射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看到那透明如水的血液在手中流淌,他彻底被激怒了,只见他握紧双拳,使劲暴喊之下伴随石头摩擦爆裂的声响,他的全身立马涨大了一倍,后背的伤变得更加狰狞,如此他仍旧不管不顾,似乎没有丝毫的疼痛,眼下他只想将这个让他名誉扫地的臭小子打趴在他的重拳之下。 有了前面实力的比对,沈玉恒心底最后一丝的恐惧早就消散,如今只有一个目光锐利,眼闪精光的残忍武士,没有丝毫怜悯及迟疑的神色。 面对冲向自己的石兵,沈玉恒伏低身躯如准备起飞的雄鹰般双臂朝后剑指高空以极快速度同样奔向那个来势汹汹的石躯,不顾石兵即将挥来的半截斧头,他身躯一转一弯便坐到了地上借助惯性往前冲,手中长剑很快就来到了石兵的脚边,利落一挥后刹住身躯坐稳。 不紧不慢地拍拍身上沾到的沙土,沈玉恒淡然站起。 石兵还一头雾水,不知决斗已分胜负,过了一阵他才感觉到双腿传来一阵麻痹感,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已被利落切断,强大的身躯受了剑的冲击力后往前倾轰然倒下,摔倒的瞬间化成一堆零散的碎石在地上滚动,摔得就连石兵的面容也无法瞧清。 众人哗然,城门外魔卫更是在战斗结束后重归的安静中高呼叫好,城墙上的诸位惊得不敢眨眼,生怕错漏了能挖掘个中端倪的蛛丝马迹。 斜目注视地上那堆废石,沈玉恒得意一笑,用略微惋惜的口气喃喃自语:“中了我的软石散,怎么可能还能在我的剑下苟活?不自量力。” 软石散这等毒物当然不是他的主意,他虽武艺不错,却很少接触毒物。今日他之所以能出奇制胜,完全是因为昨夜赵北音的暗中协助。 昨夜城墙上,正当沈玉恒伤春悲秋一筹莫展之时,是赵北音给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建议:既然石巨人前进的脚步无法阻止,那为何不试一试用相克之物抑制他们的优势,这样也好为翼城挣得一线生机。 赵北音擅毒,他告诉沈玉恒,有一种毒,它对其他物件没有什么作用,唯独对于石头可起到软化的作用。这种毒一般来说只用于炼化石属性的物件时使用,也算是一种比较平常的毒,只是此时如果用于对付石巨人,正巧可以克制他的天性,使他们如平常人般,这样翼城就不必恐惧石巨人的力量,说不定随时可反败为胜。只是如今他手上的软石散并不多,需要连夜收集制作软石散的原材料,再大量赶制方能真切作用于石巨人身上。 沈玉恒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觉得这个方法有些不太光彩,同时觉得这个计划实在太过麻烦赵北音,可赵北音十分义气,当下就一口应承下来:如果不能救翼城于水火之中,那等待我们的就是战败的下场,恒弟,这个手段虽然有些腌臜,可是兵不厌诈啊! 的确是这样的,兵不厌诈,在生死之间的选择是毋庸置疑不需犹豫的。沈玉恒本来打算将这个良策禀报父亲,想要记上赵北音的功劳,可赵北音却拒绝了,说功名于他淡如水,他只想替翼城度过此次难关,何况要是被食古不化的沈严棋得知沈玉恒将军情泄露给他,说不准沈玉恒会受到责备。 沈玉恒感激不尽,只好听从赵北音吩咐,命鎏炫谷内已经歇息的矿奴彻夜入谷,搜寻制成软石散的有关药草,悉数带回给赵北音研制。等他配制足够的量后,沈玉恒又命人赶在太阳初升、石巨人到达之前洒入靠近翼城的那片幻黎沙漠当中。 忙了一夜,如今看到了傲人的成果,沈玉恒心中当然洋溢着不能言表的欢喜,他仿佛已经听到耳边有战胜石巨人后的号角吹起。 再收一波翼卫军崇拜的助威呐喊,沈玉恒剑指长空领军呐喊:“石兵已经中了我们的智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勇猛,将士们无需忌讳,放胆前进击杀吧!誓死扞卫身后的翼城!” 顿时城外的翼卫士气大涨,随同大喝一声高呼“誓死扞卫翼城”,举起武器勇敢无畏地朝前冲锋,面无惧色地应对被激愤而奔来的石兵,城墙上的翼卫同等受到了感染,纷纷拉弓,准备射出那气势磅礴的致命一箭。 第两百零七章 赵北音对敌 果然一如沈玉恒所言,石兵的身躯不再如他们所认知的那样坚硬得像石头一样无法穿刺,虽依旧勇猛却仍有可被击败的可能。加上石兵自身被削弱得有些不明就里,他们个个面有惧色意志不坚,很快就被魔人击败或砍断手脚,甚至有的扔下武器直接落跑。 战况与局面一下便扭转了过来,原本胜券在握的石巨人王惊得发抖,心中一把火憋得委屈,可见石兵屡屡被打趴在地,他心头更是悚然,束手无措地站在护驾的石兵身后,看着他们也跟着身躯发抖,石巨人王的表情变化莫测,一时惧一时怒,一时又怕。 看着城下的翼卫占据上风,很快便击败了上百名石兵,王穗抚着脸上苍白细短的凌乱胡渣,一脸敬畏地观察战场上的变化:“沈玉恒果然是天纵奇才,你家终于出了个中用的后辈了。” 听着王大翼将的这等夸赞,沈严棋心虚地牵起嘴角。在他心中,这个次子一直都不怎么出色,带在身边也不过是因为有魔尊开口在先,不然他定会让自己的大儿子着手鎏炫谷的事,好在日后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如今在心中内定好的接班人一听说翼城有难,立马将屁股裹着棉被里又或者躲在他娘的身后,打死不愿随同自己应对石巨人,美其名曰“为沈家留后”,贪生怕死得如此理直气壮,着实令他扼腕不止。 如今这次子惊天动地地打了头战,哪怕此战不一定赢,却也是让所有翼城的老将眼前一亮,成为了引人瞩目的英才。 沈翼将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不再看身旁王穗,只是看远方沈玉恒奋战的身影,淡淡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哼......我竟不知,这小儿居然有此等本事,他藏得可够深的。” 这是沈玉恒第一次领兵作战,如此必胜的趋势当然令他兴奋不已。 再次躲过身旁石巨人看似波涛汹涌实则鲁莽得只剩蛮力的进攻,他一转身便能轻松刺入石巨人身躯,手中的剑用力一撕便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眼看又是一个轰然倒地。 收起手里沾满透明血液的剑,沈玉恒环视四周的翼卫,虽有少量的人被击伤,却也击杀了不少的石巨人,眼前八百的石军已经被他的带出来的人削了一大半,沈玉恒并非嗜杀之辈,他认为如今正是和谈的好时机。 他在战场中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个畏缩一旁的石巨人王。他举着长剑,一路击杀往石巨人王的方向去。 擒贼先擒王,他相信在如今这等劣势的情境下,那个暴躁的石巨人王已经学乖不再鲁莽行事了。只要他优先捉住石巨人王,跟他提出退兵的条件,再道出为他寻回真正的公主,相信就能为这场战争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翼城重归往日平静,护国功臣便是他沈玉恒! 思至此处,沈玉恒跃至一石巨人面前,眉若流星,唇瓣含笑,手中的剑潇洒挥指,正要落在一个石巨人的肩上,突然一道寒冷的光漫不经心地穿透石巨人的身躯,从中间闪了出来,直向他刺来。 ...... 沈玉恒面色骤变,那双原本容光焕发的明眸虚颤不已,他低了低头,只见一把冰冷的剑穿透面前石巨人的身躯,干净利落地刺入他的心脏,那剑上的寒光折射着骄阳,却不带丝毫温度,只有那不断渗入他的身躯,直捣骨血的剧痛。 沈玉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石巨人,石巨人的表情比他更加迷茫,不知身上传来一阵酥麻感后,竟会自己长出一把利剑来对付敌人。 沈玉恒仍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剑,突如其来的绝命一击令他心口一凉,直到剑又肆意往他的心口处插入几分,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握着仍想深入的利剑,猛然将它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四溅,微张的嘴始终没有合拢。 他捂着心口的手染满了鲜血,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行刺对象的可能。颜色越来越鲜艳,在日光下越发耀眼,仿佛那是一朵开在幽冥住处的彼岸花,在吸食地狱处恶劣灵魂的精元后完美盛开,鲜红妖艳得撼动人心。 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脑中嗡嗡的声音不停回响,沈玉恒脚下一时不稳虽有咧呛,却怎么都不肯倒下,眼前那个受了伤后倒下的石巨人已经不能阻挡他的视线,他强撑身躯看向那石巨人身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型高大的人。 斗篷的帽子很深,彻底挡住那人的面容,只听到他阴阴发笑,令已经受创的沈玉恒寒毛直竖,连忙用剑刺入地面勉强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神秘男子直笑不语,手上流淌着鲜血的剑被他随手扔下,沈玉恒顺着他的动作将眼光停留在那只外露的手上,那是他颇为熟悉的一只手,上面有一只独特的泛着绿光的翡翠戒指。 “你以为跟我共事一主兄弟齐心,殊不知,我却与你本就不同路无法同心。或者到死你都没能想到,引来石巨人在魔界中捣乱是我的手笔,自始至终你都不过是我染指翼城的一枚棋子。我感谢你曾经的信任,还向我透露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沈玉恒大怒,脸色铁青一片,可如今身受重伤的他无力回击,他只呆滞了数秒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地,鲜红不停从口中涌出,额间的青筋暴跳,虚汗不止。 他吃力地抬起头来,被挡住的面容中隐约看见一排透着寒光的牙齿,虽然无声,可他看得出来那人在笑:“你放心,自此以后,我都将替你牢牢掌管鎏炫谷,当然,还有整个翼城!这下你能安心上路了吧?” 不,他......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能感觉到被人重视的目光,正要自鸣得意,以为自己还有光明一片的锦绣前程,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被一把破剑暗算,最可笑的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错信奸佞狡诈之辈。 沈玉恒想起身反抗,奈何气息在对方可恨的话语间变得虚如游丝,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剧烈跳动,似乎在与死神做最后的抗争。 “没有用的,剑上有毒,此毒已顺着你心脏最后的剧烈跳动将毒血流向你的全身,你也无需经历太多的痛楚便能解脱了。这算是我对你的恩情做出的最后回报。” 瞬间一种钻心的痛流过沈玉恒全身,他再也听不清那人的话语,四肢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火灼烧般炙热,他无法抑制身上一下一下的颤抖,双眼随着毒对脸部无情的攻击而不受控制地胡乱翻动,此时他的大脑已然瘫痪,所有的神思都已经放弃抵抗。 他跪着的身躯终于倒下。 他本以为此等痛苦刻到了骨子里,待他身归灵冥的瞬间也只能在这疼痛中湮灭殆尽,可临死之前,在他的灵魂深处却蔓延出一股暖意包裹着他,令他忘却肉身上无尽的痛楚。 那是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那一日,他从翼将府里武道师傅的授课时辰中逃了出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偷偷摸摸地来到翼王府,手持百羽扇随意一跃便站到了围墙之上,手中羽扇轻摇,就像约好了那般,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心有灵犀般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在竹颐园中奔向他的身影,带翠染娥眉,朱唇列素齿,那乌黑的云鬓中插着晃动人心的步摇。他心绪紊乱,因那如画中走出的美人所动容。风姿卓然地朝美人咧嘴一笑,他眼中写满了难以言表的幸福。 ...... 嘴上说得倒是洒脱,可如今将要赴死,我却满心满眼的都只愿回想起与你之间的美好记忆。 翼银烟,烟儿......烟...... 第两百零八章 一路药香 沈严棋亲眼看着沈玉恒被一个黑衣人所刺杀,他心中悲愤交集,那心头上的一块肉就像被人生生剜去那般,疼得他心尖都在发抖,怨恨地瞪大双眼,他的目光紧紧跟随那黑色的身影,却让黑影在他儿子闪了神的瞬间跑了个没影。 虽然沈玉恒不受他待见,可这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养育了将近十万年啊!若是日后不能成为翼将一职的继承人,最起码也可以是一名令人刮目相看的勇士为翼将府增光啊! 一拳重锤在城墙之上,身处高楼不得发的恨意在城墙上啃出个半凹陷的圆,沈严棋那几分外泄的真气顿时以他的拳为中心像湖中涟漪般荡开,这份獠牙般凶煞的力量让同等身为武将的聂虎、胡策身躯也被稍稍震开了几寸,只王穗仍稳当地站着不动,他长长的白眉却也随之飞扬了起来。 王穗伸手抓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沈严棋,沉着声道:“沈玉恒是个好男儿,若非遭人暗算,将来定有一番成就。你要去复仇我不阻拦,只要切记万事小心即可,别中了敌人的道白白送死。” 沈严棋看了他一眼,自然心领神会他所说的“敌人”所指为何,带着不安不忿还有急切的杀气利落地叫上聂虎、胡策二人一同出城斩杀敌军。 大开城门,沈严棋御马而冲很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面无表情地砍杀挡路人,乱刀如麻地落在一个个原本强壮如今却如同凡人般的石巨人身上,这令躲在远处的石巨人王都心生恐惧。 沈严棋看一眼远处石巨人王所在的大致方向,不再恋战策马朝敌军深入,聂虎、胡策连忙策马跟在身后。 沈玉恒的身躯就倒在那毒血血泊之中,越是靠近,越是能清晰地闻到那股带着毒臭的血腥味,沈严棋额间神经剧烈跳动起来,他既渴望靠近又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从儿子死得不明不白的脸上读出厌恨的神情,那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可那毕竟是骨肉至亲,再怎么不忍还是想要将他完整地带回家,即便只有他那个不得宠的母亲会为他哭瞎了眼,沈严棋仍旧想要为儿子做点什么。 来到沈玉恒身旁,沈严棋深深地叹了口气,眨了眨湿润的老眼下了马,蹲下身来细看。出乎他意料的是,沈玉恒并没有死不闭目的狰狞面目,相反还带着浅笑地闭上了眼,就像是带着幸福身归灵冥,连他脸上那道影响容貌的疤痕也变得温柔起来,不像疤痕更像是一道暖阳印在他柔和的表情上。 看到这样一张脸,沈严棋松了口气,慈父般为他的脸捋顺头发,犹豫片刻,最终轻轻地握上他的肩头,那紧抿的嘴张了张,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透出一声叹息。 “沈翼将小心!” 听到身后聂虎的急切呼喊,沈严棋定了定眼,感觉到身后有人想要偷袭,他鄙夷地冷哼一声,提起手中的剑转身一挥。 这等野蛮粗鲁不讲道理的异族人就都该死,不分青红皂白动兵的怕是世界上也只有这石巨人族了,只是奇怪这么久了居然也没有被其他异族所侵吞,可见魔尊的手段还是心慈了些,居然能容它们苟活至斯。 今日你们中了我儿的计谋,失去了拔山扛鼎的力量,也罢!那就让我沈严棋亲自灭了你石界的军队,替我儿完成未竟的志愿吧! “呯”一声,意料之中石巨人的断臂并没有落下,反而是没有出尽全力的剑被强震了一下从沈严棋手中弹脱开去。 沈严棋乍一愣地定住,石巨人同等呆呆地看他,半响也不懂得还击,只是在观察自己毫无损失的右手。 “沈翼将要小心,这石巨人好像变得不容易对付了!”一旁的胡策吃力地抵御石巨人的石斧,他的剑如今只能将石巨人的身躯费劲划出一道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刀口,仿佛只是轻轻划过一般,再也没有适才那种入肉三分血液飞溅的伤害力了。 身边的石巨人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好像重新回来了,纷纷都在仰天嘶喊,用力剁脚的余波震得翼卫们节节倒退,惊恐地张大了嘴。 不等石巨人反应,沈严棋连忙蹲下身躯捡起宝剑,滚了滚便站在石巨人另外一侧,他用尽全力攻向身旁石巨人的腰部,只见宝剑才刚入石躯两寸,便不能再深入了。 沈严棋将眉间折皱,心中大喊不妙,却仍旧镇定自若地应对眼前那个不再对他畏惧的石巨人。 与眼前的石巨人再过了几招,趁其将后背对着自己,沈严棋弃战上马,大喊:“战场上的翼卫听命,撤回翼城!” 城墙上的王穗随之下令:“防城翼卫做守城准备,开城门!” 话才刚喊完,马儿还没能跑起来,沈严棋却回头看到适才那个不依不饶要袭击自己的石巨人,只见他提着石斧推开了身旁的其他人,直往沈严棋的位置冲过来,手中的石斧一抡便是准备要落在沈严棋身上,意图把他劈成两半。 正当沈严棋大脑飞转考虑应对之策的时候,他不远处的聂虎朝他喊话:“沈翼将!” 看了一眼不远处聂虎的手势,沈严棋双脚一蹬施展轻功,弃了身下的马飞落在聂虎的马背上。聂虎喊了喊胡策,不顾一切地带着主将往城门处撤退。 沈严棋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战马没能逃脱被劈成两半无辜惨死,那血肉模糊五脏六腑尽洒一地,看得他把心攥紧,再瞥了一眼远处仍旧躺在地上的沈玉恒,对于无法将他带回,沈严棋终究没忍住悲愤落下了一滴尘封多年的苦泪。 太可惜了。 一千兵马本在沈玉恒的带领下并无死伤多少,如今石巨人重新掌握孔武之力,翼卫的武器虽足够锋利且具有切开硬石的能力,可石巨人适才个个都受尽了委屈,现如今哪个是肯善罢甘休的?故所有的石巨人统统都化为狂暴状态,翼卫根本无法贴近他们击中要害,如今若还想将一个石巨人击中,那就需要合五人之强力还要在对方不备的情况下方可勉强办到。 石巨人最后这一波的狂暴反击,很快就重伤了大量的翼卫,最后城门重新落下之前,沈严棋只能撤回六百的兵马,其中还有近两百的翼卫受了或重或轻的伤,大部分人都悲催地被打至多处骨折,如此看来短时间内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看着城门下步步逼近的石巨人,刚上城墙的沈严棋急切赶去见王穗:“王大翼将,魔都那边可是有回信了?” 王穗摇头。按理来说信早就该送到了,如今翼城陷入水深火热中,也不知是为何,位居魔界的第二大魔城出了这么严重的祸事,居然仍不见回信,仿佛此地与世隔绝,真实情况无人得知。 看着翼城城墙上与之僵持的石巨人马上就要逼过来,王穗主动请缨率领聂虎胡策众人到城防处支援,剩沈严棋一人愁眉苦脸地攀上翼城中用于管城的高塔中,在等待魔都回信及援助的过程中独自体会丧子之痛。 身后有人靠近,沈严棋迟缓回头,看到了一个神色同等悲伤的赵北音。 他朝沈严棋弯了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苦笑着安慰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听闻恒弟为守护翼城英勇牺牲一事,还请沈翼将节哀顺变,相信恒弟也不愿看到您如此伤心的样子。哎,我就说让我出马去劝说,说不定还能有转机,可恒弟怕我有危险怎么都不肯答应。要是早让我出城与石巨人王交涉,说不定恒弟就不会......” 说到这,赵北音悲痛不已,话语已渐发哽咽。 一句“言重了”尚未说出口,沈严棋眼中闪着微光,从赵北音的话中听出了些有用的信息,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儿能与你这样重情重义懂得大义之人结为兄弟,也是他三生有幸了。只是,我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法子,让石巨人变得容易击杀的,可是这样的好景并不长,我以为这间接是害了他。北音药师,你与我儿走得近,他可曾跟你说起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沈严棋对这个赵北音本有好感,可如今见识过沈玉恒切豆腐般砍杀石巨人的场景,他顿时联想到沈玉恒应该是给石巨人下了药才会令他们的体格发生了变化。翼城中赵北音是他知道的极为少数懂得用药的人,沈严棋不由自主就想要对他多审视一眼。 赵北音一愣,伤怀摇头:“我也不甚清楚,恒弟未曾与我说过,想必他认为这是军机要务不可对外泄露,不过我也不会怪他对我有所隐瞒,我是可以理解的。” 沈严棋听着也觉得有理,见赵北音真情流露的哀伤表情不像是装出来是,于是便打消了心底的顾虑。也是,怪就怪儿子求功心切,没能把这方面的策划告知自己。 微微点头后,沈严棋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发问:“对了,适才我听你说想要出城与石巨人王交涉,莫不是你与那石巨人王有交情?” 第两百零九章 隐瞒伤情 赵北音点了点头。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很深的交情,只是当初他曾经跟随柳文疆到石巨人族中走动,在石巨人族中与石巨人王一同合作平叛族内内乱,一同比肩作战过数回。虽时隔多年,但多少还是有些点头之交。如今要是沈严棋愿意让他出面与之交涉,哪怕战斗在所难免,最起码也能给翼城带来缓一口气的时机,有更充分的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起初沈严棋不肯,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可耳闻不远处的城墙外石巨人的声声暴吼,以及翼卫们誓死抵抗的绝命呐喊,心中又有那么几分的不忍。 他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见赵北音依旧坚坚定不移地看向自己,胸有成竹地朝他点头,沈严棋想起赵北音之前为维护无辜的翼王不惜背叛了不讲仁义的柳文疆,心中再次笃定赵北音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沈严棋一抱拳,朝他俯首一躬身:“北音药师的恩情,我与翼城的百姓没齿难忘!还望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实在无法谈妥就立马撤回。性命要紧。” 赵北音扶向他,摆着手:“沈翼将言重了,如今恒弟已经不在,我理应替他尽绵薄之力守护翼城才是。” 话别沈严棋,赵北音来到了城门上的城墙中,恰逢石巨人体力有些跟不上开始乏了,对城墙的围攻的力度与速度都减慢了些。 眼看翼城的护城城墙已被石巨人砸得千疮百孔,不少的翼卫从墙上震了下去掉落在城门外,被石巨人活活踩死,赵北音全身打了个激灵不再往下看,他缓了缓自己的呼吸,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不理会向前阻挠的胡策,朝城外的石巨人王笑着喊话:“福磊大王别来无恙啊!可还记得我赵北音啊?” 他身旁的胡策身子一顿,扬着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一副手无缚鸡之力模样的文弱男子。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城墙下忙着拆墙的石巨人王居然停住了动作抬头张望,只是烈日当空光晕弥散,石巨人王很难看清对方的面目。他本想放弃不加理会,可转眼一想,翼城中居然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这令他感到意外,因为除了跟他有过交情的极少数人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他还是走远了些,揉了揉眼睛,尝试再次眺望楼上之人,含糊地喊着魔语:“谁,是谁在喊本王的名字?” 囫囵吞枣般的魔语令人哑口无言,距离又隔得这么远,赵北音自然是听不太清晰,他一脸苦笑,这次他特意站得更高些,直接站到了城墙之上:“福磊大王,我知道小公主的真实下落,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石福磊有些不信,疑惑地看着那瘦不拉几的身影:“是不是又想骗本王?你们翼城人总是用些不见光的手段又满口谎话,这次让本王如何相信你?” 见对方不信,赵北音没有慌乱,他沉稳淡定,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当年小公主是被她的母亲带着连夜从石巨人族中逃入魔族百兽林的,之所以小公主姓‘李’,我想是随了她母亲的姓。你的那位王妃就是当年被你从人族带回来的李暮花,我说得可有错?” 这么隐秘的王族秘事当今世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石福磊习惯性地在思考时磨着自己的牙,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如他的思路磕磕碰碰,许多地方都没能想通。 周围还在砸着城墙,石头相撞的声音嗡嗡作响,吵得福磊脑袋疼,他猛地摇了摇身边的一个石巨人,大喊:“停止进攻!”等稍微安静了些,不想废话,他朝空中伸手一指,“你,给本王下来,到本王面前说话!” 胡策皱高了眉,对于赵北音说出这么惊人的内容他感到十分奇怪,他伸手拉住了想要离开的消瘦身影,却发现他宽松的衣袍里臂肉结实,不似表面看到的那样瘦弱。 赵北音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便笑着宽慰地说:“胡翼将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去去就回。” 石巨人停止了进攻,石福磊生怕对方又使什么阴招,直接命队伍往后撤了百丈之后,适才躲到一旁的精灵雨小晶重新回到石福磊身后。 这一撤,福磊随手点了点才发现,原来八百石兵如今只剩下寥寥三百不到,刚才被魔兵杀了这么多的族人,石福磊越想越气愤,正想对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羸弱男子撒气,却被来人随手一扬泼了一脸凉飕飕的不明液体。 石福磊吓得连忙摸脸,疯狂地用手擦拭:“你做什么?可恶,又想对本王下毒!你们魔人都是这么可恶!” 赵北音见他想要下令诛杀自己立即讨好地摆着手,连忙俯身行礼,脸上赔着笑地说:“见过石巨人王!大王息怒,那些不过是些普通的水,我是见今日烈日高空,战了一日大王定干渴难受,所以就带来了些水来为你滋润滋润,顺道消消火,也好静下心来听听小的话。” 他之所以敢独自前来面对异族大军,完全是凭借手中的筹码以及过人的胆量,如果还没有开口就被对方毫无理由地灭了,那他筹备已久的事情就算是白费功夫一场了。早就摸透了石巨人王的脾性,他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不做任何措施去独自面对,那加了镇定作用的药水自然是要用来打头阵的。 被泼了一身水,果然清爽不少,体温也随之有所下降,石福磊心中的火苗被浇灭了些,他依旧不服气地暗哼一声,对赵北音不屑一顾:“你是谁,为何认识本王?本王可不记得跟你相识。” 赵北音倒是不介意,一脸轻松地开口:“小的名叫赵北音,曾多年前在石巨人族地界中与大王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我的身份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大王此番出兵是为了如今仅存的唯一血脉芸生公主,而那芸生公主的下落我恰巧知道。” 早些年石巨人王有好些个孩子,个个都机灵活泼,超过半数的孩子继承了石巨人的优良基因,好好栽培,日后定是勇猛王子,亦或是貌美公主。 如今之所以称这位流落在外的小公主是“唯一血脉”,是因为生活在衣食无忧王宫中的小公主小王子们总是无缘无故地生病,幼年时没能活过两万岁就要夭折,令族中的人很是不解与担忧,甚至还以为是不是王宫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祸害王族,于是频频下令,让族中的雨精灵日夜轮番施法,庇护王后再怀上孩子。只是多年过去了,王后除了早些年诞下的孩子外,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王族血脉就这样逐渐凋零。 以前这位流落在异族的小公主是不受重视的,其母又是人界凡俗没有什么特别能力,所以不受族中长老看好。如今宫中的贵胄子孙皆亡尽,难得这位在外流浪的高贵公主还尚在世间又顺利长大成人,这何尝不是一个令石巨人族兴奋的消息!故此番不仅仅是石巨人王的冲动行事,更是合族迫切想要寻回公主的表现。 所以“唯一血脉”这个说法是一点也不浮夸。 石福磊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他们都说了,没有小公主,你为何说有?” 大王,如果你心中已经笃信翼城没有小公主,那你又为何还要出兵攻城? 赵北音低着头,心里无奈而笑,对石巨人王的智商甚感担忧。 他一改神色,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石福磊面前:“因为我就是那个派人到石巨人族中,告诉你小公主在翼城下落的人。” 石福磊见了,眼睛逐渐放大,急切地往前走多一步,看仔细后又快问:“西木发簪怎么在你手中!小公主在哪?莫不是被你扣押了?好大的胆......” “大王不要着急,小公主她现在很好,我已经派人从恶毒魔人的手中将小公主救走,如今正被我好生安置保护着。” 见石福磊伸手想要抢走发簪,北音收回了手,见他急切的模样,心知已成事半分。他将发簪重新揣入怀中,弯着眼笑着说:“福磊大王,不如与我做场交易如何?” 不知对方怀着怎样的意图,石福磊有些不敢答应,他眯了眯眼,一脸不情愿地反问:“凭什么要本王跟你做交易?” 看来也不算是蠢到家。 北音咧嘴一笑,看了看沈玉恒身死的方向,手中不停地把玩着那只翡翠戒指,日光下折射出幽幽绿光:“就凭我刚刚亲手杀了带兵的主帅救了福磊大王,你的性命。” 第两百一十章 再见柳文疆 出了魔都,往魔界的东面前进,便能很快到达昆阴山脉,穿过昆阴山脉,不过十里路,便到达了魔界与石界的边境,一跨边境就可抵达石巨人族的地界。 昆阴山脉是魔都中最大的一片山体,主要由三大山岭两大山谷组成。 最靠北的是从西朝北蜿蜒的屈弓岭,这段是三大山岭中最短的山岭,屈弓岭的中部最高,两端偏矮且朝东南方向而围向分布,环抱着在它东南面的伊山谷,因从高处俯视观察,会发现其整体弧度像极了一张被压弯的弓箭。由于屈弓岭临近百兽林,故也是三大山岭中动植物品种最丰富,水资源最盈润的山岭,常年飞鸟高鸣,麋鹿鬃马结伴而行,连同东南面的伊山谷也是昆阴山脉中两个山谷里水位最高的,草丰鱼富。故魔都处务农的魔人大多在此处发展农务畜牧。 最南面的就是最高的摩奇岭,整体山形自西向北分布,由于是最靠近石界的,故也是植被最少,裸露在外硬石最多的一片山岭。整个摩奇岭远处眺望就像是一个光秃秃折射着白色日光的高耸石堆,也因此,不少为魔界提供的石块就从此山开采加工而来。 居中就是最大的水墨岭,虽海拔较高,但群山之间起伏的落差不大,从西朝东一直走,起初山路偏陡,越走就越宽阔,相连的群山上拥有成片的绿茵草原,相隔百丈便看到零星分布的小片丛林,终年有低矮薄雾悬于相对较高的山峰上,颇有一种雾里观翠的观景感。而施山谷就是夹在水墨岭与摩奇岭中间,终年长有不惧寒意的长青野花,有着一片低浅不大的薄湖。 如今柳月宸带着五百魔兵浩荡出行,从魔都出发走了半天,终于离开魔都范围,走入了通往昆阴山脉水墨岭的铁索大桥,魔都海拔在魔界中属最高,只是昆阴山脉也不过比魔宫矮数十丈,故两地落差也不算太大。 由于西北端的屈弓岭和摩奇岭都有不少的魔人在生产劳作,三岭里人烟最稀少、路最好走的也就是水墨岭了,所日此次的路线便是穿过水墨岭直朝东面而行,待大队在水墨岭中留宿一夜,次日再整装出发,不过三个时辰便能到达边境驻扎的军营。 “啊!” 好不容易走完了一段倾斜走低的坡路,如今车轿也不见倾斜,翼银烟以为步入了平路,连忙拿出柳月宸需要更换的新伤药,打算在队伍停顿歇息前将药换上。 谁知被他调戏捉弄下,才刚把他的外衣褪到肩头以下,露出一侧布满结实肌肉纹理的肩膀,旧药才取下,她就在一阵颠簸中整个人趴入了他的怀里,那小巧的朱唇险些对着刚长好的箭伤吻了过去。 她白里透红的脸轻微上扬,刚好对上了一双灼热中流动着微光的朗目:“烟儿是想要亲自当伤药吗?本尊倒是不介意......”说话间,他直接将下颚处飘来的发香拥紧,用下巴抵着她的秀丽,着迷地在她额部摩挲一番。 躲开他没个正经的暧昧眼神,翼银烟正想将他推开,又被一阵颠婆吓得反手将他抱紧,像一只粘人的小猫般喵缩起来。柳月宸的笑意更浓了。 “此处是昆阴山脉中的水墨岭,虽是去石界的捷径,却也是不好走的路。这里群山间的褶皱绵密分布,本尊不愿破坏此处的天然,故只是命人简陋地辟出一条适合车马行走的小道,山体起伏不断,故路途会有些颠簸。” 见她躲在自己怀里半天不敢乱动,柳月宸口中喃喃念法,半响后,弯着眼柔情地说:“烟儿只要稳稳趴好,就不会再受跌宕之苦了。” 果然,他的身躯也再没有摇晃的动静,翼银烟睁开了眼,发现轿车内四周笼罩着一股微暖的蓝光,紧贴自己他的身躯也渐渐趋热,后背一只有力的手腕将她轻轻抚慰拍打。 自从入了连绵不绝的山脉,她总是感觉高山偏寒,虽然她提前猜到山里的空气会相对冷些也穿够了衣物,可总是有冷飕飕的山风想要从她的袖口领口处钻进来。如今轿车内是这一路上难有的柔暖舒适,她的眼中酝酿出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身躯也随之发软,不想使劲。 柳月宸的眼眸微张了一个高度,很快又恢复正常,含着嘴角的温柔,看着她那双亮闪着盈润亮泽的美目,此刻正慢慢弯着,呼吸平稳而变得缓慢,抓紧自己衣物的手有所松懈,就像在轻抚那般搭在那,随着呼吸若有若无地掐捏摩擦,就连他手心里暗中使劲扶好的挺直腰骨也慢慢变得软棉起来。 也是,她今日受了不少累。今日天不亮柳月宸就瞥见翼银烟从自己身旁早起,忙着清点随行物件,落实陪同的魔侍与药医,又负责准备他的日常用度,忙了几个时辰才终于上了这马轿,安心地陪同他出发。 柳月宸合上了微张的嘴,稍微收拢了双手的力度,低头欣赏着看不太清的绝美侧脸,挺立的鼻尖在日光中白亮一片微晃,水润的唇折射出耀目的波光微荡,那浓密的翘睫在轻抖微颤,在脸上留下细长一片的微暗阴影。 他将萌发的蠢蠢欲动放在心间把玩,正挣扎着要不要出唇破坏这副恬静美好的景色。 半响,他瞅了一眼轿帘之外,再多用一分力度将怀里的可人儿拥紧,轻声在她耳边低语:“烟儿,我们快到临时扎营的平地,再不换药怕是来不及。” 话毕,还不忘在她的耳珠上舔了舔。 耳旁的电流散遍全身,翼银烟心头一惊,暗自琢磨着来自头顶听得不太清的话语。起初她只是缓慢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似恢复清醒般猛眨了几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和攀附的身躯,她错愕抬头,一秒捕捉到那温柔似水的目光。 如此这般她才认真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来柳月宸是用气将他与自己悬空托起了半寸,所以她才会看到见轿里在轻微摆动,而她自身却感受不到丝毫晃动。 翼银烟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口中软舌像是被恶作剧的小鬼偷偷打上了死结,怎么捋都捋不顺,窘迫地说:“我......我睡了多久?” 柳月宸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幽幽地说:“不久,半个时辰。” 完了,他施了个法后,我就迷糊地闭了眼,不仅忘了给他换药,还恬不知耻地坐在他的腿上,居然还舒服地睡着了! 好极了,我可争气,一口气把人丢到了天边去...... 心里千红万紫波涛汹涌了一番,翼银烟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反驳,可那句“尊上怎么不叫醒我”生生被他打趣的眼光憋了回去,她快要将原本已经半熟的脸烫个全熟,不知所措地转移视线。 见时间不能再耽误,她连忙在身旁打开已久的药箱中取出新药,低着头为他袒露许久已经发凉的肩头上药,触碰到他肌理的温度,她在敷好药后往自己双手掌心呵气再搓了一会,用掌轻轻地捂着药,见隐隐发暖了她才难为情地替他将衣物拢好。 柳月宸见她娴熟地取药换好,最后顺势地脱离他的怀抱,坐在一旁,看着轿内的装饰挂坠不再说话。他原本以为她尚未睡醒,却发现她的侧脸上隐约挂着迷霞透着亮红,他似乎看懂些什么,咧嘴一笑。 药香早已弥漫在整个马轿中,翼银烟嗅了嗅自己的衣袖,闻到一股好闻的淡淡味道,她能从里面闻出有三七、川芎等药材的味道。她本想掀开轿帘将味道散一散,可想起身后跟着的几百人马都有可能会闻到,他们都是些常年舞刀弄枪的魔卫,对这一类伤药的味道说不定非常熟悉。 犹豫半分后,翼银烟将手收回,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表情无辜的柳月宸,鼓着腮帮不再看他。 第两百一十一章 解李芸生之忧 此地海拔虽高,却山体平缓平整,应该是其中一座山的高坡上,因为倾斜弧度很小,因此此地看着很像高山处的一片平原。 一行队伍终于停下,只是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有人来请魔尊魔后出轿,十分神速。下了轿,翼银烟发现数十个营帐已然搭好,有魔卫正利落地从旁生起了高高的火。 一身整齐银盔武将打扮高大猛壮的身影径直朝柳月宸与翼银烟走来,弯下身躯行礼:“魔尊万安魔后万安,此行颠簸,辛苦尊驾了。” 柳月宸主动伸手将眼前人扶起,翼银烟这才看清那人面目,一张脸如深夜中缓缓绽放的睡莲那样舒张开来,声音也提高了调,难以掩饰地兴奋道:“父王!” 那人嘴角含笑,浓眉也随着那声久违亲昵的呼唤扬了起来,他不失分寸地朝她点了点头,这人正是翼银烟的父王翼名律,如今是在边境操兵的大翼将。 翼名律点头回话,昨日他收到了魔尊的信函,得知今日两位会抵达水墨岭,便提早率领几个善于搭建营帐的魔卫到此处准备妥当。 “与队伍中的魔卫核对交接过后,臣便来面见魔尊魔后。”翼名律皱着眉,目光在两人间流转,许久后又快速地在四周扫了一眼,他才小声发问,“魔尊的身体可有抱恙?” 翼银烟自觉朝前多走一步,讪讪笑着略微尴尬地抢在柳月宸之前接话:“父王误会了,是烟儿前些日子随同尊上到百兽林狩猎,一时贪玩不留神就被林中枯枝在腿上刮了道小伤口,所以在身上抹了些药这才令尊上也跟着沾上了药香,烟儿现在已无大碍,父王不必忧心。” 翼银烟虽然是瞎掰胡扯,可为了以往万一,她确实也在自己身上绑了一块药膏,此时为确保翼名律能够相信,她还刻意压了压自己的宽裙,把腿上微微鼓起的药膏位置展示出来。 柳月宸弯着朗目,意味深长地与她须臾对视,轻轻地眨了下眼。 翼名律摇了摇头,正想要如往常般斥责粗心大意的女儿,但见魔尊从旁,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责怪,就只能叹一口气地说:“魔后凤体要紧,此地人生地不熟,更要多加注意才是。魔尊魔后一路辛苦了,请随同微臣一起入帐内稍作歇息。” 轿外风景虽好,却远远比不上这日思夜想的亲人,翼银烟收敛了目光连忙点头,亦步亦趋地随柳月宸一同入账,与此时正四处张望惊叹不已的李芸生截然不同。李芸生朝翼王行了个礼后就懂事地守在帐外,双眼继续四处乱瞄。 帐内早已备好了醇香茶点,银烟一眼便看出那是她许久未有机会品尝得到的芸豆糕,李芸生虽然会做,可芸豆是翼城才有的豆作,在魔都那是极其少有的,故她也很难有机会吃上。 翼银烟激动回望,翼名律心领神会,笑着回话:“臣知道魔都少有芸豆出售,故特意命从翼王府中带来的厨子找出离开翼城前带过来的芸豆,为娘娘做上这一道甜食,还望娘娘喜欢。” 父女说话间,柳月宸早已自顾自地坐下品香,他见翼银烟一坐下便迫不及待要取那晶莹中零星夹着颗颗红豆的糕点,连喝口茶的时间都直接省下。她旁若无人的吃相令那糕点都散着诱人的芳香,他十分难得也来了兴趣,取了一件在手上端详,道:“翼王有心了。” 看着身旁美人一脸陶醉,还对着他大失经持地点头,他妥协于催促的目光,张嘴略咬一口,的确是爽滑甘润,软糕绵中带弹,其中的芸豆亦软烂入口即化,唇齿咀嚼间甜度能不断加持越发香甜。 柳月宸不爱甜食,他没有多食,只一口足矣。 翼银烟甜甜一笑看他:“是不是很甜?” 似被什么莫名地软化了心,放下手中多余的同时,柳月宸取出怀中丝帕,为眼前忘情的翼银烟擦拭嘴余,闪动的目芒似一剪春水:“没有你甜。” 翼名律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关注着,身躯却感觉比坐着还要舒畅。 从柳月宸关注自己女儿的神情中,他读出了真切的深情与宠溺,他心底拎着很久沉甸甸的顾虑终于可以轻飘飘地放下。 翼银烟自知失态,可不知为何,在柳月宸包容的神色下,她却敢抛弃宫中的繁琐规矩,做起真性情的自己。或许是他对自己宽容惯了,竟然让她在不知不觉间放下端庄的虚架,轻松起来。 又吃完一块,翼银烟才瞥了一眼帐内环境,她似乎看到挂着有几幅地形图,其中还包含了石界的地图,帐内中央还摆着一张四方长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各种颜色的棋子,或放置高山上,或有其他翼银烟看不懂的标志。 看来这里不是寻常的营帐,也不适宜她在此歇息。 抢过他递过来的丝帕细细为自己擦过,翼银烟暗咳一声,挺直身躯端起优雅的仪态,拿起手边的香醇清茶小饮一口,慢慢放下对柳月宸说:“早闻昆阴山脉山高天阔美不胜收,这次臣妾有幸与尊上前来是难以自抑心中的喜悦,不知尊上是否准许臣妾到帐外走动走动,好欣赏在魔宫中难能一见的大好河山?” 虽无笑意,柳月宸却有着舒心的表情,他浓眉微扬:“魔后若是不怕劳累那便去吧,不要走远就好。” 翼银烟朝他下礼,又对父王点了点头,徐徐往营帐外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让她的耳朵揪到了不甚悦耳的三言两语,似从帐外传入。 说话的人没放心眼,非常不小心地提高了音调:“魔后娘娘真是不知分寸,明明受了伤,却还要死缠烂打跟着魔尊跑到这来,给魔尊添麻烦,哎,不管是看着如何纯良的主子,为争宠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翼银烟不以为然,本想一笑而过,却感到身后温度隐隐不妥在发凉,她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灰沉沉的俊脸,目光中的冷峻似乎能射出冰露。 翼银烟心中无奈,却是对着柳月宸莞尔一笑,又刻意再看翼名律一眼,其中蕴藏着几分宽容之意,而后坦然地走出帐外,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对我嚼舌根倒也无妨,反正我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闲言碎语,断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帐外多嘴的丫头们啊,你们可知这里不像宫里的围墙那样严密,要是适才我的安抚起不了作用,那易怒护短的魔尊大人可不是像我这样宽容了。 翼银烟出了帐,见到了那两个低着头不相识的魔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身边的江引希一眼,又瞪了想要驳嘴的李芸生一眼,李芸生委屈地憋着嘴,还是有所收敛,随她走远。 此次出行有李芸生照顾她就够了,因此她没有带许辛婉出门,见江引希适才的神情,翼银烟猜她定是在帐外也听到那些话语。 李芸生那是一根筋的脑子,翼银烟可不敢让她去胡搅蛮缠,以她的能量说不准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所以也只能靠江引希了。 跟着许辛婉做事久了,江引希也学会了不少看人眼色的本事。如今主子一个眼神,她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 见翼银烟走远,江引希走到那两个魔侍跟前,抱紧了手中长剑,半靠在帐外结实的支柱上,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你们虽不是媛凤殿里带出来的魔侍,却不知是否清楚这后宫中的主子是谁?” 两位魔侍迷茫对视,其中一位怯怯答话:“是,是魔后。” 江引希端着一副老人模样,微皱着眉头开口训话:“既然你们心中清楚,那想必也会掌握分寸,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该说不该说的都能够在心里掂量好!” 话已至此,两个魔侍也不是痴傻之辈,顿时明白了为何挨了一顿训话,弱弱对视一眼以后纷纷跪下朝江引希行大礼:“姐姐教训得是,奴婢们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只专心做好主子交代的事。” 江引希也不想训得太过,她努了努下巴,“嗯”了一声:“那便去替魔后娘娘打一盆水用于洗漱的山泉水吧。” 两个魔侍唯唯诺诺应承着拔腿就跑,江引希收收脸上得瑟偷笑的表情,也朝翼银烟的方向迈步。 第两百一十二章 判断失误 翼银烟走到较远的一端眺望,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着不高的小绿尖,草丰水润,连成片绿油油的草原占满了人的视线,不管看到多少远去,都瞧不见与天交接的尽头。 这里虽没有令翼银烟心生一览众山小的高瞻感慨,却也是能感叹天地之大,让人心旷神怡。适才她心底所生那不被人察觉的一丝郁结也终被凉爽的山风吹散,变得比一粒尘埃还要渺小。 女儿家的那点小心思,在这个宽广天地间真不值得一提。 游玩一番后又顺手摘了些好看的花草回去,翼银烟随魔侍的指引回到专门为她所安排的帐篷歇息。 帐中微暖,早已点上淡雅的茉莉花香,或许是翼名律爱女心切,所有帐内内饰及桌椅床榻摆设的方位皆如往常翼银烟所爱的那种风格而做的安排,帐内以淡黄色调为主,优雅格调中不失活力。 被这样无所不在的父爱所疼爱,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翼银烟顿感心情大好,才刚让李芸生把花拿走插上,就见到适才在帐外嚼舌根的那两个魔侍入内,毕恭毕敬地说,为魔后准备好洗漱的水和一应用具。 翼银烟看了江引希一眼,笑着应了一声,又命李芸生给她们每人赏了些金珠。李芸生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掏出金珠递了过去,那两个魔侍见魔后以德报怨丝毫不怪罪,顿时感激涕零齐刷刷地跪下,朝她行大礼再三谢恩后才离开。 翼银烟用清凉的水将沾了一日的风尘清洗了,再为自己涂抹了些润肤的香膏,此地风大,不好好养护怕会将脸吹疼。 李芸生才为她重新梳理好被吹乱的青丝,一位身穿墨绿高领衫的清秀男子通传后入了帐,朝她行礼:“母后万安。” 翼银烟诧异地睁大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男子,在模糊记忆中搜索对方的身份:“你是......文疆尊亲?” 柳文疆爽朗一笑,现出初熟少年应有的稳重,神色眉宇间与柳月宸有着几分神似,只是在咧开右嘴角的一排洁白中露出明显的虎牙,还透着半分纯真。 柳文疆恭敬地说:“母后初入魔宫的那段日子疆儿正忙于公务故极少到母后身边走动,后来疆儿不懂事犯下大错,更是没有脸面到母后跟前侍奉,这都是疆儿的不是。不知母后近来可好?” 眼前的“孩儿”比她还要大个五千岁有余,若不是有辈分在,让她对柳文疆喊一声哥哥也不为过!只是自从翼银烟当上了魔后,她便平白捡了好几个“长大了”的尊亲尊仪,这让她很头疼,一直都不知要如何应对,每次都是不太淡定地接过他们为数不多的请安。 如今,翼银烟被柳文疆一口一个“母后”地叫着,她听得心神都发起慌来,加上,柳文疆入狱的事情是跟她父王有关,她父王此次受牵连,或多或少都跟他有着关系,翼银烟的心不易释怀,可看着他如今如此谦卑地朝自己下礼,她的情绪变得纠结起来。 翼银烟无所适从,许久才回过神,带着几分疏离,淡淡笑说:“文疆尊亲,真是许久未见,前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头,不知现今可好?” 柳文疆的眼神变得复杂,似在回味昔日种种生出了多种情绪,他很快地重整表情,带着几分感激地说:“多谢母后关心,疆儿吃了苦,也体会到许多,看明白了许多。前些日子是疆儿的错误会了翼王这才累苦了如今的大翼将,在此疆儿向母后请罪!” 见柳文疆边说着就朝她行了大礼,翼银烟连忙想将他扶起:“这使不得......” 翼银烟还不知道柳月宸这次肯放过柳文疆的意图何在,她不敢贸然接受柳文疆的道歉。况且他若真是栽赃嫁祸的能手,翼银烟也不会轻易接受他的讨好与亲近,这样的人在后宫里已经养了一大堆,她不想再多一个来贴近。 “疆儿自知有错,在此求母后原谅,但也请母后相信疆儿也是被人构陷,是无辜的!承蒙父尊的宽容与信任,此次破格允许对石界多几分了解的儿臣前来协助,父尊的恩情,母后的关怀疆儿都会记在心中。日后母后可以直唤疆儿的名,疆儿也定以身效国,在母后身旁多加侍奉,定不负父母之恩!” 想不到这个对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柳月宸倒是知人善用,对臣子比她想象的要宽容许多。只是这不免有些反常,按照她以往对柳月宸的了解,他最恨忤逆接受不得一丁点的背叛,如今被定罪为大逆不道的柳文疆居然能够安然地放出来,是不是意味着过去他跟她父王有关的那鎏炫河一事还有其他的隐情在内,柳文疆或许是真无辜的? 此处尚在宫外,多有不熟悉的人来往,翼银烟重新打量眼前诚惶诚恐的柳文疆,她不好在此处为难柳文疆,只是她尚未能缓过神来,若现在让她对着这个不太熟的尊亲喊“疆儿”,她实在是喊不出口。 她想了想,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宫不是睚眦必报的小气女子,若你真心悔过且有苦衷,本宫自然是原谅的。” 柳文疆终于释怀而笑,他连忙起身,再对她多关心几句后主动为她介绍了不少有关石界石巨人族的风土人情,翼银烟对这类的地方趣事颇感兴趣,故让李芸生端来香茶与糕点,再将想要打瞌睡的李芸生打发去休息,她与柳文疆二人边坐边聊。 其实也是因为柳文疆与她年岁相仿且言辞生动,经此一聊,翼银烟这才发现,原来柳文疆是一个博学多才,沉稳又带有几分风趣的尊亲,与她想象的那种怀有满腹诡计心思的复杂人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上次他犯错入狱,这才让翼银烟心里对他有一种错误的认知。此次交谈翼银烟虽对他仍有保留,但也让她对他产生了新的好感,面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尊亲,她发现跟他二人独处是有着说不出的融洽,这令她心中舒坦也松懈不少。 柳文疆善谈,可见翼银烟喝茶的动作开始缓慢、表情淡淡,他动了动眉,没有多想就礼貌地换了话题,起身说尚有公务,且不想多加叨扰母后休息。得到她准许再恭敬地下礼,就离开了。 看着柳文疆识趣的背影,翼银烟不再眷恋手中尚有余温的茶杯,走到帐内鹅黄色的轻羽屏风后面,钗环不卸就直接躺入床榻中。今日确实累了,后背舒适的触感包裹着她,她感觉自己整个人无力地深陷其中,那双干涩的眼睛很快便已合上。 迷糊间她听到一声富有磁性的低笑,有人在她的头上窸窸窣窣地弄些什么,然后一席清凉的丝滑将她围住,等到那股凉意被自己的体温消灭后,身上那股轻轻压来的力量和脸上时有时无的触摸才跟着消失。 不知时辰几许,耳旁传来一声叹息,翼银烟自觉地扯动眼睑,不消片刻睁开了眼。 小憩一段后,她的双眼比刚刚更水润舒服些。她看向叹息之人,只见李芸生背对着她在床边独坐。那无力弯着的小身板中透出的落寞令她心绪飘向了远方的翼城。 不知现在翼城怎么样了?如今石巨人王突发奇想带着石兵不知所踪,这令翼银烟的心悬得更高。越是未知的事物,越是令人害怕。 一声细微的嘀咕声打断了翼银烟的思路:“会不会被发现呢......” 第两百一十三章 燎原军 “发现什么?” 李芸生闻声回头,才知翼银烟已然醒来坐起。 翼银烟坐到床边替自己顺了顺一瀑秀发,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钗环被人卸去,身上还盖着好生舒适的丝绒软被。 见李芸生抿着嘴没有说话,她用手肘推推李芸生的腰,努着嘴看她。 李芸生表情尴尬,眼中闪着她看不懂的目光,半响才难为情地说:“啊,我只是,只是在担心......”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石巨人族小公主的身份会暴露,入了石界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芸生身子一顿,合下一半的眼睑,眼睫毛盖住了剩下的半池目光,令翼银烟看不清她的真实情感。 翼银烟握上了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所以本宫才不想让你来,就是不想你像如今这般别扭纠结。” 翼银烟自从在柳月宸面前信誓旦旦说要一同前往石界,她便想好了只带许辛婉和江引希出行,留李芸生看守媛凤殿,可李芸生偏不乐意,非要跟来不可。 李芸生当然不乐意,心想那许辛婉才跟了翼银烟多久,她居然大言不惭说她会将娘娘照顾得比自己还要贴心。李芸生很不服气,她从小便跟着翼银烟,两人一同吃一同睡,直至两个姑娘慢慢长开了才落实了那尊卑有别的规矩,对于翼银烟的一切,没有人能比她更为了解,也没有人及她这般忠心仗义,肯豁出一切维护和保护翼银烟。 于是,李芸生不甘下风,争吵着非要代替许辛婉跟来不可。所以,翼银烟也只能妥协,最终留许辛婉看家。 叹了口气,李芸生摇着头苦笑着说:“娘娘如果离开芸生太远的地方,芸生会很不习惯也会日夜牵挂忧心的,让我一个人看着那偌大的媛凤殿,那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我可耐不住。” 那抹笑有些扭曲,李芸生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还摸着自己的脖子,难为情地说:“至于我的身份......我确实有些害怕,到了石界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倘若真被认了出来,只怕是......她不用想都能预知到后果。 李芸生心头一紧,却不敢在翼银烟面前发抖。 感受到翼银烟担忧的目光,李芸生甩了甩头,重新在嘴角堆起往日的憨笑:“其实被发现也没什么的,石巨人族的小公主,是何等威风的身份啊!此次出行不知会不会遇到石兵,倘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或许暴露我的身份反而可以守护娘娘呢?这么一想啊,我就觉得自己大有用处!” 这丫头虽然没心没肺直肠直肚,却是个一等一可爱的傻丫头。 翼银烟被她一脸与有荣焉的神色逗乐了,噗嗤一声笑把二人之间沉重的谈话气氛活了起来,她掩着嘴笑出了声,用力推了李芸生一把:“你个鬼灵精,这么快就打好如意算盘了?小公主,到时候石兵哥哥追着你满世界地跑,你可别哭鼻子来找本宫帮你解围啊!” 李芸生没好气地白了翼银烟一眼,她揉了揉自己被推疼的肩,眼珠子一转,便掀起翼银烟身上的被子往她身上扔去,翼银烟机灵一躲,顺手举起身后软枕扔向李芸生,当下就不偏不倚地甩中了李芸生的脸。 翼银烟没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那般清脆得如同碎玉相击的悦耳之声在帐外久站的人的耳海中反复回响,那人被惹得心痒痒想要立刻就掀起帐幕入内,一睹那神采奕奕的美人芳容。 才刚伸出,那去拉帐幕的手又极其克制地停住。 李芸生气急,一改策略取下软枕变了脸,可怜兮兮的脸中有一双无辜的眸子水灵灵的闪着微光,巴巴地望她。 翼银烟轻咳一声,假意不笑她凌乱不堪的发型,只是她的表情还是没能收住,李芸生看着完全没有被安慰的感觉,她黑着半张脸,虚伪地拉高唇角,不露齿地假笑一段以作回应。 “其实有机会能回到这石界来,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机缘。或者你心底也渴望着回来石巨人地界看一眼吧,毕竟那是生你育你的故土,是你的根。本宫想这,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从心里渴望着要跟过来吧?” 见李芸生不说话,翼银烟扬高俊脸,自信道:“不过你放心,哪怕你身份暴露,本宫与魔尊也会护你周全,断不会让石巨人对你乱来。一切只随你的心意可好?” 看着翼银烟一本正经地许诺,李芸生噙着一汪盈泪,好似随时都可以一泻而下:“娘娘,你真好......只是,你怎知魔尊也会保护我呢?” 丫头,自然是因为你身份特殊啊。 翼银烟在心里叨唠一句,口上却沉默不语,对李芸生让人头痛的憨傻,不懂得举一反三的直脑子她已经不想再多加解释。 “你是魔后重视之人,自然也受本尊的照拂。” 响起厚重幕布被人掀起的沉闷声响,穿身深玄色长衫的翩翩身影施施然入内。 李芸生一惊猛然回头,那双眼直盯着来人,完全眨不动。 柳月宸今夜穿了一身简洁的笔直黑衣,半敞不扣的直硬无袖黑色外套上绣着金线与规律分布垂直排列的方正型青玉片,挺拔身型透着气宇轩昂的高贵特质;中间不被遮拦的结实胸肌将贴身低领口饱满地高高撑起一个微妙的圆弧,微鼓而起凹凸有致的臂弯若隐若现无法令人忽视。一支白玉簪别于玉冠之内,束起了往日喜爱散落的灰黑长发,更能让人光明磊落地探视那郎艳独绝的面容,将无可挑剔的脸庞无比清晰地展现,深邃有力的轮廓隐透阳刚之力。 居高临下的眼神逼迫李芸生折服,她身躯一耸,立马从床上滚下卑微站好。美色虽震慑心魄,可不属于自己的美色看多了恐会折寿。 李芸生再次使起变脸大法,眼神一收一秒正脸低下头,偷偷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有异物后,恭敬地朝柳月宸行了个礼,又朝银烟下礼,自觉告退。 第两百一十四章 小气如斯 翼银烟坐于床上,正发着呆地看柳月宸,只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坐于床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说:“烟儿与李芸生虽好,却也别让她再碰此床,本尊不喜有其他混杂的味道。” 翼银烟一脸不解地看他,还未将“为何”问出口,就发现自己坐在凌乱的床上没有丝毫淑雅风范,顾不上发热的脸蛋,她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衫坐到床边,见他旁若无人般褪去长靴,伸手就要掀起身上的外套,她疑惑地开口阻止:“尊上这是在做什么?” 柳月宸不以为然地看她,动作依然没停下,利索地将半敞外衣褪去搭到一旁。 这里既然是女子的内室装潢,翼银烟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她父王为她一人单独准备的房间,熏香亦是她独爱的柔软甜腻的类型,入住以后她还特意从茉莉熏香中添加自己闲来无聊时所酿制的香甜花蜜。 然而柳月宸的此番举止,令翼银烟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次的判断失了准。 翼银烟的脸刹时耷拉了下来,吞吞吐吐地再问一句:“莫不是,尊上也要在此处就寝?” 柳月宸挑高浓眉,手肘撑膝,半拳撑额侧身看她,戏谑反问:“有何不可?” 他半弯的身躯让原本紧贴皮肤的黑色内衣被压弯,筑出一片淡淡的松垮阴影,也将更多的胸肌纹路展露出来,跌宕起伏的线条半隐半现,瞬间吸住了翼银烟的视线。 她倒吸一口冷气,偷偷地咽了咽多余口液,怯生生地看柳月宸说:“可可是,这是女子的内室,臣妾以为这是父王为臣妾一人所准备的。尊上来这里,自然是有正事要忙,不会住这......” 柳月宸当然留意到美人那若有若无的窥视,他低下头偷将嘴角一歪,随即松了松脸,故意朝她坐得更近些,分明想将更多的身材送入那双正在悄悄偷窥的眼眸里。 过往总是她在无形中引诱着他,这次他要换过来,尝尝那调戏夫人的滋味。 “本尊给翼王的指令是‘务求能让魔后满意’。” 那如三月桃花般的脸伴随轻微讶然而舒展,实在是赏心悦目,她身上因适才与李芸生胡闹而发了微汗,他这才多靠近些便能闻到那幽幽飘来的茉莉花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甜丝丝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拉近,柳月宸如饥似渴的眼神仿佛在邀请着她。 眼前的美男子将她的小掌扯向他外漏的胸膛,这...... 这分明想用诱人的身躯对她施蛊,如那传说中的狐仙媚术般迷惑人心。 翼银烟心里暗暗叫苦,可所有的精神力却放在了被抓住的指腹上,她的手在他胸口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半悬,打一激灵便贴了上去。他胸膛之内有力的跳动把他心口上的肌肤一下一下蹭到她指尖之上,肌肤上还留着少量微汗,带着凉意却尤其沁人。 这个动作不知定格了多久,翼银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她将脸别开,顶着滚烫的脸羞涩启齿:“尊上不可!帐内不同宫殿,帐外的守卫会......会察觉的。” 这点可不假,就看今日那两个魔侍略微大声的话被帐内三人听得有多清晰,就可以猜测出这牛皮帐篷的隔音效果是有多么不佳。 柳月宸缓缓笑开,缓缓提起她的柔荑,移到唇角边轻轻吻着,那勾人的眼神不曾从她的脸上错开分秒:“只要烟儿乖静些,就不会被他人察觉。” 翼银烟羞于言表,耳根子都烧得火燎燎的,她一时不懂反驳,像被人偷了舌头,她含糊地说:“那......那尊上轻些......” 柳月宸头一歪,嘴角挽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是烟儿轻点才是,本尊的伤口才愈合不久今日又多有动作,如今变得甚是脆弱啊。” 他的呼吸烘热了她的手背,她的手在他的掌中越发温软。 见翼银烟的脸瞬间炸红,正憋着一股劲不得发,柳月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她迷茫的注视下,他松开了手,把自己半边腿曲着压到床上,将不正经的身躯重新坐正。 他把胸口朝她的方向挪了几分,伸手就解腰间绸带:“那便劳烦烟儿把药箱取出,替本尊再换一次药了。” 见他立马宽衣,翼银烟的脸被炸得狂热,条件反射想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掌中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几遍后,她终于听懂些什么转头看他。 她微微吃惊地跳了下眉,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换,换药?上午不是才换过吗?” 他将衣领再拉松些,不紧不慢地解释:“嗯,本尊方才沐浴更衣后在帐外走了一圈多逗留了一会,不曾想夜间有雨,肩上的药适才应该已经被淋湿了。药医不是说伤口不可碰水吗?以防万一,还是换上新的比较稳妥。” 所以刚刚那不是汗,而是雨水,怪不得这么凉...... 翼银烟的内心抓狂不止,恨不得将捏得发白的指伸到自己脸上使劲地挠个遍,至红方休:天呐,适才的我居然不知羞耻地起了色心? 柳月宸见她绷紧着脸,阴晴不定的眼神在四周晃悠,他伸手轻捏她的下颌,强迫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终于瞧见了那假装不动声色的眼底下自以为深藏不露的欲求不满的渴望,他压着声线,邪魅一笑:“怎么,烟儿想的不是换药,那是想什么?莫非是在想......” “我!”伴随一声惊叫,她将他的手推开,慌里慌张地起身寻药,“我把药放在哪了?我要找找......” 逃之夭夭果真是三十六计中的上策,只是并非在任何时机中对任何人都适用,翼银烟则以为,有的时候,寡视、少言、乖静也算得上是上乘之计。 昨夜翼银烟除了被柳月宸调戏一番,又忙着换药出了些汗需要沐浴再睡以外,倒是没有怎么折腾。 她虽睡得算稳,却还是醒过几回,第一次醒来便是察觉夫君已不在身侧,床榻前又多了两排屏风,以床榻为中心三丈外将她严密地遮挡起来。往后几次,便是隔着屏风听见柳月宸与本次随同前行的魔圣陈宇在低声议事,还有翻阅魔灵印微生在深夜中从魔都骑马送来的密折的声音。 魔尊出行一趟,大家都跟着辛苦起来。看来此次石界的事很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如此破费心神大动干戈的柳月宸也非去不可。 此时的翼银烟不是很明白柳月宸为何总爱在她身侧议事,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此举除了是柳月宸对她的十足信任以外,还存着其他深意。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不听话的魔后 天已渐亮,翼银烟也没有了睡意,索性起身独自梳妆更衣。因昨夜柳月宸下令“不喜其他混杂”,她便不让李芸生入帐,将她打发去跟在江引希身旁。 才刚穿好修身的暗紫色百褶裙,翼银烟才坐于妆镜前面,身后一人就推开屏风入内,弯腰一提就顺走了她手中的眉笔,自觉从旁一坐,便为她涂画起来。 瞧出他眼中淡淡的青光,翼银烟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干涩的眼角,他似享受般轻哼一声。 听这一声压喉的浅吟,她莫名地更心疼了。 “如此小事,让臣妾自己来就好了。” 柳月宸没有接话,只浅浅一笑,可她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变得阴沉,神色也不如昨日的轻松,恐怕是昨夜带来的密折中道出了些令人棘手的麻烦事。 翼银烟不多话只静静坐着,看柳月宸的动作虽然有板有眼,可眼中神色早就飘远在想些其他什么费神的事,她也随同他发起了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 为她上好了妆,柳月宸回过神来,见她不知所以然地呆傻睁眼,他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牵起她到屏风外的膳桌坐好,那里早就撤下了密折,只有小米松糕、南芋煎饼和清润小粥。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话,等安静地用完早膳,柳月宸终于开口说队伍准备要出发了,让她稍加收拾,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窄,因此不能够乘坐马轿只能骑马。 怪不得今日特意为她准备了这松紧得宜长不过脚粿的百褶裙,翼银烟点头应话,吃饱以后见柳月宸穿好衣衫率先离开,她料想他不会再回来,于是唤李芸生入内帮忙收拾,不消片刻便走出帐外与柳月宸汇合。 上了马,一行五百人马由翼名律带头整齐出发。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就走出了昆阴山脉来到驻防边境的军营中,营口处还挂着一张随风飘扬的贵蓝色调的旗帜,清风扬旗而响的霍霍卷旗之声在凌空中彰显出这支军队所向披靡的必胜傲气,而上面印着的正是大笔挥毫狂草而书的“燎原军”三个大字。 军营中为首的三个将军打扮的将领早就在门前等候,只是他们的表情各有奇异,皆将犹疑的眼神投向翼名律身后,晃着头张望。 将领细细端详,只见翼名律身后跟着一位年轻才俊,此人他们都认识,是前些年比肩共战过几回的魔尊长子柳文疆。除了他,还有不曾见过的一男一女,虽然衣着低调却依旧不减浑身贵气逼人的气度,他们的目光立马被深深吸引。 男子脸庞深邃,一身结实不掩勇猛,有力手腕牵紧缰绳的姿势不失王者霸气;女子褶裙装束简约雅致,柔美中不失英气,那带着几分冷艳的绝美容颜自信傲然地俯视着他们,气度丝毫不逊于军营中任何一位男子! 其中一位将领的眼睛亮了又亮,再与骑着马的绝美女子对上一眼后,他心间顿觉春暖花开绿水荡漾,心跳更是没有节制地开始增速。 谁能告诉他,她是谁? 三将领看柳月宸第一眼的时候有些迷惑,见其中一位恭敬行礼,另外两个即刻像想通了些什么,一拍脑袋后诚惶诚恐地朝队伍前端的三位高贵之人行起大礼来:“魔尊万安,魔后万安,文疆尊亲!” 原来她竟是魔后娘娘,那将领瞪直了的眼眸里的亮光突然就暗了下来,极为惋惜而低沉地长长叹息一声。他没机会了。 原来驻守此地的除了临时空降入军的翼名律之外,还有一直在此处带兵的大将——魔圣张青鲁和魔灵霍家章。 这两位中,前者擅长排兵布阵法术高超,后者虽不善法术却武力了得,流星锤在手无所不破。这两位虽在早年间与魔尊并肩作战攘外安内多年,可彼时的魔尊与此时的魔尊容貌大不相同,二人自然无法一眼就认出他来。 之所以另外一位从旁的魔灵李运起能够认出如今的魔尊,完全是因为他就是被魔尊秘密召回魔都,当面下令将他暂时调入石界边境的军营中,所以此时他才能够反应过来。 柳月宸不怪罪,爽朗一笑,豪迈提嗓狂声唤道:“张青鲁,霍家章,别来无恙啊!” 这一句亲切问候虽说得云淡风轻,可柳月宸早就捕捉到这些跟随多年的将领中,已经有个别人对他的魔后刮目相看。 他不动声色抢先在翼银烟之前下马,然后走到翼银烟面前伸出了手。 翼银烟不明白,既然她能自己上马,那下马自然也不可能会难倒她,可见柳月宸完全无视她的拒绝,伸手一直在等着,很快就开始眉头微蹙地盯她,似乎要不耐烦了,翼银烟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可碍于在众人面前不好下他的面子,只好顺从地递手过去。 才将手伸过去,翼银烟就被柳月宸突然使劲一拉,整个人在没有防备之下被过猛的力度扯离了马背,眼看她就要扑向空气往地面去摔,柳月宸张好了手接过她的身子,顺当且牢靠地在原地旋身一圈以作泄力后将她抱好。 被迫吹完这一圈刻意营造的浪漫清风后,翼银烟搂紧他的脖颈,用余光接收到不少惊诧的耿直眼光。 这群大老爷们终究是少经情事,此时居然个个都不懂得避嫌,还瞪大眼睛不停地瞅着柳月宸当众秀恩爱。 她用“不知道许多人在看着吗,你也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的眼神去切柳月宸,而她很快就接收到他“看又如何?有什么是本尊不能做的?”的桀骜表情。 “你!” 翼银烟哑口无语,恨不得捏拳揍向他的伤口,然一切谋害动作也只是在脑海里想象,她只能怒目横视至他将自己放下才忿忿罢休。 既然柳月宸已经开口跟魔圣魔灵们打了个照面,翼银烟觉得她身为魔后也应该敬重地朝他们问声好,也能顺道解除一下此番尴尬的氛围,奈何她移一寸柳月宸便挪一步,一直都故意挡在她的视线前面,她根本无法就近一睹诸位大将的风采。 翼银烟张了张嘴,却又看柳月宸眯着眼抿着唇似有不悦,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惹得魔尊大人不快了,当着众人面前她也不能发作,只好妥协地从柳月宸眼中读出特意为她“安排”的方向,只隔得远远的朝诸位将军浅浅回礼,就跟随军营魔侍入帐。 第两百一十六章 双唤术——石雨之刃 待翼银烟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柳月宸才似笑非笑地转身,一脸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与各位聊起军营的事情来。 这出宫的一路下来,柳月宸就对翼银烟有了更多的想法。魔后与他如此心心相印,自然不曾给他带来丝毫麻烦,为人处事更是进退有度可盐可甜。柳月宸人还没下马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摇着算盘啪啪打着:看来日后出征行军,将这个八面玲珑的美人随身携带也未尝不可。 只是谅他有多精明,他还是算漏了一点:戍守边关多年的将领们日子都过得清苦且少近女色,就连方才那几个跟着自己征战多年的干部们都止不住朝自己的魔后多看一眼,而且他还发现有人还不止多看一眼!顿时柳月宸暗自认为十分不妥,很快就觉得这是亏本生意,赶紧将适才自鸣得意打得满满的算盘搁下,立马故意上演了一场“你侬我侬”的爱情故事。 与诸位畅谈叙旧一番后,柳月宸带着柳文疆随同诸位大将入议事的营帐内,秘密商议此行的部署。 眨眼功夫就来到了午时,魔侍们开始入内张罗着午膳,张青鲁主张给魔尊魔后设接风宴席,然而魔尊却没有接话。 见魔尊眼神尚未从军防布阵图中挪开,霍家章神思飘远,明知是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相劝:“不如臣现在去请魔......” 话还没讲完,柳月宸突然回眸,将深邃的目光打入了霍家章眼底,仿佛只此一眼就能从中挖出藏在里面的私心。 霍家章心虚一颤,只好将剩余的那句心声重新咽回肚子里,毕恭毕敬朝柳月宸低头。 柳月宸收回朗目里的寒光,表情重新和缓起来,他淡淡地说:“本尊就随你们一同入席,至于魔后,她身体抱恙不宜多有走动,就劳烦张魔圣派人将午膳送去魔后休息的营帐即可。” 既然魔尊开了金口,张青鲁再觉得不妥也只能领命。 因为等吃好以后便计划要带兵朝石界出发,故张青鲁也没让人上酒,只上了特意猎来的野味,确保能不怠慢魔尊魔后便好。 原本翼银烟还以为适才感觉到的不悦是错觉,不久她见几位魔侍带着午膳入帐,并且带了话来,说魔尊体谅她身体抱恙,所以准许她不出席宴席在此处独自用膳。 待不相熟的魔侍们尽数离开,翼银烟无力趴坐在膳桌前,看着满桌飘着香气的菜肴竟食欲全无,她不顾形象地跺脚,无奈地大叹一气:“柳月宸这又是在发哪门子脾气?怎么突然像是要软禁本宫似的,就连宴席都不许本宫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翼银烟毫无避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盘里大声直呼魔尊名讳,从旁的李芸生尴尬的脸忍不住一抽,可又不知从何安慰。 如果翼银烟都看不懂柳月宸所为,那李芸生更加弄不明白了。 真是可惜了,如此一来她是无法目睹那宴席上一字排开的武将风采了。翼银烟摇着头,扼腕不已。适才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发现无论是魔圣张青鲁还是另外的那两位魔灵,他们个个的年岁皆与柳月宸相近且剑眉英挺相貌威武,身穿铠甲的身姿更是勇猛无双。 翼银烟嘟着嘴又瞪圆了美目,没好气地小声嘀咕:“怪不得不许本宫去,竟是怕本宫瞧亏了那些个人人瞻仰的英伟男子......呵,小心眼小气鬼!” 她一边骂着,一边用筷子猛戳那碗无辜热腾腾的白米饭,李芸生不明就里,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了些,连忙笑着从旁哄了很久她才肯食下半碗又不吃了,唯独那盘银丝嫩鸡汤比较对她的胃口,也就多喝了好几口。 午膳后合了一会眼,翼银烟就被李芸生唤醒,李芸生一边为她重新整理一下衣着发饰,便听到帐外催促出发的声音。 幸好今日翼银烟衣着简练,李芸生只要为她套上一件防身又防寒的小马甲就好,那一头清丽的秀发也是直接挽起做个简单的云鬓即可,因此翼银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便出了帐,被李芸生交到魔尊大人的手上。 翼银烟看了柳月宸一眼便淡然地转移视线,不理会他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马,潇洒利落地跨了上去,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随后又将李芸生带上马背。 柳月宸才将嘴张开,就看到张青鲁和李运起也陆续到场,他只好闭上嘴,朝她无奈一笑便去牵他的飒影,一跃而上。 队伍已经准备就绪,而四处张望的翼银烟却感到奇怪:她记得还有一个霍魔灵的,怎么队伍里没有他? 柳月宸一声令下,张青鲁李运起二人领着身后一百魔兵前进。 没走多远,翼银烟发现周边环境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绿草茵茵的平原逐渐退变成寸草不生的沙地,再走一段距离,就再也见不到小小青草,只看到高大的石蔓遍地生长,还没有攀上石蔓的高石更像一座座小山般堆高,沙地也逐渐变为坚硬的石地。 翼银烟开始明白,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离石界非常近了。 眼看远处站着几个零星石兵,柳月宸将马放慢,慢慢退到翼银烟身侧,柔声地说:“前面就是石巨人的地界,本尊要朝前与他们交涉,魔后在这里静静等着就好,记住不要离李运起太远。” 翼银烟的气还没有消,冷漠地“嗯”了一声,始终没有转头看柳月宸。 换做以前,要是有女子敢不知好歹对柳月宸使性子甩脸色,他定怒目直视严厉处置。可看着眼前美人委屈的嘴脸,那张水润的唇轻轻嘟着也是格外风情,一时半刻他竟半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罢了,柳月宸再看一眼,便收起留恋的目光,表情肃然地沉声喊“驾”就快马直奔。 耳旁响起了飞踏远走的马蹄声,翼银烟虽然有气,可见柳月宸一走却又不舍,她急切驱马前行数步,想要张望那不可一世的身影,跟在马旁的江引希看她口是心非暗自发笑。翼银烟回头瞪了她一眼。 第两百一十七章 一家三口 柳月宸带着柳文疆、张魔圣策马直奔,率先来到看守边界的石巨人面前,大声喊话:“本尊乃魔界至尊柳月宸,今日有事想入石巨人地界拜访石巨人王,烦请诸位前去王宫通报。” 见他们三人靠近的石巨人本就张弓拔弩般警戒着,听完柳月宸喊话后,不仅没有收起手中的石斧,反倒三五成群聚在一块低语后,个个都怒目直视骑马三人,突然就对天嘶吼面目狰狞,在毫无先兆下狂暴了! 张魔圣瞧情势不对立马朝身后大喊:“张魔灵!护驾!” 柳文疆脸色一变,觉得有所不妥,看向柳月宸:“父尊,按疆儿的认知,除了石巨人王性格比较暴躁之外,石巨人族人一向温顺亲良,不应如此鲁莽行事才对!今日他们不知是怎么了?” 柳月宸咧嘴蔑笑,眼中放着肃杀的精光,不曾展露丝毫惧色,反倒有所不屑地说:“他们胆敢踏入我魔界地界,那便无需手下留情,杀了再说!” 霍家章也看出其中端倪,得令后立马让身边的百位魔兵出列,朝百米外的他们三人奔来。 第一次亲眼瞧见那石头般强壮的巨人在一声振聋发聩的对空嘶吼后化身变大,翼银烟心中有惊花容有失,她连忙让李芸生下马,打算策马向前支援却被身旁的李运起阻挠。 狂暴后的高大身躯在双眼中放出刺目的绿光,人手一把的石斧放在地上拖行,瞬间石斧与硬石地面磨出了条条火星,刺耳的摩擦声令向前进的魔兵脚步也慢上了一拍。 八个已经狂暴的石巨人加快了奔跑速度直朝柳月宸三人冲去。 此战难免了。 柳月宸的剑已出鞘,这把剑与往常他所佩戴的截然不同,剑身的金属光泽比平常的宝剑要亮泽许多,两端的剑锋边缘一直泛着淡淡青光,竟然比石巨人眼中的绿光还要更凌厉霸道些,更能勾起人内心的恐惧,吞慑人心。 高举利剑,柳月宸看着石巨人的步伐,找准了一个时机,他眯紧的双眼猛然瞪大,那双朗目中放射着冷冷寒意,他侧过马身将剑对着石巨人横扫挥去,如虹剑气所指的方向瞬间从地上平白生出一层白雾,很快便在地上结出一层泛着蓝蓝幽光的冰雾。 石巨人防不胜防,踩到那片被冰露冻结的地面后纷纷滑着摔倒,有的甚至在停下查看的时候被冻住,动弹不得。 这为魔兵争取了不少时间,未等石巨人挣脱来到柳月宸面前,支援的魔兵就已抵达。 那八个石巨人丑态百出,柳月宸冷眼旁观,高哼一声,低沉隐怒的话音仿佛是死神的召唤之咒:“尔等不分青红皂白意图踏入魔界对本尊行凶,其罪当诛!石巨人族若想要与魔族开战,本尊定会成全,不辜负尔等送死的决意!” 远方的十几个石巨人本来已被柳月宸的气场震慑面面相觑不敢向前,可就在此时,其中一个石巨人像被激怒般对着众人大喊几句石语,其余的石巨人皆面带怒色地狂暴变大后也踏入魔界地界,他们来到那八个同伴身旁脚上用力跺地,逐步将地上的冰层轻易震碎后就不管不顾朝魔兵直冲。 柳月宸的唤冰术已经练得跟巅峰造极无差多少,可在石巨人面前却是作用不大。虽然适才他阻止了石巨人前进的步伐,可他心中深知,石巨人是巨石所化的精灵,身躯中天生就蕴藏着天地间最为淳厚的五行力量——金木水火土,其中所代表的金属、植物、水流、热能、土地五种天地元素皆是石巨人与生俱来的潜能,它们可以与五行共生,换个角度便可理解为,他们与天地力量相融,是如同天地般强大的存在。 唯一算得上是局限的,便是这一切力量只限制于那副强壮躯体当中,他们无法与其他个体随意转换,因此,所有单属性的法术在石巨人面前皆可被轻易破除,这也是石巨人虽不懂凡俗兵法却仍可独立于世千万年不受侵犯的强大原因。 眼看这一群高大身躯能量未知的石巨人轻松地把魔兵一次次推倒,那巨大的石斧要费数人的全力才能吃力抵挡,柳月宸等人皆皱眉应对,柳文疆虽更懂得石巨人的要害所在,但仍旧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将他们击败。 想起柳月宸身上的伤,翼银烟将自己的心思扭成麻绳那样歪曲,那握着缰绳的饱满纤指陷入了缰绳那坑坑洼洼的褶皱处,紧得如同快要渗血了也不自知。 那双紧随柳月宸身影的眼睛里暗藏蠢蠢欲动的躁动。 李运起无意间瞧见翼银烟颤抖不已的双手,默默阴沉着脸摇头。 早就听闻魔尊大人迷上了年轻貌美的新魔后,为了她曾荒唐得多日不朝。起初李运起还不信,然而今日过来这么危险的边境又不是来风花雪月的,行军打仗刀光剑影那都是要舔着血的!魔尊大人将温室里娇养的娘娘带来这寸草不生的荒芜边境,此举是不是有些过火? 魔尊如今这样任性,实在是坐实了之前李运起不以为然的荒谬传闻。 他身为魔灵不能上战场从旁助魔尊一臂之力,反而要守着这位娇滴滴的魔后娘娘,李运起心中越发不满,却碍于对方不是普通宫妃而是“魔界之后”的身份,只能敬重地黑着脸从旁守着。 眼见魔后脸色吓得惨白,那双漂亮的美目不安地左右晃着,李运起猜她肯定未曾见过这样厮杀的血腥场面,想起魔尊出发前的叮嘱,他牵强地拉起不自然的嘴角,用他认为最和善的口气安抚道:“魔后娘娘莫怕,从古至今有哪个战场不是这样的,别看魔尊大人年纪不长,可他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数十场,如今的局面算不了什......” “情况不妙,引希,你骑本宫的这匹马,赶紧回去找本宫父王,让他带足够的人马前来支援!”翼银烟利索下马,将马交给了江引希。江引希接过便上马离开。 这么快就想到搬来自己父王,莫不是魔后胆小,生怕魔尊抵挡不过石兵会攻到她自己跟前? 李运起越来越看不起这懦弱的魔后,虽来不及阻止,却还是强忍着脾气,劝道:“娘娘大可放心,区区十几个石巨人不足以......欸!娘娘是要做什么?!” 他好心劝导,却不曾想话没说完,眼前那个发着抖跺着脚的魔后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突然身型一定,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跃起,奔赴战场! 不曾想这娇滴滴的魔后娘娘居然会使轻功?李运起顿时惊诧地张大了嘴。 哦不对,这魔后是唤沙术传人翼名律之女,她有几分功法倒也正常,不过魔尊既然开口让他从旁守护,想必魔后的修为也不会高到哪去。 只是,魔后自恃有几分能耐任性那也算了,可为何那个原本从旁守马弱不禁风、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连轻功都不会的丫头居然也撒腿就跑,只在心口装了个鲁莽的“勇”字就大胆地追随魔后身影而去? 李运起灰蒙着脸,瞬间以为自己连个小魔侍都不如,像极了那躲在一旁的胆小鼠辈。 喉间憋着一口闷气不得发,他粗鲁地啐了一口沫,不想再守在此地看风凉,索性也勒紧马缰大喊一声“驾”! 第两百一十八章 奋力守护(上) 翼银烟的心思不在李运起,所以他在她身后一直叨叨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清,她的全身神思都在不远处的战场上。柳月宸那身肃杀的黑最容易辨认,她的目光轻易便能捕捉到。 只是,此时最危险的恐怕不是他。 想着昨日那努力讨好自己的初熟少年,一口一句亲密地唤着她“母后”,如今独自一人在两个个石巨人的围攻下强撑抵抗。由于站得远,银烟轻易便能察觉到在不远处又有一个石巨人看他年幼好欺负,且周边魔兵都自顾不暇,似乎有意对他的后背埋伏,翼银烟于心不忍,最终不管李运起的阻止,招呼也来不及打便飞身前去支援。 由于距离较远,银烟还未赶到,三个石巨人就已经围上了柳文疆。 毕竟还是有些战场经验,柳文疆不至于被埋伏伤到,却因有三把石斧在他身侧嗖嗖地飞武,他还是躲得费劲。虽然他的剑与柳月宸的一样,都是特质材质易于切开石巨人的身躯,可上一秒柳文疆才刚接过两把石斧从正面劈下的力量,如今身后又打算落下一记,翼银烟顿时心喊不妙。 眼看那把石斧正要坠落,他做好了全力抵抗的姿势却不见石斧落下,只是耳闻石斧发出了沉闷“噔”的一声,便摇摇晃晃地朝一旁的空地径直跌落,石巨人正想那把石斧捡起却动作定格表情怪异,柳文疆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缠着一堆不知名的黑色细砂,黑砂碰到地面以后便如同黏上了一般,任石巨人如何恼火使劲都无法拔出。 他朝身后一瞄,看到一个熟悉却令他错愕的倩影。 “母后!” 翼银烟轻松落地,朝他浅笑点头,很快又双手施法挥出另外一束黑色的物体,很快柳文疆左侧的另外一把石斧遇到了之前那把石斧同样的困境。 少了武器,石巨人的狠劲顿时被削弱不少,相互之间迷茫对视看不透其中原理,柳文疆虽不知翼银烟使的是什么法子,却也抓紧时机快速躲过石巨人的赤手空拳,直接攻到三个石巨人身侧,朝他们的关节部位砍去。 三五道无法预计走向的青幽剑光如游龙蜿蜒频频戏月,不消片刻,三个石巨人已然倒下了两个,他们身上或大或小的伤口皆流出透明的液体,其中还带出了浅溪淌石跌宕而生的清新味道,翼银烟仔细端详,才发现那石巨人的血液居然就是天地中孕育万物的水。 形势顿时逆转,翼银烟吸引了再次暴怒的石巨人,很快柳文疆便找到最好的出手角度,将这最后一位也击倒。 松一口气后,柳文疆的那份错愕化作了惊喜,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千言万语化作一躬身:“疆儿谢母后的救命之恩。” 三个石巨人都是柳文疆击败的,她也没做什么,翼银烟有些不好意思,口中那句“文疆尊亲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尚未说完,就被眼前的石巨人吸引了目光。 只见适才鼓动诸位出战的那个石巨人见久攻不下,居然又不知从哪召来了十几个石巨人,最要命的是,他居然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股脑地指向翼银烟身后不远处同样在战斗的柳月宸,似乎意图群起围攻。 说时迟那时快,翼银烟奔到柳月宸附近,随时准备用起自己炼制的黑砂。 这黑磁砂是翼银烟早些天的时候在魔宫里无意间炼制出来的,那日她本想练出携毒的暗器,却无意中发现她后院中的细砂一旦被唤沙术炼化,再混入少量的黑磁粉,便生出了与同属性紧紧相吸的功能,所以适才她挥出的黑砂击向碰到石斧后便紧粘不放,而由于此处的地面皆是沙石,比起石巨人个体来说,地面对黑砂有着更大的吸引力,故黑砂拉着石斧直接倒地,三者紧密融合难舍难分。 她本想着此砂用途不大,扔了也不可惜,只是见已经做好,怎么都是一番心血,故还是随身携带着。没想到有朝一日来到石界它竟然还真的派上用途了。只是这黑磁砂的量并不多,她掂量了一下身上的黑磁砂,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再吸住四把石斧了。 柳文疆顺着翼银烟的目光及动作,顿时也揣测出石巨人的诡计,连忙跟上翼银烟身影赶到柳月宸身旁。 适才她在远处的时候也有留意到,单凭柳月宸的唤冰术是不能对具有五行力量的石巨人产生多大作用的,只是她同时也看明白了石巨人的力量。 这次出发前,她刻意让人到魔宫中藏书最多的繁识殿调来了有关石巨人族的文卷资料,对石巨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据她所知,石巨人虽是具有五行力量,可今日一看,她发现他们是不能同时将所有属性的力量运用起来的。他们每个人所擅长的类别都是不同的,有的石巨人擅长用石斧主攻;有的则更凶狠些,会刺破自己的身躯,利用体内的水流施法攻击;还有的会主动与周边的石蔓合二为一挥向魔兵,而且翼银烟还发现,他们每个人所擅长的,都是五行里的其中一种力量,并没有一位是将五行力量结合使用。 或许自然力量本身强大,要么是他们不屑于魔兵的进攻,故而只是想用单种属性的力量御敌,要么就是他们本身就是天赋各异,强项只有其中一种并不能完美拥有全部力量。 真实理由要真的是后者,那她就有新的想法了! 翼银烟叫唤一声,又对柳月宸使了个眼色,只见她掐起柔指,口中喃喃催动唤术将地上的砂石支配,做了几个柳月宸曾经见过的术法招式。 柳月宸领会其中,身躯一瞬移开,只在眼前的那个石巨人面前空留一道虚无的灰影,他靠翼银烟更近些,压下浓眉后四指一挥,随着极快的黑袖动作从他掌中催出的唤冰飞露紧随砂石攀空的轨迹而上。 砂石才将远处想要靠近的石巨人四肢缠上,柳月宸狂目睁开法术一催,砂石瞬间与冰露融合相结成冰,不由原本轻敌而怠懈的石巨人做出反应,石冰就绕着石巨人的四肢而攀爬捆绑。 冰中含石从而格外结实,经柳月宸逐步叠加的法力加持,石冰之上还额外爆出无数根没有规律的尖刺直接在凭空破出的同时插入了那十二个原本要针对柳月宸的石巨人体内。 石巨人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招式,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功法,顿时疼得他们发出如石头相撞般极其沉闷又不失压抑的嗷嗷大叫,部分人想用暴力掰断身上诡异的石冰,奈何这瘆人的东西坚硬无比且缠得十分紧密,他们越是想用力去掰,石冰中长出的尖刺就越生越多,有的甚至直接将使着蛮力的手掌穿刺而出,生生把石巨人的手掌也钉连在石冰之上。 第两百一十九章 奋力守护(下) 这石冰就如同永生的荆藤蔓条般猖狂缠紧,石巨人无计可施亦无法解脱,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待在原地,痛苦不已。 眼眸乍然一亮,柳文疆惊得合不拢嘴,很快脸上全是佩服的神色。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尊是何等神勇,不过八万岁便能修习高阶唤冰术,是魔界公认的绝世奇才,可他不曾想翼银烟的唤沙术进步得如此神速。 大半年前见她与父尊一同使唤术共建结界时,旁人或许不知,可柳文疆作为唤术传人自然是分得明白,当初的翼银烟不过是使了普通的唤术灵气略输绵薄之力,整个结界实则是在自己父尊的支撑下完成的,两种唤术还算不上是真正的融合,当时柳文疆感觉翼银烟的唤术气息还不够淳厚,还没有能展现唤沙术的真实力量。 此次翼银烟脸不红心不跳地使出高阶唤术,不仅与自己父尊的力量互补互强,两人之间此多彼少的力量尺度掌握得炉火纯青,施法后还没有出现消耗过多所造成的类似气息不稳等症状,实在是令他震惊! 二位唤术传人果然皆惊为天人,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对方截然不同的气息相融。土与水的属性本该是相克,如今不仅没有彼此吞噬侵害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超脱共存。 打出如此双剑合璧的高阶法术,这是整个魔界都未曾有过的历史!柳文疆自此心中对自己的父尊母后又多生七分敬畏。 何止是柳文疆,张青鲁李运起等人连同魔兵皆讶然不止,没能忍住地抬头张望,在看清后眼中便只留下对魔尊魔后刮目相看的敬佩神色。就连远处察觉氛围有异的霍家章也不自觉地咽下口水,半惊半喜。 这下他们终于明白,为何魔尊孜孜不倦忙于国事仍悉心照料这位年轻貌美的魔后了。一界至尊是何等高贵尊荣,从来只有别人服侍他,并未曾听说过他能为谁去操劳,可数日以来,这位至尊在军帐在软帐间来回奔波,又是亲自为魔后送软被,又是亲选服饰,今日还特意去寻厨子亲挑送去魔后帐内的午膳,还非要加一道银丝嫩鸡汤不可。这些琐事魔尊大人做起来却没有半分尴尬,反而是甘之若饴不亦乐乎。 敢情那不仅是位娇滴滴的绝色美人,还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这等女子,试问天底下哪位男子不愿捧在手心中疼爱? 片刻后,所有人在心中吊打自己有眼无珠,收起之前对翼银烟的不满和质疑,对她是满心眼的肃然起敬,赞叹不已。 施完法术,翼银烟表情一松。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与柳月宸成功地配合使出双唤术的招式——石雨之刃,这是她与柳月宸共创的一道原创法术。施法的功夫不过在数度吸纳的时长内完成,可她与柳月宸暗地里不知琢磨了多少个夜晚,彼此磨合不成又研究新招,就这样神伤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有了如今的成果。 如今顺利将它使出,翼银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完成了一桩积压已久的心事。 战事紧张,翼银烟无暇他人投来的眼光,只是不断地缠斗石巨人后,又将他们交给柳月宸和柳文疆来砍杀。三人轮番虐敌之下,顺势就形成了背靠背应敌的作战小团队,颇有一家三口出门到野外杀怪领战斗经验的感觉。 很快,翼银烟就被自己的“一家三口”的念头汗颜。 适才忙着应敌,她都没空与柳月宸搭话,如今身躯暂且稳下,身后人却率先柔声唤起她的名字:“烟儿怎么来了?” 卡带的大脑尚未恢复,她有惊无险地躲开其中一个石巨人劈来的石斧,再次投出黑磁砂吸住他的石斧,忙碌之下,她不经大脑口不择言:“想你了。” 这话说完,翼银烟自己都蒙圈,可听的那人却是表情一松,精神大振般全身抖擞了起来。 爽朗大笑两声后,柳月宸将那个失去武器的石巨人漂亮击杀,还不忘朝她挤了挤带着笑意的眸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烟儿定要好好欣赏本尊的退敌英姿。” 翼银烟没好气地望天,第一次发现柳月宸除了自大狂妄之外还能随时耍无赖,她不敢看一旁的柳文疆听了以后是怎样的表情,只是不安地把话题引回正事上:“月宸,对方来了援兵,似乎更不好对付了。” 在这次与石巨人大战之前,翼银烟顶多也就面对过几波刺杀自己和柳月宸的刺客而已。她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出于怜悯,她也不敢重伤敌人更不敢往他们的心脏处击毙。 翼银烟从未试过如今日这般对阵这么多的敌人,也没有试过真枪实弹地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看对对方与自己同等是血肉之躯,让她下手击杀她还是做不到的,所以她也只能制衡敌人再交给柳月宸他们。如今这番战斗实在是她硬着头皮上的,她心底那股惴惴不安之感从未减少,如今层叠递增地萦绕在她的胸口处,更将她堵得发慌。 应对这几个石巨人,柳月宸以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此间激烈战斗下,似乎有什么被忽视了。 翼银烟一时没有反应起来,却见柳月宸一边防御,一边从旁用术法对她一人私下传音:“李芸生在哪?” 翼银烟身躯一定,才想起自己忘记安排李芸生在原地待着,这傻丫头见自己跑开,在心慌之下也不小心跟着入了乱战也是有可能的。 翼银烟连忙朝自己来的方向眯眼寻找,左右都找了很久,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李芸生。那个傻丫头果然是不管不顾的,竟然真的随她一同入了战场,幸亏她身边有仗义的李运起从旁保护,不然都不知会受多少回伤。 看着远处四处躲藏吓得七魂六魄早就丢尽地哆嗦蜷缩的李芸生,翼银烟有所惊惶,心头肉也跟着提了起来。 此时身后的柳月宸用背撞了撞她的肩,似笑非笑温柔地说:“去吧,本尊不会有事的。” 翼银烟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四周不断涌现的石巨人,再看了一眼他幽黑的背影,犹豫中又朝一把石斧打出黑砂,一咬牙,她趁着此间的空隙飞身朝李芸生方向去。 第二百二十章 手刃石屠舛 李运起从适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连忙挡住了朝李芸生挥来的石斧,吃力地推开她到另一边去,趁对方还未站稳,他赶紧从它的腿上划上一刀,虽伤口不深,却也让石巨人疼痛不已,稍有迟钝地倒退数步。 李运起一把抓起脚软的李芸生,像是拎小鸡似的将她提至悬空,绷着脸好生劝道:“丫头,你一个没有武功修为的弱女子,就莫要再逞强了,这就随我先退到一旁吧!” 李芸生本来也没有打算入战场参加战斗的,她有自知之明,她一弱质芊芊的弱女子才不想送死,只是适才见翼银烟火急火燎地往前冲,她自然而然跟随习惯迈开了步也就不小心跟上了。 来到战场边,李芸生是自知没有能力御敌的,因此她也只是从旁观战,那双眼只紧紧跟随翼银烟的身影。只是有一个石巨人击败一个魔兵后,突然得意洋洋地仰天狂笑,无意间朝身后回头盯了一眼,恰巧盯上了站住不动一脸错愕的她,她这才被敌方追着砍杀,如果不是霍家章赶到,她身后的石斧定将她一分为二了! 见识了这无情战场,李芸生心里早就发虚,见李运起愿意来救她,她擦了擦眼角无用的泪讪讪点头,巴不得李运起立马将她带走,跟性命相比,要不是她早就吓软了腿跑不动,让李运起将她一脚踢远她都乐意! 李运起见她识相,心也放宽些,觉得省去了不少顾虑,就重新将单手拎着的李芸生放会地上,频频对眼前的石巨人发虚招,只为朝后方逐步撤退。 一时不察,李运起将后背对向了适才受伤的石巨人。 那个石巨人好像就是适才召来更多石兵的那位,翼银烟认得,他头上别着一个独特的暗紫头箍,上面绣着她看不懂的符号,她猜想这或许是领军人亦或是将军之类的标识。 这个石巨人实在是个火爆的脾性,受了伤不仅不生怯,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此番是不战不罢休,忍着脚上的疼也非要朝李芸生二人吃力抡斧。 李运起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能人,身后的动静自然了然于胸,他一把将李芸生推到相对安全的一边,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宝剑就挥中那尚未落下的石斧,先发制人的冲击力把那石巨人的石斧一分为二生生砍断,断斧应声而落。 石巨人手中的石斧锋口如今只残余几寸,他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几秒,而后怒目直视李运起,眼中的绿光更胜适才,瞬间灵活地伸出伤脚将李运起狠狠一踹! 李运起适才的回击已经使出了七分力量,他尚未及时回过劲来,就在毫无防备下被猛然踢中,身躯如同一支箭般擦地而飞,带着一路的滚滚飞沙,他飞远了好一大段距离才终于停下身躯。 身后火辣辣的热得生疼,李运起自知不妙,想必后背的皮肤已擦裂一片。他扭曲着脸挣扎起身,却见那石巨人朝李芸生跑去,他手中的石斧虽已残缺,可那整齐切口仍旧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他边跑边将残斧在空中抡了几圈,手臂一挥直,石斧就如同脱缰野马般离手甩开,直往李芸生的心口飞去! 来不及了!李运起惊悚伸手,可他距离李芸生这么远,根本不可能触碰到李芸生。要是此时他的手能够施出法术将李芸生推一下避过那道致命的锋芒也好,这么一想,他暗中提气,右手内的经脉才刚收紧,怵然传来一阵异动,经脉抽搐般突然生出一阵仿佛不能褪去的剧痛,痛感如电流般阵阵袭向他整条右臂。 他连忙用左手扶托无力的右手,看着手臂的衣衫上已经渗出不少的鲜红,应该是适才中招以后臂骨出现断裂,经脉也震伤,已然是使不出劲了。 完了。果然是不行了。 “芸生蹲下!” 翼银烟距离李芸生还有一段距离,心念一动,她将身上最后一缕黑磁砂从袖中及时召出,不让人失望地发挥出它的关键作用。径直飞向李芸生的石斧发出沉闷一声后立马改了方位,在李芸生的左手不远处沉重落地,被紧紧吸住不动。 李运起见翼银烟及时赶到,大大卸了口郁气。 跌坐在地的李芸生松了松紧绷已久的表情,那张脏兮兮的脸唯有那双瞪得圆滚滚的眼睛发着水润光泽,在无神的惊容里格外生动。 见到翼银烟,李芸生那清透的盈泪不受控制奔流而下,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终生依靠的那个唯一:“娘娘!” 翼银烟一个轻功落地,蹲下身来,百褶裙包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无畏四周恶劣的环境而灿烂生长。 伸手拭去眼前那摇摇欲坠的盈泪,翼银烟给李芸生一个安心的笑:“李芸生,看来你胆子被本宫养肥了是不是,居然敢赤手空拳闯这吃人的地狱来,就不怕一不小心就被小鬼收了你?” 李芸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翼银烟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仙,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轻轻咧嘴一笑,仿佛就能将四周弥漫的死亡气息尽数退散,只留下一片充满希望的盎然生机。 李芸生再也呆不住,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住了翼银烟,像一个在海中了无希望苦苦挣扎许久的可怜人终于看见那救命的浮木那样死死抓牢。 她内心崩溃地大哭出声,伴随翼银烟在她后背上规律的拍打安抚,她恨不得将体内藏了一整日的恐慌也全都一同舒泄出来。 未等哭声收住,被泪水覆盖视线不清的李芸生突然看见一个可怖的身影。 “娘娘小心背后!” 翼银烟身躯一定,表情重新凝重,她没有立即松开李芸生,闭眼蓄力左手一挥,只见二人周身生出一个光泽独特的光幕。结界布好,翼银烟没有回头,只是将仍在发愣的李芸生继续抱紧。 预料中可能承受的痛并没有落到翼银烟身上,结界也只是发出几声低沉的“嘣、嘣”。翼银烟松了口气,这才转头查看,见那个戴着暗紫头箍的石巨人恼羞成怒,是气得七孔生烟,在结界外因无法击破结界而疯狂剁脚,地面也随之危危颤抖。 见到不远处支起的小小结界,李运起再次瞪直了眼,想起什么,心里一紧又猛然抬头。果然,那个守护魔界的结界不知何时被人击破了一个大口,也正因如此才让石兵能够肆无忌惮地踏入魔界地界。 只是现在还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艰难起身,不顾一直痛得发抖的手重新提剑,他想吸引那凶悍的石巨人的注意,为结界中的两位贵人解困,再这样下去,那结界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石巨人每每尽力的蛮横攻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誓死保护娇美娘娘! 翼银烟回头看了一会,转身看李芸生:“芸生你先待在这,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有事。这个石巨人比起其他的都要难对付得多,何况如今他又受了刺激,适才就已经二度狂暴了,力量可想而知。李魔灵为了救你而负伤,如今他成了石巨人的攻击目标,本宫必须要去助他一把。” 不等李芸生同意,翼银烟抛下她离开了结界,迅速使出唤术召来地上的砂石缠向那名石巨人。 翼银烟本想以此为李运起争取进攻的时机,没想到失去柳月宸的唤冰术,单凭她的唤沙术居然丝毫不奏效,那些砂石围在石巨人身上不痛不痒,没有产生任何的制敌效果。 如今李运起的后背负伤,看他的右手在微微发抖,此时已改用左手握剑,翼银烟知道情况是十分不妙,不过看他左手握剑的娴熟姿势,应当还是有刻意练过的,也不至于毫无战斗力。 如此一来,没有武器在手,她也只能近身参战了。 翼银烟想用回适才与柳月宸一起的战术,由她负责分散石巨人的注意力,从而给李运起出手攻击的时机。这招还是有点用的,李运起频频挥剑往前削,很快就在石巨人受伤的脚上再补一刀。 这次倒是真疼到骨子里去了,石巨人嗷嗷大叫,疯狂地左右前后摇摆双手想将围在他身旁的两个缠人的身影击开,以寻找查看伤口伤势的时机。 翼银烟把心兜紧,不得已之下她使出死族的诡异功法,合齿微吸,身躯便融入了真气之中随气息潜游,在李运起再次瞪直的视线中,她只弹指须臾便游气一拂,俏丽不失美丽的身影像幻化在虚实之间的精灵,虚而复实的身型柔软一转就与石巨人挥来的拳头轻盈错开。 翼银烟总算在有惊无险中又躲过了一劫,可是负了伤的李运起虽然很想躲避,却难以驾驭现在沉重而迟钝的身躯,结果还是被石巨人的乱拳击中了那条受伤的手臂,痛得他猛吸一口冷气倒地! 虽然在盲打中击中了那个男人,可那位石巨人是真心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子明明手无寸铁却能像个鬼魅似的,在他密得像雨一样挥出去的重拳堆里她能如此轻易都无恙躲过,明明他旋转得飞快,就连身躯也跟着连旋了好几圈才是?!可她偏偏跟空气似的,不仅看不清还完全打不着。 难不成这女子也是精灵族的后代,拥有自然之力?只是这样的人为何会站在魔族这边? 见被击中的李运起还想垂死挣扎站起来,石巨人怕再给对方重新出手反击的机会,他停止思索翼银烟的问题,立刻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脚朝手肘撑地起了大半边身躯的李运起踩去! “去死吧!” 一声听不懂的语言破空而出,翼银烟虽然听不懂,却也能大概猜测几分。 完了。要是李运起这下真被是石巨人踩中,恐怕不死也身残。 翼银烟没有考虑的时间,只能孤注一掷。她一咬牙,双掌合于胸前,以极快的速度凝聚气息,十指在空中划了一圈便双掌朝外将自己的真气送了出去。这么着急的情况也只能以硬打硬了。 石巨人狰狞着脸一心只关注脚下的李运起,并没有在意翼银烟在干什么,他的脚还未落下,就被翼银烟爆发冲来的真气震飞百步之远,连同他身后的另外两个石巨人也抵挡不住他重飞而来的身躯,被他牵连也震飞一段倒地。 终于那个头戴暗紫头箍的石巨人没能轻易再站起来,只听见他全身发出石头爆裂的崩塌响声,身躯寸寸布满的深刻裂痕如沟壑纵横,如水的透明血液流得遍地都是,他眼中的绿光逐渐散去恢复往常无光的模样,也不再转动了。 翼银烟捂着心口大口喘息,身躯再也不如适才挺直,脚步虚浮地来回踱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她的脸格外死白,惨白的额间布满了黄豆一般大的累汗,另外一只手也无力垂下。 驱动黑磁砂,与柳月宸一同发动石雨之刃,然后布下结界,又散出护体的半数真气击敌......今日实在是消耗太过,苦战了这许久,此时的翼银烟感觉聚气之穴中元气不足,自己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已经累到极致不能再战了。 见四周靠来的魔兵变多,而是石巨人则被驱离得更远的位置,翼银烟见还算安全,就想稳一稳气息。 她才稍稍合拢了发热的眼眸,一声刚猛的嘶吼突然钻入了她的耳窝,像极了李运起的声音:“娘娘小心!” 翼银烟一激灵,咻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有一只布满裂痕流着水液的断臂凌空而飞,不偏不倚地对着她头径直而来! 她连忙架起软臂竖起二指,用薄弱的气在自己身前数十寸外筑起一小片如同结界般的气墙,企图用它来抵挡一下好削薄对方的力量,这样哪怕她真被击中了也不会承受太大的伤害。 只是她为救李运起已经把大数看家护体的真气都散去,加上参战本身就耗费了不少能量,这仅有的气所结成的气墙实在太微薄了,石臂碰上那片小小气墙的瞬息便将它无声中彻底击碎,石臂速度依旧不减,很快可以来到她的面前。 见气墙毫无悬念地破灭,翼银烟拉唇苦笑,自知无力阻挡,心疼自己即将挨上这混蛋的一拳。 来就来吧,她救过柳月宸父子,还救了傻丫头和楞将军,即便是受了这一拳,她也没亏。 想通以后,翼银烟坦荡而笑,无畏地面对眼前即将到来的虎狼,正打算闭眼承受。 一张极其熟悉的脸瞬时闪至她眼前,若不是带着微凉的温度而来,她还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双眼里写满了怜惜与宠溺,动人的微光在里面一荡一漾地晃摇着她的心跳,那双充满力量的臂弯将她无力的身躯极其心疼地拥好,如此,他不忘将头垂下,用精致的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而胸膛处贴来的跳动与她的如出一辙。 隐约间,她听到一句温柔似水的“不怕”,一如天籁之音贯通了她的大脑,激起久久无法平静的波澜,比绕梁三日还深刻。 然后,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痛楚,只是身躯与他一同朝后远飞。 与此同时,耳旁是他极力掩饰却还是无法湮灭的低沉闷哼,接着他身躯一侧,反将她转到上方,再把她自觉环来的柔荑握紧安置到自己心口之上,仿佛是她在对他轻薄,是一种把他推倒在地的姿势。 飞在二人四周的空气轻飘飘地拍打他们的脸庞而响,四周寂静得仿佛只剩这比水还要温柔的细柔风鸣,是一曲天上人间的浪漫相随,是一段穿越时空经久不散的风花雪月,还是心有灵犀不言而喻的比翼双飞。 落地瞬间,他只顾着抱紧她的头护好,连手边的剑也丢弃,二人擦行一小段距离后才停下。 四面八方响起各种不同音调的呐喊声,有的诡异掐尖高调,有的暗沉发急嘶哑,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通通都在喊一个词,凌乱混杂的呐喊声险些将翼银烟的耳膜震碎。 “魔尊!” “魔尊大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李芸生暴露 翼银烟傻直了眼,视线越加模糊,她想尽办法将眼睛睁得更大些,只想将那张冷峻不失苦涩的脸清晰地印入眼里。 然而满眶热泪一直都拥挤在她的视线之前,断线的晶莹不受控制分毫不差跌落在柳月宸的脸庞上,滚烫的炽热迫使他睁开了拧紧的朗目,他讶然看她,不知是诧异于滚烫的泪还是其他。 或许是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竟真能赶到她跟前来替她受过。 一敛脸上失了控的神色,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将她也扶好,手肘撑膝,指腹切切地贴上她失了血色的脸视察,有一下没一下的挪动似在慌张地对她安抚。 他扬着眉弯着唇,讨好般在梨花带泪的美人耳旁柔声低语:“烟儿不哭,本尊无碍,本尊才不舍得让自己的魔后受伤。” 简单一句亲密耳语如同一股暖流浇向了翼银烟的身心,像回春一般她的唇在他的抚摸之下重新有了新的温度,心跳震得仿如擂鼓咚咚地跳,她苍白着一张脸咬紧牙地心疼看他,任由他替自己擦拭眼角晶莹,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看着他的表情,很是担忧。 被她不罢休的眼神看着,柳月宸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浓眉一下紧蹙又重新拉低,朗目一紧,嘴角轻抖了几下,紧闭不张的两瓣薄唇中还是没能克制住内里的汹涌渗出一缕鲜红。 见他伤重,翼银烟红肿的眼眶瞬间瞪得快要裂开了,急促吸气中惊呼一声“呵”,她立马伸手替他擦拭,与此同时,她无意间搭在他左肩上的袖口碰到了他铠甲下的战服,那袖口很快就染上了一片殷红,殷红范围正在她眼皮底下,像不会停止般一直逐渐扩散变大。 柳月宸身着深玄色轻便战服,幽黑的衣衫在旁人眼里根本不能清晰瞧出他左肩上的伤势,想着魔尊大人强大如斯,估计此番将士们见他替魔后受了这一拳还能独自坐起有说有笑,也只当他不过是受了些内伤而已。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枯黄的邪恶利爪紧紧掐成结实的一块,挣扎间噗通地猛跳一声,沉闷且生动。 翼银烟缓缓低下了头,无人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柳月宸有所察觉,料想这娇小人儿铁定是慌了,他伸手抬起她的脸正要安慰,却从她黑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抹戾气。柳月宸身躯一定。 她轻柔地将他的手拿下,淡然一笑,如那暗夜中放着暗光的幽夜初兰。 轻飘飘站起,她往回走了几步,捡起掉落一旁发着青光的利剑,对身旁的霍家章淡淡叮嘱一句“照顾好魔尊!”,仿佛在她脚上重新又汇聚了用之不尽的力气,她步伐逐渐加快,走向那个掷出石臂的罪魁祸首。 原来那位石巨人受了重伤自知命不久矣,他刻意装死,寻见翼银烟松于防备的时机,狠心地自断手臂处的经脉,借助体内最后的力量把石臂当做武器击向翼银烟。 他心中认定,这两个女人既然能跟来这里,那铁定是举足轻重的有用角色,只要他能中伤其中一个也算是给石巨人族引发的这场战斗中争点胜算或“战利”,不枉一死。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在马上洋洋得意自报身份的魔界至尊居然会为了救她飞身过来,挡了他使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如今魔界至尊受了伤,也好......这样更好! 石巨人看着一身杀气的翼银烟提着剑向自己靠近,那双冷艳的明眸里射出凌冽如刀的目芒此时在他全身来回切割,仿佛要用这杀人不见血的眼神把他千遍万遍地凌辱到极致。 石巨人已无所求,他的身躯彻底崩坏早就无法挪动,如今也不过是残存一息元灵未灭而已。 见翼银烟虽身躯不稳,行走的步伐也在一摇一晃地踉跄着,可依旧不愿放弃,执着地走到他的身躯旁边才站定,石巨人困难地张了张嘴低声喃喃,说着石语。 “你说的话本宫没有一句是听懂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对翼银烟微微一笑,不知是听懂她的话还是听不懂。 “虽然本宫不知你是否能听懂本宫的话,只是,本宫仍然想告诉你一件事。” 翼银烟眉目深锁,手中的剑默默捏紧。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 后半句不紧不慢地地出了口,蹲下身的她眸光闪烁大亮! “你居然敢伤本宫的男人!即便是误伤,那也是你的罪过!” 话毕,不等他做出反应,她没有丝毫迟疑,倾尽全力地将狠心的青剑直直推入石巨人胸膛的正中间,怕刺得不够深不够致命,她连同左手一起死死将剑往深处又摁去一遍。 因为她看出来了,那些水液汇聚之处,就是他的心脏所在。 石巨人的脸猛然一震,四肢俱松,心脏处流出最后一股清流,他的脸上残留着一抹浅笑,一声赞叹是他的遗言:“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人。” 这次,他说的是魔语,翼银烟终于能听明白了。 这是她有生之年主动要杀的第一人。这个可恨的敌人多次想要伤害自己所珍爱的人,却在临死前当着她的面给了她至高的评价。 翼银烟眼底的那抹戾气逐渐消逝,一丝忧虑攀上了她的脸,她有些迷茫,对着这个原本与自己生命没有任何交集无冤无仇的石巨人,心里五感陈杂,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 柳月宸定眼看着远处那对石巨人不依不饶在报复的柔弱女子,心间多出一份令他震撼不已的感动,眼神渐渐激动起来。她心善,从未主动动手杀过谁,今日为了他,她破例了。 翼银烟不知自己坐在地上有多久,嘈杂人声慢慢响起。 “就是她!就是这个可恶的女人杀死了我们的大将军!” 这句魔语说得不是很利落,却是将走了神的翼银烟惊醒,她立马抬头,却不见有任何人靠近。 正当她疑惑时,一支为数过百的庞大石军骤然现身,白花花的一片凭空出现,就站在离翼银烟约摸十步之外远的地方! 为首的是一个全身都放着浅黄柔光的凌空女子,因为她飘在空中且光芒太盛,翼银烟看不清她的脸,隐约中只看出她身穿玫红色的半尾圆弧长裙,不过膝的裙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美腿,玉足上穿的是一双晶莹剔透的透明水晶鞋。 翼银烟大吓一跳抬手挡住光芒,不自觉地身体后倾,心想不妙。最后仅存的那点力气都用来杀死身边的这个石巨人,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战斗力,甚至比李芸生还要无力,更别谈什么逃跑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上药 “石军听令,止战!” 她的装扮与周边杀气腾腾的石军格格不入,可令众人意外的是,她是一个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存在。话音刚落,这场不知名目声势浩大的战斗终于停下,所有的石巨人停止战斗,悉数拖着伤体站到队伍后面。 那束光芒逐渐消退,翼银烟这才看出,所有光都来自那女子手中的权杖顶端,那里镶着一颗巨大的乳白晶体,里面仿佛藏着无数个跌宕起伏的菱角转折镜面,从而在日光下哪怕停止了施法也璀璨得如那黑夜中最亮的星光。 那女子将权杖指向翼银烟身边的石巨人残骸,一层暖光笼罩了石巨人的身躯,不消片刻,那具身体慢慢与脚下的石地合二为一,再也无法令人分清哪些是他的身躯,哪些是原本就存在的坚硬石头,可谓是真正的身归天地。 翼银烟以为女子会朝她发难,没想到女子表情轻松,似乎从那具残缺的身躯中读懂了石巨人的心思。 那高悬的女子泛起梨涡浅笑,看向翼银烟的目光也不见凶狠:“石屠舛将军是在光明磊落的战斗中战死的,他已了无遗憾,我们石巨人族不记仇,是非分明,你不必记挂。” 很快,女子扬高了远眉,颇有兴趣地将心思放在翼银烟身上。她能够探知到,眼前坐在地上的女子气息微弱,想必是久战一场,已经将真气消耗得差不多了。 然而那张精致的水嫩小脸在面临大敌时居然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只有岿然不动的镇静与淡然,此时还若无其事地在看热闹般细细观察着自己以及周边石兵的变化。 这定是一个能力卓然心思缜密的女子,不然也不能让桀骜不驯的石屠舛输得如此心服口服。 高悬的女子心里默默感叹着,一时好奇往前走多了两步,想要将眼前人看清。身后的石军同步也向前两步,如天雷般轰轰作响的脚步声震得周边的魔兵也为之惊诧,他们看着地上娇小却仍旧淡定的魔后娘娘,肃然起敬间个个手指骨掐得是咯咯发响。 其他人可能不知,可身为石界边境驻防魔兵的他们怎么会不知晓那石屠舛是何方神圣?那可是石巨人族中三大将军之一,是何等的神武英凛?那是驻防魔兵一听到他的名字都面露惧色的存在! 想当年魔界与石界曾一同作战,替石界精灵灭了石巨人族中一种新生生物——恶雄。 这种生物同属精灵,是一种恶毒小鬼炼巨与雨精灵结合所产生的新物种。恶雄长相丑陋,满脸褶皱一口狞牙,型如侏儒全身棕毛,在石巨人族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喜欢在夜间偷袭,可偏偏石巨人夜间喜静不好战,故屡屡被暗箭袭击不得安生。石巨人与其缠斗百年也不得个结果,故自身人口也骤减不少。 不得已之下,石巨人王石福磊朝魔界发出了求救信号,柳月宸出于怜悯与政治需求,最后决定派柳文疆来此处领半数的边防魔兵入石巨人族支援。 二族合作,不消半月便将恶雄不留一个地尽数灭了。当时魔兵就群聚而笑,笑石巨人空有一身结实,却奈何不了那区区耻徒恶雄,那时战争已经结束,石巨人的三大将军之一的石屠舛为扳回面子,提出要与魔兵对决,权当茶余饭后练练筋骨。魔兵们心高气傲不知石巨人白日里的真实力量,于是便兴致冲冲地答应了。 不比还好,比了以后魔兵们心中对石巨人是立马生出了惧意来。原本想着柳文疆善战,由他带领四个魔兵一同出战,定能轻而易举地击败对方。谁知夜里不懂使劲的石巨人,在白日里仿佛拥有了无穷力量,狂暴之下那双石臂更是威力惊人,一拳打来可以同时震飞三人! 后来,石巨人放肆自傲,说让十人同时上,柳文疆为看清其真正实力,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不曾想,输赢未变!最终,还是柳文疆使了些手段,在这场“友好戏耍”中才真正测试出,要二十个魔兵才能将狂暴中的石屠舛钳制至不动,若是想要刺伤,最起码需要五个以上轻功了得法术高超的魔人同时对他牵制,分散他的注意,这样另外一人才能找准时机击中要害。 如今在李运起作用不大的从旁协助下,魔后娘娘,一个面无惧色挺直腰杆的娇美娘娘居然能把石屠舛击杀! 令石屠舛心甘情愿赴死,那是何等振奋人心的能耐!?这么令人敬畏的魔界之后,若谁想动她,那便是跟驻守将领们过不去! 柳月宸再也不想等,甩开李运起阻拦的手正要过去,眼角却瞥见李芸生像一支箭率先赶到翼银烟面前,虽然身躯在发抖,却仍就张开双臂护着身后,颤声大喊:“你你要做什么?我不准你伤伤害她!” 今日魔后主动参战,不仅与魔尊尊亲一同并肩作战,同时还与李魔灵合作大败石屠舛,众魔兵哪怕忙于对敌却也是对这一切有目共睹的。此时见魔后已经坐在了地上,看样子是精疲力尽了,见石兵还有轻举妄动,各个魔兵心中蹭蹭地冒起火苗来,止不住护短的心都想要向前去!见李运起朝他们打眼色,他们是不以为然地一脸“那还用说,难道我们还比不过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魔侍?”的嫌弃神情,然后几十个未受重伤的魔兵不约而同赶到李芸生面前一字排开,顺势将翼银烟严密围起,人手一把的兵器毫不客气地对外排开,颇有为守护身后的娇美娘娘大干一场不死不休的气势! “谁敢动魔界魔后,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对!魔兵们个个皆是骁勇敢战的汉子,你要有什么就冲我们来,欺负女人算什么!” 如此气势磅礴地赶来一群以柳文疆为首斗志昂扬的将领挡在心爱人的面前,柳月宸为之一震,他本想向前与那个凌空的女子对话,而魔兵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见他们看翼银烟的神色,柳月宸读懂了什么,眼中开始泛起沾沾自喜的笑意,拧起的心眼也随之大松。 坐在地上的翼银烟是一脸的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魔兵心中的激昂维护是从何而起,看着他们急匆匆赶来,不仅扬起了扑她一脸的飞沙走石,还顺道将大战一场后汗流浃背的浓郁男子气息卷了过来。 第一段扑来的空气她没有防备,直到熏入肺内后惹出了数声咳嗽,她没能忍住立即捂紧口鼻,嫌弃地往另外一边倾斜着身,不顾一切地扬着衣袖驱赶。 她好想骂一声臭男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是唯一的夫君 虽说她是魔界之后,可这也不至于让魔兵们这般赤诚维护吧? 听着他们沸腾不止的壮阔言辞,翼银烟没有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居然也会有这么高的人气。一群与她素不相识的魔兵哄然一片地围在她面前,黑压压地挡住了所有的视线,除了李芸生的身影,她完全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就连悬浮在空的那位女子她也只能瞧见半张脸了。 翼银烟心底是彻底失笑,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不会看眼色的背对着自己的魔兵们一眼,心中却也十分感激。 终究都是些好男人,罢了罢了,适才那一口猝不及防的芬芳,她就不去多加计较了。 翼银烟感觉自己已经喘足了气,她想站起看清楚那远处的女子,奈何身上没什么力气,软臀才刚起身悬在半空,然小腿发虚,她很快又要往下坐去,此时背后及时赶来了一股掌风将站起一半曲着膝盖的她稳稳托起,她的脚板才刚站稳,腰间就伸来了一只有力的手腕,她一侧头,就看到似笑非笑的柳月宸。 高悬的女子果然没有行恶,她一抬手,身后的石兵就停住了脚步,她温婉地看着起身了的翼银烟,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魔人误会了,我并没有恶意。原来你就是魔界之后翼银烟,久仰大名。” 见女子一脸悦色,不像要做什么杀戮之事,魔兵才把手中的武器稍微敛一敛。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量袭来,众人回头,见是魔尊立马低着头恭敬退让。 翼银烟拉上了李芸生的手跟在柳月宸身后也朝前多走几步。 未等翼银烟回话,却见那凌空的女子脸色一变,她双脚落地收起身后薄若蝉翼的六片短翅,看向怯怯的李芸生,慌张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急切:“你是谁?” 世人或许不知,可她贵为石巨人王的王后,又是雨精灵的首领,她怎会不知西木发簪上带有西木独特的精灵之力,那是一股淡淡的天地气息。 李芸生身上分明有石巨人王族独有的西木发簪的味道,她绝对没有弄错。 李芸生全身一抖,惊慌中下意识地将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万没想到她特意将发簪揣入怀里没有展示于人前,还是这样轻易地被对方发现了。她害怕地躲在翼银烟身后。 柳月宸的目光中流转着一缕闪烁的精光,看着落地的女子,他张手挡在李芸生身前,保护之意呼之欲出。 眼中失了笑意也多了敌意,他面有愠色,冷漠道:“对于石巨人族,本尊一向是客气对待未曾怠慢,不曾想你们不仅破了我魔界的结界,还不分黑白地对我等进击,敢问王后,石巨人王此举到底实为何意?” 不曾想这个女子竟然是石巨人族的王后,翼银烟记得有书卷记载,石巨人王的王后是雨精灵之首。 原来雨精灵竟天生带翅,如仙人般凌空飞行。那她手上发光的权杖定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了,不然也不可能将这么多的石兵瞬间带到。 只是为何她一个王后可以拥有这么大的军权?还有,为何这么大的的动静石巨人王都没有来? 整件事都让翼银烟心中感觉隐隐不妥。 “魔界至尊好眼力,初见魔尊,本宫乃石巨人族的王后,雨扇舞。” 雨扇舞收回了停留在李芸生身上的目光,正了正身,有礼地朝柳月宸点头:“还请魔尊原谅,前些日子石巨人王担心石界和魔界的边境会生异变,于是对雨精灵们下令破结界,他也下过一道命令,一旦边境有异样,就让石军出尽全力进攻抵挡。” “本宫也不知为何大王会下此命令,如今听闻边境有骚乱这才出来查看,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魔界之主,实在是我们石巨人鲁莽了,还请恕罪!魔尊放心,我等定为此次魔界的损失负责,如若魔尊不嫌弃,请随本宫入石巨人王宫内疗养生息,我等定将魔界来的各位大人好生招待,好让我族偿还这份情。” 此举正中下怀,既然对方有意愿弥补关系,他也不必拒绝。柳月宸没有多想,虽脸色不改,但口上的语气还是和缓了许多:“本尊原本也打算入王宫与石巨人王一聚。既然王后态度诚恳,亦肯弥补我魔界将士,如此本尊就却之不恭了。” 未等众人有动作,王后身后一名石巨人迫不及待向前一步,低声开了口:“王后,这丫头难道是我们寻觅的小公主......” 他是石巨人族的另外一位大将军石屠牛,是那石屠舛的兄弟,身为大将军他必定了解王族之事,他也盯着李芸生看了许久,也从她身上有所发现,对她的身份便有了几分揣测。 雨扇舞连忙伸手阻拦,可她的眼眸也因为这句说到她心里的话逐渐放亮,她怕再吓到眼前惊恐的小姑娘,故对李芸生咧嘴一笑,和善地问:“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名讳?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 事已至此,翼银烟明白李芸生已经无法躲过了,她拍着李芸生的后背安抚,李芸生看了她一眼,鼓足勇气地看向雨扇舞:“我叫李芸生。” 此名一出骇人听闻,不仅是雨扇舞和石屠牛,他们身后部分听得懂魔语的石兵的神色俱在瞠目结舌与惊喜交集中不停转换。很快,迷茫的那部分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询问那些恍然大悟的石巨人,渐渐的,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出了一模一样的希望之光。 雨扇舞压抑着心中喜悦,言辞和缓地再问:“芸生姑娘可否将怀中物取出给本宫看看?” 犹豫片刻,李芸生还是把发簪取出。 不知是谁起的头,身后的石巨人一个个皆放下武器跪地,双掌朝天高举,相击一下再朝李芸生俯首,参差不齐各有说辞地喊着话,随后现场一片吵杂混乱。 “小公主回来了?!” “终于能见到小公主了!” “石巨人族终于有后了!!!” 这么夸张的举措将魔兵也吓懵,个个都回头来看这个不起眼的小魔侍,百般不肯相信地念叨着“小公主?”“居然是石巨人的公主?”...... 魔兵们的神情不算夸张,最难以置信的其实是李运起,他的嘴早就大张得合不上! 第二百二十五章 魔人挑衅 适才李运起见识到魔后的本领后,便开始心虚得唇齿发干:魔尊让我保护魔后,这不是让我这个不自量力的卖弄庸才,关公面前耍大刀吗?果然,自己还是在魔后娘娘的保护下才不至于被石屠舛重伤。李运起心里惭愧,自叹不如。 可如今得知了那个软弱可欺的小魔侍的身份,才刚平复些的心情又再次波涛汹涌起来,那一波波的惊骇巨浪迎面扑来,将他击得是衣不蔽体...... 殊不知魔尊那句“好生保护魔后人等”是有深意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原来他真正需要保护的不是魔后娘娘,而是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婢......不,是石巨人小公主李芸生! 幸亏适才自己见她忠心为主这才动了恻隐之心,虽不情愿但还是护着李芸生,要是适才自己没有这么做,那李芸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恐怕会有不得了的军惩等着他,石巨人那边难讲会不会治他个“保护不力”之罪,说不定会以此借口朝魔界开战...... 思至此处,李运起捏了一把汗,心想自己的老命以及魔界的一方安宁皆是被自己的善心给救回来了! 善哉善哉! ------------------------------------------ 翼名律得到江引希的求救消息,正带着五百魔兵朝边境出发,才走到一半便见李运起领着部分伤兵归来,说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小战一场,现在魔尊魔后和文疆尊亲正领着一队精兵入了石巨人地界,他们自知理亏,定会好生招待,让他不必担心。 听闻女儿没受什么伤,反而被各个魔兵夸张地描绘,说她术法如何厉害,宛如女将军般英明神武,又是如何漂亮地将石屠舛击杀,翼名律是既着急又骄傲,只能带兵折返,被身边的人强行拉着听自家女儿的丰功伟绩,老脸蹭光。 石界边界如此荒凉,翼银烟以为石巨人的王宫也是一堆高石,一片黄土。谁知入了石巨人族地界的深处,她才发现内有乾坤。 灌木茂密,百花相簇,高枝如云,鸟语花香,绿林葱葱,宛如这茫茫荒漠里的一片绿洲。小巧的雨精灵四处劳作清点,时而瞧见三五个石巨人围坐一圈谈笑风生,身上还坐着几个雨精灵,一同嬉闹。 这简直是一个如同世外桃源的王宫。 在石巨人的指引下,翼银烟挽着柳月宸穿过一条很长的花廊,伴着不知名的花香,入了石巨人王宫里招待贵宾的精致别院,其他人等则安排在其他的厢房。 此地幽静,院前的园林布置简单随和,甚至像是刻意不加修饰任由植物独自生长,只是将通往屋子的道路清扫干净,如此虽看着没有魔宫的别出心裁,却在粗犷中别有一番野外景色。 宫殿依旧是用奶白胜雪的石头所建,虽这与魔宫差异不大,可这里殿宇的墙壁相对会更厚实些,不由得令靠近的人隐隐发寒。不过好在此处少有石巨人走动,正适合此时需要疗伤的柳月宸。 雨扇舞虽叫来了为柳月宸诊治的药医,可翼银烟将他拦在门外,不准许他入内给柳月宸诊治。 那药医也是心如明镜的老练之人,也对,他国君王的伤也不是他轻易能验查的,既然对方不许,那证明还不算严重,不然也不会不要命地敢拦他了。 于是那个石界药医问了问魔尊的伤从何来,得知是被石巨人击中一拳后,他从药箱中取出合适的药递给了翼银烟,翼银烟谢过就送走了药医,让李芸生守在门外,自己入了殿。 柳月宸已自觉褪去铠甲,在床上盘腿而坐,察觉她靠近,他撑开了眼,虽布满血丝却仍旧目光炯炯。 翼银烟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势。掀开衣角的瞬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泪捏紧一直在抖的手,努力帮他把衣物尽数褪去。 旧伤未彻底痊愈,粉嫩的新肉再次开裂,虽然血已经止住成痂不再外流,可血肉模糊的一片怎不让看见的人心惊肉跳?如今他整边的左肩延伸到左胸前都是一片腥红的血迹,换下的衣服浮着一层浓浓的血腥味,翼银烟强忍胃部不适的翻腾,为他擦洗的那盆清水很快也染成了同等颜色。 她替他擦拭血迹,从魔宫中带来的药箱里取出备用丹药。幸亏她多留心眼,特意问何忠芪多要了愈合伤口的药,不然此时的自己定要手足无措无从应对了。 “何药医都说了,一定要修养半个月,你怎么就是不听?我好生劝着你不听,如今让你来了,出发前也总叮嘱万事不要冲动,以和为贵。好了!现在跑来这里,二话不说就要跟石巨人打一架!如今伤口承受不住你这样胡来又开裂了,哪里有你这样不安生的病人?!” 她忿忿用力,把药丹捏得粉碎,似乎想将所有的气都撒在药上,等将药粉调制成一片药膏,她仿佛不够解气又狠狠地把膏药敷在柳月宸左肩的伤处,一张生动的小脸僵直到不懂变换。 肩上的药性猛烈,像小刀钻入那般在刺激伤处,柳月宸生疼,眉目皱起不忍“嘶”地抽了一口。 她视若未闻,若无其事地继续替他绑牢绷带,完全不看他略有不满的神情,殷红的丰唇仍在碎碎念:“要是何药医现在亲眼见到你的伤口,说不准心里气我没有把‘魔尊大人’照顾好,日后都不愿意给我治病了。疼是吗?现在知道疼,那开战之前就不知道会疼?石巨人什么本事,难道你比我还糊涂?还是你心里笃定合你我之力就一定能够对付得了了?又或者为了耍威风你就非要亲自出马不可?” 柳月宸从未见过这样冷漠无情狠心对待自己的翼银烟,既觉得痛得无解,又看不懂眼前这不喜不忧的表情。有完没完的话听得他心里是直抓狂,话语其中“你”阿“我”的,说得是没有半分敬重,反而带着几分轻视鄙夷,那剜过来的冷漠眼神更没有丝毫怜悯地无视他此时波澜的情绪。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后继无人? 他的脸抽了一下,强忍怒火,苦笑着想打断妙语连珠的美人,顺道伸出手去想摸她的脸:“烟儿,本尊......” 殊不知,翼银烟不仅打断他的话还直接推开了他的手,这下连适才还算细柔的音调都升得老高,像极了那民间里不分尊卑的恶婆娘,想要对那多赚她一颗矿珠的小商小贩斤斤计较。 “干什么?!是不是想说你乃魔界至尊,曾经一手撑起风雨缥缈的魔界,自有生以来大小战役无数,这等小伤不算什么?还是想说为我受伤是你的荣幸,巴不得我天天都扒开你的衣服吃你豆腐替你上药?” “够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柳月宸你可知道,适才我在后面看着你出战的时候是有多担心?远远看你表情不对我就知道很不妥了,可偏偏你还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主,适才还非要赶过来凑热闹替我受了那一击,最可笑的是,事后不久我才知道,那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石大将军!那石臂会有怎样的威力,是个傻子都能猜到......怎么?‘魔尊大人’怕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连一拳都承受不住是不是?!” 白齿够狠,红唇够辣,唯独是那双盈盈闪光的眼眸伪装得一点也不透彻,很快那闪光里卑微又凄楚的波澜将话语声也逼迫得微微颤抖,若不是柳月宸耐着心察觉出她的变化,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的英雄救美真成了她口中嫌弃的多此一举。 颤抖的声线逐渐咽呜起来:“柳月宸!我情愿你不过来我情愿被击中的人是我!谁稀罕你是不是魔界至尊,是不是无往不胜的战神,是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在生死安危面前,这些都是去他的破烂虚名!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要是连你自己都不惜命出什......” 这一堆乱七八糟看似没有逻辑的责怪听得柳月宸头疼欲裂,却也让最后几句钻心的话在他脑中敲响一声如五雷轰顶般猛烈的巨鸣。 在她眼中,他这个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魔界至尊只是她唯一的夫君...... 该死! 不想反驳,他侧容欺身而上,用一抹薄唇终止这场没有硝烟的唇枪舌战。 她饱满润唇上的盈泪咸苦发涩,可柳月宸却觉得那是天降甘露甜美无比不舍得错过分毫,他顺道在她两边的脸颊游走,将那可口的甘露尽数吞下后再将全副精力放在那令他饥渴已久的樱红上,霸道地占为己有。 如此还不够,他还要卷走那假意凶狠的皓齿里私自藏匿的柔弱,那里有一股能吸住他的魔力,毫不保留地抽走他所有神思。 翼银烟心口起伏,软着身子承受那如狂风暴雨的袭击,她既想迎合他而拥紧,却又担心自己会加重他的伤势久久不前。 就这样难耐纠结到停下,微微发热的掌心附上了她的后脑,将她按向没有受伤的那边胸膛,负气斗狠的质问口吻从头顶深郁压下:“翼银烟,你不仅想要本尊的心,还想要本尊的命,是不是太过贪心?” 不仅话语声瘆人,就连胸膛处跟随话语一同鼓动的起伏也顺着她的耳窝震入了大脑,翼银烟一下呆滞,受其淫威,只没志气地往他怀里一缩,有些泄气地小声嘀咕:“我倒是想贪,只是你都不愿意给,我能有什么办法?” 柳月宸突然豁然开朗大笑出声,适才还带有几分阴霾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明朗,格外清爽:“好,给你!如今本尊的命就握在夫人手里。” 一如兑现承诺,他拉着她的手摁向自己的心口处,一副“任凭夫人处置”的表情等待。 他难得大方将自己拱手相送,想不到适才还纠缠不休的美人反倒嫌弃了起来:“我才不要......你的命这么金贵,要是被我摔疼了磕坏了还会有一堆人追着我索命。” 口是心非。柳月宸蹙着眉窘迫失笑。 “本尊的身子骨一向结实,夫人尽管磕,怎么开心怎么来,本尊保证不喊疼,任由你一人欺负......只是,若夫人不敢硬来,来软的也可以......” 用这么亮的眼神看她做什么?这里可是石巨人王宫,难道他还想乱来不成? “......我修为浅薄无福消受。” 翼银烟决定躲开他炙热的目光,她用气探了探适才那位药医所给外伤药和内服调理的丹药,确定没有异样后,就上了床挪到他身后。 看到他后背是成片的淤青,以脊梁中央为中心几乎扩散占据他半副身躯的范围,她痴痴地轻抚着又是一阵失神。 感觉到他身躯生出一颤,她以为他受凉,因而又加快速度把外药上好,替他拉好衣物盖好。 下了床,她努了努嘴,示意他吃下内服的丹药,见柳月宸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似在压抑着什么不知名的痛楚,她以为自己适才太多手了,定是摸疼了他。 然而见他久久未动,翼银烟眼角一紧,不是痛吗?快些吃下这治内伤的药就不痛了,干嘛还忍着不吃? 带着这种奇怪的神情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流氓:“你喂本尊。” 翼银烟眨了眨眼,无奈捏起一颗丹药,递到他嘴边。 “用口喂。” 她微微讶然,脸一升温立即有飞霞附体:“你......” 趁火打劫是吗? “夫人早先中了姗女菇的毒病倒了,本尊不也纡尊降贵同等贴身服侍?” “......”这话说得不假,她竟无法反驳。 然而上次是他强来,这次是他强迫她来,她怎么都觉得,上次跟这次都更像是她在吃亏? 见他倔强,死活都不肯张嘴,翼银烟鼓着腮帮撑着眼挣扎了许久,终于肯退让一步,她把药小心咬着靠到他唇边上,只想快把药送出了事。然柳月宸哪里是这么好应付的,拉起唇畔邪佞一笑,像奸计得逞般按紧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离开。 门外的李芸生敲了几下门,唤着屋内的人,可半响后屋内人似乎听不见没有答复,于是她再大力拍了几下,见仍旧没有人回话,心里疑惑:“我明明看到两个都进了屋,怎么现在都没有了反应?莫不是从后门离开了?” 她没想明白,于是试探性地推了推门。浅浅现出的门缝里,她偷窥到前所未有的画面。 好像有人被抓住了双手动弹不得,然后......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李芸生的脑门突然灵光,里面闪过一个爱情话本里曾经出现过的五字词语,霸王......霸王他! 这个词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翼银烟之前会受伤,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没想到魔尊大人的喜好如此怪僻,居然喜欢折磨人...... 越想越深,一股热气直顶天灵盖,李芸生顿感头皮发麻,有温热液体从她的鼻腔中隐隐涌动。她顿时意识到,自己适才虽只瞄了一眼皮毛,可那也足以令自己被催着去阎罗王处记名报到。 李芸生猛然转身,转得可能太急,她有些头晕目眩,拍拍自己的脸唤回几分清醒,颤着声结巴地对着一院子寂静的空气喊道:“奴奴奴婢是想要告诉魔尊大人,雨王后急着找您,还还还有......奴奴婢知错了!” 一“呯”巨响,门被她用力关紧!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后继无人! 顺利讨得了芙蓉帐暖,拥着美人再歇息片刻,热血男儿自然要去办点漂亮的差事。柳月宸浑身是劲,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趾高气扬,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离开别院与柳文疆汇合,二人结伴同行,来到王殿上,见石巨人王后雨扇舞。 好生招待茶水后,雨扇舞关心地问问魔尊伤势,柳月宸客气道已无大碍,柳文疆识大体,朝雨扇舞下礼求女王恕罪,将开战的一半罪责主动扛起,为石巨人族损失一名大将而惋惜。 雨扇舞与那石巨人王石福磊是大不相同,她说既然大将军棋逢敌手死而无憾,石巨人族自然也就不会计较,望他心宽。柳文疆见对方不追究,也就大方谢过,望两族日后继续友好相处。 雨扇舞见气氛良好,正想要开口问清楚有关李芸生的事,却听见柳月宸抢先开口问那石巨人王为何不现身与他相见? 这确实也是另外一件令人头疼却又十分重要的事。 思前想后,事有轻重缓急,雨扇舞决定还是要把首当其冲的事交代好。此时,她使了眼色,殿内其他侍奉的精灵皆自觉出殿,关紧门守在外面。 柳月宸没有再多的表情,只是扬了扬眉看雨扇舞一眼,然后闲适地喝着茶等她开口。 雨扇舞看不透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魔界至尊,他如今的淡定仿佛早就知道她将会说出怎样的消息。 叹了口气,雨扇舞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还请魔界之主恕罪。实不相瞒,其实我们石巨人王并不在王宫中,准确来说,此时他并不在石巨人族地界内。三日前,他率领三大将军之一石义焕朝魔界的翼城方向出发了。” “那日,大王让我族超过半数的雨精灵用精灵之术自然之力破了魔尊魔后合力所建的结界,也就是隔绝石巨人族与魔族两边领地的结界,他一边让石屠舛将军守着靠近昆阴山脉的边境,一边带着石义焕将军率领八百石兵往魔界翼城去,只为一个目的——就是寻回失散多年的我族小公主李芸生。” 果然,柳月宸听后相对镇定,而柳文疆则讶然站起,想象着这几天翼城可能会出现的战况,柳文疆脸色不安地看向身躯一顿的柳月宸:“父尊......” 柳月宸一拂袖,伸指捏了捏那柳矿扳指,炯炯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气,却又在须臾间沉下心思,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抬头,凉薄反问:“雨王后把这么重要的军机透露给‘敌国’至尊,是不是不太合适?” 柳月宸临危不惧,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势实在令雨扇舞打心眼里佩服。 她眼眸微闪,离开座位走到柳月宸跟前,右手食指点了点额头,朝他行精灵之礼:“魔尊言重了。不管大王是作如何想的,在本宫心中,魔族一直与我们石巨人族友好互助,是‘友国’。本宫也知晓大王此举鲁莽,奈何人微言轻,凭本宫一己之力只能阻拦几日,大王好面子,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一口怨气出了兵,本宫也因此被大王幽禁三日不得出宫,今日若不是你们前来,本宫还不一定有机会能名正言顺地离开王宫。如今当面告知也是希望魔尊大人能够尽快出兵支援你们翼城,以免生灵涂炭,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破坏两族的友好。” 柳文疆毕竟年轻,还是少了些沉稳,他优先追问道:“李芸生公主一直都在魔宫中跟随魔后娘娘生活,那石巨人王为何会寻到翼城去?” 雨扇舞看向远方,眼神闪烁不定,慢慢道出了近半个月来石巨人族的波澜。 原来,大半个月前,一个魔人入了王宫,他带了一封给石福磊的信,上面说当年小公主流落魔界翼城郊外百兽林,翼城的翼银烟公主明知其身份,却还要命她终生为奴为婢报答救命之恩。如今翼城公主已经出嫁,她见李芸生是累赘,于是将她贩卖给商贾之家留在了翼城,那家人见她软弱好欺,便日夜毒打。 石福磊起初不信反问那个魔人许多问题,可那个魔人称那封信是他主人所写,他并不清楚个中详情,如果石巨人王不信,大可派人到魔界翼城打探一二。 当时雨扇舞觉得不妥,觉得那个魔人一脸奸诈的阴险面相,说不定这是一个陷阱。石福磊也觉得王后有理,于是派了信得过的雨精灵偷偷潜入翼城中打探。 那个雨精灵去了足足九日未归,第十日才姗姗归来。 原来雨精灵耗费一日便飞到了翼城,她化身为魔人的姿态在翼城百姓家中寻觅了四日都没有听说有李芸生的消息,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让她误打误撞地走入了一个又黑又暗的小巷中,穿过巷道,她远远瞧见一个羸弱女孩被人拼命使唤做着怎么都做不完的苦活粗活,哪怕累到哭喊求饶,那坐着的男人也没有半分怜惜,反倒说着一口恶言恶语。 随即,那个恶心的男人还想亲那个羸弱女孩,被女子一把推开后,他提起鞭子一个劲地对女孩猛抽,一怒之下,他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话:“李芸生,别以为自己曾经是小公主就可以肆无忌惮,永远记住,来了我们魔界贬身为奴以后,你就只是魔界的奴仆,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凡是有良心的人看见这样的场景肯定无不怒火中烧,何况雨精灵还隐约听到“李芸生”“小公主”等词语,她正想要向前制止,却被那家宅院的其他人发现了踪迹,她被轰了出去,当她怜惜地再看那小姑娘最后一眼,她吓了一大跳,那可怜女子的头上分明别着石界独有的西木发簪! 确定小公主身份后,她本想找机会将李芸生带走,可是那户人家实在守得严密,她根本无从下手,最后一次尝试救李芸是的时候还是被他们家的壮丁发现打伤了后背,以致藏着的翅膀也受伤折断。 见不敌,她只好心灰意冷地飞着残翅折返,这回她花了三日才回到石巨人族地界。 回去以后,雨精灵把所见所闻悉数朝石福磊禀报,石福磊脾气急躁,性格暴劣,听说小公主就在翼城且被魔人如此羞辱的消息更加是狂怒不止,一口气打死了两个守卫以作泄愤。 第二百二十八章 巅峰对决(上) 雨扇舞好言相劝,让大王书信一封给魔界至尊,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解救公主,又能和平解决问题。气急的石福磊本来已经答应接受用她的友善方式来解救公主,可经过一夜辗转反侧,石福磊难以入睡,深夜跑到厢房中,想要找那个来传信的魔人理论。 不知跟那魔人争论了些什么,石福磊一时恨极了魔人,正打算对那个魔人下毒手,谁知那个魔人对反倒先石福磊一步对石福磊下了毒。石福磊瘫倒在地,亲眼看着魔人翻墙逃跑,临走前,魔人还蔑笑地说:“我家主人是见小公主可怜,本想传信于大王让您亲自去营救,没想到石巨人王居然是孬种,连自己的血脉都不敢救!” 听说那个魔人敢对石巨人王下毒,雨扇舞顿时觉得不妥,那个魔人一定是不怀好意,这其中的煽动言辞说不准就是一个幌子,意在激怒石福磊,从而兵指魔界。 不管这个来路不明的魔人图谋些什么,雨扇舞沉着气,为石福磊解毒以后再三劝阻,只是受了屈辱又被言辞刺激的石福磊哪里听劝,一掌就把她击倒吐血,甚是下令封锁消息,幽禁她在王宫中不得出外。随后过了一日,石福磊便带着八百精锐朝魔界出发,还大言不惭扬言道:“为了小公主,本王一定要兵指翼城!” 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撑手托额的柳月宸抬了眼,看了看雨扇舞身后那横悬架于王座背后的权杖,淡然地说:“既然大王不信任雨王后,那为何雨王后仍能手握权杖,指挥石巨人族的千军万马?” 雨扇舞的明眸闪过一丝不安,犹豫片刻还是朝柳月宸无奈一笑:“权杖那是本宫‘借’来的。大王出兵前,本宫特意将他灌醉,期间哄着他让他把我族的权杖交给本宫,以此镇守石巨人族。反正本宫已经被他的亲信幽禁守在王宫里,他无需担心本宫会拿权杖去做什么,因此他就姑且信着本宫就把权杖取出,次日酒醒以后,大王一心忙碌于整顿军队调配兵马,对于权杖一时便没有放在心上了。” “本宫并非留恋权利,只是希望留此权杖护我族周全,以免生变。” 柳月宸一副“原来如此”的淡定神情,对于这个来龙去脉中真假半掺的信息了然于胸。倒是柳文疆神色越发急切,想要让父尊对他下令领兵去解翼城之难,距离石福磊出兵已经过去了三天,恐怕石军早就抵达翼城,其中不知已经横生了多少的变故...... 柳文疆正要起身,却被柳月宸一睨的眼神制止。但见柳月宸思虑片刻,看向雨扇舞:“雨王后肯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本尊可以相信你没有恶意。” 这句话说得看似不痛不痒,雨扇舞却觉得他还有后话,定了定眼,随即再朝柳月宸行礼:“若是有本宫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宫定竭尽所能协助魔尊解除翼城的困境。” 柳月宸的脸终于有了变化,自信而凌厉的下颌慢条斯理地抬高,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再看一眼座上的权杖,是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那便劳烦雨王后静候片刻,希望等本尊派人到边境处聚齐人马以后雨王后会兑现诺言,利用权杖替我们千里送兵,以最快的速度解翼城之困。” 的确,要是现在回去召集兵马出发,哪怕是马不停蹄也要一日多才抵挡翼城,那其中又要生出更多的变故了。可要是雨扇舞愿意用权杖使出与适才如出一辙的“天降奇兵”的力量,那救翼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柳文疆心底默默地指骂自己蠢钝。 这下轮到雨扇舞变了脸色,她有些后悔适才给出了没有底线的许诺,须知要是她亲自把魔兵送去翼城,那石福磊定然会察觉问题所在,一旦他认定她已经背叛了他,那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她无法应承。 不等雨扇舞出口拒绝,柳月宸先发制人,当下就命柳文疆接令回燎原军搬救兵到石巨人族的边界等候。柳文疆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是一领命就马不停蹄地奔出殿外。 如今殿内只剩下柳月宸与雨扇舞二人。 既然燃眉之急已经解决,那便来解决另外一件事。 雨扇舞的表情阴晴不定,似有拒绝方才柳月宸请求的意味,可未等她开口,就听到柳月宸再次抛出另外一个发人深省的话题:“想不到,昔日王子公主成群的石巨人族变得今日这般子孙凋零,后继无人。雨王后,如今李芸生回到了石界,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为何仍旧愁眉深锁?莫不是那个谣传于石巨人地界的恶毒魔咒还没有被破除?” 雨扇舞如临大敌般心惊肉跳,她越来越看不懂柳月宸此时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何用意,他的目芒里有三分疑惑七分泠然,只在昂首间便对入了她的眼眸深处,瞬间洞悉了所有暗藏的秘密。 她心生畏惧,不由自主朝后倒退一步。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早些年石福磊与她育有三个王子两个公主,个个机灵活泼有特禀异质,皆是可被培育的天选后人。只是蹊跷的事情发生了,生活在衣食不缺的王宫里,王子公主们竟然一个个的在幼年时,毫无规律与预兆可言就相继得病夭折,没有一个能够活得过成年的。 族中人心终日惶惶,以为这是天降横祸亦或是有石巨人族的仇人对大王下了恶毒魔咒,所以才导致今时今日石巨人族断后的悲惨结局。 雨精灵们心疼他们的精灵之主雨扇舞,哪怕是耗尽精灵之力也要时刻守护在雨王后身边,想方设法为她祛除一切邪恶之物,只是过去经年,雨扇舞终究还是没能再怀上任何的子嗣,故李芸生的出现才会让石巨人族如此的欢欣雀跃。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辞,真实缘由雨扇舞心知肚明,她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为维护石巨人族能独立于世不被觊觎而不得不掩盖的惨戾真相。 她就是其中深受其害的无辜之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巅峰对决(中) 雨扇舞陷入自己的深思,柳月宸没有催促她开口的意思,看她的表情,他已经了然于胸。 柳月宸自顾自地说:“据本尊所知,李芸生是石福磊所生的最后一个女儿,她并非你所出,她的母亲是人族的李暮花。当年她随同夫君来魔界游玩,一时好奇误入石巨人地界,正巧被出外的石福磊发现了她。” “石福磊贪图她的姿容,他当场不问是非就将她夫君以误闯的罪名就地打死,并且强占了李暮花。失贞以后,李暮花一心求死,奈何石福磊将她囚禁不得求死。不久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石福磊的骨肉。她在这个王宫里忍辱偷生,痛苦挣扎多年。好不容易待她生下孩儿,却又遭到了非人的待遇......” 这段少有人知的王族秘事缓缓道来,成功地引起了雨扇舞的注意,也把她心中陈旧的痛苦记忆勾起,雨扇舞脸上的五官开始纠葛不分。 当年因为心疼无辜的孩子,她对李暮花多有劝解,其实她不过是好心,只是出于母爱的本能想要保护李暮花腹中骨肉,因为宫中皆布满石福磊的眼线,孩子也不可能能被隐瞒,石福磊更不可能让李暮花离开。只是没想到,因为她劝留李暮花而没有帮李暮花逃走,间接让无辜的孩子在日后承受了更多的痛楚。 柳月宸站起,在她面前缓缓踱步,那双深沉微寒的朗目却没有放在她身上。 “小公主一出生,举国同庆,可石福磊却敏感地察觉到小公主身上没有继承任何的特殊能力。雨王后,你为了维护小公主,所以骗大王说孩子由平凡的人族所生,自然羸弱些,说不定能力长大了才能看得出。石福磊姑且信着,等小公主再虚长两万年,她还是没有继承任何石巨人族的神力,石福磊心中开始生疑。” “此时你知道纸包不住火,于是你想帮助李暮花带着小公主离开石界。可是你低估了石福磊的能耐,他早就看穿了你的谋划。就在你要实施那个安排妥当的计划时,石福磊带着亲信及时赶到拦下了你,还与你争执对你声声讨罪。这时你最小的年仅八千岁的儿子,他才刚学会走路,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他本能挣脱了雨精灵来到你面前想要抱向你......” “你本想阻止,可是已然来不及......” 说到这,脸色苍白的雨扇舞脚下一飘险些站不稳,仿佛当年的场景就在她的眼中浮现,年仅九千岁的儿子在那天的呱呱哭声深深印在了她脑中一角,至今她都忘不了。 柳月宸深叹一声:“你最可爱的小王子,就这样生生地被自己父王亲手掐死。” 见雨扇舞有些支持不住,柳月宸右掌一曲,手中的一股冰雪飘向她身边围绕着,给了她无形的支持,然而这种支持也紧紧是身体上的,心灵上的那部分惨虐,是这世间上任何一人都无法替她治疗的。 轻拂一袖,柳月宸收住了法术闭上了眼,眼珠在眼睑内微微转动,如他这般杀人如麻的至尊忆起打听来的这段石界秘事,也不禁心生恻隐。 “由于此事过于轰动,很快就引来了族中长老,王宫中多有骚动,因此李暮花还是没有逃跑成功。自此小公主就被石福磊发现‘并非亲生’,乃是李暮花的原配丈夫所留下的种,石福磊羞愤难消,自那日起,他隔三差五便会毒打锁在自己寝宫后密室里的小公主,见她奄奄一息又收住了手不将她打死,用上好的药养些时日,见伤疤尽退就便又继续那惨不忍睹的虐待。” 咬紧牙关的雨扇舞艰难踱步,终究还是滴了泪,滚烫的泪痕在唤冰术中很快凝结成冰,配上她此时没有任何血色的苍白面容,整个人仿佛化身成在冰天雪地中无魂游荡的冰雪女王。 她张开苦涩的唇,哑着喉接话:“是本宫自私,为了成全自己对大王那所剩无几的爱意,本宫在李暮花可以走的时候阻拦了她,最后,她的孩儿才会拥有这样悲惨的童年。” 不知不觉间,柳月宸已经走到她的背后:“小公主的身体长到一定年纪,开始有了力气,也有了逃跑的欲望。后来也是雨王后你,将终日被糟践的李暮花解救,并且把锁住小公主的术法解除。你盗窃权杖,深夜中启动权杖的力量把她们送入魔界。这个决定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的,果然很快就被石福磊发现了,你本来视死如归,可石巨人王顾忌你是精灵之主的身份终究没有对你下狠手,只是盛怒之下他居然泯灭良心,对你最后一个女儿,石巨人族的大公主行了那人神共愤之事......” “不必魔尊提醒!” 雨扇舞倒吸一口冷气,闭上了眼,两行清泪奔腾而下:“本宫清晰记得,那个是最具天赋的公主,是本宫养育最久阳寿最长的女儿,本来是最有能力继承本宫精灵之主的头衔,成为新一任雨精灵首领的。那日她是受了此生也不可能化解的屈辱,不愿苟活于世......自行毁弃元灵的。” 爱至深,痛至切。当过往的痛苦再次切割雨扇舞的时候,她心如死灰,仿佛早就灵魂出窍如行尸走肉苟活经年。 只是如此锥心的痛令她的神智也清醒几分,她拾回半分理智从回忆中走出,擦拭眼角残留的晶莹,她一抬手,破了柳月宸的唤冰术,用起了精灵之力为自己恢复些精神力。 “看来魔尊此次来石巨人地界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的,你早就清楚那些所谓的‘恶毒魔咒’不过就是个幌子了。” 在这个心细如尘运筹帷幄的魔界至尊面前,她的掩盖显得是多么的虚伪与无力。 雨扇舞无奈苦笑:“魔界之主果然手段不凡,居然能够撼动我族长老。当年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石巨人和雨精灵都被秘密处决了,这样的秘事除了族中长老以外,就只有本宫最为清楚了。不过他们只知皮毛,魔尊听他们的讲述也只是管中窥豹。只是以你出众的才智,想必你也大概将完整的故事猜出来了。” 雨扇舞已经敛回苦涩,虽表情平静,可眼中仍旧晃动着难以承受的波澜:“没错,石巨人地界并没有什么‘恶毒魔咒’,也没有什么不幸的天降横祸。石巨人族唯一的不幸,就是有一个残暴不仁泯灭人性的石福磊!” “是他,亲手杀死了本宫的五个孩儿!” 咬牙切齿间蹦发的恨意令听者震撼,只是那恨意的根源更令人心寒无比。 第二百三十章 巅峰对决(下) 睁开一半的眼睑,柳月宸神思在迅速飞转:“所以石福磊早就知道李芸生并非他所出,而是李暮花人族丈夫的遗孤。他扬言为了李芸生兵指翼城,并不是真的是父爱作祟,而是被那个传信魔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为了讨回颜面,才怂恿石兵压城。” 将存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倒了出来,原来竟是这样的痛快! 天知道她雨扇舞独自一人强忍着这么多年的痛苦,她背负着这样深而可怕的记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这些过去的痕迹无时无刻不挑拨着她的神经,刺激着她的身体,为了“理智”和“守护”,她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铁桶般坚强的王后,一个“不离不弃”的王后。 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能够给她一个释放的一切负面情绪的机会,她终于觉得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自己终于是被救赎了,哪怕那推她一把的人是外人,是敌人! 打开了心门,雨扇舞终于展现出真实的心情,表情与适才的拘谨压抑大不相同,她五官舒展的弧度有一种说不出的恣意痛快,满眼净是畅快淋漓的恨意:“魔尊好生客气,您对石福磊的评判还是有所保留。他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心,他更是想要继续执行他那恶心的虐童之癖!” 谁又能够想到堂堂的一族之王,人高马大的石巨人王竟然是一个有着令人作呕的虐童怪癖? “这么多年本宫好说歹说地劝着,呵呵......石福磊他就是狂妄自大,他自恃捏着本宫的要害不把本宫和雨精灵放在眼里!他最爱的,便是在一展父爱之时,突然出手虐打至亲,在他杀死我的第一个公主时,还曾经得意洋洋地向本宫吹嘘炫耀:‘王后啊,她死前的眼神是本王见过最好的,那样美丽的表情本王好想再看一遍!’” 话语间,雨扇舞眼前仿佛在重现当时的情景,她背对柳月宸,丧心病狂地仰天痴笑,那尖锐得有些惊悚的笑声似一根针直钻听众的耳膜,伴随嗡鸣的刺痛让人恨不得把耳朵都挠下摘下,屏蔽一切声响。 柳月宸虽有修为护体却也听着难受,心念一动,他给自己设下一个结界,以抵挡身前雨精灵狂暴时外泄的天地能量,这样惊人的能量要是直接击中身躯,哪怕是身怀修为,不死也毁去半身修为。 雨扇舞没有顾及身后柳月宸的感受,她身躯飞起开始散着金光,待重新落地,身上玫红色半尾裙已然变为金灿一片,仿佛是闪着晨光的暴风雨点,滴滴串起垂挂在她的身上。 殿内所有用作装饰的幔纱尽数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金光吞尽,很快就在高温中燃缩成团,化为灰烬,殿内其他桌椅与摆设物件皆出现被烈火走烫过发黑的烟熏痕迹。 雨扇舞看在眼里,不仅不意外还有些得意。 手一伸,把高挂的权杖重新召回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回头走到柳月宸面前,脸上有着呼之欲出的无畏狰狞,双眼冒出了束束不能直视的金光,两只眼睛下卧蚕部分的肌肤逐渐出现两条似被火灼烧的虎狼轨迹,轨迹贴着眼睛下方脸颊的弧度攀向两边不远处额鬓旁的太阳穴,红火飞扬间还能看出有火星在其中高冒,烈火灼喷。 柳月宸的明眸微有一颤,这样的面容就连他细看一眼也觉得眼角微微吃疼。 看来雨扇舞这次是被他激得彻底狂暴了,狂暴之下暴走的自然能量似乎比石巨人更凶猛更强烈。石巨人的狂暴已经是这样难对付了,但是此时跟雨精灵的一对比,石巨人的狂暴反而显得是太粗鄙太简单。 挡过这一波无形的烈锐,柳月宸身上的结防御界弱化至消失。 如此,他依旧不慌不忙地正视雨扇舞,心中在犹豫,在盘算。 “族中长老为稳定民心决意隐瞒石福磊的恶行,在这座看似高贵实则无比虚伪王宫里,所有人都无法在这场口不对心的虚伪的‘恶毒魔咒’说法中大喊无辜!他们对本宫受到的伤害只道一句无足轻重的‘王后多担待些’;而对本宫视若珍宝的孩儿们只默哀一句‘逝者已矣’,便想要抹杀孩子们的存在,企图用一个所谓的‘恶毒魔咒’掩饰一切,甚至在外界人质疑本宫‘福薄没有儿女缘’的时候一声不吭冷眼旁观......” 雨扇舞沉醉在自己无可复加的悲哀情绪中,没能用心体会柳月宸此时的表情,她在殿内来回快速踱步,上下相磨的两排皓齿发出瘆人的咯吱相磨的声响,手舞足蹈着发泄难以忍耐的悲伤,对着柳月宸歇斯底里诉说心中之苦:“你可曾知道,为了保护本宫的孩子,本宫忍受了多少屈辱?每当石福磊脸上闪出欲罢不能的表情时,本宫便知道他想要再次行凶,于是......于是哈哈哈......” “本宫刻意将自己精心打扮,只为来到他跟前将勾引他,勾引他来杀我!本宫都不知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过多少回......是千回,还是万回?如此日复一日苦心孤诣,本宫始终还是对石福磊防不胜防......魔尊,这是一个多么惨绝人寰的家庭!多么支离破碎的家庭!我族的王子公主都是天赋异禀的孩子可这又如何?!只要有石福磊在的一天,他们便不能安生不能长大!” 说到这,雨扇舞再次阴阴发笑,眼中全是轻蔑的冷意,话音越发高调:“要不是有本宫在镇压着雨精灵,又百般劝说石巨人族的将军们,恐怕我族早就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了!他石福磊在其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对我族唯一最大的贡献,也不过就是继承了历代石巨人所累积的勇猛之力,除此以外无一是处!!” 狠话说尽,她眼神再次黯淡了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再次陷入了令人心痛的记忆里:“本宫的孩儿都是本宫含辛茹苦怀胎三十月才一个个呱呱坠地活泼乱跳,他石福磊凭什么将我们雨精灵的后代如此糟践?雨精灵虽然没有石巨人身强力壮,却是法力独特懂得运用许多自然之力的族群,与石巨人的结合也是为了更好地共生。可这么多年了,本宫得到了这么多不平等对待,本宫也是受够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拿捏要害 见她身上的光暗了一下不再说话,柳月宸朗目一弯,嘴角含着不明色调的笑意,同时在为搁在后背的双手手腕松松筋骨:“所以,你为了重掌石巨人地界,在那个来路不明的魔人来到石界以后便心生一计,你想尽办法将石福磊引入魔界,想要借魔界替你铲除石福磊,哪怕铲除不了,你也可以搬离他的亲信,等他回来之时石巨人地界早已易主,石福磊也就孤掌难鸣。” 雨扇舞的表情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张狂,她没有打断柳月宸,反而颇感兴趣地看着他。她非常期待柳月宸接下来还能解析出怎样准确的答案来。 “这么多年,只有你最清楚石福磊的脾性,最懂得如何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他的喜怒哀乐,操控他去做你想要他做的事情。” 雨扇舞没有否认:“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我雨精灵一脉!本宫要想办法为雨精灵留一个继承本宫强大法力的少主,就只能想尽办法保全自己,这样日后才会有希望可言!” 她咧嘴慢慢笑开,只是此时已狂暴的她再也不能给人原本那种清洁纯美的和善神色,眼下只有满眼吞人的精光:“只是,你......柳月宸,你呢?你以为就只有你看透本宫的心思,本宫就不清楚你此番意图吗?” 淡定地看着雨扇舞把灼热的指腹贴向自己的脸,柳月宸既不躲开,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哪怕被敌人轻视地直呼名讳,他也权当没有听见,只是循例般淡淡反问:“哦?那依王后之见,本尊的意图是什么?” 雨扇舞本来就没有轻薄柳月宸的意思,她不是能被皮相迷惑的主,只是看他在亲眼见识自己狂暴,就连苦苦支撑的结界也破裂了可依旧泰然自若地直视自己,她不由得想要欣赏一番。 “石兵八百,若是用的得当足以引发一场不小的战争,石福磊出兵这么轰动这么大的动静你不可能不知晓。如今你挑这个时候入我石巨人地界,还用陈年往事激怒本宫,本宫想,你一定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冒险踏入我石巨人王宫。” “获知石巨人族的内斗实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表象罢了,其实......你也想得到石巨人地界是不是?” 被敌人道破了心思,柳月宸并不意外,只是浓眉微挑,淡然一笑:“雨王后果然聪慧过人。既已道破,那本尊便问你一句:你可归降?” 他脸上的温度逐渐下降,雨扇舞食不知味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倒退两步后,启唇轻喃了什么后,藏在手中的纤细雨针开始发着光。 一股在暗中一直在涌动着的力量蓄势待发:“本宫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讨好了数位长老与之共同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石巨人地界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就拱手相让?魔尊野心勃勃,竟然天真地以为拿捏了石巨人族的一点破芝麻陈旧烂事就可以得到石巨人地界,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待手已经活动好了,柳月宸扭了扭脖子,手腕一紧也暗自运劲,脚下风霜骤升,一副准备好要接招的姿势:“是不是异想天开,要试试才知道。” 雨扇舞虽佩服他的勇气,可终归还是轻视一笑:“你早已受了重伤,何况方才与石兵战了一场,又受了我石界大将军石屠舛的全力一击,哪怕刚刚上了药,你的伤口也铁定开裂再也经受不起重击。适才为了套本宫的话,你将本宫激至狂暴,恐怕此时的你更没有胜算了。” 早在边境,她便已探知到他受了重伤,那一身浓厚得如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是几件衣物就可以掩盖得了的,况且雨精灵一族的嗅觉非常灵敏,即便是旁人不能轻易察觉的一丝丝血气她也能率先察觉。 柳月宸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看一脸笃定的雨扇舞。 果然刚刚那场战斗不是石福磊下的指令,他一个只凭自身喜好决定行为的愚蠢之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布下如此周密的防御?想来适才那一战都是拜眼前这个雨扇舞所赐。 “有点意思。” 柳月宸不多废话,再次把结界筑起。 见他没有退让的意思,雨扇舞也不想再用“待客的礼仪”去应付眼前蠢蠢欲动的敌人,既然二人之间没办法达成共识,那强者之间就只剩下巅峰对决了。 雨扇舞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雨针释放,雨针闪着缕缕银光,以光的速度直往柳月宸刺去,刹时梭梭亮光似穹苍中成群滑落的流动星辰般照亮了整个封闭空间,大亮的热光比殿外的日光更刺眼,惹殿外看守的雨精灵心惊胆战倒退数步。 适才他们见屋内突然闪亮且自然力量浓烈地从里面渗了出来,就隐隐觉得不妥,原本打算入内看看是不是雨王后出了什么事,然而他们却被生堵在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以外,根本无法入内查看。 正当忠心的雨精灵打算召集更多的雨精灵过来,前来支援的人都还没到齐,这王殿里立马又骤现比适才还要强烈的炫目的白茫,众人有些承受不住,纷纷抬手遮挡眼睛,同时也惊吓不已,因为他们看到其中几位雨精灵因为靠殿门太近,经受不住那可怕的力量,不消片刻他们后背就灼烧成焦倒地性命垂危! 这下雨精灵们更心慌了,有的还在心疼雨王后:如今有魔界至尊在内,如此恨不得尽数释放的力量恐怕是二位大人物要在此刻生死对决了......王后的身体一向不好,如此大动干戈身子不知会不会吃不消? 只是他们的担心又有何用?他们能力卑微且又无法入内相助,如今也只能守在门外彼此干瞪着眼,面面相觑了。 屋内,起初柳月宸觉得不难应付,维持淡定地控制结界抵挡住所有凶狠袭来的雨针,后来他才渐渐发现,这种犀利尖细的雨针不是只有一波这么简单,它们就像从天而降的雷针,绵绵不绝地从雨扇舞掌中冒出,丝毫没有中场停顿或者减少的意思。 眼看结界变弱,柳月宸眉头开始难受地皱紧,他左手伸指比划,右手直接伸出一掌,试探性的对准雨扇舞打去。雨扇舞不慌不忙,同样伸出一掌接过,两股气息相撞,不分上下地僵持着,一蓝一金的两股强大气流都在各自身后波澜翻腾,时刻都在找准时机朝对方逼近,企图找出对方的破绽之处深入敌方。 只是再怎样的不分上下,雨扇舞还是明显能够感觉到蓝光气流只是起初那一下稍显强势而已,没过多久就暴露了后劲不足的致命弱点。 雨扇舞心情大好,若柳月宸不伤,她还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对战身怀魔界至高法术之一唤冰术的魔尊,如今见他掌中开始无力,攻过来的后劲也开始发虚,她虽然也知道自己赢得不是很光彩。 不过赢了就是赢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夺取石巨人地界 她的话语中竟然生出些惋惜来:“魔尊大人,你是本宫钦佩之人,这几十万年来本宫就没见过有你这般年轻却修为如此超脱的魔人。也对,若你没有些能耐,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荣登魔界至尊的宝座?如今你受了伤,居然挡住雨针的同时还与本宫对掌较量,果然是比柳亿良那个老家伙还要厉害的主!” 柳月宸爽朗一笑,仿佛应付得一点都不吃力:“理应青出于蓝,本尊定将雨王后的夸赞转告魔帝!” 不曾想魔界至尊自知不敌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大言不惭,其中的自信狂妄不屑谦卑,实在是令人生畏。 雨扇舞不由得一楞。 眼珠一动,一种坏心事氤氲而生。不知这高傲的至尊会不会毫无弱点? 她嘴角一勾:“你的魔后也是极好的,不仅美若天仙还同时是唤沙术传人。只可惜,你的唤冰术于我而言不难破除,你也只能生生用真气与我对抗,如今魔后不在你身旁,恐怕无法与你一同使出双唤术的招式来制衡本宫了。” 眼神一动,一种不好的预感蹭蹭往头皮里钻,柳月宸手上的掌力又加强一道,似在极力掩饰心底在不安游走的一些什么:“雨王后此时提及魔后是为何意?” 一股纯阳真气再次撞入雨扇舞掌中,她微有吃力之感,可看对方已经虚汗冒额,呼吸不稳,她也假意淡定,不露惧色,镇定笑道:“看来魔尊对魔后很是上心啊!本宫想着小公主好不容易回来石巨人地界一趟,断然要好好款待,以弥补多年来对她的愧疚。所以,李芸生已经随同我族族人正欢天喜地游玩王宫去了,因为她小时候一直都被关在暗室里,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在王宫中好好走动,想必对于她来说,这王宫也算是新奇有趣吧。哦对了,魔后此时应该是独自一人在别院歇息吧......” 柳月宸神思一偏,身躯又是一震,手上的气息顿时弱了下来,他将左掌击向右边臂骨,气息同时也跟着动荡,两股气流就这样硬是被他自己活生生震开! 只是一闪神的功夫,他单膝跪地,喉间涌动着一股腥甜,他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再怎么强忍也无法阻止一丝鲜红从嘴角处渗出,惹得薄唇更加苍白。 雨扇舞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如此胡来你就不怕被反噬吗?要不是本宫心存仁善及时将盛气敛回,你可知是如何后果?” “本尊赌的就是你的‘心存仁善’。” 其实,即便她没有心存仁善,柳月宸也有把握控制这一切。 一语惊人,雨扇舞眯紧了那双犹豫的眼眸,神情复杂,说话声也伏低了些:“你就这么爱你的魔后吗?以至于一提及她便这样激动起来?作为一界至尊,你可知用情过深会使你变得不再是无懈可击,她会变成你的软肋阻止你称霸世界的脚步,就像现在这样?” 雨扇舞何尝不留恋多年前尚未爆发体内天赋力量的石福磊,那个喜爱她坐于他肩上,笑得一脸福相的石福磊......要是这样的他还在,说不定他也会像魔尊爱着魔后这样,因为敌人扰乱军心的只言片语而被蛊惑,心生忧思。 只是这样的过去怎么也不可能重现了。她有自知之明,她肯面对现实。 “不,王后错了。” 柳月宸抬头,目光清澄,灼灼直视一脸迷茫的雨扇舞:“本尊信任魔后的能力,也信任李芸生对魔后的忠心。她可以为了魔后来到这个她根本不情愿来的地方,自然也不会顾着自己贪玩留下魔后独自一人。” 雨扇舞眼眸微微放大:“既然你不相信本宫的话,那又为何情愿受内伤也要收住掌力?” “因为你适才说对了一半,”柳月宸不再跪地缓缓站起,他擦了擦嘴角,没有了适才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仿佛未曾受到过半分伤害,对雨扇舞居高俯视,“本尊的确爱着魔后,适才你言辞刺激,本尊怕一时失控使出全力,误伤你腹中的胎儿。虽然本尊杀人无数,但也并非是弑杀之人,无辜稚儿本尊还是要顾及的。” 雨扇舞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抱住自己的小腹,是不再掩饰的维护。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适才她可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情!这件事更只有极少数的心腹知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适才雨王后在说着过往恨事时,总不经意间摸上自己的小腹,起初本尊只是以为,你痛忆产子之苦,追忆过往的孩儿;后来你话及‘少主’便立马改了脸色,转移话题质问本尊。本尊就估摸着,你应该是已经有了石福磊的孩儿,如今肯狠下心来负隅顽抗,也是为了他的将来做打算吧。” 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冒出了心间,雨扇舞眼中的金光暗了暗,随即又再次大亮,甚至更胜适才,犹如烈日正空:“你......你适才的意思是,未尽全力?” 见柳月宸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雨扇舞吃惊地把适才对掌后微微发抖的手收到身后,颤着声地问:“你不是受了重伤吗?为何大战一场又受了石屠舛一拳,还能使出这样强大的功法?” 只见柳月宸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当着她面打开,正准备往口中送入时又侧过手臂,戏谑一笑,就将药液尽数滴落在地。 他单歪一边的薄唇而笑,根本不把雨扇舞徒有虚形的凶光放在眼里:“伤有多重,别人说的不算,只有本尊自己说的才算。” 随着最后一滴药液坠滴,他掌心一偏,药瓶也应声跌落,骨溜的滚瓶声在此时安静的殿内非常突兀地闷响着,一下一下砸入雨扇舞一直往下沉的心里。 柳月宸看着雨扇舞此时姹紫嫣红的内心在脸上原形毕露,像是劳心劳力地付出以后终于得到敌人的认可,他再难掩藏唇角边的得意。 部署了这么久,废了这么久的心思他终于酿出了如今期待已久的场景。 夏天的尾巴转眼即逝,秋天就快来了,果然收成的时机也要到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苦尽甘来 柳月宸挺着安然无恙的身板,高鼓的胸膛此时显得咄咄逼人,带着如此强盛的气势,他却用着调皮的语气,还有几分玩弄的笑意对她说:“雨王后对本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本尊除了善于舞刀弄枪,乐于玩弄权术,也颇喜钻研炼药之道。其实本尊一直都在服用自炼的抑制伤口愈合的药物,这才让自己的伤势看起来更重些。让雨王后为本尊忧心,自此本尊向你赔个不是,魔宫的药医医术甚好,只要本尊一停此药,次日此伤便可大好。” 雨扇舞不可置信地虚张着嘴呵哼一声。 “至于石屠舛的那一拳......魔后已修炼高阶唤沙术,她的真气是何等淳厚,被她倾力一击后的石大将军又有何俱?他那一拳看着厉害,实则柔软如绵,除了给本尊的表皮擦出些痕迹以外,却是没办法造成任何多余的内伤。如今本尊故作示弱姿态,也不过是想让你疏于防范罢了。” 雨扇舞思虑片刻眨了眨眼,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却又道不清想不透。 见她终于有所醒悟,柳月宸看着空无一物的左掌,给她一些提示说:“雨王后不觉得奇怪吗?本尊明知唤冰术对你不起作用,却仍旧催动冰霜附体,到底为的是什么?” 确实,适才她确实见他脚下盘旋着一股风霜。适才她想,兴许是柳月宸一时心急这才忘记单凭唤冰术是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才会催动唤冰术。 既然对她无法造成伤害,难不成这其中还能有什么其他玄机吗? 柳月宸讥笑一声又看了她一眼,左掌修长的指微微曲起,目空一切的姿态瞬息将雨扇舞内心的恐惧尽数从元灵深处引了出来,逐步占据上她浑身的每一处神经,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 果然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雨扇舞全身一震,惨白了一张脸,适才脸上那几道喷着火星的神气轨迹也仿佛被从内至外散发的冰冷而冻灭,她双眼欲裂,迅速地捂住胸口,胸腔内心脏的位置边上正有着连接心脏的冠状动脉在不听使唤猛地剧烈搏动,恨不得此时就从她的喉咙中跳出。 异动一现,她身上的金光就开始逐渐褪去,失去适才的盛气凌人,她的面容也恢复狂暴前的平和容颜,可表情比适才更无助,更悲凉。 捂紧心口的手指疯狂攥紧那华贵的裙衫,她失了魂般看向此时胜券在握的柳月宸,他如天神般俯视的眼眸不容许她有一丁点反抗,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迟缓片刻,她终于想起来要抬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权杖。 顶端处镶着的乳白晶体仍旧璀璨发光,只是晶体中跌宕起伏的多维棱面中有一股幽蓝薄雾在内盘旋不止,成了一股无坚不摧随时可能会爆发的破坏力。 柳月宸见她表情痛苦,便松了松手指平摊手掌,顿时她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面色立马和缓许多,心口处也没有了剧烈的刺痛。 惊魂未定,她的呼吸仍旧不稳:“你......” “不要试图驱除本尊的冰霜,趁你我对掌之时,你驱动了权杖的力量,本尊的冰霜就是从它打开的缝隙间钻进去的,术法已然侵入其中,你解不了,只有等本尊将它收回,你才能得以解脱。”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见柳月宸暂时没有进击的举措,雨扇舞怯弱地问。 只见柳月宸侧脸看她,狡诈地弯起那双精光大放的朗目:“雨王后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本尊发现的,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本尊的。” 雨扇舞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是王后告诉本尊,说石福磊‘自恃捏着本宫的要害’。自从你说完这句话,本尊便一直在琢磨着,是怎样的要害?” 她脑中一根弦砰地断了! 柳月宸边做思考的表情,边分析自己的思路:“今日石屠舛将军的本领真是让本尊开了眼。他被魔后打得可谓是粉身碎骨,可那样悲壮的身躯仍旧能够自断石臂,在垂死之际做最后一击。当时魔后或许只是想要泄愤,提了本尊的剑去到他身旁,没曾想石屠舛竟还有一口气在,直至魔后将剑插入了他的心脏,他才失去一切气息。所以本尊认为,精灵的力量或许就来自于心脏。雨王后是雨精灵之主,那你的力量想必也与心脏脱不了干系。” 他欣赏着她此时百转千回的神情,继续幽幽道来:“本尊看雨王后手握权杖操纵自如,一点都不像是临时‘借’用。可石福磊再笨,都不会将象征权力的权杖假手于人,可见雨王后神机妙算,定然是在石福磊身边练就了不少本领,才如此轻易将权杖骗到手。既然权杖使出的是与雨精灵如出一辙的天地力量,想必此权杖,也就你的‘要害’你的心脏,他将你心脏里所有的精神命脉都封锁在这雨晶石里面吧?” 练就本领?雨扇舞暗暗感叹他用词见血。 她低下了脸,用那只还在颤抖的手抚上她自己的泪,哼笑一声咧呛一步,又再哼笑数声,一脸的恍然顿悟:“不曾想竟然是本宫自曝短处,才给了魔尊击败本宫的机会。” 柳月宸目空一切,脸上有着无懈可击的傲气:“其实早在你我较量之时,本尊便已派人带着燎原军围困了你石巨人地界,切断了你们跟半兽人族之间的联系,一时半刻,他们是无法赶到的了。加上石巨人族的四位长老中已经有三位向本尊投诚,不管雨王后归降不归降,夺取石巨人地界于本尊而言就如囊中取物。” 石界一南一北两端地界由半兽人族和石巨人族两族分掌,失去了半兽人族的支持,石巨人族自然也就孤掌难鸣。 雨扇舞猛然惊觉道:“你一直呆在本宫的结界里,怎么可能与远方的战士联系得上?” 他淡淡地替她把话说完:“适才雨王后可能走了神没有听清,本尊分明对疆儿说的是,‘调配五千燎原军看守石巨人地界,整顿三千兵马在边界等候往翼城出发’。”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将损失降到最低 雨扇舞这才想起什么,诧异得合不上嘴:“你......你居然当着本宫的面欺骗本宫,与他人暗传密语?!” 柳月宸睨她一眼,若无其事道:“兵不厌诈,雨王后不也用魔后做要挟吗?” 雨扇舞身上最后一丝力气被他的气场无形抽走,她弱不禁风地轻轻跌坐在地,唯一不肯倒下的只有那仍旧灿烂绽放的权杖。 那是她仅有且卑微的尊严。 今日见柳月宸势弱,她以为有一线希望,才敢铤而走险对他发难,如今却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败得是这般的无奈透顶。 想不到自己在绝望中垂死挣扎,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么多苦不堪言不忍回首的日子,煞费苦心地筹谋多年,如今就这样轻易地败给了异族至尊。 回想自己的孩子个个无辜惨死的记忆,她惊恐失色,那只无力的手仍旧抱着那尚未见高的小腹,指骨若有若无的曲紧在表达着心底的不甘。 眼前的精灵之主是何等脆弱,只要他柳月宸想,瞬息之间便能催动冰霜攻心将她灭了,那权杖便再无用处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就此结束谈判。兵马困城,相信不用几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石巨人地界。 然柳月宸浓眉一紧,薄唇却无意中拉起,他除了要得到整个石巨人地界,当然还要翼城好好的,因为翼城是他心肝宝贝的家乡,他要替她尽可能地守好。 所以他的确需要权杖里的精灵力量助他一把。 柳月宸蹲下身躯与雨扇舞平视,说:“本尊并非想要赶尽杀绝,雨精灵拥有强大的天地能量,与石巨人的结合是取长补短相得益彰,是值得本尊敬畏的。雨王后心存仁善,适才肯放过本尊,也算是本尊的恩人。其实也正是因为你们精灵心怀纯良,才致使本尊来到这里,想要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雨扇舞有自知之明,当然清楚柳月宸此番说辞是给她台阶下,不然以他真正的实力,哪怕真的擅自中断战斗,他也一定有能力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她抬起眼,早就失去那精灵之主的气度,只剩下柔弱,与楚楚可怜:“助我?” 柳月宸脸色凝重沉着,那锐利的目光直接看入了雨扇舞的眼底:“不瞒雨王后,魔界的翼城中也有猖狂之徒,恐怕这次在石巨人和魔人间挑拨离间的,正是那派人来信的阴险小人。有他在翼城,那石福磊不仅不伤不弱,恐怕还会跟他沆瀣一气,两个心思不良的人互助互利狼狈为奸,不久就会反过来向你我叫嚣。” 他伤神般跳了一下眉头:“翼城的祸害于本尊而言不足为惧,清楚个中缘由后,自然有的是办法清除;只是那暴虐成性的石福磊与他的兵马要是毫发无伤地归来,再发现你背后的图谋还有你的孩子,他会如何做?本尊想,他肯定非常期待你诞下孩儿......” 雨扇舞听后浑身颤抖着打断他的话,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不”,热泪盈眶。 “虽然本尊的尊亲个个本事不小,以他们的能力管辖石巨人和雨精灵那是绰绰有余,可本尊仍万万不得安心,还要费许多心神镇压精灵,力量相互抵消不能彼此得益,甚是不美。” “雨王后自然不同,您是雨精灵之首,在石巨人心中是德高望重的能者,还深受雨精灵一族的拥护,若您肯带着石巨人地界归顺我柳月宸,成为魔界的新鲜血液,与魔界同生死共存亡,本尊不仅出兵替您惩罚石福磊逼迫其退位,还会让您做那石巨人地界的主宰,亲手将您送上女王之位。女王之位至高无上,定可护您与您的孩儿一生周全!不仅如此,本尊的魔兵也会成为您守族的一臂之力,断不会再让恶雄这样的恶灵伤您的子民分毫。” 柳月宸不加掩饰地把个中利害悉数分析透彻,句句戳心,刀刀见肉,向雨扇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仅向她许诺她想要的一切,还绘画了梦寐以求的未来前景,言辞更是饱含敬重之意,态度真诚披怀虚己,似乎早已将她视为女王。 他明明是在对她所珍视的石巨人地界强取豪夺,可这样不带丝毫胁迫的请求口吻下,又夹杂着她最渴望得到的条件声声诱惑,雨扇舞感觉自己备受重视,那股居高临下的强势重新回归她的身体,腰杆也不经意间挺直了。 她再次仔细端详眼前的魔界至尊,不想从他脸上错过分毫表情。 此人不仅功法厉害,还能攻心,他的皮相虽俊美却也是令人疏于防范的烟雾迷弹,让你自鸣得意间失去抵抗之力仍不自知。 最令她心悦诚服的是他那目空一切锐不可当的眼神,超然的强势气焰与他的王者风范浑然天成,只是被他看着,就仿佛已然被掐紧心底隐秘,任由他将你左右无忌惮地摆布,如此也能让你心甘情愿无话可说。 渐渐,雨扇舞平静一笑站起,妥协的语气呼之欲出:“魔尊大费周章为我精灵一脉劳费心血,难道就不需要我雨扇舞为您做些什么?” “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您好生开导各方精灵以确保石巨人地界自此忠于魔界,与魔界融为一体,再将权杖交由本尊保管,教会本尊催动权杖之法,以便本尊协助您共同治理石巨人地界,即可。” “石巨人地界中最为强大的精灵就是石巨人与雨精灵,二者与世无争却拥有天地力量,本尊也是出于稳定考虑,不想有人利用石巨人对魔界发难,让其成为一股隐藏的祸害,这才有夺取石巨人地界的打算。” 看柳月宸现在一脸悠然自得地将心思和盘托出,有着不加掩饰的势在必得,雨扇舞不得不认输。这人的本事,她就算再修炼万年也是比不过。 再回想起适才柳文疆临走前,他数度打断自己开口拒绝使用权杖一事,她别过脸,勾唇一笑,展开的容颜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您是不是早就料定,本宫会败在您的手里,所以适才才会阻止本宫拒绝使用权杖一事?” 方才他道明了想要得到石巨人地界,又那么笃定她会用权杖千里送兵,雨扇舞这才意识到,原来柳月宸早就有侵吞石巨人族的打算,如今只是看准了她想奋力一搏,有反抗暴虐的石福磊的决心,才会在这么符合天时地利的契机中来到石巨人地界。 一种被算计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是她在引狼入室。 站起的柳月宸拂了拂衣衫,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目视前方,对她质疑的眼神视而不见:“本尊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对手可敬,雨扇舞不得不信服,在这样强者的统治下,日后的石巨人族定能更好。 掌中腹内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扑通一下。 母子连心,雨扇舞心满意足,喜极而泣,她朝柳月宸行礼,做俯首称臣的姿态:“您的条件,本宫无从拒绝也无法拒绝。既如此,那本宫也无需再作无谓的挣扎。” 她看着手中发着光的权杖,不舍地将它递到柳月宸的面前,柳月宸伸手接过,可她尚未肯松手。 “只是......本宫还有一个请求。” “洗耳恭听。” “本宫现在就传授魔尊使用权杖之法,让魔尊的魔兵瞬息到达翼城,解救翼城的魔民。只是,本宫不需要你如何惩罚石福磊。” 她闭上了才刚恢复神采的双眼,一行清泪是她最后的情意。 清泪已落尽。 “本宫只想要魔尊大人替本宫亲手杀了他!” 柳月宸的手紧了紧,一把接过雨扇舞的权杖,上面那颗闪耀晶莹里的冰霜瞬息消散,恢复如初。 第二百三十五章 翼城受控 之所以雨扇舞能够下此决心让柳月宸杀死石福磊,并非是心狠手辣,而是因为她怕极了。 一个月前,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才刚刚沉浸于幸福当中。奈何之前阻挠石福磊出兵时,她不小心被石福磊伤了一回。过去的孩儿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她生怕这个孩也会殁了,连忙寻来信任有加的药医闭门调养,加上有贴心的雨精灵用灵力守护数日,这才勉强稳住了胎气。 其实柳月宸猜错了一点,此次向魔界出兵,她雨扇舞什么推波助澜的事情都没有做,事情的发展方向不过是在石福磊的心魔作祟中酝酿,她始终还是顾全大局站在精灵的角度为地界的和平而争取,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还要再三苦口婆心地作践自己色诱、劝导他。 只是,石福磊自恃有能非要作贱,为贪图那不该属于他的翼城,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以父爱之名大言不惭道“为公主讨回尊严”出兵魔界翼城。 如今,既然魔界至尊夺去了石巨人地界和她的力量,他一插手,想必石福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留有机会,让他时刻威胁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倒不如成全魔尊的颜面,让他给翼城魔民一个交待,再让石福磊痛快些,好在阴曹地府中向她的孩儿忏悔。 其实早在石福磊与她大婚以前,石福磊便发现她是最有天赋的雨精灵,极有可能继承雨精灵之主的位置,自从贪念丛生,石福磊对她的情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被贪婪所侵吞殆尽。 为了得到她身上那股强大的自然力量,石福磊不惜修炼禁术,大婚不久便将她骗入“悉心准备”的阵法中,转移她身上的大半修为到他自己身上。自此他便拥有了“天生”勇猛的神力,短短三年就勇夺石巨人王的位置。 石福磊满口的甜言蜜语竟然也将年幼的她哄信了,就这样让她傻傻地从旁陪伴,日复一日暗中替他消除禁术所带来的反噬。直到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毫不痛心地亲手掐死他们亲生的九千岁儿子后依旧面不改色,最终还把最后一个存活的女儿给糟蹋。 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祸事,石福磊身上的戾气早已不是她所能消除的了。 如今她醒了,大彻大悟下已然想通:那仅存的情谊已不存在任何价值。只是醒的已经太晚,犹豫间便已失去一切。 曾经很爱如何?曾经生死相许又如何?如果你将一切都与之共享,哪怕只有苦没有甘也愿为他不断付出,到头来却在他一个个自私的抉择下发现,对方其实从未真正地将你放在心上,哪怕存在过那一丁点的情意,在利益面前他“自己”仍旧是唯一的信仰。他待你也只是用一个又一个圈套和谎言在为你编制那虚无缥缈的爱情美梦,彻底把你玩弄于鼓掌间,乐此不疲。这样的男人,给不了幸福还亲手将你拖入幽黑的地狱深渊,你还要留恋做什么? 如今只有腹中孩儿是她的希望。 做出了这个决定,雨扇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释然,有一种人生圆满的舒坦感。 在床上躺了一阵,翼银烟抬着发了胀的脑袋还是决定起身,与敌方战了半天还要与柳月宸缠斗,她身上早就不剩什么气力了。幸好有懂得照顾人的雨精灵早就在她替柳月宸疗伤之前就把干净的衣物送来,是一套轻盈的纯白蚕丝秋衣,手感好顺滑,还没有穿,她就想象出穿上以后有多修身舒适。 趁李芸生还未入内,翼银烟红着脸独自把身上那套被扯坏的衣物尽快褪去换上新衣,又让雨精灵帮忙拿去后院处扔掉。 忙完这一段又平了平气息,翼银烟才一脸平静地唤李芸生入内,李芸生自知适才有非礼之举,当然也是乖巧地闭嘴只字不提。只是她也左右瞧了许久,还刻意用各种借口查看翼银烟的手腕。 嗯?怎么这次没有弄伤?适才魔尊身上那种虎狼气势那么张狂,都被她亲眼看见了,为什么翼银烟这次也没有说有不舒服的地方,手腕也好好的? 难道是她自己弄错想多了? 见翼银烟开始生疑,李芸生只好借口去讨些糕点来溜之大吉。 虽雨扇舞王后还算亲和,说会好生款待魔界中人,可如今柳月宸带着伤去见,翼银烟终究还是难以心安。待李芸生回来再替她梳洗好了,二人便出门。 说起石巨人的王宫,那是理所当然的没有魔宫那样殿宇高昂气势恢宏,更像是一个人人可进的大花园,虽然简朴倒也鸟语花香。翼银烟也只是贪着一股新鲜劲才走远了些,只是唯有一点特别讨她欢喜的是,这里的每一个雨精灵或者石巨人都脸挂笑容地朝她们打招呼,还好心为她们指引找雨王后的路。 “芸生小公主,本宫这次真是沾了您的光了!” 翼银烟笑不拢嘴地将适才一石巨人羞涩赠来的小蒲桃送入口中,这种小桃只有大拇指那样大却是皮薄肉脆多汁嫩甜还没有核,甚得她心。 同样抱着一堆新鲜玩意的李芸生憨憨地笑,她手中的物件比翼银烟还多,也并非是翼银烟为难李芸生,而是的确大多数前来送礼的人都是冲着小公主来的,她也只是顺道得到些小恩小惠而已。 “想不到来这石巨人王宫当几天公主还是挺好的,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边说着,李芸生从翼银烟的怀中也抢了个小蒲桃吃。 现在的李芸生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对自己的身份强烈抗拒,看着自己此时得来的好处,她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慢慢敢张牙舞爪伸狼尾出来。 “要不,小公主您就考虑一下留在这里?”翼银烟朝她调皮地眨眨眼,“其实只要你开心,本宫都可以接受。要是你喜欢这里想要留下来,本宫也不会拦你,只会祝福你。” 一反常态,李芸生居然现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定着身眨了眨眼,随即神气回答道:“嗯!让本公主再好好考虑考虑!” 翼银烟合了合眼,再次看向李芸生应付着前来拜见的雨精灵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丝不舍与欣慰。 她没说假话,她确实不舍得,但只要李芸生她高兴,她乐意接受日后的相思之苦。成全也是一种美德啊。 才刚送走这波小精灵,翼银烟被不远处的开门声吸引了目光。 第二百三十六章 驰兵奔赴 只见一身墨绿纱衣的柳月宸施施然出殿,身后还跟着雨扇舞。 雨扇舞看柳月宸的眼神与适才很不一样,似乎变得更为恭敬些,甚至可以说是俯首称臣的姿态。 他们二人刚出殿门,门外四个位正在等候的石巨人突然就朝走在前面的柳月宸行了一套复杂的精灵之礼,随即周边观礼的人也直奔到柳月宸面前,一同行礼。 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翼银烟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柳月宸的身影,转过身把手中一切好吃的都堆到了李芸生怀里。 她向前多走几步,耳旁捕捉到他不紧不慢的威严之声,此声洪亮,以柳月宸为中心声波似浪朝四周传出,仿佛能令整个石巨人地界都听见:“从此刻起,石巨人地界与魔界同生共灭,成为魔界的一部分,受魔界庇护!雨王后将是你们众望所归的雨女王!待本尊出兵翼城将逆贼斩杀、良将归降,便是石巨人地界迎来新未来的希冀之日!” 与魔界同生共灭?她不过是睡了一觉,竟然错过了这么多重要情节?! 这下,她看见就连远在百步以外的雨精灵和石巨人都纷纷朝柳月宸行她看不懂的那套复杂的礼法。 礼毕,众人低头,毕恭毕敬地为柳月宸让出一条道,他的衣着虽没有在魔宫里的那身朝服霸气,可那一脸盛气凌人的傲气实在刺目,就连翼银烟自己也止不住想要转身抬腿逃跑的冲动。 只是她还没走动几步,身后就踏来了稳健的脚步声,和一声亲昵的叫唤。 她紧张着缓缓回头,没有直视他的目光直接低下头行礼:“魔尊万安。” 柳月宸将她扶起,此时她终于找出他有何不同。 他的王者风范一向不容置喙,只是此时除了他本身强大的能者气息,还有另外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在包裹着他。翼银烟把头抬高,终于注视到他头顶的玉冠,那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动着强有力的气息,蕴藏的无限力量在其中流转。若翼银烟没有记错,这气息应该就是雨精灵的自然气息,跟雨扇舞和石屠舛身上的一样。 原来,此时玉冠上镶嵌着一颗如蛋般大小的乳白晶体,那股涌动的气息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这颗晶体的气息和折射出来的光芒非常熟悉,在边境处翼银烟曾对它极近距离地观察过。 见她一脸的错愕惊诧,柳月宸得意地张开双手展示,扬了扬下颌,深邃的轮廓下阴影变得更高,颀长的脖颈也骄傲地亮了起来:“魔后以为如何?” 翼银烟的眼中写满了令他满意的敬佩,顺道还浮夸地捂住了嘴:“尊上是如何做到的?” 不顾其他异族的目光,他一合拢手臂便将她拥紧,单指抬起她的脸,眸波暧昧微动,低浅一笑魅惑无边:“这是本尊在魔后身上领会到的:倘若是很想得到的东西,哪怕对方挣扎着拒绝也要不惜一切尽力得到。” 伴随这一声低浅耳语,翼银烟耳旁炸起的是适才还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的极其清脆的棉帛被霸道力量无情撕扯的破裂之声。 绝美的脸瞬时布下漫天迷霞,与那将要落下的红日有得比较。 翼银烟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将他推开:“尽是胡话!” 柳月宸一瞬僵住,嘴角不适地扯动一下,她顿觉不妥又瞪圆了眼:“尊上的伤......” 他的手再次收紧,暗示她住口,然后在她耳旁轻声地说:“嘘,莫要声张。烟儿以为仅凭本尊舌灿莲花就可以轻易得到石巨人地界?本尊与雨扇舞战过一场。” “难道伤口......”她看着掌下随呼吸起伏的胸膛,连忙撒手保持些距离,一顿摇头,“不行,不如尊上现在就随臣妾回别院......” 柳月宸这才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竟忘情地与翼银烟亲近。 这可恶的小美人,为何他怎么宠怎么要都觉得不够? 他不经意地抽回抱着她的手,收了收心:“现在还不行,本尊还有正事要办。翼王!” 翼银烟并未在意,她回过头,看见不远处的翼名律疾步走来,瞄了她一眼,他对她一点头便朝柳月宸行礼,身后众人皆如是:“魔尊。” “文疆尊亲在边境准备得如何?” “回禀魔尊,兵马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兵马,出发?”翼银烟一脸不解从旁喃喃。 如今天色渐暗,已经快要到用膳的时辰,为何这么着急出兵? “你替本尊看好石巨人地界,再派人守好魔后、李芸生、还有雨女王,今日本尊不容许石巨人地界发生任何变故!” 响亮齐整的一声“喏”后,翼王及诸位一同领命。 这里面有着什么不妥,翼银烟从初次见到雨扇舞时便已疑惑。 众所周知,这权杖力量理应在石巨人王的手中掌控,如今雨扇舞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交给柳月宸。她为何有这样的能耐与使用权力?还有,如今柳月宸在石巨人地界夺得了权杖中象征权力的力量,又把雨扇舞立为石巨人族的女王,这是不是意味着石巨人王被柳月宸架空了? 柳月宸重新看向身旁忧思的美人:“此时本尊要去做的事情来不及向魔后解释了,只是魔后放心,一切有本尊在,本尊定竭尽全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他低下头,替她整理耳鬓处的丝丝秀丽,在出了神的美人耳旁温柔启齿:“放心,烟儿的夫君还好好的攥在烟儿手里,在石巨人王宫乖乖等本尊归来。” 他话里有话,令翼银烟重新捡起了前两日萦绕在心头上的不安。今日心惊肉跳地大战一场,然后又提着心眼在担心柳月宸的身体,她都暂时放下了对翼城的担忧。如今他的话将她的心又握紧了。 只是,此时父王还在身侧,更何况柳月宸身后还跟着魔圣张青鲁,他的话语声一点也不小,以往他大庭广众下说着甜言蜜语都会压低声音,可现在这一句倒令她有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意味,就像是刻意向他人宣示对她的占有权。 看着眼前的他镇定自若的许诺,翼银烟心中笃定,定是出大事了。说不定,就跟自己猜想的一致...... 茫然地点了点头,翼银烟给了他一个情绪复杂的神情,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轻言:“一定要小心。” 柳月宸再望她一眼,眼中掺杂着些许不安还有一股奇妙的疑惑。 眼神一收他直视前方,沉着一脸蠢蠢欲动的杀气,只见他头顶的璀璨光芒将他完整包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整个人凭空不见。 他一走,翼银烟的脸色立马变了,她始终还是没能看到石巨人王,适才入王宫的时候也发现,平常的石巨人虽多,可把守王宫的石兵数量却极少。 她急切地看向翼名律,眼中的波光在不安躁动:“父王,尊上方才说‘将损失降到最低’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石巨人王.......” 翼名律看她着急得咬紧下唇,眼神复杂。魔尊适才刻意不说,不知是不想她知道,还是有其他的考虑。 只是女儿如此机敏,哪怕他不说,想必也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事也瞒不住,她要是自己打听到,说不准想得更多。 翼名律心疼地看着女儿,叹一口气为难地说:“臣可以告诉您,只是魔后平一平心神,切莫激动。三天前,石巨人王率领八百石兵从石巨人地界出发,以讨回李芸生小公主做借口攻打翼城,听闻初战一开始形势大好,只是主将被刺杀后石兵发威,翼城再次陷入困境。如今魔尊带兵,就是为了去解救翼城。” 翼银烟先是呆滞,随即眼眸瞬息扩大:“什么!三天前?!那,那名被刺杀的主将是谁?沈叔叔吗?” 翼名律咬紧牙关,奈何抵挡不了女儿恳求的目光。 “翼将沈严棋之次子,沈玉恒。”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王后是王的后盾 虽说翼城算得上是魔界中数一说二的大城,可由于原本的魔砂族就是低调简朴的一族,如今被收归为魔界翼城以后还是没能改掉这从祖先骨子里继承下来的东西,到了翼名律这一代翼王更是不爱铺张不愿张扬,故翼王府的露泽殿虽透着贵派,却也免去了不少金碧辉煌,殿中大体上是以简朴素雅的风格为主。 露泽殿中唯一一件最吸引人目光的物件,便是摆放在露泽殿正中央的一把木椅,是那把以往翼名律专属的贵座。这把椅子是独一无二的蟾木镶镂椅。 椅子是鎏炫谷所独有的蟾木雕刻而成,整座椅身最具特色的便是那两旁的把手。把手垂直于地而立,并且像在地上扎了根似的直直没入地下深处,与地面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这与蟾木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灵气有关,只要蟾木能触碰其他物件,时间久了它就会像活物那样与之紧紧相依相缠,故这把蟾木镶镂椅是第一任翼城王打造的时候就摆放在这不曾挪动,也因此蟾木椅会一直往地面深处扎根屹立不动至今。 从侧边可以看到,垂直而下的两端把手是用整块的蟾木做的,除了最顶处平滑顺直,把手中部则是成片的镂空雕饰,上面所雕刻的图案正是当年唤沙术第一代传人孤身一人与天族的天兵猛将对决的场面,图腾之上,唤沙传人透着铮铮铁血不可一世的眼神,双掌控沙如擎天立柱,细致如随气而动的发丝皆透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狂妄。 哪怕这是现在在场的任何一位都无法亲眼目睹的场景,这活灵活现的雕刻也可以惟妙惟肖地把当时壮烈的厮杀战场准确描绘,令观赏之人仿若置身其中,又觉肃然起敬。 这把古色古香的蟾木镶镂椅看着虽简朴不华,却也是历代翼王的宝座。 如今,赵北音一步一步地朝贵椅走去,只见他抬了手又顿了顿,然后像是终于准备好以后一掌握住了把手,用指尖在细细体会着这把贵椅上由内而外所散发的居高临下的威严之气。 他毅然转身,迫不及待般提了提衣摆,正儿八经地朝贵椅一坐。 他目视前方,盯着站在殿中面带轻蔑的王穗与胡策。 不知为何,此时竟然没有在露泽殿上看到沈严棋和聂虎二人。 见二人始终没有表示,赵北音斜眼睨了地上的两滩乌漆墨黑的细小粉末,随后漠不关心地再看向这两个假装淡定的翼将。 王穗与胡策果然心头一惊,手心捏紧,隐约还发着抖。 若是此时有多余的魔卫入殿,他们铁定也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两位翼将都是久经沙场厉害的狂胆战士,大敌当前魔卫们也从未见过他们有过丝毫惧色,然而此时却是手拳颤抖坐立不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穗胡策沉着心思忍气吞声,对视权衡半天后,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各自低一半头,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口气散漫不失敷衍:“翼王千安。” 即便知道这两人并不是真心顺从,赵北音也还是觉得非常受用,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一场! 实在是太痛快了! 不枉他这些年来处心积虑的精心部署,从一开始假扮丧家犬来到柳文疆身边,又费尽心思讨好与“报恩”,终于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然后跟着柳文疆来到翼城,参与鎏炫河金砂事务,利用这份信任他又借魔尊与翼名律的手将他诬陷、入罪下狱,可笑的是,愚不可及的柳文疆至今还以为他忠心耿耿;再到博得沈严棋和沈玉恒两父子信任,又收买了柳月宸身边的人得到石巨人族小公主的消息挑拨石巨人王出兵;还有如今他制作只有短期药效的毒先暂时制服石兵,再出其不意手刃沈玉恒,以此与石福磊谈条件,收得翼城。 这一路潜伏与挑拨,他耗光心机费尽神思,无一日不是隐忍着在刀尖献丑,如今……终于!他赵北音终于不负灿城众望,得到了整个翼城,鎏炫河里的金砂更如囊中取物!功成名就,此刻赵北音心中怎么能不得意,不痛快! 笑够以后,赵北音露出了相对平静的笑容,两瓣略微生紫的唇中夹着一排带有寒光的不齐白齿,第一眼看着像没有血色的将死之人,第二眼又觉得他是早已入了地狱的无魂恶鬼。 真不知他如今这种入了魔的模样是福是祸。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本王有手段引来杀祸毁了翼城,那本王自然也有法子令石巨人王退兵。石福磊早就与本王达成协议,不但不再与翼城计较小公主的事情,而且还愿意让翼城交由本王来看管。如今在本王的努力下,翼城内的事务没有被石巨人族插手,尔等理应对本王感恩戴德才是!” 这“本王”二字说起来竟然是如此顺口,实在是令人惊喜得很呐! 赵北音佯装大度,掩饰眼底那狂妄的兴奋,甚至在模仿着以往翼名律的架势:“不过本王并不在乎这些虚的,你们心中感激之情即便是不曾言明,以本王的和顺心性断然也不会对翼将们苛刻计较。只是,倘若尔等还想要负隅顽抗与本王过不去,那便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在此,本王也请翼将们放心,本王并非冷血之人,也向来赏罚分明。倘若尔等能够替本王将翼城管制妥当,本王不仅不会怪罪尔等适才对本王的冒犯,还额外有赏!山支!” 赵北音自鸣得意地扬起下巴使唤起自己的心腹来,可等了半天又多喊两遍,他仍旧不见赵山支平日里贼讨好的身影。 以往赵山支替他办事可谓鞠躬尽瘁不曾怠慢,难不成如今他得势了,赵山支也开始狐假虎威起来使不动了? 正当赵北音心存疑惑,门外一个刚刚被他收买策反的翼卫匆匆赶来,说出来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各自换了另外一种神情:“禀禀报翼王,石巨人王他……他没了!” 赵北音一拧眉,拍案而起:“混账!什么叫没了?” 蟾木镶镂椅被大力拍过也依旧纹丝不动,好像往日那些翼城王的威严风范早就化成了魂附体其中,不会为任何来路不明的邪气歪风而撼动分毫。 “就是……”看着赵北音要吃人的眼神,翼卫喘着气怯怯摇头,“一道很强的白光突然闪过,石巨人王就不见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石福磊的爱 石福磊正得意洋洋地坐在一石兵趴俯的身躯上,眯着眼看不远处的翼城。 如今虽折损了将近五百的石兵,可他还是算作大获全胜了,那心怀鬼胎的魔人赵北音眼睛都不带眨的,就冷酷无情地杀了从翼城带兵应战的精神小伙,还以此作筹码跟自己谈条件。 赵北音大言不惭,说自己有本事,既可以解除翼城人对石巨人下的毒,不再让石巨人四肢无力受人欺负,又能够让石福磊不再折损一员便可得到整个翼城,让翼城成为石巨人族的新地界。不过唯一的条件是,任命他为翼城王,让他替石福磊管理翼城,但也是绝对的俯首称臣,从此听命于他。 石福磊心里发笑,魔人贪得无厌,居然抢在自己之前内讧了起来。想来,这个赵北音应该就是那个派人来王宫给自己送信的主了,他有一份想要得到翼城的野心,所以才会使出激将法来激石福磊,让石福磊出兵,再把翼城双手奉上,相当于分给石福磊大头,他赵北音不费一兵一卒就贪得个小甜头,得了“翼王”的虚名。 石福磊虽然很看不起赵北音,却还是感谢他出卖自己国界的愚昧蠢钝,也罢,他且在这里坐等片刻,只要翼城稳定下来一切恢复正常了,等魔人过上几日安生日子后他再斩杀赵北音彻底掌控翼城也不迟。 石福磊怎么不知那日逃走魔人所说的不堪入耳的侮辱话语是激将法?只是他一直愁着没有机会一展宏图,正好!这个魔人给了他出兵的借口,如今有了名目,就再也不是“举兵来犯”而是“师出有名”了!说不准还能在愚昧无知的石巨人子民面前留个慈父爱女的形象,可以名留青史?如今立了战功又扩大了石巨人地界,那帮长老想必也不敢拆穿他过往的恶行。 他们不服也得闭嘴! 石福磊越想心中越是爽快,可身后突然出现了极其熟悉的耀眼光芒,他惊诧结舌,回头! 为首的居然不是雨扇舞,而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看那身型,应该是魔人无疑,只是目前而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魔人的头顶释放出的自然之力正是石福磊最为熟悉的! 待光芒褪去,石福磊才看到这个魔人男子身后居然跟着为数上千黑压压一片的魔兵!千军万马的架势一现,瞬息压倒了石巨人的气势,剩下的那几百石兵开始心慌意乱起来。 石福磊当然认得这个男人是谁!当然是魔界之主柳月宸! 眼看军心不稳,石福磊腹中憋上一口恨气,推开身旁的石兵朝那为首的男子走去。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鄙视破口就骂:“柳月宸你这个孬种,你好歹是魔界至尊,居然趁本王出兵离巢之际偷袭石巨人地界,还从王后身上抢走权杖上的力量,你好大的胆子!” 立于马上的柳月宸与石福磊正好可在同一水平线上对视,面对石福磊的唾骂他不仅不气,反倒弯下了腰,撑着马头托腮打趣道:“石巨人王,听说您在寻找您的爱女李芸生。李芸生已被本尊平安送回了石巨人王宫,这下您便可安心携兵回石巨人地界,不必再叨扰魔界翼城了!” 话不投机,石福磊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魔尊真是狂妄,可惜你晚来了一步,如今翼城已向本王投诚,翼城已经归属本王,成为石巨人地界了!如今魔尊前来,才是擅闯的那一方。不过本王还是要谢过你把李芸生送回王宫,就冲着这点,本王此番就恕你无罪,不跟你诸多计较了,你便把那自然之力归还本王,带着你的魔兵退回百兽林或魔都去吧!” 从旁的石巨人族大将军石义焕也一同发笑,惹得石兵们像看热闹般嘚瑟,重新有了与魔兵对抗的理直气壮。 面对耻笑,柳月宸完全不理会,只是反问:“听闻石巨人王此番兵举翼城是以为翼城有李芸生。如今李芸生回了王宫,难道石巨人王就不着急着回去见一面,也不心疑那翼城中的是骗你前来的假公主?” 石福磊见他对于“翼城投诚”之事没有丝毫波澜,心中有些奇怪,又对李芸生一事存了疑虑,他瞄了一眼身后的翼城,大拇指一伸也朝后指了指,是一副了不起的表情:“魔人扣押虐待本王的小公主自知理亏,如今赵北音自愿献翼城献公主已成定局,本王不管魔尊送去王宫的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待本王处理完翼城的事回去将两位公主一比较,本王自然可以认出哪位是本王的亲骨肉,自然也会真心疼爱,不劳魔尊费心!” 反正不管是否是真正的李芸生,她都不是他亲生的,如今连同冒牌的一同带回去就更好了,嘿,这样他便有了更多的乐趣…… 厚颜无耻之徒柳月宸见过不少,可像这般明摆着并非真心爱惜不是亲生的小公主,还将父爱宣扬得振振有词,真是让他感到恶心至极。 哼一鼻息冷笑后,柳月宸正了正脸,懒得再跟石福磊打马虎眼,用力拂袖冷言道:“石福磊,原本本尊以为,你对李芸生仍旧心存慈爱,可如今看来,慈父之说也不过是侵犯我魔界的借口罢了!如今石巨人地界已归顺本尊成为魔界地界,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只剩下眼前的数百石兵肯与你共战,倘若要战,本尊带来的三千精兵乐意奉陪。” 他把目光看向石福磊身后面面相觑的石兵,高声扬言:“只是诸位将士,石福磊暴政多年,你们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本尊已在石巨人地界另立新王,仁德为政的雨扇舞才是诸位的新女王!倘若你们愿意放下武器不再对翼城冒犯,跟随本尊回石巨人族,本尊将不再计较你们被鼓动出兵伤我翼城的过失,一定如往常般厚待诸位。若是非要一条路走到黑,跟随石福磊与本尊作对,本尊的魔兵亦会满足你们拼死一战的心愿,让你们了无遗憾,痛快归灵!” 听闻石巨人族已经归顺,石福磊是彻底怒了:“好啊雨扇舞,本王还以为你是迫于无奈才将权杖献出,没曾想你居然想图谋本王的位置,胆敢背叛本王!石义焕,让不知天高地厚的魔兵见识一下我们石巨人的力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请‘赵翼王\’ 石义焕雄心壮志地振臂一呼,可身后却没有很高的附和动静,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声摇摆不定的呼应,他回头看,才发现超过半数的石巨人早已朝柳月宸俯首称臣,剩下为数不多的石巨人还在犹豫是否要举起手中的石斧,便已被归顺的石巨人团团围住,杂乱地喊着劝着。 “放弃吧!女王既然选择信任魔尊,那魔尊定是比石福磊要好的王,不会有错的!” “大王明摆着不是为了公主而来的,我们还忠心个什么劲?” “一直以来谁不知雨女王仁慈良善,我倒是更乐意由她来做石巨人族的王!” 石义焕皱着眉举斧,想要恐吓倒戈的石兵,石兵们怕被报复,连忙跑向魔兵的方向寻求庇护,果不其然,魔兵举剑维护,石义焕进犯不得。 天下之变化可谓瞬息万变,既可以令人在瞬间得到想要的一切,又可以在无意中让你失去所有!万不曾想他石福磊在石兵心中早已威信不保,众人不过是畏惧他的力量才听令于他,如今有一个更为强大的靠山,他们就纷纷弃了旧主拥起了新君。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有些不合常理。石福磊错愕惊诧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变故,神思一时还未能反应过来。 他早就派雨精灵假扮魔人将翼城中所有的出口严加看守,又将传信的信鸽全部猎杀,按道理来说,柳月宸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到石巨人族,除非…… 见柳月宸一脸笃定的神色,石福磊恍然大悟,良久,暗叹一息。自己不够柳月宸有手段有智谋,如今形势一边倒,他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败得如此之快。 他是一个拥有神力的王,理应是众生畏惧的所在,他不懂此刻众人对自己的畏惧为何能这么轻易就打破,就像他根本想不懂雨扇舞为整个石巨人地界的稳定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么的不得民心。 重重了拍了拍石义焕的肩膀,石福磊不情不愿地朝柳月宸行精灵之礼。 见柳月宸冷眼直视,手中的寒剑紧握微举,似乎还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石福磊不悦道:“魔尊,本王已经向您投降,既然石巨人地界已然归顺,那您也不用再针对本王,本王这便回去石巨人族中重整族务,就不必劳烦雨王后操劳了!” 柳月宸扬起眉,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是不以为然地冷漠开口:“本尊金口已开,既已立雨扇舞为雨女王便不再有变!你如今已不再是石巨人族王的身份,对本尊新立的女王也必须客气些。” 石福磊的嘴角抽搐发抖,脸上是一副难看的神情:“魔尊这话是几个意思?不是!......你是不是以为得到了权杖中的自然力量就可以对本王随意指点了?” 见对方不答,石福磊心中的气开始膨胀,下意识间他举起了手中的石斧,对向柳月宸咄咄逼人:“本王已经向你俯首称臣,你居然还要这样对本王?让本王屈居于那个背叛本王的贱女人手下?门都没有!” 话毕,他朝天怒吼,将手中石斧朝前直对柳月宸挥去! 柳月宸面无表情,把手中发着青光的寒剑再次握紧高举,随即在他身后的数千魔兵高喝一声,武器一扬,铠甲亦是齐整一抖!戎甲交错之声飕飕入耳,震得石福磊的心猛地下沉,手中石斧竟一时不敢朝前劈去。 石福磊也不是傻子,他定眼再次瞧了瞧整个局面,形势逼人,他自知不敌,滚了滚喉,他只好憋着心里的那股恨意放低手中武器,最后索性赌气地往地上一扔。 石福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像黄鼠狼般左右猥琐窜动,然后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微微低头:“魔尊大人,是本王的错不对是臣!臣的罪过,臣不应以下犯上,如今还请魔尊大人开恩赦免,日后臣定随同魔尊大人一同入石巨人族,协同雨女王共治石巨人族,成为魔尊的左臂右膀,还魔尊的恩情!” 虽他没有正视柳月宸,可柳月宸从他阴暗不明的侧脸上洞悉到他图谋不轨的心思,没有一点真心妥协接受条件的意思。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虚伪的鄙俗嘴脸,柳月宸替雨扇舞感到惋惜,不知过往经年,她到底在这样下流无耻残暴不仁的夫君手中吃过多深多涩的苦头。 王后是王的后盾,是陪伴王衬托王树立王的带刺鲜花,倘若连这样亲密的枕边人也深受其害被摧残,那这位王的子民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如此深想过后,心中突然划过一道奇异的芒光,他想起了翼银烟。她就是他口中那绝佳的坚强后盾,是他专属的带刺玫瑰。 若是日后自己手中的剑也挥向那亲密的枕边人,那他岂不变得跟石福磊一样无耻? 一顿醒悟过后,柳月宸咬紧了牙,眼中的盛怒烧得更旺! 烦躁,他莫名的感到烦躁! 他强忍着把手中的剑低了低,藐视的目光斜了石福磊一眼便不再看他,看向不远处的翼城,翼城之上城防的翼兵似乎神色复杂,有些慌乱地四散走动着。 “雨扇舞有一心愿有关于你,原本本尊并不想要就此放过你。只是……罢了,只要你肯将她的精灵之心归还……” 一开始,石福磊心中欢喜。雨扇舞向来对自己痴心,这么多年来,自己待她多有轻视糟践,可她还是铆足了劲地讨好自己。说白了,她就是一犯贱的女子,要说他石福磊是残暴不仁的施虐狂,那她就是那心甘情愿的受虐狂。就她那三番两头花枝招展地勾引他犯罪的德行,外人看着她受苦受难为她叹息,可指不准她的内心是有多么享受被虐的快感!如今柳月宸大张旗鼓地到石巨人族地界抢来了权杖中雨精灵的力量,想必雨扇舞妇人之仁,念着以往的情分会心有不忍,求柳月宸放过自己的夫君。 只是听到魔尊的后半句,石福磊的脸色又是一黑。 柳月宸果然不是一般的心思缜密。就连雨扇舞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就把精灵之心一分为二分开保管,一半存于权杖之中,另外一半法力浅薄的心脏他始终贴身携带不曾离开。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是通过怎样的手段令雨扇舞妥协屈服,又是如何利用权杖的力量牵制着她。他要是没能握住她一点把柄,倘若有一天她起了歹念夺走权杖,那不就无法护自己的周全? 第二百四十章 赵山支 石福磊那副小肚鸡肠里千红万紫了一番,咬紧牙半天,尚未问出心中疑惑,便听见柳月宸轻笑一声,眼中的深邃看进了石福磊的眼底:“雨扇舞失去精灵之心多年,一时未察也是难怪。本尊虽知你不是什么机慧之才,却也不认为你被雨扇舞的一顿迷酒就蒙昧了多年来作为君王的戒备之心。” “那权杖你既然敢给,那就肯定是留有一手。方才在雨女王手中接过权杖时,本尊撤回了注入权杖内的唤术冰霜,恰巧探知了整颗精灵之心,也就发现了心脏不全有所缺失。” “石福磊,全天下也就只有雨扇舞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最后一句话语里有惋惜也带着不屑,柳月宸冷眼看着此时没有愧疚之意反倒一愣后大笑的石福磊,再也不愿多费心思。 后面的训言与原本他想要给石福磊暗度的生路,最终也吝于赠予。 “那么一个愚不可及的蠢女人,魔尊,你把石巨人族交给她,恐怕只会将我族带向黑暗啊!哼,您也别在这里对本王冷嘲热讽,本王不信了,同为君王的您能将一颗真心完完全全交给魔界之后?更何况您的宏韬伟略远胜于我,野心更不用说!事实证明,如今要不是本王留有一手,怕是早就被您处决了吧!” 石福磊沉醉在自己的神思里挠腮抓耳,没有察觉柳月宸极其细微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 “……也罢,既然我已无兵,空有尚未彻底征服的翼城也挤不出丝毫胜算,既然您是想用她残缺的心来换本王一命,那便记得兑现您的诺言!” 话毕,石福磊双拳交叉置于胸前,闭目施法,将双拳往外缓缓推前,他坚不可摧的身躯仿佛变得极其柔软,一方晶莹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般慢慢从他的心口处被引了出来。 如一璀璨照射的宝石,细腻而柔和的光泽把石福磊的眼神也照得无比温柔,他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将它捧起,嘴角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情,仿佛那是他如珠如宝般珍视的罕见至宝。 石福磊察觉自己晃了神,很快敛起发亮的目光重归暗沉,挥手将雨扇舞缺失的那一小块心脏送向柳月宸,还不忘冷言提醒:“完璧归赵,还请魔尊不要忘记雨女王的嘱托!” “这是自然。” 看着石福磊一闪而过的目光,柳月宸假意不识驭马向前,等收下了那块晶莹,他顿了顿,随即右手向前轻轻一摇,青光现影只在瞬间,众人眼眸被青光一闪,过后才发现寒剑已在毫无征兆下刺进了适才取出心脏的心口处。 一刺毕,剑利落抽出,石福磊瞪裂了眼般看着自己的水液从那不大的剑伤中如泉奔涌,一抬头便费劲指骂:“卑鄙小人,你出尔......反尔!” 破口而出的石语除了柳月宸与柳文疆及其他主将听得明白,其他魔兵皆茫然不懂。柳文疆正要反驳却被柳月宸出手阻拦。 这一骂,似将石福磊全身的力气都尽数挥霍,他轰然跪地,眼神涣散,很快就神思不清,他身后的石义焕尚未向前便被柳文疆剑指心口被迫后退。 柳月宸侧身下马,看着石福磊的身躯中的自然之力逐渐散去,眼中调侃的笑意更浓:“本尊原本还打算留着你性命来牵制雨扇舞,不想就此浪费你掉的神力。只是适才细想,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义可言,留你说不定会给本尊埋下后患,倒不如此番顺了雨扇舞的意,斩草除根!” 石福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英俊脸庞,似乎在看一个极其令人恐惧的存在般傻了眼。柳月宸下了马靠近,他更是惶恐得一哆嗦,不争气地身躯发软,没有了丝毫适才意气风发的男儿气概,仿佛对方浑身是无解的冰毒,稍加靠近,那股由内至外散发的寒流就像一股从柳月宸身上散开的毒气那样,肆意吞噬石福磊仅存的与他面对面的勇气。 “并非本尊违背诺言,而是你太过自信,误解了本尊与雨女王的意思。” 石福磊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正提着气听柳月宸辩驳,一口气捏得死紧才勉强汇聚神思专心,可偏偏柳月宸不给他个痛快,话说得不咸不淡,不急不躁:“你举兵侵犯魔界翼城,这笔账本尊本想都算在你身上,给你来个千刀万剐以安抚翼城魔民。只是雨女王心存仁善,对你尚有情谊,她的心愿,便是让本尊将你痛快了结,让你少些痛苦,爽快归灵。” 胜券在握的笑在薄唇上自信盘旋,柳月宸低头附至石福磊耳边狡猾低语:“你放心,有本尊在,石巨人族只会走向辉煌。如今,你最好祈祷雨扇舞腹中的孩儿是位可爱的公主,那本尊便能保你孩儿一世安康。否则,但凡他继承的不是雨扇舞的精灵之力而是你的勇猛神力,那本尊定不会心慈手软!” “君王之道执君王之法,想必你也能够理解本尊。” 雨扇舞这个傻女人,果真还是没能看清眼前这个如蛇蝎般毒辣的魔界至尊就被轻易降服归顺了。 石福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最后一口气在一声叹息中慢慢流失,他嘴角含苦,却意外地在眼中流淌着难以言表的幸福与满足:“魔尊放心,哪怕他是个王子,他也不会继承我石福磊的‘天生神力’,因为这力量……从来就……不是……天生的……” 或许,这是他能带给他的王后最后的一点好处与庇护了。 其实他并非不爱雨扇舞,只是一时起了歪心用禁术夺来的精灵力量终究不是他所能轻易掌控的。 一开始,他自以为可以两全其美,想着以后便好好补偿雨扇舞,对她百般疼爱。可等到他真得到了那无穷的力量后,雨扇舞就再也不能柔情看他,冷漠的目光使他心寒,而对权力和更强大的体格孜孜不倦地追求,也算是终于填补心中无爱的那部分空缺,令他心里好受些。 这么些年来,因为欺骗了雨扇舞,他没少受她的白眼,无论他如何讨好也无法得到她的欢心。也因为这样,他体内的征服欲更是被激得千百丈高,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刺激王后。每当王后为保护孩儿而献媚讨好时,他心中就得到了饥渴已久的满足,这种满足的感觉仿佛让他重新回到了娶王后之前,与她同心共恋的美好记忆当中。 他爱她,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那个傻女人怎么就不懂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惨败之局(上) 见证了此时石福磊的表情,柳月宸明亮眸子上的翘睫微微一抖,神色为之所动,似乎领悟到石福磊的遗言中所隐藏的某些一直不为人知的事实。 看着石福磊眼中的光已然散尽,身躯长跪不动早就僵硬,柳月宸心中终于寻回了几分安稳,对于石巨人族日后的担忧也终于卸下大半,眼中的戾气尽数消失。 然心中的苦闷始终无法得到解放。这种苦闷其实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积压,早就在他在皓羽殿中,看着翼银烟坚定不移非要跟来石巨人族时的眼光,苦闷便开始沉在心底深处。 旧主已逝,又听柳文疆扬声高唤,石巨人族已投诚,石屠舛将军英勇战死,已在雨女王的指引下投入了大地的怀抱,诸位只要对魔族忠心耿耿,日后定不受亏待。 石义焕心里也明白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既然石屠舛已经身归天地,那想必他的兄弟石屠牛早就跟随雨王后一同归顺,此时自己若带动剩余以自己为首的石兵再有抵抗,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石巨人族也会雪上加霜,再多折损一名将军。 想明白后,石义焕不作抵抗折服,对柳月宸行礼,石义焕身后的石兵同等来到魔兵处归顺请求庇护。 柳月宸欣赏石义焕的处变不惊,收了收心上马,对他下令整顿石兵准备折返石巨人族。他再看了看翼城,此时城墙楼梯处多了一个高瘦的身影,正火急火燎地走上城墙,似乎正与身旁的翼卫说话。 柳月宸眯起眼,目光里写满了嫌弃与不屑,话语冷若冰霜:“疆儿,翼城的事就交由你来处理,等你灭了祸端再回来石界见本尊吧!” 等了这么久,这一刻终于到来,柳文疆精神抖擞,挺了挺身躯后下礼回声“喏”,等父尊带着石义焕与石兵在金光闪烁中消失后,右臂一挥威严下令:“魔兵听令,朝翼城进!” 赵北音急匆匆地随同报信的翼卫感到城门口的城墙处,未曾听完那翼卫断断续续的解说,便在城门楼梯上停住,远处一闪而过的光芒从他的左侧出现,他不再注意脚下,连忙回头。 这一回头,把他的七魂六魄都吓出了天灵盖外。 城外除了先前交战的痕迹外,再也瞧不见任何一个完好站着的石兵的踪迹。 只是,原本七零八散地站在翼城门外等候白花花的高大石兵尽数消失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能够又在转眼间生出黑压压一片整齐矮小的魔兵了?! 他连同石福磊都暗中派了人将各路消息封锁,可眼前上千的魔兵悄然如天兵般降临翼城门外,如此瞬间赶来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答应与自己联手的石福磊呢!莫不是落跑了?! 毕竟隔得太远,赵北音没能发现已经倒地的石福磊,只是以为那是适才战争之时阵亡的石兵躯体。 赵北音独自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而他身边的翼卫也无从解答,翼卫只是含糊答道看到一束很亮的光包裹了四周,像将石巨人吞噬了那样,心中生怯便匆匆赶过去给他传信了。 赵北音没空管他,亲自跑上城墙夺过一翼兵手中的望远物器,还没能找到魔兵的主帅,耳旁便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是从身下的城门外飘来:“将士们,我乃尊亲柳文疆,父尊识破石巨人族的阴谋,特意前来制服石巨人王带走石兵,如今派我留下前来翼城平定,还请翼城的翼将下令开城门,迎接魔兵入城!” 果决且带着几分稚柔的男声是他赵北音听了多年的嗓音,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身子一顿放下手中之物,眯着眼寻声而望——那个嘴角含笑喊话的年轻人,正是他赵北音一手策划陷害至坐罪入狱的柳文疆! 他不是还在炙牢中被囚禁吗,如今怎么会在这里现身,还领着魔兵?! 还未等赵北音反应过来,见来了支援的翼卫连忙点头应话下达开门,赵北音回过神来想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你们造反了是不是,本王都未曾答应,你们怎能擅自开城门!你可知到那领头的是谁?是害前翼王受罪的柳文疆!如今他调动私兵前来压城,想必是图谋不轨啊!” 刚刚下达开门命令的翼卫粗唇一咧,武器一顿地,看向赵北音的眼神皆是轻视:“大胆!你一异城人不过是跟我们沈翼将有那么一两分的浅薄交情,如今在这里装什么‘王’,‘本王’一词也是你能喊的?适才文疆尊亲是与魔尊一同到来,我等亲眼看见魔尊不仅亲手杀了石巨人王,而且还带走了石兵解了翼城之困!如今文疆尊亲是受魔尊之命前来协助整治翼城内部,我不管他之前如何,既然魔尊信任,那必定是无碍的!如今翼城的安危才最为重要,你又在这里添什么堵?” 见翼卫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质疑他,似乎他适才在翼王府中的所作所为未曾外传到这边来。也对,翼王府中的变故才过去没多久,他称王也不过是一盏茶前的事,外头的翼卫不清楚内情似乎也可以理解,只是...... 眼下这并非重点。 “什么?石福磊死了?!” 翼卫见柳文疆快入翼城,纷纷下城墙,无一人再理会赵北音。 翼城才握在自己手里,那把翼王贵倚他都还未坐热,如今却被不知为何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来的柳月宸不消片刻就把自己的盟友杀害!还留下个戴罪之身的柳文疆,说是奉命带兵前来整治...... 赵北音的脸色非常难看,死灰的肤色衬托得他的眼白部分中蔓延的红血丝越发狰狞,那发紫的唇越来越暗,趋近昏黑。 柳文疆明明已经被定罪,为何还能出狱!这两天到底魔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完全没有收到魔都方面的动向消息?自己一直都有派人看守在翼城四周,魔兵到了他不该不知,如今魔兵悄无声息地来了,如此之快仿佛是从天而降!可即便魔兵来了,那为何石兵又在瞬息撤得一干二净,石福磊归灵后,在如何做鸟兽散也不应该散的这么平静这么整齐才对? 不行,形势变化太快,他要尽快想好应对之策。 一把捏紧了双拳,赵北音带着恨意下到了城门处,却已不见柳文疆身影,找了个人问了问,才知道柳文疆去了翼王府。 想起些什么,他全身一哆嗦,头皮开始有些发麻,提着一口气正要转身寻觅撤退的路线,却被身边的数位翼卫突然架起:“欸!你们做什么,大胆!竟敢对本王无礼!” 一翼卫走到他跟前,佯装谦卑状:“‘赵翼王’,文疆尊亲有请,您就不要到处瞎转悠就随我们一同走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惨败之局(下) 赵北音心中叫苦,他想趁众人不备下偷偷伸手掏内袖取毒药,却被眼尖的翼卫发现,也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他们竟然能够猜到他想下毒的意图。 他们索性将赵北音袖口用剑劈断,再把他挂在腰间的药囊尽数掏走,一副“不会让你有其他想法”的模样将所有随同袖口一齐掉落的药物丢弃到一个漆黑的大麻袋里,赵北音倒转的眼看着,不由得瘪嘴心疼。 那都是他精心调配的上好药物啊,这就被没收了吗......翼卫们戒备心强,居然没有动手碰那些药瓶,害他想间接毒死一两人都不行。 赵北音虽是用毒高手,可如今被卸了武器,他又不是什么膀大腰粗的武者,身边皆是多年练武的翼卫,他又被蒙着眼无法挣脱,只能被他们抬着走,他如丛林中狩猎到的猎物那样束手无策,过了一会终于被粗陋扔下。 赵北音痛得呱呱叫,第一时间解掉眼前的黑布,翼卫们早已离开,他骂骂咧咧地揉着屁股起身,宽袖被人切走以后他当真体会到一种“两袖清风”的意境。 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被抬入了露泽殿,殿内的王穗与胡策早已不在,余光一扫,他看到了坐在贵倚上笑着看他的柳文疆。 那把蟾木镶镂椅适才还被自己狠狠地欣赏了一把呢,如今想要靠近再仔细瞧瞧的心愿都仿若难以实现。一股失落从赵北音的心眼里涌出,再走遍了他的全身,仿佛侵蚀他所有的力气,高大的身躯不再坚挺,显得极度疲惫。 瞎忙活一场了。 赵北音咽下一口苦涩,终于正眼看向柳文疆,他眨了眨眼,整个人都呆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这才知道柳文疆的到来:“你,你真的是文疆尊亲!” 说着,他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表示兴奋:“翼卫们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能亲眼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想在魔都多呆一段时日替你查清鎏炫河一事,无奈的是翼城事务多,沈翼将他们父子信任我又给我交代了不少差事。北音为了能替您守护翼城守住鎏炫河,也只好跟随大队回来这里......尊亲,真的很抱歉,至今我还是无法找到当初陷害您的那个奸细,还请尊亲责罚!” 他眼角湿润,越说越激动,说完以后就朝柳文疆行大礼,柳文疆连忙起身走到他跟前,阻止他的身躯:“北音药师言重了!你对文疆的情谊与忠心,文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最近辛苦你替我看护鎏炫河了,今日见你被人尊称‘翼王’,相信翼城如今仍旧能相安无事没有被石巨人攻破,皆是北音药师您的功劳啊!” 听完这话,赵北音二话未接颤着双腿就扑通一声,先一步跪下。 “文疆尊亲这样说实在是折煞我了!尊亲误会了,北音绝对没有要觊觎翼城的心思,只是情势所迫,我这才迫不得已走到这一步啊!‘翼王’这样的称呼,是被人强硬安在北音身上,并非北音蓄意图谋的啊,还望文疆尊亲恕罪!” “使不得!”文疆把自己的衣角扬到一旁,连忙蹲下扶起赵北音,眼中全是感激之情,“北音药师这是做什么,一直以来您都在文疆身边辅佐文疆处理大小事务,更是一心向我,文疆心里明白你的为人,蓄意谋划害翼城的事断然不会是北音药师做的!只因我与父尊来得晚,尚未清楚翼城所经历的前前后后,不知北音药师可否费些唇舌为文疆解说一二?” 赵北音本想问他是如何卸了罪名出狱又能带兵前来,如今话到嘴边尚未吐出就被柳文疆的提问堵住,他只好又再次谢过柳文疆的信任,等大脑中将来龙去脉简单捋一遍后,开始了他的表演,形神俱妙地向柳文疆解说。 几天前不知为何石兵想要破除结界进犯翼城,沈翼将觉得不妥便召集诸位翼将一同商议对策,也不知道是其中的谁与石巨人族私通,石巨人族居然躲过了陷阱很快就朝翼城进犯,今早石兵到达翼城后,沈玉恒在其父鼓动下主动带兵应战,他没有作战经验,不幸在战场上被暗杀了。 后来我发现沈严棋的表情不对,又听沈严棋与翼卫窃窃私语,跟去偷听我才得知,原来是他私下派人刺杀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担心这个二儿子沈玉恒会比自己的嫡长子出息,从而动摇了大儿子的继承地位!后来石巨人被惹怒直接攻城,我又发现聂虎翼将没有用心抗敌,与沈严棋互通眼色,这才明白原来就是他们在通敌卖国!沈严棋他们想要借此次翼名律失势,计划诬陷翼名律在石界边境不安分与石巨人族私通,好让翼名律永无翻身之日! 翼城危机四伏,我一个异城人哪怕将他们的图谋说出估计也无法令其他翼将或者翼城魔民信任,也只好硬着头皮,想办法与石巨人王石福磊谈条件。 我骗石福磊说知道小公主在哪里,希望他能够给我时间将公主送出,借此拖延时间。奈何这翼城中的大将各个心怀鬼胎,皆不是什么忠贞效国之辈啊!我才刚将石兵稳住片刻,一回到翼王府便发现王穗胡策与沈严棋聂虎对阵,四人刀剑相见竟然是为了争夺翼城起内讧! 我回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严棋和聂虎死在了王穗胡策的手上,为保小命,我只好对二人声称石福磊误以为我是新翼王,与我谈好了条件,一会还需要见到我带着小公主出城相见,这才有了翼王一说,勉强在王穗他们面前保住了自己的这条贱命。 这添油加醋的故事当然没有几分真假,可柳文疆还是一脸认真地仔细听着。 一口气说完了整件事,赵北音身子晃了晃,胆怯般独自喃喃,直摇头:“如今石兵退散,再也没有我赵北音什么事了。还有我身边有一个贴身小侍叫赵山支,今日我找了一天也没见他,恐怕早遭毒手,被王穗他们害死了。要是王穗胡策二人见了我,定然会将此次翼城风波都安在我的头上,到时候魔尊一定更信任翼城的翼将,不会放过我了......” 沉默许久一直在听的柳文疆皱紧眉目听到最后,没有问其他问题,却被赵北音最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有了开口的兴致。 “嗯,没想到短短几日里翼城竟生出了这么曲折的变故,实在是辛苦北音药师了!赵山支是吗?” 他缓缓走向贵倚,悠然坐下,懒散一唤:“山支!”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千里之外除奸佞 一个矮小身型从门外入殿,随手关紧大门就走到柳文疆面前,目不斜视地看着柳文疆,毕恭毕敬地端正行礼,仿佛压根没看见同等在内的赵北音:“主子。” 赵北音的脑海莫名地翁鸣起来,他眯紧了眼,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赵山支,也跟随他一同呢喃“主子?”二字,尾音拉得又长又高,脸上尽是疑惑和惊诧的神情。 柳文疆看向赵山支,笑笑:“北音药师也算是仁慈的主,自己已经深陷困境了,仍旧一心记挂着你。想必你也从他身上捞到不少好处了,这份恩情是该好好谢一谢。” 一道雷不偏不倚劈中赵北音早已开始嗡嗡作响的脑袋,配合着那一抹快要发黑的紫唇格外应景! 赵山支转过身,一改往日的市侩猥琐的神色,他抬起头来看赵北音,眼中再也没有赵北音往日所熟悉的那副阿谀奉承的嘴脸,只见他淡淡地看了赵北音一眼,虽神情有些波动,但仍旧只故作寡淡开口道了句谢,略行浅礼,随即站直了身。 他看赵北音的神色无情且冷淡,仿佛在看待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尽力表现得与他撇清,不带任何关系。 赵北音的右腿微不足察地往后轻挪一寸。 赵山支是他经营多年的心腹,是他赵氏家族中难能可信之人,此次夺取翼城,不管是对石巨人小公主的探查,还是给石巨人地界送信,还是与石福磊的勾结,他的一切部署和计划都有赵山支的参与。 所以,魔兵才会来得如此神速。 完了,如今赵山支如此俯首做低,定是已经归顺了柳文疆,说不定已经在自己来的路上将自己在翼城所部署的一切和盘托出...... 柳文疆低下头浅笑,全身僵硬的赵北音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眼神:“还有,北音药师莫不是糊涂了?我可没有福分让你为我谋划做你的主子,灿厉阎才是你的主子。” 赵北音难以置信地瞪赵山支,发颤的声线想要发难却被他努力克制,他把嘴角牵强拉起一个不太好看的弧度,哑着声试探性问:“文疆尊亲,您救过北音一命,这么多年来我对您是忠心耿耿,我的主子怎么就不是您呢?如今我的一切图谋虽然看着凶险,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帮您夺得鎏炫河啊!” 眼前的唱戏者全情投入,实在是有趣的很,柳文疆弯下身板双肘撑膝,交错的十指虽挡住他的面容,却挡不住他的暗暗发笑,低吟磁性的腔内嘲讽让赵北音觉得自己此时犹如变成一个白痴般的存在。 “的确是忠心耿耿,时至今日为了维护正主,实在是天地可鉴的忠心啊!” 最后一句音调变高,柳文疆松开十指,用掌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面前的赵北音宛如惊弓之鸟身躯一抖,这令柳文疆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今让你风光地完成自己的使命,成功夺下翼城及鎏炫河,你也算对得住灿王多年来苦心孤诣的布局了!你不必这样看我,即便你没有将与灿王书信来往的事情告知赵山支,我也早已知晓你们二人表面做戏假意决裂,实则是灿王将你放在我身边,博得我信任,从而图谋紫矿山中的宝物,如今更是大胆将手伸到鎏炫河来!” 话已说白,再掩饰反而越发显得假仁假义。赵北音撤下难堪的笑容,冷哼一声,抚平又立了立衣领,一改做低的目光,挺直了善伪的身板:“柳文疆,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这下“尊亲”二字都省了,说话也懒得拐弯抹角。 柳文疆将目光移至远处,轻叹一声,语气有几分无奈:“赵北音,你戏演的可真好,当年见你受伤还愿意费神来替我解毒,我对你心存感激,见你有不凡能力,的确是想要将你带在身边,培养你成为我的左臂右膀。” 顿了顿,他重新开口,竟是与柳月宸十分雷同冷漠无情的眼神:“我本想抱着一劳永逸的心思重用你。只是一日,我发现紫矿山中的余矿成分不对,原本我也不过是随口在你面前提了提,可令我意外的是,初到紫矿山的你居然解释到位理由充分,就像是早就对这些信息烂熟于心。” 赵北音此时听着,一脸全是无法掩饰的恍然大悟。不曾想自己煞费苦心连夜摸清紫矿山的仔细,原本只是想要掩盖自己盗窃矿石精华行径的同时顺道展现自己对紫矿山的掌握与才能,令柳文疆更加看重,所以他才会得意地在面对柳文疆的问题时对答如流。 如今得知自己竟然是因为自己的自大而暴露,他的脸色凝重没有很大的变化,实则心底发虚,唏嘘得无以复加。 “原本我还嘲笑自己过于小心,不该如此怀疑身为救命恩人的你,直到后来父尊觉得不对,派了一拨人马深入调查,终于发现被提炼的矿石精华的踪迹,它们皆在你精密的安排下偷偷运出紫矿山,运往灿城的方向。” “父尊目光如炬思虑深远,为了探究你们的真实图谋,命我一如既往地对你信任,表面上我为维护你与我父尊多番顶撞争吵,实则这一切都只为做戏给你看。” 话语一停,柳文疆摩挲着双指间的指腹,感受着皮肤表面略微干燥的触感:“翼城靠近沙漠气候独特,盛夏将过,很快便入秋了......” 秋天应该是丰收的季节,应该能给人带来喜悦才是,不知为何少年老成的柳文疆此时看起来比赵北音还要沧桑,丝毫没有大获全胜的快感。 他站起身,慢慢朝赵北音走去:“正是去年秋天,父尊带着我来到这里求娶翼城公主,他明知身边有你的暗线,让我假装对你处处维护,好让你相信我已受你蛊惑;之后我更是越发放浪,让你误以为我空有大志全无实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身边一切都要仰仗你打理。我还特意流连于烟花之地沉迷酒色,好让你有机会去与灿王密谋大计。最后,我还不顾父尊劝谏偷偷将你带到翼城来参与鎏炫河的事务,对你深信不疑。” 赵北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没忍住地鼻腔一哼。 柳文疆见他并没有发出提问,想必他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未能理清与之关联的一切发展的前因后果。 派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到我身边潜伏做细作,意图兴风作浪摆弄重权,灿厉阎还真是小瞧人。 柳文疆心中嘲笑对手无能,却仍旧耐心地为赵北音细细道来:“只是你虽有几分智慧,却守旧地抱着一套笨拙的学习方法,初次来到鎏炫谷的你一门心思只想将此地了解清楚全盘掌握,为此你浪费了很长时间,甚至迟迟不出手找我麻烦,这实在令我着急。好在,后来在我制造的机会下,你终于开了窍,拉拢我的贴身魔侍陈乙信。他也没有让你失望,不多久便对你信任有加,还愿意替你收集假证据,到父尊面前假仁假义地陷害我入狱,令我不得翻身。” 柳文疆看向赵北音:“老天爷还是帮你的是不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 缅怀陈乙信 终于,赵北音没有让柳文疆失望,听完这番话以后,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扭曲起来的脸慢慢蒙上了更加死灰的暗色,极其难看。 因为咬紧牙关神经太久了,紫唇已经要发黑,他使劲掰开层次不齐的牙关,开了口:“这么说,陈乙信始终是你的人,他并没有被我收买?既如此,那他为何还要配合我一同构陷于你?” 想到这里,赵北音的眼珠子在眼眶中开始不安分地散乱游走,神思也跟着开始凌乱:“不对......你,你是如何被释放的?......难不成,你!” “不与父尊一同唱一出苦肉计,又如何能让你和灿厉阎相信,你终于有机可乘,等来了夺取鎏炫河的最佳时机?” 柳文疆的双眼敛起适才咄咄逼人的精光,重新睁开眼时,目光里只有愧疚与惋惜:“我受些牢狱之苦不算什么,只可惜那跟随我多年的陈乙信,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但是为了能让你相信你已经得逞,也为了促成这个局,他还是心甘情愿地遭受你毒害。他为魔界安稳所作出的牺牲才是真正的忠心耿耿!你除了杀他,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没有放过,不是吗?!” 说完最后一句,柳文疆再次看向全身一震的赵北音,仇视的目光比适才更凌厉! 赵北音心跳得厉害,可他还是露出了奸诈之笑:“柳文疆,如今恐怕你有所不知,翼城早已经姓了石,我与石福磊早就击掌立誓,有他便有我!你以为现在对我说这些你自己对我的猜测,再将我身边之人收买了去,套出一些真假半掺的供词便可定我罪?你实在是年轻,太轻狂了些!” 见赵北音额间细汗争冒如雨仍故作镇定,柳文疆点了点头,对他还算是保留两分敬佩,不过楞了两秒,他还是忍不住大笑:“赵北音,不如我让你死得明白输得心服口服!你心中不是一直有着疑问吗,为何我与魔兵都已经兵临城门外你才刚察觉得到?适才在城外,你可有看到石兵,还有石福磊的身影?” 这正是赵北音羞于启齿的疑惑,他把持着翼城这么久,对于这点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以为赵山支一直都在翼城忠心于你?”柳文疆笑了笑,故作有趣地摇摇头,“从这件事的最开始,不,应该说打从父尊查明你并非忠心待我,赵山支便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一步棋!” 说着,他指着身后的赵山支:“他用了半月时间学习模仿赵山支的行事作风,原本赵山支虽有不入流的小聪明,却胆小如鼠不敢向你直言献策,所以你也没有正眼多看他几眼。直到后来他靠近你身侧,便天衣无缝地取代赵山支,他在你面前耍了几分小聪明便得你赏识,开始予以重用。” 话语矛盾,赵北音有些懵,阴沉着脸转身时却看到了令他不可置信的一幕:赵山支从脸上摸了许久,终于从额头处、脸颊两边的腮帮处以及眉骨鼻梁几处面部特征的位置上撕出了几块零碎不知是什么的一片片肉色的东西来。 赵北音倒吸一口冷气!易容术! 这种局部易容的功夫比整块的人皮面具要更为高超,他虽听说过,却未曾真正接触过。 易容者利用自己原本的五官相貌及伪装对象的相似及不同的地方,适当地改变面部某些位置的模样,再配合恰当的妆容及行为效仿便能轻易模仿需要伪装的对象,再配合其本身的性格特征和调整身高体型,基本上无人能识破,也无法被人轻易从脸上掀下来。 这世间除了极为少数的易容大家可以做到,便再也不会被轻易模仿。 撕毁假面容后,“赵山支”的嘴角翘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看着赵北音的表情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赵北音的一颗心直接被这个可怖的笑容击入一潭深渊,虚无不见底。 说到这,柳文疆突然靠近赵北音,就连收紧了的说话声响也能吓赵北音一跳,赵北音此时内心崩溃,生怕瞧见柳文疆手中变出一把匕首,冷不防靠近的同时刺向自己。 “得知你需要一个掌握翼城的由头,父尊便让‘赵山支’谎称媛凤殿中魔后娘娘的贴身魔侍被收买,说出李芸生的真实身份。李芸生的确是石巨人地界的小公主,‘赵山支’也的确花了钱财请人偷偷掳了出了宫的李芸生,只是她头上的西木簪子早就被我们掉了包,送到你手中的那支发簪是假的!真的西木簪子不能给你,因为它在李芸生的手中还有用处,可假的却可以促成你与石福磊之间的私通。” “你以为你封锁了消息便能让翼城陷于水火,好让你英勇救城,笼络民心一举两得?你错了!父尊真正要图谋的从来不是鎏炫河而是石巨人地界!从我假装获罪入狱,翼名律被贬调至石界边境置空翼城,再有给你传达小公主的消息,引诱石福磊出兵,然后降服雨扇舞女王......这一切,都是父尊洞悉你、石福磊以及雨扇舞的脾性及阴谋,再三谋定后为你们三人量身定做的一盘玲珑棋局!” “父尊已经让雨扇舞女王交出权杖中的精灵力量,如今用精灵之力将魔兵瞬息带到翼城来,杀了石福磊又带走了石兵,如今你面前等待你的便只有穷途末路,你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已经没有翻身机会了...... 柳文疆靠得太近,赵北音撑大的眼白处爬满了面目可憎的血丝,里面只印入了柳文疆半张脸,然柳文疆那笃定高傲的表情,瓮中捉鳖般得意的半边眼色就足以令他心寒不已! 赵北音偷偷将手背了过去,他的指骨变得僵硬,很快,用大拇指掐了掐自己的中指,乌黑的血从他的指腹上渗出,尚未见成形的血滴落地,只见他的中指指甲硬生生从指腹中长出了额外的三寸长,上面的指甲连同指骨泛着暗沉的可怖紫光! 不曾想他赵北音自恃聪明,在柳文疆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要大获全胜,却不过是白费力气为他人做嫁衣。柳文疆还嫩着不足为惧,他认为,之所以这次他会败,完全是因为柳文疆身边有一个阴险狡诈的父尊在操纵。 也是,倘若柳月宸没有这样的能力,又怎么可能令灿王头疼多年,又何须轮到他来卧薪尝胆,赔笑做低多年? 赵北音冷笑一声! 只是,今日老子得知自己居然像猴子般被你们父子耍了这么些年,老子实在是不甘心、不服气! 人固有一死,如今......可惜啊,柳月宸啊柳月宸,你还是高估了自己儿子的能力,居然让柳文疆独自面对我!现在他单独与我相处,倘若此时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他断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可是灿城的药师,离开灿城的这些年,我无一日懈怠,服毒练毒再服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我的毒功早已达到药王级别!只要我出手,哪怕只碰到他一根头发丝,他都必死无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归还雨晶石 哈哈哈! 既然要归灵,我便是拉着你的宝贝儿子一起上路吧,我看你还要熬多少年才能再培养一个天资聪慧的继承人! 这样的话,兴许也能挫一挫你桀骜不驯的锐气,说不定还能为灿王提供夺位机会,也能为自己的好兄弟洛金河出一口恶气,哪怕无法为金河改变什么,就是泄一腔怨愤也算是痛快一场! 柳文疆看赵北音一脸的悲痛神色,一时间没想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赵北音右手冷不防地对准柳文疆的胸口挥去! 柳文疆迅速侧身躲开,他瞥见一根长得诡异粘满深紫色黏糊液体的指甲只差几分头发丝的距离就要碰到他的身躯! 赵北音心底震惊,不曾想这么多年来,柳文疆不仅对他隐瞒了自己的品性,连身法修为都藏得这样好,在这么突发的攻击下,居然还可以顺利躲过。 见一击不成,赵北音不带丝毫停顿进行二次进攻。 然尚未出手,他突然双眼一黑,瞬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道肃杀凌冽的眼神。只见那双凝重的眼眸微微一眯,凶煞精光便如一双毒刀生生刺入他瘦弱半颤的身躯,赵北音一弓腰,忍住了口腔中想要喷涌而出的恶心冲动。 柳月宸?! 赵北音在自己身上摸索,并无外伤痕迹。可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心脏上的冠状动脉狠狠地刺痛了一把,大量的血液从破裂的血管中涌入他胸腔内翻滚不止,血气不断上涌! 赵北音恐慌地撑着快要裂开的双眼在露泽殿内茫然地四处张望。 柳月宸你在哪? 在哪!! 四周漆黑一片,黑深得如同死潭一般,他什么都看不见,哪怕是一丁点的亮光都没有! 没有?...... 可是!他分明在这里,适才他分明伤了我!! 柳文疆缓了口气,却见赵北音不再进攻,反倒神色异常惊恐张望。柳文疆奇怪地皱起眉头,双手做好接招姿势,静观其变。 破门之声传入殿内两个神色各异的人耳中,露泽殿的大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王穗与胡策虽听不清殿内谈话内容,却也能隐约听见说话的声音,可如今突然没有了任何动静,于是二人紧张起来,迫不及待要破门而入。 他们既想手刃仇敌,又担心殿中的文疆尊亲会被贼人所伤。 眼旁瞅见王穗胡策急匆匆入内的身影,柳文疆收手,一改镇定面孔,他必须装装样子,别让翼城人看穿他与父尊之间的计谋。 柳文疆垂手顿足地指责赵北音:“原本以为你是忠诚投靠,不曾想,你是灿厉阎放在我身边的细作,居然下如此狠手,谋害了沈严棋父子和翼将聂虎着实可恶!如今你向我求饶,我也断不会手下留情!” 身旁柳文疆的动静将失了魂的赵北音重新拉回现实,猛地一眨眼眼前一亮,他重新看到整个露泽殿,却再也看不到柳月宸那双眼睛,仿佛适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现如今,他的面前只有一个暴跳如雷的柳文疆。 赵北音心如死灰。这下是彻底败了,他再怎么也猜不到获得石界精灵力量的柳月宸居然能将杀气从千里之外的石巨人王宫中送入他体内,直击他要害! 灿厉阎,我尚且飞蛾扑火,你的手段还不及他半分,怎么可能斗得过...... 赵北音身躯向前想要掐向柳文疆的脖子:“你不得好死!” 一支长剑直插入赵北音心脏。 赵北音定着悬空的手费劲回头,看到满脸怨恨的胡翼将胡策。 “你,你偷袭我?” “没听说过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像你这样的阴险小人,用什么手段杀你都合适!我亲眼看见一个戴着发绿光戒指的黑衣人杀了玉恒侄子,那人便是你!后来你劝我等归降石福磊,聂虎与你据理力争,沈严棋二话不说便否决,你便当着我与王穗大翼将的面用蛊毒害死了沈严棋和聂虎!一件件一桩桩,何其歹毒?!如今一刀杀了你我还嫌不够痛快!!” 赵北音只是一愣,很快便像个没事的人那样奸邪大笑,在场众人扬着眉,十分不解。 “哈哈哈,既然你如此舍不得他们,那便随我一同上路去寻他们吧!” 柳文疆见赵北音表情动作不妙,立马大喊“翼将快走!”,同时一把拉开胡策的同时口中生咒施法在赵北音的四周建立一层结界,并不假思索地加强结界的防护力度。 只见赵北音双臂一展双拳握紧,狂笑不断,不过两秒他的身躯如同一座冒烟的怒山,流出来的鲜血也如同滚烫般冒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热泡,再过数秒,伴随他难听刺耳的邪笑,“嘣”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裂声,赵北音的身躯炸裂,一股浓浓的毒血直接喷洒粘满了整个结界,将结界染得紫红紫红! 一股恶臭不消片刻就从结界中溢出,所幸柳文疆的结界还算牢固,虽被毒性腐蚀一小部分,可仍旧勉强可以将毒血困在其中暂时不外泄,只是也变得比最开始的薄弱了。 众人皱紧眉头紧捂口鼻,王穗眼疾手快,当机立断用剑砍断一段殿内的内帘纱布,拿到烛火跟前点着以后立马扔到结界边上,很快火光就将整个结界包围,连同里面渗出的毒血也在燃烧。 毒血太毒,他们不能够让其他人来清理,烧掉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烧着的毒血实在是熏臭无比,众人再也无法忍受且怕气味有毒就立马互劝着离开露泽殿。 柳文疆确保结界稳固后离开,并且派人在殿外仔细观察结界的情况,以防万一再出其他的幺蛾子。 危机解除,胡策朝柳文疆行大礼,谢过他的救命之恩,柳文疆乃谦虚公子,并不居功自傲,连忙扶起胡策安慰几句,道“不过是绵薄之力”。 早在绑来赵北音之前,柳文疆便与王穗胡策见了面,对于翼城发生的一切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得知沈严棋等人痛遭毒手,柳文疆表示悲痛不已,决定亲自审问赵北音。如今胡策等人及时入内处死满身是毒的赵北音,柳文疆也算光明磊落地将这枚棋子清理干净,日后也不必落下话柄。 现如今柳文疆又救了胡策一命,自然他与翼城又多了一份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夜蛊无辜 王穗胡策再次谢过文疆尊亲和魔尊及时赶来解了翼城危机,随后就动身到城中安抚魔民,清点受损房屋财物及受伤翼卫,参与相关救援工作。 将整个翼城清盘一遍后,柳文疆只搜出赵北音的犯罪证据,他明知这一切定是灿厉阎在背后操纵,可无奈死无对证且在整个翼城中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灿厉阎的把柄,哪怕是假的赵山支,也称赵北音十分谨慎,他跟在赵北音身边这么久,也从未接触过他与灿王之间来往的书信。 如此一来,也只能当是赵北音一人司马昭之心,他一死,便无法再深入追究只能结案,毕竟明面上世人皆知,他确实被灿厉阎赶出灿城,他与灿厉阎再无瓜葛。 看着潜伏在赵北音身侧多年忠正不阿的“赵山支”,柳文疆拍拍他的肩,道了句辛苦,“赵山支”扑通一跪反倒感恩:“文疆尊亲言重了,当年若不是有魔尊大人救了我孙宇一家五口,又培养小的成为数一数二易容大家,小的一家早就冻死在百兽林边,被野兽叼了果腹过冬。如今小的靠易容手艺给一家老小带来富足的生活,这都是托魔尊大人的恩典!不管是今日还是往后,若是魔尊大人仍有吩咐请尽管来找小的,孙家一门定视死如归,在所不辞!” 见他忠心诚恳,柳文疆不禁想起自己的贴身魔侍陈乙信,他偷偷吸了吸气,他调整脸上动容的神情,浅浅一笑扶起孙宇:“放心,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我会替你传达给父尊的。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如今你替我传书信给父王,就说顺利收服翼城,铲除逆党。办好以后你便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孙宇再行大礼谢过后离开,独留柳文疆一人。 翼城这里入秋的风最是刮人,夹杂着温热干粗的风划着柳文疆年轻的肌肤,不仅划得他脸蛋生红,就连护于眼眶中娇嫩的瞳孔也划出一层带着红光的粗糙涩色。 明明只是位成年不久透着初熟的年轻才俊,此时却在心间装满了沉甸甸如屯了半生的遗憾,生出一种暮年才该有的苍凉心境。 他红着眼眶,看向鎏炫谷的方向。 久站。 “乙信,要是你还在,能看见如今的景象......” “月宸!振作点!” 自从翼银烟知晓翼城的战事以及柳月宸要带兵前往整治剿灭,她心中便多了几分担忧与惆怅,因何而忧为何而愁,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听闻沈玉恒英勇牺牲已然归灵,她心中既震惊又不安。 她素来明白沈玉恒的实力,若不是遇上强敌或是被人暗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没想到这么一个有大好前程风度翩翩的少年,从此便身归灵冥。他是她的儿时玩伴,此生再也不可能见到。 想起上次最后一次见他时自己的恶劣态度,翼银烟心中的悔意竟一时没忍住化成一滴眼泪。 李芸生看在眼中,瘪嘴半日,犹犹豫豫地劝:“娘娘,沈玉恒他不值得你为他落泪,他不过是个......”后面半句“薄情寡义之徒”险些出了口,她一卡喉,换了种说法,“他他如今为翼城牺牲,对于一个勇士而言是死得其所,娘娘你应该感念他守护翼城才是,而不是伤心。” 翼银烟抖掉挂在眼睫上的晶珠,笑看李芸生:“本宫明白,芸生谢谢你。” 未等她伤神太久,带石兵归来的柳月宸很快就回到别院寻她,看着他疲惫虚晃的身躯,她眼里很快就只有他微颤的唇微蹙的眉,纠结心痛不已。 她重新为柳月宸检查身上的伤,虽然包扎好的伤处渗出了血染红了大片的纱布,所幸的是伤口并没有进一步恶化,她这才松了松心,连忙替他再次上药更换纱布。 只是她才走开去换一盆干净的水入内,却见柳月宸在床上盘腿而坐,双手比划着未曾见过的招式,面前悬着那颗乳白色的雨晶石,催动其中的自然力量在施法。 她恨不得立马冲过去阻拦,可来到他跟前后又害怕这样鲁莽出手打断会伤了他的元气,只好紧张的从旁守着。 不多久,她便看到柳月宸眉目紧锁,嘴角渗血,身型摇摇欲坠。 “月宸!振作点!” 她鞋都没脱就跳上了床绕到他后背坐下,出掌输出才刚养出来为数不多的真气注入他体内,只求能够为他绵薄助力。 得到她相助,柳月宸很快便松开眉头,表情也不再痛苦,可收归气息睁开眼时还是吐出了一口鲜红,红得刺眼。 翼银烟心慌意乱,下床拧干棉帕为他擦拭,期间还不忘红着眼眶狠狠挖他:“尊上!今日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两回了,现在又是为何还要运功使用那枚雨晶石的力量?” 柳月宸干笑一声,舔了舔干裂的唇:“本尊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见翼银烟听到这个解释后高扬眉目,瞪得如满月般圆润的双眼中闪烁莹光写满不忿,那微张的朱唇内似乎藏着一腔愤怒,估摸着眨眼间就会朝他攻去。 他连忙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中安抚,一脸委屈般求饶地说:“好烟儿,本尊也知此时这么做过于牵强,只是为掩盖本尊的负伤情况,本尊只好留疆儿面对翼城的祸乱,独自带领石兵回来疗伤。” “赵北音出自灿城,原是灿城的制毒高手,他的毒功本尊也曾见识过,本尊怕他对疆儿动虎狼之心,不免有些不放心。适才多次运用雨晶石的力量,本尊对它也有了一定的认知,所以本尊就在想,雨晶石是否能将我的力量传到翼城中助疆儿一臂之力?” “单单将意识与力量传达,这可能吗?”看柳月宸此时淡定的微弯眼眸,翼银烟立马反应过来,“尊上做到了?!” 他点头:“本尊旧伤未愈又伤了经脉,确实勉强了些,如今也只能支撑一呼一吸的时长,勉强对赵北音起震慑作用,便得立马抽离。” 眼前这本要暴走的美人一改面容,双眼中换上了崇拜与敬佩的目光,他竟看得无比舒服,顺势把弄她耳旁的青丝:“要不是有烟儿及时扶正本尊的气,此次本尊可能会走火入魔。” 这么敷衍的讨好她才不上当。 翼银烟一转眼珠,乘柳月宸不备在他腰间一抱,将一物藏到自己胸前。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收下墨宝 瞄了他呆住的表情一眼,她侧过面容,用理直气壮的口气掩饰心虚:“像尊上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烟儿照顾得甚是疲惫。这雨晶石放在您身上一日,您就技痒总想拿出来练法,如今想必你的震慑已经起了作用,文疆尊亲有其他翼将辅佐必定能制服奸佞。如此这雨晶石便交由烟儿保管数日,等尊上的伤口好些了,烟儿再归还于您!” 柳月宸哭笑不得,嘴角一扯本想辩驳,看她恳求的炙热目光偷偷从半边面容上射过来,他妥协地低下头,将头靠向她的心口:“好,那就交给烟儿了。” 翼银烟此举本来也不过是一时淘气,原本以为这样便可以逼他答应,她再顺势归还。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居然不要回去,大方地交由她保管。 她一时语塞,心里怪自己太过冲动,想着雨晶石如此重要能量爆棚,她觉得自己是铁定无法驾驭,莫名就心慌起来:“这......只要尊上好好养伤便是,雨晶石如此重要,烟儿怎好带在身上,还是......” 柳月宸抬起头看她:“想还给本尊?” 见她点头伸手到胸前去拿,他“嗯”地应了声,制止她取雨晶石,重新将头低下,出乎她意料地把薄唇贴向她玉颈。 翼银烟顿觉不妥,全身一僵:“你你干嘛......” “要松开腰带褪去衣物,这样雨晶石才取得出来......” 这是什么礼貌逻辑? 她立马挣脱反握他的双臂用力推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这!这雨晶石还是暂时归烟儿管好了!” 然而已经被解开的腰带在翼银烟的动作之下又松了一圈,一不小心,她歪扭的白纱衣便顺着光滑的肌肤滑下一片,香肩跃现...... 感受到柳月宸赤裸的注视,翼银烟羞愧难当,惊叫一声后立即撒手拉拢自己的衣裳,憋得通红的粉颊背过身去重新绑好自己的衣衫。 混蛋柳月宸! 柳月宸歪头偷看,见她左右闪避口吐“过分”“讨厌”“流氓”,最终没忍住一把将她别扭的后背搂入怀里,狡猾地笑出声:“好,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本尊也是见它好看,这才为夫人夺来,让你用它抛着玩解解闷。将它交给烟儿,本尊也确实能轻松不少。” 开玩笑吧!只是因为好看就夺了人家雨精灵一族最强大的法宝,要讨好她也不能扯这么荒谬的谎话好吧?况且这雨晶石里封印着世间上最强大的自然力量,要是她真抛着玩出了什么闪失,那可是要了她的命也赔不起的。 还有什么叫“能轻松不少”?难不成晶石会吸收人的精气,还是说带在身上会有什么副作用? 翼银烟心中疑惑,可任凭她怎么问,柳月宸也只笑不答。一旦她起手挣扎,他就以“伤口要裂开了”为威胁。逼她就范。 他用手背摸了摸她脸颊,轻声道:“烟儿放心,出发之前本尊就命疆儿抵达翼王府后必须率先寻到你母妃,确保她安全无恙,她不有事的。” 翼银烟心有灵犀,回头望了他一眼。 她一直有一个深深牵挂,那就是留在翼王府里的元婉莲,她最担心的还是孤身一人守在翼王府的母妃。 自从她嫁给柳月宸,她就再没见过自己的母妃,虽然魔界有古老规矩,就是为确保新上任的魔后能专心熟悉后宫的事务管理,荣登魔后之位一年以内不得会亲相见。正因为如此,之前翼银烟见翼名律一事被魔臣发现后才会引起了比较大的关注,幸好有柳月宸罩着,才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这次翼名律作为翼将领军从旁跟随,所以翼银烟与之并不算是正式会亲,也就不容他人置喙,只是此时她要想去见元婉莲,怕是不可能的。 柳月宸看破了她的思念,在她独自神伤的期间就已经悄悄在为她排忧解难,替她守护她最想守护的人。 有一股暖流从他如水的温柔中流淌过来,翼银烟激动不已。 翼银烟心想,既然他如此善解人意,那这次不如就从了吧…… 然,柳月宸一反往常突然对她冷淡下来,衣衫一正就松开了怀中性感缠来的翼银烟,穿鞋起身“出去走走”,让摸不着头脑的她独守空房。 既然她总嫌弃他硬来,那这回他就温柔些,让她独自一人细细品尝他往常那种求而不得的好滋味,看她日后还舍不舍得推开他? 忙完以后,柳月宸终于回来别院这里找翼银烟,只是此时夜也深她早早睡下,看着她的睡容,他拧了一日的眉心终于松开了些,小心翼翼上床再轻柔地搂着她入睡。 等柳月宸睡得迷糊,翼银烟再次睁开了眼。 适才看他疲倦入屋,想必是有不少大事讨论到深夜才回来,她这才没忍心对他发难。不过今日虽然她被他戏弄撩拨,怀中的雨晶石却发挥了很好的净化作用,没过多久她身上被勾引出来的欲望很快就褪了去,她也没遭多久的罪。 心事有了着落以后,翼银烟就敞开了心的玩去了,今日她一直在研究怀里的雨晶石,此时见睡不着,她又忍不住好奇将雨晶石拿出来把玩,可研究了一夜也仍是无果。 直至次日,柳月宸得到了翼城之乱已平的准确消息心情大好,连忙随同翼名律及其他魔臣去处理政务。翼银烟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肯稳当当落下,自己的家乡无恙自然是值得开心,只是多名翼将因此战身亡,这同样令她伤心不已。 李芸生一边安抚,一边劝动她到王宫中四处走走,顺道化一化她的愁思。 翼银烟被李芸生成功地拉了出去,才刚来到一条布满鲜花的长廊,便见一群素未谋面的雨精灵和石巨人前来拜见,令翼银烟奇怪的是,他们皆行那叩拜魔尊的礼仪。 礼毕,其中那一位雨精灵天真笑道:“拜见魔尊大人!没想到魔尊大人居然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君!” 翼银烟连忙解释:“诸位误会了,本宫是魔后,并非魔尊。” 听到翼银烟的话后,众人不解地相互交换眼神。 良久,其中一位石巨人低声反问那位雨精灵:“晓慧,你是不是搞错了?” 晓慧奇怪地摇头,扁着嘴低声反驳:“不会有错的啊,雨女王不是将雨晶石献给了魔尊大人吗?她身上的确有雨晶石的气息啊!” 翼银烟有些听明白了,她嘴角含笑将诸位请起:“魔尊大人见事务繁多且穿不惯石界服饰,恐带着雨晶石在身边行走多有不便,这才暂时将雨晶石交由本宫保管。诸位拜见魔尊的诚心,本宫定代为传达。” 这一笑,眉目如水笑靥如花,白皙如玉的指从宽袖中伸出竟比那纯白的衣裳还要耀眼,众人看着不自觉痴了,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她适才的解释,大家只管点头再朝她行礼,脸上堆起笑再多看几眼才互相推搡匆匆离去。 才刚刚应付完这一波人,没走多远便又来了几波朝拜的人,同样是误以为她就是魔尊大人,翼银烟心里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展露分毫,只礼貌风度地一一解释送走。 等石界的人都已走远,翼银烟坐下歇歇,将怀中微微发光的雨晶石掏出,不禁呢喃:“原来尊上打的竟是这主意!他懒于应酬居然将这些事顺势推给本宫,芸生你说,堂堂魔界至尊怎能如此狡诈?就像个无赖!” 将雨晶石拿到手的前因后果她昨夜便同李芸生说明,李芸生噗嗤一笑,撞了撞她的身躯,打断她腹诽:“娘娘,这可怪不得尊上,谁让你这么冲动将它抢了过来?” 说完还不忘挤眉弄眼看她。 “本宫哪知道他会不按套路走啊,这东西明明这么贵重,他居然忍住没讨回去,本宫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只是之前一直都没能想明白个中缘由。” 李芸生坐到她面前,见她发着闷气,平时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居然想到了很好的措辞,连忙笑开了花地哄着:“娘娘你要这样想,今日来拜见的雨精灵多数都长得好看,幸亏今天她们来见的是你而不是魔尊,要是魔尊见了这么多貌美的精灵,难保不会心猿意马纳一两个入宫做美人?况且你再想想,魔尊身上还有伤,你就替他多多分担,也更有利于他的康复不必多加操劳不是?” 翼银烟看向李芸生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趴石桌上,看着桌上的点心,才刚拧起来又怏怏放下,只用青葱般纤细的指来回按压,似乎将它当成了柳月宸。 “你说的如此有理,我竟无话反驳。” 贴己话才刚讲完,李芸生又连忙拍起翼银烟,只见翼银烟心照不宣立马竖直身躯,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石界子民,脸上迅速堆满真诚的微笑。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李芸生袁美仪 天族天宫内。 天帝尤松乔收起手中刚得到的秘密书信,凝视远方。 魔界柳月宸比往年的柳亿良还要难对付。 他早就将魔界边防搅乱,又破费财力制造魔族内乱,没想到柳月宸不管内乱反而回敬一招声东击西,隐秘地派身边得力人手出宫,害他的线人信以为真紧紧跟随,一同密探西边的蛇族。 如今尤松乔才彻底明白,其实柳月宸真正的目的是趁他分神处理龙族之际有条不紊地利用内乱布局收网。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摸清石巨人地界内部,再不过数日时长借内乱带兵前往石巨人地界,利用石巨人和雨精灵之间的族群矛盾与软肋,顷刻便将整个石巨人地界一口吞并至魔界蓝图。 如此能人把持魔界,他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尤松乔传令让几位仙君入殿商议有关龙族事宜,又让星君在两个月后定一个良辰吉日大举宴席,祝贺天下重归太平。 “对了,届时记得替吾书表一封邀请函送去魔界魔尊手中,此番四方平定,诸君理应前来同贺。如今魔界实力壮大,又多了石巨人族的鼎力相助,天族必定要以厚礼相待,切莫与之交恶。” 众仙领命。 ------------------------------------------ 深夜的灿城安静得吓人。 灿厉阎在自己的房间中静坐,他从身旁的药盒中取出药丸,直接在寒毒床上捏碎。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片刻,他似乎再也没有耐心等待,脸上隐隐透着几分不满,随即阴森着眼,果断从床头抽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食指。 不多久,一股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夜蛊姗姗来迟,全然没有察觉到灿厉阎的神色不对,只是兴奋地扑向他的身躯,一如往常般坐于他的腿上。 灿厉阎眉头紧蹙,看着夜蛊的眼神是百思不解,他从未试过动用自己的鲜血才能将夜蛊召回。 将自己伤了的食指递到夜蛊面前任由她舔食,灿厉阎压着嗓音问她:“你到底去哪了,为何闻到丹药也不来本王身边?” 夜蛊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他不妥的情绪,连忙赔着笑往他的身上蹭着讨好。 灿厉阎顺势扶上她的腰肢,从中掏出两封密信,均打开。 第一封: ——静待宫中,莫要前往石界。 第二封: ——小公主之事极可能是圈套,如若生变尽早撤离。 前些天,灿厉阎收到赵北音说三个月内必能拿下翼城的密信,原本他大喜,以为大事可谋。可细细斟酌几日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妥,有些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有的情报真假难辨,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送信出去,让魔都那位按兵不动,也让赵北音谨慎行事。 这两封信正是前些天他亲自写好后交给夜蛊,让她带去魔宫给潜伏的那位,还有身在翼城的赵北音。 没想到现在他从夜蛊身上搜出这两封从未开启原封不动的密信。 见他表情不对,那双怒目似乎要喷出火来,夜蛊有些害怕地退了退身子,呜嗯地发出些娇滴滴的声响,表情极其委屈。 也只有灿厉阎与夜蛊心心相印,懂她的意思。 “为何会找不到?魔都你虽不常去,可本王已经给你路引了!那赵北音更是你常去送信之人,那日本王明明都见你朝翼城方向去,怎么会一直找不到赵北音送不出去!?” 夜蛊急了,呜嗯着辩驳,神色哀伤,水盈盈的双眼快要滴出泪来。 灿厉阎见她当真不知情,松了松嘴角勉强弯起一个弧度,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竟怜香惜玉起来:“好岚儿不急,待本王替你看看,莫不是病了?” 话毕,他往夜蛊身上注入自己的气进行探索。 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和缓,很快整张脸就拉得鬼长,他停止注气后眯起眼来看夜蛊,不过数眼就一反常态,冷若冰霜地将夜蛊甩远了身,适才的怜爱消失殆尽! 夜蛊被扔到地上不明就里,摔疼了也不敢声张,只是怯怯地看他,缩着身躯坐在地上。 灿厉阎没有再伤害她,只是仰天大笑。 笑罢,讥讽般看着夜蛊道:“岚儿你可知,当初为何本王悉心照料的蛊虫会挑中你?” 他当然知道夜蛊不明白原因,独自接着解释:“就是因为你不谙情事且狠毒寡情,当初你靠近本王也不过是为了权势富贵,加上又算是贵女出身身躯金娇,这才被蛊虫选中练成本王的夜蛊!” “如今你整个身躯都充盈着赵北音的气息,想必,你们有过不止一次的苟合吧?” 暗笑数声,灿厉阎继续自言自语:“只有不掺杂任何混浊气息的处子之身,方能保证蛊虫的身躯纯净,才能更好地区分本王所提供的路引替本王传信,完成身为夜蛊的使命。” “可是,你......”灿厉阎站起身,走到夜蛊身前蹲下,粗糙的指抚上那柔嫩无骨的娇媚面容,唇齿间更不见丝毫怜悯,“你辜负了本王的期待,居然破坏了本王的大事!如今这两封信没有送出去,相信不久便传来赵北音身败名裂的消息。本王花了十数年布置的一步棋,就这么被毁了!” 掌中的力度逐渐加大,他紧紧攥住夜蛊的脸庞。听着他咬牙切齿间蹦出的话,夜蛊想要用手使劲掰开主人的手,慌张地瞪圆妩媚眼眸,零碎地喊着央求,眨眼落泪拼命求饶。 楚楚可怜的美仿佛打动了灿厉阎的心,他不忍松松手上的力度,叹息一声。 他惨淡地说:“此事确实不能怪你,怪就怪赵北音心怀鬼胎、愚不可及,居然被一个假公主所迷惑!本王原本以为他性子沉稳,办事有章法,断不会轻易惹事上身。谁知放在柳文疆身边养了这些年,竟变成自以为是急功近利的小人,办事思路更是肤浅粗暴!如今他经受不住诱惑犯了禁忌,动了不该动的人,自然收不到本王的救命符。” 寝殿外有灿卫入内通传,称有人将北音药师残缺的尸骨送到灿城城门外,问灿王该如何处理。 灿厉阎命其将尸骨抬入,夜蛊见了不自觉往赵北音靠近,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她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却一直从旁默默看着。 灿厉阎见了夜蛊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赵北音浑身布满乌黑干血的半残身躯没有任何痛惜,只有唾骂:“你!赵北音,作茧自缚死不足惜!不仅中了别人的圈套,你还色胆包天动本王的人,毁了本王心爱的夜蛊,且不说练蛊辛苦,要再找合适的人选亦是难事!如今本王恨不得将你丢弃在陵绿渊中任由毒虫毒兽将你吞食干净!” 见夜蛊默默落泪,灿厉阎心中的嫉恨如同熊熊烈火烧得猛烈,如若此地不是他的寝殿,养着最为珍贵的寒毒床,他真恨不得一把火将赵北音连同夜蛊一同烧尽。 他低下身躯,重新将手抚上夜蛊的脸,夜蛊以为他回心转意,立马讨好地往前凑。灿厉阎的手慢慢游走到她纤细的玉颈之上,猛地收紧! 夜蛊樱唇久张不合,发不出任何声响,玉颈处骨头的碎裂之声迫使她急切求饶,可对上灿厉阎的眼神后只感受到没有温度的目光,冷酷无情的表情里还有显然易见的不屑与鄙夷。 “乖,很快便不再难受了。如今你已无用,本王也不必在你身上费心思。既然你已是他的人,那就随他一同去了,算是替本王犒劳北音药师多年来的辛劳了!” 伴随最后一紧的力量,夜蛊的整副身躯软趴趴垂下,灿厉阎松开了手,从身上掏出一张丝帕仔细擦拭,擦好以后一脸嫌弃地将丝帕扔在夜蛊身上。 “来人,替本王统统扔到陵绿渊的瘴气里喂毒虫!”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芸生的去留 自从平定翼城之乱后,他们从魔都来石界的一行人在石巨人王宫已经休养生息了十日,翼银烟惊叹柳月宸身上的伤好得比往常要快上许多,身上的纱布与药早就在第三天就可以拆掉,只需简单上些生肌活肤的药物即可,如今伤口更是已然愈合开始结痂。 她想,兴许是所有的事情都回归正位,加上魔界又多了石巨人族的加入如虎添翼,柳月宸心情好自然伤势也好得快些。 这些天他们呆在石巨人王宫中,享受着石巨人和雨精灵细心安排尊贵的待遇,日子过得顺心滋润。 柳月宸早已与雨女王共同部署好地界安防,除了偶尔与雨女王商讨边贸及商品发展问题,出外侦察物资及地势外,便是静静地在别院看书,偶尔陪翼银烟出外走走逛逛。李芸生享受在石巨人族公主的待遇中乐不思蜀,翼银烟也多了许多与自己父王相处的机会。 自从柳月宸出宫狩猎被刺伤,她的心便没有放下过,眼前所有事都告一段落,她高悬的心也难得松懈,加上来了此处后,少了需要她费心应付的宫妃们,如今更能了无牵挂地睡到晌午,毕竟柳月宸忙于政事无暇于她,哪怕他闲赋在别院中,也是开了金口言明“无需拘束,免了凡俗礼仪”,放任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之所以柳月宸如此安分,完全是因为七日前,他对于自己将应酬的事全然交给自己的魔后产生了愧疚之意,于是想要从翼银烟手中讨回雨晶石,翼银烟灵光一动,顺势提出条件:只要在养伤的这些天他不对她胡闹,能够好好养伤,那她便将雨晶石归还。 这里毕竟不是魔宫更不是她的媛凤殿,四周皆是异族子民,上次初到别院时,伤口才刚包扎好他便强行施暴,幸亏当时闯进来的是李芸生,当时也还没做什么,倘若是旁人......这令翼银烟心生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怯,时至今日她还心有戚戚然,所以! 为了他的伤口,也为了报复他上次故意戏弄她,翼银烟坚决抵制与他有过于亲密的靠近。柳月宸见她怯得如惊弓之鸟,既怜爱她的楚楚可怜,也就不得不答应她“安分”的要求。 只是刚到第七天,柳月宸伤已养得七七八八,今早他就开始不安分,从未起床之时便对她毛手毛脚,大言不惭曰“难得休闲,与魔后同乐”,午时翼银烟再次拒绝,拨开他追来的手时不过反驳了句“尊上伤口未愈,不宜操劳”,他便放下书卷,提起书桌上尚未沾墨的笔将她逼至身旁墙角。 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魔后过于谨慎了,上次本尊带着伤也依旧能将你送入云霞之巅,可见能力不凡。既然魔后怜惜这异族白衣,本尊此番便温柔些,做一回文人雅士怎么样......” 随后那微湿的柔软笔尖顺着她白衣下摆内的细白长腿缓缓上游。 “执笔一挥,本尊便能送你一幅拂云乱雨的绵绵春雨图......魔后大可放心,这白衣够白,哪怕再多上些本尊特有的浓墨也不能轻易被人识破,不过若是这样也不舍得,那魔后也可以多担待些,尽数收下本尊的墨宝,独自鉴赏......” 没有等那瘆人的笔尖完整滑完,柳月宸的掌心轻轻覆来,在他豪横眼眸里大放的精光下她无处遁形,浑身惊颤着抖若筛糠,柔弱无力的双手看似欲拒还迎般推着柳月宸贴近的灼人身躯。 正当他勇猛的长笔蓄势待发,门外却突然响起了破坏气氛的敲门声,翼银烟担心的事情果然又发生了! 她一脸惊吓,终于鼓起反抗他的勇气,甩手拍走柳月宸那可怕的攻势立马逃出包围圈溜之大吉,一声示意便让门外的雨精灵入殿。 雨精灵入内后,只见魔后脸色难为地正面相迎,而魔尊则背对着身僵直而站一言不发,她虽也觉得气氛不对,不过还是将该传达的消息完整道来。 她说,雨王后感谢魔尊大人为石巨人族费心费神,如今听说魔尊大人这两日便整顿军队,很快便回到魔都去,为表达我们石巨人族的诚意,今夜便为魔尊大人以及诸位前来王宫的贵客设立盛大酒宴,一是庆祝石巨人族重归和平,二是为饯别魔尊大人、魔后娘娘及诸位贵宾。 这可是给了翼银烟很好的借口,她朝柳月宸的背影行了个浅礼,说要去寻李芸生准备收拾就随同雨精灵一溜烟跑了,独留一柱火气过旺自行相思的魔尊大人。 王宫里的花园虽然没有魔宫那般陈列不少的名贵花种,却也是成群的鲜艳斑斓,芬芳怡人。 雨扇舞得知魔尊很快会离开石界,于是便唤人将李芸生引来她寝殿背后的花园里,希望能与小公主多说会话,想要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李芸生毕竟还是做惯魔侍,虽说她是石界小公主的身份,可是眼前人是女王而不是旁人,故也不敢放肆,只敢乖巧跟在雨扇舞的身后浅浅笑着作答,后来见一个小石子险些绊倒雨扇舞,李芸生这才大胆伸手将她扶稳。 雨扇舞心怀感激,对李芸生更是越发喜爱,随即便让她搀扶自己走到一处凉亭处坐下,命人给她的住处送去些珍惜宝贝后,又让人送来些好吃的点心茶水,言明屏退左右,要与小公主说些贴心话,拍着李芸生的手不舍得放开。 李芸生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过后,便听话地坐在雨扇舞身旁,为她添茶。 “快别忙了孩子,就让本王好好看看你,你离乡背井这么多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当年石福磊这样对你,本王也是没有办法阻挠,不然你便可以少吃这许多苦......虽你不是本王亲生的,可本王从来都将你视同己出般怜惜疼爱。” 难得有为娘的女王用充满母爱的目光关心她,李芸生鼻子一酸,感动地说:“女王对芸生的厚爱,实在让芸生感动。如今我已好好的长大成人,您不必再心怀愧疚,芸生知道您当年也是维护芸生的,芸生心中对您只有感激。” 雨扇舞欣慰地点头,她将手顺着李芸生的手掌往上抚摸,摸到了她的手腕处,满脸的痛惜与怜爱地看着:“想当年,伤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这手腕,当年你日日夜夜被铐链勒着手腕这里伤痕累累,让我看着都心痛不已。想不到,如今此处竟然连半分痕迹都没有,不知是寻了哪位高人给治好祛疤的?” 李芸生身躯一顿,心虚地倒吸一气,她将虚眨的眼眸缓缓看向雨扇舞的脸,除了友善和悦的微笑,并无其他。 第二百五十章 失策受骗 她的内心挣扎了一下,不敢直视雨扇舞,之后稍稍低头浅笑地说:“或许小时候经历的事太痛了,所以现在芸生已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也是,要是能忘记,自然是最好的,本王也不希望你记住那些痛苦经历。” 雨扇舞体谅地拍着李芸生的手背,静静地看着她垂低的目光,再次浅笑着说:“只是小公主当年手上的铐链乃是术法所化,是石福磊动用禁术所施的术法,其他伤痕或许都可以痊愈至了无踪迹,可这手腕上被禁术炙伤所留下的痕迹,是世间上任何名贵伤药都无法消去的。” 李芸生瞬间白了脸色,诧异地看向雨扇舞,手不自觉得从她的手中抽离。 雨扇舞的表情依旧和善,可适才的话分明已经看穿了她的底细。 本来她就不想来石巨人地界的,如果不是因为担心翼银烟,她绝对不会与许辛婉她们抢着过来,当初她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将西木发簪藏于怀中便可不被察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认了出来。 如今,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芸生红了眼眶,知道再也瞒不住,她朝雨扇舞干脆跪下:“女王,我......” 雨扇舞没有责骂,只是将她扶起让她重新坐下,安抚地说:“好孩子,我知道你并非恶意而为之。当初你将发簪藏在怀里,如今本王想来,你应该是不想暴露小公主这一层身份而故意隐瞒,可见你并非是贪图名利富贵之人。” “你来到王宫的这些天,虽然受到本宫额外的悉心照顾,也受到石巨人和雨精灵的朝拜、关注、宠爱,可你也未曾侍从而娇,也从未对我们提出过无理的要求。这些天你未曾与本王说白本王认错了人,想必是为了维护本王的颜面,也是想要保留石巨人族因小公主失而复得的高兴吧?由此可见,你绝不是坏心肠的孩子。如今看来,你拿着西木发簪,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或苦衷,是吗?” 见雨扇舞大度,李芸生再也眶不住眼中热泪,哽咽摇头,晶莹泪水如同散了线的珍珠滴滴坠下:“女王,芸生的确不是石巨人族的小公主,芸生并非有意冒认,只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情非得已......” “芸生不哭,本王不会怪罪于你。”雨扇舞拍着她的手背,言辞柔和地诱导询问,“只是本王心中仍旧牵挂着小公主,不知芸生可否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石界小公主如今身在何处,她可还好?” 忆起旧事,李芸生有些难受一时间难以启齿,见雨扇舞善意的目光,许久她才愿意开口:“真正的李芸生,早就在三万年前归灵了。” 雨扇舞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可在听到李芸生真切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心疼地落下了泪。 曾经经历过的痛楚重新在她的脑海中涌现,最终李芸生强忍暗涌缓缓开口将过往陈述...... 我的本名并非姓李,真实的姓氏是袁,叫袁美仪。 大约三万年前左右,我与我娘走失在百兽林中,当时的我饥寒交迫又孤零零一人,正当我以为要饿死的时候,我遇到与我同样在百兽林中与母亲走失的李芸生,她也是六万岁左右大的年纪,她大方地分给我一些果子充饥,我们互相交换名字和各自底细后惺惺相惜,决定彼此作伴,一起去找寻各自的娘亲,同吃同睡,分食共存。 找了三天,我们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娘,当时我们抱在一起哭,对生存充满了绝望。第四天,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李芸生被树上的毒蛇咬了,我们连吃食都不够,根本也不认识解毒的药草,更不用提为她解毒了。我看着李芸生逐渐被毒性侵吞意识,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陪在她身边说说话。 她说,她的名字是跟她娘姓的,她娘是李暮花,她的名字是李芸生,是有着云云人海中茕茕孑立地坚强生存的寓意,她把她的人生经历像说故事一样跟我说,我才知道原来她的身世如此可怜。 在她归灵前,她将她的西木发簪交给了我,她说,这是她最喜爱的物件,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给她的,象征着她的身份。她希望我能带走它作为念想。 她走了之后,我便花了一天的时间勉强挖了个坑将她埋入土里,可惜当初我太小不懂事,忘记在坟前做个标记。 后来我独自一个人离开继续去寻找我娘,走了一日无果,本想返回找她陪着她,却再也找不到确切的位置。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绝望恐惧的一天,我走错了路,终于找到了我娘。 她的尸首早已被野兽啃得残缺不全,满地干枯的血迹印满我的双眼,我全身发抖,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一个妇人正抱着我,她见我怀中揣着西木发簪,顿时便像得了失心疯般对我乱亲,一口咬定我是她的女儿“李芸生”,我这才知道她就是李芸生的母亲李暮花。 后来尽管我不断否认,她也只当我饿得糊涂,是病了。 眼前的李暮花对我像宝贝女儿般疼爱,夜里抱着我入睡,原本已经绝望的我终于看到一丝丝希望。想起李芸生已经归灵,因为我忘记了她被我葬在何处,所以我已经无法将李暮花带到她面前相认。 那晚我便暗下决定,我娘已经没了,她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我错认,不如我将错就错,成为李芸生,只要有命走出百兽林,便当她如自己的亲生母亲般孝敬。 又过了几日,李暮花走远去寻吃食,我见她许久未归心里害怕,于是走出树洞去找她,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我无力哭泣,却遇上了当时还是翼城公主的魔后娘娘翼银烟,她见我可怜,便赏了我吃食,也答应替我寻回我娘,自此我便对她感激万分,决定跟随她身边伺候她一辈子。后来找到我娘李暮花后,魔后娘娘又为我娘找了份差事,自此我们便过起了安生日子。 由于魔后娘娘是贵人,她家里有亲戚曾经与石界的人有过交情,所以大致识得这西木发簪的由来,魔后娘娘知道“李芸生”的惨痛过往后,愿意替我隐瞒身份让我摆脱过往过上新的生活,自此我便一直以李芸生的身份长大成人。 “女王大人,不知您可否替芸生隐瞒过往,不要跟他人说起?因为我早已视李暮花为我的亲娘,我想成为真正的李芸生,服侍我娘孝敬我娘一辈子,我不希望日后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并非她心心念念的女儿,临老了还让她再受一次伤痛。” 听着李芸生的陈述,雨扇舞的情绪早已失控,她一把将长泪不止的李芸生拥入怀里,像对待亲生孩儿般疼爱:“芸生,你们都是命苦的孩子!也多亏有你的陪伴,这样小公主才不会孤零零地离开世间,芸生的娘也能得到一丝慰藉。放心,本王只是想知道小公主的实情,从今往后,不会有事情改变你是李芸生的事实,石巨人族愿意疼爱你,你便安心地做我石界的小公主吧!” 被抱紧的李芸生既感动又隐忍,眼神闪烁不定,晶莹的泪混着复杂的色彩在眼眶里混沌打转。 第二百五十一章 钱风入府 来了石巨人王宫这么些天,翼银烟天天都在宫中四周转悠,她的认路能力还算不错,现在对宫内地形及各宫殿方位都有个大概的认知。 问了好几个雨精灵后,她终于得知李芸生被雨女王邀请到寝殿处叙话,谢过后,她便往雨扇舞的寝殿方向去寻。 果不其然,在通往雨扇舞寝殿的一处走廊处,她瞧见一小身板依靠在石柱旁静静地站着。翼银烟见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来到她身后,猛地拍上了她的小肩膀。 惊叫一声后,那位女子带着满脸的羞愤和红红的眼眶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是翼银烟后连忙擦拭眼角处的泪,低下头来朝她行礼。 翼银烟拂手免礼与她一同在廊椅坐下,关切地问:“芸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雨女王吗?” 李芸生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抽了抽鼻腔,那暗哑的声音分明是哭过:“娘娘,芸生没事,只是跟女王聊起些陈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有些伤感而已。” “既然是伤感的过往,那便不必再放在心上,记得,活在当下,来笑笑!”得到翼银烟安慰,李芸生心情由阴转晴,才刚准备谢恩,又被翼银烟调皮地戏弄起来。 翼银烟玩不过她,见无招抵抗只好转移话题:“好了别闹,本宫还有正经事要与你商量。这两日我们一行人收拾好了便会离开石巨人族地界。芸生,如今石巨人族的族人们都爱你敬你,本宫看雨女王对你的态度应该也是十分欢喜的,我想他们都是想要留你的。难得有机会回来这里,本宫在想,既然小时候那些伤害你的令你惧怕的都已不复存在,倘若你想留下来,本宫就替你向尊上求个恩典,派人到翼城中把沈翼将府中你的娘亲接过来,与你一起在石界生活,这样你跟你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李芸生好不容易放松的脸再次愁了起来,翼银烟见她在深思也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地从旁坐着,耐心等候她的答复。 “娘娘,这些天我在石界真的很开心,这么多人于我而言虽是陌生,可他们待我就如同亲生姐妹兄长般好,我很幸福。”她把低垂的目光移向远方,眼中浮动的波光似喜亦似忧。 “这是公主的待遇,按理来说,我接受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当年在这里受尽折磨惶恐度日的不仅仅只是我一人。当年我还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娘娘您的陪伴,那些痛苦在我心中已经化成了一道不痛不痒的疤,除了难看些,对我是不会再产生任何作用了。可是我娘,当年她所遭受的罪,切肤之痛,我想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虽然当初的施暴者已经不在,可此场此景时刻都能勾起她内心深处想方设法都想要忘记的痛苦回忆,我又怎么忍心将她带回这里,让不堪的记忆折磨着?我也不可能扔她一人在翼城独自在石巨人族享受公主的生活。” “所以,你决定不留下了?” “嗯,芸生跟娘娘回魔宫去,像往常一样服侍您,要知道没有了我,娘娘可是什么物件都找不到,什么发型都梳不好,”李芸生脸上重新堆满笑容,故意倾身靠近翼银烟,压低声线,“搞不好,没有我娘娘连衣裳都不会穿了吧。” 呵,如此放肆,是以为本宫治不了你了?翼银烟铆足了劲与李芸生决战到底,最终完胜。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本宫便让尊上与雨女王分说分说,继续在魔宫里养着你这个大吃的公主,应当不成问题。” 李芸生瞪直了眼,眼光从翼银烟身上转了一圈后直接无语飘向蓝天白云。 “对了,还有一事。今晚雨女王不是要设践行酒宴吗?你替本宫想个法子,今夜将魔尊灌醉。” 这个要求非常奇怪,李芸生一头雾水地反问为何,可翼银烟愣是不说,眼神飘忽讪讪逃避,只留下一句话便姗姗离去:“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你要想法子替本宫做成这件事。” 日渐黄昏,酒宴便已开始。此次酒宴不仅有石界大将军石屠牛、石义焕到场,更有石巨人族的长老们上座,翼银烟随同柳月宸,从雨女王开始逐一与诸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敬上一杯香醇,这才撇下仍旧举杯阔谈的柳月宸,坐下品尝石界独特的美食与野味。 翼银烟今夜仍旧是一身白衣,腰间挂着朴实的青玉衬托她美得出尘的气质,她顺滑乌黑的青丝只挽了个简单的美人髻,别在发髻上作为装饰的樱红飘带将她的脸映得更为白皙,也正因如此更能衬托她裸露在外的颀长玉颈和桃花般的脸颊在几杯香醇的酝酿下微微熏红。 柳月宸好不容易得空将酒杯放下,只是随意看向身旁那桌的翼银烟一眼,便再也不能挪开双眼。然而不能挪开双眼的何止他一人,很快他又全场如闪雷般扫视一遍,确定已经不明视线统统清理干净后,再重新优哉游哉地看美景。 碍于身份与场合,今夜的她虽有些拘谨,可在民风开放讲究不深的石巨人王宫中,她还是展露出几分爽朗的真性情,吃食的姿态与动作比以往在魔宫中要稍微大些。 只见已经初尝佳肴的翼银烟吃得开怀,娇艳欲滴的朱唇上渡着一层美味香油显得比往日还要丰腴几分,咀嚼野味的两瓣香软放肆撑开的尺寸刚好还不失美感,口中软糯的娇舌时不时还要跑到唇上洗劫一通,似乎不想错过任何残留在唇上的可口香油,脸上一直绽放着心满意足的容颜。 美人一笑百媚生,再无粉黛有颜色。 柳月宸的眉不自觉高扬了些,眼神开始炙热起来,望眼欲穿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翼银烟的一举一动,伴随她口中的香软来回扫动,他的心也像醉了酒似的来回晃动。 待耳旁再次捕捉到身旁对话中涉及自己的内容,柳月宸这才正了正自己的表情,再挂上一贯淡然的温雅浅笑迎上长老们的香杯,大口饮尽,仿佛只有狼吞虎咽地灌下杯中物,才能为他醒醒神。 酒已过三巡,翼银烟早已吃好从旁静坐,见他们个个带着涨红的脸仍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未来憧憬,礼数周全一番后,她朝柳月宸示意,待他首肯,她带着李芸生起身离去,缓缓走回别院。 才刚走出酒宴,翼银烟见四周无人后便抓稳李芸生的手,兴奋地朝别院撒腿就跑。 回到房中,她端起桌中那碗药放到鼻尖处嗅了嗅,满意地点头,李芸生率先开口说,这是特别研制的药酒,只要事先服下其他药性不相冲的药物,饮用者便不会察觉其中的酒味。别看酒味很淡,这药酒实则烈的很,只要魔尊喝下,肯定很快就大醉得不省人事。 “多喝会不会对尊上的伤不好?” “娘娘放心,我都问过这里的药医了,药医说这种药酒只要不是过量,便是对伤处有极好的愈合功效,所以即便魔尊将这碗全数饮尽也不会有事的。” 翼银烟拍拍李芸生的肩膀,独自往旁侧厢房走去:“好,记住按照本宫说的去做,本宫先去沐浴了。” 李芸生站在门外等候,不过半个时辰,便看到魔尊脚步漂浮神色迷醉,在雨精灵的搀扶下回到别院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钱惜的选择 怪不得适才娘娘用跑的回来,想必她早就猜到自己走了魔尊也会很快跟来。不过在李芸生看来,娘娘是多虑了,魔尊现在已经烂醉如泥,不喝那碗药酒恐怕也会倒床就睡。 正当她从雨精灵手中接过柳月宸并将他扶到桌边坐下,她心里还不以为意,等雨精灵走远,只见柳月宸脸色一正,目光恢复至往常那般清明,端坐于桌前,淡然地喝起茶来。 嗯?没有醉?! 居然没醉! 我......!这怎么可能! “魔后娘娘人呢?” 李芸生的眼睛胡乱眨了一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向柳月宸行礼:“回魔尊,适才魔后娘娘在偏厢沐浴更衣,如今应该已经洗好,正在为您准备散酒的药浴。娘娘说了,这是药医开的一碗醒酒汤,只要魔尊服下这颗用雨蓬做的养胃药,再喝完这碗汤后到偏房中泡一泡药浴,便能散尽体内的酒寒,明日能免去头疼等其他酒后不适。” “哦?是魔后娘娘吩咐的?你确定是她邀请本尊去泡药浴?” 见魔尊不信的样子,李芸生心中生怯,只敢低头回应,不肯看他:“的确是娘娘吩咐的,奴婢不敢自作主张。” 对自己避之远之的美人居然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有怀疑,可柳月宸默不作声,只是对李芸生说:“芸生,你是石巨人族的公主,无需再在本尊面前自称‘奴婢’了,待本尊回去魔宫中,便做主替你免去奴籍,从此你便可称回自己的名字。你与魔后原本都是公主,辈分上也算是同辈,若日后你还愿意留在魔后身边,便与魔后权当姐妹相称一同住在媛凤殿吧。” 从天而降的恩典令李芸生感动,她连忙谢过柳月宸,并且告诉他已经跟雨女王说过她不留在石巨人地界了,只想跟着魔后娘娘回魔宫中。 柳月宸欣赏地点着头,拿起李芸生手中药盒里的药丸,端详一番又看了一眼李芸生,竟不再犹豫吞下药丸,再端起那碗药汤一饮而尽。 见他喝下,李芸生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说:“那芸生就不多打扰魔尊与魔后歇息,这便离去。” 她才刚走出门口,却发现柳月宸同样跟了出来。 “记住,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入内,有本尊在,魔后娘娘定然无碍。若是有外人来找,你只需替本尊敲敲房门即可。” 她正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原来趁她不备,柳月宸已点了她的穴令她无法说话。 在柳月宸不容置疑的注视下,她只敢频频点头。 看着魔尊入内关上门,还听到门栓扣上的声音,李芸生心虚,不敢回头望门内的场景。 完了,魔尊这是发现了她们的计划了吗?如今封了我的喉又锁了门,怕是娘娘想要唤我求援,我也是没法子去救了。 娘娘,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待听到细微的扑通声后,翼银烟才从旁侧厢房中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从门缝中隐约看到醉倒在床的身影后,她才大胆推开侧门,走进了房。 她来到床沿边,缓缓坐下。 眼前平躺的柳月宸格外宁静,像一个已然深睡的美男子,长且浓密的睫毛像一片羽毛轻柔地盖在脸上,微醺发热的脸透着阵阵酒香。 翼银烟伸手替他摘取黑簪,取走玉冠,将他被玉冠压得微卷的灰黑长发理顺。 谁会想到魔界至尊醉过去后散了发竟是这般青涩的俊俏模样,翼银烟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小声独语:“月宸,烟儿还是更喜欢你散下长发的样子,少了些飞扬跋扈,多了些清秀俊朗。” “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陪一个老头数日子了,你想我们魔人有几十万甚是几百万岁的寿命,要是一辈子都要陪一个无趣的老头锁在那深宫里,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什么意思了。” “后来你现了真容,又对我很好,其实,起初你总是对我耍那些虚伪的讨好手段我很是讨厌,只是在魔宫里待时间长了,撑着魔后那‘顾全大局’的面容活久了,慢慢的我也就能理解你的举止了。与你相处久了,我开始发现那个内心深处孤独的你,我才知道你其实也不讨人厌,只是我极少与男子相处,是我自己慌了有些害怕而已,其实也是你令我放下对魔宫的畏惧,还渐渐想要活得像自己。” 她趴下身躯,撑着手肘近距离地看他,俊冷鼻峰筑下的影子如同黄昏过后暗沉的威严雪山:“只是有的时候,你的强势让我生怯,我怕今夜你还会狠狠要我,所以才让芸生将你灌醉......答应我,明早醒来也莫要怪我可好?” 眼前的柳月宸规律呼吸,一呼一吸间带出的酒香令她沉醉,她呆呆看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因酒意而发热的薄唇。 “不怪。” 薄唇轻启,未待她反应过来,过了会她才迟钝地发现柳月宸不知何时开始已睁开清澄的朗目,正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 翼银烟娇唇惊张想要起身却已来不及,她的双手被他妥妥抓稳,顺着他拉扯纠缠的力度,她整个人直接趴上他的胸前,在他炙热的胸口处哑口无言。 她回头看了看桌上已经空了的汤碗,呆了许久:“不是,你明明喝了药汤......怎么会......” 明明李芸生有说过,这是很烈很烈的药酒。 “难不成,你?!” 她还未说完,便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她蓄力起身,却再度被蛮力拉回,这回整个人被拉上了床,他只轻松一滚便将她压在身下,双手受他钳制不得挣脱。 看着他得意弯起的薄唇,翼银烟的脸瞬息炸红,恼羞成怒:“柳月宸!你怎么可以骗我?新婚之夜,不对!当初在翼城的时候,那时你便在骗我!” 柳月宸忍了半天,终于痛快地笑出了声:“本尊虽不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却是从小在很冷的地方长大,饮用烈酒保持体温于本尊而言如同家常便饭,自然也就不会轻易醉倒。在翼城求娶之时,烟儿偷窥宴席上的本尊,是你心里对本尊有所误会,这不能算骗了你。” “许多重要的场合中都离不开酒,为了确保不会被他人左右,本尊才会一直装作酒力不胜,这只是本尊的生存手法,并非是存心要欺骗你。” 也是,至尊大人喝过的酒想必比她吃过的米饭还要多,她也是天真,居然听什么就信什么。 见她有些恼了,柳月宸感觉有些欺负过头了。 他浅浅一笑,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桃粉美颊,语气妥协:“好,都是本尊错了,今夜烟儿要怎么罚都行。” 见她还是不说话,那双美目只是偶尔假装不在乎地眨了眨,他再次柔声地问:“不生气了?” 不对!不对不对..... 气不气是一回事,如果他一直都是醒着的,那她适才口无遮拦的话是不是就都被他全数听去了?这下好了,柳月宸一定觉得她是个花痴,居然在偷偷迷恋他,而且知道她这次算计了他,日后怕只有被他更肆无忌惮地欺负。 见翼银烟的表情有变,身躯在他的身下一直默默往下缩也不开口说话,柳月宸看穿她的心思,也看清了自己的心事。 有些事情,是时候要做出决定了。其实之前石福磊倒在自己面前,见到他脸上那抹爱到深处的遗憾,自己就已经有了主意。 他心里发誓,绝对不让同等追求权利与霸业的自己有朝一日变成石福磊那样,以为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一切,却失去了最贵重最难寻的真情。 松开了她的手,他压低身躯靠近:“烟儿,上次是本尊心急把你吓坏了,本尊当时只是没忍住,一心只想表达爱意。如今听到了你的心声,本尊心里只有高兴。” “烟儿,你太珍贵了,本尊恨不得时刻都将你揣在怀里细细疼爱。” “既然你说了一颗心只扑在本尊身上,那你就是本尊一人的,这辈子也只能是本尊的。所以,不管本尊如何,此生你也只能接受了......” 啊什么?说好的太珍贵,说好的细细疼爱呢? 门外的李芸生听到翼银烟的动静后心头一跳,刹时便想通许多之前没有想通的问题,红了整张脸的她终于明白翼银烟为何想将魔尊灌醉。 魔尊大人锁门是对的...... 不对不对,应该说此时她不应该还在这里...... 只是她......她到底要躲哪里比较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用生命去守护 我是一个别人抛弃的孩子,叫钱风,自小如浮萍四海飘荡,天地为家。 一次,我走了大运,在水沟旁捡到一个大白馒头,当然看到它的不止我一人,我们几个决定一分高下来确定这个大白面的最终去处。 为了活下去我无所畏惧,虽然他们合起伙来共欺我一人,可我还是攻其不备,逃跑之时顺道掰走了一小半,他们贼笨,只懂得往一个方向追我,我侧着身绕了个弯便从他们手边溜走再一次跑远。 伴随着滚滚风尘再混合嘴角被捶裂的污血,我的午餐不再是寡淡无味,只是可惜口腔内没被打出血来,大白面太干,不免有些难以下咽。 天神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一碗水从天而降,我痛快饮尽,才发现一个大约有十几万岁的妇人笑着看我。 曾经想要看我笑话的不止她一人,此时我也权当没看见,若无其事转身就走。 “别走那边,他们在找你。” 儒雅温文的声音令我止步,我双臂环胸,只瞥了她一眼,不识趣地大胆往前。 突然她赶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那双白皙干净好看的手搭在我脏兮兮的粗布烂衫上是那么的违和,可她却满不在乎反而用宽大的斗篷将我整个人包围。 然后我听到刚刚那几个为了抢大白面的混账羔子就在我们身边骂骂咧咧地经过。 待他们走远,我才抬起头认真看她。我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尤其是风雅苑那边的姐姐,个个扭着纤细的腰肢,用细胳膊撑着好看的脸,媚眼满大街地飞。不过她们不屑我们这种人出现在她们家门口,我也只是看过几眼便被轰走。 她的姿色比那些漂亮姐姐逊色很多,可我从她的眼中读出了慈爱与尊重。 看着她毫不吝啬的笑容,霎时间我便肯定,她是天地孕生的仙女,是人世间不容亵渎的观音菩萨。 帮过我那便是我的恩人,不过我身无分文没有可以回报的东西,对面街头的说书先生又讲“大恩不言谢”,现在她对我算是大恩吧,既然不能言,那我就给她鞠了个躬以作回报,一句话没说便打算离开。 “你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大白馒头?” “我不过是穷人家养不起的下三滥,什么饱不......等,等等!”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推着我瘦骨嶙峋的身板,将我带去了天堂。 “天堂”这地方可不是我要求要去的,是她硬要把我带进去的。这个地方放眼望去全是米黄色的建筑,林林总总中随便一间都比我窝囊屈缩的那件破屋要高大好几千几万倍,还十分有气派。 未曾想到,世界上居然有比花里胡哨的文雅苑还要好看的地方,不过屋子的墙都很厚,屋顶还有着非常奇怪的一排排高高竖起的铁柱不知道是什么,虽然我觉得那极其影响这里的美观度,不过这是别人地盘,我也不便插嘴多说,要是将人家惹毛了,说不定会一脚将我踹下去,直接坠落入地狱。 虽然我也不是没见识过地狱长什么样,只是我如今还没飘够,突然就跌下去的话会很疼。 牵我进来的菩萨让人给我洗澡,又换上新衣裳,新衣裳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割皮肤,比我那件破补丁好太多了。我照了照镜子,果然天堂仙气充足,连我这么个泥浆里混江湖的人都变得人模狗样的。 她看见我后笑开了花,一直在夸我俊,随后便带我吃大白馒头,除了馒头,还有一桌子的菜和肉,很多我都未曾见过,不过管它的,有得吃就行,况且还这么好吃。 吃饱喝足,我用手背抹了抹嘴,学着那些个英雄好汉朝她一抱拳:“仙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贱命想必你也看不上。现在我吃饱了没钱付,不然你让我干点什么勾当,当做是回报吧。” “小猢狲休得胡言乱语。”她身后站着一个老婆婆,听了我的话竟然无奈地皱着眉头笑骂我。 我不屑反驳:“怎么,你这是看不起我吗?别看我才几万岁,在雷城中,小爷我什么行当都干过!我给人做过苦杂、替人充过打手、也帮人偷过钱银,我虽弱小,却也是个有情义有道德的,要是你让我干的事被人发现,被人打死我也绝不会将你供出来。说吧仙人,你想让我做什么活?” 不曾想抬头一看,那位牵我回来的仙人竟是展着一张泪眼婆娑凄美的面容,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脸上,我魔怔了。 “这里是雷王府不是天宫,我也不是仙人,你可以叫我做瑜妃娘娘,我是雷王的正妃。没能与你结缘是你的父母没有福份,我倒觉得你很好,跟我的禀蕙很像,一样喜爱大口大口地吃大白馒头。要是他能长大,他应该跟你现在一般高了......” 说完,她将我紧紧抱入怀里,仿佛一松手我便会不见,她哭到无力还会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一直温柔地抚着我的后背,即便如此狼狈,可我开始觉得她比风雅苑的姐姐们好看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喜欢的并不是馒头而是烤鸡,只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我不忍心。 半响她终于放开了我,让身后的老婆婆给我安排住处以后便有气无力地回到屋里休息。问了这名字叫芊娘的婆婆我才知道,原来这位雷王妃的儿子雷禀蕙在万年前意外堕马身亡,当时他才不到三万岁。自此雷王妃郁郁寡欢容颜不展,偏偏她性子内敛不肯落泪,就连雷王百般呵护下也无从化解。今日见了我,许是勾起心底最为柔软的母爱,她终于肯落下哭泪,放开心怀。 既如此,那日我便在心里暗下决定,大恩既不能言谢,她也不舍得使唤我,那我便用我的人生来回报她,我会努力让她哭让她笑,日后她要是再有孩子,我便连同他一起保护。 陪伴了雷王妃几千年的时光,看着她日日眉开眼笑,与雷王十分恩爱,我觉得自己决定留下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决定,只是她待我太好,像亲生儿子般疼爱,这让我有些苦恼,仿佛这无形中变成了一笔无法还清的恩债。 一次偶然,我从教我习武的师傅口中听说了“隐卫”这个职业,顿时觉得很酷很厉害,于是便向雷王妃提出想要成为隐卫的想法。 雷王妃吓得花容失色,数度劝说我放弃,我虽表面答应,可心里还是念着那如同刺客般神出鬼没的隐卫,心神止不住在向往。 几日后,我决定与雷王妃分说分说:“瑜妃娘娘,我知道隐卫训练艰苦,可是你也要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风儿啊你可知道,成为隐卫是需要付出血甚至是生命的代价!我早有听闻,数千名同期受训的隐卫,几年后只有寥寥数位可以活下去,你要是去了再也不能回来,不是要让我心痛死吗?” “瑜妃娘娘,如今你怀有身孕,可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风儿从小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与无数流氓乞丐争食,这才活到能碰上瑜妃娘娘您的岁数,哪怕你将风儿独自一人扔到深渊去,风儿也照样能活着回来!娘娘要对风儿有信心才是。” “可你若是去了,那便意味着会离开我,我也无法找到你的位置去探视你,恐怕是要很久以后才能再见到你了,不,我还不确定我还能不能见到活的你......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不就是几万年吗?只要瑜妃娘娘身体康健,便可等到风儿回来的那一日。等风儿成为顶级的隐卫,从此,风儿便无所不在地守在娘娘和您的孩子身边,这辈子便再也不会离开您一步。” 她不再说话,半天后见我依旧不肯让步,终于忍痛给了我最后一个拥抱,我便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装,再看她一眼便随带路的师父离开。 光阴似箭,很快便过去了五万年。雷王妃诞下一女,长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一日她身边的魔侍暂时走开,她行走在通往湖对面的小桥上,衣袖不小心顺走了头上的一支步摇,她心一急弯下身想接住,却因为弯的太急直直地要往湖中坠去。 我刚回到雷王府尚未来得及找雷王妃便听到一声稚嫩的尖叫,于是现身飞去将她搭救到湖边来,整个过程不过一瞬,湖水连她的衣角也无法染指。 雷王妃匆匆赶来,我已来不及躲起来。 见了我她先是惊吓,仔细打量了我的装扮后便使唤院中的人将女孩送走。 我把半边的铁黑面具取下,她魔怔般看了我许久,终于热泪不受使唤滚滚而下:“你这么久还不回来,我差点以为你,你......” 我忍住心底的澎湃相思与极度喜悦,控制着眼中灼灼闪烁的星光,施施然朝她单膝而跪,给出我此生最高级的唯一承诺:“隐卫钱风......见过雷王妃。成为雷王妃的隐卫是钱风此生唯一心愿,若雷王妃愿意为钱风献一滴血建下血盟,钱风此生定相伴雷王妃身侧,再不分离。”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返回魔宫:周年纪念 雷王妃虽受雷王宠爱,可由于她第一个儿子雷禀蕙归灵后没有注意保养身子,生完雷初蕙以后便无法再生育。 雷初蕙天赋有欠加上孕育她的母体虚弱,她没能承受唤雷术的天赋,注定无法继承唤雷术。起先雷王尚且年轻,故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伴随雷初蕙的长大,看着女儿才智过人如出水芙蓉般美貌,却无法继承唤雷术,逐渐年迈的雷王开始忧思寡欢。 一次,雷王在雷王府中宴请位高权重的天雷师。城中两位沐雷师及一切雷卫皆由天雷师掌管调配。雷城是魔界中的一方小城,不像翼城灿城那般繁荣。除了天雷师和两位沐雷师,便只有三位雷术师协同管理雷城。 天雷师的女儿周尚忞也随同父亲一同赴宴,到了雷王府门前,她不小心绊倒了身子不小心跌入了雷王的怀里,抬眸谢恩间秋波连连,频频示爱。雷王并无心动,而从旁看在眼中的雷王妃却轻叹一声,待宴席后,她冷着心肠劝雷王娶周尚忞做小妻。 雷王与周尚忞成婚那晚的夜风里,除了我与雷王妃无声息的默然相伴,还有雷王一刻春宵后的难言伤痛。 那天以后,雷王妃便开始劝我离开她,因为她不想将我一辈子都绑在雷王府中,她希望我如常人般建立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过上自己的日子。 我虽不情愿,可为让她安心,也为让她不再生出让我走的念头,我只好娶了她介绍我认识的那名女子,除了新婚那日圆了房,我便当是交了差不再入她的房。 并非是我冷酷无情,而是于我而言,雷王妃是我的唯一信仰,我必须时刻守护,分身不得。说来也是那女子有福气,我虽不能陪伴她,她却在那一夜后怀上我的孩子。有了孩子伴她左右,我便能心无旁骛地守在雷王妃身侧。 直到有一日,我的妻子说想见我。 她跟我说,她得了心痛病,命不久矣,希望日后儿子能跟着我,受我照顾。 没过几年她归灵了。那次回去,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儿子,他叫钱惜,与我的确有几分相像,还颇有几分当年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 钱惜不知我的职业,也未曾见过我,所以从未向我现过一次笑容,甚至有些看不起我。 见他跟我赌气,我眯了眯眼,当着他的面孤留一片黑影消失不见,他惊诧地瞪圆了小小而好奇的眼睛,嘴巴合不拢地“哇”了出来,那双小手在残存在空中的黑影里不断搅和摸索。 从我口中清淡的解释里得知这是隐卫的功法后,钱惜瞬间便换上了满眼的崇拜,自此像个跟屁虫一样非要黏着我不可。 这日我虽然向雷王妃告了假,守护雷王妃成了我每日必须执行的职责,今日告了假我反而浑身不舒服,依旧想要回到雷王府去,于是将钱惜也顺道带了进去。雷王妃平易近人对待孩子更是和蔼可亲,见雷初蕙无人陪伴,就让钱惜陪她逛着雷王府玩耍。 天渐变黑,好不容易在翼王府角落处寻到了这两个顽皮至极的小孩,两张花脸猫直冲着我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雷初蕙可爱。 我带走了钱惜,正准备找一户人家将他寄养,可钱惜怎么都不可挪动脚步。 小小年纪,居然一本正经地问我:“爹爹是雷王妃的隐卫吗?”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做爹,我顿了顿身,点了一下头。 “爹爹,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隐卫?” “历经九死一生,方有微渺生机练成功法,成就隐卫身份。” “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人吗?” 我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个言辞奇怪的混小子,他目光下垂,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神,稚嫩的脸颊白里透红。 我虽看不懂他的情绪,还是蹲下身,认真地答:“可以,只是他也必须接受你才行。” 他抬起了眼,激动地说:“她一定会接受我的。” “你要做隐卫?为何?” 钱惜一脸难为情地别过神情,过一会鼓足勇气地面对我:“我想守在她身边,像爹爹一样。”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天真的自己。 “雷初蕙?” 他叉着腰,抿着嘴:“是又怎样?总之......爹爹管不着!” “我没有打算管。” 他诧异地看我站起身,看我浅笑,那是我第一次对他笑。 “这是你的选择,你确定吗?倘若你过不了隐卫的苦训,你会归灵。知道什么是归灵吗?” 钱惜先是一愣,随即攥紧幼小的拳头:“我知道。我不怕。” 我握了握腰间的剑柄,潇洒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既如此,那便走吧。” 送走了钱惜,我便回去继续履行我的诺言。 周尚忞刚入门的时候还算规矩,待雷王妃还算用心,伺候周到。一年不到,周尚忞有了身孕,雷王对她也是百般呵护。两个月后,雷王发现胎儿对于所灌输的唤雷术极其敏感,而且还能转化为自己的能量,雷王喜不自胜,对于唤雷术后继无人的憾事终于了结,对周尚忞更是百分宠爱。雷王妃虽被冷落,却怡然自得,总算她没有成为祖先唾骂的儿媳,让唤雷术可以继续传承下去。 再过了十六个月,周尚忞诞下女婴,没过数月又再度怀胎,依旧是具有唤雷术天赋的孩儿。自此,周尚忞开始嚣张起来,不仅逢场作戏欺骗雷王妃的真情,还陷害她居心不良,让雷王妃与雷王之间嫌隙渐生。 我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没有办法阻止与改变,我只能夜夜守在她的身边,偶尔在黑暗中与她说说话,看她日渐消瘦的面容,我越加心疼。 雷王府中表面上看着安逸平静,人人互敬互爱,自从周尚忞第二个孩儿呱呱坠地,成为府中如珠如宝的独苗后,我就开始多有操劳,少了旧日的空闲。 我时而在深夜中与刺客练剑,时而在清晨换去下了毒的汤茶,若是无聊,还可以为雷初蕙抓抓毒蛇毒虫。也从这个时候开始,雷王妃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雷初蕙身上,过分的疼爱使这个小丫头越发娇蛮跋扈,不懂长幼敬重,也因为如此,她恨极了周尚忞的两个孩子,时常对他们使坏。我心中虽十分支持,不过为了不让她被自己的父王嫌弃,还是多有劝阻。 日子不好不坏,就这样又过去了六万年,机灵鬼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某一天日落西山之时,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偷偷潜进雷王府中。 原来这倔强的傻小子已经长这么高,还躲过了死神的镰刀,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向他的老子我发出挑战。 我们二人大战几百回合后不分上下,借着昏黄的斜阳,我早就看出那是钱惜,心中是一种复杂的感受,这种感受应该跟当年雷王妃初次见到成为了隐卫的我如出一辙。 收起了各自的气息,我替他寻来了如今同样长大成人的雷初蕙,再见钱惜的她十分讶然,张开的樱桃小嘴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离远看到钱惜向雷初蕙单膝而跪,我欣慰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守在同样不远处偷看的雷王妃的身边。 第二百五十五章 桂妃出事 我是钱惜,我的父亲是钱风,他是一个指天誓日的男子汉,是一个武艺高超隐术高超的隐卫,自从他与雷王妃歃血为盟,便日日夜夜守在她的身边分寸不离,不管是家贼还是外寇,他都能轻易应付,将雷王妃的住处防得如铁桶般滴水不漏,让对面院子使尽一切手段依旧无法谋害雷王正妃还不知所以然的周尚忞恨得咬牙切齿。 而我,则是在三万三千岁左右大的时候被我父亲领入了雷王府游玩一日,那日,我遇见生命中第一个令我卸下伪装开心玩耍的女孩,她比我大四万岁左右,却有一排好看的牙齿,笑起来还能露出一颗虎牙,十分讨人喜欢。她虽贵为公主心肠却很好,虽然知道我身份低贱,却从不挤兑我,反而拉着我四处疯玩。 那一日,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日。 所以,为了她,我决定学我的父亲,不顾一切去学一身隐卫的本领,想的就是日后能够守护她。 外人无从想象我在苦训中吃了多少苦头,在生死关头挣扎过多少百回千回甚至是万回,只是一想起她的笑,我便精神起来,重新振作。 就这样,我咬紧牙关硬撑了两万年,终于师父看中我坚韧的性子,肯把真功夫传授给我。 学了四万年,我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回到雷王府,再次见到我的父亲钱风。过去六万年有多,他的面容没有老去的痕迹,反而显得比以往还要健壮。 走过他曾走过的路,我开始懂得他的意志,他的心,相似的经历令我们这对本身并无多少情分的父子之间产生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羁绊。与他的那一战,我知道他手下留情了,不管如何,只要他认可我,便是我此生的荣耀。他对我笑了,随即找了借口将雷初蕙叫来。 她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光彩照人,贵族的气度公主的傲气她一样不缺,见到我以后她也十分诧异。 我重情款款地朝她下跪,恳求她成为我的主上,起初她对我的出现不满,质疑我的能力,随后与我战了几个回合。一战才知,原来她并不会武功,只是想试试我到底认为输赢比较重要,还是她的性命比较重要。 理所当然,我的选择肯定是后者,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护住。 她终于在我的怀里笑了,赐予我一滴血。 自此,我与父亲一同守护雷王妃母女,在雷王府中生活。 起初雷初蕙总是想逗我玩,胡乱使唤我,要是换作小时候,我很乐意成为她的玩伴、朋友,可自从决心成为隐卫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师父便用我们的血肉在教导有关隐卫的职责,我们是隐形的黑暗,是躲在暗处的冷刀,很多事是不能做的,包括光天化日之下与主上同吃同喝,根深蒂固的信仰迫使我们冷酷寡情。 没几天,雷初蕙见我不领情就开始厌弃我,觉得我是个隐形的监视者,时不时对着空气骂我,我无话反驳也无法反驳,嘴角苦涩。 雷初蕙的奇怪举动让对面院子的周尚忞生疑,一日她借口说见到有贼人闯入带着一帮雷卫冲入了雷初蕙的住所蛮横地搜索起来,雷初蕙性子刚烈,当然容不得别人放肆,于是便与雷卫争执起来。 眼见她险些落湖,我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还是现身将她救了,周尚忞见我以后大喊“奸夫”,想要让雷卫逮捕我。我可是隐卫,怎么可能让这些小鱼小蟹得逞。周尚忞见对我没辙,只得在雷王面前告状,再对“奸夫”的色彩添油加醋一番。 终于雷王来找雷王妃,两个曾经那么相爱的人三万年没有相见,雷王妃以礼相待奈何雷王的心已不在她身上,不管夫妻情分直接劈头指责雷王妃放纵女儿与外男勾搭不成体统。 雷王妃心如死灰,静默片刻后撤下脸上的笑颜,冷冷反驳:“蕙儿并无勾搭外男,那日周尚忞不顾尊卑带着雷卫直接闯入我院中无事生非,还害蕙儿险些落湖受伤,那日救她的男子,是她的隐卫。怎么,难道身为正妃公主的她,还没资格拥有自己的隐卫吗?” 雷王一声不吭,雷王妃让魔侍炖热的羹汤尚未端出来就走了。受奸人唆摆,雷王妃深知雷王的心哪怕用千万匹马来拉都拉不回了,如今就连相敬如宾都是奢望。 雷王妃自此病倒了数月才好。 周尚忞也想给自己的孩子寻觅隐卫,雷王知道自己伤了雷王妃的心,这次他遵循祖制拒绝了周尚忞的请求:“隐卫只会选择正妃的高贵血统跟随,侧妃的孩儿他们是断不会认同的。” 自此,周尚忞对雷王妃一众人等恨之入骨,也开始明白为何雷王妃的住处如铁桶一般无法撼动。诡计多端的她开始了复仇的计划,为了这一口气也为了支走雷初蕙和她的隐卫,好让她有机会将正妃连根拔起,她设法让来雷城做客留商的半兽人碰见雷初蕙,果然他对雷初蕙一见钟情扬言非娶不可,并且在周尚忞背地里的唆摆下对雷王要挟,倘若不将公主许配给她,那他便断了与雷城之间的货物交易。 这个半兽人是雷城最大的客商,同时他在半兽人族中与诸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紧密相关,倘若失去他的帮助,雷城的经济将大大受损。 被周尚忞吹多了枕边风的雷王居然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这场婚事。 探听到这件事的魔侍赶回来禀报雷初蕙,雷初蕙要崩溃了,她抱着母妃痛哭涕零,说打死她也不会嫁过去那样的蛮荒之地,哭完以后,她将我叫唤,毫不犹豫地赏了我一巴掌。 “都怪你,如果那天你没有被人发现,她就不会针对我,父王更不会逼我远嫁他乡,我恨透了你!” 我侧着脸,拉低眼睑遮挡眼中的失落,只是静静地跪在一旁,任由她打骂。虽然知道如今的一切都与我有关,可我并不后悔,出手相救是隐卫的本能,主上是我的命,哪怕是暴露自己甚至是让我以命换命,我也断不会犹豫须臾。 雷王妃不忍心,于是决定让雷初蕙连夜收拾行装离开雷城,她让我用生命守护雷初蕙,这是我的天职,我自然做到。父亲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目送我们潜入无尽漆黑的深夜里走远消失。 我背着雷初蕙一路往南奔走,穿过奇幽森林,又走了五天,终于来到翼城。我们寻了个小茶馆,才刚坐下歇息片刻,一杯热茶还没咽下,便听到身后的其他魔民在交头接耳:“你们听说没有?在我们北面不是有个小古城雷城,昨日夜里不知怎的,雷王府内居然起了大火烧着了一大片,听说雷王妃和她的女儿也被烧死了。雷王悲痛不已,那个原本想娶公主的半兽人也只好作罢退了婚。” “哇,是真是假啊?啧啧母女双亡,世间悲剧啊!” 一口滚烫从口中喷出,雷初蕙双腿颤抖着起身,最终没撑多久晕在我的怀里。 我找了一处客栈入住,将她安置好守在门外。其实我早就得知这件事情,昨夜浅睡之时,我便感应到我父亲的传音,他说不想丢下无法逃生的雷王妃,决定与她同生共死。最后那句“珍重”令我落下暗泪。 本想隐瞒此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我原本以为雷初蕙醒来以后会一蹶不振正打算安慰,谁知她竟然燃起了复仇的烈火。打听之下,她得知当今翼城中与翼王交好且颇有权势的便是一个叫沈严棋的翼将,她隐瞒自己的名字和身世,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得到沈严棋的青睐圈住了这个男人的心,让他违背主妻的意愿娶了她做小妻。 看着她越陷越深,我却劝说无果无力阻拦。 主妻见她年轻貌美心里容不得她,于是我又开始做起以往在雷王府陪同父亲一起做的事,夜间习武击杀刺客,白日防毒水防毒食。可千防百防,终于抵挡不过对方誓不罢休的攻势,夜里对方用刺客缠着我的同时,利用收买了的魔侍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向了雷初蕙,情急之下她虽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脸,可脖子和那双纤细手自此便留下了滚烫且灼烧人心的伤痕。 沈严棋起初说并不在意还多有关心,可不过多久,就变得很少来看她了。 她毁了皮相失去了丈夫的爱又无法掌权复仇,心中气愤至极,她急躁起来虽然对我比较过分,可我并不怪她,这个世间上,只有我知道她心里的苦。 这夜,天开始冷了,沈严棋已经有七天没来她的院中看她,看着她一个人独自蜷缩在床上痛哭,我动了恻隐之心,替她擦拭脸上的晶莹。 “我如此待你,为何你还不走?如今我既不是公主,又毁了容更没有什么前程可以给你。你跟着我还有什么好处?” 摸着她被泪水滋润后水嫩的脸,我难得有开口说话的权利:“因为钱惜是主上的隐卫,此生.....钱惜便只为主上一人而活,不离不弃。” 她闪着泪目,第一次朝我靠近:“抱抱我。” 她抬头对上我坚定的眼神,将干涩冰冷的唇送来,我犹豫着,恍惚间她的唇越发炽热。 这晚,我第一次跨越了身为隐卫的底线,向她回应。 过了一个多月,药医诊断出她怀了身孕,自此她也算从沈严棋闪烁的眼神中分得了一份垂怜,一份少之又少的垂怜。 如今过去了将近九万年,虽历经坎坷,她的孩儿总算是平安地长大成人,在我们的悉心栽培下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如今正是要在沙场上建立功名的年纪。 看着雷初蕙不舍的神情,我主动请缨前去战场为她守护她的孩子。 幸亏我来了,不然他必死无疑。世间险恶,暗算与被暗算的那一方,同样需要付出其他无法挽回的代价。 我割断自己流淌着鲜血的动脉,聚气于心,在幻黎沙漠中,对雷初蕙的孩儿说出我内心深处的一生心愿与永世执着。 “为了你母亲......玉恒,为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帮你逆天改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矛头直指 一早醒来便感受到将要入秋的凉意,早晨,翼银烟穿回魔都来之时所带的衣饰,再披上柳月宸特意为她寻来的鹅绒小披肩就与李芸生一同协助收拾。本来收拾的事不需要翼银烟来忙,只是雨扇舞给她送了许多些珍贵的礼物,大多数还是石界特有的物件。翼银烟想着,不如就当场将它们匀一匀,做好分类装箱,这样便可以在入魔宫后立即送到各宫妃的手中,免得回去还要翻箱倒柜忙碌一场。 除了雨扇舞赏给李芸生的那一部分,翼银烟顺着赠礼一件件运来,没费多少工夫便分装完毕,其他雨精灵的协助下他们的行李也一并整理好,纷纷加入了离开石界的大队伍中。 雨扇舞除了向柳月宸保证管好石巨人族及交代相关安排,对他表达谢意嘱咐魔尊能善待李芸生外,还拉着李芸生说了许久的话。李芸生不舍落泪,见马轿中撩起轿帘的翼银烟四处张望,她告别雨扇舞,便往翼银烟的马轿去。 终于,折返魔宫的队伍起动,除了原本的魔兵,还有数十石兵精英随同回魔宫,浩浩汤汤。当天傍晚,他们便抵达燎原军军营。 歇息一晚后,次日一早天一亮用过早饭,他们便继续前行。原本骑马的柳月宸弃马入轿,李芸生识趣,朝两位行个礼后就去了原本安排给她的车轿。 柳月宸唤人将前些天特质的小木桌送来。 小木桌是在石界的时候柳月宸命人打造的,做工虽不是非常精致,确也工整别致,四方木桌上布满了天然的木纹似规律又不规整地圈圈卷卷如碧波上春风吹来的涟漪,小木桌才刚送入马轿内,翼银烟便闻到一股十分清新的草木香气,还有一种淡淡沉木香。 翼银烟好奇地摸着顺滑的木桌,适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明亮了起来。柳月宸待她欣赏一番后,从木桌下方的暗格中抽出一张白纸铺上,上面是一副尚未绘制完成的束发发冠的图纸。 “这是尊上亲自画的吗?” 柳月宸从袖口中掏出一块乌黑的扁长石子,简单“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然后便低下头来自顾自继续用小石子绘画。 柳月宸平日里更喜欢将一半长发高束,披散剩下的部分,并在玉冠上留出一个空缺口,让灰黑的发从那里穿出展露,可如今他在画的这个发冠有些不同,它虽与他以往用的玉冠很像,却显然尺寸更大些,上面再也没有空缺口,而是可以将头发完整包裹不外漏。而在最前端,以往作为镶嵌宝石装饰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小盒子那样的空间,仿佛可以放得下些其他什么。 翼银烟想明白了,心中暗暗感叹魔尊大人多才多艺,就连头上的束发玉冠也能亲自设计。见他画的差不多了,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个小盒子一样的空缺,是用来装雨晶石吗?” 柳月宸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勾了勾唇。 “本尊不愿将雨晶石假手于人,索性自行设计新的发冠,设置好不容易被他人取走雨晶石的机关。待做好以后,本尊用术法将雨晶石锁于其中,再盖上表面的花纹式样,即可。” 见他的图画基本完成,翼银烟想象着他束上此新发冠的模样,压制脸上兴奋的神情,试探性询问:“那......尊上懂得绘制女子钗环的图样吗?” 柳月宸没有回话,仿佛全神贯注在设计上,她又小声地问一遍,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知道他刻意不作声,一咬唇,大胆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腰肢,套在外侧的披风被压缩,显出他精瘦不失结实的腰身。 “尊上,为烟儿设计一个发簪可好?......好是不好?......月宸~” 娇滴滴的尾音拖长音调走高,软糯的撒娇声刺激柳月宸的大脑,端坐的他招架不住攻势大掌一抽使劲一转就将她公主抱般拥入怀里:“却之不恭。” 眼看被迫答应的柳月宸一脸欲壑难填却极其压制的模样,翼银烟弯了弯闪烁的美眸,手指勾勾便顺势卷起他散落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扯动绕指玩弄着,听话地被他抱着,眼神移向图纸中流转。 眼前娇俏的粉嫩彩霞多看一眼都让他有一种迷醉的感觉,她的唇咫尺之近。 要是能细细品尝,说不定可以止渴。浓眉高扬,他伸掌覆上柔软粉颊让她只能看向自己,缓缓伏低。 “禀报魔尊,队伍已抵达屈弓岭。”听声音,轿外的叫唤的分明是翼名律。 得知父王就在一帘之外,此时她与柳月宸的举止放浪不雅,她赶紧推开想要亲下来的他,打算逃离他的怀抱:“是父王!” 然昨夜某人攻势太强,此时她身躯内里均在发软,是不可能推得动那如巍巍大山般坚挺的身板。 柳月宸浓眉一压一腕扣下,低头猛地亲上一口才肯罢休,叫停马轿:“停下扎营,命队伍今晚在屈弓岭过夜。” 原来昆阴山脉风景怡人,魔尊大人见难得离开魔宫,目前又没有什么糟心事,便让队伍绕道来屈弓岭,想带魔后娘娘游山玩水一番再回魔都。 魔后娘娘想要深究其原因,其实她已经猜到八分,只是想亲口听他说。 魔尊大人惜字如金:“提前庆祝。” 是啊,他们二人认识快有一年了。虽然一开始她恨他拆散了自己和沈玉恒,可他的体贴他的果决甚至是霸道,都让她有着与沈玉恒截然不同的感受。 从小她就被父王母妃保护着,身边只有沈玉恒这一位男子可以靠近,他便成了她唯一的青梅竹马。虽然与沈玉恒相处很舒坦自在,可她感觉与他之间不像恋人更像知己,就连被他握起自己的手,都只是觉得紧张,并没有怦然心跳的感受。 而如今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却时刻都真切牵动她的心,与他之间的一切经历如同火花四溅,让她越发不可自拔,甚至产生要时刻将他绑在身旁的疯狂念头。 这么一想,翼银烟顿时觉得对沈玉恒有些愧疚,当年不懂情为何物的她,将与沈玉恒的相知误以为是爱情,要是早些想通,早些向他说白这点,说不定他能更快走出这个爱情假象,去尝试真正的爱情。 毕竟生命苦短。 如今,也只剩一声叹息与无尽的遗憾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龟孙子 翼银烟在柳月宸的带领下,踏青骑马采花垂钓什么都做过了,这天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纪念约会,没有任何值得忧心的事,夜里翼银烟在他结实有力的怀抱里听着心跳,美梦连连。 次日醒来与翼名律一同用过早膳后,翼名律便与队伍辞别重新归队燎原军,翼银烟好奇问柳月宸何时让她父王回到翼城中主持大局,柳月宸说不急,翼名律还有军务需要交接,等再过一段时日便将他召回。 想到自己的母妃不必再形单影只独自一人守在冷清的翼王府,翼银烟书信一封寄去给翼城的元婉莲,让她不必忧心,父王不日便归,顺道嘱咐她日渐天冷,记得添衣。 由于返回并不赶路,他们离开屈弓岭又绕去昆阴山脉另外一端的摩奇岭,体会一番一览众山小的自然奇观,停留半日才继续往魔都出发,这次他们从石界出发后走了五天才抵达魔都,在魔都中包下一家好吃的饭馆用膳又稍微午休一段,才直入魔宫。 一众魔臣早就在魔宫门前恭候多时,比柳月宸早离宫的卢青志也早已回宫在宫门等候。 尚未下马轿,一声声“恭贺魔尊赢获石巨人地界”便穿墙而入。魔臣们华丽的祝贺措辞表达一番后,柳月宸向魔臣道几句有关“辛苦诸位在本尊不在魔宫期间依旧坚守职责守护魔都”的言辞后,宫妃便逐一来到柳月宸面前。 此番魔尊离开魔宫起码有大半月了,诸位宫妃许久未见自然甚是想念,玉妃桂妃淳妃三妃皆花枝招展在柳月宸面前献媚讨好诉说挂念,柳月宸淡淡浅笑一一关怀后扬袖淡漠地回皓羽殿处理政务。 翼银烟则直接回媛凤殿,殿内诸位见主子回来了兴奋得可谓上蹿下跳,尤其从江引希口中得知李芸生是石巨人族的小公主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与此同时柳月宸的旨令也到了,不仅解除了李芸生的奴籍,落实她石巨人族小公主的身份,并允许她在媛凤殿中与魔后同住,从此以后彼此照应姐妹相称。 李芸生谢恩之后没有对众人摆架子,直拉许辛婉瞎闹,与诸位魔侍打成一片,嚣张地炫耀一番后就给她们大方送礼,分享美食,出手十分霍绰。 才刚媛凤殿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各位宫妃便来拜见,除了桂心怡。翼银烟把之前就分好的各份石界珍宝一一送出,诸位宫妃走了过场也就携礼离去。 适才翼银烟见桂心怡还精神饱满,此时却没有来媛凤殿,不知会不会是因为适才站太久了会受风,她有些担心打算亲自去紫霓殿送礼,李芸生觉得桂心怡不过是仗着自己怀了尊上的孩子才这么嚣张,娘娘不应纾尊降贵去见,翼银烟心中体谅她身怀六甲,须知人界怀胎十月,魔界则要怀胎十八月,如今她怀孕六个多月,还有十二个月的辛苦要受,适才看她肚皮微鼓步伐变慢,想必身子也比从前沉重许多,倘若身体不适,她无法亲自前来见自己也是可以谅解的。 翼银烟一行人来到紫霓殿,问及守门魔侍才知,原来桂心怡去了皓羽殿见魔尊大人了。翼银烟只是垂了垂眸,便笑着将礼交由紫霓殿的魔侍,让其代为传达便离开紫霓殿。想了想,适才并未在宫门前见到莫萱儿,于是又回媛凤殿取礼,前去如媚殿见莫萱儿。 见翼银烟前来,莫萱儿冰冷的脸终于挂上几分暖意,她行礼后告知并非摆架子不去拜见,只是不想见到其他宫妃的嘴脸,也想着翼银烟今日刚回想必疲乏得很,故打算明日再去媛凤殿拜见。 翼银烟不计较,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畅谈许久,像是恨不得将所有前往石界的经历都与她说一遍。 谈至深夜,翼银烟与莫萱儿话别回媛凤殿沐浴就寝,今夜想必魔尊大人要忙着许多尚未处理的密折不会过来,她派许辛婉送一碗雪耳莲子羹去皓羽殿便蒙头大睡。 兴许在石界习惯了自在,卯时快过,翼银烟尚未有起床的动静,李芸生本想让她再多睡一刻钟,听许辛婉低头说了几句后连忙拉起尚未睁眼的翼银烟:“娘娘快醒,大事不好了,紫霓殿来人说桂妃娘娘出事了!” “......去紫霓殿。” 桂心怡躺在床上,双手抱紧半隆小腹喘息不停,身旁药医正争分夺秒地替她施针舒缓不适,不敢有丝毫马虎。 翼银烟疾步入内,离远便能看出桂心怡脸色铁青,虚汗不止,青丝泡了热汗正凌乱地覆在她脸上,紧皱着美目似乎隐隐咬着牙在忍受着某种不知名的痛楚。 如今模样跟昨日在宫门前见到的判若两人,她病得如此之快让翼银烟有些措手不及。 桂心怡缓缓转头看她,嘴角弯起一个不深的弧度:“魔后姐姐,臣妾......” “快别起来好好躺着,”翼银烟看向一旁在忙的药医,等他终于停止时针长吁一口气后,才发问,“药医,桂妃娘娘是怎么了?” 药医低下头,脸色也是阴沉着,游走的眼神看了桂心怡一眼,朝翼银烟行礼:“回禀魔后,桂妃娘娘本来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体质偏寒小腹发凉,宫寒是寻常的妇人疾病,只是如今怀了身孕,这宫寒会对腹中孩儿有所影响,故臣打从两个月前,便为桂妃娘娘用药调理,计划温和用药三个月,只要娘娘定时服药便可。” “起先这副药非常有效,臣看得出娘娘气色红润,只是不知怎的,前几日刚好是臣来替娘娘把脉,发现娘娘虽然有在持续服用汤药,血气却依旧虚弱,身子由于被胎儿吸取了大部分的营养也日渐消瘦,臣仔仔细细检查过药方,也与药王殿中诸位药医一同商讨查看过,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来。今日辰时不到娘娘便急着唤臣,臣来了才发现娘娘如今竟消瘦成这样,胎气紊乱心跳加速,魔后娘娘,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计啊。” 翼银烟沉思片刻,问药医:“如今可找到问题所在?” “臣已为桂妃娘娘稳住胎气,目前需要再三检查确认桂妃娘娘的饮食和日常习惯,说不定可以找到病因。” 翼银烟定了定眼,心中有疑却未能说出其中缘由,她只能示意从旁伺候的章绿珠拿出桂心怡的饮食单子来,可等了许久也尚未见人回来。 正当翼银烟心中的不安逐层叠加,猛地站起,她感觉头晕脑胀。 第二百五十八章 锦上添花的好戏 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肠肚,翼银烟有些怨气。今早没能睡够且空腹匆匆赶来,如今滴水未沾又坐等许久,委实不美。 门外终于听到动静,却是魔尊入内的传唤。 柳月宸整个人的气场十分不妥,严肃的脸庞上隐隐埋怨,见到翼银烟在内朝他行礼,他朗目微睁讶然,随即蹙紧眉头,不满地看向卧病在床的桂心怡。 桂心怡没有感受到他不美的目光,只见他来了以后,那双眼睛像等来了期待许久的甘露,瞬间从原本干渴的枯井化作一团积水云,塞满眼眶的晶莹说落便落。 柳月宸听见她楚楚可怜地叫唤,心有不忍,终究松开拳头,拂一拂尚未褪去的朝服,在她的床沿边坐下。 “尊上,臣妾好害怕......”咽呜声有气无力,听得柳月宸的也有所撼动,他握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转头看药医,“怎么回事?” “回禀魔尊,桂妃娘娘不知为何血气发虚,今日臣探过脉发现胎儿心跳加速,恐有流产的前兆。” 久久不回的章绿珠终于入内,她朝魔尊行礼后将笔录交给药医,完全无视将手微抬想接过的翼银烟。 药医看完后,沉默数秒后指着笔录,让章绿珠寻出来,章绿珠急忙找来给药医,药医闻了闻,神色大变:“这!怪不得娘娘服了臣的药不见好,原来是服用了与药性相克的其他药。” 柳月宸半信半疑,垂头沉思片刻后问:“是什么?” “荔桦诞。” 荔桦诞,这个名字好耳熟......翼银烟朱唇微张,想起些过往,迷离的眼光看向此时梨花带泪被拥入柳月宸怀中的桂心怡。 “荔桦诞是什么?” “回禀魔尊,荔桦诞是高山灵草的参根,是极为珍贵的药物,大多数人都知道,它对于调养血气有奇效,但是并非所有的荔桦诞都是如此。具有调养功效的荔桦诞必须是生长在常年干燥无雨少云的高山上,要是它生长的地方终年湿润雨水充沛,怀胎的孕妇多用则有害,不仅加重阴寒之气且极其败血,甚至危害胎儿性命,这种至寒的荔桦诞只适合肝火过盛的男子服用。” 柳月宸拿过药医手中的荔桦诞,闻了闻:“你怎知此株荔桦诞是至寒的?” “只需闻一闻便知,适合女子服用的荔桦诞闻不出任何味道,泡出来的茶味道清淡且无色,否则就会有一股好闻的参香味,茶汤色金。” 见从旁站着的章绿珠神色紧张,眼神烁烁,柳月宸将荔桦诞直接扔到她的身子上:“你是知情的,说!桂妃额外服用药物之事,为何不告知药医?” 章绿珠惊得朝柳月宸行大礼:“魔尊饶命,奴婢不懂得药理,不会区分荔桦诞。只是......只是见魔后娘娘说它好,所以才没有阻止桂妃娘娘服用......” 翼银烟沉下了脸,果然她心中的不妙兑现了。 此事竟然是冲着她而来! 李芸生不安地抓紧了翼银烟的肩头。 床上的桂妃一阵咳嗽后连忙开口:“尊上息怒,一个多月前,魔后姐姐说这样的荔桦诞非常难得对身体有好处,也时常劝心怡多饮,心怡以为魔后姐姐见多识广又是不会害我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不上额外服药,所以才......” 柳月宸唇齿紧抿,未等翼银烟反驳,章绿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怨恨地看向翼银烟:“怪不得昨日魔后娘娘明明见了奴婢也不敢来紫霓殿看我家娘娘,只是遣人来送礼,原来您担心此事被查出来是与您有关,恨不得与紫霓殿避而远之。今日要不是奴婢派人再三去请,恐怕魔后也不会来吧!” 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真当她是人人拿捏的泥娃娃吗?! 翼银烟强忍怒容站起,向柳月宸解释道:“本宫昨日见桂妃未来媛凤殿拜见,便特意携礼来紫霓殿相见,是紫霓殿守门的魔侍说桂妃不在紫霓殿去了皓羽殿,本宫这才放下礼物打道回府的。” 章绿珠听后一脸委屈,惶恐地表情极其浮夸,又使劲摇头:“娘娘昨日在银燕园中难道没有见到奴婢?” 翼银烟一愣,答:“确实见过。” “既然如此,娘娘您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当时奴婢就跟你提及桂妃娘娘身体不适之事,您那时还骗奴婢说过会就会来看桂妃娘娘的。” 因为石界盛产的珍礼多数是稀罕的矿石,物件较重,昨日翼银烟见抬礼的人走得慢些,便使了轻功独自走快两步,想着先在银燕园欣赏片刻,等候诸位。没想到,此时竟被人拿捏用来做文章,翼银烟心有不平,反驳道:“昨日你只是朝本宫行了个浅礼便离开,何时说起过桂妃的病情?你分明是在诬陷本宫!” “魔后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昨日魔侍阿越也在奴婢身旁,要是魔尊不信,完全可以让她进来对质。魔后若是觉得奴婢说错了,就请找人证出来与奴婢分说。” 翼银烟心中不悦,淡然开口:“本宫当时孤身在银燕园中,无人替本宫作证,清者自清,任你如何诋毁,本宫也无惧!”转念一想,她反过来质问章绿珠,“倒是你,既然昨日桂妃已经不舒服,为何还要让她去皓羽殿叨扰尊上,更不用说你今日才让药医过来看诊!照顾桂妃如此疏忽,该当何罪?” 没想到,章绿珠一脸无辜,跪着的身躯激动得连忙撑膝向前了几步,仿佛有着天大的冤屈:“魔后娘娘在说什么呐?昨日桂妃娘娘明明就在紫霓殿内独自歇息,何曾去过皓羽殿!宫中谁人不知魔尊离宫半月有余,刚回魔宫必定有一堆国事需要操心,桂妃娘娘蕙质兰心又处处为魔尊着想,怎么会去皓羽殿多加叨扰?”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章绿珠,她避重就轻地回话,将更多的矛头指向她,令她一时无法反驳,她只好以期许的目光看向柳月宸。 柳月宸一直没有发话,只是默默地听二人辩论,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揣测,他无法证实。 他压着眉无奈地看着翼银烟:“昨日桂妃未曾来过皓羽殿寻本尊。” “......” 第二百五十九章 蠢女人敢威胁我! 翼银烟语塞,彻底想明白了这个圈套的来龙去脉,她悔恨自己因一时松懈,再次中了别人设好的圈套。父王虽给了她最好的隐卫,可他又怎会知道,在魔宫中杀人于无形的从来不是明枪暗箭,而是口蜜腹剑的笑里藏刀。 桂心怡艰难开口插话:“魔后姐姐,过往你劝我多饮荔桦诞说是为我好,我信了。昨日我本想告知你身子不适,希望你能谅解前来看看我,好解了我们之间姐妹情分的相思。你没来,不想理会怀上魔嗣的我,妹妹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你为何要如此狠心害我的孩儿,这也是尊上的孩儿?!你就不能看在尊上的情面还有我们之间曾经的情谊的份上,饶了他吗?” 翼银烟暗中捏拳,轻蔑地看向做作矫情桂心怡,桂心怡正好对上她的眼神,立即身躯发抖假意难受地重新趴入柳月宸的胸怀。 李芸生看得憋屈终于忍不住,一跺脚向前迈,着急着要开口:“桂妃娘娘,做人要有良心,魔后娘娘对你有多好,整个魔宫谁人不知谁不羡慕?之前你做的事娘娘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计较,如今......” 翼银烟时刻留意着柳月宸的一举一动,见他身躯一停,不再用食指转动拇指上的柳矿扳指,她一把按住想要插手的李芸生,用眼神令她后退。 一步错,两步错。如今的事是她不对,是她让自己陷入困境的,她不能让李芸生再把之前的事情翻出来惹柳月宸难为,她只能另想法子解决。 柳月宸转头看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眼神:“魔后可还有话说?” 深吸一气,翼银烟久站不语,只是心凉冷淡地看向此时在柳月宸怀中瑟瑟发抖的桂心怡。 果然是一副完美的受害者模样,她从来都是这么的纯良无辜,从来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眼前这个利用夫君来欺我,一脸难为情地看着我的女子,一直都未曾对我付出过半点真心,所谓友谊,都只是为了给今日或日后的阴谋诡计画上一笔浓重的艳丽。 之前,我看在过往你曾对我好不想斤斤计较,奈何你对我死咬不放。 既然你不曾手下留情,那我也不必再有所隐忍了吧。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那我就让你连求和的机会都没有! 一边嘴角轻蔑挽起,翼银烟看向桂心怡,眼波中的光再无同情怜悯反倒生了几分诡异在窜动,不等桂心怡看她便眼色一正,凌厉看向药医,言辞严肃地问:“当着尊上的面,本宫有话问你,若是有半句虚假,必定入罪!” 第一次知道原来贤淑端庄的魔后娘娘也会发怒,药医一下受惊,一哆嗦朝她行了个来历不明的大礼,颇有画蛇添足的含意:“臣惶恐,但请娘娘提问,臣定......” 翼银烟直截了当砍掉他的废话:“药医适才说,荔桦诞的药性与你开的药方相冲,敢问后果是什么?” 魔后娘娘话急,药医心中捏一把汗,不敢再带着各位贵人兜圈子:“不适合孕妇服用的荔桦诞本就败血,加上我给桂妃开的药方中有一味‘芋虫’,‘芋虫’的微毒可解桂妃自身体寒之毒,荔桦诞具有一定的解毒作用,能解了‘芋虫’的毒性,从而使这副药方失去大部分药效。” 翼银烟紧接着问:“服用多少的荔桦诞,服用多久会伤害胎儿?” 药医略加思考后正要抬头,但见魔后娘娘眼眸压长目光凌厉盛气凌人,他深受震撼。 桂心怡见状,一副心软地口吻演菩萨:“魔后姐姐好好问,药医好好答便可,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翼银烟回眸一笑,瘆人的厉光从细长的眼缝中剃向桂心怡,惹她惊缩了身:“桂妹妹不必着急,本宫定会仔细问个水落石出。” 柳月宸虽将桂心怡搂紧,可令桂心怡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其他表现,只是从旁看着,不曾开口帮衬任何一方。 而他的双手像一捆麻绳般将她勒紧,不知是出于保护,还是有其他意思。 见桂心怡出口相助也没有多大作用,药医只敢低下头,将爬满虚汗的额头对着地面,颤声答话:“如若荔桦诞日日服用只是少量,开始只会偶然作恶梦,寻常妇人若不注意,只当是补品吃多而导致的并不会在意,随即会影响孕妇对营养的吸收,孕妇逐渐开始消瘦,胎儿心律也会变得不稳;若长期服用,那就很有可能导致胎儿窒息胎死腹中。幸亏桂妃娘娘每隔一段时间便找臣看诊,臣这才发现有些不......” 翼银烟打断追问:“长期是多久?” 药医还在想,翼银烟却大喝一声:“药医!” 药医一怂,立即接话:“大概三,三个月左右......” 翼银烟听到有用的信息,心里不再怕了,命令药医抬起头来直视自己,问:“本宫尚未随同魔尊离宫以前,常来探望桂妃,曾经两次在紫霓殿中碰见的药医均是你,药医可还记得?” 药医尚未答话,翼银烟不留情面地堵他的话:“药医可要想清楚再回答,本宫昨日在银燕园中短暂游园虽不被记录,可各殿宫妃来往以及走动,那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有不实一查便知!” 话语中对银燕园一事的讽刺尤其直白,章绿珠想要争辩什么,才抬头对上翼银烟的目光,便被刺得心头一惊。 魔后怒火渐旺,这满屋子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药医岂会感觉不到? 只是,他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 他正要考虑些什么,眼角处突然感受到魔尊大人射来的精芒,尖利的眼神直戳他心窝! 从骨子里潜藏多年的恐惧再次浮现险些震出了他的元灵,他不再多想立即战战兢兢点头:“臣有印象。” 翼银烟摇头,说:“你答得太慢了。” 她快速再问:“据本宫所知,桂妃饮用荔桦诞不到一个月,可有记错?” 这次药医连笔录都没翻立马答:“娘娘好记性,正是。” 翼银烟看在眼中,心里清如明镜。 再问:“目前胎儿可有大碍?” 药医答:“适才臣把脉,发现胎儿心脉沉浮无律跳动不稳,不过臣已施针缓解,倘若再......” 翼银烟浅笑,径直打断药医的话:“好,本宫问完了。” 这就问完了? 所以结论是什么? 魔后问完话,药医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精神紧张,他呆滞数秒后才想起要行礼,行礼后连忙退至一旁不起眼的角落缩着,坐立不安,心中揣测适才魔后打断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药医被打乱了节奏依旧懵神,而桂心怡内心已经开骂:龟孙子,吓你两下就什么都抖出来,没用的东西!看来柳月宸之前对药王殿清扫得太深入人心,哪怕她这次花了大价钱和手段来收买,也不能让药医逃脱内心深处的恐惧,多诓他两下便什么都只敢从实招来。 柳月宸不经意压弯细长的明眸,搂着桂心怡右肩的手慢慢松开。 看着仍在盘算些什么的桂心怡,翼银烟开口直呼其名,将她吓一大跳! 第二百六十章 君王无情? “桂心怡,既然你怀疑本宫,那今日本宫便在这把话挑明。宫里皆知,本宫常与你姐妹相称彼此作伴,你十分重视与尊上的这个孩儿,药医们隔三差五就往紫霓殿里跑的事宫中上下想必无人不知,何况是时常陪伴的本宫?倘若是本宫蓄意让你受其害,既明知你频繁看诊,又怎会劝你食用荔桦诞?” “本宫不是那送荔桦诞的人,自然对它了解不深,若非要说本宫对你劝饮,本宫无从辩白,只是服用荔桦诞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持续性的。宫中药医向来不会给某位宫妃指定看诊,你认为本宫可以将整个药王殿收买不成?荔桦诞三个月后才会影响胎儿,倘若妹妹不到三个月就查出来了,那本宫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歹毒行径?哪怕昨日不见你,今日东窗事发,又怎可能有脱身的机会?” 趁桂心怡一众人无话反驳,翼银烟步步逼近:“适才本宫便觉得奇怪,药医!你说服用荔桦诞,开始只会做恶梦,慢慢就会影响孕妇对营养的吸收,孕妇逐渐开始消瘦,既然病症并非一下子爆发,为何拖了一个月到现在你才开始盘查个中端倪?哪怕并非指定由你来给桂妃看诊,本宫遇上你都有两回,要说你每个月至少有两至三回可以来紫霓殿看诊,本宫是信的。既如此,你应该能提前看出桂妃的变化才是,而不应拖到今日影响胎儿心律才追查?!” 见又跪地的药医频频张望,翼银烟言辞灼灼,质问之声喷薄而出:“说,你居心何在!?是否串通狂徒意欲伤害魔嗣?” 药医的一把老骨头吓得快要散落一地,如大难临头他噗通一声说跪就跪正想开口求饶,却被桂心怡的咳嗽声打断。 只见桂心怡苦着脸落着泪地说:“魔后娘娘说的是,妹妹......是臣妾自己疏忽了,臣妾以为做恶梦、吃不多、还有身子开始变瘦都是些正常现象,所以都没放在心上,没有跟药医细说。适才心一慌想起魔后娘娘曾说起荔桦诞的好便有些口不择言,冤枉了魔后娘娘,臣妾该死啊!其实药医也是不知情的,求魔后和尊上不要苛责。都是臣妾的错,要是臣妾再小心些,就不会接受她给我的荔桦诞,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 看着桂心怡此时情真意切地哭诉与道歉,翼银烟的内心再无波动,对眼前精彩绝伦的表演虽有不屑却又不想错过,她静静坐下,单手托着冷傲的下巴,看戏般看向此时表情不定的柳月宸。 柳月宸眉眼一抬,也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仿佛也终于等来了好戏的高潮。 他怜惜地替桂心怡擦拭晶莹,轻叹一声心疼地问:“是谁送的?” 桂心怡倒也对得起观众,等来了柳月宸的关切问候,她并不着急讲出来,扭着腰肢绵软无力地费劲抬头,眼看就要张口说破,才对上他的眼神,那双美丽的大眼刷刷地又落下成串的泪,浅眉难受地又拧紧:“臣妾......臣妾怕说了,姐姐会怪我......” 锦上添花。 柳月宸倒是耐心,似乎对这样的桥段很是熟悉见怪不怪,一直拍着桂心怡的背在安抚:“不怕,有本尊在,没有人敢责怪你,说吧,荔桦诞从何而来?” “是......是淳姐姐,呜呜......淳姐姐说,这是补气的好物,臣妾当时没有多加检查便信以为真......尊上,您一定要保全我们的孩儿,这是心怡的第一个孩子,心怡不想失去他......” “去,将淳妃叫来。” 从下达旨令再到淳妃玉妃入殿,半个时辰的功夫,翼银烟看着柳月宸不遗余力哄劝哭闹不止的桂心怡,期间他转过头看了翼银烟一眼,那表情有些苦涩、有些无奈、还有些恼怒,不过很快的,在他不再看她的瞬间,又重新堆上对桂心怡的关切与宠爱的神色,着急地催着药医下药方安排煎药。 翼银烟当然没把醋坛子打翻,让刻意看过来的桂心怡大失所望。 有什么好吃醋的,相反柳月宸那副一直在赔笑苦哈着的脸她看久了也觉得他累,心中突然想笑。 淳宛琳和玉倾城一同来了,原来玉倾城正巧在银燕园中碰见急匆匆去找淳宛琳的章绿珠,听闻桂心怡身体不适,也一同过来表示关心。 这样的正巧,不知道是“真的巧”还是“争的巧”。 行礼后,两位真诚询问桂妃的身体状况。 柳月宸一个眼神,章绿珠便识趣地将剩下小半截的荔桦诞连同乘荔桦诞的盒子递给了淳宛琳。 淳宛琳接过,看了又看,终于认出此物:“这不是臣妾赠给桂妹妹的荔桦诞吗?” 柳月宸说:“好,所以你承认这是你赠给桂妃的。” “这荔桦诞是臣妾好不容易求来的稀罕物,对于养气补血有奇效,臣妾自己都不舍得用,得知桂妹妹有了身孕,这才割爱送给了桂妹妹。” 淳宛琳看四周气氛,再看了看柳月宸沉默不语的神色,隐隐感到不安:“尊上,可是这荔桦诞有什么不妥?” 半响,柳月宸问:“这株荔桦诞,你是如何求来,从何而来?” 仔细想了一番,淳宛琳依稀记得这是她的侄儿刘宠林送的,只是如今看这架势,这荔桦诞说不准和桂心怡身体不适有关系。 思及此处,淳宛琳欲言又止,见柳月宸眯起眼质疑的表情,她心慌了,两只手不安分地攥在一起:“尊上,桂妹妹身子不适,此时应该多加关心她的病情才是。荔桦诞虽然有些金贵,不过每个月臣妾过手的奇珍异宝为数不少,这一下子,臣妾也没能想起来这荔桦诞的,来历......” 柳月宸一换好脾气,皱着眉冷哼一声,话语突然就变得冷飕飕的刮人耳朵:“桂妃此番身子不适动了胎气便是因为服用了这至寒的荔桦诞。适才你已承认荔桦诞是你送来的,倘若你想不清楚它的来历,那本尊便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淳宛琳眼波微颤,心虚辩解:“什么?至寒?不是,尊上您是不是弄错了,臣妾记得荔桦诞可是对活血养气有极好的功效,怎么就是至寒了呢?” 药医再次发挥了作用,面对淳宛琳他再无适才面对翼银烟那时的诚惶诚恐,反而昂首挺胸地给出专业的解说,说明了她所赠送的是适合男子食用的荔桦诞。 淳宛琳心惊肉跳,这下麻烦大了。定是林儿在收荔桦诞的时候,别人误以为是他要服用,林儿不懂得区分这稀罕物,只知珍贵就直接寻来送给她。 幸好服用荔华诞的不是她,否则伤的是她自己的身子。 淳宛琳的心才刚放下,很快又急急提起! 不对!如今她把荔华诞送给了桂心怡,误打误撞伤了魔嗣,此番罪名岂不是更大? 第二百六十一章 漠不关心 见桂心怡哭得更凶,淳宛琳明知她装腔作势却也没辙,她无从应对,开始语无伦次:“这,桂妹妹实在是对不住了,姐姐只知它贵重,却未曾想过服用它还有男女之分?尊上,臣妾并非是故意的,臣妾待桂妹妹如同亲姐妹般好,有了好东西就想着与她分享,倘若臣妾真想害桂妹妹,又怎么会蠢到在自己送出去的物件上做文章呢,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柳月宸想了想,认同她的话,阻止了想要反驳的桂心怡:“既然淳妃是无心之失,此罪就该由宫中采买之人去认。心怡放心,宫中一切贵重珍品都有记录,本尊定能为你找出懈怠之人,治个谋害之罪替你出气。” 淳宛琳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她只需找一两个由她拿捏的魔侍出来认罪伏法,那这件事就可以轻易过去。 正当淳宛琳以为自己过了关,桂心怡开口向柳月宸谢恩:“尊上对心怡的好,心怡一辈子都会记得。只是,心怡记得适才药医提及,适合女子服用的荔桦诞乃稀世珍品,可遇不可求,药医您也是难得一见。” 药医身子一顿,生怕魔尊将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只敢低头,眼神摇摆后附和地说:“是的,这荔桦诞臣也只见过两次,这么多年来宫中药王殿也尚未进过一株荔桦诞。” 见事情居然还没完没了了,柳月宸薄幸启唇,不耐烦地看向淳宛琳,眼神冷漠得像把刀子,淳宛琳诚惶诚恐地朝他行大礼:“尊上,这......荔桦诞确实是臣妾在民间出高价私下购置的。” 柳月宸震怒:“你还敢跟本尊撒谎,说你不记得它的来历?!” 桂心怡感受到自己所趴伏的身躯正剧烈震动,她没有被吓得心惊肉跳,反倒在柳月宸眼下看不见的位置离娇弱蜷缩展着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得意一笑。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翼银烟眼中。 震怒的斥责如覆顶泰山压得淳宛琳不敢直身,她眼睛直眨,神色无辜地反驳:“臣妾只是,只是不记得从谁的手中得来的。说不定,给臣妾的人自己也不清楚,荔桦诞还有区分的呢?” “至寒的荔桦诞只适合男子服用,那应该只售卖给男子才对,难道这是姐姐在宫外结识的其他男子收了这荔桦诞,再转送给姐姐的?” 桂心怡不疼不痒一句,令淳宛琳吓傻了眼,柳月宸暗笑一声。 看桂心怡此时自鸣得意的眼神还有淳宛琳的异样,翼银烟开始想明白了,今日之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恐怕这位“其他男子”才是主角。 淳宛琳恼羞成怒,气急之下憋红了脸口不择言:“尊上不能听妹妹胡乱揣测,臣妾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男子,臣妾一直都守在这魔宫中少有出宫,就连玉姐姐和桂妹妹出宫会见家人的次数都比臣妾多,臣妾又如何能结实宫外男子?” 此话一出,玉倾城捏紧了手中好看的真丝绢帕,诧异埋怨地盯着淳宛琳的后背,瞪大的眼眸微微发热。 她有好几回出宫都是偷偷溜出去的,如今淳宛琳为了自保居然将原本并无大碍的事情摆到台面上,小事顿时都在众目睽睽下被放大,看柳月宸的眉眼有了不易察觉的动静,玉倾城恼怒至极。 这个蠢女人居然敢把矛头指向她威胁她! 而淳宛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无心辩驳时候所说的话引起了玉倾城的不满,她只是又想起些什么,转身握住玉倾城的双手,鼓着一张涨红的脸恳切地使眼色想向她寻求庇护:“玉姐姐与臣妾相处时间最长,她最是清楚我的,是不是玉姐姐?” 玉倾城眼色一敛会心一笑,朝淳宛琳一点头,等心中的主意定了,她走到柳月宸面前:“尊上,宫中三妃里就数臣妾年纪最长,眼看诸位宫妃妹妹有的病卧在床,有的身陷囹圄,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其实有些事,臣妾虽然明白,却也不想道破,一心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诸位妹妹的周全。如今东窗事发,看来,臣妾的保护终究是害了她们......” 玉倾城早与淳宛琳扭成一股结成一党,淳宛琳见玉倾城肯开口为她辩证清白,她心底自是十拿九稳的。可听到后面的“东窗事发”,她嘴角处安稳的笑才开始定格、疑惑、走形。 “玉妃有话直说,此事本尊不想再绕弯子。” “是。”玉妃朝柳月宸行了个浅礼,垂下眼中惋惜的温柔波光,夹杂犹豫终是开了口,“虽宫中各位妹妹皆有自己的脾性,可臣妾向来只求宫中姐妹和睦,故只敢出言相劝,若是劝不到,臣妾也不能真的架刀威胁,只求妹妹自行顿悟,不再执着。只是自从桂妹妹怀了身孕,淳妹妹便急躁不安,她最是依赖尊上,一个多月前她得知桂妹妹怀有身孕后,她觉得自己的宠爱受到威胁,居然数次想要撺掇臣妾......撺掇臣妾在百兽林里害桂妹妹!” 这话听得淳宛琳连抽冷气,玉倾城倒打一耙令她始料未及:“玉倾城,你!你怎么可以!” 玉倾城惧怕身后责备紧闭双目,一副我见犹怜地下定决心,只见她停顿数秒后跪下,一路挪着双膝跪到了柳月宸身旁,双手抓住他微冷的掌,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臣臣妾知道这是天大的罪过,借一百个胆子给臣妾臣妾也不敢动一丝一毫这样的歪心思,臣妾极力劝阻桂妹妹,虽然当时妹妹明面上还是听我的,可臣妾还是不敢有半分松懈,故那日在百兽林狩猎,臣妾一直紧随桂妹妹身旁,只希望能够护她周全。” “狩猎之事有惊无险,等回来以后,倾城又多有劝说,后来见淳妹妹肯认错,偶尔也爱望着窗外发笑,满脸都写着幸福的情意,倾城想淳妹妹是得了尊上的垂怜再无怨念,她应当不会再多生不满去伤害尊上的孩儿。直到今日得知桂妹妹出事,臣妾心焦赶来,得知了这么多的疑虑和线索,臣妾生怕淳妹妹越陷越深,所以今日,冒着姐妹情灭的代价,臣妾也一定要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尊上,希望尊上能够阻止她,不要再让她一错再错,也希望尊上莫要苛刻,淳妹妹是为爱痴狂,一切都是因为对您的在乎啊!” 第二百六十二章 炙牢住得可好? 听完这一腔肺腑之言,柳月宸握紧玉倾城的手起身,将她扶起后,瞪了一眼发了疯般尖叫之后想要冲过来抓挠玉倾城的淳宛琳,一侧身护住玉倾城便出掌将淳宛琳推倒在地:“如今当着本尊的面你都敢行凶了!宛琳,恐怕你在乎的不是本尊吧?” 摔倒在地的淳宛琳摸了摸吃疼的膝盖,顾不得狼狈不堪的形象匍匐到柳月宸面前捉他的朝服,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尊上,臣妾心里只有你,臣妾也从未做过伤害桂妹妹的事,玉倾城她污蔑我,她才是最狠毒的那一个!她才是策划在百兽林中伤害桂妃的人!也是她鼓吹臣妾给桂妃送来荔桦诞的,她的话您千万别信......” 玉倾城急急辩驳:“尊上,臣妾知道淳妹妹是托付暖沁殿中一位叫小冉的魔侍给章绿珠送去珍稀宝物以作收买,您现在到暖沁殿中找出小冉那丫头便能问个一清二楚了。” 听到章绿珠的名字,桂心怡紧张地与章绿珠对视一眼,生怕被柳月宸看见又迅速地岔开眼神。 柳月宸扫了玉倾城一眼,待她自觉后退,他缓了缓脸上吓人的神色蹲下身躯,摸着淳宛琳梨花带泪娇柔无辜的脸,一把掐紧她的下颌冷冷地问:“今日在此当着本尊孩儿的面,本尊不想用唤冰术来惩罚你。本尊许久未见你,如今想不明白你的独自陶醉是为何因。你如实告诉本尊,那与你私通的男子是谁?” 想起上次在暖沁殿中的可怕经历以及下颌处才刚刚愈合的伤口,淳宛琳猛然一震,惊恐吞噬了她平日妩媚多情的眼眸,连同适才的柔弱一并散尽。 缓缓地咬紧牙关,咽下一口无可奈何,她矢口否认:“没有尊上,臣妾没有与外男私通,臣妾只念尊上一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哪怕这个女人他并未放在心上。 未等淳宛琳说完,柳月宸早看穿她眼底的闪烁不定,他狠狠将她的下巴甩向一边,她疼得仿佛脱了臼,捂着伤脸绝望地悲声痛哭蜷伏在地,再也说不出半句求饶的话。 一声命令,守在紫霓殿外的魔卫鱼贯而入:“淳妃谋害宫妃魔嗣,三番两次不知悔改,即日起关入炙牢听候发落!” 淳宛琳心有不甘,朝柳月宸伸手,柳月宸侧身一躲,她再也触碰不到,在他冷漠无情的背影下被魔卫在地上粗鲁拖行,狼狈得没有一点正统宫妃的形象。 “尊上,您为何不信我?尊上......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玉倾城!百兽林的事情本就是你一手谋划,如今你却居然收买小冉诬陷我?你太狠毒了!枉我真心待你......玉倾城!我恨你!” 凄洌喊冤之声渐渐远离,柳月宸安抚桂心怡几句便向翼银烟走去,翼银烟颤着翘睫惊魂未定,直到柳月宸拍了拍她的弱肩将她惊醒,她才终于站起了身。 柳月宸此时明面上的淡定与冷静在翼银烟看来那不是一般的沉稳表象,更像是身经百战后的习惯性冷漠。 不仅如此,她从他眼眸的深处看出了疲倦,还有失望。 今日他事不关己地看着诸位宫妃处理这件事,翼银烟心想类似的争斗他过去应该已经经历过不少,他......好像已经变得不在乎到底谁是谁非,只想草草了事了。 世间凡人不管是魔界还是其他地界的子民,无人不感叹“君王无情”。只是当君王听见这句“君王无情”的时候,不知内心会有怎样曲折的波澜? 好吧,既然柳月宸一脸懒得理会地用眼神暗示她,那这次的糟心事交给她来收拾就好了,正好也可以让她真切地开开眼界,好好体会这种深宫里的“你死我亡”,说不定细细调查一番后她还能知道更多盘根错节的线索与彼此伤害。 若是说翼银烟没有私心那是假话,若可以将这群没心没肺的坏女人统统打压,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过自己想要的小日子了,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断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翼银烟对他下礼:“想必尊上尚有许多事务去忙,不如此处便交由臣妾善后,臣妾会照顾好桂妃妹妹和魔嗣的。” 柳月宸压根没有推脱的打算,干脆利落道一声“有劳”,握了握她的手就算谢过她的体贴:“本尊尚有政事,魔后替本尊处理完此处的事情以后就先回媛凤殿歇息吧。” 她不多话,只是温柔回应,轻轻点头。 柳月宸一走,翼银烟就命剩余魔卫带走章绿珠,再把药医带走。桂心怡有心阻拦,可因为适才她攀咬翼银烟害她一事,翼银烟已不再卖她任何情面。 既已成定局,桂心怡只能劝着章绿珠先跟魔后去配合调查,再在翼银烟面前好说歹说请求她原谅自己“一时心慌这才口不择言”。 翼银烟只淡淡地笑着,语气仍旧客气,却也是冷冷的再无半分姐妹情分,桂心怡赔笑说“日后好些再找魔后姐姐”,翼银烟没有听完转身就走。 僵硬在嘴角的假笑在翼银烟转身瞬间消失,见她走远,桂心怡从怀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摊开又欣赏一番。 ——林儿感念姑姑悉心疼爱,前些时日有人赠予侄儿一株万年荔桦诞,如今侄儿借花献佛转赠姑姑。林儿没有别的奢求,只愿姑姑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从一开始,桂心怡就知道拉淳宛琳下马十拿九稳,可惜没能把翼银烟拉下水,这是她最大的遗憾,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恨矫揉造作的翼银烟。 一直以来,桂心怡每次看到柳月宸深情凝视翼银烟的目光,她心里的恨就如同烧在野外的篝火蹭蹭往天窜,恨不得在瞬息间将干裂的柴烧成灰烬!不过,如今顺利将淳宛琳送入炙牢,她也不是白费力气,也算大快人心。 桂心怡其实心里明白,堂堂魔尊什么宫斗场面没有见过,勾心斗角之事他比任何一个宫妃都要高明,怎么可能会看不穿今日她所设下的这么简单粗暴的局? 只是柳月宸知道又如何? 即便他有心袒护翼银烟,他也必定会在证据和权势中衡量,要是翼银烟今日不懂得自行辩白,他也必须让翼银烟给出个“交代”来;还有,即便他对宫妃们情意浅薄,也决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宫妃光明正大地背叛他,不,应该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得下! 柳月宸对翼银烟如此不同,他不也无法接受一个曾经在翼银烟生命出现过的沈玉恒吗? 所以,她敢肯定,今日量淳宛琳再如何妩媚动人舌灿莲花,柳月宸也不能再容她,不管真相如何,淳宛琳今日这名节算是破了。 扳倒了一个愚蠢无能、家族又走下坡路的淳宛琳,桂心怡便能借助柳月宸的关照压下玉倾城,哪怕玉倾城有贼心也不会再乱来。等她再把身子养好了,不愁没有时间与玉倾城好好谈谈。 倘若能与玉倾城拧在一起,再牵动柳文毅身后的势力,用魔宫中最强的两股势力对阵一个在魔都没有根基没有魔嗣的翼银烟又有何惧? 这后宫迟早是她桂心怡的天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刘宠林的秘密 翼银烟将一概人等该捉拿的捉拿,该扣下的扣下,连同该调查的线索与证物都尽数转交给幽谜殿审查,时过未时她才终于得空回自己的媛凤殿。忙完所有糟心事,翼银烟食不下咽,手中碗筷久提不动,心事重重。 在石界宁静的时日一去不复返,她才刚刚回到这魔宫来,还没能歇息一日,宫里的人就开始卖力唱戏,她根本来不及捂紧耳朵就被刺得耳痛头痛肠胃痛。 今日的这场大戏,有的人撑起台面招募观众,有的人被逼着上台做临时演员,有的人不知戏本改了错漏百出,有的人临时加入却依旧默契共演精彩大戏。 还有的人,虽是观众,可对台前幕后每位戏中人背后露骨的真实了如指掌,明知戏很假却任由其野蛮发展无心戳破,仿佛演到最后的结局早就约定俗成,了然于胸。 柳月宸今日的表现其实令翼银烟有些后怕。 一方面,她心疼他天天都在别人搭建好的大戏中扮演评委的角色,另一方面,她也看出了柳月宸的薄情寡义。在他的眼里,宫妃们都是尔虞我诈的老手,一切都只是利益为先吧? 翼银烟与这些宫妃周旋久了,其实对她们更多的不是轻视不是愤恨,是同情。她们虽没有什么高尚情操,所做之事都与利益捆绑,却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美丽女子,嫁给柳月宸,心底也必定带着与夫君和美相守一生的爱情憧憬,如今争奇斗艳花样百出,说白了不过是博君垂怜的可怜行为而已。 可柳月宸的心冷得跟冰似的,艳阳般明媚的淳宛琳不能将他融化,天真无邪的桂心怡不能将他感化,温婉儒雅的玉倾城更不能令他动心。 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为何可以脱颖而出?他说向她付出了他的真心,那这份真心到底又会有多浓厚,又可持续多久? 这份真心,他会不会也曾经给过今日在场的各位宫妃? 当初要娶她做魔后,到底是对素未谋面的她哪一点动心了?是觉得她远离他乡嫁入魔宫没有根基和势力不容易结党营私,还是真因为她翼城公主那所谓的好名声,又或者是觉得跟唤术继承人结合,这样他就能够聚拢翼城的力量,得到唤沙术继承人的一脉支持? 那......要是有朝一日,她的父王立了功,她也孕育有聪慧的孩儿,柳文疆亦或是魔臣慢慢开始向她靠拢,所有权利富贵泼天而来她恐怕挡也挡不住,到了那时,柳月宸会不会同样用看待其他宫妃的眼神来看待她? 翼银烟漫步至院中木椅,独自幽幽而坐,不理会李芸生和许辛婉的搭讪,只是安安静静地枕着铺在木椅上柔软厚实的毛毯上,痴痴望着风与云融为一体浅蓝的高空,时不时飘落枯黄干卷的秋叶,她一时红着眼眶蜷缩抱膝,一时辗转反侧不留情面地撕拉拔动着毛毯上的兽毛,就这样独自折腾了一个下午。 夜晚来得很慢,她等累了,不知自己在何时开始双眼便沉重地合上,浑浑噩噩的大脑不允许她睁开双眼。 带着凉意的碰触与拥抱令她发凉身躯一颤又将身躯缩紧,随后她感觉自己被人凌空抱起移动,大脑挣扎了很久才使点劲撑使开依旧沉重的眼皮,待她可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发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柳月宸与她一同躺在床榻上,她正枕着柳月宸的臂膀,腰肢被他紧紧搂住。 下意识,她喊了他的名字:“月宸......” 视线终于能好好集中起来,她醒了醒困意定眼一看,柳月宸正凝视她的眼眸,深邃闪烁的目光瞬间刺激她的记忆,今日在紫霓殿中他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 想起母妃之前给她寄信的时候提及的“伴君如伴虎”,她条件反射地用手推开他靠得很近的胸口,怯怯垂睫,“尊上,您怎么来了?” 柳月宸没有想到翼银烟会推开自己,搭在她腰间的手顿时松开,他侧了侧头,朗目一紧:“下午可有其他事情发生?” 翼银烟迟缓一阵,摇头。 柳月宸的手重新搂紧,再次将她揽入自己眼下:“烟儿如此警惕,又是为何?” 察觉他的寒意,她弱弱地将手缩回,脸上的表情整理一阵才故作轻松地舒缓开来:“尊上多虑了,臣妾只是......只是还未睡醒。桂妃之事臣妾已经处理好了,该审问的都提去幽谜殿,臣妾又多派了几位魔卫守在紫霓殿,又拨了两名新的魔侍照顾桂妃,相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她本以为他会揪问细节,然而他只漠不关心地“嗯”了一声,随即铁臂又收紧。 翼银烟眼神一度暗淡。 漠不关心吗?自己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也不多关心一句吗...... “尊尊上,您抱得太紧了,尊唔......”她的话语被淹没,他的手按稳她挣扎的脑袋不给她丝毫逃脱的机会,那条游入醉里的强势灵蛇很快便将她的柔软缠紧不放。 急促的亲近令她忘却呼吸,她正要以为自己快窒息,他却善解人意地一改蛮横,柔风细雨地再将她洗刷包裹。 等他离开,他还用修长的凉指抚摸她发红发胀的娇唇,一如安抚已然攻下的城池中的百姓,居高临下施以恩惠。 如此反复无常的情绪波动令翼银烟不知所措,患得患失。 一句朦胧话语说得又轻又淡,翼银烟听得不是很清晰:“那是本尊的第一个孩子,虽然这是意外所得,然而本尊还是没想到,他的生母竟连他也利用......” 翼银烟听得不清不楚,还没等她反问清楚,头顶就传来他极慢的呼吸:“不必说话,就这样让本尊抱着,别动......本尊就只有你了,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有些异样,略微低哑的话语声仿佛破碎了那样断断续续的,令听见的人莫名生出些心痛的感觉。 犹豫许久,最终她还是伸手回抱。 在感受到她的碰触后,柳月宸原本硬挺的脊梁犹如放下了戒备,安心地绵软下来。 察觉到他的失意正伴随这放松的瞬间释放出来裹了她一个满怀,她明眸微睁,眼中不自觉酝酿出酸溜溜的波光。 不轻易向人交付真心,这不怪他。为了肩上的使命,为了维持魔宫的宁静,他撑起了太多太久,哪怕此次好不容易拆除一个伤人的炸药,说不定明日依旧会有其他烫手山芋为他而来。 身为一界至尊,竟也是如此的身不由己,就连自己的孩儿也只是别人手中拿捏他的武器。她似乎明白,今日桂妃之事于他而言并非是可以置若罔顾的小事,他只是不得不硬着心肠去面对,哪怕这样的事早就将他的心划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也只能用若无其事的态度来伪装自己。 感受着他此时的无力,翼银烟决定对他宽容。要是她也上赶着对他苛求,那他就真的无法找到一处舒心的容身之处了。 她是不一样的,她不为倾天的权势,她只为他。 翼银烟的轻抚若有若无,可此时的柳月宸心满意足。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重蹈覆辙 常年幽暗的炙牢入秋之后就冷得吓人,毫无暖意的阳光从每间牢房的最顶端处照入极其稀薄的一小块,这其中还要夹杂着透着缝隙吹入的初秋凉风,四周石壁上皆是没有规律横竖相交的陈年血迹,心中有鬼祟作怪的人若是忍不住细细盯看一阵,说不定可以看到几个幽怨病魂想要挣扎逃逸,朝他们啃噬而来。 入了夜的炙牢更是冷若冰窖,喜欢夜间觅食的蛇虫鼠蚁倒是习惯夜里的寒,纷纷出了各自的阴窝循着人血的味道而来。 从小锦衣玉食的淳宛琳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磨,她惊吓过度后缩成一团硬熬了三日,终于忍不住像泼妇骂街般叫嚣,让炙牢中的狱卒送来暖衣好食,丝毫没有往日贵女的端庄模样。 起初狱卒见她尚未定罪又是贵人,便卖几分薄面给她,将他们自己的吃食匀出来给她,又匀了一张多出来的短被给她,权当是买个情面了,谁知人家压根就不领情,不是嫌弃饭菜冰凉寡淡难以入口就是嫌弃御寒之物过于粗糙险些要磨破她娇嫩的肌肤,最终狱卒被惹毛,决定再也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今日又是苦苦挣扎的一日,骂累以后,发泄到极致的淳宛琳终于肯罢休,它将自己缩在一角,按紧小腹处空的难受的辘辘饥肠,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只希望能保持好体内的热量,别让自己这么快饿晕过去。 淳宛琳的意识变得模糊,目光所至什么都看不清。 不多久,她隐约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身躯上游走,还有什么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一直往自己的脖子上蹭,还有令人作呕的口臭扑鼻而来...... 她用力眨了几遍疲惫的眼,四周依旧是昏暗一片,只是,她的身上压着一个满脸皱纹缺牙断齿的年迈老伯,那个老伯抬起自己凑到她脖子间的脑袋,色眯眯地盯上她的胸口,手脚使劲压制着她的四肢,是一脸的不满足。 淳宛琳惊恐万分,却怎么都挣脱不了,更喊不出话。 一股寒风袭来,她的骨头被刺了个遍,立即打个激灵全身一颤,猛地睁开了双眼,惊醒环视! 没有人,她身边没有人,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 闭上眼睑盖住仍旧惊慌跳动的眼珠,淳宛琳用一下一下的深呼吸调整心跳。 没事,那只是梦而已,只是太久没有再做这样的梦,久到令她误以为自己已经从这样不堪的记忆中得到解脱。 她屈膝,将头埋得更深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伴随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着华丽绒裙的娇小女子出现在淳宛琳那间牢笼前面。 这身衣着于她而言并不稀罕,只是顺着裙脚往上看,她见到一张令她恶心的脸,外带令人作呕甜美的笑。 “淳姐姐,近来在炙牢住得可好?” “桂心怡你来做什么?你害我还不够惨吗!” 收起自己惨兮兮的神色,淳宛琳坐直腰板,昂首狠狠剜居高临下的桂心怡一眼。 虽然淳宛琳也觉得坐在地上抬头看桂心怡似乎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但是她才不乐意当着桂心怡的面无故起身相迎,说白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跟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客气的,毕竟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狗,自然她也没必要为了这女人多浪费一分力气。 桂心怡的脸一直挂着笑,对于淳宛琳漠视的态度无动于衷,相反听着淳宛琳哑而无力的声线,看淳宛琳没有一点形象穿着一身粗布污衣地坐在地上,她更是笑出了声:“淳姐姐,什么害不害的,你这么说可就有失公道了!你不是与玉倾城一同谋划在百兽林里害我流产吗,这次让你栽了难道就不是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吗?” “屁!” 淳宛琳懒得在桂心怡面前维持形象,她一副流氓痞子的面相啐桂心怡一口,鄙夷她此时的伪善,“怎么,难道以往你就人畜无害不曾害我?今日要不是有你无中生有添油加醋地误导尊上,说什么‘其他男人’,我会被尊上误会至下狱?” “桂心怡啊你也笨,玉倾城舌灿莲花,不过三言两语你就以为她站在你那边,是你的盟友了?合着上次百兽林之事根本就是玉倾城她胆大包天一手策划的,我淳宛琳才不屑参与那种肮脏的勾当!如今你若是黏过去玉倾城那,那就正中她下怀了蠢货!再说了,你一直针对的不是翼银烟吗?怎么这次就误中副车伤及无辜害了我?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桂心怡先是一愣,随后将适才捂着嘴笑的手放下,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随后,她收了收自己失了控的眼色,假装语重心长,重重地叹了一声,避重就轻地说:“淳姐姐真懂我的心思,只是你以为我不想拉翼银烟入狱?早在你跟玉倾城抵达紫霓殿之前我便攀咬她居心不良,本来就是打算将你的罪过转移给她好保你一命的,要怪啊就怪那个没用的药医,脑子除了治病和药材就不懂得一点变通,连撒谎都不会,被翼银烟逼问几句就吓得什么实话都说了,全然忘了本宫给他套好的言辞,呵。” 淳宛琳嘴角抽了抽,满眼耻笑:“你以为尊上在药王殿下的密令是假货?你居然妄图利用那帮药医来替你成事?你要知道,他们都是被严苛密律约束着,他们不仅无法出宫与家人团聚,就连他们本家的姓氏都不许外漏,你?凭什么?!” 想着想着,淳宛琳心里就来气,猛地撑着地站起:“哦!敢情你是攀咬翼银烟不成这才反过来攀咬我!你好毒啊,我好心送你荔桦诞,自己都不舍得用,你却利用它来害我!来人啊,我是冤枉的啊......” 淳宛琳冲到牢笼处使劲扯着嗓子大喊,桂心怡心头一惊:“你要作甚!你莫不是疯啦?” 看着桂心怡连忙倒退数步,惊恐地四处张望,淳宛琳笑了。她天天在这里胡乱大喊,炙牢里的人早就对她视而不见,如今特意大肆声张,也不过是想看看桂心怡吃亏的模样。 她朝桂心怡勾了勾手指。 第二百六十五章 蛇蝎美人 桂心怡以为她妥协,有要紧事密谈,考虑了一下,还是向前走了两步。 趁她一时不察,淳宛琳一把伸出手将她的衣袖死死拽住,再次大喊:“你们快来,快帮我唤尊上过来,幕后黑手在这里,我是被冤枉的!” 桂心怡吓得耸肩,快速左右扫了一眼,见甩不开,连忙伸手捂住淳宛琳的嘴。 淳宛琳不甘示弱,挤眉弄眼神色得瑟,她张口想咬,桂心怡眼疾手快,立马松了手才勉强躲开,可手心里还是蹭了一大片淳宛琳的口水。 桂心怡表情扭曲,嫌弃地用身上的衣物疯狂擦拭手掌心处淳宛琳残留的口水。 报复的念头正使劲滋长,桂心怡把心一横,用另外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摆正摊好在淳宛琳面前,她还特意退后两步,确保淳宛琳无法够到:“淳宛琳,你不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着了我的道吗?现在你可要给我看仔细了!你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可还捏在我手里!今天我来,不过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些,要是你敢横生枝节,那你心尖上的人可是要跟你一起倒大霉了!” 这张纸条淳宛琳是第一次见到,可是上面的字迹明显就是刘宠林的,字里行间的内容一看就知道是刘宠林写给她一人的。 看明白其中内容,淳宛琳眼睛都瞪直了:“这是哪里来的?!” 躲过她想要抢过去的手,桂心怡重拾优势,得意地将纸条塞回怀里:“你不知道啊?难道你得到荔桦诞的时候没有检查清楚吗?这封柔情蜜意的情书可是情真意切地写得很是清楚呢,‘林儿感念姑姑悉心疼爱,没有别的奢求,只愿姑姑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这句话桂心怡可是偷着乐地看了许久呢,如今能倒背如流可一点也不出奇。 淳宛琳悔青了肠子,整副身躯猛地贴向了铁牢,她沉浸在自己的恐慌里,完全没有留意到,就连她那张入狱以后依旧小心翼翼保持干净的脸蛋此时也止不住激动贴紧了不知被多少人摸过脏兮兮的铁栏上,蹭上了不少死灰的颜色。 她瞪紧桂心怡得意的嘴角,急促反驳道:“桂心怡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内容,容不得你在这里胡乱诋毁!” 察觉自己一激动不小心把音调提高,淳宛琳又刻意压低了声,平日她在牢里怎么嘶吼都不在乎,唯独此时,她明知四周无人也无人从旁窃听,她依旧在下意识间收小了声音:“既然你早就得到这张纸条,那那日你为何不当着尊上的面前拿出来,将我们二人一同拉下水岂不一箭双雕?” 明面上刘宠林跟她本就是亲戚关系,这张纸要是光明正大拿出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倘若桂心怡肯将这张纸条拿出来给柳月宸,哪怕刘宠林会暴露被连累,可这样的话他们二人顶多也就是因为没有将荔桦诞分辨清楚落个不察的小罪,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狱的地步。 可现在她已经下狱,此时的柳月宸先入为主开始对她有了疑虑,要是此时这张纸条再出现在柳月宸面前,那事实就会变得极其扭曲,无中生有的所谓私通就会成了默认事实,哪怕她压根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柳月宸也定会误以为她刻意隐瞒,是因为心虚的缘故,从而将她跟刘宠林的关系胡乱猜测。 关心则乱,都怪她当时心太慌,总害怕别人会发觉什么,所以才会急着想要撇清、隐瞒,如今方知别人早就握住了她的痛处,只待将她打击得溃不成军。 “淳宛琳你当我傻?倘若我当场拿出来让尊上看到,尊上可能只会以为,这是刘宠林愚昧你无知,所以才导致的后果,你要知道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荔桦诞吃下去,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倘若这就变成了意外,那我不就白受罪了吗?这可不成;可如果我将它说成是虚无的,煞有其事般,那就有足够的空间留给尊上想象,等你入了狱一切都成了定局,我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利用告密者的身份揭发你与刘宠林所有秘密来往的线索,送去尊上手中,那你说,尊上会作如何想?” 淳宛琳明面上的表情好像淡定自若,实则早已在她没有意识之下铁青一片:“桂心怡,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就是收买药医,没想到你的心肠是真黑!居然敢用自己的孩子做赌注来害人!你这样的人品不配当别人的娘!” 淳宛琳听出桂心怡适才话里有话,于是打算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你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翼银烟,如今你将我扳倒,少了一个同仇敌忾的队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桂心怡不受用,她这次过来虽说是想踩淳宛琳一脚,但更重要的是想来八卦一下个中细节和一个藏了许久的秘密。 她当然也明白淳宛琳此时的想法,淳宛琳这个蠢货向来都将所有的真实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自己脸上,她想看不明白都难。 她才不去接淳宛琳的话,只是俏皮地眨着眼问:“淳姐姐先别动怒啊,要不,你先告诉我,你与刘宠林到底是什么关系?” 淳宛琳那双不失娇媚的眼眸深处有了一丝动摇,她故作轻松地答:“什么关系?自然我是他的姑姑,他敬重我给我送礼,这再正常不过。” “可是,那天,我分明看到你们两个在皓羽殿的后殿附近偷偷见面,他还给你送了寻了许久的美玉,你还爱不释手地把玩呢......” 这下淳宛琳镇定不住了:“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你就在皓羽殿?!” 桂心怡甜甜一笑,用力点头:“嗯!你们二人深情款款地对视,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妹妹我躲到一旁看着都不舍得上前去叨扰,生怕淳姐姐不舍得真情流露呢!” 看着此时淳宛琳五颜六色的脸,桂心怡再次笑开了花,如今这样精彩绝伦的真实表演才是今日的高潮部分,最最精彩的部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幕后黑手 “自从尊上娶翼银烟为魔后,你不仅失了宠,你舅舅还被灭了门,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刘宠林勉为其难地撑着魔圣的颜面。我多次给你下手的机会,可你始终无法动摇翼银烟的地位。你看,玉倾城又怎会收留你这个失去依仗的蠢女人呢?你一出事,她立马枪头转了向,将自己摘个干净,反将你一军。” “淳姐姐别这样看我嘛,是是,我说错了总可以了吧?你家林儿最纯洁了好不好?只是我真是替你感到不值,真心的!因为......你对你舅舅刘启明用情至深,听说你舅舅也是为了你才成了尊上的眼中钉被尊上除之后快!如今两个有情人天各一方无法厮守,实在是令人扼腕不已。” “还有啊,现在你想要替刘启明复仇才答应与玉倾城联手,打算害了我再害翼银烟,可你太蠢如今又被玉倾城出卖,才落得阶下囚的下场。若我是你啊,吃了这天大的冤屈就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省得你家林儿有样学样也一条路走到黑!” 淳宛琳的眼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面容一阵扭曲,苍白的唇微张不语。 瞬息她又变了脸,怒极发笑:“桂心怡!莫不是你得了失心疯啦!我我舅舅是我的亲人,弑亲之仇谁人不痛?!翼银烟夺了我的荣宠,害我一家没落,可惜她也不是省油的灯,防的滴水不漏,而且暗中还有人帮她......还有你!你假意讨好翼银烟,为了在她面前演戏居然三番五次与我作对,如今又假仁假义想绊倒她?可惜机智的魔后娘娘不受用啊桂心怡!在我看来,你与玉倾城是同等货色,都是蛇蝎心肠的下贱胚子!” 咬牙发着狠话的淳宛琳原本以为桂心怡听了会动怒,谁知桂心怡只是眼角一抽,那变化的神色停留须臾就消逝,脸上重新布置好奸佞笑容。 淳宛琳极少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心里发毛,不由得暗自哆嗦一下。 “啧啧,提起你舅舅就这么激动,还特意转移话题危言耸听,之前来报的人对我说起这个秘密的时候我都不信,如今看来我真真是猜中了你的心事。那天尊上在的时候我便在赌,兴许你会为了维护刘宠林而不敢说出荔桦诞的来历,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的软肋便是他!” 桂心怡有恃无恐朝前多走一步,而淳宛琳再也没有了适才辩驳的气势,也自觉跟着在牢中倒退一步,在昏暗的光线里,随着淳宛琳急促的心跳晃动着脏兮兮的面容。 “你最怕牵连了现任的刘魔圣,你舅甥刘宠林吧?恐怕你答应与玉倾城一同谋划来害我,也是为了给你这宝贝舅甥图谋的吧?毕竟他本事不大,在朝堂上三番四次被我父亲斥责,你看着也肯定心疼许久了呢!咦不对,也许他不是你舅甥......” 淳宛琳瞳孔放大,矢口否认:“你你快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休要造谣!” 桂心怡唇角勾起,笑意更深:“当初我也想不明白,为何誓死追随尊上的刘启明明知尊上对翼银烟志在必得,却仍要冒生命危险在大婚前夕派人刺杀翼银烟,敢情他是想要拼死一搏再亲手将你送上那魔后的宝座......他对你情深义重,心思可谓不言而喻啊......” “之前我在媛凤殿里打听到,你送给翼银烟的那盆‘垂帘枝’,是你的侄儿刘宠林送给你的,我便觉得你们来往甚密,后来又遇见你与刘宠林在皓羽殿中私会,当时我便认定你与他私相授受,为搜集证据,我便暗中派人盯紧你跟他的来往。” “后来我派去淳府中打探的人回来了,她跟我说了件奇怪的事,他说你还小的时候刘启明曾经从边境回到魔都,不多久他就将你带回刘府给他哥哥刘丹然的孩子做书童,你一去就是呆了六万年多年,期间刘启明也有娶妻生子,可奇怪的是他的妻子诞下孩儿后不久便归灵了。” “这明面上虽让人挑不出刺,可你母亲身侧其中一位老嬷侍说漏了嘴,她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说,她有一日出外替你母亲刘潇办事,偶然在郊外看见你与刘启明抱着刘宠林一起游玩,三人举止亲昵其乐融融。还有,她还告诉了我你的实际年岁。原来你已经不止二十万岁了!我实在要赞叹一下,你居然能将自己保养得如此之好,明明生了孩子才入的宫却也能将我们将尊上骗得是团团转!” “怪不得在刘府中刘启明的大哥明明就养育了不少孩子个个出息,可刘启明如此自私竟只求尊上保自己的儿子。我就说嘛,天下人皆赞叹刘魔圣文武双全、公正无私,刘家一众孩儿中就他的亲儿子身体羸弱不算聪慧,刘家一脉若要靠一个孩儿来延续,他应当选择最合适最聪慧的来继承魔圣一职才是?殊不知,‘宠林’‘宠琳’,这个名字竟然有着别致的含义。” 这番话听得淳宛琳的心一路下沉,她四肢无力滑落,跌坐在地。 见淳宛琳眼神空洞,桂心怡心花怒放,脸上是无法压抑的兴奋,她低下身尽可能靠近,附耳低语:“原来刘宠林是禁伦之子,是你与刘启明用偷龙转凤的方式瞒过世人的爱情结晶!” 看淳宛琳把杀人的眼神狠射过来,桂心怡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抬起头挺直腰身,没有被淳宛琳的眼光震慑,相反她更放肆了:“这样看来,一切就都能解释清楚了,可见刘宠林是像极了你的蠢,哈哈哈......” “只是如今你入了狱,怕是你那宝贝儿子着急透了,不知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呢?毕竟,他可能不知道你是他的亲生母亲啊?适才他火急火燎地来我紫霓殿见我,恳求我对你网开一面,再替你向尊上求情呢!我看他啊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对你的爱意......你说,刘宠林会不会是会错了你对他的母慈情意,对你暗生情愫了呀?” 无力的淳宛琳瞬间绷紧了身子,她僵硬扭过头来看一脸得意的桂心怡,大脑嗡鸣不止。 “呀,你与你舅舅本就是禁忌之爱,如今你儿子怕是要重蹈覆辙呀?淳宛琳啊,你果然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情劫,刘家的克星呐!刘家如今落到灭门的这般田地,到底算不算是你一手造成的啊?” 禁忌之爱.....重蹈覆辙......一手造成...... 淳宛琳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能自已抱头呆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危情急转 林儿还小,淳宛琳怕他嘴巴不严,故一直以来不敢向他明说自己与他的真实关系,只是对他格外疼爱。近来她也发觉林儿有些不妥,心里也颇有几分担忧,本来打算找个成熟的时机再与他好好谈谈的。 可如今她入狱,就连桂心怡这样的旁观者都能轻易看破他的情感,更何况是阅人无数的柳月宸?要是这傻孩子真跑到柳月宸面前,承认是自己的失察之罪,还出言求情...... 思至此处,淳宛琳不仅头皮发麻,浑身都长起了鸡皮疙瘩。 “哦对了,不得不说,宠林这孩子你没白疼爱,”桂心怡从袖口处掏出一物晃了晃,“我特意向他讨了一个物件,说是拿给你做相思信物,不曾想他竟把你亲自去为他求的平安符给了我,哈哈!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适才来的路上,我止不住好奇将它拆开,里面果然有我想看的内容。” 桂心怡的手伸入牢笼之内,淳宛琳本想趁她不备将平安符抢过来,可还是扑了空。 里面的内容是她在法师面前诚心许的愿,正是她亲笔写下的,一位心酸母亲对孩儿执着深切的爱。 淳宛琳颤着音问:“你想要做什么?” 桂心怡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符收好:“淳姐姐,适才不是还理直气壮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得不淡定了?你说,倘若我将此物也拿给尊上看看会怎样?” “不!尊上,尊上他不可能会相信你的!” 桂心怡惺惺作态,疑惑地挑了挑眉:“是吗?那我要试了才知道。淳姐姐,魔宫终究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呆得住的地方,高处不胜寒啊!如无意外这应该是妹妹最后一次见你了,你好好珍重吧!” 惋惜地再看一眼此时狼狈不堪的淳宛琳,桂心怡心满意足,起身要走。 桂心怡正要用一个得意的背影结束这次对淳宛琳彻底的完虐,岂料身后传来一段怡然自得的笑声,那笑声媚风入骨娇脆俏灵,一点也不像一个将要走向绝路的女子的绝望笑声。 桂心怡权当她死到临头自娱自乐没有停下脚步,身后灵巧的声线笑开之后,很快便收起其中夹杂的狂妄,变得绵柔起来:“我真傻,你都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我同个死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桂心怡本不想理会,权当淳宛琳垂死挣扎,可最磨人的便是那话里有话不得所终,终究桂心怡还是回了头。 “只要你完了,你手中的证据自然会有人替我取走,我且在这里好好待着,等你来陪我哦不对,应该说黄泉路上我要不要陪你,我还要再三考虑呢......” 淳宛琳的脸色与适才截然不同,可怜兮兮垂死挣扎的表情一点都瞧不见,适才那一副惊慌的凄楚神色仿佛只是桂心怡面前逢场作戏。 此时的淳宛琳虽衣衫脏乱不堪入目,可那双直勾勾的媚眼里波光暗涌透露着志在必得的奸狡眼色,她轻蔑启唇嘲讽一笑,千娇百媚的笑颜中仿佛藏着千万种致对方死地的诡异心思。 深不可测的表情印入了毫无防备的桂心怡眼里,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淳宛琳。往日的淳宛琳一脸慵懒心思浅薄,内心的喜怒哀乐能叫人一眼看穿。 淳宛琳悠然起身,再看一眼便不再正眼瞧桂心怡,仿佛桂心怡走与不走都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她倾斜后背靠着铁栏而立,低头把玩自己有些脏了的指头,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一下,慢条斯理地吹吹上面的灰。 沉默数秒,桂心怡高扬的嘴角缓慢拉下,蹙眉将眼前不肯屈服的人儿上下打量:“你什么意思?” 淳宛琳眨了眨眼又笑了,这次笑得很淡定:“怎么,桂妹妹,难道只许你算计我,就不许别人算计你?” “是谁?” “想知道?除非你跟我结盟,救我!这样我便也救你,自此我们便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分彼此了。” 淳宛琳变脸太快,桂心怡的确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见她眼神笃定不见丝毫惧色与适才简直是判若两人,桂心怡不由得心间一震。 这女人...... 桂心怡故作镇定道:“虚张声势谁不会!你如今都已经沦为阶下囚,还可以有什么筹码跟我结盟?” 淳宛琳满不在乎地捡起脚边一小块破石头,只是简单吹吹后,竟然毫不嫌弃地握在手中把玩,一点也不像适才那个矫情又病态的泼妇,眼神格外冷淡:“不信?让我猜一下,你应该早就跟药医打听清楚,荔桦诞与那药性相冲的药物之间是要如何调配,才能保证既让明眼人看出你身体受损,又不必真的伤到胎儿,对不对?” 她捏起了修长的兰花指,优雅又认真地数着日子:“既如此,你理应服下了药医给你解荔桦诞寒毒的解药了吧......如今六天已经过去,你可有见好?小腹处的隐隐作痛是否也有所改善了?” 桂心怡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皮笑肉不笑地说:“寒毒岂是一朝一夕便可清除的?你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吓唬我,药医也说过只要再多加调理......” 淳宛琳仅仅是摇了摇头,桂心怡就自觉停了话:“不不,不对,除了小腹会隐隐作痛,如今你应该还有四肢疲乏无力的症状,不仅白日目视不清,夜里还有噩梦纠缠。也正因如此,适才你才会朝我靠这么近,因为,这里太昏暗了,你已经有些看不清我的脸了。” 桂心怡脸色一变,身躯不自觉倒退一步又猛地往前,伸手指着眼前略带模糊的脸庞,话还没说出口,淳宛琳柔荑一撑,伴随完美的身体曲线如大家闺秀缓缓脱离身后的铁栏,灵秀站好:“嗯!看你的表情,那就是都还没好了!啧啧啧,桂心怡啊桂心怡,可见单凭药医给你开的药方,你体内余毒还是很难清除啊!” 几声“啧”风情十足,没有透露出一丝丝跟脸上的惋惜神色相符的怜悯。 “贱人,你是什么时候给我下毒的?!不,这不可能的啊!我对你们防得可是滴水不漏......” 淳宛琳高抬青葱纤指捂嘴,垂眉含笑出声打断:“桂妹妹所言极是,你啊确实将我们防得滴水不漏,不过你却不怎么防备尊上呢......” 前些天狱卒们被淳宛琳这个疯狂美人折磨了许久,日日都要捂着耳朵横眉忍怒,今日多来了一个贵人探视,他们虽不知道她们二人之间在聊什么,只是唯一能令他们欣慰的是,这两个女人碰到一起,他们的耳根也终于能好好消停消停了。 一阵银铃般好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炙牢里经久不散,仿佛是天界的天使不小心坠入魔界,天真地因魔界中新奇的人文风情而烂漫嬉笑。 看来这两位娘娘以前就有着很要好的姐妹情分呐。 好听的笑声如天仙般清脆响着,围桌齐坐正在倒茶的看守狱卒们一下子就认出了淳宛琳的声音,饮下一杯粗茶后,诸位对笑声回味无穷,其中一位陶醉地咧嘴一笑。 “始终还是宫里的美人胚子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柳月宸的厌弃 “比如大半个月前,尊上在百兽林受了伤,你去求见后那只被你从皓羽殿中讨得的鸟儿......那只双色鸟打从尊上将它赏给你之后就随你回了紫霓殿,它日日都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实在惹你心烦。后来你才知道它是仙人所化的鸟种,尊上也因此对这双色鸟不喜,你还听魔侍们在嚼舌根,说它不仅肉质鲜美且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你便大胆将它炖了汤,吃了......” 想起那日脸色不好的柳月宸打从爽快地把双色鸟送给她后变得心情愉悦,桂心怡一踉跄,脸失了血色如纸一般白。 她颤着寒齿拼命摇头,眼中是难以言表的失落与绝望,那双小手死死地围着自己的小腹不肯松开:“你是说,尊上他想要对我......不!这不可能,这是他的孩子是未来的尊亲!这不可能!” 不经意间加快了说话的语速,桂心怡内心崩溃,说到最后的表情几近疯狂。 虽然柳月宸曾经因为她隐瞒孩儿的存在而动过怒,可他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要致她的孩儿于死地的呀!难不成,是因为害怕她父亲背后的势力,害怕她会诞下尊亲以此壮大自己的家族? 见桂心怡陷入绝望的自我想象,淳宛琳稍作欣赏,便嗤之以鼻:“桂妹妹莫不是想多了?尊上终究还是心疼自己孩子的,他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亲自动手伤他。” 桂心怡眉目一松,正要舒展时又羞愧难当,很快提高音调质问道:“好你个淳宛琳,是特意想看我笑话是吗?居然引导我误会尊上!” “你错了,”淳宛琳突然向前握住牢笼铁杆吓桂心怡一条,隔着牢笼她脸上的笑越发令桂心怡心惊胆战,“我不过是想提醒妹妹,那只双色鸟并非是尊上找人捕获饲养的,而是玉倾城送给尊上的。” 桂心怡瞳孔一缩,心脏一秒被掐成结实一块,血氧不进。 就这样呆滞着全身不动定着许久。 淳宛琳不屑看她走了形的真情流露,自顾自地说:“我们三妃一起在魔宫中斗了这么些年,你当真了解玉倾城?你看她笑得温良不善手段,殊不知在这个宫中数她最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她以家族之利引诱我与她结盟,还胆大包天想要派人在百兽林中刺杀你,我曾因此动了恻隐之心对她指责,可她却用与我结盟之事威胁我不可将她干的那些肮脏事对外宣扬。你也看到了,现在她反咬一口,将百兽林之事全盘扣在我头上,害我被尊上误会,如今我是想要辩驳也于事无补了。” “她最是清楚你喜爱鸟兽,所以她就用毒物来喂食双色鸟,这也是致使双色鸟后来变得聒噪不停的真正原因。然而她并不急着把双色鸟送去给你,而是送去了皓羽殿。她趁尊上休养身体之时哀求心软的翼银烟将鸟儿留下,她更深知尊上脾性,尊上对天族之辈一向是鄙夷有加不屑依傍,铁定醒来后不喜将双色鸟留下,那时翼银烟要寸步不离地留在皓羽殿,唯有送给其他人他才能将它摆脱。所以你以为,那天为何你能如此顺利去到皓羽殿中探望尊上,一路都没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地方?” 一盏灯在桂心怡的脑中亮了。 “她为了让你顺利进入皓羽殿可打点了不少功夫呢,还有派人到你宫里嚼双色鸟美味延寿的舌根也是......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承认,我的确听信她的谗言给你送去荔桦诞,可毒鸟之事我可是半分也不知晓,更别说参与喂食毒物。这一切她都是瞒着我去布置安排的,毕竟经过百兽林一事,还有见我屡次不能将你加害办事不力,她已经不信我了。我如今告诉你的这些,也是费尽心思才查到的真相。” 见桂心怡咬紧牙关闭口不言,淳宛琳继续游说:“时至今日我才是彻底想明白,玉倾城跟你一样都查清了我与林儿的底细,她只是按兵不动。如今你用荔桦诞向我发作,她便利用我的秘密和你对我的疑虑将我在尊上面前扣死,又利用暗毒将你毒害,日后哪怕你真的毒发身亡,药医只要无法查出是她下的毒,那尊上也就以为是我的荔桦诞害了你将我重治,一石二鸟。要是你再配合些拉翼银烟下水,那她便是这后宫中最后的赢家。” “开什么玩笑,居然拿我当棋子来摆布!”桂心怡狠狠地剜了淳宛琳一眼,仿佛将她当作了玉倾城,“还有,你不也想害我吗?如今告诉我这些又有何企图?!如果你想用此事让我放过你,那你是大错特错了!如今我只需要回去让药医再仔细盘查,定能找出毒性根本,研制解药......” 淳宛琳摇头:“此毒是无法用魔界的草药解毒,只有服下鲛人族特有的解药药引方可根除,而这种解药,魔宫的药医是不会有的。” 桂心怡心生失意:“那我,我也可以与玉妃联手再求来解药,毕竟玉家与桂家是有结亲有着羁绊的,她只是不想我碍着她儿子的路而已,只要我......” 淳宛琳再也忍不住,把心一横想将她骂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就是要置你于死地,怎么可能备有解药!如今你的症状已经表明入毒六分,再过几天便是给你服下鲛人族的解药也回天乏术!不管你是否知道真相,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况且你只是听了我的只言片语,若无凭无据你便到她面前找她对质拿解药,难道就不是打草惊蛇,竹篮打水一场空?” 桂心怡眉头一挑,斜着眼再看她:“正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你的口头污蔑,无凭无据,我凭什么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与你联手?” “那若是......我有解药呢?” 淳宛琳对于桂心怡的冷言冷语反倒一脸享受,胜券在握的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将飘忽的眼神移向那一方微妙的窗口处,“在得知此事后,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找人寻到鲛人族的药商,为你寻求解药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一次不忠 媚眼转了过来,淡定的神色在桂心怡动摇不定的脸色上流转,片刻后,淳宛琳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本来我无须与你结盟,一样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因为我早看透了玉倾城的轨迹,早就预料到有朝一日会被她反咬一口。我早就将她以往暗算宫妃的种种蛛丝马迹以密函托付给可信之人,必要时候让她将信交给翼银烟,她自诩是心善公正的魔后娘娘,况且自知有愧于我,断然会为我讨回公道。” “只是我万没想到玉倾城竟这么着急想要除掉我,亏我替她做过这么多事对她马首是瞻,也罢!既然她对我不仁,那我也不必心慈手软了。若是有你相助,扳倒玉倾城的胜算就更大了......” 桂心怡还在犹豫,小腹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我需要你相救,而你则需要解药,保住你自己的同时也保全你的孩儿,我们彼此需要对方。若你愿意与我一起指证玉倾城,一旦她能倒下,那问题就再简单不过了。你想,从此玉家和桂家唯一可指望的便只剩你一人,到时候玉倾城的尊亲柳文毅也只能依附于你。难道你不想把持玉家为你们桂家效力吗?如你所说,刘启明对我很重要,我的野心早就在他归灵那日散尽,加上淳家声望渐落且刘家只剩下刘宠林一人苦苦支撑势单力薄,对你更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若是你愿意,自此我便依附于你,与你共同对付玉倾城和翼银烟,将你捧上魔后的宝座。” 这个条件非常诱人。 若是有了柳文毅的支持,桂心怡自己再诞下尊亲,那她的地位将牢不可破。 桂心怡额间冒汗,明亮的大眼含着痛苦的泪光闪烁不定,良久她靠近牢笼,三分怨念七分无奈的眼神盯着牢中怡然自得的淳宛琳:“你想让我怎么做?” 终于等来了最想要的“恰当”时机,淳宛琳捻指抚着自己尚且洁净的青丝,就像在梳理头发一般拨弄几下后朝桂心怡走近,低头附耳几句。 一点头,桂心怡抬起头正视成竹于胸的淳宛琳,与她三声击掌为誓。 桂心怡拉过淳宛琳的手,将护身符交到她掌中:“为表诚意,我将护身符归还于你,但是刘宠林的信我还不能还你,要是你敢耍我,我还是会把它交给尊上,你同样不好逃脱!” 淳宛琳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我将这么重要的线索给了你,就等着你尽快将我救出,好让我给你服下解药救你的性命。” 虽妥协与淳宛琳合作,可此番合作桂心怡心不甘情不愿,总觉着被人拿捏着性命任由他人操纵,她敛下眼色,满脸不悦转身后还是忿忿回瞪淳宛琳一眼:“淳宛琳!你果真不简单,在魔宫中装傻装蠢这么多年竟无人能看破,玉倾城她也真是看走了眼!” 淳宛琳不愠不恼,自豪一笑对她下礼:“你装纯,我装蠢,我们是最佳组合。此处湿寒,桂妹妹还是赶紧回去办好正事,养好身体等我出狱为妥。” 再睨她一眼,桂心怡冷然一笑,愤然离去。 耳旁的脚步声已走远,淳宛琳的笑尽数收回,她耷拉下脸,拖着疲乏的身躯靠墙滑落,她的眼中游走着混杂的情绪,许久,发呆般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她之前为宣泄对刘宠林的思念之苦特意从得道高人处求来的,里面还是她亲手写下的刘宠林生辰八字,还有一句“愿我儿康健平安,日后寻得佳人,长久厮守。”。 捏紧那护身符,淳宛琳颤着沾了灰的弱指将它贴向自己的脸仔细体会,任由泪花将它沾湿。 她缓缓闭紧眼眸,关住了疲惫的混乱星光。 “启明你放心,有我在,林儿不会有事的......” 自从上次柳月宸在翼银烟面前一反常态露出落寞,翼银烟便不舍得再从他眼中看到那样的神情。为能让他安心前朝,她决定对桂心怡加倍照料,同时常派人到幽谜殿探问荔桦诞一事的调查进度。 幽谜殿的魔臣在药医身上并没能查出些什么,章绿珠受了邢也只喊“冤枉”,幽谜殿的人在她的房中没有找到任何赃物,只好作罢。 唯独淳妃的暖沁殿魔侍小冉有些奇怪。 起先她一口咬定说的确给桂妃的贴身魔侍章绿珠送了礼,以作贿赂加害桂妃,挨了几十大板后仍咬紧牙关不改供词,可由于没有物证对章绿珠落实罪证,幽谜殿的人也只好再扣押两日便将小冉放走。 谁知今日正要将小冉放走,小冉却忽然改了口风,急急朝幽谜殿的大人们伏法认罪,说自己良心过不去承认自己撒了弥天大谎,其实是因为她的家人在玉妃手上拿捏,玉妃娘娘逼着她说谎来陷害章绿珠和淳妃。 自此,事态发生了巨大的扭转。 幽谜殿的人不动声色下派人围了香斓殿,玉倾城毫无防备,更没有权利阻止,只能任由魔臣搜查。 果然,在她的贴身魔侍玉茵蓝的房间内,她边有一块松动的石砖,石砖里面隐秘藏着不少东西,其中不仅发现了小冉父母受胁迫后写下的求救书信,还有几页有关荔桦诞的研究文书。 正当玉倾城花容失色地看向玉茵蓝,玉茵蓝无辜摇头,矢口否认称“这是他人栽赃陷害的”。 随后,一魔卫又在香斓殿的后院里一颗大树旁发现了一处新鲜翻过的泥土,于是赶紧让人挖开查看,很快就发现了一堆黑乎乎软绵绵的不明物体。 玉倾城煞白着脸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幽谜殿的人将香斓殿内一众魔侍及适才搜出的物证统统带走。 得知香斓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翼银烟连忙赶去幽谜殿了解。 “魔后娘娘救命啊!” 尚未等来药医及诸位魔臣对那黑色的不明物品做出最终鉴定,却见刚释放不久的章绿珠哭肿着红眼又跑过来求救。 “请您允许那位最了解我家娘娘病情的药医来给我家娘娘看病吧!桂妃娘娘她不知怎的,自午膳后入殿小憩后便一睡不醒!奴婢见她噩梦连连虚汗直冒,可奴婢是怎么喊她摇她,她都没能睁开双眼啊!” 第二百七十章 真正要谋害魔嗣的人 翼银烟一时只感觉天旋地转,幸好有李芸生从旁将她扶稳。 稍稍稳住体内翻涌的异常,二话不说她带着尚在幽谜殿的药医,提着惊恐的心疾步赶去紫霓殿。 桂心怡果然非常奇怪,全身衣物仿佛泡过浴汤一般湿淋淋的,口中还一直喃喃喊着零碎的求救梦呓,双手时不时在空中半悬似想抓住些什么,动静如此之大,整个人却又像是五感不识一般,任由翼银烟如何叫唤安抚,她愣是不能张开双眼恢复清醒的神智。 桂心怡四肢不能安分,翼银烟只好让章绿珠连同几位魔侍一起按住桂心怡的手脚,这样药医才能准确找到穴位替她施针。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时辰,桂心怡终于不再手脚乱动,口中亦停住梦呓,安安静静地躺好不动。 由于药医暂时也查不出导致梦魇缠身的缘由,幽谜殿里的各位大人们也还没能未查出从玉倾城宫里搜出来的不明药品,如今亲眼目睹了桂心怡的奇怪现象,翼银烟开始怀疑桂心怡是否身中剧毒。 然此时桂心怡发着高烧,翼银烟害怕她还会出现奇怪症状,虽然她自己也很疲惫,可想着桂心怡腹中怀着柳月宸的骨肉,她强忍不悦决心让自己“爱屋及乌”,故不敢离开紫霓殿,只能安排药医今夜暂且入住紫霓殿偏殿等候传召,再让李芸生陪同章绿珠去煎药,命江引希守在殿外。 翼银烟守在桂心怡床榻前照顾,为她擦拭冷汗更换棉帕,独自一人坐歇时还不忘嘟嘴抱怨:“柳月宸你又欠我一大个人情!嘴里说着只想跟我生孩子,结果却丢我一人来照顾你的莺燕小妻和她的孩子,狠心、狡猾、可恶!这么三心两意的夫君我迟早得换掉。” 香斓殿中。 寝殿中只点亮数盏宫灯,殿内光线昏暗,就连殿外的月色也比殿内明亮许多。 被夜里凉风吹得晃荡的烛火摇着微弱的光一如玉倾城的心跳,在她单薄的衣物上忽明忽暗时快时慢地在跳动。 玉倾城惴惴不安,在殿内独自徘徊。 推开门,从门缝间传出悠长走高的咿声撕开了静谧的夜,惊魂未定的玉倾城一回头便看到一肃杀身影径直入内。 她镇定地朝他屈了屈膝行礼:“尊上万安。” 柳月宸笔直的身躯仅仅只是与玉倾城擦肩而过,她就顿感一股阴森的寒意毫无情分地袭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免礼,只是静静独自坐下,看着未敢起身的玉倾城,他低沉的言语给这个快要入秋的夜浓浓地划出一笔凌冽的寒流,整个寝殿的空间都被完整渲染,仿若在顷刻间便蒙上了一层冰霜。 “为什么?” 短促的质问如一击重拳直直打向玉倾城发虚的胸膛,她深感内伤,却仍旧鼓足勇气抬起头,可直视他眼神的瞬间,四肢开始不听使唤般僵硬起来。 那是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似一把刀朝她飞来,冷得令她心生寒冰,刺得她瞳孔涣散难以聚焦。 “尊上......所问何事?” 月色下,柳月宸浓密的长睫将半边朗目遮挡,还在脸上拉出长长的黑影。他将头别到一旁,月色照亮了他的右脸,却在他的左脸筑下一片漆黑阴影,玉倾城心为所动,不敢揣测他此时表情的真实意味。 右手从膝盖移到身旁的茶桌面上,他抬起食指凝止在半空数秒,骤然放下,伴随咚的敲打木制品低沉声响,桌面上被他食指敲中的地缓缓开出一朵冰花,月色中散着薄雾越开越灿烂。 他再抬手再放下,一次次或快或慢的敲打声蹂躏着原本只想沉静度过的无辜的夜,空气也跟随在微微颤抖,散发幽青蓝光的冰花从桌面开始扩散到桌角,再顺着桌角下地,又从地面上开始蔓延,不断朝玉倾城靠近。 玉倾城瞳孔惊圆,终于肯朝隐隐透着寒气的柳月宸行大礼:“尊上......” 深吸一气,柳月宸胸膛高鼓,憋了数秒才缓缓怅然一叹:“倾城,你私藏鸥顶木是想做什么?” 又一声咚落下,夜里的寒侵袭着玉倾城看着纤弱单薄的身躯,那层幽青的冰冷很快就抵达她膝盖跪地的位置,将她的双腿死死冻结在地板处无法动弹。 “鸥顶木,无色无味且含剧毒,若只是单纯误服,便不会对服用的人畜造成损伤,数日后服下的人也能将毒素排出体外。然而此毒喜寒,若误服之人同时有服用偏寒的药物或饮食,那鸥顶木的毒性便被激发,伴随体内的阴寒侵蚀人的五脏六腑,甚至是将胎儿当做养分,逐日吞噬。” 柳月宸失望起身,朝玉倾城走过去,蹲下伸指将她光洁的下颌微微拉高,脖子处没有被月色宠幸的那段阴影如一只无形魔爪将她的喉咙锁紧。 在这样恐怖的柳月宸面前,玉倾城深受震慑不敢大口喘息,只敢轻喘着争取空气中微薄的氧气。 “听你院内的人说,鸥顶木是饲养双色鸟的鸟食......”犹豫了一下,柳月宸的指松了松,转而为玉倾城将披散凌乱的青丝朝后捋顺,温柔的动作不带丝毫怜爱的温度,“倾城啊,你可是本尊的解语花,没想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你居然也同淳妃一样,借本尊之手行谋害之事,当初淳妃借本尊送魔后垂帘枝用姗女菇对魔后下毒,如今你用鸥顶木喂双色鸟,害的更是本尊的至亲,实在是叫本尊心寒。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玉倾城眼中无光却不再寒颤,凄美的眼眸映着雪白的月色,很快就改掉原本受惊的神色,淡然笑着看他:“既然尊上已经查明,臣妾又有什么好辩驳的?” 柳月宸压紧眉目,左掌撑脸,拇指上的柳矿扳指冷得他脸色发白,他嘴角无奈且苦涩:“若你只是与宫妃相争,本尊还能忍着护着,可如今你让本尊间接杀害了自己的孩儿,实在令本尊不能接受。” 玉倾城主动握上了他的右手,眼眶里满溢而落的月色在她脸上如流星般坠落:“对不起,倾城并非有意要为难尊上,只是倾城知道,您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让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桂魔灵这么快又死灰复燃。桂妃难得怀胎她必定防得严谨,为了骗过她也为了尊上,倾城只能这么做,也不得不这么做。” “倾城原本只是想着,双色鸟体内所吸收的鸥顶木很是有限,桂妃吸收后最多就是胎儿不保,事后只要查出来替她解了毒,就不会伤及桂妃身子的根本,日后若能多加保养,若是尊上愿意,不久的将来她必定能再怀魔嗣。” “只是......原本倾城以为会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让人查了出来,不仅无法为尊上分忧,还让尊上平白增添几分忧虑了,尊上,这都是倾城的错。” 她由此至终面带微笑,似在述说自己的爱情故事,用柔浓爱意低头在柳月宸的手背印上一吻。 岂料,默然看着她此时的深情,柳月宸虽然撤走了唤冰术法,却没有将不悦眼神中的寒意消退。 那深不见底的邃明眼神里分明是令玉倾城心头难受的嫌弃。 满满的嫌弃眼神一直停留在玉倾城适才亲吻过的手背上。 玉倾城眼眸微撑,看着柳月宸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嫌弃。 她想起好几万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自那以后柳月宸明面上虽然大度包容,也答应将她留在魔宫中保住妃位,却也覆在她耳边说过一句话: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委曲求全低声下气这么多年了,已经用时间去证明自己对他的不渝忠诚了,如此,功过还是无法相抵,他始终还是不能接受她吗?! 如今的他竟然还是会对她厌弃至此的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何忠芪复诊 柳月宸仿佛听到玉倾城此时心碎的声音,破天荒的用大拇指擦掉玉倾城一边脸上晶莹的泪痕,然而玉倾城脸上才要亮起希望之光,下一刻就僵硬了整张脸。 柳月宸的碰触中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细腻怜爱,有的只是发泄那样的狠辣力度,粗鲁用力的手指将她的柔颊压得变形走样,那指尖处的寒意即便是隔着皮肤也能冷进她的颧骨里。 玉倾城痛,痛得不得了,柳月宸的碰触将她的泪痕冻成一道冰痕,她像万箭穿心般难受。 “谋害魔嗣非同小可,倾城既然可以把本尊的心事揣测到位,那为何不能弄清楚本尊内心真实的意愿?” “确实,桂妃的孩儿会影响桂家的那股势力,只是她怀的始终是本尊的亲孩儿,本尊心里还是对他有所期待的。如今你擅自下毒要伤他,即使本尊有心偏袒,也难以轻易原谅你。如今事情已然败露罪证确凿,本尊没有办法,必须要给桂魔灵一个交待。” 玉倾城听着他平静如水的陈述,痛得撕心裂肺。 他这样无情看她,一点都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玉倾城再也不能把持自己,新的眼泪落下,变成新的冰痕,险些要戳痛她自己的瞳孔:“为什么......尊上?为什么桂心怡可以拥有您的骨肉,而我却不能?尊上你知道吗?自从倾城知道桂心怡有了身孕,倾城是有多恨啊!倾城为了您做了多少事,哪怕是我的哥哥为了家族对我苦苦相逼,我也不曾对尊上有所隐瞒,还为您承受过那么多......为什么你情愿给那个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的桂心怡真切的宠爱也不愿分一点给我?倾城就真的,真的那么惹你生厌吗?” 柳月宸不为所动,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碰她,还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手指:“倾城忘记本尊对你说过什么了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况且本尊最讨厌别人仗着对本尊有功,从而逼迫和质疑本尊。”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又是这句决裂般的狠话,装了玉倾城多年前的失误所造成的愧疚与羞耻的一句话。 原来她一旦脏了,无论以后这岁月中她陪伴他走过多少风雨,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场无法原谅的意外。 她被刻在了这个男人耻辱的历史上,所以这辈子不管再为他做什么再如何拼命讨好,他都不可能再原谅她了。 柳月宸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这么清楚了,是个傻子都能明白他对她到底有几分情意。 她明知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其实她明明是知道的。只是。 她还是想为自己那份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爱慕努力一把:“尊上难道也忘了吗?倾城打小便对你倾心,不管是易容后的你还是如今的你都是倾城心中的唯一信仰。并不是倾城对你不忠,只是倾城太爱你,为了得到你不惜用了那错的离谱的方法,当年才阴差阳错毁了自己的清白......” 柳月宸的眼睑动了动,没有接话。 “尊上,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毅儿的生父早就被你处理干净,他们曹家本就卑微,如今也早在这个世界上被您拔除干净不留一人!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毅儿,所以从来都不让毅儿去跟柳文疆争过什么,因为我知道尊上肯容下他已经是万分仁慈,是对我的恩典。倾城所求不多,倾城要的只是,只是希望尊上你能够原谅我,原谅当年我年幼无知,做了那对您色诱的愚蠢行为也害苦自己,折损了尊上的名......” 其实当年刚刚入宫的玉倾城典雅高贵冰雪聪明,柳月宸的确有想过,若要觅得相敬如宾彼此增益的良人,说不定那人就是玉倾城了。 然而有些聪明过了火未必是好事,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不能再回头。 这种无法挽回的过去他不会回首更不会为之神伤,当年对玉倾城那一时的心动他早就摘得干净,弃之如履。 他最恨背叛。 若不是因为背叛,当年他母妃又怎会黯然神伤郁郁而终? 所以他早就发过誓,此生只可以是他背叛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有背叛他的机会! 一旦有! 越想越远,柳月宸神思一沉,骤然转脸靠近,冷凌的眼风切割着她涨红的双眼,冷清喝住她口无遮拦地陈述着不堪历史:“玉倾城!这件事本尊说过永远也不准再提,否则本尊不会对那孽种手下留情!哼,只是你说他不争?那他之前为何与赵北音沆瀣一气,跟他同流合污一起掩饰陈乙信的死,将证明柳文疆清白的证据偷偷藏起来?你当本尊看不清这些年来你那膨胀的野心吗?” 虽然这一切他早就洞悉,虽然柳文毅本身也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然柳文毅要真这么清高不为所动,他又怎会肯主动插一脚? 玉倾城一时激动忘记了双腿膝盖被唤冰术冻过,发麻的膝盖承受不住她奋不顾身想要往前挪动的力量,于是她整个人摔倒在地。 如此狼狈,她依旧抬起泪目,在柳月宸冷漠的眼神下,像一个小丑般痛喊道:“我还能有什么野心?!或许全世界都不知道,可我自己心知肚明!在别人眼里,我玉倾城为扶持自己儿子上位不惜与重臣勾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孩儿根本不可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他既不是你亲骨肉,更不受你真心疼爱!他不过是你用来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棋子罢了!我明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毅儿,说不定一辈子都嫌我脏不会再碰我,这样的我除了跪求你分一点少得可怜的怜悯以外,我还敢多要什么?” “如今我与哥哥联手都是被家族所迫,玉家看重毅儿的前程所以对我步步相逼,为了自保也为了跟上你的脚步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我才欺上瞒下用家族借给毅儿的势力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尊上你抿心自问,倾城可有做过真切伤害你的事情?没有!” 柳月宸冷眼旁观,看着玉倾城声泪俱下,艰难地朝他匍匐,他依旧没有动容:“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干涉朝政,左右权贵了?倾城,这是死罪。本尊曾饶过你不死,是因为要顾及玉家的颜面,是看在你失足成恨的份上保留你的名节,不怪罪你算计本尊的恶行,还赐了你那孽种柳家的姓氏。作为交换条件,你也曾答应本尊让你哥哥成为本尊的力量,让玉家依附本尊。然而呢?是你们玉家辜负了本尊,竟敢狮子开口,得寸进尺还妄图想左右本尊的决定,三番四次与本尊作对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扶持孽障坐上至尊的宝座!” 看他寒齿冷对,字里行间从未针对自己的情感给出丝毫回应,玉倾城心如死灰,笑丑了脸。 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铁石心肠的男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动了。 她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鬼话连篇诡诈谋权的男人? “呵呵......所以,最终我在尊上面前,一直都只是一个笑话,你对我玉倾城从来就没有过丝毫怜悯也从未曾真正地信任过我,你有的也只是我身后的玉家!只有那倾天的权利!”所以...... 所以她什么都不顾不得,什么都不想顾及了,只想要一吐为快,说出藏在心底的心声,揭发眼前柳月宸那俊朗容颜下丑陋的阴狡心肠! 第二百七十二章 快喝汤 “柳月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无礼地喊他的名讳,或者也是最后一次了...... 恨意使玉倾城想通了一些事情,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父慈情深?明明就是你暗示我将桂心怡腹中的骨肉除掉的!我......分明就是尊上故意在我面前诉着对先魔后的挂念情苦,表明此生只爱先魔后一人无心女色,然后又误导我以为桂心怡是背叛了你与他人苟且,所以才珠胎暗结......” “当初是你容不下桂心怡的孩子,如今你却跑来跟我说那是你的亲骨肉?!” 很好。非常好。 柳月宸不仅没有因为玉倾城的质问而发怒,反而脸色释然,笑得舒爽。 桂心怡的事情终于有人指着端倪向他问出口了,他也仿佛终于找到宣泄的对象,能将自己心底的憋屈发泄出来了。 稀里糊涂之下给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又有谁人能懂受人挟制的魔界至尊一时不察给对方钻空子的机会,得了个不情愿的芙蓉帐暖后还喜得魔嗣,心里是有多“欢喜”! 柳月宸耸肩嗤笑,侧目看此时快要发疯的玉倾城,压长薄幸的淡唇,暗沉开口:“是吗?本尊有这么做过?是本尊让你借本尊的手除掉自己骨肉吗?” 夜里有凉风透过窗户吹了近来,衣衫单薄的玉倾城颤了颤身,看着眼前诡异笑开的郎君频频向前,她手掌连连撑地,惶恐地后挪数步,企图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柳月宸,你你竟然狠毒如斯,连亲生骨肉也不肯放过!” 柳月宸哼一鼻息,暗笑一声,长臂一伸就用力抓住了玉倾城的下巴,磨着牙地说:“亲生骨肉?玉倾城,适才你不是问本尊为何给了桂心怡宠爱,让她怀上本尊的孩儿吗?本尊告诉你,因为你没有桂心怡放肆!要不是桂心怡用魔后的声誉做要挟,那晚本尊也定不会留下,更不会在喝下她的汤药后失了分寸!” “而她比你多出的这份放肆,正是导致她如今走向自取灭亡的根本,所以你应该庆幸,当年没让本尊中了你的计被迫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不然当年那时候,你就已经是现如今的桂心怡。” 玉倾城的耳窝里只有自己心碎的声音,片片破碎哐当地摔了一地。 柳月明明宸严苛待己不入女色,如今却为了翼银烟动了恻隐之心,还肯为她破坏原则,多做了原本与他做事风格并不相符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对除了先魔后以外的其他女人动了心是不是? 如此无情的他还是对翼银烟动情了? 宫里如流水般来过一波又一波的美人,一个个的塞若天仙,都没能捕获柳月宸的眼神,就连现在的三妃也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压根没谁能真正得到柳月宸的人。 而他,居然为了一个入宫不过一年的翼银烟动心,这才失了身? 为什么?翼银烟......到底翼银烟她凭什么! 玉倾城百般不信,咬紧牙槽疯狂摇头:“尊上当真对魔后动心了?不......这不可能......” 想起哥哥曾经在宫外与她约见,说起过柳月宸求娶翼银烟的迷惑行为,玉倾城为了自欺欺人,更不相信自己所洞悉的,柳月宸的真心:“尊上对翼银烟又有几分真心?别人可能肤浅,以为你娶翼银烟求的是唤冰术一脉的支持,可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直觉告诉我,你对问题从来都不可能只有单方面的考虑,你对翼银烟应该还有其他的企图是不是?” 柳月宸颔首不语。玉倾城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女人。 是,他是有企图的,本身就是因为想得到其他东西才靠近翼银烟,不然当初他不可能忍受沈玉恒去见翼银烟,更不可能让他有一丝一毫接触翼银烟的机会。若不是为了得到翼银烟的心...... 只是如今不同了,他的意愿已经改变了。 现在他情愿翼银烟一辈子也不要经历那产子之痛,情愿此生都没能与她诞下任何一位属于自己的骨血,他也想守护她。所以,早在桂心怡传出怀胎的消息后,他就下了决定,暗中安排许辛婉在翼银烟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喝避子汤。 他只想她一辈子都能待在他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其他的什么霸业,什么千古传承,他就不信不能通过其他方法得到! 这世间就没有他柳月宸得不到的东西! 柳月宸伸手扯住玉倾城一直往后蹬的左腿,不顾玉倾城会吃疼,一把就将她轻松拉到自己跟前,淡淡地说:“倾城你都自身难保了,就不必想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 从柳月宸冷酷的眼神里,玉倾城看清了印在他眼眸中,自己眸光里的绝望:“尊上你......你是要杀我吗?所以,尊上之所以肯跟我透露桂妃之事,是因为很快就要灭我口了吗?” “杀你再请出整个香斓殿,日后就再也无人会知道当年你带给本尊的耻辱,更不会有人知道本尊为稳定朝局大义灭亲,怂恿宫妃对宫妃出手。况且,本尊还欠桂魔灵一个交待。倾城你说是不是?” 两行苦泪流不尽,玉倾城闭目不语,她认命了。 柳月宸再次出手为她抹泪,这次没有了适才的胁迫,是仅有的温柔:“只是,为了魔后,本尊可以不杀你,不是本尊变宽厚了,而是本尊不希望轻易牵动你那孽种身后的力量,更不希望他对魔后有所怨恨报复。倾城,若你还想你跟你儿子好好活着,我劝你不要在他耳旁乱嚼舌根,蛊惑他对魔后心生不满,不然本尊不仅会要你的命,还会让你儿子亲眼看着你被本尊折磨至归灵,然后再踏上黄泉路去跟你作伴!” 柳文毅虽不是她跟柳月宸的儿子,却也是她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亲儿子,是极其孝顺的好孩子啊!她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而让他跟着受罪呢? 除了这孩子,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她既没有夫君的宠爱,更没有家人的疼爱,她只有这个孩子一片真诚的孝义之心,是她必须要守护,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感受着他微乎其微的痛惜,玉倾城心如刀绞,她知道此事是她唯一可以争取的时机,是转瞬即逝的机会。 玉倾城跪求道:“尊上,倾城什么都不求了,就求您,求您看在倾城一心一意为你做过......不!是一心一意爱慕着您的份上,求尊上不要连累毅儿,毅儿他什么都不知情,全是我这个做母妃的善妒入狂最终才伤害魔嗣犯下罪孽,他并没有任何过错的啊!尊上,倾城求您了!” 柳月宸面无表情地看她。 玉倾城了然于胸,连忙端正跪好三指向天起誓:“此生,我玉倾城都不会将与尊上有关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更不会与其他人再有来往,我愿意余生都守在香斓殿里孤守一生,再也不踏出香斓殿半步!” 柳月宸点点头,随后左掌催动唤冰术掐住了玉倾城纤细无力的软脖,她的咽呜挣扎都湮灭在他微微发着蓝光的掌中,被注入她体内的蓝光也从她的五官中穿透出来,在这恢复平静的黑夜里,她整副面容越发怪诞阴森惨不忍睹,恐怕提着刀的小鬼见了也想绕路走。 “倾城记好了,这是本尊给你的私刑,一旦从你口中吐出任何有关今晚我们谈及的内容,不管是魔后的本尊的还是你在后宫里做过的一切阴谋诡计,只要你违背了跟本尊的约定,那你的声音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就都废了,你可明白?” 玉倾城双眼模糊,缓缓点头。 松开手,柳月宸冷然起身,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擦,肃杀身影径直离开香斓殿。 一切恢复如初,他仿佛不曾出现过。就是夜里的美人哭哑了引以为傲的娇喉,搅碎了深不见底的幽夜。 第二百七十三章 挠痒痒 ——魔宫玉妃玉倾城,自桂妃怀有魔嗣,怨念生妒,今行径乖张,肆意投毒,念其及早醒悟自悔未酿成大错,下令,将玉倾城终生软禁于香斓殿内自省,用度减半,待桂妃病情无恙后再做定夺。 早已拟好的旨令摊放在书桌,柳月宸半垂的眼色散漫地落在手边的徽印之上,他却没有动手拿起盖在旨令上。 另一边放置渐凉的茶水同样无人问津。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在思考,也在等待。 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卢青志入皓羽殿,终于将人带来。 “魔尊万安,臣忙于研制的解药正处于配制的关键,故有所来迟,望魔尊恕罪。”来者正是何忠芪。 柳月宸的眼神挪到何忠芪身上,何忠芪的衣袖处还沾有少量药渣,可见他在配好药后没来得及整顿自己便已立即赶来。 “无碍。忠芪,本尊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何忠芪想了想,答:“回禀魔尊,臣虽对毒也有一定钻研,不过为防有所遗漏,臣昨夜还是翻阅了数册古老医术,如今终于可以肯定,自世间医药发展以来,迄今只有五种物质含剧毒且具有服用时无色无味不被察觉的特性,分别是鸥顶木、葫滥草、越藤、鬼泪石、鹅膏木。越藤、鬼泪石产自蛇族地界,鸥顶木和鹅膏木产自魔界,葫滥草则产自鲛人族的静晨海底深处。” 何忠芪说的前四种柳月宸的确也曾有所了解,第五种鹅膏木恐怕太稀罕少见,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由于八百七十五年前人族一太子偷偷出宫到蛇族地界游玩,期间误食越藤,回到人族王宫中没几天便悄然归灵,故当时的人族皇帝派出宫中所有御医前往蛇族地界森林中,将越藤生长之地清拔干净并且一把火全烧了,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应该再也找不到越藤的踪迹了,只剩下鸥顶木、葫滥草、鬼泪石和鹅膏木。由于四种毒物皆是无色无味的特性,且在不同个体身上体现的症状和毒发时长都各不相同,所以臣无法通过利用其它生灵做实验从而得出准确的判断。” “只有当服下毒的生灵接近发作并且频临归灵,才有出现轻微差异的死前表象从而判断出是中的那种毒,否则他人根本无法看出其症状差异,按照桂妃娘娘目前的身体状态来看,臣暂时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中了鸥顶木的毒,还是其他三种毒物。” “无法确定吗?”柳月宸站起,负手相握朝何忠芪走近,“你在其他宫殿中有没有发现另外三种毒物?” 何忠芪摇头:“为公平起见,臣斗胆派人到媛凤殿中叨扰魔后娘娘也查了莫美人的如媚殿,皆没有新的发现。” 侧身站到何忠芪面前,柳月宸朗目微合:“可有掘地三尺?” 何忠芪身躯一直,随即意会柳月宸的言外之音:“臣不敢马虎,将淳妃的暖沁殿前院后院所有角落通通都翻查一遍,确实无任何可疑之物。” 这么说来,淳宛琳不过是一个替死鬼并非幕后主使,正如她所言,她未曾独自离开过魔宫。当初玉倾城的攀咬激起柳月宸心中不满,他烦躁于后宫中一清二楚的你争我斗故懒得再猜权当淳宛琳“有罪”。 如今看来私通一说于她而言确实重了。 其实对柳月宸来说,这都不是重点,荔桦诞会对桂心怡造成怎样的影响都无关紧要,如今只要有证据能证明淳宛琳无罪就好。 宫中三妃总是需要有人能够留下来的。 思虑已清,柳月宸随意地拨弄扳指,发了声:“青志,替本尊传令,既然暖沁殿中无发现私通信物,荔桦诞之事也并非有心而为之,那便让淳妃回暖沁殿静思己过吧。这些天受了苦,她应该学乖了。” 得到柳月宸的暗示,卢青志离开前殿时将殿门紧闭,殿内只留他与何忠芪二人。何忠芪由此至终没有放下胳膊上架着的药箱。 柳月宸往贵倚上坐,何忠芪随影而至,将药箱放置妥当后为他把脉。 很快,他如释重负舒一口气:“魔尊走的这步棋还是过于凶险了。自从您派人在百兽林中潜伏,臣的心便高悬不下,后来您坚持服用抑制伤口愈合的药物,臣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生怕您伤了自己的根基。如今您平安无事,新伤旧伤已然痊愈,臣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何忠芪是他的心腹,柳月宸何尝不知他的忧思,当下弯着朗目安慰道:“忠芪多虑了,此次安排看似凶险却尽在本尊掌控当中。若不受伤就难以劝魔后同行,无石界公主在场便没有筹码面对雨扇舞,降低她对本尊的防备夺取石巨人地界。一伤换来半个石界,本尊认为值。”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魔尊大人天纵奇才运筹帷幄实乃常胜将军,臣在此祝贺魔尊大获全胜,自此身体康健。” 想起一件事,何忠芪认为还是要适当解释:“魔尊,百兽林回宫那日,为配合您在魔后娘娘面前演戏,臣在您体内注下的麻药尚未起作用便狠心刮去您的生肌,实为一罪,娘娘心急于您乃真情实意,还请魔尊日后多加爱惜,只降罪于臣即可。” 柳月宸笑出了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替他放松:“忠芪的药是妙药,其实那时药已生效,你大可不必介怀。去忙吧。” 提及魔后娘娘,柳月宸的眼神骤改,温柔爱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后宫方向,那是以往柳月宸从未有过的眼神,哪怕诸位宫妃的尊亲降世,何忠芪也未曾见魔尊笑得如此体贴多情。 看来魔尊终于觅到寄情之人,何忠芪不喜反忧。 这份情的重量,目前他还不能确定是好是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魔尊一向寡情薄幸,不曾对身边的人用过情,如今他利用自己心仪之人达求霸业,可若是日后被魔后洞悉,他不知会不会心生悔意? 何忠芪暗自叹息,不清楚柳月宸内心深处是否也能察觉这个问题。 第二百七十四章 替罪羔羊? 何忠芪正准备退下,适才飘飘然的人回过了神:“忠芪,药医之事,本尊希望你看管得再严厉些,若还有人死心不息企图攀龙附凤,你不必替本尊客气当机立断处置,这是你身为药王的权力。” 药王殿里存有天下至毒,也有珍贵稀少的灵丹妙药,而药医们又怎能群龙无首仅凭柳月宸的三言两语来管辖? 药王殿自然要有一个医术高超,医品卓然的药王。 何忠芪板下脸,应下旨令,临走前多留一句叮嘱:“此外,亦请魔尊保重身体,由于之前您曾服用莹东丹,对身体还是有一定的损伤,若您能多做调息入定来调理,近来半个月不近女色,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半个月这么久吗?柳月宸略微皱眉:“忠芪,这恐怕......” 何忠芪正退到殿门处,着手一开,翼银烟刚好来到殿门前。 见她紧张得急退一步,霞光满颊娇羞垂目,小巧耳垂充涨着血将那颗圆润的珍珠耳饰映得红亮红亮,何忠芪面容尴尬,只低头行礼喊了声“魔后万安”,提着药箱拔腿就撤。 既已到门口,又被殿内的柳月宸瞧见,翼银烟不好直接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入内行礼,她没有察觉原本跟在身旁的李芸生已经被门外的卢青志拉走。 柳月宸见她来了,心头一悦便想朝她靠近,可她却不直视他柔情蜜意的目光,放下汤以后节节后退:“尊上,既然药医作出吩咐......不近女色,那还请尊上多加保重,莫要伤身......臣臣妾前来,只是想给您带来亲手做的鹿麋汤,如今汤已带到,臣妾便先退......” “等等烟儿......”话未毕人已至,柳月宸跨着长腿好几大步便赶到翼银烟面前,她未能刹得住脚直接撞了个满怀。 柳月宸左手朝后一挥令殿门咻地紧闭,右手自觉围上翼银烟纤细的腰肢:“药医只是说不近女色,没说不近魔后,烟儿不必如此惊慌。” 翼银烟眯着眼,一脸“欺负我蠢?”的黑线,假笑一声:“难道臣妾是男色?” 柳月宸想了想,说:“若是魔后想自称男色,以此躲过药医的吩咐主动与本尊亲近,本尊倒不介意。他只是要求本尊‘不近女色’,可并没有禁止女色主动靠近本尊。” 翼银烟推不开他搂紧的手,白他一眼:“两者之间有何不同?尊上就不能当一回听话的病人,先把身体调养好吗?” “调养那么好做什么?”柳月宸神色一转,仿佛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躺着星河的亮眸有灼灼星辰在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飞驰,另外一只手也环了过去,“所以烟儿是怕本尊心力不足照顾不周,让你体验不好?” “......” 魔后娘娘现在不想说话! 翼银烟的眼角抽了抽,随后端上一脸的和颜悦色抬头与柳月宸对视,抬高双手捧上他的脸,让自己看起来是尽可能的淡然:“尊上不想长长久久跟烟儿在一起吗?不想跟烟儿一起指点天下,细数风流江山的旖旎风光吗?若是听话养好身子,日后才有更多的健康岁月伴在烟儿身边不是?你已经比烟儿大了好些岁数了,日后烟儿都还没老,恐怕你就先老,精力不济了。” 说到最后的那一句,翼银烟故意惋惜皱眉,当着他的面错开眼神,娇羞中带着可惜,飘忽中带点撒娇意味的不满。 柳月宸这个男人吃硬不吃软,要是她暗示他日后会精力不济表示嫌弃,他应该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大男人主义,权衡得当。 果然,柳月宸松开了手,一脸阴沉。 在魔界里,有上百万岁长寿的魔人多了去了,他不过是比她粗略大个五万岁左右而已,现在他正处壮年,说是青年也不为过!现在她居然就已经开始嫌弃他比她大了? 日后真等到他人老珠黄的时候,那还得了? 翼银烟得到解脱低头偷笑,随后为了哄他高兴,她回到书桌边勺起小半碗肉汤,完全没有看到身后柳月宸想将她拆骨入腹的目芒。 她鼓着唇吹凉碗中的热汤,讨好地说:“月宸来,喝汤好不好?” 见柳月宸不说话,脸上满是质疑的表情,生怕自己一接过碗她就溜走,翼银烟笑嘻嘻地把汤端到他跟前,又说:“好了臣妾不跑,臣妾等你喝好了汤再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柳月宸眼眸一眯,笑答:“好,魔后喂。” 翼银烟伸指挠了挠脸蛋,尴尬一笑:“遵命。”刚刚才惹了一下某老虎的老虎须,她不能得寸进尺,得好好哄着。 随后她再用勺子拨弄几下碗里的热汤,勺起一点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柳月宸浅浅笑着,弯下腰凑了过去,然并没有一口将汤喝下,而是慢慢又搂近翼银烟的身躯,低着头咬住勺子凑到嘴边的那一侧边缘,一路用暗劲将凌空的勺子往下叼,一会便把汤勺推到翼银烟朱唇之上,二人之间的鼻峰相撞鼻息交融,唇齿间只隔着一只勺子的距离。 柳月宸右手搂下,左手搂上,左手顺着背来到翼银烟的后脖颈,轻轻一提就强迫她抬起头来接勺子里的汤水。 翼银烟没想到喝个汤还能有这么多花样,生怕柳月宸有还有什么诡计,她瞄了一眼唇边的汤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喝,一下没注意,就让一丝汤水从勺子上洒了出来。 一滴热汤划过她的下颌,划向她的长颈,那汤汁还没有彻底凉透,十分惹燃。 还没等翼银烟从汤液的滚痕中回过神来,她突然体会到柳月宸右手的位置,才终于知道眼前的窘迫是他声东击西的阴谋,她浑身一震,吓得险些把碗都摔了! 他收紧了手,及时用两个人的心口夹紧她手中的汤碗和她的手,薄唇浅启,一字一句间把汤勺上的汤也震出波纹:“既然烟儿分不清‘不近女色’和‘女色靠近’的区别,那本尊也只能让你亲自给本尊展示一遍了。” 他的嘴里依旧咬着那汤勺的边缘,唇勾起了小小弧度,笑得魅惑:“烟儿小心,别把汤给洒了,很烫的。” 翼银烟怎么都无法将脑中发胀的神思安抚下来,那双手把汤碗和汤勺捏得更紧,她被催眠了似的只敢盯着汤真怕洒了,胡乱应话:“你快喝,喝汤......” 然而异动将翼银烟惊出了魂,她哪里还有心思放在手中那碗汤和汤勺上的那口汤?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什么 柳月宸的放肆把翼银烟搅得心花乱抖,她好想挣脱,然而耳边却一直听到他在循循诱导:“汤......小心烫,喝汤,快烟儿张嘴,来,啊......” 很快翼银烟忍不住惊颤一声,张圆了越发娇红的丰腴美唇,脸上成片的红霞仿佛正是从红得能滴血的唇畔上荡漾开来的迷魂霞光。 汤勺上的汤终于顺利游进她嘴里。 见翼银烟颤着吞咽的喉咙软在自己怀里,柳月宸松开左手帮她接过那碗汤,将汤勺咬过以后吐到地上,右手依旧抱好她,不偏不倚地努力耕芸着。 见她拼命摇头咽呜又无法逃离他的掌控,柳月宸出声制止:“嘘烟儿乖别动,不如把这碗汤都喝了呗,”他将碗沿凑到她一直半张呵气的唇边,慢慢抬起手,不管汤是否会洒出些许,也依旧小心地往她口里灌,“乖,本尊适才已经试过汤的温度,不烫的,快喝了。” 温热入肚,还有少许滚汤湿衫,这下翼银烟不管是上下左右,全身都被灼人的滚烫温度彻底包围了。 她难受的眉头紧紧拧着,即便心里是十二分的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咽下那大半碗汤,柳月宸十分满意,嗓音柔中带磁,缓缓靠向她耳窝,问:“汤,好不好喝?嗯?烟儿说话,回答本尊?” 受制于某人的威逼,不完整的话语勉强出口:“好,喝啊......” 看着美人神色异撩,柳月宸又狡猾地收紧了右手,左手将空碗也丢弃,重新拥好她:“看,这不就是可以让女色靠近了吗?” 翼银烟终于哭丧着脸,强忍着身体某处传来煎熬的电击,妥协求饶地说:“月郎,烟儿知错了呜呜,烟儿知道区别了啊......月郎放过,求你......” 柳月宸不为所动,保持操作的同时压低了声,阴笑反问:“烟儿不是总跟李芸生玩挠痒痒的把戏吗?今日就不准本尊挠挠?” 过了很久也不见翼银烟从皓羽殿里出来,门外的李芸生被卢青志拽着衣领不准迈步靠近大门半步,她就像被人拎起的小鸡一样,任何反抗皆无效。 正当她有些恼火,就见一位有些眼熟的魔侍推开了门,从皓羽殿里走了出来。 李芸生大概记得出来的人应该是魔尊大人的贴身魔侍。 魔侍恭敬地向李芸生行礼:“芸生公主好。魔尊大人让奴婢传话,说魔后脸色发烫,兴许是被今早的日头晒久了,所以适才他留着魔后多有照顾。不久前魔尊见魔后没什么大碍,就将娘娘抱回媛凤殿去了,所以芸生公主就不必在正门这边等候,直接回媛凤殿便可见到魔后娘娘了。” 今早有日头?抬头看着万里皆是一层厚厚的积云,李芸生懵着水灵灵的傻大眼,一头雾水。 卢青志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天,过了一会他挑高了眉头摸摸鼻子,心想魔后娘娘肯定又栽在魔尊手上了,怕李芸生这个丫头片子想坏了脑袋,他伸手戳了戳李芸生的小蛮腰,终于把一脑袋浆糊的李芸生收回了魂。 李芸生猛地瞪卢青志一眼,跟他绊了几句嘴才稀里糊涂回媛凤殿。 回到媛凤殿,李芸生直接进了翼银烟的寝殿,果然捕获到一枚呆坐在床上,眼神恍然飘忽的翼美人。 只是翼银烟好像换了一身新衣服?这衣服她好像没见过啊? 李芸生不拘小节,奔坐到床上,动静太大吓了翼银烟一跳,惹她频频抚顺着自己的心口:“原来魔尊大人说的是真的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真是被日头晒的?可是刚刚我明明没看到有太阳啊!” 话及柳月宸,翼银烟还没骂出口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翼银烟的舌头像是被人偷了似的,结结巴巴回话:“晒晒个鬼,是尊上他......他学了你的坏习惯,都都懂得挠本宫痒痒来欺负本宫了!” 李芸生噗嗤一声笑过以后顿感无辜,骤然坐直了身子,指着自己表示不满:“我?冤枉啊,这怎么能怪我啊?要是魔尊真学了这套技法,那也只能怪娘娘你自己平日里太不知收敛,老是在魔尊面前欺负我。” 对,翼银烟欲哭无泪,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得瑟,教坏别人家大叔了...... 李芸生才刚辩驳完毕,立马又觉得哪里不对:“欸不是啊?最近你被我挠多了,你的腰都开始不怕痒了,今天魔尊挠你哪里了?” 哪里?哪里......翼银烟的嫩颊轰地一下全脸炸红,简直连鼻孔跟耳窝里都能喷出热气来! 她委委屈屈地扁紧了嘴巴,唇形都快被她自己挤成波浪状,一脸羞愤欲死地剃了李芸生一眼。 未等李芸生质疑她的脸色,翼银烟连忙蹬腿下床,独自跑路:“你管他挠我哪里,真八卦!不跟你说话了,没劲!本宫出去溜达溜达......”话没讲完,她转身一指,“你!不准跟来!” 将神志模糊的可人儿抱回了媛凤殿,柳月宸独自步回皓羽殿,右手手指一直在互相摩擦着,似乎在回味着某种甜美奇妙的触感,不知觉间飘了神,一脸狂色独自笑了。 才回到皓羽殿,他想起桌边还剩下翼银烟送来的肉汤,汤虽然已经凉了,他还是提起汤盅尽数灌下,连同汤盅里面的肉也一同拍下来吃了,喝完以后不忘将唇角边沾到的残留肉糜舔入嘴里。 这是可人儿送来的,他可不舍得浪费一点。 肉汤入腹,一如美人的温香软玉在他九转八弯的肠肚中绵绵纠缠。柳月宸感觉精神回流,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爽利地坐入他专属的权柄,拿起手边早就备好的徽印对准滩放在桌面上早就拟好的有关对玉倾城处罚的旨令上用力印下。 不就是得罪一个玉家吗?况且,只要他日后再费些心思讨好桂心怡,那桂家也会帮衬着一同对付玉宗玟,不麻烦。而且只有将后宫三妃的势力好好打压一下,他对前朝势力的把控才能更专横些,翼银烟也更安全,她安全了,他自然可以更肆无忌惮了。 果决的男儿有汤喝。下一次,该到哪里去喝汤呢? 再次想起适才翼银烟惊慌失措的迷离眼神,柳月宸眸色混沌,盖章的动作定了格,他一直维持着盖章的姿势,没有挪开手中的徽印。 他在思考另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六章 积久的怨恨 适才翼银烟应该只是听见何忠芪后小半部分的话,所以才跟自己提及“不近女色”,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将自己跟何忠芪之间的对话听去了多少?有没有多听见一些不能听见的...... 柳月宸定了定眼,以为应是没有的。 要是有,翼银烟适才应该就会问出口,他以为翼银烟看着大度,实则眼里是揉不得一点沙子,打从她得知桂心怡怀上魔嗣后,她显然总能在无意间表现出不高兴的意愿,要是她知道了自己隐瞒了她,服下抑制伤口的毒药,她定会拿它向自己追问,不会只想放下鹿麋汤就走。 看来日后他不能再在皓羽殿召见何忠芪了,此事绝不能让翼银烟知道。 魔界至尊松开了使劲印章的手,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诡异暗火在默默低燃。 离开皓羽殿后,翼银烟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打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朴实无华却有三层高的繁识殿。 繁识殿,就是魔宫中收藏世间各类书卷的殿宇,整个魔界除了这繁识殿以外,估计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拥有更多藏书及珍稀文书的地方了。 翼银烟只在刚来魔宫时曾路过这里,还未曾进去过,这次居然阴差阳错地往这边走。 她停住了脚,突然想起适才她走到皓羽殿门前,隐约听到何忠芪有跟柳月宸提及一种叫做“莹东丹”的东西,好像就是因为这种东西,他才要不近女色。 莹东,有点熟悉......这好像是,一种药草? 恰巧心中有想不懂的地方,不如就入内逛逛,若是能觅到珍惜文卷增长见闻也是很不错的机缘。 适才翼银烟虽然不让李芸生跟来,不过许辛婉还是不放心翼银烟单独出门,所以也跟了出来。许辛婉见现在时间也差不多正想开口,却听到翼银烟率先说:“反正午时未到,不如辛婉就先回媛凤殿替本宫送安胎宁神的汤药到紫霓殿吧,如今芸生已得公主正名,本宫也只能多劳烦辛婉操心有关媛凤殿外的事情了。”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是辛婉的分内事。只是娘娘切莫流连太久,午时将至,是用膳的时辰呢,若不能好好用膳,魔尊要责备辛婉照顾不周了。” “好,本宫知道了,你去吧。” “喏。” ------------------------------------------ 自从淳宛琳下狱,后宫众妃的宫殿内先后出现各种不同的人员弊端,为避免桂心怡再出现任何差池,翼银烟对她的照顾可谓亲力亲为,就连桂心怡的安胎药也不会交给紫霓殿内的人去煎,每次她都是让许辛婉亲自监督煎好后再送过去看着桂心怡服下。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不过近来事多,目前谨慎些总算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有翼银烟的全权负责,桂心怡当然不会担心药医开的药以及汤药会被人做手脚,只是如今是服用解毒汤药的第三日了,桂心怡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虽明面上日日坚持饮下汤药,然而只有她对自己的身子心知肚明。 淳宛琳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桂心怡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她本来就不是真心与淳宛琳结盟,当时说好的结盟也不过是为了骗取淳宛琳的信任,看能不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利于扳倒玉妃。 果然,淳宛琳为了自保早就为自己安排好第二计划,捏造证物陷害玉倾城,桂心怡只需替她给线人传达命令便使得玉倾城奸计暴露被柳月宸治罪,软禁在香斓殿中对玉倾城而言无非就是被打入冷宫,实在是大快人心。 桂心怡根本没有想过要多费口舌去拉淳宛琳一把,本想若尊上对她仍旧心存疑虑那便是最好不过,二妃没落可谓一石二鸟,从此便剩下她桂心怡一家独大,她只需对翼银烟故技重施,在纯真的姐妹情面前,翼银烟一旦起了恻隐之心,她便有了使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不过也算淳宛琳福大命大,兴许柳月宸暂时未寻到她更明确的私通证据,故昨日便已下令将淳宛琳从炙牢中释放,让她回暖沁殿闭门自省。 这个蠢女人,果然脑子不灵光,在炙牢中故作精明糊弄她又如何,如今被放出来了又如何,只要她拿出刘宠林的那张字条再在尊上面前添油加醋,随时可以将她再送回炙牢中,甚至被赐死。 然而现在的她不敢这么做,她居然不能这么做! 这个淳宛琳,蠢钝如猪的女人! 今日之前她一直都是这样判断淳宛琳的。 药医曾对桂心怡安抚,也明确说过,只要喝上三日鸥顶木的解毒汤药再饮下大量的水,每日多解手便能将毒彻底排出,腹部不适及四肢不良的症状都会随之消失,再休养半月必定胎气平稳。 然而她喝药医调配的解毒汤药已经是第三日,第三日了!前日她可以当作药性尚未发作,毒素排得太少对她的身体依旧产生伤害。可昨夜呢?宁息露重的漆黑深夜里,她依旧是噩梦缠身缕缕惊醒,今日不仅未见任何负面症状有所缓解,眼前看到的一切开始糊成一片,四肢比之前更空乏无力,一旦用力便引起剧烈抽扯的痛,服药用膳也不得不躺在床上。 今日见着许辛婉一如往常前来送药,她好想告诉许辛婉,这个药一点用都没有!她中的一定不是鸥顶木的毒! 只是,细思一番后桂心怡决定牙关紧闭,伪装无碍三缄其口,哪怕柳月宸昨日匆匆来看了她一眼,她也强颜欢笑隐瞒事实,谎称身子已将好。 她想,倘若自己真不是中了鸥顶木的毒,那会是中了什么奇毒? 天下不被察觉的毒药何其之多,且不说药医能否查得出并在短时间内顺利解毒,若是她说出真相后药医赶不及制出解药,日后淳宛琳更是怪罪她毁掉彼此之间的盟约,不按照与她之间的约定给她解药该如何? 她隐约感觉,这个毒说不定就是淳宛琳下的,玉倾城不过是替罪羔羊! 前几日柳月宸已经派人将整个后宫掘地三尺狠狠地搜查数遍,依旧是什么都没能找出来,无凭无据的,哪怕桂心怡说出自己心里对淳宛琳的猜忌也于事无补。还有,要是淳宛琳真有解药,然而自己因为多嘴惹怒了淳宛琳,她最终不肯给自己解药,那不是将自己又逼上了死路吗!? 桂心怡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祈求淳宛琳能信守承诺遵守约定,想法子躲开暖沁殿守门魔卫的视线,过来紫霓殿找她,交出解药。 淳宛琳!狠毒的女人!她居然将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看来日后与淳宛琳合作就如同与虎谋皮,她一定比现在还要小心百倍才行! 日落西山,黄昏渐没,入秋了,夜也开始变长。 失去日光的内殿开始昏暗,魔侍们点上灯火便撤离房间,准备着手桂妃娘娘的晚膳。 一蹑手蹑脚的女子偷偷潜入桂心怡的寝殿内,轻轻合上了门。 第二百七十七章 假凤凰真麻雀 桂心怡全身疼痛,虚弱得连大口喘息空气入肺都像被刀刺一样难受。察觉到有开门的动静,她艰难地睁开什么都看不清的双眼,迷茫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谁?是不是淳姐姐......” “桂妹妹,你还好吗?是我,我是淳姐姐,我来了。抱歉,我废了很大的功夫才顺利离开暖沁殿来这里看你。” 淳宛琳听到她的叫唤,紧张地奔到她的床榻边,握起她尚有温度无力的手,松了口气:“太好了,我算是赶上了。你不知道,来的路上我有多担心,生怕来不及......” 桂心怡虽看不清来人的脸,却也听出淳宛琳的声音,一时激动忘记了自身情况,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一股猛烈的冰冷寒流倒灌进她整个肺部,刹时她痛得心跳紊乱,牵连心脏的血管猛然缩紧,额间青筋暴现。 淳宛琳见状立即给桂心怡倒了杯温水,柔软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上半身从床上扶起,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胸口上:“桂妹妹你受苦了,来喝口茶缓和一下。” 温热入喉的确舒服了许多,身上的疼似乎也减轻不少,桂心怡艰难看她:“淳姐姐,如今......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解......解药......” 淳宛琳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倒入茶杯中,待药粉融化,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杯端到桂心怡唇边:“来桂妹妹,张嘴慢饮,喝下去就没事了。” 桂心怡哪里敢慢,猴急地伸出麻木无力的手硬要推着淳宛琳端茶杯的手向前,恨不得一口饮尽。 “怎么样,好些了吗?” 有了解药,一切便不怕了。桂心怡稳了稳呼吸,半撑空洞无神的双眼,埋怨地说:“果然,毒不是玉妃下的,不然药医早就将我治好了......” 淳宛琳眉目一舒,自然地抽离自己的手:“是啊,倘若药医有用,那我的价值又在哪里呢?桂妹妹,在这个深宫中生存一向艰难,如今你已无碍,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少了支撑的主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桂心怡身躯往后一滑,头不小心砸向床头,瞬时她整个脑袋都跟着嗡嗡作响。 她勉强支撑着半卧的身躯,心中郁结尚未调节好,体内却感受到一股甜得发腥的暖流在急速上升,快要滚上自己的咽喉。 “哇!” 一口乌紫色的浓血吐在床上,紫得发黑的血宛如随意泼洒的墨汁,或大或小的星点痕迹中少了些文雅诗意,多了份肮脏恶臭。 “你?......你!” 桂心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崩溃的瞬间直接倒在腥臭血泊中,在床上发出一声沉闷。 随即她的耳窝里接收到骨血的哀鸣声,她听到从自己胸腔内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响,被血肉包裹的原本应该极其坚硬的肋骨就这样脆弱地因自己从不高处坠倒而被压裂,然后粉碎成几段,参差不齐的断口与碎骨很快就扎进她的五脏六腑,血开始在里面喷薄涌动。 虽肉眼看不见体内的境况,可淳宛琳从桂心怡的脸色上看穿了姹紫嫣红的内幕,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世间罕有。 “啊!......” 明明痛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明明她是在使劲嘶喊,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淳宛琳身躯一颤,心疼地趴在床沿,抖着手抚向桂心怡的脸:“桂妹妹怎么了?我明明给你吃了解药的啊,这是为什么?!” 看着眼前做作的女人,桂心怡伸手向前,掐向淳宛琳的白皙颀长。 淳宛琳只觉有冰凉的皮肤凑了到脖子处,她没有躲开,坦然接受,随后像没事一样隐忍着艳唇处蠢蠢欲动的变化。 半响,她终于没能忍住,噗嗤一声,旁若无人邪魅笑开:“抱歉啊,姐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噢在观众面前失了仪态,姐姐真是不够敬业。嗯对了,也不能笑得太大声,要是惹其他人过来瞧见,那就不好了。” 她轻松地掰开那双惨白无力的手,只稍加用力便能听到桂心怡在急促地倒吸冷气,眼泪搅浑了绝望的眼神奔腾而下。 淳宛琳像见识到不得了的东西,把玩着桂心怡的手腕,连连感叹:“没想到骨头已经变得这么脆弱了啊?我稍微用点力都不行呢。还有这喉咙也是,声带都已经受损到这种程度了吗?” “怎么样,我这样姐妹情深的演技,比不比得上你在翼银烟面前演的强?呀,瞧姐姐这记性!对不起呢淳妹妹,虽然我也很想给你解药,可是我忘了,上次鲛人族商人的手里,虽有解毒的水草汁,可我花重金买下葫滥草后,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已经没有足够的金珠把解药也买回来呢!” 见她被折磨得快不成人形,淳宛琳松了松,小心翼翼地将任由她摆布的桂心怡的手放置在床上:“啊,姐姐一时得意忘了形竟然兴奋得把你给捏疼了?毕竟我不能把你弄伤,否则日后被人察觉,那性质就不同了......对了,适才给你喝下的只是普通的莲藕粉,莲藕清热凉血,可暂缓你的不适,但是这对解毒是起不来任何作用的。你别怪姐姐,姐姐也只是想在你归灵之前,多哄哄你开心。” 好热! 伴随心脏急速的跳动,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烈躁动着,热得像快要融化一样,桂心怡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如今上下两排牙齿一咬紧,牙肉的位置就痛得锥脑,像要捅穿天灵盖那样地剧痛! 忍着钻入骨髓的痛,桂心怡也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这根本算不上话语的声音:“为......什么......骗.......” 淳宛琳看她的口型,琢磨半天:“桂妹妹想说什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骗你?呵呵,你以为我真的信你会主动救我?我才没有你这么天真。不过,看着竞争对手落败那是一种享受啊,就像现在我赶来看你,是同一个道理呢。况且,若我不骗你,又怎么能让你觉得我具有利用价值,乖乖帮我将玉倾城扳倒呢?” “我在玉倾城面前做小伏低了这么久,她一直以为自己拿捏着我,殊不知香斓殿早就在我的掌控当中。如今让你这个第三者替我执行计划,我才能重新获得尊上的信任获得自由,日后若出了什么问题,也有你替我担着不是?若你早知是我下的毒,说不定当时你会因一时意气讨厌我从而不相信我的话,这样也就浪费我的心机了。” 桂心怡像没有听明白似的,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为......什么......” 淳宛琳侧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怎么还是‘为什么’?” “为什......不给解......药......我......对你还有......用......” 第二百七十八章 性情转变 “解药?哦,原来你问的是这个......确实,在这个后宫中凭你的争宠手段,对我来说威胁度的确是最低的,留着你也不是不行,毕竟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 淳宛琳的笑开始张狂甚至变得扭曲,眼中再也没有适才的戏谑,只装满了凶狠的精光,她伸手扳正桂心怡狰狞的脸,拉着她的脑袋往自己面前凑,命令她正视自己。 桂心怡早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受到脖骨脊椎处传来穿刺之痛的刺激,那双原本就又圆又大的美眸瞪得奇大,眼球反常地突出,眼白的部分开始透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血丝逐渐变红,眼眶受泪水冲刷,像再也无法框住眼球那样岌岌欲裂。 她无法挣脱,亦无力挣扎。 面对这张恐怖的脸,淳宛琳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欣喜若狂,平日狭长妩媚的明眸今日闪着阴险的戾色,在桂心怡可怜的脸上肆无忌惮上下流连,咯咯的笑声直接穿透桂心怡的耳膜再生生劈开她的大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凭什么?我就是喜欢看你痛苦,看你抱着希望却又被一波波的绝望侵袭最终逼入穷巷,只能带着满怀的遗憾和仇恨归灵!放心,你也不会寂寞,你腹中孩儿恐怕现在就已经气绝,胎死腹中,我让他陪你一同上路,这对你来说很仁慈......你不要抱怨,更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怪我?为什么要怪我?宫妃三人谁不是争?为何偏偏就怪我? “谁让你姓桂,是桂楚宙的女儿呢?” “知道吗?我恨桂家,我恨桂楚宙!我恨不得你们全家都来给你陪葬!” 摄人的笑摄魂的脸,此时的淳宛琳比鬼魅更令人胆颤心惊。她的指在桂心怡下颌往锁骨处一路撩拨,像极了平日里对柳月宸的调情,桂心怡不但没有快感,一哆嗦全身反而跟着寒颤,在她看来,这吓人的白指跟小鬼手里的镰刀没有区别。 “入宫成为宫妃,我不愿我委屈,可我只能忍!无止境地忍!不想入宫却被柳月宸看中家族势力,被利欲熏心的淳国秋逼迫入宫;虽然我时刻都惦记着心爱的人,可为了避嫌,入宫以后我跟他就再也无法单独相见。你知道刘启明对我来说是有多重要吗?他归灵的这一年里,我食不知味眠不知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若不是有林儿对我嘘寒问暖,恐怕我早就随他而去了。” “忍了这么多年,我今日总算是等来了机会将心里积年累月的怨恨发泄出来。你记住了,是你那不知廉耻的父亲桂楚宙害苦了你,是他心思不纯丧心病狂就是要纠缠我不肯放过我,你才会有今日这样惨烈的死法!” 腥红的血不断从桂心怡的嘴角溢出,桂心怡意识涣散,开始听不清淳宛琳的声音,想不明白为何她笑得这样张狂,却又在怨念的话语里藏着无以复加的悲哀。 淳宛琳看起来这样难过,桂心怡却没见她落下一滴泪。 “心怡啊,离开这人世前你能用这样的惨容来取悦我,你也算没有白活一场了,勉强为你父亲赎上一半的罪孽,这便是你最大的用处。我答应你,尽快让你的亲人来陪你,以报答你我曾经的姐妹情深。” 淳宛琳伸手到桂心怡的怀中摸索,很快便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再将茶杯里剩余不多的茶水倒在自己衣裙上,又用干爽的那部分裙尾把整个杯子的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后,她将杯子放回原处,轻轻地把门推开,重新关好。 ------------------------------------------ 繁识殿中各类奇闻杂志、异族野史的书卷应有尽有,此番进学受益匪浅,翼银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看了看殿窗外的日头,想起前两日许辛婉不辞辛劳屡屡来向她请膳,翼银烟有些过意不去,便先将《百草医》的上卷归位,决定下次过来再仔细翻阅下卷的内容,今日先自觉回媛凤殿去,莫让辛婉再奔波。 回媛凤殿的路上,翼银烟默不作声,陷入深思,步伐也格外奇怪,有一步没一步地迟缓向前。江引希见她闷闷不乐,便想着与她说说话分散精神。 提及许辛婉跟她聊过桂心怡的恢复状态,翼银烟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一件事:“对了,今日便是第三日,按何忠芪的话今日午膳后桂妃服完最后一剂药汤便可将体内的所有毒素清排干净,再休养半月便可稳住胎气。这两日本宫顾着看书都完了去看她了。” 翼银烟抬头看了看日头:“反正尚未到用膳的时辰,不如我们现在就绕去紫霓殿看看吧。” 江引希颇不情愿:“只是娘娘,现在时间已经过了申时,已经快到饭点了,若你非要现在去的话也不能逗留。您别忘了,今晚魔尊会来媛凤殿与您一同用膳,若你太晚回去让魔尊大人等了总归不好。” 江引希不说她还真忘了这回事:“好,那我们就去看一眼吧,她若安好,我们立马就走。” 入了紫霓殿,她率先见到尚未痊愈的章绿珠,关心几句她的伤势后问及桂心怡的胃口和相关情况,章绿珠受翼银烟关怀,对她的态度也跟以往有所不同,她谢过魔后娘娘的问候,就说桂妃娘娘胃口各方面都很不错,相信过了今日身子会比以往更加利索,可下床走动。 得到这样的回复,翼银烟心安了。正好章绿珠备好晚膳,便顺道为翼银烟引路,来到桂心怡的寝殿前敲门:“桂妃娘娘,该到用膳的时辰了,另外魔后娘娘过来看您了。” 附耳于门上倾听许久都没有动静,章绿珠以为主子提前入睡,让翼银烟先在门外等候,她先入内通报。 只见她唤着“桂妃娘娘”入内,才走了没两步,章绿珠手中的膳食尽数撒落一地,只见她捂紧口鼻,整个人摔在地上,身躯压到热腾腾的饭菜以及破碎的碗筷也没有反应过来要躲开。 翼银烟心头一惊紧随入内,向章绿珠伸手:“怎么了......” 话未讲完,翼银烟全身一震,刺鼻的味道很快就钻进她的脾肺异常刺激。 倒地捂嘴的章绿珠在她面前急促喘息,浑身抖得厉害,她眼中的惊惶表达着一种连骨头都跟着一同颤抖的恐惧。 一种可怖的预感从头顶到脚掌完全侵入翼银烟全身,她瞳孔一缩美睫发抖,全身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再也伸不出更远去触碰章绿珠,也抽不回来。 僵硬,从头皮的毛孔开始发麻导致她全身迅速跟着一同僵硬成一个整体。 终于。松开被自己咬得发白的唇,翼银烟也没忍住急速一吸气,随后双手捂住口鼻企图隔绝这一屋子弥漫的恶心味道,刻板地转动硬邦邦的脖子,看向桂心怡床榻的方向。 瞳孔又是猛地一缩! 江引希冲入殿内,勉强接住她的身躯。 “娘娘!醒醒魔后娘娘!”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狐媚胚子! 生活在这个世间上,我并不快乐,虽然我只是一个几万岁的小女孩,在我人前风光的人生中,我没有一刻真心笑过。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我娘刘潇是这个庞大家族中的主妻,我作为正房嫡女理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得到整个淳家的尊敬与厚爱。事实上,下人们确实对我毕恭毕敬,我娘在爹爹的面前亦是对我万般宠溺,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一样不缺,只要爹来了,更有数不尽的首饰钗环往我怀里乱塞,吃不完的甜点仿佛只为我一人而做。 只是这一切的美好如梦幻泡影,伴随爹爹远走的身影而逝。 只要爹爹一走,娘便会带着下人来,一边狠毒喊着“你不配”,一边龇着牙怒着目地对我拳脚相向。等我无力反抗挣扎,身上每个角落都像散了架一样的疼痛,我娘才会消气,再命令下人脱掉我的新衣裳,搜刮所有好看的串珠链子。 几千岁那时的我不懂,只以为是爹爹惹娘生气了,娘才会以同样的方式对我以作发泄,懵懂无知的我心地善良,理解娘的苦,于是不厌其烦地要去缠我娘,希望能给她带来些安慰,哪怕被嫌弃被打骂也毫不在乎。 如今我已经长到四万岁,也渐渐开始看明白,也许我娘是打心眼里的厌恶我恨我,平日里别说打骂我,还会做许多羞辱我的事情,只有当爹来我们这边院子的时候,她才会逢场作戏地讨好我,私底下更是威胁我,若我敢在爹面前告状,就罚我脱光身子到院中受罚。 那次,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没忍住在爹爹的面前想指责娘给我吃猪食都不如的饭菜,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哄得爹爹不信我,爹爹甚至还反过来维护娘,说我不知好歹,有这样好的娘疼爱理应多加孝顺,而不是小小年纪学着那些腌臜手段来诽谤至亲。 我哑口无言,只感天旋地转,耳边嗡鸣的天雷地火只追杀我一人。 难道整个世界都在厌弃我? 等爹爹走了以后,娘果然罚了我。 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娘亲生的,到底是不是高门嫡女,甚至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姓淳。 难道这就是爱吗,可为什么我不觉得幸福呢?难道爱就是痛吗? 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爹面前多说一句,我既期待爹过来我们院,又希望爹永远也不要再来。 每当爹来了,我唯一的乐趣就是装睡后偷偷潜入娘的房间躲进衣柜等待。看着娘被爹拉入房中撕扯,不断被爹用一根粗棍子推打她身体,娘脸上是羞耻难堪的表情,和难以克制的叫唤求饶。 这是我最喜欢的画面,看见娘被爹爹用各种办法不停地欺负后在挣扎,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甚至会想,说不定爹爹是明白我的,只是没有当面戳穿我娘,再私下教训她而已。 可爹来一两日后总是会被人叫走,他一走我得到的打骂也相对增多,娘好像把爹爹对她的欺负又强加在我身上,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只能逆来顺受。 又过去一万年,我娘有了身孕,我多了一个妹妹,她长得粉嘟嘟的十分可爱,也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叫淳宛琳。 她跟我完全不像,但我还是很喜欢逗她玩,娘总是嫌弃地将我推开,然后把她抱走不许我亲近。看着我娘哄她入睡体贴入微,我心中泛起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质疑,这种无微不至,眼眸里闪亮亮的能折射晨光的眼神,真的好温暖让人心里悸动,感动。 这才像爱。 自此,我开始觉得淳宛琳一点都不可爱,我讨厌她,讨厌她抢走了娘所有的目光。为了让娘注意到我,我想方设法靠近小宛琳,娘一旦发现,便会亲自将我拖出去,狠狠甩我耳光,又或者用指掐我身上少得可怜的软肉。 很痛,可我却感受到幸福。 娘终究还是会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的,娘还是关心我爱我的。 哪怕这爱与众不同,哪怕这爱不像爱。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与娘周旋了几千年,终于有一夜,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 为不用挨饿我养成早早入睡的习惯,那晚因为没有吃饱,我不等月升就钻进了薄被里等周公来找我。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我隐约感觉一双手在我的身躯上游走,还有什么黏糊糊湿漉漉的东西蹭在我的脖子上,我猛然惊醒,发现之前羞辱我的那个老伯正压着我的身子,是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色眯眯看我。 看着他在手里拿着与爹爹很像的棍子在我身边磨蹭,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来了,空荡荡的胃也像排山倒海般痉挛不止。 我张嘴想喊娘,却被他臭气熏天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这下连同我的呼吸也被他污染发臭,吸入肺部的空气仿佛能使我中毒。霎时间,我觉得我快要不行了。 我看不懂娘的爱,就连活着有什么意义都还没弄明白,就要英年早逝了吗?或许归灵能令我解脱,然而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间...... 我不甘心! 娘!你在哪儿?娘,快来救救我,是我不够乖所以你才不来救我吗?这是在惩罚我吗?娘,对不起,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正当我以为自己已无限接近归灵的时候,那老伯像死了一样倒在我身上纹丝不动。 我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一个全身颤抖,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的陌生女子。 我从未见过这么明艳动人的女子,与娘的高雅端庄盛气凌人迥然不同,她也未与我见过面,此时却不顾一切地推开恶心的老伯,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两道很宽的泪痕,将我拥入怀里,用温暖包裹我整副的身躯。 她那亮晶晶的泪眼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我的脸,疼爱地伸手抚摸我的脸我的手我的全身,就像我娘在轻抚着小宛琳那样充满着爱。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得到这种类型的爱,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子我并不认识,可我依旧心生感激,因为这样的感受,太珍贵了。 看着我奇异的眼神,女子用像河流般流淌的柔和声线对我说,她才是我的亲娘,那个含辛茹苦怀胎十八月生下我的人是她。 第二百八十章 可怕的男人 虽然她看我的眼神非常像我娘看小宛琳的眼神,可我还是不信她的话,直到听她说完她自己的故事,我才意识到她真的没有骗我。 她叫茹儿,是我爹最得宠的小妻,当年她是个流浪江湖的风尘女子,我爹对她一见钟情,许定终身后不顾族里长辈反对,最终将她迎进了门做小妻。 然主妻刘潇家世显赫,她哥哥刘启明更是当朝魔圣得罪不得,当时我亲娘怀上我之后险些被刘潇毒死,爹爹为保住她的性命,接受了刘潇的条件:让她假装也有身孕,然后在我娘临盆的时候宣称同时生产,最后将我从我娘那抱了过去假装是她生的正房嫡女,对外称我娘生下死胎。只有这样,刘潇才能饶了她的性命。 刘潇禁止茹儿见我,还经常跑到她院里说着自己是如何对我施暴,茹儿母爱泛滥气疯了,恨不得将刘潇活剥生吞,刘潇达到自己目的后,在茹儿院中安插了很多力气大的魔卫,生生将她困守,不给她丝毫逃离的机会,更不准她在我爹面前提及我的事情,否则她将对我虐待得更厉害。 听到这我才意识到,过去刘潇对我的爱不是爱,是虐待。 今夜茹儿也就是我娘,终于将守在她院中的那些线人哄骗,才抓住空隙来正妻院子,趁我爹爹来了人人都去主屋忙活,她偷偷潜入我房里看我,也赶巧地把我给救了。 茹儿虽未曾见过我,却一眼认出了我。她拉我到铜镜面前,借着少有的月光,我看到两双极其相似,狭长而明媚好看的眼睛,神韵如出一辙。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终于明白我娘为何会这样对我。 我恨我娘,不,我恨刘潇。她不再是我娘! 那晚,我陪着我亲娘将那个晕过去的老伯拖到柴房去,又配合她演一场戏,把我身边一个经常欺负我的小侍骗去柴房里打晕,娘将那个小侍剥个精光为我报仇,又脱去老伯的裤子,并且教我法子,让我明日演一出戏带人过来柴房,这样这些欺负我的人便会受到惩罚。 第二日,我按照娘的吩咐去做,果然那对狗男女被人当场逮个正着,被刘潇动用私法处置,自此我便再也没见过这两个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解气的一天。我感谢万物之灵将我的亲娘送到我身边,她不仅救我于水深火热,让我感受到真正的母爱,昨夜离开前她还传授我一条青春永驻的养颜秘方,昨夜更是通过实践教会了我如何在这个大院中生存。 然而我并没有高兴很久,由于我的小院里少了一个小侍,缺了人手许多杂活便没有人来做,没过几日刘潇见我院中脏乱一片,又带着小侍打我一顿,以往我还会求饶,甚至不顾一切抱上刘潇的裙脚,今日的我异常安静。 “呵,管教了这么多年,终于懂得了礼义廉耻像个大家闺秀啊。淳丽影,别以为自己是正房嫡女就可以妄自菲薄不念感恩,淳家给了你荣宠,你要懂得回报才是!近来府上开支大入不敷出,我们不能给你爹爹这么大的压力,不如就由你来做个表率,代替那个小侍完成自己院里的杂事吧!现在正是你长身体的时候,多干些活,日后人也精神些。” 坐在地上的身躯定住了数秒,我全力吸入一腔发酸的空气,抬起头,束着一眶的湿润,缓缓咧开了小嘴,无害一笑:“娘亲教训的是,丽影今日起会收拾好自己的院落,断不让娘亲操心。” 此举不仅没有讨好刘潇反而将她吓楞,很快她就蹙横了眉头对我劈头大骂:“淳丽影!日后莫要再露出这样的笑,看着就令人作呕!我不准,听见没有!” 我不解,还是乖乖应下。 刘潇愤愤拂袖离去,她身旁的老嬷嬷嚼了句耳根话:“跟她娘一样,天生的狐媚胚子!” 声音很小,却不偏不倚飘到我耳根旁。 我独自一人坐在地上,身子冷,心好凉,唯独握紧的拳,隐隐在发烫。 打从那天起,我变了一个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扛下一切推卸的责任,对刘潇提的要求无条件去完成。等妹妹淳宛琳有三万岁了,我还自愿当她的贴身书童,伺候她学文习字,课后为她拎琴携萧,包揽一切脏活累活。 爹见我孝顺懂事,一次他想为我争取到先生那学课的机会,却被刘潇否决,我跪谢父亲的恩情婉拒,等刘潇走了以后再假意摔倒,爹将我扶起,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异样的神情。 之后爹便以出游不带淳宛琳同行来威胁刘潇,终于,我得到了读书的机会,虽然刘潇始终不让我碰琴棋之艺。 以前小侍们只会觉得我是个虽不受生母疼爱的贵门千金,却仍旧恬不知耻用尽手段博取父母的关注,对我多有不屑,如今魔侍们已不再与刘潇一同鄙视我,相反,他们私底下对我充满了同情与怜悯,都愿意将我被克扣的吃穿偷偷在刘潇不知情时分些给我。 并非是他们有着菩萨心肠,而是我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背地里楚楚可怜的姿态让我稳稳捏住他们的恻隐之心。 淳宛琳渐渐长大,从小在刘潇精心呵护下,她成了霸道娇气的天真贵女。 其实我还挺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只要我胡乱回答先生的问题,再以呵护的姿态主动顶替她接受先生的罚,她就会用高傲的眼角赏我一眼,回头再对我扔些她不要或不喜欢的东西算作“施舍同情”。我很高兴,一点都不介意,她不过是个金贵养的草包,心思全然不在学堂之上,更别提什么琴棋书画。 她最喜欢的,便是我使出浑身解数在府外讨来的民间闲杂,世间鬼神之说一类的故事小卷。 由于我一直都是下作姿态,时间久了刘潇对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她一心在为淳宛琳的将来做打算,已经没有多余心思放在我身上。 一次借着交功课给爹过目的机会,我跑到爹的书房里等他,正摸着爹的琴在发呆,爹回来以后听我说想学,看我的目光变得更欣喜,他知道我被刘潇管束着根本不可能得到先生的教导,于是决定让我夜里过来寻他,他亲自教我。 对于学习的机会我十分珍惜,在心腹魔侍的掩护下,戌时刚到我便兴奋来到爹的书房。平时白日里我总往自己脸上抹些灰土,让自己看起来有些脏不惹眼,今夜我刻意将脸洗净,还为自己上了淡妆。 父亲在见到我的那一刻,那双疲惫紧皱的眼眸瞬时亮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逐渐暴露 他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先生,教学时不言苟笑,十分用心。连续数夜他都是手把手地贴身对我教导。一夜,我终于顺利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回头刚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有感而发脱口而出,说我长得很像我娘,我假装没有听懂,他也以为我不懂,无意间聊及茹儿的事情,我一脸听故事的模样充当听众,听着他说起当年是如何被我娘迷倒的往事。 自此,只要他有空,他便会在夜里教导我琴棋书画,我也算聪慧,许多技巧一点就通,他教得也算轻松。从这以后,爹便很少到刘潇的院里过夜,不教我的时候便只会留宿在我亲娘茹儿的院里。刘潇气得七窍生烟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是闭门砸物发泄,偶尔也会来砸我院里的东西,我瑟瑟发抖惊恐万分的演技每每让她心满意足地解气离开。 直到有一夜,我发现刘潇身边的刘嬷嬷偷偷跟着我出门,我没有戳穿她,一路将她引到爹书房后背的院子里,然后猛然回头在黑夜里抓住了她的手,大喊:“啊!有贼!你想要做什么,不要伤害我......” 未等刘嬷嬷反应,爹手中的剑刺破了她的心脏。 刘嬷嬷当场归灵。 我吓得哆嗦着跪倒在地,话语不整:“她是谁,为什么要捂我的口鼻,掐我的脖子?为什么要杀我......是是刘嬷嬷?难道,是娘要杀我......” 爹将带血的剑扔远,心疼地伸手替我抹眼泪,安慰地说:“幸好爹爹随身携带着宝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影儿不怕,不过是一个老刁奴,说不定是做了亏心事正巧让走夜路的你给发现了,爹爹已经为你了结了她。放心,你娘那么疼你,这一定不是你娘的主意。影儿在发抖?不怕,爹抱抱......” 我伸出手,在他后背的低腰脊骨处用指尖轻轻一滑,立马就感受到他在浑身发震。 我笑得魅惑无边,嫩得出水的唇上闪着盈润的月色,我爹没有这个福分,他看不见。 其实三天前刘嬷嬷便觉得我行踪不妥想在夜里跟踪我,我察觉后就假装在院子中散步,绕了一圈回了房没有找爹。今夜杀她的,正是今日白天时我托铸剑师打造后献给爹做生辰礼物的宝剑。 次日,爹将自己屋里的宝物塞到刘嬷嬷身上,再把她的尸首扔到刘潇面前,说老刁奴心思不纯窃财的时候被他发现所以当场杀了,美其名曰“清扫内奸”,实则私底下警告刘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刻薄影儿,打得她浑身是伤,如今更派这个老刁奴跟着她想害她!今日当着一院子的脸,我全了你主妻的颜面,才让这个腌臜婆子以走私的罪名了结此事,日后你不要再得寸进尺!还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给我找最好的药替影儿消去身上的伤疤,若是过段时间我将她带出宴席丢了人,我为你是问!” 刘潇负屈含冤与爹辩驳,不仅得不到爹的信任反而火上浇油与爹离了心。 见爹为我多添三个魔侍服侍我,新衣首饰一箱一箱抬入我的院子,刘潇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淳宛琳早已被我用身外之物“讨好收买”,在我的暗示下她将我当成了个人所有物,挡在我身前不让刘潇伤我分毫,还大言不惭:“淳丽影是我的奴隶,我是她的主人!只有我可以打她,娘也没资格动她!” 刘潇嫉妒的双眼冒着火星瞪我,恶之欲我死,可她对她女儿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寻求名医,给我找来上好的活肤膏药,以博得夫君的认可,假意做认错姿态。 说我是狐媚胚子?哼,刘嬷嬷目光如炬,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我感觉到,我爹是越发疼爱我,待我渐渐长大,他开始想方设法在带淳宛琳出席各种家族内部聚会时连同也带上我。第一次出席时,他还因为刘潇不许我上妆出席事后在她房间里大吵一架,闹得阖府皆知。他指责刘潇刻薄我的同时让他在其他家族面前颜面无存,就连甚少发话的祖母也开口训示刘潇,命其礼佛自省。 可惜我没能亲眼目睹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不过耳闻魔侍们私下的杂碎嘴一样令我神清气爽。 第二次出席,我跟淳宛琳一样明艳动人华丽登场,那场宴席,我虽不苟言笑举止收敛,却捕获了我爹的所有目光,那是种炙热中烧着渴望之火的目光。 看了那么多年他与刘潇在夜里床榻边的把戏,他这么点小心思我怎么可能会看不穿? 一切如我所料,自此他成了我予取予求的奴隶。 宴席散场,我随他回到刘潇的房间里关上门,我的纤纤玉指替在他整理领口,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他迫不及待握住我的手。 “影儿,爹想将你养在身边。” 我斜眼睨他,嘴角含春:“爹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你好好地看看影儿,影儿已经九万多岁不算是孩子了,说什么养在身边?” 九万岁的少女如同青涩又透着初熟的果子令人垂涎欲滴,我的玲珑曲线就这样软弱无骨地若即若离地贴上这个觊觎自己女儿的男人身上,挑逗着这个男人浑身的每一根神经。 淳国秋不由自主地滚起了喉,抖着难受的喉结哑着声道了一句“放肆的丫头!” 我褪了鞋上了刘潇与他夜夜欢好的床榻,倚靠着床头,双腿曲在床上,朱红色被褥上裸露在外的脚粿与一小半节的小腿肌肤格外雪白。 我从怀里取出药膏,朝他伸出自己无比柔软的手臂:“爹,影儿的手臂上有一处伤疤还没消呢。” 淳国秋看直了眼,他绷紧了脸呼吸加速,恐怕是在极度抑制体内翻腾的激动,用上生平所有的自制力在约束自己。 第二百八十二章 强取豪夺 他故作镇定走到我身旁床沿坐下,捋高我的衣袖为我上药。 柔软的触感使他陶醉,看他指尖在发抖,焦虑得快无法收手,我及时收回手臂,穿鞋下床天真地笑:“爹是怎么了,看着女儿的手竟露出这样的表情?爹爹不用担心,影儿没事的,娘给的药是神仙药,影儿很快就能痊愈,一点疤都看不见。影儿谢过爹不打扰爹了,这便回去找宛琳妹妹,完成先生前些天留下的功课。” 淳国秋心头一惊,憋着一股气难堪地别过头离开。 看着他出了大院往茹儿院子,也就是我亲娘院子的方向奔走,我笑不拢嘴:“老银虫,给你点甜头你就要招架不住了......刘潇,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在你的床上勾走了你夫君的魂,不知你这个正房主妻的架子还端不端得住,哈哈哈......” 这几万年里,我与娘配合得天衣无缝,包揽了淳国秋的整颗心,将他牢牢地攥在手里。明面上在这个家里我们不怎么体面,甚至是受尽欺辱,可潜移默化间,我们侵吞了这个家里所有人的目光。寡言的祖母见我伏低乖巧不免心疼,于是叮嘱我学茶艺学更多大家闺秀都该学的技能,表面上一本正经的亲爹淳国秋待我如专属禁果般层层保护,不容许刘潇对我有所企图,而蠢钝的淳宛琳则日日为着我与她亲娘对抗,为争得我低声下气的讨好乐此不疲。 刘潇既办不了我和我娘又无法挽回夫君的心,加上有一个忤逆的女儿日日顶撞,多年的郁结难解使她患上了心痛病,胃口也不佳。她的脾气日渐暴躁,就连跟在她身边多年的魔侍也难以忍耐。 不够,这远远不够,如今刘潇受的苦还不及我和我娘当年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呵呵不急,我有的是时间。 时隔九千年,刘潇的哥哥刘启明终于完成了魔尊交付给他的任务折返魔都。我想,刘潇应该是认为自此多了个为她撑腰的人,所以这几日她才会重新对我趾高气扬起来。 我对刘启明记忆不深,印象中也只是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我只有两万岁左右,他是刘潇的堂哥,路过淳家顺便进来看看堂妹,他不知真相以为我真的是刘潇所出,头一回抱起我的时候就刻板地对着我的小脸亲了一口;另外一次就是九千年前他刚接到魔尊交待的任务准备出发前过来用了午膳,膳后刘潇带着淳宛琳去忙,他见我独自一人静坐,便强拉我陪他逛园子,他一眼就看出我过得不好,用极其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我,将强忍盈泪的我拥入怀里安慰。 那是一个难得的拥抱,当时的我当然有抓住机会稍加讨好。只是时隔九千年,他怕是也不怎么记得我了,如今有了光芒万丈的淳宛琳,我更变得不值一提。 今日他终于回魔都,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刘家面见自己的爹娘报平安,而是跑来淳家做客,送上边境带回的特产。 本来刘潇就不待见我,她不让我到大堂屋里见刘启明,只是带走了跟我一起玩的淳宛琳一同去见。我无所谓,对于我来说他又不是亲舅舅,他不过是另外一个被我轻易迷惑无关紧要的男人罢了。 我独自在空无一人的院中踩着秋千高荡,平日里都是我在摇着淳宛琳,现在难得有机会好好玩。 我玩得正起劲,耳旁扑腾一声未等反应,一男子突然落到我跟前,瞬间捉住了我的秋千绳。身上的惯性令我整个人止不住地往前冲,下巴径直朝他的头磕了过去。 他好像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立马松了绳搂上我的甚至,我们两个人一起摔到草地上滚了几步远。 “哪来的浪子啊疼......”一下子没想起我的下巴磕到他的头,说话同时牵动到下巴的时候我才觉得疼得厉害。 男子抱我坐起,手忙脚乱地要为我检查:“抱歉是我鲁莽,伤哪了?” 他毫无忌讳,亲自按摩我的下颌,待疼痛减退,我才勉强睁开泪花花的眼眸看眼前之人。 不见几千年,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武将气度更胜从前,鹅蛋型的脸部轮廓比从前更深,长眉有锋嚣张浓密,鼻峰更高更尖,下巴饱满鼓高光洁无须,魁梧结实的身躯扣着我在他四肢范围以内,因练武而磨出茧子的双手此时却借助掌心的温热在我下颌的肌肤上轻柔按捏,举止暧昧。 倘若此情此景被淳国秋瞧见,他会不会因为吃醋拈酸恨得牙痒痒,从而针对刘启明?要是刘启明这头乱了,刘潇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只是恐怕没这么容易,要是刘启明对淳国秋而言是有利可图的,是可攀附的对象的话...... “好些了吗?” 暗哑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臆想,我收起自己不甚妥当的眼光,换上唯唯诺诺的表情,小心翼翼想从他的掌控中脱离,奈何在他的男性力量面前,我是非常称职的弱不禁风,他稍加用力便能捏牢我的肩,我无法挪动半分。 “再等等。”边说着他还在替我按揉。 我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松了口气含羞低头结结巴巴开口:“舅舅你......你回来了,我我好多了,你可以松手了......” 他虽松了手,却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后背传来他四肢贴过来的温度,令我身躯跟着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为什么哭?为什么你身上有伤?” 我不解:“嗯?什么哭,身上有伤?没有啊......” “当年我走之前,你哭了,我还发现你身上有伤。你不是潇潇的女儿吗,正房嫡女为何会有这样的遭遇?你娘知道吗?” 我不可思议地看他,他一脸正经地等我答复。 我既想不懂当年他为何能察觉我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伤,更不能领会他此时发问的真实用意。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将我放在心上,而且一回来便迫不及待来见我要问个清楚。 不是,难道他刘府都没回就直奔淳府来是......因为我? 呵,他到底......到底对我是有多痴迷? 我捋顺耳旁散落的青丝,低着头不让他瞧见我眼睛,半笑着,回答得细如蚊鸣:“我娘.....她怎会......” 我没有说完而是果断站起,他不勉强,随同我一起起身。 我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远方:“舅舅怕是误会了,丽影很好,身上也没有伤,想必是舅舅贵人事忙记错了。” 刘启明死盯着我,既不走也不说话,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他不信,微微拉高一小节我右手的衣袖,看到毫发无损的雪白皮肤。 他放下了我的衣袖,默然无声。 我以为他被我忽悠过去了。 半响,他说:“你长大了,学会了把心事收敛。如此慎小事微,跟琳儿截然不同,我完全看不出你是潇潇的女儿。” 我惊诧回头,对上了他那深邃明亮的眼眸,立马四肢也僵硬。他的目光有一种魔力,仿佛能深深钻入我心底藏得最严实的阴暗角落,将我的秘密窥视干净。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虚情被真意打动 我的身世是耀眼家族背面的阴暗,当年涉事一众人等除了淳国秋自己、我亲娘茹儿和刘潇及她身边那位已经被淳国秋刺死的刘嬷嬷四个人外均已被送去了阎王地府赎罪。即便我万般委屈也不能让它摆到亮面上,一旦让任何一个当事人以外的人知晓,此事就会生出像风一样的舆论没有任何阻碍很快就能四处蔓延,世人对我与我娘所有的痛惜与怜悯都会变成厌恶与耻笑,说不定就连淳国秋也会因为惧怕长辈的训斥,也怕在世人面前丢了人,从而冷落我和我娘,甚至抛弃。 淳国秋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情任何人影响到他的仕途以及家族的荣宠,包括此时最得宠的我。 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我不过是他发泄欲望的玩具罢了。 若真是出了新的知情者,那我就真的跟被迫咽下一颗不定时发作的毒药丸没什么两样,日日都会因为不知何时会毒发身亡而煎熬地过日子。 所以我礼数周全,低头下礼:“舅舅说笑了,娘一向对我宠爱有加,我怎么会不是我娘的女儿呢?只是丽影小时候多有调皮,故娘有所管教也是应当的。况且人各有异,我与琳儿性子不同不是很正常吗?对了,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可能此时娘正着急着要找我们呢,不如我们回厅堂吧。” 我才转身抬脚没走两步,就被他猛然抓住了手往回拉,我没站稳一下就扑入他笔直湛蓝的武将长袍里。原来他比我足足高出有三个头的距离,太阳在他的背后正爬坡而下,而我在他身前站着,完全被他高大的背影所包裹。 背着光的这片影子里,我一眼就能捕捉到他浮光闪闪的视线,他压下剑眉低头俯视我,可即便他的脸依旧离我很远,相逼的压迫感仍使我感到胆怯。 “你不信我?” “嗯?影儿信啊,只是舅舅这么问是为何意?影儿怎么没能听懂......” 我一路倒退,退出了他的影子以外才觉得松了口气。刚好我的贴身魔侍来寻,说是晚膳快要开席,我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来脱离与他单独相处在同一片区域。 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的眼神很敏锐,若与他再多有接触,说不定他会将我整个人全看透。 刘潇之所以对我放松警惕,完全是因为她以为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亲娘不是她,所以才一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刘启明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将此事告诉刘潇,那我会惹到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能让刘潇拿捏我。 不过我并没有担忧很久,因为他一回到厅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刘潇母女都很喜欢他争着与他亲近,淳宛琳看他的目光里更是扑闪着什么亮晶晶的情绪,淳国秋除了一开始偷看了我几眼,之后也忙着与他套近乎。 晚膳才刚吃到一半,感受到刘潇发给我的信号,我起身恭敬与诸位长辈下礼,淳宛琳也给了我一个眼神,于是我借口说去书房替妹妹整理明日先生要检查的功课,就率先离了桌。 整理功课不过是一套说辞,回来替淳宛琳完成功课才是真,不过刘潇并不知情,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孩子,先生从来只赞许她的功课,未曾有过丝毫责骂,这一直是她拿来与其他大家族的显贵主妻炫耀的资本。 当然她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起我,当初也是“生下我”之后默不作声地在家族里悄悄走了个过场进了祠堂上礼了事,并无大摆宴席告知疏亲与外人,如今先生又是请回家里教书的,故知道我存在的外人少之又少。 真是可笑。 这些功课于我而言小菜一碟,不消半个时辰我便写好淳宛琳那份先放到一旁吹干,然后再为自己胡乱写几句文辞不通的诗句且读了读,我满意地点头,也没顾它干不干就随意叠起放好,最后再工整叠好淳宛琳那份收入书匣子,然后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 “你果然住在离潇潇很远的地方。” 冷不防的声音将我吓出了汗,看到远处一个黑黑的身影在我身后匀速前行,我的前额感觉有些刺痛。 “是舅舅吗?你......一直都跟在我身后?莫不是迷路了?”我对着远处行礼,其实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这把声音我做梦都想不再听见。 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刘启明将适才那句话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我窘迫地说:“其实是丽影喜静,因为琳儿喜爱热闹比较吵闹,丽影没能忍住,所以才恳求娘让我搬到稍微远些的院落来,并非是故意住很远,丽影偶尔也到娘的房间里陪娘一起睡呢。” “是吗?”他语气冷淡,仿佛不信。 我不想跟他多有纠缠,便含糊地带过这个话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没有搭理我无厘头的话,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的诗文不错。” “额?什么?舅舅说笑了,就连先生都总是责备我读书多年竟连字都写不好呢,丽影愚笨,诗文的话还是琳儿妹妹更懂些。” 夜里静的可怕,他目不转睛的眼神更可怕。 “适才你写完后挂在一旁晾干,我有幸得以观赏。” “......” 他跟刘潇果然是兄妹情深一条心,都是自恃有理刨根问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恶劣性子。 我身旁的小侍见我受制不能脱身,立马从旁帮腔:“关于小姐们的功课舅爷就别太计较了,宛琳小姐不过是偶尔拜托我家小姐教教功课,这是两个小姐之间的姐妹情谊,是两位主子的小秘密,舅爷就当是玩笑看看,一笑而过就好。” 我灵机一动,瘪着小嘴朝他眨巴无辜的眼眸,使足了娇滴滴的软绵功力:“舅舅我知错了,别抓我小辫子,让娘知道的话,说不定我和琳儿两个都会受罚的......” 果不其然,他无奈叹息,闭上了眼,不再追究。 “影儿。” 我回头,看见一人黑着比夜色还要深沉的脸正从我院中朝这边走来,我连忙朝他行礼:“爹。” 虽说淳国秋是刘启明的堂姐夫,可由于刘启明是魔圣,比淳国秋的魔灵等级还要高上一级,两家又是亲戚,加上两个男人也不乐意过于拘礼,故两人默契地互相点个头就算是行了个见面礼。 淳国秋眯了眯眼,眼神从刘启明身上转到我脸上。 “影儿,爹寻了你许久,你怎么才回来?爹怕你吃不饱,特意给你带了一碗羹汤,再不吃都要凉了。” 说完,不等我回话,他把眼神重新移向刘启明,皮笑肉不笑地说:“启明,你才回魔都便来淳府看潇潇,想必今日多有奔波你也累了,不如到我给你安排的厢房里歇息,明日一早再走吧。” 随即,他身后走出一位魔侍,做出了引路的手势。 刘启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对淳国秋一抱拳:“劳烦姐夫费心,这么晚还在淳府叨扰是我打搅了才是,家中父母在等我回去,今夜我不留了,这便回刘府。” 两个人再随意搭几句话,我便随同淳国秋目送刘启明往府门方向去。 我猜的没错,淳国秋果然醋意横飞。一入院,他便抓着我的手将我拽入房里,逼我在墙角处质问:“影儿为何这么没有警惕心,刘启明虽说是你的堂舅,可也是个男人,三更半夜的,他找你做什么?适才我也见你们两个人同时入的厅堂。莫非是影儿见他高大俊俏又有本事,心猿意马想嫁人了?” “爹说的是哪里话,影儿还这么小,说什么嫁人呢?您也知道现在天黑了,舅舅他不过是对淳府不熟悉一时迷了路,恰巧遇到我,所以才跟我多说两句。” “真的?影儿没有骗爹?” 我将他贴过来的身躯稍稍推开,另一只手伸指漫不经心在他的手背细细画着圈,认真又带些笑意地看他一眼,轻轻点头:“嗯。” 淳国秋唇齿微启,连抽冷气:“现在你年纪尚小且发育较慢葵水未至,嫁人一事不必放在心上,有爹爹疼你,影儿还怕什么?就算影儿一辈子都不嫁,爹也有能力将你照顾好,保你一世荣华。” 他的话暧昧不明意味深长,我内心深处骤然一冷。 第二百八十四章 如水的爱情 终于他没能忍住,连同我另外一只手也抓住,送向他唇边低头吻着,口里还含糊喊着“心肝”“影儿”。 看他极度克制却又露出一脸要死要仙的神情,我感到恶心,却也看不起他。 如今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是半点尊严威信都没有,得到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便心甘情愿沦为我的俘虏。 我轻盈回旋身躯,轻易从他手里抽开自己的手,绕到他身后推他的背,笑着下逐客令:“这下爹爹不担心了吧,好了影儿累了想休息了,适才好像看到娘的贴身魔侍在院外转悠,可能是娘派人来找爹的呢,爹快去看看娘吧。” 他说得极对,现下已三更半夜,我可不想自己无缘无故被啃得干净。 刘启明一事让我既自负自傲又焦虑不安,自傲的是我的媚术可谓登峰造极,令每个与我靠近的男人都神魂颠倒,不仅是我亲爹亲舅,淳府上下的男丁无不对我心驰神往。 焦虑的是,我在刘启明这个男人身上嗅出了危险的信号。 与我的不安相呼应,他离开淳府没几天,今日又找着机会来见刘潇。他本想带淳府的两位千金一同出游,这次反而是刘潇帮了我,我随手捂嘴假咳两声,刘潇立马会意,她关心问候我的身体,并且以避免受风的理由将我送回了自己的小院中,又找药医给我诊脉,贤妻良母演绎得淋漓尽致。 平日里她当然没有这么多戏,不过是因为淳国秋也在场而已。 我本来就不想去,这下更不会忤逆,乖乖退下。只是没想到淳国秋不多久也赶来痴缠我,他心欢雀跃,以为我不去是为了避嫌,抱得我的身躯带走一丝体香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接着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十天过去刘启明又来了,这次开门见山直接点我的名。 看着他此时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有淳宛琳射过来杀千刀的眼神,我真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一拳,让他看着不赖的脸开朵红花。 “潇潇,那晚我听丽影说给宛琳收拾功课,是不是丽影在给宛琳当书童啊?” “是啊,启明哥怎么关心这个?”刘潇恨不得这个位高权重的堂哥是自己亲哥,启明哥叫得是一点都不觉得丢人,可我觉得令人作呕。 “嗯......我家老三也差不多有万岁了,正是启蒙的时候,我打算万年后给他请个老师入家,要是可以有个懂事的丫头陪他玩耍做跟班,等熟悉了再过个万年左右便可直接做他的书童看着他,帮他拎个课本提提剑就再好不过了。” 刘潇先是迟疑,随即大喜过望:“启明哥,影儿她很乖的,你别看她瘦小,她给琳儿做书童做得可称职了。”说完,她扬着眉看我,“影儿,你功课本身也不好,娘也不指望你能出息,不如你就到刘府呆个几万年,好帮帮你舅舅呗。” 刘启明摸着下巴,眯着眼用探索的目光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不过她这么瘦小,真的可以?做男子的跟班不同于女子,佩剑会比较重哦。” “当然可以!丽影连琳儿的琴都提得动呢!” 这样攀龙附凤的好机会刘潇才不想错过,虽然淳宛琳在身旁表示抗议,可被刘潇压制还有被刘启明看了一眼后,她很快不作声了。 不是等等......刘潇你什么眼光,你看不出他目光下流,图谋不轨吗?还是说你恨不得将我送出去,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个决定会影响我整个人生轨迹,我会离开我娘,这是我极其不愿的。 我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刘启明,起身走到刘潇面前,屈了屈身:“娘,我常年患病身子骨弱,况且又不舍得琳儿妹妹......” 刘潇的好脸色没有维持多久,当场就骂:“丫头你别蹬鼻子上脸。”转眼头看刘启明,满脸堆笑,“启明哥,孩子还小不懂事,我这便带她入房中跟她好好说说,她定同意的。” 我佯作害怕地向刘启明求救,谁知他看都没看我,反而怡然自得地喝茶,默认让刘潇将我带走,还与淳宛琳搭话,惹得她心花怒放。 这个男人果然风流成性铁石心肠。来者不善,这次我恐怕要栽了。 果然刘潇亲自扇了我好几个耳光以惩罚我的忤逆,她派人抓住我的魔侍不让她通风报信,再拿出细小如毛的银针,我怕极了,只好频频点头应下。 “淳丽影,过去刘府以后别给我耍花样,不管刘启明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是很能讨好你爹吗?给我讨好你舅舅不得惹他不快!若你当得了一只听话的狗,几万年后你回来,我还能做主替你寻门当户对的人家将你风光出嫁,可倘若你给淳家惹了事,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别以为离我远了就可以放肆,你还有其他把柄握在我手里,日后你若敢反,我定让你后悔生于人世!” 让我从后门离开后,刘潇喜上眉梢地回厅堂中向刘启明道喜,还暗示他可以任意处置。“丽影这丫头性子太野,若有做不好的地方,哥哥怎么教都行,这样日后才听话像个大家闺秀。” 一离开刘潇的房间,我就往茹儿的院子跑去,量刘潇再怎么迟钝,她肯定能反应过来,会担心我逃去找淳国秋求救,他一定会派人来看着我,到那时我就没办法去见我娘了。 想到要离开我娘的身边,几万年都不能相见,我的眼眸里尽是晶莹在打滚。 我娘安慰我,她自己在淳府也可以立足,不必我担心。她以为,要是我离开淳府这个鬼地方,高攀刘魔圣也是一条出路。可我心里很清楚,这么做无非就是从一个小火坑跳入另外一个深不可测的火坑里而已。 我不敢多留,匆匆见娘一面就回去。 才刚入自己小院,淳国秋迫不及待地将我按倒:“混账,你为何不派人来找我?要是当时我在场就一定能将你截下,可如今你娘已经开了口,刘府也下了帖子明日一早便来接你,他刘启明官大欺人,我现在想救你也于事无补了。” 我喉咙干涩唇齿发苦,铆足了劲也没能将他推开:“爹你先放开我,爹你......影儿也没有办法啊,娘当场就定下了,我的魔侍都被困在屋里,根本就没办法去找您......没事的,影儿离开几万年就回来了,要是爹想影儿了,可以来刘府见我,我答应爹,会照顾好自己的。” 摸着我肿得老高的脸,淳国秋咬紧牙门:“狠毒的女人,她不配当你娘!” 看来我的离开也并非完全是坏事,如今他对刘潇恨之入骨,从此便会更加宠爱我娘,以弥补我娘以及失去我的缺失感。 然而狗急也会跳墙,淳国秋不能接受我被人抢走的事实,竟然想将我现在就将我办了。他一壮年男子力量可想而知,我一弱质芊芊根本无从反抗。 看来之前我对淳国秋灌的迷魂汤是用力过猛了,没想到一个男人较真起来竟如同洪水猛兽,我使出全力也只是蚂蚁撼大树,不起丝毫作用。 脑海闪过多年前那个猥琐老伯,我急得哭了:“爹,影儿葵水未至,不能啊......”淳国秋全然丧失了理智,拼了命地亲我的脸。 刘潇真如我所想带人过来,她的出现于我而言犹如天降神兵!动静这么大我们远远便能听见,淳国秋立马从我身上挪开,我们两个以最快速度整理衣衫。 见刘潇不打招呼便入内,淳国秋火冒三丈先发制人:“刘潇你这个阴损的女人!影儿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她就算了,居然还擅自答应刘启明将她送去刘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过几天你一定要将她给我接回来!” 看了看淳国秋的反应,再看我在床上攥着衣领红着眼眶抱膝蜷缩,刘潇作为女人的第六感终于觉醒,她气急败坏,抖着手指我:“淳国秋!你竟敢?!” 第二百八十五章 命运的戏弄 淳国秋厉声站起指责:“我敢什么!影儿是我的女儿,你不疼她,还不许我这个做爹的疼吗!一来到屋里我就看到影儿可怜兮兮独自在哭,这才知道出了事!刘潇,你别太嚣张,这里始终是我淳家不是你们刘家,若你敢指使刘家的人欺负影儿,我......影儿一日不回淳家,琳儿一日也别想议亲!” 刘潇气得抓耳挠腮,全身直发抖。 我非常感谢刘潇那迟来的第六感,为防止淳国秋再靠近我,刘潇第一次对我如此大方,她派足了人手将我的小院围得像铁桶一般,饭菜都是她身边的魔侍来送。 我第一次对她心生感激,如此一来,淳国秋就无法再觊觎我,保我逃过此劫。 次日一早,辰时未到刘家的人就来了,令我意外的是我还看到刘启明的轿子。刘家离淳家比较远,辰时快过我们才抵达刘府。下了轿,我看着与淳家大同小异的辉宏大门,想着自己将面临未知的变故,我麻木地被刘启明牵着入府。 这不过是长得有些不一样的火坑,有可能栖息着更可怕的洪水猛兽。 刘启明不急着安顿我,他派人将我随身物品安置好以后,牵着我到他的院中,沿着长廊找到一处较高的石梯,放荡不羁提袍而坐,将我拉下,并且让身旁的魔侍守着院子,不让其他人入内。 此处院落整洁,庭院花木养的精致,我顺从坐下,没有欣赏的心思。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他回头看我许久,我假装不知。 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左脸:“昨日,潇潇是不是打你了?” 我已经用热棉帕敷一晚的脸,原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能让他一眼看穿。在他面前,我似乎藏不住任何事。 想起昨日他打量我的眼神,不顾我反对向刘潇收了我,我原本闪着微光的眼神很快暗淡下来。才把我骗进刘府就让人守住此处迫不及待与我独处,才说第一句就忍不住出手摸我脸了,那过会儿是不是在考虑怎样将我拥入怀里? 然后...... 我浅浅一笑,身子朝另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舅舅疑心了,娘从不舍得打我。昨日娘只是与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我来舅舅家做客罢了。” “方才我派人来接你的时候,看见远处一女子在偷看,我瞧着她的脸跟你有几分相像,尤其是这对眼睛。我派人打听了,她叫茹儿,是淳国秋第三个小妻,近来几万年就数她最得宠。” “......是吗?丽影喜静不爱乱跑,只是听爹提起过,未曾见过这位小娘呢。” “她才是你亲娘,对不对?” “......” “每次我问你话,你都迟疑一秒,在脑中重整好思路后才回答我。你害怕与我独处,是不是怕我问及有关你自己的事?” 他单刀直入,一开口就说这么锐利的话题,我一脸疑惑,苦笑着忧伤地答:“舅舅怎么这么奇怪呢,总是说些丽影听不懂的话?丽影只是比较蠢笨,反应比较慢而已,毕竟我不爱读书,也很少认真听先生的课,不像琳儿妹妹呢,聪明伶俐反应又快。” 许久未见刘启明答话,我转头,发现他额间青筋骤现,他深深吸气却不呼气,硬是憋着涨红了整张脸,很明显,他对我的答话极其不满。 有一股气正憋在他的胸膛中四处乱窜无法发泄,他压眉狠狠扫我一眼,松了唇列着齿“嘶”我一声:“满口胡言的丫头!” 他将我身子扳正让我正面看他。见我惶恐受惊的表情他才发觉失了礼,慢慢松开手,垂下头闭目缓和自己的情绪。 “你称宛琳做‘琳儿’,却在我面前自称‘丽影’,晚膳时你多夹素菜极少食荤,那些山珍海味你基本不碰,明明碗中尚未空盘,得到潇潇一个眼神后,你便谎称自己吃饱离席,这说明你在这个家里地位不高,潇潇并不重视你,所以你事事小心不敢逾越,努力满足潇潇对你提出的任何苛刻要求。” “你的诗文明明出类拔萃,可你却替琳儿做好功课,自己再伪造一份不堪入目的充当功课上交,我看你轻车驾熟做得很是干脆利落,想必这是你的日常而并非是偶尔而为之,可见你收敛锋芒不敢冒尖,还要做低讨好琳儿。” “你住的院落是潇潇院里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离潇潇最远,这点亦可直接证明你跟潇潇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那时我便想,亲娘是不会对自己的两个孩儿厚此薄彼到这种程度的。” 我呆若木鸡地看他,沉默不语。 “那晚在你的院前,淳国秋来了之后,你正眼都不敢看我一眼,跟我单独相处时明明伶牙俐齿,在淳国秋面前却半句都不敢搭我的话,生怕在他面前与我扯上丁点关系。”他捏拳,倾身靠近我的脸,我手心冒汗不知所措,身躯努力后倾以拉开距离,他清如明镜的眼神看得我格外紧张。 那晚不管是膳桌前还是夜里庭院中,刘启明分明从淳国秋的眼中看到了身为男人的嫉妒和对淳丽影强烈的占有欲,因自己的靠近甚至产生了愤怒的情绪,话语间夹枪带棒。 “对你宠爱有加的不是潇潇,而是淳国秋对不对?他......他待你如何?”刘启明伸手握着我纤细的肩,这一次与适才完全不同,很轻柔。他眼神左右闪烁,没有了适才的坚定,支吾着,“你......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本以为他只要看透了我的全部,就一定会认定我是个卑微虚假之人,再发现淳国秋对我存着歹念后会讥笑我,指责我不伦,不齿碰我,毕竟女人是脆弱的群体,男人在我们身上犯了错通常都归罪于“红颜祸水”。 然而如今他急切求真的反应,还有看向我心痛不已的眼神,我的心盲目地乱撞起来,脸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 我头一回有这种感觉。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奇怪? 我努力抑制心里奇怪的情愫,分了神喃喃自语:“爹对我一向很好......” “谁问你这个了?影儿你明明很聪明,为何还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突然提高的音调将我彻头彻尾地劈了一道,我内心憋屈得不行,露出了未曾在人前展示过的脆弱与无力:“不然呢,你想问的是什么?问我爹有没有对我动粗......有没有玷污我?” 刘启明身躯一定,伸手赏了自己一巴掌:“我!我该死!” 他伸出臂弯一把将欲哭无泪的我捞入怀里,附在我耳边沙哑地说,“影儿抱歉,我不应该刨根问底,对你这样质问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施暴?我只是急了,我有些怕,看着伤痕累累的你,我怕你已经坠入万劫不复,我怕我不能将你拉回来......” 这是怎么了,我双手无力既推不动他,内心深处竟也不想要推开他。紧贴的身躯传来他微高的体温将我完整包围,紧贴的肌肤不仅没有让我感到恶心想抵抗,反而想贴得更近些。 不过是任性地揭人伤疤,是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自恃高人一等的权贵不都这样吗?淳国秋如此、刘潇亦如此,这不是很正常吗?今日我也不过是将姿态稍稍放得更低些,想博得他同情,看能否让他怜惜从而放手别再纠缠我而已,可是。 他居然打了自己然后向我道歉,还说他害怕......这么一个傲睨一世高不可攀的贵人,比淳国秋的官职还要高一层的魔圣,连淳国秋都敢不放在眼里的人,他明明已经猜透我的身世和肮脏的人生,与我更无半点真切的血亲,居然......他在这里抱着我不知所措,呼吸不稳,语无伦次。 是在为我而心烦意乱吗? 他是真心......的? 刘启明松开我,双手托起我的脸,那双炯炯闪亮的眼眸温柔得能挤出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以往我也只以为你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高门贵女,生活无忧。可几千年前见了你,抱起你,我才发现你并非如我所想那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形销骨立比同龄女子要轻,脖子后面手腕内侧处都有若隐若现的伤痕,可尽管如此,当着我的面你依旧强忍泪水笑靥如花。这九千多年将近万年里,你的脸不仅没有模糊消退,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日渐清晰,这份思念越发强烈,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病了疯了,居然对你有着这么执着的记忆。” “在边境,我一完成魔尊交待的所有事情便快马加鞭赶回魔都,我刘府都不想回,一心只希望借着送礼的借口,看能不能在淳府上看到你。不见你九千多年,你长高了,变得比以前漂亮,可你身上的忧郁气息一直未变,我甚至能感受到,看似比以前得到更多已经知足的你,实则内心极度惶恐和不安,这种负面伤害使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奢求不会受伤的一切事物和情感。” “......” “影儿听话,离开淳国秋好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化不了的仇 他深情的目光看得我心尖都软成一滩,可我也十分认清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离开淳国秋,这可能吗? 且不说淳国秋在她的房里一副抓狂得快要奔溃的模样,那灌满精光的眼神对她是多么张狂的势在必得的姿态?昨日他也说了,让刘潇想办法尽快将我接回去,所以脱离他恐怕不太可能,即便真可以脱离,那我亲娘得到的荣宠也会受影响,我也会失去多年累积下来在淳府的优势,包括淳国秋的庇护。 为了一个其他家族的鲁莽男人放弃自己的家族,这怎么想都是亏本的买卖。 “你倚靠淳国秋无非是为了两种目的,或者是想到的他的照顾,亦或者是想用他来刺激潇潇来报复潇潇对你的伤害。此计明面上看虽一举两得但也是下下策,淳国秋是怎样的人你不可能不清楚,你与他周旋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这样很容易会伤害你自己。影儿,只要你愿意,就让我来庇护你,离开淳国秋留在我身边,这次不顾你反对也一定要将你带来刘府,就是为了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这句话前面令我动容,可听到最后犹如一盆冷水将我心里的小火苗瞬息覆灭,神智也被浇冷浇醒。 我耸着肩挪后,脱离了他掌心的脸很快就开始发凉,目光呆滞,苦涩回问:“舅舅,到头来你与淳国秋又有什么分别?你不过是想将别人手中的宠物抢过来自己玩弄罢了......我爹是我至亲,您也是啊......” “不,我不是。” 我撑圆了眼,刚好收住眼眶里快要溢出的晶莹,他定眼看我:“我不是,你我没有真正的血亲关系。” “我,即使我真如你所猜想那般并非我娘亲生,那我娘依旧是舅舅的妹妹,我始终是我爹的女儿......”这九曲十八弯的关系说着说着,我自己都有些凌乱。 “不,”他再次否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说的是我,我不可能与你有任何关系,因为......明面上我是刘家血脉继承魔圣一职,可实际上,我是我爹娘的养子,我与潇潇同样没有真正的血亲关系。” 刘启明明明很高,此时却一脸轻松地弯着身用额头贴向我的额头,浅浅一笑:“我与你一样,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除了我爹娘,从今往后便只有你知晓。” 这简直就是晴天打雷,夏日飞雪。 我讪讪地问:“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 “我们彼此拿捏着对方的秘密,这算公平。影儿,这样能换来你对我的信任,让你不要对我这么抗拒吗?” 他真挚的眼神有着令人舒服的温度,如果我还不相信,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生活曾用血泪告诫我不能轻信他人的话,何况他是一个长得好看有权有势的男人。他既有家室又有子女,怎会对我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动真格。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离远了我:“没关系,现在你不信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可以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我闭口不言,可肚皮却不争气饿得咕咕叫。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为难地说:“昨夜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其实是我怕饭菜被刘潇下毒,天知道她发现淳国秋痴迷于我之后会不会怒火中烧,想将我就地了结。 或许是因为刘启明对我笑容无害,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互述衷肠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我居然自觉将手递给他牵着。 用过早膳后,他牵着我到整个刘府中转悠,提醒我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进。 刘府比淳府还要大些,逛了一日我有些犯困不小心睡着,醒来才知道,我枕着刘启明的大腿,他也闭着眼在小憩。 为何看着他安静的脸,我竟然觉得头脑发热? 待他睁开了眼,他牵我到他爹,也就是上一任刘魔圣刘丹然的院中见面。原来他养母也就是刘丹然的主妻已经归灵,如今刘丹然不问世事独自在这一方庭院中生活,偶尔下棋看书练剑养花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惬意。 刘丹然非常亲切,他见我乖巧让我带走了不少好吃的点心,我欢喜谢过。 离开刘丹然的院落,刘启明替我擦拭嘴角残留的糕饼碎末,举止轻柔:“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你的脸上都是这般纯真自由的笑。” 我没有接话,很快我们就去了另外一边,我终于看到他的主妻,一个很恬静友善的女人,很有成熟女子的优雅气质。 我眼睛暗了暗,随即像没事人那样甜甜地笑着行礼:“丽影拜见舅娘。” 她表情奇怪,随即捂嘴轻笑:“你就是淳家的嫡女淳丽影吧?昨日启明来跟我说有个漂亮的小姑娘会来刘家住一段时间,想必就是你了。没想到淳家将宝贝女儿藏得这么好,我竟不知淳家嫡女长得如此可人。” 四周响起了孩子的吵闹声,她招了招手,三个身高不等年龄不同的孩童便高兴地喊着“娘亲”便扑倒她怀里。随即,这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不约而同地朝刘启明行礼,身姿动作一丝不苟:“二叔好!” 好乖巧的孩子,果然是武将人家的孩子,可见家风严谨。 等等,二叔? 我迷糊地看向刘启明,再看看眼前那位成熟女子,她朝我点了点头:“影儿,我是你舅舅启明的大嫂,我叫善华,所以准确来说,我是你的大舅娘。” 事后我才明白,刘启明虽然是刘丹然的养子,学识才能却比自己的亲儿子刘正哲更胜一筹,更懂得应对官场的明枪暗箭,于是刘丹然决定让刘启明来继承魔圣一职,刘正哲虽是大哥却对魔圣一职没有心思,所以就去追求自己所喜欢的自由,到外地从商,一年才回魔都数回。刘启明并未成家立室,他那日在淳家所说的老三,指的其实是刘正哲的三儿子。 原来,时至今日他还没有成家立室。我的小心肝偷偷一紧。 这晚刘启明心情很好,喝了点小酒,他酒量很差,三两杯下肚便已如痴如醉。我扶着醉熏熏的他回到他自己的院中,入门前他脱下自己的斗篷再顺势将我抱起,随后直接盘坐在地上,坐稳以后替我围上斗篷挡风。 我实在弄不明白,深夜拉我跟他坐在门口究竟是为何意。 流淌在湖面上的月色折入他的眼眸,闪动的波光从他那再送入我眼里:“你以为我有了家室还来招惹你,殊不知是你扰了我的心,令我无意娶妻......” 他才说完就醉得靠门睡了过去,唯独那双手仍死死将我搂紧。 什么啊?说完醉话就睡死过去,还拉着我非陪他睡屋外不可。看着他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迟疑几秒,在他怀里蹭高身子,轻轻吻上他的唇。 怎么办,娘,从未有人待我如此用心,我好像快要把持不住了。 过去七日,果然淳家来了人,不是刘潇而是淳国秋。刘启明让我藏好,单独与他周旋,过去了两个时辰,他终于来找我。 “你这么做,很可能会因为我而得罪淳家。” 他将我直直抱起,让我的脸与他齐高:“不会,我们是亲家,况且我权大欺人,他不敢。”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这么理直气壮抢别人家女儿,你算是头一个。” 他说:“我跟淳国秋说,‘影儿礼数欠妥,果然还是需要名师指导方能出落成一个得体的世家嫡女,不如我给她请最好的老师,以陪读的名义,好好培育一番,日后回你淳家,说不定还能得个好名声,博得入宫尊享荣华富贵的机会。’” 我吓傻了:“你!你居然让我入宫?” 他用自己额头蹭着我的:“我怎么舍得,那不过是骗他松手的说辞罢了。影儿相信我,我定有办法,几万年后也不放你回去,直至娶你为妻。这辈子入了我刘府,你走不了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刘启明并没有让我做老三的书童,也如他所说那般请了老师对我教导。白天我陪大舅娘一起与三个孩子玩耍一同学习,夜里则回刘启明的院中与他进膳。不仅如此,他还请了药医替我调理身体,过了五年我羸弱的娇躯终于养好来了葵水,出落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如此无条件地向我付出,刘启明也从不限制我自由,更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只是偶尔用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我,柔情似水地印上一吻,将我心里的一池春水搅乱。 日子转瞬即逝,我入了刘府将近一万年,刘府的人及其他旁支叔伯都很喜欢我,在刘启明编织的宠爱中我幸福美满,渐渐我放松了警惕。 一日,刘启明在府中开席,邀请当今数位魔臣对酒当歌,与月举杯。我并非是想凑热闹,只是刚好我将自己的物件落在刘启明的书房里了,所以只能偷偷过去取回来。 我顺利拿到东西,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路上遇见一位魔臣,我礼数周全行了个礼便施施然离开。 这辈子若是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会遇到这个人。 我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夜,清早,我看到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脸。 第二百八十七章 淳宛琳 刘启明摇着宿醉过后晕乎乎的脑袋,有一步没一步朝我走来。 “是影儿吗?我到你房间找你怎么都不见你,你怎么在厢房里坐着,昨日不是让你......” “滚!” 第一次听到我歇斯底里的抗议,他顿住了,身子险些没站稳,扯着衣领散着酒气的姿势也定在那。他甩了甩发涩的眼,眼前景象勉强变得清晰。 他看到的,是遍地凌乱不堪破碎的衣片,一只缺角的酒杯被丢弃在角落边,地上留有小滩酒液,屋子里似乎残留着某种药物的味道。 他拧着眉再往内走两步,不寒而栗之感笼罩他整颗心,他的眼眸开始发麻如针扎般刺痛——厢房内那张皱巴巴的洁白床单,上面点入了一小滩已然风干的暗红瑰丽。 一个看不清容颜的女子惨不忍睹,冷冰冰坐在地上。 一对白皙的长腿没有长裙遮挡露在外面,大腿处还留着几处淤青,全部都是一组组细长条状的印子,每组皆由三四条间距相等的由粗变浅的长条痕迹,很像手指使劲过后留下的印痕......她身上只搭着一件不成形破成块状的白色打底内衫,最底的裹胸小衣松垮得快要下滑暴露少女最美的秘密......她手腕处还有被麻绳勒过留下的紫痕,昔日雪白娇嫩的锁骨如今布满了不堪入目的红淤,女子柔顺的青丝像被强硬搓成团地打结,一块块炸在肩上耳旁,胸前,挡住她大半张脸。 刘启明全然忘记了呼吸,飞扑到地上膝盖没能刹住直接滑至我跟前,他脖颈青筋暴跳,惴惴不安的手抖着往前,在快要碰到我的脸之前被我狠狠拍开。 “滚!” 他没有理会,锲而不舍要伸手拨开挡我脸的乱发,终于他看到了一张心如死灰隐隐藏着撕裂之感的脸,还有一对干枯充血黯淡无光的眼。 “影儿,影儿你看看我,我是启明,影儿......” 我依旧没有看他,出尽全力将他推出几米远,他没有犹豫,又惊又怕再次爬向我,这次直接将我拥入怀中。 我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开,终于筋疲力竭,只剩冒着火的喉咙在做最后对抗:“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走!我不要你看到我这样,不要.......” 他将我的头摁在他怀里,声音哽咽走样:“不走,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告诉我,是谁!是谁......” 我终于哭了,干涩眼睛附近的血脉突突地刺跳像要爆裂一样:“我......我,不知,不知道......他是寅时离开的。” 刘启明什么都没有再问,出去走远了找人来吩咐几句后回来,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将我整个人包裹好打横抱回我房间,他亲自替我准备洗漱用品和浴汤,我不肯让人碰我,他说:“不知我可否有幸亲自为影儿洗漱?” 我愕然,双眼不听话又滑下成线的泪,别过脸不愿看他:“我已经脏了。” “脏的是他!不是你。”心疼一吻,我闭上双眼任由他帮我更衣,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光听耳朵后传来的呼吸声就能猜到他内心和我是如出一辙的绝望。 他轻柔得如视珍宝,为我擦洗每一寸,每遇到伤痕便替我一一用唇安抚,直到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他得到一个名字:桂楚宙。 我知道这个名字,日日伴在刘启明的身边,只要他有提过的魔宫魔臣我都略知一二。桂楚宙,桂魔灵,手握魔界四分之三的魔兵,连魔尊都忌惮三分。 被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宠幸,我淳丽影何其有幸?!!! 我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直至刘启明安抚了过来我才松开。他尝到我的血的味道,他比我更恨。 替我穿好衣物后,他将我抱回床上歇息,匆匆离开。 我趁他不在,找药医讨来避子汤,快饮尽时被打翻了汤碗:“影儿为何要做傻事?!你身子这么弱才刚要养好,这种药很可能会害你终生不孕的!” “不孕好过怀上孽种生不如死!” 他呼吸急促仿佛心在滴血,伸手摸我的脸,我眼尖,一眼看出他的手背多了一些伤,他满不在乎,苦笑说:“刚刚我将桂楚宙叫来了府上对质。那个厚颜无耻的狂妄之辈居然还想要见你。索性,我将他打了一顿。” 我控制不住自己奔泄的情绪,环抱他脖颈:“你若嫌弃就尽早说出来,否则这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求之不得。” 虽说刘启明不顾被针对的风险亲手教训了桂楚宙,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于事无补。自此我又变回那个为自己筑起高墙的淳丽影,不再有以往的纯真笑容。刘启明没有劝我,他特意告假只为照顾我,无微不至,他说无论我变成怎样,他都包容我,爱我。 经历的痛楚好不容易要淡化,不曾想,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我亲娘茹儿的字迹,她说她病入膏肓已无药可救,愿我保重自己,永远也不要再回淳家。 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雪上加霜。我不顾一切决心要回淳家,刘启明怕其中有诈,拦着我先派人去打听实况,探子回来说,原来我娘几天前就已经归灵,如今已经在淳家墓园葬下了。我依旧不信,去了墓园,看到那块刻着我娘名字的墓碑,我在碑前哭了一天一夜。 回去刘府后,正当我痛不欲生动了自我了断的念头时,药医告知我有身孕了。 伴着刘启明惊诧万分又兴奋不已的神色,我心中对他的愧疚感总算有所减轻。 喝下那碗避子汤后刘启明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两个月后的某一夜,他终于不忍心看我挣扎在痛苦记忆中长泪不止,不再坚持婚后同房,他与我两情缱绻,深情相许。 只是未婚先孕,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讽刺的是,为保我名声,刘启明用了当年与刘潇相似的手法,他让我与他同住,并命人守在他的院外不许外人出入,同时他与一位曾受恩于他的小门户的女儿成婚,让她假装婚后有孕呆在自己院中。刘启明说等我诞下孩儿,便放那个小门户的女儿自由,算她报了恩。 待我肚子日渐高隆,桂楚宙不知收买了哪个魔侍得到我有孕的消息,竟然三番四次来刘府滋扰,我心生一计:“启明,你不是拿他没有办法吗,既然我无法办了他为自己报仇,那我们为何不含糊带过我腹中孩儿的身世?这样他还能成为你的助力,你便能替魔尊牵制他了。” “若他发现中了计恼羞成怒,针对你针对淳家那又如何?” “有你护着我不怕,他也不敢动我;我娘已经不在,淳家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个个都是居心不良的狗东西,若桂楚宙要针对淳家就随他去吧,日后若淳国秋向你发难想讨回我,你也可以让桂楚宙来替你牵制不是?” 刘启明看穿我的恨,他虽然不认可,可为讨我开心最终接受我的做法。 为了让桂楚宙相信,我忍着恶心在刘启明的陪同下见了他一面。在我精湛的演技下,果然让桂楚宙误以为我腹中所怀是他的骨肉,他发誓绝不会对外告密。 再过十七个月,我千辛万苦将孩儿诞下,虽药医告知我元气大伤,日后恐难再孕,可我心满意足,这是我与心爱之人的结晶,这辈子,他与刘启明便是我的全部。 刘启明喜不自胜,当场给他起了名“刘若影”。 第二百八十八章 拉开复仇的序幕 也许是因为怀胎时母体不够强壮,若影身子骨打小就弱,五万多岁了看起来跟三万多岁的身板差不多高。若影恬静懂事,不但性子像我长相也偏像我多些,所以我们也顺利瞒了桂楚宙许多年,直到今年。 因为想隐瞒刘若影的身份,我与刘启明都尽可能在刘府中守着他避免让他出府,可为了让桂楚宙安心,也为了避免他人瞧出端倪发现,每隔一万多年我们就会带着若影到僻远郊外游玩一天,这样就可以让桂楚宙远远地见一面。 只是虽然今年只是他第四次见若影,可长开身子的若影相貌特征逐渐明显,桂楚宙开始觉得不妥,终于意识到若影并非他所出。 可这又如何,早些年他在官场上自愿将自己手上的三万魔兵转移到刘启明手上以作弥补,如今刘启明与他一样都各占魔界半数兵权,刘启明已有了足够的能力与其分庭对抗。 不知不觉间我留在刘府生活的时间已有六万年,自从亲娘归灵,我对淳家最后的一丝留恋不复存在,所以多年来也未曾回去过淳府。算着下来,淳宛琳也有十万岁了。 果然很快淳宛琳的成年聚亲的帖子派了过来,此次聚亲宴席对外,肯定会宴请魔都中诸多家族的贵人前来同乐,我虽不出名,可作为还是有少数人知情的淳家嫡女不出席着实丢淳府的脸,刘潇即便不情愿,也必须将我请回去。 入了淳府,我低调绕开人多的前院从侧门入内。虽然我已生下若影,但我有我娘留给我的驻颜秘方,打从我怀上若影的时候开始我便对自己的身型容貌用心管理,生育后又经千年的精心调养,如今外人怎么都不可能看出我已生儿育女,相反经几万年的沉淀,我长成一明媚照人神韵多姿的成熟女子。 为隐于人群中不招人眼,我只是穿一身单薄的灰紫素衣,妆都没上只留长长的刘海遮挡一部分面容。 宴席前我只是去给祖母行礼,淳国秋、刘潇、淳宛琳忙着应酬无暇来后院,直到开席我与祖母前后脚入席,这才与他们碰见,恭敬低头行礼。 三个人的表情大相径庭,看得出来,他们各有各自波澜壮阔的内心独白。淳宛琳也出落为姿容出众的俏丽可人,只是娇蛮傲慢的性子更胜从前。 岁月亲自替我们淡化掉那存于我们之间的脆弱情谊,她看见我后不仅不打招呼,还毫无修养对着我满口污言秽语,话语间赤裸裸地责怪自己的舅舅没有把我好好管教,居然让我穿好吃好将我养成一头肥头耷耳的蠢猪。 我不在乎,反正我从未奢求过淳家虚妄的亲情。只是,我实在没忍住,于是我在众人不经意的时候凑近淳宛琳耳旁低语,将她骗去后院,惺惺作态地给她送礼,还给她倒了杯茶,为当年不辞而别赔罪。 喝了我的茶,再夺走我唯一的头饰,淳宛琳趾高气扬尽兴而去。我披头散发想静坐至宴席结束,淳国秋却激动地朝我走来,我能够看出,若不是贵宾满席众目睽睽,他现在就会如饿狼般将我扑倒。 刘启明来得及时,在淳国秋肃杀的眼神中镇定自若将我带走,刘潇则一脸兴奋来寻淳国秋,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已经攀上关系,说不定能游说魔尊纳淳宛琳为妃,将他又拉回前厅应酬。 回去以后我泫然泪下彻夜不能平,刘启明不解以为我触景生情,耐心柔情地拥我入眠。 清晨第一缕光暖暖地照在我脸上,刘启明收到了潜伏在淳府中线人传来的一条惊人消息:今早淳宛琳突发疾病归灵。 刘启明身躯一震,不安地看向我,我在他怀中落下一滴不屈的泪。 昨日我刚巧碰见以前服侍过我的贴身魔侍,她如今已被派到其他小妻院中服侍,她告诉我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真相:当年我娘并非病逝而是被刘潇强硬灌下毒汤,毒性猛烈,我娘中毒半个时辰就归灵了。当时她就在现场却无能为力,只是偷偷将当时在药汤碗中发现的残余毒药藏了起来,也交给了我。她说,我走以后她便在茹儿小妻身边照顾,这才发现原来我并非主妻所出,她同情我们母女的遭遇,所以当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我娘的遗书往刘府来送。 “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将刘潇当年杀我娘的毒药磨成粉混入了茶中诱她饮下的!” 看我疯了魔般痴笑,刘启明滚下苦泪,他既心痛我娘无辜惨死,又因我逐渐被仇恨吞噬了所有理智而悲伤。 刘启明怕我出事,他想陪我回淳府吊唁,只是魔尊急召入宫,他没有办法。这个男人待我真情实意,凡事都想挡在我前头,我心怀感激,只是我早已刀枪不入,就算让我独自回去我都有应对的办法。我安慰他不必替我忧心,他犹豫了许久将我深拥,留下身边得力的府卫给我才恋恋不舍地入魔宫。 奇怪的是回到淳府,淳府门外不仅没有挂白丝,魔侍们也没有穿麻衣。入了淳府,我久久不见淳国秋和刘潇的身影,走向刘潇的院子,在屋外就听到他们的争吵声。 “都怪你贪慕虚荣攀龙附凤,如今琳儿没了,今早魔尊取画立妃的旨令又已送到,魔尊令琳儿五日后入宫为妃,你让我怎么把琳儿送入宫去?!” “这怎么就成了是我的错了?是谁当爹的这么狠心,淳丽影被我哥留着还没能回来,你居然还真的硬生生拖着琳儿不许议亲!哪里有当爹的像你这样偏心?琳儿十万岁了,也该是时候议亲了,我为她某个好前程不也是为了淳家日后的风光荣耀吗?如今琳儿好端端的就......就突然没了,呜呜她是我的心头肉啊,我这个做娘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可是!你这个狠毒的爹居然秘不发丧,一心还想贪图着入宫的事情,昨日琳儿在宴席上占尽风光,如今有哪位达官贵人不认得琳儿的脸?倘若你想找人顶替那也是不可能的!照我说,不如就直接回禀魔尊琳儿归灵一事,我想魔尊大人不至于不顾丧女之痛治我们淳家的罪。” 淳国秋沉思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影儿怎么样?虽说昨日琳儿和影儿都在外人面前露了脸,可只要她入了宫以后避见外人,躲个数万年以后还有谁记得这么清楚?加上毕竟都是我女儿,容貌都有几分相像。魔尊今日才派人前来取画像,他也从未见过我家女儿,影儿本来也生得貌美,若是交影儿的画像上去,一定能得到魔尊的青睐......”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万分相许 “淳国秋,你!琳儿是被别人给毒害的!你不仔细想想,为何淳丽影那个贱人一回来我们琳儿就没了呢?!说不定那毒就是淳丽影那个小贱人下的......”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我只知道目前我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必须快走! 蹑手蹑脚远离房门后,我加快脚步往院门方向疾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将我拦下,直接将我拖回刘潇房里。 刘潇疾步走向我,却被淳国秋拦住正要扇打我脸的手,她呼吸加速满脸涨红,一闭眼深吸一气藏怒宿怨,睁眼时变了一张讥讽的嘴皮:“淳丽影,如今是你自投罗网怨不得别人!” 刘潇气急拂袖而去,架着我的人将我推向淳国秋之后,得到淳国秋的命令关了门。我想挣脱他的掌控,可结果与多年前的如出一辙。 他深深看入我的眼眸,委屈地抚摸着我的脸,不安分的手在我腰间游走:“影儿,几万年不见你竟如出水芙蓉美得不可方物,哪怕此时你依旧不加粉饰也能将爹的心牢牢攥住。” “......” 恶心的男人,虚情假意的男人,贪得无厌的男人! “爹太想你了,你可有想爹?”我红唇受袭猝不及防,慌乱之下我使劲往他的柔软钉下几颗深得出血的印子。 他气急扬手,最后忍耐怒火收住了,狠狠捏疼我下巴:“怎么,如今影儿攀了高枝便瞧不上爹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早就飞到刘启明那了?小妖精,你心里谋划着如何跟他厮混是不是?做梦!他是你舅舅,这辈子也只能是你的舅舅!” 话毕,他钳制我的双手逼迫我张开嘴,等他满足够了才肯松口。 脏,好脏。我想起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眼前的男人跟那晚的禽兽重叠在一起。 “如今琳儿香消玉殒,入宫无人可替,虽然爹也不舍得将你放走,可如今淳家有难,爹不得不这么做。” 我低下头,凌乱的发挡住我的眼眸:“这就是爹的爱吗?在名利面前,我就如同礼物一样可以随便送人了吗?我是淳丽影,不是淳宛琳!” “从今日起,不!从此刻起,你就是淳宛琳,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这关乎着淳氏一家几百口上下的荣耀,入宫当了宫妃你同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若是怕寂寞,爹可以来陪你......” 我咬牙切齿,大喊:“淳国秋,你无耻!” 他任由我挣扎,总是在我快要挣脱的时候再紧紧扣牢,将我玩弄于鼓掌间:“果然啊,你爱上刘启明了是不是?刘启明从我这抢走了你就不无耻了?!好,很好,这些年爹怕你受委屈,暗地里收集了不少刘启明与他人结党私营的罪证,要不今日,我派人随你一同出门,护送你回刘府之后再入魔宫把罪证呈交给魔尊?” “淳国秋你?!你敢!” “你说呢?不过,只要你肯入宫,爹答应你现在就将所有证据都交给你,任由你处置,如何?” 看着他寒酷无情的脸,我全身打了个激灵。 他冷不防地将我抱起扔入刘潇的床榻上:“告诉我!你是谁?” 见我不说话,他朝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可悲的泪落得一文不值。 “我!我......是淳宛琳。” “好,你给爹记清楚了,日后入了宫可要好好发挥你的作用,像你对我做的那样将魔尊迷得团团转!淳家有望,刘家也会得益,我们两家息息相关,别想着给我耍花样!若你不懂事想扳倒淳家,刘家必定也跟着遭殃,为父说到做到!个中利害你自己给我想清楚了。” 他志得意满,在我身上自我陶醉“琳儿”“琳儿”地叫。他虽不敢占有我,却还是对我百般羞辱,我的手被丝绸做的软缎子绑在床前无从抵抗,鼻尖是令人作呕齁鼻的老女人专属的浓烈薰香味道。 这比杀了我还要可怕还要痛,若是能做到,我想现在立马杀了淳国秋,然后再自绝于此! 我要是自绝于此,淳国秋更不可能放过刘启明了。 我讥笑自己,一个可悲的词用在我身上竟然如此恰当——红颜祸水。 没想到今早令我无比幸福的拥抱,此时竟成了我与刘启明之间美满爱情的诀别诗。 刘启明回到刘府后不见我回来心急如焚,他带人到淳府来找,却得到一个惊世骇闻的消息:“刘魔圣来晚了,我家大小姐已经香消玉殒,她突发急疾日落西山之时已不幸归灵。大小姐归灵前让奴婢给您转达一句话,她说这些年给您添麻烦了,让奴婢代替她给您谢恩。”说完,魔侍敷衍地朝他行了个浅礼。 刘启明抓住魔侍的肩膀不让她走:“归灵的不是你家二小姐淳宛琳吗?!” “定是大人弄错了,淳宛琳小姐好好的呢,她被魔尊大人看中,今日便给宫里递了画像,五日后就入魔宫当淳妃娘娘了。” 看门魔侍说完就甩手走人,再命人把淳府大门关了。 刘启明怎么想都不明白死活不肯走,直到看见府门旁一人被打得伤痕累累晕了过去,他一眼认出那是留给我身边保护我的府卫,立马给他灌了药将他唤醒,才得知我被淳府莫名扣留。 所有事情都说不通,疑团重重,可淳府大门紧闭无论他怎么叫门以什么名义下帖子都无法让淳府开门。苦苦煎熬了五日,终于刘启明等来了宫里派来接人的大红花轿,淳府的门如期而开。 刘启明快要窒息。 一身珠翠,大红裙袍。门打开了,我一眼就看到心爱之人的狼狈之相,他衣衫肮脏,满脸胡渣地远远站定。顿时钻心的痛从跨出门的脚尖落地瞬间顺着我全身血液贯穿进我的心,千疮百孔。 纯净透明的莹泪打湿了遮掩我容颜的面纱,我的视线早已被泛滥的晶莹挡得模糊不清,为甩干眼眶再多看他一眼,我假意生气拂袖怪罪魔侍笨手笨脚,一个极小的纸团从我的袖口中滚落在地,他看懂,丢弃香囊,低身收捡。 最后不舍地再看他一眼,我上了轿,踏入了我此生再也无法逆转的悲惨人生。 与刘启明相伴的那段光阴,就像做了一场梦。兜兜转转,我始终......不得善终。 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老天做错了...... 待我走后,刘启明颤着手张开纸团,他当然认得我的字迹。 ——明郎志在功名身,莫为落花负韶华。 落款:淳宛琳。 第二百九十章 不是我妻,不必同穴 入了宫,见到魔尊柳月宸那满脸胡髯、银丝交杂的相貌,我的内心波澜不惊。 他长什么样与我何干?宠不宠幸的重要吗? 说来也怪,新婚之夜柳月宸见我没有讨好的行径,竟然没多看我一眼,直接将我撂在暖沁殿,说着淡然无味的“政务繁忙,淳妃先休息”转身就回皓羽殿。虽然我也不乐意与他同床共寝,可如此冷待自恃姿容出众的我着实令人受打击。 淳国秋果然老道,拼命对自家亲戚散播我身子柔弱多病的谣言,所以近几年还真没人敢入宫来打扰我巴结我,自然就把淳丽影是淳宛琳的秘密守得密不透风。我想,真正知情的那部分无关紧要的人恐怕早就带着秘密赴上黄泉路,而剩余的知情人,不是对“淳妃”有所图,就是对“淳丽影”心存怜慕,苦苦为已经“归灵”的她而默守。 很好,我才懒得应付那些墙头草,免得我一不留神失了控弄死谁以作泄愤,白白给淳国秋送去几个拿捏我的把柄。 几年后,待我将自己保养得更细致些,身体维持处子般曼妙冰骨玉肌,我那愚钝的脑袋终于开始思量复仇计划。家族势力之类的事我不可能会在乎,相反这个恶心的淳氏家族我倒想亲手覆灭看看。 其实是因为,我太思念刘启明了,我想他也一样想着我,淳国秋把我的消息封锁得这般彻底,启明或许一点有关我的消息都收不到。思念入骨,执着成血,若我能搅动魔宫,是不是等同让启明也能接收到有关我的消息,哪怕只听到有人提及我名字,他会不会也心头一动? 就像前些日子我从柳月宸口中听到他名字时那样。 我开始对柳月宸施展魅惑手段,恨不得他爬上我的床,反正我已经不干不净,没有什么清高可言,让他再碰碰我又能如何?这种想法或者有些偏激,只是我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此生都不可能再与心爱人在一起的人,任何愿望都是奢侈,唯有自我毁灭才令我觉得有生的感觉。 毁了自己的同时将别人也毁了那我也不亏不是?若能争得柳月宸的种生下魔嗣,那我不就开始有权,淳家不也要学会依附我?只有淳国秋他敢贪,我就敢利用,说不定我还能让淳家变成心爱之人的力量,我也算在默默爱他。 只是没想到柳月宸比我还狡猾,他目光如炬,很快就将我的意图看穿。为全了我的颜面,他刻意在我寝殿里留夜读书几晚,也没在人前将我的假面目揭穿,不仅对我的媚功不为所动,还对我说了很不可思议的话:“本尊知道你并非真心实意入宫,所以你也无需在本尊面前过分讨好,平日里耍些小手段小把戏也无所谓,只要不越了分寸,安分守己即可。” 看来这魔尊大人比我还希望魔宫乱套啊,竟然默许我耍手段? 那真是太好了。 自此我便不敢再小瞧这个老狐狸,我不轻易对他摆弄手段,只是做小伏低附和着资历最老的宫妃玉倾城,偶尔施点小手段左右她对朝政的判断,还让柳月宸抓住她密探前朝的把柄,给了柳月宸光明正大指责她的机会,明示她不能干政。玉倾城那个女人其实并不笨,做过的唯一一件笨事就是爱上了柳月宸。 帮了柳月宸我当然有好处,好处就是答应我嫁祸罪责给淳国秋,让淳国秋的左膀右臂权利旁落,我给他的理由是“想无权无势呆在魔宫过小日子”,而他问都不问,居然说了声“好”就照办。 然后我就听闻淳家失势,魔圣刘启明包揽管辖魔都的职责,魔灵淳国秋的实权被间接架空。这就对了,完虐。 又过了些年,柳月宸再纳一妃:桂心怡。她是桂楚宙的独女。 桂楚宙的女儿是吗?呵呵,羊要入虎口,不吃白不吃。我当然要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理所应当成为我复仇的第一目标。 原本我还觉得柳月宸仁慈,他对我不强求,这点对我来说算是恩典,这样我也能减轻几分对刘启明的愧疚。只是我算漏了一步,那就是桂楚宙。 这个男人竟厚颜无耻到这种境地,没想到他将女儿送入宫竟然是为了找借口见我!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他还收买了暖沁殿的守门魔卫和魔侍,光明正大入暖沁殿找我,威胁说“若你不肯见我,我便将你的儿子架在刀尖上”。 自此这位位高权重的淳魔灵大人偶尔以入宫看桂心怡为由来我暖沁殿吃一盏茶,只为我魅力无边的一个眼神,一印香唇。 付出我不在乎的东西换取我在乎的东西,这场交易还算值得,只是可惜了,桂心怡虽然得到她父亲的指示不能对我出手,而我却也不能轻易动桂心怡了。 这样不好不坏的,我在魔宫中与其他二妃以及新来的美人“玩”得很开心,出人意料的是,柳月宸没有像以往的魔尊那样从三妃中晋升最佳人选做魔后,反而求娶了远在翼城的翼城公主翼银烟。我倒是无所谓,在玉倾城面前做完愤恨不已的表演后,依旧能回暖沁殿夜夜香睡。 上天果然没有好生之德,即便我选择不咸不淡地苟活,他也不愿让我风平浪静地度完残生。我迎来了第二场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打击:刘启明获罪入狱,最终于水牢归灵,刘氏举家受刑,仅保全其独子继承魔圣一职。 他怎么这么傻!谁说我要争后位了?我与宫妃们周旋也不过是为了报复淳家的同时帮衬他而已!如今他居然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只为捧我上后位? 说什么许我一生太平,傻瓜,唯有你活得好好的才是我心中唯一的宁静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或者说,你太明白了,所以才会着急将我往上推,只希望我能停止违心的伪装,放下无休止的疲惫过上随心所欲的自由日子。 启明啊...... 唯一真心待我珍惜我的男人从此与我天人两隔,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无从得见,我心如死灰,宿醉半月一蹶不振。之后某一瞬间得到一顿醒悟,无处宣泄的悲痛与恨终于烧光我所有理智,我居然生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我要刺杀柳月宸,那个伪装年迈最终为了娶翼银烟而展露真容从而断送刘启明生命的男人! 他是我新的复仇对象! 那日我没有带魔侍,终于寻到机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入皓羽殿靠近柳月宸。说话间我故意与他极其接近,如过往那样卖弄风情。正当我打算取下头上沾了毒的发簪,却在皓羽殿一旁的角落处瞧见想要入内的翼银烟,她身边还跟着个拿着药膳的魔侍。 我佯装不经意地摸摸头掩饰,继续与柳月宸说笑,或许翼银烟误以为我们在打情骂俏是吃醋了,所以留下一碗药膳就生气走人。她虽然没有发现我的真实意图,可柳月宸却发现了,最终我没能得手,自然也在他的安排下被“软禁”在暖沁殿内。 刘启明归灵后的每个夜里,我都会在无尽漆黑的噩梦中惊醒,今夜惊醒后我却发现柳月宸在我床边坐着,他使出唤冰术使我神思镇定,用看破一切的神光望我,居然破天荒地抱我入睡。 他明知道我想杀他,却反过来可怜我。谁让他可怜我了?我不值得。 对我好的人太少,所以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尤其是仇人,因为我就是个命里带煞的贱命,谁对我好的都没有好下场,我娘是,刘启明也是,我注定没有受人恩惠的命。可自从柳月宸发现我会噩梦以后,隔三差五他都会偷偷来替我驱赶梦魔,直至我不再做噩梦一觉到天亮。这种恩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磨人的刀子,我内心矛盾煎熬不已。 对柳月宸下不了手的我厌弃自己优柔寡断,生无可恋的我最终决定要随刘启明而去,这次是我的“小侄儿”刘若影救了我一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守住她的平安 小小年纪的他举家覆灭,刘氏一族只剩他一人,可他依旧坚强活好,穿着不甚合身的朝服向我走来,取走我手中的白绫。 看着他强颜欢笑,我心痛到不行,狠狠将他拥入怀里:“若影......对不起,姑姑只记着自己伤心,全然忘了你的感受。” “姑姑,爹让我好好活着想必也是想让我照顾深宫中无助的姑姑吧,自从我娘归灵以后,我便看出爹对姑姑是最好的,姑姑也是最疼爹和我的。如今爹尽力保全了我,那我也要尽力保护姑姑,不让姑姑受伤。还有,姑姑有所不知,早些年在您被坏人带走之后爹就为我改了名,如今我的名字是刘若林,代表着我们对您的思念。” “姑姑放心,林儿心里是起过誓的,林儿一定会努力成为一个像爹那样真正的男子汉建立功名,姑姑一定要等林儿,林儿日后一定会成为您最坚强的后盾。” 如此坚强又乐观的孩子令我肺腑感动,心底燃起了重生的欲望。那日我险些告诉他其实我是他的亲娘,可他年纪尚小,若日后因紧张我而意气用事,那很容易暴露我们的母子关系,我们是相互依存的唯一彼此,若出事的时候一起沉了那就真的没救了。出于这样的考虑,我摁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决定以姑姑的身份为他谋划未来,今生就为他而活。 我继续在宫中扮演者头脑简单意气用事的淳宛琳,冷眼旁观玉倾城、桂心怡、翼银烟三人来回周旋斗个你死我活。翼银烟虽无心争斗,可玉倾城桂心怡始终不死心再接再厉,然后就是屡试屡败奈她无何,由此我看出了柳月宸娶翼银烟做魔后的好处。 不久桂心怡怀上魔嗣,玉倾城也看出柳月宸对翼银烟动了真情,她开始乱了方寸性情大改。我假意一心依附于她与她同进退,殊不知私底下她身边所有的心腹早就被我收买,任她玩什么花样,哪怕推我出去顶罪,我都能临危不惧。 只是我也多了新的危机,近来桂楚宙开始不能从与我牵手浅吻中得到满足,他心底的火苗蹭蹭往上贼窜,如今竟然还想得到我的人,甚至在前朝针对林儿以此要挟我就范。 看来他对我的滋味念念不忘啊!既然他烈火焚身,那我就给他泼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指头地彻底浇凉!! 我在玉倾城面前多有煽动,常说与桂心怡有关的事情,果然她开始着急了,不仅想策划在百兽林中谋害桂心怡,还想借我的手害桂心怡滑胎,喂食双色鸟食用鸥顶木一事她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以为我会完全不知情。其实她制定计划以后,她身边的心腹就我详细说明了整个计划。我灵机一动,立马制定了我自己的计划。 我刻意在玉倾城安排准备鸟食的兽官面前卖弄风姿,趁其不备将鸟食换成我所准备的浸泡过葫滥草汁液的鸟食,兽官从我这里得了甜头又怕被魔尊知晓会性命不保,因此乖乖地为我闭了嘴,在玉倾城面前对于路上遇见我的事情只字不提。 所以,如我所愿,桂心怡要完了! 看着桂心怡痛不欲生的脸,我高兴得笑开了花。 我与淳家不同心,淳家在我多年的暗中阻挠下再没有高权魔臣,淳家没有日渐昌盛反而逐渐没落,听说刘潇收到我送去写着淳家失势真相的纸条后发了疯;当年那个伤我最深的桂楚宙痛失骨血,日后那些看好桂心怡腹中骨肉的墙头草自然四散;而处置了刘启明的柳月宸自此失去尚未出生的骨肉,虽并非是我刻意而为之,却也算是连带一同得到了惩罚。 今天我终于复仇成功,我儿也终于能过上踏实的日子,不必再受人拿捏。 今日是我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桂楚宙,如今就让你尝一尝我曾经尝过痛失最爱的滋味!少了桂心怡我看你日后还怎么入后宫骚扰我?你大势将逝,相信不用我亲自动手,柳月宸很快就能教你什么叫做“恭顺谦卑”、“以礼待人”。 别以为对手是一弱质女子就能怙势凌弱,须知困兽犹斗! 只是,为何此时我的眼里灌满了粼粼波光? 狂笑一番后我开始头晕,视线也恍若虚惘,心堵成一块挪不走的大石,牢牢压迫着我的气管,鼻腔酸痛难息,只能张嘴一抽一抽贪婪地吸取稀薄的氧气。 不齐整的话语在若有若无的呼吸中嘣了出来:“启明,我终于能给你报仇了,只是这样罪孽深重的我,会不会,配不上你了?” 掏出适才从桂心怡发凉的尸身里取回来的纸条,摊开再看一眼刘若林的笔迹,我将它连同平安符一起伸到烛火灯芯处烧成灰烬。 贴身魔侍淳印芝入内候命,她是我在淳府时最亲近的魔侍。 我在她入内前用力挤掉多余的泪花:“处理得怎么样?” “娘娘放心,安插在紫霓殿的人适才来报,有关刘若林大人的身世,桂妃娘娘只告诉了章绿珠一人,印芝也已经派人把章绿珠处理好了。” “好,让他们尽快把紫霓殿上下每个角落都搜索一遍,以确保桂心怡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喏,印芝这便去办。” 待淳印芝离去,我取下头簪,一头一尾相反旋转,细细取出藏在簪内的一缕细纸。那是刘启明在开展刺杀翼银烟阻止她次日登上魔后之位的计划之前,偷偷托人送入暖沁殿的信,是留给我最后的情书,也是唯一的情书,之前的早就在我看完以后当场烧毁,唯独这一封,我想这辈子我也不会烧了吧。 ——百寸思,千寸苦,万分相许。影儿,若是可以,我将为你奉上魔后宝座,许你一生太平。若是败了,你也别为我复仇,会有宠林替我守护你。我不后悔,爱你。 烛火在我眼前定定地燃,它模糊的轮廓渐渐幻化成人形,一张我思念至骨髓深处的脸正忧郁地看我。 启明啊,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这些内心丑陋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哪怕他们会吃我肉喝我血啃得我体无完肤,甚至折磨我一辈子我都无惧,只要能换回你一命,只要你还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若是你活,让我做什么我都情愿...... 启明,我好想跟你一起走。 火光中,回忆着往日那段美好时光中与刘启明的种种恩爱,我将纸条贴在脸蛋上摩挲,仿佛在与情郎情意缠绵。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双唤术之子 本来看魔后娘娘从繁识殿离开后心情不好,眉目一直扭成一团难舍难分,我才会谈及桂妃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没曾想娘娘一时兴起说要去紫霓殿,来见桂妃自然不是什么大碍,只是,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江引希才接住翼银烟的身体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唇齿打结,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楞是发不出来。 映入江引希眼中的,是一如既往明华雍贵的寝殿,此时早已点上宫灯,随开了门的夜风摇曳着灯芯上拉得很长的烛火,殿内照明明暗交替,在暗下来之前,桂心怡的床榻上所看到的景象惊人地印在江引希的眼眸上挥之不去。 榻上,躺着一动不动无比扭曲的诡异身姿以及填满她整个视野的,一片殷红。 江引希脸色难看,抽着痉挛的脸身躯不自觉后倾,仿佛以为这就能远离殿内厚重的血腥味。然而,远处的人是死是活江引希不能分清,此时她也顾不上桂心怡的死活。 她单手环住晕过去的翼银烟,用另外一只手施法为翼银烟注入真气。然而她的气不仅不起作用,相反还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硬生生反弹打回她身上。 顾不得剧烈咳嗽引起的不适,江引希轻拍翼银烟的脸想将她唤醒,无果。 正当她准备大叫前院的人去请药医,殿门外飘入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给本尊闪开!” 门外虽然还没见人影,可震慑心魂的声音率先袭入,头皮一麻,出于内心深处对魔尊的信任,江引希顺从地松开自己的手。上一刻才将手抽走,下一刻柳月宸的身影就萌现在翼银烟身侧,稳妥把翼银烟环入自己怀里,呵护细致地抱起。 嗅了嗅空气中夹杂的恶臭,柳月宸皱紧朗目看向床榻方向,身躯顿住了一阵,他重新怜惜看怀中的翼银烟,很快又回头扫向江引希。 江引希会意领命:“奴婢这便请药医到媛凤殿!” 等翼银烟的人都跟着她回到媛凤殿去,柳月宸重返紫霓殿,殿内的何忠芪稍作检查,就起身走到柳月宸身边俯首:“是葫滥草。” 见柳月宸不说话,何忠芪说出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之前臣曾为桂妃娘娘把过一次脉象,娘娘的骨肉好像并没有唤术气息更是热体体质,与魔尊您截然不同。” “嗯,是的。” 嗯?是的?? 何忠芪明白了:“好,稍后臣会将桂妃娘娘的尸身做些不着痕迹的处理,处理以后外人应该就看不出娘娘归灵的真实原因,她腹中骨血早就被毒药化成了毒脓,日后也没有谁能追究骨肉缘由了。” 言简意赅,不带丝毫色彩,柳月宸说:“很好。” 见魔尊大人眼神复杂,好像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何忠芪没有多问,朝他下礼就退出了殿外。 等何忠芪离开,柳月宸绷紧了脸,扬扬洒洒挥袖闭门。在桂心怡床边挡住所有光线的暗角处,有一个比夜色还深的人影微微动了动,环胸的姿势没有变化,只是那双闭合的眼眸终于撑开一刀凌冽的果决眼风,在深不见底的黑夜措不及防之时切出一道寒凉的裂缝,那厚厚双眼皮下深藏的乖戾不羁的眼神跟柳月宸如出一辙。 他要是不睁眼,说不定没有一人能看出来那个不受关注的犄角旮旯处一直藏着一个人。 “那日在香斓殿,本尊一时气愤,险些在玉倾城面前说漏嘴,说出桂心怡腹中骨肉不属于本尊的真相。” 虽然柳月宸不介意伪造暧昧风月以玩弄宫妃的情感,在众妃之间游刃有余,但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不曾对宫妃展示过完整的自己,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庸俗趋利的女子不配得到他。 然而,就桂心怡最可恶!居然敢喂他喝药,还熄了灯火穿了与翼银烟常穿的寝衣极其相似的衣衫,趁他迷糊浸幻的时候一直勾引他心底的火苗。 她的确是得逞了,她将他的心绪撩拨得比暴风雪还要狠烈还要狂暴,只是在她快要主动走进他的世界之前,他还是及时拾起一丁点理智,洞悉她鬼魅的阴谋后攥紧险些要松开的衣衫将匍匐在他身上的桂心怡怒斥推远。 然后,一个柳月宸极其信任的人及时现身为柳月宸解困,在漆黑夜里他主动和柳月宸偷龙转凤,然后就是柳月宸倾身翻下床底,在床下静听着桂心怡误以为柳月宸因为愤怒从而卸了火,再话及翼银烟的安危后,她重新耐心地撩拨着“柳月宸”再次兴奋,得到了“柳月宸”。 即便是如此,可珍藏了十五万年的火种还是在那晚旁听到要命的动静下将柳月宸折磨至疼,最终扭曲得不成人形的他还是没有忍住,憋屈认命地自行解决了自身问题。 要不是柳月宸心有顾虑,要不是担心翼银烟,还有当时桂楚宙手下的兵马中好几位主将都有被调动的痕迹,颇有私下较劲以作胁迫的意味,柳月宸才不舍得牺牲他为自己脱困,那晚过后他更不会让桂心怡活着,更不会让她平安怀胎这么久!说不定那时他就一刀穿刺过去! 被女人愚弄成这样,这是柳月宸第一次,也是他恨不能言的一次耻辱!是比玉倾城所给的还要恶心的耻辱!所以要是有适当的时机,桂心怡必须要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能令他息怒! 当然,让桂心怡能够平安怀胎,还是因为这里面掺杂着一份亏欠,柳月宸欠他一个人情,所以他还是努力把桂心怡的骨肉当成是自己的骨肉来看待,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所以不管柳月宸想对桂心怡如何报复,只要她腹中骨肉还没诞下,他还是要忍着的。 要是桂心怡不作死,他乐意将她腹中骨肉当成亲生骨肉抚养成人,反正替别人养儿子的事情他做过不少,他又不是养不起。 “抱歉了,的确是本尊暗中谋划,这才导致你的骨肉归灵。之前本尊看在他是你骨肉的份上,本真想将他当成自己孩儿对待,然而桂心怡没有丝毫收敛,虽她不知真正与她同房的是你,她却依旧只将孩子当作是筹码利用,还企图嫁祸给魔后,可见在这样歹毒的为娘手中日后也养不出正经的孩子来。索性,本尊也只好替你下手了。” 暗处的他转过脸来看柳月宸,眼神不变,在那终于抓住了极其轻微光线的侧脸轮廓下划出一道跟柳月宸的脸几乎一样的黑弧:“原本也不过是为了替你挡灾才有的祸害。我等冷血,情爱之事在心里是不可能掀起任何波澜。你后宫里的血统已经够乱,我就别再掺和一腿了。” 柳月宸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轻叹一声:“真不怪?” “这正是求之不得的。”暗处的他闭上了眼,端正自己靠床的腰杆准备重归黑暗。 “她的尸身要不要交给你?” 他人已经消失,只在柳月宸耳窝边传入一句暗语:“不是我妻,不必同穴。” 第二百九十三章 唯一的正统魔嗣 柳月宸守在翼银烟身边,本想招许辛婉打水入内,然招来的却是一个眼生的魔侍。 魔侍端着热水不慌不忙来到柳月宸身侧,细声喊一句“魔尊万安”后就主动伸手去掏盆子里已经泡好的软帕扭干,没有看到柳月宸伸手想取的动作,还有他眼中闪过的奇异眼神。 柳月宸收回了手,不动声色下把玩拇指上的柳矿扳指,若有似无地盯着扳指上折射的光芒。 魔侍低头示意后就跪在翼银烟床榻边,用暖帕替翼银烟擦了擦脸,又慢慢擦着她脖颈处的微汗,然后擦向放在被褥外她的纤指上,再撩高她衣袖,擦向她手腕...... 柳月宸眼神一定,如惊雷般抓住了仍想在翼银烟手边游走的魔侍的手! 魔侍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浑身一震,而后怯跌了身,朝柳月宸方向挪了挪膝盖,跪他:“魔尊大人饶命,平日里都是辛婉主魔侍照顾魔后娘娘,适才她在忙别的事情这才使唤奴婢过来替她端水给魔后娘娘......奴奴婢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还请魔尊大人明示。” 照顾翼银烟他一向亲力亲为,这个魔侍要真是许辛婉派来帮忙的,她定会交代清楚柳月宸的习惯,断不可能擅作主张替他照顾翼银烟。 更何况许辛婉视他为唯一主子,她不可能推托任何一个他所传达的命令。 柳月宸眼神一踢,甩开那来路不明魔侍的手,不想她再靠近翼银烟半分:“算了,替本尊叫媛凤殿外守门的卢青志叫来。” 魔侍喜不自胜,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只朝柳月宸行大礼:“喏,奴婢这就去!” 卢青志得令,立即赶到柳月宸跟前,他一个眼神,卢青志关好门之后才走到他身边。 等卢青志靠近,柳月宸伸手捂住翼银烟耳朵,暗输唤术的同时,沉声道:“你还记得适才叫你入殿的女子吗?” 卢青志一愣,点头。 “她适才已经探过魔后命脉,应该是知道魔后的身体情况了。” 卢青志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媛凤殿臣已经清扫过一遍,不应该......” 柳月宸出声打断:“可是他就是做到了,他的人跟他本人一样狡猾。青志,你还是疏忽了。” 卢青志行大礼:“臣知罪,恳请魔尊责罚。” 那句“杀无赦”正要出口,柳月宸还是收了收:“你跟着她的踪迹,等确定她的主子后再动手。” 卢青志领命,却也颇有顾虑,手中的宝剑悄悄握紧:“只是魔尊,这件事始终瞒不住的。她不说,宫里的消息也压不了许久的。” “本尊知道,只是瞒得一日是一日,”见翼银烟轻浅皱了皱眉,柳月宸把手捂得更紧,声音更低,“身边的狐狸不仅奸狡而且还太多,本尊必须要确保她平安,无论是哪方面的平安。” 柳月宸眼底的柔情软得都能化出水来,跪地的卢青志侧头窥视他脸上的变幻,轻叹。 柳亿良的命令他真可以对抗吗?最开始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娶的魔后?如今眼看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夺,结果他却展露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不带丝毫喜色还一脸阴郁,就像大祸临头那样紧张。 卢青志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争夺石巨人地界的过程,不过他也估计得出来,魔尊大人当时面临敌人的表情恐怕也没有此时的难看。 哎,柳月宸啊柳月宸,你这次还真是赔了自个又折兵。 不满的眼神切了过来,卢青志赶紧收好还在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表情,低下脑袋讪讪退场。 红,无止境的红...... 翼银烟猛然惊醒,睁眼的瞬间只看到床榻上随风轻摇的帷幔,软软的波纹看着舒服,很令人松身弛神。 察觉她细微的动静,柳月宸走到床沿坐下,自然就握上她的纤指:“看来烟儿真的很爱看书,药医来给你看诊本尊问过辛婉才知,前天你看得入迷竟然连午膳都忘记吃,今日又是如此,烟儿这是要本尊牵肠挂肚无心前朝?再有下次,本尊就不等魔后允许直接惩罚引希辛婉,以儆效尤。” 翼银烟没有直视他,出了神地看着寝殿木木回话:“烟儿知错了。”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看书这件事上,更不在吃饭的问题上。 眼眸一动,他附下身撑肘近距离看她,轻柔地摸她的脸:“没事了,不用怕,本尊已派人妥当处理桂心怡的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将她照顾得够好,稀世之毒解不了是常有的事,这是她的命。” 一针见血道破她心底的忧思,她眼眶一热,微红的眼眸很快就湿润了:“为何会这么狠毒?她还怀有孩子的,药医不是已经知道是什么毒配了解药吗?这样也救不了她吗?” 柳月宸眨了眨眼,反问:“她曾经诬陷你害你,你也曾经因她而受伤,难道心里对她就没有过一丝怨恨?” 翼银烟眼神一暗,随即明亮:“她的确不止一次伤我,我确实有难过也讨厌这样的勾心斗角。只是,她虽想害我我却无心伤她,她有害我的理由,我也有保持自我不愿沦陷成她那样的坚持。” 其实翼银烟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坚持算不算愚钝,有的时候她自己也烦了自己烂好人,她其实生气,她其实在乎别人伤害她,只是,她又不愿不善良。这该死的善良日后也不知会不会害惨自己。 其实说到底,她在乎的还是桂心怡怀了柳月宸的孩子,她想爱屋及乌,哪怕是带点不满的爱屋及乌。终究还是眼前这花心男人的罪。 哎。她怎么这么不争气爱上一个本就有一堆莺莺燕燕的男人? “所以,此事与烟儿无关?” 如此他竟然还想怀疑她??她要生气了啊! “当然!这怎么可能!”只是翼银烟又想起些什么,“只是臣妾有些不能相信,为何解药不能解毒?难道是解得不对?难道那毒......” 柳月宸伸指阻止她说出更多。 朗目半闭,长睫的影子滑了下来:“人心的毒是世间最难根除的毒,既不知何时而起,更不知如何能解,可世间因果又有谁能说得清源头?受害者与施害者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一方。如今你对桂心怡仁慈,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没能真正地伤你,若有一日你也被伤得体无完肤,也许那时你也会做出难以置信的选择,哪怕事后你会后悔会忏悔。” 意味深长的话敲醒了翼银烟。的确凡事都不止一面,之前她身陷宫斗当中不也为了反击从而利用了事和人使了手段?毋庸置疑的是,虽然她是为了自保却也无形中伤了他人。每个人都有出手的理由,她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是与世无争干干净净的,毕竟自私是人的天性,若不为自己,那人生又是为谁而谋? 只是她相信自己不会做到这一步,她觉得自己不会如柳月宸所说那样,丧失理智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不久以后,翼银烟亲身证明,凡是动情的人皆会有丧尽理智意气用事的狠劲,那股发狠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或许她本人根本无法预计,更不可能意识到一旦做下了这样的决心,所有的平静轨迹都会被打破彻底,天地也跟着颠覆,甚至四分五裂。 震怒之下性命也变得一文不值,成了最轻易被抛弃的,最无情被辜负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魔后由本尊照顾足矣 嘴上说得轻巧,心境也表示大度超然,可翼银烟眼前这个佯装若无其事的男人,却把自己阴晴不定的脸浅浅藏在背光的阴影中,并在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似乎并不打算向她诉说。 翼银烟找到莹东草了。 此时她想起了《百草医》上卷中对莹东草的解析:莹东草,根短叶长,叶面翠绿叶背呈深紫色,无毒,草汁中存在一种抑制血肉生长速度的霉菌,若生灵有创口,服下莹东草则难以愈合,康复延缓。 何忠芪那日在皓羽殿曾经说柳月宸服用过莹东丹,这个莹东丹会不会就是用莹东草做的?若真如此,柳月宸为何要抑制身上的箭伤愈合?出发去石界之前,何忠芪曾叮嘱他少动休养半月箭伤方能愈合,当时她看箭伤的深度觉得还不至于要这么久才能好,如今药医开始嘱咐他进行保养,说明柳月宸已经停止服用莹东丹。 所以后来他的伤才会这么快就好了?也由此说明,药医一开始就知道柳月宸在吃抑制伤口愈合的药? 吃莹东丹目的是什么,是因为想得到石巨人地界吗?他是受了伤再图谋吃下莹东丹,以此在雨扇舞面前假意示弱谋得进击时机,还是一开始就计划着带伤去石巨人地界? 思路越飘越复杂乱成一团,她的心开始重重地跳。这么大的一盘棋,自己在其中到底是充当怎样的角色?她害怕知道真相,可她又好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也许摊开说白了她反而能坦然面对。 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个清楚,她伸手反摸他冰冷的脸,恰巧对上了他无意间走了神的眼眸,眼中的光流动得很慢,带着忧郁的沉闷不甚欢愉。 他很难过?是因为桂心怡和她腹中骨肉吗? 将千言万语咽下,翼银烟凑前对他的眼眸浅浅一吻,将他的神智拉回:“月宸,你虽说不爱桂心怡也对这个孩儿不甚关心,可你心底还是在乎他的是吗?如今失去了他,你是不是也很难过?”她拨开他的外衣从内环上他的腰,轻轻将他搂下,送入自己怀里。 罢了,看他这样难受,她那一丁点想要发难的小脾气顿时显得小家子气。 若是该说,若是他想说,终有一日他会向她解释的。 柳月宸为之动容,感激地伸手回抱,很快又抬起头,浅笑着说:“烟儿,本尊很重,这样会压到你的。” 她笑他欲拒还迎的姿态:“一小会没关系的。” 他的眼神才刚要亮起一丝光亮,却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急速地一沉再沉,如海的眼眸里,有一块无比沉重的大石正以极快的速度无止境下坠,很快沉到最底下重重跌落埋在海底的砂石里,海底顿扬一片迷雾般难散的混沌沙土,搅得原本清澈的碧水混浊不定。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去石界的那几天,他明明吩咐好许辛婉务必将避子汤准备好给翼银烟服用,然而顾着夺取石巨人地界,他竟然忘记许辛婉这次并没有跟去石巨人王宫陪同服侍。 她终究还是要踏入自己设好的圈套,成为被虎视眈眈的猎物,哪怕他不舍得,其他原本同行的人未必也能如他一般动恻隐之心肯放手。 等苦涩无比的笑意被柳月宸努力修葺变成一个柔软好看的弧度,他拉松她的手,正面看她。 他的眼里重新化作一股被骄阳照射过的暖流将她包围,性感薄唇魅惑高扬朝她的耳根凑了过去:“现在可不行。” 他似乎......很高兴? 翼银烟躲不开耳廓边如热浪般的呼吸,待她反应过来,身躯突然定格,瞠目结舌将他楞楞推开,面若桃色:“什么?你是说......” 他摒弃杂念,任由本就该因此而欢雀的心情表露出来,弓身,心满意足地将手伸进被子里,安稳放在她小腹之上。 没关系,他可以守住她的,更何况这是他的孩儿,这的确是他的亲骨肉,他也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儿了。 起初翼银烟以为自己刚刚醒来体温偏高,他微凉的掌会让她不适应发抖,没想到,她的身躯自然而然地接受,甚至有迎合而上的冲动,他掌中的唤术被她肆意吸入体内,整副身躯随着腹部处血液流淌着的兴奋变得格外愉悦。 薄唇轻启,他无比动情地提着她下颌,深深一吻:“我们的孩儿天赋异禀乃幻术继承者,他连引希的真气都产生排斥,可见只要为父的呵护。烟儿,你要当娘了,日后莫要胡乱走动,且记得呆在本尊看得见的地方......” 翼银烟瞪圆了眼,高翘的睫毛定定不动:“你说真的?何忠芪来看过臣妾了?”柳月宸点头。 原来这些天隐隐头晕并非是因为吃得不好吃不定时,而是因为,她怀孕了?她有柳月宸的孩子了?! 她莫名感动起来,哭了。她终于都得到这份缘分了! 这娇滴滴的巧泪下得猖狂,柳月宸有些惊讶,没想到翼银烟不带任何征兆就突然哭起来,不由得抽回手忙乱为她擦拭:“烟儿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呢?本尊就守在你身边,要是哪里不舒服别憋闷了自己,告诉本尊,什么事情不满意的都可以跟本尊提。” 翼银烟突然停泪,拉高身上的软被遮掩半张脸,只留着一双含着不甘与怨念的眼眸无辜瞅他:“是不是任何一个宫妃怀上魔嗣后,尊上都这样哄着?上次烟儿看桂妃怀孕的时候,你也是老高兴了......” 没有区别对待,我还当什么魔后娘娘啊?还怀什么孩子啊?那么辛苦。 柳月宸苦笑撑额:“烟儿一定是看错了,你一向知道,本尊对她们只有逢场作戏,从不认真。” 这下她更不愿了:“臣妾怎么知道尊上此时不是逢场作戏?” 眼角抽了抽,柳月宸内心煎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憋了半响,他拾起眼边她幽黑的秀发,假意漫不经心地轻啄她发尖,极其不情愿地开了口:“本尊没有更多的孩儿,本尊只有过一个你,还有你的孩儿。” 第二百九十五章 精力充沛 骗人的吧?两条腿的尊亲满宫跑,柳文毅前不久才到她媛凤殿来讨茶喝,而柳文疆更在刚不久前从赵北音手中收回翼城更是实力能干,她在他眼里就这么傻,随意可哄的吗?? 睁眼说瞎话,小心遭雷劈。翼银烟杠他一眼,一把拽回自己的头发,仿佛不舍得他轻薄,小声嘀咕:“上次去燎原军的路上,文疆尊亲还在我面前示好,一口一个‘母后’地唤,他明明比我还大上五千岁,算年纪的话臣妾都能叫他一声哥哥了!” 嘟高的小嘴比晶莹蜜桃还可口,他不想忍凑前就啄:“那他就算是你哥哥了。” “嗯......啊?”这下轮到翼银烟蒙了。 讨到了糖,他收起薄唇上发甜的笑意,眼里没有丝毫玩笑,认真看她:“柳文疆其实是柳志辉之子。” 翼银烟一怔,傻傻看他:“柳志辉?” 柳月宸顿了顿,竖指默念几声,在寝殿内布下了一层结界。 牵过她的小手安放在自己掌心里,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得把玩:“柳志辉本该是本尊同父异母的尊亲,当年由于魔帝嫌弃他继承唤冰术却天生没有精练唤术的体魄,加上其母妃又是低贱之人,故诞生后就被魔帝秘密送到自己兄弟本尊的三叔柳武雪,也就是当今留魔宗手中寄养,后来以本尊的堂哥身份与本尊交心。” “当年本尊争夺亲魔之位锋芒初露,不少人对本尊虎视眈眈企图将本尊初升的气焰湮灭,有一次受人栽赃,给本尊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说本尊派人谋杀与本尊对立的魔臣。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本尊,本尊也束手无策,只有柳志辉一人信任本尊,危难时没有倒戈相向依旧站在本尊身边支持本尊,最后还主动揽下他人栽赃本尊的罪名替本尊解围。后来为砍去本尊势力,那些贼人竟然将事情扩散越描越黑,因为志辉哥本就不得魔帝欢喜,魔帝听信谗言信了眼前的所谓证据,所以到最后志辉哥不得轻判含冤归灵。” “柳志辉归灵前就有一位未婚妻欧阳皙,当时尚未嫁给他的欧阳皙想纵身百魔川随他而去,幸好本尊留了人从旁看护才知道她想寻短见,她被本尊救下以后,本尊才发现她已经怀上了志辉哥的骨血。柳志辉救了本尊一命,本尊对他自然十分感念,为维护忠贞的堂嫂,所以本尊决定不顾魔臣反对强娶‘罪臣’的未婚妻,将堂嫂欧阳皙纳为魔后,也就是本尊的先魔后。” 之前翼银烟嫁给柳月宸之前也曾听闻他与先魔后鹣鲽情深的爱情故事,如今看来,原来柳月宸是为了报恩,为了维护柳志辉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骨血。 “多年来本尊对堂嫂敬重有加,不曾有分毫僭越,而柳文疆的确有着不错的帝王才思,所以本尊决定,将柳文疆选定为亲魔人选,日后待本尊退位,便由他来当这魔界至尊,这既是顺理成章的事,亦是本尊当初在堂嫂归灵之前亲口许下过的承诺。所以日后,本尊只能让柳文疆继承亲魔之位,这点也想让魔后明白,日后若你诞下的是尊亲而不是尊仪,别怪怨本尊没让他继承魔尊之位。这个秘密,魔后也请囤在这张放肆的嘴巴里,就连李芸生也不许说,知道吗?” 说完,他示威性竖了竖长眉,掐了她水润的红唇以作警告。 翼银烟耸了耸鼻,努嘴甩开他得瑟的手:“不说就不说,臣妾本就没有贪念,日后不管孩儿是男是女,都是臣妾的心肝宝贝,不登尊位才好,省得臣妾整日为他提心吊胆,防这防那的。” 柳月宸被甩的手这回掐向她的脸:“魔后真乖。” 看他嬉皮笑脸完全没有后话的意思,翼银烟揣测到这个鬼男人的心思,眯眯眼就抓他耳朵,以攻为守:“我就知道!尊上别想转移话题,还有呢!” 他昂首躲着,一边捕捉她的手:“还有什么?” 翼银烟不依不饶:“还有玉妃和桂妃的孩子呢?这两个总不会是什么亲哥儿子远亲侄子吧?!!” 柳月宸陷入了迷之沉默。玉倾城的孩子自然不是他的,是那晚玉倾城算错了时辰,自行服下催情药膳后不小心撞入某魔卫怀里从而种下的冤孽。当时为保玉倾城清誉,他陪守香斓殿一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后来玉倾城心情崩溃自行摔碎了避子汤也忘记补喝一碗,然后才有了柳文毅,所以,这当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桂心怡的孩子,那更是为保住翼银烟性命才落入贼人陷阱,最后也牺牲了他人的清白...... 然而这些隐秘的缘由他都不能说出口!这世间上有哪个男人愿意自行说出头顶一片绿油油的道理? 说了可能她都不信。 见他犹豫,翼银烟鼻子都开始发酸,口吻嫌弃:“怎么样,掰不过去了吧?”其实她已经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桂心怡都已经归灵,她腹中骨肉自然也...... 是啊,如今她又提及桂心怡一事,柳月宸此时落寞黯淡的神情是不是因为这伤心事? 正当她怪自己胡乱吃醋,还懊恼想着要不要哄回去,但见他涨红着脸,讪讪道:“那是她们对本尊用强,跟本尊无关。” 她就知道!骗人的鬼男人的嘴!!本以为他是在伤神,结果人家并没有想不开心的事,反而是在绞尽脑汁编着天花乱坠的敷衍砌词,巧舌如簧。 见他意有所指地瞄过来,翼银烟白眼气绝,加大双手捏他耳垂的力度,忿忿道:“尊上这是什么眼神?臣妾可没有对你用强的!” 他不觉得痛,反而压下身,得意一笑:“那是本尊对你用强了。” “......” “烟儿,本尊饿了,你不饿吗?” 见他滚着喉,满眼闪光,嘴角含欲地将她从头审视到脚,很快就得寸进尺地把脸凑过来,耳鬓交磨。翼银烟一哆嗦,使劲推开这粘人的魔尊,隔着被子的一举一动反而更能令被子内层不断磨蹭她的肌肤,很快就要发红。 他不已经知道她有身孕了吗,怎么还要乱来?跟她说饿干嘛,再饿她也给不了啊。 “烟儿,本尊做到了。三妃咎由自取各有各的报应,她们自此再不能与你争宠,分不得本尊一丝怜爱,连一点眼神都无法从你身上抢走。从此,本尊便是你的一心人,与你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的确是她的心愿,他心有灵犀,堂堂魔界至尊如此许诺,应该就是往后也不会再纳宫妃的意思是不是? 好吧,见你这么乖,那我就勉为其难派点糖,稍微满足一下你? 她正准备投桃报李怯生生嘟嘴,柳月宸行径浮夸,猛地出力大掀她软被,掀被子的风扑了她一身,就像精光开尽一劈尽照过来! 柳月宸弹了弹她惊吓的白额:“走!魔后陪本尊用膳。顾着跟你胡闹,本尊都忘记用晚膳了。” “......” 翼银烟以为自己的脑回路已经被某人带坏…… 原来他是真饿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长辈来了 与翼银烟一同吃了晚膳,柳月宸将她哄睡后到银燕园漫步。他满腹心事步伐沉重,无聊之际取下扳指举高,从扳指中窥视圆月。 月依旧圆亮,只是多了从柳矿上折射出来的幽幽光晕,烘衬着高挂明月散发着不知名的奇异色泽,比直接观赏时更多了份神秘幽清,就像是一种不寻常的奇观异景。 不久,卢青志与何忠芪一同来了。 柳月宸没有看他们俩:“查清楚了吗?” 卢青志答:“双色鸟的鸟食已经被人倒掉,或者是因为处理得匆忙,也或者是凑巧粗心,臣发现有少量残余的碎末,于是就拿给了药王,药王验过确定里面有葫滥草的成分。”何忠芪从旁点头。 柳月宸收回扳指,重新戴上,还用衣袖将它擦亮:“紫霓殿呢?” 卢青志答:“臣已经将整个紫霓殿上下搜查数遍,都没有其他的发现,此外,臣盘问了整个紫霓殿,都说今日没有外人入内拜访,也不见有除殿内魔侍外的身影入内。不过有一处奇怪,就是与魔后娘娘同时发现桂心怡尸首的那位魔侍章绿珠,她原本是桂心怡的贴身魔侍,自从吓晕过去后就再也没有醒来,适才已经让药王查看,确定她早就归灵无药可救,是被毒蛇咬的。” 缄默数秒,柳月宸不怒反笑:“很漂亮,干得不错!” 卢青志何忠芪二人面面相觑,何忠芪没忍住想开口,却被卢青志拉住。 柳月宸闭上眼,说:“忠芪,本尊准许你另辟一个新的密室专门放置天下毒物,近来除了调理魔后的身子,你不必再为任何人看诊,只需专心研究药理,制作对应解药即可。得空本尊亦会来与你共同研究参详。” 魔后有了身孕,魔尊却让我研究毒物?何忠芪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深意,一点头应下旨令便回药王殿。 卢青志陪同站了许久,见柳月宸终于有行动的举止,问:“魔尊是要回媛凤殿吗?” 柳月宸戏谑看他一眼后,抬起了脚步前行:“你明知本尊心中所想,就不必刻意试探。走吧,去香斓殿,见玉倾城。” 寝殿内酒香阵阵,柳月宸未踏入便已闻到。 淳宛琳不急不慢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许久才把醉醺醺的脸转了过去,回眸含笑:“尊上来了。” 他走到她身旁,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挪开酒杯:“宛琳,多饮伤身。” 淳宛琳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醉态的身躯软糯无力,举手投足慢条斯理,看着站在身旁的柳月宸许久,她又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半,再扭着灵蛇般软滑的腰靠前将他抱住,谈吐溢香:“尊上不是对宛琳软禁了吗,怎么还会来看宛琳?” 他没有挣脱,只是站着任由她醉态无骨的手在自己后背上痴迷游走:“有些话,本尊想当着你面说。” 她的手停了下来,眼神一收,笑容逐渐放下。 “宛琳。”这声昵唤听着十分亲切,也十分遗憾。 “本尊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爱刘启明,从他归灵后你的性情就开始发生变化,不仅没有了从前的唯唯诺诺敢对本尊打主意,近来还变得张牙舞爪锋芒毕露,都敢动本尊的魔嗣了。” 淳宛琳眼眸一撑高,很快又弯弯压下:“尊上真是会说笑,舅舅是宛琳的亲人,宛琳当然喜爱,何况他是我娘最喜爱的哥哥,他不在了我娘伤心,我不得更伤心吗?” 柳月宸问:“你信本尊吗?” 她的手收紧又轻轻松开:“当然,尊上是宛琳的夫君,是宛琳的.......” “如果本尊告诉你,刘启明是为了本尊的大业自愿归灵呢?” 淳宛琳心头一紧。 察觉她的身躯有了变化,柳月宸惋惜地说:“他是本尊最看好最尊敬的魔圣,此次他获罪,对外公开的罪名是可以将他满门抄斩的,可本尊仍旧愿意满足他心愿留下刘若林继承刘魔圣一职。本尊感念他曾经对魔界的付出。” 淳宛琳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柳月宸的衣衫,强行压制着今日心里好不容易平息的浪潮,怯怯地笑说:“尊上,今日能不能不说伤心事了?......宛琳累了。” 安静片刻,柳月宸还是开口了:“你可知桂妃中毒身亡之事?适才本尊去见了玉妃,玉妃用鸥顶木喂食双色鸟‘罪证确凿’,为给世人给桂家一个交待,明日本尊便会下达指令,玉妃将受八十大板酷刑,终身禁足于香斓殿以作惩戒,其子柳文毅的孝心天地可鉴,自愿伴母长守香斓殿,不再插足前朝政事。” 听完他的话,淳宛琳波澜不惊,半眯着眼喃喃自语:“桂妹妹好可怜......” “本尊一向知道你聪慧,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普通女子,想必你做事之前一定是思虑周全再三考虑后,才下的决定。如今桂心怡归灵一事已告一段落,桂家痛失左膀右臂,他身边的势力很快就作鸟兽散;本尊也痛失妻儿,三妃里折损二妃,唯剩你一妃。希望宛琳能心疼本尊,放下心魔不再与本尊作对。” “唉。近来青志替本尊在私下跟着多有动作的桂妃,本尊才终于看明白,你确实是个可怜人。所以本尊不会褫夺你妃位,也不再对你做任何处置,你荣宠依旧,只是从今往后,本尊只希望你能远离魔后。下毒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日后也别想着用了,很快本尊就会将天下毒物的解毒之策研制出来为魔后和她腹中魔嗣保驾护航,从此你也不必再多费心神去‘关照’魔后,魔后有本尊一人照顾足矣。” 淳宛琳刚要松手抬头看柳月宸,却被他按住软背,身躯贴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冤冤相报,你心里必须明白,不管你怎么做你所在乎的人都不会回来了。若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心意,那就好好活着,丢弃仇恨为你自己而活,若你要变成第二个淳国秋妄动本尊的魔后,那本尊必当会变成第二个淳丽影来找你,只是按照本尊的能力,届时你恐怕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一个令她极其厌弃的名字,还有一个许久未曾被人所提的粗名,淳宛琳在不安地细微挪动,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眼神如酒杯里还没喝完的残酒晃荡着微光:“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尊上当真不怪我吗?” “同样的话不要让本尊重复一遍。” 说完了,他就把她的手抽走,也没看她转身离开。 “尊上你变了。” 淳宛琳摇晃着半醉的身子赤足站起,丝毫不察觉地面冰凉,“以前的你只会权衡利益,这次我做出这么大动静,若是换做过往我也这么不知收敛,您一定不管任何缘由,一定都不会放过我。如今我身后的淳家衰败刘家也如同虚设无权无势,要除掉我根本不费一点力气......” “是因为翼银烟?您爱上她您动真情了,所以您变了?变得不比以前无情了。” 听完她的话,柳月宸才渐渐走远:“本尊权当为魔后将要出生的孩儿积福。” 淳宛琳媚唇滑开,正好接住盈盈热泪,摇摆不停的身子像一叶无所归依的孤舟,在辽阔天地间不知是从哪来,该往哪去。 启明,他让我活着,他居然放过我让我苟活?只是如今活着,呵,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还有林儿对,还有我们的林儿,我还要为了我们的林儿好好活......只是,现在我为了复仇,早已经失去所有重新振作的机会,恐怕日后再也帮衬不了林儿了。 终究你劝我别复仇,我还是没听你的。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应尽的责任 自从翼银烟怀了身孕,柳月宸忙于政事未能及时现身,于是就天天派人来骚扰她,所以结果就是,翼银烟有点不高兴,李芸生恨不高兴,许辛婉有点高兴,卢青志非常高兴。 一大早,卢青志过来媛凤殿,叫来了李芸生:“魔尊大人忙于政务,所以托我过来把东西交待于你。这是魔尊从龙族的伏龙湖中提炼的聚晨露,请芸生公主务必让魔后娘娘在每日早膳前服下一碗,这对提升娘娘的精神力十分有效。” 李芸生懵,晃了晃装着聚晨露的圆瓷瓶:“每日?这一点应该只够今天用吧?” 卢青志:“对,这是今天的,以后每天我都会带新的聚晨露来给你。” 李芸生一额暴汗:“每日?魔尊是打算在龙族伏龙湖长住,然后每日都让你千里奔波送来这聚晨露??” 卢青志:“魔尊有雨晶石,只需一眨眼功夫便能抵达伏龙湖再折返,你不用替他操心。” 李芸生:“......”谁操心他,她只是郁闷是不是日后每天都不能睡大觉而已。 好像也不用郁闷,因为事实好像真是如此! 次日,卢青志又来了,李芸生耷拉着朦胧睡颜,不情愿地揉眼到前院去:“聚晨露日后你交给灶房就好了,不用日日天未亮就派人拉本公主起床亲自交给本公主的!” 卢青志看着李芸生连睡衣没换,鞋后跟还踩在脚底没套好就带着一身没醒的细胞摇摇晃晃出来见他,忍着没笑出声,不小心又多瞧了两眼。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傻芸生有些可爱? 他将手中之物堆到李芸生怀里:“不行,魔尊大人说了,魔后娘娘的一切饮食必须经你手,交给他人他不放心。” 李芸生猛然抱住一大包不知是什么的物件,突然下坠的重量和冰凉触感一下就把她震醒:“嗯?......然后,除了聚晨露,还有什么?” 卢青志:“这是鲛人族中空气稀薄的明天峰峰顶处特有的子侯莉,记得摘取花心处最嫩的花瓣用于给魔后娘娘泡茶缓解孕吐;还有里面的甸奇是在蛇族的沼泽地里最深处挖的,必须切成小片隔水蒸至全熟然后浇上蜜糖才给魔后娘娘吃,甸奇非常有营养,只要用下这甸奇,那娘娘的饮食便能随她自己心意,不用再有所忌讳,娘娘平日里爱吃的那些河鲜以及甜食都能敞开了吃,不必跟寻常人那样忌口。” 世人都对沼泽沙坑避而远之,生怕一个失足就踩进去再也出不来当场咽气,唯独这魔尊居然这么逆天非要潜至最深处挖这世人都不可能挖到的甸奇。 李芸生扁嘴眯眼:“魔尊大人真是精力充沛,一大早就满世界地跑。” 卢青志嗤笑一声,看着李芸生刻意半张的嫌弃眼神,欣赏那眼角处残余泪莹里的未醒梦星:“是吗?你不觉得,或者我比魔尊大人更精力充沛些?怎么这么看我?我可是每日都跑来给你家娘娘送东西的,劳苦功高的还有我。” 看着李芸生一脸茫然望自己,卢青志才发觉自己变得不正经了。魔尊大人的影响力太强大,他日日看着魔尊调撩魔后,竟然也无意中学去了一招半式。 也亏得这傻丫头不懂情事,看她这表情,应该是没有领会到其中含意。 卢青志撤回自己无意中撑墙挨近李芸生的手,非常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睛溜到别处随便转转:“啊太阳都升起来了!行了你去做事吧,我回去复命了。”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卢青志可谓追着一路捂耳朵狂奔的李芸生跑:“芸生,这是我经过人族的时候......” 李芸生似乎十分嫌烦,本来就够大的水灵灵圆眸如今还多了一圈黑晕,虽说显得更大,却也藏着不浅的怒怨。 她频频回头,用那哀怨的黑光狂怼锲而不舍拎着个包裹追来的卢青志:“你是老太公吗这么能唠叨?别在我耳边叨叨了!同样的话同样的叮嘱这几天我听了不下数十遍,早上叨叨中午叨叨晚上也来叨叨!我又不蠢怎么可能记不住?要是魔尊大人再从这个世界的哪个犄角旮旯寻到什么奇珍异宝,那你就详细备注在纸条,然后连同东西一起交给我不就成了?!夜里也来缠人不让人睡觉你还有理了?” 卢青志有些抓狂,不顾李芸生那没完没了的抱怨,着急去追:“不是啊!这是我带给你的!我给你,是你的!” 端着为翼银烟准备夜宵的许辛婉经过前院,身边嗖地就掠过李芸生灵活闪躲的巧影,随后又一飘逸潇洒的消瘦高影等同跟去,耳旁偏偏正好捕捉到那句不让人睡觉的话尾,不由得瞪大了原本不大的小眼睛,频频回头看那一男一女你追我赶好有情趣的身影。 卢青志好像还说什么我是你的...... 呵呵,想不到这卢青志这么神速,居然跟李芸生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怪不得芸生公主这几日天天说都睡不好还直喊腰酸背痛。这样也好,省得魔尊大人再背着与卢青志那点不三不四的流言蜚语,最起码搞定了卢青志,魔尊大人也能得个专情的好名声。 许辛婉默默钻到寝殿去,打算将整个前院都留给李芸生卢青志他们好打情骂俏:芸生公主好样的!加油! 然后几天后的大早,卢青志居然没来,而比卢青志来得早的也不是柳月宸,而是柳武雪。这下李芸生喜滋滋了,只要不是卢青志那就都好说。 然翼银烟身躯一跳惊出了魂,抹红唇抹到一半的手指刺啦一下走了型划进了自家幽深的鼻孔里,好不气派!幸亏李芸生顾着窃喜走神没看到这么姹紫嫣红的瞬间,只是看到手忙脚乱在修容的翼银烟。 没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柳武雪会突然驾临媛凤殿,而且还是这么早?幸好今日她约了莫萱儿一同逛园子晒晨光,这才早些起床准备去如媚殿赴约,否则此时她定在蒙头大睡云里雾里,说不定那时的场面比现在更凌乱。 柳武雪他是柳月宸的亲叔叔,理应也是翼银烟的长辈,她也要跟着喊一声叔叔才是,他要来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柳家长辈极少到媛凤殿里凑热闹,今日是吹了哪股子歪风了? “哎呀快来不及改了,芸生别顾着发傻快帮帮本宫呀!” 怕柳武雪等不及,翼银烟连忙赶到前殿去跟长辈行礼,是该叫三叔,还是魔宗? 她把头低下,决定要恭顺些,好像个晚辈模样:“魔宗大人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 魔后想改嫁 柳武雪依旧穿着议政朝服,可见他才刚下了朝就过来了。他脸色和悦慈眉善目,并没有想要为难人的意思,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容上也挂有十分难得的笑意,朝翼银烟也行个浅礼:“魔后多礼了,臣虽算作娘娘的长辈,却也是魔尊的臣子,您贵为魔后,大可不必朝我行礼。” 见柳武雪颇有伸手来请起的意思,翼银烟为难一退,把头低了又低:“您见外了,您是本宫的长辈,自然受得起本宫的礼,本宫也该厚礼相待才是。” 柳武雪非常赞赏地点头,往前一步还是想拉起翼银烟,怕被其他人听见那样压低了声地说:“好很好,魔后娘娘贤良淑德恭顺上亲,能得这样的好儿媳替魔尊诞下继承血统的魔嗣是我们柳氏一族的福分啊!礼简浅行过就可以了,娘娘您不必与臣过分生疏,快些起来别累着咯。” 柳月宸一向倚重位高权重的柳武雪,他需要柳武雪的全力支持,自然对柳武雪这位三叔没有任何隐瞒,所以柳武雪是十分清楚宫中各尊亲的真实身份的。前些天柳月宸亲口告诉柳武雪魔后怀有魔嗣一事,柳武雪为柳月宸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正统血脉而高兴得合不拢嘴,所以今日才忍不住想要过来探看翼银烟。 当然他也收到柳月宸的命令,对外会将翼银烟怀有魔嗣一事守口如瓶。 翼银烟无法推却,只好勾起微窘的嘴角,努力让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些。 如今靠得算近,柳武雪终于看清翼银烟今日的面容,但见她神情典雅大方,眉眼的妆容浓淡得宜,脸上的胭脂虽多涂抹了些,不过整张脸略微染红的妆容倒也适合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那娇丽的红唇始终格外惹人注目,唇形之上红光大放甚至丰腴饱满到一种非正常状态,似在不久前才受过外力的强行蹂躏从而润泽异常。 柳武雪嘴角不经意一抽,眼神从翼银烟身上抬射到她寝殿方向去,瞬息变得细而尖锐。 好啊!原来如此! 看来这些天那位放肆的魔尊大人之所以会在朝堂之上公然露出一副精神不振的懒散姿态,全然是因为他日日眷恋这魔后娘娘的温香软榻呐?怪不得今日更是连早朝都不肯来,原来是被温柔乡泄走了七尺男子汉本该顶天立地的豪情壮志,在媛凤殿里偷偷躲着日夜偷香窃玉流连忘返呐! 这么一顿幻想过后,柳武雪很快板硬着脸抽回那食古不化的僵老胳膊,收起眼里对翼银烟的赞赏之光,郁色满上。 发现自从柳武雪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后,他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缝切换,刚刚看着还十分亲和的慈祥目光此时已渐渐发凉,翼银烟心中咯噔掉下一块。 完了,今日她妆前失态,刚刚为着急擦走鼻子上的猎艳唇脂,她用力过猛将自己的嘴唇四周都揉得发红发胀,虽然她刻意加宽了胭脂范围,将今日的整副妆容调为红调自以为没有失了美态,可现如今见柳武雪的表情变化,可想而知他那犀利得能掐尖的眼神立马就将她笨拙的掩饰手法看破,对她展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维持了那么久的好形象还是被自己给毁了。难受。 翼银烟的紧绷嫩眸与柳武雪的肃严粗眸直直相对。 失败使人受挫,尴尬使人懦弱,她终究败下阵来,正要服软为这鸡皮蒜毛的错事作出解释,却听到柳武雪率先甩着不满的语气说:“魔后既然已经怀有魔嗣,就很应该知道该如何保重身子才是?现今魔尊对你呵护有加,你就更应该懂得自觉履行魔后职责适时对魔尊劝谏节制,让他别过分沉浸在喜悦之中,忘记自己肩负着整个魔界安泰稳定的责任才是。” 这下翼银烟被他唬住了。额......她今日只不过是妆容不佳而已,况且平日里也没有出过类似的差错也没让人拿了话柄诟病,这就要向她兴师问罪吗? 而且柳武雪还要她去劝谏柳月宸节制?这又关柳月宸什么事? 虽然她一脸惘然不明就里,可对方毕竟是柳家长辈且颇有训话的架势,她要是冒冒失失回话反驳,说不定会给柳武雪一个不愿接受长辈教诲娇蛮失礼的坏印象。 说话不妥,不说话不妥,她偷偷咬唇。她不熟悉柳武雪的性子,不知该如何回话才是正解。 忽然一贵态妇人入了媛凤殿,如沐春风地直朝翼银烟走来,盈盈笑道:“魔后万安!没想到您身子轻盈气色也极好呢,如今天色还早就这么快起身了?怎么不多睡睡好补充补充体力呢?可千万别累着我们柳家的骨血啊!” 翼银烟半张着嘴,看着那贵妇自来熟似的开口打听自己的日常,好似又是一个清楚自己有了馅的知情人,她发懵的大脑奋力从过往记忆中抽丝拔茧,想了许久才终于在对方走到自己身边之前,勾出一丝丝对眼前妇人仅有的模糊记忆与印象,约摸记起来人的身份。 翼银烟大概好像记得一些,好久之前这贵妇好像来过媛凤殿给她送过一次礼,好像就是柳武雪的妻子朱敏而。柳月宸的三婶?也就是她三婶? 翼银烟怕自己记错,急忙扫一眼身边的柳武雪以作核对,但见他刻板站定神色魔幻,她似乎还听到柳武雪在小声嘀咕,似乎在跟贵妇搭话:“你怎么过来了?难不成今日早早起身竟是为了进宫来?” 如此一来她终于确认了眼前这笑得开怀明媚照人的贵妇正是自己的三婶朱敏而。三婶背着三叔偷偷来找她?这又是所为何事?? 朱敏而被夫君现场抓获,不仅不慌张,甚至还明张目胆地反问,不为瞒着夫君行动而感惭愧。 她趾高气扬反驳说:“大人您管我进宫来做什么?我不过是许久未来媛凤殿探望魔后娘娘,今日无事索性就想着过来坐坐。怎么,我来看看娘娘也需要向您报备吗?” 这极具力量的质疑声不仅没有顾忌翼银烟在场而有所收敛留柳武雪几分薄面,更颇有不以为然迎难而上的意味,偏偏这三叔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哭笑不得间无意反驳,只能难为情地摇头,似乎在家里本就如此惯着三婶的。 如此骑得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看来这三婶也是个彪悍的女人啊。 等朱敏而与柳武雪对完几句,朱敏而误以为翼银烟不记得自己,正要要捏起眉目,翼银烟赶紧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讨好行礼:“见过三婶,三婶好!不知三婶是用了什么美颜法子,竟然将肤色保养得如此之好?好得银烟都快认不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只是因为她羡慕 这么一夸,朱敏而顿时喜不自胜心花怒放,连忙捂着羞怯的唇角说:“是吗?侄媳说的可是真的?呵呵,侄媳的小嘴真是甜,听得我好生欢喜呢!对了,我听闻你怀上宸儿的骨肉是不是?哎哟好侄媳!我真是高兴得睡不着觉呢,辗转了几夜索性今日就来见见你!” 这下连魔后娘娘都省了叫,直接亲密唤翼银烟为侄媳。 柳月宸看来不是一个能守住秘密的男人,之前明明是他自己说要保密的,结果怀孕一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满天飞,人人听闻后都跑到她跟前来道喜。 翼银烟正想回话,没想到柳武雪急急向前拦话:“敏而是怎么知道魔后有孕一事的?”他分明记得自己没跟其他人提过? “这么紧张干嘛?你啊!不是我说你,你自以为自己把秘密守得极好,的确他人难以知情,不过是我身为你的枕边人,那日你做梦都在笑,我想不知道都难呢!”朱敏而一边滋滋得意拍着顺其自然就牵起的翼银烟的手背,一边翘着得瑟的眼角睨柳武雪一眼,“放心,柳家子孙我自然比你还重视不会长舌胡乱说出去的,我也是一片好心这才过来看看娘娘的。” 说完,她又掐着一脸欢天喜地无与伦比的笑意重新把目光投向翼银烟。 翼银烟略懂深意,勾起一个甜美的深笑奉承道:“三婶对银烟的关爱让银烟好生感动,您能来看银烟是银烟几生修来的福气,这么漂亮的婶婶银烟恨不得天天都能见着!只可惜尊上说过不许我离开媛凤殿,怀胎期间必须静养,所以也只能在日后诞下尊亲或尊仪后,再带他去婶婶府上拜见了。” 之前朱敏而来拜访翼银烟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与翼银烟对视,寥寥说上几句,就被其他辈分更老的长辈抢去与她训话的机会,故其实朱敏而对翼银烟的印象不深刻,更不清楚她的真实性子,只听闻她秀外慧中持宫有道是个难得的好魔后,可如今近身一观,她发现翼银烟不仅没有一点魔后架子和善温婉,脸色还比三月桃花还要曼妙脱俗,跟宫里那些妖艳宫妃完全不是一档子事,是越看越讨人喜欢的可人儿,朱敏而心里对翼银烟的好感值顿时蹭蹭往上涨。 她觉得自己对大侄子的指导果然是非常必要的:“银烟真是个好孩子啊,婶婶真是越看越喜欢!今日见你血色极好,想必魔尊是有好好听去我的建议,尽了一位好夫君应尽的职责啊!” 嗯?什么建议?职责? 没等表情定格的翼银烟发问,朱敏而自个开话,那张笑意盈盈的嘴仿佛永远也合不拢:“我让魔尊去寻那聚晨露给你,你可有每日早膳前服下?还有那子侯莉对缓解孕吐也是极好的,还有还有那难得的甸奇,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寻到的东西,寻常人家或者听都没听过更得不到这些稀世膳疗,可魔尊那是这天地间最本事最靠得住的夫君,以他通天的本领再难得到的东西到他那都能轻易得到呢!银烟呀你可有福气咯!” 翼银烟心里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那个令自己几天时间就发胖好几斤的罪魁祸首。看来朱敏而此次是特地过来邀功的。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只是有些不常见的膳食补品皆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怪不得柳月宸这几日少来媛凤殿,前天过来用晚膳的时候还格外无神,原来如此。 朱敏而忘了形,正自顾自眉飞凤舞地吹捧自家侄儿,翼银烟瞅着有些头疼,眼尾在不经意间闪过不易察觉的为难,然后在朱敏而将飞舞的脸色转过来之前立马在脸上堆上无比感动的情怀,小心哄着眼前得意忘形的三婶。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感激婶婶,还是该骂醒婶婶。 “哎你一妇道人家怎么就敢指点宸儿这么胡来?魔后娘娘自有宫里最好的药医悉心关照,你怎么能让宸儿尽做些吃力的事情去?别的不说就说那甸奇,那甸奇生于沼泽重金难寻,要是宸儿在寻甸奇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你是想让魔后娘娘日后背负蛊惑君王的骂名吗?” 柳武雪这下有骨气了,他鼓着微红的腮帮走到朱敏而面前掰过朱敏而的身子,语气湍急训话。 对,三叔教训得是,翼银烟藏着同款的鼓腮表情,认真点头。 “是宸儿特意去请教三婶如何为魔后养胎一事,并非三婶指使宸儿,还请三叔莫要冤枉了三婶。” 一身影施施然穿过仍在辩论的两位长辈身侧游走到翼银烟身旁,柳月宸朝两位长辈礼数周全后重新看向翼银烟,笑得风情俊郎。这样的笑容翼银烟日日相对倒不会为之迷惑,只是。 她一眼看见他现在只穿着单薄的素玄锦衣现身,肩头位置仿佛有雨水打湿,深黑一片。 她蹙了蹙眉,伸手为柳月宸扫了扫肩头,抬头还瞧到他悬于额角处的发尖挂珠。 “尊上怎么穿这么少?去哪了?怎么淋湿了?” 柳月宸伸手一招,就把手中之物交给一直从旁看戏的李芸生:“劳烦芸生公主将此物交给许辛婉,让她将这凝艺安排在媛凤殿内各个角落处焚烧,魔后常闻能稳胎固原。” 翼银烟眼神下移,很快又看见他掌心处多了一滩黑影好似是沾了泥巴,连忙牵起一瞧,表面脏兮兮一片黄泥下覆盖着大片规律横陈冒着红迹的细密刮痕布满他整片细嫩的掌心,连同修长的中指内侧也沾了一条惹眼的血痕,血迹已干而红痕周边的嫩肤也微微鼓胀凸起,应该就是刚刚才弄到的伤口。 “雨路湿滑,本尊不慎跌了一跤,不碍事的。倒是魔后的嘴唇怎么胀红了?可是那香脂美物不好用?这样,本尊今日就让辛婉到内殿处给你换更好的。”柳月宸侧了侧手,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摸摸她的唇。 常在自己面前吹嘘自己“无所不能”的魔尊大人轻易就受水跌跤?她怎么哪个字都不信呢?只是他明明就受伤见血了,如今还只是关心她的胭脂水粉好不好用? 翼银烟眼眶一酸。心疼了。 眸色一沉,她眼里被压长的微光在瞳孔最深色的位置转了半圈,随后借助柳月宸高大的身影遮挡她缓缓扬开的乖戾暴色,半切着皓齿朝自己拉近柳月宸衣领,在他脖颈边压喉,不紧不慢地霸凌咬话:“某人是不是曾答应过要把命交给本宫?如今不征求本宫意见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魔尊大人是着急着想让本宫趁现在年轻貌美尽早改嫁?嗯?” 那声嗯的尾音变化莫测,由沉哑慢慢向上飘高,转音之中含着不可一世的淡漠讥笑,那抵达至高处的音节里又带上了魅惑不羁的玩趣,仿佛是以女君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他灌以低调的恐吓。 第三百章 他很好打发 柳月宸身板一定眸子发亮,正想回头欣赏翼银烟此时难得一见的嚣张,不曾想才转过脸来正视翼银烟,他就只能捕捉到她已经快速换好的脸皮,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他劝谏:“尊上不考虑自身安全四处乱跑,只顾着将世间最好的一切讨来给臣妾,却让臣妾在魔宫里为你担惊受怕,这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她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说过适才带点责怪的柳武雪听的。这样她算是有劝谏了吧?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劝没劝对? 不过她倒是真想打一下这不听话夫君的屁屁,敢弄伤她最喜爱的长指?她得训训。 惋惜地脑补着翼银烟适才的乖张神色,柳月宸倜傥一笑,配合她的表演满不在乎地说:“就凭本尊如今的修为,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难倒本尊的,况且本尊还有雨晶石加持如虎添翼,魔后只需安心养胎即可。” 柳武雪表情诧异地看柳月宸,又滚着呆滞的瞳孔看看媛凤殿,闭紧了嘴不说话。原来魔尊不上朝是自家婆娘的错,跟魔后娘娘是无关的。 他的表情变化太快,成功引起了翼银烟的注意。 翼银烟这才明白过来柳武雪说的“节制”所指的是什么。恐怕适才柳月宸顾着去世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替她去寻那可以安胎的不知什么物件,极有可能没有去上朝,这才惹柳武雪过来媛凤殿寻,柳武雪见她红唇异常,怕是误以为柳月宸沉迷女色不务正业,这才有了适才的教训。 不顾从旁一直点头默赞魔尊与魔后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朱敏而,柳武雪朝柳月宸正经行礼:“没想到妇人之说令魔尊牵挂心上还为此多有操劳,臣恳请魔尊饶恕你三婶的罪过,也希望魔尊能保重身体,切莫再做那危险的事情。” 款款深情的目光许向此时正在精湛变脸的翼银烟,柳月宸明白事理,回过头后不顾柳武雪,只是第一时间看向朱敏而,礼貌地淡淡笑开:“三婶是本尊的恩人,若没有三婶,本尊都不知该如何照顾魔后,是本尊要谢过三婶才是。” 看来柳月宸也十分清楚柳武雪在家中的地位,非常识时务,懂得该向谁讨好。 果然是男女咸宜老嫩通杀的魔尊大人,四两拨千斤的一句闲话就将三婶哄得喜上眉梢,朱敏而挂在嘴角的笑意如一串串频频盛开红红火火的炮仗花般灿烂无比,同时还没停地夸“懂事好侄儿”。 既然是为了魔嗣才没有上朝,该劝的话也已经说完,那柳武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给身边的自家婆娘提供些暗示后,他脸色和缓,重新在脸上布起最初展现给翼银烟的慈祥笑意,带着朱敏而朝翼银烟下礼:“咳咳嗯......魔后果然玲珑通透贤良淑德,臣乃一粗鄙老汉不怎么懂得与年轻人谈心,适才老臣所说的话还请娘娘莫要放在心上。如今尚有政务急需去处理,臣就不多叨扰了,这便带着内人离开。” 如今长辈肯主动为误会她的事情表达歉意,翼银烟当然也不能怪罪,既然彼此都开了亲戚的话口不受拘谨,那她也大可不必再矫揉造作端正经了。 她现学现卖,模仿柳月宸对三婶添糖加蜜的阿谀奉承,朝柳武雪敬重下礼,亲近地说:“三叔多心了,您是长辈,在银烟看来长辈的话那都是求之不得的金玉良言,今日听了三叔的指点银烟受益匪浅,日后定谨记在心多有自省。他日若是三叔得空亦可多来媛凤殿坐坐,好为我们做后辈的点点明灯。” 柳月宸挑了挑眉,偷偷一笑。学得还挺快。 这招果然有效,听了翼银烟这番话后,柳武雪方才还有些不甚自然的表情顿时如释重负般舒展开来,他还非常满意地大大点头,随后就带着爽利的身姿为自家婆娘引引路,怡然自得成双离开了。 待两位长辈的身影再也桥不清,柳月宸果断搂过身旁美人的腰肢,低头审视:“怎么,本尊如今青春正茂,魔后这么快就开始考虑改嫁的事情了?” 翼银烟眼睛一溜就掏身后柳月宸搂她腰的右手,看着那修长秀气的白指上的伤痕张牙舞爪,她细致地动用唤术将表面上的沙尘剔走,刚想开口唤许辛婉将药箱取来,然立即又闭紧了嘴,狠心朝那悲壮的掌心猛力一拍。 突袭的疼有些火辣辣,柳月宸浓眉急促一皱,骤然缩手,抽高的薄唇还没说话就惹翼银烟甩他一眼:“这是自然,今日伤的是这手,明日说不定就会少条胳膊缺条腿什么的,现在臣妾不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更待何时?” 看她说完狠话后转身就走,柳月宸“咿呀”一喊捂着心口表情痛苦弯下了身:“烟儿别走,其实本尊适才摔下了悬崖,手心的伤事小,摔下去的时候被石头砸到了胸口才是严重的。” 他没骗她。他适才在龙族地界遇上龙族人与他们争夺凝艺打了起来,真要掉下悬崖了。差点。若不是他抓住了一块石头。 翼银烟翻了翻眼,虽然她猜到柳月宸极可能是装的,可又担心有万一,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她还是转过身去循例查看一下。 果然在她摸索柳月宸身躯的时候,柳月宸一把捂住她伸来的纤指,抓过去贴向自己心口,收起浮夸的表情,绵绵地问:“不舍得的,魔后还是不舍得改嫁的是不是?” 她赌气反驳:“这不好说,臣妾怎么知道尊上会不会在哪天挖甸奇的时候困在沼泽地里出不来?” 他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拉着她的手,慢慢在自己身上游走:“沼泽地不足以致命,本尊只会困在魔后那惑人的迷沼里不能自拔,那才致命。” 软嫩的指腹突然碰到了热物,滚浪立即从指尖发散穿夺至她全身肌肤每一处毛孔,等温度漫到她耳根逼得耳珠滚红,她才发现院中早就空无一人,连笨得出彩的李芸生也自觉到别处蹦跶,无人能瞧见两位至尊在前院这里干什么。 所以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她急急抽手奈何力气不够抽不走,一顿一挫一拉一扯的来回徘徊反而令她对柳月宸的手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这下不仅是红了脸,她连眼睛都跟着爆红。 她窘迫地错开眼睛,频频警告自己的视线不要被温度牵着鼻子走:“臣臣妾没睡醒,听不懂。” 看她此时浑身通红,柳月宸眼眸一紧扼腕不已,半个月啊...... 要真的只是忍半个月就好了,只是现在她有了身孕,恐怕这头几个月他都要苦巴凄凉地学那人族的和尚诵经吃斋了。 这样一想,体内的气息就更乱了。 第三百零一章 驯妇细则 他这样不行,他若是再这样泛滥动情,估计最后还没能让可人儿向自己求饶就率先憋死了自己。 收了收心,柳月宸重新将欲拒还迎的她拉紧入怀,用鼻尖嗅着温香软玉自带的体香以作自我慰藉,再为自己换一个思路:“其实本尊这些天亲自到各族各地寻那些安胎良药也不过是为了实地勘察,现今本尊已经安排了足够人手驻扎在各族各地,他们随时能为魔后效劳,自此不用本尊亲力亲为也能为魔后提供源源不绝的安胎圣品。所以从明日起,本尊就能多陪陪你了。” 柳月宸亲自设计的新发冠已然做好,今日他清爽束高一头的灰黑长发,光洁的额将他浓且修远的眉烘托得更霸道无边,眉眼间不见收敛的华辉神色在发冠顶端散发出来雨晶石若隐若现的光芒的衬托下比天光还耀目,倜傥容光很快就在翼银烟抬头认真对视的时候起到了夺魂的作用。 兴许是孩儿本身就对柳月宸有着极强依赖的缘故,翼银烟明面厌烦了他天天在自己眼前转,心底却日日都在期待着他能来,慢慢地她也越来越喜欢他的触碰,像中毒一样不能自拔。 就像现在,他搂着她的腰,看似是他主动,实则是她情不自禁想往柳月宸那微凉的身躯上蹭,在对话之间就已经将大半副身躯都贴了过去。 翼银烟感觉她和他像是磁铁一般,她是受吸引的那方,而柳月宸则是吸引她的那一端,一旦相互碰触则会胶着难分,她心想太不害臊了正想将彼此分开些,奈何始终克服不了那窝在心里的痒,分开贴合周而复返,最后她放弃抵抗,决定还是软在他怀里比较省事。 凉凉的,好舒服。美色当前,她不能浪费。 翼银烟闭上眼睛,不顾柳月宸想推开而挪动身躯的举动,只贪婪地吸收他身上散发的唤术气息不舍得离开,有一束光突破她漆黑的视线越发光亮,她不情愿睁眼,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朴素而被细细打磨过的竹片看似毫无规律的编制交错,可却又和谐地叠加织交为一个精致的镂空小球。这是她之前做的小挂饰,以前里面装着的是柳月宸送她的狐裘上脱落的一小簇狐毛。 原本这镂空小球不过是翼银烟闲得无聊为打发时间随手做的小挂饰,如今朴素的竹片上多了许多精细雕琢的纹理,刻画着风花雨叶的秀雅图样一改原本粗糙毛躁的外观,无比普通的竹片改造成令人惊叹的精细架构,看起来柔润细滑,瞬间提升了好几层档次,看起来更像是稀世之作。 照亮翼银烟黑眸的不仅仅是脱胎换骨后的镂空小球,更是里面镶嵌着拥有无上光芒的雨晶石。 原来适才柳月宸撒手的动静,就是将自己头顶发冠内的雨晶石取出再施法安置在小球里用术法封锁其中,而她依旧死皮赖脸撒泼般赖在他身上。 她一顿感动,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以前她或许会害羞松手,可是现在......管他的,她想抱就抱。若他敢反抗,那就说是儿子想抱的!嗯,这个借口好! 柳月宸享受她贴过来的柔软,没有拉开她的意思,只是摇指一挥,施法将镂空小球绑在她腰间,无比温柔地将她再次回抱:“既然本尊不用再满世界的跑,那就让雨晶石来替本尊守护烟儿吧。” 当初她偷偷去看柳月宸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镂空小球掉在了皓羽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等她想起来再到皓羽殿四处寻,已经寻不会来,她就当它丢了或者被其他人收拾走了。没想到它竟然被柳月宸捡了,还改造得这么好,如今他又将世间最珍贵的雨晶石放入这个小球里送给她。 翼银烟动容,撒手转身背对着他,伸手去掏小球把玩,含羞犹疑地问:“雨晶石当真给我?” “我们魔界的唤术本就是支配天地力量的强大术法,所以这点自然之力对于本尊来说一点也不缺,夺它最多也只是能转移石巨人族的信仰,让他们对本尊俯首称臣而已,本尊拿它除了满足自己对自然力量的好奇心就再也得不到更多的好处。事实也证明,即便没有雨晶石,他们也不得不朝本尊臣服。” “可若你将它给了烟儿,不就浪费了你刻意为雨晶石而设计的发冠吗?” “那个安置空间是灵活的随时可以被拆除,这是小事不重要,若是日后本尊还需要使用雨晶石,那发冠就还是有用的。” 眼前美人的桃粉美颊灿烂盛放,柳月宸俯弯了声侧脸亲亲,称心如意地说:“那日在石界边境,本尊见你双眼发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雨扇舞手上的雨晶石不放,似乎很羡慕,想想它还算有些用处且又好看讨你喜欢,所以本尊才想着顺手将它也夺来,只是当时碍着石巨人族的面不好太明目张胆赠给魔后,如今回了这魔宫,它也为魔后贡献了犬马之力,那它便任由魔后把玩处置了。” 只是因为她看多了两眼,只是因为看出她羡慕?翼银烟有些讶然,怀疑他又在开玩笑,她昂首回眸,恰巧看见他无比认真清澈如水的目芒,没有一点掺假的嬉笑。 原来他那时候竟不是在开玩笑?这雨晶石当真是为她“顺手”抢来的! 哎嘛,这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太喜欢了! 翼银烟兴奋一跳就蹦到柳月宸身上,白如粉藕的手臂勾上他后颈,嘴角处是无比的满足:“月郎想要礼物吗?” 啵,香吻一个赠你。 美人主动,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柳月宸眼光大放,适才才刚稳下来的气息又再掀起了一阵涌动。 他深情款款正有所欲求,没想到怀中的美人想到一出是一出,他还没蹭够,美人“咿呀”一声就想挣脱他怀抱:“臣妾险些忘记今日有约了萱儿姐去游园了!太阳都升这么高了啊?不行臣妾得走了......”走了走了,去炫耀去了。 莫萱儿,怎么又是莫萱儿?前天他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找她用膳,结果她去了如媚殿找莫萱儿了,最后空留他一人孤独吃饱才见她姗姗现身,如今又是要去见莫萱儿? 还有,她适才不是还担心他会丢性命,担心自己要改嫁吗?才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怎么一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莫萱儿,就要将他这个正牌夫君晾在一边不管不顾,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她用手不停拍打他结实不放的臂弯,柳月宸咬紧后牙不悦压眉,死活不肯松手:“魔后不才说要回馈本尊礼物吗?礼物呢?” 第三百零二章 恋妻变态 翼银烟一阵眨眼,无辜问:“适才不是已经送你了吗?” “......”一块世间仅有的雨晶石就只能换来一记香吻么? 一个吻就能将他打发么...... “好啦,尊上莫要动怒哈,现在臣妾过去已经是晚到,若是失信于人再不现身,那可就影响臣妾家喻户晓的好名声了不是?放心,臣妾跟她打好关系也间接等于让魔族跟狐族融洽相处,传出去也是大和谐的好事一桩对不对?这是非常有利提升魔界声望的好事啊,善哉善哉!” 见柳月宸失神,翼银烟误以为他被自己弯弯绕绕的大道理迷惑,她看准时机,狡猾用看似无骨的手臂对准他腰间发力,猛地一下就将他无情推开。 等她身影错开,柳月宸留意到自己的手,像是终于找到留下她的借口,委委屈屈地抬高手,想引起她注意:“烟儿就这么走了,要是不帮本尊处理伤口,日后留疤不好看了怎么办?” 他成功了,翼银烟停下脚步,带着痛惜眼神扁嘴哄着,然后动用法术切断衣裙上的一条装饰作用的飘带为他包扎。 看她小心翼翼为自己缠飘带,他得意扬眉:莫萱儿还想跟本尊比? 然而埋头苦干的翼银烟其实很心急,往他掌心缠的飘带又太滑,她才刚绕好缠紧后面那几圈,前面包扎的那部分就松懈垮掉,那飘带始终是一下松一下紧的绑着,看起来胡乱儿戏。 见弄不好,她有些烦躁,最后干脆放弃,泄气地摆摆手说:“烟儿手笨,还是不适合做这种细致功夫,尊上还是找何药医上药吧。” 看着失温的掌心,柳月宸看着手上那惨不忍睹的包扎痕迹,有些不能相信,之前他肩头的伤她不也处理得很好吗?怎么今日这小小的伤口还不能弄好? 看来不是做不了细致功夫,而是不情愿吧! 他豁出性命满世界地跑将她养得这般好,她居然就这样报答他?! “等等!你不能就这......” 她回过身来眯眯笑,说:“对了,臣妾有吩咐辛婉准备丰盛的早饭,不如尊上用过再走?嘿嘿,饿着批阅密折对身体可不好......”话未说完,她人已经一边嚣张甩弄着系腰的雨晶石,一边蹬着愉悦步伐走远。 一顿早饭就又想将他打发么...... “烟儿......” 失落的目光追随着她灵动飘远的倩影,柳月宸一阵茫然,看着突然就空了的双手,感觉心里也跟着空了。 他身上的温度低了又低,寒气冷飕飕往外喷。 这是莫萱儿第几次从他身边勾走翼银烟了?当初自己让翼银烟多多接触莫萱儿会不会是个错误? 看着许辛婉正犹犹豫豫地远远等待,柳月宸抿紧了不甚欢愉的薄唇忍怒入殿,一屁股坐凳子上,骤然受力摇晃的凳子把他的贵臀磕疼,他只能憋着一股气忍受着,给自己灌尽一杯茶,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动着碗筷独自用膳。 食不知味,前些日子还觉得很好吃的肉包,今日嚼在嘴里就像素蜡一样。 “莫萱儿,你居然敢勾引本尊的女人。” ------------------------------------------ 刚下早朝,柳月宸回皓羽殿批阅密折。才翻阅了几本,就见翼银烟从侧门处进入,入殿也不行礼,只是急匆匆赶到他跟前。 “尊上把萱儿姐藏哪了?” 柳月宸明知道她来,只是换了个坐姿,灼灼闪起的朗目故意不看她,维持认真思考状:“魔后来了?先自行坐着,待本尊忙完……” 她才不管他的敷衍托词,察觉他不对劲后立即又往他面前凑,柳月宸眼尾瞧见她的身影,立即又顺其自然地换了个方向阅读,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派去雷城的人选定了没有?” 雷城?什么人选?不对,什么人选都跟她无关,她要追问的不是这个。 翼银烟重新绕过他身后,绕到他面前,却见他煞有其事地又把身子挪向看不见她的另一边,似笑非笑地提笔对密折勾勾画画。 躲我?我看你能躲哪里去! 一不做二不休,翼银烟弯腰弓身小脑袋一勾就不管不顾地钻入柳月宸双臂以内的空间,扭腰一歪就把自己镶进柳月宸双腿里,伸手扒下他的脸,逼迫他正视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你今天不来媛凤殿本宫就找不到你了?赶紧跟本宫从实招来,你到底把萱儿姐藏哪了?这几天我天天到如媚殿找她,可如媚殿的人都说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知道是有人来接走她了。快说,是不是你做的?” 看翼银烟为了吸引他注意力,一下用力过猛重心不稳险些要脱开安全空间往椅子外掉,柳月宸赶紧扔掉密折和笔环臂将她拥稳。 险些要摔倒的心肝宝贝此时正忿忿不平地嘟着粉萌的朱唇向他讨伐,他看了许久,忍着亲过去的冲动哑然失笑,无奈地说:“烟儿放肆了,这里是皓羽殿......” 翼银烟鼻孔喷气,不满地哼哼唧唧道:“怎么,现在我坐坐占一下你便宜都不准了?以前你将我困在这贵倚之上,所做之事更过分!”她摇着半悬的腿,夸张地朝眼前的皓羽殿比划一个圈,“你不必在我面前端架子,现在你一个人在这里批阅密折,整个皓羽殿早就没......”没人......没人?? 顺着自己的手,翼银烟的眼神刚好带过整个皓羽殿,瞧清了殿内的一切。 皓羽殿有人?!而且还不是卢青志!还不止一个!是两个!而且是两位正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的......魔臣?!看那朝服,居然还是两个魔灵?! 印微生和米佑韩与翼银烟瞬间对上了眼。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现在他们两位旁若无人地相拥共坐于贵倚之上还要过分的? 他们把头埋得比腋窝还低。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虽两位大人非常识趣地藏起不得了的眼神,翼银烟的大脑还是轰地被炸成平地,她惊愕语塞,顿住后失去平衡的的身子又是一阵摇晃,她本能搂紧柳月宸脖子,整个人在他怀里趴得更紧。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什么地方?...... 完了完了,她好不容易树立谦卑恭顺的魔后形象完了,明天开始又要有堆积如山的密折弹劾她了。 柳月宸非常淡定,平静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问:“怎么?魔后的舌头是被小鬼偷了么?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嚣张地冲来质问本尊的吗?” 第三百零三章 君王的诱惑 翼银烟缩着脑袋哪敢再多说一句,只是惊魂未定中也意识到现在的姿势不单单是不雅还过于放浪,她想挣脱下来,然柳月宸的铁臂就像个牢笼一般,量她如何费劲也不可能顺利逃开。 然后听他暗哼几声,由声带处传到胸腔的磁性震动很快就传到她身体里颤进她脆弱的小心肝里,她一哆嗦滚喉抬头,只见他狡黠的眸光一眯压来:“既然都坐下了,那就不准走了。” 翼银烟闭上眼眸,本想息事宁人,然而怒火攻心不得不发,终于她没忍住,将幽怨的眼刀对准柳月宸脑袋就是一刀劈过去,细如蚊鸣的反抗只敢让他听见:“可恶!尊上你是故意的,明明有魔臣在却不提醒臣妾!”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柳月宸眼神轻挑,轻而易举就把她无可奈何的眼刀挑走,还镇定地把不可一世的目芒用作回击:“提醒什么?当初你也没提醒本尊你喜欢女人啊?” “......胡说八道!我哪是喜欢女人?” “你不喜欢?那你为何成天都黏着莫萱儿?” “你!你居然连女人的醋都吃?你又不住大海边,管这么宽作甚!萱儿姐是臣妾的挚友是好姐妹,你别心思不纯胡乱猜测!” 柳月宸并不认可,伸出蓄势已久的修长食指猛力一弹:“哦?是吗?那这眉心处裱画的红涟花图案又是怎么回事?这可是狐族人最喜爱的示爱方式,这红涟花可是情花,她都把这花用术法画在你脸上了,还说对你没私情?” 翼银烟吃疼一抽,使劲揉着被弹痛的肌肤反抗道:“尊上不要太过分!这是烟儿贪图新鲜特意从萱儿姐那讨来,才不是她开口送我的!况且只有十天的效果,十天后它自然会消退。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比个万岁小孩还要小肚鸡肠?不就是少见你几次,至于你这样将人支走?” 他不承认:“本尊不算将人支走,不过是让她到繁识殿帮忙将新得的狐族书籍收纳整理,顺道想让她修身养性,若有朝一日她回到狐族去,也别让人以为本尊的魔宫粗鄙不堪,将她养成愚钝的蠢丫头而已。” 见他有一堆歪理反驳,翼银烟有些恼了,无意间提升了说话的音调:“哼!柳月宸你就是小气就是不能容人,原本臣妾讨这红涟花图案是想着给你欣赏的,正好!既然你不能容萱儿姐也不能容这红涟花,那我以后都不来找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心肝任性些跟他拌嘴倒也没什么,哪怕有魔臣在场他也不会放在心里,然而此时她越说越带劲,不分尊卑你呀我呀地跟他言语辩驳就算了,最后她自己气不过还大条道理当众直呼他名讳,这让柳月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唇角一抽,瞪眼飞眉。 “够了魔后,你就不能给本尊留点面子?” “谁管你啊?以后我再管你就是小狗!撒手,你快撒手!” “你!”柳月宸气急,一时半刻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以往有谁敢这样放肆对他蹬鼻子上脸的?有谁的话,那也早早下冥界去见阎王了! 看魔尊魔后当众调情,最后还旁若无人地吵起来,跪地的印微生米佑韩有些扛不住欲哭无泪。待听到魔尊名讳,印微生有些吃惊,抬头就见魔尊吃瘪,等魔尊也发现自己瞧见后,魔尊的脸色更阴郁了。 出于护短,印微生不由得在心里燃起守旧的怒火! 堂堂魔界至尊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女人给骑在头上?这样的闲话要是被人传了出去,那魔尊还有什么威震天下的君王气概!哪怕这人是魔后娘娘也不成! 他清了清喉,决定端上那伸张正义的硬气口吻,跪直了风高亮节的腰板,扬声打断二位至尊的打情骂俏,奉上谏言:“休得无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魔后莫不是忘了魔界至尊才是这魔界的主人!魔尊爱惜魔后这才一再退让不与您分说,否则就凭您现在目无尊卑当众朝魔尊无理取闹的行为,就足以让世人诟病您恣意顶撞,妇德有失!” 见翼银烟如惊弓之鸟怂怕了身子在他怀里再不敢出声反驳,适才还嚣张飞刀的眸光此时怯怯闪躲半含着不敢睁大,是一脸诚惶诚恐地抓着他胸前衣襟轻微抖着,柳月宸一磨牙,回瞪耿直敢谏的印微生。 老东西! 翼银烟无地自容地扎入进他心口里,他心疼地摸向她没能完全藏好的那半边脸,掌心一收紧就抬头,用居高临下的冒火眼眸睨视胸有成竹的印微生,恨不得将他的老骨头也烧得外焦内嫩。 他怒嗔:“魔后自有本尊惯着,她再怎么恣意放纵也轮不到老头你来说三道四!回去!即刻给本尊回去让你家夫人给本尊列出一百条驯夫细则,若是交不上来你就不用再来见本尊了!” 印微生向来是最敢在柳月宸面前劝说逆耳忠言的,如今魔尊虽说惯着魔后,却也让他帮忙罗列规矩,可见魔尊还是认可他观点的。 哼哼!魔后啊魔后,如今你是真惹怒魔尊了,这次过后你可要好好检讨检讨自己的行径了,还好今日的事情是被与魔尊亲近的我等听去,若是同样的情况被魔尊的政敌听去那可就变成了针对魔尊的话柄,那绝非是好事。 今日的教训你要能记着就好。 印微生连忙起身,俯身接令:“喏,驯妇细则不必劳烦臣的主妻,臣亲自罗列即可,只是一百条这么多,恐怕需要费些功夫,没这......” 话没讲完,又引柳月宸劈头就骂:“印老头你耳背是不是?什么驯妇细则,是驯夫细则!夫君有错,理该如何惩罚如何引导与规劝的细则!魔后也有对本尊劝谏的职责,既然你认为魔后训得不对,那便尽快将良策呈上交给魔后。” !!!什么?驯夫?他当真没听错?! 印微生瞠目结舌,脸上的颜色就跟挂了彩一个样。他难以置信地跟身旁的米佑韩对视一眼,对方只回他一个“你自个保重”的眼神就低了头不再张望。 第三百零四章 李芸生的内心 适才魔尊明明被魔后气得脸色难看,现如今自己明明是见义勇为出口相帮,怎么魔尊不降罪魔后反过来指责他多管闲事?! 见柳月宸神色冒烟,魔后也应该知错了不敢再对魔尊叫嚣,印微生微微汗颜,终究贵倚之上的二位是天下的主子,二人之间的对错都是二位主子自己的家务事,况且他们柳家长辈,魔宗大人柳武雪前些天还特意叮嘱过他们这些相熟的魔臣,自此往后不容对魔后无礼。 哎!别人的家务事果然插手不得,否则不仅不讨喜还惹自己一身脏。 将还想叱骂难听的话咽下老得生皱的肚皮,印微生偷偷抽自己耳光骂自己多事,然后难为情地说:“是,驯夫细则......那那等臣的主妻罗列好了,臣再将它夹在呈递的密折里......” 柳月宸这是在干嘛,什么驯夫细则?让魔臣呈交这个不是更让魔臣认定她魅惑君王,颠倒夫纲吗!?翼银烟难堪无比,恨不得爬出他的禁锢往地底钻。 感受到怀中的心肝咬紧了下唇羞煞缩身,柳月宸不肯罢手,只是低低头,伸手把她抓狂磨唇的皓齿推回嘴里不准她咬:“不必呈给本尊。” “......?” 印微生糊涂了,到底写还是不写,呈还是不呈? 柳月宸淡淡解释:“本尊只归魔后管,驯夫细则自然是要往媛凤殿去送。让你家夫人认真写详细写,一百条别少了漏了,要是魔后从中得不到驯夫启发用不上,回头本尊还是会治你的罪!” “......” 徐徐吸一口长气,印微生正要认命接令,却又在抬头间瞧见不对劲的事情。 原本应该安放在魔尊头顶玉冠之内的雨晶石好像不见了,而魔后的腰间却别着跟雨晶石一样光泽的物件,就像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品般随意挂着。 “这?!”印微生一时激动膝盖都要离地,却被身边出手制止的米佑韩一把拉下,伴随咚地一沉闷声他默默又跪了回去...... 呵,呵呵,居然连独一无二象征着石巨人族最强大的力量都随手送了?呵!那一百条的驯夫细则又能算什么?怕是一千条一万条也能说得过去,呵呵...... 印微生差点没气岔了老命,无语望向那个又在对魔后调情细哄的某英(lian)伟(qi)君(bian)王(tai)。 柳魔宗说过,切莫干预,切莫无礼。忍,忍着!他没资格劝。 “......臣,领命。” “自行告退吧,本尊忙,等你写好了再来。” “......喏。”陪同跪地的米佑韩终于跟印微生同声同气,同时闪退。 等碍眼的人统统消失,门外的卢青志也非常上道地锁起了皓羽殿。 柳月宸把爱溺的目光照在怀里软如萌兽的心肝身上,好声好气地劝着:“好了心肝宝贝,不生本尊气了好不好?是本尊误会你和莫萱儿,是本尊乱发火还用魔臣来捉弄你,跟你道歉好不好?” 翼银烟来回闪躲就是不正眼看他。她才不会当小狗。 他依旧没脾气哄着:“来来转脸过来,让本尊看看你的红涟花,不是说特意做给本尊看的吗,没人欣赏不就浪费了吗?” 翼银烟不领情,适才丢尽了脸,她依旧沉浸在无地自容的懊恼里。 柳月宸扳指刮额,束手无策,随后,他黑睫一抖,看看这空荡荡的皓羽殿,深吸一气。 “汪。” 她错愕一定,机械地扭动脖子抬头。 他板着深邃却明亮的轮廓,眸色奇异:“咕唔......汪!” 他眼里写着“我是狗”三个大字:“本尊是您的爱宠,求夫人快来宠我。” 暗喉里噗嗤一声,翼银烟差点没笑卡了气管,她再也忍不住咧朱唇列素齿,哈哈没停地笑得忘形,精致不失灵动的桃颊涂上了彩色日光灼灼闪耀,那眉心处娇艳欲滴的红涟花图案随着她脸上舒展的俏丽弧度在悄然盛放,美不胜收。 如烟笑靥赛天仙,柳月宸立马觉得适才那声“汪”很值得。 她正想伸手摸他后脑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再次耷拉下脸,佯装正经质问:“某人不是还怀疑我性取向吗?其实我也觉得跟女子相处挺好的,不然就考虑考虑......” “不准考虑!”柳月宸一把捏住她飞扬跋扈的下巴,往自己的薄唇送,送了一遍又一遍,恋恋不舍,“你都怀着本尊的孩儿了,证明性取向非常正常。魔后不觉得本尊很好很合适吗?日后也只有本尊才能满足你一切需求。好了不气了,本尊认罚,等日后那驯夫宝典拿到手,你想用来怎么对付本尊都行,本尊都依你的!” 非常有道理! 翼银烟暗淡的眼眸渐渐生光,像星星般闪烁不停的亮光越见活泼跳动:“不行,现在就要罚。” 柳月宸服气点头,没骨气地憨憨笑:“好,心肝宝贝想怎么罚?” 她要的不多,只是想回敬小小的一点报复心而已。不多,就一点点。 “嗯......臣妾还没想好,尊上先看着密折,等臣妾想出来了再告诉你。” 刚刚她还死命想离开这张贵倚,如今倒想赖着不走了?柳月宸心情大好,也不管什么罚不罚的,只觉得人儿软,人儿香,让他抱到天荒地老也不想放。 他非常听话,任由她窝在自己怀里把玩雨晶石,继续拿起适才看到一半的密折,端正神思就开始办公。 翼银烟惬意贴着他微凉的身躯,感受那不断外溢的唤术气息一直往她身躯去送,格外有镇定提神的作用,不然按照往常遇见适才被魔臣质问的场合,她才不会这么淡定坐在他怀里,指不准早就一蹦五丈高羞愤欲死去了。 纸张掀翻的哗啦细响在咬她耳朵,翼银烟半眯眸子昏昏欲睡,于是情不自禁再往他身上蹭蹭,以防自己滑了下去:“月宸?” 柳月宸嗯哼应着。喊他月宸,那应当是已经彻底消气了。 “烟儿总是黏着你吸收着你的气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健康?” 柳月宸象征性地挺直腰杆,自信回话:“以本尊的修为,养你和孩儿绰绰有余。” 只是话虽如此,可怀里的心肝穿着不厚不薄的秋衣,搂在怀中的手感软软的又十分过瘾,这无疑是一种勾人的刺激。柳月宸压着眉,想尽办法集中精神看手中的密折。 翼银烟察觉他紧绷的表情,心里发笑:我看你还怎么坐怀不乱? 她佯装要睡,小手顺着他胸膛慢慢无力下滑,一不小心纤细的指滑到那过不了审的地方。 第三百零五章 一举四得 从某处开始有一股电流在柳月宸体内四处撞击折射扩散,碰撞点形成一圈圈光波传遍通体,最强烈的那一股光波直往他天灵盖里钻! 身上的变化快如惊雷,柳月宸重重呼气忍无可忍,终于甩手扔掉密折将她打横抱起送入内室床榻之上,低头狠狠贴近。 不可!理智拉住他的手,他的掌转而发僵,定在她纤细腰身不敢再动。 原本何忠芪说半个月不近女色,他觉得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翼银烟有了身孕,更妙!何忠芪口风急改,斩钉截铁地要求他头五个月必定不能乱了魔后气息,要等他用真气及日常气息将胎儿养稳了,五个月后再根据胎儿情况进一步确诊后才能亲近。 五个月以后才能进一步确诊......嗯。难受。还有烦躁。 看着理所应当变得粘人的翼银烟不挣扎不逃脱,在他身下乖乖勾眼,柳月宸心里都快炸了。她成了那看得见闻得到吃不着的一块酱香肉,明明光是一舔都能让人唇齿留香,偏偏这又是一块一旦舔了就无法收口无法忍住不咬下去的要命珍馐。 如今半月才过去,软糯心肝日日入怀,状态着实要人性命,甚至有几回,他都能感受到来自鼻腔内翻江倒海的热流在不断往外涌动。 此刻他又有那翻江倒海的感觉了。 被香软堵得天旋地转,翼银烟口齿不清地说:“月宸,不可......” 他顿了顿,然后似乎无动于衷:“本尊知道。” 好不容易逼自己松口,他抽起床上的被褥将她严严实实盖着。 她一懵,挣脱不开:“这是......” “你困了。” “......可是烟儿刚刚才用了早膳过来,不困。” “提前午睡。” “......” “乖睡吧。” 她听话点头,笑着闭上了弯弯的眼眸。 报复成功,嘿嘿。 翼银烟终于睡下,柳月宸才刚合上房门,就看到李芸生提着食盒过来。 她正要开口向他行礼,却被他阻止,他忍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意图,轻轻推着李芸生的背,将她带到不远处的其他厢房,说莫要吵到魔后。 后背微凉的掌触感冰凉,李芸生有异样的感觉,可碍于此时只有她和柳月宸二人,她没敢转头回望,只是顺从地被他引到房中。 她才刚把食盒放到桌面上就听到身后有关门声。 李芸生心头一顿咻地回头,只见柳月宸对着房间施法,房间布下一层独特光幕后,他背靠房门一脸兴致勃勃地打量她,眼中闪着不明动机的狡猾。 毫无遮挡的额部下扬起浓密英气的眉,乌黑至深的眼眸中流动着迷人光彩,随着眼珠转动流光似白花花的浪没入与他对视的李芸生的双眼,无可挑剔的鼻影将脸的轮廓筑高筑深,侧着脸形成的半边阴影让他的薄唇更诱人,威严中带着禁欲般的诱惑,令人窒息。 李芸生呆滞了一下,想起那房间里的光是屏蔽外界的结界,顿时心跳也沉了一下。 魔尊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李芸生持稳气息,垂下目光朝他行礼:“魔尊万安,芸生擅自前来给魔后送东西,还请您恕罪。只是因为娘娘今早突发奇想独自跑来皓羽殿找您,芸生有些担心,所以才想跟来皓羽殿瞧瞧,顺道带来娘娘爱吃的小点心。” “芸生公主如此见外,倒显得本尊不近人情了,本尊每次见魔后几乎都能见到你,你与本尊之间也算是比较熟悉。”他一边朝她靠近一边温文尔雅浅浅地笑,“不过本尊有个疑问想问问芸生公主,每次魔后来皓羽殿都是公主你跟在身侧,本尊甚少见到辛婉陪同,斗胆问一句,莫非是皓羽殿有什么特别吸引公主的地方?” 柳月宸的笑好像跟以往的截然不同? 李芸生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见他越靠越近,她难为地倒退:“魔尊大人误会了,芸生只是来找娘娘,并没有其他想法。” “真的?既然如此,那本尊可否请公主帮一个忙?” 只是帮忙......她松一口气,回之一笑:“有什么事情需要芸生去办的,魔尊尽管吩咐便是。” 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句尾音拉长拉高,带着迷惑与戏谑的口气:“无论什么公主都能办到是吗?” 不对,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妥?柳月宸在不断逼近,笑得也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两人此时靠近得非常近,莫名生出了暧昧的味道。 嗅出危险的气息,李芸生一退再退,柳月宸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唇角勾起,朗目压弯的角度格外性感:“其实本尊留意你很久了,虽然你没有魔后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也是清纯佳人,最近常常看到你,本尊也有些心动呢......” 不会吧?魔尊大人他这是?这是看上她了?! 眼前俊俏的面容靠太近,磁性的声线毫无保留地荡入李芸生耳海渗入心扉,男色过盛她不由自主心跳如麻。 她装傻充愣地说:“魔尊大人兴许是忙着政事累了,现在在跟芸生说笑呢。” 柳月宸将她一把拉近:“你觉得本尊在说笑?” 他的脸近在咫尺,把李芸生的视线完全占领,那双荡着春光的朗目直勾勾抓牢她的脸:“芸生,本尊其实很寂寞,寂寞了许多年,如今魔后有了身孕本尊不能与她太亲近,心里实在是难受。总看到你在本尊面前晃悠,本尊都有些眼花缭乱,意乱情迷了......” 温热的谈吐扑到李芸生羞红的脸蛋,他一只手钳制她细小胳膊,另外一只手摸向她水嫩的脸,指腹寸寸,游移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如芸生也来本尊身边,做本尊的女人如何?以前你只是奴婢,本尊怕惹来闲言碎语,可现如今你是石界公主身份尊贵,跟了本尊想必只会相得益彰,成就一桩美眷佳话。” 她大感吃惊,额间冒汗,一直甩着脸想甩掉柳月宸的手:“可可是,魔尊已经有魔后娘娘了啊,您......您不是对娘娘一心一意的吗?” 原以为柳月宸会因为这句话而犹豫,没曾想他转了转眼,竟笑得更催魂夺命:“魔后也知道本尊忍得辛苦,你跟她不是姐妹吗?总说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你与她共享夫君,相信她也不会反对,还会送上祝福的。” “芸生,不如你就从了本尊吧!” 未曾给她思考的空间,柳月宸的唇渐渐欺去,那双深如坠渊的朗目近无可近。 第三百零六章 不速之客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谁能告诉她此时她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解?! 脑中警钟大响,李芸生忍着鼻尖的酸意将脸一别,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柳月宸推开,她撒腿要跑却没能逃过他的钳制,很快被抓回逼着朝后退。 “扑通”一声她落坐在床上,柳月宸压弯精瘦的腰,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包围得无处遁形。 “公主不想做本尊的女人吗?若是跟了本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石巨人一族也会得到本尊更多的关照。放心,本尊会好好疼爱你的,只要你服侍得好,本尊一定会给你个名分......不如,封你做李妃怎么样?桂妃归灵本尊心痛不已,却不敢在魔后面前表现出来,今日公主不如就替她安抚安抚本尊的心......” 这段话像一道雷劈中李芸生全身,瞬息将她硬生生劈成外焦内嫩体无完肤的倒霉蛋。她的脸狠狠扭曲一下,圆圆的眼眶里蓄满早就想奔泻的晶莹。 没想到柳月宸居然这么差劲,原来已经盯上她许久了?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卑鄙下流! 再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魔界至尊,她铆足了劲朝柳月宸的双腿踢去! 柳月宸一时不察险些被李芸生踢中要害,他半弯身躯咧呛一步才勉强退到稍远的地方站稳。 眸光微闪,半响后他抬眸,定定看着捏着小粉拳低头不语的李芸生。 李芸生面容纠结,在寂静无声的空房里,她神色一变终于不屈抬头对上柳月宸隐隐不满的容颜。 她洒出眼边的泪大声斥责:“魔尊错了!芸生对魔尊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想做什么宫妃!在芸生心里只有魔后娘娘是最重要的,你别再痴心妄想了!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娘娘,更不允许魔尊大人这样对她!她在翼城救了一无所有的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主子,不管芸生现在或者以后身份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都视她为我最珍惜最爱的姐姐。倘若魔尊大人当真是看中芸生,非要得到芸生不可......那你就领走芸生的尸首吧!” 说完,她侧了侧身倾斜向后蓄力,在柳月宸意想不到之下猛朝床头撞去。 柳月宸手势一变,立即幻化出一层冰霜拦截在李芸生脑袋和床头之间。李芸生撞上冰霜后顿感头脑冰凉,碎了的冰霜化在她身上,一时寒气侵体,她全身一颤,不由得环臂拥紧自己发抖的凉身。 待她冷静下来,柳月宸唇角拉平,不带一丝情欲,淡漠地问:“此番言辞可是出自肺腑?拒绝本尊等于拒绝石巨人地界所有的美好未来,你不后悔?” 不后悔吗?她当然不后悔!她这辈子都不想背叛翼银烟! “你敢拒绝本尊,信不信本尊治你罪,令你此生再不能见到魔后?” 一听说此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翼银烟,李芸生憋屈抹泪,沉默半响后口齿不清表忠义:“见不到就见不到,见不到我也不要做这种龌龊事,要是你想剥夺我身为公主的权利,那随你便!反正芸生早就做惯了丫头,什么锦衣玉食的不要也罢。不管你怎么做,芸生都不从。” “很好。”这声好,与适才的威逼利诱的强迫口气又不同,语调清冷一如高洁清风,里面还带着几分认可的赞赏。 李芸生不知所以然,一脸迷茫看他。 柳月宸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眼神如凖鹰锋利,透着瘆人的紧迫气场。 “芸生,虽然你是石界公主,可也永远别忘记你当初放弃留在石巨人王宫的机会最后决定回来魔宫坚守在翼银烟身边的初衷,还有你今日的决心。” 他与李芸生直直对视,口吻转而凌厉割心:“本尊只心系魔后,对于其他人其他事从来无情罔顾,希望公主永远自重,片刻也不要对本尊心生妄念。” “适才本尊所说所做只为试探你并无实言,若是你敢心存不良有半分动摇,本尊定有法子让魔后远离你,永不再信!” 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松懈下来,李芸生轻轻嘘一口气,眼神既清亮又黯淡,那种黯淡掩饰得非常好,柳月宸好像并没有发现。 试探?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他知道了?还是...... 李芸生朝柳月宸行大礼:“芸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魔后娘娘对芸生的疼爱与恩情,断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既如此,今日之事还请公主尽数遗忘并保证三缄其口,本尊不准此事外传甚至是让魔后知晓。” “......喏。” 转身撤走结界,柳月宸半侧着如鬼斧神工的深刻侧脸,冷冷看她一眼,再次强调,“李芸生,记住你此刻的忠心。” 寒气逼人的眼光像一把刀子闪了过来直戳李芸生心口所在,她连爬带滚下了床跪地,欷歔低头,只等那割人心脉的眼光不再投射到她身上,她才敢伸手拖起软成棉花的膝盖,虚浮着脚步麻木站起。 她收到柳月宸的警告。她开始害怕了。 卢青志在翼银烟歇息的门前守着,不久见李芸生吓白了整张脸,带着慌张神情连招呼都不跟他打就快速跑过。柳月宸不久也出来了。 一件外套铺天盖日甩了过来,盖住卢青志整张脸:“本尊不喜身上沾有外人的味道,你替本尊拿去洗了。” 卢青志一头雾水,跟随柳月宸回皓羽殿前殿,遣人取走衣物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您这是?” 柳月宸思索良久,淡淡的说:“试了试她的忠心。” 看不懂柳月宸此时摇摆不定的神情,卢青志回想适才李芸生顶着红通通的脸像逃跑似的离开,柳月宸还脱了自己的外套,他大概地猜想着刚刚会发生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心里不怎么舒服,胸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墙压制着,呼吸都变得不甚通畅。虽然他也很明白,柳月宸绝不会对李芸生动心。 可他还是觉得不爽利,甚至有些激动地看柳月宸。 他伪装不经意理理手边的衣物,没有看柳月宸:“您在怀疑李芸生?” 柳月宸坐入贵倚,翘膝撑肘,用柳矿扳指一下一下地蹭自己的鼻梁,片刻后下定结论:“应该无碍。” 卢青志抓紧了衣物,将那华贵外套压出了褶皱,克制胸口里莫名长出的郁结,说出了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话:“其实臣以为,或许名义上将李芸生纳为宫妃未尝不是一个把控石巨人族的良策。” 为什么他觉得要把这么一句简单轻巧的建议说出口是这么难? 第三百零七章 悲不欲生 柳月宸摇头,朗目中精明微动:“此为下策。人是这个世间最不稳定的因素,人心随时会变,既能善心行德令天地回春,也能充耳不闻间毁天灭地,倘若她真有了本尊的荣宠后忘却初心恃宠而骄,那她也极可能利用权势做出威胁魔界伤害魔后的事情,后果不容设想。” 浅抿一口新砌的茶,柳月宸闭目养神:“不管李芸生是否有着石巨人族的血统,只要她是公认的石巨人公主,那她就必须在本尊眼皮底下看管,方能起到震慑石巨人一族的作用。” 看柳月宸一脸倦容,卢青志本不想打扰他歇息,可适才殿外人带来的消息实在令人振奋,他还是开口了口:“禀报魔尊,文疆尊亲回来了,就在殿外等候。” 柳文疆归来,这说明翼城之乱已然平息。柳月宸自然与他一般期待,点头。 殿外柳文疆风尘仆仆大步跨入,往日稍显稚嫩的青年才俊仿佛经此一月变得成熟稳重,就连视线都透露着几分干练。 柳文疆披风随身而下,与行礼动作一气呵成:“父尊万安,疆儿回来了。” “大半个月未见你了,翼城那边的事可全都处理好了?” 柳文疆答:“恩谢父尊关心,翼城的一切已打理妥当,城内一切生计早已恢复如初,归灵和战中负伤的英勇将士及其亲属均已安抚妥当,鎏炫谷内一切事务已重整完毕,相信不会影响明年鎏炫河金矿的收成。” 柳月宸欣赏点头,卢青志去闭门外守。 见无外人耳旁又闻闭门声,柳文疆将细节道来:“赵北音狼子野心,疆儿举兵入城的时候,他正在大肆夺权,他不仅与石福磊私下达成协议,将翼城拱手相让,还不顾当时管城之人沈严棋和翼将聂虎的反对,公然当着王穗和胡策面前将二人毒杀,还扬言若不顺从下场等同,王穗和胡策两位将军均不懂那厉害阴险的下作手段,所以没能瞧清就眼睁睁见两位将军受害,实在悲痛不已。当时为稳住翼城,留有余地,两位将军只能奉赵北音为翼王。只是赵北音没有得意很久,疆儿与父尊便已抵达,故没有给他足够时间安插自己的人,算是及时抑制了恶性势力的蔓延与渗透。” “沈严棋和聂虎牺牲了?这真是出乎本尊意料,是可惜了。除了两员大将,可还有其他折损?” “城中受到的破坏不大,除了个别几户人家被战事殃及屋漏瓦缺之外,大体上都没有什么大损失。就是前期与石兵对战中,牺牲了翼卫一百多员,还有一个叫沈玉恒的领头主帅因受奸人陷害,最后也于阵前归灵。” “知道。” 提及沈玉恒,柳月宸眉头一杵,表情有些缥缈不定若有所思。 若柳文疆没有记错,这个叫沈玉恒的应该就是当初跟柳月宸一同去翼城求娶公主的时候,他曾在翼王府里跟他对拆过几招,当时他打不过沈玉恒,因此还被柳月宸责骂一顿,罚他练功一夜。 虽然那人曾经不自量力想跟自己父尊争夺现今魔后的芳心,不过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柳文疆还是对沈玉恒有所改观。 柳文疆感叹地说:“沈玉恒虽有些傲气,不过单从他敢主动带兵打头阵对敌石兵,就可见得他有着不错的魄力,也算得上将帅英才。” “疆儿可还记得,去年本尊携你到翼城求娶魔后时,我们曾在翼王府遇上一位青衣少年,本尊出手将他制服后把他交给了你,可你力所不及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 柳文疆点头:“疆儿记得,父尊那时还气疆儿不中用居然败给比自己要小的对手,此次听闻他于阵前英勇归灵,疆儿才知道他就是沈严棋次子沈玉恒,可惜沈家最令人敬佩的一对父子在这场风波中折损了。” 令人敬佩?呵! “此人,你还是了解太少了。” 柳月宸暗哼一声,横唇不屑道:“当时本尊不让你继续追查并非是对他放纵,而是后来他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向本尊坦白他是魔后的青梅竹马,不过他自知不够格做本尊的情敌,故投本尊所好向本尊臣服,愿向本尊效犬马之力,任由本尊差遣。” “此人虽功夫不错,却是个口是心非、负地矜才的狂妄小辈,他明面上答应本尊断了对魔后的残念,背地里却对魔后逐逐眈眈,言辞行举间皆有不敬,本尊早就想将他解决。” 听柳月宸这么一番解释,柳文疆心中对沈玉恒仅有的敬佩立马烟消云散。 他不齿于沈玉恒两面三刀的行为:“能得父尊重用是此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既然他如此不识好歹,那他战死沙场也没什么可惜的了。只是如此心术不正之徒,父尊为何还留着不将他尽早处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沈玉恒居功自傲,本尊便让他发挥他的长处,让他去靠近赵北音,他这样好功自居,必定在赵北音面前自取灭亡,这样本尊也能在赵北音面前营造出受其蒙蔽的假象,让他误以为本尊当真失去了对翼城的掌控,那他也能大胆暴露出对翼城的野心了。” 柳文疆恍然大悟,他一向最崇敬自己父尊那掌握人心的心计:“父尊的用人之道当真惊如天人,您不仅洞察人心还能以毒攻毒!此次翼城虽面临过一场不小的风波,可有父尊在后运筹帷幄,也是将战争的损失降至最低。这么一来,不仅将石巨人族吞并为魔界所有,由此防止天族利用其压制和滋扰魔界,又能顺理成章地收回翼城鎏炫河的管辖权,还解决灿王派来潜伏多年的毒瘤震慑灿王,更除掉了觊觎母后的沈玉恒,可谓是一举四得!疆儿在此向父尊恭贺,祝魔界日益强盛,早日完成称霸世界的心愿!” 好听的话向来讨喜,柳月宸虽不是头一回被自己儿子吹捧,却也非常受用。 “称霸一事还言之过早,此次驻守边防的魔兵被拦截没能归翼城协助,虽没有坏事却也间接性暴露了边防处排兵布阵的缺陷。若不是有雨女王的力量从旁协助,本尊也无法这么快将魔兵派向翼城,这也算是敲醒本尊,日后在各城中魔兵参与的管制一定要重新调配,才能避免出现防不胜......” 因为是秘密对话,殿内说话的两个人都自觉低语,故说话声是细小低沉,小得几乎不能扩散到整个皓羽殿,所以皓羽殿最上方屋顶之内的空间依旧在铺洒着空旷的宁静,轻微细碎的对话声基本上够不到这片宁静。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中突然发出了极其低微的声响,就如一飞鸟收翅,细尖的鸟爪落在屋顶上,不小心刮到了那皓羽殿顶上砖瓦片而发生的咿呀声响。 半夜三更,哪里来的飞鸟栖息? 第三百零八章 他不想置身事外 这么细小的声音才刚冒出个苗头还没完全停下,柳月宸反应极快,拍案终止谈话:“谁!” 爆破一喝后,屋梁以上终于发出清晰的砖瓦错位的多余声响。 柳月宸一个眼神,皓羽殿内徒然生出一股阴风,随即殿门被一个肉眼难寻的的幽黑幻影重重撞开,或虚或实的黑影在殿门受力猛烈张开击墙的巨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文疆彻底回神,眯紧眼环视整个皓羽殿,握剑将柳月宸护在身后大喊:“来人!有刺客,魔卫护驾!” 自始至终柳月宸面无改色,淡定等待周身变化。 伴随一道道刀刃摩擦剑鞘的整齐嘶鸣声,卢青志带着数十魔卫鱼贯而入很快就守在皓羽殿内两侧,将若无其事批阅密折的魔尊大人防护在圈内。见柳月宸有人保护,柳文疆擅作主张,带着十数人冲出皓羽殿往适才黑影消失的方向奔走。 柳月宸由着柳文疆去没有制止。 他早知结果,柳文疆去与不去都一样。 想必柳文疆自己也是清楚的。 果然没过多久,柳文疆独自一人提剑归来,向柳月宸禀报:“禀父尊,疆儿一路追向北门方向,途中见地上躺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已经被人一剑封喉,可奇怪的是儿臣还在不远处发现一只断臂,那手臂上的衣袖看着倒像是文雅公子的服饰不像刺客。为防止断臂之人逃脱,儿臣已令宫中值守的魔动看紧城门,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了。” 柳月宸轻轻一“嗯”漠不关心,只是抬头看一眼卢青志,然后继续提笔疾书。 卢青志带着所有魔卫轰动退场。 “此事你不必上心,交给青志即可。” 最后几字狂草奋书后,柳月宸提笔站直,看向一直静候的柳文疆,嘴角抹上笃定的赏识。 在两父子对视的流光中,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绪在彼此交汇中碰撞,结合,翻腾不止。这是两个人期待已久的默契,是早就在彼此脑海中预想过千回百回的时刻。 柳月宸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此生中必须完成的任务,还有他终于能将一份忠义之情还上了。他大方一笑。 “疆儿,想当年你的唤术灵根微弱无比,本尊虽不是你生父却也努力尽着为人严父的职责,如今你总算没辜负本尊的悉心培养,也将唤冰术顺利继承,本尊总算给了你父亲柳志辉一个圆满的报答,报答他当年的相救之恩。疆儿,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柳月宸屈指对桌敲了两下,指骨隔着那韧实的旨令敲出如瀑流击石的愉悦脆响:“即日起,柳氏尊亲柳文疆册封为魔界‘亲魔’,同时担任‘翼王’一职,暂管翼城及鎏炫谷相关事务,五日后动身出发就任!” 忆起御明殿的殿门,柳文疆全身血液活跃起来,惊喜不已:“疆儿谢父尊抬爱!疆儿出生以来便由父尊痛爱未曾受您丝毫的刻薄,此生您便是疆儿唯一的父尊!今生疆儿必定将自己的力量变成父尊坚不可摧的势力,完成父尊的夙愿!” ------------------------------------------ 深夜里,皓羽殿灯火通明,柳月宸一人静坐,他没有忙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贵倚之上,姿势慵懒地朝天仰头。 一幽黑肃杀的长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旁轻跪,他松弛的懒背瞬息绷直。 抬起后仰太久开始发僵的脖颈,他面向空荡荡的皓羽殿,眼中仿佛吸收了整个皓羽殿内通天的灯光,随同火光热切亮着燃着,而没有燃烧被眼睫毛覆盖的一小部分阴影里,那份藏匿的阴暗也在火红的映衬下越发暗黑。 “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能耐死而复生。如今虽已断臂,可他苟活一日,本尊便不能掉以轻心......查得仔细些,一定要永绝后患。” “好。” 柳月宸沉思不动,黑影转瞬离去。 ------------------------------------------ 伴随新鲜浓厚的血香,两滴温热的液体滴入他的眼睛,热度从瞳孔中心开始扩散,很快包裹整个眼球再蔓延到斗折蛇行的大脑深处,腾升的热量极速膨胀快使他爆炸。 眼前被漫无边际的红所笼罩,什么都无法看清,糊成一团的景象犹如坠入一片虚无,许久一个透着深红的身形逐渐清晰。 那人仿佛在笑,双手滴着血不停在比划挥舞,见他转动脖子,那人开口说话:“你终于醒来了,我多怕我来不及。为了你母亲......玉恒,为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帮你逆天改命。若你能熬过这一关,请替我回去给你母亲传一句话,就说,可以在雷府与她相遇,是我钱惜此生最圆满的缘分......” 他虽看不清此人面容,意识中却是认得此人,他无法开口,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这次他从模糊的景象中分辨出,那人是将自己手中的鲜血滴入他眼睛里...... 很快,从眼眸接收到那滴血的热度从深处扩散过去,他心口处的热度也跟随在滚烫沸腾,全身血液很快就躁动起来,他的意识开始飘远...... 待香气散尽,眼前的一片赤红慢慢变浅然后过渡成淡雅的青色,那是一片无云无边的天色,宁静祥和的天色。 他试图动了动,呆滞的眼睛终于接受到自己的使唤眨了一下,他勉强用手肘撑地艰辛坐起,地面软而松散,嵌入他指缝的满是黄沙。 原来他躺在沙漠当中。 深吸一气,伴随有力的一砰心跳,他条件反射捂紧胸口,这才发现左手边有一人躺在无情的黄沙里,全身装束俱是如墨的深黑。 他惊愕不已,大喊出来的声音格外沙哑,一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嘶:“师父!” 黑衣人通身惨白,白到犯紫,身体里仿佛一滴血都没有。 他伸指去探黑衣人的鼻息,俯下身躯去听他的心跳,咚,咚,咚...... 还好还好,他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很奇妙的是,黑衣人的心跳声与他的如出一辙,可响过第四声后就再没有了声,仿佛世界上一切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可怕的静谧里,他大脑嗡鸣一片,看着怀中黑衣人无怨无悔的脸,黑衣人眼中一如既往的慈爱之光在渐渐弥散,似乎抵达一个无法再维持的截点,头一无力就偏往一边垂下。 他悲痛不已,抱着黑衣人的躯壳仰天长啸:“爹!不!” 第三百零九章 步入歧途 “沈沈玉恒,你是人是鬼?你......你怎么还活着!” “快说,你将我娘怎么样了?!” “呵,这可容不得你胡乱栽赃,我们可没把你娘如何。不信?你自己问你小娘身边的奴婢啊!” 跪在堂前棺木旁哭得凄凉的小侍抽泣着回话:“昨日下午,夫人她不知怎的突然心痛倒地,还痛得直落泪,奴婢怎么劝她都不理会,只是一直在说什么‘舍不得’,没过多久传来了玉恒公子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夫人她一时看不开......她突然就跳了湖,奴婢不会水,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人来帮忙......” 棺木里躺着冷冰冰的娘,一阵晕眩刚过沈玉恒才站稳,耳旁嗡鸣声中夹杂着尖酸刻薄的话:“如今沈严棋被人毒害,我儿乃沈严棋嫡子,理应继承翼将府和翼将之位,你不要痴心妄想染指半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总之翼王府已经下派你归灵的抚恤金,我们用它给你娘置办棺木已是仁至义尽,若你还有半分孝心,要不你陪你娘一齐上路,要不就亲自抬着你娘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翼将府亏空已久若被人发现你还活着,我们可绝对吐不出已经下发的银钱!你这么大命,就不要回翼将府来自己在外谋生吧。” “爹......娘!” 干枯的柴枝被高温明火烧得皮骨分离,清脆的爆裂声将沈玉恒惊醒,他好不容易从过往记忆片段中回过神来,抹了抹额间虚汗扫视四周,四周依旧是睡前所见的那片黑漆漆的郊野。 自从被自小教导自己武功的师父同是亲爹的钱惜救过一命,他寻了吃食睡上一晚稍加补充体力后便往翼将府里赶,没想到娘与爹心脉相连,她第一时间就感知到钱惜的离逝,悲痛之下又得到儿子的死讯信以为真便自我了结,沈玉恒恨自己没有尽快赶回去见娘,伤心欲绝的他将娘的棺木抬出了翼将府再亲手安葬,靠着狩猎郊野野味苟延残喘,终于为母亲守灵七日七夜后,他开始动身往魔都去。 翼将府物是人非,若日后他还想要有一番作为,便只能到魔宫中投靠魔尊,也只有这么做他才觉得人生还不至于彻底绝望。 虽已经有这样的决定,但对于失去一切的沈玉恒而言,这个世间已经了无生趣,以往他都是在钱惜严厉的训导下为了自己的娘奋发向上,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了,仿佛他再做任何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情做来作甚?他活得没有任何滋味。 往魔都出发的这一路,他走得极慢像一个游魂,魂不守舍四处游荡,过了十日多天才蓬头垢脸地走进魔都,寻个小店当了几天小工终于攒下钱买了一身干净的素雅长衣。 他朝魔宫大门出发却被粗鲁地拦阻在外,因为他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沈玉恒”这个人在世人眼中早就归灵不复存在,无论他如何自证,守门的魔卫皆将他当成疯子看待直接轰走。 无奈之下,也为自证能力,他只能偷偷潜入魔宫。 本以为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没错,如今的他的确不一样了。 荒郊野外除了他空无一人,若还有什么,那便是饥渴狩猎的野兽。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定定看他,他左手撑地艰难起身,顺道拾起火堆中的粗木棍,捏紧。 躲得过城中的追杀,却躲不过城外的虎视眈眈。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他也料到难逃此劫。 然而,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轻言放弃,这条命,是他爹用自己的性命换给他的,容不得他如此糟践。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身型不小的四足猛兽朝他扑了过去,他躬身一滚躲开了它的前爪,还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动物,它便再次隐身在另外一方的黑暗当中。 右臂处传来剧痛,痛得撕心裂肺,他估计伤口是又被颠裂了。 现下形势紧迫他顾不得伤,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他提着火把应对,不敢轻举妄动。 猛兽龇牙,恶臭的唾液从牙缝间滴漏,黏黏挂齿的唾液里晃着他手上火把的红光,跟它的眼睛一样发红发凉。它持续发出“咕”的低鸣声,一如进攻前震慑敌军的号角。 沈玉恒心头一紧,精神百倍集中地盯着无法预测的那片黑暗。 猛兽飞奔踏草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张牙舞爪的身影咻地从黑暗中跳出被火光套出了完整的身影,它从他正面扑来。 他使出全力高举火把击向它的头,它灵活一偏脑袋,毫发无损落地,转身看他。 一人一兽暂时僵持,闻到他身上越发浓厚的腥甜,猛兽像闻到珍馐美味般兴奋,黑暗中那双圆圆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凶光大放,很快再朝他扑去。 他双膝着地勉强从它的下腹躲过厚重的前爪,却被它的后腿划到右肩,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伤口处。 沈玉恒痛得双眼一黑,正要担心它下次的进攻却听到一声悲鸣,逐渐恢复视力的他看着猛兽在半空飞腾的身躯突然径直倒地,发软的身躯在地上痉挛不止,很快就口吐白沫一动不动。 火光里,他终于看清那是一只身形硕大的白猛虎,死状很不自然,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毒害了。 黑暗中再次响起了又轻又慢的脚步声,却不是野兽的,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莫非......沈玉恒皱眉:“用毒?灿城的人?” 两人中一人笑得阴邪,另外一人虚与委蛇从旁鼓掌:“果然是有本事的能人,看一眼就能猜到我们的身份。没错,我们的确是灿城来的,我是灿城魔师叶容,这位便是灿城王灿厉阎。” 这样位高权重的身份为何要深夜潜行?似乎要故意躲避光明与暗黑勾当似的。 本来沈玉恒想开口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可他又怕对方动机不纯,要是多问不该问的,说不定还会被灭口。地上的猛兽不就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 他不确定对方是恰巧经过还是刻意找上门来,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在荒郊野外的深夜中相遇,此情此景不是什么好光景,他不想蹚浑水。 他冷冷地说:“我对你们的身份不感兴趣,若是路过请自便。” 第三百一十章 红涟花里的牵绊 寻常人听说对方是一城之主的身份再不识相都会敬重行个礼,而沈玉恒目中无人的态度令叶容为之一愣。 灿厉阎没有开口怪罪,只是无动于衷地多看沈玉恒一眼。 叶容替自家城王抱不平,他对沈玉恒的藐视有些不满,不以为然地反驳说:“公子未免有些太见外了,毕竟适才我们才救了你一命,你与我们之间也算有一种特别的机缘,我们也不图什么,只是赶着夜路到此处,我们才终于遇见一个人,所以也想着向公子打听打听一些事情。” 沈玉恒将手中依旧烧得啪啪作响的柴火丢入火堆中,篝火蹿高一下就吞没了柴火:“区区一只白猛虎还不至于能取走我性命,你们不来我也能够对付得了,是你们多管闲事插了手。若是打听,我认为我不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口中尖酸刻薄的话虽然极不饶人,可右臂处被白猛虎抓伤流血的位置却让沈玉恒疼得眯紧了眼。 这样失礼的表情也只是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冷清的神色又重新覆盖上脸,如同静谧深森中的平静湖面般冷淡寂然,仿佛适才的那场生死搏斗是沉睡梦境里的一场幻影,如今梦醒幻灭,他无动于衷,即便他身上已经造成了深可见骨的伤痕,梦境却丝毫没在他心上造成过任何波动。 这是有过怎样深沉亦或是悲痛的人生经历才能使一个看似自小就将养得不错举手投足间带着名门气度的年轻才俊在面临生死时能隐忍如斯? 灿厉阎多看沈玉恒的那一眼停顿了不短的时间。 叶容干笑一声看了看灿厉阎,还是厚着脸皮问出对方明确表示“不想了解”的问题:“我们想问,这堆火是否由你点的?今夜在这片林子中你可曾遇见过往我们来的方向去的其他人?”虽然他不喜欢眼前这个看起来路来不明的张狂小子,奈何这一路也就只碰到这一人,他不问就显得不够尽心尽力了。 毕竟他们真的很需要知道那人的踪迹。 沈玉恒很不想回话,这本来就不关他的事,然而适才对方的确是出手帮了他一把,要不是对方,大伤未愈的自己恐怕真会命丧于此。 他沉思半响,说“没有。”然叶容瞪大了眼,仿佛对沈玉恒言简意赅的敷衍答案极其不悦,沈玉恒不情愿,也只好地再补问一句,“他是你们灿城的人?” 过往的沈玉恒并不高冷也算有一副热心肠,待人亲和温润如玉,可自从他心如死灰地离开翼将府后,他就再没有与其他活人有多余的对话,更没能讨得身边任何一人喜欢,他们都厌极了他的冷淡与消沉,甚至在魔都打工的时候,沈玉恒还被不少流氓痞子动手打伤过,他们都看他好欺负,纷纷将他当成出气筒,他呢也没打算还手,似乎只有痛感才能令他拾回一丝生存的意志,拖到今时今日还活着,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今夜他说了这么多,他觉得已经是破例了。 不过这种破例也就是破例出现的情况而已,日后他还是会孤独一人漫无目的地残活着,既然这样,那他索性就敞开了说吧。 “是的,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约好了在此处林子中相见,以火光为引碰头,如此我们才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你,救了你。”救了你三个字说得额外用力,是在提醒沈玉恒欠了他们的恩情,催促沈玉恒再仔细想清楚,尽可能为他们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 “火堆是我生的,并非你朋友的,我的确没有遇到除你们以外的其他人。你朋友可有什么面容特征?” 叶容略加思考,说:“他左侧的额头上有一处很像被开水烫伤的红胎记,不算很大,这么黑的夜不知你能否看清。” 额头胎记......沈玉恒脖颈一紧,原本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清冷眸色刹时从暗夜中明显亮起,他警惕地看向这两个人。 灿城的人,自称魔师和灿王,他们在找额头有红印子的那个人...... 沈玉恒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闭口不语。 “没看到。” 拍了拍身上的灰他转身就走,火光照出的修长身影离叶容他们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被火光之外的漆黑所吞没。 沈玉恒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线:“看来你已经遇见我们的朋友了。” 这把声音与叶容截然不同,沈玉恒自然猜到是那个自称灿城王的灿厉阎开了口。 沈玉恒想了一下。不说,那人的秘密或许永无见天日,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少了担忧日子也好好过;说,那人的亲属或朋友也许会没了盼头,可是也会多一份复仇之怒。 他也很想有机会发泄这种复仇之怒,然而力量悬殊,他不得不认输。只是他认输,别人未必也认输。 沈玉恒无意间捏紧了拳,将自己不断改变的容色深深埋在那无人看见的夜里,与不见五指的黑同行。 他突然不想置身事外了。 他终于站定,只是依旧没有转身过去看他们:“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如今我身无长物无牵无挂,如此更没有什么牵不牵连。如果你们朋友是入了魔宫替你们办事的线人,那你们也不用白费力气去找他了,因为......” 叹了口气,沈玉恒昂首侧目,于火光前留了半张阴晴不定的侧脸,还有意味不明的骤寒眼色,那眼底的寒就像浮在海面的坚冰般磕人,若是扫向那堆篝火里,说不定这燃在深夜中的唯一明火就会被覆灭,“他已经被魔尊身边的隐卫杀了,就在我面前遗憾归灵。” 灿厉阎又笑了,露出的小半截牙齿都躲在上下唇畔中间的阴影里,看不出形状猜不透颜色。 “看来你也有事要找柳月宸啊?没想到你居然能从柳月宸的隐卫手下逃得过一条性命?了不起,如今缺了条胳膊伤势未愈却依旧有魄力直面猛兽,如此人才柳月宸不珍惜,本王可求贤若渴......不如你来投靠本王替本王办事,本王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看怎么样?” 第三百一十一章 莫萱儿的异常 沈玉恒转了一半身,扬眉睨一眼,他看不清黑夜里那位自称灿城王的面容,只见那抹黑中发紫的唇色竟然比四周透着凉风的夜色还瘆人。 他突然想起之前要杀自己的赵北音。赵北音好像就是灿厉阎的人。 今日之前他为柳月宸办事鞠躬尽瘁,还一直将赵北音视为杀人凶手与灿厉阎是对立面,没想到,现如今已到凌晨,今日已经成了昨日,昨日他心中最后一道希望被柳月宸亲手抹杀,而现在这个昨日之前还是他最大敌人的灿厉阎竟然对他说求贤若渴,在招揽他。 这是多大的讽刺。 “哼,你我也只是第一次打照面,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居然就来招揽我?你好歹是一城之主,如此草率就不怕我是异界派来的奸细,招了我回头被我给杀了岂不可笑?” “你的口音不像异界,倒是很像东边翼城的,况且,本王很清楚你的身份。” 灿厉阎从怀中掏出一张整齐折叠的纸条,随手扔到沈玉恒脚边。 沈玉恒犹豫片刻,捡起打开。 ——翼城沈氏沈玉恒与前石巨人王暗中勾结,先是假意在与石兵对阵中牺牲蒙骗翼城百姓误以为忠义之辈,实则其心不良偷偷潜伏在魔都中伺机谋反。今日午时潜入魔宫行刺魔尊,未遂,断臂潜逃。责令,剥夺其沈氏家族荣誉,褫夺翼城沈翼将封号的继承权,念其父为国英勇捐躯,不查封其翼将府。另,悬赏重金捉拿逆贼沈玉恒,凡知情者提供有效线索,可获得五千金珠赏金。 文字下配的是左脸带疤却依旧丰神俊朗的少年画像。 他被翼将府的主妻赶出了府,如今柳月宸却间接性为他抄了沈氏家族,替他和他娘出了口恶气。这真是“天大的恩情”!而且悬赏五千金珠?没想到柳月宸这么看得起他,他还值这么多钱。 看来柳月宸是非要他命不可。 哼可笑,他先前的主子如今在想方设法追杀他,可笑。 “这是本王留在魔都的眼线传给本王的,你才离开魔都不到五个时辰,魔都四处便已张贴抓拿你的旨令,可见柳月宸有多么不能容你。你原本是翼城中守城牺牲的光荣勇士,如今却成了通敌叛国的奸佞之臣,你已经被柳月宸彻底抛弃,他只想杀你而后快,如此,你还要效忠于他吗?” 沈玉恒将纸掐成一团,仰天苦涩而笑。 灿厉阎继续言诱:“天大地大,如今在魔界你已找不到一个安宁的容身之所,此生为了保命东躲西藏亦或是离开魔界碌碌无为,不是不能活,只是你甘心吗?现在只有本王的灿城能庇护你,若你能得到本王认可,本王答应你,给你制造刺杀柳月宸的机会。” 刺杀柳月宸的机会?这个报酬很诱人,的确是他最想要的。 沈玉恒反问:“你与他又有何不同?到头来都不过是想将我变成任意拿捏的棋子而已。” 灿厉阎的嘴唇瘪成一线,摇头:“很不同,起码本王与你目标一致,都是想柳月宸从这个世间上消失。除非,你仍旧对他抱有希望,还想效忠于他......” 沈玉恒终于将自己的正脸对向灿厉阎,他脸上没有丝毫悲伤亦或痛苦情绪,从眼底慢慢浮现出灼灼燃曳的火光之中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效忠?他利用我的忠心得到翼城和石巨人地界,而劳苦功高的我得到什么?是家破人亡遗臭万年的下场!若问我此生何求,那就只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亲手杀了他!” 灿厉阎心里越发觉得有趣,无视沈玉恒刻在面容上骨子里的恨意,轻蔑地说:“话说得壮志凌云漂亮得紧,就不知如今断了右手的你还能不能挥剑,还有没有那个本事令本王用你?啧啧,你的手一直在滴血,若本王不赐药给你,恐怕今晚你就要命丧于此,更不用谈什么报仇了......” 灿厉阎轻视的态度激发沈玉恒心底的斗志,他怒不作声屏息静立,体内的血开始加速流动。 只是瞬息,沈玉恒的身影飒然而至,他镇定自若与灿厉阎极近距离地面对面直视。 一切变幻比眨眼还快,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他的身法快到根本连轨迹都没能留下,只能让人瞧清最后定格的身影。 “怎么样,灿王以为我可有资格?” 如此近距离,灿厉阎终于看清沈玉恒的整张脸,还有他浮肿无神的青眼。 这绝对是一个心无旁骛能成大事的死士! 灿厉阎唇齿高扬,整张脸不自觉提了起来,尖笑数声后,亢奋地问:“沈玉恒,你果真非池中之物,竟然懂得隐卫功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耳旁在响的是身体里原本属于钱惜的鲜血流淌的声音,沈玉恒半垂眼睑,发青的眸光与篝火中折射到眼里的红光交叠,形成一种复杂的色彩,神色在瞳孔里打转,焦躁跳跃。 沈玉恒幽幽回话:“这点灿王不必知道,若你有办法让柳月宸生不如死,再完成我的心愿,我便跟你走。” 灿厉阎一抬手,得到叶容递来的药瓶,塞入沈玉恒怀里。 慵懒的话语里阴风飕飕,拐着弯地往沈玉恒在夜风中早就吹得僵冷的耳朵里钻,刺激着沈玉恒的天灵盖:“你先随叶容回灿城疗伤,本王还要进魔宫议事。记住,收起你那目空一切的态度不要给本王耍花样好好在灿城里学本事,多难都给本王熬下去。等你脱了胎换了骨,你才有资格站在本王身边,做你想做的事。” 很快灿厉阎的身影隐于黑暗中消失不见,沈玉恒依旧被适才灿厉阎的话语惊得脸色发青。他不知此时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会让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他是否太冲动了? 冲动?呵,可笑! 如今的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早就脱胎换骨了,如今的他绝对有资格为灿厉阎所用。 这次,他明知自己会再一次变成他人的棋子,他依旧应承下来。一枚小棋妄想击败高高至上的王,他也必须有靠山才能实现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妄想。 柳月宸,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洗干净脖子等我!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族之邀 翼银烟有了身孕以后,总想着在柳月宸跟前转悠,柳月宸终于忍无可忍,开始限制她的人生自由,他开了金口,只准他亲自驾临媛凤殿去探望她,不准她自己跑来皓羽殿。 在媛凤殿无聊了好些天,今日一早醒来翼银烟终于有了反省的觉悟,意识到自己有多粘人,于是决定不再想着柳月宸转去找莫萱儿打发时间。 其实也不是有了多么了不起的醒悟,而是莫萱儿终于从柳月宸的魔掌中解脱,她也终于可以求得柳月宸同意,能偶尔见见莫萱儿。 这么苛刻的条件她是不想接受的,不过看在驯夫细则拿到手以后逗了她几天的份上,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印微生的主妻所写的这份驯夫细则虽然也有写出几条实际的御夫技巧,但其实翼银烟看得出来,这份御夫条陈写得是万般纠结,除了头几条真半分有那御夫的威力,后面的内容很快就走偏了主题,从自我反省到自我惭愧,一路文笔都在引用典故做暗语,再到后来就直接写下了她自己的心声,看得翼银烟哭笑不得。 想必当时印微生的主妻写这份细则时该有多欲哭无泪,为了写满这一百条,她不知绞尽脑汁水了多少字,用多少故事才勉强凑齐,等明目张胆凑够了一百条,她又胆怯了,立即又添油加醋地表达自己的惭愧,恳求魔后娘娘原谅她才疏学浅,放过她夫君一马。 柳月宸曾经来找她取这驯夫细则名曰“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尽心尽力”,不过翼银烟藏得好好的不肯给。倒也不是她小气家子,不肯把那些惊天动地的而是她怕柳月宸为了讨好她对印家又有怪罪安一些稀奇古怪的罪名,她可不想开罪这忠厚老实的世家。 只是这驯夫细则能逗她几天又如何?她有好多个几天,千千万万个几天,一大把无聊的时间。 李芸生戳穿了她:“娘娘英明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欺骗自己,明明是魔尊厌烦你天天黏糊才称‘政事繁多’不让你去皓羽殿的!不过芸生也觉得这是为了你好,日日跑去皓羽殿长久以往,说不准前朝的魔臣们会给魔尊递什么折子呢!上次那两位魔灵不也险些弹劾你无德吗?幸亏此事被魔尊给压制了下去。虽说你怀着魔嗣,可现如今还不能对外公开,你不能太嚣张。” 翼银烟白了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又不是本宫想黏尊上,是孩儿想念父尊而已。尊上隔三差五安排民间戏院里媛凤殿做戏,又将市集上的新鲜玩意都搬来这里,本宫才不无聊。现如今就是玩累了才会寻他吸收气息养身子。” 吸收气息养身子......额,这个说辞令李芸生想到了别处去,最近她也跟着听了不少的戏文,有些故事说幽灵为了得到生人的力量,从而魅惑俊男俊女吸食活人身上的精气,直到那人精元衰竭而亡,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李芸生表情奇异地扬高眉,用观赏妖魔鬼怪的眼神来瞅翼银烟。 翼银烟赏她一顿挠痒痒。 不过说来也怪,那日被人强制午睡后,柳月宸便派卢青志将她护送回媛凤殿,卢青志也曾偷偷告诉她皓羽殿来了刺客不安全让她近来少些到皓羽殿走动,担心了一晚终于见到了毫发无损的柳月宸来了媛凤殿看她,她的心才安稳下来。 自此她就要求卢青志一定要实时汇报柳月宸的行踪,不许有丝毫隐瞒。 如媚殿一如既往的平宁静谧,只是有了翼银烟以后安静就自然而然被打破。 翼银烟总以为自己是在骚扰莫萱儿,却不知,莫萱儿从心底一直都期盼着她能来将如媚殿里如死潭般老练的宁静搅碎,为如媚殿添些美好的喧闹。 这种美好对于莫萱儿来说,就像一种能上瘾的毒药,是她内心里极度克制却又无法被忽视的饥渴。 今日莫萱儿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坐在院中晒太阳,等听见翼银烟来了的动静后,那漂亮细长的乌紫瞳孔才真正撑开扬高,里面闪着许久未有的期待波光。 见那朵朵红花灿烂依旧,翼银烟笑得比花还殷红,唇惑涟涟:“红涟花不是夏日盛开的吗,怎么如今入了秋它还能开着?” 收起流连在翼银烟身上的目光,莫萱儿站起,白衣如一泻千里的瀑流随身倾下,轻纱微扬如烟如雾随她而行,翼银烟看痴,目光随莫萱儿的一举一动来到那株红涟花面前。 她眼眸含情,修长的指凑近花蕊,无比轻柔地细细抚摸:“上次你看到的这朵红涟恰逢在夏日盛开,还有你母妃派人移植到翼城里栽种的红涟花也是因为失了与狐族的牵绊,所以才会变了属性。实际上,红涟花经久难衰,一株花可绽放百年,只要一骨花蕊足够成熟它便能绽放,并不分季节。” “红涟是我们狐族特有的花,相传红涟是我们狐族先祖用自己的鲜血培育而成的花种,或许这也是它身怀狐族气息的原因,它能为我们狐族人搭建沟通的桥梁,通过红涟我们更容易感知到族内子民,如同心心相印。” 翼银烟想起许久不见的母妃,不由得羡慕起来:“怪不得萱儿这么喜欢红涟,原来它背后还有狐族人之间这么强烈的羁绊。本宫也许久未见自己的母妃了,不知她现在可好?如今本宫同样身为人母,不由得开始念起自己亲娘了。” 不知母妃现在在翼城可好?虽说从柳月宸那听说上次翼城之乱她母妃安然无恙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现在她父王还没能回去翼城主持公道,空留她母妃一人守着翼王府,想必也是寂寞的。 她好想接母妃来魔宫里跟她同住,只是母妃来信说翼王府需要她主持公道,翼城百姓也将她看作是翼城的信仰,所以她也不好抽身来魔宫。既然如此,翼银烟就没有过多的担忧,毕竟她也听说柳文疆会暂时协助管理翼城一事,等她父王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回翼城主持。 此时的翼银烟并不知道柳文疆已经成为新一任翼城王,更不知道元婉莲其实早就被柳月宸的人禁锢在翼王府中不得出入。等到日后那令她无法接受的真相如猛虎扑向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块柔软狂肆嗜啃时,她才终于从美梦中逐渐清醒过来,然而那时她想逃,早就来不及了。 听到“同样身为人母”这几个字,莫萱儿全身一震,背对着翼银烟的淡雅笑容在瞬息间换了味道,就像一颗原本有骄阳照射长得极好的果实,突然遭受狂风骤雨的打击后黯然落地,在雨水里泡到了次日,在夹酸的果味中隐隐开始有着腐烂的前兆,再也不可能成为果农的喜悦收获。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耍我?! “对了,偷偷告诉你,”翼银烟没有留意莫萱儿僵直的身影,只是垂目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是无尽的慈爱之光,“我有身孕了,是个继承唤术的孩子。” 莫萱儿面无表情:“我知道,从你身上气息的变化感知到了。” 回想起在石界里与柳月宸那仅有的两次亲密,两次都是比较特殊的情景,翼银烟耳根发红,沉醉在自己的幸福海洋里,全然没有发觉此时她和莫萱儿之间已陷入沉默,陷入了渐行渐远的沉默。 许久过后,由于羞于启齿,翼银烟扭捏一阵才难为情的说:“药医说估算着时间,应该是在石界的时候怀上的。” 莫萱儿张嘴想说什么,可当她回头看见洋溢幸福神情的翼银烟,她眼角舒展了一下却又很快紧绷,不断变化的情绪将眼眶里的乌紫瞳孔生生掐圆,两片唇不淡定地抽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不悦地把视线挪开。 “恭喜你。” 扔下一句没有温度的祝福,莫萱儿转身入殿。 翼银烟感到奇怪,慢悠悠才反应过来将她喊住:“欸萱儿姐你去哪?” 莫萱儿的脚步并未停下:“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宫散散心。” 听到出宫,翼银烟心跳加快双眼发亮:“我与你同去!” 莫萱儿不加思索就拒绝说:“如今你才两个月的身孕胎气未稳,我区区美人又是禁锢之身担当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莫萱儿的态度发生翻天地覆的改变,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眼神宛坠冰窖。 她的情绪转变太快,没有丝毫过渡,翼银烟被雷得措手不及,连忙不解问道:“等等萱儿,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不快了吗?我怎......” 莫萱儿不动声色地转身,毕恭毕敬对翼银烟下礼,直接打断她的话:“魔后多虑,时候不早了,萱儿稍加准备便动身,就不留娘娘了。” 莫萱儿独自走在魔都的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了许久,正好走到过去与翼银烟出游时逗留过的茶楼,虽然上次出了点事没能将饭好好吃完,不过印象中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出于熟悉,她很自然地拐了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边角位置独自坐下,叫了两个小菜。这次点的是上次没有吃过的菜,味道依旧讨喜,只是她心情不佳,只是对付着吃了两口就搁置碗筷了。 她抹了抹嘴,见外头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她托腮呆坐,一时出了神。 “娘子这个味道很好,你来尝尝?” 温柔的男声吸引了莫萱儿的注意,她眼神一瞥便看到坐在她身旁的一对夫妻,虽是平凡人家二人相处却和美融洽,看着男子为女子夹菜,莫萱儿从旁也能被烘出一番暖意,心生艳羡。 目光顺着女子的手渐渐往下,她才看见原来女子身怀六甲,高隆的小腹上有一双手在小心呵护着。 莫萱儿绷紧了脸,适才的暖意瞬时跑得没影,她也不知是为何,心里就是莫名来气,扬手叫来小二结账,她不再看那对夫妇匆匆离开。 绕过纷纷扰扰的人群,她压低纱帽转到人很少的街道上,又拐入了人迹稀少的巷道中。 果然太吵闹的氛围不太适合她,以往有翼银烟在,再吵都仿佛只是细小的背景声,都只为衬托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还有她如辰星般灼灼闪耀的目芒。 察觉自己又想偏了心思,莫萱儿定住了脚,甩了甩头,才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四周都是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四周都是路,然而这些路都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原本也只是出来躲一躲并没有计划逗留太久,眼前的路又不知通向何方,莫萱儿索性转身原路返回。 只是没有走几步,一个人挡在她面前,他与她的装束很像,都是一身的白衣,只是腰间多别了一把剑,面容并未遮挡,所以她自然而然能辨别出那一身不加掩饰的气息。 莫萱儿蹙眉,半响才疑虑问:“天族的人?” 对方手一作揖,对她行足了礼:“天族袁羽庆见过狐族大公主。” 出于礼貌,她掀起纱帽,也回了个浅礼。 袁羽庆早就见过莫萱儿的容颜,此时见面自然也不会为她的倾世容颜而惊讶。 他表情平淡,与莫萱儿对上一眼后率先开口:“大公主在魔宫中的日子过得可还好?魔界至尊可有为难你?” 袁羽庆?这名字似乎听过,她应该是见过一两回的。 莫萱儿表情一定,不自然地答话:“承蒙仙君惦记,萱儿人如浮萍,在魔宫中无功无名不受关注还算自在。今日难得出宫,没想到偶遇仙君多有打扰,萱儿这便告辞回宫。” 虽然狐族子民与天族的人多有来往,然她素来爱独来独往不爱结识新人,从小到大都比较幽静孤僻,更没有离开过狐族地界去天族游玩。只是后来遇到柳月宸又有诸多波折这才来了魔宫困身。 所以他的问话在莫萱儿眼里是无礼的,无奈不想开罪仙家,她才牵强回话。 莫萱儿以为对话结束礼貌让身,然袁羽庆出手拦阻:“小仙此番是特意来魔界寻大公主您的。” 莫萱儿微微吃惊:“找我?”她不曾单方面与天族人有往来,更别说会与眼前这位只打过一两次照面的袁羽庆有交情。 找她做什么? 袁羽庆答:“正是。一个月前魔尊率兵入了石界,一举将石巨人地界收归魔界,如此动荡令天帝心忧。早在大约一年前魔尊求娶翼城公主翼银烟之时,天帝便担心其背后有所图谋,故一直派我等留意魔界的一举一动。” “只是魔宫森严,自从上次我等入魔宫一回以后便再也无法入内打探消息。如今来寻大公主,就是希望大公主能助天帝一臂之力,查明柳月宸求娶翼银烟的真正目的,是单纯的图谋石界还是对天界有其他想法。” 不曾想自己不仅是柳月宸捏在手中控制狐族的人质,如今更要为天族做起细作的勾当?莫萱儿心中发了一声怒而无言的叹息,她不想与这些是是非非掺和一团,可对方目光凿凿,明显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狐族一向依附天族以天族为首,她身为大公主,要是天族有所求而拒绝...... 她不想给狐族惹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何况,她听得出来,袁羽庆来找她助一臂之力,好像是冲着翼银烟而来的。 莫萱儿只好无奈地说:“想必是柳月宸近来动作比较大,所以天帝才会有所担忧,然仙君来寻我也是无果,因为据我观察,柳月宸也只是心悦于翼银烟,未曾对她有半分伤害更没有什么利用之举。如今翼银烟怀了身孕他待她如珠如宝关怀备至,没有什么内情可言。” 莫萱儿的眼眸越说越暗淡,神色徒然生悲,平日里冷艳的面容此时惆怅百转,不得化解。她落入了自己的情感陷阱中很难自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该说的话。 袁羽庆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萱儿,莫萱儿竟也未能察觉他的无礼。 袁羽庆对于她此时如打翻五味瓶的情绪非常陌生,开口质疑:“此话当真?” 察觉自己真情外泄,莫萱儿一正脸翻下纱帽,将面容挡得严实,搪塞地说:“既然仙君问了我,自当信我才是,你我同属天界,我断不会对你隐瞒。时候不早了,避免柳月宸生疑萱儿要回魔宫了,仙君还请自便。” 袁羽庆若有所思,杵在原地看莫萱儿匆匆离开的落寞背影,独自站了许久,喃喃:“大公主莫不是......动情了?不,柳月宸害她同族,此仇她断不会忘,她不该对柳月宸动情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胆偷听 今日柳月宸破天荒的未到饭点就早早来媛凤殿,入了院见翼银烟逗着梦蝶兽玩得正开心居然没空搭理他,他不服输,将她强行抱起打包带走入殿。 他的薄唇虽是凉凉的,但是却也是翼银烟最爱的,几日不见思念正浓,她带着娇艳的红唇忍不住想要凑过去,却被他屡屡绕头拒绝。 她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开始变得这么厚颜无耻好色无度。 他爱极了她的厚颜无耻好色无度,然而此时他不能接受。 在空中逃跑绕弯的薄唇一拐就凑到她嫩软生红的耳廓,他用唇带劲一啄,间接把她搪塞推远:“宝贝,你明知本尊忍得辛苦还故意挑逗,实在太放肆。待你将孩儿坐稳,看本尊怎么狠狠教训你!” 翼银烟舔舔自己的唇,眨巴着眼在什么都没有的口腹中空嚼几下磨磨牙。就准你来擦枪点火,不准我生火大烧连环船? 他伸掌摸向她的腹部:“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阵阵气息灌入她的身躯,翼银烟全身一颤为之一振,心绪一换就满脸委屈地撒娇,目芒无辜:“还不是因为你的过度保护?如今烟儿连银燕园也不许插手都快闷死了!就是前些天去找萱儿说了会话,不过她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没聊几句就扔下臣妾独自出宫耍去了。” 柳月宸牛头不对马嘴问:“最近入宫表演话本子的演员做戏做得怎么样?” 她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好啊,演得好......”随即她刻意凑前,往柳月宸贴了贴,“月郎,让烟儿出一次宫好不好?” 但见他眉眼轻轻一蹙。哦,这是没戏的意思。 她自觉退回去,失落地错开眼:“哦好,当烟儿没说。” 他连后宫里的事情都移交给别人去帮忙打理不准她操心,她还想出宫?问了也是白问。 柳月宸也知道心肝会闷,只是自从翼银烟有了身孕,他就变得尤其敏感,但凡后宫甚至是整个魔宫有什么人员异动风吹草动他都心惊惶惶,生怕翼银烟有孕的事情被其他人看破。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大一件事瞒不了多久,只是,他想尽可能的延长她开心的时光,或者能让她一直开心下去。 然而他却发现,得到他精心为安排的各种有趣的活动后,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很快乐。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限制她的自由。 他也想给她自由。 柳月宸温雅淡笑,他拿起桌上腌制小果往她嘴里塞,想吸引走了神的她注意:“宝贝,今天跟莫美人都聊什么了?” 翼银烟心里堵得慌,有些不想回答,最近他问得最多就是这句话,只要她一见过莫萱儿,他必定来盘问一番具体细节才肯罢休。 不就是多了除李芸生以外的一个公主朋友嘛,他至于这么紧张吗?连女人的醋都吃,她以前怎么没有觉得他的占有欲是这么强? 一边想着一边吧唧吧唧地发奋咬果子。嗯,果子的皮好酸。 不过有一点翼银烟是很满意的,那就是柳月宸从不跟着自己叫莫萱儿做萱儿,只会喊她莫美人。这种亲近又疏远的称呼非常适合。 多咬几口,果子本身的甜渗出覆盖了舌尖。翼银烟默默点头,终归还是甜的果子,好吃。 她刚想低头把吃剩的果核吐出来,但见柳月宸一把搬过她的脸,低头靠近,开唇列齿,轻松就把刚从她皓齿间露出个头的小果核咬住,咬上时发出细微的“咔”声像极了咬上好吃果肉那样爽脆清脆。 朗目涟涟闪星,薄唇微勾,他那深浓长眉下的眼窝仿若揽月:“吐果核这种事情多费劲,本尊帮你。” 一瞬,她红霞饰颊,整颗心都扑通掉进他那一眼翻星滚月的情海里。她干滚着自己的涩喉,被他宠溺的眼神慑了魂。 他暗劲一抽,抽走果核,回身吐走后,回头轻刮她如化雪的鼻峰:“嗯?” 惑人的一声磁性低吟招回她的魂,她才意识到他在等她回话,低头偷偷抿唇回味适才的凉感,才羞讪地说:“也没什么,只是近来入秋,银燕园没有臣妾的打理少有花儿盛开,满眼望去尽是黄叶飘零,看着有些伤怀,不过金黄一片倒也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是近来臣妾才知道,原来如媚殿内的红涟花一年四季都盛开,听萱儿姐说一朵红涟甚至能开百年的呢!她说红涟是他们先祖用鲜血培养的花种,植种红涟相当于受先祖庇护。怪不得红得这样妖艳不可方物,这样具有灵气。” 柳月宸扬眉拉唇感慨说:“哦,她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嗯,嗯?她?......你!烟儿说的是红涟花......”她娇嗔着捶打他胸膛,却被他抓着反过来触碰她敏感的位置,痒得翼银烟止不住“咯咯”笑。 可恶,就连李芸生都不知道她手臂内肘最会痒,现在柳月宸倒是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 感知到灌输唤术的小腹处来了反应,柳月宸默做屏息,停止给翼银烟输送气息。得到他唤术气息的滋养,翼银烟红光满面,面容绽放的亮泽如春辉复苏,他难以忍耐,颠倒众生地紧随她朱唇动向,细细品味。 这两瓣比花骨儿还迷人香甜的软糯简直是怎么都尝不够。 待她被迷得晕头转向,柳月宸说收到了天界发来的邀请请柬,如今四方平定天下太平,天帝邀请他们两个上天族天宫参加十日后举办的庆功宴席,好炫耀炫耀天族大败龙族人族,得到伏龙湖的丰功伟绩。 想起上次上天界时候跟柳月宸一起参加过一个跟庆功宴差不多的宴席,翼银烟腹诽这天帝果然是喜功好宴之徒,宴席是天天都设不够。 她白了他一眼:“‘炫耀’的说辞肯定不是天帝他老人家说的。” 柳月宸嗤之以鼻:“本尊只是洞悉他老人家的心声。” 她笑他腹诽:“你还有理了?” 他不要脸答道:“本尊就是理,不必有理。” 嗯?天族设宴?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离开魔宫了?她可以出宫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出宫。 脸上的喜悦之色才刚上眉梢,突然见他俯身瞄准她脖颈下的玉骨冰肌,凉唇的触感很快变成烫人的炽热,唇下肌肤伴随轻微的抽吮感受逐渐浮现出一朵朵如火云般瑰丽,艳丽且暧昧。 第三百一十五章 背后的阴谋(上) 她大吃一惊,把柳月宸推开后双掌围脖,左顾右盼:“月郎你做什么,这里......” 张口结舌:“你这这是要作甚?” 柳月宸故作镇定,却管不住自己得意上扬的唇角:“虽然宝贝有孕在身体温相对偏高,不过天族位处穹苍地界空旷,风还是挺大的,届时你还是多穿严密的衣衫才好上天宫了。” 她眼尾抽搐,尴尬沉思后反驳:“不是还有十日才上天宫吗,十日后这些佳作估计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好像是这样......适才他一动情,居然忘了计算时间差。 柳月宸一眨眼,很快就觊觎馋笑:“你提醒本尊了,好,过几日本尊再来补一补。” “......” 翼银烟对自己的友情提醒十二分无语。 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上次游玩天族的经历,翼银烟眨着眼松开他怀抱,带着奇异的表情走远几步,揶揄道:“奇怪,魔界至尊不是一向自恃风流倜傥冠绝五界吗?怎么,你也会有危机感?怕那些个年轻的飘逸小仙将你给比下去?” 年轻?他也不过是十五万岁多些,难道就不年轻了?!在魔界,魔人活个百万来岁那都不算什么,翼城的王穗不也快九十万岁,不也依旧舞刀弄枪生龙活虎的吗? 想起上次带银烟上二重天的镜影湖,本只是想随意走走,待酝酿好二人之间的情分便回去,不曾想碰到一群仙君,还硬是被逼妥协到四重天参加席面。当初那个不知为何仙阶俊逸出尘的仙君见色起意总缠着翼银烟不放,故意举止暧昧还用眼神向他下马威,他就觉着窝火!恨不得推开身边一直在抛媚眼的诸位女仙,给那个假君子一拳。 心中百转千回地回忆一番后,柳月宸扭曲着脸,起身走到她身边,牵起她手挑衅说:“本尊正值壮年,岂是那些发育不全的小仙可比?不过是怕他们心存不轨,再有像上次那般不知分寸随意勾搭本尊的魔后,要是被同行的魔人瞧见忍不住想为魔后出手维护,届时两族的脸面就不好看了。” 嘴上打死不承认,却是一脸的咬牙切齿,翼银烟暗讥他不诚实,说:“上次我们伪装成狐族子民上四重天参加过他们的席面,这次我们会不会被人识破身份,引起事端来啊?” 他用拇指上的扳指滚过她的纤指,淡定回话:“不会,本尊上次所施的法术除了伪装狐耳,还将我们的容貌有所遮掩修饰,相信这次哪怕是正面相见,他们也认不出姜武心言,顶多也就是觉得有几分相似而已,不碍事。” 眼神飘忽地“哦”了一声算回应,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 不对,自己是不是忘记些什么? 翼银烟展开双臂用力一扣,压低柳月宸的肩膀,与他唇眼相近:“还有,烟儿不稀罕那像棉花一样的玉兔,月郎也不必大费周折去讨要了。” 柳月宸会心一笑,佯装不舍:“这么可爱当真不要?” 眼眸羞色氤氲,她把头一侧:“不要,小蝶如今有了夫人作陪日日成双成对羡煞旁人,烟儿不想那好看的玉兔做了那拆散有情人的罪魁祸首!我们约法三章,你不许接天宫仙娥的话,烟儿也会笑着婉拒不答话。” 不妥,心肝宝贝的笑倾国倾城,若总是以笑回应,说不定很快就吸引更多不知斤两自作多情的臭男仙凑过来? 他勾起她的细腰旋身将她抵去石柱之上,单掌握她细脖,“凭什么要贡献魔后的美色?笑也不准!你只能点点头。” 思考片刻,她接受:“那你也不许笑,你也只能点点头,我们等价交换。” 他沉默也想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反问:“若是引路之人呢?” “......也不是不行。” “天帝和天后问话呢?” “......自然是要回话的。” “若是有情报需要打探呢?” 之前他就是说应付仙娥是为了打探情报,可他打探的结果就是粘惹了一身乱颤的花枝纠缠不清啊! “你不许去!我帮你打听!” “好,那烦请魔后替本尊寻河神桂榕打探有关龙族伏龙湖的现状,寻麒麟上仙了解蛇族此番带上天宫的贺礼清单,再找夜神玉蛟讨得掌控最西边辰光最暗的陵游星升起降落的技巧。” 啊?等等,什么河神贵荣,麒麟什么贺礼?还有为夜空披挂陵游星的技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报,柳月宸要这些情报是想打龙族的主意还是对天族有想法? 他比划着手叮嘱道:“记住,打探的过程切莫将你的心思暴露,需用些技巧旁敲侧击,不管问不问得到,是否会被对方察觉你的真实意图也必须镇定自若撒着弥天大谎给自己圆说,见不对劲就立马伺机溜走。” 见柳月宸如此仔细交代,翼银烟发愣着点头,完全记不住重点,又要求他再重复一遍,听完第二遍,她更懵了。 “你要这些稀奇古怪的情报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单纯想知道而已。” 单纯想知道?魔尊至今千辛万苦去打探的情报仅仅只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心?翼银烟提高一边眉犹疑昂首,却见他嘴角处衔着难以掩饰的笑意,正用乐嘻嘻的调戏眼光看她,是一脸欠打的猥琐。 你丫的!枉我记得这么认真,居然是在戏弄我?! 翼银烟的脸被愤怒染成五颜六色,霍霍眼风踩着无上的鄙视朝柳月宸的脸死命啪啪抽打,她没好气掰开他缠腰的手,孤傲甩头,爽落转身。 心肝宝贝好像是真生气了。 唤术一施,柳月宸将她离远的腰身一卷拉回:“哎烟儿别这样,本尊只是见你可爱想逗逗你罢了,宝贝,宝贝你别欸!......” 甜言蜜语哄了许久,翼银烟那冷漠的面容依旧不肯舒展开来,柳月宸收起不正经的坏笑,含情脉脉看她:“本尊答应只守在魔后身侧,寸步不离。” 日落余晖打着横地倾斜入殿,恰巧装入柳月宸似海的双眸,原本的闪闪目芒再多了此时的橙黄热辉,彼此相衬一瞬炫目放光,众群光芒只对准她的剪水清瞳寸寸长视。 这一眼,这一诺,如浓墨重彩抹入翼银烟眼底,她心如鹿撞销魂不已。 他褪去外套潇洒舞起将她拢入其中,动作如行云流水,口吻是温柔似水:“烟儿是饿了还是困了?还是想先去沐浴泡汤?” 她躲着殿内偷笑的李芸生许辛婉热切的目光,像鹌鹑一样龟缩在他高大的身影以内。 柳月宸猛得屏息,哑喉佯嗔:“先用膳!” 看这郎艳独绝的魔尊大人神色憋屈地喷圆了鼻孔绷紧了喉结,翼银烟在他纠结的怀里仰天大笑。 第三百一十六章 背后的阴谋(下) 我叫孙佳家,本来是翼城中翼王府的魔侍,自从翼城公主出嫁之后,翼王开恩大赦,挑选了几位年纪略大的魔侍脱除奴籍,我很幸运恰巧就是其中一员。 回去与父老乡亲团聚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自从母亲数十年前归灵后,父亲堕落好赌成瘾,最终不听劝告还将我抵押给了魔都的赌庄干苦工,我从赌庄中逃跑后就被卖去过好几户人家,最终被玉冥山中好心的旧嬷搭救,这才有了如今的安生日子。 大约一年前,我有幸在渺雨阁再次遇见银烟公主也就是当今的魔后娘娘,娘娘心善至今还记挂着卑微的我,令我好生感动。 我听说魔尊身边宫妃众多,又想起之前在翼城中曾听闻的奇怪事件,不由得替魔后担心,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魔后身边的李芸生的表情有些奇怪,可介于魔后对她十分信任,我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之后,李芸生果然有问题,她鬼鬼祟祟地将我拉到一旁,与我秘密交谈。 经过这一次的对话,我才发现是我误会她了,她其实也知道翼城中的怪事,只是怕我乱了魔后的心神,这才阻止我在魔后面前胡言乱语,她还告诉了我真相。 原来,这是翼王暗地里对她的嘱托,当年魔尊就是通过给翼城百姓和翼王下毒以此来威胁翼王嫁女,翼王为了整个翼城子民的安危只能答应将公主送嫁。现在翼王只求魔后日后能够无忧无虑生活不要背负过去的太多,这才让李芸生对魔后隐瞒此事。 然而用如此阴险狠毒的手段得到银烟公主,这样的可怕男人真的能够与公主厮守一生,与公主真心以待吗? 李芸生的担忧与我如出一辙:“佳家,你在魔帝身边伺候,或许你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虽然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交给你实在是太冒险太危险了,可是想着魔后为翼城的子民,为了我们付出了一声的幸福,若魔后娘娘不能好好的,我们都无法心安,心里会惭愧一生的。” 我赞同她的话:“瞧你客气的!魔后在翼王府对待魔侍们都是极好的,从未曾有过半分打骂,奴婢心里只有感激,若是可以为魔后尽绵薄之力,让奴婢去归灵都行!不过是打听消息嘛,这事不难,你放心!奴婢会时刻关注魔帝的言行,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的,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传信!” 李芸生偷偷塞给我一瓶药丸:“这个药你拿着,若你发现魔尊来找魔帝密谈,亦或者偷偷在说着有关魔后娘娘的事情,记得提前服下一颗这个药丸,并将它藏好别放在身上。毕竟偷听一事实在凶险,这药也是以防万一,若你无事吃了它也就自然消化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可若是你被人察觉的行径暴露了,对方或许会心狠手辣将你杀害,此药虽不能救你一命,却可以在你断气半个时辰后复活两个时辰,届时你可以尽快将听来的要闻写下藏在遇婉庭前的那棵大树下,再利用剩下的时间寻求救命灵药,这样或许你还能再续一命。” 不愧是翼王看重之人,事情考虑得十分周到,连我这样卑微的魔侍也能被付以重托。我感激李芸生给我这样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魔后娘娘人这么好,就由我们来守护吧! 我接过药瓶谢过李芸生,趁着无人与她分道扬镳。 这一年来,因为魔帝寡言,平日里也极少有人来探访,故李芸生给我的药我一次也没有用过。他虽已有六十三万岁身子骨却硬朗得很,他从来都只是独自行事,少召魔侍伺候,除了日常生活的料理,平日里我根本无法靠近。 今日我在院中打扫,突然听见一个消息,那就是魔尊来了。 我朝魔尊行礼,亲眼目睹他入了殿,紧接着又关了殿门,掏出怀中的药瓶,我激动地服下一颗,将药瓶埋在一旁的土里,蹑手蹑脚地朝紧闭的殿门靠近。 柳月宸入内,对座上的柳亿良肃然行礼:“宸儿拜见父尊,父尊万安。” 柳亿良佯装闭目养神,慵懒地甩了甩手:“终于肯来看吾这把老骨头了?罢罢罢,吾也听闻你近来很忙,不来就不来吧。然后今日想起要过来看吾,吾能少过一日无聊日子也是好的。怎么样,石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柳月宸答:“托父尊的福,如今石巨人地界已归属魔界,近来一个多月已算是整顿完毕,翼城方面也已经安稳下来。” 柳亿良抿嘴一笑,频频点头:“嗯,原本吾还以为你只是想图谋鎏炫河再收回翼城的管辖权,没想到,你竟然敢张开这么大的嘴把一旁的石巨人地界也吞了!宸儿这么本事,怎么不顺道把整个石界都拿下呀?” 柳亿良话中讥讽含沙射影,似乎对柳月宸没把完整的部署计划提前告知感到不满,奈何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又着实本事,他只能喟然长叹,不敢真对这个忤逆嚣张的魔界至尊做什么实质性的责骂。 其实他也并非反对柳月宸的部署,毕竟成大事者皆是蛰伏隐忍的能手,越是志在必得的东西,越是要小心谨慎,如今这股不满的怨气也不过是一口可有可无的宣泄罢了。 果然柳月宸不为所动,不以为然地回话:“半兽人所处地界靠近幻黎沙漠环境恶劣,且不说他们比石巨人野蛮许多,若收归魔界后本尊还要派兵替其驻守,为其生计而劳碌分神,这样反而会拖下魔界自身的发展,不是一碗增香添色的热汤。倒不如任由其自生自灭,他们资源短缺又依赖雷城为他们提供的有限物资,本尊感肯定他们断不会轻易造次。” 柳亿良摇头指手向他,又翘起瘦直硬朗的腿骨,暗暗发笑:“你这个奸猾之徒,果然把算盘打得精明!只是不知,宸儿成了人精,是不是也开始不把吾放在眼里了?” 垂下的眼眸里有敏锐的光一闪而过,柳月宸装傻充愣:“父尊的话令宸儿惶恐,不知宸儿近来可是又做什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不生气,吾有什么好生气的?”柳亿良停下休闲甩动的腿骨,上半身往前倾斜,阴冷眯眼,“不过前些天,吾的线人在赶回玉冥山的路上被人截杀,想必就是你所为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上天宫赴宴 并非我所为,那只是卢青志所为。但我厚道,断不会轻易出卖自家能人。 心念完毕,柳月宸演着一脸的浑然不知蹙眉看向柳亿良,疑惑答:“截杀?父尊身边的人都有极好的功夫与反追踪技能,连本尊都能瞒过,如今那人竟能将他截杀,想必不是能轻松对付的对手,很难说会不会与天族有关,毕竟此次夺取石巨人地界一事本尊防得极好,他们对本尊下不了手,自然会想从旁人处敲打真相。父尊大可安心,近来宸儿定为这渺雨殿增派人手,以防不测,若还是不放心,您也可以将宫中的潜伏名单交由宸儿,宸儿自会派人暗中守护。” 柳月宸不苟言笑说得正经,带着一如既往的狂妄回话,柳亿良轻浅合牙,不由得放下几分疑心,毕竟柳月宸一直都挺敬重自己的,况且他要是发现了自己的线人有其他企图想对线人出手,他只需在魔宫中扣留线人或者就地暗杀即可,不必大费周章等到线人出宫以后再截杀,这样反而更能勾起自己的怀疑。 看来,这线人折损不应当是柳月宸所为。 只是这贼儿子还想要他好不容易安插在宫中的潜伏名单?想得太美! 收起吓人的眼神,柳亿良懒身往椅背去靠,随意地说:“吾不过随口一问,何必麻烦宸儿出手?既然不是你,那也无所谓了,其他人太低贱,还没能让吾为之关注看在眼里。派这么多人来玉冥山作甚?吾只用自己惯用的人,外人太多吾不舒服。” 然柳亿良怡然自得的神色下,拎着戏谑狠毒的唇角,似乎也在思考柳月宸所提及的可能对手,还有。 他话语里还没摘干净对柳月宸的怀疑。 柳月宸坦然面对他的审阅,无动于衷。 即便柳亿良的话语不带刺,柳月宸心里也深知那高坐上假仁假义的父尊向来疑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他与此事无关,不过也正是如此,柳月宸更不着急去辩证自己的清白,只是抛出那模糊不清的思路,再假借防护为由施以压力对抗,才好让这只阴损狡猾的老狐狸琢磨不透。 在疑心重的人面前自辩清白那是自取其辱,柳月宸更乐意以强势的进攻模糊对方方针,甚至逼迫对方妥协,将原本没有的事情尽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跟柳亿良一直都是亦敌亦友的关系,归根到底他们都是出自同一窝不简单的鬼魅操权人,心思向来深沉无底,更不会因为谁比谁位高权重而放弃啃咬对方的狠毒时机。 “对了,宸儿已册封柳文疆为亲魔,将翼城暂时交由他来管辖。” 理所应当的一句话成功勾起柳亿良的兴趣,他眉目高抬,表情滑稽:“啧啧啧,这么着急就册立亲魔?” 柳月宸浅笑:“疆儿有几分本事,先让他坐上这个位子,看看再说。” 柳亿良不否认:“也是,在你众多孩儿中,吾看着也是他最长本事。还有那个傻孩子叫什么来着,文毅?对柳文毅,吾虽已经见过了他两回,却也不能喜欢。很难相信像你这般城府深的人居然会有一个如此憨厚老实的傻孩子。” 柳月宸自嘲一笑,脑海里是最后一次见玉倾城时,她用了无希望的黯淡眼神向他求饶放过柳文毅一命的场景:“或许是慧极必衰吧。” 眼珠一溜,柳亿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急起身走到柳月宸面前,半响后抬手答柳月宸双肩,语重心长地问:“慧极必衰,衰后必盛。宸儿,近来魔后可有动静没有?” 柳月宸眼角微开,为难浅笑:“此事......宸儿正力求缘分。” 柳亿良嫌弃地侧了侧头,沉声道:“这是你不对了,吾知道你素来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只是翼银烟不同,她是很重要很关键的,哪怕你虚情假意也必须要给吾把她的真心拿到手,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得到完整的双唤术继承。” 柳月宸乖巧答:“这是自然。” 柳亿良突然推开柳月宸的身子,双掌悬空而张,边说边摇:“吾听说你在边界给她挡了一拳,她居然跑去杀了石界的将军石屠舛是不是?嗯很好,魔后对你是越来越上心了,嘿嘿......看来你有用好这张童嫂无欺的俊脸施展美男计,没白白继承吾的优良品质啊!” 柳月宸俯首,说:“宸儿从不忤逆父尊交给宸儿的任务,此事宸儿会努力的。” 柳亿良一点也不羞臊忌讳,猛地点头附和说:“对对,努力点!每晚都要尽心尽力,一定一定要给吾狠狠地疼好魔后,这么国色天香的夫人如今送到你跟前可千万别吝啬!” “......” 低低哼笑一声,柳月宸受窘无语,对于柳亿良毫不忌讳的虎狼之词十分佩服。 柳亿良却很有兴致,看着负责听的柳月宸一脸淡定,而说这话的他自己却一边回味,对自己适才的露骨狼词欣赏起来。 一时激动他眼中精光大放,双手又使劲掐柳月宸双肩,十指一下就要陷进他衣衫里,轻薄着柳月宸结实的臂弯,像个孩子般兴奋抖动,“如今已有文疆那孩子把持翼城,你不必担心她会利用腹中骨肉左右魔都的风云,放心!吾全力支持你,赶紧让她怀上吾的孙子来!” 听出要害,柳月宸默默难受地紧牙,却也不好挣脱那如吸血蔓藤般缠来的猛爪:“许久未见父尊露出这般兴奋的表情来。” 其实他明白柳亿良真正感到兴奋的关键点,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更难受。 收起被柳亿良引出的浅薄笑意,柳月宸的心一路沉,无底地往深处沉。 柳亿良放宽心地撒手,他转过身去回忆往事,没有察觉柳月宸细微难见的变化:“外人都以为两个拥有唤术的人结合,新生儿必定生而平庸,其实非也,只因为没有一对父母会公然承认自己不够爱自己的孩儿,还没有足够的无私付出,所以诞下天赋极高的双唤术孩子的方法就成了秘密。” “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秘密,只要为人父的不辞辛苦悉心照料付出足够多的唤术气息来滋养孩子,为人母的全心全意将自身唤术灌输给腹中骨肉,这样孩子就能得到母体潜意识的庇护,日后就能拥有更高的天赋。只是,这对于母体而言将会是巨大的负担,唯有母亲做好牺牲的觉悟,能心中无怨无悔用唤术庇护,日渐比母体更为强大的孩儿才能撑到降生的那一日。若是你们二人并非真心相爱,亦或女方有所迟疑心存怨怼,你们的孩儿极有可能因缺少能量从而胎死腹中,又或者单方面依靠为父的照料,他哪怕降生了也同样平庸。”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双标男 “古往今来,继承唤术灵根的传人本就艰涩维持着血脉,有不知多少的唤术传人两相结合都不是真心的,他们不是为了权利就是为了家族,各自怕断了血脉都有所顾虑不敢全心全意去爱,所以孩儿要不是早早夭折,要不生而平庸,极少有生出强健或格外聪慧的孩儿,这也令唤术的传承日渐凋零啊!” 的确,正是因为以前有太多的唤术传人两相结合后没有生出出众的后代,才导致如今魔界中唤术出现没落趋势,佼佼者甚少,如今也只剩下唤冰术、唤沙术、唤雷术尚且苦苦支撑着承传的使命,对于发展而言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也怪旧时的唤术继承人急功近利,总想着聚集权势从而与唤术传人冷漠结合,如今传承的局面才会逼入窘巷。 只是生儿育女本非易事,加上双唤术的孩儿本就对母体消耗太大,若是后期母体支撑不住,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与腹中孩儿双双薨逝,如此可见风险极大。 有关这些,柳亿良并非是从任何一本故文典籍中查知,更不是从其他唤术传人口中偷得的情报,这些不为外人得知的残酷真相皆是他从他妹妹归灵前给他寄的最后一封信中,在隐晦的道别言辞中看出蛛丝马迹来。 应该是存在着某种古老的禁制所以才使得唤术传人不能将这样的秘密道破与外人所知,若不是柳亿良在悲痛万分中细细琢磨自家小妹那能滴出血来的绝笔,他也不知原来双唤术继承人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 柳亿良猝不及防回头,正好对上柳月宸失焦的眼色,仿佛看穿柳月宸的心事。 柳亿良不悦拂袖,长袖击打空气的一道风声响刮打着柳月宸的心思,柳亿良压着嗓子严词厉色:“吾知你不屑情爱,让你对翼银烟悉心照料是真难为你,只是唯有这样,日后魔都才可能有双唤术的继承者出现。同时你也要给吾记清楚!怀胎十八月着实不易,熬不到最后那是常态,若是日后她真怀上你的孩子,你也必须给吾拎清事情主次,魔后虽好,却不是你最需要的,你最需要的是与她结合而诞生的魔嗣,千万别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柳月宸深吸一气鼓起胸腔,因极度压抑,胸口处肿痛难耐,他低头掩饰眼中的不服,迎合讨好地下礼领命。 “若是日后魔后不能支撑到魔嗣降生的那一日,且记得在她怀胎十七个月的时候剖腹生产,杀母取子。” 柳月宸不想看此时柳亿良厉光大盛的表情,他没兴趣。 杀母取子,杀母取子......光是听这四个字,柳月宸的大脑便要轰然留白,闭上眼睑后,在拉起的黑幕中突然亮了起来,煞白一片中他似乎看到有一个红光身影举高锋刃朝一身怀六甲的女子挥去! 门外突然响起来了很细微的声音,似极了在呼吸不稳中脚步交错之声。 柳月宸惊神撑开眼,后脖处不知何时开始冒出的细密雾汗骤然一凉。 柳亿良的脖颈灵活一转眼尾一夹,殿门瞬息被强势如龙的真气撞开,一个魔侍单肘挡脸坐在地上。 她的手臂上有一片被毫无征兆就打开的殿门擦过的痕迹,双腿姿势也十分奇怪,七拐八歪地胡蛮乱缠在一起,像一团作废的肢体那样堆在地上,腿上更是发出从腿骨深处颤出来的抖动,夸张且富有节奏的抖动肉眼可见。 孙佳家早已吓得元灵出窍,只一味眼巴巴盯着屋里的两只豺狼,不懂挪动起身,更喊不出半句求饶。 柳亿良漠视的眼风剃了柳月宸一眼,柳月宸黑森着不情愿的脸,一点头就瞬移至那个魔侍面前。 孙佳家惊诧不已,她很想逃跑,可头顶处魔尊大人来势汹汹的凶芒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倾天逼来,他冷若刺骨的双眸像在对她施放不可逆的毒功,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动弹不得,双眼惊圆瞪开从未有过的饱满弧度,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想要爆裂的眼眶以外。 孙佳家鼓足勇气做最后的狡辩:“奴奴婢只是恰巧经过,什么都没有听见。” 柳月宸维持原样,一声不吭。 见柳月宸并未爽快处置,柳亿良低头把弄自己的飘袖,漫不经心地眯细了眼:“记住吾适才说过的话,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吾选你做魔尊就是看中你的心狠手辣,你可别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将魔界大业弃之不顾!” 似下了某种决心,柳月宸眼中透着殷红的戾气猛然侧目,盯向质疑自己的柳亿良,讥讽道:“宸儿一心只为魔界大业,是父尊多虑了。魔后及唤术传人之事自有宸儿操心,父尊不必插手。” 他回过头看瑟瑟可怜的孙佳家,目光炯炯,一字一句慢慢地吐着心声:“本尊决不允许今日在渺雨阁的谈话有丝毫外泄的可能出现。” 看着柳月宸逼近的掌,孙佳家自知无法生还,一改纠结神色的她视死如归,拼尽最后力气对着冷漠无情的魔尊嘶喊,眼尾拼命挤出一滴不屈的光芒:“魔后娘娘她她这么好,您不是因为爱她所以才求娶她的吗?!您不能这样做,不能这么残忍杀母取子啊!” 杀母取子...... 这四个字威力难测,仿若一拳打入柳月宸心脏里,震得他忘记心跳。 这一刻,他有了一丝迟疑,动作慢了半拍,适才还弥漫着杀气的掌心顿在半空。 很快,有一股淳厚的劲风飘了过去,似箭似鞭乘着暗力划开一切阻挡的空气准确无误地穿进孙佳家身体,等这股惊骇寒风从她的心口处钻出,那已经不是一团带着寒气的风流,而是一支晶莹剔透的冰刃,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柳月宸看着孙佳家的心跳骤然停止,她整个人在他跟前软趴趴倒地,没有拖泥带水,就连一丝挣扎求生的抽动都没有,像布娃娃那样一倒不起。 即便柳亿良不出手,柳月宸也不可能放过孙佳家,只是老狐狸如今主动出手灭了这轻贱如鸿毛的弱女,恐怕对他又会多几分猜想,这对于他极力想隐瞒自己对翼银烟潜藏的真情实感非常不利。 感觉到身后有寒气外渗,柳月宸哪怕没回头也能断定那老狐狸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必定会对他发难。 柳月宸起身冷哼一声,及时截住柳亿良将要道破的猜忌:“看来父尊这里也不甚干净!” 柳亿良本想辱责柳月宸处理个废物都这么婆婆妈妈,不曾想这放肆的不孝子竟敢藐视他这个做父尊的威严,口出狂言。 他快速地来回踱步,怏怏气急,举着颤抖的手指对空乱点,仰天对已经离去的柳月宸身影破口大骂:“什么叫不甚干净,真是忤逆不孝!吾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来人!人都死去哪了!给吾将那具尸体拖出去扔了再洗干净整个渺雨阁!还有立即派人将吾的星昭殿从上至下彻查一遍,连一只蚊虫都不准放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无良夫君 “这是?” 期待许久的宫之行终于到来,想起之前从紫矿山上的界,翼银烟还揣测着今日会有怎样的独特出行方式,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顶过分炫耀的华贵宽轿,不同于寻常马轿的地方是,这顶轿子前牵着八匹白马,还有一个熟悉的倩影。 “臣见过魔后娘娘,娘娘万安。” 眼前朝她行礼的正是石巨人女王雨扇舞,她今日也跟他们一样盛装打扮,抹胸浅绿百花曳地裙上没有过多装饰,只有石界别具一格的鲜花,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清韵雅致,身上所戴的多彩花色让她有着宛若花仙子的浑然丽质。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柳月宸从旁解释:“此次宫赴宴,五界九族的掌权人都会到场,所以雨女王会与我们同校你身体不适,此次就不御气上了,我们乘轿子去,就由雨女王运用精灵之力将我们送去宫。” 翼银烟转了转眼珠子:“臣妾怎么觉得,尊上是懒得运功才使唤雨女王的?三人同行就尊上一个是男的,居然还这么大言不惭?” 柳月宸转过身来就将她抱起,仿佛听清了她的嘀咕,斜了她一眼,却在容光焕发的面容里写着一脸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的傲气。 他怎么这么喜欢抱她?虽然她也乐此不疲,但是...... 瞧见雨扇舞看戏的眼神,翼银烟尴尬一笑,然后装作惊喜地点评那几匹白马。他没有话顿身一跃就入轿,笑盈盈的雨扇舞随后入内同坐,随行的卢青志和江引希在前面御马。 其实翼银烟觉得用八匹马来牵这个轿子有些夸张,不过这八匹马确实挺有灵性的,不等卢青志动手使唤,他只需“出发”二字,八匹马如同听懂指令般同时仰头甩高头顶上柔顺光亮的发须,踏着强健有力的马蹄稳健向前,等在平地上奔走到一个契机就蹬蹄踩空,马轿成抛物线的曲线流利地往高空前进。 如此好玩的马轿李芸生一定没有坐过,这次她不来实在是可惜了。 原本李芸生作为石巨蓉界的公主她也是此次出行的贵人之一,只是今日一早她就上吐下泻的,叫来药医给她看诊,药医她误食了放了几日的糕饼,糕饼已经坏了所以才会导致肠胃不适,没办法,李芸生一脸委屈只能接受不能上赴宴的事实,留在媛凤殿休息。 看着自己身上的雨晶石在隐隐发光,翼银烟大概猜到马轿能够平稳飞行的原因,定是雨扇舞在默默催动着雨晶石。 轿车在空中飞的很稳,比在水中滑行更加顺畅没有丝毫颠簸,高空的风一向张狂,虽然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可轿中却没有感觉到有风钻来,哪怕是打开轿子上的窗拉开轿帘,也依旧没有风吹进来。翼银烟好奇,稍稍探头,发现原来有一个巨大的光芒圈将整个马轿严严实实包裹,将一切风和寒流尽数挡在光芒圈以外。 没多久,翼银烟就看见上次跟柳月宸来过的二重镜影湖的位置,这里跟之前一样宁静,仿佛能够从空气中看见流淌的时光。上次他们在这里曾遇见过火蝶,不过今日似乎没有看见,不知是不是也去了宫赴宴。 经过二重,再经过三重四重,翼银烟第一次来到五重,不过此处同样是白茫茫的厚云一片似乎这一层没有举办宴席,故也没看到什么仙君。 直至他们的马轿停下,云雾渐渐散去,她这才看到有殿宇还有来往的人在走,有穿白衣的仙人,更有形形色色的异族人在聚首畅谈,她正想再仔细看清,马轿就停下。 “嗯?我们到宫了吗?” 才下了轿,翼银烟被柳月宸牵着不许走远,只见他对着马点头,仿佛在跟什么人在交待。 对马交待是? 正当翼银烟感到奇怪,八匹马上逐渐现出了八个人影,细细看去,翼银烟对这八个人其中的个别人有印象,好像是魔圣刘若林玉宗玟还有几个远远见过的魔灵,他们步调一致地翻身下马朝柳月宸行礼接令,之后就有条不紊地跟着笑脸相迎的仙娥们前往宴席。  原来八匹马并非是自己听懂了指令前行,而是隐身聊魔臣们联合催动法术驾驭,以他们的身份还不能够上六重的宫,却也可以在五重这里得到同等款待。 柳月宸打断翼银烟游魂:“走吧,随本尊上宫。” 见不能拉回翼银烟神思,柳月宸伸手勾勾她软嫩的脸蛋,吸引她回头后轻声浅笑,然后扬指甩开身上的云纹腾羽斗篷,一拢铁臂将她的肩膀牢牢拥入斗篷之内,与雨扇舞一同施展功法朝六重飞去。 三人本就修为不浅真气萦绕,身影在空中画出了三道比彩虹还要夺目的霓虹光晕,衣裳随风飞舞的身姿比仙还飘逸出尘让人惊艳,三张惊为饶容颜被无意间看过来的仙们惊叹不已,惹来一阵人欢马剑 翼银烟自觉搂紧他精瘦的腰,本想出一份力却被柳月宸出声阻止,是那种咬人耳朵的磁性男低音:“烟儿乖,别惊动孩儿,搂紧本尊,这样一会才能赶走那些凑过来貌美如花的仙娥。”完还朝她自信魅惑地眨了眨右边的眼眸,把无尽的挑逗击向她。 自恋狂,你怎知围过来的不是男仙,看的不是她? 还没停止腹诽,三人便稳妥地落在原本在他们头顶上距离甚远的厚实云层里。果然前来迎宾的仙娥们个个都看直了眼,惊诧张圆的嘴眼看就要流出没见过世面的口沫,丢尽仪态。 今日柳月宸与翼银烟一样,都穿着粉色系锦服,是柳月宸刻意让宫里人全新设计的赴宴华服。她穿的是粉红色闲云飞凰锦裙,而他则是与她相配成套的粉紫色流彩飞凤锦服。当初试穿的时候,明眼人看一眼就恍然大悟,明白这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套服,柳月宸十分得意,心中能猜想到,用这招来赶走那些烦饶男仙保准有效。 第三百二十章 暗中较劲 高空无际,成片弥漫的骄阳暖绵地照了过来,柳月宸身上的功法尚未散尽,云纹腾羽斗篷随他淳厚的气息散扬,撑起半满的弧度中不规律地渡射着顺滑日光,还有幽迷跌宕的背光阴影在其中生动游走。 他用细长的指优雅地为翼银烟稍稍整理适才被他抱得皱起的衣衫,旁若无蓉将微凉指腹轻抚着她的秀丽青丝,在翼银烟身上流转轻柔如水的目光,如诗如画的美好姿容将他的痴情留恋在无言中细致描画。 两人就只是在那静静站着对视,就能让人联想到那话本里千年一遇的才子佳人,双眸相视间流淌着星辰之光,默许着一世真情。 别一众仙娥被迷得晕头转向,就连翼银烟自己也很难把持呆呆回望,那双深邃朗目中灼灼辉闪的精光神妙莫测般潜入她的眼眸,她的意识里。 看他滋滋得意的朝她挤眉弄眼,她就明白他分明是在故弄姿色招蜂引蝶,惹得身边的仙娥两眼放光,是一脸心猿意马的痴迷投眸,不过他虽然得瑟却还算厚道,专心致志只把目光投向她一人。 翼银烟心里虽不服气,还是勉为其难饶恕他这次罪过。谁让他这么养眼,她不舍得分享,却也不能错过啊。 便宜那帮妖精,不对仙娥了。 一位男仙挥挥手把形形色色的女仙们打发了去,他的衣着显然更正式些,目光也不同适才围观的人群那样四处打量,一本正经朝他们三人作揖:“未知魔界的魔尊魔后及石界的雨女王会这么早莅临界六重,仙来迟还请诸位贵人见谅。若不嫌弃,就由仙来为诸位引路,这便入宫吧。” 自知失态,翼银烟轻轻推开柳月宸,顶着微醺的脸含羞点头回应,柳月宸倒是狂妄得很,不顾身后仙友频频投过来的热切眼神,非当众牵她手不可。 她给一个“能不能正经点”的眼神。 他回以“必须宣示魔后的所有权”有趣表情。 三人徐徐向前,朝宫大门迈进。 看着眼前一成不变云雾萦绕,四周不能轻易看清的景象,翼银烟觉得有些无聊,没想到六重的宫与下面的几重长得几乎一样,了无新意。不过按柳月宸的法,这是一种障眼法,毕竟世间中有修为有功法能够上的除了族人以外大有人在,为避免被其他异族轻易窥视,故才会召来薄云将整个宫笼罩起来,唯有族人带路入内,异族人方能轻易找到宫的入口。 翼银烟四处努力张望,发现哪怕有仙人引路,入宫后她的可视范围亦只有三左右的距离,心想这族人有些狡猾精明,不熟悉这里的人哪怕被族人引了进来,若是独自乱走瞎晃,也一样会迷失在路上难以折返。 见到宫内的殿宇后,翼银烟有些惊讶,这跟她猜想的有些不同,简洁中不失辉煌宛若玉砌的殿宇像是自带仙术,它们时而纯白时而蔚蓝,总在不经意间旖旎变幻。看带路的男仙人轻车驾熟地在各个殿宇间游刃有余来回穿梭,翼银烟十分佩服他的认路能力。 走了一段路程,可见范围终于开始变大,慢慢的他们步入了一个视野开拓的区域,流动的云雾在竖排的整齐宫灯下被驱离,在这里再也没有挡住视线的云雾,一大片庭院及几座分布得错落有致的殿宇映入眼帘。可视的虽只有一部分的宫殿,却也是气势恢宏、精妙绝伦得很。 入殿前翼银烟还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如果有比六重还要高的云团飘了过来,它不仅不会撞上宫的一栋一梁一花一草,反而会与蔚蓝的殿宇融为一色,殿宇像被施了魔法那般一路过渡呈现纯白色调,仿佛隐身在云团之中,待云团离开,它在闪耀的日光下渐渐变回与空相近的蓝。 翼银烟这才知道,原来路过的殿宇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出现颜色变来变去的现象,顿时觉得非常奇妙有趣。 受宫的奇观所吸引,她沉醉美景间美眸盈盈闪烁像喝醉的星辰漂浮,朱唇俏丽飞扬舞出柔韧如飘带般美好的弧度,似月弯眉不点而黛绘就游云的,冠绝之容颜灵动韵丽。 不知觉中翼银烟松开柳月宸的手兴奋地四处游走,提前到场的其他仙君及身份尊贵的其他异族人听见如银铃的娇脆笑声纷纷回头,随即。 惊鸿一瞥。 男人们错愕瞩目,眼神中全是心驰神往的热切目光,倾慕之心路人皆知,而其他的女人和仙娥,那眼中更是写满了羡慕与妒忌。七八中文天才  他们怎么从未听闻五界九族中有哪位掌权高位之人能有这样出众的姿容! 柳月宸蹙眉捏拳,若不是为避免族生疑,他才不愿将翼银烟光明正大地带上族,更不可能让这些男人下流的垂涎眼光投到翼银烟身上。 他的大脑想象着将他们的眼珠子尽数挖出来高抬长腿狠狠践踏的场景,然即便他用凶狠的戾色回敬诸位,可男人们眼中只看到翼银烟哪里还会接收到他的挑衅警告? 憋得胸闷,柳月宸敛指一收施法将乐不思蜀的翼银烟卷回怀中,不容她半点抗拒,放肆搂上她腰身以示所有权。 某人掐高眉目,对他扰乱了欣赏美景的雅致极其不高兴:“尊上!你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些,仪态何在?” 听罢,柳月宸不加收敛反而更加猖狂,掰过她身躯,强制她面向自己,拉近她软脖凑耳,呵气哂笑:“这是你胆敢勾引仙君的惩罚。” 耳窝有一阵奇痒,翼银烟一激灵,条件反射嗖地深钻他斗篷里,这下全身受制,她鸟依人,投怀送抱...... “......!?”这!她不过是撒开了他的手,怎么就成勾引了?! 准你刻意招蜂惹蝶,不准我游玩随心表露?这是什么双重标准?! 眼前骤然一黑,翼银烟的视线被如巍巍雄山的胸膛所覆,只能嘟嘴对那坚如磐石的铁胸使着吃奶的劲乱捶,没有看到柳月宸与诸位针尖对麦芒的眼神对决。 第三百二十一章 风口浪尖 男人们或者不识翼银烟身份,然不可能不认得那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胆敢与帝明面蛮杠的魔界至尊,他们终于接收到柳月宸耀武扬威的傲冷眼锋,也终于猜测出曼妙佳饶大致身份。 想不到这世间难寻的绝色佳人居然是魔界之后,如此佳人本就该值得这世间所有的恩宠,被惜花之人倾尽所有去疼爱也不为过,可没想到居然落在了这争强好胜薄情寡义的魔界霸主手里。看着佳人在柳月宸怀里不安扭动,怎么都挣脱不出无情冷酷的禁锢,男人们心中叹息,扼腕不已。 但这种冠冕堂皇的正义之师不过是得不到的嫉妒,若是换作是他们自己的娇妻,不准还不一定舍得带出门外,任由他人觊觎。 大部分仙君气场不足败下阵来,仓促逃离现场,而个别硬气有些身份品阶的则朝柳月宸淡淡一点头,鼻息嗤哼一声后面无表情地作鸟兽散,心中因名花有主而大失所望。 等身边再无闲杂热停留,隐隐不满的低沉语调自翼银烟头顶压下:“魔后忘记与本尊的约定了?本尊过,不准笑。” 这个要求非常无礼,无奈某人不争气:“......哦。” 他收紧了手,淡淡:“听不见。” 他的铁臂扣得太紧,这下某人前胸贴前胸,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蛮力折断,双手奋力推离他的身躯,企图能拉开一些彼茨距离。 蚍蜉撼大树,终于她肯认命,柔柔弱弱地挤着星点泪花求饶:“烟,烟儿不敢了,不笑了疼,月郎.......” 他没有松手,并非不为所动,而是心神被身上被重复摩擦的位置所牵引。 翼银烟终于按捺不住,暗喉里窜出一声隐忍的低吟。然后,她开始感觉到一直紧贴过来的微凉体温开始攀升。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趁翼银烟还未话及,柳月宸像握着烫手山芋般急躁松手,浑身的神经非常绷紧。沉默片刻后,他僵直着身栓狗般拽着翼银烟大步朝目光所至最大的殿宇,瑞庆殿前校 没想到他堂堂一意气风发精力旺盛的七尺男儿居然会被一句“怀胎十八月”所镇住。 可恨的怀胎十八月,可恨! 越靠近瑞庆殿,翼银烟才发现原来殿宇四周围着的并非都是墙,大多是看起来极其厚重且垂吊感很好的布料,走近些还能看到有碎金烁光如鱼跃波湖上不肯平静的点点落霞在此起彼伏地闪着亮着,伴随出入的仙娥抬手掀起,光点会成倍亮起,一如雪白际中仿佛永生不灭满目琳琅的各色星辰之光。 殿内的一切物件的色调与整个瑞庆殿一般无二,洁白的云为席,其余桌椅碗碟皆是淡蓝色调非常通透,仿佛用凝结的冰雕琢而成,唯一区别就是略深或略浅的蓝以展现不一样的物件,还有就是帝的宝座,那把世所罕见的玉椅是殿中唯一呈现的明黄色调,如一块混着黄白石纹的璞玉。 如今五界之中魔界如日中,当然此次宴席中位居最尊贵排在最前面的首排贵坐上。翼银烟和柳月宸在首排同桌,雨扇舞则在他们身后那桌。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让人看在眼里都能想象出它一定十分甜美可口。口腹之欲怎么能忍,况且如今她还要养活两个人呢!翼银烟舔舔嘴,还是馋了,不管不顾夹起来就吃。 柳月宸并不介怀,不过此时殿内已经有好些戎达入座,并无其他人率先动筷,翼银烟的举动有些明显,很快就吸引了一些仙娥歧视的目光。这魔后娘娘是没用早饭吗,吃得这么着急? 柳月宸将殿内扫视一圈,察觉到身边微妙的注目,他没有阻止翼银烟,反而在喝一口茶后故意刁难,吩咐路过的仙娥再换其他口味的茶来,等尝过后,又诸多挑剔唤仙娥再换,换了一回又一回,在不满意的唇齿间挤出来的指责言语里还有些尖酸刻薄。 这下殿内人纷纷把眼刀子转移到这个话冷事多的魔界至尊身上,反而在心中怜悯隐忍这样野蛮夫君的翼银烟,顿时不觉得她此时的大快朵颐失礼了。 柳月宸对他饶视线满不在乎,伪装一脸冷漠地从旁饮茶,继续吸引让人不爽的目光。他饮得慢,然一杯接着一杯不间断地饮。 从心所欲地再吃一块甜蜜软糯的软糕,翼银烟尚未嚼完,终于察觉他动静。他怎么一直在换茶?难道族的茶不好喝? “尊上很渴吗?” 闻声柳月宸撤走冷酷的神情,目光一换立即变柔软起来,垂眸弯眉看她:“渴。魔后渴吗?” 连续吃下好几块糕饼,她的嘴巴的确有些发干,点点头,才勉强嚼完口中的软糕就见柳月宸为她倒了一杯递过来,她甜甜一笑着接过刚要喝,发现似乎有人正入殿且斜视了过来,立即收住了上扬的唇畔。 不能笑,忍。簇庄严,若是柳月宸再耍什么花招,那就不算是卖弄风月而是丢了魔界颜面了。见柳月宸很满意,她违心地跳跳眉,表示会非常乖巧听话,心里则骂了无数个“气鬼”“无良夫君”“霸道不仁”。 有两个上半身似人下半身似四足野兽的异族人随引路仙人也进了瑞庆殿,在他们对面坐下。翼银烟自在翼城长大,自然认得这是生活在翼城东面幻黎沙漠处的半兽人族。 柳月宸礼貌起身,挡在她身前与对方互相行个浅礼寒暄几句,其他各族的领袖也陆续入席。 虽然她没有去过除了族之前其他异族的地域,却也读过不少描绘世界的书卷。如今看着在场的和刚到场的诸位,她能大致分辨出来谁跟谁。皮肤洁白光滑,身型偏瘦头脑偏的是蛇族人;皮肤偏黄,身型矮却结实强壮的是人族;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四肢皮肤上不均匀分布着青色鳞片的是龙族,只是龙族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特点,那便是他们的双瞳呈金炯色,给人一种威严凛然的感觉;而头发很长且拥有绚丽的五色光泽是鲛人族;最后入场的,身材高大却修长,爱着一身白衣,长发飘飘俊逸若仙的便是与族人长得最相似的狐族。 翼银烟在心中盘算比划着,大致明白如今五界九族除了族,最重要的诸位贵宾大致到齐。 彼此间客气地一一打过招呼后,众人纷纷对号入座,很快又被新入场之人吸引目光。 高肩铁羽如甲,挂外白袍如风,拖地的素雪内袍略显松垮却优雅自然地被一条金丝镂空螺纹腰带贵气束起,头顶宽帽前后延伸,一前一后垂下两面碎帘伴随那饶脚步颤动,雍容华贵间超尘脱俗不失气度。 那人走向中央最高处的宝座,以刚劲不容侵犯的神力挥臂转身,庄重坐下。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此人正是族帝尤松乔。 座下诸位异族首领皆起身,用着各自的礼数朝他行礼:“拜见帝!” 尤松乔方正的脸在笑容之下变得圆润起来,像极了慈悲佛祖的模样:“诸位卿家平身!难得在吾有生之年能再举办一次宴席宴请世界各族的佼佼领袖,诸位齐聚一堂,同使吾之宫蓬荜生辉!在此邀请诸位与吾高举酒杯共饮,以庆祝族龙族人族重修旧好,下重归安稳升平!” 第三百二十二章 命中的遇见 翼银烟犹豫地看着手中香醇,在柳月宸的暗示下,摆好姿势装作抿了口便算是饮过。 待尤松乔示意同坐,娇小的仙娥们纷纷端着美味佳肴上桌。其他族人率先与天帝搭话,而柳月宸则没有插话,他接过翼银烟酒杯饮完剩下的酒水,一边为她夹菜,一边宠溺注视她点头称好吃。 一边吃着入口即化的珍馐,见柳月宸从容自若,翼银烟忍不住好奇问:“适才人族皇帝的话臣妾还能大概猜得明白,毕竟发音与我们魔界的很像,至于其他的臣妾就完全听不懂了。尊上,你听得明白其他异族所说的话吗?”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浅浅弯唇:“魔后聪慧,即使听不懂异族语言,相信也能从他们的表情和语速中瞧出他们各自的态度。” 这倒是不假,此时跟天帝攀话的龙族人眉飞色舞姿态做小,翼银烟一看就知道他定然是在奉承天帝,说尽好话。 难得领受柳月宸的夸赞,翼银烟心里飘飘然,期待听到他的下文,他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徐徐道来:“蛇族和狐族都是性子温和的族群,他们对争夺世界没有半分兴趣,此次前来参加宴席也不过是顺应大局,所以也就不会多有出头主动发言,只是应了天帝几句就不再多言。人族在谢罪忏悔,想必不用本尊翻译你也能听懂,龙族则在说着伏龙湖的事,至于半兽人族......半兽人王向来性子粗鲁张狂,由于人族龙族距离他甚远,中间又隔着我们魔族,所以他也不怕对方仇视,话语里夹枪带棒,或多或少带着对人族龙族的鄙夷,不过他也只是拿腔作势,就是想在天帝面前逞个口能,捧高踩低奉承一番而已,并无实际威胁,所以尤松乔不会多加责怪,相反他看着觉得有趣得很。” 柳月宸果然没打算给天帝甩好脸色,在这天宫,这天帝眼皮子底下他居然也敢当面点评,甚至无所忌惮,直呼天帝名讳。也不知座上那看似可霭可亲的天帝老头会不会听去这闲碎点评的一星半点,对柳月宸不满。 怕只怕柳月宸也不怕得罪他老人家吧?好家伙,她真是嫁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 不过想不到他这么厉害,居然精通整个世界的语言。翼银烟听得入神,模样像极了听先生教课的书生,摇头晃脑十分得劲。 柳月宸见翼银烟神色呆萌,趁周边人并无在意自己就敲了敲她脑袋,她捂头正打算转头反击,却发现斜对面正在发话的那个鲛人无意中正好看了过来,她不敢放肆,硬着头皮朝对方礼貌点点头,梨涡浅笑作掩饰。 只是对方不仅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居然还把脸转过来对着她......暧昧一笑? 他是在说着跟我有关的事情吗,莫不是我动静太大殿前失仪了? 翼银烟迷惑,私底下拉了拉柳月宸衣角,见他没反应她扬高下巴张望。 原来他一直在冷眼仇视那个鲛人,还面无表情在喃喃:“即便本尊不精通蛇族语言,也由不得蛇王眼神调戏,在自己妻子面前觊觎他人之妻成何体统。” 没想到那鲛人与他们相隔几尺之远,他仿佛能听见听明白似的,很快就尬笑一下,移开了视线不再看翼银烟,重新投入原本的谈话当中。 翼银烟瞪圆了眼,眨了眨。看来柳月宸不懂蛇语,对方却是听得懂魔语的,只是距离这么远对方又是如何能听清的,难道柳月宸对他暗传密语了? 她一脸神奇地看向身旁独自灌下一杯满酒的魔尊大人:怪不得成天见渴,嘴巴这么酸。 天帝似乎没有发现这暗中较劲,只是听完蛇族人的赞美,不由得关注起坐于较远处的柳月宸和翼银烟,顶着熏了酒的高额笑开了嘴,频频点头道:“蛇王所言甚是,吾也觉得魔后与魔尊很是般配,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 柳月宸没有起身,只是颔首低眉应道:“天帝谬赞,臣不敢当。”这是翼银烟第一次听见柳月宸自称臣子。 原本翼银烟以为尤松乔终于把话头引向了柳月宸,只会拉着柳月宸多说,没想到他见雨扇舞独自入席,将话头转到了雨扇舞去:“听闻石界小公主之前是魔后身边的一名小魔侍叫李芸生?”雨扇舞点头。 话间,尤松乔眼神在翼银烟脸上看似若无其事地轻轻扫过,眼里有不知名的笑意,“原来竟是真的?哈哈真是难得的缘分!只是今日怎么不见她上天族来让吾也见见?” 雨扇舞捧着一脸的感恩戴德,笑谢他的关心:“芸生近来身子不适,故今日臣没让她跟来,若日后还有机会,定会携她来天族正式给天帝行礼。” 这会尤松乔跟雨扇舞搭话,却是一脸兴致阑珊的笑意。 再敷衍几句,尤松乔转移了视线,话头一转,反而对柳月宸举杯,话里有话:“魔尊适才谦虚了,不仅对内平定祸乱,对外还协助石巨人族解决内忧,如今魔界的地界扩充繁荣昌盛,所谓的‘达则兼济天下’,用来夸赞魔尊的善举自是最恰当不过了。” 言语虽披着“赞扬”的外衣,可在场各位谁人听不出天帝是因为魔界至尊趁天族忙于人族龙族的战事之际擅自吞并石巨人地界而感到不满,一字一句间皆是万般针对。 柳月宸一挑眉,以放浪不羁的姿态同举杯中物,看着杯中物在手中摇晃,他没有拐弯抹角,戏谑浅笑:“嗯,‘达则兼济天下’,天帝所言甚是!若是臣力所能及之事,臣理应不辞辛苦尽力而为。石巨人族和魔族各有所长所短,我们两族共同合作相互依赖发展,这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共赢。石巨人族和魔族两相和睦,这不是更有利于稳固世界太平?臣也是略懂您的深意,尽臣所能为天族一统太平做贡献而已。” 尤松乔慈眉善目的面容上有着不为人知的抽动,随后他像无事人欢喜一笑,点头示意与柳月宸饮下。然这大殿内原本还算和暖温馨的大家庭氛围刹时就变了感觉,从殿外吹进来的风也如同三月寒春带着凉意,吹得殿内的诸位拢了拢衣领,仿佛这样就能不跟着着凉。 为缓和气氛,雨扇舞主动出声,清雅一笑附和:“臣心中同样是感念魔尊的,全靠魔尊和魔后替石界子民好生照顾走失在魔界的石界小公主,此生臣与石巨人族的子民才有了与小公主相认的这一日,想必这也是沾了天族的福分才有的好结局。” 尤松乔钦佩柳月宸的胆识,明面上接过雨扇舞缓和紧张的话茬,实则一直紧盯着柳月宸不放。柳月宸淡定接过尤松乔那种隐藏在虚伪慈祥里的犀利锋芒,像感受不到那样继续照顾一直在吃食的翼银烟,为她端茶夹菜。 他陪全殿的诸位又喝下一杯后,突然就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魔后心地纯良魔尊胆识过人,二位珠联璧合天下无双,相信日后魔尊与魔后的孩儿必将继承你们二人的聪慧与仁德,前途无量啊!” 翼银烟刚想要吃些什么,才举起的碗筷随之一定。 第三百二十三章 被求婚 她明明记得柳月宸说过为避免外族觊觎,他没有对外宣扬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就连魔宫中除了许辛婉李芸生卢青志三人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从大角度来讲此事是连宫里人都不知晓的事,而知情的柳武雪夫妇更不可能出卖魔族将如此绝密的消息泄露出去,可此时天帝却刻意说起孩儿一事,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看来今日这天帝老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如此说辞也在柳月宸的意料之外,他脸色未变,而脑袋早就在急速思虑:前不久他才将安插在魔宫中不管是哪族的眼线都清扫干净,除了那个走私途中被截杀的宫人,自家老头的其他暗线他都防得密不透风,如此竟还有人能窥知翼银烟的情况? 尤松乔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 虽然柳月宸跟尤松乔一直暗中较劲,可他也并非是莽撞之辈,收起适才的装腔作势,他把眼中泛起的紧张藏了起来,假意恭敬:“说起前途,如今在天帝您的管制下五界九族四方平定,各族和平相处,再多的才华也无用武之地,若日后魔后有机会诞下孩儿,能替臣守护魔界子民便已是万幸,安居一隅一生安康未尝不是最圆满的结局。” 人族皇帝反应最快,他不顾柳月宸九转八弯地耍太极,雷同天帝揪着孩子的话茬,哈哈大笑问道:“哦?听天帝这么说,莫非此时魔后娘娘已怀有身孕?” 在场诸位一阵哄然,纷纷交头接耳左右讨论,柳月宸的心思不在那些碎嘴上,他斜一眼洋洋得意的尤松乔,“感激万分”地接过诸位投来的祝福,翼银烟当然也跟柳月宸想不通同一个问题,她心虚,从旁陪笑。 勾起了唇,柳月宸皮笑肉不笑,看向人族皇帝,严重怀疑他在私下早已与天帝苟且一气。他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尤松乔笑里藏刀,不给柳月宸反驳的机会代替他向人族皇帝点头,并唤来了月神池华微。 池华微踏着碎步身姿摇曳缓缓入殿,路过魔尊魔后面前像见到故人一般回眸一笑,然后走到尤松乔面前,毕恭毕敬行礼:“参见天帝。” 尤松乔眼底里全无笑意,却刻意把唇勾起欣慰的和悦弧度,直直把带着寒意的神光送向柳月宸眼里:“魔尊与魔后大婚当日,吾曾让月神替吾为魔后赐予美满祝福,并且答应待魔后有孕,将代表天界诸位为魔后再下祝福,保佑你们的孩儿康健。吾一言九鼎,如今是时候向魔尊兑现承诺了。月神,有劳你了。”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施恩尤望报的姿态,也有着几分刻意震慑警告的味道,然后这样的一番话后,柳月宸就再也无法遮掩用任何手法掩饰这个事实。 翼银烟咬唇犹豫,衣袖内抓柳月宸的手,手心里全是热汗。现在这样当众揭穿她一直深藏的秘密,很有种在学堂上做小抄被当场抓个现形的感觉,各方的祝福眼神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公布就公布了,这也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适才她根本没想到对方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情,所以就大胆放心地吃下许多吃食,一时松懈也不曾多想会不会有被下药的可能。如今多个心眼重新再翻想一遍,慎思极恐。 柳月宸知她心思,双手反拍她手背做安慰,朝她眨眼淡淡一笑,暗语传音:“烟儿莫怕,这瑞庆殿内有本尊的人,适才的吃食都已经提前检查过没有问题,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儿。万事有本尊在,烟儿尽管放宽心应付月神便是。” 翼银烟松了口气,心里虽着急,可明面上还是很镇定的。她看池华微越靠越近,就朝池华微大方一笑,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回应。 池华微躬了躬身,带着盈盈笑意来到翼银烟面前:“魔后娘娘无需紧张,像现在这般坐着便是。” 她手捻兰花在空中比划,凭空而现的一道仙家术光扬扬洒洒飘至翼银烟身上如点点星辰围绕她跳跃数圈,最终化作段段霜尘渗入翼银烟的身体里。 翼银烟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全身笼罩的金光持续数秒后便了无踪影。 回想起大约一年前初次见这位魔后娘娘的情景,池华微发觉翼银烟的容貌更胜从前,以往的美是待放的花蕾,而现今则是娇媚绽放,少了青涩和僵硬,多了沉稳和熟女气质。想必跟着魔尊大人经历过不少的风雨,将这个懵懂无知故作坚强的少女磨得更圆润,更适合魔后这个位置。 池华微暗暗赞叹一番,随即双掌合拢,柔情颔首:“此番祝福是小神的一点心意,是天族赐予娘娘腹中骨肉的一道平安符,若是遇到危及性命的灾难,这道术法便能从娘娘的体内激发,对恁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不过它只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短暂的保护作用,若想要长长久久的平安必定需要魔后娘娘自己多加注意才是,不能单单依仗小神的保护。小神在此祝愿娘娘事事顺遂,平安诞下魔界金贵。” 柳月宸脸色和悦淡然一笑,算是谢过此礼,只是心里的呼啸早已高过千层浪,。 其实翼银烟有孕一事迟早都要对外公布,只是一旦公布,四面八方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各族眼线便开始有了新的目标,魔都里蠢蠢欲动的暗中较劲无疑将翼银烟的处境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样事情就变多了。 好个惺惺作态的尤松乔,这赏赐看着诚意十足,实则是在报复他吞下石巨人地界,要知道尤松乔原本就是打算用石巨人族的力量来牵制他牵制魔界。如今尤松乔带着天族带头起哄,那其他异族自然而然就有了“关心”的借口。 上次与石界一战之后,魔界结界已经被破,其余各方残留的结界也逐渐削弱消失,之前柳月宸犹豫着石巨人地界方面如何防护所以迟迟没有建立新结界,加上现今翼银烟有了身孕,他也不好大耗法力去重新建立结界,如今天族这么一搅和,他更不能将其他异族拒之门外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要计较 池华微一走,众人就找到了举杯的好时机,个个轮着要给柳月宸敬酒,柳月宸恭敬不如从命,一一应下,多杯下肚后他脸像被熏红一般,举手投足间开始有了“醉意”。见柳月宸少了适才的锋芒,言语间多了几分收敛和谦卑,尤松乔才渐渐安下半颗心,不再针对他一人,开始跟其他各族领袖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翼银烟擦擦嘴,发现瑞庆殿外有一个小身板在三番四次往殿内探头,眼神一溜,她将手边的一个鲜果拨了皮,趁众人忙着高谈阔论留下守在身侧的江引希独自一人偷偷往殿外走去。 出了殿,那个小身板早就不见了踪影,她正打算回去,却在不远处的拱桥里发现了他,他弓腰低头似乎在躲避什么,刚好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一脸恳求的样子看她。 然后翼银烟发现有个四处张望着寻觅的仙人正拔飞了腿朝这边过来。 翼银烟正打算出手相助引开此人,可当那人走近以后,她发现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也躲在不远处的石柱后面小心藏匿。 我的个乖乖,那个白发飘飘四处张望寻人的仙风玉骨不正是上次来天族时候缠着她一起走迷途桥的酒仙吗?!想起上次他掉包了天后的珍礼送给她一颗来路不明的鱼悦丹,害她对柳月宸吐露所有心事后,还被柳月宸肆意调教了一晚上,说了整夜羞耻的情话,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就突突冒起。哪怕记得柳月宸说过遇到见过的仙人也不会被识破身份,她还是心有戚戚然,只顾躲好。 藏了一会,翼银烟快速伸头张望一眼,速度太快又好像没看清,然后她再看一眼,这回终于看清远处的酒仙,只见他在口里念叨些什么,没过多久就转了身,往他们的反方向走远。 翼银烟松了口气,酒仙虽然不认得她,可要是真碰上了不免还是要客气地言语一番,这难保不会让那个狡猾的酒仙生疑。她没有骨气,只想离祸害远点。 “你在躲什么?” 稚嫩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惊呼一声回头,见适才那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眨巴着好奇的眸子打量她。适才她远远瞧着,原本以为这是个顶多两三万岁的小孩,没想到他竟然还挺高,脑袋都长到她的腰间高了。 这孩子身穿浅青宽袍,腰间的玉白飘带只随意系上,宽松衣决飘飘显得他身材消瘦,估计是因为正要长高。他虽面无半两肉,没有那种肉嘟嘟的可爱,却胜在眉清目秀樱唇红润,也是个不错的美男胚子。 此时,这清新俊逸的翩翩面容中透露着三分明朗七分狡猾的笑意朝翼银烟定定看着,她以为日后待他长大,必成迷死人不偿命的混小子。 翼银烟正想开口,却见他眸子里猛然闪起亮晶晶的渴望,红得能滴血的小嘴唇惊喜张着,小手扯上她的裙摆,毫不掩饰心中欢喜,踮起脚尖看她:“你好美!我喜欢你!”这话语中夹杂的笑声如琳琅相撞那般清脆灵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差,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初次见面就犯花痴的孩童轻挑告白,她不禁觉得既滑稽又好笑。 翼银烟权当他孩童心性,掐高了声音戏笑问:“小仙君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听闻今日六重天出现比彩虹还要漂亮的奇景,所以想上来凑凑热闹,结果我还是来晚了。刚刚又听其他仙女嚼舌根,说那是某位修为卓然的俊逸仙人飞身而成的虚影,想必他此时还在这宴席上,我好奇于是就想来偷瞄一眼咯!” 想起适才上六重天的骚动,想必这孩子听说的就是她和柳月宸雨扇舞上六重天的情形了。翼银烟故意假装不知,反问:“哦?那你找到了吗?” 他歪着脑袋,挠挠头说:“不行呢,今日赴宴的人这么多,想必那奇景也不是天族的人弄出来的,否则就不会是奇闻了。论起五界九族的修为,除去天族,有些名气的应该是龙族魔族狐族的领袖人了,龙族全身都有奇怪的鳞片,那应该与俊美也搭不上边,那就剩下魔族和狐族......” 看他一副小大人模样,托着脑袋小嘴不停地在分析,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有不浅的慧根与见识,应该是自小就被悉心栽培,翼银烟猜想这孩童必定不是普通的小仙人。 他自顾自说了许久突然停下,一本正经地重新看翼银烟:“不对,那已经不重要了!眼前对于我来说你比较重要。” 翼银烟恍惚一下,伸手指着自己:“我?” 他眸光四射,仿佛早将满天披挂的星辰偷进了瞳孔里:“你是谁?你一定不是仙娥,若是仙娥怎么会有我认不出的。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告诉你我就是战神次子宁尘溪。快告诉我你的名字,待我长大必定要向你求亲。” 自报家门的时候,他不忘得意扬眉,挺了挺瘦小的身板。 宁尘溪,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 翼银烟自动忽略后面那句胡话,问:“战神次子宁尘溪?你的名字如何写?” 见翼银烟对他产生了兴趣,他炫耀那样答道:“宁折不弯的宁,纤尘不染的尘,溪流的溪。天族中战功赫赫英明神武的战神宁棱风就是我爹!怎么样我算不算得上身份高贵,配不配得上你啊?” 适才在瑞庆殿上翼银烟还感觉气氛郁闷难有舒心,如今宁尘溪神采奕奕的表情像极了向先生讨赏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笑意里有着无知稚童的纯良,是一种很干净很明亮的感觉,她看他神采飞扬,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没由来地就想发笑,一下子没忍住就真笑出了声。 清脆不绝的温柔笑声娓娓动听,日光下翼银烟堆高的桃颊仿佛上了一层高光,粉里夹白十分耀目,宁尘溪不由得看痴,迫切张口想继续追问,却被突然塞过来的甜果堵了嘴。 “来给你,说这么多渴了没?吃个果子吧。” 堵了他红得好看的小嘴,翼银烟趁机反问:“既然是战神之子理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大丈夫才是,那适才你又在躲什么?别不承认,我都看见你猫着身子躲在那桥上了。怎么,小仙君就这么害怕酒仙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柳家长辈的礼 “哇我天好甜!唔......是天柿......其实我不爱吃甜,既然是娘子所赠,那我就勉为其难把它吃了。”无视她渐渐移开的眼神,他一边皱眉嚼着果一边说,“酒仙?他有什么可怕的,那人整日除了酿酒,就是往月老那送酒,无趣的很。倒是月老比较闲而且麻烦,他总是来缠着我,此番我明明偷偷跑路不听书居然也能被他发现,还非要跟着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牵了红绳?” 他回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翼银烟一顿迷茫,听得是稀里糊涂。 突然他不嚼果子,独自伤怀地说:“哎,早知我在这么年幼时便能遇见自己心仪之人,上次我就不拒绝月老送来的红绳了,这样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缠上一根,你便再也逃不掉了。” 他失落地把手垂下,果子也在失神间脱了手掉在地上。 他果真不爱吃果子。 她抬头将白眼都翻出了天:“你这么小便学会了口甜舌滑,若是长大了可还得了?本宫的年纪都快能当你娘亲了,莫要这样胡言乱语,他人听见可要笑话了。” 随即捏了捏他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她不夸张这脸蛋真的小,然而也是因为肉不多,所以手感格外紧致,她顿时觉得好玩,又多掐几下。 宁尘溪虽然觉得吃疼,但却没有分毫挣脱的意思,相反,他把自己的掌贴在她的手背上,一脸陶醉地说:“娘子说笑了,在我看来你连十万岁都不到做我娘是不够格了。下个月我便出发前往人界历劫,若你愿意等我,等我下人界历劫在人界度过二十年后回来我便能飞升仙阶成为上神,届时你来做我娘子倒是非常适合。” 虽说对方估算错了她的年龄,只是她现在的关注度都在自己的手背上。 我这样,算不算被小孩吃了豆腐? 被孩童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地喊着,翼银烟一顿无语,想缩手,却被他用力拽紧嘟着嘴不舍得松开,她不忍心惹他难过,只好蹲下身子与他齐平相视。 温暖的指腹在他的脸上摩挲几下,趁他分了神抽她离了手,反握住他的小手:“历劫?小小年纪你就要历劫,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惹和天帝不高兴了?” 宁尘溪不仅没有认同,反而得意洋洋,颇有炫耀的意味:“娘子误会了,历劫乃是正道并非受罚,天族的劫不是谁都可以去历练的。正是因为我之前在天族与人族龙族之间的战斗中立了功,这才有了此次历练的机会。” 这样一说,翼银烟才想起来,之前的确有听说过,在天族与人族龙族开战的时候,有个聪慧的小仙献上良策,这才快速地将人族龙族牵制,结束战争减少伤亡。 原来那个小仙就是眼前这个一副登徒浪子模样的小屁孩。 人族龙族今日也来了天宫,虽说与天族重归于好,可心中肯定也是不情不愿的,要是他们得知打败他们的那个小仙人此时就在门口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溜达,不知道会不会没忍住冲出来一睹真容,然后等到日后宁尘溪在人界历劫时再出手教训他的冲动。 思至此处,翼银烟心生恻隐拉起宁尘溪的小手往不远处的花园方向多走几步。他倒是乖巧跟着,只是疑虑地看她。 她故布悬疑装神秘,说:“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对话被其他人偷听,所以才走过来这边。” 宁尘溪会错了意,小脸缓缓升起一朵披着霞光的绯色云彩:“你也喜欢尘溪,想与尘溪说悄悄话是不是?” 翼银烟失笑舔唇,撒开他的手蹲身扶额:“尘溪确实很可爱呢,想必在天族中很受其他仙娥姐姐宠爱吧?若你要到人界历劫,指不准她们有多寂寞呢?”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舒了舒眉,“不过二十年也不算漫长,等你重归天族恐怕就是这天族中最小的上仙,受万人敬重景仰呢!” 宁尘溪点头认可,很快又摇头:“确实是这样。不过人界的时间与其他四界很不同,人界两年相当于其他五界的一万年。等我回这天族,便是要长成十五万岁的大人了。观音菩萨说过,当初的天地共主认为人族的劣根性无法拔除,于是想让他们多吃些苦头,却又心肠软,不忍心他们承受太久,所以让他们的时间走得慢些,生命却又更短些,故有一种说法叫‘人生苦短’。” “不过我觉得若是年龄可以等算,那就没有什么长短区别了,不过是经历的东西多与少有点差异罢了,不然怎么说人族比较蠢笨呢?也不知道他们这么些年是凭借什么才在这个世界中存活不被吞占的?天帝也太心善了,这次居然不把人族连根拔起。” 对于他老成却片面的判断,翼银烟忍不住要出口纠正:“尘溪的判断未免有些偏颇了,人族虽没有其他族人那么多的时间,本宫却认为他们是最聪慧最懂得利用工具的一族。他们所设计的物件小至手工钗环大至枪支兵器都精妙绝伦令人赞叹不已。我们看人不能只看一面,从我说的角度来看,他们可谓是思想大家呢。” 宁尘溪看她的眼光似乎更亮了,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只是这次声音细小,问得羞涩:“娘子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翼银烟有种被逼相亲的感觉,见他不过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孩童,只好妥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小脑瓜不与之较真:“本宫叫翼银烟,只是承蒙尘溪仙君的错爱,本宫已有良配了......” 宁尘溪眼神一暗,不死心追问:“他帅吗,有我可爱吗?你们是订婚了还是已经成亲了?” 帅不帅什么的,这是一个小屁孩会问出口的问题吗? 既然适才在大殿之上已经公诸于世,翼银烟也不妨大方承认说:“嗯......他很帅,不过应该没有你可爱,我们已经成亲了,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来,可是本宫也已经怀......” “我不管!既然我比他可爱,那我就是还有机会!”宁尘溪不听后文,脸庞对准她的朱唇往前倾,小嘴碰上柔软的唇还粘走了一丝酒香,他微红着脸,怯生生说,“翼银烟,等我长大知道吗?等尘溪历完劫回来,无论是天涯海角,我定能再次找到你。” “还有,千万别忘了我名字,我叫宁尘溪。”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爹我很称职 偷亲一口后,宁尘溪自己率先红了脸,随即也忘记多问问翼银烟来历就顶着早已熟透的小脑袋很不负责任地远远跑开,空留翼银烟一人迷茫闪神。 这小屁孩还真是,狂妄? 用指骨蹭了蹭唇,翼银烟不自然地摸着脖子才站起,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脸色难看的男子,冷酷的眼神死死盯着宁尘溪跑远的方向。 难道,那宁尘溪是见柳月宸来了,所以才走的?还是说,故意当众亲她? 这臭弟弟,人小鬼大! 翼银烟不知所措地放下手,小心朝柳月宸走近,心虚的说:“尊上,宴席是散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魔后是又不当本尊的话是一回事了?”酒意冲昏了大脑,柳月宸装着一腔郁闷难耐无处发泄,低沉的声音里眶着一肚子怨气。 虽知此处是天族,不时有来往的仙君经过,可他的身体却老实地顺从了自己的意愿,一把将她搂住推向不远处的大树上,双臂直抵树身,隔着一臂距离与她勾勾直视。 众目睽睽的放浪举动格外刺激人的神经,翼银烟心间狂跳,她双手成投降状曲肘半举以作示弱,不敢用手碰他一分一毫。然而即便没有她的碰触,她夫君身上蹭蹭的怒火一直往上窜也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那双星辰泛滥的热眸倾天压来,她根本无处遁形。 她皮笑肉不笑地解释说:“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尊上也要计较吗?难不成烟儿跟小孩子讲话也要板着脸吗?那会把他吓哭的。”她故意强调“小屁孩”三个字以示轻蔑,还拍了拍他绷紧的宛如从树身上长出的铁臂,以示安抚。 “要计较,他也是男人。” 柳月宸没有一点受安抚的感觉,脑海里全是那混账东西偷亲自己心肝的场景。 小孩会随意亲吻别人的女人?他逼问:“他是谁?” 完了,这醋精喝了酒是兜着一腔的无理取闹不肯放过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翼银烟抿平无辜的唇,咽下一口多余的口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暗响,响彻她乱成浆糊的大脑,只是下一刻柳月宸的举动直接让她双眼瞪直,瞬息大脑被炸成废墟一片。 柳月宸没有错过翼银烟脸上的一举一动,正好看清她精巧下巴以下紧张滚喉的细节,什么都没想他一手拉低刻意做高的衣领,像是老猫见着了鬼耗子,眼中精光大放,低头一侧就精准无误咬向她尚在滚动的咽喉! “唔......”他敏捷伸手兜住她脱口而出的惊叫,随后空闲的那只手凌空一顿便布好结界。 拉衣领,咬喉,捂嘴,布结界,一整套暧昧的连环动作不假思索也能一气呵成。 这样还嫌不够,布好结界的手缠上了她的身躯,恨不得将体内的凉意埋进她后背的脊梁骨里,将她彻底霸占。如此也依旧不肯松口。 翼银烟眼神恍惚,喉眼被齐齿钳制呼吸不得,再也发不出一星半点的求饶声。 良久,等喉咙处不算强烈的痛感渐渐褪去,很快就换上带着醺人酒香的柔软在对适才被咬的位置做着安抚工作,按着她热唇的手掌也慢慢脱离。 其实柳月宸看似极其凶狠地扑来,却是咬得很轻,不过适才结界以外有不少仙娥在收拾好席面的残羹剩菜后一路说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才让翼银烟羞红了眼,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谁?”谁? 半响,翼银烟才终于反应过来,讪讪道:“那个孩子啊,他是战神次子宁尘溪。” “宁尘溪......”想起自己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柳月宸霸道地再搂紧一圈,“他亲你,还想娶你?” 想起适才宁尘溪一脸正经地说自己还有机会,她暗暗发笑,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是啊,看来尊上有情敌了。” 诶不对?她虽然有意将此时的气氛换换才故意说笑,然柳月宸却阴阳怪气地看她一眼,沉思一阵后又眯紧了视线看向宁尘溪离开的方向,大有要追过去大展拳脚的意思。 翼银烟生怕柳月宸动真格,只好在他的怀里缩了缩脑袋,一脸卖乖:“......童言无忌啊尊上,臣妾都没有当真,您也别放在心上好吗?” 今日饮了酒,柳月宸的脸红得显眼,他当然明白翼银烟不会将一个严重发育不良的男人放心上,还是把略显窘迫的眼神看向一旁。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同一个孩童计较,只是想起适才宁尘溪认真的眼神,还有他还刻意往翼银烟身后的自己看一眼......就是觉得很不爽。 其实他更想咬她的朱唇,然而他不想主动出面,他想要她来安抚,这样才能体现出她知错的诚意。 难得见他这副难堪模样,翼银烟心有灵犀,伸手拉下他的脸,知足地在他唇上浅浅一印:“月郎,如今你已经罚过烟儿,烟儿也不打算再在这里久留,若是宴席结束了,我们就尽快回魔界吧。” 身处天际高空,离那平日里看着缥缈如尘的星空极近,美人身旁的小拱桥下流动着一条细窄浅河,而慢流的清澈河面上正好将藏匿于无上苍穹里热淌的漫天星光一一收纳,如一条腾空缓飞的银龙浑身鳞次栉比的鳞片上折射而出的骄阳,闪着珍若稀世的粼粼波光游进翼银烟自带柔光的黑眸里。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发作,这一吻令四周的空气都温热起来,柳月宸感觉空中一切折射的璀璨光芒都只投向她一人身上,仿若一切的美轮美奂都只为衬托她一人的美而生。 他果真是爱极了这双世间仅有的美眸上。 柳月宸如愿以偿回以一吻,撤走结界后将翼银烟拦腰抱起就想走人。没有了结界,他们二人如同凭空现身,适才还怡然自得走着的小仙娥们惊诧得张圆了嘴,其中一位还浮夸地松开了手中酒壶,香醇之物撒了一地,顿时芳香四溢能醉人。 单单是听动静,翼银烟就猜到身后发生了何事,心一慌道:“尊上这,这不成体统!” 柳月宸脸不红心不跳辩驳:“天帝老头都想觊觎本尊的骨肉了,此处实在危险不宜久留。要是有人瞧见本尊抱着魔后仓皇而逃,再向天帝老头添油加醋回禀一番那就更好,本尊便能趁老头沾沾自喜松懈之时派人行刺,永除后患!”然后他就带着她跃下云层。 “你,你说什么?!” 风太大,吞没了翼银烟惊悚的发问...... 然后轿子里,唇太软,她的呼吸被迫与他的打架,也发不了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 魔宫没人 等雨扇舞应酬完毕回来,魔臣上了马,一众人等便离开天界驶回魔宫。 回程的路上,意犹未尽的柳月宸脑海里除了灌满了尚未散尽的酒意,神思里依旧在描绘不久后在媛凤殿里将今日频频犯错的夫人压于身下狠狠亲吻的画面。 不知不觉已睡去,梦里他看见她冲自己阴险一笑,随即他只感觉自己被推入迷沼之中不能自拔。 他努力将自己的身躯抽离半分,可很快又陷进去半分,在这致命的漩涡中,他挥汗如雨始终是挣脱不得,沉重的身躯只越陷越深。 待他已经浸入那迷沼的最深处,他一咬牙使出最强的劲头奋力一蹬,才终于得到求生的机会跃出这惊人的陷阱,虽然身上还是被开了道小口,溢出少量体液,不过好在小口很快就自愈,他也算是平安逃脱。 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又或者劣根性的狂野被压抑太久,他才会梦到如此奇异的梦境吧。 醒过来时,他的酒气已经散去八分,抬头便见翼银烟冲他莞尔一笑,告诉他已经回到魔宫了,顿时神清气爽,振奋不已。 而后,等目送翼银烟入了媛凤殿,柳月宸气场一变,将身影肃杀,尖锐的眸光如针芒:“带三百暗中屯养的私兵,给本尊把整座玉冥山彻底封锁!天界如今对魔后怀有身孕一时大肆宣扬,想必过不了今日,柳亿良那老头就会瞧出端倪来......倘若半路遇上他的人,不用向本尊通报,就地格杀即可!” 谁他都可以不防,来神杀神遇鬼屠鬼,凡是能正面击退的皆能轻易踩在泥底,唯独这还留着几分威名与狠辣手段的老爹他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世人不知,只柳月宸自己清楚,其他人都只是冲着魔嗣而来,而柳亿良的残害对象,是翼银烟。 卢青志不敢拖泥带水,领命后大步流星离开。 自从天帝当着五界九族的面祝贺魔尊喜得魔嗣并派月神赐护身符,其他异族哪怕只是做表面功夫也只能顺势而为,纷纷踏入魔宫一表祝贺,柳月宸为保护翼银烟的人生安全,他加强了几倍的魔卫将整个后宫重重包围,又重新将之前撤走的许思甜、刁凝儿二人调入媛凤殿中照顾翼银烟。 两位魔侍虽与魔后娘娘相处不长,可也大致了解到娘娘的秉性,深知这是一位宽厚和善的主,自然乐滋滋地凑去服侍。 不过这两个小人也是八卦的主,所以在无事的时候总喜欢与李芸生凑到一起谈天说地。李芸生对于没能亲自上天宫游赏那如仙如画的仙境扼腕不已,为满足带着惋惜的好奇心她只能将翼银烟也拉凑过来恳求她对大家一同分说分说。 此举惹翼银烟不齿白眼:“平日里你可是机灵得很,自从当了公主以后更是挑嘴得很呐!如今倒好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偷吃了放隔夜的甜酥饼,还肚子痛了一天?本宫都想要怀疑你是不是怕上天宫才故意吃坏肚子的。听说你好些了之后就独自跑出了宫,怎么是想偷偷出宫玩才不去天界的?” 李芸生矢口否认,说是想起缺了做芸豆糕的材料这才出的宫,最后她端出新鲜出炉的芸豆糕以证清白同时再三贿赂,翼银烟才勉为其难当起了三人的说书先生,她们也不辜负她惟妙惟肖的描绘,个个沉醉于天宫中奇特风景的幻想当中。 当然,翼银烟顺其自然地剪掉了遇见宁尘溪被小屁孩求婚,还有与醋精大战三百回合的那段故事。 李芸生的公主身份已经被柳月宸公布天下以作正名,宫中上下人等皆对她有了敬重,翼银烟心想她苦尽甘来,觉得是美事一桩,所以也不想多事劳烦她替自己操办些日常琐碎事,故将原本安排给李芸生的工作交给了许思甜刁凝儿二人。 自此李芸生只需每日晨醒时为她梳妆打扮便再无事做,过上幸福美满丰衣足食的退休生活。 这样翼银烟也开心,毕竟这个傻丫头无事可做,便只能整日在她面前犯傻逗她开心了。 只是好不容易请走了带着厚礼前来例行公事般祝贺的世界各方大神,魔都内便又开始热闹起来。得知魔后娘娘喜得魔嗣,各姓氏家族献礼的阵仗能有多大,不用细说也能想象得到。 起初求见翼银烟的贵妇她都尽可能的一一接见,后来实在是没有意想到就连各大家族旁支细叶的远房也想着来搭一搭魔后娘娘这条关系,她实在难以招架,最后只能挑个别不好拒绝的贵人礼貌性地见见,其他的收收礼便打发走了。 其他家族的阵势其实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最令她受宠若惊的是魔尊大人柳氏一族对她的宠爱。 柳家长辈一方面既责怪柳月宸三缄其口不报这天大的喜事,另一方面又大张旗鼓将山珍补膳、稀世大家孤本书卷、精细巧妙的孩童玩物及贵格衣裳等等物件一箱箱地往媛凤殿来送,可谓琳琅满目多如牛毛。 这一次,柳氏一族算是找着了合适的借口到晚辈处唠嗑唠嗑,与其他亲戚齐聚一堂闲话家常,其乐融融,于是媛凤殿有很长一段时间日日笙歌,家庭聚会不间断,哪怕翼银烟只是出场一阵子,陪了长辈们几张笑脸后离开,也丝毫不影响他们高谈阔论的兴致。 只是唯独有一处他们都想不明白的是,不知为何那向来喜欢凑热闹的魔帝大人在得知媳妇有身孕后居然没发出任何动静,还对外宣称日子过无聊了,所以想学那些天族仙人般闭关修炼,清净清净七情六欲,故近期都不会过问魔界俗世。 或许也因为这样,他并不知道魔后怀上魔嗣一事,要是知道的话铁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乐呵一场。不过其他柳氏的族人都没有打算主动派人去再三通传魔后怀孕一事,毕竟这位魔帝大人天生口舌尖酸反骨刻薄的性子人人皆知,个个都不打算主动讨他不满,冒那可能被人无端数落的风险。 而这种事态发展正是柳月宸所期待的。 看着令人眼花缭乱扎堆成峰的珍珠玛瑙,翼银烟第一次生出嫁入豪门的体会,这群平日不怎么见面甚至是不曾见面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到关键时刻还是能出尽风头,宠爱有加的举止一时轰动全魔都。 翼银烟开始觉得媛凤殿不够大,琢磨着要不要找魔尊大人申请扩建媛凤殿相关事宜。只是扩建的话,又要调拨金珠矿珠耗费人力物力,恐怕等那扩建的库房建好了,她这些金银财宝也浪费得差不多了,细细一想甚是不美。 狡猾的神色灵动一溜,她想到一个更省事的办法。 她到皓羽殿找柳月宸。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是秉烛夜谈 “翼城一战内耗过大且耽误了鎏炫河里精纯金砂的收成,尊上不是日日与魔宗大人愁着石界兵防的军需,在考虑打造适用于石巨人的新型武器吗?今日臣妾就是来送及时雨的!” 说着,就使唤卢青志到媛凤殿去将她这两天整理出来不需要的金珠矿珠宝石玉器都抬走。 魔库虽还算充盈未有空缺,可如今柳月宸大费周章得到石巨人地界,魔界保家卫国的职责又重了几分,这样大量的军队调动和民生规划确实令魔宫的财务变得紧张。如今各行各业都在为年末做准备,不管是在哪方面压着的经费都难能挪动,虽已有集资的举措,却也成效不大。 翼银烟送来的金银财宝确实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毕竟柳氏女眷出手大方,资金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因为石巨人地界兵防的棘手问题,柳月宸已经有三日没能到媛凤殿看望翼银烟,太累的时候还会独自乱想,担心他的孩儿已不记得他气息,不知少了他从旁滋养会不会影响孩儿的慧根。 缓解财政难关的良方从天而降,柳月宸心中翻起了千层浪,二话不说将日日记挂在心尖上的人儿一抱,高高抛起,然后,接住再抛起:“一日不见,思之若狂。魔后,本尊总算是将你盼来了!” 翼银烟吓一跳,体内也跟着沸腾的热血勇猛地冲击着她晕乎乎的脑袋,她涨着热脸,紧紧拴住他身躯,用怕怕的眼神瞄他,踢了几下腿让柳月宸把她放下。 柳月宸见她害怕,心念一紧才觉自己失了分寸,轻轻将她放下后,他习以为常地伸手摸向她隆起的腹部,欣慰地说:“魔后真是本尊心肝里流淌的血液,肚子里打滚的蛔虫,远在后宫都能知道本尊在烦恼些什么。只是这些宝贝在你那都还未捂热便让本尊的人给搬走,你会不会不舍得?” 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光是那恩准面见魔后娘娘的门贴他就不知批了多少。虽然他也猜到她如今是个小富婆,不过他从未打过她那些宝贝的主意,因为本身他也是想着用这些玩意哄翼银烟开心,不想她因为自己去不了媛凤殿陪她而感到不开心。 翼银烟故作可惜状,抬手摇头:“舍不得也得舍得,谁让尊上是臣妾的夫君,谁让这魔界也是臣妾的魔界?臣妾既受了石界的雨晶石,自然也要回礼才是。只是不知若被那些个贵人发现烟儿借花献佛,会不会误以为臣妾不领情?” 柳月宸见翼银烟像没事人似的,应当不是真害怕他方才的放肆举动,于是他权当适才她尚未适应,像玩上瘾那样再次抱起她,然后铁臂随随便便使点劲就带着她在殿中旋转数圈,还自行“哇”了几声做配音,增强气氛。见心肝在怀里似惊吓似惊喜地尖叫,他觉得这是非常合适的奖赏。 他特意压低喉音,磁性的声线从胸膛处带着微微震动,在勾人的唇畔边溢出:“那便低调些,偷偷送入魔库别让他们发现。” 一通旋转后心跳加速,翼银烟忐忑不安伸手扣住他雄厚的背,见殿外魔侍入内通报,羞煞了一张脸想要下来却被他紧紧抱牢,一脸调戏地弯目瞅她。 屡屡在人前毁我娴静的名声,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不过她被毁过这么多回,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好名声可言。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反正她也不讨厌。 不过,那藏在深玄色衣衫下的胸肌怎么长得这般好?形状刚刚好,大小刚刚好,手感也......很好!到底是不是在私底下偷偷练的? 非礼勿视,服侍了魔尊多年的魔侍自然懂得此时该做什么。她一入内便始终低着头,谨慎地朝魔尊行礼:“禀报魔尊,门外桂魔灵......” 怀里的人儿转着美目,好似又怒又羞地在撒娇,实则那双手一直按在他胸前没安分过,柳月宸眯眯眼,晓有兴致的看她轻薄自己的全过程,完全没有听见魔侍的通报不顾四周凑向前亲了一口。 她似乎刻意对自己的唇做过“精心打扮”,唇面上那层水润的香脂在印磨之间有着无比细腻的丝滑触感,实乃人间极品。 味道很好,柳月宸内心大喜。 看破不说破,他没制止她的轻薄,只偷偷乐着自顾自地说:“不对,卢青志不懂钗环女饰更是个孤家寡人,让他挑选送入魔库的物件恐有粗漏,还是本尊带魔后回媛凤殿去从旁监督,这样才能放心。” 翼银烟歪脖看看那跪地不敢起身的魔侍,语塞一阵,弱弱地说:“可可是,臣妾已经让辛婉把那些珍宝分门别类成堆放好,青志只要去取就好,尊上就好......” 他深情款款又说:“魔后为魔界着想贡献私宝,本尊虽感激不尽,却也不想辜负送礼之人献礼的真情实意。鉴别宝物本尊最在行,就等本尊一同前去,将最好的挑拣出来留下。虽魔后有本尊养着样样不缺,可本尊就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你。这世间除了你无人与之相配,若是流落民间或深藏魔库,那就是令宝物蒙尘,是罪过。” 丝丝甜软从耳海开始渗向全身,她感觉自己体温渐升快被甜到软化,腹部处精神一振,弱小而强壮的跳动上升了不少的活跃度,这种涌动的气息连抱着她的柳月宸也能切身体会。 然后柳月宸用嚣张的“你爹我是不是很称职?”眼神看翼银烟的小腹方向,仿佛在与孩儿做着灵魂之间的对话。 见魔尊大人仍旧拉着魔后娘娘打情骂俏耳鬓厮磨,殿外久站的魔灵桂楚宙似有急事等得心急,魔侍怯怯回头,接收桂楚宙不断催促的暗示眼神后,她迟钝回头,鼓了许久不是很足的勇气,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禀报魔尊,门外桂魔灵有要事......” 柳月宸没有斥责魔侍出口打断,只是冷冷转眸,朝魔侍一笑。 寒意侵体魔侍心惊肉跳,话都没讲完顿时脚一软在地板上磕出一声巨响:“求见......”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在怀里的心肝,厚脸皮地从侧门远去。 地上狂颤的魔侍吓得不轻,估计她那小心脏都快从口中抖出来。 翼银烟想替她求情:“尊上,要不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去......” 柳月宸没脸没皮地说“本尊不忙”,随后将话题带远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就把她抱远离开皓羽殿。 魔尊大人,你跑这么快后背是有神兽在追你吗?你这么流氓确定不是在借机偷懒潜逃? 不知门外静候的桂楚宙一边在焦虑等待接见,耳旁又模糊听着着殿内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渐渐走远,内心会有怎样姹紫嫣红的心潮起伏......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无人问津的东南角 以前翼银烟总会因为柳月宸去见宫妃而有所介怀,这份介怀虽然除了在最初的时候她有跟许辛婉倾诉过,但其实不止是许辛婉,李芸生江引希近身服侍,当然早就看穿出魔后娘娘对魔尊是情根深种,不然怎么会修剪花草的时候“不经意”剪刀错位剪掉花苞,换了个新茶杯然后一下子就“手滑”摔碎了,还有喝汤的时候“对不准”直接浇到胸口上,还敢把压箱底的死族功法耍出来“作死”...... 只是从翼银烟入嫁魔宫,到现在怀上魔嗣只是过去一年多,后宫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然改了个模样。 原本最得宠的桂妃桂心怡连同腹中骨肉惨烈归灵,听说紫霓殿内的一干人等全部都被秘密安排放出宫外或另做安排,昔日热闹的紫霓殿人去楼空。因柳月宸说不想她为之忧思,故翼银烟至今也不能准确知道桂心怡的真实死因。 她所知道的就是,最沉稳贤惠的玉妃玉倾城似乎就是杀害桂心怡的幕后黑手,打从在玉倾城院落中查到毒物后,玉倾城就被柳月宸终身软禁于香斓殿,后来为给桂妃她爹桂楚宙一个交待玉倾城还受了杖邢,听其他嚼舌根的魔侍私下谈论过,说好像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终身恐怕无法再如常人般步行。 而那位据说无辜牵扯其中的淳妃淳宛琳不知还犯了什么错,虽依旧住在暖沁殿内妃位虚名不改,可送入她殿里的供给已经被降为淳美人的待遇,柳月宸自此也不再驾临暖沁殿,暖沁殿与香斓殿别无二致,都成了名存实亡的冷宫。 其实淳宛琳的事翼银烟猜中了几分,只是柳月宸对她的过分保护,也扬言不准她再去见淳宛琳去可怜淳宛琳,自然她没办法求得真相。 如今这后宫中,只剩下美人莫萱儿的如媚殿可以让翼银烟奔走了。 只是自从上次翼银烟见过莫萱儿一面,莫萱儿无故撇下她独自出宫以后,她就再也不能在莫萱儿面前受待见,相反,翼银烟隐约觉得,莫萱儿还有些害怕面对她,甚至有可能是刻意躲避她。 因为只要知道翼银烟来了,莫萱儿不是以身子不爽朗就是寒气侵体犯头疼等各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借口的说辞来推托闭门不见,翼银烟纳了闷憋屈得不行,可偏偏又没机会近她的身求解。 想起莫萱儿之前为了自己无辜遭罪,被柳月宸指点去做了不少她可能极其不乐意的事,间接将她如押解人犯般软禁,翼银烟也只能接受自己“不受待见”这个事实。 只是如此一来,她感觉自己可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窄小,可以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少,整个魔宫四处都有不间断巡逻的魔卫,慢慢笼罩起严谨消肃的气氛,宫里似乎变得越发死沉。 这样的变化令翼银烟更郁闷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要举办冬祝这样盛大宴席的时节,翼银烟正想以此打发时间让自己活络起来,却被许辛婉百般阻挠,不允许她亲自参与后台的策划。无奈之下她去找柳月宸,以“孩儿快要闷得慌”这样的蹩脚理由撒足了娇,柳月宸难以拒绝美人的哀求,只好让她参与前期的宴席规划与准备方面的监管工作。虽说她无法像往年一样到魔都中参与现场的布置,不过听许辛婉说冬祝才刚开始便收到魔民们呈交的自发写下的祝愿书。 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可在这廉价粗鄙的糙纸上,白纸黑字皆是百姓的点滴心意,是各个不同生活条件不同工种的魔民们写下对魔后娘娘腹中孩儿的祝福。 翼银烟受宠若惊,一收到就忍不住逐条细读,感叹人世间百态多姿的平凡智慧,同时也十分憧憬日后自己的孩儿会喜爱钻研什么趣事。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这样甜滋滋地,既舒坦又无聊地过去了五个月,翼银烟逐渐显出了孕妇体型,可即便如此她的步伐却越来越轻盈,丝毫不见有一般孕妇沉甸甸的重负感。 具体原因,翼银烟是从她母妃寄来的书信中得知的。她母妃告诉她,这是跟孩儿是唤术继承人有关系,日子越久身躯虽然会变重,可因为胎儿既吸收了她自身唤沙术的气息,又得到柳月宸唤冰术的滋养,胎儿体内的混浊已然被净化,所以胎儿的血肉之躯即便已成气候已不会给翼银烟造成过大的负担。 只是唯一起了变化的是,翼银烟睡眠的时间有所增长,这也是为了恢复她自己本身的唤术气息稳住根基,除了每日稳定持久的睡眠以外,她必须坚持每日入定练气几个周期,这样才能保持良好的体力精力。 想不到唤术传人怀胎生子竟也有另外一番苦楚,不仅因嗜睡失去了许多活动时间,还被逼着日日修炼唤沙术不好偷懒。翼银烟想象着,自己母妃当初生下自己的艰难以及现今父王不娶侧王妃独宠母妃一人的决定,初为人母的她在心中对母妃的敬重与感恩又添了几分,母爱泛滥的翼银烟总想起给自己母妃写信以寄相思,频繁的时候甚至会在一个月内寄去好几封。 翼银烟在想,既然她已经嫁入魔宫一年,如今自己又怀上孩子,自然有理由将元婉莲召进魔宫陪她住几天,只不过柳文疆虽暂代翼王一职,然他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他敬重翼名律和元婉莲,故决定不住在翼王府里另建宅院独居。唯一不好的是,整个翼王府就只由元婉莲一人打理。为稳住新提拔的翼将和府中来往密切的各位老翼将们,元婉莲实在不能走开,这才没能进宫来见她。 如今已是寒冬,没有一个月就要过年节办春祭了,今年元婉莲独自守着偌大的翼王府过年定然也是寂寞的。想着想着,翼银烟又想起父王。 如今是柳文疆管辖翼城,打从上次翼城之乱,翼银烟在石界见过翼名律后便再也没有与他相见,听柳月宸说因为他还有其他任务需要托付给翼名律去做,具体细节名曰“保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父王如今的下落。 不过有柳月宸的再三保证,她相信父王一定平安无事的,说不定不久忙完了以后便会来魔宫与她相见。 就这样左纠结右想象,一日就过去了大半,今日翼银烟的思虑比往日多,居然就比往常要早许多犯困,入定半个时辰调理好气息后,她不跟自己身子斗气,索性提前熄灯备眠。 掀起软被一角,坐床抬腿才刚钻入被窝里,翼银烟就发现被窝里意外分温暖,早就被人暖好。 然后熟悉的可靠臂弯顺势将她拉向半热身躯上贴着,稳当抱牢的同时自觉尽那父亲的职责,为孩儿贡献唤术气息。 对于柳月宸这样亲近的举措她早已见怪不怪,心安理得。 等他忙完孩子的事情,她淡定转身投怀送抱:“今日不忙吗?” 柳月宸温情细语,倾唇而来:“忙,只是一想起宝贝便不想再忙。” 他与翼银烟等同只穿内衬薄衫,两个人丝滑的衣衫在棉被所建窄小空间下相互磨蹭纠缠,肌肤不知不觉间已被上好的软衣磨得见红见烫。 第三百三十章 魔尊遭暗算 柳月宸一时纵意就将可人儿的心潮也撩拨得等同澎湃,正当他有些情不自禁,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他努力平复紊乱的气息,粗着脖合紧牙。 翼银烟看在眼里,不由得为他心疼。 她下了个决定,轻抚上他带着微汗的额鬓:“月郎,如今已经过去五个月,既然药医都说没问题......” 柳月宸日日都在计算着日子,他怎不知没问题?只是。 重拾理智,他握住自然而然替自己宽衣的纤指,紧闭那双适才还波涛着亮光的红眸,生怕被翼银烟动情的容色再乱心神:“话虽如此,可本尊不希望乱了孩儿的气,古往今来双唤术的孩儿很难降生,虽然烟儿有本尊悉心照料,可本尊不能因一时私欲对孩儿做出任何可能不利的事。” 他双臂一张撑着床身躯半起,拉开了自己与翼银烟的距离。 少量寒冷的空气冲进了被窝里,柳月宸的大脑也随之冷静,心跳逐渐恢复平稳。 衣衫既已开脱,他索性将湿了汗的上衣褪去,重新侧身躺好,在她耳旁宠溺安抚着:“宝贝今日早早躺下怕也是因为累了,不如就尽早歇息吧。” 耳旁是他灼得吓人的鼻息,翼银烟遐想旖旎,自行以霞光染颊,醉亮了面容。 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明就暧昧涌动,此时却刻意伪装成波澜不惊的假象。翼银烟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破:“月郎,若就这样熬到孩儿降生,那你不就变得很辛苦?”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柳月宸不知话中深意,将她的头按向自己心房所在以作许诺:“为了你们,本尊可以做到。” 身旁那人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击入她耳海中久久回荡,回音在神思里撞到哪儿又很快折了回来,折回来的跳动又与新接收的跳动重叠在一起,就这样越演越烈。 此时面对柳月宸的体贴,她并没有丝毫感动,相反,她恨不得在他怀里抓耳挠腮疯裸狂奔,然后再把他暴揍一顿,以表示对他此时十恶不赦的体贴极度不满。 这样冠冕堂皇的靠近不是体贴是折磨好吗?! 你没问题,可我有问题啊! 想着想着,她幽幽怨怨的指甲狠狠一刮。 最近有关玉冥山被封锁的事情被部分以魔帝为上峰的魔臣知晓,白日时候,柳月宸与这些阳奉阴违的诡臣们有过一段斗智斗勇火热朝天的唇枪舌战,不免有些心疲体倦。如今被窝暖人儿软,他很快就来了睡意正要入睡,忽有一股异动直达脑髓。 他全身一震,浑身上下每根毛都炸得竖起! 或者翼银烟只是一不小心! 他快若闪电攥紧翼银烟那温润绵软,看似极其迷茫的掌心。 重重地呼吸着,柳月宸艰涩开口:“既然宝贝还不困,不如就辛苦些替本尊好好解忧吧。放心,本尊所求的并不多。” 低哑磁性的声线瞬息掌控了翼银烟的一举一动,她瘫痪罢工的大脑如傀儡一般任由柳月宸指挥摆布。 “娘娘?魔后娘娘!” 许辛婉见翼银烟在发呆,久久不动筷,于是擅作主张给她碗里夹菜。 叫了几声翼银烟终于有了反应,迟钝地抬头回望。 昨晚的上半夜翼银烟基本没睡,顶着发涩干痛的眼眸硬是熬至深夜才迷迷糊糊沉睡过去,一睁开眼便已经过了未时,连饭点都错过了,柳月宸当然也已经离开。 一早不知情的李芸生无意中炸掉了翼银烟的暗雷,“今日怎么起得比往常还要晚两个时辰呢!可是在夜里与魔尊大人秉烛长谈,都忘记要好好休息了?” 傻芸生,你亲娘知道你这么会聊天吗?! 还有你是偷吃仙丹了吗?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对,本宫的确与你家魔尊大人长谈了,只是并非秉烛而已。 妆镜前,翼银烟昏沉着睡不饱的脑袋不想解释,只是用慵懒的眼角狠狠朝身后剜了一眼,以尖锐的眼光秒掉天生带怂的李芸生。 受此一击,李芸生不敢再多话,只是茫然着一脸的不知所以然独自消化。 沉默无声的梳洗才刚好,迟来的午膳就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足以令人胃口大开,可平日贪吃的魔后娘娘此时居然忙着开小差不会动筷,这样异常的举动想不让旁人生疑都难。 “娘娘可有什么烦心事吗?今日辛婉见您在走神,筷子用得也不怎么爽快......” 许辛婉想探看翼银烟,没想到翼银烟反应极大,她才刚碰到翼银烟的手,翼银烟就全身一缩,碗筷也突然撒开扔在饭桌上。 许辛婉一顿,也倒退一步,在背后摩挲着自己的指头。难道是这两日刚长长一点的指甲刮到娘娘了? 翼银烟异常心虚地说:“辛婉多虑了,昨夜太早睡,本宫只是没能调节好,有些孕乏而已。” 李芸生张着血盆大嘴啃下一大块鸡肉,高能地补一刀:“娘娘日日吃着芸生亲自做的聚晨露子侯莉甸奇,天天受着魔尊大人灌输的唤术气息,除了摘摘花逗逗梦蝶兽把玩把玩世间各地的宝物,不用干活也无需奔波,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世间上最轻松的孕妇,能累到哪里去?” 李芸生以为自己这次说的话没有毛病,可她还是承受了本不该她这样年纪所承受的犀利眼刀的致命连击,获得了不能同桌用膳的尊贵特权。 她憨憨地捧着一碗白白胖胖的无辜米饭,凄凉起身站一边冷清的角落,傻傻盯着脚边的地板,一下一下细细嚼着才刚送入嘴里的肉肉。 她要嚼得再仔细点,好好记住这块肉的味道,说不定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块肉肉了。 许辛婉不解,精明的小眼神看起来像是在窥探翼银烟的心事。 翼银烟心底懦弱一怂,然明面上却硬着骨头摆着气势说:“整个后宫都归本宫管,本宫要思虑的事情何其多?不知道有一种累叫心累吗?罢了,这些苦恼想必只有本宫自己心知肚明,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了。对了,时近年尾,尊上应该很忙,辛婉不如你......” 她看一眼许辛婉,不等她对话就自顾自圆说:“罢了罢了,既然本宫吃饱,未免有人指桑骂槐以为本宫是好吃懒做之徒,本宫就亲自去给卢青志传话,让他告诉尊上最近都不用来媛凤殿了。本宫自己也有修为,养一个孩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后翼银烟抬头挺胸,趾高气昂就施施然离开。 第三百三十一章 以血入梦 李芸生口中还嚼着那口珍惜无比的肉肉,满嘴油腻呆滞转头看许辛婉,二人对视,互相此起彼伏耸几次肩再做过一场眼神交流后,许辛婉还是想去追,却被心大的李芸生招呼坐下快快吃饭。 站了那么一小会,她都开始要累了。都怪那天天来打扰她入睡的卢青志。 李芸生翘高了二郎腿富有节奏地抖着,咽下那口被嚼得烂成肉糜的肉再塞满一嘴肉块,口齿不清地给许辛婉递双碗筷:“安心啦!现在整个魔宫被她那霸道的夫君守得密不透风,连一只外来的蚊子都飞不进来,更何况玉妃淳妃又出不来,放心好了,娘娘铁定不会有事,你就淡定些别像小跟班那样贴身跟着,就让她自己独处一会吧。来来快吃,吃完我们就追上去哈!”说完努了努油腻的嘴,还好心替许辛婉夹了一碗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包。 翼银烟憋着一股气独自一人径直往前走了许久,回过神来才知已经走到很远去,她回头张望,发现自己原来早就跟如媚殿擦肩而过,此时应该是面向着东南方向走多了。 前些日子她本想再试试去找莫萱儿,看能不能打开她的心扉,消除两个人之间的疑虑重归于好,可莫萱儿即便是见了她也依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上次翼银烟见莫萱儿的时候,莫萱儿还说了一些翼银烟听不明白的话,说什么怕自己会害了人,不希望翼银烟与她多有接触。 盯着如媚殿,出了神的翼银烟收会纳闷的视线。 罢了,还是别回头自讨没趣,上次还有上上次自己厚着脸皮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贴得还不够多吗?这次她随便走走就好,等一下再从紫霓殿旁边穿过回到银燕园散散步,再去找卢青志好了,反正她现在不过是一个被人架空的魔后娘娘,一切事务实际上早就被柳月宸安排好的得力能手给分配去忙活了,如今这后宫根本没她翼银烟什么事,她时间很多,无事可忙。 哎,无聊死了。 翼银烟心里憋屈,此时只有她自己一人,这种负面情绪得到释放的同时也被她自己加倍放大。 后宫里东南角方向住都是些普通魔侍及巡宫魔卫的住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光,所以翼银烟很少往这边走,毕竟平日里魔侍们工作得够辛苦了,若是她也总到这边来转悠,那些好不容易放松片刻的魔侍又要绷紧神经来迎接她,这实在不是什么和善的相处方式。 少往这边走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魔侍们住所的南边有一座破败的院子,她曾听许辛婉说过,此处是后宫禁地,魔尊曾经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入内或者靠近,至于原因是什么许辛婉未曾说明,翼银烟初来乍到对魔宫一切都不熟悉且又不是八卦之人,所以当初也就没有多口去问这件事,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绕道而行的习惯,没有刻意来关注这里。 今日一不留神她才走到这边来,既然身边没有人跟着不受打扰,现在也没什么紧要的事,难得有一丝好奇可以分散她紊乱的心神,倒不如...... 她确定四周无人,往那破旧的殿内伸长脖子贼溜溜地张望。 看着这院子的规模和占地面积,翼银烟猜想这应该是曾经的某位美人住过的宫殿,只是如今缺了人手去打理,渐渐的宫墙才开始出现破败的痕迹,院落花木也凋零殆尽,整个院落静得像个不实虚影,跟不存在似的了无生机。 不同于其他宫妃的宫殿,此处前院中竟没有任何用作装饰的物件,没有水池没有假山更没有其他新奇好玩的建设,只是空荡荡的平地一片。 不应该啊,就连柳月宸不曾问津的如媚殿也能有着美人宫殿的标配,当初住在这里的美人再如何不受宠再不济,也不该一开始就住入这样不体面的宫殿才是? 难不成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才把这里的一切都搬空? 殿前的门匾虽依旧正儿八经地高悬着,可由于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翼银烟只能模糊判断,这门匾上应当是写着三个大字,然而那是什么字她完全没办法看清。 她想了想,口中喃喃着催动唤沙术,白若纤兰的柔指一掐。 牌匾上面的灰土像是得了指令纷纷开始在牌匾上此起彼伏地跳跃着,如热锅蚂蚁般带着沉寂了许久的躁动,最终用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扭成一股沙流卷到院中干裂的土地上。像完成了它们一生的使命,平平静静地落归黄土,自此它们退出了翼银烟的历史舞台,不会再有人像翼银烟这般向它们投来好奇凝注的目光。 它们坦然接受。 掀开一段不可能被时光长河彻底掩盖的历史,能够开启翼银烟新一段未知人生的不一定要是一个如何举足轻重的人,也可以是微不足道的某些存在,也可以是千万粒微尘悄无声息的等待。 这世间向来因果相依。 看着沙土渐渐飘离的动静,门匾上的字迹开始清晰起来,翼银烟投以期许的目光在等待。 急促且规律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渐渐清晰,许辛婉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赶到翼银烟跟前,刹住脚尖弯腰撑膝,在翼银烟面前微微低头气喘如牛。 唇齿发干的许辛婉着急想说话,可心跳已经跳到嗓子眼处颤动,她只能摇着手,示意翼银烟原谅她的莽撞,吸引她的注意力。 翼银烟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还是将视线从门匾上移下,等着许辛婉将呼吸稍作平复,回话。 “娘娘让辛婉好找呢原来您在这......发生大事了娘娘,魔尊遇刺了!” 许辛婉才刚跑遍整个魔宫,疲乏的她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无从跟上翼银烟疾步如飞的脚步。 翼银烟也很理解,所以放下话让许辛婉慢慢跟来,就干脆利落地撇下她独自赶往皓羽殿。 一入殿,翼银烟看到只柳月宸一人面无表情地静坐于贵倚之上。 还能好好地坐在那,是不是意味着平安无事? 顾不上打招呼,她轻轻一跃落到他跟前,不管他微微撑大的朗目及高扬的浓眉,急切地在他的身躯上漫无目的摸索:“你有没有受伤!伤哪里了?刺客呢?” 柳月宸一愣,随后顺势抓住那迷人的小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眼中是水柔的波光,没有说话。 被盯着久了,翼银烟开始不自然地扭动身子。 看翼银烟微微发红的眼眶,柳月宸淡然笑开,微微启唇:“是谁跟烟儿说本尊遇刺了?” 嗯?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无端的烦恼 翼银烟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是是辛婉说的啊,难不成她骗我?” 见他一脸的平安无事还笑得舒坦,她开始生气:“居然派人对本宫开这样的玩笑!你不知道为了赶过来,我......” 柳月宸苦笑着想哄回心肝,一时忘形摸向她眼眸,指尖处骤然传来隐隐刺痛,他压低了眸子,猝不及防地皱紧了眉头。 “这!这手怎么受伤了?” 翼银烟终于知道不对劲,她连忙提起柳月宸的右手,这才发现他数根手指的指腹处都有一片色黑若焦的污渍,其中还掺杂着少量鲜红。 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刺客行刺所造成的伤口,可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伤...... 翼银烟一声不吭,看了看把手急急抽回还想掩饰的柳月宸,她使唤他的贴身魔侍去药箱过来。 柳月宸欲言又止:“烟儿不必如此慌张,这不过是不小心烫了一下,本尊不觉得痛,无碍的。石界那时受的伤更重,本尊不也没事吗?” 她没有说话,等魔侍回来,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药箱提到堆满密折的案牍之上放下,也没敢压箱的折子有没有弄脏弄皱,就只是仔细拿起药棉,看他。 柳月宸紧张地看她大力放药箱的举动,见她没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注意,他侥幸地舒一口气,表情也松了下来。 在翼银烟的淫威之下,他只好把手递过去。 翼银烟有条不紊地替他清洁消毒,如今这点小事于她做得是得心应手。 堂堂一个魔界之后,深宫滋养的魔后娘娘,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里,学什么技能不好,非要被逼着去学像包扎这样总要见血的技能。 为何他老是要受伤?他不觉得痛,可她都要心痛死了。 突然回想起上次在繁识殿中翻查到有关莹东草的内容,柳月宸到现在都没有跟她主动提过那用于抑制伤口的莹东丹。 翼银烟转身换掉手中的药棉,高翘的美睫垂下来盖住了一小半稍稍黯淡的眼眸,陷入沉思。 卢青志大步入殿,朝翼银烟喊声“魔后万安”后,对柳月宸禀报:“适才那位前来送密折的魔侍在折返的路上口吐白沫神志不清,臣探了探气息,他已经药石无灵。皓羽殿内虽有备用药箱,臣还是不放心,所以派人到药王殿去请药医,想必很快就到了。对方千辛万苦将这封自燃的信条夹藏在密折当中,想必......” 柳月宸佯装无意扬了扬衣袖,偷偷伸指到嘴边暗示卢青志。 卢青志闭紧了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一边走着神一边认真地为柳月宸消毒的翼银烟终究还是听出了端倪,迟钝一阵后猛然抬头看向浅笑淡定的柳月宸:“自燃什么?难道......这,这有毒?!” 柳月宸无奈笑笑,轻拍着她手背安抚着。 翼银烟想起什么,看向放药箱的旁边,书桌面上有一摊黑如烧焦的碎物,很像燃尽后的灰烬却颜色极黑,她的眼眶又热了一圈。 既然对方绞尽脑汁要把一封自燃的信条送过来给柳月宸亲启,那此信必定不只是能着起一团火的普通信条这么简单了。 只是如今留在桌面上的灰烬有多有少有深有浅,深色的部分似乎在按照一定的条理在排列着,她越看,越觉得这上面藏有字迹。 翼银烟从柳月宸右侧拐过走向书桌,柳月宸的伤手向前伸却落了个空,只是与翼银烟的衣衫碰了碰,顿时一阵奇痛又袭来。 她贴着书桌向前倾,歪着身子仔细端详:“洛......金河......?洛金河是一个人名吗?他是谁?” 眸色一暗一抖,柳月宸压抑着指尖上如毒蛇般猛烈的刺痛,脸色变得更为凝重。 半响,见她求知的目光没有移走,他缓缓开口:“洛金河是灿城三大魔师之一。本尊暂时还不确定他的意图。” 偷偷摸摸来下毒,再光明正大地备注自己的大名。洛金河,一个前来下毒谋害魔界至尊的人。他刻意暴露自己的姓名,这种乖张且不加掩饰的行径仿佛在说明他就是一个来找柳月宸寻仇的仇家。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洛金河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背后的灿王灿厉阎? 翼银烟陷入了沉思。 柳月宸不愿她费心神,他笑得为难,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好了你不必担心,这是前朝的事,本尊自然有办法处置。区区小伤本尊不想让你跟孩儿担心。” 翼银烟鼓起腮帮,不服气反驳道:“都烧破了皮快血肉模糊了还算是小事吗?若是有毒的话,臣妾适才就只是为尊上做一下前期的清洁工作而已,无法解毒......” 他刮了刮她的巧鼻,说:“于本尊,魔后来了便是最好的良药。” 她心间一暖。 随即说风就是雨,纤细的掌突然握住柳月宸的脸庞,左右摆布:“尊上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头痛吗,四肢会发麻吗?视线会不会模糊?” 翼银烟盲目地拉扯柳月宸检查,虽然很急却温柔细腻,她不敢太用力,生怕又触碰到藏在哪里的伤口。 柳月宸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覆在她手背之上,微凉的触碰令她心安:“没有,本尊发现得及时,早在脱手之时稳住心脉,此毒渗入不深,暂时还没有任何的不适。” 药医已到,翼银烟看出是何忠芪,朝他点了点头。 何忠芪也点头回应,只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做任何礼节径直奔向柳月宸,指尖探上他的脉搏,不过一眨眼功夫,他立马松手取出药箱中的银针,准备施救。 翼银烟没有从旁观望,顾着与卢青志打探消息,没有看到柳月宸与何忠芪之间的严肃对视。 见魔尊默许,卢青志把前因后果大致对翼银烟说了一下。 卢青志一边为翼银烟陈述,一边环胸抱剑,“下午来送密折的魔侍看起来也如往常一样没有异样,只是魔尊刚才看了两本密折后,就在密折之间的夹缝里看见一张信条,密折中常有附录文书,偶尔也会有附录不小心滑出密折之外,故微臣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只是魔尊刚刚将那文书拿起,那文书便立马起了变化燃烧起来,火光呈绛紫色极其诡异,不过数秒就把信条尽数烧光不留一丝证据。” “虽然魔尊及时脱了手,可残余的药粉还是灼伤了魔尊,所以适才微臣才会出殿外追那位魔侍,只可惜他已经不行了。因为不是夹在某一本密折中,所以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唯一可能知情的便是送来密折的那位魔侍,如今他已经归灵,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明显线索,臣若想继续追查怕也是一筹莫展。” 狂妄之徒想要谋害魔界至尊,居然还连带伤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翼银烟仰屋兴叹。 柳月宸朝她伸出无伤的手,她顺从地走过去轻轻握住。 第三百三十三章 浪漫霜雪 “没过几日便要举行春祭迎接新的一年,越是忙碌的时节背地里涌动的黑暗势力就越猖狂,为了你和孩儿的安全,本尊希望魔后这两日尽量别来皓羽殿,本尊皮糙肉厚若被人盯上还能从容应对,若是魔后也变成居心不良之人的目标,本尊会急得发疯的。” 说完他还故作轻松地朝她眨了眨眼。 适才她明明看见药医挡住的脸庞中,是紧蹙的眉和布满青筋隐约欲裂的痛额。 翼银烟不舍得拆穿他蹩脚的演技,只是感动地落下滚烫的晶莹,点了点头。 她想,这世界上应该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称职更疼爱自己妻儿的夫君和亲爹了。虽然她嫁了意外之人,可她的心愿终究还是实现了,她依旧是世间上备受祝福嫁得最幸福的那个女人。 待何忠芪忙完本职工作,他自觉随同卢青志离开皓羽殿,识相地留两个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人的痴男旷女独处。谈完了情说完了爱,翼银烟再多多叮嘱他注意保护自己,见李芸生着急来寻,便一同回了媛凤殿。 由于柳月宸有伤在身,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也耽误了他的政事,所以今夜他宿在皓羽殿中没有到媛凤殿与她一同用膳,只是派卢青志前来通报一声。 虽然卢青志也拍着胸口保证魔尊并无大碍,可翼银烟还是百般忧结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精神一直紧绷着,怎么都睡不着。 冬日的夜没有夏虫在鸣唱格外静谧,好不容易她有了一席困意,靠她床榻最近的窗户上没由头地响起了五声带着某种规律的敲打声。 两下急促,三下慢。 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暗号了。 翼银烟不情愿地撑起迷迷糊糊的眸子,她很快又被自己的发现所惊吓,噗通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毛骨悚然地看向窗外挡住了一部分月色印了进来的模糊不明的身影。 她颤着声,紧张一问:“是谁!” 江引希在门外守夜,听到了殿内细微的动静,她连忙敲门扬声问:“娘娘怎么了?” 只是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翼银烟再回头细看,窗外已经没有了适才看到的阴影,只印着窗外白茫茫一片的月光。 翼银烟呆滞了一下,许久才想起来回话:“本宫没事,可能是累了看错了。” 江引希答:“没事就好,娘娘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嗯。” 两短三长的敲打声,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魔宫中? 这可是当年她在翼王府的时候与沈玉恒偷偷约见的暗号,翼城远在百里之外,况且沈玉恒已经归灵,按理来说不可能还会有人懂得用这样的暗号来找她。 重新为自己盖好被子躺下,银烟摇了摇胡思乱想的脑袋,四周宁静无风舒服得很,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 绿草茵茵细河潺潺,无云的天空蓝得干净纯粹,翼银烟不顾形象畅快地在鎏炫谷中提裙慢跑。 她停下,平了平自己因为奔跑而加快的呼吸,在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从后面环来捂住了她的双眼,她似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笑靥如花,一转头就能摆脱他的手。 如深闺处女,她娴静地欠了欠身:“翼城小女翼银烟,见过翼将之子沈公子。” 沈玉恒噗嗤一笑,抱拳回以一礼:“翼城小生沈玉恒,见过翼城公主。” 他把适才路过湖面时顺手采撷的冰茶花别在她头上,冰茶花将她的嫩颊映得越发白里透红。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随她一起跃过山花踏过溪流,最终在一颗白兰树下止步。 他修长的指从怀中取出玉箫,将萧儒雅地递到嘴边:“烟儿,来听听我最新谱的曲子。” 清脆婉转的萧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若虚若实的曲调时浮时沉,仿佛一切韵律都在他眉宇间变动的情怀中操纵,不断变幻。 她心弦波动,捏指生花,配合着悠悠节奏,随心地扬起长裙,起舞。 二人如神仙眷侣般享受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只为对方的一抹笑意忘我地各施魅力,将这份纯纯美好的悸动无限延长,无一人愿率先停下。 一支箭毫无征兆地闯入此时的幸福时光,破云一箭击碎了二人的美梦。 沈玉恒暗哼一声玉箫滚地,单膝倒地,右手捂着心跳的位置,殷红的血从掌间缝隙中缓缓渗出,多余的鲜红无声滴落在青草地上,染红一片青葱般翠绿的草尖。 “玉恒!” 她急着跑向他,长裙将她绊倒,她扑跪在地,却没有放弃匍匐向前来到沈玉恒身边,恐慌万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好多血,怎么办......” 她正打算起身找人来帮忙,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沈玉恒蹙着眉,眼中仍是幸福的笑意:“烟儿,来不及了,没想到柳月宸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其实,此时能有你相伴我已无憾。烟儿,由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知道当初你我都斗不过柳月宸,你也只是为了保全我而与我诀别投向他的怀抱,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我只希望你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得到幸福。若你能幸福,我也能够坦然放手。” “烟儿,我爱你......” ------------------------------------------ “烟儿,我爱你,只要你记得曾经有一个我如此地深爱过你,我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沈玉恒启齿念词,痛苦不失停顿地在发黑发紫的两瓣薄唇中蹦出一字一句。 他盘着腿坐在单薄的床上,眼眸紧闭,蹙紧眉目,单手悬指凝神,额间虚汗如毛,像沸腾了似的在额间原位滚动,一切动作均如静止,却也仿佛蕴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能量在四周涌动。 他定在空中的手指上悬着一滴血,从他的头顶上抽出的一缕缕神思像烟雾一样在那滴血和他的前额间徘徊漂浮。待那滴血慢慢变小甚至耗尽消失,他也停住了话语,慢慢放下因长时间竖直而僵硬的手入定调息一个小周期,才张开散着青光的眼睛。 这是一间许久没有人住过的平房,四面粗糙的纸窗早就被长年的孤风吹得破破烂烂,屋内只有一张四方的桌,一张四方的凳子,还有一张四方的床。 一看就知道这屋子以前的主人很贫穷,应了那句家穷四壁。 也多亏了这四口破窗,无光的房间里才有了一丁点稀稀疏疏粗细不一的光线。屋内四周都布满了灰尘,墙面铺满了或大或小灰白的蜘蛛网,桌上的红铜烛台是唯一引人注目的色彩,只是它也被蜘蛛网密密麻麻包裹尘封黏在桌面上,剩余的小半截歪歪扭扭的半根红蜡烛脏得像是褪了色,让人完全没有用它照明的欲望。 此处只有沈玉恒,以及门外半倚身躯慵懒望天的洛金河。 “风流倜傥的沈公子果然是情场老手,哪怕是对着空气说一堆让姑娘们听着会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也依旧游刃有余。” 沈玉恒不想说话,他才刚刚恢复些精神,不想把精神力浪费在鸡皮蒜毛的争辩上。 洛金河倒是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降梦术想必是很耗神吧?没想到灿王居然会借自己的血来给你施法,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忍了这么久,这次他终于是要动真格了。你与宫里的人联系了没?”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蝶兽的警告 没完没了的问话很容易令人心烦,沈玉恒慢慢起身,拍走衣衫在床上沾到的灰尘:“你来这里做什么?” 洛金河是灿城中三大魔师之一,他是灿城中受人敬仰的魔师,除了等级比他高的大魔师以及灿王灿厉阎之外,没有人敢跟他语气轻浮地说话,不尊称他一声魔师。 洛金河不仅研毒不在话下,刺杀的能力也是在灿城中数一数二的。一直以来他在背后为灿厉阎做过不少的暗杀行动,除了一年多之前在对翼银烟的刺杀中失了手,暗杀其他不肯与灿厉阎合作的魔臣及暗中与异族的交易中均做过许多出色的成就。 这次洛金河得灿厉阎指令入宫给柳月宸下毒,不过既然灿厉阎只是说“下毒”没有说要毒死,那让柳月宸中了毒,他也是顺利完成了任务。毕竟这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起码他是灿厉阎手下的能人中,第一个做到的。 然而此时对于沈玉恒的无礼,洛金河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放下怀里怎么捂都捂不热的短剑,轻轻一摇重新站直,进屋,表情很平静地说:“我已经做完我该做的事,不过是想顺道寻你一同回去。” 沈玉恒不信:“你该不是灿王派来监视我的吧?难道至今他还不信我?” 洛金河提了提不满的眉眼,忍着脾气说:“灿王的思虑不是你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他若是做了这样的安排,你就应当反思一下你自己的忠心。我虽然不喜欢你,也对你不分尊卑的态度很不满意,不过这次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做不好灿王交代的事情,过来确认一下而已。” 沈玉恒冷冷答道:“灿城中我只敬灿厉阎一人,他给了我唯一特权,可凌驾于你们所有魔师包括大魔师之上也只受他一人差遣,其余人等都与我没有干系,也没有管制或者干预我的权利。至于降梦术,我的术法的确不够灿王那般精妙,可用来对付对我没有任何防备的魔后娘娘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宫里的那人我迟早会联系的。” “怎么样,我的回复您还满意吗?洛魔师。” 沈玉恒对洛金河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他也不喜欢这个怪里怪气的魔师,看见洛金河,他总会想起那心思歹毒杀害自己的赵北音,所以很轻易就在心里将洛金河与赵北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其实在沈玉恒眼里,灿城那一堆自恃有才的练毒师都差不多是一副德行,都是怪里怪气的,一点也不像正常人,他才不齿于与他们为伍,如今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须跟这些小虾小蟹结伴为伍? 本来沈玉恒可以不接洛金河的话直接走人,只是既然对方给他下马威,他怎么也得稍稍收敛,免得给日后的合作弄出些什么不顺心来。 喊他一声洛魔师就已经算敬重。 既然沈玉恒下了逐客令,那洛金河也就不必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他淡淡地说:“沈公子办事周到,如此看来,日后我与你的合作应该也不会生什么事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想必你也不介意。灿城见。” 洛金河大步跨出破败的屋子,说走就走。 有一束从破窗中透进来的月光离沈玉恒很近,他伸出手掌接过,看到呆滞。 想不到在权利至高的魔都里他求而不得的权势富贵最终却可以在仇人身边唾手可得,不到数月便能大权在握。既然柳月宸敖世轻物并非良主,那投奔仇人也不错,至少他想要的一切,如今都得到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仇视柳月宸的姿态果然轻易就博得灿厉阎的赏识,加上他现在有了从父亲身上继承的隐卫功法,灿厉阎自然更不敢轻视他,更重用他。 然后现在,他还能顺道报了自己的家仇,一箭双雕。 等独自站了许久,他轻轻一笑,终于一念动气,只在原地徒留一个若有若无的寥寥黑影,四方破败的屋子再次恢复一直以来的宁静。 ------------------------------------------ 如今虽已接近春天,可冬日的尾风还是比较凌冽的,翼银烟早早就醒却没有动身起床的打算,只在床上辗转反侧。 外面有些冷,她不愿离开暖得令人生出无法抗拒的幸福感和安全感的被窝,还有就是她的脑子糊成浆糊,有些事情怎么也想不通。 昨晚翼银烟好像是做梦了,可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累,四肢一动就隐隐酸痛,仿佛昨夜没有睡觉而是做了一晚的运动。她迷茫地问腹中的宝宝,而宝宝此时却还不愿意醒来藏在自己的梦里,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使再多的劲都是无用功,她还是无法回想起昨晚的梦境,虽然她以前也偶尔做梦,有的梦很甜,有的梦也依稀记不清比较模糊,只是这次梦醒了以后,她的感觉很不同,还有些说不清的不安在心里面躁动。 “娘娘你不能再赖床了,药医都过来请脉了。”李芸生冲到她面前,笑嘻嘻地替她做了决定。 “啊不要擅自破坏本宫的安乐窝!” 李芸生为翼银烟梳洗一番,随后带她到偏殿,何忠芪早就在等候,她坐在膳桌旁,把手朝何忠芪伸了伸。 摸上了翼银烟的脉搏,何忠芪就缩了手,预示着看诊完毕。 这是他惯有的看诊手法,只是翼银烟觉得何忠芪不是握脉而探,更像是用术法去感知她体内脉搏的跳动,因为她以前也见过其他药医给桂心怡请平安脉,他们都需要压脉一阵,待将对方的心跳脉搏尽数掌握才会松手。 “今日魔后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翼银烟想了想,说:“昨晚本宫做了个梦,可能是因为这个今早醒来的时候觉得格外疲惫。” “臣可否问问,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如今可还记得梦里的场景?” 翼银烟顿了顿,只有美睫不经意地抖了抖,摇头。 何忠芪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可又闭上,欲言又止。 “没有就好,若是有也不打紧,可以多与芸生公主或是魔尊大人交流,多找人倾诉你的心情也会好些,臣也经常做一些想不起的梦,这不过是很自然的现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不起就不必刻意去想,说不定正是因为不重要,所以才记不起来的。” “好,本宫知道了。” 何忠芪提笔扬扬洒洒写下数行交给了一旁的许辛婉:“劳烦魔侍服侍完魔后用膳,稍后就去药王殿里抓药,这是凝神的温补药方,可配合今天的晚膳入药,这样娘娘就不会觉得用药艰辛了。” 许辛婉接过应喏,何忠芪离开。 因为起得晚,翼银烟直接用起了午膳,可能是因为做梦之后比较累,她急需甜食补充糖分,所以胃口还是比较好的,吃完了最后的甜点,她懒了懒身,就循例到银燕园中走几圈以作消化,又要开始了什么都不能亲力亲为只能看着别人动手的无聊的一天。 从银燕园溜了一圈后,翼银烟回媛凤殿在院中小坐,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她叹息一声:“今年魔都没有下雪,好可惜。” 的确,冬天不下雪就少了许多诗情画意,李芸生想起翼城的蓝雪,那种天地连成一片的意境如诗如画美轮美奂,然而若是入了夜......李芸生想起了有关阎罗王住在翼城地底下的传说,即使此时有日光照下,她也不由冷得全身一哆嗦,赶紧进了屋。 “去年的雪下了好久,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积雪压在枝叶压在房顶,消融的冰水欲滴却又很快冻在屋檐边上,银燕园里那两颗高大的松树结满了冰片,折射出来的太阳也亮晶晶的.....嗯?芸生?” 想起李芸生适才的怂样,许辛婉偷偷笑了:“许是冷了,入房里找衣服穿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芸生抱着一团白净的布团,拉着许思甜刁凝儿两个人兴奋地跑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强势的爹 许思甜刁凝儿什么也没说就唤守在殿外的魔卫入内帮忙,将两根粗长的绳子分别绑在媛凤殿牌匾下的石柱和不多远的粗壮树干上。 那团白布完全挡住了李芸生的脸,翼银烟完全看不到也听不清李芸生在说什么。 翼银烟好奇问:“你要做什么?” “娘娘坐等便是。”话毕,李芸生又找了一个魔侍跟她交谈几句,魔侍一点头,又往殿内跑去。 两根粗绳子很快就绑好,平行地悬在院子上空,李芸生身子板太小甩不动长长的白绸,江引希主动帮忙,只见她站在一条长绳下面,用指量好白绸的长度又稍加估量,确定长度后挥手一扬。 洁白绸缎如一条飞天的河流华丽越过对面那根粗绳子再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滑落在地,绸子稳当地搭在两条原本不相交的绳子上,成为了绳子间唯一的桥梁,就像是搭建在天空中的云桥,仿佛很快就会有天仙下凡,在上面施施然飘来献舞。 入殿的魔侍终于出来,她手中拿着一袋什么东西交给了江引希,接过以后江引希使轻功飞到其中一根绳子上,轻功还挺不错的,她所停留的那根绳子完全没有被压弯的感觉。 她在中间的那段白绸面上倒入了那袋东西以后,旋身飞下。 李芸生看一切准备就绪,于是兴致勃勃朝一旁看不懂的翼银烟使劲挥手:“娘娘快来!快过来站在白绸前面,两根绳子的中间!” 翼银烟眯眼扬眉,表情古怪地走到李芸生指定的位置。她站在两条绳子中间,绳子高悬在她上方,她不需要担心会碰绳子。 待翼银烟站好,李芸生则拉着许辛婉走到两根绳子中间那段白绸的正下方,手中各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冲着翼银烟喊:“你准备好了吗?” 她还要准备什么?翼银烟含糊地“嗯”了声。 只见两人面向翼银烟,将手中的竹竿同步挥向头顶有些下陷呈饱满弧形的无皱白绸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白绸面上喷薄而出,直朝翼银烟飞来。 翼银烟抬头,被恍然现身的光闪了眼,她伸手挡了挡视线,再慢慢撑开翘翘的睫。 水汪汪的明眸瞬息张圆,整张脸也完全舒张开来,爬在翼银烟脸上缠了一个下午的细微褶皱尽数不见。 一片幽蓝的通透莹光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朝翼银烟飞了过来,一颗颗细小如盐似霜的冰透晶莹从日光那里偷了一堆数不尽的光辉折进她喜不自禁的眼眸,点点如尘星散发的炫目光芒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 她情不自禁朝空中伸出了手挡了挡太耀眼的光,闪扑扑的光点并没有落得很快,等了一会才来到她的掌中。 那是一种微微冰凉的触感,入手即化,可又不像消融,更像渗入了她的肌肤,融入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融入她的血管里。 她的血液加速流动,澎湃的心多跳一声。 在空中徐徐飞舞的晶莹很快就将翼银烟全身包围,越过她高抬的指,接着便落到她的青丝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全身。她收低了手,掌心朝天接过。 原来是一颗颗极小的冰珠,折射出日光的灿烂光晕中还有着跟天空很像的蓝光,只是这份蓝不同于带着冷调的天空,更像是带有温度的和熙暖蓝,翼银烟第一次知道,原来蓝色也可以这样温柔。 和熙暖蓝的光在冰珠中与灿烂骄阳同等活跃交汇跳闪,待冰晶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融化后,冰珠内夺目的骄阳留在了掌心面上,而冰珠中那股吸引人瞩目的微暖蓝光则潜入了她的身体里,是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烟儿,这场雪漂亮吗? 翼银烟猛然抬头,四处张望,此处只有许辛婉她们,并没有其他人。 她陶醉在只为她一人发光发热的晶莹雪海,体内的疲惫一下子就被治愈,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此情此景令她很有舞动的欲望。 半响,美景虽已落幕,可翼银烟眼里还闪着无比动人的光,仿佛已经把适才冰珠里的所有光辉全部吸收久久不散,她的唯美舞姿也如同被净化了一般越发轻盈,舒张拨空舞动的白皙双臂如同仙鸟的羽翼,身后鹅黄色的拖地裙尾一如翱翔于九天的凤凰的璀璨羽尾,随时可空灵一跃腾空而飞,冲向云霄展示那独一无二的万丈光芒。 众人看痴。 只有急切想要领赏的李芸生打破如斯梦幻:“娘娘喜欢吗?是不是很像我们翼城的蓝雪?” 翼银烟频频点头,变得红润的朱唇如沾水蜜桃,粉颊闪着光霞纯情萌动。 察觉身上微妙而独特的变化,翼银烟喜不自胜,连忙招手让李芸许辛婉过来,她两只手牵起她们两个的左右手,贴向自己仅仅有些微隆的小腹。 过一会,许辛婉心花怒放,只羞涩含蓄地唤她“娘娘”,而李芸生则全身都在浮夸抖动,欣喜若狂:“他他动了!他这是?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很开心?又!又动了!” 虽说翼银烟现在只有五个月左右的身孕,这在魔人十八个月的孕期中只算初期,胎儿还很小,只是这可不是普通的孩儿,是吸收着父母身上双唤术能量的天之骄子,故也能早早的具有自我意识,胎动的反应与力量也会异常明显。 夭夭之桃灼灼其华,她明眸间难以掩饰的慈爱母性涌流不息,甜蜜的唇自然而然地上扬,这是她腹中孩儿的第一次胎动,是在这场浪美的人造霜雪中,最美的感叹。 翼银烟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孩儿取名了。 她启齿看向李芸生。 李芸生滋滋得意,终于肯点头回应她的眼神:“娘娘何须向我求证,芸生不说你也一定能感觉得到。没错,这是魔尊大人前些天做好了交给我的,他说因为皓羽殿的事让你难过了,所以想做些什么让你开心,正好今年魔都不曾下雪,他就把这个做好交给我了,说若是见娘娘的脸皱巴巴的,就拿它来来洒到娘娘面前,这样就能讨娘娘欢心。” 明明在皓羽殿上受伤的是他,结果他却为她的难过而哄她开心。 翼银烟眼眸骤然一热,等柳月宸的气息被她全数吸收后,眼眶内再续上她顾盼生辉的自有柔光。 许辛婉推搡着李芸生,嫌弃地睨她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怎么魔尊大人送给娘娘这么浪漫的礼物到了你嘴里,就听着像是泼脏水一样。” 许辛婉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是交给我而是交给你啊?要是交给我,我一定会将它变成一个美轮美奂的惊喜,再替魔尊配上一段美满的告白。” 李芸生噘着嘴:“我现在没有将它变得美轮美奂吗?其实魔尊是想给你的,只是你刚好去后院忙,他让我转交给你,索性我就给安排了。怎么样,替你减轻了不少功夫,你是不是该谢我?” 许辛婉不服气与李芸生争辩,翼银烟摇头失笑。 “真的很美,谢谢你月郎。”无视身旁吵吵闹闹的丫头们,翼银烟对空深情告白一句,捏了捏自己的指腹上残存的温存,有所不舍。 时光飞逝,此时竟已近黄昏,翼银烟心情大好,对许辛婉说:“辛婉,本宫交代你一个任务,今晚如论如何都要给本宫将尊上带来,就说......不许他不吃晚膳。” 许辛婉领命,逃脱李芸生的魔爪欢天喜地跑出媛凤殿,李芸生留许思甜她们帮忙收拾就扶着翼银烟回房歇息。 走了没几步,李芸生这丫头不知又在使什么鬼灵精“咿呀”又往回跑,翼银烟回头看她。 只见李芸生跑向庭院中那颗树下的小湖边伸手到湖里捡什么。 那是...... 鎏炫谷的冰茶花。 一朵本该是鎏炫谷才有的纯净无暇的冰茶花盛开在浅湖面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 要一个答案 那花有着粉红色的花心,花心保持与花朵同等姿态向外翻而盛放,中心只有一根朝天而指细长的蕊藏起了整朵花最诱人的花蜜。六瓣花瓣大小均匀,每一瓣花瓣都是饱满高隆地往各方舒展,往外扩散的后半段朝下倾斜而垂并逐渐收窄,最窄最尾端的尖尾处又往外散生出两片小巧的细瓣,就像是从枝桠上结出的果子,白里透红的色调宣扬着冰茶花的寄语——爱不舍。 翼银烟楞住了。 纠结半天,她终于肯把堵在嗓子眼下的疑虑问出口:“什么时候我们院子里种下了冰茶花?” 李芸生感到奇怪,在湖里张望:“冰茶花?在哪里?这里怎么会有冰茶花呢?娘娘莫不是忘记了,只有我们翼城的鎏炫谷才会有冰茶花呢!早些年翼王妃想要移植一些到翼王府的姚逸园里种植,可最终都养失败了呢。” 翼银烟问:“那你去捡什么?” 李芸生甩了甩手边湿透的白色帕子:“哦,是我的手帕被风吹走掉进湖里了,所以我才过去捞回来。” 翼银烟犹豫着向前探看,果然湖面上除了适才李芸生掏手帕时泛起的涟漪,还有些泛着绿光的蓝天倒影,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翼银烟闪神,李芸生有些担心:“娘娘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冰茶花来了?” 翼银烟用力一眨眼,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顺手捋着被风吹乱的秀丽:“哦没什么,只是适才你的手帕在湖里的时候,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冰茶花呢。” 李芸生笑她想象力丰富,怀疑她被魔尊大人下的蓝雪勾起了思乡之情才会在这里胡思乱想,翼银烟也觉得自己奇怪,自从昨夜依稀听到敲窗户的声音,她就开始被带歪了脑子,整日里胡思乱想。 “吱吱!”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翼银烟不知从何而起的神思,她顺着声音看向院子的一边走了过去,把一个小笼子从一个木架子上提了起来放到院中的石桌上。 她笑了:“小蝶,近来跟你家夫婿相处可还好?你是不是想念我了?不过我确实忘了你好些天呢,抱歉忘记宠爱你了,快给我看看你的脸,有没有瘦了啊?对了,我昨晚也做了梦,不如你帮我看看是什么梦?” 难得主人乐意靠近,笼子里两只梦蝶兽屁颠屁颠地朝翼银烟的方位挪动,就像往常一样寻着翼银烟贴到笼边的手指,小蝶率先伸手抱住翼银烟的手,伸舌迷恋地舔了舔。 突然梦蝶兽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嘶”地一声,浑身的白绒毛像炸了似的根根竖起像个刺猬一样膨胀充满了敌意,而它身旁的另外一只梦蝶兽同等变得不对劲,一样龇牙咧嘴地瞪着翼银烟。可即便如此,被翼银烟唤作小蝶的那只梦蝶兽依旧没有松开翼银烟的手指,双手反而扣得更死,仿佛惧怕的并不是翼银烟本身。 从未见过小蝶的这般模样,翼银烟被它吓一跳,随后弯腰查看,凑前看向它的眼睛。 眼前霍然一黑,只有少量光在细细的缝隙中透了进来,眼的四周覆上了暖暖的温度,仿佛是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 突然亮起之后,翼银烟只看到很模糊的一片空白,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在身后看见一个身影,一张脸靠得很近。 一个男子的脸。 李芸生如临大敌,飞快地抽回翼银烟的指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翼银烟与梦蝶兽之间:“娘娘要小心凤体,小蝶这样很是奇怪,千万别让它不小心伤了你!” 李芸生低头细细查看,然后暗暗松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没有伤,梦蝶兽视翼银烟为唯一主人,断不可能伤她。 翼银烟轻言“没事”,摸了摸被梦蝶兽抱过的指腹,上面没有伤,只有残余的少量唾液,她喃喃自语:“是啊,小蝶这是怎么了?” 不是的,应该是说我怎么了?适才看到的又是什么?那个人是谁? 我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芸生转了转眼珠子,说:“兴许小蝶是太饿了,我好像有两天没喂它......啊!娘娘我居然给忘了喂梦蝶兽了!抱歉我,小蝶我道歉,我这就去取你的口粮喂你哈,你等着哈!” 她连忙提起笼子往后院走,还不忘让身旁的魔侍搀扶魔后娘娘。 “冒失鬼别跑这么快,摔倒倒是不要紧,要是摔坏了小蝶本宫为你是问,不然就干脆连这次照顾不周的错一起罚咯!” 李芸生赔着笑带梦蝶兽到了后院,一远离翼银烟的视线,她唇角上的笑意立即耷拉下来,阴沉着一脸郁色从屋内取出口粮往笼子里面放。 翼银烟这么喜爱这双小绒球,她怎么舍得饿着它们,她天天都有喂够这双梦蝶兽,还生怕它们吃不够好,偶尔还会到灶房里勺些蜂蜜给它们当零嘴吃,看能不能将它们的毛发养得更好。 此时梦蝶兽虽然已经平复了很多,可依旧带着几分不能消退的焦虑在笼子里左右徘徊,在忐忑不安地重复着转动的动作,两只梦蝶兽哪怕是不小心面对面撞到一块也浑然不知,就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陷入各自的苦恼里出不来。 小蝶完全无视李芸生给的口粮,反倒站直了身子趴在笼子上面,往前伸的脸蛋被铁笼子压到变现,它毫不在乎,只是时不时把爪子伸出笼子外探,无辜地看着李芸生,很有想出来找翼银烟的意思。 李芸生轻轻叹息,伸手把它的爪子推回笼子里,小蝶不放弃,继续又把爪子伸出来。一人一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等动作,彼此心思都不在彼此身上。 他们的视线都没有对方的影子,他们心里都牵挂着同一个人。 等确定四周无人,李芸生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极其不情愿地打开再看一眼,然后怀揣着一肚子的恐慌与迷茫,她还是决定把它塞到嘴里胡乱嚼着,艰难吞下。 她的嘴角上填满了沉甸甸的无助。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幡然醒悟 李芸生终于正眼看向梦蝶兽,苦涩地说着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大实话:“小蝶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一下子就嗅出你主子身上有梦的味道。抱歉,我不能让你的主子跟你靠得太近,因为这是我的主子派人安排的事情,我......” “无从抵抗。”最后这四个字说得悲痛欲绝,梦蝶兽定定看她,它眼中只看到一张笑得很难看丑不拉几的哭脸蛋。 没人能看穿李芸生此时内心的苦苦挣扎。 “倘若银烟身上的术法就这么轻易地被你所破,那我就不能被我的主人所信任,银烟的处境说不定会更加危险。听话,最近就呆在我屋里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梦蝶兽好似听懂了一样,焦虑感不减还增,它们眼神凶恶向盯着叛徒一样盯李芸生,吱吱呀呀叫个不停,觉得骂不过瘾还伸手指向李芸生,仿佛对她十分不满意,在与她做抗议。 “对不起哦。” 李芸生笑弯了眼,眯成一条线的眸子里挤出了一滴涩涩的莹泪。 “就算没有魔后的邀请,本尊也一定会来。” 不负众望,柳月宸施施然入媛凤殿,在翼银烟身旁随性坐下动筷。他听了何忠芪的汇报以后十分担心,此番前来只想对她嘘寒问暖。 才刚吃好,他再为她体内灌输气息。 果然翼银烟觉得堵塞的气血顿时畅通了许多,双眼也不会再有水雾缠绕的感觉,脑海里比今天一整日都要清醒许多。 翼银烟与他分享完自己看雪的感受,还话及胎动一事,柳月宸起初一脸的快心随意,听到后来又似有不满,感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黑着脸直言道:“为何不派人来找本尊一起看?” 说完伸手摸向翼银烟的小腹,强硬霸道的口吻更像是下达命令:“你父王来了。” 但见他神色认真等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回应,想起适才她说起胎动时兴奋的神情,柳月宸不免失落,正要松手。 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惊动了翼银烟,她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柳月宸的手。 翼银烟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理所应当表情的柳月宸,而他似打了场胜仗般高扬浓眉在她面前炫耀,终于肯满意点头。 有你这么强势的爹吗? 不过她想为他做些什么,报答他为自己所许的芳华一梦。 “月宸,有什么是烟儿可以为你做的吗?” 顺着心性,柳月宸长臂一展,将眼前羞涩的美人拢入怀里,抱向床榻轻放,为她盖好丝褥,低头一啄。 “只要你好,只要你能开心,如此要让本尊做什么都心生欢喜,再无它求。相信本尊,日后的每一夜你都能无梦而眠,醒而神爽。宝贝晚安。” 自此,翼银烟每天都能睡得香甜,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景象出现,更没有再想起翼城过往的人或事。柳月宸即使不能每晚过来陪她用膳,却一定会在她夜里入睡前,许她一抹宠溺无边的笑唇,一声她永远也听不腻的晚安。 这几日翼银烟都有去繁识殿翻翻书卷打发时间,毕竟增长见闻也是一种不错的胎教。 繁识殿有四层楼高,其中收藏的书有分为几种不同材质与类别,最多的有三种,一种是用笔沾墨书写在竹片上的书卷,这一类的书卷起码拥有上千万年以上的历史,都是前人留下的智慧精髓;一种是近百万年来才开始出现的书籍,是用轻薄的帛绢或纸张整齐编集而成,记录些比较近期的知识与趣闻;还有一种是刻于坚硬无比的板石之上,相信这是更久远之前的文字记载,可谓历史化石了。 除此以外,不同内容的书籍也被分门别类地进行保管,位于繁识殿顶层的书籍还不能任由他人进入翻阅,只有特定的人或特定级别的权利方可上楼查阅。 翼银烟来这里许多遍,自然识得这其中的规矩,四楼她是不会闯上去的,因为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便已经闯过,证实无效。 守在四楼的翼卫与普通的魔卫迥然不同,他们虽然是一身的书生打扮,手上也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可她根本就无法靠近他们。因为走在步上四层的楼梯里早就被人设下高深莫测的结界。 那次,她原本以为费尽心思破了楼梯口处的那层结界便有机会向前踏入四楼,不曾想那只是第一层,她没走两步就又被一堵无形的墙拦截全身无法动弹,后来她学聪明了先用唤术试探了一下,这才讶然察觉前面还有五层结界未破。 最让她无语的是,后来她假装好奇巧妙发问繁识殿内整理书册的魔侍,这才大概探问出由头来:“魔后娘娘是这魔宫中尊贵之人,第一道结界哪怕您不使用法术那都是可以通过的。” 翼银烟问:“怎么通过?” 魔侍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就直接走过去就好了?您只要走过去便能顺利穿过,无须刻意去破。” “......”翼银烟记得自己自作聪明地施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法术。 她一顿语塞后再问:“那其余剩下的其他结界是不是也只要走过去就可以呢?” 魔侍爽快回答:“是的。” 翼银烟暗嘲自己愚钝,以为自己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原来自己本身的身份本就有着出入自由的特权的,哈哈,那她不就可以...... 她还没高兴完毕,魔侍接着补充:“不过您身上要携带着对应身份证明的信物才行。因为顶层的书籍书卷极其珍贵,有的还是世间孤本,亦或是记载着危险术法的禁书......总之奴婢想魔后娘娘应该是过不去呢,毕竟对应的信物您现在应该不会有,奴婢们也未曾见过上去的大人们有把信物对外拿出来过,所以也不甚清楚具体信物是什么。不过要是您能从魔尊大人那获得信物那就大不一样了。” 翼银烟藏好心眼里的一记白眼。不带这样说话喘大气的。 既然要找柳月宸要信物,那她当然也不会因为纯粹的好奇特意这么去做了,繁识殿有自己的规矩,况且她现在怀有身孕多有忘完事,要是粗手粗脚的玩坏了什么珍贵孤本,那她可赔不起。 自此她便放弃了上去四楼的念头,反而喜欢到二三楼去翻看魔族杂闻与医术药理等这一类书册,若是有感兴趣的历史文献,比如记载着柳月宸功绩的,她也会去翻来看看。 她偶尔也会到一楼处转转,一楼更多的是存放着其他异族的书,大多数都是她看不懂的文字,狐族和人族的文字相对而言与魔族的比较相似,个别的她还能凑合着图片略懂一二,可其他的尤其是天族的,她根本一窍不通。若是到一楼处刻意翻看,那一定是她闲得发慌只为图个新鲜,权当观摩。 繁识殿内每一层的书卷书籍摆放方式都差不多,一般来说编集成册且世代比较近的书籍都会整齐地排布在中央的长木书架上,行行排比,列列对称。而历史比较悠久的则会贴着整个繁识殿的内墙整齐摆放,放入如同九宫格般排布的木格中,从外挂出魔侍们誊抄的书名以便查找。 只是在这样没有标识的木架上实在是不好查找,她每次都很容易忘记自己上次看的那卷具体放在哪个位置,只能在离开前默默数着对应的横和竖的格子数,这样才能在下次需要时轻易找到。 这实在是一个蠢笨的方法,她在考虑要不要建议管理繁识殿的主事之人调整书册保管的方法。 正当她凭借记忆艰涩地竖着格子寻找自己想要的书卷时,眼角刚好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药医?”确定四周无人,翼银烟小声地喊。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能说的秘密 何忠芪正低着头看手中的书卷,闻声抬头,见是她连忙行礼:“魔后万安。” “不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你呢。”她停住寻找,往熟人方向走。 “是的,好巧。娘娘可是在找什么书?” 翼银烟灵光一现,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悻悻一笑:“近来本宫得知一种药草,觉得它的外貌很是新奇,故想要寻找着药医书卷,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能为本宫解疑答惑的。只是找了许久,本宫还是没能找到。” 何忠芪并不知情,只是出于好心地说:“哦?魔后可还记得是它的名字?或许臣能够替您解答一二。” 她偷偷看他一眼,却又佯装寻找眼前的书卷,问道:“药医可曾听说过,莹东草?” 何忠芪诧异一定,放下手中的药籍:“娘娘为何想知道莹东草的事情?” 翼银烟抬起右手整理自己的发鬓,以此挡住试探的眼光:“没什么,本宫只是好奇,不知那莹东丹是不是用莹东草制成的?” 回想起先前自己与魔尊在皓羽殿中刚刚叮嘱完莹东丹的事,便在殿门外遇见前来寻魔尊的魔后娘娘,何忠芪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苦涩摇头,难为情地说:“想必娘娘是听见皓羽殿中臣与魔尊的对话了。” 翼银烟微微吃惊地跳了跳眉。 原本她也没想过会从何忠芪身上得到答案,他是柳月宸的人,自然不会泄露柳月宸不愿告诉她的事情,所以她以为何忠芪会为了隐瞒她而多有推托转移话题,谁知他直截了当道破她心中所想一针见血,这实在出乎她意料。 何忠芪说:“是的,莹东丹就是用莹东草所制成的。莹东草的草汁中有一种抑制血肉生长速度的霉菌,故莹东丹就是抑制伤口愈合的药物,不过娘娘大可放心,其本身无毒性,不会伤了魔尊的身体。” 此番解释她期待已久,甚至因为得不到这个答案,她的心绪被无端扰乱了好几个月。今日既然对方有意站出来给个准确的说法,她自然不想错过一定要问个仔细明白。 她激动得连指尖都在颤抖,许久,问出了最想问的话:“尊上为何要服用莹东丹?是不是,为了靠近当时尚未成为女王的雨扇舞,从而得到雨精灵的力量,得到石巨人地界?” 何忠芪点了点头,赞许看她:“魔后与魔尊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按您的聪慧想必也能对魔尊有个一知半解。魔尊,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早在他成为亲魔的时候臣就知道他智勇无双非寻常君王,如此人物他不可能只甘心于区区魔族,他有鸿鹄大志且心思缜密,有独特而大胆的追求。在世界争霸中他不甘示弱,面对强者的倾天压力他能越战越勇,是一个能够引领魔界走向新世代的一方霸主。” 翼银烟眼中的光泽一浮一沉,表情明暗不定。 反正四周无人,君子心胸坦荡荡,何忠芪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眼神,一直在看着翼银烟表情的变化。 其实他何尝不是对眼前的魔后娘娘充满好奇。 虽说魔尊的后宫只有三妃子二美人一魔后,满打满算魔尊也只能同时恩宠六个女人。可自柳月宸荣登魔尊之位,除了魔后的位置不曾撼动,后宫里的三个妃位和两个美人头衔上的女子更换的速度可谓是日新月异,不少的魔臣们如走马观花,还未能熟悉一位,便又很快又换上另外一位,所以魔都中的家族势力从来就没有平稳得势很长时间,互相之间此起彼伏在彼此竞争着。 不过,或许这就是魔尊的手段,他虽顺利地从魔帝柳亿良手中接过魔界,可魔臣中的许多人都对这位不怎么熟悉的新魔尊有着质疑与藐视,除了少数像自己这般忠心耿耿的亦或者柳家魔宗柳武雪这样的,其余的都需要柳月宸去费心思,或操纵或掌控。 近年来政权局势有所稳定,魔尊的宫妃便没再轻易变更过,极为微妙的是魔尊最后选择的三位宫妃背后的势力都是对目前魔界起关键作用的权臣,可见柳月宸从来都不是像世人所想的那般“沉迷美色”“贪得无厌”,要选哪位美人,何时选择,都是经过深谋远虑,如棋盘中决定胜负的棋与步,先与后。 而这位远在天边与魔尊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子突然身着大红凤袍现身魔都之中,夺得因先魔后归灵而空悬多年的魔后之位,何忠芪曾一度怀疑,魔尊会不会放弃了对魔后之位唯一的纯洁情怀,只是为了利用某种力量从而娶了这位翼城公主。 如今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忠芪说:“说实话,臣以前对您曾有过犹疑,臣想不明白如此一位强悍且目空一切的魔尊大人为何能为您倾心相付,这远远超出臣的意料。第一次能有机会深入接触您,就是您被已逝的桂妃娘娘暗下私毒病卧在床的时候,自从那次与您深谈,臣对魔尊的眼光是深信不疑。” “您从不执着于眼前得失,看似无欲却又懂得争取自己应去争取的,进退有度是一个有远见有深度的女子。虽本身就有翼城替你撑腰,却与一般只懂得貌美如花争权夺利的宫妃截然不同。这世界上若是说有人能够理解魔尊能够懂魔尊的心,必定当属您这样七窍玲珑的贴心人。臣想也正因如此,魔尊才会接受您信任您,并不惜一切让臣来保护您。” 见魔后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他转过身,朝她郑重地行大礼。 翼银烟向前阻止:“何药医这是做什么?” 何忠芪坚持己见,目视前方,刚正不阿娓娓道来:“魔尊瞒着您服下莹东丹,以伤害自己金贵之躯降低了石界雨扇舞的戒心,从而得到接近的机会大获全胜夺得石巨人地界,从而也解除了翼城的困境。” “这过程凶险万分且需要欺骗您,臣想劝却也不敢劝,因为臣知道,如此做所承担的一切风险与压力魔尊都会独自承受并且断然不会朝任何人伸手求援。”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兑现承诺 “经过石巨人地界的事情后臣也看得出来,有您在魔尊身侧全心全意地爱他,他开始动摇了,他有了想尽全力守护的人,开始有心软的那一刻,也会有放下政务去享受人生的意愿。因为您,他开始像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除了追求权柄以外还会拥有七情六欲,懂得喜怒哀乐的正常男人。” “魔后娘娘,不可否认,他虽然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魔尊,可因为有你的存在,他正在发生改变。” 回想起从石巨人地界折返回魔宫的路上,柳月宸特意遣人安排在昆阴山脉处与她独处游玩,还有再早之前,他破天荒地将对莫萱儿施展的禁锢结界解除允许莫萱儿自由出入,翼银烟开始明白何忠芪的意思。 “此事之所以瞒着娘娘,全然是魔尊出于对您的爱意。为了霸业,他付出了许多代价也抛弃了许多原本可以拥有的东西,您所知道的他即使再机智再有本事,可他也并非是完美的,可正因为是这样的一个至尊,才让魔族壮大繁衍不息。如今这样一位魔尊,就有劳娘娘您替臣多加照顾了。” 翼银烟一直静静地听着何忠芪的劝言,她明白柳月宸的难处,然而...... “本宫也知道尊上是不会轻易止步,他有他想做的事,这些本宫都能明白,可本宫不解的是,尊上既然信任本宫那他完全可以告诉本宫他的计划,为何还要隐瞒呢?而且服用莹东丹一事令本宫联想到许多其他的事,本宫甚至怀疑当初发生在百兽林的行刺还有翼城受困的事......” 看来为情所困的智者也会有糊涂的时候。 何忠芪打断了她的话:“这就是魔尊不告诉您的原因。” 看着瞪大了眼幡然醒悟的魔后,何忠芪起了身,不急不慢地扬了扬适才跪下时被压皱的衣衫,变相在给她认真思考的时间。 “看,如今娘娘刚求证了有关莹东丹的事情,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您是被魔尊放在了心尖上的人,自然就成了他唯一的弱点,是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想要维护的人,既如此他又怎会乐意让你担心,徒增烦恼呢?何况夺取石巨人地界终究背负着许多权谋,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稍有差池就会直接影响最后的结局,魔尊他也只是想要稳操胜券以确保万无一失。相信任何一位霸权人都会做出一样的周全考虑。” 何忠芪说得极是,关心则乱,若是柳月宸当时就跟她说明整件事情的缘由,说不定她会阻拦他伤害自己,即使无法阻拦也会过于紧张从而在行为中露出破绽,这样他苦心孤诣的安排也就白费了。 何忠芪此时虽然说莹东丹无毒,可如果说它对身体没有损伤,翼银烟是断然不信的,毕竟她在与柳月宸出发前往石界前,是她日日夜夜贴身照料柳月宸的伤口,不会不清楚拖延康复的那几日里,柳月宸的肩头到底有多痛。 只是再痛他也只会用云淡风轻的浅笑作掩饰,再难受也不曾向她抱怨倾诉过,如此隐忍让人心疼,却又让人痛心疾首。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斩钉截铁的不许他对自己动心思,生怕他会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处而不断在她面前勉强自己。 如今准确得知,当初如此艰难困苦,皆是因为故意吃下损害身体的莹东丹,翼银烟的眼睛都酸了。 身为魔界至尊,柳月宸已经是权倾天下呼风唤雨的人物,可他这样的一号人物为达到某种目标,竟然也需要付出血的代价,这是对自己何等狠心才能做出的选择?又或者,他对权利与称霸的渴求并不是翼银烟所想的那样,仅仅只是宏图大志,更像是他一生的信仰,是一种使命和责任。 她开始觉得,柳月宸的心思比自己所想象的更不简单。 “一位霸者的爱固然也会透着几分霸道,娘娘要学会理解,接受魔尊爱您的方式,否则您只会陷入自我纠苦的漩涡当中,无端的忧思反而伤了你自己。” 翼银烟听出何忠芪话中的深意,她不再犹豫,释然一笑:“何药医所言肺腑,本宫已经听明白也弄明白了,谢谢你今日肯为本宫解疑答惑,不然本宫也不知会为了此事在心里纠结多久。” 何忠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重新拿起适才在翻看的药籍,准备离开:“魔后娘娘何尝不是呢?” 闻声一顿,朱唇轻启而无声,翼银烟不自在地转着眼眸看他。 何忠芪隐晦一笑:“您何尝不是因为爱着魔尊,不愿他为你已经得知真相而困惑难过,从而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这么久也没有问出口?” 翼银烟对何忠芪敏锐的察人之能心服口服,表情一松,她眼中盈盈闪烁着动人的微光。 她不再蛮缠,换了个话题:“对了,何药医这次来繁识殿可是要研究医书?” 何忠芪心领神会,没再多劝,扬眉点头:“正是,近来大多数专门为药王殿采药和晒制药物的药侍都出了远门采购药物,如今药王殿缺了人手不免有些冷清。难得歇息,臣便打算来这里多学些不够牢固的知识。”他大方地将手中药籍递给她,“这是魔尊交待给臣的秘密任务。” 翼银烟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药籍,一边好奇地打开药籍,偶尔又抬头看向此时表情不明的何忠芪,眼中有了一丝疑虑。 秘密任务? 这本药籍有些厚,书页已经发黄,翼银烟漫不经心地翻着,大致地看了一遍,她发现里面的内容艰深晦涩,文字也同当今的有些差异,似乎是在她出生前才会有的,更久远之前的文字。 “药医为了提升医术着实要费不少功夫呢,此药籍的部分文字本宫似乎不曾见过,只能大概揣测寥寥几句的意思,想必是很久以前的药籍记载。平日里你既要为本宫定期请脉,又要时常替尊上着想调理他的身体,还有这宫中的诸位都需要劳烦您操心,想必工作负担也不小,难得空闲,为何还要费这么多心神来翻阅这些记载呢?” 何忠芪摇头:“能让臣面诊的,只有尊贵至上的魔尊和魔后,其余的人除非有魔尊的准许或旨令,否则臣是不会去为他们诊治的。” 翼银烟凝视何忠芪微微低下的脸,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经怀疑过药王殿中是否存在“药王”这样的存在。 第三百四十章 他下定决心 “况且打从您怀上魔嗣的那一天起,魔尊就对臣下过旨令,命臣全心全意就只为您一人诊脉,就连药王殿内其他杂务都无需插手,故除了为您号平安脉之外,臣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研究各种毒物的药理及解毒方法。” 翼银烟脸色茫然,正想要开口问清楚何忠芪的真实身份。 然何忠芪有些沉不住气,率先于翼银烟说话:“本来此事魔尊并不许臣向您透露的,不过臣却以为,您若能知道其中缘由,便是更能了解到魔尊的为人。” 翼银烟心头一紧,表情认真起来:“是什么?”难道柳月宸还对她隐瞒着其他不得了的秘密? “魔尊命臣将世间上所有已知的毒物都罗列出来,并让药侍出外将毒物尽数采买回药王殿中供臣研究,他交给臣的任务就是将对应的毒研制出对应的解药,以作不时之需。” 搜罗世间的所有毒物?然后再研制所有解药? 翼银烟一时愕然,不知从何说起:“所有?” 何忠芪目不转睛看她:“即便魔尊并没有对外公开,臣想继桂妃归灵玉妃受罚幽禁后,还有淳妃被处罚之事所涉及的内幕,您应该能大致猜出几分的。魔尊痛失骨肉,不用说他心里应当是介怀的。而对于当时桂妃身上无法解掉的毒,臣自问失职难辞其咎,幸得魔尊体恤,他并没有对臣降罪处罚,可魔尊内心深处却是存着几分忌惮与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会降临到您身上。所以,他想尽办法避免您受伤,哪怕是对您只会造成极其轻微不利的事物,他都不容许它会有出现在你身上的一丁点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您能平安生产,母子平安。” “所以此番研制解药的任务,既可以说是魔尊之命,却也是臣心之所向,作为医者,臣也不愿您再出差池。” “只是这样庞大的工作,何药医岂不辛苦?” 何忠芪垂下眼睑眨了眨眼,然后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此时脸色动摇的翼银烟:“辛苦的不是臣,而是魔尊。制毒研毒本该是臣的本职,臣自然鞠躬尽瘁在所不惜,而魔尊为了能将调配解药的速度加快,故每日除了处理前朝之事,得空时还要来药王殿寻臣一起研究药理,若是还能挤出一点点闲暇,那就是到媛凤殿中探视他所珍爱之人。” 珍爱之人。这个四个字的分量何其深沉。 四周仿佛燃起了簇簇火苗,将翼银烟的心烘出一阵阵暖意。他倾尽人力物力还有自己的所有精力,只为确保她和孩儿的平安?如此大费周章为她不遗余力地付出居然还要让何忠芪保密? 之前她不知情,还觉得柳月宸只是单纯忙于朝政之事,为他不肯来多看看自己而在他面前耍着无礼刁蛮的性子做作摆谱,如今细细回想,一切都能对号入座了。原来他不让自己去皓羽殿找他,也是想着不让自己发现他是去了药王殿? 想着那个废寝忘食的至尊在自己面前毫无倦容,日日都只露出逞心如意的笑。沉醉在他所营造的美好生活里,翼银烟竟然险些忘记,柳月宸身上背负了沉甸甸的整个魔界之外,还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完整地放在心上。 翼银烟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小腹,心间不由隐隐有着生疼的痉挛之感,一抽一抽的痛刹时蔓延至她的腹部,很快痛楚感成倍增长。 她的孩儿在感知到她的情绪后似乎比她更要难过。 何忠芪终于察觉有些不对,连忙往前靠近一步:“娘娘怎么了?可是有大碍?” 翼银烟闭着眼平息一阵,折光的密睫缓缓抬起,波动着微光的眼眸里尽是欣慰的柔色:“你不必太紧张,本宫无碍,只是顾着自己漫天漫地地感动,一不小心连孩儿都惊动了。” 话虽如此,翼银烟还是捏紧了何忠芪无意间垂过来的衣袖,以作他的臂力做支撑。 何忠芪的眼中透着不安,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凝神药瓶递给翼银烟:“这是凝神的药,娘娘您将它凑到鼻尖即可。” 她言听计从,果然不多久心情就平复下来,腹中的动静也有所舒缓。 带着一脸的歉意,何忠芪于心不安,朝翼银烟弓身,义正言辞地似在赔罪:“这都是臣的错,都怪臣自作主张说了不该说的话。魔尊的处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不容臣来多加揣测与擅自做主。臣有罪,请魔后降罪!” 翼银烟当然不会怪罪,相反她很感激:“这不怪你,相反本宫还要谢你。被尊上保护久了,本宫竟然忽略了许多细节,那些原本都应让本宫上心的细节。” “如今娘娘远离宫妃,您身边又有可信之人守护,相信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魔嗣也一定能够平安降世,只要您能平安便是魔尊最大的愿望。魔尊能给您的,您若能坦然接受就能免去魔尊许多后顾之忧,这也是您能为魔尊所做的最好的回馈。” 翼银烟喜难自胜,含泪点头,如今她只想快些见到一个人。 一个她爱之入骨不能自已的男人。 “谢过何药医,本宫就先回媛凤殿了。” 何忠芪的话在理,她从来就不奢望拥有生杀大权的柳月宸会为了美人弃江山于不顾,既如此,她那又何必庸人自扰?更何况柳月宸还待她如珠如宝,不曾负她。 不管当初在百兽林的事情是不是柳月宸自导自演的,也不管他是不是用了谋术去贪图更多想要的权势,一个有能力的王者,难道会甘心安居一隅不作为吗?答案显而易见。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做他最坚强的后盾,为他建立一份美满的幸福,不再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独自咽下? 想通的翼银烟心境变得十分清明,出了繁识殿后,她感觉自己视线也比以往开豁,看得更清看得更远。她决定将这件事翻篇,就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成全他对自己的用心呵护。 心意由自己的心里记着,然后她再好好爱他就好。 带着江引希在城墙附近走了一阵,看了看魔宫外的凡俗风光,被风吹过的头脑也格外清醒。翼银烟决定去做一件事。 想好了,她转身就回媛凤殿。 媛凤殿中空荡荡的偏殿里,只乘着几碗热汤在蒸腾着烟雾,成了殿内唯一的生动角色,除此以外没有一个人入座。 柳月宸走遍了几个房间也没有看到翼银烟,只有几个不熟悉的魔侍在殿门处守门,他重新回到偏殿,一个人坐了会,还是没忍住招了招某个谁到他跟前,问:“魔后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有不对劲的苗头 他身后传来了令人愉悦的声音:“尊上来了。” 听到魂牵梦绕的声音,柳月宸精神上头,他转身,果然是翼银烟和许辛婉她们过来了。只见翼银烟穿着宽宽的厨衣,满脸沾着粉的白的灰的不知是何物的粉末,与身上的粉末如出一辙,几个人手上都捧着一大碟食物朝他走近。 柳月宸连忙替翼银烟接过轻轻放桌上,拉她坐下,用袖口擦着她凌乱的脸。 他掐了掐她还算干净的鼻子:“魔后为何要亲自做这么繁琐的事情,要是累着了怎么办?” 翼银烟当他的袖口是擦脸的棉帕,毫不忌讳就自己提着为自己擦:“臣妾本就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本身就是幻术传人体魄强壮,如今只是怀了孕以后身型笨重了些而已,又不是不能自理了?况且偶尔做些好玩的事情,心情也会变好啊!” 他说不过她无奈失笑,宠溺地将手定在半空任由她把衣袖扯去发挥,见她擦到放弃,他从许辛婉刚打来的温水中扭干棉帕,细细地替她擦拭。 柔软的棉质感带着水的温度很快就把她脸上的污物擦洗干净,白皙的脸颊如铺上了一层柔亮水光,在棉帕下被磨得隐隐透红。 柳月宸心头一颤,身躯自觉朝发着光的心肝靠近。猛地发现内心潜藏的冲动,他将整块棉帕盖在她脸上,轻轻一压,假笑一声:“自己来。” 翼银烟一脸无辜,哼唧着表达不满再顺势擦干净自己的手。擦好了就立马给他介绍:“这种食物看着外表很朴素,可里面是大有乾坤哦。” 柳月宸伸手一指,不以为然:“饺子?” 翼银烟顿时笑开了花:“尊上好聪明,烟儿明明已经改良了它的外观,尊上都能一眼看明白!” 明明形状与一般的饺子一模一样,不过是中间高鼓的位置有一团红晕,有点像女子脸上的胭脂,像翼银烟此时的脸。 她是以为他不曾见过人族的饭桌是吗? “尊上觉得这三碟中哪一碟是烟儿做的?” 一碟大小不一,胭脂一边红一边浅;一碟大小匀称,胭脂做得也还不错;还有一碟大小不仅匀称还内陷饱满胭脂得宜,粘合的面边上还做了精致的纹理。 他记得媛凤殿中一众魔侍中李芸生做的糕点是翼银烟最爱吃的,想必厨艺应算不错。依翼银烟的聪慧,她应该也不至于做得大小不一胭脂粘得乱七八糟。许辛婉虽曾是他的贴身魔侍,但她的强项是摆盘与烹茶,煮食同样不是强项。 轻轻扫一眼,柳月宸对于答案了然于胸。 他正打算说出答案,却听翼银烟说:“尊上不妨跟烟儿打个赌怎么样?彩头是对方的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柳月宸眉眼一跳,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愿望。这倒是个不错的彩头。 “好,本尊选这个。”柳月宸自以为聪明,指向品相中等的那一碟。 他抬头看三人的表情,许辛婉和李芸生两个像约好的一样不笑不哀,只是耸了耸肩。 反倒是翼银烟有些失落。 他以为胜券在握:“这么说,本尊猜中了?” 她慢条斯理地提起碗筷,在大小不一品相最差的那碟中夹起其中一个,递到他嘴边。 原来做得最差的那一盘才是她的。 柳月宸尴尬张嘴咬下,一边嚼着一边思量如何安慰眼前沮丧的心肝:“没关系啊,宝贝你极少入厨房,品相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味道,这味......”没说完就剧烈呛了一大口,他连忙捂住口鼻,然后灌下一整杯茶。 还有没有茶水?他觉得不够,喉咙滚过浓重的又酸又辣又苦的异味还黏在嘴里喉咙里没能冲走,还冲刷了他的鼻腔,让他很难受。 不过这种难受的滋味柳月宸不敢表现出来,心里暗戳戳吐槽一顿后,见翼银烟还不肯笑,他拉她手干脆把剩下的也塞到嘴里,努力维持好看的眉型:“本尊不过是不小心呛到了,好吃。只要是宝贝的心意,本尊就喜欢。” 翼银烟撑肘托腮,刻意仰天大声叹一口气后,摇摇头:“没想到尊上对烟儿这么没有信心,居然两次都猜不中。” 柳月宸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有精致纹理的那碟,停止嚼动:“难不成......” 李芸生一顿服气,终于忍不住要奚落魔尊大人:“魔尊以为这个做得这么好的是谁的?” “你?” 许辛婉道出了事实:“芸生做甜品糕点堪称天下一绝,可她却是在做饭烧菜方面一窍不通。刚刚您吃下的正是芸生的杰作,至于一开始您钦点的是辛婉做的。” 剩余的饺子一下子就被嫌弃,含在嘴里不再被咀嚼,柳月宸鼓着左脸,一脸黑气看李芸生:“......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李芸生有些害怕,躲在许辛婉背后:“......被我炒糊的辣椒籽和陈年老酸梅。” 柳月宸毫不留情,用极快的速度尽数吐出口中异物,用茶水漱口数次才罢休,足见嫌弃。 待遇落差显而易见,李芸生像霜打的茄子,从旁假泣。 翼银烟终于笑了,将一只精致的饺子塞进他的嘴里。柳月宸扬高浓眉。 很好吃,没想到饺子皮外面的胭脂红粉是淡淡的玫瑰花香,适才那口的肉馅实在古怪异常,他完全吃不出饺子皮外面的这股花瓣清香。 “臣妾天赋异禀,区区饺子难不倒我。本来以为尊上会猜中能够满足尊上一个小小心愿,如今也有只能承让了。既然尊上输了,那就请尊上兑现承诺吧!” 为了哄美人高兴,柳月宸立马赔上笑脸,笑眯眯哄着:“不过是一个愿望,烟儿若想要两个三个十个本尊都应允!” 柳月宸早恨不得将世界各地的宝物珍馐乐器话本都搬来媛凤殿,如今心肝居然还有其他需求?那是证明他做得还不够好!柳月宸的大脑飞快思考,在做自我检讨。 “烟儿只要求一件事,不多。” “是什么?” 就请月宸恢复以前的生活习惯,就就跟往常一样,若要来媛凤殿便把需要查阅的密折也带来一并处理吧。尊上为了见我,天天特意跑过来,浪费你不少处理政务的宝贵时间,我觉得你那句‘晚安’变得太昂贵了,若是长期下去,臣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柳月宸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翼银烟,她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杂糅一丝犹豫。 “本尊担心在烟儿这里批阅密折,长此以往会影响你和孩儿的休息。” 翼银烟嗯哼一声,顺手给自己夹起一只饺子,待放到嘴边后发现是只难看的饺子,立即嫌弃了一脸放回原位去夹许辛婉的。李芸生见了不服气瞪一脸得意的许辛婉,磨着唇狠狠咬帕子。 “臣妾适才也说了,尊上不必对我过度保护,我很好。况且若是臣妾累了,即便尊上在旁边敲锣打鼓臣妾也能睡得死死的。偶尔听听前朝之事也可以替臣妾好好教教腹中孩儿不是?若是再有什么‘妖后’之类的谣言,臣妾可担待不起。” 也不知魔臣们是怎么得知柳月宸近来没有与魔后共寝一事,居然递折子上奏让他再纳新妃充盈后宫。他心无旁骛早就厌弃了跟其他女子逢场作戏,纳妃自然是不可能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夹风黑影 只是总与魔臣们耍太极他也有些心累,故近来肝火都旺了些,每每也是到庆平殿去“练习”几套术法,这才降下肝火心平气和地见翼银烟。 到底是哪个耳报神将前朝之事告诉魔后的? 见翼银烟一脸认真地期待看他,柳月宸只好点头,才刚侧了侧脸,他身后的卢青志就感激地看了翼银烟一眼,然后下礼告退回皓羽殿,兴致勃勃取密折去了。 卢青志......额间青筋跳了跳,柳月宸刚转回头就看到翼银烟审视的目光,脸上写满“不许欺负青志”的意思。 火光四射的眼神对决中,柳月宸自然甘拜下风,好男不与宝贝斗,他假意在点评口中的美味纷纷点头,专注地吃着翼银烟亲手做的饺子,至于李芸生和许辛婉的他一口没碰,见李芸生反抗,抱怨没有吃到好吃的饺子,他冷冷地射了她一眼。自此,今晚的李芸生成了个极其乖巧的好孩子。 刚用完膳,卢青志也刚好回来。柳月宸携翼银烟到屋内书桌旁,对桌而坐。其实他也很怀念在她身边批阅折子的时光,有她在,他感觉做什么都很有干劲。 现在看着成堆的密折背后是正在为他细细磨墨的她,一股甜腻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若是可以与她一直都保持这样,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美满。 翼银烟突然说话:“月宸,有件事很是奇怪,不知是不是最近媛凤殿的风水出现了问题?” “什么?” “有两个魔侍平日里看起来身体也好好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天突然就开始闹肚子痛,臣妾见她们难受得可怜,没办法也只能将她们送回去内殿那边养身体,只是都已经过去一头半个月了,她们都还没回来。还有守着媛凤殿外的魔卫也是,有三五人都莫名其妙地病倒。” 柳月宸颇为惊讶看她:“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情?” “是啊!臣妾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盯上媛凤殿了......” 他伸手替她捋了捋额间发鬓,轻柔地说:“没事,烟儿安心,此时交由本尊调查便是。” 翼银烟还有事情要投诉:“还有啊,上次烟儿本想往银燕园走远些,岂料臣妾身边居然有魔卫阻拦,说园林在修葺,不让臣妾走远说怕我会不小心绊脚;还有上上次臣妾想去如媚殿找萱儿姐,好像也是有魔侍故意阻拦似的......” 柳月宸轻笑一声:“怎么会呢?谁敢拦下本尊的魔后,这一切定是恰巧而已。” 话虽没有毛病,不过翼银烟心里还是不平,“或许吧,按理说这魔宫也只有你有拦我的本事了。” 维持原本的笑意,柳月宸在夜里的眼神流动了一下:“本尊不拦。” 见他赏了个吻过来,翼银烟心里一甜,大度道:“好吧,那你忙吧。” 柳月宸摸摸她脸,很快又重新专注于手边密折上,翼银烟从旁安静陪同,见他如此认真投入也不敢叨扰。 将手上那本密折叠放在批改完毕的那堆当中,柳月宸正想再喝口茶,打算唤“宝贝”,才发现翼银烟已经趴着桌子睡着了。看着她甜美的睡相,他将她温柔抱起。 怀胎至今五个多月,如今终于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变重了。她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不重”将柳月宸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将她吵醒了,然而并没有,美人依旧迷糊地睡着。轻柔地送她入床,他附下身,为她盖好被褥。 她的眼睛虽然没有撑开,嘴角却若有若无地挽起:“......月宸......月郎......” 柳月宸伸手捂住了开始升温的脸旁,瞳孔在眼眶里恍恍惚惚地扑闪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感在心口处剧烈跳动下推动他血管中的香甜跑了一圈又一圈。 即使他早就知道翼银烟的心已经完全地属于他,可此时寂静中来自潜意识深处的呼唤,更令他不能克制地满足起来。 待自己的温柔呼吸烘热了冰冷的掌,他的表情重归冷静,适才高扬的眉目很快又皱起来,眼中是挣扎的痛苦与犹豫。 柳月宸用力掐向自己的下颌,企图用痛感来给自己灌一碗醒酒汤,可眼前翼银烟没有矫揉造作的睡容令他挪不动双眼。 她的确是他此生所见过最美的女子,不是那种明面上艳俗肤浅的美,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个性魅力以及精雕细琢的容颜,还有那双无可挑剔天然纯洁的眼眸。 想必世间女子都敌不过英俊的美色与体贴的照料,本来他想只要花心思对她稍加袒护,不消一月半月翼银烟便能对他上心,从而沦陷在他编织的温柔乡中,他只需再等些时日就能得到双唤术孩儿。 杀母取子而已,这有何难?他以为自己从未动心更不可能会动心,处理一个名义上的魔后,再多杀一个不痛不痒的美人,这绝对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简单任务。 最开始他也只是想对她宽容些以博得她的好感,所以才会说不介意她触碰前朝的事让她畅所欲言,结果这个美人是一脸不辱使命的认真,不仅能给出许多出人意料的建议,还非常负责任地做起“称职”的魔后来,还做得还有板有眼,让人无从挑剔。 然而这个美人明明因为他的多番刻意贴近而起了色心,还被撩拨得小鹿乱撞眼看就要不能把持,可她偏偏机灵自持得紧,关键时刻总能重拾理智开启逃跑模式,有的时候甚至能提前预测他心中所想,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反过来为他着想,倒像极了是他受了她大大的关照。 他对待宫妃们的那套手段在她面前完全失效,加上她总是铆足了劲要当一个好魔后,这令他有一种未曾有过的挫败感,于是征服她的心火自此燃起,他开始认真起来绞尽脑汁只为博得红颜一笑,以为这样就可以令她沦陷。 然而翼银烟真的很单纯,轻易就对他笑了,笑得如娇艳桃花,如星辰繁光,如熊熊烈火烧焦了柳月宸的心。 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看到她的真性情,她与那种深闺中养出来的死板女人完全不同,看着她张牙舞爪地撸起袖子想认真地干点什么的时候,她身上总是闪着一层能够照进他心里的光芒。 该死!她......不!他该死!他没能守住自己,该死!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她最信任的两个人 他本就是为了利用而刻意靠近,这种利用还会终结她的性命,他本该毫不在乎,甚至可能下手的时候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才是! 可如今他被她的音容笑貌所撼动,被她的大智若愚所迷惑,稍有不慎便会沦陷在她的一颦一笑中走火入魔,将自己的整颗心都赔了进去。原来是反过来了,是她令他沦陷了。 千方百计,终究是得到了美人的心,柳月宸后知后觉,付出良多才知那温厚纯良人畜无害的乖甜皮囊下,完全是只嚣张任性桀骜明慧的母老虎!翼银烟随便伸爪多扒食几回,就逐步吞下了他这只凉血薄情的夺世雄鹰。 如今她就是他专属的毒药,吞下的话此生或许会一蹶不振,甚至会失去现有的一切,可若是被别人毁了亦或偷了,他更是痛不欲生,一样是死路! 如今看来柳亿良那老头还是不容小觑,想必已经察觉从他的手段里看出了不对劲,开始想尽办法突破他所设下的防线,利用暗藏在魔宫里的各方势力想要探知翼银烟实情。 柳亿良那老头跟他是一类人,定是不会同意他为袒护翼银烟性命而枉顾增加双唤术继承人的降生风险,甚至还会因为他的袒护动机而质疑他的能力,鄙夷他所谓的动心。只是如今她已经是他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心口处无法割舍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起了动她的心思,柳亿良也不例外。若是真到那一刻,要他跟老头翻脸动真格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翼银烟适才提及媛凤殿这里病倒的魔侍和魔卫,其实他们并非无缘无故病倒,他们病倒后也并没有健康起来,而是在无人关注时悄无声息地被干净处理了。这都是柳月宸的手笔,他必须将她身边可疑的人统统清除干净。 还有,上次许辛婉来报,说去通报翼银烟自己在皓羽殿被行刺的时候,她是在后宫的东南角发现翼银烟的。自此柳月宸耿耿于怀。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只是目前他还没能揪出这个苗头,所以他才会让许辛婉跟“自己人”暗下命令,千方百计阻拦翼银烟离媛凤殿太远,更不能往东南角去靠近。 若谁感在暗处做手脚非要从他身边拔除她不可,那他也定会为了她灭了那人,哪怕那人位高权重,哪怕那人是他亲爹!若是世界还有敢觊觎她的其他存在,他亦可以去毁灭那存在。 若是敌人太多,呵,那也无所谓,那他可以干脆毁掉整个世界! 只要可以确保她平安,确保她能呆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不过,翻云覆雨的魔界至尊为美人毁江山,这也许会成为魔界历史上的败笔,这个结局可不美。 看来,他要想一个两全之策,避免糟糕的结局发生。 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到今年的春祭,往年办过一次春祭后,今年翼银烟对于春祭的细节倒记得更为准确。春祭当天,当祭火烧起,仪式举行完毕后,魔尊需要面见众臣及后宫妃嫔的朝拜,再将祭品分享。 不过今年后宫三妃名存实亡,一位已经不在,剩下的两位已然软禁在各自的宫殿内不得外出,而莫美人更不会参与这样抛头露面的庆典。过往的春祭笔录曾有记载,若是有宫妃美人无法到场,便由魔后娘娘提前半月为其送上一份春祭礼,以便宫妃在春祭当日独自在各自宫殿内对空朝拜,以及时向天地虔诚祝福,对魔界至尊一年的兢兢业业表达谢恩。 这是一个可以在宫中转悠的名头,翼银烟求之不得。她先将礼带去最想见的莫萱儿那,莫萱儿依旧冷漠,不过这次没有将她拒之门外,接过礼又礼数周全一番后,还是准她入前殿喝了口热茶才礼貌地把她“请”回。 即便如此,翼银烟还是开心的,至少莫萱儿的态度有所和缓,没有像以前那样冷冰冰,那双乌紫瞳孔偶尔在看向她的时候透着不易察觉的柔色。 如媚殿在后宫的西南角,若翼银烟要再去紫霓殿和暖沁殿,她应该往东南方向走,这样走是最近的。 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许辛婉快步走到翼银烟面前,为她引向偏移一点的方向,那方向看起来的确是近些。 许辛婉说:“娘娘,若是一直往前走不免绕太远了,不如就走这边的捷径吧,这样会更快些。” 李芸生伸指挠了挠自己脖子,歪着耳朵说:“可我记得,这边的捷径只为魔侍们所铺设,故也不甚平坦,路面也比较窄四周杂树又多,蚊虫群聚。这样的路会不会不太适合娘娘去走?要是不小心绊了脚,或被毒虫咬到那可就麻烦了。” 许辛婉矫正她的话:“公主是记错了,这是通往紫霓殿最近的路,怎么可能会不好走呢?娘娘就跟着辛婉来吧,辛婉是这宫里的老人,对这里的路最熟悉不过,不会带偏娘娘,定能按照时辰领娘娘过去会见其他娘娘的。” 翼银烟倒也不在意走哪条路,她一点头就拉着还在叽叽歪歪的李芸生跟上许辛婉的脚步。果然这边的路面光滑十分平坦,四周虽然有不少植物可也算得上井井有条,不至于像李芸生所说的那样。 只是,翼银烟眼眸飞快在各方溜了一圈,发现了什么。 这条路感觉很新,就像是没有什么人走过那样,旁边的泥土都是近期被翻过呈松散的痕迹,四周弥漫着一股比较浓重的泥腥味,她觉得这极可能是新铺设的路。 翼银烟也知道李芸生说的那种小捷径,这宫里有大路给主子行走,自然也会有方便魔侍更快去替主子办差事而铺设的小路。可既然是提供给魔侍门赶走的小捷径,那就应该跟李芸生说的那样,因多年使用而变得老旧,且贴着各宫四周的花园或各种小型的装饰园林才是,为何会显得这样宽敞? 这条路就像是近期才重新修宽的一样。 想着李芸生适才的话,还有许辛婉一脸慌张地为她改道,虽说这边是近路,可她怎么觉得许辛婉是在回避些什么。 “辛婉,这边的路好像是重新修过的?” 许辛婉一下停住了脚,转过身来浅浅一笑:“娘娘好眼力,的确是重新修过的,毕竟您如今身怀六甲,魔尊担心您在宫中四处走动多有不便,便在前些日子命人将宫中许多不够平整的路段都重新翻新一遍,这样娘娘就不容易绊倒了。” 李芸生一下子便捉住了她话语中的弊端:“看吧,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记错。” 许辛婉想了想,说,“这是魔尊的心意,他不想多说,辛婉自然也不会多嚼舌根。”说完,她看向陷入思考的翼银烟,刻意笑笑。 翼银烟会意一笑做回应,没有把心里多余的想法说出口。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忠就是不忠 此时是午膳过后的小憩时光,翼银烟根本不困,百无聊赖地在院中来回踱步,她想起什么转身找许辛婉:“对了辛婉,上次尊上在皓羽殿内遇刺中毒,虽说已无大碍,不过本宫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如你替本宫到药王殿处咨询一下药医,看看近来可有什么适合秋冬进食的药膳是对解毒有功效的,这样等尊上来了,媛凤殿也能对应着准备些。” 许辛婉领命,临行前还不忘与李芸生戏谈:“娘娘如今天天粘着魔尊,竟习以为常已经不知害臊为何物了,想当初那可是羞涩拘谨的很......” 翼银烟脸皮薄招架不住这样直白的调戏,她羞了一张脸假借游园走向银燕园,李芸生敦促许辛婉去忙,连忙撇下她跟上翼银烟。 院中雪梅在凛冽春寒中依旧傲气灿盛,估计会开到春祭那天。只是今年没有雪,雪梅的颜色没有往年那般鲜艳,因为雪梅本身就是依恋雪的花,有了雪的滋养它才能傲立群芳,否则就如同一匹放旧了的红绸缎,被经年累积的灰尘蒙封了光鲜亮丽的色彩。 一阵风钻到翼银烟脖颈,她很明显地打了个寒颤,李芸生一眼察觉,点头就回媛凤殿替她去取忘记拿过来御寒的狐裘。 李芸生的小身板才刚走远,翼银烟就一拍脑袋:“咿呀,本宫忘记上次用完狐裘以后是放在偏殿的桌子上还是寝殿的书桌边了。” 她将身边的三五个不太相熟的魔侍也叫到跟前,描述了好几个位置后让他们也跟回媛凤殿,说是“怕芸生公主找不到,去根据本宫所说的那几个地方都找找,这样才快些”。 看这群小脑瓜不够机灵的魔侍已经乱哄哄走远,翼银烟不带丝毫犹豫大步离开银燕园,经过媛凤殿旁边时,她避开魔卫的眼神施展轻功快速飞过,一掠而过的人影并没有被其他人发觉。 经过暖沁殿又见到紫霓殿,翼银烟不敢有一刻停留,直朝东南角方向飞奔。 若前两天许辛婉没有刻意回避,她还真的把这里给忘了。 想起那日自己无意间走到那间破败的院落跟前,还对那块脏兮兮的高悬牌匾施了唤术,尚未完全看清殿名就被恰巧来到的许辛婉打断,然后赶去见据说被行刺的柳月宸。 她记得那三个字里她只看清中间的“女”字,因为那个字笔画最少所以轻易能分辨,按理来说最后一个字应该是“殿”,至于最前面的那个字...... 终于来到了这座带着神秘色彩的旧院落面前,翼银烟带着因赶路而引起的轻微喘息抬起头。 牌匾虽仍旧蒙着一层淡淡的灰,不过这并不影响分辨上面的字迹。 娴女殿 之前与三位宫妃相处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一点,那就是各个宫妃的宫殿名称都与住在里面的宫妃气质或性格很接近。 柳月宸曾经在闲聊时无意间提过,他说过玉倾城一如悠久的清香醇而不浊,淳宛琳风情万种可令人为之放松,而活力四射的桂心怡则很像五彩的喧嚣凡尘,流光溢彩。玉妃的香斓殿,淳妃的暖沁殿,桂心怡的紫霓殿,还有长得像天仙般魅惑凡俗的莫萱儿的如媚殿,这些殿名说不定都是柳月宸为诸位妃嫔亲自所起的。 娴雅,犹沈静也。娴女殿...... 曾经住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一位具有文雅娴静的气质美人,这样才得到柳月宸青睐并赐予“娴女”的殿名? 为何翼银烟觉得宫妃们的殿名都很好听,一听就知道是拥有花容月貌内外兼修的妃嫔住在里面,而自己的媛凤殿却是这么的俗气这么的平平无奇。多思多嚼其中深意,她莫名感到怄气,有种酸溜溜的滋味。 虽然翼银烟嘴巴不承认,可她心里却是与柳月宸一样,对爱情有着很强烈的独占欲。重感情的她总是能被这些鸡皮蒜毛的事引来不小的情绪波动。 一股不寻常的风在空荡荡的旧殿内院嗖地刮过,独自在胡搅蛮缠的思路被中断,翼银烟嗅到空中夹杂着某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息。 看了看院中与适才别无二致的败景,翼银烟左右张望,最终还是提着心眼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想尽办法支走身边所有人不久为了想探究清楚这里的情况吗,如今都到了跟前,怎么好退缩呢? 枯叶在翼银烟脚下响起清脆的裂鸣,可令人意外的是干枯脆叶败裂的声响并不是很大,她这才留意到前院的地面上竟然没有硬石板铺成的路,完全是一层原生态的泥土地。虽然多年未曾翻动已经发硬干裂出深深的裂纹,可由于泥土本身质地偏松软,所以走在上面除了落叶被踩踏的细微声响,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前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角落边留着一口水井。翼银烟有一种直觉,觉得这里的娴女殿应该是刚刚建成没多久就开始住进了美人,后来可能很快就失宠亦或是什么缘由不在这里了,所以才会维持着这样的现状这么多年。 “有人吗?” 只有瑟瑟寒风在默默欷吁算作对翼银烟做出了回应,满院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寂寞在形单影只地惆怅徘徊,整个娴女殿似乎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血液在快速流动的细微声响,砰砰的心跳声就响在她耳旁,脖颈处的青筋也莫名地紧绷起来。 前院本身并不大,可由于心里的紧张在作祟,翼银烟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才来到院内的前殿门前。 与人族皇帝的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相比,魔界至尊的后宫其实并不大,基本上后宫妃嫔只限定在一位魔后、三位宫妃和两位美人。由于前殿处的装潢与莫萱儿的如媚殿很相似,所以翼银烟才会觉得这里是美人住过的地方。 她凝神屏息,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感受到适才那股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气息,她侧耳靠向殿门,隐约听出殿内是有些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在发出一顿一挫的细微动静。 拍走门把上积久的一层厚厚灰尘,翼银烟鼓足勇气推动了门。 伴随尖锐刺耳的咿呀开门声,门被她推开一半,殿内似乎并无掌灯,门窗好像也不透光,一时间翼银烟只看到这条不大不小的门缝里是黑乎乎一片,推门带动了附着在殿门上的细微尘埃,尘埃在日光照射下无处遁形,随着门所带动的空气流动如流沙金光漫入那门缝内无尽的黑暗当中四处逃窜,成了唯一可见的风景。 翼银烟捏紧了自己的衣衫滚了滚喉,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 深吸一气,她调整自己的气息,为防止殿内将会出现的未知和突发变化,她掌中暗中蓄力,唤沙术随时待命。 等做好一切准备,翼银烟正要抬脚踏入,一股夹杂不明黑影的疾风从她头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地闪过! 她咻地转过身,张开左掌进入备战状态查看,黑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股气息与上次在这里遇到的那股奇怪的风很像,除了像,还有一种淡淡的熟悉。翼银烟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她以为这种熟悉并不是前两天所产生,而是在更悠久之前就有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可直觉在告诉她,拥有这个黑影的人她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只是这个影子闪得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无法看清它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又一股凉意从这个殿门内黑暗的空间中散发出来,翼银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的氛围实在是太多端倪太奇怪了,翼银烟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犹豫不久便转身离开。 她才转身,她耳旁呼地又掠过那个黑影。 第三百四十五章 给过去一个回应 这个身法她终于认得了! 当年她还在翼王府竹颐园的时候,此人曾经与她拳脚相向,在夜里大战过几十回合,最后他还卑劣地释放毒烟对她下毒。 她不会记错的,他就是那个在柳月宸求娶那日前来刺杀她的刺客! 没有迟疑,翼银烟流利转身,衣裙还未从风中平静她人便带着尚旋转在半空里的衣衫与风流如电惊掣往黑影的方向追去,三两下功夫便跟着黑影的踪迹来到了媛凤殿附近。 她讶然,赶着未肯停歇的脚步入殿。 李芸生在殿内急匆匆走出来,一赶到翼银烟面前就搀扶她:“娘娘您去哪了啊,我适才在银燕园怎么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翼银烟的身躯已经有些笨重,适才她动用轻功跑太远了,故此时在急切地吸纳氧气。 抿了抿被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唇,翼银烟不顾喘息,急切问李芸生:“先不说这些,芸生,适才你在哪里?”这一字一句的追问更像是质问。 李芸生愣了愣,极力克制好自己的眉眼,稳稳地把迷茫定格,说:“我我怕你回媛凤殿寻我,所以找不到你之后就一直在前院这里等你啊?” “那,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影入了媛凤殿?” 心里咯噔一声,李芸生没有直视翼银烟,抬头张望晴朗碧空,不安稳的眼珠子在翼银烟看不见的方位四处寻觅:“黑黑影?哪里会有黑影?什么黑影,是,是鸟吗?”她对着空旷的天空胡乱指着。 翼银烟权当李芸生傻,摆手解释,“不是鸟,是一个人,一个全身都穿着黑衣,身型不算壮硕却也匀称,不矮不胖不瘦的一个男子!有看到吗?” 李芸生收回眼神,摇头看她:“什么人也没有来,芸生只瞧见娘娘像被人追着跑似的过来了。” 即便有李芸生亲口否认,翼银烟还是不信,她一向知道李芸生是个迷糊虫,对方身法这么高超,连门口的魔卫都没有惊动,若是趁李芸生不备之时溜进了殿藏匿其中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曾经在翼王府中刺杀过她,倘若此次潜伏也是有所企图,那媛凤殿就变得危险了。 思至此处,翼银烟天剑反射地抱向自己的小腹。 江引希刚好来到前院来,翼银烟将守门的翼卫也一同叫了进来。 翼银烟严肃着脸,冷漠傲然地说:“诸位魔卫领命,将整个媛凤殿上上下下所有角落都搜查一遍,若有发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不要缠斗马上驱赶,若是对方不从就立即逮捕,带来向本宫汇报!” 数十位魔卫领命后鱼贯而入立马行动,江引希不放心决定守在翼银烟身边,翼银烟却拒绝了:“魔卫们不是他的对手,引希你去,你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他。记住不要缠斗,只要他能离开媛凤殿就好。本宫自有人保护,你不必担心,快去!” 江引希才走,翼银烟想起什么,转身就吩咐李芸生:“芸生去替本宫拦截尚未回来的许辛婉,本宫不希望此时惊动尊上让他白白担心,等有了结论,本宫自会向尊上说明。” 李芸生有所犹豫,最终敌不过翼银烟的坚持,迟疑地看了一眼被人来回搜索的主殿,在翼银烟催促的眼神下,只好往药王殿方向跑。 翼银烟和殿内的魔侍都在前院等候。 半个时辰过去,魔卫归来复命,皆无看见不明的黑衣人,翼银烟又等了一会,见江引希终于回来,江引希朝她摇头。 翼银烟闭上双眼,向隐卫幽兰传达自己的意愿,暗处的幽兰领命后进入此时空无一人的各个内殿再查一遍,就这样翼银烟又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幽兰回来复命说并无异样,翼银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解散警惕,让诸位归位并要求对此事三缄其口。众人刚刚散开,李芸生也刚好跟提着药的许辛婉一同回来。 翼银烟内心崩溃,勉强地在许辛婉面前笑过一阵后,在许辛婉离开的同时用力按压自己的明穴。 难道这次又是她的错觉?最近她是怎么了? 趁翼银烟忙着与许辛婉谈话,李芸生偷偷回到后院去。 确定四周的魔侍都已经被自己使唤走远,她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用大拇指将它摁在在即眉心处,用力一抹。 药丸够软,小小力气里就化成了一抹土黄色的药粉,覆在她眉心上。 李芸生不耐烦地说:“你可以出来了。”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怪不得石界公主都不做非要留在这里,我还真没想到今天跟我接头的居然是你!灿王还真是深谋远虑。” 媛凤殿之外的灌木丛中走出了一个黑衣人。狡诈一笑,黑衣人摘下挡着半边脸的面具。 出现在李芸生面前的是飘逸得如画中仙般的容颜,眉若流星,秀目款款。精致的脸上唯一最让人遗憾的是左脸眼眸下有道浅浅印痕,不长不短也不浓,就是一道细如发丝般不算难看的疤痕。 李芸生诧异得险些出了声,一把按住了不安生张圆的嘴。 确定四周安全,他将眼中的戾色收起,换上儒雅清秀的浅笑,缓缓走进了后院。一阵阴风送到李芸生身边,她看到了他右臂处随风飞舞的衣袖,里面是空荡荡的。 她的双眼瞪得老大,久久不合。 看到他掌心里的耳环,她先是惊慌失措,很快又凶狠地剜他一眼,怒火中烧。 她知道有人在宫里办事,她知道灿厉阎在谋划着什么,此时在暗处已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只是她万般没有想到,这个与她搭建桥梁的人,竟然会是他,一个原本已经归灵的不良人! 李芸生的呼吸开始紊乱:“沈玉恒,为什么你还活着?” 沈玉恒用欣赏的眼光看她此时的表情,身躯放松地靠在一旁的墙角:“芸生恭喜啊,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当真正的公主是什么感觉?被人左拥右簇又是什么感觉?” 李芸生全身哆嗦,咬了咬牙,每一个字清晰地从口中相继蹦出:“为什么你还活着!” 沈玉恒敛下脸上的假笑,蔑视的眼神射了过去:“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她气得发抖:“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信物?快说!” 他开始不耐烦:“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垂下了头,许久她泄气地问:“他到底还要我怎样?” 他一针见血:“你不是得到一样东西了吗?” 李芸生的瞳孔在眼眶中不安跳动,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她妥协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带血的残布,递给沈玉恒。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跟这个坏人做这样的事情? 沈玉恒细细看完,满意极了,还给她:“好,我会替你向灿厉阎传达的。至于此物我看过即可,你拿着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灿厉阎到底想做什么,你比我还要清楚,他让我提醒你,不要忘记你入翼王府再跟着来到魔宫里的唯一价值是什么。” 感觉吸入肺部的空气像刀子般割着,李芸生隐隐抽痛,无视他此时的无情:“你不是爱她的吗?你就舍得这么对她?若有一日她知道了,你有想过她会难过吗?”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同情绿茶男,不讨厌 沈玉恒脸上的表情抖了抖,眼里换上了李芸生无法理解的暗哑哀伤:“我已经一无所有,她也终将与我形同陌路。况且从前我靠近她也不过是为了权势,从来就没有掏出过一日的真心。如今我只想为我的父母报仇,撕开柳月宸的真面目。” “她做了这么久的梦,也该是时候醒了。” 李芸生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父母之仇与她又有何干系?为了一己私欲伤害无辜,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受了苦,可是......” 沈玉恒知道李芸生所说的“受了苦”是暗指他那条缺了的胳膊,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他心里讥讽李芸生肤浅,冷冷反驳:“李芸生!你对我知道多少又了解多少?如今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我假意说教!你没那个资格。”你一直呆在翼银烟身边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不像我这般坎坷苦楚,你没资格。 回想起上次翼银烟知道沈玉恒归灵后难过得掉眼泪,李芸生的鼻腔里生出一股酸意,半响,等情绪稍微平复些后,她感叹:“枉费银烟一直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你,日日自责,殊不知伤她最深的是她曾经最在乎的人。” 不经意间跳了跳眉,沈玉恒似笑非笑,一脸无赖:“是吗?谢谢你提供的情报,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有办法对烟儿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李芸生恼羞成怒:“你!无耻!” 沈玉恒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后背一弓身躯弹起,站直,转身。 转过来半张清秀脸庞里,含着最开始现身的时候,那吓人的肃杀厉光,沈玉恒不带温度的话语切中要害:“李芸生你又有多清高?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一直充当忠心不二的狗,背地里不也一直做着背叛她的勾当,谁比较无耻?若真要论无耻,我还远远不及你。” 眼前一黑,大脑瘫痪,李芸生唇色失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很多事情,其实都跟她脱不了干系,翼银烟的劫难,或多或少都与她有关系。 李芸生陷入沉默,回想着自己的过往种种。 在翼城的时候,是她把翼银烟骗去小巷里玩捉迷藏的,要不是那时碰巧遇见死祭骨,恐怕翼银烟那时便已经失了清白;当初也是她提供翼银烟的准确位置,洛金河才能在竹颐园中准确找到翼银烟的位置,刺杀;而来了魔宫,也是她,在寝殿里刻意让桂心怡看见那把百羽扇,挑拨有关沈玉恒的一切事端,惹柳月宸对翼银烟的情感生疑...... 过往的桩桩件件,都是她,是她做的...... 可是,她也是被逼的啊!翼银烟待她是真好,她根本不舍得对她下手!灿厉阎狼子野心,早年就已经派出不少的人潜伏在魔界各地,企图掌控各重要城府中唤术传人的动向,或加以利用,或加以伤害。如今违心做的这一切都是灿厉阎的指令,她受人拿捏,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灿厉阎手里受着磨折,她有所亏欠,是一辈子也无法偿还的亏欠,所以她......不得不从。 虽然她一直在想办法用其他方式去减少对翼银烟的伤害,想办法避免悲剧发生,将一切的“失手”都归罪于天时地利和“难以预测”的人和,可是,她始终还是害了翼银烟,伤了就是伤了。 不忠就是不忠。 沈玉恒说得对,她有什么资格自持清高?如今翼银烟的处境不正是在她的“精心”安排下陷入倒悬之危吗? 看着李芸生一脸生不如死的悲痛神色,沈玉恒难得起了半分恻隐,收敛一些戾气。 “罢了,我不想跟你闹掰,知道你身为女子多重情,我不与你所谓的‘忠义’争论,免得影响我们日后的合作情绪。” “看来今日我们不适宜沟通。可以告诉你,适才因为洛金河被翼银烟发现,我要确保他可以安全离开,所以才会跑到这边将翼银烟引开,才会麻烦到你。放心日后的任务我都将独自完成,若你不想,我也不轻易牵扯到你。反正我归我,你归你,你只要完成好我传达给你灿王的任务即可。今日谢过你为我掩护,改日等你想清楚自己的使命,我们再细谈。” 伴随风经过万物之间的缝隙所产生的呼吸声,空无一人的后院中稀薄地飘着一句“合作愉快”在李芸生无力的身躯里脑海里跌跌撞撞地回响。 合作愉快......愉快在哪里?哪里愉快了?谁又想跟你合作? 若是可以,我真想替翼银烟亲手杀你,杀了你这个绝情寡义的薄幸!我还想把这魔宫里那该死的洛金河揪出来,连同他身后的阴谋一并毁灭,还翼银烟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了,对不起翼王。我还是,违背了您的父爱,您,委托错人了...... 无人陪同的后院里,只有梭梭林风敢叨扰萦绕在李芸生周边的这份割磨人心的宁静,再把泪珠滚地的破碎哀吟吞得干净,一层又一层地掩盖在卑微的沙土里。 李芸生不知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只是察觉有人从她的身后来了。 她没有转身查看,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许辛婉来到后院,左顾右盼,嘴巴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然后从李芸生的身后经过,入了李芸生的屋,很快又出来,又在李芸生的面前走过,挠着头抱怨地说:“芸生那丫头到底是去哪了?难不成又在厨房偷糕饼吃了?她不知道娘娘身边不能少了她吗?” 沉静站着的李芸生终究没忍住,在极其压抑的身板止不住偷偷抖了一下,眼色氤氲,眸光被晕染成一片模糊。 等听到许辛婉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李芸生才转过头看,确保无人后,她脚步极轻地走出后院,步入那吞噬沈玉恒身影的林风里,任由那历历林风往她那双刮得脸颊刺痛的泪痕里钻,用力舔干,以粗暴的方式疼爱着她的销魂无奈。 第三百四十七章 好心的告诫 良久,李芸生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往手里倒出里面透明的液体,擦干净自己眉心处的药粉,再漫不经心地从外面往后院内走,假装才回来。 没有走两步,她就看到折返回来拉高衣袖干捉急的许辛婉。 “欸你去哪里了?我适才才到你屋里来,怎么也不见你呀?” 李芸生指着自己憨傻的脸,无知反问:“找我,找我干嘛?我刚刚出去溜达了现在回来,怎么我好歹是个公主,这点人生自由都没有吗?” 看她任性嘟嘴,许辛婉一边赔笑,一边拉着她跑:“好了芸生公主就别再磨蹭了,魔后娘娘一直在找你呢!也不知是怎么了,娘娘一听到我说找不到你她就好紧张,如临大敌般非要我立刻再出来寻到你为止,她怕是怀着身孕,对身边一切都变得敏感紧张起来,看她那副伤神的模样,我险些以为你出了事呢!如今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李芸生很快就跑得比许辛婉还快:“我能有什么事,唯一有的事就是......饿了!哈哈,我先去灶房拿些糕饼,你就跟娘娘说我等下就去找她,给她带好吃的哈!” 说完,李芸生一溜烟就跑了,任由许辛婉怎么在身后叫唤,她都不肯将一道道晃着亮光的泪痕让许辛婉瞧见,只敢板滞着苍白的脸任由凌乱飞舞的青丝碰上泪痕后一同面目狰狞地淌在脸上。 自从上次翼银烟亲眼看见拥有之前刺杀自己同等翻墙方式的那个黑影,她的心里就总是在拼命回想见到黑影的那个瞬间,她有些迷糊,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眼花认错,还是心魔作祟。 只是在翼城被刺杀一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她现在才开始对这件事疑神疑鬼,又重新计较起来? 所幸的是,自那件事以后,媛凤殿维持着一如往常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她上次指挥魔卫们大闹一场而有所改变,对于翼银烟来说,一如往常就是最好的结果,既如此她认为不必将此事告诉柳月宸,让他无故生忧。 他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还派了自己的不少人手,还让最帮得上他忙的卢青志也去帮忙处理后宫方面的事务,只为让她安息养胎少操心。如此,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心里再多背负一个不甚重要的忧虑呢? 这夜,柳月宸派卢青志来说事务繁忙,今晚就不过来媛凤殿了,她不必等他早早歇息便可。翼银烟也没什么可忙的,索性睡下。 丝褥虽盖得很高,可她仍然可以听到有细小的动静,她拉下被子,睁着眼四处张望,还以为柳月宸像以前一样偷偷过来看她。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笃笃......” 窗边响起了轻微动静,一开始翼银烟以为是又听错,不以理会。 “笃笃,笃,笃,笃......” 又是两短三长的声响! 翼银烟惊呆想要起身,可眼神一变,她反将丝褥盖过自己的头,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又胡思乱想了,上次就是因为幻想到这个声音,她才开始看到各种各样奇怪的画面,今夜也是这样,一定是她思念柳月宸所以才会...... “笃笃,笃,笃,笃......” 始终还是抵不过那一次又一次重复敲响的熟悉节奏,翼银烟猛然掀开被子坐起,看向身旁的窗户。 今晚月光很弱窗外很黑,只是窗户的一侧显然更黑,仿佛有什么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遮挡下一片月色,将身上的阴影贴到窗前。 她连忙起身,点盏灯,给自己围上了保暖的外套,再重新看窗。 那个影子还在。 沉迷的敲打声极其细微,两短三长的暗号不肯放弃地又重复一遍。 看来这次并不是幻觉。 翼银烟走向那扇窗前,一时茫然。伸出自己的手,鬼使神差般曲指,她敲响了这扇窗:“笃,笃,笃,笃笃......” 以前,她就是这样回应的。 等了很久,她垂下了混乱的目光,忍不住低着声音开了口:“是你吗?” 窗外只有极其细微的风声,是风钻过窗户入殿,不小心在仅有的细微开口处留下的刮磨声。 “是我。” 翼银烟蓦然一颤,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推开了窗,盯着窗外的昏暗看了很久,又提灯往前照了照。 空中有云,月亮时不时就隐藏在高高的云层中,恰巧云层飘远飘疏了些,此时被遮盖的月光开始往下倾泄,一个模糊的身型逐渐被照了出来。 白月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层朦胧的雾晕,她终于在昏暗里的黑夜中发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张哪怕此生不再相见也不会轻易忘记的脸。 他的左脸多了道浅浅的伤疤,躲在暗处的另外半张脸为这边的伤疤刻画出辛楚的沧桑,映射出不言而喻的悲痛过往。 沈玉恒此时穿着一身黑衣正站在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翼银烟。 翼银烟一时激动,舌头打结:“玉恒,你没有归灵?你还在,你你居然还在?本宫还以为你已经在翼城的战场中阵亡了!” “烟.....”沈玉恒收了收脱口而出的叫唤,正经地朝她行礼,“臣沈玉恒拜见魔后,魔后万安。” 虽然环境很黑很暗,可是翼银烟还是能看得出来,沈玉恒在单手朝她行礼,右臂处已经...... 翼银烟看在眼里有所痛惜,可是又怕问及原因会惹沈玉恒伤心,思虑数秒,她婉转地说:“即使你我需要保持距离,可作为曾经的故友,本宫还是要说一句,真好,你能活着真好,相信沈叔叔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沈玉恒没有接话,只是往窗口再靠近一步,良久后终于肯把那双清秀含光的自轻眼眸缓缓抬起,慢慢把暗藏的久别重逢的喜悦送入她眼底。 翼银烟再次一定。 二人之间陷入了难以言表的缄默,两副身躯就像那被打开的窗户一样,没有风吹来也没有人用力再推,只是静静地定格在原来的位置,无声无息,仿佛连时间的长河都不敢惊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闯娴女殿 翼银烟率先打破诡异的沉默,问出疑问之一:“半个月前你就来过了吗?” 沈玉恒关起心虚的目光,随之抬起头一脸奇怪地摇头算作回应。 “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上次本宫在......当时我在那个旧院子里看到的黑衣人是你吗?” 沈玉恒难为情地点头说:“其实,上次臣偷偷闯了魔宫,也是想要来找......魔后的,只是臣对魔宫不熟悉,又不小心遇上巡逻的魔卫,为避人耳目臣只好躲到一个看起来没有人住的院子里,没想到又有人找上门来,所以情急之下我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择慌而逃。后来发现是您才心生后悔,只是已经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臣只好先离开。” 看来上次她真的是认错了,原来逃跑的方式相似并不代表是同一个人。 本想着要不要邀请沈玉恒入内谈话,翼银烟犹疑一阵,决定维持原状。 虽然现在对话的姿势很奇怪,也像极了幽会,若是周边有人经过,那他们两个指不准会不会传出风言风语。只是若沈玉恒入了寝殿以后被人撞破,那就是实锤的幽会性质就变了,这样她更是跳入天河里也洗不清。 想必沈玉恒也是心如明镜,所以也没有开口让她邀请自己入内的意思。如此一想,翼银烟倒是有些释怀了。 欲言又止一番后,翼银烟还是决定开口再问,因为她实在是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玉恒,你为何会来魔宫找我?本宫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惊讶,若你没有在翼城的战斗中牺牲,为何要隐姓埋名不上报?你不是最放不下你的亲娘吗?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还活着,这样即便沈叔叔已经不在了,你也可以跟你娘在翼城中独立分府......” 她的思路跑得比她的嘴巴还要快,没完没了的问题像一涌突突泉眼从圆润的朱唇里不间断地冒出来,沈玉恒听出她话语间的关怀之意,心间难得暖了起来。 许久也没有遇到一个肯真心关心自己的人了。 沈玉恒主动打断她的话,那双眼眸看进了翼银烟眼里:“银烟,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父母俱亡,翼将府早就容不下我,魔尊也对我下了诛杀令,这天地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简单来说我在这个世间上活与不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话语温柔至极,而他的眼神却暗淡无光,那抹简浅的月色也只能照到他的睫毛,照不进他眸色里,完全无法替他本该秀朗的眼眸润色。 狭长的眼眸里压抑着无尽的空洞,翼银烟洞悉明白,沈玉恒明明心里对自己的悲惨遭遇有许多的哀怨与愤恨,为了不让她担心,又故意用莫不在乎的语气对事实轻描淡写。 突然,翼银烟心里一紧,觉得他好可怜。 “等等玉恒,父母俱亡?你娘怎么了?还有什么诛杀令,这是怎么回事?你明明为守卫翼城而战,月宸他为何会对你下诛杀令?” 听着她脱口而出的不是魔尊而是月宸,沈玉恒面不改色,却在心底一抽,能掀起疾风暴雨的嫉恨与幽怨蜂拥而至,在他心底无人可窥视的一个角落里纠缠不清,面目可憎地撕扯扭打。 张了张嘴,最终他只是一笑而过,看起来有将笑意里的苦楚掩饰得很好:“看来你并不知情......这样也好,最起码我知道了此事与你无关,这样就足够了。此次我来也只是想看看你,如今见你安好又怀上了魔尊的孩子......” 滚了一次喉,他话语中断,随后再咽下什么以后,再温柔一笑,“想必你是幸福的。这样就好了,这样我......别无所求了。” 沈玉恒伤情地再看翼银烟一眼,擅自结束对话,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玉恒!” 翼银烟的思路被沈玉恒的情绪搅乱,看他没有想深入聊清楚的意思,她知道恐怕此时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完整的答案,只是此时的他消瘦落魄的背影快要藏近无尽的夜里,倘若她不叫住他,他随时就会从她的眼前像空气般蒸发掉,瞬间就可以无形地消失。 她并非是对沈玉恒留恋些什么,只是觉得当初两个人青梅竹马相处自在,如今不仅有了隔阂拘谨,还让自己的幸福在无形间刺伤了曾经亲密无间的玩伴,想着始终还是自己抛弃了他嫁入魔宫,她始终觉得自己有负于他。 “上次抱歉。”翼银烟暗自咬唇,心生恻隐,将一肚子想问的话默默咽下。或许此时说些能安慰人的话,他会好受些。 看他终于肯转过身来正脸看她,她心口一松:“上次你来媛凤殿说本宫托人把信给你向你求救,本宫无情地把你赶走,现在本宫要为那一次的事情跟你道歉,事实上那的确是贼人栽赃的把戏,那次我是不想旁人见了有所误会这才会将你轰走,并非是刻意跟你划清界限,我只是不想你卷入深宫的漩涡里。所以希望你别介怀,那不是本宫的本意。” 沈玉恒身躯一震,带着不知名的声腔边笑边说:“怎么会介怀呢?臣知道的,娘娘一片袒护之心,臣了然于心,断不会怪罪。”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地问:“银烟,你讨厌我吗?” 那一声轻而沉闷的银烟里,仿佛包含着千种万种情绪在里面肆意狂奔跌撞。翼银烟那双握住自己外衣的手悄然收紧,随之嫣然一笑,轻轻摇头。 沈玉恒看得明白,却假装没有看见这些能窥探翼银烟内心的细节。他跟她自小相处,他自然能揣测出她此时的心境。他觉得是时候了。 沈玉恒似得到极大的鼓励,一直拧紧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他给她递过一物,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有一个她看不太明白的红色符号,那符号仿佛是用血写的不太工整。 翼银烟机械接过,并不懂其中含意,他解释说:“这是可以召唤臣的物件,上面有着臣自身的气息,若有一日魔后需要臣的帮助,就拿着它来比划这上面的符号,这样臣就可以感应到魔后的召唤,可以尽快赶到您的身边。” 翼银烟陷入了谜之沉默。偶尔她单独一人时会与躲在暗处的幽兰聊聊,因此她也知道了不少有关隐卫的事情。这种术法翼银烟略有耳闻,她大概能猜到这是隐卫术法里的其中一种。 沈玉恒将这个交给她,难道是意味着...... 第三百四十九章 哥哥怎么才来 沈玉恒演着精湛的凄楚神色,看翼银烟似懂非懂的表情,哑着声说:“如今变成这样的我......如果可以用这种方式守在你身边,那我心里的不快,也可以减退不少。对不起银烟,你可以当作我自私,想要找一个可信的依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剩下你一个可信之人了。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翼银烟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她总觉得这块黑色石头到了自己手里,或许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心底有点抵触,说实话,她很想直接扔了。 然而在如此无助的沈玉恒面前,她不敢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她也不忍心。压制着动荡不已的惶恐心神,翼银烟浅浅笑着,朝沈玉恒点个头。 似乎感觉到远处有什么动静,沈玉恒猛然回头张望,僵硬的身板变得警惕起来,然后视线又不安地四处寻觅。 见他举止异常,翼银烟以为有其他人靠近,条件反射地把身躯往屋内缩回躲在了窗外瞧不见的地方,她屏住呼吸等待,可过了很久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突然她觉得心里很是郁闷委屈,她这样偷偷摸摸的,就像是在做什么不见得人的坏事,可她明明就什么都没做,还很好地保持了距离。 不知道柳月宸有没有安排人在媛凤殿里,会不会发现有人深夜前来会见。之前他为沈玉恒的事情在院里对她大发雷霆,这件事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且不喜酸,不想再惹那只醋精公然泼醋。 见沈玉恒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她问:“怎么了?” 沈玉恒没有答话,只是讨好地看她,片刻后他发现自己失礼,立即转移了视线。 他朝她深深下礼:“今夜能得见魔后,臣知足了。夜已深,魔后早些歇息吧。” 翼银烟眼眸微颤,想问,张开口之后,她只吐出了一个“好”字。 他的心思被藏得深不见底,她无权过问。 临走的时候,那个已经淹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往她的脑海中传了两句警告:“在臣入宫摸索来媛凤殿的路上,臣误打误撞遇见一个被魔尊抛弃的女人。她很可怜,叫声十分凄惨......臣十分担心魔后的安危,所以还请您保重凤体,若是真遇到什么困难,还请让臣为您分忧。” “还有,在媛凤殿里,除了对您忠心耿耿的李芸生和江引希,其他的人还请谨慎应对。臣知道您深爱魔尊,可您太单纯了,像魔尊这样翻云覆雨的男人,您若能保留几分理智,想必也能避免受伤。” 期待已久的春祭已经在着手准备,翼银烟提不起一点的劲去参与,一反往常兴奋的态度,她将春祭的相关事宜完全交给许辛婉去操办。许辛婉感到很疑惑,翼银烟也没有多交代只是说累了没有精力,然后撒手不管。 许辛婉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问题在哪里,近来她找李芸生聊天,李芸生也是经常走神,跟她同样的话不投机。以往这两个公主凑在一块常常会笑,可近来几日竟然在翼银烟和李芸生之间出现一种很奇怪的氛围,两个人不仅少了接触,而且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她还没搞清楚两个人是否都在想着同样的心事。 忙完手头上的事,许辛婉裁下一截宣纸,精简意赅地写下寥寥几字便藏好在一个小布袋里,打算托媛凤殿中与她一同从皓羽殿来的许思甜送去魔尊手中。 许思甜接过任务后点了点头,背着翼银烟偷偷摸摸出门。走了没多远确定许辛婉不再看过来,许思甜拐了个角绕到媛凤殿后院的方向去。 今日难得天气好,翼银烟到银燕园去浇浇花,打发打发时间。 “东南角的那个女人好可怜,我今日见她......” “嘘!蠢钝的奴婢,你是新来的吗?谁准许你说起她的!魔尊大人下过严令,这个人在魔宫中是只字都不许提的,若被人发现便别想活了!” “我,我这不是刚刚从那边回来,才稍稍感慨一下......” “感慨也不允许,就连‘东南角’这三个字都不准提起!有关那里的事情日后你都给我锁紧嘴巴,若是被更多人听见,恐怕你很快就从这个魔宫里悄无声息地归灵!” 翼银烟那只握住浇花水壶的手指紧了紧。 “你忘记媛凤殿里那两个魔侍是怎么个不见了?” “是是,主魔侍教训得极是,奴婢日后定三缄其口。” “快走,魔后娘娘就在附近,再碎嘴就降罪了。” 两个魔侍细碎的低语声很小,小到李芸生在翼银烟身边也没有什么反应。 翼银烟无心偷听,只是将手上的水壶转了个方向,提高手,壶口向下。 “娘娘!” 一语惊醒,翼银烟“呀”地叫了声,李芸生连忙蹲下身子替翼银烟扬了扬适她不小心溅到裙子上多余的水渍。 水有点冰,李芸生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水,埋怨地看翼银烟一眼,皱眉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最近做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还不参与春祭的事情,这很不像您有始有终的做事风格啊?” 翼银烟没接她话,没头没脑地说:“芸生,陪本宫回媛凤殿换身衣裳吧。” 说罢她自顾自往媛凤殿方向去,根本没有顾李芸生的步伐,走之前还扔下一句话:“辛婉先替本宫浇好这些花,本宫换身衣裳就回。” 许辛婉抬头望天,空中聚起了被高风吹来移动速度很快的厚厚急云,隆隆雷声在其中沉闷翻滚,似乎很快就会降下一场不小的春雨。 “只是娘娘,看这天好像快要下雨了,银燕园剩下的花应该不用再浇水了吧?” “都要!一定要浇!待本宫换好衣物回来要检查你有没有偷懒的哦。” 厚云将天空的光亮都挡住,许辛婉的脸色变得更暗,看着远处性情变得奇怪的主子,她有种被忽视被疏远的感觉。 翼银烟对她的态度没有很明显的区别,说话方式也与往常一样,只是,就是哪里感觉不太对劲。 许辛婉眯了眯眼。上次她明明给魔尊传了信说了有关魔后的情况,可魔尊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应对,或许是近来他太忙了,无暇分出更多的精力关注魔后。只是魔尊如此重视魔后娘娘和这个孩儿,若知晓魔后心绪不宁了这么多天,他真的会置之不理吗? 顺着心中的直觉,许辛婉放下手中物件,让许思甜刁凝儿帮忙后独自离开。 第三百五十章 要杀人了 回到寝殿,翼银烟确定四周无人便将殿门关上。李芸生动作迟缓,许久才在翼银烟的催促下选出一套适合的衣衫站在翼银烟身后替她更衣。 “怎么这么慢呀,手脚可要快些!”翼银烟眼神四周游走,视线没有落在李芸生身上,细声说话:“芸生能不能帮本宫一个忙?本宫要去做一件事。” 李芸生忙活的手一定,动作变得比适才更慢。 她一脸懵懂不知地问:“娘娘想做什么?” 翼银烟的眼睑盖下一半,挡住了眼眸里的光,神色是忧伤是同情也是困惑:“最近我见了一个人,他跟我说了一些事,这些事原本与我无关,只是我始终有些在意,若不将它弄个明白,我会一直困惑,我不想这样。” 李芸生站在翼银烟身后,无法看到翼银烟此刻的表情,可即使看不到,她也能猜测到翼银烟将要做的事情。因为,适才那两个魔侍的话她也听见了。她知道,沈玉恒已经在行动了。 她假装轻松地问:“娘娘最近背着我见了谁,我怎么不知道?” “本宫暂时还不能说,等今日疑虑消除了,本宫会详细告诉你的。” 翼银烟张着手站在李芸生面前任由李芸生替她褪去湿衣,她同等无法看见李芸生此时的表情。 李芸生眉头纠结缠挑,眼睛里填满了无尽哀愁。 她假咳一声掩饰哭腔:“想不到娘娘也有芸生不知道的秘密呢,我怎么有种失宠的感觉呢?娘娘,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说的话就让您这么在意吗?” 翼银烟沉浸在自己理不清的思路里,没能听出李芸生的不妥腔调:“现在的他于我而言与其是重要,倒不如说‘神秘古怪’更贴切,我感觉他身上有很多我不知晓的秘密,他似乎经历了很多我无法想象的事。他变了,可他对我还是很真诚的,最起码他很尊重我,应该是不会骗我的。” 李芸生蹲下,将自己的脸埋在她长长的衣摆里。一滴苦泪从李芸生的眼眶里掉落,连脸蛋都没有触碰,干净利落地就直接掉落在翼银烟新换的衣衫上。 抬起头,她的脸重新堆上憨憨的笑:“既然娘娘都这样说了,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听听您的请求,若是我力不能及的事情那我可不管哦!” 翼银烟回头向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蹲下在她耳旁低语几句,见她迟缓点了头,翼银烟满意一笑,朝殿外飞奔。 刚为翼银烟新换上的碧野清春翠枝裙是由上好的丝绸做基底材质,再有画师用特定色料在上面诗意挥毫,彩墨缀点触笔生花,为画境而特意设计的荷叶边褶将碧枝叶脉描至撩人。 她心有不甘想留下翼银烟,她不想她去。李芸生凭借本能伸出手想将衣裙重新揽入渴望却有限的双掌之中。 眼看碧翠秀丽在她的掌心中目空一切静静流淌,等她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要收紧手指,而为时太晚。 最终她只无力地轻轻勾碰到生动的荷叶边褶,便任由其顺滑飘远,成为了触手难及的奢望,跟随翼银烟的步伐离她越来越远。 李芸生虚脱坐地,努力想要抓紧的手悬在空中,一时无法收回。她呆呆望着自己徒劳无功的双手,看向将在她眼前消失的翼银烟的背影,对自己无法说出口的拒绝极其失望。 她捂脸悲泣:“银烟不要,不要去......我不想你去呀!若是去了,你的美梦就醒了。与其这样残忍,我情愿你活在梦里......” 终于又再次回到这个像谜团一样的院子,自从上次见了沈玉恒以后,她满脑子都在想沈玉恒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他所提及的一个女人,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叫声十分凄惨的可怜女人。 翼银烟给自己稍稍调息,抬头,院门前的那个写着“娴女殿”牌匾不见了。 如此她更敢笃定,这里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方才的魔侍说,东南角院子的那个女人......这里看起来这么破,难道还有人会住在这吗? 翼银烟再次走进这个院落,只是这次她走的很快,不消三两步就到了殿门前。只是没想到,殿门再也不是轻轻一推便能打开的状态,上面还多上了一把锁,一把纤尘不染的新锁,锃亮的金属光泽与尘封发白的殿门格不相入。 她摸了摸这把崭新的锁。魔尊大人,您这样公然使坏,难道不是更像在掩耳盗铃吗?虽然知道,这里面藏的是你不想让他人窥视的秘密,可如今这件事已经让我茶饭不思,日夜颠倒,它已经影响到我了。 翼银烟稍稍思考,挥指使出唤沙术,将院中的砂石凝聚到锁孔处,待填满了整个锁孔,她握着锁孔外延伸的被她定了型的细长沙柄,轻轻一扭,伴随一道浅黄的光闪过,锁“咔嚓”开了。 深吸一口气,翼银烟再次凝神聚气进入警惕状态,用了点力度将整个殿门都推开。 殿门很沉重,响起了让她熟悉的开门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无光昏暗的室内景象,她如小贼般溜着眼睛到处窥视,不忘礼貌地轻声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更没有一丝声响回应她。 于是,她鼓足勇气踏了进去,跨过门栏踩在地上的瞬间,有一股气流从什么地方开始爆破,瞬间朝她迎面扑来。她来不及闪开,只能原地站稳,伸掌唤沙建出一层屏障来保护自己。 所幸的是这股气流并没有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气一散,四周回归无风的静谧,她掌前的护盾也随之消散。 适应了这里面的光线,她开始有些看清这殿内的情况,却也觉得自己什么看不清,因为这里面,好似什么都没有,连一张桌凳都没有,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宫殿,但是却笼罩着一种朦胧的雾光,令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眼睛在推门的时候,让原本依附在殿门上的灰尘侵了双眼。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而这里......依旧是徒有四壁的宫殿,依旧什么也没有,她的确没有看错。 正当翼银烟有些失望,以为这里的一切已经被柳月宸转移,却在一声叹息后发现,殿内好像变得没有刚刚那样安静了。 有什么东西从远到近,从小到大正从翼银烟四面八方袭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是不是因果报应啊? 翼银烟惊悚往右侧张望,紧张的眼眸中似乎与什么急速靠过来的东西对视上了。 眼前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开始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像金属在不经意间一下重一下轻地刮到石头所发出的声音,偶尔刮得深会出现诡异刺耳的尖锐声,像极了锋利的刀锋在地面上磨蹭而迸发的火花的哀鸣;时不时还有什么很重的东西砸向地上发出沉闷的砰击声,没有任何可探究的规律,仿佛只是在表达某种不满的抗争,隐隐间似乎还震动了四周空气,勾起一波波动荡;除此以外还有窸窸窣窣很像是衣物之间磨蹭而造成的细碎声音,声音细密磨耳,很是阴森怪诞。 在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四周空气中除了带着震荡的各类奇怪而恐怖的杂音,还有烛火燃着蜡油带有一点烧焦的味道,一股让人想作呕却无法形容具体像什么的熏臭馊腐的味道。 这些凭空出现的声音与味道在殿内怪异地组合在一起,在空阔无物的狭小空间里四处徘徊游荡回响,充斥着翼银烟全部的可视范围与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如无形的阴风在悄然凑近,在磨蹭着她身体,贪婪地吸收她身上所散发的生气。 它们像鬼魅一样无法捕捉,更无法预测会从哪个方向靠近,一时只是擦过她耳旁,一时只是从她身后经过,有的还带着一股瘆人的阴冷,趁她不备直击她耳海钻进她的脑子里。 她浑身一惊,倒退回头,才发现殿门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紧闭,四周早就因此而变得彻底无光,密闭的空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一块,无形地束缚着她的一切举动,她仿佛连惊呼声都被湮灭在干涩的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暗中掐紧。 殿门是从何时关起的?为何她连殿门关上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完了,难道柳月宸要锁起这里,是因为这里是通向某处空间的玄关之口...... 想起冥界地狱就在魔界地底下的传言,一直不信的翼银烟被自己的大胆想象再次惊颤了身。 置身其中的翼银烟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甚至怀疑这里面还夹杂着不屑暗笑,正有人在四面八方窥视着她这一个自行入网不知所措的猎物。 若是能出现一个对象,她大可直接与对方一较高下,这样这里发出的一切声音与异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说不定也会随之戛然而止。 可是她眼前什么都没有看见,这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一个......诡异内室。 “是谁来了打扰本宫歇息,唔......是哥哥吗?” 一把慵懒绵软的女声凭空出现,声音里是充斥着撒娇与期待的语气,期间还带着几声天真的浅笑,瞬息将这里的诡异氛围打破。 翼银烟诧异地瞪大双眼,视线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房间里徒劳寻觅。 这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风情万种的娇媚呢喃,不像鬼魅。 翼银烟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终于降了降,恐惧褪下。虽然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是很诡异,但是有人说话就意味着这里有另外一个人在,最起码这里没有什么骇世厉鬼,更不是什么通往鬼界的秘密玄关,她开始觉得这里不是那么危险了。 只是这个女人是谁,到底藏在哪里? 灵光一闪,翼银烟想通了什么。 凭着直觉,她大胆伸直自己的手往面前的空气探索,走了两步,她的指好像碰到一层具有一定软度却又无法推动的物体,随即一层五彩炫目的光幕从她指尖处出现涟涟荡远,她才刚看清,光幕便一闪而过,四周重归一片昏暗。 她恍然大悟,将身上的精神力凝聚在往前探的指尖上,再次试探,再次碰到那层光幕的时候她没有缩手,指尖上唤沙术的气息以她的指为开端往整个光幕扩散包围。不消片刻,这层光幕被她尽数吸收,殿内终于驱赶了吓人的昏暗,重新在殿墙上紧闭的窗户外透了不少日光进来。日光的温度虽然不高,但对于这里面来说已经是很暖和,能慢慢将冰冷的空气融化,起到镇定人心的作用。 柳月宸果然对她隐瞒着什么,才会在此处建立结界,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的孩儿可以吸收他的力量,所以他的结界于她而言反而变成了自欺欺人的摆设。 翼银烟顾着内心波动站着发呆,全然忘了观察此时殿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变化。 “哥哥又来看娴儿了吗?娴儿好寂寞等了哥哥好久,哥哥怎么才来呢?” 听声回神,翼银烟这才看见殿内有一名女子坐在地上。 女子可能比她大个几万岁,五官还算漂亮,平平的细眉尤其淡雅别致,不薄不厚的唇浓淡相宜。看得出来,哪怕她不加打扮五官也是好看,只是她此时却给自己抹了很白的脂粉很红的唇脂,连形状美观的细眉也画得格外浓郁,黑深得如同刻入肌理。 这样的妆容估计只会给死人画。 翼银烟正要害怕,不敢再直视她脸视线转下,然后又扬起了眉轻轻“咦”了一声。 女子穿着一身厚重的墨绿净色冬衣,邋里邋遢的冬衣仿佛已经被女子穿了一个冬季,从她身上还透出一股让人难以接受的臭味;她腿看似白皙却拖着一双脏兮兮没有穿鞋的脚丫,脚板底又黑又干,脚跟处爆出了好几条因为长期赤足走路的压迫而裂开的裂痕,其中还堵着已经干透的暗红血迹。 认真一看,她还发现地上有不少拖着走而留下的痕迹,不仅夹杂着血迹,还有些不知名的污物。 翼银烟再次惊讶,她惊讶的不是女子此时的狼狈,而是她的脚腕和手腕上都绑着一根粗如拇指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接地底下,只要女子一挪动链子上就会发出淡淡的蓝光,动作越大蓝光越明显,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皱得越紧。 这个女子到底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才会让柳月宸这样残忍地将她幽禁起来,还得到他这么残忍刻薄的无情对待? 心中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清楚,然翼银烟此时只是在静默。 按理来说两个不曾相识的人见了面,开口问的第一句应当是“你是谁”,可这个女子发现屋里来人的时候像是见到熟人一般,不顾手上铁链子中术法约束所带来的痛苦,用双膝艰难爬行。 等她朝翼银烟靠近许多,她仿佛错当翼银烟是自己的亲人:“哥哥快看,娴儿用哥哥给的胭脂水粉化了妆,上次你说我脸色苍白不好看,今日娴儿便试了试给自己上妆。怎么样哥哥快看,娴儿美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适得其反的谈心 将一个陌生女子看成自己的哥哥,看来她是得到厉害的心病才导致如今这样的精神错乱。 翼银烟看她笑得灿烂无忧无虑,心里不忍,于是往前走几步蹲下身,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下,往女子的发髻中插:“你很美,若是配上这根金簪说不定......” 女子一敛容色,毫不领情地狠狠拍开翼银烟的手,金簪脱了手后摔到了老远,在地上磨出铮铮声响,与女子身上的铁链声一同演奏。 女子眼神变得冷漠犀利,硬邦邦的表情配上色调对比极其强烈的妆容有一种说不出的犀利感和阴邪,比深埋地底的千年老尸更怵人。 女子尖叫一声,张嘴蛮横地嘶骂:“谁让你同情本宫了?你可知本宫才是这魔界至高无上的魔后娘娘!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穿得这么金贵来看本宫,是想来向本宫炫耀你到底有多么讨尊上喜爱,他有多宠你吗?!” 魔后娘娘?她难道是先魔后?!只是先魔后不是早就归灵了吗? 翼银烟没有接话,只是握了握自己适才被拍过生疼的手:“你是谁?” 很快她就听见女子疯狂的仰天痴笑,仿佛她这个问题问得很白痴:“哈哈哈我是谁?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女子捻起食指,顺着自己脸上的轮廓妩媚一勾,笑盈盈地说:“本宫是尊上最爱的美人洛梦娴,怎么还不给本宫行礼?呆头呆脑的,你果然是新来的魔侍,居然对这宫里的行情一窍不通!不过这也难怪,尊上从来都只会亲昵地唤本宫‘娴儿’不会叫本宫‘洛美人’,你不知道也不怪你。” 先才是魔后,如今是美人? 洛梦娴,洛氏?那就应当不是先魔后了,而且这个姓氏翼银烟好像听过。 看着眼前入了魔的女子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口中说着一些翼银烟听不明白的话,翼银烟猜想她或许受过一些很沉重的打击,才会变成如今这般神志不清。 看她一直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翼银烟有些心疼,脱下自己的小外套覆在地上,豁然一笑:“洛美人,地面冰凉长久坐着对身体不好,不如坐在这上面吧,会舒服许多的。” 洛梦娴双眼放光,她突然拎起刚刚翼银烟铺在地面上的小外套,放到自己脸上闭眼磨蹭着,脸上是满足的表情:“这材质这手感好生舒服,想不到如今魔宫都这样奢靡了,小小魔侍都能用上这样好的东西呢!” 她又跪回去了几步,将手中的小外套对着身后桌子上的什么在兴奋炫耀:“浔儿丫头你快看,娘得到什么好东西了?是一件极其暖和的外套,看着大小正合适给你穿!来为娘为你穿上,这样你就不会总跟娘抱怨说冷了。” 翼银烟这才留意到洛梦娴身后还有一张半人高的木桌,缓缓站起,她看见上面供奉着一个粗鄙不堪的灵牌以及一鼎香火,灵牌上刻着几个字:柳氏尊仪文浔之灵位。 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并非寻名师雕刻,更像是外行人手工制作,可见那逝去的人极其不受身边人重视。洛梦娴应当是那逝去孩子的娘,而孩子的爹...... 柳氏尊仪文浔,柳文浔,也就是柳月宸的女儿。为什么会归灵了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为何不肯为亲生女儿正经地立个牌位? 如今翼银烟同样身为人母,她能切身想象得到若是一个母亲失去了倾注一切爱意而生下的孩子是有多悲痛。泛滥的情感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一闪神险些站不稳,条件反射地伸手护住自己的小腹。 洛梦娴刚好回头,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走了样,变了形的脸怪诞地扭曲起来,看起来面目狰狞。 还未等翼银烟反应过来,洛梦娴就飞身扑向了翼银烟,她死捏着翼银烟双肩,十指压皱了翼银烟的衣衫,深深陷了进去,如同枷锁般死死扣合不能移。 她疯狂地摇摆翼银烟身躯,咧着红得惊人且古怪的唇形,露出里面发黄的浊齿胡言乱语:“你这个狐媚胚子,居然背着本宫怀上了孩子?说,是跟哪个魔卫厮混埋了野种,还是说这是尊上的孩子?尊上怎么可能看上你这样的货色?怎么可能!” “你!” 翼银烟没有想到洛梦娴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由于一开始没能反抗,如今她的脑袋被摇得晕乎乎的,一时间竟也挣脱不开。 洛梦娴见翼银烟无从反抗越发张狂,她瞪红了双眼,不知不觉间双手一滑,就伸向翼银烟脖子,双手十指一合如同上了锁的拷链,阻拦一切想要进入翼银烟肺部的空气。 “你有了柳月宸的孩子是不是?你是来与本宫争宠争魔后的位置的是不是?贱人!我恨你!我恨柳月宸!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都给本宫归灵去吧!” 明明铁链上的蓝光因为洛梦娴的大幅度动作越来越亮,洛梦娴明明已经感受到从四肢处传来如电击般的痛楚,可她就是皱着眉龇着牙地强忍着,死活不肯松手。 被疯狂摇动的翼银烟本身就呼吸不顺,还没能好好吸一口气就被人强力压迫捏紧气管,鼻息中的氧气无法送入血液中循环,她倍感难受,一张脸很快就憋得通红。 看着翼银烟瞪得不能再圆的眼睛里灌满了恳求的目光,洛梦娴不生怜悯反生兴致,她表情痛苦,却依旧诡异地仰天大笑,艳红的唇色像极了饿了好些天的猛兽大张着血盘大口,随时准备往她最脆弱的部位扑咬,给出致命一击。 正当翼银烟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身后突然大亮,如黑风似狂云般飞来的疾腿将洛梦娴狠狠踢飞,而后一双牢靠的臂弯时机恰好地搂过她软弱无力的身躯,将她细心拥紧。 “混账!竟敢碰本尊的女人!” 看缩在他怀中的人儿胸口处尚有起伏,柳月宸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翼银烟软趴趴地耷下脑袋靠在熟悉的胸膛处不敢轻易挪动,仿佛只要一挪动脆弱的脖子就会断掉。惊魂未定的她大口大口地吸入新鲜空气,一双颤抖的柔荑只是死死揪着柳月宸的衣衫不敢放手。 疼得躺在冰冷地面一角的洛梦娴见二人神情缱绻,阴阴冷笑一声:“我要杀了她,还有她腹中的骨肉!她想要生下尊亲再荣登后位?她痴心妄想!你算老几?凭什么干预本宫动刑!信不信本宫让尊上把你也杀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他好残忍好可怕 柳月宸怒火中烧,不想理会洛梦娴的疯言疯语,只将凌冽的眼刀毫无保留地往倒地的洛梦娴身上凶狠切割! 他磨着森白的齐齿,他发狂的戾目将她狠瞪,是要将她的身躯刺成千疮百孔,沉着一脸发黑的郁色,怒道:“你别以为本尊留你性命是不敢杀你,惹怒本尊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适才洛梦娴还一脸的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表情突然僵住,她不解地盯着柳月宸的脸,即便他很快就不再关注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怀中那柔弱女子身上,一切心疼与怜慕眼色都与她无关。 “你,你是她的谁......”这句问话,洛梦娴说得无力,更无人听进耳朵里。 柳月宸伸掌覆向翼银烟露在怀抱外面的那一侧细脖,为她送上阵阵清凉的气息,见她终于慢下了呼吸,他大拇指顺势一勾,极轻地抬她下巴,指腹蹭着细软的肌肤,尝试将她的脸轻轻左右摆动,为她检查脖子处的伤势。 他心疼查看,语气也带着几分不安:“烟儿不怕本尊来了。怎么样好些了吗?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说说话,告诉本尊。” 眼前人关切的声线起到了良好的镇定作用,翼银烟定了定神,终于肯睁开隐约带着泪光的眼眸,示意性轻轻摇头。 然而见翼银烟眼中那比平日里多出的点点泪星,柳月宸心间险些发狂!无意间他的掌骨用起了力,手指僵硬一曲。 很快,洛梦娴便尝到了可以让全身散架的撕痛,本来柳月宸踹得她腹部发痛,如今四肢处从禁锢她身躯的铁链里骤然大发的侵体刺痛更是痛进了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好不容易用已经没什么知觉麻木的手支撑半坐半躺,洛梦娴又盯着抱紧翼银烟的那个男人,看着他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怀里的女人,柔情似水的眼神只放在翼银烟一人身上。 她妒忌得快要疯掉,不顾一切又放肆地长长尖叫一声,以发泄心中不满。 眼尾处早就察觉洛梦娴的异动,柳月宸提前捂住了怀中受惊美人的耳朵,眼中怒芒大放,他身上挂着的一个瓶子瞬间爆破化成凛然冰霜从他脚底骤起。眨眼的功夫,冷锋蔓延至整个房间,无数根冰柱像活物一般此起彼伏地啃咬地面突突冒出,一截比一截更高更尖锐,每一根都直朝洛梦娴的面门飞奔去! 洛梦娴受了惊吓,立马收了声发怂想逃,可一动,四肢处的枷锁再次将她存活的仅有精力瞬息击颓。 柳月宸不再留情,等洛梦娴再也发不出能刺激翼银烟的任何声响后,他松开右手,左手搂紧翼银烟脑袋再次捂好她耳朵,空出来的右手一挥掌心成握拳状往左方蓄力一移,冰柱立马变幻了形态,像腾空的河流飞到洛梦娴身边,很快就围上洛梦娴手臂及腰身盘旋向上。 尽数攀上之后,流动的冰开始定型,比麻绳还要勒得紧还要硬的冰体将洛梦娴的手臂和腰完全挤压成实实一块。收紧的力度在无上限地增强,洛梦娴隐隐听到自己胸口内肋骨处被压得快要断裂的凄惨脆响,不忍惨叫一声。 睁开被泪水挤满的眼眸,洛梦娴细细看着眼前那个狠心制裁自己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越锁越紧的冰河,她震惊不已。 不顾肺部被挤压得快要炸掉,四肢百骸都跟着发抖的疼痛,她扯着嗓子道:“你是谁?!为何你会这么高级的唤冰术?!” 看柳月宸默不作声的表情和冷酷无情的双眼,洛梦娴顿然醒悟,顺着体内翻腾的血流方向往前倾了倾身,细细一条红血从她嘴角边溢出,“哈这双眼睛......这双深邃冷漠的眼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是柳月宸,你居然是柳月宸?!为何你会返老还童,这是怎么做到的?!” 说着说着,她变了脸色说哭就哭:“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无情,要当着我面前抱其他女人?尊上你好狠的心,尊上难道不要我了吗?我是娴儿啊,是那个让你在灿城的夜宴上魂牵梦绕的娴儿啊......” 哭下的泪与嘴角的血交织在一起,混成模糊一片。 才说了两句,她又开始痴痴地咯咯笑,高傲地高抬脸庞,仿佛身上早就不疼,已经成为了最后赢家:“尊上,你说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将娴女殿守得密不透风,终究还是让这样的美人闯了进来遇上我,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啊?哈哈哈......柳月宸,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你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哥哥你看到了吗?柳月宸他要大祸临头了!他的孩子要被我杀死了哈哈哈......” 察觉怀中的翼银烟冷得全身一震,气息又开始变得动荡不稳,柳月宸压紧朗目。 洛梦娴浑然不觉,自顾自陶醉:“柳月宸,你负了我,负了我们的浔儿,如今,你注定要孤独终老,无子继承你唤冰术的血脉,报应知道吗?哈哈哈......” 怒火无边灼烧,柳月宸正要再一次施法,怀中人儿却一把抓住他高抬的手,意图阻止。见翼银烟脸色难看却依旧不依不饶,他强忍出手的欲望,立马给她灌输唤术气息稳住她体内乱撞的血液。 不行,若不立即离开这里,那该死的女人止不准还会说出些什么惊人的事情来,他怀中人儿只怕也是不能冷静了。 确保翼银烟稍有平静后,柳月宸黑着弑杀的脸抱起脆弱的她,没有看还独自发疯的洛梦娴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十几个魔卫在卢青志的带领下闯进娴女殿,柳月宸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眼神,只是带着一身冷锋从他们身边横傲走过。 只这一瞬,卢青志身上所有的寒毛都分明竖高,全身骨头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毒敲打那般难受,他与那十几个魔卫不约而同单膝跪地领命。 就连长期呆在柳月宸身边的钢铁男儿卢青志也没忍住蜷了身哆嗦一下,垂眸一瞧,这才发现整个娴女殿的地面上均已结出一层冷得刺骨的冰霜,将跪地的一队男儿的膝盖都扎得生疼,连心头上的血液都迅猛倒流。 卢青志敢肯定,魔尊大人在静穆中霸道外泄的肃杀之气比口头的发号施令更能令男儿的尊严折服,最起码在场的包括他自己无一不因适才擦肩而过的气场而感到毛骨悚然,双腿发软。 好久没有看到魔尊大人这样震怒了。 “给本尊将娴女殿彻底封锁!”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准提及 翼银烟明明是醒着的,可自从被柳月宸抱回媛凤殿之后,便一直背对着坐在床沿边上的他独自蜷缩在被窝里,仿佛只有这个狭小的空间才是她唯一的安乐窝,唯一可依靠的地方。 洛梦娴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在脑海里驱之不散,翼银烟心里既恐惧又忧虑,然而柳月宸将她带走之后一直在细心照料她更衣,服药,再抱回床上歇息,全程他愣是没说一句话。 自离开娴女殿以后,他阴沉冷漠的脸色也没有一丝好转,薄唇紧抿显得好生凉薄,好像一直在回想着适才不甚愉悦的事情。 直到他接过许辛婉打来的热水,将热棉帕覆在她开始泛出淡淡淤青的脖颈处,无意中她才看清他眼中的恨意,心中也开始幻想柳月宸是不是已经在自己脑海里将洛梦娴碎尸万段。 如此,洛梦娴这个“十恶不赦”的名字她更不敢开口提了。 然而洛梦娴各种疯魔的表情印在了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此时唯有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事情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那个可怜的罪犯迫不及待地想置自己于死地,然而自己作为无辜受害者,她是最想问清楚来龙去脉,可是此时柳月宸的表情分明冷漠杜绝人事,翼银烟很难问出口。 无法问清楚自己受害的缘由,由此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得发,翼银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挣扎过后难以抉择下,她选择背对他,保持缄默。 柳月宸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沉思,想伸手查看翼银烟,然而翼银烟只把自己的脑袋往被窝里缩,他误以为她受惊过度想张臂给她一个拥抱,可她在被窝里的蠕动令他误以为她仍在害怕,所以,他干脆将身板贴了过去,隔着被子将她牢牢钳制在自己身前。 翼银烟有些恼火,隔着被子就对着他非要抱来的手臂狠狠一咬。他似乎感到意外,虽不算痛,却终于令他明白她是在拒绝他。 等他松开手,她眼中又多了一层朦胧的阴霾。 半响,她终于听到身后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宝贝不理睬本尊,是不是生气了?” “......” 这是生不生气的事情吗,如今我看着像是生气吗?我明明是感到委屈,明明是想要你给一个完整的解释...... 柳月宸不知她此时肠肚里的弯弯绕绕,妥协地说:“本尊知道你受了惊吓,所以也就不责罚你擅自闯入魔宫禁地的错了。” 我?我擅闯禁地是错,那你,那你若是坦荡荡的还怕我闯什么禁地? 他充满歉意地说:“抱歉烟儿,原本还想着能够隐瞒她的事,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你无意中发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本尊的吗?” 被窝本就暖和,柳月宸抱过以后,四周绵软就毫无缝隙地将她彻底包裹,有一种说不出的轻飘飘的感觉。见他坦诚隐瞒一事,翼银烟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些,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她眼中更是闪过希望之光。 收住急切想要冲出口的一堆话,翼银烟打算循循渐进去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说,她叫洛梦娴。” “嗯,没错。” “她说她有一个哥哥,还有她姓洛......” “烟儿记性真好,想必你已经联想到了,没错,她正是前些天要给本尊下毒的刺客,洛金河的妹妹,原本是本尊的洛美人。” 翼银烟原本半抬着头认真与身后人对话,此时却丧志般垂下,耷拉在舒适的软枕上,脑袋浅浅陷下。 洛金河是灿城的魔师,所以洛梦娴也是灿城人。看来魔尊大人的爱好是广罗各地娇艳美人啊,除了魔界外,都已经把手伸到了狐族,不知日后什么时候会不会又考虑纳个人族美娇娥,亦或是娶个拜倒在他风流下的天族仙女。 意识到自己的神思跑了题,翼银烟鄙视自己的腹诽,重新再问:“洛美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被窝外陷入了沉默,头顶没有了回应。 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无奈的声线出卖了他内心复杂的心境:“因为......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令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烟儿应该有察觉到娴女殿里有一个灵牌,香火供奉的是柳文浔。浔儿很爱黏人,总是缠着本尊去抱,只可惜她活了不到一万多岁便夭折了。” 最后一句话被他沉重地拉长,她听出了他的难过与苦涩,凭想象也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被窝里的手蓄势待发,她本想转身为他安抚,却也怕此时的他更乐意独自让悲伤静静走过。 十八个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才刚刚活到会走路的年纪便已夭折,洛梦娴自然万念俱灰,或许也是因为一时的想不开才变成如今这样。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看来这孩子还是少提为妙。 翼银烟想到另外一件事,也想顺势转移柳月宸的情绪:“其实我想不明白,洛金河为何要行刺你,是因为灿王的指使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为了洛美人而来?” 因为她听得出来,洛梦娴一开始将她错认成自己的哥哥,话语间也表明她很思念哥哥,很想见到他。说不定,洛金河也是出于对妹妹的思念才会入的宫。 会不会是因为柳月宸将洛梦娴的事情严密封锁,洛金河不知自己的妹妹竟然已经变成这样,等到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妹妹因为没了孩子而疯了魔,一气之下才对柳月宸生了杀意?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伤脑筋,柳月宸松开了手,坐直思虑:“此事本尊也说不准缘由,只是如今洛金河不顾洛梦娴的安危潜入魔宫甚至不惜冒着惹怒本尊的风险也想要对本尊出手,这令本尊不得不深思他此举背后的真实目的。” 柳月宸知道洛金河素来疼爱洛梦娴,只是洛金河从来都怕他以洛梦娴做把柄威胁,故不曾在明面上与自己针锋相对。如今特意从灿城赶来魔宫出手,怕是还有其他令人担忧的阴谋诡计。 会不会跟身边的心尖人有关系? 想起适才见到洛梦娴的可怜模样,翼银烟不忍回头:“虽说如此,可尊上也不该将洛美人独自困在那么荒凉的院子里,烟儿看她实在是可怜......还有就是,她......为什么想要杀了我?” 洛梦娴歇斯底里地喊“报应”,这个词令翼银烟耿耿于怀。柳月宸到底对洛梦娴做过什么?是伤她至深吗?还是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 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深思,柳月宸没有留意到翼银烟在被窝里已经转了身,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他。 “洛梦娴是灿城洛氏的人,洛氏在灿城颇有声望且精通刺杀暗术,若本尊轻易将洛梦娴放回灿城,洛氏会助长灿厉阎的气焰从而对本尊发难,故本尊只能将她留在魔宫以此制衡洛氏家族。今日烟儿也瞧见了,她发起疯来可是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本尊也只能这么困住她了。” 他并没有闪烁其词,而是避重就轻地给出巧妙的回应。 翼银烟的美睫狠狠一抖,心口因莫名的抽搐而疼痛。 事到如今,他一心权衡的还只是前朝之事,计较的还只是洛氏兄妹背后的阴谋,对于洛梦娴此时得到不幸的对待他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而且他对于她适才在娴女殿中听到或真或假的疯言疯语更没有打算做出半分解释,甚至还有躲避话题的含意。 还有,他为阻止她靠近娴女殿,发现有洛梦娴的存在,居然偷偷铲除掉媛凤殿内所有无辜的知情者? 这个至尊冷漠得有些可怕,有些让人窒息,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翼银烟心中积久的不安忽然有了爆发的冲动。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忘记 翼银烟明明是醒着的,可自从被柳月宸抱回媛凤殿之后,便一直背对着坐在床沿边上的他独自蜷缩在被窝里,仿佛只有这个狭小的空间才是她唯一的安乐窝,唯一可依靠的地方。 洛梦娴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在脑海里驱之不散,翼银烟心里既恐惧又忧虑,然而柳月宸将她带走之后一直在细心照料她更衣,服药,再抱回床上歇息,全程他愣是没说一句话。 自离开娴女殿以后,他阴沉冷漠的脸色也没有一丝好转,薄唇紧抿显得好生凉薄,好像一直在回想着适才不甚愉悦的事情。 直到他接过许辛婉打来的热水,将热棉帕覆在她开始泛出淡淡淤青的脖颈处,无意中她才看清他眼中的恨意,心中也开始幻想柳月宸是不是已经在自己脑海里将洛梦娴碎尸万段。 如此,洛梦娴这个“十恶不赦”的名字她更不敢开口提了。 然而洛梦娴各种疯魔的表情印在了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此时唯有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事情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那个可怜的罪犯迫不及待地想置自己于死地,然而自己作为无辜受害者,她是最想问清楚来龙去脉,可是此时柳月宸的表情分明冷漠杜绝人事,翼银烟很难问出口。 无法问清楚自己受害的缘由,由此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得发,翼银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挣扎过后难以抉择下,她选择背对他,保持缄默。 柳月宸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沉思,想伸手查看翼银烟,然而翼银烟只把自己的脑袋往被窝里缩,他误以为她受惊过度想张臂给她一个拥抱,可她在被窝里的蠕动令他误以为她仍在害怕,所以,他干脆将身板贴了过去,隔着被子将她牢牢钳制在自己身前。 翼银烟有些恼火,隔着被子就对着他非要抱来的手臂狠狠一咬。他似乎感到意外,虽不算痛,却终于令他明白她是在拒绝他。 等他松开手,她眼中又多了一层朦胧的阴霾。 半响,她终于听到身后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宝贝不理睬本尊,是不是生气了?” “......” 这是生不生气的事情吗,如今我看着像是生气吗?我明明是感到委屈,明明是想要你给一个完整的解释...... 柳月宸不知她此时肠肚里的弯弯绕绕,妥协地说:“本尊知道你受了惊吓,所以也就不责罚你擅自闯入魔宫禁地的错了。” 我?我擅闯禁地是错,那你,那你若是坦荡荡的还怕我闯什么禁地? 他充满歉意地说:“抱歉烟儿,原本还想着能够隐瞒她的事,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你无意中发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本尊的吗?” 被窝本就暖和,柳月宸抱过以后,四周绵软就毫无缝隙地将她彻底包裹,有一种说不出的轻飘飘的感觉。见他坦诚隐瞒一事,翼银烟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些,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她眼中更是闪过希望之光。 收住急切想要冲出口的一堆话,翼银烟打算循循渐进去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说,她叫洛梦娴。” “嗯,没错。” “她说她有一个哥哥,还有她姓洛......” “烟儿记性真好,想必你已经联想到了,没错,她正是前些天要给本尊下毒的刺客,洛金河的妹妹,原本是本尊的洛美人。” 翼银烟原本半抬着头认真与身后人对话,此时却丧志般垂下,耷拉在舒适的软枕上,脑袋浅浅陷下。 洛金河是灿城的魔师,所以洛梦娴也是灿城人。看来魔尊大人的爱好是广罗各地娇艳美人啊,除了魔界外,都已经把手伸到了狐族,不知日后什么时候会不会又考虑纳个人族美娇娥,亦或是娶个拜倒在他风流下的天族仙女。 意识到自己的神思跑了题,翼银烟鄙视自己的腹诽,重新再问:“洛美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被窝外陷入了沉默,头顶没有了回应。 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无奈的声线出卖了他内心复杂的心境:“因为......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令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烟儿应该有察觉到娴女殿里有一个灵牌,香火供奉的是柳文浔。浔儿很爱黏人,总是缠着本尊去抱,只可惜她活了不到一万多岁便夭折了。” 最后一句话被他沉重地拉长,她听出了他的难过与苦涩,凭想象也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被窝里的手蓄势待发,她本想转身为他安抚,却也怕此时的他更乐意独自让悲伤静静走过。 十八个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才刚刚活到会走路的年纪便已夭折,洛梦娴自然万念俱灰,或许也是因为一时的想不开才变成如今这样。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看来这孩子还是少提为妙。 翼银烟想到另外一件事,也想顺势转移柳月宸的情绪:“其实我想不明白,洛金河为何要行刺你,是因为灿王的指使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为了洛美人而来?” 因为她听得出来,洛梦娴一开始将她错认成自己的哥哥,话语间也表明她很思念哥哥,很想见到他。说不定,洛金河也是出于对妹妹的思念才会入的宫。 会不会是因为柳月宸将洛梦娴的事情严密封锁,洛金河不知自己的妹妹竟然已经变成这样,等到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妹妹因为没了孩子而疯了魔,一气之下才对柳月宸生了杀意?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伤脑筋,柳月宸松开了手,坐直思虑:“此事本尊也说不准缘由,只是如今洛金河不顾洛梦娴的安危潜入魔宫甚至不惜冒着惹怒本尊的风险也想要对本尊出手,这令本尊不得不深思他此举背后的真实目的。” 柳月宸知道洛金河素来疼爱洛梦娴,只是洛金河从来都怕他以洛梦娴做把柄威胁,故不曾在明面上与自己针锋相对。如今特意从灿城赶来魔宫出手,怕是还有其他令人担忧的阴谋诡计。 会不会跟身边的心尖人有关系? 想起适才见到洛梦娴的可怜模样,翼银烟不忍回头:“虽说如此,可尊上也不该将洛美人独自困在那么荒凉的院子里,烟儿看她实在是可怜......还有就是,她......为什么想要杀了我?” 洛梦娴歇斯底里地喊“报应”,这个词令翼银烟耿耿于怀。柳月宸到底对洛梦娴做过什么?是伤她至深吗?还是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 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深思,柳月宸没有留意到翼银烟在被窝里已经转了身,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他。 “洛梦娴是灿城洛氏的人,洛氏在灿城颇有声望且精通刺杀暗术,若本尊轻易将洛梦娴放回灿城,洛氏会助长灿厉阎的气焰从而对本尊发难,故本尊只能将她留在魔宫以此制衡洛氏家族。今日烟儿也瞧见了,她发起疯来可是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本尊也只能这么困住她了。” 他并没有闪烁其词,而是避重就轻地给出巧妙的回应。 翼银烟的美睫狠狠一抖,心口因莫名的抽搐而疼痛。 事到如今,他一心权衡的还只是前朝之事,计较的还只是洛氏兄妹背后的阴谋,对于洛梦娴此时得到不幸的对待他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而且他对于她适才在娴女殿中听到或真或假的疯言疯语更没有打算做出半分解释,甚至还有躲避话题的含意。 还有,他为阻止她靠近娴女殿,发现有洛梦娴的存在,居然偷偷铲除掉媛凤殿内所有无辜的知情者? 这个至尊冷漠得有些可怕,有些让人窒息,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翼银烟心中积久的不安忽然有了爆发的冲动。 第三百五十六章 隐卫之间的较量 柳月宸飘远的神思恰巧被她的视线勾了回来,对视一眼后受到极大的打击。 翼银烟眼中的闪烁在眼眶里纠结迷惑地四处游荡,半弯的黛眉揽着一缕浅淡的悲伤,在被窝中烘暖的脸蛋浮着一层像红又像白的不明迷雾,那两瓣丰润的朱唇本是最令他心驰神往的香甜,然而此时却是一种呆滞的弧度,仿佛被挂上秋日枯黄的哀思,沉重得提不起来。 被这样的她注视着,他心中生出一股无形却强势的压迫感。为缓和彼此间的气氛,他主动伸指去抚摸她的唇。 被碰上的瞬间,翼银烟溃散的目光骤然聚合变得清晰,突然她整张脸渗透出一种由内心所迸发的恐惧,她气都不敢大喘一下,很快就因为畏怯往后退缩一大截,惊慌地躲避他修长的指。 被人否决的距离感强烈打击了柳月宸的自信,他僵硬地拉了拉唇角,口吻勉强维持着温柔说:“烟儿不怕,前朝有本尊操心,你不必担心本尊的安危。” 他替她掖了掖丝褥,再次伸出双手捧上了她的脸,这次稍稍用了点她无法抗拒的力量。 翼银烟惶恐地瞪直美目,微启的唇倒吸一口冷气,提心吊胆不敢乱动。如此,暗地里还是偷偷在被窝里推开被窝外他的身躯,想离远一些。 “月宸,难道你心里就只有利益得失与权谋,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对洛梦娴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吗?” 柳月宸讶然一定:“洛梦娴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从来也只为利用才会靠近本尊,如今她所遭受的劫难也不过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而已。” 上天的惩罚?这明明是你在肆意弄权折磨虐待,到你口中却成了上天的惩罚? 翼银烟手上的力度加大,猛地一下就推开了自己和他的距离,动作很大,被窝以外的一股冷空气钻进了被窝,她冷得一颤身。 他也跟着冷平了脸,眯细的眸光宛如弯刀:“洛梦娴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你这么不安?” 她不安吗?对,她很不安,不知为何,她觉得洛梦娴的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不......应该说眼前的他,太复杂。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你是怕我听到些什么?”怕我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看着她此时想尽一切办法躲开自己的碰触,柳月宸心怀不安,他总感觉,若是此时心软松开手,她很可能从此就离他远远的,不再肯留在他身边。 在他赶到之前,她是不是听到更多的疯言疯语了?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可以,他不会放手的。为了她,也为了自己的爱情。 他耐着性子,徐徐劝导:“烟儿,无论她对你说了什么,那都是骗你的。相信本尊,你只需相信本尊一人就是。” 她眼中很快就泛起了一圈厚重的光波,眼看就要荡出眼眶以外,泄灌迷茫的脸色。 她提高了说话音调,有些抓狂:“她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形,都已经痴傻成魔了,况且她事先都不知道我会去看她,难道一个疯子还能逢场作戏,还会骗人吗?!一直骗着我的人只有你!” 他的脾气被消磨得所剩无几,掌中的力度再收紧一圈,压狠了喉半怒半吼地问:“洛梦娴到底跟你说过些什么?!” 她遇挫变勇,义愤填膺道:“她对烟儿说了什么重要吗?到你这里不都只是虚假谎言吗!如今看她即便痴傻,可对你依旧有情,烟儿都能想象得到当初她对你有多真心,她说是你负了她的浔儿,所以你遭报应,难不成当初她的孩儿就是因为你对灿城的猜疑,才令你对这样小的孩子也下毒手?” 他说过的!他说他对宫妃们不曾动心不曾在乎,她们的孩子更不属于他,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他对桂心怡玉倾城她们淡漠以对,这点翼银烟可以理解,虽然这样太无情了些,但还算是合情合理。可是娴女殿的那位呢? 他适才也说,他喜爱抱那可爱的浔丫头,可见柳文浔应当是他亲生的。可是他刚刚根本没忆起这份父女亲情,而是一直在猜忌洛梦娴与洛氏家族的关联,掂量着如何权衡灿城力量。 所以洛梦娴恨他,是因为他为了权谋将亲生的骨肉也牺牲吗?若真是如此,那日后她腹中骨肉诞生后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给她一腔热情,可是这份情意会不会也跟他给其他女人的一样,一样脆弱薄弱? 这样直白的指控令柳月宸震惊,他凝重的脸色无尽下沉,阴郁暗黑的眸色波诡云谲,翼银烟被他隐隐散发的寒气侵入,全身又哆嗦数回。 他听过她一番分析后紧咬不放着牙关,幽黑至深的眼眸里对她射出怒不可遏的戾光,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猜中了他的秘密?! 她下了决定,干脆从被窝里掏出手想掰开他的控制,然而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根本不受她动摇,那双铁掌哪怕将她掐到发疼也没打算松开。 翼银烟带着哭腔,拧眉微颤着,对着他手臂使劲捶打:“月宸你,你放手放开我......,你走开不要......” “你好可怕!”这是她第一次将心里的真实感受说了出来。 或者不说出这句话,她自己也没能看明白,其实一直以来她在心里都有对他深藏着一份敬畏,而如今这份敬畏却在她心里慢慢发酵变味,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慢慢丢失了其中的敬重只剩下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度恐惧,这份恐惧源自他对她的强势,还有他对旁人的残酷,以及他不肯说清楚的秘密。 第一次从爱人的口中听见“可怕”二字,柳月宸莫名心焦,看着她一直挥舞双手想摆脱自己,心底彻底掀起了震怒,脖颈一粗二话不说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然后单手把翼银烟的双手狠狠捉拿举高,重新用另外一只手将她身躯搂近贴向自己,霸凌咬吻。 “不,不要靠过来......你别碰我,不......” 翼银烟快喘不过气,眼里的光波终于沾满了又长又翘的凄楚睫毛,还有多余的就溢到惶恐挣扎的脸上,溜进她耳窝里,又凉又热。 她想逃,好想逃离他,现在,立刻马上! 等多余的泪流远,她大致能看清眼前的柳月宸,还有他放射着红光,意欲将她拆骨入腹的惊悚眸色。 她惊得鼻息一滞,心脏骤停。 不同于以往令人舒适的微凉的唤术气息,一道极热的怒火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遁进她身体大肆冲刷,她撑满了无力的眼眸,迟钝一阵,以蚍蜉撼树的力量做着虚张声势的对抗,最后始终只能任由他操纵。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愧是培育多年的棋子 翼银烟四肢发麻,骨头与骨头之间松散得仿佛不能准确地拼合在一起,更别提能够使出一点力气。 她感觉自己沉在一团无止尽的虚无里,昏暗的黑里什么都无法看穿,双手怎么向前伸都触碰不到任何实在的物体,她大喊,却发现胡乱说话的嘴巴根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一团幽异的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声音,能将她这实在的身躯也同化成这虚无里的一部分,慢慢泯灭掉她身上的一切生机。 她心跳加速很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却又发觉双脚正踩在无形无色的昏暗中,与其说是踩着黑暗,倒不如说是蠢蠢欲动的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攀上她身躯,想把她逐步吞噬。 眼看着与四周合为一体的黯黑黑雾就要没过她小腿,她一时心慌失去平衡,她感觉自己摔了跤,往低处下坠的身子才刚碰到那漫到膝盖上的黑雾,黑雾里仿佛窃藏着一股力量,她被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狠狠揪住不放,惊人的力度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扯入不见指的黑雾中,绒细的黑雾仿若一只露出獠牙的猛兽一口就将她完整吞下。 咻地她不得呼吸,最后凭借那仅存的意志力,她奋力睁开被蒙灭的双眼! 翼银烟终于能顺利撑开疲乏的眼眸,从看见一条耀武扬威的刺目光线,再慢慢过渡到一片干净清澈的亮白。 “娘娘你终于醒了!您都已经睡了两天两夜!都快把我们给吓坏了!你可知魔尊都来看望你好几回了呢!” 身子沉甸甸的,翼银烟没有立即起身,她想了许久才勉强判断出来,耳旁焦急的呼叫声是李芸生的声音。 沉浸在梦里的翼银烟就像是一直都没机会呼吸,所以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刻意加快了自己的呼吸速度,仿佛多吸纳几口新鲜空气才算真正地活过来。 等翼银烟觉得心口处不爽的感觉慢慢散去,她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日光:“两天两夜?本宫有睡这么久吗?月宸他,他有来过很多次了?”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更感知不到身边有其他人来过,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累很累,深沉的疲惫感使她止不住一直陷在一场不知所谓的梦里,她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即便是有梦她也什么都记不清。 李芸生主动扶她靠床坐起,直点头道:“是的啊!恐怕魔尊大人也没想到您会睡得这么沉,我看他也很是紧张,差点以为您又染病了呢!” “如今您醒了就好了,芸生差点以为前天发生的事情把你吓得元灵都跑掉了呢!” 翼银烟用掌心揉了揉自己额头处尚未清醒的神经,努力回想着前天发生过的事情,幽幽道:“前天?前天本宫不是在银燕园里休整花木吗?有什么好怕的?” “今日魔后误闯后宫东南角禁地一事,本尊不允许媛凤殿内的任何人对外提及,日后更不能对魔后本人提及以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看着翼银烟此时迷糊的神情,再想起柳月宸前天郑重嘱咐的话,李芸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柳月宸当时说的这句话明面上是维护魔后,避免私闯禁地给她带来不良谴责或影响,可实际上是有另外一层深意的。 原来他把翼银烟到娴女殿经历过的所有记忆掩盖或者抹去了。 李芸生扼腕不已:魔尊大人,为了掩盖你那卑劣的爱情骗局,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只是若真能让翼银烟忘记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日后不再深究的话,那我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都能恢复到沈玉恒到来前的平静,我也不会再为背叛翼银烟的事情而感到难过,说不定还能站在翼银烟这边,守护好她。 然而....... 李芸生滚了滚喉,撤下自己复杂的表情,抬头嘟嘴,一脸忧郁地对翼银烟抱怨说:“前天你让我拦住许辛婉,然后你自己独自去娴女殿找洛美人,还险些就出事了呢!芸生不管,日后娘娘可不能撇下芸生独自去见洛梦娴那个疯女人了,这样太危险了。” 她刻意把“娴女殿”“疯女人”这几个字加重强调。 翼银烟似乎还没彻底睡醒,迷糊地搭着不着边际的话:“莫美人?本宫前天有去找萱儿姐?可本宫怎么记得那是前些天的事情?”她摇了摇头,双手拍打自己的脸,使劲地眨着还不是很清醒的眼睛,“芸生不行,本宫还是很困,脑袋好沉......” 李芸生正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瞧见许辛婉入内。 她收住了声,连忙帮翼银烟再睡下:“啊这样,既然娘娘还很困,那就再睡一会吧,等一下芸生再去替你请来药医看看。” 许辛婉恰巧听到,于是拦住要出门的李芸生,说由她去找药医,让李芸生留下照顾翼银烟,然后就又离开了。 寝殿内再次剩下李芸生和翼银烟两个人。 这次李芸生没有再叨唠有关洛梦娴的事情,她一声不吭蹲在床榻边上,小声又极其深沉地唤着:“银烟......” 翼银烟意识不清,却依旧在半梦半醒间握上李芸生的手,满足一笑后再次糊涂睡去。 李芸生凝重地端起翼银烟的手,一滴滚烫的泪溅在了翼银烟的手背上。 深夜,沈玉恒潜入媛凤殿内,如入无人之境。 白日里他得到李芸生所提供的情报,听她说翼银烟被柳月宸施了法,似乎已经忘记了娴女殿和洛梦娴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不能推着翼银烟尽快接近洛梦娴的真相,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于是他在得到李芸生的暗信后立马赶来媛凤殿,寻求见上翼银烟的机会。 然而,他已经来到了翼银烟的寝殿,却察觉屋里不止翼银烟一人,柳月宸已捷足先登守在她的身边。 今夜殿外没有月色,四周无光,殿内同样没有点灯,或许柳月宸对身边的人太专注,故寝殿内的柳月宸不能轻易发现在窗边窥视的沈玉恒。 给翼银烟体内输入足够的唤术气息后,柳月宸俊容温柔,静静从旁坐着。 他数次伸手摸了摸身边厚积如山的密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身边的灯点着,然后数次低头回眸去偷看已经入睡的翼银烟,眼眸里是不可动摇的深情宠溺。 不久,反复叠加的情感似乎泛滥到难以自抑,他俯身靠近久久不离。翼银烟在梦里好像也能感觉到他的亲近,白至吸光的玉臂回以一抱,青葱柔指自觉陷入柳月宸那灰黑的发间,与之长绵盘绕。 虚伪浪子! 窗外的沈玉恒在心里唾骂柳月宸,他明明最不想看到像如今这样的场景,可愤恨的双眼依旧无法从翼银烟那几根迷恋柳月宸的玉指上挪走。 忍到忍无可忍,沈玉恒的左手收归了一双手的怨恨,仅有的五指将剑身捏得卑微发抖。咬紧牙关,不忿拧目,他最终强迫自己转身,中断这种自虐的窥视。 想当初他在翼城跟翼银烟在一起的时候,他维持着一贯风度,未曾有过半分逾越,顺利伪装成谦谦君子的姿态曾令翼银烟为之倾心。如今柳月宸这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不仅半路截胡抢走了他觊觎已久的美色,此时更是利用各种谄媚手段捕获了翼银烟的真心,得到他想要却要不到的甜蜜芬芳。 沈玉恒越想越怒,可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不能意气用事,若是被柳月宸发现他的存在,察觉翼银烟最近的异常都与自己有关,他定无法再靠近翼银烟分毫,无法执行灿厉阎所交代的任务,因为他知道单单指望李芸生那个摇摆不定的丫头去落实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 很快我便能将你惺惺作态的丑陋面目当着翼银烟的面前撕破,到那时我看你凭借什么再博取她的好感?哼! 柳月宸,只恐怕那时她恨极你也来不及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故意揭秘 沈玉恒暗自运功奔离媛凤殿,打算日后再寻下一个时机面见翼银烟。 为掩人耳目避免被他人察觉的风险,沈玉恒没有从正道离开,而是从宫路周边的花木丛中寻着缝隙穿梭而撤,若是寻常的魔侍看了过来,只当是有一股识得转弯的疾风擦着花丛灌木迅猛吹过。 此时沈玉恒正巧贴着宫路旁前进,既能借光又能尽快辨识方向好出宫。 疏疏一排齐整的宫灯顺着宫路廊道而立,廊道上屋檐下的宫灯偏高,将廊道两旁贴地的宫灯照出一排整齐斜影,斜而笔直的疏离灯影夹着斑驳亮光轮番落在飞快掠过的他那阴晴不定的半边侧脸,痛之入骨的神情被若有若无的稀疏光点在有意无意间暴露。 突然一股与他非常类同的气息从他身后不远处出现并朝他极速靠近。 很快这个身影在数次跃闪后就与他并驾齐驱,对方距离宫路更远些,隐藏在散着光晕处的脸庞格外朦胧,透着一种未知的神秘。 沈玉恒估算对方应是怀揣着某种意图而来并非与他巧遇。 果然那人很快就超越了他,赶在他面前华丽回身,灵便纤瘦的双腿轻巧一旋,脚部发力一顿,后跟空悬前掌着力将泥土面上凋零的惨败枯枝擦磨粉碎,随着惯性被抵消殒尽,那人划远一段距离后定身,站定的脚前有在地上压出两条更深色的凹槽,脚后拢起一小堆半干半湿的泥土。 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比适才更为浓郁的泥腥味,一如作战前悄无声息的烽火硝烟。 难道是被柳月宸的隐卫发现了? 若是在往日,沈玉恒定会沉着应对不会轻举妄动,可此时他内心波澜壮阔,他厌烦了用弯弯绕绕的心思去揣测对手意图,所以这次,他凭借意气作出先发制人的进攻。 管他是谁!既然能发现自己的身影还捷足赶到自己面前拦截,想必他也不是打算来看自己一眼这么简单。 沈玉恒脚步一顿猛然减速,拇指一勾,剑鞘内的宝剑随着尚未消停的惯性铮地飞速出鞘,他的手松开剑鞘轻易一侧,身影换了个方向,他这次握向剑柄,身法之快足以凭空从悬空不过半秒的剑鞘内中抽出锋利的宝剑。四周暗淡,却依旧能从远处的光源偷来闪目的犀利剑光。 才抽出的剑朝前一挥,沈玉恒瞬息击中对方身躯后站定,他的一套出击十分流畅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对方亦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剑看似直接砍过那人的身躯,可手中剑口处的触感却像劈中湖水那般软绵,看似拦腰砍断的破口也只像搅乱了梦幻虚影,他并没能真正地劈中对方身躯。 虽然第一发出击就扑了空,沈玉恒的剑锋没有半分迟疑,一如回旋飞镖,手腕顺势回弹猛力一挑,剑锋瞬息原路折回,只见他左臂一弯侧身曲膝,剑背正好抵靠在强壮的背肌上,剑处锋芒及时赶上与后背突袭的细长尖刃不期而遇。 一念之瞬两锋相撞,铮鸣吟吟悠长,火光电石的擦锋剑光闪入小心隐藏在黑暗中认真较量的犀利四目。 瞬息即逝的寒光依旧无法让沈玉恒瞧真对手模样,四目相对不及一瞬又错开,顺着他二次爆发的剑劲,对方倾身一压弹起凌空而跃消失在黑夜里,等沈玉恒轻轻一“咦”,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无声落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嫩枝上,枝叶不弹不晃,连轻微抖动都没有,静止得仿若画中画。 适才被沈玉恒抛弃的剑鞘刚好落地,它沉闷地跌落在满地枯黄之中,清脆的声音成了这夜里最亮耳的唯一灵鸣,为这次双方点到为止的试探划上完美的句号。 二人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斗意识,面面凝视,静止不动。 沈玉恒压紧了眼,仅能判断枝桠上的人发短齐肩。他的面容恰到好处地藏在比黑夜还要黑沉的树影之中,一身合体碧衣深如墨,如同只在黑夜里盛放的幽夜初兰,神秘而冶艳。 “你靠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空灵之声浅浅而道,话语简练,单刀直入。 这是女子的声音。 上次沈玉恒侥幸从柳月宸的隐卫的手下逃脱,他记得柳月宸的隐卫应当是个健壮的男子,断不可能是眼前之人,难不成...... 他心念一动,低头换走眼眸里凶狠的精光,酝酿好含蓄忧郁的情绪后,失落地抬头看她:“我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安好,并没有更多的奢求,如今这世上唯有她是我在乎的人,你莫要误会。” “她已有心上人守护,无需你费心。若你日后再来,我定第一时间赶你走。” 听到这,沈玉恒基本可以确定对方身份。翼名律将唯一的宝贝女儿远嫁,不可能不给翼银烟身边安排可靠的隐卫守护她的周全。 沈玉恒只是眉眼微挑一下,继续哀苦而笑道:“我知道,我这辈子与她都再无可能,我不会痴心妄想。只是我不放心柳月......魔尊他,他曾对我许诺说会重用我,可结果呢,我的一片忠心被他利用干净以后,我就成了叛国逆贼,此生在魔界都要过着逃亡的日子。银烟她心地纯良,我怕魔尊不怀好意,若是做出伤害银烟的事......” 见对方有所犹疑,眼里是始终没有改变的怀疑目光,沈玉恒抽了抽鼻子,满目的悲楚情长:“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总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伤害她。告辞。” 趁对方犹豫不决,沈玉恒不想拖泥带水,四两拨千斤地卖弄完做作的深情,他坦荡昂首,不管眼前人半信半疑的目光施施隐身遁走。 今日是下着蒙蒙烟雨的春祭,是魔臣入宫陪同魔尊祈求新一年里风调雨顺,神坛中热闹喧哗的春祭,可对于翼银烟来说,是平静无波了无生趣的春祭。 现在她已经无事一身轻,除了每天循例去完成魔后对后宫的监管职责,其余管制细节早就有柳月宸派来的得力帮手去处理,她无需插手便能坐享其成。 每天,除了随着性子口味变更心喜的菜单,再听听被请进宫来为她解闷的说书先生谈谈最近魔都里发生的一些有趣乐事,或者再瞧瞧新排练的舞曲,然后到银燕园里散散步,跟李芸生许辛婉采采花喂喂鱼,就没有再多的正经事情可以做了。 她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不管再忙,柳月宸每日都必定会过来看她一次,他很疼爱也只疼爱她一人,她的孩儿也被柳月宸养得很好,她能感受到小腹处日渐腾升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如今她的身子日渐沉重,除了更爱睡觉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一切平静而美好。 按理来说,她没有什么觉得是不够满足的。 近来她一直与远在翼城的母妃元婉莲有书信来往,随着肚子日日渐隆,初为人母的她终于真切体会到女子怀胎的艰辛,宫中没有更好的倾诉对象,她只能跟自己的母妃发泄一下泛滥的母爱,顺道慰藉独自在翼王府中寂寥的母妃。 昨日,她又收到了母妃的回信,信中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是些怀胎心得,闲话家常。只是这封信有一点内容,她看了以后在心里较真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翼王的劫 元婉莲在书信内提及当年怀胎的感受,她说当年怀孕的时候喜不自胜,虽然起初确实艰辛,可到了后来不仅体态轻盈,甚至没有感受到有多大的负重感,她曾与翼银烟的父王嬉笑说自己怀着的不是小人是空气。 可是,翼银烟的感受显然与自己母妃截然不同的,母亲前期体态笨重随后会越来越轻松,怀胎的身躯犹如裸感,可她是完全相反,如今怀孕已有六个多月,前期的轻松早已过了,今日不仅觉得步伐笨重,还经常会精神不振。 嗜睡成了常态,为让自己体内的真气更为顺畅,她每日还必须坚持入定几个周期将真气捋顺勤加修炼,这才能换得一时松快,自在地加入李芸生这个戏耍团队。 同样是唤术传人,为何她与母妃的怀胎之象如此不同? 细细地多番斟酌元婉莲寄来的信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来,翼银烟一时气馁,独自一人生着无人能理解的苦闷之气,在寝殿里坐在窗边听窗外细微的敲打声。 她深深抱膝放空神思,呆看窗外细长而断断续续的雨痕。 雨水在窗面上留下没有规律的纵横线段,时有交错相叠,时有平衡相伴,若有数滴前后相聚,便很快地凝成一颗颗饱满欲滴的晶莹,只要等来某个契机,就会拖着长长的尾打破其他不相干的轨迹,撞出一条更深的划痕,再干净利落地脱离窗面坠落到青青小草间,无声将承载养育万物的土地滋养。 一个隽秀的身影来到她静静观察的窗外,半笑看她。 翼银烟心里虽期待着有人可以为她打破常规的无聊,却也不知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会不会给她带来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波澜壮阔。 确保四周无人,她浅浅一笑。 终于到春祭大典的那一日,前几天翼银烟还有些期待,可到了今天她反而完全没有凑热闹的想法,居然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春祭之事全权托付给许辛婉监管策划,美其名曰“信任有加”。 如今她身怀六甲没有露脸参与幕后准备的相关事宜,魔臣们倒是体贴得很,并没有针对她的行径有所说项。 虽然她不亲自管,可毕竟春祭是魔界一个大节事,她还是要上点心的,为辅助许辛婉完成春祭有关的事宜,翼银烟让许思甜刁凝儿都跟去任由许辛婉调配一同完成布置与准备任务,今日只留李芸生一人陪她。 媛凤殿少了许多人变得比平日要冷清,用过了午膳,李芸生吃饱了就说困回自己房间。 没人陪的翼银烟无所事事,于是决定用入定来打发时间。若是再运练真气七八个周期,她的气息也能更平稳些,这样等许辛婉她们回来,她就能有足够的精力去迎接她们并且感受一些庆典后的欢乐余波了。 此时一人蹑着手脚鬼鬼祟祟从翼银烟的寝殿门前经过,她皮肤白皙,只是眉心处抹了一块土黄色的药粉弄脏了清秀的妆容。 绕到了寝殿的另外一端后,她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在谨慎前行。在他快靠近的时候,她趁对方警觉回头,也用大拇指在他的眉心处抹上了药。 黑衣人惊诧看她,不知是诧异她能悄无声息贴近自己,还是诧异自己眉心处被莫名其妙抹上的异物。 他伸手想摸自己的头却被她阻止:“嘘别动,蹭掉的话银烟的隐卫就会发现我们了。” 如此,那就暂且留着吧。他难得妥协地放下手。 “沈玉恒,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正是李芸生,她四处张望,以确保行踪没有被殿内的人发现。 沈玉恒茅塞顿开,唇一歪,轻声嗤笑:“不愧是灿王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不仅早就摸清翼银烟身边隐卫的动向,还能研制出掩人耳目的药粉。” 李芸生斜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夸赞而感到高兴。 “废话少说,银烟虽然没有跟我说过,可这点小事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何须我费劲探寻?给你,这个药你带着吧,我怕你夜路走得多终会遇到鬼,这个隐身药能为你省掉不少麻烦。” 沈玉恒耸了耸肩,随手往怀里一塞,漠不关心地说:“我好像并没有给你指令让你来找我吧?”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是,”李芸生不自觉地捏了捏拳,“银烟此时已经被魔尊抹去了记忆忘记有关洛梦娴的事,她也变得终日郁郁寡欢神思不安。如此,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假装已经顺理成章地完成任务呢?你只需回去跟灿王复命,就说她已经知道洛梦娴一事的来龙去脉,此时正心有郁结不得欢喜,在羸弱精神力的影响下双唤术之子必有不测,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能过一笔带过,你也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能全身而退了?” 见沈玉恒有所思虑,她以为说服了他,没过多久,却见沈玉恒缓缓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你以为此次的计划只有你我参与其中?芸生,你可曾听说过洛金河?他来了,如今他人就在魔都中。” 李芸生怔了怔,默然不语,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既是借机来寻他的妹妹洛梦娴叙旧,亦是这整件事情真正的推动之人,你我都不过是在他监视下按照他的意志去办事。我想你根本不可能摆脱他的控制来实施你自己那自作聪明的计划。”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我已经无力阻挡,倒是你,如今你总是不站定脚跟,这样摇摆不定下去我怕翼银烟还未出事,率先有事的便是你。” 见李芸生依旧不说话,沈玉恒眉宇一挑,残忍地提醒她说:“你不是已经按照灿厉阎的意思,趁翼银烟和柳月宸一起上天族赴宴之时偷偷出宫去玉冥山取到那封血书了吗?好不容易在灿厉阎面前立了功表了态,博得他一丁点的信任,守住了你想要守住的东西,如今你想半途而废,可曾考虑过会有怎样的后果?我不想你日后追愧莫及。” “柳月宸他迟早会对翼银烟有所动作,倒不如让她尽快看清事实真相早做决定,这样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 第三百六十章 假象终究被打破 李芸生想反对的心开始动摇。 是啊,她将血书的内容偷偷看了不下百遍,她也曾多次见识过柳月宸的冷酷无情。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畏惧柳月宸,不仅畏惧他本身的凉薄与手段,更畏惧他会在翼银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翼银烟给出绝情致命的一击。 “这是我的忠告,听不听随你。” 毛毛细雨从白茫茫的天空中下了起来,雨滴不密却越来越大滴,最终在空气中划出一根根银针般漂亮的轨迹坠落在二人肩头上,细微的哒哒声有一下没一下地随雨滴一同降下,搅乱了李芸生的心跳。 抛下脸色从幽沉的青色逐渐过渡成苍白的李芸生,沈玉恒收起冷冷的眼色,伸掌接过少量的雨水,他伴着冷冷的春雨擦掉眉心的药粉,飘逸离场。 其实他也不想做出伤害翼银烟的事情来,他只是认为,让翼银烟看清柳月宸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说不定她能更信赖自己多一些。 只是要这么深厚的信任做什么?他暗自嘲讽自己,他......他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得到她了吧......离开了那个姿容无双的魔尊大人,她还有可能会看上他这个无名无利甚至还毁了容,四肢不全的残废么? 沈玉恒屈指敲敲自己刺痛的神经,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佯装轻松地朝翼银烟寝殿最近的窗户走去。 八个周期的运功已经结束,媛凤殿还没有听到许辛婉她们回来的动静,想必庆典尚未结束。 翼银烟靠在窗边再拿出母妃的信细细琢磨后,正无聊地看窗外突然下起的雨,一个隽秀的身影来到她静静观察的窗外,半笑看她。 确保四周无人,她浅浅一笑,不温不火地唤他:“玉恒,你怎么来了?” 她可以确认,自己并没有用起那块黑色的石头。 虽然在得知沈玉恒没有归灵后翼银烟倍感欣慰,可实际上她并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打从她弄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想好了与过去分割干净。 那天沈玉恒所给的那块黑色石头她之所以愿意收,也只是对当时看着凄楚的沈玉恒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而已,仅此而已。 若是可以,她此生都不愿意再从犄角旮旯的某个角落里再翻那块看着不太正常的石头出来。 然而沈玉恒却一脸意外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心慌。 沈玉恒呆滞了一下,朝她行礼:“魔后娘娘,臣来迟了。因为上次您独自闯入了娴女殿,所以魔尊后来又为娴女殿增派了许多人手,故臣也不好打听内情。臣入宫数次,如今才终于为您探知其中内情,望您能宽恕。” 娴女殿,这个娴女殿怎么跟李芸生那天提及的仙女殿那么像?当初翼银烟沉睡两天连夜后才刚醒来,迷糊间还误以为李芸生把如媚殿说错成仙女殿。如今沈玉恒又再次提起娴女殿,这两者之间莫非是有关系的? 翼银烟摇头否认,故意藏着心中疑虑没有问出口:“娴女殿?什么娴女殿?本宫何时让你探知内情?” 沈玉恒仿佛因她此时不解的表情而受了内伤,良久,一字一句疑惑地问:“银烟你是怎么了,难道你忘了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吗?” 她无辜眨眼:“我?本宫跟你说过什么了?” “前些天你曾特意召唤我前来找你,你跟我说,希望我能替你去打探宫里面一个姓洛的美人的事情,不是说一旦有了线索就来寻你,带你去见她的吗?难道......你真的都忘了?” 洛美人...... 翼银烟心中不妙,美目像是被刺了一下,茫然一抽:“洛美人是谁?” “就是东南角处那个破败的院子里,被魔尊幽禁在娴女殿的洛美人洛梦娴。银烟你还好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不是魔尊对你做了些什么?” 一时激动,沈玉恒想伸手探翼银烟额头,看她是否身体有恙。悬了一半的手终究还是规矩地收回,乖乖握上插在腰间的宝剑,独自相互摩挲着指头。 翼银烟没有留意沈玉恒的举止,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 洛梦娴......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此时却觉得十分耳熟。不仅觉得十分耳熟,还觉得这里面有着危险,她心理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本宫想起来了,芸生好像也跟本宫提过洛美人。为什么你们都知道这个人都来问我,而本宫自己却不记得见过这样的人或有过这样的事情呢?” 晃荡着的暗淡眼神正好撞到翼银烟精明的审视,沈玉恒微微苦笑,哑着嗓子说:“或许,他不想让你知道......银烟你别误会,我并非要针对魔尊,只是在替你担心。既然你已经忘记,那我便不必再提,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想你多加费神。” “魔后娘娘多加保重,就权当臣今日没有来过。” 再委婉多情地看她一眼,沈玉恒倒退一步,朝她下礼准备离开。 翼银烟心里一紧,“娴女殿洛美人,虽然本宫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今日见你吞吞吐吐的,本宫才终于肯定自己的确是忘记些什么。这些天其实本宫过得也很不舒坦,总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 咬了咬唇,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玉恒你带路吧,本宫跟你走一趟。既然你来是为了替本宫解密,那我们就趁现在媛凤殿人少好走动,赶紧走吧。” 柳月宸到底为隐瞒什么,居然还会对她做像抹除记忆之类的事情?今日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循例将祭拜过天地的祭肉做好安排分派下去,柳月宸在春祭上的任务可谓完成。他提前回到皓羽殿中,接过卢青志私下递来的书信,入坐贵椅细细读来。 “看来翼名律那边不太顺利,情况比以往还要危险了。” 手中捏紧的书信被柳月宸不悦地捏成一团,随手扔弃在书桌上,眼周的肌肉衍生烦躁的跳动。 被盯看久了,皱巴巴的纸张面上渐渐结出一层冰露,很快就定定黏在案牍上。 卢青志试探性问:“可是失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被操控的心魔 柳月宸舒了舒紧绷的肩,点头:“不止失败一次这么简单。照这样下去,事情就要复杂化了。魔后一年之后便会生产,此事不宜再拖必须尽快得出个结果来。” “你替本尊传令给翼名律命他必须尽快了结此事,若是出现什么不测亦或是被人察觉了,你知道该如何处理翼名律。” 卢青志有所犹豫,柳月宸再补充一句:“本尊知道是你给魔后通风报信偷偷告知她前朝之事,本尊也知道你是为了本尊着想故上次没有怪罪于你,只是这次事关重大,成或不成都会被细微的局势风波所影响,望你懂得轻重,莫在此时给本尊添乱。” 卢青志低头领命,并且做出承诺:“臣明白了,臣定不会跟魔后娘娘透露半分,翼名律那边的事确实有些棘手,若是真出什么意外,臣会做好万全准备的。” 那团纸终究结成冰,柳月宸弹指一击,便将其碎成了霜粉,在空气中炸出了一个圆员蓬松的形状来,粉末状的霜花很快又因为消融而逐渐消失,最后的残余只在桌面上留下一小滩湿淋淋的痕迹。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翼名律脱离你的人的掌控,必要的时候......” 卢青志心领神会:“臣明白,这便去安排。” “不过,这些新研制的结晶倒是看着雅致。” 早先柳月宸的书桌被人腾出了一块空位,特意用来放置一个托盘,盘中有一种闪烁着混着鎏金的赤红物质。 结晶体除了光泽独特,外观也非常罕见,看起来就像是由很多颗形状不一的细小结晶体彼此黏合组合而成,每一个单一小晶体内都藏着一个浅黄的小沙粒,若不细心观察基本上会将它忽略,一整块的结晶体就像是一个带刺的小球,参差不齐的各个尖角成了无数个支撑点立在盘中。 柳月宸拿起一块小心翼翼,有些扎手,他虽将浓眉轻皱,却也弯起唇角,欣赏地举高透光,细细品鉴。 心念一动,荡漾若海的朗目也渐渐弯下,也让浓长的睫毛盖下遮掩一半柔软的瞳色,一个绝妙的想法在他心中氤氲而生:“虽是失败品,可品相不错,这上面独特的光泽正适合用来映衬烟儿的音容笑貌。” 主意拿定,堆成山的密折被柳月宸漠不关心地随手推倒在地,从旁取出空白的宣纸,仔细抚平后奋笔直绘。 卢青志从旁看着柳月宸兴奋地扬高眉目,心中却十分不美。 魔尊大人这是要榨干自己所有的精力吗?为减轻魔后的负担,不仅要匀出仅有的用膳时间去为春祭费心伤神,如今好不容易搞好了春祭,难得可以偷闲片刻休息一阵,他却又要为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瞎折腾琢磨。 卢青志虽然有非常大的意见,却也知提了也是白提,肚子里憋着无奈从旁抱剑,在心里小小地对魔后娘娘埋怨腹诽。 待灵感尽数记录,柳月宸才肯松动松动自己早就疲乏发青的眼眸,挪了挪僵硬的脖颈,再满意地将纸张稍稍吹干,整齐叠好揣入怀中。 拍拍自己的心口,仿佛为设计好的图样寻到了百分百的安身之所,他一脸放心模样,喜滋滋地抬脚往媛凤殿走,内心期待着今晚的唇齿丰盛,以及美人的一颦一笑。 上朝下朝,批折处政,然后剩余的便是拥入娇妻,爱疼孩儿,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换在两年前,这种平淡而舒心的日子柳月宸是想都不曾想过的,如今居然盼来了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日子,他想要好好珍惜,尽己所能地将这样的时光延长。 他没有很多的要求,只希望可以维持此刻的幸福和平静,他相信,翼银烟定能为这样的温柔乡而感到满足,没有一丝烦恼在他的怀里幸福地与他度过每一天,甚至可以度完这一生。 至于风平浪静背后的波涛汹涌风卷云起,就由他一人抗下便可。 来到媛凤殿,翼银烟早就在偏殿入座等他,柳月宸没有客气,裤摆一扬直接潇洒入坐,他正想开口亲昵叫唤,却察觉此时的美人心神不宁,表情极其不妥。 他警觉地看向正在上菜的许辛婉,却只得到对方一无所知的眼神。 薄唇一弯,柳月宸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魔后今日没有出席未免有些可惜,今日的祭肉比去年的要肥美许多,要是你能吃上一口,保准你不会忘记它的味道。” 翼银烟木木地将眼神挪到他脸上,忐忑不安的目光迟迟没有转换:“若臣妾今日去了,才是真的可惜。” 她的语气平淡而幽怨,轻轻一句就打破了柳月宸心中的宁静。 柳月宸的手定悬半空,脑中加速思考着今日发生过的所有细节,还有适才踏入媛凤殿之前,后宫里四下安排监视翼银烟一举一动的眼线所汇报的内容。 她有些不妥,只是他并不知道不妥在哪里。 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给翼银烟夹上一块肉放入她碗里,又安静地为她舀了一碗汤,他浅浅勾唇正要给她喂,手中的汤却被她无情扬高的手推开。 汤没有倒掉,只是洒得柳月宸满手皆是,滚烫热度放肆地在他的手背蔓延,翼银烟隐约可以看到缕缕热烟在他皮肤表面上蒸腾向上。 她心有不忍,右手动了动想做些什么,可很快用自己的左手捏住,压制心里想要为他探察的冲动。 柳月宸只是动了动眉没有指责,说:“不打紧,本尊差点忘了,你昨日便喝过这汤,想必是灶房有所疏忽,今日才会做重样。既然烟儿不爱喝今日的汤,不如先吃些菜?” 翼银烟心里的一根弦本就被她自己拉得很紧,如今柳月宸明明不满却一声不吭,这样隐忍的表象就像一股阴力迅猛地扯动了她那根绷紧的神经一下,弦生生扯着她的皮肉猛地一跳,她一时控制不好,眼神开始模糊起来,情感泛滥。 他不问,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得知她今日的行踪,刻意避开话题? 按捺不住被疯狂搅拌的心思,翼银烟硬着没有表情的脸,率先道破:“尊上怎么不问问臣妾今日有没有在媛凤殿里独自闷着?”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利用与爱 柳月宸察觉到她的异样,强忍着脾性自行擦干,用发热的手照样进食,听话地问:“好,今日魔后到魔宫的哪个地方打发时间了?” 她一愣,迟迟地问:“尊上以为呢?” 他吃下口中美味,慢慢地答:“娴女殿?” 心意相通的感觉就是,即使你不说,对方也能从你的眼神里将答案准确地揣摩出来。 翼银烟深吸一气,心里难过起来:“尊上明知自己的结界于臣妾而言如掩耳盗铃,可还是用唤冰术布下了结界,那时臣妾心里就有所怀疑,所以就随手将结界破了,果然娴女殿里早就人去楼空。” “后宫统属魔后管辖,魔后哪里都能去,所以那个结界自然不是用来提防魔后的,只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与魔后怀着同等好奇心的人,为一睹为快从而无视本尊亲下的禁令而已。” 明显听出柳月宸话里的讽刺之意,翼银烟开始发慌,感受到他此时漠然的注视,憋屈和不满蹭蹭涌上心头,渐渐覆盖了她的冷静。 柳月宸淡淡地问:“然后呢?魔后有没有因此对本尊产生几分敬畏与愧疚之情,从而乖乖听话打道回府?” 她没有说话。 “看来魔后心思缜密,这么快就找到了本尊千辛万苦想要藏起来的人。” 翼银烟她咻地站起,字字句句都是质问的口吻:“这样折磨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尊上心里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面对她此时的隐怒,他不为所动:“本尊为何要心生愧疚?” 看着柳月宸仍镇定自若地在吃饭,翼银烟再也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碗筷,大声吼道:“因为明明就是尊上有负于她啊!如今尊上却对她这般作贱,尊上的心难道被唤冰术侵蚀了心脉,也是用冰做的吗?” 得到这样的质疑,沉郁之色在柳月宸脸上泛起,他低头轻笑,不知意为何指。 “本尊的心,难道魔后不明白吗?”他反拉她的手,恰当地方力度刚好能扯下她此时居高临下的脸,近距离与之对视,“魔后当真感受不到本尊的心么?” 他目光灼灼,磊落坦荡,没有心虚更没有回避,无畏地直视她摇摆不定的双眼。 “我......”翼银烟反倒怕了,一时语塞,“臣妾已经不知道尊上此刻对臣妾的情是不是如自己所见那般,还是另有深意......” 苦涩的唇朝她急躁生温的脸庞冷冷贴来,她的心随之一软,不多久也顺着他臂弯在他的引导下嵌入他怀里被锁紧。 只是过去一会,她又止不住疑惑,她感觉他的臂弯越来越像一个牢笼,她总有一种受困的错觉,不管是魔卫在无形中对她的活动范围有所限定,还是极其有限的外界消息,最近她甚至都无法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跟往常大不相同。 再看眼前的柳月宸无奈暗叹,抚摸她脸的手也变得有些无助,翼银烟一再心疼,眼中的冷漠又不争气地褪去大半。 他的指从她脸游移到她顺滑秀丽的青丝,留恋地任由它们在他的指腹间摩擦升温:“烟儿不要与本尊置气好不好?本尊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你。”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让它感受自己的心跳:“你要相信本尊,此处的心跳都是为你而响,本尊对你如何用情你分明很清楚,为何还总会因为外人的疯言疯语,就要对本尊无理取闹呢?” “烟儿没有......无理取闹。”她想抽走自己的手,却被他用阴力死死摁住。 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与蛮横:“别人都可以质疑本尊朝本尊发难,可唯独你不行。烟儿,唯有你是本尊唯一的依靠,是本尊唯一所信赖的爱侣,若你也对本尊刀剑相向,本尊的心会枯萎会停止跳动,从此本尊就化身行尸走肉,一无所有了。” 闪烁着热烈情感的目光灼热地射向她,他将迷惑的她再次拥紧。 他这般哄着劝着,她闪了神,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思想不成熟的小丫头片子,因为遇到一丁点不顺心的事,就轻易对这个世界忿忿不平。 然而,此时一股清新好闻的烟香飘到她鼻尖来。 以往她的眼睑会因此开始变得沉重,意识逐渐模糊睡意渐浓,可此刻的她思路却无比清晰! 她的神思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醒! 她不仅没有一丝困意,甚至还能听到柳月宸附在她耳边磁性温情的话语:“烟儿,不如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忘了吧,本尊不希望你再受半分的无辜牵连,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乱你的心还有你的气息,这样对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一切都有本尊担着,你就安心地生下孩儿,这样不好吗?” “烟儿放心,万事都依赖着本尊便是。别总试着去挖本尊的过往,那些往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本尊只要你永远都留在身边,也只有待在本尊身边你才是安全的。宝贝乖,睡吧。” 翼银烟瞳孔瞪圆,意识伴随耳旁好听的话语一步步飘远,在混沌的记忆里,她翻出了过往所遗漏的部分记忆,一些鲜活画面此时在她的眼前无比清晰,如同走马观花段段闪过。 ------------------------------------------ 他在她的寝殿里趟着月色而坐,手间力度收紧,将她搂得滴水不漏,侧着头,把磁性低音送入她的耳海:“若想致谢,那就听话,最近好好呆在魔宫中,顺便看好李芸生。如果无聊,就唤本尊来给你解闷,本尊乐意听候你的差遣......” “本尊看着你明亮的双眼,感觉自己谎言也说得不流畅了,所以也只能让你睡过去了。烟儿,这次出宫让你受惊了,本尊只是没想到你竟这般调皮,擅自与李芸生换了装束出宫,戏还做这么真居然把她的西木发簪也换过来戴,最后你竟变成了目标,还害你陷入危险当中......” “本尊只希望一点,今日你能忘却在宫外被本尊相救,忘记西木发簪的事情。这次害你遇险是本尊的疏漏,本尊给你道歉,相信本尊,日后本尊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这似乎是发生在莫萱儿得到解禁,她带着莫萱儿李芸生偷偷出宫,然后她在宫外被人弄晕之后的事情。 ...... 他坐在她的床沿,低头为她盖好丝褥,柔软的指在她脸上停留,磁性的声线一如天籁之音,缓缓送入她的耳海:“烟儿,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你也累了,先好好歇息吧。娴女殿内的事你不必上心,最好就尽快忘了吧。本尊不会再让那个疯女人威胁到你和孩儿,你只需相信本尊依赖本尊便好......” “那个女人早已丧心病狂绝非纯良,若你再有靠近,本尊不知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来,今日本尊能及时赶到制止她,他日本尊若不能时刻守着,恐怕她就会来害你。烟儿你太美好了,本尊不能让你再听她多说一句,不然你会打乱本尊的计划,给敌人犯上作乱的机会,这样本尊就更难守在你身边了......” “忘记今日的娴女殿,洛梦娴之事也不是你能插足的,都忘了吧。” 这似乎就是半个月前她第一次闯入娴女殿,第一次见识到那个可怜兮兮的洛梦娴之后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她到底算什么? 愕然之间,翼银烟在他怀中转首,见柳月宸依旧深情款款,指尖处不知真实或是虚伪的跳动令她陡然生出不寒而栗之感,被按在他胸口的手止不住剧烈颤抖。 还没等柳月宸反应过来,翼银烟挣扎推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咧呛几步才独自站稳,不能置信地张圆了双眼,直勾勾地审视着他。 柳月宸一脸震惊,脸上飞扬起如麦浪般波澜跌宕的惊慌。 眼前一闪,翼银烟看到另外一个瞬间。 一支箭毫无征兆地射入沈玉恒的胸膛,只见他暗哼一声单膝倒地,右手捂着心跳的位置,殷红的血从掌间的缝隙渗出。 沈玉恒蹙着眉,眼中仍是幸福的笑意,一句话响彻她的脑海。 “烟儿,来不及了,没想到柳月宸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一片猩红渐渐散去,四周景象恢复如初,她看到了坐在膳桌前一脸不屑的柳月宸,还有他嘴角处似笑非笑奸邪诡异的胜利姿态...... 心间的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冲撞,翼银烟的耳旁突然响起战争中的兵戎交错之声,她仿佛看见翼城门外死守的翼卫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石巨人强壮高大的身躯,战马惊悚的嘶鸣之声久久不断,还有适才留在她脑海中,沈玉恒无力的控诉...... 时而尖锐时而凄凉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化身成一簇簇银针相继钻进她的意识里,四周的景象在不断飞旋,她的脚下躺着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尸海,她惶恐避让,却还是险些被其中一个躺在地上不甘的面容所绊倒。 翼银烟吓得心惊胆战头痛得厉害,她捂紧脑袋张皇失措地在殿内四周浮步,身躯似再也无法承受这源源不断由内至外的膨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她体内炸裂崩溃。 她模糊着眼,捂耳仰天大喊:“住口!都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啊!” 柳月宸看翼银烟独自陷入奇怪的幻境当中,一时红着眼用憎恨的眼神看他,一时又在房间里四处寻觅,就像是中了邪般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被脑中的什么东西控制失了本心四处游荡,就连踢翻了脚边的凳子也浑然不觉。 他心乱如麻,生怕她会伤了自己,不顾她一次又一次将他伸过去的手甩开,寻准时机将她狠狠搂入怀中制服:“烟儿?烟儿!冷静下来!你是怎么了......是哪里难受?” 不顾她使劲地挣扎,柳月宸一手扣好她僵硬的腰肢,一掌将真气注入她的头部,以期许能替她消除魔怔。 她眼前的那团混沌浊气慢慢散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景象终于消停,耳边也渐渐安静下来,心绪得以平复,思路也恢复正常运转。 急促地吸一口气,心跳蓦然加速,翼银烟紧紧攥着自己的胸膛,止不住的摇头。脑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思路在快速跳跃拼接,她想通了许多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一个答案逐渐在脑海中浮现,越见清晰。 然后她又看见,一支箭毫无征兆地从她眼前飞过,准确无误射入沈玉恒的胸膛。 “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亲手杀了沈玉恒!” 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翼银烟一把将柳月宸震开,待他不备唤术一挥,身上携带的砂石飞出锦囊幻化成鞭直朝柳月宸打去。 她一腔愤怒,完全没有抑制自己的力量,可以说她几乎用了八成的功力使出唤沙术攻击柳月宸。 柳月宸措手不及更没有对她设防,眼看那石鞭凶猛如蟒直朝他门面袭来,他愣是直接伸掌抵挡了这一鞭,只见他抵挡的手被石鞭狠狠一抽后猛然一震,另外一只手不得不扼近手腕把持住,才勉强以术法抵消掉她强劲的气息。 他还止不住地退了一步。 很快他掌心现出一条鲜红的印记,鲜红的血从那条印记轨道里慢慢渗出,在上面凝出一颗颗红润的血珠子,齐整成排的血珠逐渐碰撞到一起,在白皙的掌中糊成一片,变成一道撕裂开来充满了腥红的深深伤痕。 从旁的李芸生惊叫一声,许辛婉想要冲过去,江引希也握紧了剑冲进了殿内,只有柳月宸依旧冷静地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制止身后众人靠近。 “辛婉你们守在殿外,不能让这里的动静被媛凤殿内的其他魔侍察觉,快!” 确保诸位离开关紧殿门,连卢青志也站在殿外加持,柳月宸重新将目光投向此时迷茫的翼银烟。 嗅到空气中漫起的一丝血腥气息,翼银烟身躯一定,呆呆回头,看着仍旧浮在半空的鞭子,再看了看此时半跪在地狼狈曲掌的柳月宸,她若有若无摇着头,绝望地张了张嘴。 柳月宸哪里有什么似笑非笑的胜利姿态?更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恶毒狰狞。 不,不对不对......沈玉恒战死沙场的时候柳月宸分明还在石界中与雨扇舞周旋,怎么可能是亲手杀害沈玉恒的凶手!? 这里只有自己,只有她自己不受控制地......伤害不会对自己还手的他。 面目可憎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翼银烟的脸色一顿青白,刹时神思溃散。神思一没有集中唤术立即失效,成鞭的砂石瞬间瓦解软趴趴坠地,变成一滩没有形态的普通砂石。 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掏空,翼银烟无力的身躯缓缓滑落坐地,眼中的猖狂戾气总算彻底散尽,只剩下无尽的悔意和弥漫在视线前的晶莹泪海。 哽咽的喉咙痛痛生扯,发苦唇舌干瘪生皱,她连滚喉的动作都无法顺利完成。 犹豫许久后抬头,她无助地看向同样坐地的柳月宸,断了线的泪滴答落地,她浑然不知,只是蹭着地面挪动身躯伸手向他靠近, 或许是因为掌心处残留的唤术伤痕太炽热,他额头上布满了密细的水雾,脖颈处的青筋根根分明立起。 她看着他在隐忍着痛苦,很快又恐慌地往后缩回,在一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自我刁难中瑟瑟发抖。 然柳月宸没有苛责,只是和熙地勾唇浅雅一笑,如月柔和的齐齿照亮她的美目,他眼中目光没有丝毫动摇:“没事的烟儿不用怕,本尊不痛,不必为这点小伤伤心难过。” 最后一丝高傲的自尊在这声慰藉中瞬息崩塌瓦解,翼银烟没拧得过心中泛滥高涨的愧疚,艰难挪着膝盖爬到柳月宸跟前,终于谨慎地捧起他受了伤的手,颤着喉,破音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月郎你不躲开,你应该躲,你应该......”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掏自己的衣袖想替他擦拭掌上的血迹,可想着冬衣偏厚带硬,或许不适合擦拭破了口的伤处,又愧恨停下,呆若木鸡地盯着他手中的血痕,不知所措。 “怎么办月郎,你流了好多血,这都是烟儿造成的,是烟儿......不要,我不要!唤术的伤口是无法彻底消退!是会留疤的......对不起,对不起月郎,月郎......” 翼银烟垂头忏悔,捂着憋屈的脸蛋放声痛哭,泪痕抹去一道又溢出两三道没完没了如同个小泪人似的。 柳月宸心疼,用无伤的那只手轻轻揉着她头顶的青丝:“一道疤而已,这是烟儿留给本尊爱的痕迹,本尊不会嫌弃的,只要你好,让本尊怎样都可以。” 没有一丝责怪,只有无尽的谅解,他微凉的掌风轻轻吹拂她的心,化解了她难以启齿解释的任性,舒心的暖意令她放下戒心去沉溺。 “不!柳月宸你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爱我并非因为是爱我 翼银烟猛然抬头,脸色爆红,再无自责只有出乎柳月宸意料的不可思议。 她犀利决然看他,适才哭到发烫的眼眸止住了流泪,眼眶里的瞳孔红如渗血,可她的目芒却像冷冰冰的白芒,淡漠的眼白将瞳孔上爬满的红血丝衬托得越发鲜红怵人。 “柳月宸,你为了得到双唤术的孩儿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如今你竟然为了我腹中的骨肉,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是个这么狠毒的男人?为达目的不仅可以不爱别人,更可以如此无情地不爱自己!上次刻意服用莹东丹来延缓伤势,这次也是心甘情愿地受伤!我不能理解,我真的......我不能接受!” 柳月宸薄唇隐隐抽动,浓密的睫毛不动声色往下一压,随后又再惊诧抬起:“烟儿你......” 哪怕此时心里的怨恨无以复加,哪怕她决心跟他负隅顽抗,她还是不忍心看他拖着鲜血淋淋的伤口不治疗。 翼银烟提稳体内凌乱的气,尽可能静下心来,伸指给他的掌心输了些真气以确保伤口能止血愈合。 伤情地瞥一眼柳月宸的脸,翼银烟低头咬唇,撇开视线:“我已经知道你对我施了迷香,想起前前后后这几回你对我下药后遗忘的所有记忆了。” 她思虑一阵,终于肯抬头面向他,张开红唇抬高软舌。 软舌之下藏着一颗圆且极小的龙纹玉珠,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精致雕刻,祥龙踏云腾飞的图样惟妙惟肖。 这是沈玉恒教她的。沈玉恒察觉翼银烟的记忆有缺失之后,便去查了相关书籍,知道柳月宸给她闻的烟香叫做柳露香,闻者一如清风拂面般舒畅,记忆可以在使用者的暗示下被刷选勾出,并且藏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不被记起。除非此香被使用的时候身上带玉,这样才不会轻易被迷惑,若能口含碧玉,说不定还能够将之前的记忆找回来。 很快,为了拨开心中疑团,印证真相,她决定翻出昔日柳月宸转赠于她的人族珍品试上一试。 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真的,这颗玉珠真的有效。 翼银烟又怒又羞,试着为掩饰沈玉恒之事扯谎解释:“这是,这是烟儿前些天翻看药典时无意中发现的,想来这几天我总是迷迷糊糊的,所以我就想试一试......” 柳月宸绷着沉如死潭的郁色,只闭上了眼,没有给翼银烟任何回应。 此时无声胜有声,翼银烟懂了。她将之前所有零碎的碎片全都串联在一起,终于把凌乱的心思整理好。 “打从上次我被人在宫外迷晕以后,我就开始出现记忆缺失,其实真相我早就揣测出七七八八,只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直到今日我确定你对我下了忘却记忆的柳露香,我才将所有事情想明白。” “芸生虽然为人粗鲁了些,可她从来都不会弄丢她娘留给她的西木发簪,她视那支发簪如生命般重要,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何我会在院中捡到西木发簪,如今想来应该是尊上不知何时派人将她的发簪偷走,再仿制一个假的重新放到院中,借我的手归还。” “后来,你是故意将魔商令牌在我面前晃荡的,然后又解了莫萱儿的限制结界,目的就是让我有机会带芸生出宫散心。你料想芸生这么粘我,只要我出宫,她也必定会跟来。然后宫外那些绑我的人也并不是冲着我来,之所以没伤我,是因为那些人不为财不为色,只为芸生的西木发簪,他们是误以为我是芸生所以才弄晕我的。” “你当时得知我出宫,于是也着急跟着出宫,当你发现芸生与我掉了包,你就心急来寻。按照以往你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你根本不可能放走那些捉了我的人,唯一说得通的就是,你是故意放他们走的,故意让他们带着我头上假的西木发簪离开,然后再归还我真正的西木发簪,这样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偷梁换柱的计划,扣上了你精心设计的一环。” 翼银烟心头一痛,将取到掌中的碧玉掐至指骨发白,发出一阵皮肤收紧的咯吱声。 如此不易察觉的声响还是让柳月宸听清了。 “后来假发簪的去处想必就是翼城了,虽然我想不到中间细节,不过我猜这支象征着李芸生真实身份的发簪在赵北音手中应该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直接影响了当时的石巨人王石福磊是否会为了小公主而兵指翼城。” “所以翼城之难虽并非你亲手所为,可它终究还是在你背地的推动下进行,也就是说,你早就料到翼城会遭此横祸。” “我曾问过何忠芪,他也向我承认你是故意服用拖延伤口康复的药物从而欺骗雨扇舞制衡她的力量,夺取石巨人地界。为了达成这一步,你一定是谋定已久不可能临时起意的,所以我猜想,为确保能营造出一种意外受伤的假象,你用帮梦蝶兽找伴的理由提出到百兽林狩猎的主意。所以后来有关百兽林行刺一事,哪怕不细细调查你也心知肚明,因为那本来就是你一手策划安排。是你对参与行刺的人下达命令让自己受伤,对不对?” “你明明有足够的能力为我捕获梦蝶兽,却又刻意教会我使用穹弓,狩猎当天又刻意让我生气,引导我不与你同路。”或许他是怕雇来行刺自己的人误伤了她? 桩桩件件表明他利用她,可她却很难恨他。因为他也在保护她。 怎么办,利用与爱在柳月宸和她的爱情故事中息息相关并且相互交缠地存在着,一时间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完全想通的翼银烟不知该痛恨眼前的凉薄之人,还是该心痛他为夺权谋利而做出这一系列“迫不得已”的矛盾举措。 他是否也有过挣扎,是否曾经有过不舍得伤害我利用我的瞬间? 翼银烟停止了推论,悲恨交加。 她不再推论,而柳月宸却像一个好奇的听众,抬眼追问:“然后呢?” 她不安抬头,慌里慌张的眼神中写满不解。 第三百六十五章 信还是不信 然后?看他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还要反问她,翼银烟越说眼神越暗淡。 “然后就是猜到倘若你带伤出宫我会担心你会有危险,会主动提出跟你同去石巨人地界,只要我去,芸生自然而然也会跟去,这一步的发展正如你所预想的那样水到渠成,她变成你拿捏雨扇舞的最重要的一步棋,最后你也将石巨人地界划入了魔界蓝图,并且得到雨精灵的自然之力。” 才刚要干涩的微红眼眶又泛起湿润的光:“自始至终尊上都在利用我......” 所以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李芸生身份?一开始娶她会不会也只是为了得到李芸生?若真是这样,那她的婚姻是不是就意味着只是一场骗局? 她是不是就只是一场利益计算中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我......”这句话或许问出口之后,这魔宫就会变成再没有东西值得她留下,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虚假的地位,虚假的爱情,还有任人摆布的人生,如此她存在还有何意义? 翼银烟忍住嘴,暗暗咬破软舌任由鲜甜的血口浸润发苦的喉咙,不敢将心底更寒的失落表露,只偷偷为它掘起一座孤坟深深掩埋。她还想活得体面些像样些,哪怕那是在自欺欺人。 她想说的并不止这些,她还有其他细节迫切想知道,“我知道你心系霸业,哪怕真的迫不得已要用上我这步棋......”真是迫不得已么...... “只是!我想知道的是!” 接下来的这句话翼银烟明明已经在脑海中呼喊过千遍万遍,如今让她真切地说出口却是如此艰辛。 她惶惶不安,微痛的心怦怦直跳,心跳声险些盖住了自己的话语,“烟儿想知道的是,沈严棋沈叔叔还有聂虎聂叔叔的归灵还有,还有沈玉恒战死沙场,是不是都是月宸你一手策划的?” 还有,到底是不是为了找到重掌翼城鎏炫河的理由,才会有柳文疆指证她父王贪污的诬陷,从而夺走翼名律的翼王之职?一切都只是为了抢走翼城? 可是这么大的罪过,翼银烟害怕问出口,她怕一旦问出口得了印证,她就再也不能原谅眼前的他。 柳月宸俊脸沉抿,看着翼银烟火燎燎的求真眼神,心有动摇。 他想起沈玉恒初次在翼城找上门来钓誉沽名的情景。 当时沈玉恒扬言说他靠近翼银烟也只是为了权力富贵,若魔尊乐意重用他,他则会设计翼银烟,让她主动提出与自己分手,他亦不会再有分毫留恋,轻易放手。 想必翼银烟不曾知道,自己以往爱慕过的对象竟然是这样薄情寡义之徒,为得到权势与保全自己会毅然做出背叛她的决定。 若此时他将沈玉恒的假面具戳破,说出他为追逐名利最终惹火烧身的事情,她会不会再伤心一回? 他怎么可能让她再将那个金玉其表的卑鄙小人牵挂在心?! 想都别想! 等内心有过千百辗转,柳月宸表面平静,张开抿紧的唇,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翼城中除赵北音外的一切伤亡皆不在本尊的计划当中,本尊公私分明,断不会因为沈玉恒与烟儿是旧识就痛下杀手。翼城内将士折损本尊深感痛惜,然而为成大事,本尊必须做出取舍。也唯有让本尊尽快达成掌控石巨人地界的目标,才能及时赶到阻止石福磊的兵马,尽可能降低翼城的损失。” “烟儿应该还记得,若不是你我二人共同合力使出‘石雨之刃’,单凭我们的唤冰术或是唤沙术是根本无法对石巨人起到任何牵制的作用,可见魔界中很难有力量能够克制蕴含五行之力的石巨人。这是隐藏的祸害,防范于未然的最好方法便是占有这股优异的力量,所以石巨人地界本尊必须要拿下,这样才能避免天族利用石巨人族来压制魔界,魔界才能安生太平。” 其实柳月宸何尝不想终止这个计划,当初他曾不舍得在翼银烟面前提出兵石界的事,然而背地的一切策划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李芸生到位,说出口的时候他也尚未看清自己的真实心意,后来想着翼银烟或许会因为随同跟去历经凶险战事,他就动摇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动真心却已是追悔莫及。 这势在必行的理由合情合理,可越是这样“为了大义”,她心里的凉意就越强烈。 终究江山美人之间的选择在夺世枭雄的眼里都只有同一个答案,无一例外。 他伸手捂热她被自己掐得发白,冰凉的指:“烟儿,天族忙于与人族龙族开战,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本尊做的一切都是为整个魔界,利用你达成此事是为了魔界为了大局,本尊不得不这么做。” “本尊也在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你受伤,烟儿可以感受得到的是不是?” 然后,慢慢把她的手揉软些,趁她不备推松了她的拳头,五指深嵌十指相握。 “虽然利用了李芸生,可本尊并没有违背曾许对你下的诺言,并没有让石巨人族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相反还让她得到更多的荣宠活得更好。所以烟儿,凡事都有两面,利用并不全是代表伤害。” 深邃的眸光里写满了诚恳认真,看入翼银烟眼底。可她却觉得这不是正确的。他对自己的所谓“维护”真的都可以原谅?难道利用本身就无错吗?他这样的解释是不是有些强词夺理扭曲事实? 秉持着对真相的追求,翼银烟收敛着自己逐渐变冷的语气,问:“那尊上为何要对沈玉恒下达诛杀令?他已经断去过往挥剑的右臂,对于武者而言这已经是痛不欲......” 柳月宸眸色一颤,立即变得犀利冷冽射向翼银烟。 他可从未让诛杀令的事情传入后宫里来。还有,她如何得知沈玉恒断臂的事情! 果然柳月宸声线压沉,柔情尽退,音调暗哑冰冷起来:“所以你见过沈玉恒?他来找你了?” 翼银烟顿住了言语,心虚缩回自己的手,下意识捧住小腹,不知是想予以庇护还是求得庇护。 第三百六十六章 惩罚新花样 看翼银烟此时冷淡又疏离,柳月宸眯紧了眼。如此一来,最近她所有的不对劲就都可以解释了。 受他审视,她汗毛陡然一紧,表情极其不自在,闪烁其词:“他曾经来找过我一回,不过他没再来找我了。我只是听他提及自己无所归依,还有你对他下了诛杀令......他是死是活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 看他骤然起风的脸色犹可卷云覆星,翼银烟更没有勇气说出今日见过沈玉恒的事。 怒火肆意攻陷脆弱的心房,蹭蹭高窜的火苗直将天灵盖推出脑袋,他愤愤回瞪欲想刁难,却见她此时正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块,努力与他保持距离。 眼色一收,最终他还是心软了。 不能怪她,居心叵测的贼人虎视眈眈,她一定不是自愿相见的,定是自己的防线在哪里出岔子,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对自己最珍视的人有觊觎的机会。 这要怪他没有将她守得更严密些。 轻叹一声,柳月宸云淡风轻地说:“烟儿只在乎沈玉恒所说的诛杀令,却不曾认真想过他为何会断去一臂。”说完,他视线转移,淡然地看着自己掌心处刚刚止住血的伤口。 翼银烟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良久,似懂非懂的脸上终于有了敏锐的洞察之色。他可以确定,她已经将其中的缘由猜出个七八分。 他松了松被压太久而僵麻的眉目,带点淡淡埋怨:“一个昔日有功的魔臣被魔尊追杀,这其中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比如,因失去至亲遭受家族背弃从而丧失理智无所顾忌,动了歹念潜进魔宫企图刺杀魔尊?” 她全身一震,忘记适才的惊慌立马在他身上摸索,过了一会才突然发觉,这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若是有伤想必也早好了。 她怅然若失地垂下乱摸的手,才发现自己对他关心甚少。 他倒不介意,无伤的手接过她正要离开他身体的手,调戏般侧头看她脸,玩笑里包含低低苦笑:“与本尊对峙了一夜,此时终于想起要关心本尊了?适才某人朝本尊挥鞭,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本尊心都碎了。” 她耳根微红,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般垂紧了头,稍稍侧过脸,有意躲过他靠过来咫尺之近的唇。 他被我伤透了心,他?不,不是的,他把我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爱,如今又百般迁就,并不是因为我,不是我! 适才她眼里还感动着氤氲热泪,此时她却将泪汪汪的无辜眼神当作武器,落落穆穆地挥向才刚松一口气的柳月宸。 “不,尊上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烟儿,您在乎的一直都是翼银烟,那个继承唤沙术的翼城公主翼银烟!能与你共同施展双唤术法术御敌的魔后!今日我在如媚殿后背的那片浅谷里找到洛梦娴了,你将她单独困在那边的小屋里,还派了不少的魔卫把守。尊上不必对我再有所隐瞒,洛梦娴已经亲口告诉我所有真相。” “......” “真相是什么?” 她合唇一顿,一时间说不出口。 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不顾伤口握住她的双肩,强迫闪躲的她也看着自己:“烟儿,真相是什么?” 思虑片刻,翼银烟嘴角衔泪,悲切开口:“如今不惜再用柳露香来让我忘却洛梦娴的事,就是怕我知道她是怎么被你锁起来的吗?” 她眼眶的红逐步加深,很快情绪崩溃泣不成语:“明明是尊上寡情凉薄,心里只为权与利无心向女子付情,为何到现在还要这样的理直气壮?真相是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当初洛梦娴在灿城中对你一见钟情,为博得你欢喜她串通灿城长老,借助灿城老一辈唤术继承者的力量欺瞒你说自己是唤术的继承人,你虽对她没有爱意,却还是欢喜地将她迎进魔宫,封她为洛美人,还许给她不久的将来晋升她为魔后的承诺。” “后来她得到你百般宠爱,很快就怀上了魔嗣,可你终究还是拆穿了她的谎言,自从你知道她不是唤术传人不具备诞下继承唤术天赋孩儿的资格后,你就开始对她百般冷待甚至是出手虐待泄愤,最终她支撑不住,在娴女殿内流了产,自此再也无法生育。” 眼内是一片汪洋,翼银烟完全看不清此时柳月宸是何种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崩塌:“所以,这次你也是故技重施,故意给自己下毒,然后让辛婉来通风报信将我骗回去皓羽殿,只是为了阻止我发现娴女殿的秘密?你再让我误以为洛金河是刺杀你的坏人,这样哪怕日后我真的发现有洛美人的存在,也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吗?” 好可怕的心机,好锋利的手段,一出手便拿捏人七寸犀利之处。 “所以如今,如今你娶我,娶我还是因为,想得到双唤术孩儿......是不是?”她昂高头,不想让眼中的光坠落,然而泪不受控制,全凭任性喜好在她隐隐带着撕裂苍白可破的脸中肆意横流。 瞧,她又找到一个他不老实的原因,又找到一个令她撕心裂肺般心伤的理由。 他对她到底有付出几分真心? “在你心里,本尊竟然是这样机关算尽的人。” 他的确善于权谋,对敌人不曾心慈手软,最初娶翼银烟也的确心怀不轨,可除了最初的利用与早就筹谋好的计划以外,打从他确认自己想要翼银烟之后,他就再没有在这份感情里掺杂任何不干净的利欲。 柳亿良给他安排“杀母取子”的计划是娶翼银烟的最终目的,可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会乖乖听命行事。如今,他背地里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份心意而已。 只是为何这么难?为保护她们母子,他与天帝明里暗里斗,与老爹的眼线阳奉阴违斗,如今还要跟隐形的情敌斗夺信任值。 如今他掏心窝般的纯粹在她眼中还能辩白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你有罪 柳月宸眼角湿润,心里暗暗叫苦,“烟儿,你看看本尊,即使此刻在你面前如此不顾颜面纾尊降贵,竟也不能博得你一丝同情与认可,任由一个与你不相干的外人三言两语摆布你对本尊的信心?” 他再次握着她双手贴向自己的胸膛,掌心处的伤口再次裂开,一缕夹着咸腥的瑰丽顺着翼银烟的手背缓缓滴下,鲜明的红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灼灼烧着她皮肤,刺痛她惊诧的眸子。 “啊不要,你的手......” 他死死拽着不肯放,她越挣扎,血色越亮,那红光像长鞭霍霍,刺得她全身一颤不敢再动。 “是!本尊的确在乎我们的孩儿,他也确实是双唤术继承人,这不仅是本尊对他有所期待,整个魔界都很在乎他的降生,因为他是本尊与魔后的魔嗣,是无比高贵的血统,只是。” “虽说两个唤术传人的结合会有可能诞下双唤术继承人,可世人皆知双唤术继承人少有杰出,许多人哪怕继承了父母的唤术,也只是资历平庸地继承,很少有人能够具有双唤术的异禀天赋,既然如此,本尊又有什么必要为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高天赋孩儿而对你关怀备至,又煞费苦心去伪装真心疼爱你呢?” “难道烟儿忘了,本尊已经将疆儿册封为亲魔?如无意外他将继承本尊的魔尊之位,是下一任至尊的继承人,本尊根本不缺有本事的孩儿。” 他眼中的一抹神伤深深印入翼银烟被泪水淹没晃荡的眼眸里,她止住了泪,不敢肯定地抽出自己的手,手背处的红触目惊心,她再次施展唤术对他的掌加以治疗,一心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失。 “烟儿,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本尊才会格外在乎,你一直是本尊心中的唯一,即使日后孩儿顺利降生,他也无法将你的位置替代。” 俯身伸指,他用柔软指腹顺着她柔嫩轻颤的唇瓣细细摩挲,宠溺无比不言而喻。 感受着细腻柔滑的触碰,她皓齿轻启,眼眸波光微荡,再次滑下滚烫的泪。 天知道今晚她到底为跌宕起伏的情感落下多少回五味陈杂的泪? 近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吸收了许多不知名的压力与负面情绪,而这些在她胸前里激昂乱窜的情绪逼在她胸口变成一堵打不碎无形的墙,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道墙在此刻终于被柳月宸一次次地用柔情蜜意一拳击裂粉碎。 她再无顾忌肆意哽咽,扯着沙哑的喉放声而泣,一波一波的哭声总比上一道更放纵更豪放,像恨不得将体内的一切能量都尽数释放。 看她愿意真情流露,落下后悔的泪,是不是代表着肯原谅他,肯信他了? 柳月宸看见了希望,他十分耐心爱抚心绪不宁的她,伸着受伤的指替她拭泪,然后将从她脸上蹭下的泪送入自己的薄唇,细细体会。 是他的错,他没能将她保护得更好。他的确有伤她。 将她提入自己腿上抱稳,不想她再受地板上的凉:“不想你接触洛梦娴,是因为她欺瞒本尊,是个满口谎言的疯婆子,她是本尊厌恶的存在。说本尊虐待?哼,那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桥段,就是因为她心思不正才会导致浔儿夭折,她自己也因此遭受报应,如你所见疯了魔。” 四周寂静下来,只有他心声强健有力的平稳跳动贴在她耳海边久久不平。 发觉自己又勾起他痛楚的过往,翼银烟的心肝狠狠抽颤了一把,虽然仍有想不通的事情,可也再不愿跟他争论什么,只是小心翼翼拉着眼前令人揪心伤痕累累的手。掌心是唤沙术的伤痕,手背啊热汤洒到的烫伤红印。 与他起身坐好,唤殿外的许辛婉取来药箱,翼银烟心酸地为他包扎。 他对她或者有过欺瞒有过伤害,可对于这一切他都如实认下了。他如此坦白,而她呢?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沈玉恒的事情对他有所隐瞒。 心有愧疚,她心虚跳闪的眼神无处安放,对着药箱漫无目的空游几圈,最后只敢直直瞅着白白细长的绷带,一圈又一圈重复地绕。 她怅然扬眉:“什么话?” “可否全身心地信任本尊?” 短短一句直击翼银烟心脏,终将逐渐模糊的视线移向他无力微垂的脸庞,俊俏的轮廓被微低而形成的一层阴暗迷雾彻底笼罩,说不出里面藏着多少失魂与落魄。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翼银烟曾有过迷茫,后来,慢慢她发现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柳月宸,她开始将这句话放在心里记着,以它作为爱他的标准。 想不到今日因为别人几近疯狂的只言片语,她就衍生了与他决裂反目的心思。 她是不是爱得太任性,太自私了...... “烟儿错了,月郎,原谅烟儿好不好?被你宠着惯着,我变得只懂索取实在是太任性,竟然忘记站在你立场为你着想。” 忆起昔日他待她的种种,还有那一片为她而下的冰蓝飞雪,这次,换她主动靠近他沉重得难以上扬的苦唇,为他送上一片似海的情深。 她一定眼,一语定情:“烟儿信你,烟儿日后只信你。” 阴霾退散,他的表情终于有所舒展,屈指敲了敲她洁白的额头:“所以,这是魔后对本尊的承诺了?若日后再违背此次诺言,就别怪本尊向魔后讨伐,届时对你的惩罚可就不是今日这般了。” 薄唇如释重负好看勾起,一笑生风魅魂拂边:“魔后做好觉悟了吗?” 心有悸动,总归情深。 翼银烟袅袅回话:“承君之意,受君之督。初识钟情,终于白首。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眼眶虽已哭红,可配上绝美的粉颊红霞宛如上了魅惑眼妆带着几分生涩的妩媚,她的眼眸里自带星辰光芒灼灼闪烁,再次点亮柳月宸哪怕得罪魔界内最不可忤逆之人也不愿放手的决心。 不管用何种方式,欺瞒还是隐藏,他都必须要将她留在他身边。 不管是用任何手段!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最不可能的可能 “是吗?之前魔后也曾许诺听本尊话不再任性,不过在本尊看来似乎作用并不大。看来这次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必须严惩。” 柳月宸摸了摸适才被自己弹红的她的额头,冷然一笑,松开她的手冷傲起身。 看他突然变了张脸变得冷漠,在房中眼神寻觅,四处走动不知在找什么,手在到处摸索探究,拿起什么就回头笑她一眼,然后继续寻找,仿佛是在找什么合手的东西胖揍她一顿...... 翼银烟有种不受重视的憋屈感,明明适才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对他深情表白来着,如今画风一转,她竟然要做那乖乖等罚的绵羊。 最后柳月宸站到一个花瓶面前,回头问:这个花瓶好看吗? 她蒙了圈,呆呆地答:“额嗯,好看。” 她记得这是当初人族使者来魔族时送给柳月宸的礼物,后来柳月宸成批转赠给她。她本就出身名门,什么好货没有见识过,这个花瓶摆放在这也并非是极其喜爱,只是它确实比较独特。 它通体奶白,通身圆滑没有一处缝合之处,蓝色的冰痕裂纹在它的表面不规则分布,最与众不同的是瓶颈,细长的瓶颈盘旋向上蜿蜒两圈然后再穿过中间的空位倾斜朝天而指,就像是打了个结。 柳月宸用柳矿扳指敲几下,瓷器独特的清脆声响传了出来。 翼银烟不解地看他一系列的动作,看着他的手缓缓伸向那个花瓶,她张大了嘴。 花瓶不堪撞击直接在地面碎开了花,哐哐当当一通乱响。 “这......” 对她的告白无动于衷就算了,莫名其妙生起气来也算了,如今居然还拿无辜的花瓶置气? 下一秒她不仅是张嘴,更是一支箭似地冲到他跟前! “月宸你这是做什么!” 她攥着他手背一顿猛甩,等甩走他手中沾染鲜血的碎瓷片,重新检查他又出了血的伤势,急得又想哭了。 她狠狠剜透他一眼,厉声道:“用伤害自己做代价,就是对烟儿的惩罚吗?有你这么白痴的吗?如果想泄愤,那你打我啊?我情愿你亲手伤我!” “本尊越想越气不过,舍不得伤你,只好伤自己了。” “你?!”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 他一脸流氓地跳跳眉,看翼银烟捉急地鼓高了涨红的腮帮,饶有兴趣,没有说话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那深邃发光的眼色随着她一举一动亦步亦趋,再细细体会从她掌心处传来的舒心温热。 看着有不少碎细薄瓷片还嵌在伤口处,怎么都没办法吹走捻走,翼银烟越发烦躁,不想装什么好脾气:“啧!呵......你!你的手要马上用药!辛婉!辛婉!” 突然又听到自己的名字,许辛婉以为十万火急就直用力将门猛地推开,力气有些把控不好,微重的殿门就“啪”的冲撞到墙上,将屋内的翼银烟也大吓一跳,倒是柳月宸像早就预料到一般,不受任何影响,淡定地看殿门外守着的众人惊呆的表情。 翼银烟说:“快去请药医过来,就说......” 柳月宸抢过她的话:“去,替本尊请来药医,就说本尊不慎打破屋里的花瓶划破了手,除此以外,就尽数忽略不提。” 许辛婉先是奇怪一怔,看了一眼正低头检查伤口一脸抓狂的翼银烟,随之心领神会朝义正言辞的柳月宸点头下礼。立即转身,她没有亲自去药王殿,而是把除李芸生外第二八卦的许思甜叫来,让她去替魔尊请药医,自己则去打水交给魔后。 翼银烟较真地为他夹走残余在伤口处的零星白瓷颗粒,又试了试许辛婉打来的水温,缩了被烫的食指,甩着手又让李芸生再取来凉水,兑温了以后才给柳月宸擦拭。 何忠芪衣衫微乱,带着一脸不知名的胡乱粉末就火急火燎赶来媛凤殿,显然出发赶来之前还在药王殿里埋头钻研着些什么药物。 头一回听说魔尊大人也会被什么东西划破手,何忠芪带着一脸惊奇怪诞入殿。 看了看魔尊的伤势,千百年都能维持淡定自若的冷清脸色出现了难得的别扭:“这是......” 想必何忠芪一眼就能看破这么假的掩饰,翼银烟心有愧疚,自觉向前正要认罪,却被柳月宸用另一只手牵住拉到身后捏紧。 柳月宸面无表情地说:“药医妙手回春,想必像被瓷片划破这等小伤于你而言小菜一碟。” 翼银烟这才反应过来柳月宸的奇怪举动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故意再次弄伤自己来掩饰她损伤至尊贵体的真相。 抬头对上魔后心虚闪避的眼神,何忠芪一目了然,彻底了解柳月宸的意思。 领命后仔细检查一番,何忠芪煞有其事地说:“魔尊放心,虽然被瓷片划破的损口看着较长有些吓人,不过伤势是极浅的,魔尊只需坚持涂抹臣这瓶药膏,一日四次,数日便能痊愈,也不会留......” 突然想起被唤术所伤的相关后果,何忠芪装模作样地把带血的瓷片研究研究后,及时改了口风:“至于疤痕,由于魔尊是被人族的瓷制品所伤,加上此等特制工艺中添加的色料成分复杂,臣不敢断定一定不会有部分细碎残留在损伤处造成疤痕,不过魔尊也不必担忧,日后臣会为魔尊再针对性研究新的祛疤膏,待您伤口愈合后使用,便能尽可能地为您淡化痕迹。” 这个说法简直天衣无缝,任谁也不能轻易挑出毛病来。没想到一本正经的何忠芪扯起谎来也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柳月宸十分满意:“好,那就按药医所说去做。” 说完,见魔尊无视他后续还想叮嘱的话,只是一脸讨赏的表情盯着魔后看,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忠芪收了声,细如蚊鸣地喊了句不痛不痒的告退,悄无声息就撤了,顺手用眼神吩咐一屋子人去提药,还极其自然地把殿门带上。 翼银烟被盯得心里发毛,瞄了瞄眼尾处关牢的门,恭敬求饶地喊:“尊上......” 柳月宸腰身一斜,撑肘托腮,眼里翻腾的邃黑发出连连情波:“叫几声月郎,本尊就原谅你。” “......” “不要那种毕恭毕敬刻板正经的,要软绵绵声若游丝意似迷离的那种......” “......” 殿内传出魔尊大人厚颜无耻的狂笑声。 第三百六十九章 我的浔儿啊... 一家三口融融相亲相爱至深夜,本来翼银烟想让他留宿一晚,只是柳月宸还有政务在身,他正要拒绝却被她拽入了寝殿。 她对着殿外众人霸道扬言:魔尊大人要是不把眼底的青光消退,今夜便不准离开媛凤殿半步。 没想到小美人今夜的表现别开生面,柳月宸心中暗暗叫苦,可又不想错过这么罕见的情趣演出,索性一脸赖皮地充当俘虏,任由翼银烟摆布。 终于在卢青志感激不尽的眼神下,魔后娘娘得意洋洋地将硬汉般的魔尊大人拉去泡了个舒爽的热汤,随后又把魔尊大人推入床榻,不可违抗地接受魔后娘娘好心为他盖紧的丝褥。 刚泡过汤的身体热乎乎的,新盖来的丝褥软糯盖来甚是合体,里面还残余有翼银烟身上的味道。 柳月宸拉起被角,痴迷满足地闻几下,随后体内散发的热度很快就烘热他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温度的影响,他死撑良久的眼睑居然很快就变得沉重起来。 看翼银烟笑靥如嫣,朱色丰唇性感地张张合合在说着什么,他仿若着魔,眼神开始无法集中,意识渐渐飘远,心满意足再无顾忌让眼睑顺利滑下,盖住了两日一夜未曾合起的疲劳双眼。 再睁开眼已到寅时,看着身旁的她睡得正香,柳月宸心有不舍,可他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他捏紧掌心,克制而深情地浅浅一印,轻手轻脚下了床,再重新为她掖好被子,才拧着鞋走到殿门边上,轻手轻脚穿好鞋,再极小力地推开殿门,蹭着那道细小的门缝钻出寝殿。 魔尊大人穿着一身厨娘衣衫,乖乖为魔后娘娘做饭炖汤,却被魔后嫌弃没有味道,才刚刚哈腰认错,边上的尊亲嗷嗷大哭,魔尊大人连忙给尊亲喂饭,凡事亲力亲为。 看魔尊大人卑躬屈膝成这样,活脱脱就像个普通人的家庭主妇,从旁偷看的卢青志再也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几声。 身后好像传来了很轻微窸窸窣窣的开门声,突然有人踹他一脚,卢青志正想开口骂那人不识大体打扰他偷看魔尊大人如何淋漓尽致地表演才艺,猛一睁眼转头就瞧见一道高长冷漠的身影从他后背头顶上投射下来,整整覆盖了卢青志的整张脸。 柳月宸一脸要杀人的肃杀神情看卢青志,身上散发出一股腾着云的冰凉寒气。 坐在地上打盹的卢青志立马摇着身躯站起,朝他大大地行了个礼,怯怯道:“魔尊恕罪......” 卢青志满头冒汗。适才他好像在殿外睡着还做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梦,不知道他有没有说梦话被魔尊听见,若是有...... 抬头偷看柳月宸一眼,依旧是适才的可怕表情,瞬息卢青志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慢慢开始凝结成一颗颗冰粒,全身汗毛像排队一样根根竖起。 完了,我一定有说梦话。 出乎意料的是,柳月宸并无苛责一句,只是带着一股冷空气从他身旁飘过,直接往媛凤殿外走,仿佛不当他是一回事。 晃几晃自己尚未清醒的脑袋,卢青志连忙跟上,走得太急险些撞到突然顿住的柳月宸后背,幸亏他身手敏捷,及时刹住脚步又毕恭毕敬地倒退几步,自觉保持好适当距离。 “青志,你的确有罪。” 此时不管柳月宸安什么罪名,卢青志都供认不讳,他自动朝那个凌冽的背影行大礼:“臣有罪。” 柳月宸没有转身:“你可知是何罪?” “这......”这样的罪名卢青志很难说出口,吞吐很久才说,“臣臣不该对魔尊心存妄想。” 话已经脱口而出,卢青志想拦也拦不住,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更准确的说法来纠正,却见柳月宸转了身,他背对月光,月色将他身躯四周照出一层层淡淡银光光晕,风拂的衣袖曳曳蹿动,月光在袖口与身躯之间的间距中被分割成一片片惨白的刃锋,从四方八面接连不断朝卢青志飞去。 卢青志一时被闪懵了眼,条件反射抬高手挡眼,仿佛稍有不慎便被绝世连杀。 柳月宸的表情无法被照亮,唯独那双犀利狠辣的朗目中火旺火旺地跳着蓝蓝幽冥般的精光,像是已经烧尽了眼眶内的整颗瞳孔,冷雾从中伸出魔爪,意图贪婪地把眼前所见一切都烧光。 “卢青志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如同一个饿极的厉鬼盯紧卢青志,仿佛在黑夜中终于寻到失魂迷路的猎物,随时要扑过去将他彻底吞食。 卢青志滚了滚喉,心里抽自己三个耳光,后悔适才一时松懈竟没忍住困意在媛凤殿内睡着了。 “臣不知罪当何处,还请魔尊明示!” “本尊看你恬不知耻的确不知罪,若你知罪,不可能到此刻都不派人去将沈玉恒给本尊抓拿。” “是,臣知罪......” 等等,什么沈玉恒?关沈玉恒什么事,我明明没有梦见沈玉恒啊? 脑子重新恢复正常运转,卢青志终于发现魔尊大人的脸色并非是与他倚栏入梦一事有关。 “沈玉恒早被本尊的人废去右臂,本以为此人贪生怕死忌讳本尊从此不敢再踏入魔宫半步,没想到这混账东西居然躲过了本尊安插在宫里的暗哨,偷偷跑去媛凤殿又再迷惑魔后!” “卢青志,本尊信任你才将整个魔宫的安全都交给了你,如今你的人全都是死人吗!!” 卢青志终于听出个来龙去脉。 “最近举办春祭庆典,故臣将大部分防卫都重点安插在神坛既灵曙殿周边,只留了两位魔动和侧魔动守护后宫。近来臣严加看管,各位守城魔动皆轮班站岗未曾松懈,真的没有听到有人来汇报说宫中还有闲杂人等走动。是臣有所疏漏,臣知罪请魔尊责罚!” 柳月宸陷入沉思,密密的浓睫在他朗目以下筑出一片诡异阴暗:“上次许辛婉特意来报,说魔后举止不符寻常,幸好本尊多个心眼猜到魔后对东南角念念不忘及时赶了过去,否则那个疯婆子定要害了魔后和尊亲。” “那时候本尊就有所怀疑,向来不违抗本尊意愿的魔后为何最近的好奇心如此之重,如今想来,定是受人暗中唆摆。” “今日魔后大发雷霆还陷入幻境,本尊替她消除魔障的时候发现,她体内有着降梦术梦魔。” 第三百七十章 敌不过的友情 柳月宸语出惊人,卢青志愕然不已,话都说不整齐:“沈玉恒?难道......他不会是?!” 柳月宸合了合眼:“本尊也说不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从本尊的隐卫手中逃脱,除非他非常熟悉隐卫功法,有应对之策。” 卢青志认为这个假设不成立:“这怎么可能!须知要成为一个隐卫,那是极其艰辛九死一生,有了岁月的沉淀,隐卫功法之灵气方能溶入到一个修炼者的血液当中慢慢再在那人体内炼成隐卫之灵,如此才配修炼隐卫功法。而且隐卫功法只能通过修行修炼,隐卫自身根本无法单靠收徒等方式以身授法,这么短的时间内,沈玉恒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有另外一个想法:“会不会是他得到了一个隐卫?” “不止这点。”一阵狂风从柳月宸四周呼啸而过,他镇定自若的站定,仿佛那阵风是他召来的,卢青志全身一冷暗自打了个颤,萧条的风声钻入了他的耳窝,带着阵阵刺痛与凄凉悲嗷。 “本尊对隐卫的降梦术略知一二,一般来说降梦术只能潜入对方的意识,给对方营造一个隐卫想要创造虚假或真实的梦,醒来以后被施了降梦术的人很少会在清醒的时候再有切身体会当时梦境里一切感受的情况。” “魔后适才的样子像是中了邪,眼前好像有着什么可怖的景色在困扰着她,如此她才会在盲目无知中伤了本尊。这点表现除了跟降梦术有些相似外,却也与另外一种术法更为靠近。” 魔尊的推断令卢青志寒毛一紧:“是......唤梦术?!魔尊,您确定吗?” 唤梦术,一种在灿城中无人继承早已消绝的绝顶唤术,过往唤梦术还曾与唤沙术、唤冰术齐并魔界三大唤术。 “不确定,这两者之间界限模糊,无法准确判断分辨。本尊适才趁魔后入睡,已经将她体内残余的所有梦魔都清除干净,暂时没有对本尊的孩儿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只是魔后已经有孕六个多月,再往后就会慢慢陷入怀胎的艰难期,倘若再有不察,就连本尊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确保不会祸及尊亲的唤术根脉。” 没有了唤术根脉,具有再高天赋的唤术继承人也形同废人,即使十分聪慧能很快掌握唤术的要领,他也无法将它施展出来。 身居无上尊贵的光环以内,背负上万众的期待,而后再无能承受这样的期待,最终便只会受尽世间白眼,这是一个非常悲哀的人生轨迹,如同“残缺”不被世人所正视,甚至根本不会被认可。 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孩儿走上这样的人生轨迹。 “卢氏家族虽然明面上世代只为魔界至尊的贴身魔侍,可你要时刻牢记,你的真正身份是魔灵,首要职责便是确保整个魔宫的安宁与完成本尊暗处布置的行动。若是今后再有如沈玉恒这般心思不纯之徒出入魔宫如入无人之境,即使你跟随本尊多年,届时本尊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他原本不必对卢青志如此严苛,只是事关翼银烟和她腹中的骨肉......柳月宸咬紧牙关,暗哼一声。 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人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本尊向来不养无用之人!若再有下次,提头来见吧。” 卢青志不加辩驳,郑重其事道:“臣领命,日后定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若有违背,青志不等魔尊责罚,定自行以归灵谢罪!” 甩掉身后自觉跪在原地恕罪的卢青志,柳月宸意念微动,浮步若云,须臾片刻就现身在如媚殿后背的那片浅谷,一座简陋小院里。 院落前看守的魔卫恍然一惊,木木弯下早就站到僵硬的身板行礼:“魔尊万安!” 看着随和却也隐晦带着一股与人疏离的劲风,柳月宸弹了弹衣袖,单凭一个不容置疑的冷傲眼神就将院中看守的一众魔卫扫出院外看守。无一人敢违抗尊令,更不会动摇心思去回头窥视魔尊大人入内后那屋内的所有动静。 他们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有着对柳月宸忠贞不二的绝对服从。有如此一股为数不少胜比坚盾的力量将这样不起眼的角落守得密不透风,如此居然还是让翼银烟瞧出了端倪,莫名对这边的“风景”产生了兴趣。 柳月宸不敢肯定翼银烟所说只见过沈玉恒一回是真是假,毕竟像她这样重情重义又对身边人不设防的性子极有可能被心术不正的沈玉恒左右,甚至受他教唆不敢将全部真相说出口。 入了屋,柳月宸没有废话,直接蹲身掐向躺在地面上睡眼惺忪的女人:“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洛梦娴虽然没有看出来人是谁,却也能在如此深的暗夜中辨识出柳月宸那双凌冽似箭的朗目里所射出冷若冰霜的凶厉寒光。上一次她见他如此这般震怒神色,就是在柳文浔归灵的那一日。 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那一日他对她恨之入骨的这副表情,早就深深刻入她瞳孔里脑子里血脉里。 她浑身哆嗦神思混沌,脸上还残留着糊成一片的花掉的妆容,眼皮子似乎仍沉醉在梦里未肯醒来:“哥.....尊上你又来看娴儿了?咳咳......尊上这是做什么,娴儿是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了吗?咳咳......” 柳月宸大拇指使劲扼制她脖颈处狂跳的律动,恨恨磨牙道:“不用在本尊面前费劲表演糊涂的演技,这么多年过去,本尊已然摸清你的把戏,什么时候你坠入梦魔亦或是清醒,本尊一眼就能看透!说!洛金河来了,他跟沈玉恒一同来找过你是不是?!” 洛梦娴迟钝眨了眨眼,杂乱无章的眼睫毛印着一眶的泪花,是一脸的无辜无知:“尊上,娴儿不敢了,娴儿以后再也不会到后花园处随意走动了......啊不是,我再也不敢碰浔儿啊,我以后再也不到魔后的媛凤殿去找浔儿了!尊上你别将我囚禁在娴女殿里好不好?” 耐心似乎被消磨殆尽,柳月宸忍无可忍,加大了掌心的力度,破口大骂:“你放屁!洛梦娴,当初浔儿童心纯洁幼无心机,她对你不仅没有嫌弃还与你主动亲近不曾设防,岂料你却妄图利用她的天真来毒杀本尊,其心可诛!” “是你亲手害死了柳文浔,如今你也配喊她名字?!”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不想听! 洛梦娴的脸色光怪陆离,时黑时红的窘迫愕然里包含着显而易见不能掩饰的不知所措,仿佛是第一次听说柳文浔已经归灵一事。 她肩膀浮夸一抖:“什么?!柳文浔,柳文浔她怎么可能会归灵??......不!你骗我的!那天归灵的人应当是你,不对不对,你......柳月宸你应该已经归灵了才对呀!为何你还在这里?!我下的毒是灿王亲手所调配的天下无双无药可解,他说过的,就连你本人也未曾见识过的!一时半刻一定解不了!你不可能有苟活的机会不可能的!” 听着她歇斯底里地摇头,满嘴没停在胡言乱语,柳月宸怒极,冷笑连连:“对,说的甚是准确。的确是本尊一时半活无法解的毒,尤其是当这样的毒被一个小孩服下,更是当场毙命元灵噬尽。” 看着手中软脖很快见淤发紫,洛梦娴的脸色也从一阵白与黑中慢慢过渡到暗紫色,半开着发不了声的干唇中快要吐出叫人恶心的泛白口沫,柳月宸腕道狠劲一发,嫌弃甩开浑身上下由里至外都无比肮脏的洛梦娴的身子,扬袖忿起。 “怎么,洛美人这是终于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是如何唆摆一个好孩子向本尊投毒,最终没能害成本尊却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洛梦娴扶着自己快要断开的脖子,可怜兮兮抬头,柳月宸阴冷的白齿森森入目,切得她瞳孔一抽一抽地发痛。 她眯疼了眉目,痛苦的神情如大梦初醒:“对,你没有事,是那孩子是柳文浔出事了,她吃了那块我让她给你吃的糕饼,是她......柳文浔,柳文浔.......” 突然大脑有剧痛突突如电刺发起神经欲裂,她竭尽全力地捂住脑门,面若死灰:“柳文浔是谁?是谁!是......浔儿,是浔儿我的浔儿,我的浔儿啊!我的浔儿已经没了啊?为什么,为什么,浔儿她还这么小啊,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她,我没有......是我害了她,呜,是我......” 看着洛梦娴碎碎念地喊柳文浔是自己的孩儿,再次又入了魔般疯狂在地上扭动全身,柳月宸无动于衷,硬冷的神色寒光刺人:“之前将你从娴女殿转移过来这里的时候本尊就告诫过你,以后禁止在魔后面前装成一副受本尊唤冰术欺压霸凌的疾苦表情!明明只要你不刻意使劲挣扎铁链,本尊在这铁链上降下的唤冰术就不会伤你分毫,可你还是故意在魔后面前这么做让她误以为本尊一直在折磨你。” 虽然漠不关心,但柳月宸却时刻关注着洛梦娴的表情,从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蛛丝马迹中,他捕捉到细微却十分准确的真相,嗅出隐藏在洛梦娴身上的不良居心。 他笃定地说:“本尊不管你此时是真在发疯还是装神弄鬼,今夜跟你说的话,是本尊最后一次提醒你。洛金河和沈玉恒皆在本尊的掌握当中,你们之间不管所谋何事,今晚以后都不可能顺利进行了。” “当年本尊见你无辜受人利用才落至如此下场,这才留下你性命让你苟活下去,当然,这也是为了牵制灿城洛氏,牵制你哥哥洛金河。如今你这么不安分,本尊也不可能再让任何人接触这里接触你了。若你执迷不悟非要做蠢事,本尊也就不再费心神去保你性命,干脆将你就地残杀然后隐瞒你归灵一事即可,如此洛金河还是要忌惮本尊三分。若真到这一步,你就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肯留洛梦娴性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柳文浔生前确实是很喜欢洛梦娴。 当年先魔后归灵的时候正值魔界内乱纷起,柳月宸忙于稳定前朝,而当时柳文疆又为勤加修炼增强体魄将唤冰术术法顺利继承,所以他极少有时间陪伴他这位玩心重的同胞妹妹。偏偏当时柳文浔最喜欢的便是娴女殿的洛梦娴,虽然柳月宸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为偏护柳文浔的喜好,他也只能多让魔卫与卢青志守在柳文浔身边,以确保洛梦娴不能对柳文浔动歪心思。 想不到最终看似只想追求荣华富贵思想简单的洛梦娴还是被远在天边的灿厉阎指使操控,走了这世人都猜不透的一步暗杀计划。 若不是柳文浔合上眼睛之前还非要让洛梦娴抱去不可,若不是为那一丁点的恻隐,柳月宸早就杀了这愚不可及的洛梦娴。看洛梦娴也为柳文浔失了神智多年,多有自我责怪与自我折磨,柳月宸权当留下她一口残息,让她用一生的心伤来祭奠幼年归灵的柳文浔。 见洛梦娴自行为柳文浔刻灵牌设香炉日日焚香,柳月宸还以为她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知道自己当年错在哪里了。 哼,洛金河沈玉恒灿厉阎,一群狼狈为奸的阴沟鼠辈! 迷迷糊糊地独自发疯的洛梦娴听柳月宸说这么多,唯独记住了他提及的“洛金河和沈玉恒皆在本尊的掌握当中”,她误以为洛金河已经被柳月宸捕获,立马惊出了魂,咧咧呛呛起身抓去柳月宸裤脚:“尊上,尊上不要伤害我哥哥,我不敢了再不敢了!不是的,不是我找魔后的,是魔后娘娘自己找过来的,哥哥跟我说,这是复仇的好时机,可以报你伤我浔儿伤我孩儿的仇,所以我才听哥哥的吩咐去做的。” 等一边手揪住柳月宸裤脚,另外一只手恬不知耻地圈住柳月宸双腿,拼命摇头否认道:“我没有伤害魔后,我没有啊!尊上你相信我,我答应浔儿了,这辈子再不会伤害任何人了,尊上你相信我啊......” 柳月宸感觉很头疼,关心则乱,看来今天他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判断。居然想跟一个真假难辨的疯婆子商量不要再做坏事?头疼得很。 柳月宸鄙视在地上扭身匍匐的洛梦娴,干脆蹲下身捏上她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寒得能涨出冷雾的眼眸对视。 他顺着她的话厉斥道:“不想洛金河死就给本尊听好!若你敢再多做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多看魔后一眼,那就别怪本尊将你最亲的哥哥五马分尸,再将乱尸块扔到你屋里陪你发霉发臭,过一辈子!” 光听着这样残忍的处置都能令洛梦娴胆战心惊,她不得不正视从柳月宸指尖处传过来的唤冰术的滋味,强忍着术法对她下颌处皮肤的蚕食,哀吟一声,点头。 随后,柳月宸又再一次将她狠狠甩远,看着她身躯飞远直接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是一如既往的鄙夷不屑的表情。 头也没回再无多言,径直出门再猛力关闭。屋内一切柳月宸没再去管。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情深,所以成仇 窗外日光早就将殿内印得亮堂,莫萱儿慵懒地倾身趴俯在翼银烟的软塌旁,撑腮静止不动。 翼银烟正侧身卧睡,那双自带莹光的眼眸此刻正甜甜合着,萌动清爽夹着暖意的呼吸绵长平缓。 手感极好的丝褥在她掌心中若有若无地掐捏成一小团形状,奶白奶白的软指在上面压出了几道小沟筑成淡淡阴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指腹像踩着日光之河连连奏着舒缓细腻的天籁神曲。 她此时恬静的睡相如睡梦天使般令人神往。 莫萱儿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目不转睛细细品赏,那独特瞳色里的乌紫也逐渐褪去冷色调原有的淡漠,徒然多出一份金灿灿的温柔,在狭长上扬的凤眼里闪若湖心波光。 终于,她也在翼银烟面前趴下了脸,在彼此间恰到好处的距离间,散发着一种暖空唯美,浮世梦幻,夹杂着恋恋不舍的赏心悦目,甜中带苦的酸涩沉溺。 她克制着蠢蠢欲动的指尖静止不动,就这样慢慢自我平复,呼吸也从一开始随芳心无理的律动调整到有条不紊的稳静,浅浅闭上了那双隐隐透着青光硬生生撑过一夜的累目。 直到耳旁响起了轻微细碎的动静,她才再把柔腻似水的目光浅放,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娇俏人儿酣睡初醒的甜美模样。 只见翼银烟抬了抬手遮挡眼睑上不浓不厚的微光,那浓密的翘睫随着瞳孔苏醒而轻抖微颤,缓缓地在空气里扇了扇,逐渐才要撑出一个最完美的饱满弧度,高高宣扬与生俱来的动人之姿。 意识清醒的翼银烟逐渐看清眼前景象。 睡前她明明记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阳刚男儿躺在自己身侧,如今却凭空换成了一个错落世间的折翼天使? 眼前女子的姿容令人艳羡,她一如春光溢彩图中走出的神祗谪仙,美轮美奂的倩影在日光中勾勒出凹凸有致醉人的玲珑仙姿,雪白轻纱围在她身躯四周,如烟似雾般萦绕不散,飘逸闲卓。 莫萱儿静静侧躺在翼银烟身侧,优雅无双的脸廓抵着光洁的手背谦谦颔下,秀目中的明澈灵动如溪流潺潺无声流淌。 被这样坦荡的含情眼光流连凝视,翼银烟的脸颊很快就被一团红霞盘踞占领,她说不上此时心中的真切感受,唯有腼腆地敛一敛稍显凌乱的衣衫,屈指扶额坐起,以此掩盖一闪而过惊心的悸动。 美得这样惊世脱俗的女子,就连同为女儿身的翼银烟也为之所动。 也多亏柳月宸眼瞎未曾把莫萱儿放在心上,否则她怎么可能是对手? 也对,要是放在心上的话,这个魔后娘娘也轮不到她当了。 “银烟。” 一张嘴,便是夜莺般空灵的声线,在翼银烟耳海边徐徐徘徊令人迷醉。 “萱儿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逗不叫醒我?” 莫萱儿关起任凭时光飞逝也依旧能令人深刻记忆的神情,宛若蝶形的唇角伴随她的动作缓缓升起:“不急,等你睡好再说。” 见翼银烟左顾右盼,莫萱儿主动解释说:“昨夜我辗转难眠,故今早天才透亮我便过来找你了,怕惊动了你,这才不让李芸生她们来通报。” “哦这样,那就好,我还以为许辛婉她们不懂事,居然怠慢了你。昨夜怎么睡不好了?” 莫萱儿的眼神转过了九曲十八弯的起伏跌宕,最终含着落寞寂寥,疲惫起身,与翼银烟同等依靠着附着早寒的床背,不作声。 翼银烟向来清楚莫萱儿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满腹心事,她不想勉强她开口,正要一鼓作气转移些舒爽的话题,却听见一句模糊话语犹如背负着千斤重担,也依旧不折不扣地沉沉飘来:“银烟,你跟魔尊说起过昨天的事了吗?” 起初翼银烟只是缓慢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快速地猛眨几下,她心头一惊,暗自琢磨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错愕将她的意识彻底唤醒:“萱儿姐你......昨天你看见我了?” 莫萱儿不情愿地别过了脸,却也不做否认,几缕骄阳被她的青丝携着,点头间灿光在她的肩上从一端滑至另外一端,很快又回归原位闪烁。 这原本不是很亮的日光不知为何到了莫萱儿身上就显得格外耀眼。 “昨日我见你行色匆匆地赶来如媚殿这里,却又发现你不是奔着如媚殿而来,而是绕到如媚殿背后人烟稀少的浅谷去。那里我也少去,见你着急我怕你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偷偷尾随你,也去了那边......” 翼银烟倒吸一口冷气,艰难地做再一步确定:“所以,你已经知道那个被关起来的人,还有她跟我提及的事情?” 莫萱儿的脑海中再次响起昨日跟到屋外窃听所得的只言片语,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女子痴痴傻笑声。隔着窗纱,她看清了洛梦娴忧伤怨恨的灼心泪目。 迟疑数秒,莫萱儿转过头来,脸色肯定地看翼银烟。 “银烟,柳月宸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洛梦娴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你还要被他蒙蔽到什么时候?” 听到那个“不能提”的名字,翼银烟也明白自己无需再对莫萱儿有过多的隐瞒。 “嗯,之前我并不知道事情完整真相的时候也大吓一跳,只是昨夜我有仔细想过,也与尊上公开布诚地深入谈过,原来我们对他都有所误会了,他锁着洛梦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萱儿的神色徒然生悲,她对这样的答复不是很满意,眼中分明没有半分相信:“什么苦衷?” “这件事有些复杂,总之你信我,尊上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那个女子她是......” 翼银烟开始犹豫,唇角一顿话语生卡。这件事涉及柳月宸的私情还有那个可怜早逝的柳文浔,个中细节也许由她来转告给他人知晓不是一个妥当的处理方式,更何况,昨日其实她问到的细节也不够多,这么复杂的事情她不好完整转述。 半天也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复,莫萱儿淡漠反问:“怎么,不能告诉我吗?银烟,在这个冷冰冰的魔宫里,我唯一信的人便是你,只有你能让我放松警惕,能好好地说几句知心话。” 翼银烟迟疑的眼神狠狠割入莫萱儿的心。 泪目闪烁,莫萱儿似受了很重的内伤,手按向再次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只是这次的跳动与方才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次并没有方才那样带着舒心美好的幸福感,而是痛入肌理,入心三寸的痛感。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两份情,两种痛 没有血色的脸上表情很快就瘫痪,她把生硬的视线凝视远方不知名的某个方向。 晶莹剔透的一行泪痕像一个镜面反射折出的刺眼光线,隆重地在她脸上表上一笔浮夸的心如死灰,叠加流下的第二滴泪在她精致的轮廓上摇摇欲坠,却是怎么也不肯滴落,似乎对什么极其不舍得。 心上一凉,莫萱儿冷冷道:“如今你爱得盲目,我开始对你失去信心了。” 那条泪痕像根针一样扎人,彷徨间带着十分不安,翼银烟不安分的指未经允许就想为莫萱儿拭泪:“萱儿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变得这样敏感,往常也未曾见你这样多愁善感过?不管你认为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这件事都跟你我无关,何必要与不相干的事情过不去呢?” 僵硬的眼神终于有所变化,莫萱儿机械转头,不情愿地启齿相问,若是可以,她情愿永不相问。 这一问,怕是要耗尽她千百年来难能表露的真情。 莫萱儿顿了顿,一把抓住那只纤细柔软为自己拭泪的手,心里万般不舍得松开。 “银烟,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翼银烟一愣,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莫萱儿要说出口,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舌头打结,半天才捋顺过来:“这是自然。” “好,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可以想清楚以后再回答我。 之前你来我如媚殿,曾夸赞我满院盛放的红涟花,我无心掩饰,索性就与你说了与红涟花有关的狐族故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 翼银烟极少听她提及有关狐族的事情,红涟花一事充满神秘色彩,她心有向往当然不会把它轻易忘记。 “那你可曾将它对柳月宸说起?” 翼银烟蹙起了眉:“我......” 记忆中,她的确在之后见到柳月宸的时候,与他闲聊时提起过只字片语。 看翼银烟阴晴不定的表情,莫萱儿了然于心,脸色一变再变,愤愤松开她的手将自己的泪痕拭干,脸上的温度降了又降。 翼银烟眼神飘忽,迷茫的表情阴晴不定。 “你可知道,狐族最近出了大事。” 大事?狐族怎么了? “狐族与天族原本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两族看似亲如一族互相帮衬,实则狐族多多少少都在受着天族的恩惠,才好不容易得来平和祥悦的太平日子。只是最近柳月宸不知在背地里做了什么,竟让狐族莫名惹来了天族盛怒,天帝尤松乔恨指狐族言而无信,擅自解开两族之间的羁绊与之背道而行,是为不可饶恕的背叛!所以,不消数月,狐族和天族可能就会迎来一场生死大战,再无安宁。” 腰身猛然坐直,翼银烟表情僵硬,抬起闪动莹光的明眸,似乎被莫萱儿的话吓住,一时之间竟拿不出话语接话。 狐族与天族无端反目?还有生死大战再无安宁?? 什么意思?莫萱儿刻意在自己面前强调这红涟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会这样?萱儿姐对不起,那日我也只是跟月宸随口提了提红涟花,并没有较真说过什么的。会不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月宸虽然野心不小,却从不做背信弃义之事,最近我也不曾听说五界九族有什么大事发生......你是不是从其他什么地方听来了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会不会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发现翼银烟一脸不信,还用各种理由借口搪塞自己,莫萱儿怒火烧身,气得连袖口里藏着掖着的指尖也跟着明显猛抖。 而察觉莫萱儿如此严肃生气,翼银烟也跟着头皮一紧,心里不禁害怕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真相,还是害怕眼前快恨不得用一把火烧灭自己的莫萱儿。 她心中默念昨天自己曾作出的承诺:月宸,我只信你。 只信你...... 看着眼神朦胧的翼银烟,莫萱儿终于气不过,出手捏住她双肩恨不得用上浑身的力量将眼前的她彻底摇醒:“什么是误会??翼银烟!你真的是被柳月宸所制造的假象彻底蒙蔽了心眼!你能不能给我清醒一点?!” 莫萱儿摇过一阵,没有理会翼银烟是否被摇得难受,自顾自又撒手,从宽宽袖衣里掏出一张残角的纸。 纸面发黄显旧,有的地方还没有规则地斑驳着几个发黑的小洞,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贴近烤过,带着满身的累累伤痕,又像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莫萱儿手上。 翼银烟险些没能判断出这原本是一张白宣纸。 洋洋洒洒的狐族字迹铺满了翼银烟的视线,她溜着眸光,暗自滚喉的细微动作中写满了拒绝。 莫萱儿用密信挡住了翼银烟门面,没有看到她此时的无奈与拒绝。 “这是我爹狐族的族长莫信,利用术法破了柳月宸的结界偷偷传给我的密信。” 莫萱儿知道翼银烟看不懂狐族文字,不等翼银烟吩咐,她自行把早就看到滚瓜烂熟的家书内容在脑中捋顺,挑拣重要的背给她听。 “‘我儿萱儿,近来狐族大难,天族怒指狐族一辈背信弃义,为父虽多次推搪魔尊的好意,奈何世间纷乱事与愿违......” 翼银烟撑满了眸子,心底抗拒在呐喊:不!我能不能不听?这是你的家书不是我的,我不想听!! 不想! “他终究还是发现了红涟花中隐藏的狐族秘密......为父一心只牵挂于你,只盼我儿莫要冲动擅自离开魔宫,保命为重。’” 未等翼银烟细细斟酌,家书似无关紧要般被莫萱儿捻指一甩扔到翼银烟的软被之上,被人抛弃的信如一片枯叶可怜兮兮地皱起跌落,无人问津。 她双手再次握上她发软的肩,用力掐紧:“烟儿,为何你总听不进我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柳月宸的真面目,不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对他付出全部真心!狐族如今大难临头都是拜柳月宸所赐!烟儿相信我,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简浅的五个字像蓄满了莫萱儿毕生的能量,硬生生打入翼银烟胸膛,力度之大能令她听见自己胸腔内喋喋不休的回响与震荡间所产生的撼痛。 第三百七十四章 漫漫长夜 就像强行被人灌下一整捆小刀似的,翼银烟的喉咙被磨着割着,心也跟被无数的刀尖在无情地剜着那样,疼得厉害。 眼前令人陌生到发寒的莫萱儿在绝望,在不顾一切地歇斯底里,声声哀怨句句叠恨。 她无力低头静等翼银烟回话,搭在翼银烟肩上的手失去力量噗咚垂下,翼银烟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无从用任何言语来安慰。 应该说,此时她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毫无说服力,劝不动别人,更抚慰不了止不住想要动摇的自己。 莫萱儿猛然抬头,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眼眸面上是扎堆成河的莹泪:“烟儿,不如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吧!我!我带你回狐族,去寻找另外的世外桃源可好?你不是喜欢红涟花吗?狐族很美不仅有红涟花,还有神奇的橘睛鸟,还有许多大自然鬼斧神雕的各方造物,还有我的墨留,墨留他......总之我们一起回狐族生活,就再也不要管魔宫这里的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翼银烟浑身一抖。逃,怎么逃? “等等萱儿,你方才不是说狐族此时纷乱不断吗?你父亲也特意给你写信叮嘱你莫要冲动逃离魔宫,安全第一。我们这样又怎么逃呢?” 察觉体内骨肉像是苏醒了似的动了动,翼银烟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鼓足勇气说:“况且我还有孩子......” “你......”莫萱儿不可置信地看她,半响,她把瞪圆的视线转移到翼银烟伸手护着微隆的小腹处,无力的手心很快又有了动力,隐隐欲发。 察觉身旁有狐族法术的气息在急速翻腾,翼银烟心惊肉跳,立马拍开莫萱儿张牙舞爪伸开的手,惶恐地围紧自己身子,三两下便掀起被子躲到被窝深处,以为这样便能得到金刚不坏的庇护。 “莫萱儿!你要干什么?!” 听到翼银烟大喊自己的全名,莫萱儿知道翼银烟是恼怒了,然而她顾不得那么多,眼前只要除掉这个阻碍她保护翼银烟的障碍,她便能安心。 莫萱儿脸颊之下两旁的轮廓内散着寒光,酷似幽幽发紫的利刃:“是不是没有了孩子,你就肯跟我走了?” 没有了孩子?这,这怎么可以!?? 翼银烟浑身哆嗦,慌了心神,拽着小腹的手偷偷收紧。 “你受了柳月宸这么久的唤术气息,日后诞生的孩儿也定是像极了他。孩子的父亲品性不端,日后他也只会跟柳月宸一样利用你折磨你,甚至欺瞒伤害你!不如就让我早早地将他葬送,少了他在人世间白走一遭,也为帮你提前解脱!” 见翼银烟躲到了床榻深内,莫萱儿屈膝一跨也蹦上了床,往翼银烟方向爬去,步步逼近,“烟儿不怕,凡事都有我在,我只是取走孩儿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我是最不可能会害你的那个,在这里只有我一个对你是最真心,也唯有我,一心只想要帮你。” “不,不可!萱儿你是气昏了头才会胡思乱想的......”翼银烟不知所措,见莫萱儿不听劝,眼中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戾气,她嘴里也只会胡乱劝着。 她挥舞的手一直在拒绝,可莫萱儿根本不听她的话,很快就靠了过去,还将她的手抓牢。 莫萱儿力气出奇的大,翼银烟怎么拼命挣扎也甩不开。 心肝抖了又抖,品尝着从孩儿处等同传来的恐惧感,出于母性的维护,翼银烟再也顾不上莫萱儿的心情,对着殿门外嘶吼:“引希,江引希!” 这下莫萱儿是彻底醒过神来,品尝到眼前佳人劈头而来的拒绝,还有伴随这份拒绝所产生的失望沮丧。 江引希一直都守在翼银烟寝殿的不远处,原本以为殿内的动静不过是两个闺蜜好友之间的小打小闹,然而听到翼银烟震怒地喊自己名字,这才觉得不对劲破门而入。 一冲去寝殿内,江引希很快就看出莫萱儿眼神不对,她推着原本挂腰的剑柄拦截到两位主子之间。 莫萱儿躲得不够快,突然降下的剑身扫到她的小手指隐约麻痛。 江引希也看见了,她犹豫一下,还是再强行用剑把莫萱儿逼退下床,整个人挡在翼银烟面前。 许辛婉没有武功可能也离得远,现在才跑过来,见现场气氛不妥想着要不要开口喊来魔卫进来,却被翼银烟挥手阻拦。 莫萱儿面如死灰,寓意不明的眼神晃晃悠悠地在殿内四周扫荡,就好像元灵早就出窍,五感虚空不识。 翼银烟后背发凉,虽有后怕,却也心痛莫萱儿此时失魂落魄的悲惨样子。 她伤透她的心了是不是。 翼银烟压低声音,以哀求的口吻对莫萱儿说:“萱儿,虽然有时月宸他比较霸道还有些可恶,可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是你我的夫君,你应该给他多一分信任,说不定......说不定他这么做是有他的用意,他应该不是故意要谋害狐族的。” 转过绝美的脸庞冷然看她,一身白衣的莫萱儿如吃醉了酒般摇晃的身躯终于在这立场分明的数句劝说中站稳。 她在心里自嘲,哈哈哈,烟儿啊,终究我还是不够分量,我在你心里还是...... 突然她笑靥如花,唇齿开启冒出绵绵不绝的痴狂暗笑,笑声里没有一丁点愉悦笑意,只有跟她脸上表情一样的,令人发指的萧肃。 她的眼眸越发暗淡,最终失去一切颜色,乌紫的瞳孔再无生机,就像两块铁石心肠的石头,死气沉沉的黯淡石头。 “我堂堂狐族大公主,在你心里,居然只有这样微不足道的分量......过往我如此诚心待你,却是换来这样的结果?烟儿,你实在是太傻了。” 她没有分量,所以哪怕还有再多相劝,那也不过是徒劳,是自取其辱。 如此,她还呆在这里掏心掏肺作甚? 莫萱儿跌跌撞撞迈步,虚浮的脚步撞上刚刚赶来的李芸生也浑然不知,翼银烟还未来得及下床去追,再抬头时就已经寻不见莫萱儿的身影。 悠长的廊道上只低低响着一句透着悲凉落寞的残缺告白,似没有重量轻飘飘道来,宛如凄美夜莺即将张翅飞离伤心之地之前的最后一声凄吟。 “狐族人从不轻易动情,如今你来撩拨我却无意交心,呵呵......你傻,我也傻......” “莫萱儿,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重要?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哈哈哈......” 第三百七十五章 鎏烟 “为什么......为什么萱儿姐跟玉恒说了一样的话?” “玉恒是,沈玉恒?” “嗯,其实前些天我见到的人就是他,他在翼城的那场战斗中九死一生,算是勉强活下来了。” “他偷偷摸摸进宫来?!娘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他也只是过来看看我,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他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跟我说起他家里的事,说尊上对他下诛杀令,还让我小心尊上,亦是他向我透露有关洛梦娴的事情,带我去见她的,他还给了我一个联系他的术法。” “娘娘......” “芸生,我该怎么办?月宸,他待我极好,我本该坚定不移地信他,只是今日见莫萱儿的反应,还有她说的话......原来狐族跟天族要打起来了,在萱儿心里那个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故乡此时快要经历一场战火连天的浩劫,而我却什么都不知情?我本问心无愧,然而萱儿适才的眼神恨我入骨,听她的意思,狐族一事好像就是因我而起的,一切都怪我的......” “娘娘你别这么想,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有关系!我希望是有关系的,若是跟我没有关系,那,那又跟谁有关系呢?!萱儿说我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不,不是的!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内情,我不相信,不相信......” “娘娘您别这样,看着您现在这副模样,芸生的心都快要痛死了。你冷静点!深呼吸,平稳一下气息......对,你别紧张,一切自会好起来的。” “银烟,您信任芸生吗?” “唯独你自始至终都守在我身侧,我若连你也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谁呢?” “您看着芸生......听芸生一句劝,跟着您自己的心意走银烟,去相信你认为对的事,不要被其他人其他事所左右。洛梦娴,沈玉恒,莫萱儿他们都只不过是你人生当中的匆匆过客,他们的事情和人生自有他们自己的因果造化,你何须把这些糟心事通通都揽到自己身上?” “若你觉得柳月宸他值得成为你的全部,那你就不要跟他们来往,眼不见为净,好好去珍惜你所想要珍爱的一切。” “若是觉得不值得,也可以早早弃了!男人而已有什么?你要优先考虑你自己,天下之大,谁都可以不爱,唯独不能不爱你自己。” “芸生,你信柳月宸吗?” “......” “原来就连芸生......” “我信!” “我信任魔尊,我也相信这些事在日后一定能弄个清楚明白,只是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只有平安诞下魔嗣,所有的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您现在怀胎是越来越艰辛,精神和气息都越发分散,这样不行!如今你与孩儿血脉相连,你唯有让自己冷静下来调理好身子,你们母子才能平安渡过。” “......平安渡过?芸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的意思是......” “银烟!你适才说,沈玉恒教了你一个术法是吗?那是什么?” “额......啊嗯,他他给了我一块黑石,就放在我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他说只要我按照上面的符咒比划,他便能感应到。” “银烟,这是什么?你知道这样的术法是什么意思吗?用了它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我虽没有用过,不过我相信这是安全的,玉恒应当不会害我的。” “你就这么无条件地信任沈玉恒?你就不担心他突然来找你是不怀好意?” “其实我并非没有想过,所以那块黑石我也不打算用......” “那好,你把它交给芸生吧!它放在你这里只会让你心绪不宁。为免你受它影响,芸生替你先将它收好,若是日后真到了需要用它的时候,我再拿出来给你可好?”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交给你吧,放我这里确实不太妥当,若是让月宸看见......我......” “不怕银烟,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就只向前看,感情是你自己的,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清楚魔尊对你的心意。芸生都看在眼里,魔尊大人绝对是可以托付的男人。” “芸生你真好,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啊,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 “嗯。” 打从莫萱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媛凤殿,翼银烟就没有下过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睁眼静躺在床榻上。 偶尔有一两滴凝液滑入她耳廓,湿淋淋的惹凉风拨动。 今日莫萱儿大闹媛凤殿一事虽然已经被翼银烟严令封锁,不过世上不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她心里也料定纸包不住火。 然而奇怪的是,今日的媛凤殿在莫萱儿离开后就异常安静,没有人敢来打扰她虚度时光。 就连柳月宸也像是不知情那样无动于衷。 夜露深凝且潮湿,春夜里总会在不经意间降下小雨。雨声稀疏不大不小,低浅响成一片的梭梭声有些像灶房里开炉做菜时那热锅里滚烫热油的喧嚣,其中还夹杂一群淅淅沥沥雨滴弹地溅墙的声音,还有土壤浸了雨水后,含着饱满的水份为土中的种子供给养分,有一种平和欢悦在其中流淌。 这天地间从来都是这样充满生机的面貌,不管在白天黑夜的哪一个时刻,都总有各种带着不同能量的生命力在萌发,在努力向上。 漫长的夜有如此美好作伴,就像是一首能让人全身放松的催眠神曲,翼银烟静静享受今日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幸福旋律,终于舍得关上睁了一日累得发涩的眼眸。 黑暗中雨声继续,不知从何时开始,声声卑微的叹息带着颤动飘过她耳边,那一下下凝重的呼吸似架着千斤重担般艰难呼出。 她敏锐察觉,按捺不动,没有睁开眼,生怕睁眼后会打断对方的靠近,若再徒然多出几分无处安放的纠葛,说不定会直接将好不容易盼来身旁的人吓跑。 一双微凉的掌可靠地敷上她小腹,过一会又小心翼翼抬起。 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作出更多的动静,一如空气般无形停留在她床榻边上,似存在又似是不存在。 他才静止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寝殿外就传来大步迈进的脚步声,应该是一名男子来到了寝殿外。 声音极轻,却是很急。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脚步节奏,是跟在柳月宸身后的贴身魔侍一致的脚步声。 而后,殿内的他似听不见门外的动静,终于肯伸出凄美指腹,眷恋地在她眼下的细腻粉肌上仔细停留。 他用唇语说出这世间上最动听的几个字,夹轻带重,像虚似实。 接着,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正贴着衣物,在他挪动身体时摩擦着夜行外衣发出了轻柔沙哑的摩挲细响,她感觉手背处有一缕又轻又软的细碎长物缓缓掠过,身旁的床榻边缘突然变轻。 她将眼睛开了一条缝偷视,月夜中几道柔顺的灰黑银光正好送进她眼缝里。 她的房内便再无动静,只是空响着殿外还没停止的梭梭雨声。 黑夜里无人看见那一滴急促坠落的透明的晶莹。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无以复加 莫萱儿一事明面上看起来并没有造成什么波澜,媛凤殿内似乎将它消化得十分彻底,一点也没有外泄。柳月宸也如同往常那般,会在个别不怎么忙碌的时候过来媛凤殿与翼银烟进食,对她一如既往地关怀备至,只有翼银烟自己能真切感受到这其中微妙的转变。 莫萱儿来媛凤殿的那天夜里,柳月宸偷偷来看过她,可自此,她就再没有在睡前见过柳月宸身影。 以往夜里他虽来得并不定时,却未曾试过连续一个月都忍着不来看她和孩儿。 如今突然少了他夜里痴缠,一种由至白的日和至黑的夜强行混合而成的落寞在每一个深黑的夜里将她浓稠笼罩,厚厚的失意在白日里无法自愈,更无法被偶尔现身为她夹菜的柳月宸驱除。 她爱上的仿佛是夜间出现的那个他,那个虽看不清楚英俊面容,却无法阻止真情流露的他。若只有白日里掩饰疲惫强颜欢笑的柳月宸,她感觉这个男人是不完整的。 渐渐的,为了等来真正的“柳月宸”,她常常入了被窝后拖到深夜也不肯入眠,只求能将他盼来,再一次感受他清冽而绵长的呼吸,还有指尖处初次触碰她的脸时微凉的温度。 然而,柳月宸就像耗光了所有耐心,在那晚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就再也没有深夜造访她寝殿。 平凡的魔人只为一日三餐奔波烦恼,而身在富贵不愁吃穿的翼银烟同样诸多烦恼,不仅是对柳月宸的骤然冷漠百思不得其解,莫萱儿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她也无法忘却。 对于莫萱儿提及的狐族与天族要开战的事,她的思路卷成糟乱的一团,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去问柳月宸。偶尔鼓起勇气刻意提及与狐族相关的话题,柳月宸都会用只言片语简略带过,又或者如流水无痕般转移到其他话题去,只与她笑谈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 如此一来,她更无法直截了当地问个水落石出。 今夜她再次失眠,长吁短叹过后,她盘起腿入定,只想用不分昼夜的修炼来填充这令人无比厌弃的漫漫长夜。 今晚原来不仅翼银烟一人睡得不舒爽,柳月宸也是,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睡。 走一步停一步地踩着从自己身后光亮处投射切出在地面上的背影,柳月宸时不时把眼神投向魔宫南面的远处,后宫中媛凤殿所在的方向。 他虽看不清具体宫殿的外在,可他却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翼银烟入睡时身上散发的温热,她细腻的一呼一吸仿佛就响在他耳旁。 如此饥渴却无法贴近倾身感受,疯了魔的纠葛在柳月宸心脏里胡乱划出道道相交不浅的磨人抓痕。 等了许久,他终于把卢青志等来。 卢青志快步登上城墙高台,看着在温和夜风中等到呆滞的魔尊,摇了摇头。 卢青志说:“不知他是放弃了还是察觉到臣布置的暗哨,这个月他一直都没有现身。” 柳月宸狠狠吸了口气,不满的朗目被拉得老长,像极了此时天上高挂的残月:“既然他做出潜入魔宫撩拨魔后的举止,那他必定不会就只是想见魔后一面这么简单,他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柳月宸多走几步远离了身旁的光影,深深入夜的无上苍穹把无限黑幕往下铺洒,盖住了他上半截身影,无光的黑里,他的指骨连同流畅的指甲边缘都在发着寒光。 在意味不明的滑动中,柳月宸身后一支直直高插的旗帜在四面八方张扬窜来的白光下含蓄地抖了一抖,一片静寂中嚓的一声,一分为二的旗棍轰然倒地,伴随不能轻易消停的蹦跳在地上圆圆地滚到十几丈之外远。 嗯哼一声,冷冷语气让柳月宸的皓齿也铺了一层幽郁银光,比冷白的月光还要令人心寒:“哼!耐性这么好,居然忍了一个月也不行动,本尊真是小瞧他了。” 深知翼银烟重情重义又爱胡思乱想的性子,若是沈玉恒假借可怜身世,再凭借往日的浅薄情谊,厚颜无耻地纠缠上翼银烟,柳月宸不用想都能笃定,翼银烟一定无从拒绝,言听计从。 倘若真是如此,若沈玉恒还想对翼银烟做什么,又或者是引导她做什么不利的事,那柳月宸就很难做到针对性解决问题了。 毕竟那个内心脆弱的小美人心眼特别大,特别能装心事。 为避免出现这个局面,柳月宸对自己狠心了一把,这个月里他故意忍着不在深夜中潜入媛凤殿的寝殿看她,就是为了给沈玉恒腾出足够的时间空间来寻她,想要引蛇出洞。 然而那个曾经出没魔宫如入无人之境,如鬼魅般瞒过柳月宸耳目偷偷接近翼银烟的可恨情敌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偃旗息鼓了差不多一个月,仿佛已经取消对翼银烟的关注,更没有派人潜入宫查探等其他痕迹。 越是出现刻意的宁静就越是可疑,经验告诉柳月宸,暴风雨来临前总是一片风平浪静的假象。 只是柳月宸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 如今不管沈玉恒出不出现,他再也没有耐心冷待魔后了。 “既然本尊给足了机会,他没有好好珍惜,那便不要怪本尊没有人情味。青志,从今日起将后宫围得跟铁桶一样,一只多余的蚊虫也不允许擅闯媛凤殿!本尊看他还能怎么迷惑魔后!?” 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做完,柳月宸不顾尚未回应的卢青志匆匆离开,只留下劲风带飞披风所残留的模糊黑影当做最后的交代。 早在一个月前,他便收到许辛婉传来的密纸,其中说起莫萱儿到媛凤殿看望翼银烟,两个人没有相处多久,不知怎的竟在殿内吵了起来,传出比较大的动静,最后是江引希提剑率先入殿查看,交好的友谊似乎自此破裂,二人再无来往。 得知心肝与唯一交心的好友闹掰,柳月宸既心疼却也不想插手过问,他认为,翼银烟有自己的主见,应该不乐意他用强权介入,故而柳月宸假意不知,顺了她最初在媛凤殿内下达严令隐瞒的心意。 然而心肝终究还是舍不得,听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提及狐族的事,他知道她无法放下与莫萱儿契若金兰的情谊。只是此时狐族天族关系紧张,维系数十万年的关系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变得极其脆弱如履薄冰,他不想欺骗她,更怕自己一时多嘴说出更多令她不安的消息,徒然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故他也只能转移话题。 如今沈玉恒一事断了线索,他已无从追查,加上许久没有入夜去探望心肝,柳月宸也觉得人生少了许多乐趣,想象着翼银烟会因为莫萱儿的事心烦意乱,他决定尽快将手边重要的事情办好献上,兴许以此能博得美人一笑。 柳月宸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从诸事中挑出目前最为紧迫的一件,然后急忙回皓羽殿。 今夜反正不想睡,不如就连夜赶工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娘真的很爱你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柳月宸被狐族天族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顾着在暗处处理世间大事,自然有了疏忽,减少了在明处疼爱心肝的时间。 不过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尽忠职守的父王,即使忙到不能夜夜入媛凤殿探望翼银烟,他也定隔三差五到媛凤殿陪同翼银烟用膳。 只是近来翼银烟的情绪波动不大,就连见到柳月宸的时候也只是浅浅笑着,心思再粗,柳月宸都能察觉到翼银烟并没有笑到眼里,只是在呆滞地回应他。 看来与莫萱儿反目的事情对心肝的打击很大。 看翼银烟了无生趣,柳月宸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用完了膳,他把翼银烟牵回寝殿,将她安置坐好,自己也扬了扬长衣,从旁贴坐。 他主动为翼银烟擦了擦嘴,另外一只手则柔情似海般抚上她的白额,若有若无地拨弄着她的细碎青丝,上面的流光也随着他指尖跳跃,栩栩生动。 “烟儿,本尊好像很久也没有抽出时间来好好陪你了。” 他的指,可拨发亦可撩肌,翼银烟额间升温,似全副精神一下子都高度集中在自己光洁的白额之上,将此时他软滑的触碰之感无限放大。 过了一阵,察觉他有撤走的意思,她本想不动声色地后退,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更往前挪些,难以违背心底只想将他的寸寸指腹长久挽留的真情实意。 柳月宸心有动容,渐渐把微凉的掌也贴附在她耳鬓,享受地驻留,掌心在发丝与粉耳之间的柔滑贴合中缓缓变软,五指仿佛受了邀请,深深陷入细腻的秀丽柔发里,若不能与之拨抚数十回合不愿罢休。 掌心里潜伏的金星丘在拇指的牵引下隐隐发力,她的脸庞自然而然地高抬,迎上期许已久他唇齿之间的清冽幽芳。 闭眼一瞬经历着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揽尽眼前只为她一人绽放,勾魂摄魄的无限神光。 两人一凉一热的鼻息相互交缠,一方春花灿烂,另一方秋高气爽,斑驳糅杂里拧成一股超然的纯洁妩魅,最终又轰轰烈烈地聒噪鼓动起来,演变为浓浓稠稠的湿烈醇香,成了一眼令人不顾一切都想要溺入的美酒漩涡。 柳月宸的掌越发痴情,一时在她的发间用力凝固,一时又在醒神后游走挪行,举指撤转间流露出飘忽不定的情意,夹杂着一方理所应当的诱惑,还有一方不请自来的蛮横。 翼银烟今日所梳的朝云近香髻就近在柳月宸指边,修长的指毫不费劲,轻轻一伸便攀着叠叠饱满而高耸的发髻,顺着发髻的外形朝上移走,来到最高峰处的圆滑发尖,带着意味深长的利落掌控,替柳月宸执行着由心而生,无声却长情的绵绵告白。 眼中有什么已经是过满了,翼银烟漫着高热的美目徐徐微睁,散去高温的同时见证着眼前同样心照不宣,辰光氤氲的朗目。 他的薄唇上多沾了一抹与她相似却更淡些的浅浅丹红,沉醉的表情像极了昼夜交替之际披霞带星的无上穹苍,是日日都在重复交替演变却不能令人生腻的绝美天光。 痴男旷女含情脉脉对视着。 柳月宸把她牵到妆镜前入坐,将她略显疑惑的下颌轻捏移动。翼银烟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错开,认真地看向镜子里折射的自己。 一如往常般美丽,只是脸上的胭脂在适才又被柳月宸多抹了几层红云格外显眼,除此以外...... 朝云近香髻层层叠叠,从最高处往下数的第二层圆鼓的小团发髻里,凭空生出了一支宛如天地宠儿,仿佛是被万千技师百般宠幸过后精雕细琢的发簪。 这不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无比金贵的雍华发簪,相反,它的原材料更像是日常的矿石而非夺目璀璨的金砂,然而这种矿石实在是世间少有,起码翼银烟是未曾见过有文书记载,更是没有亲眼见过。 簪头处最为醒目的缀亮便是由这种稀罕的矿石所打造的,这种矿石,看起来也非常像柳月宸转赠于她的石界雨晶石。除了晶莹通透光泽独特,外观也非常罕见,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矿石被打造者磨去尖锐锋芒以后,再刻意休整成不算平整的一头细窄些联接嵌发的金针,另一头宽圆些,挂上流苏点缀也不失平衡的长椭圆形状。 如此用心设计,既保留了矿石原本凹凸不平的无数个折射光泽的面与点,又能将其中最亮眼的特色突出——赤红带紫的石体内含着零碎飘散的浅黄鎏金,仿佛本是流动着的金光被瞬间定格后,自此就停留在赤红矿石之中,永久闪烁。 宽圆的那一头,牵着一根细长的像金又像银的链子,很像是不纯金砂特有的光芒,链子以下挽着一个半圆小顶,一簇非常细小、时青时绯时橙黄又再隐隐闪着银光的五彩硫珠,有长有短有密有疏,纤细地垂吊在半圆小顶下方。 翼银烟想要侧头细看,挪动的同时也撩动流苏里潜藏的五彩星耀,流光溢彩。 她的目光被映得灿耀生辉,仿佛那已不是她的眼眸,而是天上神仙附体所展现与日月同辉的芒光。 “本尊曾答应过你,要亲手为你设计独一无二的钗环。这是本尊亲手绘图设计,向宫中技师请教过后再亲自为烟儿打造的发簪,本尊取名为‘鎏烟’。” 温文低哑不失性感的磁性之音从她的头顶飘来,与细小的五彩硫珠碰撞间发出的清脆灵动争相演绎。 美睫生动微颤,翼银烟抬腕,把葱葱玉指插入层层五彩硫珠中探寻,如搅了一池春水,一段银河。 回头之际,随力而动的鎏烟上,煌煌折射的灼目光芒措不及防地打入柳月宸眼眸,将他的神思尽数霸占。 “你可喜欢?” “嗯,很喜欢,最喜欢。” 他心满意足地咧开唇畔,风华脱俗的弧度让这一个只有二人独处略显清冷的寝殿蓬荜增辉。 见他如此用情对待,翼银烟本想要问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堵在喉间。 若是杀了此时的美景良辰,会不会有些令人惋惜。 只是柳月宸过于敏锐,在翼银烟举眉转眼间便瞧破了她细如发尖的心事。 “嗯?” 她犹疑了很久,摇摇头。 “烟儿还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她终究不得不说。 “烟儿的父王好像在忙些什么,母妃来信说许久都未见他回翼城去,烟儿想着,母妃独守翼王府,都变得寂寞了。” 柳月宸不为所动,只是将她轻轻地勾入怀中:“烟儿不必忧心,翼王依旧是翼城的王,本尊不会亏待于他,待他完成本尊托付之重担,自然不久后便能荣归故里,你母妃也守得月明,豁然开朗。” “如今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只需养好身子,替本尊生下个大白胖子,本尊便再无所求,一切都不及你们母子平安来得重要。” 翼银烟红唇轻抿,低着的脸有不明意味,诡异掠过:“是吗?” 柳月宸松开了手,再啄了啄她粉嫩的脸蛋,起身。 “当然。” 待柳月宸离开后,夜里,翼银烟四处寻找老是不见踪影的李芸生,才刚推开李芸生的房门找她,无意间看到那块被一团脏兮兮的软布胡乱包裹着的黑石头。 她顿了顿身,没有走过去,回头就出门迎接终于回来吵吵闹闹的李芸生。 第三百七十八章 爱令智昏 平静地又过去五个月时间,沈玉恒再也没有进宫来看过翼银烟,这似乎在翼银烟的意料之中。 如今翼银烟每日都需要睡上个七个时辰,才能勉强撑着精神,在剩余的时间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对于一个怀胎十三个月的妇人而言,本身也没有多少事情是可以做到的,现在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每日都在李芸生古灵精怪的戏弄之下笑得没大没小的,连同腹中的脉动也变得更加强烈。 唯一能让翼银烟打发一下时间的,便是偶尔到银燕园中走动走动。 如今十月快至,九月底的天气依旧偏热了些,不过因为临近秋季,风还算舒爽,翼银烟身怀宝贝,比多少件保暖衣物都要强大,故吹来的风不被她所在意,相反她更加享受秋高气爽的感觉。 刚刚低了低身为新进的小蟹菊修剪掉已经发黄干枯的残叶,她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连忙扶着肚皮从旁坐着歇息。 李芸生为她倒了杯茶,还特意为她披上一件用色非常大胆的长披。 这件外披是柳月宸从蛇族那边得来的,虽说极其斑斓多色,也很合翼银烟身型穿着,可翼银烟嫌弃它过分鲜艳,很少将它拿出来使用。 “本宫不冷。”她随意地甩了甩手,意欲脱掉。 李芸生固执地为她重新披好:“不行,必须披上!” 翼银烟看着自己是一身的花花绿绿,极其不满意,她看到强忍笑意的李芸生。 她一脸不悦问:“笑什么?” 李芸生与一旁的许辛婉低头私语,许辛婉恍然大悟,也跟着同笑。 翼银烟有种被耍的感觉。 李芸生终于忍不住了,挤眉弄眼地看了看馨湖,又再看看翼银烟,假意糊涂地问:“娘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跟一位老朋友很像啊?” 哪位老朋友? 顺着李芸生偷瞄的视线,翼银烟顺其自然地看了看馨湖。 那一尾独特的胖壮可爱的须胖鱼摇着一身五彩鳞片,正优哉游哉地挺着大大的肚子游出了湖中的假石山之外,样子憨憨的像个穿了彩衣的孕妇,可它自己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反而乐不思蜀地戏水,与其他的鱼争食。 翼银烟看看身上讨人嫌的披风,再看看不以为然的须胖鱼,脸色比适才更黑了。 李芸生终于不顾翼银烟想杀人的眼色,捧腹大笑。 “李......” 还未等翼银烟发火,一不相熟的魔侍低着头朝翼银烟走来,递给她一封书信。 见来人不熟,翼银烟还是端好姿态,强忍怒火的假笑一下敷衍应付一下,就想抽过信后褪下披风,再对李芸生一顿教训。 她才碰到那封书信,魔侍就将拇指往前伸了伸,压住了翼银烟正要抽走的细指。 翼银烟急急回头看李芸生,手快要抽走的时候却被人强硬压住,她疑惑回头,见那魔侍也正抬起头来看她,虽只是一眼,却也是极其意味深长的一眼。 这一眼之后,翼银烟的手中又多出一个装满什么的青紫小袋。起初她疑惑,随即便觉着眼熟。 很快魔侍便像没有与主子对视过那样,毕恭毕敬地低头退下。 翼银烟适才还算蓬松的表情刹时凝重到能沉入馨湖湖底。 五个月前,她曾在装睡后偷偷溜进过李芸生房间,动用过那块黑石,想必这封意味深长的信件和这袋物件,就是她稳着心性,足足消磨了五个月的耐心所等来的答案。 这五个月以来,她三番五次想让柳月宸接元婉莲进宫看自己,可柳月宸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她这么简浅的请求,还有媛凤殿四周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那就是总有新的魔卫换了过来,总有刚要熟悉的魔侍离奇失踪不知去向。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缘由,原本她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可后来却在无意中窥见的蛛丝马迹中,发现那些离开的人极有可能被人极其残忍地处理了。 这让翼银烟心绪不宁。而最近柳月宸不准她离开后宫连繁识殿也不准她去,还不顾她反对刻意换走了她灶房里所有人,新换过来呆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小心翼翼,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时刻紧盯,像是对她监视一样。 柳月宸强加的这些额外操控与人身限制令她喘不过气,受人禁锢的压抑与挫败重重压在她心口上不得舒泄。 翼银烟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手中那青紫布袋,再看看那张再普通不过的纸张,她的心紧紧攥成一块,原本平和绵长的呼吸变得紧凑细密。 李芸生以为这是如往常那样从翼城寄过来的,是元婉莲寄给翼银烟的日常家书,便没有打扰翼银烟看信,只是与一旁的许辛婉继续讨论须胖鱼的事情。 终于,莫大的勇气被翼银烟集中提成一片,用这份勇气推动了她的指,把信打开。 前面不多不少的数句内容在翼银烟眼前一通模糊,而最后的两个字如点睛之笔般刺眼。 节哀。 节......哀?节哀...... 翼银烟双眼像被什么又猛又狠的东西疾速地刺了许多针,尖锐的痛贯穿眼珠子钻了进去,以最短的距离与速度抵达她大脑深处。 她再费劲地用颤指将绳扣取下开了那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果然是她最初放进去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已经事事都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你的抉择我都不敢辩驳什么,只是这样了,我都已经卑躬屈膝到没有自己了,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你要求我一个人折磨我一个人便是,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及无辜?! 为什么连我的亲人都不肯放过?为什么呀...... 实在是太狠毒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没办法了...... 眼前的字轻轻一晃一分为二一行成双,不失整齐地交错相叠,宛如双生。唯待挡住翼银烟视线的晶莹落下,那模模糊糊分裂的字迹才再度重合,成了那刺向心口的无情尖刀,狠狠绞入她那摇摇欲坠凄楚颤着的身躯,不留情面再狠狠剜过几道,剐上数口。 无以复加的痛。好痛。 第三百七十九章 沥血的遗言 惊愕不已的瞳孔中写满恐惧抵达眼底深处,似被烈电击中。翼银烟浑身骨头在痛苦地危危颤抖,血肉所造的心脏被一股本不该属于它的霸道热能强行催动,出现异常的剧烈心跳撞得她胸口快要淤青一片。 太痛太痛了,怎么办...... 痛得无法麻木,痛得心脏也像不能承受般吓得连忙缩成紧紧结实一块,无氧无水无空气,抵触外来的一切,仿佛这样便能自保。 然而现在这样天真的自保还有意义吗? 现在的自保,又能保住谁?保住她自己吗?哈哈哈......她最是清楚,最保不住的其实正是她自己,哈哈哈...... 捂了捂自己心口以后,不仅是她的心脏,翼银烟很快觉得就连她的视力出现了毛病。 眼前,大片成块的黑影正一块一块侵蚀着她眼前的可视范围,像一缸清明通透的泉水被倒入无法化淡的墨,剩余的干净根本稀释不掉里面绵长不断的幽暗,只会把剩余的透澈更快染污,取代原本无波的平静。 那糊成一片的虚无污黑轮番在她眼前可视范围内的不同方位跳跃遮挡,这一瞬她还能看清手边白得晃眼的信纸上如毒蝎盘蜷的可怕字迹,下一刹信纸就被逐渐染得浓烈的黑大笔覆盖。然后就是,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手。 母妃!母妃,母妃....... 柳月宸!为何你连我身边的至亲都不能放过??! 茫然抬头之间,翼银烟又能看见适才根本无法瞧清的李芸生。 李芸生是一脸惊悚地看了过来,她脸上仿若在看着陌生人那样的神色骤然打入翼银烟眼底,生生印着烧着翼银烟的头。 翼银烟害怕地颤吸一口气,假装镇定却又无比期待地伸出抖的像筛糠的弱掌,将这还能操控的肢体挪往好几个方位探视,高举的指缝里切出了几道耀眼的阳光,绕过她的指后闪入她的眼眸里,将这场黯淡冲淡了些。 虽然眼前一切都在不安地慌晃,可此时她却因为这灼烧人心的光突生安慰,脸上狰狞的表情开始有所消退。 然而才刚刚弯起一些高度的嘴角还没能完全舒展开来,翼银烟浑身一怔。 适才那纯净祥和的湛蓝清空骤然消失,骄艳烈日被诡异的郁郁漆黑彻底代替,她似被恶鬼相中,身躯有一种莽莽无尽的坠入感,似被一把拖入迷幻的混沌当中,直往无间的罪恶深渊坠去。身旁他人的惊恐呼叫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化成一段段猥琐难听的尖邪之音,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脑子里骨髓里,毫不留情地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挤兑,在她看似毫无变化的身躯里将她撕拉掰扯。 她疼,刺疼!本能地想要挣扎,然而咽喉似已经被狠狠掐紧,一点卑微的求救声都没办法冲喉而出,她的纤纤十指像着了魔那样疯狂地抓挠那脆弱的细脖,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驱赶可怕厉鬼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然而她完全不能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自己拯救,仿佛十指早就不属于她,开始麻木。 如今的她不仅失去了整个天地,还失去了随心所欲控制自我的能力。 反正都已经失去一切了,天地? 呵呵呵......她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不妨就从此刻开始毁灭了吧!省得她再费心思在这个连吸进肺部的空气都额外疼痛的世界里挣扎苟活! 对于自己自己正逐渐地失去一切,失去自己,翼银烟绝望,有了极端的报复念头,突然腹部由内至外产生了一下巨大的闷击,像是在对她进行无声的控告,强烈地强调自己的存在。 然而这一点都不能令她感到欢欣,极大的痛击把她身体发肤里所有的神经都波及牵连,疼痛从腹部开始重重电了过来,一直电遍翼银烟全身。 彻底的悲伤将她无下限地往下拽,她的元灵也随之下沉堕落。 终于。为勉强承受这波伤痛,她耗光了身上仅有的力气,沉重身躯直直往大地的方向坠落,一如无根的落叶,颤颤凋零。 然而,她却觉得自己比落叶还要凄惨...... 现在,连可以皈依的根都没有了...... 翼银烟闭上了早就热得快炸裂的眼睛,就连勉强覆盖眼球的眼睑里也有青筋在膨胀鼓起,像俯身恶灵般兴奋地发红发紫。 如此一来,这一切是不是都会结束了? 孩儿对不起,娘亲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 却也真的很恨你! 恨,你! 李芸生离翼银烟最近,她最先察觉不妥跑得最快,终于在翼银烟的双膝碰地之前将她牢牢抓住,成为她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 “娘娘?!娘娘你醒醒!娘娘......银烟!” 为确保翼银烟不会磕坏,李芸生将自己的身子压低,匍匐般滑了过去,理所当然地成翼银烟垫在底下的软垫,及时赶到。 同时,她还看到,一个通体青紫色的普通锦袋被弃在地上,没有被绑紧的袋口里掉出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此时正噗通数声掉了几个入馨湖里。 李芸生看了许久,才终于能够辨认出来,因为她只在许久之前送了出去,那是翼银烟尚未出嫁以前的事情,如今不知这袋物件是怎样又重新回到翼银烟手里。 那是几年前翼银烟亲手为翼王炼制的赤炎珠,又特意让李芸生亲手缝制一个青紫的小锦袋,以便翼王能将赤炎珠随身携带作武器用。 李芸生瞧清以后慌得无以复加,许辛婉同样惊呼而来,在场的其他魔侍也纷纷跑来。 趁凑过来的人还不多,李芸生将翼银烟适才看过无力倒地的书信快速扫了一眼。 ——魔尊当年为求娶魔后,曾以全城翼城魔民性命威胁。因忌惮翼王势力膨胀,故利用赵北音谋还翼城意识将其调离翼城。如今整个魔界皆无法寻到翼王踪迹。经臣多月以来的深入调查,查出翼王应是被魔尊派人于暗处刺杀,早就在五个月前归灵。还望魔后节哀。 节......哀? 只此一眼,李芸生也为之所动,眼神很快就模糊起来,脸不由分地僵成一面。 她滞了滞,又赶紧把书信塞入怀中,胡乱地把泪痕擦走,然而才刚拂去一波热泪,另外一批又急匆匆溜出了眼睛,像是故意与李芸生作对。 眼神黯淡无光的翼银烟猛然一抖,用力捏紧了自己的肚子,她情绪失控腹中孩儿也跟着悲痛,如今孩儿的情绪波动比她更强烈,似乎比她更疼痛,更悲愤不已,更恨! “啊!!!!” 第三百八十章 肆意报复 撕心裂肺的尖叫痛击长空,碧空之上的流云也隐约被其撕拉破裂,仿佛在无风茫空中自行分裂,正在以肉眼可辩的速度丝丝寸寸而断,断得无形断得绝情。 这一声破空呐喊就像是一声邀请一声呼唤,砂石应邀而来围绕翼银烟周身,形成一道有形态的漩涡,将周边的人也刮得脚步不稳。靠翼银烟最近的数位魔侍不得不弯腰低头用手臂遮挡眼睛,勉强站稳。 破气的瞬息,翼银烟身上的华丽彩衣也在她崩泄的唤术气息中,被成群而来的砂石击穿出无数个小孔,逐渐相连的洞口透出日光,化作一列列交错的刀光剑影,伴着此起彼伏的刺啦的凄惨声,彩衣被极光之瞬割开,生生切成或大或小的碎片,又被涛猛的气息带飞吹飞,零散残缺地飘满天地间,在满园秋色中扬起如灿烂春花的姹紫嫣红。 像一种与此时心境截然讽刺的景致,一种张牙舞爪的慷慨泄愤。 李芸生虽被翼银烟压着不会被吹走,却也被砂风刮得睁不开眼,突然裂成碎片的彩衣也凶狠地在她脸和挡风的手臂上浅划几道,皮肤表面没有血珠凝出,却也形成了道道红痕。 许辛婉为之一震。 “引希,你先跟芸生一起扶娘娘回媛凤殿,我去请药医来!” 正要转身应对的许辛婉却被翼银烟一把拉回,只见她神色有异,竟是咬牙切齿地看着着自己。那恨得磨牙的神情里重叠着好几种情绪,一种迷茫,外加一种未曾见过的恨意和决心。 “不辛婉!你比较机智,你必须留在本宫身边!”口吻一变,翼银烟强忍腹部再一次传来的剧烈胎动,对距离自己最近的刁凝儿一点头,“凝儿,你去替本宫请来药医。芸生,你们帮忙扶本宫回去,如今本宫身子沉,两个人的力量未必支撑得了本宫的身子。” 平日里,魔后娘娘有什么吩咐,都是直接安排给许辛婉或是李芸生,难得今日魔后对自己有所需要,刁凝儿用心点头,她自知腿短,连忙加把劲地往药王殿方向跑去。 许辛婉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照理来说虽然翼银烟身子比以往要沉,可两个人应该也能妥当地将她扶好,没必要非要三个人来搀扶,她难得觉得魔后娘娘矫情。 不过魔尊之尊亲的确是最为重要的,谨慎些还是好的,许辛婉没有疑惑很久,就随同江引希李芸生一同将翼银烟扶回寝殿去。 翼银烟才刚稳坐在床上,鞋子都还没脱,见许辛婉着急出门,她连忙喝住:“你去哪!引希快将她拦下,不能让许辛婉离开!” 头一回听翼银烟用这么严厉的说辞对自己,温柔的她也从不喊许辛婉全名,许辛婉莫名其妙地被江引希拦住了身子,一脸不解地转头,看到的是眼神冷漠,不带丝毫善意的翼银烟。 她懦怯地退了一步,还是淡定对翼银烟解释说:“娘娘是怎么了,辛婉只是想去为你打一盆温水来......” 江引希虽然照办,却也是同等疑惑。 翼银烟边指着许辛婉,边义正辞严地对江引希解释,话语冷静通顺,一点都不像在胡言乱语:“引希你记住了,她不是我们的人,她是魔尊大人的眼线,心只会向着柳月宸,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本宫都不允许她离开你的视线,更不能离开媛凤殿半步!本宫准许你,不管你用怎样的手法如何做,哪怕拔出利剑与之相向,也必须制止她去找柳月宸通风报信!” 说着,翼银烟再把冷酷无情的神色扫到许辛婉身上。 许辛婉浑身一凉,心间满出了难以置信的伤感,根本不能理解翼银烟转变得如此之快的态度是为何意。 “娘娘是怎么了,您清醒些,我是辛婉啊?娘娘是辛婉的主子,也是魔尊的魔后,为何如今要将彼此关系刻意划清?您如今身体不适,更应该让魔尊过来看看,说不定他能帮到您呢!?” 果然是想去找柳月宸来,是想搬救兵! 翼银烟不为所动,眯高的眼神像束束剑光直剃跪地的许辛婉。 她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拖沓磨牙地说:“辛婉,你确定,柳月宸想帮的是我,他在乎的真的是我,翼银烟吗?” 许辛婉完全听不懂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翼银烟所说的含义:“娘娘的话让辛婉听着好生迷糊,您是魔后,魔后本就是您,您还是魔尊最爱的魔后,他的一切喜怒哀乐皆因你而生为你而起,为何他在乎的不是您?” 最爱的魔后? 哈哈,哈哈哈哈...... 听起来,柳月宸确实挺“爱”我的,入主魔宫的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里,堆积成山的甜言蜜语也帮衬不少,皆为柳月宸冠冕堂皇的“爱意”添油加醋,屡生绚烂久明不灭。 当她较着真地想当好一个魔后的时候,执着地把自己熬坏了,柳月宸心疼她,更向她深情许诺:“烟儿不会失去魔后威严,更不会万劫不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有本尊,即便你失去一切,你也不会失去本尊。” ...... 大婚后他每日坚持奔来媛凤殿,只为跟她在晚膳时,多与她相处片刻。那夜,她才刚刚对他有些善意,为他着想一次,不愿他多吃伤胃多有奔波,他却说:“你就像是本尊戒不了的药,本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失控。 ...... 她对众妃发难,心里莫名的酸劲令她想要玩失踪,原本也没有想着真要捉弄谁,没想到他竟然铺天盖日在寻她,见她回来,眼中写满了紧张与怜惜:“魔后可知,本尊心乱如麻,一路寻你是一直止不住地在胡思乱想,还以为魔后让宫妃轮番来见,是故意拖延时间......” ...... 在她终于想要对他敞开心扉,学着接受他的时候,却无意间泄露了自己与沈玉恒之间的旧情,他当时那么伤情,那么痛恨:“本尊还自恃聪明,多次为你鸣着翼城的萧想博你欢心。时至今日本尊才明白,一直以来本尊不过是在班门弄斧,原来你爱听萧,也并非是因为本尊,而是因为他!” ...... 后来为了反击暗处的阴谋诡计,她决定以身试毒,他为了救她,守着她寸步不离,见她醒来,他颤着手抱她不愿离开:“你可知,你昏过去了足足两日一夜,真将本尊给吓着了。” 慢慢地,她的心被柳月宸所占据得不留一点缝隙。 ...... 上天族,他打翻了醋坛子,粗着脖子不愿让火蝶接近她:“本尊会阻拦一切想要觊觎你的存在。你只能是本尊的。” 离开天宫以后,他明知她口中有药,却心甘情愿为她把鱼悦丹服下,尽诉真情:“不是算计,是想要将你此生都困在本尊怀里,今生今世往生万世,本尊都不允许你有离开本尊的念头。” ...... 在石界与魔界的边界处,她险些要挨中石屠舛打来的最后一拳,是他及时赶到,将她温柔地拥在怀里,生生替她受了那一拳。明明已经重伤流血,却对她嬉皮笑脸地说:“烟儿不哭,本尊才不舍得让自己的魔后受伤。” ...... 得知她怀有身孕,他无比动情地对她捆绑:“烟儿,你要当娘了,日后莫要胡乱走动,且记得呆在本尊看得见的地方......” ...... 明明很想与她缱绻缠绵,他却愿意为了孩子委屈自己:“本尊不希望乱了孩儿的气,虽然烟儿有本尊悉心照料,可本尊不能因一时私欲对孩儿做出任何可能不利的事。。” ...... 她心有疑惑,想找何忠芪问个明白,何忠芪给出了肯定答案,却也道破他的另类深情:“魔后娘娘,不可否认,他虽然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魔尊,可因为有你的存在,他正在发生改变。” ...... 然而不久后,洛梦娴一事令她心慌意乱,他表示自己是一个极其可靠的靠山,一切交由他来操心就好:“娴女殿内的事你不必上心。本尊不会再让那个疯女人威胁到你和孩儿。” ...... 她口中含玉,最终识破了柳月宸想让她遗忘洛梦娴的计谋,他心都碎了,埋怨她对他的不信任,还说他已经有柳文疆继承大统,在乎她的腹中骨肉,只因为那是他与她共同的孩儿,与他是否是双唤术的继承人没有关系。 “你一直是本尊心中唯一的那位,即使日后孩儿顺利降生,他也无法将你的位置替代。” ...... 柳月宸向她兑现承诺,亲手打造“鎏烟”发簪,却也再三强调:“如今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只需养好身子,替本尊生下个大白胖子,本尊便再无所求,一切都不及你们母子平安来得重要。” 他爱护的是她,还是孩儿。似乎自从有了孩儿,仿佛他们之间就只围绕着他在努力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那一日夜里,隐藏在漆黑雨夜里,他还在她耳旁偷偷说过...... 我爱你。 第三百八十一章 悔意难消 我爱你......爱你。爱...... 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无端的美好,一切都不过是那个他处心积虑,为这个她悉心编制的甜美梦境。 是将她牢牢捆绑不得挣扎离开的束缚! 是她蠢,蠢得无可救药,明明早就看出端疑,却依旧心甘情愿地沉溺在如泡沫幻影的假象里不愿抽身! 翼银烟啊翼银烟,你自诩才貌双绝,然而却聪明一时糊涂一世!那个貌美男子谎话连篇,他的虚情假意将你的心都蒙蔽! 就因为错信了那些不值得也不应该留恋的甜言蜜语,你强迫自己做一个能够容忍宫妃的魔后,做一个不让魔臣魔民挑剔的魔后,将自己变成一个温柔大度的魔后,丧失了原本的自己。 如此还不够,他还让你失去了自小玩伴,失去了至亲至爱,还有一生的自由......这就是他给你的,所谓的,爱。 “你可知,你那最敬重的魔界至尊为何非千里迢迢跑去翼城迎娶我翼银烟?” 许辛婉一脸茫然无知,李芸生的小手吓得拽紧了心口处的衣裳。 翼银烟没有再说话,只是无比宠溺地摸向自己高隆的小腹,当初细柔而真切的那句“我爱你”犹在耳旁响着。 爱我?原来这白日里不屑明说,却暗藏在雨夜里璀璨得令翼银烟想要小心翼翼捂紧,深深珍惜的三个字果真是用尽了真心。 然而如此宝贵的真心,却并非是对我说的......我都险些忘了,当时我早已不止是自己一人。 哈哈哈哈哈...... 翼银烟没有道出下文,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她像是被人抽走了元灵,只剩下一副痴妄的绝美的假面孔,她完全听不见从旁心慌呼唤的李芸生,唯独那双再也闪不出任何光彩的眼眸泣不成形,连眼眶也被熙熙攘攘虚妄的泪海挤得边缘都跟着扭曲起来,再也不是往日能够藏光的那种圆滑。 似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些许不甘,悲痛欲绝地苟活着,身体的其余部分都跟失了魂一样,只是被藏着暗处的人如傀儡般假假操控。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翼银烟又重新站了起来,推着极难挪动的步伐有一步没一步地往前走,犹犹豫豫走向妆镜旁边的柜子边上。 突然,她大力抽出了其中一个柜子,再像发泄般将里面的所有东西尽数倒在地上,然后将柜子猛力一甩,摔到了老远,发出了一声惊人心魄的闷擦声响。 那几张材质不同、字迹不同的信纸最慢落地,仿佛俱被翼银烟惊人的煞气吓坏,抖着单薄的身不敢轻易落地,只有一个重物最先摔跌在地,发出清脆如碎玉般好听的撞地哐声。 那是一个瓶子,应该是乘着某种药物的药瓶。 翼银烟不顾仍未落地的其他物件,目标明确地朝那个尚在地上滚动的药瓶伸了手。 瓶身圆滑,墨绿色的药瓶在地面上不断磕碰,发出的碎响就像一只不小心在山顶处滑了脚的小兽,为避免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利用弱小却坚韧的利爪,即使痛得出血,也要努力攀牢山石力求生存时所发出的挣扎呻吟。 此声在万籁俱寂的寝殿中格外响亮。 可惜,很快挣扎着逃离的仅有希望就被翼银烟带着暗劲的掌心瞬息掐断。 最后的一线生机陨落,小兽最终敌不过坠落的命运消逝在深渊里。 寝殿再次恢复静得连呼吸声也能清晰听见的安静。 静的可怕。 见翼银烟诡异地看着药瓶,举止古怪,李芸生连连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填满她整具身躯,再从身上每一个毛孔中溢出无与伦比的惧意,惹得她随之瑟瑟发抖,骨子发软。 李芸生鼓起万分勇气,小心地朝翼银烟靠近两步,见她猛然瞪了过来,凌厉的凶狠眼神说来就来,李芸生定住了身,大惊失色,完全不敢用力抽气呼吸。 她白了一张脸,血液都召回心脏处支持着强壮而脆弱的猛烈跳动:“银烟,你想要做什么?” 夹杂着哀求的语气,李芸生微乎其微的声音根本不能引起走了火入了魔的翼银烟关注,更不可能唤回她的理智。 翼银烟无视李芸生的话语,拿住了药瓶,她一挥指,一股真气从她的指尖扭转成风,扑向地面时顺便捞起那张比较重最先落地的布块,布块绕着翼银烟的身躯盘飞一圈,再稳当地停入了刚好站直了腰的翼银烟手里。 那是一块边缘残缺不齐的粗布,材质很恶劣,就像是普通魔侍身上随意割下的一节衣衫,周边还有一些丝线脱离耷拉悬空,好似只需轻轻一扯便能整片松散掉落,再无法完整一块。 翼银烟捧着这块与整个寝殿格格不入的破布,再默读一遍这上面的内容,大白的细指褪去了适才的锋芒变得羸弱轻颤,原本干净的指腹此时蹭满了粗布上依旧残余少量土黄色的干泥。 上面的字迹用鲜血所写,早就干透的血迹再被干泥薄薄地染了一层,暗成一片入泥碾作尘的枯槁的败花残汁,通体血文中,有一处微微隆高突出,那是翼银烟掌心处握着的药瓶所拱起的弧度。 恰巧,这被拱高的小包上有四个字格外鲜殷醒目——杀母取子。 这四个字,如同长期被人用鲜血精心养着,在不受瞩目的寂寥时光中一遍又一遍地被重叠描绘,似再也不可能褪色,只为等来被人欣赏的那一刻。 那短短几句沥血遗言就像是活的一样,活在了看的人的心眼里,刻入了心房中无尽深凹的褶皱里。 李芸生瞧见那布块后大彻大悟。 事已至此,她已无从改变。 翼银烟脖子一小歪,硬是把无力的头掰了个不同方向,空洞地看着身旁妆镜里失魂落魄的自己。 突然,她的视线绷直高度集中在一处久久不动! 眼眸使劲猛睁欲裂,脸上仅有的血色像是被涨潮的海浪滚滚覆灭,煞白的唇上有裂暴轨痕在狞恶生扯变长,那小挺的鼻梁折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凉煞光,鼻尖处是仿若千里冰封的蚀骨寒锥,硬是将她的面门刻出无比邪气的凹凸不平,刻板跌宕。 如一阵海啸山崩倾天而至,如诗成画的倾世姿容被残忍疯狂地肆虐至面目全非,毁成一片满目苍茫的不毛之地,成就一张凶残暴戾,可怖狂魔的鬼脸。 生长在暗处的东西一向对明亮的物件极度厌恶甚至是憎恶,成了厉鬼的翼银烟也不例外。 看着自己头顶上的盈盈闪烁如讽刺般碍眼亮着,翼银烟丧心病狂,狠爪一扑,带着几世痛恨几辈冤仇将其歹毒践踏。 脱离了翼银烟的温掌,也没有人问它到底愿不愿意,众色同闪的鎏烟在空中划出流光溢彩的细腻轨迹,落地一瞬如倾尽毕生之力催使万物同耀,世间光彩毫不吝啬任由其尽揽其中,为它最后一声如歌如泣的殇亡折鸣,编排出最令天地生灵艳羡的姹嫣浮光。 似一根弦终于无法承受割磨之苦,嘣!一声如断弦般悲凉的暗奏才稍稍响过,便见一道像裂冰那样的径直轨迹,在簪头处赤红带紫的矿光里如剧电般混着白光跳动。 倾斜几回再拐弯几回,红中混白的裂迹带着卑微的破裂之声几经周折终于抵达矿石边缘,伴着最后一声低浅的哀嘶,似一股喷薄的力量冲出了矿石以外。 动静消停。 生动的轨道永远被定格在矿光里,成为残缺的不完美中最完美的杂质。 见它以凄惨的结局落幕,翼银烟不但不悲,反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枯唇挽起滋滋得意的高度,离奇地缓缓笑开,仿佛终于做成了一件她想做许久却未能做成的大事,再以胜利的姿态放声大笑。 笑得开怀。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后悔了 “孩儿你知道吗?” 耗神地笑过一场,翼银烟似乎寻回一丝自主意识,脸上恐怖的表情渐渐分裂消退,重新找回了原本和缓的神色。 她双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做环抱状的呵护动作。 成线不断的莹泪如梦如诗,如刀如痛。 “这几个月以来,为娘一直都在犹豫,因为不舍得你,所以为娘一直都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可是,可是你爹他......柳月宸他根本就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在他面前,一切都不如权利不如那个至尊宝座来得重要,包括我!” “时至今日我才不得不承认,他从来就没有对我付出过半点真心,我也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利用我得到石巨人地界,利用我得到翼城得到鎏炫河。他还让我去靠近莫萱儿,目的就是利用我窥探狐族秘密,挑起狐族与天族的祸端,争夺这个世界霸主的位置!” 那双瘦弱的手生了根般紧紧捏在翼银烟自己的肚皮上,根根向内挖曲的指骨仿佛就快要聚拢成拳,金贵的秋衣在指缝间拱起难以抚平的褶皱疙瘩,要是把衣物都拿开,应该能在翼银烟的皮肤上找到十道如烈火焚烧过焦黑的凹陷疮口。 “不仅如此,就连我本身也都被他利用干净,我的情感我的一切一切......知道吗?他从来就不是因为我而娶我,而是因为你。得到我,只为得到你——双唤术的继承人!其余的,都不甚重要!我也不甚重要!” 柳月宸,为了你,我失去了原本美满的人生被迫远嫁,而沈玉恒则被迫改变了人生轨迹,最后走上绝路成了活在暗地的隐卫;为了你,翼王府里原本生活无忧的孙佳家背井离乡,最后用性命向我揭露你的阴谋诡计;为了你,最后......最后居然连我的父王也无法幸免,躲不掉被猜忌被暗杀的命运。 我还没有在他老人家身边好好尽孝呐?日后空留我母妃一人独守翼王府,她......她一个人怎么办? “我恨!我好恨!我恨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伤害了一切原本我爱而且也都爱着我的人!” 伤情至深,最终在肚子上握成了拳的手砸风而起,绝情而落,她的肚子上被自己捶出了一个大坑,深深凹陷。 如此,适才还在剧烈抗议表达不满的腹中跳动居然没有了动静,在沉寂中承受着来自亲娘一毫不差的绝情指责,仿佛对她所说的一切表示认可,默认是自己的存在给她带来了无尽的伤痛。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你不要怪为娘心狠。” 李芸生想要向前阻止,居然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将她弹开好些远去! 不知何时,翼银烟就已经为自己布下一层结界,早就想好了不容许任何人左右她此时的意志。 李芸生匍匐在地,本能地抚着擦伤的掌心,却没有在意多看伤口一眼,苦涩眼神只投在翼银烟身上。 她声泪俱下,歇声跪劝:“银烟你先别冲动!听我说,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若你难过,可以向芸生倾诉,芸生芸生就在这里!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魔尊绝情其心可诛,只是你千万别用自己的身子赌气......” 翼银烟刚有犹豫,却很快察觉李芸生的意图,又咬牙切齿,撕声厉言地反驳:“可是我恨!为什么?芸生,至高权利就那么重要吗?做世界霸主就真的那么令人向往吗??难道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值得他去珍惜吗?!” “柳月宸他防我防得这么好,恐怕此时已经有人告诉他我得到密信一事,我要是想杀他,怕也已经失了先机。既然我无法对他下手,那我也只能让他尝一尝失去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一种怎样滋味!” 江引希顾不上手边的许辛婉,只用掌力往结界处使劲想要攻破,然于事无补,她终究还是不及主子强大。 许辛婉也忘记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同样不知所措地跪地趴在结界之上,迷茫地张望结界本身。 见翼银烟的手动了动,她瞪红了眼,急急阻止地说:“那是什么娘娘?娘娘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啊!辛婉......辛婉答应你不去找魔尊了!辛婉也在这里陪你娘娘!” 结界之外的三人一向是翼银烟最为信任最为疼爱的三人,此时见她们对自己真切关怀,不由得心生感动,又从变形的眼眸里坠下一群流星般璀璨的热光。 高举药瓶,颤指掀开了药瓶,闻着从瓶口里溢出一缕渺小的苦香,翼银烟的眼神飘忽不定。 迷离之音仿若从隔世传来:“这就是报复柳月宸最好的办法,让他最引以为豪最期待的双唤术之子自此寂灭在我的身体里,这样,我应该就再没有任何可以被利用的价值了吧?你们说,若我变成一个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会不会很快就将我弃了?就像当初抛弃洛梦娴那样??” 李芸生拼命拼命地摇头,不断地做出各种动静,只想要吸引翼银烟的注意力:“不对!银烟不对,孩子是无辜的!你这么爱他,若是一时冲动你亲手将他了结,将来你定是要后悔的!他还这么小,如今他......他才十三个月大,远不到降生的那一日......” “这样银烟,柳月宸想要得到他对不对,如果你不想让他称心如意那,那你就跑,对!不如我跟你一起离开魔宫吧!离孩子出世不是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吗?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逃出宫去,去找世上的名医来解决孩子的‘反噬’问题,若是能让他不危及你性命,那他以后就是你今生最爱最重要的那个人,什么柳月宸什么魔后之位,让这些东西都见鬼去吧!我们寻一处世外桃源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翼银烟有所动摇,她擦擦眼角处尚未坠落的希望之光,被死死扣下的干唇终于破坏了自行累加的枷锁,动情地微微勾起,宛如一朵寒梅盛放在枯枝败叶之中,用脱俗之色昭告深埋心底的渴望。 李芸生心照不宣与之相视而笑,坐起身后朝翼银烟伸手,手指碰上尚未解开的结界,结界上的波波彩光在李芸生期待的目光下荡远开来。 翼银烟没有拖泥带水,细白的脖颈拉直,仰天饮尽瓶内之物。 一道狠毒的黝黑药渍顺着瓶口边滚落。 “娘亲不要!”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可曾...真心爱我... “对不起。” 沈玉恒躲在窗边,看着殿内翼银烟心灰意冷地喝下毒药,默然中泣下一泪。 “对不起......银烟我骗了你,其实我给你的不是普通的堕胎药,双唤术之子太强大了,普通药物恐怕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这毒药其实是由灿厉阎亲手研制能克制你体内的唤术,估计就连柳月宸本人在一时三刻间也无解吧。” 侧首回眸再偷看一眼,见翼银烟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变化,在握剑的左手又是下意识一紧。 “这种毒或许会让你痛苦一阵子。银烟,忍忍就过去了,只要熬过这次的劫难,你就能够彻底摆脱柳月宸,有了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低靡的感叹才刚刚出口,一声剑鸣悄然而至。 一道寒光须臾片刻就在沈玉恒耳旁闪至他下颌以下,短剑的另一端,是一张冷漠如霜的女子的脸。 沈玉恒未曾见过,只是她一张口说话,他便把她的身份识破。 “当初我便觉得你的接近不怀好意,只是主上念及旧日情谊不听我的劝告还是跟你有所来往。主上明知你已经成为了隐卫,却认为你是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她以诚相待,可你呢?” “你是银烟的隐卫吧,一会银烟可能会元气大伤,就麻烦你照顾了。” 来人正是幽兰,只是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幽兰更加愤怒,短剑一动便吃入了他脖颈,割出一道鲜艳淋漓的血路。 “这套对我无用,少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我不是主上不会受你迷惑。你曾说过,主上是你在这个世间上唯一重视的人,如今这样的加害,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暗哼一声,沈玉恒不为头颅下索命的阎王所畏惧,更没有展露惧色,他不服气地咧开轻蔑的嘴,忿忿不平道:“柳月宸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害我失去爱情、前途、甚至家破人亡,你以为你的主上呆在柳月宸身边会得到幸福吗?别自欺欺人了!他不过是利用银烟而已,如今银烟服了毒,双唤术之子很快就会胎死腹中,到时候,你看柳月宸还会不会在意银烟的死活?!” 见沈玉恒如此大言不惭,幽兰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起风扬波,恨不得用肃杀的眼刀将他大卸八块! “沈玉恒!终究你还是只顾一己之利的无良之辈!若日后柳月宸抛弃主上,难道你就会代替他照顾主上吗?哼!别再为自己的恶劣行径赋予冠冕堂皇的所谓正义,这令我觉得恶心。” “你对不起你这一身至正至纯的隐卫鲜血!” 幽兰不接受他的歪理,见沈玉恒趁她不备狡猾溜开,她快如惊影的剑紧紧追上他胸膛,只为再次尝到他的热血。 才与沈玉恒坚持了不到十个回合的缠斗,岂料!幽兰顿感心口处有异于常,随之一口腥红从她的喉间涌出,当场溅满两俱惊呆的身躯四周的草地! 她骨头发软,难受地单膝跪地。 沈玉恒本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功法略胜一筹才能远远逃脱,怎知一回头竟看到幽兰神色难看地跪下了身躯,他虽没有收起剑,却也大胆地朝她走近,毫不设防地半蹲下身查看。 “你怎么了?” 但见幽兰抬起乌黑的脸,紫得快要变黑的唇上还带着没有抹去的鲜血,黏糊糊一坨浆成一片:“你?!无耻!你给主上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话没说完,再有一下重击刺进幽兰的意识里,剧烈的痛促使她又呕出一大口血,似在体内的血迫不及待想要逃离她身体,不吐不快般尽数倾倒。 沈玉恒万分讶然!他想起什么,带着一脸诧异往窗内的翼银烟方向张望,只见翼银烟此时正痛苦拧目,无力的十指紧紧捂着嘴巴剧烈咳嗽,掌缝中渗出了掌心那狭小空间里再也装不下的鲜红瑰丽,将她此时眼底的无助绝望深刻描绘。 想起了隐卫与主上之间的联系,沈玉恒似乎看明白了其中缘由。 只是,这样的结果有些古怪?他有些不能明白,翼银烟此次只是伤身堕子不可能伤及根基,若没有伤到主上根本,隐卫不可能会受到主上牵连,也跟着产生这么严重的内伤。 沈玉恒不安地蹙起了眉,好似流星逆道而行,从低处往高处猛冲。 他明明已经想明白,可还是坚持己见地反驳道:“不可能的啊!此药虽是毒药,可灿厉阎说过这只是用来毒杀双唤术继承人的堕子之药,不应该伤到烟儿性命的!这是他答应我的条件,他不应该食言?”难道!他骗了我?! 此时翼银烟的痛幽兰感同身受,她四肢乏力,听着沈玉恒毫无说服力的说辞,有气无力地吐着尚未能止住的血。 她神情痛苦,而眼中全是讽刺的精光:“知道什么是与虎谋皮吗?沈玉恒,你选的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亏得主上真诚待你,为了你这种人让自己身陷险境......不值当!” 不顾仍旧在自我安慰中无法自拔的沈玉恒,幽兰跌跌撞撞破窗而入,碰到翼银烟结界的瞬间,彩光一晃结界就破,四周再无阻拦。 幽兰没有管顾身后李芸生她们写满“来者何人?!”的惊愕眼神,跪在已经倒地的翼银烟面前,一边不顾疼痛旋掌运功,为翼银烟倾注治愈之力,一边心疼地呼唤:“主上不要轻易放弃!你还有机会的!撑下去!” 翼银烟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虚无空间里,四肢麻木五感不识,然后不知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空间里呆了多久,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层层水雾中逐渐冒出,一开始虽然模糊不清,却令她精神一振。 她终于克服了重重心魔,勉强地撑开早已对抗至疲乏的倦目。 这是哪里? 翼银烟只看到一双双害怕得连睫毛都在颤抖的眼睛,还有一个仍在自己身上伤神费力的女子,平日见她藏于黑暗里的凛凛身姿是那样的英姿飒爽,令自己好生羡慕,如今为了救自己,她竟卑微地含血跪地,也不管是否会暴露自己的存在,只是在不知极限地救治自己。 翼银烟定眼回神,才想起自己适才都做了些什么。 适才,她在冲动魔鬼的引诱中服下了之前托付沈玉恒找来的堕胎药,然而服下不久她便觉得非常不妥,疼痛感好像并不是来自腹部处,而是从修炼唤冰术的聚气之穴像阵阵针刺般传了出来。 她本想提一口气阻拦药物游走,没想这药竟然顺着她体内的真气跑得更快,真气被药物瞬间污染,只是咽下一口茶的功夫,那瘆人的药便随同全身经脉游走过一遍,所及之处皆在侵犯她每一处原本正端淳稳的经脉,再强硬对准她的唤术灵根咄咄进击。 她的肺叶是体内离聚气之穴最近的器官,最先遭受到侵害,伴随不知名的异感,她开始猛烈咯血,由于一点气都不敢动用,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甜腻的腥红如涨潮的骇浪不断涌出。 恍惚间,翼银烟还听见了神奇的呼喊,一声“娘亲不要”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 是我的孩儿,孩儿在呼唤我吗? 翼银烟已经自我放弃,无能为力,而身旁的女子带着与自己同等的内伤,却怎么都不肯放弃,依旧对她全力施救,不离不弃。 “幽兰......” 翼银烟心有归依,找到了一种与爱情亲情友情同等重要的,另外一份值得她用生命去怜惜的情分。 “对不起。” “我后悔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烟灭 “孩儿对不起,娘后悔了。娘一时冲动,竟然忘了,怀了你十三个月娘早已爱你入骨成痴,即便是有药,即便亲自了结了你,这辈子娘的身体都只会更深刻地记着你,爱你......” 已经变弱的幽兰并不能将翼银烟治疗,只是暂时延缓了她部分痛楚而已。 感受到那腹部深处传来的悸动,再看着仍旧不愿放弃的幽兰,翼银烟有了自救的动力,她重新撑起身躯坐起,努力缓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配合幽兰的治愈力循循引气。 又一下沉重打击从她的聚气之穴熙熙攘攘涌了出来,好似在无声中嘲笑翼银烟的不自量力,无视幽兰的不懈努力,为她再推献一口此生难忘的鲜红。 那一口剜目割心的红,红得像根本不可能被擦净,像永远都会印在翼银烟惨白的脖颈上那样鲜明。 死死揪着肚皮的手连指骨都在发白,她的痛泪苦泪难受的泪将她的翘睫根根浸透,无一遗漏。 “孩儿......孩儿,娘知道错了娘不会再犯傻了,现在就想办法驱毒,只是你......你别再这么难过了好不好,不然为娘的气息一直会被你牵动着,根本无法好好疗伤,这样,再这样下去想要排出毒素就更难了......” 眼中闪过一簇难得的幸福微光,翼银烟重新活动几下僵硬的指头,轻轻爱抚小腹处紧张乱飞的律动,动情叫唤:“你的名字,娘已经想好了,就......就叫你‘慕霜’好不好?” 柳月宸费尽心思制造那场璀璨若星的幽蓝飞霜,填充了去年无雪的冷寂冬日,更填充了翼银烟的心,若是有哪一刻她可能此生都不想忘怀不想抹杀的片段,应当就是那日的霜雪。 里面有着他不在身旁却胜似抱个满怀的温浓爱意。 那一刻,是她最想保留的纯粹,起码她相信,那一刻他对她的感情,绝对是纯粹无暇的。 原本腹中骨肉已经有了一定的平复,渐渐开始规律稳定起来,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同等深明名字中的真意,情绪突然出现前所未有的高涨! 很快就来了一股极度的恐惧在其中夹杂,拼命翻滚。 与此同时,翼银烟难以抑制浑身的疼痛,眼中只剩下不能化解的失落,临近无奈贴入绝望的那种失落。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从旁的李芸生,李芸生胡乱抹泪,用占满盐咸味道的手爬向远处,沾着些灰以后,也不顾是否会弄脏,直接将被摔远的鎏烟抠了过去。 李芸生急切切地往回爬,恨不得一瞬间就来到翼银烟身边,然后把依旧辉煌折射千百光芒的鎏烟放入翼银烟满是血迹的掌心里。 无力的指又重新得到了力量深深握紧。 抬起这支她又爱又恨的残簪,眼看自己的血气慢慢侵渗里面独一无二的裂缝轨迹中。 她想笑,想讥笑,幽暗的眼神里配合地亮起眼前不完美的红光,点点灼灼。 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带着几分怨念,又有几分不舍地颤着。 唇齿间的血色印入了簪里,折射出来的赤光又如同锋针般刺进她自己空荡荡的眼神里。 四面八方几近一致的呼喊声怵成一片乱象。 “娘娘!” 她的身躯受着天地的引力截然倒下。 “主上!” 最后一声竭尽全力的呼叫以后,幽兰也跟着重重倒地,揪着心痉挛几下,就在原地僵直躺着不再动弹了。 “烟儿!” 如水的声音变为嘶哑,柳月宸一路狂奔冲入媛凤殿,眼前却闪来一道剑光。 莫萱儿的冷冽眼神比剑来得还快:“我不准你靠近翼银烟半步!” 俊美的脸本就阴郁,如今更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从中来回搅和。 “滚!!” 莫萱儿丝毫不畏惧柳月宸的震怒,长剑只懂得朝他直刺。只是柳月宸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她周旋,一个瞬移便闪向了寝殿。接过莫萱儿的剑的,是卢青志的厉剑。 卢青志不屑地冷哼一声:“蠢女人!” “你!助纣为虐,给我起开!”莫萱儿不服气,也紧张翼银烟,她很怕柳月宸为了得到孩子还会做到哪种程度,会不会亲手将翼银烟...... 想到这,莫萱儿浑身一冷,击向卢青志的剑越发见狠。 然而两人只是厮打了十几个回合,便见一阵诡异的怪风吹进媛凤殿,这股歪邪阴风不拐去其他角落,只往翼银烟寝殿的方向深钻。 一个翼银烟最不想见却又最想见的身影终于赶了过来。 一直躲在窗边自责蹉跎着救人的关键时刻,终于回过神来的沈玉恒终于想要要对翼银烟出手相救,却见一人比他再早了一步出现在翼银烟身边。 终究,他还是慢了一步,他终究还是无法成为她身边那位可以依托的男人...... 这究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是时机不对,还是没有能力? 沈玉恒心伤至极,层层叠加的后悔与亏欠感无以复加,他更不敢踏出靠近翼银烟的那一步。 他甚至都忘记,此生他最恨的人此时正在屋里抱着最令他心痛的人儿伤心欲绝,他若是动了心思,随便一闪就能令那个罪大恶极的仇人躺在自己刀下! 冲入殿内的柳月宸险些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定定站着,不能自已。 他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往四周地面扫一眼,地上有一张带暗红血色的残布,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信件,以及一个打开了盖子的药瓶,还有几颗药丸在瓶口旁圆圆呆地。 别的很难看清,可那滩暗红如蠢鬼画符般歪扭的字迹中,他深刻挑出“杀母取子”四字。 顿时他明白了这里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翼银烟一身是血倒地的样子,是他曾经幻想过的场景,第一次幻想这样结局的时候,他便被深深震撼了好久。 之后,为了避免它变成事实,他做了无数种努力,无数种......只是为什么?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布防,防得密不透风,连玉冥山派来想伺机对翼银烟出手的那几位也被他隔离起来,甚至大开杀戒,如此周详...... 为什么还是有这样的一天降临?? 这不可能,这不该是真的?!! 许久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眼前还拦着一个李芸生,还有力量不小的一巴掌。 许辛婉反应过来推李芸生一把,却还是让柳月宸生生受了这趟罪。 “我恨你!柳月宸!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银烟才会归灵的!”李芸生没管许辛婉,只是一个劲地朝柳月宸大喊。 张着没了心魂的眼,他似并不觉得痛,只是在关心地上凄惨的人儿:“你说,烟儿她......” “柳月宸!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你就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是个狠心的情郎!你居然敢去谋害翼王?!为了权利,有什么你是不会做的?!枉我之前还信任你,还替你保守秘密,还以为这样你就会真心对银烟好......不!不是狠心,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心!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付出过真心!!” “本尊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见柳月宸想绕过自己冲去找翼银烟,李芸生不依不饶! “你不用看了,孩子已经没了!你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这辈子你都得不到了!!怎么样你满意了吗?!魔尊大人!” “你走开!” 柳月宸强忍怒火,那双冒火的眼眸想吞了可恶的李芸生。 他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强调,做最后警告:“本尊不想伤你,若你还心存希冀便让本尊过去,本尊不相信烟儿就这样归灵了!兴许本尊还能有办法救她!” 李芸生忘记挪动,呆住了。 柳月宸的修为在整个魔界中可谓至高无上了,而且他还是唤冰术的传人,说不定.......可能真的可以...... 她呆呆回头,将两行泪痕朝向翼银烟躺在地上的身躯。 不多废话,柳月宸烦躁地将李芸生推开,终于来到翼银烟面前,蹲下身抱起。 如此近距离看到心爱之人惨白的死相,他吓得魂飞魄散。呼吸都堵在了心口里。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情留本尊来追忆 似失了控,体内的唤术气息疯狂奔腾,他手心里适才还冒出冰凉的汗水,如今,这凉凉的余液在下意识间凝固成一层硬得磕肉嵌骨让人发疼的冰霜。 他的手仿佛不是他的手,抖了又抖。 再看一眼闭紧眼眸的她,他用力甩开手掌上像是扎了根那样那可恨烦人的冰渣,小心翼翼抱起她,贴过去她脉搏所在,生怕一用力气就掐断了唯一的希望。 他颤抖着声哽咽:“烟儿......烟儿本尊来了。你的月郎在这里,你睁开眼看本尊,看本尊一眼可不可以?” 锁指于穴,他似乎在调动全身的气息,等淳厚清澈的真气聚在一起,他将手指压紧翼银烟身躯,一道淡蓝的光凌送入她聚气之穴。 有什么东西翼银烟体内在与他起了对抗,柳月宸蹙暴了眉头,额间很快就冒出点点冰珠,在那里磕磕巴巴地扒爬着。 他不肯轻易罢休,明知作用不大,还是竭尽全力给她灌输微乎其微的希望。 那股会拐弯的歪风终于吹入了寝殿,飞旋间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柳月宸只是眨了眨眼,挤压成堆的褶皱也只是跳了一跳,然后事不关己地继续为翼银烟输入真气。 “哈哈哈!恶有恶报啊柳月宸!你将我妹妹娴儿虐待了这么多年,害我们兄妹分离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轮到你来品尝这失去挚爱的切肤之痛了!” 果然,没有出乎柳月宸的意料,来人就是洛梦娴的哥哥,灿城里数一数二的刺客洛金河。 柳月宸不为所动,依旧没有理会他,只专注于眼前一直无动于衷的翼银烟。 对他来说,世间的一切都不如眼前的心头肉来得重要,哪怕此时会有一把剑刺进他胸膛,他也会维持此时的决定义无反顾。 他只想争分夺秒,为她抢命。 哪怕最终只能抢来她一口气,一个眼神,一道微笑。 难得有机会讥笑对手,洛金河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权当这是刺杀成功快感到来前的另一份令人痛快的小奖励:“啧啧,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灿王亲自研制的毒药,专门用于克制魔后的土性体质,即便是像你这样的炼毒高手也不可能在她彻底毒发之前解了的。” “不试,又怎会知道......” 没想到柳月宸会如此淡定,手上的功夫没有一刻停留,权当他在自娱自乐。洛金河倒觉得自己受忽视受敌人蔑视,非常的不满意。 “行!既然你这么忙顾不上我,那你也甭管我了,你的命,我自行取了便是!” 李芸生虽然恨极了柳月宸,可如今他正在全力救治翼银烟,她深知此时的柳月宸不能被干扰。 她挑起了胆子,果敢站起,用纤小的身躯主动拦在柳月宸面前,与洛金河对面怒视。 她用左手掐紧自己的右手手腕,尖利的指甲一直在用着狠力,眼看很快就能划破她手腕处细薄的皮肤,厚积薄发。 江引希和许辛婉同等起身,三人像一堵墙一样挡住身后的人。 洛金河先是不信地一愣,随后对空奸邪狂笑,笑后,咧着阴牙往李芸生方向啐地一口,“呸!蝼蚁般的存在!知道我是谁?就凭你们也能拦我?不自量力的蠢材!” 未等洛金河靠近半分,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带着煞气半跪在地,挡在最前的李芸生面前。 杀气腾腾的低鸣令闻者丧胆:“你的敌人是我。” 洛金河条件反射倒退一步,随后又为自己稍有胆怯的自卫反应感到羞耻,于是板足了脸冷开了齿:“隐卫?呵!这也是当然的!我早就料到了,堂堂魔界至尊怎么可能没有隐卫?罢了,我且拿你做热身吧!等跟你玩够了,柳月宸总归就到死心的时候。届时,他情殇至深,恐怕我不用多做什么,他自己也会想要跟随魔后而去了!哈哈哈......” 天生继承杀人的血统,再加之洛金河本就是最精准最高深的王牌刺客,随性的狂豪尖笑里自带一种超脱的放荡桀骜,是一种令在场对翼银烟上心的诸位心生恐惧与不安的鬼叫。 洛金河一边张狂大笑,一边淡定着身法应对隐卫,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仿佛早就有了其他对策,胜券在握。 柳月宸只是稍稍分神,翼银烟心口处就传出一阵波动,全身剧烈抖动一下以后又吐出一口甜到发齁的腥红。 他的心一下子就慌到不行,立即扶着她剧烈咳嗽的脑袋安置到自己心口前,急切地哑喉唤着:“烟儿,烟儿......”他努力叫唤,就希望她能有更多象征生机的动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翼银烟没有颜色的眼眸终于撑开一道浅缝,却依旧奄奄一息。 他发慌乱抖的眼神终于聚焦在她眼睛上细微的动作。没关系的,只要她能够给出反应,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 他重新抚上她的脉动,继续给她度气,他的心一直在胸腔中剧烈错位地移,撞疼了里面的骨血,碾压到不少游丝般苟活的脆弱神经。 “不必救了,孩儿已经......不,行了.......” “烟儿不要放弃!烟儿,烟儿再坚持一下!你和孩儿,本尊......都要救!” “你......” “你先别说话,先聚气凝神,只有你的气脉活动起来,本尊的气才能起到作用......乖烟儿,听本尊的话......” 她的唇边泛起冷然而苦涩的浅笑,不顾他的指挥,自顾自张嘴列齿。 他没有办法,只好俯身贴耳,静静等待。 “柳......月宸,你可曾......真心爱我......” 这声断断续续的质疑,每一个字都在重重鞭打柳月宸,鞭过一痕尚未消退,下一个字就及时赶到来补刀重新再鞭一道更深的轨迹。终于他熬到极痛至痛到忘却呼吸。 他失望回眸,抿紧的白唇铺满了一层冰霜。 半响,他反问:“你不知道答案吗?” “自始至终,你想要的......你爱的......都不过就是我腹中的......骨肉,如今看来......我也只好带着他一起......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一人了......”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极致怒火,他恨得险些磨断发颤的疼牙,掐着她肩膀的手也在拼命发抖中慢慢用力:“本尊不许!没有本尊的允许,你不可以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你人是本尊的,命也是本尊的!!双唤术的孩儿又如何?!本尊一直都在找寻不让孩儿伤害你的方法,如今本尊已经找到方法了,所以你不能放弃!” “烟儿,烟儿抬头!抬头看本尊,本尊不许你放弃!” 她完全没有接上柳月宸的激厉言辞,他的话就像一拳击入软面无力的棉花里起不来丝毫的唤醒作用,她眼里早已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适才那段出了口若有若无的指责仿佛只是一段睡梦里无意识间出口的呓语。 如今她能瞧见的,不过就是柳月宸的一抹虚影而已。她虽然知道他在做着跟幽兰一样的事情,也知道他的修为比幽兰更深,只是她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好转。 或许适才隐约听见,那个自称洛梦娴哥哥的人所说的话,是真的。 她真的无药可救,必死无疑了。 她空洞的眼神,麻木不动的五官太让他恐惧太让他难受,一口极其深沉的压抑怎么都不得释放,一直都结实地压在心口处,像一座大山那样出不得散不走。 “月郎......你的心怎么这么冷这么狠,我对你用尽真心......居然也没能将你的心捂热。你......寡情,无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实,我明明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也一直只是利用我......我明明,很......恨?你的?” “......可是,看到夜里守在我身边的你,我,我......却不舍得,把刀刺向你......我不是没有机会,我只是......只是下不去手。看着你的脸,我竟然,恨不起来......” “烟儿,给本尊,再给本尊一次机会!” “这次,本尊一定全心全意地爱你!” 她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承诺,虚惘的表情真切地刺伤他的内心,她提着手上的鎏烟,用几乎无法感知的力气刺向他。 看着她自欺欺人的行刺,他的心像是真被刺中一样开始要滴血。 “为什么......连我的心都要夺?走?什么都不......剩下给我......” 他的身体毫发无伤,可心早早就被那无力刺来的发簪彻底戳穿,浑身血液也似凝固一般冻了起来。 她动了动脖子,最后一缕惨败枯黄的眼光努力抬高,历尽千辛万苦才顺入他眼底。 那是令他心痛不已的幽暗,是紧缩在眼眸底下,已经藏了许久刻骨的恨,还有让他心跳骤停的悲愤。 突然,他猛烈地害怕起来,很害怕很害怕,这样虚无的眼神他既想逃离,却又似早就写进他眼睛瞳孔里不能剥离。 他不仅怕这样的眼神,还害怕这样眼神中有着什么令他不能接受的预示。 “慕霜......慕霜娘,对不起你......慕......我......” 她一直在挣扎颤抖的眼睑再也抬不起来,青淡的眼眸里一直蓄好的一眶热泪终于失去了安置的空间,瞬息如决堤般从那道泛着死黑状似腐烂伤疤的眼缝中细细长流,不带一丝迟疑划过逐渐发凉的脸,长长地淌入他的衣袖,打湿他每一块破碎的心,然而黏黏糊糊的却再不能将心重新粘回一块。 她脸上的血色终于消退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残余。 他寸寸断肠。 “烟儿!你不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惩罚本尊?这样本尊会恨你的!” “烟儿......翼银烟!!!” 第三百八十六章 曾经的双唤术之子 柳月宸机械抱着翼银烟已经凉掉的身躯,定定坐在铺满厚厚一层坚冰的僵冷地板上,一动不动。 身边的其他人等同被冰雾所捆绑,一个个绝望倒地后彻底长在了冰地里,不挣扎也不想挣扎,心甘情愿被煞重的寒气侵蚀,沦为丧志残魂。 一屋子静无活物,心如死灰。 一脸的心死维持了不过数秒,柳月宸那双死了的眼眸突然接收到怀中的她腹部中闪出的一道亮色。 那光闪得很快,也很微弱。 他恍然醒悟,骤然起身。 蹲了太久,同等失了血的他步履踉跄险些跌倒,如此,他还是将翼银烟的头小心翼翼护好在自己怀里,生怕有多余的空气撞痛她,有多余的冷风刺伤她。 他都忘了,自己的骨血早就跟冰一样冷,结着一层冰的手比冰还寒。 等重新站好,他低头再三确认她毫发无损后,看都没看脚边倒在血泊里的洛金河,撒开没有知觉的长腿绕开疾步奔行。 莫萱儿亲眼看着柳月宸在救翼银烟,心里既信他真心,也不信。 她不知道柳月宸这么火急火燎的心痛到底是真为了翼银烟,还是其他。 比如翼银烟腹中的骨肉。 看翼银烟被柳月宸抱起,却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手臂都软软地晃在半空里,莫萱儿静静流泪,哀莫大于心死。 她看着柳月宸携翼银烟尸体匆匆离开,听着他哆嗦着紫唇在不断喃喃,自我安慰:“没事,没事的......本尊带你去找药王......” 莫萱儿想要跟着,却被卢青志拦住。 “翼银烟已经死了,这样,柳月宸也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卢青志恶狠狠剜她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将眼前的女人钉死在原地! 他恨不得此时就把莫萱儿扒皮拆骨,段段切碎,这样就能耳目清净!他心里也跟着清净些! “魔后是魔尊的!怎么做要你管?!你!莫萱儿!亏得魔尊对你如上宾供着养着,在魔宫里待了百年,你的脑子是不是就开始不会转了?!” 被卢青志劈头一句看似无礼的斥责,莫萱儿不由得身躯一震。 看卢青志马不停蹄地追去柳月宸的方向,她迷茫地拖着剑,有一步没一步走着,剑锋划地的刺耳尖鸣丝毫没能唤回她的心神。 “我,我错了吗?我有错吗?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泪一滴一滴渗入大地,离了心埋了土。 如今十月不到,天空就落下了茫茫飘雪。 宫里忙活着自己手中芝麻绿豆般大的事的魔侍个个都错愕抬头,纷纷提前将冬衣搬了出来,连忙赶着送去各宫各殿,供给各位主子们御寒。 等送完了主子的衣服,魔侍们也赶紧分发属于自己的冬衣,她们个个都冻得哆嗦难受,恨不得将别人的那件也穿上,然而主魔侍点名许久,仍旧未见给媛凤殿去送冬衣的魔侍归来。 这是一场来得太早的初雪,或者说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节上。 这雪还非常奇怪,碰到宫殿的砖瓦不会化,落到地面也不会融,碰到谁的皮肤也都不会消融,只是冷冰冰划过惶恐的人们的脸,再若无其事地朝地面坠落,发出有些清脆又相对低沉的细微摩擦声,仿佛与这个天地的任何物件都格格不入,任何存在都不能将这场奇怪的雪消融分毫。 只是。 唯独在碰到柳月宸的脸的时候,像是找到宿主一般,悄然附着,融入肌理。 最后连痕迹都找寻不到,像未曾有落在他麻木的表情上那样。 他任由衣衫上多余的雪痕堆积,白得发蓝的厚雪虽然已经在他整个身躯上厚厚叠加,如此,却还是无法将埋在最底下发着刺目红光的血迹彻底覆盖。 莫萱儿艰涩滚喉,看着远处柳月宸不顾尊严不理边幅,孤寂一人坐在皓羽殿前的阶梯上,他任由飞雪袭向他此时看着不怎么强壮的半弓身躯,空洞得看着身上还能瞧清的血痕,一动不动。 此情此景,静得让人无端伤感。 他的脸色灰白破败,原本黑至发亮的眼眸前也蒙上一层憔悴的暗沉,四肢都像被人抽掉所有经脉,骨头被人用毒化掉融软那样,软趴趴杵着撑着。 瘫着。 终于,他挪动了一下头,把脸凑近自己衣衫上最大的那摊血痕,闭上眼缓缓贴上。细而缓慢一下一下地呼吸着,仿佛在回味着的不是那尚未完全散走的甜腻,而是那股甜腻原本的所在,那个令他心心念念挥之不去的存在。 莫萱儿的心陡然一抽,连连痛着。 不为这无情的雪,更不为远处灭了生机的柳月宸,只为她能从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看出“翼银烟已无力回天”这不争的可怕事实。 “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抹去眼角又要坠落的透明晶莹,莫萱儿冷言冷语,丝毫不忌讳眼前已经失了颜色的魔界至尊。 右手里的剑仍旧被紧紧握着,她的指骨早就压得发白抽筋。再不做些什么,她恐怕也要支撑不下去了。 她决然,把剑挥了过去。 柳月宸似不知情般没有任何动作,他没有睁开眼睛,更不做丝毫抵抗,只是挑衅般,将平静的脸门对准恨得咬牙切齿的莫萱儿再挪进几分,仿佛如今她对他的判决正是他所想要的。 剑到半途被空气咬住定住,剑气已经抵达他的耳边,已经发出了一半的剑鸣,便又潜入无声寂静的半空中。 “翼银烟......” 如今提及这个名字,莫萱儿的心都跟着沥血,这三个字里的一笔一划都让她难受到要溃散想崩塌。 “银烟这样美好,她是这世间,唯一能打动你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她也是这后宫中唯一能与我亲近之人!可你呢?” “你利用她到我这里套取狐族的信息,然后又逼着狐族与天族反目,生灵涂炭?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控!如此你用一张又一张可怕的网,将心爱之人重重围困还毫不浪费地利用干净,这是爱吗?实属可恨!!” “最终还是你逼她走上绝路,银烟香消玉殒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如今才发现自己终究是动了真心生不如死是不是?从此刻起,你就用一生的时间来惭愧来追忆吧!如此都不足以恕清你满身的罪孽!” 柳月宸眯紧了眼,然后惊醒般一颤睁眼,像想通了什么,愤愤怒容横向莫萱儿,那冷得刺骨的眼神令莫萱儿止不住颤了颤身。 他想吞了眼前的莫萱儿:“你?原来你也蠢到受人摆布给她一击?!莫萱儿?!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果真什么都不清楚!可正是因为你的无知,因为你对银烟的指责让她的心再伤多一分。说本尊逼她?其实她都是被你们所逼!!不管是你,还是沈玉恒还是其他人!你们以爱她的名义,将她的心一寸一寸的撕碎......” 想起翼银烟说过很喜欢莫萱儿,他无力的拳头悄悄松了。 “也是,不怪你,终究还是本尊无能,本尊的恻隐之心令你们有了机会,伤了本尊此生唯一在乎的人。若是在从前,在还没认识她之前,本尊才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让你靠近她,不会纵容她去信任不该信的人......” 他话里有话,莫萱儿眼眉高抬,惊讶地从柳月宸眼中看出了异样。 那是一张令人惊悚的脸,令人深深心痛的神情。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是英雄是枭雄 感受到她怜悯的目光,他非常不悦于她的无礼直视,很快又把眼神切开,垂下半数眼睑将双眸遮掩。 若是在从前,有人胆敢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不知死活与他对视,他铁定眼角一抬便指使人拉了去处置,可如今...... 想起莫萱儿曾与翼银烟交心,翼银烟是将她当做好姐妹看待的,刚要脱口奔出的怒火又重新原路收了回去,只在他无奈的胸腔内憋得聒噪,重新将他冒烟的喉咙再一遍烧得焦灼。 “如今她已经不在,本尊与你计较什么都变得毫无意义。既如此,要杀要剐随你。待你心满意足后,就给本尊滚远点!直接滚回你狐族去!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走吗?走!如今本尊兑现承诺,你如愿以偿了。” 柳月宸才刚说完,他与莫萱儿的手上就立马浮现出一道无形的绳索,绳索快速碎成粉末,了无痕迹。那是最初他与莫萱儿定下的狐族誓言,如今他兑现誓言,自然这道隐形的枷锁也跟着消散。 莫萱儿看着自己轻易得到了自由,既欣喜却又不服气,反驳道:“明明是你害惨了银烟,是你不断伤害她身边的人,这才令她心如死灰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如今却还在大言不惭?你......” 她气急败坏提高了剑。只是。 看到柳月宸不以为然懒得解释的样子,她还是放下了剑。 “你!......我恨不得此刻就将你三刀六洞挫骨扬灰为银烟报仇!只是我不想中了你的激将法为你开脱。我决定不杀你了,我不能让你这么轻松地为她偿命,我要你这辈子都在悲痛和愧疚中度过,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柳月宸最好你可以长命百岁活个几百万年,好好将你这此时颓废的表情永远都刻在你的脸上!” 发泄一通的莫萱儿走了,四周重新恢复平静。 柳月宸抬起了头,高抬的眼眸看的不是天空,也不是满天飞雪,而是臆想里翼银烟那顾盼生辉的容颜。 翼银烟,银烟,烟儿。 灵曙殿的走廊里,她羞涩低目...... “不就是一个称呼吗?至于这么执着......” 她对他吃醋,假装淡薄无情...... “魔尊大人诸事缠身日理万机,就莫要在媛凤殿里怠慢光阴了。” 忙完春祭大典以后,她病了...... “我希望,我能有足够资格站在你身旁,成为你强大的后盾,给你一个无后顾之忧的后宫。” 她被他所禁锢,却还是偷偷潜入皓羽殿内,为他揉额...... “月宸,你怎么变憔悴了?” 她身中两种剧毒,醒来以后明知他是来请罪的,却只是摸着他的脸,说...... “你瘦了。” 带她到天族去打探消息,她醋意横飞,还想喂他吃吐真丹,只是要问一句话...... “月郎,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你可曾怨我?” 百兽林狩猎,遇刺一事明明是他的计谋,她却哭得梨花带雨...... “是烟儿的错,是烟儿没能将你看好,让你陷于险境也不自知。” 石界边境的那一战,他不过是替她挡了一拳,她竟然抛下一句“照顾好魔尊!”,便亲手刺了石屠舛的心脏复仇...... 直到...... 她发现他一直都在利用她,却依旧大度包容,袅袅回话。 “承君之宠,受君之督。初识钟情,终于白首。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她笑得嫣然,朱唇近在眸睫。 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烟儿,烟儿......烟儿...... 他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抬高了手。 烟儿,别走太快太远了,牵好本尊,本尊随你一同走可好?...... 一把轻伞搅乱了如梦的幻境,柳月宸微张了唇,没有生气,没有说话,也没有转眼去看来者何人。 烟儿,你走了,你连同本尊的心也带走了。 “魔尊大人......飞雪太凉,您怎么不多添件衣裳?” “凉?凉也挺好。本尊冷酷无情天生凉薄,凉恰逢与本尊的天性吻合。” “您别这样,您怎么能妄自菲薄呢?魔后的事,奴婢知道与您无关。” 他难受地挪了挪脖子,适才他已经用尽全力,如今在这里暂时歇息,也只能短暂性恢复极少的力气。 他淡淡接话:“无关,却也有关。所有的症结都在本尊一人身上。倘若一开始,本尊就不图不贪不强求,她是不是就能好好在翼城活着了?” 轰轰烈烈爱过一遭后,柳月宸反而觉得,如果翼银烟这辈子都没有遇见她,那她应该会有一个非常美满的人生,此时她便能好好活着了。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求,什么都不敢要,若是天帝老头能给他一颗复活丹,让他从此对天帝俯首称臣,甚至把整个魔界拱手相让他也甘愿!只是这样逆天的药本质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天道一向遵循生老病死的轮回常态,更不会为了谁而特意破例。 烟儿,你能不能活着?哪怕不再是本尊的魔后,哪怕你不认识这世间上那阴险狠毒的柳月宸,不认识那只顾弄权最终将你弄丢的夫君,不认识那个令人厌恶至极的魔界至尊...... 呵呵呵。 他又开始做梦了。今日光是趴在这石阶上,他就已经梦过百回千回,每次梦醒以后又是一阵永无止境锥心的痛,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地,求梦。 “魔后能够得到您的爱,是世间任何一名女子都无法祈求得来的幸福,奴婢相信,最后她虽然说着狠话,可她心里始终是有您的。” “幸福吗?” 他终于回过头看她,她惊愕不已,连挡雪的伞也松掉。 “辛婉,你呆在烟儿身边这么久,她真是幸福的吗?” 许辛婉无力倒地,心如刀割,膝盖一下一下往前磨着,手不自觉朝他伸了过去,忍痛地说:“魔尊......您如今都这副模样了,莫要再自责了,您已经尽力了......” 茫然的眼神一收,他用凌厉的神色剔许辛婉一眼,许辛婉吓得缩身倒退:“你,逾越了。” “魔尊大人......” “你还没有回答本尊,她幸福吗?” 伤情的泪滚滚而下,许辛婉迟缓点头:“嗯,娘娘是幸福的。” “那便好。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能让她幸福,便好。最起码,本尊还是有存在意义的。” 说完这看似没有瑕疵的话,柳月宸开始自嘲,傻傻地笑。 这又有什么意义......人已经不在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还有什么意义? “魔尊大人,辛婉日后回来照顾您好不好?” “随你。” 柳月宸勉强地撑起整副已经散了架没有元灵没有意识的躯壳,机械地朝皓羽殿里面看了看。 里面高高摆着专属于魔界至尊的权柄。 “只是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从此刻开始收心养性,永远都做本尊的魔侍,没有其他任何的可能与变化。今生,都只能是魔侍。” “要么,离开魔宫。” 今生,他是不会再接收任何真心,不会再爱了。 爱,太痛。还是世间霸业更适合冷血的他。 他没有顾及在殿外落泪的许辛婉,更没有仔细聆听她那句谢恩与声声沉闷的磕头声响,像醉了一样,飘着没有元灵漫无目的的脚步入殿。 只是留许辛婉在身侧,时刻都能勾起他与翼银烟的过往记忆,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不成形的磨折? 这份磨折好凄寂,好压抑,却也好痛快。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灿,美仪 唤术传人,了不起的唤术传人。 呵......唤术传人又如何? 我也是幻术传人,而且是双唤术继承人! 我的爹娘,他们一个是唤梦术传人,梦城王的亲人,一个是唤冰术传人,当今魔帝的亲妹妹。他们真心相爱,倾尽一切功法只为保得我平安降世。 我娘因付出无私母爱用尽全力生我,最终因我而逝。我虽平安降生,却得不到父亲的爱,他自我娘归灵以后便颓废不振,连抱我一下都露出不齿的目光。我知道,他恨我夺走了我娘。我不怪他。 而我,唤梦术与唤冰术齐聚一身,天赋异禀功法超然,当今世上无人可比! 只是,那又如何? 我终究还是敌不过身边的阴谋暗箭,为将我从权利的争斗场中永远驱逐,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很快我就众叛亲离。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能够得到柳月宸的赏识! 哈哈!就为了这么荒谬的理由,我的骨肉至亲,最敬爱的叔伯长辈,他们终于撕下了伪笑的面具,我日防夜防,始终还是家贼难防。 一次他们找了由头把我灌醉,趁我没有反抗的戒心,用毒麻木我的身躯,当着我求饶的眼神,生生插来了一把刀,亲手割断了我藏在胸腔聚气之穴以内的唤术灵根。 从起我再不能正常运气驱动唤术功法,彻彻底底成了个废人。 当然我的四肢依旧健全,生命安康。然而,呵...... 更可笑的是,自此,梦城内继承唤梦术的其他传人,哪怕不是双唤术之子,也都逐个像应了天劫般频出意外,不是年少夭折,就是被人暗中投毒没了性命。 我不知道这和其他叔伯有什么关系,或者跟柳月宸有什么关系。这都跟我没关系。 血脉相承的唤梦术就此在这个魔界里终结了历史,它不再被人提起,也没有一个人敢再提起,仿佛只要与之沾上半点关系,就会吸引天劫的关注,个个躲之不及。 所以,我发愤图强,决心要做到最强,练毒这等轻而易举的事情也要做到最厉害!只有我得到最高的位置,才有资格当着世人面前,正面挑战柳月宸。届时,还能有谁会对我指手画脚,还有谁再拿我与他做比较,看不起我! 柳月宸,你不过是区区唤冰术传人,跟我这个双唤术传人简直是天差地别,你也有资格斗垮我?! 最终,我实力不容挡,整个梦城的人听到我名字后如闻风丧胆,我成了这个灿城中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接着,我就去做了这辈子一直都想做的事。 在我不容置喙的旁击侧敲下,我那堕落得愈发不管事、迟钝的亲爹终于察觉到我的豺狼野心,他自知,哪怕他再三阻挠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心。见我耍着手中的蛊虫,用没有丝毫血浓于水的冷漠眼神剜他,他只是叹了口气,便从还没坐热许久的梦城王的宝座上走下来,再亲自将我扶上就坐。 自此,梦城就是我的了! 只是唤梦术传人都已经殁得干净,还叫什么狗屁梦城? 这是本王的灿城! 既然你们对唤梦术三缄其口,那从起便不能再提“梦”这个字,有违者,就地毒杀! 权利果真是好东西,自从我当上灿城的王,便不再有人计较当年我是不是克死了自己的亲娘,更不会有人想起我是个废人。从起,便只记得,灿城中,有一个比大魔师灿盛炎还有嗜毒的王,灿城王灿厉阎! 这真是春风得意的人生,许多人都认为我成为了灿城王,一生为王荣华加身,再做了这举世闻名的练毒师,我的人生已经无憾,这已经是众人高不可攀的鼎峰。只是我自己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听闻柳月宸也精通炼药制毒,此番不如我们寻个机会比比? 终于寻了个借口,把魔尊邀请来灿城参加宴席,本王终于有机会得见这个隐形于本王整个人生的对手,跟本王有着几分令本王从心底鄙视开来的所谓凉薄如水的血亲关系的魔界至尊柳月宸。 不过就是一个看着年纪比本王大差不多几十万岁的好色男人而已,那双恶心的眼睛...... 嗯?......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不是的,我从他身上看到的,绝对不是表象所看到的那样,他的眼神十分犀利,深邃的蓝光一下便扫了过来,看穿了我洞悉他的心思?!见我无礼,一脸的大彻大悟,如此他居然不恼,更是不动声色的在所有人面前继续表演着滴水不漏的精湛演技。 呵?不愧是我的对手,没有几分本事,你还配不上当我的对手了! 既然洛梦娴总是在宴席上对你频送秋波,那本王就来推她一把好了! 洛梦娴当然满心欢心地黏去柳月宸那,而柳月宸则是却之不恭,大方地搂个满怀,当着灿城诸位高阶药师及长辈的面亲了又亲,好不恣意。当他接过我交给洛梦娴的酒杯时,他只是浅浅一闻,便抬手饮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仰天大笑,还给我抛来一个“欣赏”的眼神,直夸“懂事”。 那里面,可是掺入了我最为得意的烈毒,是我历经三个月的时间,利用七十二毒草和十六种稀罕毒蛇藏在獠牙最深处的毒液所精心调配的猛毒,只要沾上分毫,只要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将一个阳刚的壮汉毒至化成一滩臭浓的废水。量对方是个有多么高深修为的能人,元灵恐怕也来不及分离直接可以跟随肉身一同消亡! 这么狠辣的毒我还没来得及起名,至今整个灿城也无人能解,包括我的亲舅舅,灿城唯一的大魔师灿盛炎本人在内。 柳月宸,柳月宸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抬手饮尽了??! 那一夜,本王第一次觉得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位表里不一的魔界至尊。 看来,斗垮他的计谋要详尽又详尽后方可实施,决不可鲁莽行事。 等柳月宸带着洛梦娴离开灿城,本王找到了此生最大的目标,那便是杀了柳月宸,图谋魔界至尊的位子! 本王开始准备精心的布排,为自己那段曾经窝囊得不愿提及的岁月复仇。柳月宸,好好给本王等着!带走了美人,就是将一马蜂窝的毒虫也顺手带了回去,迟早能将你叮得面目全非! 只是,洛梦娴始终还是洛氏的人,洛氏平日里我接触得少,所以跟我的关系并不够亲密,虽然此次因为我的帮助洛梦娴得到柳月宸青睐入了魔宫当美人,洛氏的人也开始朝我依附,可我觉得,她的那位哥哥洛金河始终因为忌惮妹妹身居魔宫,从而不能真正地为我所用,参与到对柳月宸复仇的计划里。 第三百八十九章 唤梦术(上) 洛氏一脉的男丁个个都是身法不凡的刺客,洛梦娴的哥哥洛金河更是洛氏家族中排同一辈人才中最了得的刺客。具体的猎杀成就我不清楚,但是光看洛氏家族对洛金河的重视程度,还有人界人族近些年来那几位辅佐人族皇帝的肱骨大臣折损过半,过不多久人族新帝登基,我又在洛府走动的时候看到不少珍贵好物统统明里暗里都是往洛金河院子去送,且又有不少显贵先后踏破洛氏门栏都想见洛金河一面。 洛府,一个阴暗面处时刻都在做着杀人买卖的交易场,却在明面上无法让人抓住任何把柄,更不用说里面还游走着一个看似儒雅淡然实则杀人如麻的高级刺客,这样的家族怎么能不掌握在本王手里? 别人我都可以不要,唯独洛金河的忠心,我一定要得到! 收到魔界里的线人传来的密信,我立马找来了洛金河商量。 “当初魔尊许诺说让你妹妹当魔后,本王才舍得让你们洛氏一族的子孙背井离乡入宫当宫妃,可是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如今你妹妹依旧只是个美人,连个宫妃都当不上,不仅如此还被魔尊限制了她的人生自由,终生不得离开魔宫。金河啊,那是你最疼的妹妹啊,如今她可算是变成人质了呀!本王的人总是给本王传信说,洛美人日日以泪洗脸,这些痛苦就连远在灿城的本王也感到心痛。金河,这样的妹夫你还要维护到几时?” 洛金河顾及妹妹对柳月宸的心思,依旧顽固:“可若是我不维护,魔尊要是发现我也在背叛名单之上从而伤我妹妹又该如何是好?采灿王莫要为难金河了,您也清楚那可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啊!” 与洛金河不欢而散后,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对策。 洛金河,你也别怪本王狠心,是你太放肆了,三番四次驳本王面子,拒绝本王的好意。洛梦娴,本王用整个灿城来帮你撑腰,让你顺利嫁给柳月宸,与自己的心上人朝夕相对,该是到你回报本王的时候了。 不多久,我就将魔宫传来的信递给了洛金河,他面如死灰,久久都不能读完。 哎,信里的字其实也不多,不过就是说出柳月宸亲手杀了洛梦娴的孩子的事,内容虽然简浅,含糊不清,不过这样就足以令洛金河向本王回心转意,献出忠心了。 当然,自此我就非常顺心地将远在天边的魔宫搅了个稀巴烂,政局不稳实权旁落,柳月宸焦头烂额。 哈哈哈......世人皆为蝼蚁,唯本王独尊!! 很快,等本王再布几年的棋,柳月宸便要从魔界至尊的位置上滚下来!! 不过,作为本王的对手,他也不好对付,居然想到去求娶翼城之女翼银烟? 想必见识过我的能力后,他十分清楚成功继承双唤术的后代天赋能有多高。 本王断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好不容易与之打个平手,如今要是再给对手些时间培养出继承大统的强大后代,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像柳文疆柳文毅这些小屁孩本王是不屑一顾的,唯独那可能诞生的双唤术继承人,是本王心存忌惮的。 然而本王三番四次找机会下手,不仅派出了洛金河到翼王府行刺,还收买了魔都中部分人心,如此还是没能动翼银烟一根头发丝,她还当着本王的面顺顺利利地荣登后位,还得到天族月神的祝福,与柳月宸一同为魔界布下结界。 潜伏在翼王府中翼银烟身边的李芸生一直都与我保持联系,她跟着翼银烟入了魔宫,时刻向我汇报翼银烟根本不爱柳月宸,二人更没有顺利圆房。 很好,如此,我便只能静观其变。 只是,若这两人日久生情,翼银烟还有有机会怀上双唤术的继承之子...... 虽然诞下高天赋的双唤术孩儿的机率很低,而且还需要献出父母双方其中一方的性命以作保障,当年我的诞生就是献出了我娘的生命,如今柳月宸若想求得天赋孩儿又全身而退,想必也只能献出翼银烟性命了。 其实这也不外乎是另外一条出路,只要我时刻掌握好翼银烟的动向,便能捉紧时机,将其一次性击溃。如今我只祈求着,柳月宸动了真情才算好! 只是令我烦躁的是,大半年过去了,我再也收不到李芸生的信,加上蛊虫与赵北音苟且,赵北音败,没能拿下翼城,我开始怀疑李芸生已经叛变。若是掌握不了翼银烟腹中骨肉的动向,那我布了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柳月宸防我可谓防得厉害,我既开心他与我认真,又烦恼于无从下手。他令我没有办法找到翼名律,从而用做威胁翼城威胁翼银烟的筹码,而翼王府也被他的人马围得像铁桶一般,我之前安排在翼王府里的眼线也尽数拔除,无一幸免。有一段时间,我心里确实颓废了一阵。 不过,上天是眷顾本王的,本王始终有着霸者般逆天的好运气! 入魔宫去替我刺杀柳月宸的人,是继洛金河之后我用得最顺手的能人,与我有着不算差的主仆情谊。由于近几年我行动过于频繁,手边的人逐渐失去,见他许久未归又发出求救信号,我一时情急便寻了个借口,带上方叶容急急赶往魔宫。 虽然半路上便已经得知他已经被柳月宸的隐卫干掉,可正当我意兴阑珊,我遇上了我最喜爱的朋友,翼城的丧家之犬,柳月宸的情敌,沈玉恒。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令我惊喜的是,这位朋友还身怀隐卫功法!在本王的诱惑及鼓动下,年少不得志的他非常乐意站在我这边,我当然乐意扶持有志向的大好青年了。 自此本王便重新掌握翼银烟的一举一动,再刻意调动洛金河入宫,等他见了疯了魔的妹妹,就更死心塌地地服从本王的命令。 很快本王等到一个极好的时机,给这位品性纯良的魔后娘娘献上致命一击,还有抑制唤沙术体质的致命毒药! 听说柳月宸早就对翼银烟情根深种无法自拔,英雄果然过不了美人关。 哈哈哈...... 本王说什么来着,他迟早会因为多情而走向自我灭亡! 想必翼银烟归灵以后,洛金河要杀柳月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加上有身怀隐卫功法的沈玉恒安排在翼银烟身边,届时只要二人通力合作,不愁弄不死那烦人的隐卫杀向柳月宸,我也不必再多加操心了。 所以,今夜,本王让魔侍做上了一桌极好的宴席,送入自己的寝殿内,无需邀请其他贵宾,这场庆功宴,有本王一人足矣。 就连偷偷潜入的不速之客,本王也没有着急去处置。既有美人自愿陪伴,本王又何须这么急迫,粗鲁地下逐客令? 再摇着身长灌一壶绝淳的佳酿,我已尽兴,极快的短刀一下子便抵上了躲在石柱背后,那位弱质芊芊的潜伏者的脖颈,松垮着衣衫倾身压了过去,用浑身意气风发的酒气将她困得严严实实。 柳月宸是拯救魔界乱象的英雄,本王不是英雄,而是枭雄,所以...... 枭雄不需要美人。 看着刀口处细白的皮肤里有急促且恐慌的律动,本王得意笑笑。 用既惊讶,又欣赏的眼神看她。 不愧是本王的人。 第三百九十章 唤梦术(下) “美仪?你终于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舍得回来本王身边了?” 许久都未曾听过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她险些要忘记,自己的本名不叫李芸生,而是灿美仪,险些忘记自己继承了自己最不稀罕最厌弃的姓氏。 李芸生顺从地闭上了眼屏住呼吸,高抬下巴,任由在自己脖颈上立着的尖刀肆意游走,没有挣扎只有服从。 冷笑一声,灿厉阎松开了刀,离了身。他对不挣扎的女人不感兴趣。 李芸生重新睁开了眼,长吁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火后,十分乖巧地屈了屈腿,一脸讨好地朝灿厉阎行礼:“美仪回来了。” 很尊敬,很恭敬。但是,她并没有朝他行大礼。 她并不认为他有这个资格承受自己的大礼。而他。 不在乎。 “两天前魔尊遇刺,魔宫已经乱成一团,媛凤殿早已被下令肃清干净,所有出宫的路都被魔宗带领救驾的人统统封死。我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逃出了魔宫,奔走了两日一夜,就只想回来这里来。来看,您。” 您?呵。叫得真牵强。 灿厉阎不以为然,挑高了眉:“哦?是吗?” 见他不咸不淡,灿美仪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自己最想要问的话:“我娘呢?我娘在哪?” “你任务都没有做好,还有脸面见你娘?” 灿厉阎指骨一转把刀收入腰处刀壳,朝自己的寒毒床走去,慵懒半躺间还不忘往口中送酒,一副悠然自得的淡定模样。 他眼中炯炯锃亮的光芒早就出卖他兴奋到想要狂笑的神态。 李芸生咽了咽口水,可悲地眨了眨眼,犹豫许久又开了口:“可是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也配合沈玉恒实行你的计划......做了这么久的奸细,我......” 见他不为所动,李芸生干脆下跪,怯怯地说:“我娘是我唯一的牵挂,如果不是因为灿城里有我娘,我也不会答应你到翼王府里做奸细,更不会伤害对我这么好的翼......银烟。” 说起翼银烟,李芸生满目苍凉,心间缥缈的无助感漫出了头顶,如有滔天巨浪劈头盖了过来,翻来覆去的拍打打得她神经错乱,狼狈不堪。 她一脸的绝望,动情地说:“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之外真心对我好,是最疼爱我的姐姐。如今我已经顺利完成你所交代的任务,事到如今,难道您都不能开开恩,让我见见我娘吗?” 她终于对灿厉阎行了大礼。哪怕恨之入骨,哪怕心不甘情不愿。这个礼,她还是给了。不是因为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或身份,而是因为她在哀求。 折腾到最后,她也不过是想求这一样而已。 “爹!我求您了。” 她说了那么多废话,没有一句能够惊动灿厉阎的心思,唯独那一个求饶的字,令他身子不明所以的顿了顿。 嘴角抽搐了一下,灿厉阎没有接话,只是下了床,然后走到她身边,直接将掌插入她头发里,猛力揪起,往寒毒床上凶横一扔。 李芸生头部吃疼,背后贴着的寒毒床更是惹她连连抽气,她开始反抗,双手止不住想掰开他的掌控,他顺势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高举过头,将她死死压制。 嫌弃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转,最后,眯紧了眼,冷齿毫不留情地靠向她的脸,语调阴阳怪气,脸色光怪陆离:“怎么,跟着翼银烟那个女人时间久了,是不是让你都忘记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了?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本王的人!这世间上,最有资格处置你的,便只有本王!” 见她想要起身,灿厉阎抬高了腿,用膝盖使劲摁压住她的小腹。 腹部传来一阵闷痛,李芸生失去了所有可以挣扎的力量。 “......说!你有没有在翼银烟还有柳月宸面前暴露你跟本王的关系?!” 看着眼前这个口蜜腹剑人面兽心的恶心男人,李芸生整个人都在剧烈疼痛,为了这么一份没有丝毫温度的血肉之亲,她竟然伙同其他薄幸之人害苦了这世间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翼银烟,她顿时觉得一百份不值得。 她到底是不是鬼上身才做出这样盲了心眼的蠢事!? 积年累月的不满在她胸腔中如同积着熔浆的热山随时要喷发,滚烫炙热的岩溶烧尽了她的全身她的一切,包括理智。 李芸生微红着眼眶,适才慌张乱飞的瞳孔此时找到了针对的对象直对灿厉阎,嗤笑一声。 她讥讽地咧开嘴,慢悠悠回话:“你以为我很想认你做爹吗?呸,若不是我娘被你把持着,我才不会受你控制了这么多年!为了得到继承唤术的孩子,你居然用我娘来做实验,玷污了我娘,又逼着她生下我毁了她一生。待你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丧失了传承唤术的能力,再也无法让你的骨血继承唤梦术或者唤冰术之后,你又将我们母女囚禁,以我娘的性命逼迫我去学那可怕的毒功,再让我跟你的手下假扮迷失百兽林里,实则是想谋杀石界小公主和她的母亲取而代之。像你这种阴损无德的无耻小人,若不是受制于你,我还不屑唤你一声‘爹’!” “如今没有一个子嗣可以继承你身上仅有的唤术能量,这便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灿厉阎的脸色在掷地有声的怨言与诅咒中沉了又沉,幽黑到无以复加。 一道凌冽的凶光从灿厉阎眼中冲了出来,他带着几分酒意的面容凸显了他此时的放肆张狂:“呵可笑!你亲手害了自己所谓最重视的姐姐,如今懊恼不已也只能在本王面前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是想让本王安抚慰藉你?别再沉醉在自我幻想当中了!能对身边最亲的人下手,就说明你与本王一样都是狠毒无情之人!如此你还装什么冰清玉洁人畜无害的圣女嗯?!” “本王费尽心思教你毒功是让你铲除本王的敌人!你没有遵循本王指令在翼银烟刚刚怀孕的时候给她下毒,还擅作主张断了跟本王的联系背叛本王!如今倒是会在本王面前装可怜了?!” 灿厉阎句句扎心,李芸生不仅身体发痛,心里更痛。 她痛到睁不开眼,她已经放弃挣扎,可灿厉阎气在头上,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他毫不犹豫伸手掐向她的细脖,神不知鬼不觉中收紧:“贱奴生的孩子哪怕继承了本王的血统也是贱种,始终无法与本王一条心!既然你对本王早有不满且不愿再为本王所用,那不如你现在就下地狱去陪你娘吧!哦对了,还有你姐姐翼银烟!她也很寂寞,你也下去找她吧!哈哈哈......”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万念俱灰 李芸生的小心脏猛地在心口里沉了一下,浑身似筛糠般颤着问:“你说......什么......” 见她白得憋屈的脸终于有了颜色,越来越紫,灿厉阎享受着此时的美景,笑得奸险:“对你没有听错,你娘早就归灵了!她命好,在我将你送去翼城的时候,她就被我的蛊虫看中。可惜你娘的身子骨实在太弱,始终还是少了那几分福气,她还没能被蛊虫彻底吞噬就已经不行了。这可不能怪本王,要怪就怪你没有照顾好你的亲娘,从小到大要不是你不听话,也不至于让她总为你做错事而受罚,再让柔弱的身子骨百病缠身。” 娘?娘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我的命运都要如此坎坷悲壮...... 李芸生拼命摇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你!你竟然......我要杀了!你......” 灿厉阎加大力度,这次,他双手并用:“美仪乖,别急啊,为父这就送你去见你娘......” 见李芸生双眼高翻口吐白沫,灿厉阎笑得癫狂,如痴如醉地欣赏眼前的杰作。 随后,他无意中瞧见自己的指缝里有一些黑影出现。 “美仪,在外面历练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长进了!居然懂得在自己的脖子上抹药给本王下毒?嗯!很不错啊!只是可惜啊,没有用的,本王日日枕着你身后的寒毒床早就百毒不侵,如今你多贴这床一阵都开始觉得快受不了了。就这等小伎俩,你还想拿出来献丑?” 李芸生不挣扎,一副必死的模样,然而嘴角却悄然勾起,在灿厉阎呆怔的迟疑下诡异盛开,甜甜一笑。 灿厉阎浅浅皱眉,不懂她此时的表情,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地瞪开了眼。 “你!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芸生似没有痛苦般,继续笑着说:“的确,我的毒功是你教的,不过你似乎真不知道我体内真实的力量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灿厉阎如麦浪般翻高的脸色一层比一层浮夸,其中蕴含的心思沸沸汤汤,有难以掩饰的惊悦,更有恼羞成怒的自卑与不知名的亢奋,“难道你!!你真的?!!” 有一个答案很快就要浮出水面,就快要变成真相,一个令灿厉阎澎湃不已期待已久的真相! 为了追求这个理想,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多少努力! “没错,其实我已经继承你身上的唤梦术,只是因为你悲愤交加不接受自己被废了的事实,由于你的疏忽,所以你没有感应到我娘体内微弱的气息,加上我出生后灵根不稳又浅弱,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没有继承唤梦术。为了蒙蔽你,我也一直没有在你身边催动过体内的唤术气息,小时候,我每每在练毒的时候逃跑,都是为了躲在你找不到的地方,独自摸索使用唤梦术的技巧,然后等小心隐藏好以后,我才敢回去面对你的毒打。” “不过你对我的伤害恰巧压制唤术灵根浮出表象,这样便阴差阳错更好能把我的唤术气息所掩盖。我就是在反复锻炼又反复压制的情况下练出了自己的唤术力量,从而做到如今收放自如的本领。说起来,这里面还真有一小部分你的功劳啊灿厉阎!” 灿厉阎的眼睛因为太过复杂的情绪变得浑浊暗沉,这样反倒令灿美仪看不透他此时真正的心绪。 然而他的心情,李芸生才没有兴趣摸索。 “本来我已经决定抛弃一切,甚至是决定抛弃亲娘和自己的命来死守翼银烟的安全。是你后来答应我,你跟我说,说你只想要柳月宸没办法拥有双唤术的继承人,你只要翼银烟腹中胎儿的性命,如此我才答应配合你的计划,再替你掩护沈玉恒的行踪。可是。” “可是你居然用了针对唤沙术的毒来喂给翼银烟?可见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欺骗我!一开始你就背叛了我们之间的诺言!”这样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任务不圆满”?? “所以今日,我是来惩罚你的!你要对自己背信弃义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灿厉阎先是不可思议的魔怔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耻笑李芸生天真:“哈哈哈......只要胎儿的性命?灿美仪啊灿美仪,你这么肤浅,是怎么在这个世道上苟活的!若是母体一直都在,若只是为了毒杀这一个继承人,日后难道本王还要费心思去害下一个?这样简浅的道理你都无法看透,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李芸生双腿一虚偷偷一抖,被惊雷劈中般浑身僵焦似碳,硬邦邦着适才还算有些气势的身躯不受控制。 是啊......他骂的没错,她的确是太傻太肤浅了。想不到被人保护了这么久,她养出了一份不争气的肤浅,而这份肤浅却正是在翼银烟给她的安稳里慢慢长好的。 她在幸福无忧的生活里安稳太久了,竟然也开始陶醉自我,忘记这世间上除了有至诚的真情,还有狼心狗肺的亲爹! 灿厉阎的道理说得振振有词,可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摇晃,在他眼前的李芸生依旧在得意洋洋笑着。 他更加愤恨,掐得更用力!突然,他看到手指之间的缝隙开始渗出了大量的血,他的掌开始有了疼痛感,是前所未有扎入骨髓深处的撕裂痛感。 待他静稳呼吸,催动体力的毒功与大半痛楚进行对抗,过去一阵,他终于破了眼前的假象。 站稳后定眼一看,才发现灿美仪并没有被他摁在床上,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休闲地耻笑着,而他的双手中掐着的更不是灿美仪柔弱无力的细脖,而一根插满玄铁钉子的粗棍。铁钉根根入肉又穿透而出,甚至有的已经卡入了指骨之间的缝隙里,惹灿厉阎发出一声无措的惊吼。 玄铁钉里还有一股不知是什么的力量冲入灿厉阎身体里,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血管里四处游走撞击的不明物体,诧异转头面向真正的李芸生。 但见她用左手掐紧自己的右手手腕,尖利的指甲一直在用着狠力,她手腕处细薄的皮肤早就被她自己的指甲划破,浓浓带着香味的血浆在成片漏出,嘀嗒落血的声音敲在了毫不知情的地面上。 第三百九十二章 红豆戏院 四周原来一直弥漫着一股引人入醉的浓血惑香,淡淡的殷红血色妖娆纷呈,带点迷幻的殷红血色早就飘满了灿厉阎的整个房间,就连印入灿厉阎眼神里李芸生青涩的身段也显得分外魅惑。 她的双眼里泛滥着盈盈长泪,可嘴角处依旧带着怪诞的情绪在甜甜笑着,她高抬自己的右手,让止不住流出的鲜红在滑满她手掌心以后,再往她白白的手臂上细腻缓流。 如此,血香气更浓,眼前的人更朦胧了。 李芸生一改面容,再不是那种别人熟悉的娇小天真的容颜,像换了个人一样,弯着红唇诡异绝情地恣意一笑。 随后,她事不关己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然后侧过脸蛋轻舔自己手上的香甜,绝着情,冷言冷语:“没有用的,尊敬的灿城王我最敬爱的父王,你不必再做任何方式的无谓挣扎了,这玄铁原本就是唤梦术的克星,再加上我还在上面洒上特意为你量身打造克制唤梦术的毒药。相克之毒已经伴随你激动的血管深入你心脏。你醒悟得太迟,如今想解已不可能。” 淡漠无情的寒眼切了切痛到跪地的灿厉阎,李芸生傲慢地扬远了眉,不屑歪头,如一只祸害世间的狠毒妖精,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数不尽的凉薄与仇恨。 “虽然你唤术的灵根已经被毁,可你体内还依旧流动着拥有唤梦术气息的血脉,这是你的先祖赐予你最好的礼物,但同时亦是他们让我用来惩治你的致命一击!” 灿厉阎尽全力地抬起早已扭曲不堪的脸,额间的青筋早就蔓延占满了他整张脸,原本还不算难看的面容如今是彻头彻尾的难看,那死灰发黑的样子比死人还不如。 李芸生替自己的嘴角抹掉残血,撩了撩被自己尽数梳后高高长长的马尾,在这样迷离的阵法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的风情万种。 美丽当中最不缺的正是可以于无形中灭人的冷血无情的杀手。 “柳月宸愿意不顾一切甚至是付出性命去替翼银烟解你给她下的克制唤沙术的狼狠烈毒,虽说我闭着眼都能猜到他不会成功,但是。此时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他,在我心里,适才虚伪地叫你的那几声‘爹’都能令我恶心一辈子,所以......有点骨气的话,就别想向给你下毒的人求饶。” “本王?哈哈哈,本王当然有骨气......” 出乎李芸生意料,灿厉阎居然还能站起来。 再次对上他的双眼,李芸生看到的是未曾见过的眼神,那一抹昏暗得快要消失的眼光里,除了无尽的绝望,还有惊喜与狂欢,欣慰与感动。 这一眼,莫名地撼动了李芸生的心魂。 在最后仅有的生命里,灿厉阎就像是一个捡到大便宜的幸运者,在突兀纠结的脸色中不见丝毫哀愁,反而是舒坦地笑了最后几声:“哈哈哈!本王有后!唤梦术终于后继有人啦!本王,本王并没有令祖宗蒙羞,本王的娘也并没有白白为本王献出生命!哈哈哈......” 看着已经倒身的灿厉阎,李芸生的脑海无法平静,他临终前凄冽的笑声不绝于耳,使她因复仇而生的幸福感里蓦然夹杂了几分迷茫和怅然。 一人无意中入内,打断了灿美仪的臆想。 看着突然闯入的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李芸生讶然地张了张口。 来人比她先开口:“这里!这里也有这样诡异的红光,四周都是尸体......李芸生?你,你怎么在这?你没事?莫不是,你?!......灿王府里的人全部都是你杀的?!” 李芸生的面容十分平静,歪了歪脖,她高傲不屑地反问:“若我说是,你又如何?灿盛炎心术不正,竟勾起练毒歪风,残害灿城魔人的健康体魄,还有方叶容方少登洛奇袁,他们......都是死不足惜!” 见他听完了答案以后,似极其畏惧她的存在般,惊愕地连连倒退好几步,灿美仪不动声色,慢慢又往他挪了挪身,手臂上没有完全止住的血在地上滴出一路血渍,像蛇蝎美人的长长毒尾,正张牙舞爪地炫耀着有狠毒在内游走的红芒。 “沈玉恒,按理来说你也该死。只是,你不是灿厉阎的隐卫吗?为什么灿厉阎已经归灵,而你却没事?” 沈玉恒未曾见过这样的李芸生,眼前身法气息十分怪诞的女子并不是他平日所熟悉的那个李芸生,他一度怀疑,这是李芸生的孪生姐妹而并非李芸生本人。 然而这张一模一样没差分毫的脸,还有她对自己的熟悉与了解......沈玉恒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了自己接受“她就是李芸生”这个事实。 他稳了稳气息,回过神来假装镇定地说:“我从来就没有答应灿厉阎要成为他的隐卫,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之所以拥有隐卫功法,不过是身体里流着隐卫的血而已。”他虽然有所犹豫,但是还是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沈玉恒之所以刻意把隐卫功法的事情强调地说出来,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害怕着眼前的这个李芸生。眼前的李芸生第一次令他产生了恐惧,他隐隐害怕她身上无形压来的压迫感,屈服于她那冷淡无情的凌冽眼神。 虽然他明知道,一个能将自己的能力完美隐藏这么多年的人,一定不会是个修为平平的人,他或许会不敌,可他依旧想要撇清自己与灿厉阎的关系。他还是想要自保,这命来之不易,他不敢挥霍。 要是她此时朝自己攻来,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把握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然而他又细细想到另一面。 退不退的,如今有这么重要吗?世间上所有自己所重视的人都离自己而去,就连最后一缕希望之光也被自己丧失悲悯的复仇中亲手葬送。保住了自己的命,又有何用? 他依旧是罪孽深重,不能被原谅。 难得他不再倒退,露出凄惨弱软的真实情感,在做无力的解说:“一直以来,其实我都没有受到过他的控制,控制我的也只是心魔而已。是我自己的心魔将这世间上唯一还在乎我的人吞噬了。然而现在我想反悔已经来不及......如今,我更情愿自己受了灿王的血,跟着他一同归灵。怎样的结果都总比现在要好......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此生他又还能为谁而活? 李芸生射去了想要杀人的精光,沈玉恒再也不想躲开,他定定站好,难得不再狡辩,闭起了眼睛在等待。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过去的魔剑族 过去半响,他身上没有任何变化,李芸生仿佛也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我不想杀你,因为银烟生前对你还有一丝怜悯,我不想违背她维护你的意愿。哪怕我明知道你不配!” 冷寂的话语一下一下地狠毒刮入沈玉恒耳窝,挑痛了他串联着耳根里的脆弱神经,险些要戳破他无比单薄的耳膜。 哪怕她明知道我不配!明知道我不配...... 或许,我真的不配,不配得到银烟的信任,不配得到她一次又一次的真心与安慰,我似乎,欠了她良多。欠她友情,欠她人情,还...... 如今还欠了她性命。欠了她两条性命。 我到底,还算是个男人吗...... 李芸生不想再面对眼前这个看似心力交瘁心残体废的废人,捏紧自己的右手伤口处制止血液流出。 她默然转身独自离开了灿厉阎房间,慢条斯理地拖着如千斤重担的双腿,错落无秩地往前殿方向迈去。 “你走吧。离开这里吧,魔宫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从今往后你就独自一人生存下去,不管在这个世间的哪个角落游荡,不管你有多想结束自己,都给我活着去帮助其他可怜的人,以此赎罪。这也算为银烟和她孩儿,以及她父王翼明律积德吧......” 沈玉恒从自己的沉思里抽身出来,还想对李芸生问些什么有关翼银烟最后的事情,回过头去已经寻不到她的身影。 终究他身边,谁都没能留下。不不。不......是他,终究他没能留住任何人。还伤害了最后一个肯用真心对待他的人。 一个在他心底或许早为她动了真心的人。 李芸生在灿王府里游荡了片刻,看着平日里关押着亲娘的那个小黑屋,再对生养自己的地方凄楚地回味一遍后才肯踏入平日里招呼贵宾的梦宇殿。 一入内,就见到柳家长辈柳武雪携重兵抵达。在柳武雪身后还有一个人。 卢青志。悲情至深又无可奈何的卢青志。 瞧见满殿尸横遍野,柳武雪深皱着眉,似乎对眼前这位带着伤的小丫头十分诧异。 而李芸生抬头,正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对上卢青志一眼。 然后就是五雷轰顶,外焦内嫩,无处幸免。 生不如死。 元灵出窍了也忘记召回,李芸生使劲把空洞的躯壳拖行一段,再艰难挪开停留在卢青志身上不舍得离开的痛苦神色,如此凄惨模样还是乖乖对柳武雪行个礼,一如往常乖巧讨喜的李芸生。乖巧到令在场诸位都无法接受像这样一位她能与这里惨不忍睹的景象融为一体。 “魔宗大人好。” 柳武雪看着她半颤半摇的单薄身子正努力维持着应有的礼貌,有些心疼,可想起出发前魔尊的交代,最终还是硬起了口吻,说:“整个灿王府的人都倒下了。” “是的,大人目光如炬,您没有猜错,这一切的确都是我做的,我供认不韪。不过您也大可放心,我并没有滥杀无辜,位高权重的,我把其中最为清廉的几位留好了性命以作稳固灿城,还有灿城药师的事业。只是其余该杀的,芸生也不愿手下留情。望大人明鉴。” 见平日呆在魔后身边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如此冷漠地道出自己十恶不赦的罪行,柳武雪不寒而栗,不知道这个看似胆小怕事的小丫头竟然可以这般可怕。 此时她脸上隐隐泛起的狰狞不休的张狂凶厉与他印象中那个少不更事的芸生姑娘截然不同。 在场的人无不被李芸生的气场所震慑,唯独卢青志明面淡定,对这样的情况似早就有所猜想,不被其困惑。 其实卢青志的心在沥血。他心痛她,痛到碎了一地。 “魔尊说,他救魔后的时候看见有些不妥,说你极有可能是潜伏在魔后身边多年的细作,起初我是不信的。” 柳武雪没有留意两个彼此动情的二人在沉默中交汇的眼神,只是将眉压得更低,盯着李芸生的脸来看,“芸生公主,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大开杀戒又是跟灿城结下了什么怨恨?” 公主?是啊,她的确是公主,不过不是那个傻人有傻福的芸生公主,而是性命低贱卑躬屈膝身不由己的美仪公主而已呀!! 突然,她好羡慕过往的李芸生。她早已不知默念过多少次悔欠,只能将这一腔无处安放的苦痛生咽进肚皮里自我消化。 她圆圆的眸子里自觉滑泪。 清澈的莹光终于将深沉的脸色洗净了些,她幽幽地看着远方,痴痴开口:“我的人生是伪造的,我的命是受人操控的,你问我有什么怨恨?我无从回答,只是看在你是好人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就是。莫要再靠近我半分,就站在那里就好,我答应你不做抵抗,自愿跟你回魔宫去任由柳月宸处置。” 柳武雪看着她的伤手,闻着殿内残余极其清淡的血气,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对于某些内容的印象想通了:“唤梦术?你莫不是唤术传人?!难道你与灿王......” 卢青志目光微动,静静在柳武雪身后黯然神伤。他眉宇间发涩的刺痛似乎变得更为强烈。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做出任何真切伤害银烟的行为,我不过是揭穿了柳月宸的阴谋,令银烟伤心欲绝罢了。不过不管是任何理由和缘由,伤了就是伤了,我并不打算否认自己的罪行,一切的罚我都认。” 她的不挣扎反而令柳武雪有些失措。一时间他呆住了不解的眼神,接不上话。 “你恐怕是误会魔尊了。魔尊他......他其实已经找到不让魔后被双唤术之子反噬的方法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出了口,卢青志叹出一声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叹息,拦住了震惊之余想要继续追问的李芸生。 既然今日带来的都是魔尊心腹,那卢青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讽刺的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费劲的办法,相反这都是早就已经得到的解决良方,只是被魔尊一时忽视了,所以他才会耗费巨大的时间精力,日夜不倦地与药王何忠芪一同研制各种药物。” “何忠芪竟然就是药王......” 李芸生喃喃自语,她当然知道经常来媛凤殿为翼银烟看病的药医是何忠芪,翼银烟对她无比信任,是无话不说。 李芸生发现自己听错了重点。猛然惊醒! 回想起什么,她听不明白前半句话的含义,急急追问:“青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尊曾对臣说过,魔后先后曾两次得到天族月神池华微的法术护体。第一次是在魔后与魔尊大婚那日所得的‘红娘之召’,那是为了搭建魔尊与魔后之间的情缘,建立二人之间不可磨灭的牵绊;第二次则是天族大败人族龙族后,魔尊曾带魔后到九重天处参加天帝举行的庆功宴,当时月神华微又给魔后下了一道‘祝愿之召’,并曾说过,这是赐予魔后腹中骨肉的一道平安符,可以在关键时刻起到短暂的保护作用。” 如同水秃石破山崩海裂,李芸生的脸色瞬息死白,惊人的震动击穿了她的心脏。剩下的解说即便柳武雪不细细解释,她也能自行悟出其中玄机。 “后来魔尊与药王研究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抵消反噬的方法。原本在‘红娘之召’的庇护下,魔尊与魔后日久情深,这才有了腹中骨肉,同时继承了双唤术的天赋,因此。” “魔后的孩儿自然而然也就继承了‘红娘之召’里面的法术,加上后来又有了叠加的‘祝愿之召’,这两股术法各有各的长处,若是结合二人之间的唤术,再加以药物催动合二为一,说不定能够扭成一股强大的护体力量。魔尊估测,这股力量足够成为抵挡反噬的护盾,护得魔后性命无忧。” 适才耗尽了法力施展庞大的唤梦术,灿美仪已经十分疲惫,如今这股由心底漫出的铺天盖地的疲惫感更是灌满她全身,夺走了她所有意识,榨干她最后仅剩不多的一丝力气与精神。 她说话断断续续,怎么努力都说不完整:“为何......柳......月宸他?他为何不早早说出来!?” 柳武雪惋惜地看着眼前自甘堕落的可怜人,却也十分怜惜已经逝去的魔后。看着眼前的李芸生摇摇欲坠,他沉重解说:“因为魔尊不想魔后徒增担忧,不希望魔后会发现自己的孩儿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从而因此难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护她,呵护她不受分毫伤害。只是没想到,他才刚与药王将药研制出来,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落实,魔后就被他人告知了所有真相,藏在心底的郁结使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才令事情发展到至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悲痛万分,灿美仪痛苦皱眉,与之同时心脉寸寸尽断,一口腥红如心急的新郎再也等不及,须臾间长喷溅远,绵密缥缈的茫茫血珠将整个大殿的上空都深刻侵染。 “银烟啊!我?是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是在做什么?!” “唔呜......银烟,唔呜呜对不起,对不......” 她虚无地睁着写满不甘与悲切的眼眸孤独倒地,四肢无骨无型,再没有做任何动静。 第三百九十四章 背井离乡的贝 “怎么,他堂堂一个国师就能如此嚣张吗!我向来爱打抱不平,如今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那不是我的性子!” “好,也算你机灵,你一个后空翻正打算逃离,只是身后迷药一漫,你就晕了过去是吧?然后呢,接着就被灌酒了吗?” “嗯,是的。” “那再然后呢?” “然后?再然后他就绑了我呀,最后还他想要扒开我衣服......” “嗯他绑......不是等等!你说什么?” “嗯?我说,他扒我衣服啊?” “然后呢,小妞!你不觉得他这样已经逾越了很是过分吗?” “这没什么吧?况且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就是才刚偷走的绝世短刀又一次被人收走了,有些不服气而已。” “晕,谁会这样来偷你刀?姑娘啊,你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道!也幸亏你运气好遇上了我,要不然这片竹林这么偏僻,你被人占尽便宜也不自知!” “哦,那我就谢谢您了。” “嗯,客气了嘿嘿......诶等等,上哪去啊?” “我?当然是回家呀!” “你姑娘家家一个人走,我也是不放心,不如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吧!你说你家在哪?” “哦,也好,那就劳烦你了。我家是国师府。” “啊?哪个国师府?!” “就是,就是住着国师的国师府啊!” “这!?丫头,你到底是谁啊?” “我才住进去,应该算是国师夫人了吧......” “什么叫做应......啊?!国师,夫人?......” 接着那个救人的二话不说脚一发软便扑通跪下。 在场听众无不捧腹大笑,台上演戏的戛然而止,洒下布幕,参演者尽数走出来与观众谢礼,接受完所有客人的热烈掌声,又收了多给的赏钱后就鱼贯离开,这一期的故事就算演绎完毕。 故事已经完美落幕,不少观众听完以后就赶着去干活带娃了,这其中还是有着几个观众尚且逗留,他们刚刚看完戏心思却还在戏里,并不着急着走,必须例行公事般点评几句,才觉得好。 离她坐得最近的就是这样喜爱点评的一对年轻男女,他们也是她等待着不想这么快走的原因。 等将手边的小吃吃个干净,男人再喝了几口茶润润嘴巴,连连点头:“这一幕有趣,比半个月前的故事好听多了。” 女人还没嚼完口中的脆果,吧唧吧唧地咬着,他看着也觉得那果子很好吃,不由得看着女人的吃相想象着果子的味道。 好想凑过去偷一口...... “是吗?我反倒觉得上次魔界的故事感人多了,这个虽然也有趣,却没有上次那个那么令人记忆深刻,让人久久不能释怀。欸?你敢抢我吃的!” 男人起先是一脸不好意思,很快又不知悔改地大大从女人手中的果子上咬了一口,顺心得意间不忘往女人手背轻啄一吻权当谢礼恕罪。 见女人又快娇嗔提嘴骂来,男人连忙囫囵吞下口中没嚼完的甜果,带出了话头,接着适才女人没有讲完的话题:“有什么好感天动地的?魔界不同我们人界,那些魔人长得虽不像仙人,却也跟仙人一样有着很长的岁数,上次那个魔尊为魔后之死悲痛欲绝的故事看着魔尊很深情,可是你想啊,魔后跟他相处才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他们的生命都能用万岁来形容了,几年时间算什么?对他们来说那都不过是一眨眼的爱情,薄情得很啊!说不定那位魔尊大人很快又爱上其他女子,再纳第三位魔后呢?” 女人不接受这么敷衍的说法,虽然她也承认魔人寿命长,可话本演得这样感天动地,魔尊大人一定不会轻易就移情别恋的。她清晰记得,前几日这边的戏院可谓高朋满座,你挤破脑袋也不一定能够看完全剧,可见这个故事有多么吸引人,有多撼动人心。 “喂喂,过分了啊!你不知道魔尊伤心过度最后为救魔后也一同丧命了吗?故事的最后演得那么悲痛,说魔尊耗尽功法最终奄奄一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魔后尸身旁,静静地守到生命的尽头,整个凤什么......欸?魔后的那个宫殿叫是什么来着?” 男人委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接话:“是媛凤殿!话本演了那么长时间,你连人家住哪里都不记得,怎么还能记得清个中情节?” 女人抬高了头,俯视男人,重新燃起了气势:“你管我?我就是记得!对啊就是那个媛凤殿啊,媛凤殿最后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殿里所有的植物都枯黄了,就连魔后最爱的那只梦蝶兽也不再动弹,呜呜好凄惨......” 见女人捂着脸认真在哭,男人反而挠起了头,侧着脸偷偷瞧她指缝里面的表情,问:“啊?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情节?” 女人咻地抬头,脸蛋上并没有挂泪,只是眼睛的确是湿润着的:“诶我说你这人怎么总这样?!关键时刻就要睡觉,上次的故事你肯定又没听完!” 看女人装可怜还装得这么不透彻,男人噗嗤一声就笑了:“我没有睡觉,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走开了......再说那魔尊伤情失去了魔后,你也不能赖在我头上啊?谁让魔后最后自己服了毒,这才误入歧途的?我看是魔后太蠢笨,辜负了魔尊的深情!那天,身为男子的我本来是想替魔尊抱不平的然后......然后我又见你在那里哭哭怏怏的,我听着心烦所以才走开了,这才错过了后面的情节嘛。” “什么?!我,你嫌我烦?呜呜呜......” 女人是真的哭出来了,这下男人开始慌乱起来,连忙替扭捏的女人擦眼泪,还不忘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哄着:“哎呀别哭了宝贝,怎么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这么能哭,不如......不如去我们去吃**!” 这招果然百试不爽,只见女人精神头都来了,立马大喊一声利索的“好!” 男人佯装惊讶,捂着嘴说:“哇......你会变脸啊!说不哭就不哭。” 女人得瑟晃脑,手肘撞向男人的心口:“要你管,只是魔尊大人听说长着是一张玉树临风鬼斧神工般俊俏的容颜,哎可惜了,为什么我就遇不上这样的高富帅......” 这样一说,倒是男人开始要不开心了:“喂喂这就有些不对了,请你吃鸡的人是我,嘴边怎么还挂着其他男人?” 女人见他较了真,腹诽他直男有癌,堆上一脸的笑意哄着他起身走人:“好好好,秦郎,你心胸宽广英俊潇洒,我只夸你,不生气哈,走咯我们去吃鸡......” 那一声绵软的秦郎一下子就化了男人的嘴脸,最后还是他主动牵起女人的手,霸道握紧。 如此,这对新婚小夫妻就屁颠屁颠离开了戏院,挽着对方的手甜蜜离开。 有关上次的那个魔界故事,她也有听,不过因为上次被她爹发现她溜了出来,所以后半部分她都没办法看完。如今听完了这对小夫妻的解析,她终于把结局拼凑回来,也算是得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故事的最后魔后因为服毒而死,而魔尊则因拼死相救,无果而亡。 这也算是亡命鸳鸯了吧?只是为什么知道了这没头没脑的结局以后,她的心口会觉得这么沉闷呢? 就像是弥漫着一层怎么拨都拨不走的迷雾,萦绕在她心口上,这种包围感既有些像无法挣脱的带刺枷锁,却又像呵护宠溺的温暖拥抱,惹她心口发热,眼眸发紧。 或许是跟刚刚那位男子说的那样,她也觉得故事结局不是很尽如人意,不过她也跟他的小妻子一样,都是忍不住想要为这样一对不负深情感天动地的倾世烈恋而伤怀吧。 毕竟这样强烈而倾尽所有的爱情,如此不顾一切去爱的恋人,试问世界又能有几对? 或许不止一对两对,三对四对......这差不多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传奇爱情故事了,在这对苦情鸳鸯身亡以后,依旧在这片大地上流传着更多更凄美的故事,美满的爱情同样也是有不少的。 只是不管这世上还会有多少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有多少对痴情男女奋不顾身去爱,那都跟她没有关系,都不可能会有关系。 她应该是这个天地间,最不可能拥有爱情的人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疯剑士 再喝口茶,她准备离开这个红豆戏院。那些鲜为人知亦或是轰动世界的爱情悲歌,还有那些荡气回肠引人落泪的家族仇恨,不知让多少匆匆经过红豆戏院的良人久久停驻,或深深思考,或洒下热泪。 她喜欢来这里看戏,并不是因为这是这个镇子上最大的戏院,也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茶果额外好吃,而是因为这里不仅有演戏的在演绎或真或假的世界传闻,还有同样看戏的这对拥有极高演绎天赋的真实小夫妻。每次看完了戏,他们都能有感而发,用自己的角度再重新对刚刚编排的戏情感叹一番。 她从最开始看戏的时候,便爱坐在他们身侧,所以与其说她爱看这里的戏文,倒不如说她爱看这对从恋人再慢慢发展至如今结为连理成为夫妻的情人。 因为他们拥有她不能拥有的东西,她打心底里深深羡慕。 哪怕自己做不到,看看别人拥有并享受其中,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额外而又浅薄得可怜的安慰。 喝完杯底里夹杂着茶叶的最后一口茶,她呷碎茶叶将叶汁里的甘甜苦涩也一并吞下,摸摸身上用来防身的短刀漫不经心对四周扫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地离开红豆戏院。 她离开这座城的热闹喧嚣,步入深山老林,耳旁的一切渐渐重归一片不厌其烦的宁静。 一个人走回去的路总是能让人觉得漫长,漫长得有足够时间给她在路途中歇息片刻做一场梦。 就像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的梦,梦里的场景恍若隔世如走马观花那样不断切换,各种与她看似无关却又有着无端牵连的音容笑貌都毫不吝啬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一切景象与现在身边所见所闻完全不同,画面中的一切就像是一处天人隔绝的世外桃源,永远都停留在时间长河所遗忘的某个瞬间里,不生不灭。 她不知道这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虚拟世界,还是说这一切的幻象都是她前生遗留下来的破碎记忆。 虽然梦醒以后她很快就忘记梦中一切,可这些梦境就像一股蠢蠢欲动的诱惑,总是引诱她去触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止不住想要犯禁。所以,她不打算认真思虑梦境里的细节,因为那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自己的身影开始斜得厉害,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都快要赶不上太阳下山的步调。 她应该要再走得快些,而不是懒懒散散的,不然这次又要被爹发现她偷溜出去了。 其实她并不是很畏惧她爹,哪怕他爹是死族历史上非常伟大的人物之一死祭骨。 听她爹说,当年死族一脉是从魔界逃难到人族地界苟且偷生的血脉,所以说,她的祖先的确与那话本的魔尊大人有些不起眼的关联,那就是都同为魔族子民,都曾流过属于魔族人的血。 最开始的死族并不是叫做死族,而是在魔界中远近驰名专门打造利剑的魔剑族。魔剑族族人打造的兵器一向都是削铁如泥所向披靡,故一直都是魔人及世间的其他异族所觊觎的兵器,只是真正能令魔剑族闻名天下的并不是其他花里胡哨的兵器,而是一种魔剑族的人才能打造的剑——注魂剑。 注魂剑是一种具有魔力的剑,铸剑师往剑里封锁的自身法术含量越多,那他所打造的注魂剑中魔力的威力就更强。只是这样的剑有些逆天,且不说需要很长的岁月才顺利成功打造出一把注魂剑,它还是需要耗费铸剑师的寿命来打造,因此也有受过注魂剑领教的人传出不实谣言,说注魂剑更像是吸人精血的妖物,修为浅的人轻易不可碰触。 要是以往还居住在魔界地界,那铸剑时长还有寿命什么的都不是很能让魔剑族的铸剑师放在心上,毕竟魔人地界的时间走得很慢,在魔人几十万年的岁月里,花几十年时间铸一把剑再投上百年寿命与法术封在剑里,那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只是自从魔剑族被当年统一魔界的柳长山认定注魂剑的功法过分诡异恐引来八方妖邪侵害纯净的魔人,魔剑族的存在就被合众反对,虽没有赶尽杀绝,却也逼得他们只能搬离魔界,往最近贴近魔界地界的的人界地界迁徙。 人界里生活着鲛人族与人族,由于举族迁徙又多有铸剑师不舍得毕生功法放不下铸剑的行当,且人族是与魔人长相最为接近的异族,于是没有多加思考,当时魔剑族族长死红易很快就决定重新在人族的大山大岭里扎根,并且决定让魔剑族自此消失在世间,从此改为“死族”一脉隐姓埋名谋求生存。 可即便是再低调再如何躲藏,死族里那些拥有了得铸剑本领的铸剑师也不可能轻易死心,他们怎么都不肯放下手中铸剑的本领,总想着有朝一日让死族的兵器重振江湖威慑八方好强势站稳自己在世界上的脚跟,甚至独领风骚。 过于膨胀的自信与欲望使他们忘记了什么是隐忍蛰伏,最终有一批不听劝言的拥有高超铸剑技术的铸剑师,他们由一位叫做死刚明的铸剑师带头起哄,决意带着妻儿愤愤离开死红易所设下的结界,离开了一直以来保他们平安的山谷,毅然踏上了追求功名利禄的“不凡之路”。 死红易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们离开。一夜之间死族被一分为二,没有离开的那部分死族族人与有能的铸剑师惶惶不能终日,就怕离开的那部分族人被世人察觉,也怕自身也跟随暴露,自此好不容易谋得的平安日子就要到头。 毕竟是曾经闻名天下的铸剑技术,离开结界的那一拨死族人当然继续经营着铸剑的活如火如荼地富足生活起来,其实他们大多数也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离开山谷而并非有多大的野心,除了跟死刚明抱团的那小部分人以外。 有的时候带领一个族群走向灭亡的真不需要很多人,有一个族人能“勇于尝试”便足够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遗物 虽然他们魔人比人族要高大些,皮肤也更显白皙些,不过只要他们与人族子民友善相处,人族人自然不计较他们从何而来,反而非常乐意他们搬进他们的镇子里一起生活,毕竟都是有手艺的人,终究还是能得到不少人的尊重。 然而死刚明他们并不甘于偏居一隅,他们决定让注魂剑重见天日,于是死心塌地跟随死刚明一同离开前往大都城发展的那一拨人再次与离开结界的其他人分道扬镳,去到那繁华的皇城所在,偷偷躲起来没日没夜打造起注魂剑来。 经过四个铸剑师共同合力用了十二年的不懈努力,死刚明他们终于打造出崭新的注魂剑。由于人族里时间过得太快,避免得不偿失,他们决定调整铸剑技术,从而缩短了铸剑的时长与封锁在其中的魔力。 虽然一把剑只耗费他们一人二十年的寿命,威力也大不如前,不过看着依旧散着凌厉剑气煞气逼人的注魂剑,铸剑师还是洋洋得意起来,如此厉害的神兵利器,怕是足够令那没有见过世面不懂得修炼之门的人族皇帝叹为观止了吧! 他们过往的名声成为了他们顺利进入皇城的通行证,他们将倾注二十年心血的四把绝世好剑“炤”“荆”“铓”“湸”呈了上去。人族本就对兵器打造技术极为重视,对兵器大家当然是十分惜才。 果不其然,人族皇帝朱烨天见了他们的“炤”“荆”“铓”“湸”四把注魂剑后瞠目结舌,对他们的铸剑技术大有赞赏,当场表示愿意重赏买下这四把宝剑,同时可以在皇宫里给他们提供最好的住所与铸剑室,将他们聘用做皇宫里的御用铸剑师,专门为人族将军与士兵打造绝世武器。 贪欲蒙蔽了铸剑师的眼睛,自负摧毁了铸剑师的理智,死刚明虽然野心勃勃,可终究只是一个懂得精湛铸剑技术有勇无谋的铸剑师,他们铸得了这世间上无人超越的宝剑,却没有建好对这世间好好审视的心眼。 很快,他们在朱烨天盛情难却的“好意”之下搬进了皇宫久住,他们的妻儿在锦衣玉食的风光日子里却是过着在刀口上舔血战战兢兢的日子。只要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男人无法将朱烨天所要求的武器打造出来,那次日清晨迎接她们的就不是照射人间的第一缕曙光,而是寓意着此生永诀的寒寒剑光。 自此,从朱烨天这一代开始,世世代代的人族皇帝都孜孜不倦地追查仍未被屠尽的死族血脉。而自从从皇城中传出了死刚明等人尽数铸剑至精血败尽而亡的消息以后,出了结界的那一拨死族人才慢慢发现了人族族人的真性情。 人族人不仅爱恨分明,原来“善”与“恶”同样分明。若是天性为善,那他便是你最好的朋友,可倘若天性本恶,他又伪装得甚好,那不管你曾经对他有多好多真心,在重金悬赏的榜单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将你出卖。 所以,把暂住变成久居的那波爱好平静的铸剑师以及他们的妻儿,在得到远方同族被屠的消息后仅仅在惶恐的日子里度过了漫漫数夜,便千真万确地被熟人指路直接落入人族皇帝的爪牙。若是答应铸剑,那就还能多活几年,若是不答应,当场杀绝。 死族人这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人心叵测”,却也为此领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死族都过得十分艰苦。躲在结界里苟延残喘的族人自此只能四散逃命,再无振兴与团聚的那一日,而为了死族能在人族地界内继续生存下去,死族一脉对外不再自称死族,再次换名改姓,改姓“贝”。 被抛弃的贝,背井离乡的贝,被迫不见天日的贝。 她跟她爹生活了这么久,只曾在两回更换住所的时候极其偶然地在路上碰见匆匆经过的同族人,那还是很遥远的两回,自此她便不曾见过其他死族人,她爹那世代相传徒有虚名的“族长”尊称更不可能被人再唤起了。 不过,在她看来,除了“死祭骨”这个名字看着有些吓人以外,并没有其他能够镇住她的可怕地方,唯一能让她妥协听话的,便是这位族长大人的身份。 他是她不咸不淡地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是她亲爱的老爹。 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人族地界多有奇绝山势,基本上离开已经有一定建城历史的镇子那小部分平原地区之外,就是成片连绵起伏的群山,而且其中还有很多极其凶险的绝壁奇峰不利于人们攀行,所以她爹以为,隐身于绝峭之中是最好的选择。 翻过几座山又走了一段不算太高的陡坡后,她将藏好在石壁内事先准备的攀山绳索从一堆奇花异草里面摸索出来,随即捆好自己的双腕,只轻轻一蹬再配合轻功发力,她就轻而易举地上了像被斧削平了的石壁,上到一小段距离之后,她脚尖踢向一处看着很像真石的假石,立马就触碰了暗处的机关,她再也无需费劲便能被从内滚动运行的机关带着绳索上了这座山壁。 悬崖底下空气湿润,可悬崖之上却是十分清爽,收好助自己上崖的绳索,她优哉游哉地藏身到一片果园里,以极快的速度摘一筐不青不红的西红柿,随后深呼吸几下,压下跑得太急的喘息,平静地推开了家门。 厨房里传出乒铃乓啷的翻锅炒菜声,一阵阵菜香早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一依?” 贝一依身子一顿。这老头炒着菜又烧着锅,这么吵还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噢。” 贝祭骨朝身后瞄了一眼,见她手上拿着番茄。 “你又去了镇子了?” “......没有。” “放这。洗手吃饭。” “嗯。” 总算是躲过一劫,贝一依不敢看贝祭骨的脸,猫着身子把西红柿递了过去,就带着碗筷离开厨房。 不多久,贝祭骨就托着两盘菜出了客厅,见贝一依已经盛好了饭坐等,他放下菜就摘掉身上的围裙,一同入座。 第三百九十七章 比你漂亮 “尝尝。” 一个拍黄瓜,一个西红柿炒蛋,虽然两样都不能引起人的食欲,不过对比之下西红柿红红火火的,加上嫩黄的鸡蛋组合在一起确实更诱人些。 她伸了筷子夹一块西红柿,想都不想就往嘴里塞。 “......哇好苦!” 苦得她都快忘记里面还有冲鼻的酸,筷子都哆嗦。 贝祭骨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我确定,这是你摘回来的西红柿。” 贝一依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红通通的西红柿,苦成苦瓜脸。 “为什么不放糖?” 贝祭骨无奈反问:“是啊!为什么不放糖呢?一依,你说呢?” 刚把米饭送入口想覆盖掉那令人难忘的酸苦,贝一依动作定住,咬了咬筷子不抬头。 对哦,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们家的西红柿是经过改良的药果天性酸中带苦,只有在悬崖脚下那一条冷僻小路尽头的那家小户人家所自制的蔗糖才能化解这里面混杂的苦涩味道。她家的蔗糖昨天就用完了,本来今日是被差遣去买些回来的,只是今日她“违背圣意”上了镇子,走了方向相反的路。 “......天热,糖在我怀里化了。” 这么烂的借口,贝一依说完都要自行惭愧。 “这七月份的天确实是挺热的,你只是滑根绳子下悬崖再多走几步你就热成这样?” 既然无话可说,她也不必再多加狡辩,倒不如多吃两口充充饥,好为剩下的半日做准备。她要是再饿得乱摘山上的果子吃,她那脆弱得要紧的脾胃可经受不住,到时候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幸运碰巧撞见上山采药的药师,得到他及时出手相救了。 话说回来,好像很久也没有见他上山来了,不知他还会不会来? 算了,不过是又一个在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已,她管不着别人出不出现。 见她游了魂,贝祭骨刻板着脸,手中筷子敲响了她的碗帮她回神,摇着头心烦地骂道:“为什么你总要这么任性?爹不是说过,不要与其他人接触太多?” “我只是......在一旁看着。” “看也不行,看也有错!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 “难受了以后就知道来找爹,你可知......” 厌烦了老头开启那没完没了的唠叨模式,贝一依回瞪一眼,尽可能平静地说:“好了,您老别啰嗦了,再啰嗦又要惹我跟您吵。这就是你期望的吗?” “......哼。”鼻孔里难听地喷气一声,贝祭骨嘴里不饶人,手却一直在付出慈爱的行动,一直往她碗里夹西红柿,“臭丫头,吃菜!这就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贝一依不知天高地厚地点头:“知道就好。” 这下贝祭骨是彻底没了声了,压扁了带着怨念杂乱的眉毛,将一把老嘴噘得老高,脸上的皱纹在无意识间皱得高高凸起,青筋也像皱纹一样满额爬。 想当年,他的曾曾曾姥爷就是当年带领死族族人逃离魔族扎根人族的死族族长死红易,他们这一群人虽然不争功名相对来说没什么骨气,却也正因如此才让死族血脉能在人族地界中很好地延续下去。 自从留在深山结界里龟缩不前的祖先们抛弃了那害人的铸剑术以后,便开始暗自发力,将所有心思转移到剑术本身。 由于身怀法术修为且精通刀剑本身的奥妙与精髓,他们的天赋很快就从铸剑术上转移发展到创立独有的剑术上,既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同时又能抵御外敌以作不防之需。结界内的这群人私心不大,剑术都是相互传授与学习的,故很快便人人都懂得习武用剑,个别人还在剑术上颇有天赋,可谓奇才。 死祭骨,也就是现在的贝祭骨就是其中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气奇才,他是第一个可以在剑术中将剑气与自身真气融为一体并且互相增益爆发威力的剑术师,这种能耐是大不同于以往只将气附在剑上使用的那些剑士。 人人觉得他是天纵奇才,然而他自己却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剑术能够如此精妙也是因为他曾游历世界各族,看遍大千世界后,综合世界各路大神的剑术再多多深入钻研琢磨精进,这才有了真本事,只是这样的本事他不会随意动用,只有在人族的追兵追来和遇到危难时他才会拔开那把利剑,出剑之快用时之短令敌人在不知所措惶恐惊讶的一个瞬息眼神里就已掉了性命。 基本上真到了要拔剑的那一刻,他就不可能留得下任何一个活口,照理来说应该无人知道他的本事才是,或许是在个别时刻他动了恻隐之心曾放那一两个人一条生路的时候,才被人疯传像“练气奇才”“顶尖剑术师”“疯剑士”之类的称号。 不过堂堂奇才还是逃不过人族皇帝的贪婪追杀,寡不敌众,他被迫一再逃难与家人分离,早之前为了躲过抓捕的人,他只能逃到魔界中苟活些岁月,许久以后才狼狈归乡。 如今他早就与自己的父母兄弟走散,说不定他们也早老死饿死在什么地方,除了眼前这脾气硬得磕人的臭丫头以外,他就再没有其他可牵挂的了。 如此,他怎么可能不操心,不唠叨呢?堂堂一族之长偏偏就只拿自家的这个毛丫头是没有一点办法。 见他古板地绷紧了脸只是扒饭,不吃菜也不说话,贝一依觉得自己适才有些太不敬重些,惹老头子不高兴了,心里涌现一种愧疚感,她想着说什么来改变话锋,令老头走出自己沉浸的伤心里。 她虽不爱说话,却爱听人说话。 “爹,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 贝祭骨的脸原本是铺着忙活完厨房的活以后才有的红光,闻声以后突然就暗沉下来,皱纹也更加明显,脸墩上那点仅有的光滑也随之下陷被破坏。 “为何?” 是啊,为何呢? “我觉得你是知道的啊。” 贝祭骨的嘴巴抿紧,一道失常的惊恐在他沉静极深的眸光里迅速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三百九十八章 速度好快! 他连饭都开始吃不下:“我不知道。” “您自己不下山,总是派我去跑腿,我相信一定不是因为你偷懒,而是我长得更像人族人,身型没有你高大,皮肤更不像你这样白,所以更不容易被人发现我是死族人的身份。你曾说过,我们祖先流着的是魔族人的血统,照理来说,我应该更像你才是。” 贝祭骨长长地呼出一气,消瘦的身子骨稍微松了些,心底取笑自己荒谬的紧张,继续吃饭。 “你像你娘。” “所以,我娘是人族人?她是怎.....” 贝祭骨有些不耐烦,故意嚼了一大口饭菜,囫囵回话:“这问题你问多少次了,不是人族人,又怎么生得你这么可恶?” “错了,我自己知道,我性本善。” 见她的小嘴还想多说,贝祭骨塞一块苦涩的西红柿堵住她不肯放弃的嘴:“菜都快凉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还有,日后也莫要再提什么魔族死族人族之类的话,虽然现在只有我们父女俩在,可你说惯了嘴日后在外人面前溜了口的话,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了。” 难得可以抓紧时机想多聊聊有关娘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岔开了话题。 贝一依有些失落,却也习以为常。 她象征性地拉了拉唇角表示妥协,没再说话。 吃饭。 吃好了以后,贝一依自觉去刷碗,刷好了碗,她没有看贝祭骨一直沉默独坐的背影,独自回房。 她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粗糙的石床,一个粗糙的衣柜,一个粗糙的置物柜,一张粗糙的石桌和两张粗糙的石椅,寻常姑娘家的梳妆柜啊镜子啊胭脂粉彩啊这些她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家穷四壁的破败人家。 其实也不是她爹买不起好物,老头还是有些铸剑本领的,只要他到院子里费几天功夫,便能打出几把质量上乘的好武器,她拿下山不超过两个时辰便能兜售完毕,生活费用自然不缺,只是贝一依对这些东西抹到脸上的香物不感兴趣而已。 她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又不打算找心上人,装扮那么漂亮做什么?如今她日日素颜粗布就已经要惹人注目了,若是再装扮,那说不定她又得带着老爹搬家了。搬家太麻烦。 她坐到椅子上托腮,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空洞和迷茫。她经常可以就这样定定地坐上一整天,什么也没想,什么都没做,她总是怀疑,这一切都跟她丢失的七岁以前的那段记忆有关,可能那里面有着非常重要的回忆,正是因为记不起来,所以她才更似一个仿佛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元灵,脑子空洞,像个行尸走肉般,没有像老爹那样惊天动地的绝世武功,更没有像红豆戏院里演着的那样惊天动地的人生经历,只是在这个辽阔天地间,徒然活着。 不过如今都已经过去十九年快二十年了,她都已经二十六快二十七岁了,现在才来计较小娃娃时候的记忆似乎有些荒谬可笑。 自嘲完毕,贝一依侧过身子拉开柜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那一根用软帕包好的发簪,在桌子上趴软了身子。在如今七月天这样日日伏阳的时节里,石桌就跟冰块一样有着沁人心脾的冰凉。 老头说,这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物件,叫鎏烟。这发簪的材质非常特别,至今我都未曾在镇子或者其他地方见到过,我想,估计这也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不过也是,老头本事这么大,什么好东西寻不来? 自从我见过这根绝美又贵质的发饰,我便再也不觉得镇子上的集市有好货了。它宛如天地宠儿般不可方物,棱棱角角的独特外形虽不平整却能一眼看出是下过无数功夫精雕细琢过的形状。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藏在其中赤红带紫里零碎飘散的雅贵鎏金,定格在这簪头独特的材质里,一如天生就该如此的耀眼闪烁。至于上面所垂吊的流苏风格虽然比较老气过时,可上面密密串起的珠子总是在指尖撩拨之时折着日光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彩,很是好看。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这里面藏着一条十分可惜又曲折的裂痕,裂痕里还灌满着红色的残液,我曾一度怀疑那里面是血迹,说不定是摔在了令人惊悚的可怕血腥现场才会有这副模样,然而我爹从不给我过问的机会,所以这也成为了我心底的迷。 只是摩挲着这根发簪,贝一依的感觉非常奇妙,从指间肌理处毛孔上传来的细腻触碰仿佛能感受到,这支簪子上有着像遇见久别亲人的重逢喜悦,而这份喜悦中又深埋着一种刻骨铭心的锥心之痛,她既想多碰一会却也不敢碰太久。 惘然错愕中,似被电刺中一般,贝一依自觉撒了手,重新将发簪放回软帕里,碰了碰从眼角便溢出来的透明液体。 娘,我又想你了。每次拿起这根簪子的时候,我都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落泪。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长得漂亮吗?我爹他爱你吗?我知道他很疼我,是放在心里边呵护的那种疼,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不爱你呢?他总是避开跟你有关的话题,也不曾在我面前表露过对你的丝丝真情,唯独之前有一次极其少有地在我面前叹息了一遍又一遍,我虽然感受到他很在乎你,却总觉得他不够爱你。 或许是我画本看太多,戏剧也看上了脑,所以才会觉得,天地间的爱情哪怕不是轰轰烈烈的情深似海,也应该是细水长流的至死不渝。 一切都无法下定论,我也只好凭空想象了。 娘...... 她的意识越飘越远。 “一依!” 这一声急促的叫唤里蓄满了浓浓的情份,像久远而来的一声饱含深意的呐喊,急切地从某处迸发而来,只盼能化成一股力量冲破千山万水的阻隔,来到她身旁。 贝一依心间狂跳,她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在她脑海里游魂般跑了一夜的神思都在这声叫唤里急速回归本体,清明了她的视线。 第三百九十九章 性恶之人 贝一依惶恐转头,盯着身后的门,未来得及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就听到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门轻飘飘的挡不住一点力量,直接被这股力气扇到墙上去,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狂“嘣”! 与此同时她也听到自己僵硬的骨头里发出了很危险的清脆得要命的咔嚓响,瞬间她不敢再转动分毫,单手撑着闪了的脖子,定定不动。 贝祭骨赤裸着上身,一把比铁还硬朗的老骨头带着浑身淋漓毛汗骤然出现在贝一依面前! “一依,再给你一次机会,洗刷好就给为父下山一趟换......” “......” 贝一依保持着环抱发簪意图遮挡的姿势,默不作声,表情尴尬。 贝祭骨摘下铸剑时所佩戴的眼罩,这才发现将自家臭丫头给吓傻了,慌里慌张地摇着手:“这我,一依抱歉,为父力气一下子没把控好,以为你没有听见我在喊你,所以才......” 话没说完,他看见石桌上的物件,还有自己闺女身上依旧穿着昨夜睡前的那身衣裳,那又浓又密的眉毛叠加在一起本来是黑糊一片,如今在自带阴风的怒火里反而岔开竖起,根根分明:“你不要告诉我,昨夜你就趴在这石桌上睡着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从哪个时辰就入睡了,她好像还忘记沐浴了...... 贝祭骨好像也想通了这点,鼻子不动声色地抽了抽,脸上开始准备嫌弃的表情:“臭......” “爹!”贝一依勉强自己又动了动歪着的脖子,立马呼声打断,“爹,你爱我娘吗?” 贝祭骨傻愣站定,适才还想好一腔怼骂的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怎么最近这臭丫头总是要问到她娘的事情不依不饶的?这一大早的,居然就问什么爱不爱的......害不害臊?! 看着她手边还没收好的发簪,贝祭骨的眼神恍惚了一阵,随即像有些恼羞成怒,却极其克制地又咬紧了牙不肯多辩驳一句。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羞怯往事,他的老脸倏地发红,老得生皱的脸上硬是迸出青涩的红晕,在已经又老又厚的脸皮上调皮地盛放出极其不合适的的两团灿烂,还顺道将两边的耳根子都一同烧起。 羞着这一张知耻又无奈的老脸,他终于难为情地说:“爱,怎么不爱?她是你娘,不爱她......爱爱谁?” 贝一依目光硕实,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揪着不放:“那我娘漂亮吗?” 她见他局促地闪开了眼,不知道又想到些什么,表情开始苦恼起来,挤了半天,才肯多吐几字:“漂亮,当然漂亮......比你漂亮。” 看着这傻傻羞涩的亲爹,贝一依终于对他有了个准确的判断。 敢情老头脸皮薄才不屑谈情说爱,论及风月往事啊?看来之前她是有所误会了,她爹还是挺爱她娘的,只是因为娘早逝,所以他孤独寂寞久了,才不敢将心中暗涌的情愫翻出来。 可能他也跟自己一样,只将最温柔的思念藏在心窝里吧。 一把锄头朝贝一依扔了过去,贝一依及时伸手,可还是很干脆地被飞来的把手冲撞一回,在脑门上响亮又愉悦地闷响一声。 疼...... 贝一依只顾捂头,管不得她爹麻溜走远溜之大吉的身影了。 “洗漱好了赶紧吃早餐,然后到山下那户人家那拿这把锄头换蔗糖回来!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整其他幺蛾子,只能在山下的北边活动,换完就立马回来不许再去南边的镇子!不然的话我让你吃一周的苦西红柿,鸡蛋都不给你放!还有,再拿着你娘的发簪看到不上床睡觉的,我就给你没收咯!” 贝一依对着背影都没有的空气“哦”了一声,自觉忽略“我警告你”以及这后面的那几句话,连忙侧着脑袋去灶房处烧一锅热水,等舒畅地泡了一澡换身衣裳以后就咬着包子拿起锄头出了门。 热水澡还是有些作用的,僵坐了一夜的身子终于软了回来,脖子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痛了,她随便咬几口就将剩余的菜包完全塞满了嘴,随便拍了拍手就找出下山的粗麻绳,拿出怀里的软帕胡乱在麻绳打个活结就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一早带着晨光的清风十分清爽,爽得就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今日难得将老头严加逼供问出了点亲娘的事情来,她明面上淡然接受,实际上小心脏早就开始加快跳动起来。 她享受地闭上了眼,过一会觉得要到了才重新睁开眼,娴熟地将手中锄头斜了斜,准确无误地撞上了那块假石,听到机关里的动静,她把麻绳重新收入爬壁的野藤条里,轻轻一蹬就踩了地。 口中的包子也嚼得差不多了,她满意地再拍拍手,捡起刚刚顺麻绳的软帕,不管它有没有被磨破或变形就直接塞入袖子里,转身要走,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一个她认识的男子背药篮子在以同样惊讶的表情看她。 男子很快就有了惊喜的神色,率先开了口:“一依,你怎么在这?” 贝一依的心咯噔一下。完了,他是不是看到我从悬崖上跳下来了?若是都看见了,那我是不是就暴露了住所,很快又要暴露身份准备搬家了? 她不喜欢搬家,搬家好麻烦。 贝一依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迟钝地一点头:“哦,永睛,早。” 永晴就是悬崖脚下那一条冷僻小路尽头里小村庄的小户人家的大儿子,平时她也不怎么跟他来往,只是偶有买糖遇上,会点个头打声招呼而已。 听她喊自己的名字,永晴的精神一下子来了,他回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奇怪地问:“现在才不过辰时,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家离这里有好几里路远呢,莫不是很早就出门来了?” 见他有如此发问,贝一依确定他没有看见适才的场景松了口气,牵强浅笑:“嗯,昨夜热,睡不着。” 永晴屏住了呼吸。顿感春暖花开,脸上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拢。 许久之前他也只是见一依笑过一回,那次他虽然还不认识她也只是远远瞧见她的侧脸,可就是那样不加粉饰的天然美丽,浅淡的一个微笑就足以令他回味一月。 如今居然又让他看见一回,而且这次还只是为他一人而笑的! 永晴离了魂,连贝一依在问他话也没听见,而后隐约发现有话语声,他才回过神来,木讷地解释:“啊一依抱歉,适才我想着家里的事情,所所以没能听见你说话。适才你对我说什么了?” 见永晴半低着头,清秀的脸庞下藏起蠢蠢欲动的阴影,表情迷离闪烁,眼中还放着跟晨光一样亮的色彩毫不顾忌朝她身上打来,贝一依将唇角拉平,暗骂自己疏忽大意了。 她冷淡地把适才问出的话再说一遍:“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这么早就走到这了?” 见她的脸一下子又板直了回去,永晴十分后悔,心中指责自己联想翩翩错过了与她亲近的大好时机,如今她一定是生气自己走神了。 “啊一依真的抱歉,我适才不是故意不接你的话的,我今日......我是打算往南边的镇子去为娘买些止咳的药材回来熬药,她嗓子一向不太好,近来又......” “哦,我知道了。” 贝一依没有心思听他继续念叨,要是她碰上个陌生人,又或者是其他不关注她的人,那让她从旁听再多她都不觉得累,只是如果在永晴面前,那就不行。 最起码此时已经对她心生好感的永晴不行。 第四百章 镜中人 她将手边的锄头递了过去:“上次你爹说过想要一把可以灵活调节锄柄长度的锄头,以方便给你和你弟弟轮流使用。锄头做好了。” 永晴伸手正要接过,盯着贝一依握着锄头的手,他好想...... 贝一依像读懂他心思一般,在他快要握过来之前,她带着倾斜递过去的锄头“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一大截,以“回避”脚边爬行的小昆虫。 结果永晴只能抓到更上一截的锄柄,离贝一依的手远之又远。 永晴失望地接过锄头,本想重新说话调节气氛,却见贝一依的眼睛早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转过来身去与其他附近走动的邻里招手以做招呼。邻里见了有些吃惊,毕竟平日里贝一依都不曾主动给他们打招呼。不过大家都很友善,见对方主动示好,理所应当也会挥手回应算作回应。 轻轻挥手示好已经是贝一依最大的礼貌与亲近,她刻意忙过一阵应酬后回头,看了看发呆的永晴:“嗯?” “嗯?哦没什么......” 看着贝一依此时疑惑的眼神,永晴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刚刚应该不是刻意的,刚刚应该是她恰巧有了其他动作,所以自己才会在“不经意”中“不小心”被拒绝而已。 永晴甩了甩头,不愿让失败打击自己仅有的自信。 他的相貌也不算差,村子里的姑娘都爱围着他转,可见他的人气有多高。家里也是做点小生意的,按照平常百姓的标准来说,他应该是能配得上一依的。 “走吧,去你家。”贝一依头也不回地往南边走,“我爹说这次的锄头就算是免费给你爹做的,只要能多讨些糖回去就成。” 终于找到了其他话题,永晴顿感释怀,想重新跟贝一依聊天:“这怎么成呢?你爹打造的农耕工具一向是最好用也是拿着最顺手的,做一把好锄头想必也需要花不少心思吧?我们一定要付钱的。” 贝一依轻答“嗯,不用”,继续埋头前行。 “糖是我娘手工做的,可能会比镇子上的稍显粗陋些,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嗯。” “......一依,这么早你吃早饭了吗?要不一会到我家以后进屋里用些再走?” “吃了。” “......” “那个,一依,”见贝一依越走越快,永晴要小跑才跟得上,不由得想开口劝劝,“一依走那么快,你不累吗?” “不累。” 永晴小声嘀咕:“可你在我心里跑了这么久,我怕累着你了......” 见贝一依回头看他一眼,永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声都说出来了。 贝一依轻皱了皱眉:“我没有跑,这是走。” “......” 永晴顿感语塞,一脸的难为无处安放,所幸的是贝一依没有看到。 只是这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贝一依没有理他,继续走着。 难得今日可以跟她独处,再难堪他也要尝试将心底的那句话说出来。看着贝一依的背影,永晴滚了滚喉,鼓起了今生最大的勇气,微红了脸颊说:“那个,我娘说你长得很像她儿媳妇......” “你说什么?”贝一依嫌吵,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勉强忍着性子回过了头,“二师父?你娘有师父?” “不是!我是说......”见她奇怪地看了过来,永晴顿感气氛不对,他干笑一声,垂低了眼眸,只敢盯着自己傻愣愣跟着走的脚尖,弱弱接话,“没事了。” “哦。” 见贝一依面无表情地随口应话,永晴闪亮激动的眼神暗淡了些。 两个人相伴着走了一段,就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只是凑巧往同一方向去而已。永晴不知还该不该再开口,只是或许不说话还好,如今这一前一后疏远的距离要是再开口,说不定又要跟适才一样尴尬。 正当永晴鼓足勇气想要开口,不远处一女子朝他灿烂招手:“永晴哥!你起得好早哦!” 青春靓丽的女子喊完就跑了过来,然后接连二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也奔了过来,霎时间将永晴围得水泄不通。等女子靠近些,贝一依一看就知都是些懂得装扮有抹着浅脂淡粉的含春少女,如此对比之下,自己显得格外粗鄙。 粗鄙就粗鄙,粗鄙些好,她才不想惹人注目。 永晴倒是没有很吃惊,毕竟他受姑娘们喜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很快此起彼伏的娇羞声线嗲声嗲气地喊来:“永晴哥今天上镇子吗?” “永晴哥!你好久没来我们家坐坐了!” “永晴哥,上次那个......” 永晴应接不暇,对每个村子来的女孩都礼貌客气地回以一笑,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贝一依的位置。 他从来都只在乎她一人,只是为何她不曾发觉呢? 等他应付几句后发现他发现贝一依只是停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见他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就独自前行,他连忙客气地拨开一些女孩牵他衣角的手:“好,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下次我再替你到镇子上买些好玩的回来好吧!” 再胡乱应付几声“嗯好”,永晴终于小跑跟上贝一依的身影,尴尬地独自挠头,唯唯诺诺地说:“抱歉一依,适才我不是刻意落下你的,她们......” 其实他在想,一依会不会是因为吃醋了所以才这样着急着走?若是她向自己吃醋,那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里还有...... “没关系,你有事可以去忙,我自己去你家找你娘就行。” 不咸不淡的回应如残花落地,自此便无风无涌苦静成泥,糊得人心里难受。 错了,原来什么都没有,她心里只惦记着糖,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想...... 她这满不在乎的回应令永晴无法接话,原本他还以为她独自离开是因为不喜欢他看其他姑娘,没想到她只是觉得动作慢了,他可有可无。 四周重归平静,他的身边只有一成不变在赶路的脚步声,永晴顿感迷茫。只是还没有迷茫够,他们就走到他家门口了。 这速度,好快!他家不是在村子的尽头处吗?他们这么快就走完一条村的路了?!完了,他还没有想好其他的告白方式呢! 见贝一依意有所指的眼神,永晴牵强一笑,说:“一依,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找我娘要糖去。” “好。” 贝一依没等多久,就见永晴扛着一米袋那样大袋的东西出来,不说也知道装的是糖。 看着这比一袋米还要结实的圆鼓鼓的麻包袋,贝一依微微发愁:“这么多吗?” 第四百零一章 药师的身影 “确实是有点多,”永晴挠了挠头,他也有些苦恼,想着让一个女孩子带这么大袋的糖回去是有些为难了。 此时屋里走出一妇人,见贝一依以后堆满了笑就朝她亲切地喊“一依”。 贝一依礼貌点头,回应一声“大娘好”。 妇人的眼睛在上下流转,像极了物色的眼神在贝一依身上溜了又溜。看了看从旁假装看向旁处的羞涩儿子,她脸上的笑意比花儿更灿烂。 “真是个乖巧的好姑娘呀!一依啊,你爹的锄头做得实在是好!上次你拿出来售卖的时候很快就被别人抢购一空,孩子他爹太老实根本没法买到,因为没有好锄头他还发愁了许多天呢!难得你爹有心肯特意为他做一把不一样的锄头,他感谢都来不及!既然你爹不收钱,那这就算是我们家的谢礼了!” 她老爹如今虽不再打造神兵利器,可用这么好的手艺来打造些农耕工具还是十分吃香的,只是如此一来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啧啧,可惜了那老头的硬骨头,不能物尽其用啊。 见大娘亲切,还主动握上自己的手攥着又轻柔拍着,几乎没有感受过母爱的贝一依心生温暖,浅浅勾唇:“大娘客气了。” 她甚少笑容,今天居然笑了两回!永晴顿感希望无限,心又漏跳了一拍。 察觉儿子那点藏不住的小心思,妇人十分会意,她转了转眼珠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贝一依说:“这点糖其实也不算多,不过让你一个女孩家家扛回去确实是有些为难了。不如就让我儿子晴儿替你送去家里吧!有男人帮忙,我们女人也可以落个轻松不是?” 永晴虽转过了身背对贝一依,整张脸却与熟透无异。偷偷看了一眼仍在犹豫的贝一依,他的眼底闪着跃跃之光。答应吧,快答应...... 妇人的表情转变得如此明显,贝一依怎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敢情如此提议就是为了给他儿子提供在自己面前表现贴心的机会,也是想要借机撺掇他们两个擦出点爱情火苗来。 察觉妇人身后的屋子里有一双不悦的眼睛看了过来,只此一眼,贝一依便能看出那是永晴的弟弟。 那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是个性恶的孩子。她不自在地暗暗耸肩。 性善的人家里多了个性恶的孩子,多出的不仅仅是热闹,还有极高的无法预估的破坏力。 贝一依收回眼神,她低头想了想,抽回了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适逢我今日带了个小袋子在身上,这样,今日我先装一小袋回去,反正糖用得慢,这一小袋就足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等吃完这一袋我再来找大娘讨剩下的吧。” 先应付着再说,反正下次她是不会来了,直接让老爹来扛回去。 说着,贝一依没管永晴他娘的言语阻拦就利索地开了袋子,自顾自装好一小袋,起身打个招呼就要走。 大娘见没法劝动,除了说一句“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也没辙了,她本想拉贝一依再多聊几句,见贝一依没有久留的意思,她也就咽下了想要留她吃午饭的心思,摆着手目送离开的贝一依。 妇人一副“娘尽力了”的表情看着永晴,又拍了拍他暗淡无力的脊梁,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儿呀,不用看了,一依这孩子虽长得不错,人也勉强过得去,只是她也太寡淡薄情了些不适合你的,你那点本事不可能追得上的,还是放弃吧!” 永晴一脸羞愧,内心深处不同意娘亲的话,嘟嘴为贝一依申辩:“这不能怪一依,她长得这么漂亮身边又有那么多人想讨好她,她只是应付多了习惯冷淡而已。好男儿不都应该去争取自己喜爱的姑娘吗?” 妇人冷冷斜视自己那被美色蒙了心的傻儿子。 毫不客气地推他脑袋一把,她说:“欸傻晴儿!你莫不是脑袋烧了?你到底有没有看出来这丫头跟其他村子里的姑娘不太一样?你问问村子里的其他人,可有一户人家跟她家是亲近的,又有没有人知道她家是住在哪的?行踪这么神秘身份又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从哪里逃命躲过来的逃犯呢!” 永晴立马涨红了一张脸,怒回道:“娘!我不许你这样诋毁一依!” “怎么?她都还没过门呢你就这么维护她?我才是你亲娘!你应该向着我才是!” 妇人又拍了一下永晴脑袋,不拿儿子的火气当一回事,独自骂咧着回屋子里做糖:“不听老人言吃亏啊在眼前!我看一依那丫头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你等老娘我下次跟去她家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揭穿她的真面目,到时候你就知道为娘的没骗你!” 永晴没有看到,他娘转身后看着贝一依离开的方向,在眼底一闪而过一缕鄙夷讥讽的炯炯恶光。那是性恶之人特有可以隐藏至深的冷蔑且贪婪阴森的目光。 等入屋见到自己丈夫以后,妇人脸上重新铺上柔情的笑意,似水般清澈。 永晴杵在原地心伤,他不甘心。明明他和一依每个月都有两三次的交集,明明她身边没有固定站着某位男生,这说明她名花无主,他还是有机会的。 永晴冲入屋里,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礼物从衣柜里取了出来,随后快速地奔跑出去。他很快就看到贝一依的背影,连忙再加快步伐,一鼓作气跑到贝一依面前,成功将她拦下。 “一依!”他气喘吁吁,可依旧不想歇息半刻,他将手中的用一张好看手绢包裹的礼物塞入她迷茫的手里,“送你的!” “想了许久,我觉得,我应该将我的心上人交由你来保管,唯有这样我才能睡个安稳觉,不再焦躁得难以入眠。也希望你,日后看见此物的时候,能够想起我,一个在等你回头的男人。” “嗯?” 送我什么?心上人? 贝一依捏了捏手绢里的那个物件,是一块很薄很硬,手感有些滑润的东西。 她有所呆滞,既明白,又不明白。 永晴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当着她的面流露出暧昧而不失热切的眼神,很快,他不给贝一依拒绝的机会,通情达理地转过身去,轻飘飘说声“走了”就扔下贝一依,独自原路跑回去。 第四百零二章 要搬家了 贝一依没有爬陡峭直壁回去,她担心那个一惊一乍的永晴又改变主意跑过来找她,今日尚早,反正这么快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干脆就爬一爬自家住的高山好了。 这座山一面虽直面切地成巍巍高崖,可另外一面则是非常平缓的山坡,不过由于山坡这边是人烟稀少的一带,所以并无许多上山人会在这里附近徘徊,偶尔遇见一两个猎户上山打猎以外,便渺无踪迹。由于贝一依跟她爹住在山顶且多有云雾低绕,所以也不曾有人上山冒犯,寻觅人家。 虽说人少,可毕竟还是有遇到陌生人的危险,所以贝祭骨一向不怎么喜欢她往山坡这边走回家,父女在这里才住了不到半个月,贝祭骨就在悬崖处打造机关,并且主张从悬崖这边下山出行,多年来不曾有异。 想起今早那情窦初开的永晴,贝一依心中无风却也浅浅无奈,看着永晴鼓足了勇气向自己告白,结果三番四次都被自己委婉拒绝,眼底里那股难受的失落令她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郁了。 她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像她这般不能动情的女子,就莫要给别人无端的希望,误人子弟了。 看着日头已经蒸蒸攀高,贝一依估摸着时间也快要到午时,快到开饭的点数了,由于改了路线绕了远路回家,她耽误了许多时间。 恐怕她赶不上老头做的热饭了,只希望他别误以为她又跑去其他地方被祸害了就好,老头子可能是年纪大了,最近盯她盯得特别紧,要不是昨日他还忙着给永晴家打锄头,她哪里有机会从果园里溜出去跑到镇子上去。 不过再想赶路也不能让自己累死,贝一依轻喘着气,瞧见不远处有一颗还算壮实的高树,走了过去靠着树身坐下,从怀里将那小袋白糖取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抓出一把往自己嘴里送。 好甜,甜丝丝的味道让她赶路而生的疲劳都消散了些。 没想到一个天生怀有功法的武者身子居然如此羸弱,还没爬到半山腰就要受不了了,真是可笑。贝一依嘲笑自己。 当然,其实她都没资格算作是武者,只是在无意间发现自己总能在危难之时使出令敌人和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招数解困,所以她一直都以为,若不是自己身体这么破,铁定能成武林高手。 也对啊,不是这般羸弱,又怎么会是苟活呢?她这副模样一直都只是苟活而已。 小心地重新打好结,她将糖袋放入怀里,无意间碰到怀中那磕手的物件,为了将糖安置好,她把物件取了出来,等塞好了糖,才看了看手中之物。 这是永晴适才送给她的礼物,虽然用手绢包着,可光凭手感贝一依也能判断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犹豫着,隔着滑手的手绢仔细摸着,适才还舒张着的面容慢慢就沉了下来。 她不知该不该看,看了也不知道会有怎样感受。只是既然已经给她了,不管日后她打不打算留着,毕竟是人家的心意,看一眼总归才算对得起别人。 心中有一团驱之不散的不安一直在萦绕,贝一依将它强压下去,最终还是缓缓地解开上面打的结,摊开了手绢。 里面的东西携着亮堂的日光露了出来,明晃晃的光线随镜子摆动的角度切入贝一依眼底,一闪就刺了眼。她不由自主地测了测头,用另外一只手挡了挡眼睛。 果然是一把镜子,是她房间里不曾安放,也是最不想安放的物件。 她调整了一下平放在膝的那光滑白亮的物件,任由镜面直向心口朝下,双眼刻意回避去看它,心思飘到记忆深远的某一些时刻。 似碰到一些不该碰的记忆,她颤了颤手,等发现自己走神以后,才咽下嘴里发苦的唾沫,缓缓将镜子举了起来。 适才永晴说,此物承载着他的心上人。如果她没有误会,他的心上人应该就是她了...... 这次会不会不一样呢? 带着害怕和期待的心情,贝一依闭上了眼,把倾斜一旁的小镜子慢慢地对准自己,然后深吸一气,抬高头,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 等模糊的眼神过渡完毕,她终于看清了镜子里的成象。 是一张有些漂亮的脸,不点而黛的眉,细致挺拔的巧鼻,令人惊艳的丰满朱唇,还有一双令人无法忽略承载着世间万千光彩仿若永世不灭地闪着明澈似水的神光的眼睛。 ...... 这?!...... 这应该......依旧是那张她怕极了的脸! 贝一依惊出了魂,痛苦地闭紧眼睛,握着镜子边缘的手越来越紧,连指纹也彻底印了上去,再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颤抖,又把原本清晰的指纹纹路弄得模糊重叠。 这就是她不想在房间里安放镜子的原因。 她至今都能深刻记得,小的时候的一个夜晚里,她睡眼惺忪想要起身找茅房,无意间瞄了一眼房中的镜子,那镜子里头突然出现的过一个女人,虽然极其美丽却又十分妖孽地在夜里旁若无人地朝她浅笑。 她吓破了胆当场就顺过桌上的茶杯砸碎了镜子,巨大的声响惹来她爹爹的急切呼唤,她终于安下了心扑在他老人家怀里。 自此她便怕极了镜子,不敢再在房间里放镜子。时间久了,她虽然已经不记得这张惊艳的面容长什么样子,却依旧记得当初那惊得汗毛陡然一紧的感觉。这种感觉刻在了皮肤里,哪怕她不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可能忘记身体上同样的记忆。 如今她重蹈覆辙,心里再生胆怯与惶恐。 果然还是...... 不行。 只是,此时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跟她反驳:那个女子又没有对你做什么,她虽然总能在镜子里出现,可是她未曾伤害过你啊?她只是一个附身在镜子里的一个虚影,别人虽然无法看见只有你能看见,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子一直在这人世间里虚无地游荡元灵,说不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凄惨故事,正需要人来聆听,帮她化解心结呢? 贝一依觉得自己想的也不无道理,第一次被惊吓的时候她还小,也就是七岁左右,大可能是因为当时还模糊记得七岁前的记忆,这个女子她可能是认识的,所以女子才会对她纠缠不清夜里现身,说不定女子也并非是有意要吓自己的。 而如今她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一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女人有什么可怕的,漂亮又不会吃人?大不了,她大发慈悲,破天荒做一回那除魔的道士,给她除除心魔也好啊?这样以后如果能将女人从镜子里解放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日后她也能光明正大地照镜子了。 如此一番自我调节,贝一依心中豁然开朗,她重新睁开了眼,决定要正面面对镜子里的倾世美人。 第四百零三章 偷偷摸摸 这次,贝一依终于能彻底正视镜子里的女子,但见她眉提哀思,目涟汪愁,朝贝一依幽幽地张了张嘴却不敢发声分毫,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委屈无助。 贝一依心有动容,她试着开口:“或许......你跟我一样,有什么心事也无处倾诉,是不是?” 镜中美人眼眶发红,楚楚可怜地看着贝一依。 见她并没有害人之举,适才的恐惧也已经退下大半,贝一依再次发问:“要是能帮助你元灵安息脱离这面镜子重入轮回,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帮你......” 然而话越说越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样,贝一依的意识渐渐开始遁入虚无,眼前视线也模糊成片,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脑袋越来越沉,有阵奇怪的晕眩感久久不能平复。 正当她情不自禁离镜子越来越近,耳旁一飞鸟受了惊吓扑翅尖鸣,狂乱拍打的飞羽将原本整齐生长的野草打得凌乱叶尖四处撇歪着腰。 贝一依也被惊了心,猛地抬头,镜子就脱离了手掉落在草堆里。 心脏狂跳几下以后,贝一依的大脑才慢慢回了血,适才的那种莫名而生的晕眩感不见了。她不明就里,只是想着适才自己刚要看到镜中美人想开口,连忙重新捡起镜子。 镜中的美人依旧在,只是这次贝一依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她身上。 她看到是镜子里面折射出来的,比较靠后的身影。 一个高高的身影,安安静静的身影,是一名男子。他的发丝随意散着没有扎起,在轻微山风里也只是丝丝缕缕低低飘起,那一身青白色衣衫淡雅卓卓。 他从不佩戴多余饰物,唯独在腰间别着一个不起眼的镂空小球。 他的脸算好看,比永晴要好看些,皮肤也额外白皙,只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贝一依从未见过的眼睛。 里面有的是她未曾见过的色彩,漆黑里似有揉入像杂质那样的碎块,那种支离破碎带着刺的尖块就跟冰渣子一样嵌在那男人的眼睛里,带着寒和冷,让她看着很是扎心。 透过那镜子的折射,男人眼中冰寒刺骨的眼色恰巧折入了贝一依的瞳孔深处,这样一眼似有似无的直视里,她的元灵仿佛在历经时空穿梭,穿过层叠相加的无尽岁月,在无声中又在历经着不止三世的如梦情缘。 贝一依窒了窒,连呼吸都刻意捏高慢放,而男人直长的蓝灰色浓睫似乎也在虚妄飘神里抖动了一下。 她对着镜子又定看了许久,慢慢才开始意识到,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又跟了多久?她带着疑问撤下镜子,正要起身回头,脚边一枯枝绊了她一脚,她踉跄几步,才稳稳站好。 “你怎么......” 抬头间,贝一依就丢了那人的身影,原本以为会站着一人的地方并没有任何人在停留,那个位置好像也是飞鸟腾飞的地方。 难不成她又遇到什么妖魔鬼邪了? 眼底的光开始黯淡,贝一依呆滞摇头,耻笑自己大脑疯魔。 这是她的错觉吗?如果真的是错觉,那有些可惜了,荒山一人实在寂寞,要是能有个人在身边出个声就好了。 贝一依本以为之前那个偶尔遇见上山采药的药师今日也来了这座山,如今看来是她太无聊了才自作多情。 这不能怪她厚脸皮,因为死族人太寂寞了。人族人有性善的也有性恶的,要么很善良,要么很恶劣。这么多年,她跟她爹逃难了这么多回,总是有遇到不少性善的人族人,他们朝他们父女不止一次伸出援手,贝一依是真心感激这些人,也将他们当做了朋友。这种喜悦感可以很强烈维持很久,她爹说,这是属于他们祖先血脉里的特性,凡是死族人都不能轻易忘记身边能让自己产生情感波动的人和事。 然而这种遗传在贝一依看来,说好也挺好,说坏也挺糟糕的,因为除了性善的人族人,还有性恶的,一旦性恶的人们发现了他们死族人的身份亦或是对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产生了怀疑,那便很可能轻易就将性善之人推向风口浪尖,在追捕他们父女的同时也害惨了性善的人们。 自从她亲眼目睹过她的人族朋友因为不肯出卖她与她爹的藏身之处而被性恶之人残忍杀害,她就再也不敢与人族人有过分密切的来往,哪怕她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是性善之人,她也只能始终维持着冷淡的态度,与之建立不痛不痒的“邻里”关系。 在她看来,死族一脉就是不幸的存在,他们都不配拥有朋友。 然而这位药师的存在是可以给她心里一点安慰的。因为他曾经帮助过她,还秉着“医者父母心”的医德赠送她护体驱毒的灵丹妙药,这驱毒的药至今她都挂在腰间不曾离身。 他虽然在她面前只出现过几回,不过二人之间的相处一如君子之交淡如水,是那种偶尔遇见时问候一句再点个头的关系,这种亲近不过分亲密,也不会过分疏远,正是贝一依所想要的。 看来这次是她想要太多贪心了。 贝一依拍走粘住全身衣裳上的枯草黄叶,用一层又一层的讥讽掩盖脸上不易察觉的失落。 难堪地扯起僵硬的唇角,她捡起地上的镜子,再也没心思去管那镜子里的女人是否还在,只是把镜子慢条斯理又塞入怀中,拖着无谓的步伐,淡然地继续往山顶上走。 “别走,帮帮我!” 镜子里的美人竟等得不耐烦,现在就想要跟她吐露心声了吗? 贝一依满不在乎地低头,正想掏怀里的镜子,却渐渐清醒过来。 不对,声音是从她身后传出来的,虽然在惶恐里被掐得尖细些,却也不是女人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 带着几分暗涌不止的期待,贝一依转过了身。 “走到现在才回到来,你也算是个人才。” 终于回到了家,贝一依在贝祭骨面前小心谨慎地喝着茶,眼睛不敢往眼前人脸上看。 第四百零四章 性情大变 见贝祭骨终于将菜端出了厨房,她极具默契地盛饭,将怀里的糖掏出来扔到桌面上就准备动筷。 “不想搬家。” “那山坡是要走久些,可也不至于要走到太阳下山吧?” 贝一依眼神一闪,给贝祭骨夹菜讨好:“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走得慢。” 说起这个身体问题,贝祭骨也无可奈何,谁让他闺女的身子比达官贵人的妻儿还脆弱娇贵,动不动就说痛啊难受啊,要是真是因为腿骨不好爬得慢,他也不好跟她吵。 哼一道极其不满的鼻息,贝祭骨板着硬邦邦的脸,肃穆的眼神在贝一依身上流转:“你身体怎样,没事吧?是不是又头晕了?” “嗯,只是一下而已。” 贝祭骨一脸的不可置信,音调都高了好几度:“我都让你别想太多,你怎么总是倔强去计较那些,那些已经那么久远的过去呢?” 贝一依不答话。 贝祭骨嚼了一大口米饭,塞满了嘴,等吞好了,才迟疑地说:“你娘......她当初就是因为身子骨不好,才会在生你的时候患了重病,不多久就走了......七岁以前的事情你想不起也不打紧,你不必放在心上。当时你顾着玩耍,是为父我没有看好你才让你重重地摔了一跤,记不住事还是小事,你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大幸。所以现在不管记不记得那么小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又能听到有关娘的事情了! 贝一依清了清喉,压住心中的小火苗,假装没有放在心上:“嗯,好。” 两父女很快又没了声,就像把一块小石头朝湖里扔去,只是激起了几簇高溅的水花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恢复平静。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面对面吃饭,耳旁只响着自己唇齿闭合间发出的咀嚼声,清脆的蔬果嚼起来额外带劲,爽脆的口感令贝一依放松下来,不想再费心神去计较其他事情。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够累了。 “一依,如果你想嫁人离开爹的话就告诉爹,爹立马给你准备嫁妆......” 话题有些太意外,贝一依噎了一口菜,还没嚼碎的黄瓜就生生被她拼命从卡在喉咙的某个位置处硬是直接顺下肠胃里。 贝祭骨慌张地替她倒了杯茶,急着走到她身边帮她捋顺后背:“臭丫头吃那么急做什么?” 贝一依没忍住白眼顶天:“臭咳咳......老头!是你吓我的好吧!” 贝祭骨心有愧疚,然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我哪里有吓你,为父只是在关心你!看你成天一个人四处瞎溜达,还不如将你送去给哪个混小子治治,说不定就变得像个姑娘家了。” 见贝一依凶狠地瞪了过来,贝祭骨老脸绷紧,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哈着憋屈的苦脸恬不知耻地比喻:“你都二十六岁了,在人族这里,都已经是四五个孩子他娘了......” 四五个孩子,母猪吗? “我已经是老姑娘,没人要了。” 贝祭骨眼角悄悄瞄了瞄她身后放置物件的柜子,滚了滚喉,神色踌躇:“我家闺女虽见过的世面不多,不过好歹也是一朵长在以外的鲜花,还还是有公子哥儿倾慕的......” 他怎么看不出那是其他男人送给自己闺女的?自家闺女从不会自己买镜子,而且他瞧那镜子周边装饰的花纹图案是两朵红花缠绕盛放,明眼人都能猜出来这是男人用来寄表爱意才会选的款式。 见贝祭骨露出难得的羞涩闪躲的眼神,贝一依这才想起身后那把被她随手扔一旁的镜子,她知道老头虽看着粗鲁实则心眼贼细。 她心烦地说:“老头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有恋爱的!” 贝祭骨猛地一杵,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嘴,忧心忡忡地再偷看闺女一眼,见她好像真的动了肝火不再管他,他张了张嘴又很快拉紧嘴埋头吃饭。 他下不了这个老脸道歉。只是红过一片粗老的毛孔后,牵强咧唇道:“放肆丫头,喊谁老头?吃饭!” 贝一依不管他佯装发怒蹩脚的自圆其说,只是小嘴没停地慢嚼着,像极了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只是那张冷清的脸上不曾为“夫婿”一事泛起过丝毫波澜。 夏日的天黑得慢,贝祭骨随眼看了看屋外的斜阳,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嘴,不嚼了。 原本还算温和的五官瞬息扭曲拥挤地集中在中央,浓密的乱眉压得极低,都快要要碰到眼睫毛上了。 听不到碗筷碰撞的声音,贝一依察觉不对,也扭头去看。 “那是什么?” 门外的景色跟以往一成不变的落日没有区别,只是地上有一路发着浅淡绿光的轨迹一直从屋外看不见的远方不断蔓延进了屋,指向贝一依的位置。 贝一依垂目审视,发现轨迹的起源并不是在外头,而是在自己身上。 她身上别着的一个亚麻色的小药包,上面不知何时穿了个小洞,里面颗粒状细小得比芝麻还要小的东西就是从那个细小的洞口中漏了出来。漏出来的小颗粒正发着幽幽的微弱绿光,若不是她凳子下略有阴影,她还不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绿光来。只是漏在外面的那部分小颗粒因为被橘得偏红的斜阳照射,色调与斜阳的红截然不同凸显突兀,这才让他们二人清晰地分辨出来。 贝一依倒吸一鼻息,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完了。这下铁定要搬家了。 收拾好要紧的行李,两父女还没吃饱就匆匆从崖口位置一同飞下山。 伴随着夜里凉急的风声,一老一嫩,一略显高挑一略比消瘦的两个身影在密林里飞快奔走,期间还伴有一个老男人粗哑的嗓音在骂骂咧咧地碎嘴:“管什么不好非要去管外人的闲事?臭丫头!不想搬家的是你,如今弄得我们举家赶夜迁移的也是你!为父真不知要怎么骂你你才醒!” 贝一依绷白了脸,她听了一夜耳朵都要起疹子了,没好气地怼回去:“好了老头别叨叨了!我知错了。” 第四百零五章 单身汉 她哪里知道好心会遭雷劈啊?适才她见那个穿着普通弱不禁风的男子在半山腰被一条蛇追杀,见他满脸是不知所措的可怜模样,还主动开口向她求救,她看当时所在的位置离家还很远想着他也不会发现她的住处,这才停住了脚出手相救。 对方看着人也是没什么异常的,只是太热心肠了些非要说要给她送金银财宝报恩,要知道她家的住址。她又不是贪图钱财的人,随口忽悠了一把就想走,男子见不好意思,这才又给了她一个小布袋,说里面装的是蛇族那边才有的花种,开出来的花非常独特漂亮,是他自己培育的品种。她见这小布袋材质普通看着也不值钱,也只是小礼物而已于是就接受了。 走之前,那个人还拍了拍她的衣裙,她当时觉得奇怪问他干嘛,他也只是笑笑一脸歉意,说姑娘不要误会,只是见你的衣裙脏了,想替你抖一抖。那时开始她又刻意绕远了些,就生怕那男子会跟过来。当时他确实是转过身去下山去,没有跟着她。 那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想来才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原来他是特意借抖裙靠近想戳破这小布袋,让里面的不明颗粒做引路路标啊! 她一个山野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非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或许就跟老爹分析的那样,是因为发现了她死族人的身份。 只是他到底是如何发现自己身份的?贝一依想不通。 如今行踪暴露,她不得不跟老爹又搬家。只是天大地大,哪里才是她可以安生扎根的家呢? 贝一依大脑想到懵神,双腿还是极快地跟上贝祭骨的脚步紧紧相随,因为同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不止一两次。 走了足足大半夜差不多四个时辰,两人才勉强翻过两个山头,也不是他们刻意拖缓,而是贝一依的身体不容许她一下子做太激烈的运动,所以二人哪怕是深夜赶路,也是走走停停的。 好不容易在深夜穿梭良久后见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他们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在其中再歇息片刻,才重新再一头扎入深山林中。 在镇子上晃悠太久还是冒险了些,况且现在天尚未破晓,许多人家也还没开门,若是此时在外逗留,不小心被个别人无意瞧见他们深夜在镇子上溜达说不定更容易惹人感到奇怪,所以他们直接又穿过镇子到镇子旁再寻找看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些住在镇子周边山上的散居人民。 只是走了一整夜两个人此时都累到了极致,哪怕不是气喘吁吁,双腿也都不想再抬动挪远了,所以只好在山岭中背靠背地取暖小憩一阵,等天亮了再去寻找人家,这样也更快捷容易些。 贝一依许久都睡不进去,不是她到底有多娇贵不乐意将就,而是身后这老爹的鼻鼾声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若不是已经离镇子老远,她都不敢放心坐在这里这么久,生怕吵醒左邻右里惹他们出门将他们父女二人当深山里的妖魔鬼怪抓起来。 哎,她很想睡啊!努力撑着酸涩的累目,她突然眨了眨眼,在黑夜里左右巡视,又在身上寻觅一阵后,只叹出一声无可奈何。 刚刚出门太急,她忘记将那把镜子也带走了。想带走镜子当然是跟永晴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把镜子带出来,仿佛是背叛了与那镜中美人之间的约定,心里有了些悔意而已。 不过老头子的鼻鼾也实在太有规律了,终究她勉强自己将这黑夜中瘆人的起伏节奏当成催眠曲,合起了眼。 ------------------------------------------ 骄阳破晓,卢青志孤身一人偷偷摸摸溜进了皓羽殿。 皓羽殿的贵倚上,坐着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身影,脸上戴着遮盖双眼周边皮肤玫瑰金色的漂亮面具,双目虽紧闭,可关在里面的眼珠子一直在颤动着,明显惴惴不安。 听到动静,贵倚上的人迅速睁大了眼,见来人是卢青志,他才终于肯松懈些,软了软挺到僵硬的身板。他将把左拇指上不怎么顺手的柳矿扳指取下,谨慎地放置在书案上,如此,他才觉得整个人都自然些。 他看了看卢青志的表情,像是读懂了什么:“又是去看她了吗?” 卢青志抱剑倚柱,疲惫地合起泛着青光的眼眸,仿佛已有数夜无眠:“嗯,去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身躯剧烈抖动了几下,他止不住使劲地咳嗽了好久。仿佛已经意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将早就备好的棉帕从怀里掏出捂住了嘴,等到那阵难受终于如一波狂风骤雨般席卷完毕后,他才重新顺直了气,捏紧那染上深红的棉帕,颤着手小心翼翼又将它塞回怀里。 “这种折损性命的事为何还要去......” 卢青志一个假咳及时打断他的话,他慌张地为自己重新戴上华贵的面具。 一魔侍入内恭敬朝贵倚上的人行礼:“魔尊万安。今日是否依旧不召见魔臣?” “嗯。本......本尊今日不朝。要是诸位魔臣有密折上奏,就跟往常一样呈来皓羽殿就行。” 魔侍犹豫不决,又再开口说:“只是魔尊大人,您已经有半月不去灵曙殿面前魔臣了,今日,今日玉魔圣与桂魔灵两位大人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就想着能够见魔......” 他突然暴躁起来,忍住还想要涌上来的咳嗽后,厉声打断那名魔侍的话语:“混账!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对本尊指手画脚了?!本尊从未对魔界之事有所懈怠,如今身体略微不适,不过是想多歇息几日而已,他们若想要逼宫,本尊,要是真惹怒了本尊,那就......杀无赦!” 虽然最后那三个字随着根本无法掩饰的咳嗽声显得格外无力,然而魔侍始终还是被他的恐吓震出了魂,生怕小命不保,她连忙跪地求饶退了出去。 卢青志看着也有些心疼,他先一脸淡定,亲自走去将殿门关紧,随即慌着脚步朝他靠近,劝道:“你小心点,虽然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你也不能急火攻心,你只有稳住了,他才能跟着好好的。你们两个都不能有事。” 殿门之外,听过魔侍回禀后,玉宗玟思索片刻,问:“今日魔尊也是带着遮掩半边面容的面具?” 第四百零六章 你喜欢吗? 魔侍一点头正要回话,听见身后卢青志走过来的动静,连忙就疾腿告退。 再次吃闭门羹的玉宗玟和桂楚宙什么正经消息都打探不到,只能在卢青志“一本正经”的目送眼神下拂袖而去。 桂楚宙行走如风般轻盈,话语却深沉得凝重:“不曾想魔后出了事,到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魔尊还是没能将她放下。哼,红颜祸水!” 玉宗玟用没有上呈的密折弹了弹衣袖,见适才蹭到地面的灰已经弹走,才塞密折入怀里,脸上依旧是淡雅无痕的平静表情,他对红颜没什么兴趣,他对另外一件事更在意。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现在的魔尊性情大变好似会变脸似的,跟从前判若两人。情爱一事真能将一个心狠手辣的君王摧毁如斯?” 桂楚宙没有停住脚步,只是转头看玉宗玟。他当然只看到玉宗玟不以为然的表情。 玉宗玟抬了抬眼看天,随即放慢了脚步,思索着说:“过往的魔尊是何等犀利的人物?即便是卸下假容颜,他也依旧老练如初处事一如往常圆润婉转,何曾被一些人或事左右他心中决断?如今的魔尊性情大变,要不一脸生厌无心朝政,冷漠态度与过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只要我们稍加强势逼紧一点,他就极其不耐烦,而且还不乐意魔臣接近,好像是生怕......被魔臣识穿些什么似的。” 说到最后一句,玉宗玟故意侧了侧目,挑高眉头扫桂楚宙一眼,言语拉长。 桂楚宙听后,眯了眯含在眼里的狡诈精光:“想不到冷酷无情的魔尊竟也是个痴情种,魔后归灵一事虽然轰动,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快有十万年了,他已经为她毁掉半边容颜还不知心死!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差别很大。以往的魔尊目光如炬,可上个月我面见他的时候他一直半垂盖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刻意靠近了些,他就立马警惕地对我苛责,不断挑一些子虚乌有的明目命我归家反省一月不准入宫。” “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过往魔尊一旦动怒便情不自禁使出唤冰术来震慑群臣,可现在的魔尊都不怎么用唤冰术了,不管我们如何惹他震怒,他也都只是绝情言辞,再无使用唤冰术来威胁群臣。这一点倒是令我感到有些奇怪啊......” 玉宗玟回想着这些年的前后因果,猜测地向桂楚宙反问:“以往的魔尊处事也不像如今这般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难道自从翼银烟一事后,他身上的病未曾好过竟也一直拖到了现在?甚至影响了唤冰术的施展?” 又或者,柳月宸自翼银烟出事后根本就是耗尽唤术之能,唤冰术灵根受损再也无法使用也说不定。若真是如猜想那样,那柳月宸可就...... 见接自己出宫的魔侍已经姗姗走来,桂楚宙压着喉再多说一句,随即果断地上了马车:“不清楚,卢青志防得极好,我的人根本无法近身探查。” 玉宗玟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幽幽长叹:“是啊,防得极好啊柳月宸......” ------------------------------------------ 贝一依睡得不沉,闻到有一股烟火气息后,她很快就睁开了眼,眼前山下不远处原来就有着一户人家在生火,闻这飘来的烟火味道,想必是在准备早饭。 “老头起床了!”贝一依不顾身后依旧睡得跟死猪似的老爹,自顾自站起来。 贝祭骨身后少了支撑,一下子就滚落在地受凉惊醒。 他猛然坐起,用衣袖拨走沾到脸上胡子上的枯败黄叶和湿泥,极其不满地大嗓门扯高一吼:“臭丫头嫌命长是不是!为父我一把年纪脆骨头了,哪里能够被你这样折腾!” 见老爹被自己戏耍,贝一依忍笑拿起手边的包裹,朝他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不远处,转移话题:“饿不饿?嗯那里,再不走可能就蹭不到人家的早饭了。” 贝祭骨憨憨地摸了摸肚皮:“嗯,好像是饿了。” 贝一依一副“还不快走”的表情再看他一眼,就没再管老爹往山下走去。 贝一依走近了才发现,那草屋内阵阵飘出的并不是饭香而是茶叶的清香,看着那简单院落前有许多叠着一层层隔着同等距离的高架筛子,有一个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色素衣的人正躬身忙碌着左右翻弄筛子上的黑黑的叶粒,她才意识到那人应该是在晾晒茶叶,是一个茶农。 贝一依觉得走得够近以后,调整一下自己冻了一晚的脸,轻声礼貌地问:“先生你好?” 男子闻声身躯一定,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贝一依微微讶然眼眸也稍稍撑圆了些。 没想到一个普通的中年茶农也生得这般俊俏,虽然皮肤上或多或少留住了些岁月的痕迹,然淡然而雅致的容颜只是看一眼便能令人心生好感。 再多看一眼,贝一依才发现在他的左脸眼眸下有道浅浅的印痕,很像一道刀痕,想必是年轻的时候惹过祸事这才伤了这么好的面容。毕竟谁都不愿意有人伤了自己的皮相。 贝一依的眼神再往下移,很快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右臂的衣袖长长直垂,没有丝毫凸显筋骨的痕迹。那里应该是空的。 看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眼前这个背景复杂的男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茶农这么简单吗? 不仅贝一依定眼打量着男人,男人同样瞪直了眼盯看贝一依许久。 他的神色变化莫测,似在极短的时间内有着极大的悲伤从他脸上淌过,又似一股深深的不舍与愧疚,很快他那飘逸的长眉扬高,随着表情的变动在眼眶里生出了海,一汪令贝一依有所动容痛惜无比的泪海。 带着不难察觉极度压抑的哭腔,男人握紧了拳抢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是谁?” 贝一依觉得这个男人好生奇怪,虽然面容长得挺好,但人的脾气也有些古怪,面对她这样一个陌生人,他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贝一依被他看久了有些为难,刻意移开了目光,然而男人像是不懂礼貌般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脸,仿佛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见她不答话,耐着性子又再问一遍:“你是谁?” 贝一依再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烟儿......” 第四百零七章 你是不是爱过 听到她声音,再看到她一副难为情的神情,男人头脑一昏脚步一飘,似无法控制自己往前小垮了一步,激动得快说不出话:“你你说你叫什么?你是烟儿?!你......” 贝一依警惕地盯着陌生男子的一举一动,见他一下子靠得太近,冷漠地往后连退几步。男子见她退避,似受打击。 见对方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贝一依再往他身后看一眼,着急驳话:“不是?我说烟啊,你身后的烟!!” 怕他不信,贝一依将手臂屈在身前,用左手食指含蓄地指了指他后背位置。 男人一错愕,突然浑身不动像是被定住,良久才回过神来看向身后灶台方向,立即意识到情节严重,暂时将眼前的贝一依抛在脑后飞奔过去将火苗熄灭。 原来他一时大意将新砍的柴堆放在灶口边,这才使外溢的火苗被风吹到新扎的柴堆上再次燃起。 看着这个茶农胡乱踢开尚未被点燃的干枝,又手忙脚乱地扑灭明火,期间还不小心烫到自己的手指,一顿慌乱以后才懂得将弄伤的手伸到凉水去降温。 贝一依对这个男人重新鉴定:这个人很粗心,看来他脸上的伤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小时调皮不知到哪不小心弄伤的,依照他适才那股憨厚的老实劲,不可能与人结仇;而他的那条胳膊要不是得病截了,要不就是天生残缺,不然剩下的左手也不可能这么强壮。 贝一依看得出来那只左手虽然办事粗鲁,却是有力得很,人家不都说当一个人有某方面缺憾的时候,身体在另外一方面会有额外补偿性的强大吗,说的可能就是他这种。 看他那与砍柴烧火完全不能重合在一起的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是凶神恶煞舞刀弄剑的杀手之类的人,刀光剑影的形象与他一点都不沾边。相反,他的气质更像是儒雅公子,读书先生。 男子终于忙完,他连忙回头看贝一依,生怕他一时没留意贝一依就会消失。 贝祭骨也终于赶了过来,朝男人礼貌一笑,出口打破这个茶农与自己闺女的奇怪对视:“先生你好,我们是其他山头定居的邻村村民,原本也不打算远走,只是家里突然失火,一时间也没能找到想要置办的房子,不知不觉间就走到这边来了。不知先生家有没有余粮,能否借老朽和小女入屋小坐吃点东西?我们不会白吃白喝,会付你钱的。” 男人看一眼满脸是灰的贝祭骨,微微皱眉,那长眉浅浅压低了头,仿如流星低坠,是一种非常好看的弧度。 贝一依附和着贝祭骨点了点头,询问的眼神再看男人。相由心生,想必此人也不是性恶之人,然而他好像比普通的人族要高些? 男人很有涵养地对老者微微鞠躬:“老人家客气了,只是不知二人......如何称呼?” 说着,他的眼神重新游移到贝一依脸上,适才短暂出现过的变幻表情隐隐有再次浮现的冲动。 贝祭骨自知女儿长得张扬,心里也懊恼没有给贝一依的脸抹些灰,不过眼前的中年男人大致有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这会说话的功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见女主人出屋相迎,想必依旧是个单身汉。少见女人埋头苦干的日子过久了,见到年轻貌美的女娃出出神也没什么。 这么一想,贝祭骨就能理解他端详贝一依的眼神了。 贝祭骨明显地“啊”了一声吸引男人的目光,慈祥笑道:“老夫是个打铁的粗人,你叫我做老骨就行,至于小女名唤一依,我们二人很随性,不过是普通人家不计较什么俗礼,你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行。不知先生又如何称呼呢?” 男人看了看贝一依没有答话,反而问:“一依姑娘,我看你有些眼熟,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叫什么?” 贝一依这才抬头,适才她顾着踢草没有认真听老爹讲话,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一脸迷茫:“什么?先生如何称呼?” 原本男人的眼眸里还能折出不少的亮光来,此时却骤然暗淡,连嘴角处礼貌的笑意也淡了下去:“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人有些像而已......我是沈玉恒,叫我玉恒就行。” 很儒雅的名字,好听。贝一依没有留意到他转变的眼光,一点头,生疏地说:“沈先生好。” 贝一依拒人千里的眼神令沈玉恒心有刺痛,他很想回避,失落转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手边茶筛,抖筛的力度或轻或重,部分干茶被抖落在地他也没管,仿佛并不知情。 道名不道姓,这跟死族人的举止相似。 突然他发现气氛不对,这才想起什么,转过头来不小心碰上贝一依直率的眼神,又闪烁躲开看向贝祭骨:“哦对了!你们二人是饿了,抱歉,适才我想着煮茶的事情没能好好招待你们。这便随我进屋吧,此处只有我一人独居,家里清贫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这男人莫不是许久独居日子过傻了吧?贝祭骨收起那一脸的取笑,一边包容说着“不嫌弃”,一边拉着沈玉恒介绍一下这周边的地形和人文想轻松一下气氛顺道打听打听这附近的情况。 贝一依没有插话,只在他们身后默默跟上。 屋内果然物件不多,就是摆放在中央的那方茶几格外别致,不仅散着梨花香还在四角处做了雕花工艺,生动的梨花图案活灵活现,看得出来是手工不错的师傅做的。上面沏茶的工具成套整齐端放应有尽有,有的工具甚至是贝一依未曾见过的,由此可见主人茶道了得,也是爱极了茶。 父女二人刚坐下,沈玉恒就抽身到室内做饭的厨房里取出尚未吃过的早饭,由于贝祭骨与他套过近乎,彼此也因此少了几分尴尬,三人虽在不久前不曾认识,此时也能非常和谐地大方坐近,同用粗茶淡饭。 果然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才会一直盯着自家闺女来看。见沈玉恒食不言饮不语端正着身板,眼神也不再停在贝一依身上,与他们父女间的距离也保持恰当,完全是正人君子的做派,贝祭骨也就安下心来。 一边细聊一边喝着沈玉恒亲自泡的香茶,贝祭骨再扫一眼这屋内的环境,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小沈,老夫看你这边还有一间房是空着的是吗?” 第四百零八章 已经记不得了 沈玉恒放下手中茶杯,熟练地为二人添茶:“嗯,是的。当初我置下这房子的时候本嫌弃它太大,我只一个人住有些浪费了,不过我很喜欢这边的风景,四周也很幽静,所以还是决定在这边定居。那房间至今都是空的,只是偶尔被我用作安放新晒的茶叶而已。” 贝祭骨一听,乐了,一拍腿兴奋道:“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老夫能不能恳求小沈今夜将此房间空出来给我们父女二人暂且寄住一晚?” 见沈玉恒脸色有一瞬走样,贝祭骨赶紧为自己打包票:“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太累,要是能够安顿一晚再出发,老夫将感激不尽!你放心,一定给你加银两,老夫绝对不会让你白提供地方给我们住的!” 神情自我调节一阵后,沈玉恒淡然一笑:“老人家客气了,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借你们住一晚也无妨,晚些等我将里面存放的干货拿出来翻晒吹风,那里就能空出来,只是这房间里面没有床,恐怕是会委屈二位......” 说着,眼神很自然地挪到贝一依身上,眼底有一种光压抑不住闪了一下,随后又非常礼貌地过渡回贝祭骨身上。 贝祭骨哪里还敢有别的要求,有地方住下就很不错了:“不打紧,若是小沈你有多一张棉被的话,我们打地铺就行,反正现在天也不冷,我们也只是借住一晚,无碍!” 沈玉恒想了一下,说:“既然老人家不嫌弃,那便行吧!你们先在屋内歇息片刻,我还要将外面的茶叶重整一下,再取出屋内的茶叶,事比较多就不久陪了。” 此时,难得贝一依跟着起身,说:“难有沈先生慷慨。如今饭吃好,茶也饮好,一依有的是力气,不如就跟着先生帮忙,也算报恩了。” 偷偷瞪贝一依不安分的眼神一眼,贝祭骨断定自家闺女铁定是对什么东西起了好奇心,所以才这么积极要帮忙。 无可奈何,他只能重新在脸上堆上宽厚的笑容,对转过头来的沈玉恒说:“老夫年纪大骨头脆帮不上什么忙,就让我家闺女替你打打下手,有什么活你使唤她便是。老夫就在屋内歇息了。” 他也不是完全放心这个沈玉恒,他也不会真在屋内昏头睡死,相反他会盯好这个看起来人还不错的男子,以防他对自家闺女有什么不良企图,毕竟闺女的确生得不错。加之现在这天气是真有些热,他昨夜没睡好,老骨头受过一整夜山风的折腾,的确有些不好受。 沈玉恒看了一眼跟来的贝一依,木讷点头,愣了一回才回话。 “好,那就有劳.....一依姑娘了。” “客气。” 茶叶不重,贝一依力气也不小,所以三两下就帮沈玉恒将所有藏在屋内的茶篓都搬了出去,再在沈玉恒的教导下分门别类,均匀摊开吹风晾晒。 适才她在喝的时候就觉得茶的味道很独特,如今几番摊推着茶叶又凑到鼻尖嗅过几回,她终于确定这茶叶跟其他的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贝一依回头去寻沈玉恒的背影:“沈先生的茶叶里是不是加了点别的东西?比如,茉莉花?” 沈玉恒身子一顿,转过来的脸庞微微诧然,那种带着悲伤的凄美神色瞬间占满了被他自己压得狭长的眼眸。 他本想向前朝她靠近,却还是顿住了脚步,僵硬着身,不知该将眼神放在茶叶上,还是贝一依身上:“一依姑娘很聪明,的确是茉莉花。这蒸熟的青叶是被我用泡着茉莉花的热汤蒸熏的。” 看她认可点头又低头去闻,沈玉恒目光里藏匿的伤感有所消退,换上了更多比日光更深一层的温柔。 许久他羞怯一脸,弱弱发问:“你喜欢吗?” 贝一依没有看他,只是挽起了嘴角,继续为尚未摊分成堆的干茶翻身再摊好:“嗯,很香。” 她最喜欢茉莉香了。 看着贝一依弄茶的纤细身影,那平了一日的嘴角终于被干茶的芳香感化升起一个好看的圆弧,沈玉恒的脸生出一个悲凉的淡笑。 这样就好了。足够了。 他在人族流浪了这么久,将自己放逐了这么久,就为了等来今日的这一场偶遇。 自从他亲眼看着翼银烟闭上了眼,他心如死灰,能蚀骨腐肉的无形的愧疚和永生都无法弥补的亏欠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所以当他明明接收到洛金河让他偷袭正在为翼银烟治疗的柳月宸的眼神时,他并没有按照约定提供一臂之力,而是眼睁睁看着洛金河单枪匹马面对柳月宸的隐卫,最终不敌而亡。 他虽然恨柳月宸,但要是柳月宸能够将翼银烟救回来,他乐意忍下这道恩怨情仇。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希望柳月宸的救治能有效。 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 后来他为泄去一腔怎么都不可能熄灭的激恨,他匆匆赶到灿城去想找灿厉阎复仇,不曾想李芸生比他先到一步,率先将她自己的那团怒火烧尽了整个灿王府。 而他,有爱不得施,有仇不得报,有怨不得泄,三失。人生无望。 灿厉阎已经归灵,他想反正再活着也看不到什么价值,这条命牺牲了双亲失而复得,然而如今拿捏着自己这么肮脏粗鄙的元灵,他自己都十分嫌弃自己。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李芸生说让他活着赎罪。 赎罪?这深如冥渊的万恶罪过该如何赎才赎得尽? 在他想不通的时候,李芸生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去人族,去苟活,去做一个普通人,然后帮助有需要的人。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人族,直到几年后他遇到过一个死族人,并且帮助他们逃离皇城来的追兵,他才突然想起一些有关死族人细枝末节的远久历史来。 嗯,若是有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说不定他还能遇见与她有关的人和事。现在,他也只是秉着这一个卑微的心愿苟活至今。 如今这样平静的重逢,他真的等到了!他怎能不激动? 第四百零九章 又犯病了 这就够了。他什么都不求,也不期望在贝一依的生命里再掺和加入,只要能看到她平安成长,一切的静候与苦守都是值得的。 日落西山,活也干好了。贝祭骨为表达沈玉恒肯收留他们父女的谢意亲自下厨,三人再安安静静吃过一顿便各自回房休息。 正当贝一依打算合眼入睡,屋外有幽清如山风的绵长萧声从门缝中飘了进来。 贝一依猛一激灵,起身竖耳倾听,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贝祭骨,还是偷鸡摸狗起身小声开门,再仔细合上,尽可能没有发出太明显的声响。 贝祭骨睁开了眼,没有起身更没有跟上,只是极其沉重地长吁短叹数声后又合上了眼。 走出屋以后,萧声更清晰了。含蓄的萧鸣在无风静寂的黑夜里穿过片片初长的夏叶,顺着上面的叶脉缠绵片刻又飘然飞远,在独自沉郁的意境中仿佛无所归依,在四散飘荡多番徘徊,染出一片如长虹般细密的悠长抑哀钻入贝一依眼里。 这种无形的哀愁更容易令人心有波动。 萧声虽美,却美得凄楚,和缓顺耳的声调虽袅袅动人,可贝一依觉得里面隐藏了一种浓烈的哀伤像空气一样弥漫分布在眼前的整片空间之中,任由她抬起手来怎么拂都拂不去,甚至还受之牵连,连心跳都开始不怎么舒畅,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制压着原生跳动似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俊逸而未曾成婚的男子不该有的沧桑悲凉的情怀,贝一依不禁驻足长望,今早她曾经与老爹背靠背暂歇的小山坡上,如今正站着那个依旧穿一身浅灰短衣的沈玉恒。 远远看着那长指在萧管上伴着轻微小颤而游走换调,就如同一位文雅公子夜间燃烛,在利用被烛光印亮一半的枯黄愁指提笔书写足以令人肝肠寸断的情与恨。他眼眸微含,仅由眼缝中稀少的月光羸弱亮着,如此,那眼中刻意掩饰的沉郁与周身无声的幽黑便越发令人心惊,凄入肝脾。 沈玉恒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不曾看见不自觉地一步步朝他靠近的贝一依。 深绵长如泣的音调缓缓收尾,情却也绝情的一曲终成过去。他松了松萧上的指摩挲片刻才放下手,正准备下了这山坡,就猝不及防地看上了贝一依的双眼。 他眼中的璀璨瞬息如深海上的骄阳破出海平线而高升点亮整片视线,却又在极致的速度里像流星般潇洒坠下。 贝一依张大了眼,眼前莫名晕出一片热雾。 她从未见过男子落泪,今夜是头一次,她一直以为一个大老爷们落泪是一个很糟心令人作呕的画面,如今一见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凄美的神色,凄美得她仿佛可以感同身受。 沈玉恒看出她眼神里难以消退的愕然,连忙转身抬袖,等擦拭好了才再回头,像无事人一样淡雅一笑:“让姑娘见笑了。” 贝一依摇了摇头,自认唐突,像被当场抓住偷窥的小辫子,唯有换下自己失礼的神情,重新端上正经的礼貌,错开自己的眼神:“抱歉先生,是一依唐突了。” “你是不是,爱过?” 才走到贝一依面前的沈玉恒随后一愣。 贝一依鼓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仅有稀缺的勇气说出心中的疑问。 没有等他回答,又问:“爱是什么感觉?” “......” “我娘早死,我爹说他很爱我娘,只是我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刻心铭骨的感觉。你适才的萧鸣虽然节奏活泼轻快,可我听完以后却觉得格外忧愁。你的心思这样细腻,是不是证明你曾经爱过?” 贝一依说完这话自己也转过了身,掩饰自己的诧异表情。她从未试过像今日这般对旁人诉说心事,或者是被这夜里的悲凉所感染,她竟然敢对一个陌生人问这样逾越的问题。 这种问题按照过往的性子,她不从不敢向任何一个人族人透露。 等不到回应,贝一依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偷偷跳了跳眉头,掩饰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尽的失意:“抱歉,我只是......” “嗯。爱过。” 没想到沈玉恒并无怪罪反而大方笑开,他洒脱地走在前头往屋子方向去。贝一依跟在他身后,不敢刻意超前去看他的脸,因为她觉得他之所以走在前头,就是想掩饰自己此时的表情。 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也不会唐突别人,窥视他人隐私。 “爱得刻骨铭心,此生不忘。也是因为想再自私地守住这份爱,我才愿意孤身长留,独守空寂。时至今日我才深刻懂得,什么是放手的爱,成全的爱。拥有并不一定是唯一的美好结局,守护同样是幸福的。” 沈玉恒终于回过头来,迷茫的贝一依正好对上他此时唯美凄然的欣慰眸光,那眸光里有着无数种难以形容的情感,是一种不能被世间任何光芒所覆盖消磨的璀璨烟火。 看着沈玉恒此时悲喜交加的神色,贝一依更惆怅了。爱好像很痛苦,然而又似夹杂着难以言明的幸福? 一生所爱......我也会有这样的爱吗? 贝一依没有爱过,似懂非懂。 “一依姑娘,日后你也会遇到自己的一生所爱。届时你便能真正地明白我此番所表达的情感。夜已深,明日你还要跟老人家一同赶路,不如就早些歇息吧。” 贝一依全身缩成一团拧紧了眉,睡颜痛苦,一双手死死抓着被角不放只想往心口处拽,仿佛这样便能为自己的心脏建立起一道小小的防线。 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她额间白汗狂冒如笋不止,蹭落一颗沾到枕头上化掉又很快冒出一颗细小的,以肉眼能观的速度再变大,等大到皮肤不能承受,又再掉落化在枕面上,周而复始。 贝祭骨见不能再拖,还是决定给神志不清的贝一依喂下一颗药丸,担忧地从旁坐着等候。 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见她终于悠悠醒来,才松一口大气。 “臭丫头,你又想赖床是不是!日头都要把你的屁股晒红了还不肯起身?快点动身,我们要赶路了!” 贝一依刚想辩驳,却发现头疼欲裂,连忙扶额,口齿不清说:“嗯啊......我头好,好难受。” 第四百一十章 重新幸福 贝祭骨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起身,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恶言恶语反问:“昨夜是不是背着老夫出去吹冷风了?” 哪里有吹风,昨夜外头明明无风好吧,还安静得不得了,她也不过是转悠了一会,见无聊就立即回来睡大觉,连续赶了那么远的路,她都快散架了。 对了,她好像听到有萧声? 贝祭骨一边整理包袱,一边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替人家叠好被子,等收拾好了就赶紧赶路了。” 人家被子?噢,她们这是又在别人家借宿一宿了吧...... 好好好,唠叨的老头!贝一依瞥了他一眼,然后模仿老爹喋喋不休的表情,忍着头疼,起身手脚麻利收拾棉被。 虽然适才起床的那一下像针扎一般,只是很快她又像好了一样,不再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于是就没再留意头疼的事,反正慢慢地她又不疼了。 才收拾完毕,父女二人一出房门就看见一脸笑意的沈玉恒:“老人家,一依姑娘,你们这么早就要动身启程了吗?” 贝祭骨点头:“嗯,耽误不得了,今日我们还要赶到其他山头去了。” 沈玉恒伸手想拦,怕失了礼数他又弯了弯腰,谦卑地说:“其实并不着急,不如先用个早饭......” 看见贝一依的表情,沈玉恒停住了说话。 那是毫无感情的脸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疑虑和敌意,那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在他身上眯长眼睛不断打量。 察觉沈玉恒的异态,贝祭骨回头瞪贝一依一眼:“臭丫头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这是昨日接待我们歇息一天的沈先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家,要懂得礼貌,知恩言谢!” 是吗?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贝一依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屋子确实不是自己的家,慢慢才缓过神来,想起前天发生的事,还有奔走了一日终于找到人家收留的事情。 只是她怎么不记得有见过这个男人? 这张脸不难看,相反还有些好看,虽然左脸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可还是比永晴要好看些,而且他还是断臂的?这么明显的特征她怎么会记不住?难道她真的又犯病了?! 贝一依发呆许久,被贝祭骨撞来一手臂后才勉为其难地对沈玉恒低了低头:“抱歉沈先生,昨夜我应是睡太沉了,一时半会尚未醒神。我是一依,你可以直呼我名字。在此谢过先生了。” 见沈玉恒一脸惊呆的神情,贝祭骨了然于胸。 年轻时他游历大江南北,闯荡五界九族,什么人没接触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哪怕是那可怕的爱情他都尝过一遭,没有什么心思是他看不破的。那双阅历无数的眼神只需一扫,他就知道沈玉恒此时破碎的心声。 贝祭骨阴暗了脸,转身对贝一依说:“好了别套近乎了,丫头,你先出去屋外等我,我还有些东西要跟沈先生交代。我等会就出来,你别乱跑!” 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贝一依埋怨地看老爹一眼,还是乖乖出了屋。 贝一依已经走远,贝祭骨终于开口堵了沈玉恒将要出口的话:“恒儿啊,一开始老夫还没能认出你来,没想到如今你老了这许多。” 沈玉恒眉眼一动,颇有诧异。虽然以前他只是在翼王府中跟死祭骨打过一两次照面,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化身为贝祭骨的他还是能将他认了出来。 不舍地再看一眼远处无聊踱步的贝一依,他毕恭毕敬地朝贝祭骨行礼:“玉恒见过死师傅。” “恒儿,见到她你算是得偿所愿了?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你,你就不要再穷追不舍了。这一生你苦,她也苦。难得你跟她都能重活一遍,所以,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人生,安静地度过吧。” 安静地度过,他何尝不是安静地在人族度过几近二十年的光阴?如此他还不算安静吗?他虽然一直都在寻觅她的行踪,却不曾给她带来任何麻烦,更没有让任何一个死族人身份暴露,相反还提供过不少的帮助。如今,这便是他爱她唯一的表达方式。 也是他能够赎罪,能够让他稍稍心安些的补偿。他很清楚,自己再也不能伤害贝一依了。他要将欠银烟的还给一依。 沈玉恒抬起头,眼神坚定:“死师傅,恒儿并无强求,这么久以来我在这里苟活也不过是为了今日这短暂的相遇!如今能见到跟银烟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依,我满足的。还请死师傅安心,恒儿是不会死缠烂打的。只是恒儿不太明白,一依如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早我在隔壁屋子好像也能听到她在梦中咽呜,还有适才......我们明明一同相处了一天,她为何对我完全没有印象?” 看着这苦苦等待的少年将自己熬为老成,最终还是没能在在乎的人面前继续掩饰心底的关切,贝祭骨可怜他同情他,却也只能摇摇头:“既不会死缠烂打,那就从此刻起彻底放下吧!我们不会再回来这里,也再不会与你有相遇的机缘。一依她的记忆被彻底封锁,打从她娘胎时的记忆便开始被封锁了。所以哪怕现在给你机会再遇见她第二次,她也不能将你记在脑海里。” 沈玉恒眼中一暗,心如刀割的神色占据上风:“怎会如此?” 贝祭骨挡在门口,阻止贝一依看见沈玉恒:“只要是她曾经接触过的魔界中人,无论声音听过多少遍多么熟悉,她的记忆都会随着次日的太阳升起而渐渐淡去,待她再睁开眼时,便不会再记住分毫。无论是谁都一样。不仅如此......” 虽然这是贝一依的秘密,可贝祭骨觉得告诉沈玉恒也无妨,如今这男人愿意耗费青春岁月在人族等这昙花一现的相遇也算是用情至深,想必他也不可能对她再造成任何伤害,待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反而会害了她,他反而更懂得远离与珍惜。 贝祭骨没有再管身后陷入静默的沈玉恒,扯着粗哑的老嗓喊道:“走了丫头,赶路!”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绝佳人选 看着不远处的倩影朝自己淡漠点头,礼貌中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沈玉恒强忍苦涩,苍白着唇色浅浅点头回应。 昨夜看贝一依动容地提问有关爱的问题,他能看出来她是一个感情丰富对世界充满期许与好奇的女子,然而如今再看她此时走远的身影与冷淡的侧脸,明明她对自己的存在满腹疑虑却依旧绷着脸不肯透露丝毫情绪,倔强地忍住所有的好奇心与波动的情绪没有再问老爹一句有关自己的一切。再回想起适才贝祭骨透露的贝一依的秘密,沈玉恒的心像是被人生剜剥走,痛得痉挛,全身无力。 等父女二人渐渐走远,那滚浪的泪才肯滑出眼眶,结实地打到地上,闷人的闷哼声跌坠在这个万千世界里发出仅有微不足道的抗议。 如今,他竟然连再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原来连这期待已久的偶遇,这耗尽大半生精力去苦心等待的面见竟然也是错的,也是对她额外增添的一种伤害...... 原来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伤害,无论她是死了还是她能活...... 日后,他该何去何从?满身罪孽的他又还能到哪里去赎罪,谁又能接受如今的自己...... 他的力气都被抽走,整个人仿佛在一刹那间老去,终于他支撑不住扶着门跌坐在地,一直拿在手中那罐为她装好的茶叶也骨溜滚地,顺道将他的心也碾碎一地。 他原本还想着让她带走些茉莉茶,当是一份存了许久一直想送出去的礼物般交到她手里,还想谢过她昨夜肯听他最后一次为她吹的萧...... 他绝望捂住双眼,终于用混哑得像迟暮之人的苍老声线哭了出来,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哭声比无知孩童还要无辜。 可悲的是,这样可怜也依旧无人能分舍他半分怜惜。 贝祭骨不肯原谅,他自己何尝不也不敢原谅自己? “天地之大,竟再也没有我沈玉恒的容身之所......” 看着前面拿着把利镰使劲砍草劈路的贝祭骨,仿佛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有劲无处使似的疯狂抡那打惯铁的粗紧铁臂,贝一依一路跟着,一路也在没停地思虑着。 到底那个沈先生对老头说过些什么,以至于他心神不宁这么久,就连不应该割草的这种过于明显的行走痕迹都利索做了? 然看贝祭骨满脸愁思且一言不发,那张严谨绷着如铁一般硬气的脸色没透露一点想要分享秘密的心情还颇有精修内力独自消化的意图,贝一依还是没有开口去劝,只是竖起耳朵努力留意四周变化,生怕出些什么变故来。 快走了半个时辰,贝一依开始觉得累了,太阳穴突然又生出些刺痛来,不由得住脚托头,还难受地咳了几声。 听到不舒服的声音,贝祭骨终于从自己的脑回路里走了出来,见自家闺女脸色不对,立马撒下手中的镰刀朝她奔去。 “一依怎么了?头还疼吗?” 这不是废话吗?被逼着快走了这么久这么远,她虽然懂得控制呼吸调节心跳的法子,可长久走远路下去,身体机能的负荷始终还是会累积增强的。 “疼。” 贝祭骨心头一惊,笨手笨脚地从包里翻出一瓶药凑到她鼻尖让她嗅着,一边瞧着她的脸一边又替她抚背顺气。贝一依看在眼里,心中一亮。 难道那位沈先生说的事情跟她有关?老爹虽不善言表,却是真心疼自己的,如果不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他不可能露出如此跌宕起伏的神色来,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就自己就是这亲老爹的唯一,他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死族,便皆是只为她。 然而她如果当真开口问了对话的事情,老头肯定不愿意从那固执的嘴巴里抠出一个字来。 贝一依想了想,说:“爹爹......” 没想到什么都没说,贝祭骨就喝声制止:“别!别喊!” 贝一依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贝祭骨嘴角一抽,说:“每次你能亲密喊我,都是说些什么不讨我喜欢的事情,要么就是要撒娇讨问娘的过去。”他嫌弃地斜她一眼,摇头拒绝,“这次我不上当,你不准问!” 果然是自己的亲爹。 贝一依清了清嗓,矢口否认:“老头,见你对我好才不喊你老头,怎么,不虐你还不乐意了?” 贝祭骨的嘴角还是无法避免地又是一抽。 察觉自己太蛮横了些,贝一依放缓了语气说:“我是想说,你不该砍草的。” 贝祭骨回头一望,才慢慢意识到问题在哪里。 他一脸难为情,摆弄一下身后的包袱,才说:“你今早不是才发病吗?我怕那草挡你走路阻力太大......况且都长那么高老是能在人眼前晃悠,怕你看久了脑仁又疼,这才干脆砍了的......” 到底是谁心烦气躁,觉得那草长得高,在人眼前晃悠得不舒畅? 见他郁闷站着也不发火,贝一依伸手将粘在他衣袖边的碎草弹走以后,一道机智的明光在她眼底拐着弯地闪过。 她不动声色悠悠地问:“今天我真的又犯病了吗?” 贝祭骨竟然浑身一震,呆呆回答:“对......又犯病了。” 贝一依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虽然她不能真正明白这种心惊肉跳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确实很心疼自己,可这种隐隐深藏的惊恐也是极少见的。她想知道,如今这层惊恐是为何而出现。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不是一直都用那坑坑洼洼的石床替我铺药助眠,治疗我体内的毒吗?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成效?” 微有动容的表情很快一收,贝祭骨站起来身拍走脚边的草:“这不能怪老夫,要怪就怪你自己。” 对上贝一依疑惑的神情,贝祭骨大言不惭地说:“首先是你调皮,幼年贪玩磕到了脑袋九死一生,老夫我才铤而走险用那虎狼猛药给你保命的;其次再有,你不听老夫劝言非要去跟其他来路不明的人接触,如今好了连家也丢了,我们父女二人四处奔波,你......你也两日没有睡那药床了......” 说着说着,贝祭骨猛然回头,是一脸的大彻大悟,很快就洋洋得意地笑开,连眼角边的褶子也额外生动亮着红光:“对!正因如此你才会又犯病的!你看吧!没有了解毒的石床,你病情又被拖累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软肋 贝一依表情定格,嘴角僵硬。 老头,你的反应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强烈,会不会掩饰得有些过头了? 既然绕着弯套老爹的话,老爹也没有想要松口的意思,哎算了,她也不必自讨没趣,非要知道那两个男人之间到底做了什么话语交易。 “哦,好像是这样。” 贝一依不再说话,只是泄气般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青草,看起来满不在乎优哉游哉。 贝祭骨怎会不知道这倔脾气的傻姑娘不甘心,但他也要见好就收。收敛自己浮夸的表演重新蹲下身,蓬乱的眉头是纠结万分的姿态,而眼中的神色则始终慈爱。 “当年之事,爹并不怪你,所以你也不必在心里过不去。爹给你吃的药,是用来抑制你血液流动的速度,故能慢慢从中与当年你吃下的狠药所残余在身体里的毒素结合,分解其中的毒性。如今你体内还有毒素残留,虽然你老爹我这些年都在为你努力拖延毒发再慢慢替你解毒,你也逐渐健康起来,只是如今你还不能太肆意,切莫多思多虑,否则你体内的毒会随着你的情绪波动、血液流动过快而不受控制,若是总刺激你体内经脉毒性游走的速度,那你老爹我的药效也会被大大减半,届时你若还想三十岁以后平安出嫁怕是难了。” 傻老爹,三十岁的姑娘怕已经是老上加老的黄脸婆了,即便是还有人要她也下不来那老脸啊...... “嫁不嫁的......老头,我只想陪你,不嫁又如何?” 贝祭骨有所感动,意味深长地重重摸着她的头顶,说:“你爹我之所以不敢跟你说起娘,说起爹跟娘的故事,就是不想你总是心情激动,希望你能维持平稳心情静下心来,太多的激动情绪只会让你体内的毒加剧,一依,这加剧的后果你也是经历过的。” “所以,如今活下去才是首要的,别的都不重要。爹也知道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不让你想事情实在是太难。所以,你也只能听我的,少些与人接触,让自己再淡泊些。等过一段时日,说不定你就能......重新获得幸福。” 幸福?重新幸福? 贝一依心中再次生出一股惆怅。笑话,什么情啊爱啊她早就置之度外,不甚在乎了,如今有的也只是......好奇心而已。 嗯没错。只是,好奇心。因为明知得不到,所以才有的好奇心。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极其灵敏地捕捉到身后有什么在急速靠近,好像是...... 贝一依一定眼,立即凭借感觉从右侧空旷的位置翻身滚远了几步远,贝祭骨同等察觉也一同做出了相似的反应,随后二人抬头看向适才二人蹲身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 细心的贝一依立即看到,适才贝祭骨后背的树身上却多了一道圆弧型不大不小的划痕,是那种中间略宽两边收紧变尖如同下弦勾月的划痕。这划痕极深,轨迹圆滑得不带任何杂痕堪称完美,就像被一种厚重的什么东西,用极强且精准的力度从外打入了树身三分。 那是......一股剑风! 未见人影,剑风先达。贝一依与贝祭骨对视一眼。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二人心中正快速思虑应对之策,然未见人影就瞧见远处有两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奔了过来,身躯非常矮小且颀长,直到贝一依站起身,她才真切看得清晰,那是两条浑身漆黑的营狗,从奔来的这一路一直都向着贝一依所在位置狂吠不止。 贝一依立马明白些什么,连忙抓起自己衣裙曾经放置过那个小布袋的那一块衣裙嗅了嗅,上面还有残留着极其轻微的一股不知是什么的味道。 前天他们得知行踪暴露,她和老爹就急着赶路,将那个罪魁祸首的布袋扔掉以后,她便没有再多想其他。她跟老爹都一心想着快点逃离,昨日他们又寄住在陌生人家里,自然也没有好好沐浴,如今她身上依旧穿着当初的那一身衣裳。 大意了。 贝祭骨也才想起这个问题,懊悔地一拍大腿泄愤。 待那两只营狗在二人面前一段距离外刹住飞奔的身影,他们没有停止对贝一依凶神恶煞地恶吠反倒变本加厉,很快的从它们身后四面八方涌现出不少手拿长剑的人族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无处遁形。 贝一依握向自己别在腰间的短剑,靠贝祭骨走近些,压低身子低声说:“对不起老爹,都是我闯的祸。等一下开战以后若是不敌,你就别管我自己跑。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逃脱,非要顾虑我的话只会是累赘。” 贝一依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这种情况顾不了太多,对方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两父女中能跑一个是一个。 看着女儿不咸不淡地低声交代,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有着不符合她如今年龄的淡然与冷静,贝祭骨的心更痛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是爹的一切绝不是累赘!你出了事爹也不能独活。” 这粗哑的老嗓并不好听,而且面临着此番欲哭无泪的境地,他生硬的安抚更是带着不难察觉的哭腔,然而就这样一句话却像一股能治愈人心的神力流淌过贝一依的心间,她感动得无以言表,只是回头用极其温柔的眼神看自己老爹一眼。 头顶的神经骤然刺麻了她的眼皮,她立即转头掩饰此时突袭的不适,免得老爹担心。 不能动情,呼......深呼吸。大敌当前,待会还需要她做更多的事情,如今自损力量实在为下下之举。 待身边的人来得都差不多了,贝一依仔细扫了围着他们的这些人族士兵一眼,大概能够预判出他们的战斗力,虽人多势众,可要是贝祭骨出手的话,说不定她只需旁观静待便是。 只是那个男人不在这群人之中。或许他才是最该他们担心的因素,那道凌厉的剑风说不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敌不动,我不动,果然彼此僵持维持片刻后,一声狡猾的得意笑声在林中穿梭,响进了父女俩耳里。 “好姑娘你跑什么呢,都怪你不肯接受我的礼物,还害我追了这么久才见到你,本公子的腿都快要跑废了,要不你勉为其难地替我揉揉?” 字字句句中无一字不透露出轻挑的蔑笑,那如同胜利者瓮中捉鳖般的炫耀意味十分浓重,然如今唯独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是寻常人家肯定对如今的境况捉摸不透。 贝祭骨何许人也,这等小把戏用来忽悠山野武夫还差不多。 第四百一十三章 皇城中人 “装神弄鬼。”贝一依冷冷一哼,率先于贝祭骨做出反应,她弯腰捡石,然后弯指顶石朝着不远处的树顶上极具爆发后劲地射去,一枚带土的脏石在空中咻地闪出一条笔直灰暗的线影。 很快,众人就听到奔去那处树顶上的那块石头被什么东西震碎成粉的湮灭闷响,随后一团灰白的细碎粉末在空中像一道昙花一现的光幕洒下,很快就在空中拉长拉宽,再淡到无影无踪。 跟着,一个黑中带银的身影也跟着扬扬洒洒从空中飘下。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身子板虽不算十分勇猛却也足够结实,那身黑衣只有少量的银色硬绸做花边滚缀,然只是看衣物上那种被阳光照过后折射出来的顺滑光感她也能看得出来用料不凡,普通人家的服装定比这要粗糙得多,更别说能看到折光了。 他飘下的姿态典雅无可挑剔,嘴角处一直挂着如童叟无欺般纯良的笑意,应该是比贝一依还要小龄的男子。若如今截堵他们的只他一人,或许贝一依还会误以为此人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深沉的歹念。 看到那身衣裳,贝一依已经确定来者何人。她急着逃跑没心思换身衣裳,同样的,对方为了盯紧她自然也没有优哉游哉地去休息,倒是说明他对她认真了。 只是这样的认真并不是什么好事,她没有心思去看他的脸,反正不管长得如何都与她无关。此时她唯一考虑的是,此人穷追不舍的目的。 她敢肯定,她当初救人的时候绝对没有展露出任何死族人的特征与信息,更没有动用跟死族有关的功法,当初她也不过是用了身上驱赶毒物的药瓶赶走了蛇而已。这瓶药还是那个山野药师赠送给自己的,更不可能与死族有关。 适才男子将石头粉碎而不是接过,可见此人不是有洁癖就是武功深厚,还带着一身的轻狂与高傲,极有可能是为了震慑她们而刻意为之。 既然洞悉对方意图,贝一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老爹更不会将这样的嫩娃娃放在眼里。 他们应该是有逃脱胜算的。 男子平稳落地,适才他下来的时候见贝一依只是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就不再正视自己,顿时心中生出了想要了解贝一依更多的兴致。 适才全场的人族士兵都被这声碎石的闷响而讶然抬头,唯独只有他们两父女始终淡定自若地站等他出现,尤其是这个长得极其不错的女人,不仅准确发现自己默不作声的藏身之处,还胆敢主动挑战他的权威。 有意思。不枉他费尽心思都要追上她。 男子见贝一依依旧不肯直视自己,他没有生气,反而浅浅一笑,朝贝一依作揖行礼:“姑娘好,姑娘让我好找,我一心想向姑娘报答救命之恩,姑娘不乐意告知住址就算了还连夜赶路跑到这么远来。不过没关系,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再次与姑娘见面了。” 贝一依懒得理他,但见老爹正在四处打量,她为分散男子的注意力,还是主动接话,只是话语声中没有丝毫温度:“公子好客气,你早先送了我花种,我也大方收下,我们之间算互不相欠。小女子想不明白为何公子非要对我们这样的平民穷追不舍?不管你在我们这里浪费多少心思,都不可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男子听完又是一笑,只是笑里的感觉慢慢开始变了。 他的笑看似依旧纯良且极其礼貌,然与贝一依同等,都是没有笑到眼底:“姑娘说错了,姑娘容颜姣好实乃无价珍宝,是我等热血男儿此生都希冀能与之相拥白头偕老的贤美娇妻的绝佳人选。” 当众受人调戏,贝一依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应该就是生得富贵的相貌,一看那顺滑无暇的皮肤与紧致收窄的尖细下巴,就知道此人定是从小被精致养大的,不是出自名门就是富贵人家,因为普通人家多有劳作,皮肤多有曝晒或刮风,定也没有保养得这般好。 还有那双一直在假笑的狭长眼眸,里面涌波不绝的肯定不是那种人间至真的性情,她觉得那里面游走的更像是满打满算的阴损诡计。 如今他态度端正有礼,说完话以后一直都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再次开口,看似是在向她公然求爱,可贝一依却打死不信他这样没停打量自己的眼神里会有多少真诚的爱意。 虽然她也没见识过真正的爱意,只是她认为爱意不该是这样冰冷夹刺的,最起码也该要有几份像她老爹那样的羞涩。 贝一依稍稍侧头,扬眉道:“哦?敢情公子被我英雄救美以后是看上我了?” 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答:“当然,美人如玉,姑娘的美貌实属世间难得,既然被我幸运遇上,我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姑娘离开呢?” 眼风一飞,贝一依将身旁的士兵逐个刺了一遍,然后回过头来,唇角勾起些许戏谑的高度再次慢慢眨着眼,定定看这厚脸皮的男子。 “强娶?” 男子这次是真笑了,他单手环胸,抬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为难,“怎么,姑娘不乐意?”他舒展开自己的双臂,向贝一依展示自己,“本公子这身装束虽朴素低调,但想必你长居深山小镇自也是未曾见过吧?一看就知道我身份尊贵出身不凡,若你跟了我,必定享尽荣华富贵,待我为你再精细养护一下,定能艳冠群芳,让整个人族的好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任由你拿捏!” 额,这男人......? 贝一依,越听越觉得不爽利,她拔出腰间的短刀,难受的眼神在细细打量:“也是,在人族里要是没有几分地位,我还不太相信你能调动人族士兵。”她身边的其他士兵见她取出兵刃也随之紧张起来,互相眼神交汇一番后纷纷将剑拔出一半。锋利剑身摩擦剑鞘所发出的金属刺耳滋啦声霍地响彻整片野林,声势浩大。 这两父女依旧镇定自若冷眼旁观,仿佛这一切变化都与自己无关。 第四百一十四章 毒性发作 男子并没有阻止士兵们拔剑,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仿佛正是在说明一切都在他指挥下进行。他惋惜地摇头说:“姑娘好眼力,只是如今感受到我的诚意之后也依旧不肯跟我走吗?” 一直从旁没有发言的贝祭骨见贝一依进入了戒备状态,立即摇了摇适才捡起的镰刀,压着粗嗓,带着一丝丝威胁意味道:“毛头小儿,别觉得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意占有良家女,闺女是老夫的,老夫都还没答应,人怎么可能跟你走?” 男子不以为然,抬高了下颌,缓缓咧开精致细薄的红唇:“赏你黄金万两如何?本公子见不得血腥,也不想污了美人的眼,原本我就是打算赏美人千两再以身相许,如今既然你们不开窍,那我就再多赏些,也算是破财挡灾了。” 这个男人说话怎么这么有能耐惹人生厌? 贝一依皱紧了眉,强压额间神经的狂跳,终于忍不住冷漠低吼:“不想死就给本姑娘滚!” 她知道,老爹既然插嘴说话,想必已经是做好了要一战的准备,她深知自己老爹的实力,若是他出手,必定不留一个活口。她并非是对敌人仁慈,而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结果,毕竟最令人讨厌的只是眼前这一位金玉其表的堂皇公子,没必要平白搭上这么多条无辜性命。 只是若到不得已的时候,为了活命,她还是可以自私的。 见贝一依隐隐发怒,男子不生气,反而在适才狡诈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兴奋的光彩,他做作地笑开,极其轻浮地说:“美人,你的声音可真好听!生气的模样也是这么的令人心生爱慕心驰神往!我喜欢,喜欢极了!” 随后他低下头,伸手摸摸头顶上被束得光洁柔顺的黑发,低下的大半张脸让人再也无法看清具体表情,只剩没有感情的话语:“呐!你们都给我小心些,别误伤了美人,否则本公子要你们为她陪葬。” 贝祭骨耸了耸肩,腹诽那毛头小子不自量力,握着镰刀的手悄悄变紧。 其实他何尝不知杀人是最不可取的制敌方案,尤其是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毛头小子,一看他这凛凛架势就知道他身份尊贵不是好茬,若他真将他也给杀了,那日后铁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寻上门来,不管他们躲得有多远。 只是如今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被公然调戏甚至要被带走,他更是不能接受,权衡之下,贝祭骨也只能出手了。 谁让他这么大胆竟然敢觊觎自家的闺女,还如此出言不逊顺带连他也一同言辞羞辱?身为死族族长,贝祭骨再怎么雪鬓霜鬟也还是想要存点颜面的。 况且他还没到老态龙钟的地步,他依旧是宝刀未老,见血封喉的。 见士兵们一副备战姿势挪步挥剑,贝祭骨右脚往后一顿仿佛在等待什么,待他眼帘一闭,初次挥动的镰刀才刚切风,接着只是一瞬便连同贝祭骨整个人一起化身飘影如身遁天地。士兵们头一回见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个个皆迷茫昂首寻觅也不见其踪迹。 果然叹为观止,男子轻轻咦了一声,静观其变。 随后,陆续有士兵从近至远地无声歪头重重倒地,待部分人发觉异象已然太迟,胡乱挥舞的剑根本起不来丝毫的防御作用,防不胜防的刀刃似那隐形的钢丝离奇切身,人人都尚未准确捕捉到镰刀上那不够亮的刀光掠至何处便开始觉得心口四肢麻麻割痛,若是幸运或许只是感觉脖子一凉便全身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甚至连惊魂的惨叫声都来不及出口,那具能束缚元灵的笨重躯壳就能重重地拥上大地的怀抱。 男子目光一直都落在贝一依的倩影所在,他知道那老头定是有着看家本领才敢说着大话不喘气,然而他也很清楚老头的软肋,那便是他的女儿。 想必自己若能掌控贝一依,那样的话,量老头再能耐也奈他不何。 男子下完命令后就再也没管贝祭骨与那群士兵做如何缠斗,由始至终他的目标就只有贝一依,那群庸兵也不过是他用来拖延时间分散贝祭骨注意力而已。 他右手抽剑,毫不犹豫往贝一依身上刺去。 贝一依很快就察觉到那股与适才打入树身的剑风一样的气息,她乍然回头,高挥短剑,正好抵挡住身后袭来的剑刃。可男子的力气很大,她反手抵抗始终还是处于弱势,加上额间的刺痛感此时又及时地来补一刀,没支撑多久,她便开始吃不消。 没想到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珍惜”她,还下令不准误伤她,结果他首当其冲就是与她刀剑相向,这是贝一依始料未及的,她还以为他会因为顾及她而将她隔离到战场以外,虽然她也知道他肯定心里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却怎么都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这是不是要怪自己太天真,太轻意相信别人的话? 男子早就看出贝一依力量不足有所分神,等拔剑靠近贝一依后诡异一笑,左手指缝中早就拿捏好的两根银针趁贝一依不注意的时候朝她此时的视觉盲区也就是她的左侧肩头果断射刺去! 贝一依全身剧烈一震,左肩的刺痛瞬息蔓延进她的全身,她的左臂力量尽失,随后便是无法抗拒的一松,适才还勉强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量瞬息因为不平衡而被打破。男子的剑锋划过她短刀后顺着她的后背极其贴近地掠过,生生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切飞几寸,枯叶撞过两人的裤脚跌撞到更远去才敢带着脆弱残躯抖着落地。 仔细多观察贝一依状态,男子略有诧异,又咦了一声。适才他明明是拿着两根银针刺向贝一依身体,为何到最后只剩一根银针入体? 他想起适才从左侧飞来不知名的碎石,适才见到的时候还以为碎石只是恰巧撞过来而已,如今想来怕是有蹊跷乾坤。他往左侧张望,狡黠的目光中流转着凶神恶煞的精明,却没有发现其他更多的异动。 是谁在暗中保护着这位美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四百一十五章 痴连鸟之毒 不过也不打紧了,那人只是击飞了一根银针,还是有一根银针稳当刺入了贝一依体内,只要他将针再刺深一些,还是能给贝一依注入足够的毒性的。 况且四周还有不少暗中保护自己的护卫,想必此人出手后定会暴露行踪,很快就被自己的护卫发现,他是死是活已然不用自己操心,如今他只需着手去忙制服眼前的美人就行。 然后未等贝一依好好回神,那把才刚落过地的长剑便已携着猛烈的骄阳灿进贝一依眼里,短暂地夺占了她的视野,模糊了她的神思,她没能忍住还是低微地眯了眯眼,失了时机。 微凉的剑身此时正抵在贝一依细颈之上,男子附带小麦色的五指搭在她左边的肩头上,有暗中推动刚刺进她身躯中的长银针再深入体内的蠢蠢冲动。 男子的笑意又浮现了,此时他故意贴近贝一依的脸,详察一番后,将那抹诡异的得逞笑意染上了几分妖惑的性感:“美人乖别乱动,伤你再多我可就要心疼了。” 贝一依狠狠咬牙侧去瞪他一眼。 你心疼?你怕心疼还亲手伤我?我信了你的邪! 见贝一依已无力抵抗,男子抬头本想朝贝祭骨炫耀一番,不曾想抬头后就是长久的一愣,浑身怔定不动,若不是贝一依有所挣扎,他还不能回过魂来。 自己拿下贝一依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然他带过来的五十精兵此时已尽数倒地无一幸免。 那可是他偷偷在皇城里私养的精兵,兵器上乘训练有素,绝对拥有将皇城中守城护驾于御前的佩剑将首轻易斩杀的本事!一群这样勇猛的精兵怎么可能敌不过一个土埋半截的糟老头? 事实就是,如今还能站在一片血泊中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手上拿着粗鄙不堪的镰刀的贝祭骨。 贝祭骨虽然此时浑身是血,可看他步伐沉稳地朝自己与贝一依走近,男子就判断明白,那一身的鲜亮尽是他人飞溅的残红,绝非贝祭骨之伤。 没想到他们五十人一同发起进攻也不能伤贝祭骨分毫,贝祭骨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似乎无懈可击! 除了他的宝贝女儿。 贝祭骨年纪颇大,微微含背,不过行走起来丝毫不费力,他以矫健的步伐不紧不慢朝男子和贝一依走去。灿烈的午日照在在他那把略微弓弯的老骨头上,在地上印出一个略微如蝼蚁般卑微的黑影。影子虽不长,却在这相对空旷的地方十分显眼突出,那一片暗沉的黑影凝重且自带强者与生俱来的自傲,让树上稀疏的叶影也忍不住在日光里悄悄屏息升高为他让道。 他衣衫斑驳着未干的鲜艳血色,不规则红得刺眼的血迹仿佛在灿烈的日光中烫至燃烧,化作一团团令人惶恐的凶狠红光,似随身携带的地狱暗器,轻易让对手心魂俱慑。 男子虽狂妄自大,却也看出此时贝祭骨身上带着吃人的凶光和吃人的眼光,浑身没有一处是正常的,与适才那个看似朽老的孱弱老爷子截然不同,那把始终在滴着血的镰刀此时看起来再也不像粗鄙不堪,而是受了腥红滋润后变成一把格外润滑的神兵利器。 男子小心捏紧手心冒出的水雾,刻意把剑再靠近贝一依的皮肤一些,牵强一笑:“你绝非普通人族,让本公子猜猜,你是死族人?” 贝祭骨并不意外,将男子极其细微的面部表情完全看在了心眼里:“既然打算出手,老夫就没想过还要隐瞒。” 贝祭骨一副死神模样逐步逼近,男子难听地“哈哈”两声,看了一眼贝一依:“想不到老头你身子骨这般硬朗,也是,能老来得女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的!这么说,这位美人也是死族人了?” 贝一依虽被男子所掌控,可依旧没有屈服,那双机灵的眼睛一直在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脱身良策,看来并没有被彻底制服。 贝祭骨安心了些,却也多了一种担忧。贝一依的脸色不甚好看,莫不是这个男人除了手中那虚张声势的剑以外,还对自家闺女做了其他手脚? 见贝祭骨有所顾虑停住了脚,男子松了松心,重新拾起自信,在脸上堆上礼貌的笑:“嗯,估摸着您的岁数,再有这样难以想象的剑术,莫非我运气这么好,竟然遇上了当年名震天下的铸剑师,天纵奇才的疯剑士,曾经的死族族长死祭骨?” 贝祭骨淡淡承认,神色是难有的冷峻,是那种无所畏惧的强者目芒:“既然你注定一死,那老夫也不必打哑谜。老夫不才,正是徒有虚名的贝祭骨。不知小公子又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老夫?免得日后老夫被人追杀也不知追兵为何。” 男子嘴角一抽,那抹虚假的笑意轻微扭曲,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但见他搭在贝一依肩上的手轻微一动,贝一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 终于察觉问题所在,贝祭骨一时激愤,提着一腔盛怒的火气朝男子大喝:“你在做什么?!放开我闺女!” 看向因疼痛而微微瞳孔放大的贝一依,男子点了点头,事不关己地“嗯”一声,不理会贝祭骨此时有冲过来与他同归于尽的暴走表情:“你爹我算是认识了,只是不知美人名讳可否告知?” 见贝一依不松口,他假意动情,“若不知姓名,我的苦苦相思又该何处安放?” 贝一依依旧不愿屈服的抿紧嘴,男子不慌不忙地朝她附耳低语:“我知道你不怕死,只是你舍得你老爹看着你受伤的样子一直心疼吗?” 说着,搭在她肩上的手又是一紧。 贝一依疼得狂吸冷气,看着老爹的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霸横着一身戾气嘶喊“丫头”,她终于不情愿地说:“一依。” “可是伊人的伊?” “唯一的一,依靠的依。” 男子得意笑了,说:“唯一的依靠,名字好听,寓意也十分合我心意,的确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主人了。” 未等贝一依反驳,男子抬头看贝祭骨,口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傲慢张狂:“至于本公子,恐怕你是杀不了了,不过既然死族长公开布诚与我交心,且又把自家闺女养着这般好交由我,那我也就大方些告知你我的名讳。” “我姓朱,叫朱尘越,脱尘的尘,僭越的越!通俗易懂的身份就是,人族皇帝大儿子当今的大皇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 寻找朱尘溪 贝一依虽没有接触过皇城的人,却也从老爹说过的死族历史里准确记住了这令人记忆深刻的姓氏。他们遇上的果然是贵人,只是贝一依没想到居然是住在皇宫里贵不可攀恨也难仇的贵人,是人族皇帝朱烨天的后代! 朱尘越,尘越......为什么是叫尘越,不应该是越尘吗?越尘不是更好听吗? 等等,越尘是谁,为何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越尘,越尘,月,宸?...... 还没等贝一依想通,脑门像炸开了猛一顿刺痛,她忍不住痛苦地轻吟一声。 关心则乱,看着自家闺女在他人手中受尽折磨,贝祭骨再也不能容忍,他往前大跨一步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在做什么!你们皇城中人就是这样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意吗?!” 看自己悉心养育的闺女任由他人操控欺负,贝祭骨越发不能冷静,他眯起了眼,很有再次闭目拼死蛮冲趁眼前乖张的男子尚未反应前就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 管他是谁,要伤他闺女,那是天王老子也该死! 朱尘越看似并无意识到自己已经立于风口浪尖上,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说:“啊死族长怕误会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你看,我手都抬高了,她背后的银针我再也没有使劲。只是......银针里面的毒发没发作我就不清楚了,呵呵呵......哦对了,这是入骨的毒,是痴连毒,是可以痛得钻心的那种。想必你见识面广,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居然连下毒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而且,痴连毒! 也对,他们皇城之人何曾对死族人有过分毫的怜悯之心,只是用上这种以毒攻毒的毒药来对付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实在太过分...... 看着贝一依满额虚汗,贝祭骨的心都纠成一块,终于肯软下手中的镰刀放下强势,好声好气地劝着:“朱公子,你不是想娶一依吗?那又为何要这样折磨她呢?” 朱尘越思考了一下,理所应当地说:“嗯,美人虽好,却不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天性凉薄,想必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原本我还想着借你女儿用用,不过如今我看到了死族长您的本事,想必这世间也无出其右了。与其让您家闺女操劳,倒不如劳烦死族长您替我办事怎么样?” 朱尘越那一声“您”说得恭敬,同时笑得也是志在必得。 贝祭骨冷呵一声,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朱尘越是性恶之人,正打算质问“凭什么”,却惊觉背后早有一把寒剑抵在心脏所在。 见剑术大家也有吃瘪的那一刻,朱尘越笑得好开心,甚至还笑出了声,听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由心而喜。 “死族长啊,关心则乱百密一疏啊!趁你适才沉溺对女儿的疼惜里,我的贴身护卫早就从远处潜伏过来,绕到你身后靠近。看来再怎么强大的人都是有弱点的,如今你的女儿就捏在我手里,强大如你也不得不向我投诚了!” “你不必这样看我,适才我已见识过你神出鬼没的剑术,我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我的护卫,只是,若你还想得到解药救你女儿,那就从现在开始变老实些吧,我可不想用力过猛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娇艳玫瑰再亲手折杀,那就太浪费本公子的一番心机了。” 死族人的命一向不好,如今躲了一辈子的劫难终究还是来了。 贝一依正了正神色,将眼里沉沦在疼痛中挣扎的凄惨眼光尽可能挤到一边去,用尽可能坚定的倔强亮神看向贝祭骨,苦涩一笑。 她一闭一合地张嘴,简短地说了句唇语:“爹快走,一依不怕。” 看懂的贝祭骨全身剧烈一抖。 女儿此时的体贴大义令他心疼得感觉有尖刺异物伴随空气灌入自己的脾肺里不停搅拌。 哪怕这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可贝一依向来敏慧乖巧惹人疼爱,她明明是一个生性活泼的孩子却为了解毒乖乖闭紧了好动的口舌,收敛了乖张的性子,贝祭骨看着也无比佩服她挣扎向生的意志,所以也更想好好待她,一直如亲闺女般养育溺爱有加。如今她自知无法逃脱,情愿让他腆着老脸独自逃跑,也不愿他为了她甘冒受伤受挟的风险。 她有这份孝心,他又怎会弃她而去?这不是为人父母的道理。 即便她不是他贝祭骨的亲生闺女,也是他亲闺女! 静默良久的贝祭骨宠爱地看着跪地受辱的贝一依,终于肯开口。 “如今老夫已年岁见大老眼昏花,若朱......大皇子想让老夫铸剑已是不可能了,既然你知道死族,想必也知道死族中的铸剑大法只会传授给男丁不传女娃,所以,你带走我还是一依都是无用的。” 朱尘越摇头:“死族长误会了,我需要你们并不是为了铸剑一事。我对兵器没有兴趣。” 贝祭骨老眉一压,浓杂的厚眉险些要挡住那含着怒光的眼眸:“那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帮我靠近一个人,尽可能从他口中套取他心腹的名录,然后将他杀了。” “谁?” 见贝祭骨一脸茫然,朱尘越弯了弯眼:“看来死族长脱离凡俗太久,竟然已经不知道与皇城有关的情报了。世人皆知我与一人水火不容,那人就是我的胞弟,二皇子朱尘溪。” 皇子杀皇子?贝一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尘越看明白贝祭骨的疑惑,理所当然地点头:“细细想来,虽然死族长的剑术十分了得,要是单纯的刺杀想必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我这胞弟从小就被我暗算到大,他对什么人都非常小心谨慎,唯独也只有对美人的戒心是最小的。若想从他口中探知到更多与他同伙党羽的内幕,想来也只能让你这貌美如花的女儿出马了。” 好一个从小暗算到大,好一个阴毒狡诈的亲哥哥! 见朱尘溪轻挑地把手伸了过来想抬起自己的下巴,尚在腹诽的贝一依不悦甩开。由于甩得太猛,她的头再次晃出了一记剧痛,浑身的血液也像沸腾了一样开始灼烧着她全身,心口所在更是烦闷无比,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快要压制不住要溢出来似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绵醉楼的新花魁 她体内本身有毒,如今双重毒性叠加,此时原本一直在体内压制许久的血毒像是被灌了兴奋汤也跟着蠢蠢欲动。 贝祭骨当然知道贝一依的身体状况,如今见了也不顾身后的剑只着急往前又迈了一步。身后的剑毫无留情地划破他肩头的粗布衣衫,眼看快要割破里面的皮肤。贝祭骨浑然不觉。 朱尘越将贝一依的情况看在眼里,疑惑地又抬了抬眉。 蚀骨的毒按理来说除了扎入体内的那刹格外磨人之外,痛感应该逐渐会有所消退才对,眼前的美人如此倔强的性子,按理来说这种小疼痛应该不算厉害才是,为何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难道是自己下手太重,昨夜用毒液将银针泡太久?还是说美人本就娇弱,刚刚那凶狠的架势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实则她并无强武傍身? 可适才她对站在树上的自己投石时,那股柔狠刚强的气势又作如何解释? 朱尘越慢慢才察觉贝祭骨的异动,重新看向贝祭骨说:“其实从我抵达你们隐秘的住处时我便已察觉你们是死族人的身份。加上适才你神出鬼没的剑法一出,我更肯定你就是死祭骨。” “听闻你曾经在魔界游历数年,早之前还教过魔界的翼城公主几年剑术,就连当年魔界灿城里那仅存的幻梦术血脉灿城公主也曾被你救过一命。灿城公主当年就是用习得的毒功与幻梦术结合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灿厉阎,我想,你本有不凡医术又救过她一命,难保你没有从灿美仪身上习得几分毒功。要是此时我反对你下毒,那并不能保证毒一定能对你起到约束作用,况且你这么厉害我也很难近身。可若是对你女儿下手,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你女儿毕竟是女儿身娇贵许多,若是她落我手里想必你也心疼,毒用在你身上可能你并不会在意甚至能自行化解,可若是落在你女儿身上,多少你也会忌惮一点,所以这次的任务还是得由一依姑娘出马才行。” 朱尘越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好深的心机,没想到就连他接触过的人他也调查得一清二楚有所防备,生怕他会懂得毒功从而无法克制他们父女俩。 贝祭骨暗暗叹息,看来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而且是个有备而来的敌人。 朱尘越突然抽出插入贝一依体内的银针,随着她难受一颤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左臂搭上她尚在轻抖的柔肩,细细的下巴顶着他自己的手,偏头看她,用最暧昧的眼神说着最冷漠的话:“一依姑娘,就劳烦你用那蛊惑人心的美色靠近我胞弟,等探知到足够的情报后就替我将他就地刺杀,到时等你完成任务,我将赏赐你们父女黄金万两并且答应放你们远去隐居,这样你老爹也就跟着得到自由了。瞧,多么划算的买卖。” 呵,开玩笑!本姑娘的老爹天下无敌,适才五十人同时围攻也没能伤到他分毫,你以为你放我去做你安排的任务,等我从你手中脱身后你还能威胁到他吗? 贝一依不为所动,也转头来回望,讥笑着一个个字地说:“若我不答应呢?” 朱尘越犹豫片刻,转眼一想后答:“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何毒?” 毒?她原本浑身就是毒,再多中一种又算得了什么? “是痴连鸟的毒齿研磨成粉所制成的毒液。刚中此毒的时候只有短暂的刺痛感,随后就像没事那样再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只是一个月后你必须再次服毒,以毒攻毒,否则中毒者会立即暴毙;等你每隔一个月服下一次毒液服足两次共三个月后,第三个月结束前再服下解药,你身上的痴连毒才能被解。也就是说,即便你暂时能够得到自由,可若你不接受我给你的任务,那从现在开始,你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一个月了。” 听着听着,贝祭骨从旁脸色刷地黑了,虽然他曾听说过这种毒,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狠毒的剧毒。 “这种毒液和解药都不难炼,只是需要好几个月的功夫才好制成,如今要让你们自己想办法解这毒是肯定来不及的。不如这样,为表诚意我可以将解药提前交到你爹手里。反正解药不能提前服用,只有当你体内累积到足够的痴连毒以后方能起解毒作用,所以提前吃解药是无效的,我也不必藏着掖着,提前给你们也无妨。这就相当于我雇佣你和你爹三个月的时间,期间你爹就要乖乖待在我的人手上,只要他肯听从安排,不以下犯上静等佳音,每隔一个月我就会派人送毒液到你爹手里。” 贝一依不是很能明白这一堆有的没的毒液药理,虽然老爹也不至于很懂毒药,不过他为她钻研医术这么多年,或多或少都会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如此,说不定老爹他还有办法,她可以躲过这样受人挟持的命运。 只是她看到老爹站着不动的出神表情,她明白了。她大致能够猜到朱尘越并没有骗人。 她没有开口问三个月以后若是没能完成任务会怎样,因为她知道,如果三个月后她还没能完成任务,那这个诡计多端的男子是断不可能让她在三个月后能好好活着。 贝一依厌弃地朝朱尘越冷哼一声,随后像不满足一般再哼一声:“你以为我怕死吗?”字里行间是冷静是淡漠,就跟看破红尘似的,没有丝毫波澜。 “我知道你不怕,”朱尘越抬头对上贝祭骨的眼神,只是把话语声是专门说给贝一依一人听,“只是我觉得你爹应该怕你会死?他老来得女,想必会受不了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本公子知道一依姑娘不怕死对自己也狠得下心,不过,就不知道你的心够不够狠够不够冷,又是否情愿以自暴自弃做无畏的挣扎,最终伤了老人家的慈爱之心,再也无法报答老父亲的养育恩情?嗯?” 听罢贝一依心底一怵,惊悚抬头。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惊鸿 她恰巧对上老爹由不服气慢慢转变为想要妥协的目光,深深受撼。最终回以“你我皆已暴露,难保他不会食言,老爹你自个保命要紧”的乞求目光。 贝祭骨不为所动,给出的依旧是“活着要紧,爹不想你出差池”的坚决眼神。 朱尘越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两父女彼此用眼神商量考虑,若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就将提剑提累了的手动一动。 贝祭骨见状立马喝住:“等等大皇子!一依可以接受你的任务,老夫也不跑,只是你必须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要耍花样,你见识过老夫的本事,自然也知道若老夫执意背水一战不等于必死无疑!” “好!” 得到满意答复的朱尘越爽快起身,同时把手中的剑抽走。就这么一个动作后,四面八方再次出现为数不少的黑衣人,将父女二人团团围住。 贝一依浑身无力快到底,贝祭骨及时赶到,她只能在贝祭骨搀扶下站直起身。 朱尘越满意点头,随后给贝祭骨一个药瓶。 “解药只此一颗,死族长可要拿好别丢了。另外,我虽爱摆弄权谋诡计,却也是个有诚信的人,不然我身边也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忠心耿耿的有能之士。说不定替我办完这件事后,你们父女也会乐意加盟到我麾下,届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不过,现在本皇子既然答应事成后放你们走便不会食言,我有信心,日后你们会回心转意的。只是一依姑娘记好了,等你精神好些后,可别忘记自己身上的使命哦,本公子还想多看你几眼呢!” 然后,朱尘越意犹未尽将手伸向贝一依的脸,适才他也只是轻碰过一回,确实是冰肌玉肤的美人胚子,虽然着装朴素,脸上也无多余的庸俗脂粉,可依旧素静清美如画,有着一股令人沉迷的吸引力,无法不令人眼前一亮。 贝一依客气地一把甩开那假仁假义的靠近,牙关咬紧没有言语半分。 见贝祭骨同等要宰人的眼刀霍霍冲来,朱尘越摸摸自己被甩的手,一脸受伤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放心,我不会对外暴露你们的真实身份,我打算对外公布你们是我的远方亲戚,将你们安置在离此处不远的韦林镇处我自己的私宅里。一依姑娘尽管放心去忙,你的出入是自由的,只是你爹就只能在府里呆着了。哦对了,本公子偶尔有空也必定过来陪陪你爹说话,不让他在府里闷着。” 贝一依强压额间很难掩饰的跳动神经,把脸别向看不见朱尘越的那一端,冷冷道:“我爹自有我照料,不必你费心!” 见马车已经被黑衣人牵来,朱尘越嘴角浮夸地翘起一个称心如意的高度,十二分礼貌地让出一条道来,恭敬有余:“那就请一依‘表妹’不要再耍性子,乖乖随本皇子出发回家吧!” ------------------------------------------ 奔走了好些天,贝一依终于到达珍株镇,如今大白天里人人都为生计忙活奔走,唯独只有她像个游魂般四处游荡,不知该何去何从。 珍株镇离皇城不远,这里的百姓非常懂得经商之道,家家户户都是或大或小的生意人,那钱生钱利滚利的本事代代相传,所以珍株镇建镇后发展了不过百年,珍株人就通过各自本领吸引世界各族带着自家珍宝的客商前来交易,久而久之,珍株镇便有了“聚宝盆”的美誉,凡是想要在生意上闯荡出响当当的名头的生意人,都必定会来这里落脚,与其他同行切磋一番,再带着稀罕少见外地难寻的各族宝物回自己家乡,满足当地富贵人家对奢侈品的追求。 早些年前,珍株镇原本并不叫珍株镇,得名“珍株镇”是因为此地最出名的景色,是那安置在镇子中心那连荣河岸边上的一株贵树。这树是真贵,因为早前这里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说法,这说法来自一个平民的励志故事。 曾经有一个商人,经商之路屡屡失败,在再度生意失败败尽手头银钱后,他独自落寞来到这连荣河岸边少有人来的角落处静坐。期间,当地有一个春风得意的商人刚好经过,听闻了失败商人的遭遇后竟内心嘲笑,然后抱着奚落的心态随手扔给他一串价值不菲刚从静晨海来的客商手中收来的海珍珠,以作“怜悯”。 这海珍珠确实名贵,失败的商人要是将它带回家必定一生衣食无忧,可他不肯受辱更不接受嗟来之食,这激发了他的斗志,无奈那“慷慨”的商人已经离开,海珍珠无法归还,于是他随手将这串海珍珠挂在了连荣河岸边上一株不起眼的小树苗上,并且暗中发誓,他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挣一桶金,然后重新回来这里吐气扬眉! 没想到,等他离开三年后,他果真又回来了!原来在那以后他吸取过往教训发愤图强,最终利用三年时间重新做起了独创的买卖,很快他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实现了当初他要扬眉吐气的愿望。 他感激当初那位商人对他的羞辱,更感谢自己不受意外之财迷惑从而坚持梦想的倔强,所以三年后他重新回来连荣河岸边,一眼就找到了当年挂着海珍珠的那株小树,或许大家都觉得珍宝不可能会被人随手丢弃在大街上,加上海珍珠当初被扔到枝桠边土壤里,放久了多有蒙尘,竟然也没有人拿走那串海珍珠。 商人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正因为他通过了考验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于是当场给这株贵树挂上了一条新玉坠,再对天还愿,谢过上天的保佑。 这样励志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有越来越多想要求财或者求名的客商也想对这树祈愿,个个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往这贵树上挂来纷纷请愿。由于当地人皆爱经商,故没有一人敢动这树上的财宝,生怕毁别人风水的同时也败坏自己的气运。 久而久之这棵树便挂着满当当的珍宝越长越高,而这个镇子慢慢地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珍株镇”吸引了无数游客,间接也把当地的生意带旺,当地人对这株贵树更加虔诚,甚至在它的周边建起祠堂将它围了起来,日夜香火不断地供奉着。 有了红红火火的财气,自然就敛来了各色美食各路人才,想要吸引各方美人那更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是因为这点,贝一依才不顾远程也要来到这个她觉得太金光灿灿太势利的珍株镇。若不是朱尘越提供的线索,说朱尘溪喜爱流连汇聚美人的地方,最近更会准备在珍株镇落脚,她才不乐意刻意来凑这个热闹。 只是珍株镇这么大且人流颇为强悍,这几日贝一依在镇子里遇见的人比她之前活了那二十六年来所遇见过的人还要多出上百倍!这种突然膨胀的拥挤滋味至今她都尚未能缓过来。 她记性一向不怎么好,那个与自己有缘的药师的脸她都是模模糊糊地记着,而听老爹说之前有留宿他们的断臂先生更是忘得彻底,如今要她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未曾见过的朱尘溪,这绝对是一项折磨人的体力活。 贝一依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点了一壶茶后摊开手中的画像,看着这一板一眼相貌不错的肖像,纳闷的饮茶。 茶杯都还没能放下,她头顶就覆下了一片不知名的阴影将她身躯包围,她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抬头只感觉眼前一黑...... 然后...... 第四百一十九章 替兄弟喊价 不久她就被人强行抹上了厚厚一层庸脂俗粉,穿上一身牡丹醉河的大红花间裙,手挽留仙绸带莲步飘衣,发髻别金蝶红玉双翅簪与影同飞,站在了绵醉楼的三楼之上...... 耳边是楼下的一群对新晋花魁趋之若狂的斯文败类富家子弟在放浪喧嚣,仿佛正等着她出现以点燃这场狂欢的高潮。 “欣妍!欣妍!欣妍!” 听着幕帘以外被众人越捧越高的的哄闹和附和节奏拍桌子的聒噪声响,贝一依皱实了眉头,十足嫌弃。 一个年至中年但风韵犹存的女子同等穿一身醒目的红衣,她刻意附耳督促此时静默不动的贝一依:“欣妍姑娘还在犹豫什么,快出去吧!你已经把自己藏了这么些天,楼下的恩客为了你苦苦等到今日,如今可都要等不及了!” “不让他们等又怎么会有如今人声沸鼎的场面?我看芳姐是乐在其中,今日不管我何去何从,你也能从这些天日益递增的客流里挣回不少行头银钱了。” 行头这词还是贝一依这两天才从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身后听来的。 贝一依没有扭动脖子,只是那双压得细长的眼眸里怨念地燃着不情愿的星光:“只希望芳姐别忘记与我私下定好的协议,要是你敢触及我的底线,别怪我将你的招牌给拆了!” 被贝一依叫做芳姐的人当然是这绵醉楼的老板娘,这绵醉楼是芳姐与一众姐妹淘一手一脚培育至今才成为这珍株镇的第一大青楼,她当然不想让人给砸了,少一张凳子都心疼。 要想教训贝一依,那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这么多年来比贝一依难搞的丫头她见多了,如今还不是一样服服帖帖地服侍恩客替她赚钱?只是眼前的这个丫头容貌格外姣好气质与众不同,加上今日再换上一身锦上添花的行头,这身段这脸蛋实在是姿容一绝世间少有,不然她也不会对一个来路不明脾气还这么硬的姑娘软下身段,苦心讨好。 “是是是,欣妍姑娘多虑了,芳姐我虽然只认银钱俗气得很,却也是有些道义的。做我们这行的自然有我们这行的规矩,若是有人来赎那断是不能阻拦,绝对会放你自由!欣妍姑娘就放心好吧?” 才说完,芳姐的眼珠子对这贝一依的背影转了又转,心里还考虑着其他的鬼主意。 箭在弦上,看来是不得不发了。 贝一依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借此深呼吸缓和自己被高涨的气氛惹得稍稍加快的心跳,缓缓伸手去拉那垂紧遮挡的幕帘。 想起五天前,她一如既往潜伏在花团锦簇的一条长街上,在迷茫地等待幸运降临。这条繁花街汇聚了整个珍株镇上最出名的三大青楼,若要论寻花问柳调弄美人戏谈风月,那这条繁花街就一定是心猿意马的诸位雄性气息蓬勃的男人的必游之路。 听朱尘越的描述,朱尘溪是一个生性风流的花花公子,若是他来这里寻找美人,那肯定不会错过这条繁花街,而且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所以要是想寻新鲜,那必定会找最出名最多异族美人的青楼——绵醉楼。 有了这一番推算以后,贝一依每日都会来繁花街的茶摊坐坐,看能不能碰碰运气。五天前她更是刻意到绵醉楼旁边的茶摊喝茶,只是没想到她起身后正要结账,一个身型魁梧的男子歪着嘴角靠了过来,一脸龌龊地咧嘴打量她。 那人很高,彻底挡住了贝一依头顶的太阳,她昂高了头才看清他的脸。 她从不评价别人的相貌,所以他长得再不济她也无心在意,只是这是她在珍株镇里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讪,而且还是长得这样不济的陌生人搭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该先跟他打招呼,还是该让他赶紧回家洗把脸刷个牙再梳个头? 基本上等那连带眼神也是脏兮兮的目光将她全身都扫视了数遍以后,男人才吐着熏天的芬芳凑到她面前,咧着满口黄中发黑黑中带缝的龅牙,贼溜溜出口问:“姑娘一个人?是不是拉不到生意?正巧我有空,不如你带我进去吃吃酒呗!” 贝一依明眸狂眨,仿佛想用那浓浓的睫毛将被瞬间熏染的空气扫出一道洁净来,她内心是抓狂不止的寒颤,出于礼貌,还是屏住了呼吸不动,明面上是保持冷静,酷酷地问:“你我不曾谋面,吃什么酒?” 听到贝一依那如水的声音后,男人眉眼大跳,粗糙的手若有若无在相互摩擦着,他还浮夸地咽了咽口水,脸上再次堆起了色眯眯的笑:“你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在这里停留,难道不是绵醉楼的姑娘出来招揽恩客吗?要吃的酒自然是跟你进绵醉楼里吃呗!” 原来对方是错将她看成了青楼女子,这才过来搭话...... 怎么,她经过青楼门前就是青楼女子了?! 不过说实话,这条大街上她的确不怎么见有良家妇女过来行走,怕也是只有她才这么胆肥不懂得忌讳所谓“留得清白在人间”了。 贝一依眼角一抽,险些也要口吐芬芳将他怒怼,可想了想后,她不想当街跟眼前的芬芳纠缠不清,于是凉薄地侧身离开,等正常呼吸一段后才抛下一句话:“若想找姑娘,那便去寻绵醉楼里的花魁,听说她最近想赎身,而且是没有底价的那种,你不去凑凑热闹实在可惜了!” 男子听完以后双眼骤然大放异光,似捡到便宜宝贝似的感谢她提供情报后立即往绵醉楼狼奔,挤身入内。 其实这话完全是贝一依瞎掰胡诌的,她不过是不想与人当街争执骗他离开而已,见他衣着普通还不洁净,掌心有长满了老茧,她推测这不过是普通劳作的百姓绝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所以才编造出花魁无底价赎身的谎言。 然而看着这傻愣男人像被点着似地冲向绵醉楼的背影,贝一依脑子里如同点亮了一盏灯般生出一个主意。 既然男人都是往屋子里面凑,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到青楼里面去看人?男人扎堆成群聚集在一个厅堂里,这不比在大街上零零散散地搜寻来得更容易更便捷更高效率? 想好以后,见原先在门前招揽客人的一位红衣女子正教训着不懂事的小厮,随后她就摇着风情腰肢回楼里休息,贝一依偷偷潜入了绵醉楼后院,又听见有小丫头非常尊敬地喊她做妈妈,想着这女子应该在这青楼里是有些地位的,于是贝一依决定现身将妈妈拦下。 然后,夹生的羞怯里是惊人的一语:“我我要来绵醉楼做......打杂丫头!” 芳姐原先是惊愕不已,随即定定地看着贝一依的脸许久后,居然笑脸如靥地牵起她的手,无比宠溺温柔地问:“不如让你当花魁好不好?” 第四百二十章 这是衣袖! 花魁?想起适才自己对那口吐芬芳的瘆人男子说过的话,贝一依的想法很单纯,只是觉得这个方法或许可行,于是就胡乱给自己起了个“欣妍”的名字,与芳姐定下协议,二人达成共识。 自那以后,贝一依每天都会在其他姑娘的精心打扮后,不定时地掩着面纱在整个绵醉楼中悄无声息地走过,与她擦肩偶有对视的人皆迷醉地追逐她的身影四处寻觅. 她游走极快当然不被人所拦截,只是经过她这番手法捉弄几天后,这条繁花街便有了“新花魁”的大噪名气,慕名而来纷沓而至的公子哥儿数不胜数,皆为觅得佳人的灵动倩影,以及那剪水秋眸的惊鸿一瞥。 如此酝酿了足足四天,这四天时间里她也算是“阅人无数”,虽然看过不少眉清目秀的同龄男子,却始终没能遇见画像里的那位,她开始气馁,也在自我反思入青楼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太草率了些。 然而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她只有三天时间,再怎么想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她也必须等这三天过完才好出逃。 今日贝一依终于要正式跟绵醉楼的客人见面,公开自己的面容,见芳姐慈眉善目地走到她面前,轻揉着她发直的双臂,贝一依终于松开妈妈的手,大方地掀起纯白的幕帘。 “有请绵醉楼的新晋花魁‘欣妍’姑娘!” 只见一双被灯光打得格外皙白的凝脂玉指缓缓从白幕帘内穿出生长,仿佛是几枝刚从嫩枝顶端处出生的玉兰花苞,柔弱且随时间推移而翩翩盛放。待娇美地舒展开来,这双修长也同时把幕帘轻轻拨开,如戏玩流云。 内里的空间因为缺光显得格外黑暗,而在这全场至黑的小小空间里像是深深凹进去的漩涡不能见底,犹如有着一股吸住人眼球的神奇力量,令在场的男子喉结颤抖望眼欲穿。 正当诸位将眼睛都瞪得开始生疼,至黑之中终于生出一簇热烈的红来回应万般期待的眼光,这抹红由深暗慢慢转变为鲜亮,一位身穿牡丹醉河大红花间裙的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白净素手仍旧高抬浅浅挡目,手挽的留仙绸带恰如其分地半遮着容颜。随着留仙绸带丝滑流落,容貌初现。率先惹眼的,是她殷红似火饱满丰泽的焰唇,慢慢再到她小挺精致积雪成峰的鼻翼,然后那双逐渐适应强光的眼眸,如花间停留的舞蝶张开了粉薄软翅,动人起舞。 深棕近黑的瞳孔缓缓现于人前。 藏于酥指之下幽幽棕黑的眼眸虽然还躲在阴影里尚未受光,却也能让人捕捉到其本身就藏匿着的无上清耀星光,正亮白灼闪着。待她的手完全挪下,伴随密浓的美睫扑哧般扇几下,那睫毛之下藏着的眼眸似无底洞般吸纳了周边所有亮芒。 美人的眼神简短地朝楼下随意一扫,眼眸里淌着如水明澈中折射出世间炫彩斑斓的目芒如天光般骤然大放倾洒而下,一瞬就令这挤满人而变得窄小的厅堂蓬荜增辉,润入众人眼底,直击各位热血澎湃的强健心脏。 楼下的男人们窒了又窒,有的瞪圆了眼大张了嘴,有的环胸将怀里的银票揣得紧之又紧,还有不少人双眼无神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番前来目的何在,只让自己无可救药地深深浸入,不想自拔。 有一人,修长的身躯慵懒倚靠在暗处的石柱上,他半翘着腿,左手单手环胸,右手肘撑在环胸的那只手臂上,指捏茶杯,靠向自己的薄唇。 他一动不动看似淡定,实则早已暗自微张了眼眸,抵着唇的茶杯已经僵贴在唇边许久,准确的说,从女子出场的那一刻便已定着不曾挪动过分毫。 室内的光仿佛都聚集在她脸庞轮廓之上,脸轮之下深藏着的一抹流动的黑影把她的精致弧度强烈勾勒,只见她稍微转头,便让碎金般游走的室光从她粉润的耳珠以下滚向逐渐收窄的玉雕下颌,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流利光弧。 即便她身着大红艳裳柔颊媚妆,可那孤视一切桀骜不屈的神情一如寒天冰霜里冷清却不失冶艳的傲雪红梅,再配合那美眸中无人可征服如星辰般闪动的眸光,她一身扎眼的俗红竟然也能给人一种如谪仙般冰清玉洁的感觉,狠烈逼人的红与神圣至洁的白在她身上完美结合,就像是令人不能亵玩的存在,她截然与这个红红绿绿的污浊之地格格不入。 越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与众不同,越是令在场的人沉迷不已。 不仅是其他的俗人,他的眼神也收不回。 这张脸...... 这张脸,这一见难忘的眼神,正是每每深夜中令他在梦中魂牵梦绕,勾引他不务正业也要苦苦追寻的源头。 对于长期流连烟花之地的他而言,这繁花街上的美人他早就见识过不下千百遍,至于这位新花魁,他原本也想着“不过如此”,所以他根本没有兴趣特意来凑热闹,只是今日他被其他人勉强拖来观赏,只为不驳朋友的面子,才勉为其难入内,顺道讨杯茶喝而已。 没想到香茶还没到嘴,刻骨思念的美人却近在眼前。他万般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中遇上她。 这真的是她吗?如果不是,为何眉眼处的神韵如此相像? 见众人只是在抬头痴迷呆望不懂动作,其他姑娘非常懂得抓紧时机,在唇边围起青葱香指,带头娇媚地起哄“欣妍姑娘”。 霎时间像炸开锅一般,所有男子都开始狂妄大叫,谁也不肯差过谁:“欣妍姑娘是我的,你们别抢!”“你没有这个福分,小爷我世代经商家产无数,欣妍姑娘不如就跟着我吧!我保准......”“瞎说什么,竞价都还没开始呢就在这里嚷嚷!芳姐快点喊拍,我等不及啦!” 吵闹声越来越大,有个别性子粗浅的男子开始互相看不对眼竟然还当场打了起来,顿时整个厅堂混乱一片。妈妈在暗处听着可乐呵了,乱了好,越乱证明这丫头越有价值,一会喊出来的价格才越惊人! 场面快要失控前,芳姐终于也从幕帘内走了出来,朝楼下的恩客们风骚地摇摇手绢,随即捂嘴而笑:“公子们都在急什么,欣妍姑娘好不容易正式与各位面见,总该给各位一些时间好好掂量一下不是?既然你们都迫不及待,那便请诸位听好了!” “按照欣妍姑娘的意思,此次赎身的银两并无限制,不管多少,只要是最终拍得的最高价,那欣妍姑娘便会跟了那位公子。只是这里面有一个前提。” 芳姐刻意顿了顿,眼神流转几回,惹楼下男人一阵滚喉,呼吸紧促。 如此,没有人敢出口打断,变得相当有耐心。 “那就是此次估价将持续三日,每日只接受五位公子出口喊价,且每位公子每日只能喊一次价,一旦出口便不能反悔,而且必须要站在明面上出价,不能躲在暗处,必须让欣妍姑娘看清你们的脸。我这么说公子们可听明白?” 第四百二十一章 预言 条件苛刻要求古怪,然诸位只是稍稍思考后便立即激动地接受,现场气氛再次疯涨出一浪别致的高潮,叠叠不休。 贝一依左顾右盼,很希望能够细细端详楼下过百的男人的脸,然而灯光都只是聚拢在她一人身上,楼下的人实在很难辨识。 忍无可忍,她朝芳姐扭腰倾身说了句什么,芳姐先是一愣,随即又立即安排人下去办妥。 贝一依绵长地暗哼一声,手扶栏杆,朝楼下的诸位微微前悬倾身,想细致地看清楼下人的脸,楼下的男人纷纷惊恐地张开手高举,生怕这样如精雕细琢天生宠儿的心肝美人会摔下。 当然,若是能立即下来得个美人香抱他们也是十分乐意的! 贝一依皱了皱眉头,眯着眼努力张望,淡淡说:“喂,你们都别吵了,我头疼,还有拍价的时候也小声些。” 美人浅浅捏眉,眯长的眼眸似那剪水的春波,那不耐烦的淡淡语气中又有几分天可怜见的无辜。 举手投足间是如此的楚楚动人,众人丢了魂,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变化的细节,都只是如痴如醉地看着,竟然像被贝一依驯服一般乖巧的不再哄闹。 部分光线开始在小厮的安排下从贝一依身上移走再朝他们打去,他们权当那是贝一依身上散开来的光芒,脸上一副受天光沐浴般融入其中的陶醉表情。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贝一依寻觅的眼光放肆地四处游荡,虽然眼神所触的的方向皆有在千变万化的面部表情,可这并不影响她辨别面容。 芳姐怕恩客们顾着出神都忘记办正事了,随即做作附和贝一依的眼神,掐尖了的魅惑声线刻意拖长,幽幽细声的道:“来,哪位公子愿意做那为欣妍姑娘估价的第一人哪?” “我!” 一紫衣男子高举手中纸扇,咧嘴露齿的笑看身旁一个懒散依着石柱的男人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贝一依看不清躲在暗处的脸,却也大概看得出来他极其不情愿地与紫衣男子纠缠,仿佛在怪罪他开口惹人目光。 很快紫衣男子甩开了暗处那人的纠缠,再狡诈地对那人阴阴一笑,接着抬高脑袋,大方地说:“我替我兄弟喊价!” 芳姐见有人开场,顿时来了兴致:“哦?那公子打算用多少银子为欣妍姑娘赎身呢?” 只见男子低下头思索片刻,然后不羞不臊爽朗地再抬头,竖高自己的食指。 一?芳姐双眼亮得跟追光灯似的。莫不是一万两?!虽然一万两不是小数目,可按欣妍绝世的姿容,还有适才男人们望眼欲穿的反应,谁不想独占头鳌,拥得美人归?一万两换这样一位美人的同时还能满足男人膨胀的虚荣心,很值得! “一两!” ......一,两? 芳姐的嘴角僵直地抽了抽,似乎还不能准确地表达心中难以言表的情绪,于是又是眼角一抽。 这位公子她认得,按理来说这样偶尔出现的常客不该会给出这般荒唐的价格戏弄姑娘才是。 四周鸦雀无声,死寂一片。然后。 “靠!” “我滴个乖乖!” “我去你码的大爷!居然敢喊一两?!!......” 一堆无比激昂不同节奏不同音调的辱骂声如数家珍般从诸位的口嘴里蹦了出来,适才还在贝一依面前端着一副谦谦君子堂堂正经的男人立即撕破了虚伪的嘴脸,纷纷回头怒怼那杀千刀的喊价男子,仿佛是自己心爱的宝贝被不知好歹的人弄脏了,气愤不已。 紫衣男子用纸扇在自己的下巴处游走,一脸欠揍的不解神态,不忘给自己的想法做出解释,在众人心中补补刀:“欣妍姑娘的姿容实乃世间少有,如此独特同时也是唯一的,所以‘一’这个数字不是恰好能代表我对欣妍姑娘忠贞不渝的爱意吗?”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那你怎么不喊一千两啊?一千两也是一啊!” “穷书生!没钱赎人就给老子滚蛋别在这里砸场子!” 一千两?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芳姐尖锐准确地从男人堆里挑出适才说出“一千两”的那个刻薄男人的脸,深深腹诽他“无礼”“不识宝”“穷货”,决定将他从自己捞钱名单中剔除,将他归为“得不得罪无所谓”一类。 贝一依确定自己已经看过全场男人的脸以后才看向此时受万众瞩目的那位紫衣男子,她适才只顾着认人,没有留意那个紫衣男子说了些什么能让在场的各位如此大失仪态狼嚎不止,只是现在就连她也没忍住多看他几眼。 因为如今她只是无法看清他那位躲在暗处的朋友的脸了。 见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准备撸高袖子大干一场,紫衣男子身旁那位躲在暗处的朋友终于有所举动,只见他长臂一伸,愤怒的拳头颇有朝那紫衣男子的脸重重打去的气势,可见他对这位朋友的喊价也十分不满意。 正当诸位扬高了欣赏的眉头准备叫好,只见那人的拳头死死掐住了紫衣男子脖子处的高立衣领,随即用力一拽,高喝一声:“跑!” 话音刚落,二人就像一股鲁莽无礼的旋风般四处撞击周身挡路的人,气势恢宏地溜溜旋远,很快似不曾出现般没了影。 此时又寂静一片,过后回过神来的诸位立马又是哄堂吐槽一番,其中有一位男子出奇制胜,不忘对这两个人早已跑远的方向颇有泄愤意图地丢远了自己的臭鞋,回头时竟不忘对楼上的贝一依得意一笑,仿佛是在向她邀功聊表心意。 见贝一依对那男子给出反应微微点头,诸位立即扼腕不已。对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利用好此次机会讨好美人呢?吃大亏了! 既然场外已无人再入内,今日到场的人也不会有她期盼见到的人,贝一依捂嘴打了个哈欠,眼尾星蒙,失望的面容上神色慵散:“吵闹了一日我也累了,既然今日的公子这么没诚意,那也无需耗费彼此的时间。这样,有意为我赎身的公子,就改天再来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我应该记得你?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楼下的任何人一眼,捋拂几下身后拖地的长裙,再将一脸错愕的芳姐的肩膀握紧挪到一边去,确保她不会挡自己的道,就施施然步入那适才惊艳出场的那片白幕帘背后的漆黑里。 “冤枉啊欣妍姑娘!我们很有诚意的!” “是啊,别走啊!!” “芳姐!!!” 意犹未尽的男人们像是才刚换上睡衣正准备暖暖炕却被突然发飙的老婆赶出家门外委屈地独自吹冷风般凄惨,纷纷朝楼上的芳姐叫冤,这倒是些脾气好的性子,只是个别财大气粗的男人有的还能忍着只是冷齿而蔑笑,有的却已经耐不住性子,急躁朝芳姐喊话,怒表不满:“有这样不识好歹的花魁吗?不过是被那贫贱小子轻羞了一把,竟然就脸皮薄得不肯见人,直接将大爷我晾在这了?!” 芳姐记得那名开口的男子似乎就是高堂之上某位重臣的长子,是最得罪不得的一类人物。 眼看这场子怕要栽跟头了,不满的呼声渐渐高涨,她心里一阵着急。 脑海中回忆起叫嚣的那位爷平日里最喜爱听话乖巧的姑娘,芳姐急中生智,立马抓着他的话头赔笑着说:“这天仙般的人儿自然就有天仙般的性子,若是一般的凡尘俗女,又怎会有这样出格的游戏规则?这位爷要是觉得口味不对,我们这绵醉楼里多的是温顺如绵羊般的如水女子,您又何必去执着这一朵带刺的野生玫瑰呢?” 见那位暴脾气的爷听完以后暂时被忽悠住没再嚷嚷,芳姐见好就收,立即给楼下常常服侍他的几位姑娘使眼色,姑娘们领旨行事,立即把腰身往男人堆里柔弱挪去,好给在场的热血男儿分分神,顺道再不小心蹭到适才急躁的爷身上,然后娇羞一笑。乖乖,再刚的爷此时也情不自禁为这温柔乡动容。 果然,尴尬冷淡的氛围很快就换成了跟平日一样,灯红酒绿莺燕围绕。 芳姐虽是这绵醉楼的妈妈,却还是将自己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宝刀未老,她理了理眼神,软骨入媚,给楼下的诸位歪了歪灵细腰肢倚栏俯身,胸前的丰满性感喷薄欲坠,惹直了不少男人的眼睛。 左手食指不失风情地撩拨耳旁用作修饰未加梳起的微卷发丝,她妩媚地飘了一眼楼下早已心神荡漾的诸位:“今日欣妍姑娘的竞价便到此结束,不过在场的各位公子哥儿皆是我醉眠楼的贵宾,自然姑娘们都会好生招待着,见识过欣妍姑娘的性子后,若还有心疼她的公子哥儿,便请明日再来吧!” 紫衣男子被他朋友生拽跌撞着出了绵醉楼,又走远了几步冲入人群当中以作掩饰,待确保再没有打手跟上来,紫衣男子才大大卸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理一理自己适才被人扯偏拽歪的衣衫。 适才他被拉得险些扑倒在地,虽然自己的好兄弟还是手有留情将他拎起避免了摔个狗啃屎的祸害,可他还是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衣袖一脚,如今看着上面隐约可见自己的鞋印,他不由得嫌弃起来。 弹走不是,不管也不是,最终放弃思考,他索性佯作嗔怒猛力将衣袖挥向身后搁置,发出了很响的“呼呼”声响。 眼不见为净。 见身旁的好兄弟没有反应闷不做声,紫衣男子皱眉啧了一声,凑过去用肩头撞了撞身旁另外一名身穿紫衣的相对瘦弱的男子。 原来今日二人的装束非常相似均是穿着紫色锦衣,只是两位衣着一深一浅,穿深紫的那位略显健硕,另外一位穿浅紫的则稍显瘦弱些,只是两位公子哥儿都生得眉清目秀俊朗清爽,气度风华,路人见了若不细看定以为是两位风度翩翩的孪生公子,偶有良家女子经过皆不由自主地频频回头张望。 那位被撞的浅紫衣男子始终没有抬头,一直低着头慢行,像在想着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 “唉想什么呢!还想着那绵醉楼里的花魁啊?”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喃喃回问:“涵海,你说这世间会不会真的有转世一说?就是入了轮回不喝孟婆汤,然后还保留着前世记忆的那种?” 被称作海涵的男子正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周正清将军之独子周涵海。 周涵海奇怪地拎起了眉,圆圆地瞪起了眼,一脸茫然地直眨眼:“哈?转世?你想说什么?” 周涵海没有耐心,见他抛了个疑问句出来又半天不接话,嗤笑一声就冷不防地伸手对准他的后脑勺拍去。 虽然他陷入了自己的脑回路中,不过他身体的反应还是极快,弓低了身就轻易避开了不轻的掌风,只是对方长长的衣袖顺道撩乱了他干净高束的长马尾,等他再度抬起头时便让这凌乱的长发贴满了自己的脸。 随后周涵海看了看自己那脏了的衣角,发现已经被蹭干净了许多。 他毫不掩饰地抿嘴点头,感受到有凉凉的视线瞪了过来,立马憋住到了嘴角边险些出口的大笑:“你头发够黑,放心啦看不出来的!” 男子本身不懂那古怪的表情,后来见周涵海佯装无事地弹袖,他才想起来了某些细节,立即拉长了脸,拨走还粘在嘴角边的几根发丝,嫌弃吐舌呸了几下:“周涵海你!你居然用你那臭沙鞋蹭本少爷金贵的脑袋!” 周涵海直摇头,矢口否认道:“哪里有?这是衣袖!” 他毫不留情地推周涵海一把:“上面有你的鞋印,那跟一鞋子打过来有什么区别?” 周涵海终于忍不住阴阴奸笑,猥琐躲远:“谁让你突然这样拽我走,要不是适才你出其不意攻我不备我也不至于想要摔倒,更不会踩到衣角好不好!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跟那欣妍姑娘是不是见过?我怎么看你像丢了魂似的,适才手里的茶杯都快拿不稳了?” 听到欣妍的名字,他的脸开始微微泛红,波动的眼神略显青涩:“本公子阅人无数,她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 周涵海才不信他鬼扯,他可未曾见过他在看见哪个女子后这样失魂过:“嗯?那你刚才干嘛不来喊价?平日里你装风流肆意装得是出神入化,哪怕那女子你不中意的类型你也能狂豪掷金抱得美人归,不管花多少钱你的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如今怎的?就真的看直了眼,不肯眨眼也不肯掏腰包了?” 他才不是不肯掏腰包,这样梦寐以求的梦中之人让他倾家荡产也愿意! 只是,他不行。 第四百二十三章 香醇的药酒 他要是去争,说不定争个头破血流后两个人还是不可能会有结果。 神伤一阵,他假装听不懂他旁敲侧击的口吻,一脸鄙夷地反问:“你还好说!适才你既然举了手,那你就随便喊个价格完事,反正总是有人比你出的价格高,可你怎么这么能砸人家场子,居然喊一两?我都想装作不认识你,替你感到羞耻!” “喂喂尘溪兄弟,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明明是见你一脸春情蠢蠢欲动地意欲抬手,这才鼓足勇气替你来做个果决的,谁知你临阵退缩反而不敢上了!那美人如此难得,我怕我一时没忍住喊高了会抢走你心上人,可要是喊低了又怕侮辱了你的心上人,索性就喊个荒唐数字将诸位的视线转移,这样也好为我自己脱困啊!” “怎么,你心疼了?心疼怎么不自己喊价啊?” 原来周涵海身边比周涵海要小几岁,身板稍显瘦弱的小男人竟是皇城中两位名声在外的皇子之一,二皇子朱尘溪。 说来也有些极端,当今的人族皇帝朱谏宣只生得两个人中龙凤,一个是大皇子朱尘越,另一个则是二皇子朱尘溪。朱尘越勤勉笃行文武双全,常为朱帝分忧朝堂诸事名声极佳,而这位二皇子则截然相反,不仅风流放浪污名远昭,还不务正业经常在朝堂之上与朱帝唱反调。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是朱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这是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同时也是朱尘越可望不可即的恩宠,是他越发痛恨朱尘溪的根本。 脑海里闪过适才欣妍随意扫过的眼神,朱尘溪口不对心,转过头去不再看周涵海伸来探寻的脸:“心......心疼个鬼!珍株镇向来美人云集,你我经常来这里游玩,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本来我也只是闲散游走在这大街上,就是怪你非要拉我去凑热闹,适才还唐突了绵醉楼的花魁,险些拆了芳姐的台,我才被迫像个贼似的拉你满大街跑!” 眼尖的周涵海早就察觉他脸色不对,他刻意走到他跟前,见朱尘溪回避自己的眼神,他索性一把钳制朱尘溪的肩膀,压低了他的脑袋往自己脸蛋凑。 他们身后一路人突然看见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紧紧相依密不可分,脑袋凑近脸贴脸着实令人惊奇,一时没忍住好奇,路人快步经过二人身边来到他们跟前,然后回头偷瞄了瞄。 但见两位细皮嫩肉的年轻公子暧昧相视,一位眼神压得老长,情意色色,一位被另外一位的眼神调戏得满脸通红,眼神闪烁。二位的脸越发靠近,四瓣薄唇颇有要亲上去的大趋势,他不禁惊圆了眼,浑身一哆嗦。 我滴乖乖,这两个人模人样的俊俏公子莫非是......断袖? 周涵海早就察觉身边奇怪的眼神,他不以为然,回敬一个不屑的眼神,仿佛觉得路人多看一眼都是在吃了自家兄弟的白豆腐。不过他也只是回敬一个眼神而已,再也没有更多的举止。 反正他们两个成天出双入对经常能被人误会,如今也不差这一回了。 然朱尘溪却十分在乎,他烦躁地拍开周涵海的猪手。 周涵海看在眼里,很快又笑嘻嘻地凑近,他将朱尘溪这种反常的举止理解为“有猫腻”:“尘溪,你该不会是真动心了?适才你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难不成她就是你的梦中情人?” 朱尘溪自知在自己好兄弟面前早已将眼底的春光彻底泄露,只是他依旧不肯松口:“我感觉你是在无中生有胡言乱语凭空想象。你明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对女子动真心的。” 那句“不爱女子,难不成你真对男子心动不成”还没有说出口,周涵海瞧见朱尘溪眼中忽然泛起了沉静已久的郁色,他惋惜一叹,暗自怪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撒了手,周涵海大叹一口气:“怎么,至今你还记着那个预言啊?如今你不也已经快二十岁了吗?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也住最好,身体健康一切正常,况且又有你父王宠你关照你,诸事顺心,如此那个狗屁预言又有什么灵验可言?” 听到了敏锐的字眼,朱尘溪眼神一定,往身边四周各个方向都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随即他们身旁的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十来个路人,有妇人有农夫有买糖的阿伯等等,这些人慢慢朝他们二人靠近,渐渐就围在了他们四周,像只是凑巧同路似的随伴二人身侧,慢慢也将原本的其他路人在无意中挤兑到更远些,远到不能听清二人的对话。 别看这些人其貌不扬,他们可都是朱尘溪培养多年的心腹。 若没有万全准备,他才不敢随便在大街上晃悠。 朱尘溪收了收眼中的阴暗,重归清醒:“你也说是快二十岁,而不是已经过了二十岁,所以更不能掉以轻心!也正是因为现在一切现象皆风平浪静,才让我不得不正视那个预言。你别忘了,我有一个不令人省心的哥哥,我日防夜防才让自己长到这么大,如今可不能因一时大意就载在他手里了。” 见要谈正事,周涵海顾不得袖子是否已经彻底干净,开始认真卷着抱在胸前做思考状:“有我在嘛,你大可淡定些。对了,虽然不说你也可能已经猜到,不过我既然已经派人查了,觉得也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哪怕此时四周都是朱尘溪安排的自己人,周涵海还是谨慎地压着喉解说不久前收到的最新情报:“上次在皇城的巷口处拦你想要刺杀你的那位卖鸡的大叔我已经查清楚了,有人见他刺杀不成后,偷偷又拐回了大街上,待他自以为掩饰得够好以后,就回了自己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就去敲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府门。” 朱尘溪莫不在乎地轻“嗯”一声,慢条斯理接话:“马相的府门?” 周涵海勾唇浅笑,清爽的笑声一如他的性子:“我就说你是知道的。” 朱尘溪一脸当然地晃了晃脑袋:“嗯猜到了。” 周涵海点头,解释说:“那杀鸡的大叔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只是家穷四壁生活艰苦,正巧马相的人看中他有几分拿刀的功夫,他迫于无奈才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盯向了你。那日见他入了相府半个时辰后又带走一个伤痕累累的妇人,我想应该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也就没怎么为难他了。” 朱尘溪表示认同:“都是普通百姓,不必赶尽杀绝。他也有他的无奈。马相是兄长那边的人,借用不被我防备的无辜百姓想出其不意地伤我,想必这种腌臜手段也是我那满腹经纶的兄长才想得出来的,他深知我心软,不敢追究。” 周涵海也随之点头,说:“行吧!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完了严肃的事情,也该好好将适才的话题问个明白,周涵海并不打算放过朱尘溪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光:“对了,欣妍用三日的时间寻找为她赎身的良人,过了今日还有两日,明日你要不要再跟我到绵醉楼碰碰运气,说不定你能一举竞得美人归呢?以你的财势,恐怕整个珍株镇也无一人能将你比下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原来罪魁祸首是我? 手肘一把顶开想要凑过来的身躯,朱尘溪皱弯了好看的平眉,含羞地目视前方,不言苟笑地说:“行了,欣妍欣妍的喊得这么亲密,她与你我陌不相识,你不必成天将她挂在嘴边。” 周涵海提指摸摸自己下巴,刻意提高话语的分贝,浮夸地表演惊讶的表情:“哟!如今她的名字我也喊不得了?啧啧,不得了咯!” 朱尘溪眼神一定射过去,急急拂袖甩开又想搭来的手臂:“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我并不想耽误任何人,自己一个也挺好的,不动心便没有弱点,孑然一身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况且,身边的人要是太多,很难讲会不会混入兄长的耳目。” 周涵海原本并无多想,一阵过后,他才一脸的不可置信,惊诧了嘴,久久不合:“难道你怀疑那欣妍姑娘是大皇子的人?不会吧!我也是打听其他事情的时候才无意间听闻新花魁的消息,况且我拉你进绵醉楼纯属偶然,起初你还不乐意进去呢!这一切不可能是设计好的啊?” 朱尘溪心知肚明,只是眼眸一错,不自然地架起防备心,反驳说:“谁知道呢?总之我是不会再来繁花街,更不会再进绵醉楼,下次再有什么花魁之类的新鲜事你也别拉我过来!现在离我二十岁剩下不到三个月,我已装乏了花花公子不想再演,只想过几日舒心日子。你也别忘记这风流的表象是演给别人看的,别自己顺其自然地入戏,过分沉迷了。” 周涵海没再追问,不过打趣的眼神一直在朱尘溪的脸上打转:“是是是,那我明日也不去,这样总行了吧?” 喧嚣的鼎沸人声越来越远,等四周声音慢慢只剩下仿佛藏在几道门后背的低沉又听不清的模糊哄闹声后,贝一依才稍微松下心来,正视前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完了,适才因为在这么多人之中也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她一时气馁就任性地离开现场,如今这么多为了她而来的客人直接被她晾在了大堂之上,想必芳姐此时一定非常头疼,正在想办法处理问题吧。 等芳姐忙完了一定会过来找她算账的,她现在要怎么办,该是逃跑还是想一个不被惩罚的说法忽悠过去?若是留在这里,明天会不会也来一样的人,依然等不到那该死的花花肠子二皇子? 红豆戏院不都说花花公子最爱青楼吗,为什么这个花花公子偏偏不按正常的故事情节走?真令人头疼。烦躁。 左掌打右拳,贝一依顾着低头嘀咕忘记看面前有人迎面走了过来,一不小心在挥手发泄间就打翻了一个丫头手里小心端稳的酒。 “哐当!” 那人手中的酒壶被彻底打碎,走廊顿时飘满了一股好闻的酒香,其中好像还夹藏着几种带着苦涩的药材味道,那应该不是普通的米酒,应该是药酒。 那丫头惊叫一声,连忙蹲下身收拾地面的碎片,贝一依见状也赶紧蹲下帮忙。 “对不起,我顾着想事情,忘记看路了。你没事吧?” 那丫头起初只是顾着担忧酒瓶摔了会被人责骂,在独自喃喃愁苦着,就连眼尾都开始要噙着泪水,听到贝一依的声音后她猛地抬起头,手中的碎片也忘记抓稳又再摔落地上,又碎成好几小块。 “欣妍姑娘!” 贝一依捡到一半顿住了身,她感到有些奇怪,试探性抬头,结果那丫头果然是在看着她。 前几天为了给自己造势吸引更多的客人过来绵醉楼凑热闹,她跟芳姐提议带着面纱走场以作宣传噱头,按理来说除了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出过屋以外,基本上不曾在绵醉楼的其他地方游走过。 虽然她不懂得什么情爱啊风月啊之类的东西,但是这里除了卖笑的姑娘就是买笑的男人,她如今入身绵醉楼也不过是为了找人,本质上她当然还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自然也不会想招惹任何男人或事端,所以她一直都呆在芳姐给她安排的房间里没出去过。 现在整个绵醉楼只有芳姐和两个帮忙给她梳洗的丫头知道她长什么样以外,就再也没人能够认出她来,即便是行走在这绵醉楼里,无论她碰到谁,那人都会将她当做是奇怪的陌生人般看待。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既不认识也无见过,她居然知道自己是欣妍? 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位姑娘,看她穿素雅洁净的小粉裙,应该是绵醉楼里一个帮忙打杂的普通丫头,长得虽不是那种艳丽的美丽,却也有着淳朴清秀的天真气质,在小小的脸蛋里有着娇俏的朱唇,再配上坚挺的小鼻子,唯有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在秀气的小脸蛋上格外水灵。 此时那双活泼的大眼睛正生动地眶住眼眸前的一片泪海,闪扑扑地发着光,她讶然的表情在这双眼睛演绎过后显得格外无辜。 贝一依很想问出心中疑虑,却也觉得害人家工作出错很不好意思,她决定还是先道歉为好:“对不起姑娘,你放心,你手中的这壶酒由我来付钱,我一定不会让你背这锅的,芳姐那边我也会替你说情,不会让她归罪于你。” 听完贝一依的赔礼,那丫头的眼泪说落就落。 贝一依心软立马慌了,她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想了想,还是用自己的衣角替她擦眼泪,却也觉得跟前这丫头实在是太眼浅。摔了瓶酒就难过成这样,难不成平日里那些姑娘们见她软弱所以经常欺负她? 丫头身躯一定,突然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定眼看着贝一依:“欣妍姑娘难道是又忘记我了吗?” 这回轮到贝一依懵了:“我应该记得你吗?” 她没有印象见过这个丫头啊?而且,她说又?难道...... 想了想,贝一依的心咯噔一下开始要沉了。 莫非,我是又犯病了? 不是吧?不对不对。若有犯病,我应该觉得不适才是,可我现在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很好呀? 第四百二十五章 芳姐不放心 “你来这里的第二天,是我送饭菜到你屋里的,第三天亦是我按照妈妈的吩咐服侍你沐浴喷香的......还有昨天,昨天也是我拿着妈妈吩咐交给你的头饰由你挑选,今日也是我帮你梳的发髻......” 确实没错,这些事情贝一依好像都有经历过,只是...... 那丫头一把抓住了贝一依帮她擦拭眼泪衣袖里的手,急急地问:“那,那绿迎姑娘你还认得吗?就是......她今早跟我一起帮你梳妆打扮的?我负责给你梳头,她负责为你换上这身花间裙的,还记得吗?” “绿迎......”贝一依眨了眨了眼,想起来了,“哦是,今早帮我换衣的丫头好像就是叫绿迎。” 果然,果然就只是不记得我,其他人她都记得,就只不记得我一个...... 这到底是为什么?? 见那丫头皱了皱眉,神色突然有了奇妙的变化,她的食指和中指加大了力度捏紧了贝一依的手臂,低下头来像是在探查些什么。 如风雨般突变的神情令贝一依感到奇怪,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你在......” 那丫头“嘘”了一声打断,更是用另外一边手固定住贝一依想抽回的手。 过一阵,丫头带着震惊的眼神再次抬头回望贝一依的脸,终于失望透顶地松开手。 贝一依觉得她的举止太奇怪了,但见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阻止,只是她脸上表情实在是变化万千,极短的时间内,贝一依见证了她从惊讶到喜悦,从喜悦到彷徨,彷徨又变成了迷茫,又从迷茫变为失望,要是将那失望的表情再用心细品,贝一依顿时觉得那并不是失望更像是绝望。 那丫头此时是死灰一般难受的表情,光是看着都能令人心焦。 这下贝一依头疼了,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犯病又将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或者人给忘记了,虽然这丫头的声音她也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她的脸真的怎样也想不起来。 就像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那样。 身边依旧环绕着那一股还没彻底飘远的酒香,那好闻的药材味很浓烈,很可能是名贵的药酒,正当贝一依在想这么贵的酒自己会不会赔不起的时候,她突然被什么迷了眼,不知怎的觉得眼皮开始像喝醉一般沉甸甸,只想往下坠。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零碎的话语声,虽然渐渐靠近,贝一依却依旧听不太清。 那是一名女子的凄凄碎语,是带着极其卑微又极其幸福的心情,似乎在爱唤着某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别太难过,娘错了......娘不会再犯傻了,现在就想办法驱毒,只是你......你别再这么难过了好不好,不然,为娘根本无法好好疗伤,这样要排出毒素就更难了......” “你的名字娘已经想好了......叫你‘慕霜’好不好?” 叫你慕霜好不好? 慕霜...... 贝一依的五官在抽搐般痛苦地挤在一起,身躯摇晃不定好似随时会倒下。 那丫头见了吓坏了,一直拍着贝一依肩膀喊“欣妍姑娘”,可贝一依完全没有反应,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甚至跌坐在碎酒壶渣子堆里也不自知。 丫头见四周好像开始有了各种动静,好像大厅那边也在奏乐了,丫头虽然来这绵醉楼才不过几天,但也或多或少能想明白这绵醉楼里面的事情。要是厅堂在欢乐奏乐,那应该就是花魁一事已经没有大碍可告一段落,恩客们也开始在寻欢作乐了。 要是此时那些个衣着斑斓的姑娘们带着客人们在这后院走动,再被客人们看见她们两个这样不雅地坐在地上,那指不准又会受妈妈的一顿骂,还要罚比那壶酒还要多的银两,要知道绵醉楼是最出名的青楼,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若不是家财万贯亦或有几分官场人脉或官职,断也不会轻易能进这绵醉楼。 得罪妈妈事小,要是碍了这些世家公子的眼可就麻烦了。况且,以贝一依适才在厅堂中勾起的轰动,若此时在此处露脸,指不准还可能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丫头见不是办法,立即用大拇指掐向贝一依的人中,过了一会,贝一依才开始有了些许反应,抬起了手来抱紧了头。 “啊!头好痛......” “没事,没事了欣妍姑娘,来我扶你起来,有人要来了,我们必须赶紧起来!”丫头好不容易将半梦半醒的贝一依架在自己弱小的肩膀上,一拖一走拽着贝一依往她的房间去。 入了房,等将贝一依安置在床上坐着,那丫头四周谨慎地观望一圈,随后才关紧门,倒了杯水拿到贝一依身边。贝一依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顺从接过,按照直觉往自己的嘴巴去送。 “啊烫!” 突袭的滚烫一路灼烧到她喉咙最底下,高温的热水刺激了她的味蕾,也在瞬息间把她大部分的神思拉回,她终于正常地睁开眼睛,分散的视线也重新聚集在瞳孔之中,目视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那丫头见终于将她的魂惊了回来,搬来了一张凳子坐在贝一依身边:“你总算是醒了?” 贝一依闻声转头看她,那木讷的表情像是在看她,却也像没有在看她。 “慕霜是谁?” 还没等来对方回话,两行晶莹剔透的泪光就从贝一依微微发抖的眼眶里顺了出来,为贝一依迷茫的表情里增添着不知名的淡淡伤感。 贝一依依旧不知道眼前这丫头到底是谁,然而她却给贝一依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此时不管她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眼前这个丫头说一说。 哪怕对方听不懂,她也想说,因为她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也因为,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倾诉了。 听完这话丫头愕然一定,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直在没停地虚眨着,贝一依能够感觉到,她似乎变得紧张了。 许久后,丫头为难地开口,不情愿反问:“谁是慕霜?哪个慕霜?” 丫头像是什么都知道,却也像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谁是慕霜,贝一依自己都不知道,那丫头又怎会知道? 只是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好端端的,最近她为什么总是能犯病?之前那个断袖先生,还有自称不知是朱尘越还是朱越尘的恶心大皇子,还有眼前的这个丫头也是。除此以外,今天她不仅记不得人,还有一种元灵出窍的感觉,仿佛自己当时的元灵已经脱离了肉身在往什么方向拼命挣扎。 她还听到一些从未听见过的话语,就像是一些曾经被她遗忘的破碎记忆,突然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占满她的心房。 回想着自己变化的前因后果,贝一依握紧了手中还没喝完的茶水一言不发。乘着茶水的杯子有着非常好看的冰裂纹,贝一依看得出来这是上等好的瓷杯,除了像珍宝斋那样的地方才会售卖这种好货以外,寻常人家应该是用不起的,毕竟此物稀罕,一套茶具下来可能就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她左手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杯口处摸着,指甲抠着杯口附近那平滑的裂纹出了神。 难道这一切异样的感觉都跟适才那壶被摔碎的药酒有关?那样浓烈的酒香也能刺激她血脉加快流动,甚至还诱发她体内的毒性,致使她再次发病神智丧失? 一堆疑问一直堵在贝一依的脑海里不得解答,她感觉自己脑袋已经塞不下更多快要炸了。 正当她想要抛弃一切苦恼想重整心情平复心绪的时候,一阵凉意在她脑海里分明切割,又在提醒她一些无法被她自己忽视的细节。 她终于知道了当年失去的记忆中的部分真相,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老爹不爱在自己面前提及娘的过往,还有老爹过去那一次长长的叹息...... 这一切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当年她娘不是因为得病死的,当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娘。 刽子手是她自己! 她才是让自己老爹孤独终老的元凶! 那个丫头只是静静陪伴着贝一依没有多话,任由贝一依独自思考独自挣扎,直到看贝一依浑身哆嗦了一下,连杯中已经渐渐变凉的香茶也洒了出来,她才主动伸出手来轻轻握上贝一依端茶的手,引起贝一依注意。 “你怎么了,还好吗?” 贝一依强忍额头处仍旧突突发痛的神经,牵强地勾了勾善意的唇角:“我没事,刚刚谢谢你了。” 这丫头果然很善良,贝一依打翻了她的酒还影响了她的工作麻烦她照顾自己,如今她还在关心着她,好像把要被芳姐责骂的事情也忘了。 一句呓语脱口而出:“我曾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适才......一些破碎的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起我娘说过的一些话,虽然如今我没有想得很明白,可我已经大概猜到,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归根于我......” 那丫头从旁也跟着动容:“你娘?归根于,你?” 贝一依正要接话,突然收住了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心里话对着一个才刚见面的人说了出来! 苦涩地笑笑,毕竟眼前的这个丫头不是坏人,她也无心去纠结什么。她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对不起,可能我这几天睡太多有些糊涂,也可能最近我见过太多人,所以也就不太能认住谁。你叫什么名字?” 贝一依越想掩饰自己的病情,就越发现自己在她的面前管不住嘴,什么话都毫无忌讳地对她说。对方身上仿佛有着一种不仅能令她安心,还有很强烈的亲切感,仿佛之前她们的确是认识的。 如此,贝一依终于确定眼前这丫头说认识自己的话了。对,不认识她又怎么可能会给她一种熟悉感呢? 丫头终于笑了,不知为何她嘴角的笑意竟然比贝一依的还要苦涩:“那欣妍姑娘这次可要听好记好了,我叫灿美仪,灿烂的灿,美好的美,仪态的仪。” “美仪......美若君婉,仪似香芸,是个好名字。” 灿美仪握着贝一依的手突然一抖,眼眸一下子张圆,脸上浮现一种带着兴奋的惊喜,嘴角的苦涩也跑了没影:“芸,不是......香芸,什么是香芸?” 贝一依不知道为何她会这么兴奋,只是见她高兴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在眨巴着,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她解释说:“香芸是一种草,一种带着清新香气的小草,我觉得它跟你的气质确实有些像。” 灿美仪大大地笑了一个,随后兴高采烈道:“嗯,我决定了!我喜欢你,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这样轻易就喜欢我了吗?贝一依不忍而笑。 朋友吗?她何尝不想要一个朋友,眼前的灿美仪这么样天真浪漫,她看着就欢喜,只是现在,她很难跟灿美仪做朋友。 “美仪你很好,只是,我们恐怕做不了朋友了,因为我很快就要......” 再放心也毕竟是外人,贝一依终于有了一席私心,要是等一下妈妈来找灿美仪说话,她不小心将自己要逃跑的计划也说出去的话,那自己恐怕是没办法顺利离开绵醉楼了。 想到这,贝一依决定三缄其口。 “美仪既然知道我是欣妍,想必你也一定清楚我就是这里的新花魁,这几天我正在找寻一位心仪的公子,有他为我赎身以后,我就要离开这烟花之地了。” 灿美仪看着她的脸,眼神里的意味有些飘忽。 她问贝一依:“欣妍姑娘是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行掳卖过来的?” 毕竟像贝一依这样漂亮的女孩,如果说不是被人强迫入身青楼来,旁人是不怎么能相信的。 贝一依犹豫了一下,说:“嗯,自愿的。” 灿美仪在心底默默叹气,然后随性地说:“噢原来是这样。没关系,一天是朋友,终生都是朋友,要是欣妍姑娘不嫌弃,美仪这辈子都当欣妍姑娘是朋友。” 心中有了一丝安慰,贝一依感动点头:“谢谢你。”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那人仿佛耗光了所有耐心,不等灿美仪前去开门就大力推开了没锁的门。 芳姐正在门口处站着,笑看坐在床上的贝一依。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冷冰冰的药师 贝一依给灿美仪一个眼神。 眼角才刚接收到贝一依的眼神,灿美仪立马就心领神会地出了房门,还非常懂事地关起了房门。 看来美仪在这里做事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也学会了那看他人眼色的本领。 待门重新关紧,芳姐自顾自坐下,贝一依懂事,赶紧起身过去为她倒一杯茶水,还提醒她“这是热茶,芳姐慢点喝,小心烫。” 芳姐没有接话,端起茶来浅浅一抿:“欣妍丫头,你别告诉我今日这般放肆的举动也是为了勾起诸位公子对你的兴致吧?” 贝一依眉眼一扬,顺着芳姐的话说:“如果我说是,你信吗?” 趁芳姐还没将发火的话说出口,贝一依说:“今日被人当众羞辱,我不能随意就让它过去了,只有表现出我的态度,那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各位敢竞价的客人才是高质量的金主,那些只肯出几百几千两的客人明日也就不敢再轻易叫价,占用那些有能力喊高价格的名额,毕竟一日只能接受五个人所提出的价格,实在稀缺得很。芳姐你说是不是?” 听贝一依说着“几百几千”是小数目那大言不惭的口气,似乎想引出来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富贵人家更像是想勾来官宦公子们的眼光。 虽说钱多是好事,毕竟她们之间已经商量好的,不管最终是哪户人家将她带走,她都不会贪图那赎身银两的一分一毫,也正因如此,芳姐才乐意为她大肆花费做宣传。 芳姐收住了嘴,见这丫头言之有理,右眼一挑鼻腔嗯哼一声,算是认可。 贝一依突然想起什么,将自己身上外面那层长衣脱了下来,递到芳姐面前,赔着浅笑问:“对了,芳姐很抱歉,适才因为我的鲁莽不小心撞倒了适才那个丫头,将她手中的药酒给打翻在走廊上了,您可以闻闻看,看这是什么酒,日后我好还银子赔你。” 芳姐“哦”地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适才她急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走廊的地方一片狼藉,适才她还没来得及追究问题着急找贝一依,故也没有对谁发难,只是命打扫卫生的丫头小厮赶紧收拾干净,免得打扰了客人的雅致。 芳姐不将衣服拿高都能闻得出来那是什么酒,因为适才满个后院都飘满了这种酒香。 “这是清心明肝的六君子酒,里面加入了像破君、凝华君、撼冬君等六君子药材酿制而成,这是我们从一个长期合作的酒楼那采买回来的。你也知道,酒多喝了容易伤身,况且来我们绵醉楼的恩客非富即贵,所以除非是客人有自己的额外喜好另外要求,否则我们这里都会优先提供这种六君子酒。” 将微微湿了的衣服顺手卷好,她起身,正准备出门离开,却突然回了头,那张烈焰红唇也不像适才明媚,而是缓缓阴沉下来:“今日,那个来砸场子喊一两的人不会是你刻意安排,等搞乱我绵醉楼以后你就想要趁机逃跑吧?如果没有适才那小丫头恰巧来到房间里拉住你,说不定你已经收拾好包袱趁乱逃跑了吧?” 虽然贝一依怎么都觉得这个说法很牵强,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应对:“趁乱逃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这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啊。” 芳姐回过身重新走到贝一依面前,终于说出自己隐藏许久的猜忌:“这很难讲,整个珍株镇何人不知我绵醉楼是这里最有特色的青楼,名声大噪美人如云,你可要知道我废了多少银子才让‘新花魁’的消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散播到整个人族地界,要是被我发现你背后有人,或者你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丫头......” 她刻意将最后一句放慢说,俯下身用伸手去捏贝一依的下巴,拉到自己面前,神色诡异地眯长了妩媚的狡眸:“欣妍丫头你还小,可别想着在芳姐面前耍点什么新花样,你要是有幕后主使就趁早招了吧,我绵醉楼经营了这么些年在各行各业还是有点脸皮的,若你坚决不说,我有的是办法‘管教’你。” “别说你长得清新脱俗,就算你冰清玉洁是有着仙气的圣女,你不听话,我照样能让些懂事的男人将你调教成纵鱼放荡的艳俗牡丹,让你此生也脱俗不起来!” 话毕,芳姐掐高了声音喊了句“进来”。 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开了门,撸高袖子双肘环胸站到芳姐身后,直勾勾的眼神在贝一依身上不断游走,那歪腻恶心的视线仿佛已经黏在她胸口上大腿上,随时穿透她身上的衣物直视她赤裸的身躯。 虽然贝一依不懂风月,不是很懂得芳姐话里的具体所指是为何,但见芳姐那想要吞人的眼神以及个别带着不良色彩的形容言辞,还有她身后那两个壮汉不安分的游走眼神,她或多或少能猜出大致的含意。 只是,恐怕她乐意将自己的幕后主使大皇子朱尘越供出来,对方也未必能相信,更何况之前刚回到朱尘越安排的院子后,朱尘越就曾让她当着自己老爹的面前发誓,坚决不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说出他的名号,更不能让他受到一丁点的牵连,就算是死也要把被他操控的事情随着尸身埋进土里,否则一定会生剜老爹的肉带去“拜祭”她。 终究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贝一依镇定自若,只是用轻蔑的眼风切了一眼那两个壮汉,慢条斯理地说:“芳姐,说话要讲良心,我来绵醉楼的这些天,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功夫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等来这三天的赎身竞价吗?你为钱财,我为前程。说白了,要是我来这里折腾了这么些天后什么都没得到,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见这欣妍小姑娘不被威胁的眼神所震慑,芳姐心里有些惊讶,越发觉得眼前的丫头可能有不简单的来头。 到底是什么背景的丫头才能生得如此标志还非要恳求她给机会,非要一头扎进青楼这样的浑水里找前程良人?这怎么想都觉得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又一位不速之客 然而这是她跟贝一依之间达成的共识,她不追究贝一依的身世来历目的何为,贝一依同样不分赎身银两的那杯羹。 而且贝一依的解释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芳姐没辙,手上的力度也只好慢慢松开,嘴角边放平的弧度似乎是有些相信贝一依。 贝一依顺势脱离她的掌控,坐直了身子:“今日那两个荒诞公子我确实是不认识,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气愤,要我真想逃走,适才我应该直接离开醉眠楼而不是回来这房间里了。我本身也并无什么值钱的行囊,难道芳姐手下的人没仔细搜过吗?” 芳姐当然仔细搜过,而且还是趁她更换衣服的时候偷偷找人搜的。而贝一依为了生存磨练了这么些年,又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不长心眼?她当然知道芳姐有所行动,不过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芳姐不明意图地嗤笑一声,随即装着亲切的笑容,摸了摸贝一依的脸:“欣妍姑娘果然是八面玲珑的美人,既然你心里通透,那我便不必再多有猜忌,信你便是。只是如今你是我们绵醉楼的宝贝,金贵得不得了,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今日我就安排这两个得力手下守在你卧房门前替你把关,也好预防今日厅堂上那些欲罢不能的男人有非分之想,免得他们偷偷跑来找你,夜里窃香。” 随即,不给贝一依拒绝的机会,芳姐扭了扭头,再送贝一依一脸慈眉善目的微笑摆腰就走,还顺带关好了门,吩咐好门外的手下“一定要守好这大门,不准那些不安分的人擅自出入”。 明天还不是一样要放我出去挣钱,现在不能出去明天我照样大摇大摆地走出这房门,如此难道我就没有机会逃吗?好笑。 虽然此时并不是贝一依计划出逃的时机,可是当她真切地被人监视圈禁起来,她又觉得无比郁闷,尤其是看着门外那两坨又高又粗的黑影不分白昼黑夜也依旧像两尊佛像般定定站着不挪动分毫的时候。 贝一依迷迷糊糊不知趴在桌子上睡了多久,屋子里好像有了些动静,她睁开了眼睛,由于天没黑之前她就睡着了,她没有点灯,此时天已经黑得彻底,所以她眼睛并没有被强光照射的不适感,但是也额外废了好些时间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房间跟她睡着前没有区别,只是窗边好像站着一个......男人? 她猛地一下惊醒,定眼看向那个身影。 月色之下,他仿佛是一拢怎么被月色照射也无法发光的颀长身影,身上漆黑的衣衫不能折射出一丁点光线,背对窗户的脸根本看不清具体轮廓,只有那一双躲在阴沉处的眼眸隐约折射到极少量的散芒。 若不是还能瞧清那眼底如一簇小火苗般蹿动的散芒,她根本就看不见那里有站着一个人。 至于是男是女,也是贝一依通过对方眼睛光亮的高度来揣测的。 她看了看门的位置,那里并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门外的门把位置仍旧缠着一串黑影。自从芳姐出去这房间以后,那铁链子便一直在了,而那两坨圆润的人影还杵在原地尽忠职守,仿佛不曾挪动。 莫非这男人是翻窗户进来的? 她很冷静,出乎男人意料的冷静。 半响,才小声地问:“你是谁?” 他这样定定站着怕已经有一些时间了,既然他没有向她动手的打算,想必是对她还有着什么图谋,对方都尚未亮出底牌,她又何必急于一时。 男人一愣,清了清喉,随即不自然地慢慢将头转过来看贝一依:“本......我是药师,我们曾经在山上见过两回,你还记得吗?” 看她似信不信,满脸的犹疑神色,男人主动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贝一依桌上的油灯。僵硬着身板,他勉强坐下,看他臀部生硬的弧度,她严重怀疑对方只是维持坐下的姿势,并没真正地放松坐稳。 “这样,你能够看清了吗?” 阳刚的深邃轮廓从漆黑的空气中逐渐浮现在微弱的光线之内,淡淡微黄的灯光浅浅铺在了他大半张脸上。 灰黑的发色被一丝不苟地高梳起来,光洁的额头像一片流逸在稀薄高空中的云海柔雅脱俗,而云海之下是一对有着山水墨画般意境的远眉巍而波扬,半侧鼻峰的弧形在有光的那一面被高高勾勒,精细不失贵气的薄唇除了有与生俱来的刻薄,还有不容忽视的强势。 半边脸被昏黄的油光照出一边刚深的邃远轮廓,轮廓之上被渡上一层温和轻柔的晚霞,同时给冷峻严苛的唇角增添了几分截然相反的性感,这种性感随着那唇畔上微鼓的圆弧将灼灼亮着忽明忽暗的油光划成一道漂浮不定的禁欲美感,是令她无法挪动双眼的致命魅惑。 难以控制此时心口处突然变快的跳动,那种砰砰心跳声仿佛已经跃过咽喉抵达贝一依嗓子眼上,她放置在腿边的手慢慢变成了小山包似的拳头。 这副面容她确实见过,熟悉,确实非常熟悉。 只是这双眼睛,不像是那人的眼睛,睫毛也很黝黑。 之前他的这双眼睛看着仿佛支离破碎,甚至会令她有心疼的感觉,此时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跟之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是。 眼前的他眼睛却是如沉静平海般宁静的幽黑,是那种无底洞般深不可测的眼光,令人无法捉摸猜透,还带着几分寒彻透骨的冷意。 说他是药师?她反倒觉得,这是一个杀手才该有的眼神。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的神韵气质跟这张并不陌生的脸太不相符,她更难相信他的话。 贝一依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眼前的他回答,正好。若是他答不上来,那便证明,他一定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他。 药师先是一愣没有说话,随即像想明白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去背对贝一依,只给她展示一个挺拔刻板,带着几分无声寂寥的僵直背影。 贝一依心头受触动,整个人猛地缩紧,拳头更实。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最爱也是最伤害 “姑娘多虑了,你我之间从未交换过姓名,自然我在你面前也就只是药师,这是你我之间维持情谊的前提,不对吗?” !! 他居然知道正确答案? 眼前这个人原来真是她之前在半山腰上结识的那位药师。 她与他之间的确没有交换过名字,正因为二人之间对不叫唤名字的理由如此相似,贝一依与他才有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知己情谊。 当然还有那一抹深深刻在他眼底的支离破碎,令她心中为之心疼的那种感觉。 “至于我的眼睛......” 他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久得贝一依差点以为他不会再做进一步的解释了:“让姑娘见笑了,不管姑娘信不信,这眼睛是因为中了一种无人能解的恶毒诅咒才会像现在这样时好时坏。若是此次,我的出现有唐突到姑娘,在此在下便给姑娘道歉,赔个不是。” 说完,他朝光的那一面侧了侧那郎艳独绝的倾世面容,朝贝一依微微一颔首以作致歉,那浅淡的黄色光晕叠在他幽黑至深的右眼上,隐隐透着一种无奈,还有一缕深深埋藏的忧伤。 贝一依有些信了。他此时眼底的忧伤应是真的,跟之前那种支离破碎应该也是同工异曲,只是像他说的那样,此时是另外一种状态而已。 其实有关那双眼睛,初次见面时贝一依曾经有开口问过,只是对方并没有多做解释,贝一依便知道没有必要再追问。毕竟那是别人的隐私,若别人不主动解释,就必然是有着不愿说出口的缘由。 她自己也有秘密,她又何必强求别人将自己赤裸展示?如今他肯将自身的事情说出一分半毫来算作解释,那她更应该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 哪怕她此时听不懂什么是“无人能解的恶毒诅咒”。 很神奇的是,自从药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她心口处的不适开始得到了缓解,头也不见怎么晕了。 贝一依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不想再纠结他眼睛的问题,“无妨”一声当做回应后又问:“你怎么也来了绵醉楼这里,这里是有需要你来治疗的病人吗?还是说你知道我在这里,特意过来寻的我?” 确定对方身份以后,贝一依整颗心都得到了放松,药师果然是谦谦君子,即便如今四周并无他人从旁,他也意识到此时正与她单独相处,不将直视的无礼眼神过多落在她身上,除了适才展露过正脸,就没有再直眼看她。 只是她明明已经放松了警惕,为何心脏处的过分跳动依旧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过往她见他的时候,胸口处也不曾有过这么严重的压抑感啊? 此时这里更没有什么药酒味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声音除了适才解释的时候比较柔和以外,之后说的话很快就变成了冷冰冰的:“适才我给他人看完诊......我闻到你身上那瓶药的味道,才顺道过来看看你。” 这么细微的味道你都能闻到? 嗯? ......不对?这药很特别吗?只有我才有吗? 见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贝一依像做贼一般,特意小心地拎起药瓶凑往自己口鼻间想嗅一嗅,却看到药师的半张脸突然转了过来。 他连忙出口制止,声音略显慌张:“不可姑娘!药瓶内的味道并不适合常人直接闻,它只能用于驱毒,姑娘挂在身上即可。” 她不懂得药理,若是对方这样劝说,她也不会非要执着去闻的。 她顺从地将药瓶挂回腰间,也从眼尾处瞄见他重新把身侧进没有光的那部分暗影里。 然后,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死寂。 这种沉默之前不是没有过,只是之前的感觉更加舒坦,就像是彼此间互相能够感应一样,只要相视后点一下头便能呆在彼此身侧各忙各的,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如今更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 贝一依低头看自己腰间的药瓶,好奇心还没有完全褪去,她侧着脑袋瞄了一眼他的腰间,很快又勾起了另外一番好奇:药师身上不是一直都挂着一个镂空小球吗?今日他怎么没有佩戴? 药师转过身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回头正面面对她,也许是因为此时二人在深夜中独处的缘由,彼此间才多了一份陌生与矜持。 过了一会,药师轻咳一声,压着嗓音头一回主动相问:“你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我看到门外有人在把守,你是被囚禁了?” 虽然样貌一样,彼此之间的“暗号”也没错,只是贝一依还是觉得在许多的微小细节中总是暴露出各种不一样的信息。 包括这嗓音也是,语气也是,很像很像,只是......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来,可正因为如此,她更迷糊更郁闷了。 难得他肯多问几句,贝一依却一反往常,没有过多的说明,只是很简短地回了话:“是,也不是。” 以前她才不会这么随便就答,会更认真些,更想多说些。 药师像事不关己,没有在意她情绪发生了变化,只是机械地继续发问,跟她的对话就像是为了完成某种指定的任务,毫无私人情感。 “你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 “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贝一依这次只是摇头,连话都不想回答了。 如此,药师才终于察觉到身后人的拘谨,他没有再问话。 又是令人瘆得慌的安静。 迟疑片刻,他终于起了身,重新走到窗户旁:“姑娘一切安好便好,那我就告辞了。” 过往贝一依是多么希望能有多些机会与这个人谈天说地,然而今夜。 “好,你保重。” 很冷淡地结束了对话,然后她亲眼看着他掀开了窗户,一跃而下。 等过了一小会,她才走到窗边,又推开了门。 果然楼下再也不见任何人影。 跟以往不同,这次药师的离开,她毫无不舍与惋惜之情。 或许也是因为这次他来得太唐突,又走得太奇怪了吧?所以哪怕此时她明知这是一个居然有着不错轻功神出鬼没随时能够找到她的奇怪药师,她也没有打算问出口。 反正按照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不问才是正常的。 只是贝一依今日心里很烦闷,因为今日出现了太多不能问出口的疑问,而更令人心焦的是,这些不能问出口的疑问哪怕是问了,她也不能得到一个有用的结果。 靠着窗户,贝一依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在发呆。 没想到芳姐已经完全不信任她了,为确保她没有任何出逃的可能,居然连晚饭也不许人送来,而且还在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偷偷在外面把门用铁链反锁了。想来今夜她也只能用凉茶润润胃洗洗肠了。 只是贝一依还没有一口干完那一壶凉水,岂料后背正轻轻靠着的窗户突然以一定的匀速自己往外掀,她整个上半身本就贴着窗户,如今窗户突然出现了异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上半身甚至是整个人都开始伴随窗户被掀开的速度一同往窗外坠去。 第四百三十章 崩坏 情急之下,她只是顺着条件反射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用点力气推顶着窗户而出,只期望这窗不要开成直角那么大的弧度,若能比直角的弧度小三分之一或更多,那她就可以将窗户顶到最大的状态而定格不动,然后力量与之平衡,这样她还有机会确保自己的身子不往楼下掉。 果然窗开到一半左右就定住再也不能开更大了,她终于刹住了想要往外冲的身体,却也因为这突然的惊吓感到火冒三丈。 如若没有人在外面掀窗,她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想着适才那个男人就是从这个窗户进来,如此深夜估计也再无第二个人敢这样放肆,顿时她心口上积压的怒火将这样的事故当成出气的释放点。 才站稳了身子低下头,她寻着身边那个鬼祟凑来的身影正想发发火:“你果然不是......!”果然不是真正的药师!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判断失误。 一声“啊~”发得娇俏清脆,远比贝一依的质问声高出许多,贝一依怕引起门外看守那两个人的注意,立即伸手捂紧来人的嘴,让那娇滴滴的呐喊声湮没在自己的掌心里,再顺道撒开手边的水壶扶正了来人此时快要往下掉的身躯。 看来她也是被贝一依反吓一跳,她可能也不知道贝一依就倚靠在窗边。 冒出脑袋的是一名女子,只见她艰难地站在一张竹梯顶上,一边手拉着窗,一边手挽着一个竹篮子看贝一依。 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笑脸有些扭曲,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被贝一依突然出现的身躯吓尿了...... “你!......你是美仪?” 灿美仪原本只是掉落零星泪花,如今听到贝一依亲口喊自己的名字,顿时就落下了一条泪河,哗啦啦冲洗着贝一依捂着她脸的手背,在上面跌宕起伏般滚流而下。 温热的泪落在贝一依的手背上,她顿觉心痛,先将自己手背上粘到的泪往自己身上擦,并不是嫌弃,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手太滑,拉不住这个特意过来探望她的小丫头。 贝一依小心拉紧灿美仪的手将她小拉入房间里来,等确保屋外的人没有发现屋内的动静,她又走回原先位置用窄短的衣袖继续替灿美仪擦着早就哭花的小脸蛋。 好在灿美仪并不是涂着浓脂抹着厚粉的那种爱美丫头,贝一依的衣袖也没有蹭掉她多少妆容,如今她落过泪以后的脸在白亮的月光下更有一种出水芙蓉的清秀。 适才药师来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月亮有这么亮。 或许是因为......药师穿了一身黑,太黑了? “你怎么这么能哭?” 灿美仪哭得快收得也快,再抽几下鼻子,她像没事人一样又笑了:“我高兴啊!因为这次是你第一次记住了我的名字。” 原来今天下午灿美仪被芳姐的眼神请出贝一依房间以后,就被使唤去忙各种各样的杂活,等她忙到差不多以后她才知道贝一依被芳姐当成了犯人一样死死困住,就连出入送茶水的人都不准放行。 灿美仪怕贝一依会饿,于是特意溜到厨房去找些好吃的带来给她。 一边小心翼翼地摆出几碟小菜和一碗面条,灿美仪识趣地闭紧了嘴巴,用眼神示意贝一依吃,贝一依饿了,谢过她的好意就不客气地动筷。 灿美仪倒也不介意她当着自己的面敞开吃,看着贝一依香香地独自吃面,她一边撑肘托腮从旁懒坐看她,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在发呆。 此时此刻的安稳灿美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哦对了一依,你早就猜到我会来找你所以才等在窗边吗?刚刚我好像听你说什么‘你果然不是’?你说的‘果然不是’指的是什么啊?” 贝一依顿了顿筷,等嚼碎了吞好了这一口面,将头压得更低些,悠悠地说:“我是说,我......我见你鬼灵精的模样,就猜到你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今日见你人热情,我便猜到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 随后抬头,抿着嘴弯弯眉,牵强笑笑。 灿美仪一脸感动,笑得更开心了,只用眼神催促贝一依趁热快吃,没再说话。 等她吃好了,灿美仪收拾干净,本来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没多话,只是交代一句:“我还有工作,怕有人到处找我,就不久留了。今日妈妈虽锁住了你,可毕竟你是能给她赚钱的稀罕美人,相信她不会真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只是......要是你想要逃离这里,一定记得要找我商量,我就睡在你楼下最南边的那间小屋子最里面的床铺。我虽然力气不大,但是凭借着我对这里的熟悉,也是可以帮到你的。” 贝一依没有给她准确回复,只是道了声谢。 灿美仪不勉强,重新挽上竹篮爬出窗户顺着竹梯而下离开。 对贝一依再挥挥手,看着她将窗户重新关上,灿美仪放下嘴角处由心而生的幸福弧度,那双闪亮的大眼里再次没停地落下丝毫不吝啬的透明泪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她走过的草地里,融在了土壤上,化入了草根里。 灿美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自己的住处,她加急了脚步,等拐了个弯确保躲在贝一依不可能瞧见的角落处。她蹲下了身,深深抱膝,不理会手腕上被压歪的竹篮子,任由里面的碗筷因失去平衡在竹篮子里哐当撞成一片,发出措不及防的细微闷响。 夏虫特别爱在静谧的夜里喧嚣,此起彼伏奏成一片的虫鸣欢快地唱着,附和着灿美仪一直在颤抖时弱时凶的抽泣声,唱出了灿美仪此时心中无上的空虚与孤单,还有比五感陈杂更难以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 一依,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自从灿美仪被贝祭骨在灿城中救活过来,她就发现在贝祭骨身边多了一个文静的女孩。这个女孩看着年岁不大,可能大概也就六七岁左右,她谁都不跟,只是死死黏着贝祭骨,不管贝祭骨去哪,她都拽着贝祭骨的衣角寸步不离。有一次灿美仪出于善意,向前与她正面打招呼,她才发现女孩有所不妥,女孩的眼神中始终空荡荡的,不管女孩看向哪里,都没能将眼前一切的人或事装进那一双好看得可以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里。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既不像是失明,又不像是失了元灵的躯壳,就是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无法印入她的眼底心里脑海里,所有的所有都无法对她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与影响。 再多接触几次,看着那小女孩脸上偶尔有着一些看似毫无意义却又顺其自然表现出来的极其细微的微表情,灿美仪终于发现了女孩身上的秘密。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亏欠 那是翼银烟留下的希望...... 是最后的希望!柳月宸果然还是做到了! 虽然这并不是那个已经离她而去亲姐姐般的翼银烟,却也是翼银烟留下的最后一点火种。 自此她灿美仪向天立誓!贝一依是她此生唯一要守护的一切,唯一的一切! 余生她便只为她一人而活。用她的一生,一切,来偿还来报答。 然而贝祭骨却不愿意让灿美仪一直跟着贝一依,甚至是不希望贝一依跟她再有见面或者接触的机会,灿美仪始终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贝祭骨对她避如蛇蝎,非要孤家寡人地带着贝一依流浪也不愿意她从旁照顾,哪怕贝祭骨已经知道灿美仪是为了翼银烟才毁了灿厉阎,改变了整个灿城的历史,他心里一定也非常清楚灿美仪对贝一依的那份真挚情感,没有丝毫怀疑。 誓言立得壮志不移,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好笑。 她一股脑瘫坐在地上,任由新冒的草尖扎痛她无力的臀,无助松开了暖膝的手,无助地抽出挽着竹篮子的手臂,无助地听着自己眼泪奔腾的声音。 如今她终于想通了那食古不化的贝祭骨不让她靠近贝一依的缘由。 发现了这样重大的秘密,她半分喜悦都没有,更没有一点因为终于找到贝一依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感,有的只是生生被来回磨折的一颗碎得彻底的心。 此刻痛得她心不成心,人不成人。 灿美仪与沈玉恒分道扬镳,在人界中游荡了十几二十年,就是希望能够尽快遇上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贝一依。就这样,她在人界漫无目的地活了十几二十年。 直到五天前,灿美仪在大街上游魂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名女子当街被一名男子调戏,正当她想要感叹“世风日下”,她才留意到这里周边都有不少的烟尘女子在街口处游荡,她猜测自己应该走到了传说中珍株镇上最出名的繁花街,青楼聚集美女如云的地方。 灿美仪本不在乎那女子会怎样,毕竟能够出没在这里的女子通常都是那些花花美人,除非像她这种寻人的特殊个例以外,她想也不会有其他的良家少女敢在这边走动,毕竟有损名节。 然而过了一会,那名女子居然没有像其他招揽恩客的女子那样恬不知耻地挽着陌生男子走入各花各式的青楼,那名高大粗鲁的男人却是兴高采烈地独自进了绵醉楼。 等他挪了身走远,灿美仪才终于看清被他遮挡的那名女子的脸。 那样极其相似的面容,是此生中无论是任何人都无法从灿美仪的脑海中抹灭的印记。只此一眼,灿美仪就可以完全确定,那绝对是长大成人的贝一依! 正当她想着要以何种合理的方式制造一个跟贝一依“偶遇”的时机,她发现贝一依也很着急赶往绵醉楼,不过不是从正门走,更没有跟绵醉楼的任何人打招呼,而是直接绕着旁边的小巷寻到了绵醉楼后方,潜入了绵醉楼后院。 灿美仪不知道贝一依的图谋,她只好躲在屋顶上静观其变。见贝一依给自己起了个“欣妍”的名字,又被青楼的妈妈包装成“新花魁”,还在贝一依的要求下散播赎身的事情,意图吸引不少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前来探得花魁真容,觅得美人归。 看贝一依一脸认真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被人操控或要挟之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灿美仪跟着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决定入绵醉楼当丫头,一方面可以留在贝一依身边,另外一方面也可以打探出贝一依的真实目的,也好保护她不被这里的污浊所影响、伤害。 “暗中保护”这样看似简单的任务却在灿美仪心中激动了许久,那是一种久违的心动,她能够感受到自己重新又活过来了。 为了张罗新花魁竞价一事,绵醉楼人手明显的不足,所以当灿美仪找到这绵醉楼管事的妈妈,对她说自己家里穷,想出来绵醉楼打工赚钱养家的时候,妈妈不但没有拒绝,反倒非常乐意,一方面是缺人手,另一方面这丫头做事手脚麻利人看着也机灵,即便不能做粗活,要是能帮她看着待价而沽的欣妍再照顾好她,那都是极好的。 于是灿美仪除了帮忙做些前厅的日常打杂的工作以外,就是到欣妍的房间里偷偷见贝一依。 每一天她都想尽各种办法靠近贝一依,每一天,她都跟贝一依像是相见恨晚久别重逢的好友般相聊甚欢,灿美仪与贝一依接触的这四天的时间里,若将每天都单独分开来看,她每天都是过着幸福无比的日子。 可若是连在一起地看,那就是可悲的,可悲得连她自己也开始可怜她自己。 因为。 每一日的贝一依都不记得前一日甚至更久之前的灿美仪。 灿美仪开心了四天,难过了四天,之前这四天里,每天她都很难有机会跟贝一依单独相处,身边总是有其他人在,她不好说悄悄话,更不好深入跟她多聊什么,毕竟贝一依是隐瞒身份潜伏在绵醉楼的,她不能拆穿贝一依。 今日很偶然的机会,她居然不小心被贝一依撞倒了,她欣喜若狂却也失之若狂,再次体会到之前几日就已经尝过的一样的苦果。 因为这次,贝一依依旧跟前四日一样,她能够清晰地分辨整个绵醉楼中与她见面或者打过招呼的其他人,唯独永远也记不起跟她聊得最好,而且深有渊源的灿美仪。 然而今日,阴差阳错之下她终于等来了自己一直都想要得到的时机,趁着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她给贝一依探了探脉搏。 这一探,她心惊肉跳,这一探......她扼腕痛惜,同时她也对自己恨之入骨。 她得到了惊人的答案,也终于想明白贝祭骨那句“老死不相往来”是出于怎样的私心才狠下心肠对如此忠心耿耿的她劈头骂去再无数次推开。 所以,贝祭骨的私心便就是保护贝一依,不相往来就是为了让贝一依能够活命。 灿美仪摸了摸自己湿哒哒的脸蛋,心尖寒成了冰,结实着整块地在发颤。 原来如今自己的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脸,竟然能杀她于无形。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入了骨的爱 贝一依血中带毒,曾经与她有关的人竟然都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忆起过往对于许多人来说是幸事,而对于贝一依来说,过去凶猛的记忆则能让她走上一条毒发身亡的死路。 想着今日在走廊上蜷缩倒地语无伦次地在呓语的贝一依,灿美仪开始后怕,要是自己当时不能及时将她唤醒,她的小命是不是就交代在那了? 再回想一遍适才贝一依亲口唤她“美仪”的表情...... 灿美仪哭得没有底线,那双红得吓人的眼睛根本什么都看不清,盯着脚边那块污脏泥泞三尖八角的石头放肆痛哭。 待某一个想法悄悄落定,她又呆若木鸡地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 一穿着青灰衣衫的男子停留在细微的夜风里。 他戴着遮挡双眼四周肌肤的半边脸面具,拖着意识不清的残神寂守在绵醉楼外,他手背捂着冒出细密如雨的微汗额头,弓腰靠在一颗还算高大的树身上,大口喘息。 明明在绵醉楼不远处就是白日里吆喝卖茶的铺子,如今已入深夜,东家也定然歇下,断不会还有人在,他完全可以到那边摆在铺子外的桌椅上坐坐歇息,不用强撑着羸弱身躯守在绵醉楼边上,可他还是固执地守在绵醉楼的后门附近,只为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 就这样,他似一股风就能把他吹倒地颤着身寂守着,陪着这静如死潭的寂夜苦苦守着,等着。 等着...... 又过去半个时辰,他额间的汗聚集成粒如豆滴落,一滴一滴纷纷滴入那白日喧嚣飞扬的沙土里糊成一片,乍眼一看完全分不清哪些是早前落下,哪些是刚刚落下的。 许是因为等了许久,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忧虑急躁地频频抬头,瞪大眼眸用力地远远张望。 这么久都不见回来复命,是不是代表着她遇到危险? 突然!他的身体随情绪波动起了变化! 他瞳孔里残余难清的破裂尖块有了反应,刺如剜心的冷疼骤然袭进他眼眸里,疼痛从眼眸深处开始蔓延,然后再淹没至大脑深处。 他皱紧了那双可悲的眼眸,痛得翻天,一直没有挺直的腰杆终于在这样非常人能忍受的折磨中疼到直了起来。 黑不见指的长夜里,半藏稀云里的下弦月虽然仅能放射出微乎其微的灰色月光,然男人脸庞上戴着的璀璨绝美粉金色的精致镂空面具何其罕有珍贵,那缕顺滑的凉薄月色还是把这等价连城面具上特有的光泽折射出来。 幽夜里,镂空面具光华不止,高贵妖魅,美得惑心,触魂撼魄。 而在这样美得令人醉心的镂空面具中间,展示眼眸的两个空洞中装着的却是一双惨若死灰支离破碎的眼眸。这疼得欲裂的眼眸瞪得奇大,在这样绝美的面具中显得格外凄丽。 这世间仅有惨绝人寰的眼色凄楚悲凉,又似不曾被人挖掘的沧海遗珠般凌绝凄艳。美得令人心动,感动,无比心痛。 冷冽的痛很快转变为火辣焚体,他的头皮表层不仅泛起瘆人的刺麻,还在快要丧失全部知觉的同时感受到有一种汹汹烈火烧身,他眼中的碎块开始剧烈颤抖,似乎在跟这场诡异升起的异火做抗争。 然后,他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碎块成片侵占着疼到摇晃的瞳孔,仅过一瞬便完整地冻结他整双眼睛,瞳孔里那抹仅存的深邃被吞噬覆盖,里面再也看不出更多颜色,只有一片无神失焦的幽蓝,高鼓的眼球看起来就跟寒厚不破的冰球一般,了无生机。随后从他眼中翻腾出越来越多的寒意,很快这股寒意不仅彻底侵占他眼部周边的肌肤,甚至将绝美的镂空面具也连同冰冻起来。 如今眼角处痛到割肉的抽搐已经完全被薄冰定住,额部的青筋高高暴突,彻底定格在原处。 这张脸,这张本是俊逸惊世的完美面容,此时仿佛已经被强行从活体中剥离,成了一张寂灭无生的脸,看不出一丝活气。只有那抹冷到发紫发黑的薄唇,悲痛欲绝地微微颤动过几下,仿佛那已经是对体内病痛竭尽所能的抗议,毫无意义毫无作用的抗议。 男子与之对抗一阵功夫,已然耗尽全力,终于抵达体力虚脱的临界点。 男子浑身一松,卸去所有力量正要直直往地上倒去,另外一个身型与他几近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终于从绵醉楼里像一支箭冲了出来,猛力一掌打入他软弱无骨的背脊中灌输真气,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一盏茶的时间已过,灰衫男子吐出一口嫣红鲜血,终于长长地吁一口气。 伴随他重归平稳的呼吸,险些将他半个头脑都冰冻起来的薄冰终于如消融般起了裂痕,他的脸如同鸡蛋剥壳重获生迹,破冰姗姗脱落,那双特有嵌着碎冰的眼睛重新回归,里面凄美的眼神里多出一缕侥幸重生的悲凉。 光是看见他这样的情形,是个人都会认定他刚刚是勉强从鬼门关的边上被黑衣男人硬拽回来的。 见灰衫男子终于能自行站位,出掌的黑衣男子抽回了手,收气凝息的瞬间又猛烈咳嗽一阵。 戴面具的灰衫男子咧呛着步伐靠近他,紧张一问:“你可还好?” 黑衣男子抹掉咳出来的斑斑红点,隐忍地错开了眼眸,不愿他瞧见此时自己狼狈的模样:“顾好你自己吧。” “她......怎么样了?” 见他不顾后果一心只牵挂那个她,黑衣男子心里恨极终于怒了,他忍了这么些天,终于忍无可忍哑声就吼:“我说了,顾好你自己!你......我看不懂你!你既然已经确定她无恙,为何还要一路跟着来到这里?前一段时间你无端端从魔界消失了将近两个月,我险些要以为你已经在人族这里归灵了!” 面具里的眼眸依旧生痛,灰衫男人艰巨揉了几下,最后还是颤着没有血色瘦得只剩下骨头的长指把遮掩面容的镂空面具摘下,露出完整的脸。 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郎艳独绝的面容。 黑衣男子的面容竟然与那苟延残喘的灰衫男子有着九分相似! 第四百三十三章 慕霜 唯一一分不同的是,黑衣男子的脸色是从骨子里渗出的暗冷无情,而灰衫男子强撑的羸弱身躯中虽也透着几分不衰的傲气,可面容里比黑衣男子更多出几分沧桑,是一种经历更悠长的世事后所展现的疲惫,像临渊挣扎了半世的疲惫。 这张疲惫的脸终于多了些生机不再死灰一片,可他眼中的光芒依旧很微弱,很微弱,仿似那无依无靠漂浮在游河里花灯的微小火苗,小浪一翻便能在顷刻将它倾覆。 灰衫男子自嘲般轻轻勾唇,无奈一笑:“你多虑了,你我本为一体,我会不会归灵,你自然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黑衣男子背过身躯默不作声,没有回他话。 他惨淡一笑:“抱歉,本尊并非是过分贪恋,故意停留这么久的,只是上次见她对着镜子,像是被勾了魂,元灵好像很不稳定有逃脱身躯的不祥先兆,本尊不得不担心起来,这才久留人族几天。也幸亏本尊不舍得跟了去,后来她遇上了困难,险些丧命......可惜,如今本尊像个废人,终究还是帮不了她什么大忙,还是让她受了伤......” 当时他就躲在林间,看着死祭骨被蝼蚁围困,而贝一依入世不深,轻易就中了朱尘越的多端诡计,成了他手中拿捏的棋子,可伤可残的棋子。只要这棋子能被他朱尘越利用,他才不会管顾贝一依伤得有多重,会经历多少辛苦。 然而他不舍得,他真的不舍得她再去多经历哪怕只有一分的痛楚,这才勉强自己出了手。只是关心则乱,他将全副身心都放在贝一依一人身上,全然没有留意到林中还潜藏着为数不少的高手,他一出手立马就暴露了自身位置,轻易被那些人围困。 毕竟他再不是过去那个无所不能的魔界至尊了。 或者,要不是有眼前这个厌弃他不顾性命去寻觅她的兄弟及时赶来,他的命恐怕当场就交代在那片林子里。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在他心里,只有她最重要。 “帮不了......大忙?月宸,如今你这样,你都已经为她变成这样?你说,帮不了大忙?她如今还能活着!要不是你......” 黑衣男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粗着脖颈,捏紧沾了血的掌心,任由指甲深深陷入带着武者粗糙的皮肤里。许是夜里凉意太重,他手上的残血早就冻到凝结,在无光黑夜里仅是一抹暗深的污渍。 像无关紧要的一抹污渍,灰衫男子看不见,黑衣男子自己也不甚在意。 “她如今已经长大,有了自卫能力,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你应该要放手了。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若是频繁现身,她要是看穿你身份,自此她便会失去安宁的日子,更没有了以后的人生。想必这也不是你所期待的?” 灰衫男子浑身一震,虚惘的表情定了格。 他的唇形变得扭曲,内心苦苦挣扎的动态都在脸上尽表无遗。那双原本该飞扬跋扈的浓眉早被填满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忧郁,深锁起满目的哀愁。 无神的声线早就失去往日的性感,只剩下撕心裂肺如锯木般难听的暗哑:“若是,若是她能平安,哪怕她再不可能记得本尊,哪怕让本尊从此在她人生里彻底消失......本尊无怨无悔。只是,她身边始终纠缠着太多事端,本尊有些后悔,后悔着当初为何让死祭骨将她带走咳,咳咳......” 听他卑微地咳着,黑衣男子也没忍住喉咙里不安分在闹腾上翻的腥咸味道,猛一低头如呕吐般泄出一滩殷红浓稠的血迹。 看他强忍不得,灰衫男子的神色再度黯淡。 他早就知晓他会跟随自己有着同等的痛苦,故心有亏欠:“星宸,抱歉,是本尊负你,本尊欠你太多......” 黑衣男子一把摁住他肩头制止他多话,随后等气息缓过来,再不轻不重地拍两下他肩膀,故作轻松说:“本是同根生,魔尊自轻了。当年是你让我能活,如今我自然要守住你的命。我守了你二十多万年,看着你在变化。是,唯有翼银烟让你活得像人,我既感激,也怨恨。” “月宸,已经过去九万九千多年了,这期间你又在人族里为她虚度多少光阴?柳文疆虽是根好苗子,可他历世不深唤冰术也不及你高深,尚且需要你来坐镇魔界,镇住那群还没管彻底的老狐狸。你不是说要给柳文疆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再去作那遥不可及的梦吗?如今魔界依旧是你的魔界,而你现在却为了一个生命中不再有你的女人抛弃一切甚至抛弃你自己,这样做你是要将偌大的魔界和魔界子民置于何地?” 遥不可及?这个用词真是尖锐,赤裸,他竟然十分认同。如今这样的事态与结局,他心中的梦的确是遥不可及了,或者一开始做这样的梦,就是一种过于自信的奢求...... “她如今才二十六岁,才在人界待了不到二十年,而你呢?你已经蹉跎了将近十万年的光阴,十万年!这段时间你又做出些什么?我虽偶尔能装成你的模样立于朝堂帮你掩饰,可你始终是你,我再如何伪装模仿,都不及你半分的治世才能。还有,你可知狐族与石巨人族又摊上大麻烦了?” 灰衫男子那消沉的眸色里终于掀起一团锐利的目芒。默默把颤指握成拳,他陷入深思。 黑衣男子松开手,抬高头看悬于头顶的朦胧弯月:“看来你是知道的。既然你头脑清明,那我也不必多说了。位高权重者皆在江山和美人中难以取舍,可如今美人已逝,江山也不要了吗?当年那个翻云覆雨傲视群雄令天帝尤松乔都忌惮三分的柳月宸到哪去了?你消沉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清扫孽障重整旗鼓,带领魔界走向新未来,而不是滞止不前,对过去的短暂爱情执迷不悟!” 黑衣男子没有说错,于魔人而言,那与翼银烟相处的不满三年的光阴无比短暂,这样短暂时间的流逝速度甚至比抵达眼里的那束日光跑得还快。 只是他拥有她的这两年多,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太多,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惊艳时光刻骨铭心。如今过去了将近十万年,他依旧无法忘记当初她的温柔她的拒绝她的骄横她的刻意奉承她的任性甚至是。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千金一掷 她的红唇。 那曾经令他无比痴迷的细腻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凉薄的薄唇上。 下意识松开拳,他半曲着食指摸向自己的凉唇。摸着摸着,在唇角边摸到一滴滚烫的温热,它瞬息就化掉融在了唇上,驱逐寒意。 他脸上并没有留下泪痕,只有些许断断续续的轨迹,那滴晶莹显然是太过沉重,沉重得来不及现身便已匆忙地从眼眶中坠落。 他并不是没想过忘记她,只是他试过,根本不行。她已经替他削去刻薄的理智,擅自加入他遥不可及的梦想,甚至还侵吞了他所有的情感。 她的一颦一笑早就画进他骨子里,渗入他血液里,与他的全身心同归一体。要从他身上将她彻底剥离,那不等同要他命么? 她参与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那段时光,是唯一令他为之动心的女子,没有她的日子,他再如何奋力去争取些什么都像一个跳梁小丑,演绎着着取悦他人却了无生趣的独角戏人生。 这样无趣,哪怕让他夺了整个世界又如何?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没了她,他成了失去元灵的空壳,给他再多的岁月也只是在虚无枉度。 柳月宸的唇挽起一道苦涩,捂向心口,在细细体会着什么。 不够三年怎样,短暂又怎样?这样一抹篆刻在心口里,再疼也想让人深深捂紧的倩影他怎么能忘?怎么可能忘得掉...... 黑衣男子盯着无上穹苍里,那弯不如他眸色冰冷的残月,没有看到身边人陷入难以自拔的妄情,还想做一番无用的规劝:“上次若不是提前察觉你不对,我又怎么可能赶得及从魔宫里赶来人族来找你......” “好了!你也不必再劝本尊,本尊有自己的决意,本尊......”柳月宸不想再听,合下浓睫关起那微弱却写满汹涌悲情的眸光,试图转移话题,“上次你不是接收到本尊的暗语,正好赶到协助本尊离开人族吗?如今此事已经过去,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黑衣男子无奈哼笑,对眼前一脸惨白的柳月宸无语透顶:“是!你的确是被我带回魔界了,可你是带着一身重伤被我救回去的!那次你可谓是九死一生!当时要不是青志不放心也尾随到了人界,若没有他及时赶到,恐怕你我都要共丧这异族之地,不能入那魔界的轮回!月宸,你就不能惜命些?” “哪怕你不惜自己的命,不如权当惜我的命如何?” “......” 柳月宸强忍着惹喉发痒的腥甜,艰涩滚喉。 “这次呢?这次你不顾我跟青志反对,又偷偷来这里寻她。好了你别再看了,夜这么黑,你也不可能看得见,何况若是再用力过猛,再出现适才的崩坏情况......前天出门找你走得太匆忙,如今我身上也没有带药王给你研制的药。我与你已经两相负伤,若再出现同等糟糕的情况,我也不一定能像适才那样救你了。” 黑衣男子迈开步伐,有带柳月宸离开的意思,然柳月宸定定站着不动,没有要顺从黑衣男子的意愿。 黑夜里,那双幽黑至深的破残眼眸里,内里冰渣子一般的残片格外扎眼,瞳孔之上一直笼罩着一层由凌乱残片所散发的幽蓝晕色。似哀怨似渴求地把微弱的眼光投向黑衣男子。 他在等他的答案,他始终还惦记着那个答案。虽然他明白他不着急说出口,那必定意味着她是平安是安好的,然而他还是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样他才心安,才肯走。 想不到堂堂魔界至尊,为了爱一个女人,不惜剔去一身蔑世的傲骨,当年眼底那股势不可挡令人闻风丧胆的凶戾神光如今只剩下求而不得低声下气的卑微。 黑衣男子不忍叹息,终于肯吐出有关她的情报。 “她没事,虽然看起来是被人关在房间里,不过我看她淡定自若,目前的情形应该是她所期预的,只是......” 柳月宸的神思被那句“只是”牵动,他心脏一抽,无力身躯晃着虚浮脚步,急切往前小跨了半步:“只是什么?她可还有其他危险!?” 黑衣男子蹙了一下眉头,犹豫着说:“我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有其他危险,因为适才我装作是你去看她的时候,我感觉到绵醉楼里还有着其他魔人的气息。我觉得,那气息很熟悉,很有可能......是李芸生。” “总之,贝一依有她自己的命数,你已经为她竭尽所能,付出得够多足以偿还你曾经犯下的过错,已经没什么亏欠了。听我的,再努力些,再尝试去忘记翼银烟,还有贝一依。相信我,没有你,记不住你,贝一依这一生或者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是性命是可以保住的,她依然有资格拥有完整的人生。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立马就跟我回魔界!你旧伤未愈,适才又气息崩坏再次伤身,现在急需找药王治疗。” 若真是李芸生,那她应当不会伤害贝一依,她对翼银烟忠心耿耿,自然对贝一依也不会有歹毒歪念,更何况,她与自己一样,对翼银烟同样深怀歉意,绝对是能够为贝一依豁出性命的忠仆。她会找到守护贝一依的方法的。 柳月宸垂下手,很快又抬高:“好,这次本尊就听你的。这面具就归还你吧,待回到魔宫,本尊需要隐秘疗伤,想必还要继续麻烦你替本尊镇守在皓羽殿了。” 黑衣男子眼神一定,随后接过面罩,生硬粗鲁地为柳月宸戴上,期间还不小心用面具边缘在灰衫男子的额头上磨红了一小块。 虽说两人长得极其相似一如孪生,可全身各处的肌肉纹理与个别部位总归会受彼此自行的成长与历练而有所不同,这面具是属于黑衣男子的,柳月宸戴着自然不够合体。 黑衣男子看了看他额头被磨红的部位耸耸肩,他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果然不适合做这种细致的操作,不过他的心思总归是细密谨慎的。 “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若再有什么情况出现,它起码能为你遮掩一阵不引他人生疑。” “不磨蹭了,走吧。就今日这光景,魔界又要过去将近半月,卢青志在魔宫那边恐怕快要撑不住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看来情根深种啊 “娘......” “娘,是我害了你......” 清早的尖脆鸟鸣把贝一依从无底洞般漆黑的噩梦中拽了回来。 囫囵地睡了一个不安稳的觉,贝一依伸手挡住猛烈的日光,半眯着眼盯着自己挡日光的手,喃喃:“慕霜......” 贝慕霜。 霜......飞霜消融得比时间还快,谁会羡慕那没有温度的飞霜?光听自己念一遍,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冷清很无情。果然还是一依更好些,唯一的依靠,哪怕是如同唇亡齿寒般携手浪迹天涯,最起码也有彼此相互取暖,相互照应疼爱。相互还有彼此。 贝一依用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欺骗自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因为其实她内心很清楚,与其说自己喜欢“一依”多过“慕霜”,还不如说她觉得一依这个名字能巧妙地避开“慕霜”,就像避开过去避开记忆,重新开始那样。 那样自欺欺人。 如今她已经想起了自己的零星过去,日后会不会想起更多?她好想去探寻。 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的生物,没有得到的时候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莫不在乎,可一旦探寻到些蛛丝马迹看到那丁点的苗头,很快又欲求不满,贪得无厌。 哪怕她明明清楚记得老爹的警告,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毒性正因为心里的激动开始不安躁动,额头上紧凑的跳动像针扎似的也一直在提醒她莫要冲动纵身跳入深渊,一旦做出了对抗的决定,自此她难有后悔的机会,不归路上一去难复返。 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了贝一依遐想。 她胡乱应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临走前贝祭骨给她的药丸干口咽下,快速拍拍手指上沾了药粉的残余,把药瓶再胡乱塞入怀里,总算赶在门锁解开,门被推开之前平复了额头上的刺痛,脸色回暖一点。 看着芳姐一如往常的慈笑,贝一依一脸乖巧点头,就任由两位入内的丫头给自己梳妆打扮。 今日来的丫头贝一依认识一个,叫绿迎,只是另外一个她好像并不曾见过,而且今天这位梳头的手势明显没有昨天的那位那么令人称心满意,她已经两次不小心扯痛贝一依头发了。 贝一依张了张嘴,又乖乖合上决定不说话。 算了,头发弄得好不好看,衣服看起来漂不漂亮,这些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她还是要努力一把,再好好找一下那个泥鳅般狡猾的朱尘溪。 这讨人厌的花花公子她必须尽快找到,因为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已经想好了,今日要是再见不到朱尘溪,她就要放弃呆在绵醉楼的这个愚蠢计划。 始终还是外面的世界大一些舒服一些,绵醉楼这里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乌烟瘴气的,就连空气都混浊不堪,这里面每个角落所散发的脂粉味道她觉得一点都不香,相反闻多了还令她有一种很想作呕的错觉。 加上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她再不走就可能真的被谁标好了价格打包领走成了别人家的小老婆,所以今天不管有没有结果她都非走不可! 今日她不再穿那通身艳红的花间裙,只是穿了一身看似普通的拖地粉纱裙,纱裙飘盈,蓬松漫纱在贝一依举手投足间被轻轻揽起拨动,像极了在拂动通身环绕的稀薄流云仙气腾腾;素雅的青丝刻意只用梅花簪挽起一小部分,大部分漆黑如瀑的秀丽均在她的白皙脖颈四周顺着衣领的方向跌宕而下,天仙般清雅的妆容再配合她此时冷清的神情,演绎着一种仿佛任何人都无法将她独占,此生都求而不得的禁欲之美。 芳姐十分满意,从旁频频点头。 昨日她给这欣妍丫头套上了绵醉楼里的花魁一贯风格的艳俗红衣,好看是好看,可仔细观察后却也觉得那一身行头跟欣妍自身的性子与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欣妍这丫头本就是孤傲高调的性子,大红大紫的张扬远不及她本人的气场来得霸气,还令人有种亵渎的感觉,衬在她身上反而显俗气了,所以芳姐就想,不如给欣妍换上一身素净的装饰,这样她自身的气度说不定能够得到更大的释放空间,更能令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垂光了涎,挠狠了心。 于是她决定今日将欣妍装扮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女。 看着眼前的杰作,就连身边帮忙装扮的丫头都盯着欣妍看懵了脸,芳姐自以为机智过人,伯乐识马。 她一边牵着贝一依的手,一边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似乎想用活跃的气氛让贝一依改一改沉闷了一夜的情绪,还企图用银钱奖赏来拉拢她,让她务必让今天的恩客们满意,再想些法子引他们给出好的价钱来。 贝一依并没有认真听她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在念叨着一个名字。 慕霜。慕霜...... “花魁到!” 等贝一依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昨天站过的三楼之上,依旧被一团强光所包围,然后她察觉身边躲在暗处的芳姐使劲在摆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干什么。 不能再想了,如今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也回想不起更多的记忆,她再怎么去回想也不能得出些其他结果来。 现在找朱尘溪这件事,更重要。 贝一依给芳姐一点头,顺从地抬手捏指,一低头,将遮挡面容的漫纱轻轻摘走,随手往楼下一扔,而后再缓缓抬头。 楼下鸦雀无声,那薄如蚕丝的顺滑漫纱一路往下飘,竟然没有引起一点哄抢的喧闹。 贝一依觉得奇怪,还以为今日客人并不多,可当她眼光往楼下寻觅,才发现今日来的人竟然比昨天还要多上五六倍不止!如今是整个一楼的大厅都站满了各式各样穿着打扮的男子,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块,低头一看只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和高抬的面容。 楼下那些个男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个个都惊愕着圆眼目不斜视盯着贝一依。不懂得芳姐对她这番打扮含义的贝一依不解地摸摸自己的脸,以为是脸上弄到脏东西才让人这样惊诧。 依旧是懂得找准时机切入话题的芳姐率先从旁打破沉默,谄媚发话:“芳姐我好不容易将欣妍姑娘劝好,好让姑娘原谅昨日不识好歹的公子哥儿今日再好着脾气现身,今日各位公子可要替芳姐好好珍惜欣妍姑娘呢!” “好!不知今日是哪位公子率先做那乐意竞价的第一人?昨日有公子喊一两,今日这价格可要在一两以上了。欸我可要告诉你们,今日可别再戏弄我家欣妍姑娘了,否则姑娘又生气跑了可不能再怨芳姐了啊!” “我!”“我我!” “我,我先来!” 原来是昨日率先对贝一依任性离开表达不满的某位重臣的长子,只见此时他笑得淫邪,一副装腔作势的德行高扬着下巴,以为吼一声就能镇住其他春心动的男人。 这种类型的美人滋味他还没有尝过,一种征服的好胜心蹭蹭在心眼里打滚,他自信满满地举高手,喊道:“爷我出一万两!” 一万两虽然不是大到其他人根本给不起的数目,要是真想争,楼下站着的各位里还是有一小部分人能有这种雄厚财力与之一拼的。 只是在平日里再美的姑娘再烈的香酒,能有上千两的身价已经算佼佼高价,一万两?那已经是远远超过繁花街中诸位青楼里打滚谋生的浮萍女子正常应得的身价! 看来这次他势在必得,吃定不可。 看在场超过半数的男人连连抽气,个个都默默低下头,或者将准备举起竞价的手降了下去,他更加得意:跟小爷我抢?你们还不够格!等我得到了这个美人,看我今夜怎么把她教训得听听话话,千依百顺的? 第四百三十六章 面目憎狞 正当喊一万两的公子沉浸在自己满脑子的龌龊幻想中时,同等有着好胜心的另外一位公子啪一声合上了自己手中摇着的纸扇,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本公子向来对美人十分敬重,”他抬头对上贝一依略显迷茫的双眼,笑容雅致,似乎比刚刚那位看起来更懂得尊重人,“欣妍姑娘是天仙下凡举世无双,一万两?有辱名节!我出两万两......黄金!” 贝一依轻轻动眉,确定他不是朱尘溪后,错开了眼神不再看他:金玉其表不知廉耻,装什么善类?要你真这么注重名节,又怎会来这青楼寻女人快乐? 现场再次掀起一层狂浪哄响一片,部分不怎么见过世面的普通男人纷纷低头互相讨论估算两万两黄金的价值,咬耳朵的低语声不间断。 两万两黄金!那是整个绵醉楼一个夏季也不一定能够挣到的数目! 芳姐双眼发光,唇角拉得老高,怎么收都收不回:我滴个乖乖,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喊到了两万两黄金,今日还有三个竞价的名额,要是等会儿再喊下去,还会有怎样惊人的数额? 芳姐飘飘欲仙,耳旁已经响起了清点黄金时,砖块一样大的金子在相互碰撞后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哈哈,她要发财了...... 那个喊一万两的男人脸皮上抗不过去,怒怼一声“你!”正打算再次出价,奈何他身旁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一直从旁劝他不要冲动乱花费府里的钱,免得回去会被老爷责骂之类的话,最后一万两的男子与那位两万两黄金的文雅公子胡乱争辩两句后,就说“家里有事”骂骂咧咧地走了。 芳姐虽然知道两万两黄金已经不少,说不定接下来不会再有更高的价格,可人总是贪得无厌的,她溜了溜眼,出声转移沮丧男人们的注意力:“好!两万两黄金!今日可有其他公子提出更高的价格啊?若是没有的话,那今日就暂时将欣妍姑娘落锤在这位公子身上,若是明日也不能有更高的价格,那美若天仙的欣妍姑娘可就要属于这位公子了?” 安静了没有多久,一个粗犷的男低音在暗暗发笑:“毛头小子,出得起两万黄金就很了不起吗?老子才是珍株镇第一首富,两万黄金算什么?老子我出十万两黄金!” 说话人是一个中年的发福男子,不仅身材矮小还肥头肥耳大腹便便,是一副十足老佛爷的形象,看这财大气粗的架势,想必他没有骗人,正是珍株镇上的首富方贵甲! 方家世代都是珍株镇上做房产交易的商贾人家,基本上珍株镇上超过半数的房产交易和新宅开建都是他们家包办的生意,想当初也是方贵甲财思敏捷,主张在珍株镇上建了这一条繁花街,将镇上的女人生意统统都统一规划管理起来,这才有了繁花街如今一番吸纳人气财气的盛景,创造月入过万两黄金的流水神话,还带动起整个珍株镇与其他异族和地界的经济人才来往。 珍株镇首富谁人不识?!芳姐当然知道方贵甲的来历,更何况认真算起来,没有方贵甲就没有绵醉楼,这绵醉楼的房地契还是捏在方贵甲手里的,说这方贵甲是绵醉楼的半个老板也不为过! 没有方贵甲,这条繁花街上的姑娘们也不可能过上奢靡无度的好日子,本就是委身人下的卑贱,如今能涨满荷包过上富贵日子也算是依仗方贵甲这座靠山了。 他既然不再旁观开了金口,那整个珍株镇上还有谁敢驳竞,还有谁能再出价? 只怕花落谁家已成定局。 刚刚各位也只是窃窃私语,如今是炸了锅般此起彼伏互相眼神对视,同时说出了芳姐的心声:“十万两黄金?!首富的手笔如此阔绰,恐怕整个珍株镇里再也没有人能给得出更高价格了吧?!” “看来这位欣妍姑娘生得一副好命,能被首富看上眼去给方贵甲当个小妻,此生恐怕比任何其他正经女子都要强咯!” 贝一依虽然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可适才她有听到楼下的不少男人在估算两万黄金的价值,好像那已经是可以买下半个珍株镇中上好的豪宅大院的数目,十万两黄金?那是不是代表着买下整个珍株镇都可以? 她竟然这么金贵能价值连城,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贝一依看着楼下那不怎么顺眼的老男人,看样子方贵甲恐怕也有四十几接近五十岁了吧?她打量方贵甲的同时,方贵甲也正张着四万宽嘴亮着一口金灿灿的牙齿歪唇打量她,他肥圆的左脸双下巴上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上面还挂着一条粗卷的黑毛,任由他奸笑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玩。 她没忍住打个颤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摸耳朵,抬肘挡脸,皱起了眉头。 给再多钱她也不会嫁他,反正她铁定是要逃的。 “我......黄金,五十万两。” 这是年轻男子的声线,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是那种带着朗朗笑意的花花公子才有的戏谑口吻。 好听的男中音演绎着三分不屑三分慵懒四分性感,简易几字间有着不同音调在流转变幻,一如那琳琅迎风恰巧相撞时所发出惊世脱俗的清脆通幽,悦耳得如同从天而来的靡靡神曲,正毫不费劲地穿过千百种杂乱无章的声音,不偏不倚飘进贝一依耳窝里。 敢喊出比首富还要张扬的价格......莫不是? 贝一依全身一定眼神一亮,咻地放下手腕,眯着眼四处寻觅。 众人也在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敢如此放肆伸手打珍株镇首富脸面的男人,心中腹诽:是哪个不怕得罪首富的放浪公子,居然能喊出五十万两黄金这样的天价?! 这五十万两黄金若说用来养一支上千人的军队恐怕都足足有余! 贝一依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左边暗处去寻,只见那清澈无比的眼神在左边的暗角中慢慢亮了起来,一张如石雕玉砌风华贵然的精致面容终于从黑暗处现身。 秀朗平眉如贵纸上一抹至黑至纯的轻墨浓淡相宜,风情万种的丹凤眼眸狭长明润亮若稀星,有些尖细的下巴微微抬高勾勒出一抹细致的阴影,正好给鼻梁之下似笑非笑的清爽薄唇增添几分蛊惑人心的美妙性感。 他高挑笔挺的隽秀身段飘然出尘,第一眼看过去贝一依还以为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贝一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比画像中的样子还要好看许多。 第四百三十七章 逃跑 他在离贝一依相对较远的位置,高傲负手而独立。 一身明黄夹白的披霞长袍有明艳的橘黄滚边修饰装点,腰间暗黄的蚕丝束带宽紧有度,腰间鼓出的松弛弧度使他的身型少了几分刻板,多出几分舒朗散逸。腰上只别两块形状一致长型的带穗红玉,这唯一的一抹红光恰巧成了他浑身装扮的精髓,就像是那有着渐变色调的披霞长袍之上的那轮入山的红日。整体衣着与色调在率性张狂中不失华贵典雅,自走到光亮处为人所见便很难令人注意不到。 他无视左右,跨越千百道污浊平庸的眼神昂首直寻楼上吃惊往前握栏倾身的贝一依,仿佛眼里就只容得下她那道惊世倾城的眉眼。世间所有的其他人都没有存在于他们之间,没人能影响他对她视线的准确捕捉。 那一身浅粉纱裙的俏丽倩影跟他脑海深处的某个身影极其吻合地重叠在一起。 “原来真的是你,也一定是你。” 他以唇语说的这一句,声音轻得就连身旁的周涵海也听不清,然而贝一依的表情就像是听懂了那样,她虽然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喊五十万两黄金的俊郎男子,可整张脸的表情正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张扬舒展。 周涵海大叹一气频频摇头,从旁边的桌子上顺手拿起酒壶提高,直接就对着壶口而灌,于他而言大口喝酒跟大口喝茶是一样的。 啧啧,他这位尘溪兄弟真真不老实,说好的不屑来凑花魁的热闹,结果一大早的还是等在了他家门口来堵他,还“不经意”地走到繁花街来,“又”说口渴走进这“靠得最近”的绵醉楼来“讨水喝”。 五十万两黄金啊,啧啧啧,情根深种啊......说朱尘溪不是一见钟情他都不信。 “黄金他来付,不求别的,只求还欣妍姑娘一个自由身即可。” 周海涵被壶里不是很热的温酒烫了嘴,连呛几口。 自由身?给了这无人可比的天价却不将价值连城的美人拥入怀里,居然就这么放逐自由?!他该说自己的傻兄弟心眼好还是缺心眼? 还有那句“他付”是什么意思?哪个他? 周涵海的大脑还没转过来,只感觉到身边的朱尘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脸“十分看好”的表情对准自己。 他说的“他”,是我?! 刹时周涵海惊呆了脸,压沉声音凑到朱尘溪耳边,质疑好兄弟的裁决:“喂小老弟,黄金五十万啊,我怎么可能会有?!” 朱尘溪这次双手并用,一起用力拍一下周涵海的双肩,笑得理所当然:“你有的!好,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头也不回,朱尘溪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轻巧地摆着手施施然离开。 周涵海“哎!”几声正要去追,那句“你又想让我给你擦屁股”还没能说出口,他就被身边几位绵醉楼的打手小厮围了起来。 楼上的芳姐还没能顾得上身边神情古怪的贝一依,只是笑吟吟地看周涵海,权当喊价后离开的朱尘溪是和尚,周涵海是庙。 和尚能跑,可庙却是挪不得的。 “这位公子可不能走,既然你朋友开出了天价,而且又交代由你来支付欣妍姑娘的赎身银两,我们怎么好让你就这样离开呢?这五十万两黄金想必已经是无人能比了,若是此时你走了,明日也再无人出得了比你高的价钱,届时你不来付钱这可让我们花魁的脸面往哪搁呀?” 芳姐当然是从珍株镇首富那五颜六色极其难看的脸色中看明白,方贵甲定不可能拿得出比黄金五十万两还要高的手笔来买一个青楼姑娘,所以她哪怕拦不住那只拦敢出天价的肥鸡,也必定要将他身边这个看着同等不凡的富贵公子给“留下”了。 黄金五十万两啊!这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周涵海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芳姐抱歉了,我也知道你为难,五十万两黄金......的确可谓是不能再高了吧,好,我来付!不过现在我身上确实没有这么多的现银,不如待我回家一趟替你取来,几日后再双手奉上?若你不信,我给你立个字据如何?” 也对,谁会在身上带这么多的银钱。只是听他如此说,在场的人开始猜测他与开价少年的来历。 还没等芳姐开口发话,方贵甲率先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开刀,是一脸的讪笑讽刺:“我就说为什么之前不曾见过你,原来你并不是我们珍株镇上的人!方圆百里内只有我们珍株镇的经济发展得最好,商贾之家也是最为富贵,你既然不是珍株镇上的人,该不会根本就付不起这黄金五十万两吧?” 说话期间方贵甲还故意眼神试探看向身边的其他男人,很有想要煽动众人对周涵海质疑的意思。 其他男人接收到这样的信号,果然个个心里因为求而不得的负面情绪变得不满起来,纷纷七嘴八舌地说着看不起周涵海的难听的话,甚至有人提议要重新为欣妍姑娘竞价。 突然有一个人大叫一声:“我记得了!你就是昨天那个叫价一两的穷酸书生!” 这下众人终于找准了发泄点,立马对周涵海群起攻之,那唾骂的飞沫很有想将周涵海淹到断气的架势。 芳姐也眯了眯眼,犀利的眼神开始打量着一身略显素雅的周涵海,心中同时也生疑,正当她打算细细盘问,眼角却瞄到了一直在偷偷倒退正想逃跑的贝一依。 这该死的臭丫头果然不是安稳的主! 芳姐阴沉着脸,并没有大失仪态亲自去抓,她立即给楼下的打手使了个狠辣的眼神:“去,到楼梯口处拦着欣妍姑娘,不能让她给跑了!” 周涵海闻声,眼神一定就将手边的凳子往左手边的小厮身上抡过去,楠木做的方凳立即就往几个小厮身上砸去,小厮们始料未及,倒地不少。 右手边的打手瞧周海涵不对劲,立即拉高袖口扑身上去,他们断然没有猜想到一身文人书生装扮的周涵海居然是将军之后,自大使他们忽视了周涵海藏于宽袖以内臂肌跌宕的隐约线条。 第四百三十八 是你? 只见周涵海身影灵活得跟游鱼一般,他的打架姿势看起来极其逍遥恣意,乾坤挪移般换了几个方向就轻松避开了他们几个人同时袭来的进攻。个别几人在他形如游鱼摆尾那样随意甩了几下衣袖后就肉身横飞。 众人还没能看明白是谁打的谁,只听到屋子里四处发出砰声巨响,就看到打手们被甩到屋子的门窗处柱子上,个个都捂着前胸后背疼得站不起身,匍匐滚地,呀呀喊痛。 周涵海全程都是嬉皮笑脸地应付着,随意得像在走路似的,仿佛是在跟路过的朋友小打小闹那样轻易就结束了这场,在他眼里十足儿戏的打斗。 等身边再也无人敢凑近过来,他拍拍衣袖一脸“我这是在热热身”的潇洒表情重新看向楼上的芳姐,好脾气扬声道:“芳姐这是着急了?说好的要还欣妍姑娘自由身,您当然也不必大动肝火,五十万两黄金乃是小事,可若是拂逆了适才那位的主意伤了欣妍姑娘,那怕是你我都没办法向上面交差的。” 芳姐的耳朵尖心眼也细,立即眼神阻止还能好好站着尚未追着欣妍跑远的打手,蹙着阴晴不定的眼眉反问:“上面?” 刚刚方贵甲并没有大夸其词,珍株镇方圆百里内的确就数珍株镇这么一个大镇独占天时地利人和富不可挡,要数财富那铁定是珍株镇独占鳌头,。可若还有比珍株镇那种泼天蛮财还要强横的势力,那恐怕得是...... 见芳姐不经意间一哆嗦,还有那自称首富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方贵甲惊愕不已的表情,周涵海确定她跟部分看戏的人已经想通情况开始变乖。 浅浅勾唇,周涵海顺走适才喝过的酒壶,目中无人地迈开高傲潇洒的步伐往门外走去,期间还不忘回首侧目对上身后站得高惊得离谱的芳姐:“嫌麻烦不立字据也没关系,毕竟是皇城里的贵人,若芳姐大人大量不拘小节,想来日后我家兄弟也不会亏待于你。” 贝一依提着碍手碍脚的纱裙急急奔走,长长拖地的裙尾在楼梯上一路顺滑跌落拖行,如湍急而下的长河撞着河底的乱石溅腾翻滚着往下游,有一种说不清的流丽美态,令因脚步声而回头的打杂丫头也瞪直了眼。 等了这么多天,猎物终于出现了,适才看着那张跟画像中长得有八九成相似的面孔,贝一依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吸引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虽然她也觉得五十万两黄金是天价,但对于人族的二皇子来说,这点钱的确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花花公子实在不按正常套路出牌,明明就是寻花问柳的放浪公贵,今日却摆着一副高风亮节的清高姿态,为她高调赎身后居然头也不回地将她晾在绵醉楼独自离开。上一刻还施施然给她抛了个媚眼,下一刻就又摆上正人君子的模样轻浅地说“还她自由”。 她倒是真想要自由,她感激他,因为不管这位二皇子长得再精雕细琢她都没有真要委身于他的打算,然而她也需要接近他的理由。如今她好不容易被他高价定下,却当场又被他直接抛弃。 给钱买人不要人,这算什么出奇的神仙逻辑? 适才她趁芳姐忙着拦截朱尘溪的朋友,她赶紧从芳姐身边开溜。想来那芳姐也是鬼灵精,她还没有跑到下楼的楼梯口就听见芳姐喊人来追她的声音,随后也听到楼下有人打斗的声音。 不过此时不是八卦好奇的最佳时机,贝一依顾不上这么多,一边下楼一边想着要如何应对在楼下将会遇上的那些小厮。 只是她一路狂奔到一楼的楼梯口处,不仅没有遇上一个会拦路的人,她还看到了出乎意料的场景。 只见七八个打手打扮的男人已经在一楼的楼梯口四周倒地,个个双眼无神口吐白沫,很显眼已经被什么人下了药,整治完毕。贝一依放慢脚步认真观察,她并不认为自己在绵醉楼里有认识这样本事的帮手。 是那个药师还没走吗?不对,他怜悯生灵心怀慈悲,断然不会动手杀死一个人。 等贝一依完全下了楼梯,她终于看到一个人此时侧着身站在楼梯口的不远处,看那人左脚边滴落了一小滩鲜红的血液。那人左手手臂好像是在一番打斗后受了伤,正努力用右手手掌捂紧以制止流出更多的血。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绵醉楼丫头服饰的娇小女孩。 女子察觉身后有动静转过头来,贝一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原本应该是一张很有灵气的脸蛋,只是除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醒目以外,她脸上还有一道面目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看起来十分可怕,像张牙舞爪的獠牙吞噬了那女子的清秀丽颜,伤口内里的血色好像才刚刚凝固起来,贝一依猜想那应该是不久前刚被人弄伤的。 只是,是什么人这么歹毒,居然狠心毁掉一个年轻姑娘家的青春容貌? 第一眼,贝一依惊讶,第二眼,贝一依渐渐同情,然后默默地移走不怎么礼貌的直视眼神。她正好低下头,发现那些个倒地的打手并没有拿着什么锋利的武器,随同倒在他们脚边的只有麻绳和棍子。 这下贝一依可以肯定,女孩脸上的伤不是现在造成的。 只是脸蛋被人伤成这样,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她应该觉得很痛吧? 震惊于女子脸上的伤疤,贝一依忘记去计较那一地的死尸,忘记细想眼前这个看似娇小玲珑的女孩很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残忍惯手。 女子好像并不介意贝一依看到她脸上的伤痕,反而若无其事的朝贝一依走过去,就像是刻意想让贝一依看得更清楚那样靠了过去。 她靠得太近,贝一依不免紧张,终于想起身边倒地的打手,问:“这都是你做的?” 女子笑得豁达,一点头,说:“他们没死,只是毒晕过去而已。跟我走,我带你从后院的大门离开。” 能对这么多人下毒手,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虽然看这些人平日的蛮横作风也能猜到他们不算是好人。 贝一依想不通问题,被女孩拖着走,她直截了当,问:“你我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走,又是为何要冒险帮我?”难道你就不怕芳姐问罪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是要命的孽缘 女子只是慢了半步,随后继续维持跟适才一样的速度给贝一依引路,她回过头想说什么,然后想起自己的脸,又羞愧地伸手挡住:“因为我想交朋友。” 贝一依听不懂。交朋友?想跟已经被人标价不知将来身归何处的花魁交朋友,是以为结识她就能攀龙附凤吗? 而且,适才女孩转头来看她的时候都没有刻意挡脸,此时却像是真情流露止不住伤怀,抬起一直被捂紧的伤手掩饰脸上的伤口。 若真是不想示于人前,为何还要给贝一依看见她如今的真实面容,直接挂上面纱遮挡着脸不就好啦!这前后是不是有些矛盾? 贝一依还没想通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是什么意图,女孩听到还有其他动静跟来,手脚麻利地拉上贝一依,很快走着捷径小路,把贝一依拖到了后院门口不远处。那里有一棵大树,上面拴着两匹马。 树根边上还有一滩已经风干混着沙土斑斑驳驳的深色污迹,贝一依偷偷细瞧。 血迹? 这是谁的血迹? 想着世间有着一个人因寻不到药师救治而病重吐血,贝一依微微心疼了一下,同时也想起自己这副苟活的身躯。 确定暂时还没有其他人追来,女孩终于回头看贝一依,敦促她上马:“这马儿是我为你准备的,你赶紧骑马走,这里有我来善后。” “放心,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能同时搞定那十个八个大男人,自然有一定的功夫去对付其他人。要是还有人追来,我若打不过就会逃跑,我可以骑另外这匹马走人,绝对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自己的,你大可不必为我忧心。” 眼前的女孩虽然只是一个陌生人,可从她乐意出手相助的这点来看,贝一依内心是很感激的。 她给贝一依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贝一依觉得可以依赖她。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参与打斗,见女孩一脸笃定,她犹豫了一下,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如今你光明正大地帮我,芳姐是不会放过你的。” 女孩一愣,吞吞吐吐,咬字不清地说:“我我还有包袱没收拾,等一下我要回去拿走些值钱的东西再走,你你先快走吧,这样我才能赶在芳姐发现我之前收拾好啊!” 既然是这样,她也不必强求,这丫头这么机灵居然连马匹都准备好,想必也是聪明的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况且她还要去寻找朱尘溪的下落,骑着马想必更容易在人群中寻他,他才刚刚出门,应该没有走多远。 贝一依顺从上马,扬鞭之前低头问她:“大恩难言谢,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你,报答你的恩情。” 女子欣慰,抬高天真的面容,甜甜一笑:“好,那这次你可要记好了,我叫灿美仪,灿烂的灿,美好的美,仪态的仪。这次从绵醉楼逃跑以后,我会去珍株镇西北角那边,那里有一座香火稀少的寺庙,要是你也逃脱成功,就到那里去找我好不好?” 灿美仪,美若君婉,仪似香芸,是个好名字。 灿美仪这个名字她虽然没有听说过,不过灿美仪的声音有一种能让她放心的安全感,听着灿美仪说帮她膳后,她竟然立即就心安起来。 这果然是一位好姑娘,绵醉楼虽然不正经,但还是有正经人在的。 “好!”贝一依的简练回应就像一字许诺。 听到有为数不少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灿美仪不等贝一依反应,立即大力一拍快马的屁股替贝一依大喊一声“驾!”。 目送贝一依安全离开,灿美仪收起脸上苦楚却极其幸福的笑容,严肃着脸色回头看向那四个冲过来围堵她的打手。 打手嚣张,挥动着手中的木棍,跋扈道:“好狗不挡道!芳姐下令了要活捉欣妍那丫头,你挡道是找死知道吗!” 肃杀着眼神,灿美仪讥笑一下,冷漠的唇角莫不在乎地懒散勾起:“哦?是吗?谁是狗还不知道呢......” 她松开适才卷实的衣袖,左手处尚未包扎的伤口立马就任由血管里的鲜红迸发流下一道血河,顺着她的手臂流下。 她若无其事,仿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笃......”落血的嘀嗒声极其轻微,却在响起的须臾间换走了整个院子的空气,从那滴香甜坠地的位置开始弥漫出一股甜腻至腥的血香朝四面八方泄散,浓的令人心慌。 打手们见她神色古怪,脸上放着红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正常的普通女孩,配合着她脸上那道面目可怕的伤疤和大家鼻腔里闻到的那股奇怪血香,他们开始甩着脑袋晕头转向,感觉眼前这不会逃跑的丫头就像是个中了邪蛊满身煞气的鬼女,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诡怪。 打手们不由自主地彼此对视,本能地扶着脑袋倒缩几步。 “死于无知是最美丽的意外,这份意外就由我来送给你们吧......” 反正她方才也只是杀了十个八个的样子,既然都已经动用唤术了,这点战绩还是太少了点,这样会有辱唤梦术的本事呢。 灿美仪流血的手动了动,正准备睁开笑眯了的双眼施展幻梦术,眼尾处却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其他人闯进这后院里,他眼神焦急地左右巡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 那是让贝一依想要离开绵醉楼的翩翩公子,是肯出天价还贝一依自由的朱尘溪。 灿美仪不知道这位公子到底跟贝一依有什么关系,但是直觉告诉她,贝一依之所以想要来绵醉楼当花魁,很有可能是想寻找什么人,如今贝一依想要离开绵醉楼,也极有可能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关。 灿美仪及时捂住手上流血的伤口,任由那几个以为自己被灿美仪装腔作势的模样所欺骗,从而恶言恶语的打手们把拳脚打上她娇小的身体里。 此时烈日当空,繁花街上基本上很少人走动,要是有人早早就已经寻着心意的青楼入屋清凉去了,才不会在大街上晃荡。 她骑着马比路人都要高出许多,辨识面容自然也快速很多,只是她在整条繁华街上来回跑了数回,始终还是没能再看见朱尘溪的身影。 可恶!好不容易遇上目标人物,如今却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第四百四十章 公子是好人 见身边的路人个个是一脸奇怪地昂首看她,贝一依不好意思地骑马离开繁花街,可她不想轻易放弃,于是又在与繁花街相通的其他街道再浏览一遍,只是这样她还是没有看到朱尘溪的身影。 正当她放慢了马腿,思考这朱尘溪离开绵醉楼以后还会去哪些地方,突然,有人在不远处大喊“心然姑娘”,一时紧张,贝一依听错误以为喊的是“欣妍姑娘”,她怕那是芳姐的打手穷追不舍,要是被抓回去的话说不定她就当不知是谁的小妻了,只好一挥缰绳御马快跑。 算了,她还是先出城躲一躲风头,等歇息够了再去珍株镇西北角那边寻灿美仪吧。 贝一依头也没回直接骑马出了离繁花街最近的正南门,离开了珍株镇,她在镇子外面的边郊没走多久就看到有一条小河,于是靠近下马,然后让马低头喝水,自己也顺道洗把脸。 身上的长裙太碍事,见四周无人,她干脆把外裙褪下扔到马背上搭着,只留内里一身束身合体的白衣就走到河边蹲下。赶紧捧起一掌清凉的水拍上自己的脸,也好慢慢降下因为剧烈运动从而高升的体温。 洗好脸后她靠着马身又站了很久才把快速跳动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适才心口里闷闷的感觉也终于慢慢跟着盛夏树荫下少的可怜的微风散了。 这朱尘越也是瞎了蠢眼,好死不死让他抓了这么弱鸡的自己来当卧底,要是被他发现这所谓有点胆识的美人居然连多跑两步都会喘息不止甚至毒发丧命的废人,他恐怕会哭笑不得自抽嘴巴。 要不是为了自保,不让朱尘越看穿自己的弱点任由他拿捏,贝一依恨不得将自己的这个愚蠢至极的秘密告诉他,好让他另寻良人做卧底,因为单凭这样脆弱的她,这看似不算太难的任务当然就变成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加上如今朱尘溪的线索一下子又断了,贝一依更加沮丧,在心里责骂自己“没用”“废物”千万遍,踢着脚边的碎石撒气。 等她发现身边除了身边河流的潺潺水声以外还突然冒出哒哒有力的马蹄声,贝一依全身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不会是追出城来了吧? 她本能地想躲在树身后,后来发现不对劲,又重新折回马儿身旁,摸了摸马的头:“马儿啊,你自由了,你走吧!跑吧!” 随后一拍马屁股轻唤一声“驾”,马儿收到了出发的信号,也没管身上只有一条粉色长裙并没有人坐在上面,自顾自寻着想要去的方向跑远了。 等马儿出发以后,贝一依往马儿离开的反方向多走几步,然后闪身躲在比较粗壮的树身后面,屏住呼吸。 若是追兵看到那匹挂着粉色裙子的马儿,应该会误以为那是她逃跑的身影从而去追马吧?这样她或许就有机会往其他路线逃跑。 只是眼前除了一条河就是一片树林,她又不会游泳,还能从哪边离开呢? 正当贝一依一筹莫展,马蹄声也越来越靠近,只是树背后面除了有马蹄声,好像还有女子慌张地在喊什么话,可惜离得太远,她听不清楚。听马蹄声的数量,应该只有一匹马。 一匹马的话,那应该就不是针对她的追兵,贝一依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随后又感到奇怪。 身后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啊...... 忍不住好奇,贝一依还是舍得侧首再偷瞄一眼,但见远处有一匹马儿在疾跑,而马背上好像坐着一个四肢乱晃不安分的女人。 仔细再看几眼,她发现那是一个穿着粉蓝衣衫的姑娘,那姑娘好像并不是不安分,似乎是连勒马的缰绳也没能拉好,那双无辜乱晃的小手最终只能无助地抱紧马的脖子,要死一般白了一张小脸,有一句没有句地喊着“谁来”“救命”...... 这下贝一依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马背上的姑娘是不会骑马的?! 等等......马背的姑娘好像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而且在她身后不远处还追来了另外一个骑马的男子,脸上不仅带着猥琐的笑意,还是一副非要追到不可的凶狠模样? 不会吧,这是在当街强抢良家少女?当她贝一依看不见是不是! 这闲事她管不管好? 一合牙,贝一依心里抽自己一耳光,怪自己适才居然平白地把自己的马给赶跑,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拦住马儿的东西了。 她着急晃身四处扫视,忽然看到河岸边上躺着一块肮脏的破衣裳,那可能是浣衣女不小心拉下或者故意丢弃在河边的旧衣衫。 回头再望望已经要靠近的马匹,急中生智,她跑到河边捡起那乌漆嘛黑不知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衣服,将衣服往河中一捞,抱起一堆河水就往那匹坐着姑娘的马儿前进的方向快速奔去。 虽然一小部分的河水已经漏了出去,不过贝一依的速度还是够快的,她赶到马儿前面,将手中的河水连同湿漉漉的旧衣服往马头方向使劲扔去。 马儿完全没想到前方会有埋伏,受了那冰凉的袭击后它对天嘶吼一声,再往前跑上几步以作缓冲,它踢翻了两条健硕的前腿及时刹住了脚。 贝一依不给它缓过神的机会,衣服撒手的同时脚跟一顿就冲到它跟前,趁它不注意的时候准确拉上它的缰绳。 马儿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拉回了身子顿觉不满,它狠狠用力甩了几下头想要摆脱贝一依的控制,随后听着贝一依长长唤着“吁”,又感受到她善意的触碰,终于肯安静下来不再耍蛮,任由贝一依牵着站定。 贝一依看不到姑娘别到另外一边的脸庞,只是哪怕是远远看到这个身影也可以观察得出来马背上的人儿全身一直在颤抖。 姑娘双手围抱马的脖子,全身贴着马儿死活不肯下来,或许是因为惊魂未定,也或许是因为被扔过来的冷衣服而冷得打颤。 贝一依理解马背上可怜的人儿,她替马背上的人拉紧凌乱的衣衫,温声道:“姑娘不怕,马儿已经听话停下,没事了。” 听到贝一依的声音后,姑娘像吃下定心丸终于不再颤抖,只是浑身一顿。 见她身后追来的男子也赶到停下,贝一依吃力地把马背上还在发抖的姑娘扶下马,这才看清姑娘的脸。 “美仪?怎么是你!” 第四百四十一章 是青春貌美的好姐姐 见灿美仪脸上也被自己泼满水渍,贝一依连忙用衣袖替她小心擦拭。灿美仪脸上的伤好不容易才合口,要是此时沾水生脓,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只是这样一来,贝一依也发现灿美仪浑身是伤,连嘴角处也像被人重拳打过,都带着一片不小的淤青裂开出血了。 “谁打你了?是不是那些小厮??” 灿美仪正想开口说什么,贝一依见那不远处的男子不肯罢休已经追到,一下马朝她们二人走来。贝一依心生警惕,赶紧让美仪穿好衣服,张开双手护着灿美仪在自己身后,正要出声指责对方无礼,却一时讶然。 男子同等用略微诧异的眼神看贝一依。 贝一依皱了皱眉,情绪复杂:“是你?” 原来追着灿美仪跑的男子正是为贝一依慷慨掷五十万两黄金赎身的朱尘溪,正是贝一依在大街上寻瞎了眼也找不到的那个可恶男人。 没想到她苦苦寻找了这大半天也不见人影的目标,最后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朱尘溪眼光在贝一依身上快速扫了一遍,那抹浓淡相宜的平眉微微上扬。 贝一早就脱下那不便出行的粉裙,只穿一身素雅的合体白衣。但见她脯怀酥山,腰渊若柳,身形如玉立亭亭,唯妙惑人的曲线在微风中被轻轻浮动的白衣修饰成型,烈日娇阳偏爱地在她身上舒柔逐影。她眼内摄魂的灼灼神光仿若装下她整个元灵的精髓,除了闪着独立于世的孤傲,也有着不甘凡尘的桀骜。 朱尘溪想,这便是世人所道的刚柔并济吧。 此时毫无装点的她比在绵醉楼时所见的更刺目。 他在神思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哎,朱尘溪啊朱尘溪......如今有了这一见,你怕是更放不下了。 朱尘溪定了定眼,而后浅勾那浪荡的唇畔,笑得浅浅:“欣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两个是有着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贝一依默默认可,神思一下就集中到左后腰处微鼓的物件上。是啊,是缘分,而且是孽缘,催你纳命的孽缘。 贝一依没有接朱尘溪的话,只是往后看了一眼窘迫得难以自容的灿美仪。 随后她冷冷回头:“你是专挑弱女子下手吗?适才明明是你当众许诺重金买我是要放我自由,怎么,如今反悔了,见我跑了就又想对其他无从抵抗的小姑娘下狠手?” 朱尘溪笑开了唇,列出一排纯白洁净的皓齿,右上侧居然有一只俏皮可爱的虎牙,格外显眼明朗:“你是弱女子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看你适才这泼水止马的身手,应当是个习武之人吧?不知欣妍姑娘师从何方?是擅用宝剑的剑宗一派还是擅用暗器的影宗?如今又是为何流落青楼中苦苦卖身?” 贝一依顿了顿身夹紧左边衣袖,轻轻眯眼一下。看来这朱尘溪不是废柴,恐怕除了有几分眼力劲还会有不浅的功夫。他的这番话不知是无意谈起,还是刻意探问?不管他意图如何,贝一依心里确实变紧张了。 她悄悄用拇指摩擦着自己的食指。她还没杀过人,也不懂得要如何杀人。不过按照她的能力,恐怕要近对方的身才可能有出手的机会吧? “适才我那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不像你,浪荡不检,随性伤人。” 贝一依意有所指地往左边转了半边身看灿美仪一眼,企图以此掩饰左后腰处微鼓的小包不让朱尘溪瞧清。 灿美仪倒腾半天都没把衣衫弄好,如今没有了束身的腰带,逼不得已下她只能用适才贝一依扔过来的破衣服围在腰间打个结,这才勉强拉紧了敞开的衣衫。 如此将身躯包裹好,贝一依依旧能看出不少伤痕,不由得心疼起来。 朱尘溪听出贝一依话里有话,唇角抽扯了一下:“浪荡不检,随性伤人?欣妍姑娘是不是对在下有着什么误解?在下如今虽然看似是追着你而来,可这一切都不过是月老的精心安排,况且在下对你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成天留恋烟花之地,不是浪荡是什么? 贝一依得理不饶人:“那为何美仪会这副狼狈模样出逃?她身后可是一直被你所追,绵醉楼里那群打手都已经放弃追来,就唯独你不肯罢休?” 朱尘溪偷瞄灿美仪一眼,没想到贝一依也跟着挪身遮挡。 他无奈而笑:“欣妍姑娘曲解在下了,方才明明是我见那些打手不肯善罢甘休追着你离开的方向去,这才好心想到绵醉楼后院去帮你一把,没想到欣妍姑娘如此胆小,竟然留下这个义气的小丫头对敌独自逃跑了。” 贝一依这才认真回头看灿美仪。灿美仪不是说有办法搞定那些打手吗,她也亲眼看到楼梯口处的战况,按理来说灿美仪应该有能力应付才是,难道是后来追来的小厮太多她应付不来? 虽然贝一依不是有意丢下灿美仪自己跑路的,但灿美仪的确是为了她而受伤,归根到底这一切的确是她造成的,朱尘溪对她的责备没有错。 贝一依心生歉意,对灿美仪说:“既然你应付不来,那适才为何还要在我面前逞强?适才要是你跟我一起上马就好了,这样你也不会受伤。他说的可是真的?可是他救的你?”贝一依朝朱尘溪努了努嘴。 灿美仪怯怯点一下头,见贝一依一脸不信,她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是真的!公子人很好的,的确是他救的我。” “那为何你会衣衫不整?” 灿美仪努力回想,“因为适才我被人扯下衣带毒打,这才松了衣衫。” 嗯?扯下衣带?? 贝一依耸肩,惊讶道:“他们居然想占你便宜?人面兽心!” 灿美仪不知她此时为何如此生气,楞楞回话:“占便宜?没有啊,他们就是想用衣带捆我而已。” 贝一依也跟着发愣:“捆你?” 为能够将场景准确表达,灿美仪朝空气指手画脚地比划个大概情形出来:“是啊,他们有人骑在我身上,抽走我腰身处的衣带捆着我的手,然后扒我衣服撕扯我身子,呜呜......他们太可恶了!居然怕我穿的衣服太厚打我打得不够痛,居然想把我衣服都扒掉再打!都是些没良心的臭男人!” 贝一依闪了舌头,一时语塞。丫头呀,你这么想就很不对了,像我这般入世不深的山野村姑都觉得他们是想占你便宜,为何你自己却不觉得...... 听到这话,连朱尘溪都懵了一下。他的表情跟贝一依的如出一辙。 不对,谈话的重点好像偏移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好汉饶命 贝一依回过神来:“那他呢?他明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追着你跑?”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别跟我说,他也只是想帮你穿穿衣衫保护你。 贝一依强调性回头指向朱尘溪,同时脑海里闪过,这几日她在绵醉楼里听到搂着女子小腰的男人们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美人儿赶紧跟我入房吧,让爷来好好疼疼你!” 鸡皮疙瘩咻地就齐刷刷掉一地。 看贝一依像见鬼似的样盯着自己,朱尘溪也跟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他表示一无所知很无辜。 灿美仪虽然也觉得贝一依的表情怪怪的,可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这位公子的确是见我被人欺负才赶过来救我的,公子还让我骑马先走,是好人,但其实......其实我我不会骑马,所以才会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形。” 你不会骑马还让我先逃,骗我说自己往后再用马逃去约定的地方?? 灿美仪现在看懂了贝一依的表情,她心虚地说:“对不起,刚刚我骗了你,我怕我不骗你的话,你不肯走。” 这小丫头真是......哎,心地太好了。 灿美仪委委屈屈低头,贝一依见不得别人哭,她连忙拍灿美仪的肩膀慰藉说:“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而已。现在你人大体没事,可还是有着不少伤处的......” 贝一依正想去找些能够治外伤的药草,四处在草地上扫视的眼神突然瞄到了一直站在一旁不远处的朱尘溪。 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她松开灿美仪,转过身看朱尘溪定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眸,冷淡着脸色往朱尘溪方向走几步,说:“适才是欣妍误会公子了,欣妍给您道歉。” 她的左手夹紧了腰身那微鼓的地方。 可是,他应该是好人,应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若她动了手,会不会在助纣为虐,算不算是残害忠良?然而动手的机会只有一个,一旦失手,他应该再也不会用此时带着喜悦的眼色来看她了。 那样的话,她就只能等死,永远也拿不到那恶心毒药的解药,更没办法留着这副不好不坏的性命陪在老爹身边了。 养育之恩......贝一依的左手越发夹紧。 朱尘溪侧过脸庞,不自然地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假咳一声:“那,欣妍姑娘打算如何赔罪?” 现在我已经道歉了,难道这不算是赔罪吗?“你想我怎么赔?” 他也主动朝她靠近,长腿一伸简直就是跨进了一大步,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许多,估计只剩下三拳之远了。 贝一依微微吃惊。太近了,下手的机会来了。 “你很美,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朱尘溪低下头看她,莞尔一笑,唇畔生辉,“让你把你自己赔给我。” 花花公子,情场老手。贝一依的右眼角明目张胆地剧抽一下,夹腰的左手又紧了:“我?” 朱尘溪把脸一降再降,用看似带着三分调戏七分慵懒的口吻劝说眼前一脸嫌弃的贝一依:“适才我心情不错,所以乐意放你走,如今......我心情大好,所以就不想放你走了。” “......” “刚刚美仪丫头也说了大实话,我的确是好人,绝对性善而非性恶。所以我绝对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相信我,要是我娶了你,我就让你当我唯一的妻子,我向你许诺,今生都不会再娶其他小妾,让你一人独享我所有的荣宠,怎么样?” “......”独享荣宠,你觉得自己是皇子,所以别人都应该恨不得嫁你? 果然皇子的口气都很大,还有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高度自恋。 见贝一依始终不回话,朱尘溪心想,不对,看这小美人的反应,她可能对吊儿郎当的男人不太感冒啊?不知道深情系暖男她爱不爱? 朱尘溪没有气馁,而是再接再厉,频道一变,他开启了煽情模式,薄唇挽起温和风雅的角度,那双自生桃花的丹凤明眸春色涟涟,以一目专情许向此时似懂非懂的贝一依。 他无比温柔地说:“你看啊,我前脚刚离开绵醉楼,你后脚也凑巧要从绵醉楼逃跑;而且,离开珍珠镇一共有六处城门,可我们偏偏都那么凑巧地往城南这边驰马离开珍珠镇。所以在下觉得,在下与姑娘定是有着某种牵绊,说不定还可能是前世就已经种下了我追你随纠缠不休的绵长情缘呢!” 贝一依有一瞬闪神。 是你个鬼的前世情缘,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凑巧!难道南门就不是靠繁花街最近的城门吗?况且你就是我要杀的目标,如今你要走了我不出来寻这才奇怪好吧?! 朱尘溪的神色在她不管怎么自我克制也无法彻底覆盖的波澜脸色上亦步亦趋等同变动着。她好像真的更喜欢温柔似水的成熟男人? 只是她明明有些心动,为何始终犹豫不决,不给个痛快答案? 朱尘溪摆了摆手,妥协地叹一口气:“若是这样你也不愿,那我们就反过来,把我赔给你怎么样?” 贝一依慢慢垂头,她有些气不过,偷偷翻高了一阵白眼。由于翻得太用力,她的眼眸都有些阴痛,不由得重新眨几下眼睛调节一下。 等眼睛舒服了,她无奈反问:“把你自己赔给我,那你不是亏了?” 见她终于肯回应,朱尘溪眼前一亮:“不亏,我归你,你归我。” 呵!合着怎么算都是同一样个赔法呗!你要玩文字游戏是吗?好啊!谁不会啊! 然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已在大庭广众下承诺许我自由,那现在我就已经是自由身,要不要接受你还是我说了算,由不得你硬赔。”贝一依平静如水,不屑地切朱尘溪一眼。 意思是你把自己硬塞给我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懂? 朱尘溪眨了眨眼,想起什么:“卖身契。” 卖身契?她迷糊:“什么卖身契?” “今日在下为姑娘赎身挥金如土,自然你当初卖身给绵醉楼的卖身契就要落到我手里。只要有这卖身契,你便只能是我的人。” 第四百四十三章 要闭好眼睛哦 原来那张据说是保证书的破纸非要贝一依签字画押的,是卖身给青楼的卖身契......看来她还是把入青楼这件事看得太随便了些,难怪当初芳姐听说她自愿入青楼的时候表情古怪了一阵。 的确,如今这样好的世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主动将自己的命抛出去,日后再任由他人攥在手中定生死? 贝一依不慌不忙回话,“公子妄言了,卖身契还不在你手里。”见朱尘溪有些意外,贝一依心中得意,话语间一副优美的山眉海目暗自飞扬,“适才你的那位朋友被你落在绵醉楼里还发着性子不高兴呢,他也说了没这么多银子,所以肯定也还没给芳姐交付赎我身的银子,故现今的我算是出逃青楼并未卖身于谁,所以你也并非已经真正地买下我。” 朱尘溪不恼反笑,随后越来越开心:“所以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我朋友真的替我付了钱,你就可以是我的是吗?” 难受地咬了咬牙,贝一依有些头疼。 想不到这朱尘溪竟然比永晴还要难缠,那脱口而出的情话一套接着一套,仿佛永远也说不到头,套不住她不罢休。 好啊朱尘溪,如今你是非要往刀口上撞是吗? 朱尘溪盯着认真思考的贝一依,不咸不淡地问:“欣妍,我长得好看吗?” 哈?贝一依面无表情:“......一般般吧。” 他再追问:“你可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她继续面无表情:“......没有。” 这下他居然惋惜摇头,以忧伤的郁色做回应:“若是在下的美色不能蛊惑姑娘投怀送抱,那在下情愿抛弃那正人君子的脸面,做一回那讨人厌的小人为难姑娘,也不想就这样平白放你走。可我保证,唯有这一件事我有负于你,日后,我定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明明是强抢民女的霸占把戏,如今他说得跟深情款款的表白似的,贝一依内心烦闷,不想跟他再纠缠在这等没有意义的问题上。 “我比你大。” 看这朱尘溪格外嫩滑精养的小麦色脸皮,贝一依猜他顶多也就二十出头,而她已经是二十六了,她当然也必定是比他要大上许多的。 听了这话,他的表情没有波动,维持着适才的深情款款:“我对姐姐一见钟情。” “......”这么顺口就喊得出姐姐的吗?这真的是养尊处优,不懂迁就的皇子吗? 她开始按捺不住,准备要恼火:“我二十六了!” 自报年龄是愚蠢的行为,不过看如今这情形,她也只能这么干了。她没杀过人,这次他又帮过救过自己的灿美仪,所以她有心想放过他。就这一次。 他始终深情款款,笑意又深了:“是青春貌美的好姐姐。” “......” 贝一依猛一吸气,左手默默靠向腰间。 好的!我可霭可亲的二皇子殿下,这可是你说要把自己赔给我非要硬塞给我不可的啊!我这就算是征得你同意了,等会儿你要是真丢了命可别怪我擅自取了!很快你就要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果然那阴险狡诈的朱尘越是吃透了他这风流弟弟的脾性,这才会选中她来刺杀他。这招美人计果然比任何的神兵利器都要好使要致命。 灿美仪就站在贝一依身后,她能看见贝一依任何细微的举动,此时当然也看穿贝一依的阴谋,不过她没有出手阻拦。因为她也很想知道,贝一依千方百计入那绵醉楼又寻机靠近这男子到底是何意图。 如今她算是大概明白了。 如果这是贝一依想做的事情,那灿美仪就更不可能阻拦了,相反若是她达不到她想达到的目的,灿美仪是很乐意帮她一把的,哪怕在明面上这男人救了自己一命。 她对贝一依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服从,让她在世间一切是非黑白与贝一依之间做比较,那永远都是贝一依在先,是非黑白在后。 贝一依故意勾引朱尘溪与自己对视,尽可能不让自己左手的动静被他发现。 正当她碰上左后腰的那把匕首,朱尘溪温柔的眼色骤然生变,眉头一跳肃穆着面容张开双臂,脚尖一发力轻巧地使出轻功,潇洒的明黄身影嗖地就从贝一依眼前爽快流畅地飞到几丈远外,衣袂飘飘缓缓降下。 呵!想不到这贪图皮相的风流皇子还是挺机灵的,她武器都还没握上就已经瞧见他撤到老远去!跑得竟比那兔子还要快!她还是小瞧他了。 正当贝一依估算着自己与朱尘溪之间的距离,心里在急速谋算着最快靠近朱尘溪的战略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她的名字。灿美仪惶恐颤着音在唤她。 贝一依以为自己的阴谋诡计被善良的灿美仪发现,灿美仪恐怕要将她的诡计道破了,于是想转身回头去捂住灿美仪的嘴,岂料伸到半空的手一下就撞入一个从天而降的结实身板里。 突然被撞弯的手腕发出“啪拉”暗响,贝一依痛得把手缩回去。 随后,她眼前一黑。慢慢的,她才意识到她是撞入了一个浑身是硬得磕人的肌肉男怀里。 肌肉男穿着单薄的露肩短衫露腿短裤,满身是汗,粗壮有力的双臂间夹着一身浓郁的骚汗味道如浓浓滚烟杀气腾腾地直冲她门面。 刹时贝一依被熏得五官变形,眼睛发涩不得不赶紧口鼻闭紧。 还没等她睁眼看清男人的面容,那男人一把抓住她弱肩,如同老鹰拎小鸡,掰着她肩膀迫她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左臂一摁就把她摁在了自己怀里。 哪里来的莽夫敢占老娘便宜?居然比那耍花花口舌的朱尘溪还要可恶,一出场就动手动脚的! 贝一依脸色发黑正想骂人,听到头顶传来几声放肆的哂笑后,她脖子一凉。 一把折着炫目日光的匕首光明正大地横在她脖子上。 因为紧张,贝一依口腔里生出了多余口沫,她很想滚喉咽下,可看着下颌以下那把通透锃亮的利刃......她不敢滚喉,只敢将脖颈僵直不动,屏息默默抬颌。 她承认,她怕死。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分道扬镳 朱尘溪见状蹙紧了眉,掌心握紧。 她不是有武功傍身吗?再不济也应当能察觉到头顶上藏匿许久的匪徒才是?适才见她往自己这边走过来,还以为她早就洞察到头顶处的动静,刻意走过来就是想要提醒自己的,没想到他是受了启发反应过来跑开了,而她却无动于衷站在原地,最终落入贼人手里。 贝一依无心其他,脑袋快转想着如何让身后不认识的这个莽汉撒手,手臂才刚动了动,她就发现肩膀突然一松,身后之人从她左后腰的位置抽出了一把匕首后又举到了她脖子上。 这下可妙极,双刀霍霍切风来齐架在她细白嫩滑的脖子上。 怪就怪自己适才只顾着思虑如何杀朱尘溪,忘记留意周边的其他动静了。 那粗壮的莽汉张着四方阔口,得瑟狂笑:“哈哈哈!看来小美人跟二皇子一样机灵,居然早就发现我潜伏在树上,适才还想拔刀?哈哈!只怕我练武的时间比小美人活的时间还久呐!虽然身躯比美人笨重,但是还是能赶在美人拔刀前一亲芳泽的!” 莽汉话语调戏,不过贝一依看得出来他并非是贪图自己的美色,相反他道破了朱尘溪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朱尘溪而来。 贝一依猜想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应该是朱尘越雇来的其他杀手,一下子放心许多。要是他能不让自己当牺牲在前头的炮灰,她倒是乐意给他让道,让他顺利地杀死朱尘溪。毕竟若让她动手杀他,这胜算本身也不高,身后男人口气这么大,想必也是一个多年练武的高手,应该够本事与朱尘溪抗衡了。 朱尘溪眼光一紧,算是听明白了突然出现的男人是为何用意。然后,他闭上眼睛,淡淡点了一下头:“看来你眼光不错,跟本皇子看上同一位美人。” 粗壮莽汉动了动手上的刀,见朱尘溪才张开的眼睛紧张撑大,随后又在努力掩饰,心中一笑。看来优先擒拿娇小美人的计谋没用错。 贝一依感受到脖子处更深的凉意,她紧张往身后一倾,一不小心头发就贴向了那莽汉的心口上。 她微微抬头,眼尾处寻觅着身后人的脸,想偷偷向他献计,连成统一战线:“好汉饶命,不如你就放了我,我可以向你献.....”献出良策。 哪知莽汉见贝一依含情脉脉地朝自己扫来魅惑眼风后,身板陡然一紧,一改嬉皮笑脸,粗着难堪的红脸跟脖颈,没等贝一依说完就稍稍把双手上的两把匕首伸远一点,然后用胸肌顶开快要趴到自己身上的贝一依。 贝一依只感觉莽汉那胸肌像一对鹅卵石撞到自己肩膀上的脆骨头,磕到不行。 他朝着她后脑勺使劲一喝,打断她后面即将说出口的话:“哈!就是你勾引我想献身于我也不成,我乃一正经人家,家中尚有妻儿等我回家,断然不会受你这妖女诱惑的!” 贝一依彻底泄气哈低了腰,无语望天。 居然将她意淫成妖女?这也太逗了吧!她想说的是向他献出良策,与他双剑合璧将朱尘溪拿下好吧?!哪是什么献身啊?她才没想过勾引他好吧!这蠢钝的莽汉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看来这家伙常年以来练胸肌练臂力的时候用力过猛,都不知许久之前的哪一天就不小心把自个大脑甩出了身,自此就拉在某个练武的深山老林中找不回了。 贝一依很无奈,只好主动与身后透着“一身正气”的莽汉保持距离,自觉把脑袋伸到不远处莽汉手里的刀口处好好站着。 与其跟这样蠢钝如猪的人合作,不如她去当那人质更有骨气些,说不定这还能让对自己有几分迷恋的朱尘溪有几分中计上当的可能,会为了她而大打出手,从而露出破绽。 功劳是谁的无所谓,目的达到就好。 朱尘溪没有听到贝一依对不知名的男人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只是见男人燥红着脸将她拒绝,随即她又主动回到刀口处不再有其他动静。 他定定看着举止奇怪的贝一依,神思在快速运转着。 莽汉不再管刀下不再多话的贝一依,重新把精神放在远处朱尘溪身上,义正言辞道:“二皇子怕是误会了。美人虽好,可我更想要你的命。不如你自己走过来,一命换一命如何?” 灿美仪有些懊恼,她顾着想贝一依的事情,完全忘了注意周边变化,这才让贝一依莫名陷入朱尘溪自己的麻烦堆里。听到莽汉的威胁后,她着急从莽汉后背绕到朱尘溪身侧,小眼睛期待地看朱尘溪,等朱尘溪出手救贝一依。 岂料适才还与贝一依打情骂俏的朱尘溪如今却冷漠着一张俊脸,事不关己地把如玉颀长的身子依靠在离自己很近的树身上:“哦?怎么换?” 莽汉以为他上勾,咧开滋滋得意的嘴脸,胜券在握地说:“只要你走到我跟前来,我就把你的美人给放了。” 朱尘溪惬意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剃了剃适才指甲边缘在树身上蹭到的少量灰土:“这个交换很公平,只是可惜了,她还没有答应做我的美人。所以,要杀要剐随你。” 莽汉机械转头,看了看手边等同郁闷的贝一依。 他挥了挥刀,疑惑反问:“看来小美人你不仅身手不强,眼力劲也太差些咯!他虽不说,可你没看见他是一身富贵的穿衣打扮吗?哪怕你对他的真实身份不知情,最起码也能看出他是个富家公子吧?人家适才也说肯倒贴你,怎么?你是有更好的选择才不肯跟了他?” 贝一依有惊无险地侧了侧脖子,这才躲过莽汉无意间挥舞的刀刃。随后忿忿不平地瞪直了脖子边有些松动的一双匕首。 说话就说话干嘛手抖? 贝一依没打算回头瞪那傻得出彩的莽汉,说真的,她对身后男人长什么模样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觉得他反过来劝自己从了朱尘溪让她有些无语。 潇洒多金的朱尘溪本人都不能让她心动,凭什么你会觉得自己的苍白说辞能替他游说她做他的女人?呵,脑子哦? 莽汉不知道贝一依此时正在心里耻笑自己,又紧了紧双手:“喂小美人?你倒是回个话别这么高冷啊?这年头只有热情的姑娘才讨男子喜欢的嘞!” 刀口又一次贴近贝一依皙白的脖颈,这下算贴得很紧,贝一依估计再有异动,她的脖子就要吃住刀刃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败在了好色上 看来着莽汉虽不大聪明,却也不痴傻,敢情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劝动她对朱尘溪投怀送抱,如今是借故动着刀子威胁她和朱尘溪的。 灿美仪开始害怕起来,偷偷拉向朱尘溪衣角扯了扯。朱尘溪依旧没有动身。 贝一依不打算跟身后的男人多话,她已经大概猜到男人的意图。 想了想后她看向朱尘溪,淡淡地说:“救我。” 朱尘溪适才还慵懒倚树的身子顿时来了精神,他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双眼止不住亮起芒芒辰光:“嗯?欣妍姑娘这是乐意当我的美人了?” 贝一依深深吸一口气:“先救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开朗一笑,他说:“那你现在考虑,等考虑好了立马告诉我。” “......” 见她考虑很久也不作声,她身后男人好像有些不耐烦,僵直的双手很有想动动的冲动,只是她背对着莽汉,并未察觉。 朱尘溪紧了紧眉心,朝贝一依靠近一步:“不如我们一人退让一步,你先告诉我名字怎么样?” 名字?“欣妍。” 朱尘溪摇头:“不是。我要的是你的真名。” 贝一依眸光微闪,许久启齿:“一依......贝一依。”贝慕霜。 他笑了,唇畔内皓齿间折射出润亮的白光,携着一身灿烂骄阳仿若与日月同辉:“一依,是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好名字。取了姓名,那我日后便知道到哪家长辈处提亲了。” 贝一依唇角一抽。 “一依可要闭好眼睛哦,”朱尘溪柔情蜜意地喊着她名字,摇了摇肩,又往前大步迈进,“接下来的场景恐怕不适合你观看,我不太想让脏东西污浊了你漂亮的视野。” 朱尘溪向莽汉步步逼近,神色开始凶狠起来。待朱尘溪靠得足够近,莽汉抓紧时机,手中呈交叉状的双刀擦着锋利刺刃出现在贝一依面门的正前方,随后手腕灵活转动几个方向,暗劲喷薄爆发,一双嗜血刀光在他掌心中嗖嗖擦切着在日光里暗自发热的空气,携着阵阵热浪朝朱尘溪飞刺。 刀刃数度转换角度,从尖刃处折射的日光统统都闪入贝一依本身就够亮的眼眸里,她本来打算看清楚朱尘溪如何出手再相助身后那男人一把的,哪知这眼前的刀芒将她眼睛刺得生痛,她一时受惊,猛地蹲下了身躯捂住眼睛。 朱尘溪见她蹲好不动,俊逸一笑,随后动着快若脱兔的轻功躲开其中一道凌厉的刀锋来到她跟前,半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脑勺,说声“真乖”。 乖什么乖,我蹲下不是因为听你话好吧? 贝一依闻声刚睁开双眼,就见那明黄身影一改文兔的乖温,化身为矫健猎豹敏锐似光长身一跃就霍霍奔至莽汉身后,然后优美长臂如夏风中梭巡的弹空高枝,缓慢而极具力量地朝莽汉的腰身挥去,其中还夹带着犀利刀光。 原来适才他躲过一把匕刃又接过一把才赴身前来。 这样慢的招数莽汉怎么可能看不透,他将身躯稍微一侧就能躲开这不疼不痒的进攻,还没忍住讥笑一声。看来精养在宫里的花花皇子也只是看起来漂亮的绣花枕头,功夫不过如此。 莽汉沾沾自喜,顾着偷袭朱尘溪大意露出的后背,没有意识到这只是朱尘溪为确保贝一依的安全从而故意将他引开的假招式。 原本围绕在身边的打斗声一瞬就转移到贝一依身后,与她保持了很和谐的安全距离,随后她只听到身后响起地上砂石被快如卷风的打斗步伐所惊鸣,或深或浅飞扬的滚石与飞沙发出沙沙如浪的翻覆破音。 贝一依凝神细听,光凭低砂奔飞的深浅与切割空气的铮鸣剑气方位大概猜测出二人之间一顿一挫左刺右挥的打斗身形,在脑海中刻画出二人对决的招数与画面。 她没有回头望,因为光是看适才朱尘溪雅盈缓缓现身到自己跟前,很快又如狡黠猎豹出击的身法,她就能猜出二人对决会有怎样的结局。她若顾着回头张望恐怕就会错过所有细节。 很明显她没有猜错,那把短小精细的匕刃远远比那切风长剑更彪悍,那细如针光的刀锋厉密如雨,尽数只往挥动长剑的手含怒奔击,比烈电还迅猛的进攻精准地突破长剑周边各个努力维持的防线,以光为契机似针窄细的刺芒从对手长剑下的缝隙中来回游刃放肆贯穿。 这样刻意不收敛的攻势明显在在嘲讽对手的招式外强中干,更是对长剑利锋处的腾腾杀气表露出无视的狂妄。 “啊!啊啊!” 嗷嗷惨叫的声音是莽汉发出来的,贝一依顾不得起身连忙转头,但见莽汉把烫手的长剑甩地,使劲用右手按住整条是血的胳膊,气得全身发抖。 “你是不是有病啊,就只刺我的左臂?!” 朱尘溪刀刀利害到位,如此霸道快似霹雷的攻击偏偏都只落在他的左边胳膊上,将他的胳膊刺得如同马蜂窝一般。莽汉左臂虚脱痛得晕眩,严重怀疑就连左手的手筋也早已被他薄如草身的尖刃生生割断。 朱尘溪已经停止进攻,毫发无伤的身段修长笔直站到一旁,衣袂上仍夹着尚未完全散去的劲风轻盈飘飞,如一段隔山斜泄的落日余晖,微暖而刺芒,温和又乖张。 他灿烂笑开天真的唇角,一脸无辜地说:“你我之间第一次刀刃相击的时候,我们之间就胜负可分。我并不想伤你性命,因为我知道你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只是你放肆了。” 莽夫气得疼得牙肉抽筋,艰难反问:“我哪里放肆了?你都没被我伤到一根头发丝!” 朱尘溪看了一眼依旧维持奇怪姿势蹲身的贝一依,重新认真地看痛到弯腰发抖的莽夫,正经着神色,似乎在陈述些不得了的事情。 “适才你的左手碰过我夫人肩膀了。为了让你永远忘却适才的触感,我决定给你难以忘怀的痛感来覆盖你心底那丁点不容产生的龌龊想法!”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进退两难 “......”鬼会刻意记住那丫头的什么鬼触感啊?我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你二皇子好吧?! 莽汉痛得鼻孔喷气,哑口无言。 贝一依绷紧了脸色,拍拍被自己压皱的衣裙起身。她什么时候答应做他夫人了?? “你走吧,不想死就走,本皇子无心杀你。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还有别的人要‘妥善处理’。”朱尘溪再没看莽汉,只是将手边的匕首扔掉,然后走到一棵树边,将另外一把插入树身的匕首拔出,一脸奸笑地走向贝一依。 莽汉自知不敌,见对方不打算取自己性命,他也知好歹不像那些个所谓“为了荣誉而战”的蠢人恋战,赶紧一溜烟狼狈逃命。 贝一依见识到朱尘溪强如骤风的功夫,知道现在手无寸铁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刺杀成功的可能,只是她不知朱尘溪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朝她靠近是想做什么?“还有别人要处理”是说要处理她吗? 难道......刚刚她想要拔刀行刺的诡计还是被他识破了? 他步步靠近,她步步倒退,一不小心她就撞到身后的一棵树上,朱尘溪另外一只空余的手比她还快,及时赶到她脑勺背后挡住了磕人的树皮,软软的掌心扶上她脑袋。 后脑处的温度有些灼人,贝一依的脸色也被烫得微红。 他把手中的匕首递过去给她:“物归原主。这刀倒是一把难得的好刀,比适才那男人的更锋利,我用起来应当更顺手。只是我不想脏了夫人的物件,就只能接过另外那一把了。” “......”也好,如此看来,他应该是没有察觉自己对他的图谋?贝一依偷偷松了口气。 只是,夫人? 她看着明晃晃摇着的匕首,机械接过,想着要不要借此时机将他一刀毙命,然而朱尘溪将灼热的视线细密地投了过来,没有给她留一丝余地。 她一时心慌错开,不再犹豫重新把匕首放回左后腰处,顺道离开他掌心。 哎,眼前这花花公子虽然明面上浪荡得很,却再次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方才见识过他的本事,如今他又将她盯得这么紧,她更不好下手了。 贝一依有些气馁,既杀不了眼前的混蛋皇子,又不想跟他多有纠缠,很是苦恼。难道她非要当他夫人还了这恩情以后才能心安理得地杀他? 即便贝一依不回话,朱尘面溪也没有脾气,他好声好气地问:“知道我是皇子,你好像不惊讶?” 她早就知道啦,有什么好惊讶的?贝一依平淡地说:“在我眼里众生平等。” 朱尘溪的眼眸微微扩大。 她正想起身离开,却见朱尘溪饶有兴致地把头再次凑近。 眼看他那张清爽俊逸的脸无限放大,她的脸就要往他贴过去,她及时刹住了脚,阻止了一场美丽的意外。 别靠那么近.....太近了。再近的话......我会又忍不住出手杀了你的。 翘首以待的意外居然被人不解风情地掐断,朱尘溪适才骤然缩紧的瞳孔此时偷偷一暗,在心底可惜,然后又侧头追捕贝一依闪躲的目光:“一依,之前我已经放你走过一回,如今是你自投罗网又陷了进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别想再走了。” 说完,还眨几下泛了桃花电力十足的亮眸。 贝一依眸色一懵,再把头扭到另外一边:“我只说考虑考虑,没说一口答应。” 虽然她知道献身或许是自己的唯一机会,只是她不想。 “那你可要赶紧考虑了。”他扬眉扭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因为现在我已经救你两次了。这样的恩情,你打算怎么还清?” 是啊,怎么还才好?还清以后她才好下手杀他啊。 她思考片刻,说:“我可以替你办事来还你的恩情,你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替你做的就尽管吩咐。”之后还额外得补充了一句,“除了让我当你夫人!我都可以接受。” 他应该不会想要了她的命的吧。 朱尘溪很失望:“我想要的什么事或者东西,我自然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达到,怎么舍得劳烦你来替我分忧?我只想娶你做我夫人。这样真的很难吗?我可是人族的二皇子,身份尊贵风流倜傥,这样也不足以令你把倾慕的目光投向我吗?” 贝一依沉默一阵,失笑反问:“若我是倾慕于你的外表和身份,那这样浅薄的爱意难道就是你所想要的?” 这下轮到朱尘溪沉默,不动声色的爽朗俊容里只表露出浅淡的笑意。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仿佛寻到了世间难寻不可多得的宝贝般灼灼兴奋。 不远处的灿美仪有些坐立不安,她的细微举止引起了贝一依注意力,她很快想出逃脱的借口,顺势把身边的男人推开。 “如今天色已晚,此地荒郊野岭的,殿下身份尊贵,想必需要尽快赶回城里去歇息了。我们都是偷跑出来的人不好回城,况且美仪身上还有伤,我就带她往山村去找落脚地方,就此跟您别过了。” 既然他不乐意让自己帮他做其他事情,那她这次就放过他性命,算是报恩吧。下次再见,那便是刀刃相向无情溅血的生死时刻了。 贝一依没有再管身后的朱尘溪,走到灿美仪身边牵着她就走。 难得的是朱尘溪居然没有拦,看着两个女孩渐渐走远的身影,他一人独自静站片刻就骑上了马,往珍株镇方向去,跟贝一依分道扬镳。 夏日热,但夏夜里却有一份难得的凉爽舒服,尤其是郊外的夏夜。贝一依带着灿美仪走了差不多百里路也不见有一处村落,天色又见黑,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在郊外生火过一晚上。反正此时四周荒凉,她让灿美仪尽快褪下外衣,生一堆火来烘干,免得再有着凉。 看灿美仪一脸茫然手忙脚乱地堆了一团扁塌塌的柴火,贝一依笑笑,主动替她重新搭建一个几近完美的篝火。看着闪着红黄火光的灿美仪用一脸崇拜的神色看贝一依,贝一依被迫当起了求生指导,尽可能用简浅数句告诉她些郊外生火与觅食防狼的技巧。 其实贝一依说的很多内容寻常乡村人都知道,只是灿美仪那丫头性格很好也很乖巧,加上可能平日都待在城里极少在郊外生存,所以才会在她说话的时候投来格外热切的眼光。 灿美仪似乎很喜欢听她说话,聊完那防止郊外野兽偷袭的手段后恨不得能拉她谈天说地聊个没完,她也被掀开了话匣子说了许多。她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在灿美仪面前不设防聊了那么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又交到一位新朋友。 这么一想,贝一依一时激动,呼吸膨胀加速。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无情父女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在灿美仪面前表露出丝毫不适,一一以浅笑掩饰。 说过一通,贝一依感觉体内热血有些过分涌动,于是让灿美仪穿上烘干的衣服,再用口渴做借口去远处河边打水。 哎,不知道自己日后何去何从,杀不了朱尘溪,不知还如何跟朱越尘交待,老爹还在那贼人手里,一个月要过去了,她必须再找时机狠下心肠速战速决。如今她身边多了个无家可归的灿美仪,人家毕竟也曾豁出性命地帮她,她既不好开口把灿美仪丢下,却也要想个法子把灿美仪甩开一阵,好有时间回去晓安镇见一见老爹,吃一回那恶心的解药。 不对不对,不是朱越尘是朱尘越,她怎么老是记错朱尘越名字? 眼前突然闪过一双支离破碎的眼睛,那看似比冰渣还要冰冷的碎片里却深敛着一道灼热似火能烧魂灭魄的神光,这道神光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准确停留在她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贝一依浑身一痛,抱着身躯四下张望。最近她怎么了?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想起那不过有数面之缘的药师。 好不容易偷偷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一回去那晃眼的火堆边上,贝一依的脸色又黑成了夜色。 篝火边围着两匹马两个人,他们很和谐的在谈笑风生,像极了久违的老友。 只有走过去坐下一脸倒霉色的贝一依格外碍眼。 她不想看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只是扭头不咸不淡地问灿美仪一句:“他怎么来了?” 他自然就是亲民的人族二皇子,不管贝一依冷眼依旧笑嘻嘻的朱尘溪。 灿美仪看看贝一依,再看看对面毫不客气地吃着她们摘的果子的朱尘溪,正想回答“他......”,刚好嚼完最后一口果腹的甜果,朱尘溪大方一笑,截了她的胡自行回答:“我要去办点事,所以牵马过来找你们了。” 爽朗清秀的笑容在火光中跃染生光,再黑的夜色也无法掩盖下这样如月色般驱寒散雾的辉色。 贝一依忍耐着,再看看灿美仪,灿美仪走了一日应该是累了,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回望一眼后,说睡就睡。 灿美仪有睡意,可贝一依却还想问什么,这下她还没问出口,朱尘溪自以为猜中她心中所想,朝两匹独自休息的马努了努嘴,说:“出门办事还是骑马比较方便,要是光靠腿脚步行,说不定我们再走四五天都不可能抵达韦林镇,届时可就难办了。等今夜休息好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到时候我自己骑一匹马,你带着灿美仪同骑就好。” 看灿美仪已经默默入了梦乡,贝一依附和点头,下意识往离朱尘溪更远的位置挪了挪,拾起一小块柴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腾着跃跃跳动的火光。 朱尘溪说得很对,此处荒郊,要是想抵达下一个大镇还需要走上好几天,而此时灿美仪已经睡下,所以现在算得上四下无人万事俱备的好时机。 没煮熟的鸭子又自己飞回来了?这次不宰了下锅热汤实在对不起自己! 贝一依漫不经心的问,在背地里偷偷摸向自己的匕首:“韦林镇?” 朱尘溪没有看到她眼中跟随火光一直在变来变去的精光,但见灿美仪已经识趣地合上眼睡下,他干脆绕过篝火蹲在贝一依身边:“你不是说要帮我做事当报恩吗?为夫想好了,夫人对为夫的了解甚少不感兴趣,实在是符合常理,既然如此,那夫人便随着为夫去完成一项任务,等我们多相处些时日对彼此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想必届时夫人便能对为夫有所改观,多有倾心了。” 贝一依顿住了手,自觉屏蔽前面那一大堆废话,挑出唯一的重点:“什么任务?” 见她终于来了兴趣,朱尘溪得意勾唇,又缓缓挪近一步:“韦林镇的镇长是个大贪官,府邸里藏纳奇珍异宝美人无数,这次我隐藏自己皇子的身份孤身一人前去就是想要搜罗他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以呈报父皇公告天下将拉他下马。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同去?” 这么危险的差事既刺激又能行侠仗义,日后得了功说不定还能名扬天下光宗耀祖。光凭想象贝一依感觉浑身的血都跟着燥热起来。 “不去。”这是送死。 朱尘溪本想着今日她说乐意回报应当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她却是一口回绝:“为什么?你不是说会报恩吗?” 放你一马就不是报恩了?如今她下定决心要出手了,恐怕不光是她不会去韦林镇,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去了。 因为在这里,下一刻她就会出手杀他。 贝一依毫不客气地赏了朱尘溪一记白眼,然后趁他一下呆滞,摸准身上的匕首。 灿美仪那丫头已经熟睡,此时朱尘溪刻意与自己靠得很近,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只是正当贝一依右手要发力的时候,却见朱尘溪又换了一副嘴脸,那双原本装着儿戏桃色的眼眸中跃跃填满篝火照出的橙黄亮光,是一种失了火般的温存柔情:“今天你也看到了,其实自从我离开皇城后就一直有人追杀我,今天要不是有你提醒,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人潜伏在附近暗处想暗杀我。一依,你就不能当是好人做到底护送我一程吗?” 蠢皇子。我不是想提醒你有刺客,我是想刺杀你却被你发现了而已! ......又是这眼神!他怎么那么多废话,不听不行? 朱尘溪自顾自演着忧郁气息,眼眸里没有光的那部分黑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忧伤的情绪:“你放心,我绝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若不是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陪同,我也不会特意赶来找你帮我。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早在皇城的二皇子也就是我降生之时,就有道法超然的高人前来指点,他说我朱尘溪命丝悬薄,二十岁前会经历一个九死一生的大劫,若是没信得过的人守在我身边化解此劫,我铁定活不过二十岁。”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要活啦? “如今我已经十九岁,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满二十岁了。二十岁之前的这两个月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大关,我希望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陪伴在身边。今日你我不仅有缘,而且你还替我化了一劫,所以我想说不定有你在身边帮我完成这次的任务,我可以顺利跨过二十岁的这个坎。” 贝一依身子一顿,沉浸在夜色里的表情不明。看来这大师字字珠玑妙算如神!如今朱尘溪二十岁之前真的遇上了人生大劫,那便是贝一依她自己,而她自己也等同被人下药威胁,如今算着时间,等同是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 看来朱尘溪当真会死在自己手里! “若我能活过二十岁,定会力争上游与我皇兄一较高下,若有机会让我当上人族太子成为日后的人族皇帝,我一定会重新整治管理人族善恶分明的风气,更会让更多得不到公平对待的异族人在我人族扎根下来安身立命,实现共存。这便是我的宏愿,只是唯一的变数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熬到实现梦想的这一天。” 朱尘溪话语声不高,然低沉的音量里透露出志在必得与坚定不移的意志,那双已经高移对空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希冀,没有丝毫儿戏与好高骛远的浮夸,只有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信赖依赖的一股阳刚正气,蓬勃不息。 看来这应该不是一个废柴皇子,武功高强胸有宏图,还有打击恶势力的正义感,要是没遇见她的话说不定此生还真的可以有一番作为。 就是可惜败在了好色上。 贝一依心里唏嘘,侧目瞧数眼他燃着光亮的脸色,手一下软了下来:“你不是还有一个好兄弟吗?怎么不让他陪你去?” 朱尘溪收回认真向往的眼神,高扬的下巴往下一压,阴影里存着一腔隐晦的期待投向她:“你是说跟我同去绵醉楼的那名男子吧?他是周正清大将军的独子周涵海,他本就有军务在身,这几日我也是趁他空闲才拉他来珍株镇这里游玩几天。如今他已经回军中复命陪不了我去了。” 他目光里的意图这么明显,贝一依当然能够感受到:“你父王,咳咳......皇帝陛下怎么舍得让你离开皇城,孤身前往韦林镇做这么危险的事?” 朱尘溪好听地低笑一声,耸了耸肩:“父王并不知情,是我的线人潜入他府邸里查了数月,终于在前几天查出他收藏金银财宝的暗库所在,这才回来皇城给我通风报信。为了避免惹人耳目,我这才决定以荒诞游玩为借口低调出行,然后趁众人不留意的时候再绕过官道走山林小路往韦林镇出发。” 他朝四下扬手,一边张望一边炫耀般得意说:“看,我真的十分低调,这次出门我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所以一依,你就当帮帮我?权当是陪我走一趟也可以,我不需要你特意为我做些什么,能让我别孤单一人走这一趟就可以。” 若是非要带我在你身边,你这劫又怎么可能顺利渡过? 贝一依合紧了牙,没有回话。 朱尘溪是好人,她不该杀一个好人,一个立志当好皇帝的皇子。若他真能当上皇帝,可能会是比朱尘越还要好的皇帝,若他真有适才跟她提及的志向,那日后也说不定在他的带领下,死族和人族能够和平共存,死族族人再也不必东躲西藏,在这个世间也终于能有一席之地将血脉息息传承。 只是他与她两者之间必定有一方出现“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壮志在实现之前先死的,不是他便是她。 这下贝一依困进了两难。杀不是,不杀不是。 有什么东西在灿美仪鼻尖不依不饶地绕着飞,灿美仪睡意很浓,可鼻子上若有若无的瘙痒逼迫她很不情愿地扭动身躯挥了挥手驱赶,只是这样好似没有多大作用,还是无法赶走烦人缠来的飞虫,于是她狠心一用力。 爽脆的一巴掌响彻整片夜林。 灿美仪打了自己一巴掌,随后翻了个身,继续像没事人一样猫着身睡觉,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 噗,傻丫头打了自己一巴掌竟然不觉得痛还打不醒自己?那一脸的满足浅笑到底是嘴角被自己打到抽了筋,还是梦到嫁人了? 贝一依看着灿美仪脸上的红印子都忍不住为她心痛。 然后她看灿美仪还意有所指地伸舌头舔了舔嘴角,小嘴不知在美滋滋的嚼动什么。 这么津津有味,是终于将飞虫吃上了么?哈哈哈...... 一时激动,贝一依忍笑得厉害,原本平和的脸色隐隐带着点扭曲和不自然,不由得强迫自己呼吸一窒。 不行,她不能幸灾乐祸,取笑别人是不道德的事情,她这样背着灿美仪取笑她实在太过分,况且事后自己还要承受心跳加速之后的难受。 重新理顺自己的呼吸,贝一依重整思路正要开口婉拒朱尘溪,而朱尘溪却像是看到什么非常有用的东西双眼放光看贝一依,在贝一依之前开口说话:“一依,你看美仪,她如今为了你得罪了绵醉楼的人,得罪绵醉楼就等同得罪珍株镇首富,那她日后要想回去珍株镇生活怕是已经不可能了。她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你舍得就这样半路扔下她不管不顾吗?不如我们跟她同路怎么样?我们就当朋友之间一同游山玩水去韦林镇转一圈如何?等我们去到韦林镇忙完镇长的事情后,我再给她买下一个小门店,让她在韦林镇重新安家做点小买卖过日子怎么样?” 看了看睡梦中依旧甜甜笑着的灿美仪,贝一依挑了挑眉。 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拒绝?毕竟,机会难得,小命要紧。 “明早。我们随你出发。不过此处荒郊野岭的已是深夜,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二皇子自行走远搭建一个新的篝火独自休息吧!” 第四百四十九章 异动 陪朱尘溪走完韦林镇这一趟,既可以还了他两次救命的恩情,又可以还灿美仪仗义相救的情谊,一举两得。 只是前往那大贪官府邸之前,她还需要做些其他事情。 贝一依假装入睡,等了许久以后才偷偷睁开眼。 瞄一瞄身边双臂环抱自己缩成一团的灿美仪,她轻手轻脚把上身轻薄的小白褂脱下,小心翼翼盖在灿美仪身上。虽然很薄,不过夜林的凉风还是能帮她抵挡几分的。 看灿美仪并没有被自己弄醒,张望一眼远处倚树熟睡的朱尘溪,贝一依蹑手蹑脚去牵走其中一匹马,拿了些草给它喂食又多有安抚后,等再走远些以后就翻身上马轻慢骑着,待走远了便奋力挥鞭扬长而去。 她孤身一人骑了两个时辰的马,终于率先赶到韦林镇,很快就在南边的一座院落背后下马。等安置好马匹以后,她提劲凝气入胸,踩着府门外的花盆,用她自己也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翻墙而入。 脚刚落地,立即就被府内侍卫用几把剑夹脖子。 “三更半夜的是什么鬼祟敢随意翻墙闯他人府邸?!” 她冷淡地瞥了一眼脖子上折射而出近在咫尺的剑光,一脸不屑。 然后慢悠悠冷齿挑衅说:“看来你们脑子不好,记不清主子交代也记不清事。我的出入是自由的,所以......我怎样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还需要跟你们这群蝼蚁申请?” 现在三更半夜的时辰正是歇息的好时辰,没想到这突然响起的动静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吵醒,侍卫们都还没彻底清醒,个个顶着一腔起床气无处释放,其中一人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头,他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如今突然被吵醒心里烦躁,又见贝一依态度强硬不识好歹,火气顿时蹭蹭上涨。 他粗着脖子,一脸难看地吼骂:“你不过是大皇子手下养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本在这里对我等趾高气扬的?!”说完见贝一依依旧是一脸欠揍的傲慢,他气不过扬起手要打。 贝一依竟然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只是漠不关己地冷冷切他一眼。 那人心头一顿,竟生出了怯意,手硬摆在空中挥不下去。 “住手!” 一把尖细得不像男人的声音怒喝,及时制止了想打贝一依那人的举动,一个身材纤细矮小脸庞干净无须的阴柔男人从围住贝一依的那群侍卫背后走来过来,身边的其他人毕恭毕敬地朝他下礼。 贝一依认得这人,这是朱尘越信任有加的许公公,听说好似是在御前犯了点小错险些丢了性命,是朱尘越救了他以后才将他养在自己手下,如今更是刻意从皇城的皇子府里调配过来养在这个私宅中替朱尘越看守死祭骨,顺道派人监视贝一依的一举一动。 既然是朱尘越的眼线,那贝一依没什么好怕的了,想必他也定是知道她已经有了接近朱尘溪的机会,想要杀朱尘溪简直易如反掌。 许公公阴阳怪气看贝一依数眼,似笑非笑说:“一依姑娘好。” 贝一依微微眯眼,轻哼一声就算是给了答复。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位许公公,有关他的描述都是从她那老爹的八卦嘴里听来的。其实她老爹一点都不八卦,他不过是为了让贝一依能更清楚这座府邸的实际情况而已。 徐公公倒是不意外,这位美人一向冷若冰霜对这宅子里的谁都没给过好脸色,他的任务是盯着她完成大皇子交给她的任务,至于她给他什么脸色瞧,他倒是无所谓。 毕竟是美人,有点脾气也是应当,况且对着一张在这么深的夜色里依旧风采炫人卓卓生姿的面容,让人都不能轻易生起气来,尤其是在见过宫中许多美人的徐公公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一直都只是听说贝一依的存在,今夜第一次碰面,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皇城里哪怕是宫里也不可能有的绝色,要是日后她顺利刺杀朱尘溪以后还能全身而退,说不定他还能劝谏大皇子将她献给人族皇帝,那样也是大功一件! 等心里的龌龊算盘啪啪打完,徐公公一脸讨好地低低笑几声,对贝一依的冷漠没有丝毫责怪,反倒回头轻斥几句:“都是不长眼睛的狗奴才!一依姑娘可是大皇子好不容易请来辅佐大业的上宾,岂是你等可以轻视的?刀剑无眼,赶紧都给奴家放下,要是不小心伤着一依姑娘大皇子追究下来可是为你们是问!” 显然侍卫们虽然十分不服气,却也不得不屈服在比自己高一等的公公之下,带着一股怨气抽回了剑。 等贝一依松动好筋骨,许公公向前一步,笑吟吟对她说:“最近这一个月真是辛苦一依姑娘了,没想到您不仅容貌出众还聪慧过人,居然想到做‘花魁’这样绝妙的主意来寻找二皇子。如今奴家见您已经有了亲近二皇子的大好机会,距离完成任务越来越近真替您高兴!” 贝一依淡淡地切他一眼,不想再多看一眼那虚伪的奉承嘴脸。 许公公久待皇宫,自然最是懂得揣摩人心,见贝一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就知道此时自己最应该做的是引路而不是废话连篇。 许公公连忙点头,自己接话:“是是,奴家顾着与您闲聊,险些要忘记一月之期已到,一依姑娘会着急呢!” 他笑着退了一步,毕恭毕敬地伸手恭让,意欲带路,“姑娘放心,奴家有责任照顾好令尊不敢有丝毫怠慢,令尊在这里吃好住好身体也好着呢,想必一个月过去他老人家也着急想见姑娘一面,若您愿意那就请现在随奴家走吧。” 在这弯弯绕绕的院落里兜了几圈,贝一依全程死记走过的路线,完全没管身边那阴阳怪气的娘娘腔对自己又奉承些什么。 终于脚步停在一个房间面前,屋外看起来身材结实“等待伺候”的丫头在许公公一个眼神后自觉开门迎接。 贝一依瞧见老爹身影,提紧一口气忍着激动,表情冷淡入内。 第四百五十章 破君 被围困在这死气沉沉的府邸里,死祭骨早就心算好贝一依回来找他的日子。适才早在他们在隔壁院落处走动的时候他就听出了动静。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猜想贝一依快到,三两下就换好衣衫,淡定作饮茶坐候。 见推门以后进来的正是贝一依。死祭骨看着冷漠端正独坐,实则早把浑身强忍的激动都束缚在那双周边爬满皱纹的眼睛里,那一筐满难自抑的关怀之情都深深埋在那一个眼神中折射白花花的点点闪光里。 未免不相干的抓住他弱处,关门前死祭骨也只是匆匆瞥贝一依一眼就含眸饮茶,只静静等待关下门后独处的时间。 贝一依等同激动等同隐忍,坐下后也与死祭骨同出一辙的冷漠,自己为自己倒茶喝,不见神情。 点点闪光送去贝一依眼神一下以后就重归平静,再转换为不屑送过去削了好几下许公公。许公公见惯贝祭骨的脸色,没有很在乎。 只是这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的两父女打从分开后就各过各的不知对方真实情况,如今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居然维持着无动于衷,不见半分重逢的喜悦亲情。 许公公默默腹诽:有怎样奇异无情的父亲就有怎样性情冷寒的女儿。贝一依虽生得漂亮绝顶,但是也确实太冷淡了些,明明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小女子,可适才明明已经刀架脖子无处可逃,却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更不会有任何害怕和想要脱困的表现,反而要向侍卫们挑衅惹事,要说是冷静淡定随遇而安,倒不如说更像是冷酷无情。 对自己和亲人都冷酷无情的人到底是非常适合做杀手的。说不定还适合做枕边惑人的毒玫瑰。 许公公在心里再次赞许,一脸笑眯眯亲自为他们关紧了房门,得体地留给他们二人一些私人空间。 门才关上,死祭骨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探贝一依的脉象,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就抽回了生硬着骨头的指,略有不满地轻哼一声。 贝一依心念微动。 这样简浅又快速的探脉方式她早早便已尝过不少。当然了,从小到大她都是由医术还不错的老爹精心照养的,他的切脉方式与手法她当然最熟悉不过。只是这样熟悉的手法,仿佛是她自娘胎开始便体会过不少。 贝一依接了一眼老爹的隐怒,耸了耸肩继续喝茶。 死祭骨剃了一眼趴伏在门外的耳根,蹙急眉眼,压低了声道:“可是遇到不少危险事?” 贝一依抽了抽鼻子,嚼着口中的茶叶:“不多。就是人比较多。” 听罢,死祭骨连忙再问:“我给你防身的药呢?”他问的自然是抑制贝一依体内毒性的解药。 贝一依低了低头,不自然地说:“正好......吃完。” 这下死祭骨急红了眼:“臭丫头你是不想活了吗?!” 不是她不想活,而是本身要与人频繁接触,那波动心情自然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其实死祭骨自己也清楚这事,只是关心易乱,他只希望贝一依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绪,尽可能减少一点对俗世的好奇与探究。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那二皇子是不是长得比大皇子还英俊?” “啊嗯......嗯?” “我就知道!”见她犹豫,死祭骨一脸醒悟,“丫头呀,为父不是跟你说过要再努力些熬过几年吗?再好的男子现在你也不能够心动的呀!” 心动个屁!她是这么肤浅的人吗?!永晴那么追她她都没多给一个眼神,更何况是比他风流多金的朱尘溪。 贝一依嫌弃了老爹一脸,顶着白眼说:“我不嫁。我说过,活的过就陪你一辈子。” 听贝一依说要主动放弃所有的姻缘,死祭骨有些无奈,陷入沉默。原本带着几分冲动的脸色也渐渐和缓,那双又老又硬的粗犷乱眉虽然看起来毫无章法,却也很自然地朝相似方向生长,这种凌乱中的齐整在这张粗鲁中不失慈祥的面容中显得十分和谐。 见老爹的不满已经憋回大半,贝一依手板一摊,顺利转移重点所在。 死祭骨了然于胸,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我已经验过了,没问题,你吃吧。” 贝一依还没听完他的话就已经用茶水仰头冲服。既然老爹能给她,自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吃完又摊开手板。 死祭骨嫌弃地切她一眼,带点不情愿,说:“是药三分毒!才一个月功夫你就吃完整整一瓶我留给你的傍身药?那可是十粒解药!知不知道要用多少名贵药材制成,有多不容易吗?” 贝一依左脸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在这个府邸里,还缺什么名贵药材?不过老爹警惕,铁定不会动用这里的任何关系或者人或者物资来炼制解药。 他应该也只能躲在暗处偷偷为自己做炼药的事情。毕竟,这是她的秘密,不能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见贝一依伸在半空的手往前一截想抓住药,死祭骨不服气地又把手缩回一点:“再这样下去这压制毒性的药迟早无效!” 贝一依没有理会直接把药瓶抢了过去,妥妥收入怀里。 绝世好爹爹呀。 “好了,我会更小心的。现在,我已经找到目标人物了,老头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得闲了就使唤这里的下人享享清福就当是过过做老爷子的瘾头。等我完成任务回来便带你离开这里,届时你别说舍不得。” 她好想告诉老爹,朱尘溪不是坏人,她下不去手。只是不是还有两个月吗?这段时间她可以随时监视他,倘若他敢做一丁点坏事,哪怕是对擦肩而过的路人露出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她都能立即硬起心肠将他就地猎杀。 只要能有一个这样的理由或是借口,她相信自己可以办到的。朱尘溪不过是一个目标人物而已,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不重要的陌生人。 死祭骨不知道贝一依那副弯弯绕绕的鬼心思,他大脑里一直都在为一种想法在打转。 他叹一口气,正经脸色严肃起口气来面对贝一依:“药可以抑制你体内的毒性,可你还是要记住爹对你的叮嘱。爹信你能不对小伙子动心,但是过多的情绪波动你还是要学会控制好,外面花花世界有趣的事情的确不少,但是无论如何,性命还是最重要的。” “丫头听好了,你的性命很重要,爹一直都没有跟你认真说起这件事,那就是,其实你的生死与死族存亡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当是还恩情 呵呵,我的生死与死族存亡有关系?难道我是那传说中的天选之子?有这么病恹恹的天选之子么?? 贝一依肩膀一耸,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贝祭骨明显看出她游魂了,嫌弃地屈起指骨敲了敲桌子,俯身低头佯装煞有其事地压低了粗老的嗓音:“此地复杂,其中细节爹暂时不能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记住,一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别为了闲杂人等仁义道德置老爹和整个死族的命运不顾。万事都没有保全性命来得重要,知道吗?” 她既然这样重要,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跟她说清楚?虽然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强调她很重要,这种强调性的紧张贝一依也只是当老爹在紧张自己女儿而已。 她为何又与死族的命运有关系了呢? 突然!贝一依敏感地在密闭的房间内四处张望,紧盯着看似简单得根本没办法藏人的屋顶,眼尾闪过精明的狐疑之色。 这里是不是有着什么问题? 她也学老爹伏低身躯,说:“嘘!这个府邸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老头你还是别废话了。虽然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不过这里真不适合说话。我记住了,会小心的......” 这下反过来是贝祭骨较真地后怕一下,他微微地跳了一下眉,趁贝一依还在张望环视的时候将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小心收好,又弄上一脸一头雾水的假表情,用喝光茶的杯子敲了敲贝一依脑袋,轻咳一声打散她贼光贼光的精锐眼神,努力用其他话头转移贝一依思路。 “臭丫头是看不起老爹的本事是不是!这房间我住了这么久,有没有问题我还不清楚?行了别在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耗神了,你刚刚说到话还没解释清楚呢,别想扯开话题!你刚刚说找到朱尘溪了?那你为什么不下手?如果他真如大皇子所说那样好色,那他应该会受你迷惑才是?有机会你就别拖啊!性命攸关啊傻丫头!” 贝一依犹疑了一下才肯回过头来看贝祭骨,那双眼睛像糯米一样黏糊在天花板上,很久才不情愿地挪下来:“他救了我两次。我想报恩以后再杀他。否则我心存不安。”不还恩,她总感觉自己欠了他。 这么一听,贝祭骨大致猜到贝一依那傻丫头的傻心思。 他的脸慢慢正经起来,意有所指地盯着贝一依的脸看,早已看透她心软的本质:“丫头别忘记你只有三个月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现在你将他放走是不是太鲁莽了?难道接下来你还要重新费心神去寻他?那这个月你的努力不是瞎折腾吗?” 贝一依一愣,发现这么一遭下来的确是瞎折腾了,心里抽自己一嘴巴。 她心虚,呆滞了一下,辩驳说:“也不算是,现在我已经跟他同路而行,想来他也没有怀疑我。老头安心就好,等帮他完成他手上的功夫再问出他身边的人脉,我就动手。其实老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本就厄运缠身命定不寿。我杀他是注定的。” 也幸好那傻皇子好色总归惦记着她又回头来寻,否则她还真没辙。 贝祭骨虽被朱尘越的人控制在这所府邸里,不过身边那群热爱嚼舌根的奴才总是在有意无意间给他透露有关贝一依的信息,所以哪怕他没有出去,他也能知道贝一依的大致情况。 这重情重义的傻丫头果然还是要逃不过一个情字吗?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贝祭骨只顾着自己瞎猜,没有认真听贝一依后面说的话。 贝一依见没有回音,伸手在他面前晃两下:“老爹?你怎么了,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走神了?”从前贝祭骨可不会这样失魂。 贝祭骨眼神闪烁,张了张嘴,艰涩狡辩说:“去去,为父我身体好得很!行了!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总之你记得万事不如保命重要,别老傻乎乎想做什么正义之师,记住了!你是办不到的,你自身条件不允许明白吗?老爹不想孤独终老。” 难得看贝祭骨窘迫又害臊的样子,贝一依心头一松,取笑自己适才太过谨慎,一点风吹进屋子里也瞎紧张到竖一身寒毛。 或许是因为长期东躲西藏的生活使她一直都在心里绷紧一根弦。 她终于舒心一笑:“好,答应过不嫁来陪你,决不食言。” 正事聊完,父女二人怡然喝茶,话语声恢复到正常音量,终于让趴在门外的几个看门走狗听去个一句半句不痛不痒的家常,讨论几句有关朱尘溪的话。然后一炷香过去,父女话别,贝一依推门离开,屋外一圈守门的奴婢连同许公公也随着她簇拥而去,空留大开的大门,还有屋里独坐的贝祭骨。 等贝一依离开,门外一切动静重归止水,屋内高梁之上有一个黑红影子轻手轻脚落下。落地无声。 如此正大光明现身贝祭骨桌边,在这个处处有人把守的院落里愣是无人阻拦,站在不远处走廊边的护卫就像是完全瞧不见一样。 没有打扰止水的清晨,门外的鸟儿居然非常识趣,今日居然没有叽叽喳喳乱叫,原本奴婢们在院子里活动的声响也远得干净,似乎早就被什么东西所肃清隔离。 贝祭骨面不改色,只是松动松动眼周的皮肤,慢慢适应越见强烈的晨光,无动于衷淡定饮茶,仿佛也在等着来人现身。 男子看贝祭骨一眼,收起比晨光还亮的激动眼神,强作镇定坐在贝祭骨身边,伪装无事捡起手边没有用过的空杯给自己倒满茶水,送到嘴边的时候迟钝一下,眼光停留在贝一依适才用过的那个茶杯上。然后就走了神发起呆来。 贝祭骨放下茶,抓起桌面凉了一夜的小饼,毫无形象顾忌张着大嘴就啃:“你也太大胆了点,一依虽然没有练武,但她元灵里所残留的唤术能力还潜伏在她身体里,适才你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闯了进来,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得了的麻烦 冷过一夜,面饼已经发硬,他一个大老爷们没有斤斤计较,大口嚼着反倒觉得硬韧中带劲。同时翘高二郎腿,有点规律地摇着,另外一只闲置的手撑肘托脸。坐没坐姿,再也没有适才那副慈父模样。 若有所思地鼓着满是饼的腮帮,贝祭骨捏着面饼晃着指头指手画脚,说:“还别说,你看一依这丫头傻气耿直,被我强制在深山里养了这么些年不让她多与外人接触,可她长着长着居然情商还越来越高?最近这两年总是盘问老夫有关她娘的事情,还怀疑老夫‘不爱她娘’。有关这点还真是像极了她娘,啧啧!有的时候还真是搞得老夫焦头烂额,都快要不会应付了。” 男子顿了顿手,慢慢把唇边的茶饮完,话语说得很慢,显然一点都不着急,而且光看二人之间闲适的相处状态,任何旁人怎么看都能知道他跟贝祭骨是十分熟悉的关系。 回想着适才窥视到的贝一依,他流转烁光的目色中点点燃亮,希望之色浮现在脸上:“是啊,如今一依长大了,本王的心也总算能放下些来。” 贝祭骨轻哼一声,嚼着糕饼不清不楚地说话,带着点埋怨和鄙夷:“怎么,是信不过老夫?既然是你托付给老夫,老夫自然会尽心尽力,何况一依这丫头与我渊源颇深,于情于理老夫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偷偷瞥黑衣男子一眼,贝祭骨一下就看破他拧紧的眉头里有着什么样的纠结心情。 贝祭骨假装没看见,却不咸不淡地戳中他心中所思,说:“放心,五年前她的元灵跟这副身躯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融合不会相互排斥,如今已经是非常稳定了。当初她的元灵被烈毒侵害受损,如今老夫已经将她元灵内残留的毒素尽数转移到她的血液当中。现在元灵算是清理干净,只是需要些时日巩固而已。只要再有个几年的功夫,慢慢地老夫就能将她体内的余毒也给清了,届时她就重新变成一个正常人。” 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总是不妥,面饼太干,贝祭骨多说几句就被面皮卡住了喉咙,等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后,赶紧将忍了一会的闷咳咳了出来,再大口大口饮茶冲灌,咳嗽涨红的脸色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红涨的老脸率性得像个孩子。 男子目现柔色,终于又开口了,关心写满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此话当真?若一依真成了正常人,她是否能长寿?” “能!” 一个字才刚响亮笃定的冲口而出,贝祭骨却学着那男子一同陷入了沉默,思虑再三才说得出后面那番话。 “只是你可要再想好,她虽有毒,可她的毒里却是带着与魔族有关的一切记忆,转移以后老夫虽然可以治好一依的身体,可她从此就再也想不起前尘往事,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父母是谁是否在世,更不会再记得魔宫内的所见所闻,曾经的所感所想。” 男子没有犹豫很久,那单薄的话语音就靡靡飘出了口,平静祥和地说:“如今的她若是能快乐,她想起来想不起来又有何关系?” 想得起来和想不起来,这两者区别可大了,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多,贝祭骨不好擅自做主替他衡量。 有一句话他还是想说:“哎,人界里过去的十九年多差不多二十年光阴,魔界就已然虚度九万八千多年。这么多年过去,魔界那位......依老头看,他还没有放弃啊......” 尾音拖得很长,拖得语重心长,拖到生出惋惜的味道。 男子一定身,带点错愕看贝祭骨,贝祭骨没想过隐瞒。很大方将“我已经留意到他来找一依了”的意思准确无误全写在表情上。 男子暗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他与我女儿那短暂两年的爱情于魔人而言不过是须臾光阴,犹如露水情缘,他对一依而言更是情薄如纸。” 贝祭骨十二分不认同,因为他也曾瞧见过那位鬼鬼祟祟躲着不现身的药师。 “那位可不这么想,或者高处不胜寒无敌最寂寞。那位哎,怕是此生都无法放下与银烟魔后有关的一切。” 男子听后有些惭愧,只是很快就表情肯定,语气坚定:“本王也知道这样很自私。当初那位至尊以翼城全城性命做要挟娶了烟儿,本王原本就很矛盾,既想他能够庇护烟儿,却又不希望烟儿用情太深,毕竟魔界至尊始终站在权利点最高处,始终是凉薄寡幸之人。” “造成如今的结局虽也不是他本意,可阴差阳错中这场爱还是让烟儿付出了惨痛代价,甚至是性命......过去那段蚀骨的爱情如此惨痛,我不希望这段过去会给一依的心里带来任何痛苦,或者再一次伤害。” “如今魔尊也答应过本王,不会出手破坏一依宁静的生活,他放得下与放不下本王已经顾不得。本王如今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一依。” 贝祭骨转了转眼珠,犹豫了一下,轻“咦”了一声:“凡事的确该往好的方面想,不过老夫的治疗还是有漏洞的,要是一依不小心接触到破君又或者误打误撞服下,那我就不敢保证她体内的毒性会不会被激发,会不会勾起过往记忆了。” 男子思虑片刻,轻轻摇头说:“破君,可益气顺血、明神振魂,虽然不是什么稀罕药材,不过一依受你教导下只会服用你所提供的药,对旁人也有足够的防范心,且破君本身无害,不过是恰巧中和了你的解药而已,所以本王想,她应该是没机会接触到的。” 只要不接触破君这味药,相信都不会出现问题的。原本贝祭骨打算叮嘱贝一依莫要接触破君,只是后来想了想,这丫头鬼心思多疑心又重,要是他说了,说不准她还好奇到不行非去偷偷捣腾一番不可,索性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只是与此同时,她也不可能再与魔界有任何瓜葛了。”现在不能有瓜葛,因为会影响治病影响保命;等治好了,她就更不可能记起一分一毫过去的事情。 多说无益,这些话不讲,想必男子也铁定了然于心。 贝祭骨用茶杯挡脸,关照地瞄一眼男子的脸色。男子那表面看着平静如水的神态实则内里发愁得要紧,看起来既像感到欣慰开心,又似忧郁失落,复杂到无法形容。 第四百五十三章 海捕恶女 “若是她愿意,我想没有破君的作用,她还是会想起自己的身世的。这一切都看造化吧。” 见男子愁眉苦脸,一脸愿意又一脸不情愿,贝祭骨有些看不过去了。 粗鲁就捏起一个饼,一不小心就捏个半碎,拖着耷拉欲坠的面皮就搁到男子面前,强迫他接过:“别苦兮兮一张脸的,一依现在不是没事吗?世间这么大她总归是要出去历练的,你要相信她能够把握好尺寸照顾自己。哎老头我也没有劝你的资格。反正这女娃我喜欢,就让她在我身边再多呆几年吧!” 见贝祭骨乐意好生照顾,对贝一依也格外宠爱,男子非常欣慰,没有嫌弃直接结果那半碎的面饼,索性大嚼几口吞下。 其实他也饿了。毕竟魔界的时间与人界不同,身为魔人本身就习惯魔界中走得相对较快的时间,如今他在人族地界呆了不过半天,可他的身体仿佛已经有几年没吃东西饥肠辘辘。 他虽然偶尔会来找贝祭骨闲聊,但还是不能习惯这里的节奏。 “再过一年时间,一依的魔识就会与她身上人族姑娘躯壳的完全结合,这样元灵不会再出逃,这个躯壳将完全属于她,这样她就能稳定下来,完整地成为人族人。只是依据老夫之前的判断,她当初或许有太多疑惑和顾虑,所以她脑中魔族的记忆仍旧处于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有些凌乱。不过老夫已经将她的这些糟糕记忆全都锁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不被触碰。” “等她持续服用老夫的药,一年之后,她的魔族记忆自然就会随解药的压制彻底沉睡,那她便此生都不会记得魔族里的事,见到魔族中曾经认识的人,她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也会自动屏蔽忽视。也就是说,哪怕见到的人是老翼你,她也不会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更不可能有任何反应,权当你是陌生人。届时,再多的破君也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了。” 黑衣男子的脸动容一抽,心情发酸,眼眶已湿。 忘了就忘了,日后一依的路还可以很长。她能够好好的,就足够了。 尽力收敛着无以复加的失落和难过,双掌撑膝,黑衣男子摆正身姿恭敬一点头说:“死族长的大恩大德,翼名律没齿难忘。” 贝祭骨看不惯翼名律装模作样,豪迈一拍翼名律肩头,霍地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说:“好了在我面前要装是吧老翼!说起恩德,当年要不是你们魔砂族肯出手相救,不是你父王肯使用唤术救助我们魔剑族最后一位传人,恐怕魔剑族的铸剑奥妙与技法早已失传,自此魔剑族名存实亡。” 他淡然一笑,以掩饰眼底那比深海还要黑沉三分的失意:“只可惜当年魔剑族传人伤势过重回天乏术,只能借助你们的唤术毒砂强撑三日,始终逃不过归灵的命数。不过正是争取到这三日时间,那位天赋异禀的祖先才有机会将自己领悟到的精妙绝伦的剑术悉数记录,可谓呕心沥血。以此,也延续了我们魔剑族的族魂,成就现在死族的根,虽然这根不知是成福还是祸......呵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一切都是我们后人的造化,没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说完,权当那杯中清茶是解愁的忘忧,有模有样地仰头饮尽,还刻意大叹一声以表痛快。 “当年银烟心善,在翼城小巷里遇上落魄的老夫非但没有轻慢之意还以礼相待,即便当时不知她是你女儿,老夫也乐意做她师父教她剑法。后来得知是你所出,那老夫更是要为这一份旧族情分费点心思替你培育唤术传人了。” “现在一依已是我半边女儿,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还是要把当初你将一依交给我的时候我所说过的那句话再重新提醒你一遍。一依最终可不可以活下去,我保准不了。” 眸光中闪过一道阴霾,随后很快又恬淡恢复,翼名律在短暂的委屈中过渡为平和,洒脱一笑:“世事难料,不管是否有劫难,有你在,我相信一依可以平安渡过的。” 老翼你倒是没猜错,不过除了老头我,还有不少人守着一依呢,有银烟曾经的青梅竹马,还有魔界那位如今卑不足道的痴情郎。 贝祭骨没有说出心里的这句话,拿高茶杯要与翼名律碰杯,两位老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点头,清脆一响。 天已破晓,贝一依离开朱尘越府邸,正打算离开韦林镇。她留下给灿美仪的小白衣里有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大致交代了她的动向,现在她办完了正事,要赶紧离开这里回去。 才刚牵着马走出城门,贝一依正要跨步上马,手才刚要拉紧缰绳准备跃马,脖子下却突然多了一把凉刀,长长的一抹凉意比清晨的微风稍微冷点。 不是吧?!朱尘溪的戒心居然如此深沉,居然一路跟她到入城出城都不吭声,直到摸透她的一切行踪才来动手? 如此一来她无话辩驳,看来,这次她是在劫难逃了。 “明明你有这么多的机会,为何一直不动手?” 是一把比钟声还要雄浑淳厚的声音,润宏得体,卓雅相宜。刀口处的力度干脆凌厉逼近,却没有很浓厚的杀气。 看来他这次接近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杀她。 “我......”贝一依脑袋轰鸣一声,惊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一副不痛不痒的面容。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反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用向我隐瞒什么,这几天我一直都跟在你和朱尘溪身后,很清楚你也有跟我一样的目标。” 贝一依轻轻蹙高一边眉目,觉得好笑:“是吗?” 身后那个男人好听地“嗯”了一声,拉长的尾音像深山高庙里那洗涤罪孽主持的度化,又像普度众生佛祖的呢喃,隐隐带着几分治愈力和包容之心,没有丝毫威胁与恐吓之意。 “因为我也是被雇来刺杀朱尘溪的人。” 原来如此。想必朱尘越的追杀令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居然能让皈依佛门的主持级别人物都抛弃佛祖,动了杀心。 “不过你跟我们的任务似乎有些不同。你杀他之前,是不是还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看来都是些聪明人。 贝一依不打算替朱尘越隐瞒,打算和盘托出。反正朱尘越也没有跟她说过不准将任务告诉同伙。 这些同样要刺杀朱尘溪的人算是她的同伙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未知的面容 “我不知道你们的任务,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从他口中摸出他身边的党羽,然后才能杀他。” 贝一依之所以坦荡告诉身后这个男人,其实也是希望他能够将这个任务信息传递给其他同样收到命令要刺杀朱尘溪的刺客,这样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推迟刺杀行动,能为朱尘溪争取更多生存的时间。 朱尘溪,猪皇子,你该感谢本小姐暗中相助救你一命。 嗯?这样算不算还给他一个恩情? 很好,还剩下一个,再报一次恩,再套点所谓人脉信息拿去交差,她便能动手,然后重归老爹怀抱,自此二人远走高飞过上幸福美满的隐居生活。 贝一依顾着自己幻想,一时忘形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回过神来才紧张自己的脖子会不会被划伤,这才想起适才隐约传出带点质疑又带点兴致的长长的一声“哦?”以后,身后就少了一堵挡风的人肉墙。 咦?他走了?就这么轻易就走? 唇角微勾,贝一依浅浅一笑,带着不知是开心还是无奈还是对未知的好奇心情正要牵马扎入郊林。 远处走来的两个熟悉身影,贝一依眯了眯眼,才看清朝自己挥手的人是灿美仪。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这天才刚亮啊。如今她还没能走远,才刚出韦林镇就被人抓个现形,尴尬了...... 贝一依假意忙于牵马眼神错开,一边走着一边大脑在飞速运转。 灿美仪率先奔了过来,她身边负责牵马的朱尘溪倒是杵在原地,傻傻望着虽然已经走神,嘴角依旧舒魅上扬的贝一依。 灿美仪兴奋得跳起来:“一依!你不是说你在林子里走走吗?我们在原地等你许久都不见回来,我们又在林子里找你好久呢!原来你自己提前过来韦林镇了?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过来了?” 不知为何,灿美仪眼中的兴奋比之前还要强烈好几倍,发亮的圆圆眼睛里好像还有许多期待和愿望许向贝一依。 “美仪,是你啊。” 听到她喊自己名字以后,灿美仪一脸大彻大悟夙愿已了的表情,圆圆的眼睛立马有洪荒在打转,仿佛装下了一片汪洋,激动得无以言表,仿佛自己做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再遗憾。 她为何这样激动,这样感动?贝一依微微心疼她的动情,看不懂。 还有,昨晚她被朱尘溪突袭,都忘记问灿美仪详细的。不知这丫头的脸到底是被什么弄伤的?难不成是摔倒时候被哪里的石头尖角划到的?昨夜林子里许是看不清,贝一依以为自己没有处理好灿美仪脸上的伤口,现在天亮大白,她还是能从美仪脸上看到刚刚结痂的伤口中混杂有脏黑的泥碎。 朱尘溪慢慢走近,用意味不明的眼神一直盯着贝一依。 贝一依整理了一下缰绳,又拍拍马儿的脑袋,淡淡接话:“......哦嗯,我其实也不认识来这里的路,就是牵着马在林子里随便跑着,不知怎的就来到这韦林镇了。我想你们找不到我迟早也会过来,所以就干脆在这里等你们。只是等久了,正打算要离开这里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朱尘溪似乎有些不信,口吻与清早的凉意很接近:“哦这样?那你可知镇子上哪里有卖早点的?不如你帮我们引个路吧。” 这是在套她话? 贝一依脸不红心不跳地与他对视,刻意在他面前不耐烦地飞了飞眼睛,稳着脾气从容说:“我又没来过韦林镇,更没有进过城,怎会知道镇子哪里有卖早点?” 朱尘溪照单全收,用一脸“原来如此”的浮夸表情回应,像是刻意又像是无意地恢复平静,跳了跳平和的长眉,朝城里努了努下巴,“既如此,那走吧,找个地方去吃早饭吧。” 有两个背影一直躲在城门口暗中观察。待贝一依一行人终于牵马走进韦林镇,两位其中一位衣着色调低调,但黑中带银的衣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色必定金贵。 那富贵公子文雅一笑,就连狭长的眼眸也笑得弯弯,携着一抹精利的骄阳,大方地拉高了唇畔,带着一点狡猾说:“二弟呀,你就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什么事都有大哥我替二弟瞧着,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双眼。” “尘溪老弟,哥哥给你备了一份大礼,赶紧进城领取吧!在如此楚楚可怜的美人面前,我看你还能守口如瓶多久?” 才入韦林镇,他们就被拥挤的人潮吸引了注意力。 “那边怎么这么热闹?”灿美仪伸长了脖子拼命张望越来越热闹的公告区,所有人潮都是往那块公告栏处凑。 朱尘溪率先走到公告栏附近向看完了公告打算离开的路人打听,他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又神色慌张地将眼神从公告栏上挪开,正好与晃着脑袋瞎张望的贝一依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从他的表情来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贝一依皱了皱眉,对于他此时带着嫌弃的质疑眼神有些不爽。 灿美仪心思不在他们身上,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绪变化,对着人海里看起来在发愣的朱尘溪,她好奇心爆棚,不顾形象就喊:“看到了没有啊朱公子?是什么呀?” 动作怎么这么慢,看完了吗?她好饿,一大早就被朱尘溪拎起来找贝一依,至今太阳已经高挂,她都还没用早饭呢!一依肯定也跟着饿坏了。 灿美仪不明就里没个收敛,着急着快些离开,扯着娇滴滴的嗓门大喊一声,立马吸引了不少人回头张望。 不知为何朱尘溪的眼神有些慌张,那平日里如盘踞长山的细云流眉此时生起了纠结的波澜,他急切突破后来围过来如今挡在他身后的人群,挡在弯腰捡吹到脚边的公告纸的贝一依面前。 他没有顾及贝一依的反抗,拉起她的手就走。 贝一依被人生拖硬拽到一边的小巷里,对于自己的手被人突然牵了起来感觉十分吃亏:“你干嘛?” 朱尘溪阴沉着脸没有回答她,只是抠过在贝一依手上被捏到皱巴巴的一团纸,有条不紊地重新摊平,细致地递回她手里。 第四百五十五章 痛到愉悦 灿美仪也凑脑袋过来瞅瞅。 ——悬重金一千两通缉皇城恶女贝一依。此女子面容姣好,以魅人女色诱骗多名富家公子耗费巨资将其从青楼赎身,借此接近富家公子骗取财产,恶迹斑斑。望各族勇士鼎力相助海捕,日后押解至皇城公审。 看完这破公告里面的内容,贝一依的脸色跟煤炭一样乌黑乌黑的。 她身后的灿美仪张圆了嘴,完全不能相信:“这画像,真的是你啊一依......” 贝一依顺着灿美仪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左下角的确有一副人像。 贝一依深思半响,弹了弹纸上的画像,否认说:“官府应该是搞错名字了,这头像画的不是我。或许,这是与我同名同姓的女子?” 这下轮到朱尘溪和灿美仪目瞪口呆,双双用猎奇的眼神望向她。 接收到两副怪诞的表情,贝一依的脖子不自觉往后仰,压着下巴对抗两副审视自己的眼光,讪讪反问:“怎么这样看我?这画像真不是我。话说回来,这画像的面容有些眼熟......” 是一张有些漂亮的脸,远黛的眉,精致的巧鼻,朱唇弧度丰满恰好,还有一双哪怕画在画纸上也栩栩生辉的眼睛,瞳孔润圆澄亮,眼型雅致如凤舞雍华。所有五官拼凑一起的确说得上是面容姣好,说不定她本人的美更立体更突出抢眼。 贝一依一看再看,偷偷眯紧了眼。 好熟悉啊,这张脸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盯着贝一依懵懂的神色,灿美仪渐渐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抹藏得极深的忧伤瞬息浮现在她骤变湿润的眸色里,这样奇异的忧伤很快又被她自己用憨傻的真诚掩饰下去,覆盖得毫无痕迹。 朱尘溪一直清爽简明的唇色变得有些凝重,犹疑一阵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一依,你的确被通缉了。” 我一个良好市民不偷不抢无犯法,通缉我做什么?荒谬至极! 那句“朱尘越他有病吧?好端端的通缉我做什么!”险些冲口而出。 回头对上朱尘溪严肃的眼神,贝一依及时将冲动的不满发泄咽回干涩的喉咙里,闭紧了轻轻抿动的红唇,轻咬着小半下唇,在无意识间表露一副委委屈屈的无辜表情。 朱尘溪瞳孔微张难收,有一瞬闪神。 这事她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朱尘越在背后操纵,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就是那混蛋大皇子做的,因为皇城里的人除了朱尘溪以外她就只认识他一个,也只有他有这样的通天权势可以随便给别人安放罪名。 只是他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她分明就是他亲自“请”过来安插在朱尘溪身边的暗线,在替他查朱尘溪的人脉顺道取他性命,如今朱尘越亲自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于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真搞不懂这些富家公子的脑回路,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手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她的任务变得更艰巨?是为了报复她当初对他的冷淡态度不肯接受任务,还是为了好玩刺激? 可她现在明明就距离完成目标很近,这......没道理呀?! 贝一依那副越见愈下的糟糕表情完全看在灿美仪眼里,她虽然不知道一依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但见一依苦恼不已似乎心里有什么想法无法下决定,她也跟着烦恼起来。 还有另外一样令人苦恼的事情,那就是......看贝一依如今的反应,她应该不清楚画像中人与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见朱尘溪还想说些什么,灿美仪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堵在贝一依和他之间,拍着胸口抢先说:“朱公子,请你相信美仪,我一直都在绵醉楼打下手,很清楚一依姑娘一直都在珍株镇里呆着没有离开过更没有去过什么皇城,我相信这通缉公告上的内容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依是无辜的。只是如今情况这样,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再好好商量对策怎么样?” 见热心的灿美仪如此维护自己,贝一依有些感动,适才还迷茫着的发白面容终于回暖了些许。 朱尘溪想了想,也认可这个方案,轻“嗯”一声。他鬼鬼祟祟对着外面的大马路东张西望一阵,然后走到附近不远的小贩处买了一顶遮阳的纱帽,再走回来递过去。 给......我用的? 贝一依指了指自己,觉得好笑地凉哼一声,可见灿美仪一脸恳求地点头附和,她无奈接过,再不情愿还是戴上了纱帽遮掩自己的面容,随同自作主张的二人一起入了就近的客栈,进了房间关好门窗灿美仪才肯让她摘下纱帽。 然后打了一盘热水进房给贝一依,说:“一依你就先呆在房间里,我下楼取些吃食上来,现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管通缉的到底是不是你,安全起见你先呆在房间里别到处乱跑哦。” 许久没有除了老爹以外的人这样细心照顾她,贝一依心有动容,终于不再倔强,顺从点头,接受灿美仪的一切安排。 她为自己细细洗一把脸,心事重重。正要将毛巾扔回水盆里,无意中瞧清水中倒影。 .......这是? 我去?!见鬼了!!! 她......她看到了什么??那是谁的脸!? 水的倒影中,她看到那张与通缉公告上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她错愕不已,身子情不自禁倒退好几大步,无意中撞到了后背的梳妆柜。因为惊慌失措,无情的力度似乎比贝一依自己想象的还要大,梳妆台面上镶嵌着的连体妆镜也在撞击之下在空中摇摇欲坠,很大幅度地摇晃起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才知自己一时大意鲁莽了,她赶紧转身来扶好镜子,减少它的剧烈震动。 才刚要扶稳这镜子,贝一依咻地定格,浑身僵硬。 镜子......她忘了镜子里有人。 然而现在她的脸已经靠镜子很近,眼尾处的阴影已经在朦胧中成像,镜子中呈现的大致轮廓已经若有若无地被她瞧出个五六分,此时她若想回避,已经是自欺欺人。 对于镜中的人,混混沌沌的过往记忆记住一些又丢失了一些,贝一依不知道自己维持扶镜的动作有多久,久到可以让她将心里盘旋已久的一团混沌谜团打散一遍又重新捏成杂乱的一团。 只是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她心里头的症结还是无法被解决。 看来是不得不面对。 第四百五十六章 香脖劫难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小时候能够把她吓得没魂的镜中人还在不在?这么多年了,她会不会已经消失不在? 打从小时候深夜的那一次惊吓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面对过镜子一次,直至现在都长成二十六岁的人了。不知道这次她与镜子之间无法逃避的直面面对,会不会又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人...... 贝一依不知道自己深吸了多少口气,又重重呼气,定型到忘却动作的眼眸终于抬高,带着惴惴不安的忐忑心情沉重地挪向镜面方向。 比蚂蚁行走速度还要慢的视线终于对准到镜子上映出的脸上。远黛的眉,精巧的鼻,丰弧的唇,还有一双栩栩生辉自带无限神光的润澄眸色...... 她又见到她了。镜中女子又出现了。看着女子在眉眼间挂满浓稠到化不开的忧郁,她心有撼动,不由得看傻了眼。 “抱歉,我并非是故意要避......” 她与女子咫尺之遥,然后她留意到镜子里的女人也在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嘴巴也跟她极其同步地一张一合,颤抖的朱唇启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情绪。 她惊讶闪了闪眉,对方风情万种的轻逸黛眉同等含蓄带着点伤感疑惑微微颤抖。 镜子里的女人竟然是长这样的吗?她,她怎么不记得呢?还有,这脸她怎么觉得自己见过? 贝一依额头冒汗,捂着骤然加速的心跳小心翼翼倒退一小截,再用窘迫掺假的笑容掩饰此时带点凌乱的心情,眼神偷偷往桌面去瞄,去搜寻。 她终于搜索到觉得眼熟的缘由,再次看到桌面上适才被自己捡回来的通缉公告,不顾形象猛地冲过去抓起细细端详上面的画像。 一样的,是一样的脸......被通缉的人竟然是镜子里那个曾经惊吓过她的绝美女子? 嗯?好像还有哪里不对?是哪里...... 贝一依眼神一转,看向左手边的水盆,慢慢松了手,任由那张本就皱巴巴不甚讨喜的公告掉落在地上。 她无法相信,潜意识中举高双手捂上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变得谨慎紧张急促起来,双眼里连带布满一种惶恐慌张,任由瞳孔如何剧烈抖动也无法将这样浓重的负面情绪抖走。 不,不不,不会的,这.....这不可能的。所以住在镜子里的女人,是她自己? 是她贝一依?! 她想通了什么再无顾忌,冲到水盆面前撑臂俯身盯着里面的倒影,整张脸都快贴到了水面上,睁得圆润的眼眸将里面倒影出来的面相从上至下从左到右来回看了差不多几十遍!! 贝一依以为自己中了魔怔,浑身惊悚一抖。正巧灿美仪端着食盒进了屋看到了这一幕,只是贝一依像是不知道屋内发生了动静一样,直到灿美仪进了屋又重新关紧了门,她也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一丝动作。 “一依,你这是怎么......” “被通缉的人,真的是我......” 听贝一依忧郁的语气,凉薄冷淡的口吻里虽然带着点泄气的释然,却也有更多显而易见的阴郁无奈。 定住了脚,灿美仪懵在原地,心在默然中抽痛了一下。知道贝一依终于幡然醒悟,终于了解到过去这些年来她自己都不曾认真考究的真相,灿美仪也定定回望举止古怪的贝一依,连一直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也不懂得先放桌上去。 贝一依缓缓抬头,认真看着灿美仪双眼,将这句无力的事实重复一遍。 灿美仪心里惆怅到临近奔溃。贝一依的眼神越空洞越无力,她看在心里就越难受。贝一依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像刀子一样绞在她心头肉里,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抽出来,越绞越痛,越痛刀子又陷得越深。 原来哪怕没有她重新出现影响贝一依的生活,贝一依也要面临各种无法解释的疑惑和冲击。她险些忘记,贝一依与翼银烟之间最大的联系,便是她们彼此。 对啊,她们曾经是合二为一的存在,彼此又如何可能认不出彼此的元灵?如此,贝一依又怎么可能彻底地与过去剥离?只是,若是不能将过去在贝一依的生命中剔除掉,贝一依又怎么可能能一直好好生活下去? 一双滚烫的热泪在灿美仪脸上滚下,连带划出两道带着热温氤氲生出的迷茫飘雾,模糊了她的脸色和双眼。 灿美仪心中又苦又涩,无所归依,无从欢喜。 发觉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贝一依重新在脸上描绘柔和的笑意,不知是在掩饰自己的惆怅还是在安慰灿美仪:“美仪怎么了?楼下早餐都卖光了吗?” 她终于强制性让瞳孔里发散走神的视线焦点对准灿美仪的脸,冷漠薄情的红唇重新拉起温和又生硬的角度。 “银烟,您看着芸生......听芸生一句劝,跟着您自己的心意走......” 如天降惊雷!贝一依全身一僵,温柔的眼神刹那间瞪得直直似刺芒! 她脑海里继续响着一把从远到近的甜美声音。 “去相信你认为对的客人事,不要被其他人其他事所左右......他们都只不过是你人生当中的匆匆过客,他们的事情和人生自有他们自己的因果造化,你何须把这些糟心事通通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银烟......银烟是谁,芸生......又是谁?? ......扑通,扑通扑通! 脑袋有刹那间的放空,贝一依陷入一阵虚无空洞的短暂晕眩。待这种失神的晕眩终于席卷过去,砰砰乱跳的烦躁心声就像打鼓一样响到她耳边,如雷轰鸣。 她努力合紧牙忍着,任由灼人的虚汗从她耳鬓边发丝里胡乱穿梭,在灿美仪面前维持着应有的礼貌。 灿美仪一眼看穿贝一依蹩脚的礼貌,小心肝偷偷漏跳了一把。 她在外人面前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伪装强忍着? 灿美仪心痛到发虚,挪走安放在贝一依身上的关切眼神,假装没有留意到她的细微变化,自然地侧过身摸摸自己的额头挡住自己脸上的泪痕,抽了抽鼻子来掩饰因为落泪导致鼻腔不适所造成的浓重鼻音。 “嗯咳咳,看来昨晚林子里的山风有些大,一依你虽然多分给我一件衣衫可我还是着凉了呢!你不用担心我,过一阵子我便能好啦。对了你该是饿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他不知情?! 然后走到桌边放下食盒,提出里面的食物,摆放碗筷。 趁贝一依还没彻底回神,灿美仪迅速抹干净脸上的眼泪,重新堆上一脸天真的笑容,哄贝一依过来用餐,佯装自己没有看穿。 贝一依拼命地抬高眼睛多眨几回,等眼前视线再次清晰,适才耳边响得入心的那把声音慢慢在消失。 现在还不适合深入研究“芸生是谁”这个问题,她需要在独处的时间空间中细细思考。 贝一依偷偷放缓呼吸,有一句没一句与灿美仪答话,在还算和谐的气氛中吃好早饭。不多久,朱尘溪过来敲门,说打算先独自到街上打听打听消息,顺道去联系一下那贪官身边被他所收买的眼线,等得到一手消息之后,再回来客栈跟她们汇合。 原本朱尘溪以为贝一依会反对,她既然不认为自己被通缉,那按照她冷漠又倔强的个性,她铁定觉得清者自清从而认为不必东躲西藏会提出跟自己一起去,没想到她只是想了一下就点头赞成,还主动给灿美仪列清单,让她帮忙出去买些需要用到的用品回来,同样灿美仪也不感觉惊讶,自然而然就听从贝一依吩咐,还用笔来仔细记下贝一依需要的物件。 这下轮到朱尘溪看不明白,只是无论他怎么用眼神询问灿美仪,灿美仪都只是不怎么走心地笑笑,敷衍的态度中并没有透露更多。 罢了此时正事要紧,既然难以追究,那他还是赶紧去将正事办了为好。朱尘溪感到无奈,只好对冷冰冰的贝一依风度笑笑,随后独自离开。 天色昏暗下来,屋里的贝一依百无聊赖,灿美仪睡梦正酣。 贝一依偷偷推开了窗望了望,随后从床头轻轻移走白天戴过的纱帽,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一推再回头望。 灿美仪依旧睡死在床上。很好。 贝一依刚放松警惕,蓦然听到离房门不远处的楼梯口传出了脚步声。她赶紧转过身面对半开的门面,手忙脚乱将纱帽戴上。 茶楼的小二正巧往贝一依身后经过,他的服务意识也是极好,见她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贵客,哪怕走廊的过道足够宽松,他也毕恭毕敬地侧着身路过,连同手中摆满美味佳肴的菜盘也高高举起,生怕会蹭到客人一点点。 “客官这是要出门呢,夜已深,请注意财物安全哦。” 虽然客人背对自己,但从她点头的姿势可以看出她感受到自己的热情,小二精神抖擞,更是心情愉悦地加紧脚步,把热腾腾的香菜送到其他客人的饭桌上,好听地高声吆喝道:“好嘞!让客官们久等了!本店的招牌菜尽数上齐,这是清心明肝的六君子酒,是本店自创的药酒最是出名,还与不少其他的茶楼和客商合作远销海外呢!各位客官快尝尝!” 看到每位客人尝过一口后皆称心如意地点头夸赞,小二更是得意,抬头昂胸更是一脸骄傲,他拿起饭桌上的空菜盘,转身准备下楼却看到贝一依退回房间的裙尾。 小二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位客官不是要出门吗,怎么突然又折回房间去了?想了想,她好像还带着纱帽,不知是不舒服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小二溜了溜眼睛,耸耸肩,摇头晃脑就哼着小曲下楼。客人的私事他哪管得着。 原本贝一依以为白天的晕眩是跟早上得知的追捕公告和镜子里的容颜有关,可刚刚那个小二装扮的人从她身边经过以后,她又得一阵恶心,头部的闷痛仿佛随时都要将她整个人炸开一样,她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这客栈里一直都弥漫着一股不浓不淡的药酒香,要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小二端着酒经过,她也还没能意识到这点。 她扶额倒退回房间,正要伸手去关门,眼前骤生一片迷雾目视不清,耳边客栈里所有细碎的嘈杂声仿佛在她身边急速飞梭,离她越来越远。 最后,四周环境的景象潜入一个漆黑的点,这个黑点再发散覆盖在她可见的一切范围内,她所能听到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忘却头痛,她本能地将手捂向自己的心脏做保护,越摁越用力,被攥紧的衣服像深陷漩涡,在她发抖用力由掌成拳的手里发皱到仿佛松开手也没办法恢复到最初光滑平整的状态。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喷薄而出,直朝贝一依飞来。 贝一依恍然抬头,才刚适应漆黑的环境就又被突袭的光闪了眼,她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遮挡大半视线,小心翼翼从指缝间窥视。 充盈润光的明眸瞬息张圆,整张脸也完全舒张开来,适才还在她脸上纠结扭曲变形的痛苦褶皱慢慢消退。 不知从哪来的一片幽蓝莹光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一颗颗细小如盐似霜的冰透晶莹折着灿耀光辉折进她眼眸,点点如尘星散发的炫目光芒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冷淡的蓝色也可以这样温柔。 她情不自禁朝空中伸出了手,闪扑扑的光点并没有落在她手中,而是穿掌而过,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象并非真实,可当她收回掌心低头详视,却又觉得手上多出一种极其微妙的触感。 那是一种微微冰凉的触感,像是渗入了她的肌肤,融入了她的掌心,融入她肌肤里的血管里。 血液加速流动,她的心绪在骚动中澎湃翻腾很快失了控,心口处的跳动在拼命加速,无止境加速。 然而她眉宇间只见飞扬,攥紧的手心慢慢松开。她第一次觉得发病的感觉居然可以是这样美妙的,幸福的,甚至对身上现有的疼痛感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一种陌生的幸福感透露着亲切的气息。 “烟儿,这场雪漂亮吗?” 这是雪?嗯.......很漂亮的雪。 “烟儿......我爱你......” 又是烟儿?烟儿...... 谁是烟儿?银烟吗......谁是银烟?!! 还没等贝一依反应过来,她眼前突然变成一片煞白,刺目的白里清晰呈现一只软弱无力带血的纤手,接过一支光泽独特的发簪。 眼看那只弱手上的血气慢慢侵渗发簪里面独一无二的裂缝轨迹,化作时暗时亮的红光,簪子上面还倒影着一副模糊不清却透着悲痛欲绝心如死灰的神情,很快就通过贝一依眼眸穿透进她的脑海里,点点灼灼地燃着烈动着。 贝一依双眼灼烫欲爆,全身上下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她体内肆无忌惮东拉西扯地狂窜裸奔,恨不得此时将她四分五裂。她痛到哆嗦,痛到忘却呼吸,整颗心脏缩成密硬一团,抵触外界的一切。 倒地之前,她隐约听见四面八方几近一致的呼喊声怵成一片乱象。 “一依!”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是来杀你的 “一依!一依?一依醒醒?......” 贝一依眼眸才睁开一条线,额头就痛到裂开,有一堆密密麻麻的针在她神经里肆意穿梭捅着她的肉,捅出了千疮百孔,划拉出无数条火辣辣的破口,血液在其中冒火迸溅,拥挤,翻滚。 “啊痛!” 过去似乎没有这样痛过? 灿美仪激动不已,晃着眼眶里滚动的泪光,握起贝一依的手:“天啊一依,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知道吗?方才你突然在屋子里晕倒神志不清,幸亏朱公子刚好回来客栈,他才好去为你请药师来给你看看。药师都看不出你是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为你施针尝试将你唤醒。等你了两个时辰你都没醒,可把我们两个给吓坏了!” 我的病寻常药师当然无法根治,只是从病症上都无法看出她身怀剧毒,这药师是不是也太菜了? 贝一依没敢抱怨,现在她哪怕瞄见丝毫光源都觉得眼睛受罪,只能手背贴眼挡光,以此阻拦灿美仪欲伸过来试探温度的手。现在她眼睛烫的跟火球一样,决不能让灿美仪发现,又跟着担心。 她要是多问,贝一依也很难跟她解释清楚。毕竟她的身体情况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她唯一致命的弱点。 滚着眼眶中烫烧自己手背的火球,贝一依含糊回话:“嗯没事,我......我已经好多了。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自此我身体就比较虚弱,偶尔晕倒一下是常态,对于我来说这不算什么。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自己多休息一会,喝口水就成。” 灿美仪从这段或真或假的解释中听出了贝一依的实际情况,心中一度黯然伤神。 眼尾扫到贝一依强撑之下抽搐跳动的额角,她灵机一动,积极起身:“好。睡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茶。”然后刻意倒一杯比较满的茶。 “嗯好。” 贝一依趁灿美仪转身去倒茶,连忙从怀中摸索出贝祭骨给她压制血液毒性的药丸,塞一颗入嘴里。竖起耳朵听着灿美仪动静,囫囵包裹好剩余药丸,趁翻身的功夫塞回怀中,然后就听到灿美仪拿着茶杯慢慢走回来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不小心倒多了茶走得慢,让你久等了。” 在灿美仪指引下,贝一依接过茶杯,随意咽下一些。 “没关系。谢谢,我好多了。” 灿美仪很自然就取走贝一依手上的茶杯。此情此景,有一种熟悉感?贝一依愣了愣。 灿美仪放下空杯,重新坐回床沿边上看贝一依,犹豫了一下,说:“朱公子其实很担心你,知道你晕厥过去吓得脸色都白了立马给你去请药师,不过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不方便过来看你,所以适才还刻意将我叫出门去,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一依......朱公子人,挺好的。” 贝一依眼底掠过微微的摇摆不定,随后平静地看灿美仪,笑笑说:“这次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拖累你们了。你们不用担心,今夜我睡一觉就好,明天就能跟你们一起办正事。你也洗洗睡吧,忙照顾我一天,辛苦你了。” 灿美仪还想说什么,不过很快疑虑的神情从她脸上飞走,换上一张八卦脸,乐呵呵托腮问:“一依,朱公子人真的很好耶,你说他身份尊贵,会不会真看上你了啊?” 错了美仪,是我看上了他......的命。 贝一依摆摆手,不以为然:“你是忘了我们是在哪里结识他的?像他这种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怎么可能真瞧得上我这种粗浅平民?等我们陪他几天他玩腻了,他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他也就没了新鲜感撇下你我再寻欢作乐去了。” 灿美仪贼贼溜眼,扫视贝一依的脸很久。终于贝一依扛不住,坐起的身子心虚一缩,靠到了冰凉的床头,讪讪说:“干干嘛?” 灿美仪试探的口吻,问:“你靠近朱公子,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不曾想,贝一依没有否认,还不假思索点头。 灿美仪水灵灵的眼光随之一亮,以为将要听到贝一依的秘密:“是什么?一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更不会跟朱公子说,我保证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贝一依一本正经,答:“他有钱。” “......” “不是吗?他能花这么多钱为我赎身,自然是慷慨的有钱人。待我报恩以后,他定有重赏。” 灿美仪眯了眯眼,默默扶额。朱尘溪分明喜欢她,她要是贪钱直接答应嫁他就好啦,日后若他能当太子,她就是太子妃了,权势富贵什么没有?重赏她想贪,那太子妃之位难道就不香? 看来贝一依入世太浅,不懂人情世故中的利害,要是换做他人估计也能直接看穿她心思不纯,对朱尘溪有所诡谋。 不知朱尘溪本人会不会也看穿这点?灿美仪陷入了沉思,为贝一依担忧不已。 贝一依见灿美仪眯细了眼睛,鼓着腮帮一副强撑精神头的样子,误以为她开始犯困,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点点头。现在的时辰的确不早了。 “好了别勉强自己了,夜已深,你也早些上床来睡吧。都怪朱尘溪手欠,好死不死挑了一家这么火爆的客栈,我们这么早过来订房间居然也只剩下两间房。今夜就委屈你跟我挤一晚了。” 灿美仪说不介意,随后为贝一依和自己打了洗脸水,二人速速简单清洁一下就入睡。尤其是灿美仪,由于今日忙着照顾贝一依身子自然乏了,虽然她还想拉贝一依多聊一会,但身子才刚贴上软绵绵的床榻,她眼皮就不争气地耷拉下来,不过多久就已沉沉入睡。 只是贝一依睡不着。想不通白天的通缉文书,想不通脑海里如鬼魅般出人意料响彻的对话声,还有那片让人念念不忘的幽蓝冰霜。她更不知道今天朱尘溪在外跑了一日,到底打听到什么。 脑细胞完全不够用啊。贝一依辗转反侧,最后轻叹一声,还是蹑手蹑脚下了床,确保没弄醒灿美仪以后,她披上披风出了门。 原来在二楼的公共区域里还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一侧有一道通往一楼的露天楼梯,不必经过一楼已经关门打烊的大厅也能下一楼,也不会惊动其他人。 贝一依头脑放空,飘着脚步自觉就下了楼。 月朗星稀夜,夏夜晚风轻。贝一依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这口气还没放下,她傻傻提着这口气,刹时失了魂。 今日是怎么了?割脖子特惠日吗?怎么人人都看上她可怜兮兮的脖子,动不动就凑来占她便宜,说碰就碰...... 白眼快翻到天上与月亮同辉,只是贝一依四肢麻木失了知觉,只能一动不动,无奈地感受着脖颈处十分明显的一抹金属所特有的寒意,还有握着短刀臂膀压在她肩头的力量。 她身后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蔑嗤笑。 身前轻飘飘游来一道芝兰清影,一双自生桃花的丹凤明眸折亮着上天传下的星辰之光从黑暗中从浅到深现身。 晓有兴致地留意贝一依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朱尘溪慢慢走过去,双手慵懒地搭在自己后脑勺上,勾唇一笑。 他不慌不忙,一切发展似乎就在他精心操纵之下进行。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心甘情愿 朱尘溪挺拔高长的身影越走越近,那洁白的身姿仿似将朗月满拦入怀,一如飘逸谪仙游云赏星,清风霁月。 看清是贝一依后,他看似随意的微笑丝毫不像前两日那动情的单纯青涩,反而有种历世的玲珑圆滑,饱含心机。半露的齿在月色下皑皑纯白,将他轻薄而肤浅的唇弧衬托得格外妖艳冶魅,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惊人的一抹红赏心而悦目,能深深印入他人眼底。 贝一依偷偷倒吸一口冷气。 没想到这看似带着几分干净仙气的朱尘溪居然跟他哥哥朱尘越一般,都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狠角色,怪不得朱尘越这么多年来想方设法都想要打垮这个看似名声败坏的弟弟,而朱尘越依旧能从牙牙学语的年纪撑到现在。 看来是她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别人早就看穿她所有的底牌,未曾真正的向她交心。她也是傻,居然还真以为自己长得有多好看,殊不知像她这样随街可捡的庸脂俗粉并不能迷惑有着七窍玲珑心的朱尘溪,相反别人早就拿她当戏班子里任人戏弄的猴子,她的一切表演权当是他茶余饭后的小点心,一切发展从未超脱他的掌控,他更没有真正地信任过她。 亏她还真心想要答谢他,自作聪明想把“救命之恩”还给他。到头来,别人其实早就像扒洋葱那样将她所有伪装一层一层撕掉,也早就知道她靠近的根本目的,如今见她有所行动,就迫不及待要赶来揭开她的假面具,演一场真相大白的好戏。 今夜估计也是怕会脏了自己的手才懒得亲自动手,才会雇人来反杀她吧。 贝一依剃一眼脖颈上冷意连连的所在,正脸对着朱尘溪,面无表情,无所畏惧。 “命有一条,你若是想要取了便是。既然你已经清楚明白,那也不用作慷慨陈词像朱尘越一样废话一通,我同样对你戏弄人的把戏没有兴趣。” 原本朱尘溪越笑越高,等听完贝一依这句,却将笑容僵在原处:“你说什么?什么朱尘溪?你见过我哥?” “你.....?”嗯?如今他都动用杀手挟制住她准备对她严刑拷问了,他还装什么不知情,就像是不知道她跟他哥之间有交易一样? 朱尘溪的眼神开始起了变化,看向她身后人的表情逐渐冷下,眼眸里存着的那道杀气将收揽入眼眸的清寒月色打磨成一把锋利明犀的镰刀霍霍挥向她身后那人。 贝一依汗毛竖了一身,细微的夜风都像龙卷风一般侵袭她根根分明可怜单薄的汗毛,惹得拼命颤抖。 完了,完了完了。原来他什么都不知情,是她急中出错,反倒是自己说漏嘴了。 这下完了。 “放了她。”听过她的自白,朱尘溪像是听见那样,言辞犀利朝贝一依身后之人愤愤暗吼,出言维护。 贝一依微微吃惊,不自觉张圆的眼眸定定望着朱尘溪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不可置信。 尖细如鼠的嘲笑声诡异从贝一依头顶发出,瞬息拉回走了神的神思,适才弱不禁风凌乱摇摆的汗毛此时再次警惕挺直,像进入备战状态的神兵,能完美捕捉身后所发生的任何细节。 “这夜深人静的,二皇子,想不到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与美人在这黑灯瞎火的街道上幽会,谈情说爱呀?” 贝一依看不清身后人长什么模样,只感觉脖子的凉意比过往的还要深,还要宽。莫不是对方抵着自己脖子的利器是她不曾见过的新武器,不好对付,这才惹得朱尘溪眸色紧张,表情古怪? 看来她很危险。 “你的目标不是我吗,抓她做什么?” 刺客连连暗笑,那阴阳怪气尖细的笑声让贝一依想起了朱尘越府邸里的许公公:“你?不好对付,不过你身边的这位美人娇滴滴又不会武功,抓她容易多了。你很在乎她,可见她是你新宠的女人。不用不承认,我已经跟了你一天了,白天你给客栈四周布防,左右打听之余又在到处找女人的首饰衣服,全都是在为她奔波,傻的那个都猜到你对她到底有多宝贝。” 贝一依很想吐槽:他女人个屁! “只是二皇子,你恐怕是被女色蒙蔽得太深,明明已经看到告示知道她是一个骗财骗色的恶女,却还是舍不得将她交给官府。美人虽美,可也不能沉迷至此啊!她可是个江湖骗子,你再有钱再有地位,这种女人都留不得,她只会败光你的身家,拖累你的名声啊!” 贝一依带着鄙视的眼神眨了眨。他的目标不是杀死朱尘溪吗?倘若是想要他的命,直接借她的性命威胁就是,何必又一副说教嘴皮再规劝朱尘溪明辨是非远离她? 说那么多废话,还跑题跑到天边去。这个刺客是新手吧?!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今天大早明明将自己的身份刻意泄露给了其他的刺客大哥,为何今晚这位还没有收到消息?还是说今早的那位刺客大哥居然很友善地替她瞒下了? 朱尘溪跟贝一依一样,无话可说。 男子一边说着,过一阵才发现自己跑了题,很想抽自己一耳光,五官抽搐一下做打起精神模样,再次硬起口气来:“不过既然二皇子心里还是舍不得美人,那不如你爽快一点,用自己的秘密来换她的吧!” 被他这样一闹,朱尘溪的紧张感冷下许多,他淡淡点头,说:“你说的很对,我不应该沉迷美色,而且还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女人,沾上她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被你告发,我还有可能将自己的名声弄得更糟。” 男子持刀呆滞,一脸失望,恨自己不成钢。 “不过......”喘过了大气,朱尘溪爽朗大笑,“本皇子看中的人,就算是天皇老子的闺女,也归我!” 见朱尘溪得意洋洋,是一副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杰模样,男子重新有了希望,兴奋地动着刀子以作威胁:“既然这样,不如二皇子将身边的心腹人员名单也报出来怎么样?我保证,只要你说了,我就立马放了她。” 第四百六十章 心软了? “当真?” 那刺客以为他上钩,顺势点头说:“当然,只要你肯说,我立即放了这美人。” 贝一依一头黑线,半眯着眼看朱尘溪:“不要说!” 刺客又将刀凑近了些,冰凉的刀面大半都贴在她脖颈的皮肤上。贝一依一哆嗦,脖子在刀口上抖了抖。 朱尘溪慌了:“别!别伤害她!我说!你想知道皇城内的还是皇城外?” 朱尘溪这个笨蛋怎么这么傻,别人随便威胁两句就怂到要告诉别人自己身上天大的秘密,他没有脑子吗?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值得吗? 贝一依出口阻拦:“你别说,我有办法!” 刺客这下愣住了,低下头望贝一依的脸,一脸茫然道:“你有什么办法?” 贝一依终于看清威胁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听着后背猥琐的话语声,她还以为是个长得多龌龊难看的男人,可是,怎么说呢,认真一看才发现威胁自己的男人就是一副老实人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刺客,反而更像是个老实憨憨的打铁师父。 看着眼前二百五的新手刺客,贝一依一阵无语,卡顿的大脑转了转,压低嗓音凑去他耳旁,忽悠说:“他现在报给你的名单说不定只是为了应付你随口说的,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抬头望天,贝一依知道自己忽悠成功。 “这样,反正我也是做骗人的行当,不如你我强强合作?你就随意找个借口放了我,然后我负责博取他同情,再慢慢深入了解他的关系网,给你套取真正的情报,同样的,你也要在暗中保护我,倘若我在套取情报的过程中受伤,你就要出来保护我。怎么样?还有,你是要付我酬劳的,否则吃亏的活我不干。” 原本刺客还觉得是个划算的买卖,一边听还一边点头附和,直到后来贝一依说要付酬劳,他突然像被踩着尾巴一样整个人跳开。 他不懂忌讳,直接气急了眼,大声斥责贝一依:“要我暗中保护你倒是可以,但是你想分一杯羹分走我的酬劳,那怎么可以!我......我家闺女可是急着这笔钱来治病的!药师说了,要是再不能用上好的药材,她就要支持不住了呜呜......我闺女这么可爱她才七岁,我我不舍得呀!所以,哪怕让我违背做人的原则我也必须要得到这笔钱!” 骂完几句,刺客就开始不顾形象大哭起来,一点刺客的职业操守都没有。 原来他是急着用钱救女儿的性命。 没等贝一依犹豫完,刺客突然狠下心肠将松开的刀口重新紧紧凑贴到她皮肤上:“妖女!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管你给我什么好处,反正今夜我拿不到情报,我就抓你去官府归案!这样我一样有钱!” 见贝一依谈判失败,朱尘溪赶紧救场,伸手向前阻拦,急切说:“好汉别急!其实她也是受人冤枉,她是无辜的,她并不是什么妖女骗子,相信我,我堂堂人族皇子又怎会轻易受美色蛊惑?只要你放了她,你我之间万事好商量。” 刺客一脸疑惑半信不信,用不拿刀的那只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粗蛮用衣袖抹走,十足个受尽欺辱的老实人。朱尘溪有些哭笑不得。 他偷偷往前迈几步,不知不觉中与贝一依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然后友善笑着劝说:“你女儿需要钱救命,钱啊我也有,你无需做这种违背原则的事情,需要多少钱告诉我,你带我去见你女儿,我立马给你安排最好药师给她治病,可好?” 刺客纠结到痛的表情终于松了松,缓缓变回正常人的神情:“此话当真?你真的会帮我闺女治病?” 还没等朱尘溪点头回应,刺客突然警惕得如同刺猬,扯着贝一依的身体一同大退一步,脖子上的刀几乎要吃进她血肉里。 感受着脖颈处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贝一依一边想象锋利刀子跟自己血肉粘稠一片的刺痛,一边在盘算对比着:不知这种刀伤造成的痛苦跟我体内的血毒发作时候产生的钻心刺痛一不一样? 她跟随刺客晃着身子一起退的同时,面容失色,白得像纸一般,将不远处朱尘溪身上折来的皎洁月色又再折射一遍。 “你也是骗我的!果然你跟传闻所说的一模一样,真的不是什么好皇子!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想骗取我的信任,然后靠过来制止我而已,你做梦!我我不管!你要不说,那这个美人就......就死定了!” 刺客胡乱呱呱大叫,丝毫不忌讳自己在做见不得光的勾当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嚣张容易吵醒深夜入眠的人,更何况威胁人的话语格外生疏,可见是头一回当刺客。 这样怂包的刺客连小屁孩都唬不住,只是见贝一依神色不对有惶惶不安,朱尘溪还是心疼了一下,连忙倒退好几步开去:“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了,你别激动。你不过是想要钱财而已,倘若真动刀伤了她想必你心里也会不好受。你也想和平解决问题,不想伤人的对不对?” 刺客觉得朱尘溪说得在理,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刀口贴太紧了,赶紧松开一大截距离。他隐约感觉到身前女子身躯从僵硬慢慢过渡松软,大大松了一口气。 贝一依耐不住被人一次又一次威胁恐吓,她想了想,又有一计。 她再一次不怕死地往身后凑,用唇语暗示身后的新手:“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刺杀朱尘溪的人。” 见身后的人猛地僵硬成砧板一块,贝一依放开了胆继续说:“不用质疑我,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吃了剧毒受人拿捏的棋子。” “你?!”刺客略微吃惊喊了一声,然后又愣了一下,才压紧喉咙低声反问:“那既然你也受人拿捏,为何还拖泥带水不出手?你就不怕死吗!” 贝一依手好痒,看着自己的巴掌好想朝后扇点什么! 未等她给出下一步应对,刺客倒是自我释怀了,顿时龙马精神,提稳刀口目视前方,一脸聪睿得志的神情,目光如炬:“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更好办了,那就麻烦你演得更悲惨些让我赶紧完成任务吧!你放心,除了钱,日后我跟我娘子都会将你当成恩人般对待,为你做牛做马。” 我......去!谁乐意让这么蠢的人做牛做马? 然后刺客朝朱尘溪吼一嗓子:“喂!您也别磨蹭了,这个女人不识好歹,我的耐心都被她磨光了。你再不说,我就真动手了!” “可以!都没问题!那我说了,你可要记好。” 朱尘溪双手举高过头远离身上的佩剑以示妥协,慢慢等刺客提刀的手放下一些,就说出刺客想要的情报,如数家珍,“皇宫里内务总管大公公虽然明面上服从我哥朱尘越,可实际上却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条暗线。” 蠢逼皇子,比身后的新手刺客还要蠢。 “我是来杀你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一笑换一命 贝一依面无改色,轻轻开口说出自己的底细,打断朱尘溪回想。 反正适才身后的蠢货已经说漏嘴,事后朱尘溪也肯定能想通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说与不说已经差别不大。要是她现在说出口能让朱尘溪冷静思考别再钻牛角尖那也挺好。 “为我出卖你自己的朋友,不值得。” “......嗯。然后就是灵博府里尚书家的二千金与我情投意合,她也非常乐意替我打听灵博府上从朝堂中听取的最新消息。还有姚氏一族世代为医......” 贝一依皱了皱眉,话语声提升了一个度,再次打断:“我说,我也是来杀你的!” 相信朱尘溪这下铁定能听清。 只见他冷淡地眨了眨眼,口吻里无风无波:“我知道。” “姚氏一族世代为医,如今不管是宫中还是皇城内由姚氏所开的大小药铺都有与我暗中联系的眼线,只是由于耳目众多,具体名单要等我誊抄好了再交由你手里。不过如今我这样跟你坦白说明,你回话以后估计你身后的人也都能明白,我的名单给与不给都一样。” 他说,他知道。 诶?他知道?!他早知她也是来杀他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将她带在身边,是藐视她的能力还是太自以为是? “另外大将军......” 贝一依忍无可忍,大喊:“停!” 朱尘溪只是顿了顿,目不转睛深情款款地看紧了贝一依的脸,双眼里滩泄着一汪柔情蜜意的月色写满了“心甘情愿”,像没听清一样继续自报家门:“大将军的独子周涵海也是我的得力心腹,我身边的所有护卫布防都是由他来替我安排的。” “......”他这么做,是在炫耀还是在救她? 虽然憨厚老实,但已经活到一把岁数了眼力劲还是有的,从贝一依对抗的眼神和朱尘溪坚决的表情之间,那蠢钝的刺客大概能猜到这脱口而出的名单应该是真的。 虽是这样想好,他还是傻傻回问:“二皇子可别坑蒙我,即便我人老实,可我......” “不信你可以去查。等查实以后再告知我皇兄也不迟。” “既然二皇子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必再多加猜疑。”男子想了想,终于肯松开贝一依肩膀,然后使了点暗劲将她推开。朱尘溪赶紧向前将她扶稳。 他收回了刀,打算转身就走:“这名单我自会查实。你若敢骗我,我自然有办法回来找......” 话没讲完,已经扭过去背对朱尘溪的刺客突然全身一定,想转身又刹住了腿犹疑一下,欲言又止。 等大脑懵过一阵,他终于又忍不住好奇似懂非懂地回身张望,不经大脑就傻里傻气提问:“你......你是怎么......” 毕竟只是普通百姓,不懂得见好就收,男子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畏首畏尾的眼神才刚要抬直看去朱尘溪,就被朱尘溪杀气腾腾的尖锐眼神刺中,发硬的四肢开始发麻! 好可怕!溜,必须溜! 准确的直觉优先替他做出判断,他没敢多问一个字,像没命地逃进离自己最近的一条漆黑巷子里去,那句礼貌的“我还是先告辞了”只敢重新滑回喉咙深处,留在心里小声嘀咕。 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没有了谈判的筹码,男子在暗处的小巷里拍了拍心口,畏畏缩缩地四处张望几遍后才敢再次撒开脚步逃跑。 心绪紊乱呼吸急促,贝一依握紧拳头,努力藏好砰砰乱跳的心脏,轻微甩开朱尘溪的手,默然倒退一步,两人之间衣物相互摩擦的细微声音成了沉寂来临前的预告。 如今这条深夜大街之上,短暂的吵闹已经被宁静彻底覆灭,只剩下他跟她长长拉低的暗淡身影,还有一道从匕首锋利光滑的锋面上折射出来亮得刺目的直白光刃。 一路皎洁无暇的漫长月色,铺泄而下的亮光微而不弱,此时深深渗刻在这个冷静面孔镇子上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冷清中隐忍着不为人知的躁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贝一依冷若冰霜,镇定如山。刚开始的那股意外与惊诧早在不动声色中被她自己抚平至毫无褶皱,不见痕迹。 她手中的短刀正不偏不倚抵在朱尘溪脖颈处,短刀在她二度握紧的轻微倾斜中锃亮地闪了一下。 朱尘溪同等冷静,不曾畏惧脖颈处气势汹涌的利光:“第一次见你以后就知道了。” “......” “一个美丽的女子,初次面对这么多男人垂涎若滴的堂皇场景也没有皱一下眉头,目光坚定自信,桀骜不驯,如此很难令人相信她是‘沦落青楼’。除了那些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男人。”也就是说,他没有被美色冲昏头。他也不受悸动。 “这都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想而已。” “对。所以我查了一下。” “......”贝一依迟钝一瞬,“这么说,绵醉楼里也有你的人?” “这有何难?” 贝一依嘴角极其轻微地抽了抽,心跳也随之多跳好几拍。 绵醉楼如果也有朱尘溪的眼线,那药师夜里偷偷翻墙来见她,他是不是也知晓?糟了,这样会不会把药师也拖下水,他会不会误以为药师是她的同伙,等同刺客,会不会在暗地里对他追杀...... 不,不能这样。 她不敢再多问,生怕又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这样极力想要维护谁的心事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一桩?不然为何她对此时的这份紧张感如此熟悉? “那我的身份,来历?” “嗯知道。死族人。” “......”死族的事情他也知道?那老爹的事情是不是也知道...... “明知道我目的不纯,你还花重金来赎我?” “因为你并非自愿的。” 是,她的确不是自愿的,只是再不愿意,她都必须去做。 “然后又为何要带着我来韦林镇?你不怕我真动手杀你?” 为何?是啊,为什么呢?朱尘溪也在心里问自己。 因为...... 因为我皇兄就是想让我带着你来,为你营造机会,包括这次通缉你,也是为了让我更紧张你,从而让你顺利完成任务。还有就是,我害怕。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人生都在演 我怕当时若不带你走,在皇兄心里你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再也走不了了。 这一切,或许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吧。从上辈子便已注定会纠葛一生的缘分。 是我明知道前路艰险,明知这极可能就是一条死路,也不想轻易放你走。 朱尘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你喜欢我。” 贝一依闪了舌头,瞳孔微张:“谁谁稀罕你!” 看着她窘迫羞涩的面容,朱尘溪心口一松莞尔一笑,笑容如夜风,细腻温柔:“不然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贝一依走了走神,才发现自己那威胁人的短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相反架刀的手开始发酸。 她换个角度继续问:“所以你也早就知道,你哥一直派人追杀你?” “嗯哼,之所以来对付我的都是你们这种普通百姓,是因为他很清楚,有水平的杀手早就被我身边的护卫剔除了,唯独像你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我既心软不肯下狠手,同时又能有机会近距离靠近我。” 贝一依陷入了迷之沉默。 朱尘溪来了兴致,侧首注视:“怎么样?想通了我是因为什么将你带在身边了吗?” 贝一依自知嘴皮上是不可能斗得过这个情癫大圣,索性,她咬牙切齿,发狠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冒险带着我。”然后捏刀的手一反,以手背成拳打向朱尘溪肩膀一下,想收刀入鞘,“只是既然现在你我已经把话挑明,那我也不必再伪装什么了。” 反正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将她看得透明,她没必要在他面前再费劲掩饰。 “杀你,就是我靠近你的目的,要问为什么的话,自然就有我的缘由。至于你为何被他人追杀,我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并不......” “我的故事很简单。”朱尘溪打断她的话,而且还抓住她拿刀的手,准确无误地刺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手被拽着根本不由她控制,眼看刀子快刺穿他胸膛,贝一依哑惊一声:“朱尘溪你要干嘛!” 已经没有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朱尘溪盯紧贝一依的脸,从容不迫,面对刀尖上折射的厉害刀光他无所畏惧。 他压低声线一字一字很慢的说:“不是要杀我吗?怎么,给你机会你还下不去手了?” 眼看刀口深陷,衣物将破,朱尘溪依旧面不改色。 贝一依惶恐失色,唇齿发白。她板着冷眼,竭力抑制怒火:“你们皇城的人都是这样冷血的吗,即便是对待自己都能如此狠心?” 朱尘溪不为所动,淡然回话:“你不会是心软了吧?” 眉眼一动,贝一依咬了咬下唇,似下了很大的决定。 “即便我是心软,我也下得了手!因为早在十年前我就亲眼目睹你们的士兵搜索到我们死族的其中一房人,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现在我们整个死族已经剩下不过百口的族人,都已经快要灭族了!你是朱帝的儿子,是导致死族灭族元凶的儿子,这样你还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就是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族人被大规模屠杀,而且还是单纯为得到铸剑师而被杀,当领头的人族将领确定并无有利用价值的铸剑师在场,二话不说就给所有人定下莫须有的罪名,就地斩杀。 那样血淋淋的记忆贝一依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恨皇城的人! “我知道,我从未想过推卸责任。其实这都是我父王受到皇兄的怂恿,所以才会下令逐杀死族族人。这几年,虽然我未能保护死族,可只要我查到死族人的踪迹,便会让人在暗中保护他们,也是希望能够为你们族人求得一处安身之所。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是罪魁祸首,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自己无罪,因为我也曾亲眼目睹死族族人被处死,当时的我只能旁观无从相救,我也并非是无辜的。” “若是因为这个理由,那你就动手吧,为了你的族人,杀了我。” 是啊,他是仇人之子,贝一依你要勇敢一点,单凭这个理由,朱尘溪就很应该死上百回千回,为他那贪得无厌的爹偿命。 君子坦荡荡,朱尘溪松开自己握贝一依的手,闭上眼睛在等待。 握着匕首的力量往前一摁,贝一依听见朱尘溪的外衣发出崩裂的声音,表面的真丝衣料在锋利刃口的力量下刺啦一声破出一个洞口,露出小小一口洁白的内衬。然后。 她狠劲一发,借着他身躯自身的弹力往里摁进去一点,又抽回了刀。朱尘溪只感受到刀刃划得很近快贴到皮肤的逼迫感,却没有痛感。 “告诉你,这次我暂且不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我想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最起码在我还没毒发身亡之前,可以让你再多活几天,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毕竟能够活着始终还是美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对一个好人判下死刑,更况且死族一事是他爹所犯的错,她不能让长辈的恩怨让他代替偿还。 “贪官当世民不聊生,等到你完成这次对韦林镇的整肃吏治......再把命交给我吧。” 朱尘溪终于动容,有些松懈的嘴角不知是释然还是欣慰。 “一依,我会努力的,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为你们死族还一份自由和清白。我父皇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相信是受我皇兄的教唆,才使他对死族有了太深的误解。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替你们讨回一个公道。只是。” 白日慵懒的脸庞侧至一边被月色刻板勾勒,秀朗的眉此时阴暗不明,站直的身影被月色拉出一个修长落寞的黑影,此时格外孤单。 他的声音如同天外之音,幽迷飘忽,早已没有适才大笑时的通透爽朗。 “只是我父皇英明神武,却对天数尤其信任执着。打从我诞生之时便有请来德高术士来给我看过命相。术士说,我的天数变幻迷离艰险无比,若是斗不过天,那我的寿数便不能超过二十岁。我是我父皇最喜欢的儿子,他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我,对我的溺爱可谓人神共愤。” 可即便他拥有了全世界最奢侈的爱护,他的心始终缺了一块。朱尘溪既幸福,亦格外不幸。一个不能活过二十岁的预言,仿佛已经将他的人生一笔写完,他从来不敢真心交给任何一个女子,更没有轻易去交太多的朋友。因为心中牵绊一旦多了,日后当他真要离开的时候,伤心的人只会更多。 与其让人惦记,不如选择让人遗忘,独自淡然面对。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上头的酒 这样的命,他有的时候甚至想亲自舍弃,也因此,他才会将自己包装成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让无心的挥霍与风流来填充四处缺陷的隐隐作痛的心。 “也因为如此,皇兄朱尘越才会对我心生怨恨,所以,对于他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怪他。因为,父皇对我的偏爱,有时我自己都替我哥不值。只是不值归不值,同情归同情,我哥心狠手辣做事不顾后果,没有丝毫仁慈之心更不懂得怀柔治国。” “几年前,他在外交中手段过硬导致与蛇族闹得不快。原本蛇族在人界一直与人族相安无事,如今却经常唆使私兵滋扰我人族边界,弄得人心不稳。我原是不争,不过现在我明白争与不争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我亦不想再受所谓天数困扰。我现在是不得不争。若我争赢了,说不定你们死族就有希望了。” 贝一依看着他忧伤的侧脸,求知若渴。 “既然你明知预言厉害,为何要在临近十九岁这样的关节眼出远门?这样不就是刻意给你哥制造杀你的机会吗?” 转过头来,朱尘溪瞧见贝一依怜悯的眼色,自尊心受辱,眼尾一紧溜过一丝不快。然而想了想贝一依是真情流露情有可原,并非“嘲笑”“可怜”,不由得叹一口气掩饰。 他缓了缓心情,慢慢说:“你说得对。现在我已经十九岁,所以我哥生怕预言不灵验,担心我会影响他继承太子之位,所以今年对我的关注尤其密切。其实这次来这里查办韦林镇镇员贪赃枉法一案,全是我哥一手促成的。父皇虽然不想我离开他身边,却也拦不住皇城内外无中生有的风言风语。为维护皇家名声,他只好暗中指派我来韦林镇处理此事。” 贝一依一脸嫌弃爱听不听的样子,晃着脑袋有一步没一步四处在有的没的踱步,其实耳朵竖的老高听得贼仔细,眼神也贼出奇地四周逛逛。 哇,月亮原来是这么圆的?还有,对面那家小店铺原来是买糕饼的啊...... 只是,如今彼此都把话挑明,她更没有什么机会杀他了。该如何是好? “对了,”不光是贝一依对朱尘溪有疑问,朱尘溪对她同等好奇,他不动声色地反问贝一依,“今日你看到通缉的画像以后,为何不承认那是你自己的脸?难道你......”难道你身上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猥琐又诡异的眼神从朱尘溪戏谑的眼眸中扫过来,贝一依把刚刚为朱尘溪动容的脸色又拉下。 她十二分心虚,条件反射躲开几步,眸子里的月色在灼灼闪烁:“谁被人无故通缉会当街承认的?当然是要否认到底了,万一我们的讨论声被其他人听见怎么办!” 这个理由好像很充分。朱尘溪沉默中慢慢憨憨地点了一下头,好似是信了。 贝一依眉眼一动,不屑地说:“好了,如今我们彼此之间已然坦诚。我不管你将我带在身边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声东击西,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的任务只是收集情报,和杀你。只是见你一心想捉拿贪官为民除害,我才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动手。既然你已经清楚我的身份和目的,我想我也没有非要留下来陪你的理由,所以明日一早我们就各走各的吧。除非你乐意主动将性命给我,不然你我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这是一个多么合情合理的条件,多么公平的等价交换,贝一依脸色又深色一个度,黑如墨斗。自己说完这番话自己都觉得荒谬。 人家又不是傻子,肯主动将性命交给她?啧!她原来跟那个刺客是同类,也是个二百五。 “好。” 好?! 贝一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昂高了头想从朱尘溪的表情中查证。无辜的脸蛋刚好陷入朱尘溪揽风前来的掌心,近距离感受到他掌心处传来不断攀升的体温,和微热的呼吸。 舒服的温度将她白皙的脸熏得微红。 “不必这样苦恼,开心点,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一依,笑一个好不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若肯笑,我把命给你又如何?” 一笑换一命?天下竟然有这等好的买卖?贝一依信以为真,刚要勾起的唇角又冷冷拉平。 朱尘溪再也装不下去,握着她下巴的手拼命颤抖,一口整齐的白牙怎么都收不回去,大笑到失控。 贝一依整个人都炸毛了:“你耍我?!”一跺脚,她转身就走。 “不是不是,你别生气啊!一依!” 她怎么这样天真?实在是太可爱了。 暗爽过后,见贝一依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朱尘溪知道自己玩过火,赶紧绕到贝一依跟前大张手臂拦路,连忙解释,“我只是见你心情不好才想着逗你开心,别生气呀?一依,不如我们联手对抗我皇兄怎么样?既然你也觉得我不该死,不如你我强强联手,为改变现状而努力,一起对抗黑暗势力好不好?” “......”这样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姿容无双的‘尘依夫妇’强强联手对抗黑暗势力......哇,我们好般配啊!等我们此次在韦林镇办了那个贪官,我就让人将我们的丰功伟绩散播开去,这样,就无人不知你是我未来的妻了哈哈!” “......”她不想说话。 “我问你,刚一开始刺客威胁我的时候,你干嘛对我笑得这么猥琐?” 不转移话题她会手痒想打人。 贝一依终于想起这个问题,觉得正是因为他奇怪的态度,才害她以为那男子是他派来抓拿她,从而乱了分寸,没能想出更好脱身方法,导致后来自揭短处,错失日后刺杀朱尘溪的良机。 朱尘溪先楞一下,随后爽朗大笑! “噗嗤!一依哈哈别生气,其实,我笑是因为......适才那个想要用你做威胁的杀手他铁定是新手,因为他威胁你的时候,连刀都拿反了。适才他一直是用刀背的那一面抵紧你脖子,恐怕他松开你之后也没有意识到这点!哈哈哈!” 第四百六十四章 美仪之罪 怪不得刀子抵过来的那份凉意在她皮肤表面贴得这样宽这样深也没在她脖子上割出一道细微的刀伤,原来那新手刺客一直用刀背作威胁,他自己还浑然不知? 他居然还一直在刺客面前表现得像是真的很在乎她,真害怕会伤了她似的。伪君子!然后,到底适才他所说的那些情报联系人是不是真的? 朱尘溪笑得开怀,没理贝一依什么反应。他腰身弯下双手撑膝,一副要站不稳的样子,贝一依的脑仁在一下一下地痉挛拉伸,机械地伸手摸向自己有点酸的脖子。 呵呵,真好笑。 这脖子打从遇上朱尘溪以后,就没少碰过刀子,都是让朱尘溪用自己的命来换她一命,前后两次她都被朱尘溪耍得团团转。 不好玩。 看见贝一依脸比煤炭还要黑,贝一依两个鼻孔像两座小火山似的,凶狠的怒火眼看就要从中喷射出来,朱尘溪知道自己玩笑过份了,伸手去拉贝一依的胳膊,赔笑说:“别生气啊一依,虽然我明知他伤不了你,可我不希望你会害怕啊,所以当时只好演得紧张些,好让你看出我是在乎你,没有放弃你。即便这样,适才我也是真心的,是真的很担心你,告诉他的情报也是真的。你相信我。” 在一脸真诚的俊脸上溜了几圈眼神,贝一依越发觉得没意思。 演演演!这么爱演怎么不去红豆戏院挑大梁? 没再管一路追来百般讨好的朱尘溪,她直接上客栈二楼回自己房间歇息,让他在闭门羹中静思己过。 一个半月后,整个人族境内大街小巷流传着不少传闻,百姓茶余饭后多了许多谈资,有了不少新鲜话题。尾夏步秋的季节里虽然空气慢慢开始变凉舒爽,然火热的话题依旧能将人心热闹翻炒。 听说,一个月前人族大皇子朱尘越从内务总管大公公那得到一些暗处的情报,本想将灵博尚书在西边筑坝的功劳抢过来,甚至冤枉他管制不理,筑坝过程劳民伤财,甚至罔顾百姓死活。 也不知道朱尘溪是着了什么魔,突然就对大公公多疑有所保留,居然多此一举去翻查核实总管大公公提供的线索的真伪。翻查的过程中派去的得力帮手居然泄露了行踪,给当今皇帝朱谏宣埋在暗处的人马抓住了尾巴,立即让朱谏宣查出朱尘越与内务总管大公公私相授受的证据。自此,朱谏宣将朱尘越的水坝副监察一职撤去,不再准许他插手西边筑坝治河的事情。总管大公公也一同失去圣心,被革职查办私人府邸,严斥抄家。 如此,灵博尚书逃过一劫官晋一级赏赐万两,立下筑坝大功后连同二皇子朱尘溪一党人也跟着说话喘上了大气,趾高气扬一阵。 然而就在几天前,距离皇城以外不远不近不大不小的韦林镇,吕擎室原本是韦林镇中一位百姓爱皇帝重用的镇长,前些天才刚完成皇帝委派的货物外交任务,不曾想与朱尘溪私相勾结的枪火买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揭穿,顿时令整个韦林镇震惊。 朱谏宣震怒不已,怒斥小儿子不仅不思上进还心念歪邪,有点小功劳居然就敢打自家军火库所生产的枪火的主意忤逆叛国,将枪火偷运到龙族低价出售,意图协助龙族再反天族。恨铁不成高的老皇帝完全听不进去劝,二话不说就将冥顽不灵的朱尘溪下狱。 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四天,整件事情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转。 就在老皇帝止不住生气又去对狱中的朱尘溪教训时,朱尘溪居然反过来指责老爹并非真心疼爱自己,而是将真正的亲生血脉养在皇兄朱尘越府里,自己只是赝品皇子,明面上故意偏私自己,只是为转移世人的注意力,掩饰偷偷养在皇兄府里的真皇子。 如此荒谬的指控气得老皇帝七窍生烟,既然朱尘溪敢拍着心口痛哭担保,他的确在朱尘越府里见过跟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另一外兄弟,朱谏宣自然要踩上朱尘越府邸查个清楚。朱谏宣突袭朱尘越府邸,将朱尘越整个家翻个底朝天也没见有任何一个可疑人物。正当朱谏宣打算雷霆震怒泄愤,却让他发现一小厮极其可疑。一番搜身过后,就看见他身上藏着的人皮面具。 这下气得朱谏宣脸都青了,搞了半天才终于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朱尘越广罗人才,终于在魔族中找到顶级易容高手,并许于重金命其将自己易容成弟弟朱尘溪的模样与韦林镇镇长私下苟且商议卖国之事。如此事情一旦暴露,自然所有人都认为是朱尘溪本人在做叛国的勾当,连韦林镇镇长亦不例外。 一气之下,朱谏宣派人在人族与魔族边境四周寻到了那个魔界易容高手孙宇,确认并没有冤枉自己的大儿子以后将其就地斩杀。朱尘溪无罪释放,换朱尘越下狱幽禁十年,静思陷害亲兄弟背叛人族的罪过。 其实本来朱谏宣气得很想给自己大儿子一顿重刑以作教训,只是后来朱尘溪顾念兄弟情谊为他求情,朱谏宣感到欣慰,才勉为其难饶过朱尘越半条性命。 朱尘溪当然也没这么善良白白送个人情给朱尘越,自然是用控制贝一依的解药来交换的。 自此朱谏宣更加疼爱朱尘溪,朱尘越下狱的同时,亦是朱尘溪被册立为人族太子的历史性时刻。自此,朱尘溪春风得意高枕无忧,那些刺杀他的人都在朱尘越手下人的安排下取得了解药,无需再执行刺杀任务。 朱尘溪刚刚得到太子册封,就立即策马从皇城飞奔回韦林镇与贝一依她们汇合。骑了三天的马,他终于赶在皇榜公开册封一事之前回客栈见到贝一依灿美仪,与她们解说这些天在皇城里牢狱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所有细节,并率先让这两位得力帮手知道他成为太子的天大喜事。 朱尘溪高举酒杯,敦促贝一依举杯。 “为解除我心中大患,一依,你的功劳最大!来我先敬你一杯!” 贝一依看着杯中物,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