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行当首辅妻》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信义商圈的私人企业大厦前,一排黑头车在气派的大门前停下,一群西装笔挺的黑衣人鱼贯上前,自动分成两列迎接正从黑头车上下来的大人物。 黑头车的后座车门陆续打开,下来的清一色是男性,有老有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之中,全以最高大英挺的年轻男子为首。 「总经理辛苦了。」一名男特助上前迎接走在最前方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身高修长,一身名牌西装衬托下,更显年轻俊美,特别是他身上有股天生的领袖气质,就算不说话,光站在那儿也是众人焦点。 这就是樊仲宇,樊氏大家族最受宠的第三代,更是一手帮着樊家的黑道事业成功漂白,转型成为跨国企业的最大功臣。 说起来樊家能有今天,得追溯到樊仲宇爷爷那一代,樊家一直游走在黑白两道,什么生意都做,什么人都结交,好的坏的都有,自然也是好事坏事都干尽。 到了樊仲宇父亲那一辈,樊家内部开始有分家的杂音,樊仲宇有四个叔伯,个个都争着当老大,不过樊爷爷临死前说了,樊家打死都不能分家,更将名下所有财产成立信托,有十多个律师联名看管。 想分家的人没辙了,就算心里不愿意,但也只能遵照老人家的遗训,继续以大家族的方式生活在一起。 不过,樊爷爷的遗训可不只这一桩,他老人家临终前,在律师的见证下,亲口点名将樊家主要事业的领导人位子,转交到樊仲宇手上,当时樊仲宇人还在美国拿哈佛学位,一时赶不回来,只能透过越洋电话听老人家留下遗言。 「仲宇,我这么多儿孙之中,就你一个不胡涂,也最成才,只有把樊家交给你,我才能真正放心。樊家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的扛,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樊爷爷只扔了这么一句给樊仲宇,没多久就因肺癌末期,抵不过病魔的折磨而病逝。 原本最不愿沾惹樊家事业,对人生规划另有打算的樊仲宇,因为爷爷的遗言,完成学业后,被迫只能回到家族里掌管樊爷爷辛苦打拼的事业,开始了樊家的漂白计划。 「漂白?我们樊家在道上有头有脸,政商人物也要让我们三分,有什么好漂的?鬼扯!」 樊仲宇在进行改革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受到了那些叔伯的大力阻挠与反对声浪。 幸好冲着樊老头子的遗言,以及樊仲宇不屈不挠的铁腕作风,还有为了庞大的利益,那些叔伯最后也不得不让步。 如今樊家已经是跨国性的房地产开发大型企业,在东南亚以及星马等地都有投资事业,除了买卖房地产之外,更懂得适时投资商圈建设,迅速累积资产。 樊家的成功转型,成功堵住了那些叔伯的嘴,也让那些父叔辈的帮派分子,不敢再小看樊仲宇这个年轻人。 「总经理,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要请董事们过去吗?」男特助请示着樊仲宇。 樊仲宇扬了扬浓眉,看向后方那些叔伯,今天是开董事会议的日子,才能见到这些平日不和的亲戚们聚首。 「让他们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樊仲宇一边接过特助王志维呈上来的急件公文,一边朝公司大厅移动脚步。 身为这样备受瞩目的黑三代,樊仲宇肩上的担子很重,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昨天晚上人还在新加坡勘查新开发的商圈,今天凌晨就搭飞机回台湾,准备赶回来开董事会议。 「总经理,您父亲刚才来过电话,说他今天不会出席董事会议。」王特助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很不安的通报着。 「这个贼老头,又打算神隐了。」樊仲宇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樊仲宇的父亲是好好先生,从小被兄弟欺压到大,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偏偏生了樊仲宇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儿子,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成为樊家的领导人。 「帮我拨一通电话过去,告诉我父亲,今天的董事会议也是家族会议,请他务必要出席。」 「好的,我立刻拨电话。」王特助当下抽出手机准备拨打。 蓦地,走在前方的樊仲宇忽然停下脚步,王特助一个收势不及,差点迎头撞上。 发现樊仲宇眯着眼,望着正从电梯中走出来的水电维修人员,王特助纳闷之余,不由得紧张起来。 「总经理有什么问题吗?」 「那两个维修人员是怎么回事?」樊仲宇嘴角一勾,露出饶富兴味的笑。 「呃,好像是总务部门的电灯坏了,所以就找来维修人员顺便巡视其他部门的电灯。」 王特助的话刚说完,樊仲宇已经走上前,堵住了其中一名维修人员。 那名维修人员身穿灰衣黑裤工作服,身材纤细,不算高,但也不矮,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肩上背着工具包。 他一路压低帽檐往前走,目光落在地面,非常低调。 不过,就在他准备往门口走的时候,一双光可监人的皮鞋忽然跳进眼底,紧接着头一抬,差点撞上一堵精瘦的胸膛。 他当场僵住,揽紧了肩上的工具包,依然压低帽檐没抬头。 「景气不好,想不到连地检署都开始裁员了?」樊仲宇对着被他挡住去路的水电维修人员打趣地说道。 王特助在旁边看着,一脸状况外的尴尬。现在是什么情形? 维修人员还是闷不吭声。 樊仲宇实在太高大了,为了看清维修人员的脸,他还得弯下腰,亲自动手掀开对方的帽檐。 吓!猛然对上那张笑得很嚣张的俊脸,袁心怡登时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干什么?!」她怒骂。 王特助傻眼,搞了半天,原来这个维修人员是女的!这是怎么回事?! 樊仲宇一脸幸灾乐祸地睨着袁心怡。「堂堂一个检察事务官,几时转行改当水电维修工?」 真实身分被当面拆穿,袁心怡当场气得跳脚,头顶直冒烟。 「樊仲宇,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最好管好自己就好!」 「你这么千方百计想混进我的公司查案,我怎么能不管呢?」樊仲宇戏谑的挑起一道眉梢,故作邪气的模样,让袁心怡又恨得牙痒痒的。 「袁小姐,你怎么会……」王特助也认出她的身分,错愕的指着她。 大约半年前吧,樊仲宇的某个堂弟卷入了某桩暴力杀人案件,这案子另外还牵涉了一桩土地开发案,樊家因此被某个检察官盯上。 而袁心怡正是该检察官的助手,是个年轻不怕恶势力的检察事务官。 虽然只是事务官,但是除了处理公务之外,袁心怡经常自告奋勇,帮着检察官四处搜证查案,非常热血上进。 也就是在查樊家案子的时候,在一次搜证中,袁心怡认识了樊仲宇,而且还结了不少老鼠冤。 「依我看,有人是假装成水电维修工混进来,想来个非法搜证。」樊仲宇故意闹着袁心怡。 果不其然,他话一说完,袁心怡立刻心虚的涨红脸儿。 「太可惜了,只差那么一点,你就可以成功溜走。」樊仲宇笑糗她。 这个可恶的樊仲宇,走到哪都碰到他,真是冤家!袁心怡露出想把他碎屍万段的憋屈表情。 第二章 「看来那个工具包里,可能有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恐怕我不能这么简单就放你走。」樊仲宇故意伸手去扯她的工具包。 袁心怡立马用双手护住工具包,斥喝道:「不准碰,里面是私人物品,你别乱来!」 「乱来的人可不是我。」樊仲宇伸出另一手摘去她头上的棒球帽,将帽子扔给王特助。「带袁小姐去我的办公室,我要好好问一下袁小姐来这里的用意。」 「是。」王特助憋着笑看向一脸吃瘪的袁心怡。「袁小姐这边请。」 袁心怡红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樊仲宇一眼,不情不愿的跟着王特助进了电梯。 至于另一名水电维修人员,也就是袁心怡的同事,早就吓坏了,趁着袁心怡被拦下的同时,一溜烟从侧门逃了。 「樊总,需要去把另一个水电工请回来吗?」樊仲宇的贴身保镖上前询问。 「不必了,我不在乎,我要的是眼前这一个。」看着臭脸走进电梯里的袁心怡,樊仲宇别有深意的笑了。 这个樊仲宇真是超级讨人厌! 每次她想方设法的混进樊家相关的企业蒐证,这个男人就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面前,当场拆穿她,破坏她的行动。 袁心怡坐在总经理专属的会客室里,两手盘在胸前,气呼呼瞪着坐在气派的黑檀木长桌后方的英俊男人。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亲爱的袁检察官。」樊仲宇往椅背一靠,一派高高在上的看着她。 「如果不是樊家的人有问题,我也不会一直出现在这里,樊仲宇,你要申诉还是控告我,都尽管去,我不怕你。」 「你只是一个事务官,查案又不关你的事,你有必要这么卖力吗?」 「这跟你无关。」袁心怡用力回瞪他一眼。 老实说,她一直希望能当上真正的检察官,可惜她的能耐不足,当初只考上检察事务官。 「你不觉得你的一腔热血,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吗?凭什么侦办这件案子的颜检察官没在蒐证,反而是你这个助手老是被我逮到?」 「颜检察官手上有很多案子,他忙啊。」袁心怡理所当然的说道。 樊仲宇的眼中多了一抹不悦,表面上依然笑笑的。「难道不是因为你暗恋颜检察官,才会傻得经常替他做牛做马?」 袁心怡怔住,当场就红了脸,火大的站起身。「你、你乱说什么!」 「颜佑诚今年才三十岁,单身,前途看好,是司法界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没道理你不喜欢?」 听似玩笑的话里,藏了一抹不悦,樊仲宇脸上的笑,更是充满了挖苦。 「要你管!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我喜欢谁轮不到你管!」 「袁心怡,别傻了,颜佑诚只是在利用你,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他私下都做了哪些事?」 「樊仲宇,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根本连朋友都不是!」 「是吗?你真这么认为?」樊仲宇突然站起身,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走向她。 袁心怡瞪着走到面前的樊仲宇,望着那张白皙英俊的男性脸庞,莫名地竟然有一点心慌意乱。「我跟你怎么可能是朋友?别傻了!」 「可是,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怎么办?」 「你臭美!谁是你这种黑道分子的朋友!」 「樊家已经不干黑道很久了。」 「才怪!你们为了抢那块重划区的土地,私下找人去威胁地主,还找人殴打地主的儿子,后来东窗事发,对方告上警局,更找人把人家辛苦养大的儿子弄死,你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土匪!」 樊仲宇不说话了,脸上的笑也淡了一点。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这件案子你别再查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我们检察官是为了正义发声,不是因为有好处才查案。」袁心怡反呛。 「袁心怡,我再说一次,为了你好,别再查了。」 「作梦比较快!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樊家的罪证,不会让不法之徒逍遥法外!」 袁心怡抓起工具包,故意撞过樊仲宇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去。 不料,樊仲宇忽然反手一握,拉住了她。 袁心怡气愤地转过身。「樊仲宇,你放手。」 原以为他会跟往常一样,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谑表情,结果她抬眼一看,发现他的表情异常严肃,而且很阴沉。 「听我的话,这个案子别再继续了,我不希望你有危险。」樊仲宇的语气有点冷,但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忧心的警告。 她呆了几秒,回过神的时候,立刻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在威胁人吗?小心,我可以告你。」 话罢,袁心怡不敢再多看他那种古怪的表情一眼,拔腿就跑。 樊仲宇眯起黑眸,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抹落跑的背影。 袁心怡口中的那件案子,确实与樊家有关,但绝对不是他的主意。 他知道,那些叔伯表面上虽然遵循爷爷的遗训,退居幕后当起领薪分红的董事,但其实有些人私下为了争夺利益,还是继续带着小弟围事。 这一次有人做得太过火了,居然还闹出人命,樊家好不容易已经逐渐走出黑道背景,转型成正当的大企业,他的努力可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叩叩!王特助从门后探进头。「总经理,董事们都到齐了。」 「我马上过去。」樊仲宇点点头,忽然又喊住王特助。「开完会后,把保安部门的陈主任找过来。」 「陈主任?」王特助有点惊讶。 他们公司的保安部门,聘请的可不是一般的保全人员,里头的人都「大有来历」,动刀动枪都不成问题。 「把他找来就对了。」樊仲宇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上的电梯时,正好看见袁心怡与迎面走出电梯的几个男人打照面。 那些男人之中,有的人一见到袁心怡,立刻朝为首的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樊仲宇一凛,转过身对王特助说︰「现在就把陈主任找过来。」 「现在?可是总经理马上就要开会——」 「我说现在。」樊仲宇冷冷的加重语气。 王特助一愣,赶紧点头。「我这就去。」 当樊仲宇再转过身的时候,袁心怡已经不见踪影,那群男人看见他立刻迎上来。 「仲宇,辛苦了,听说新加坡那边搞得不错。」一名身型精壮的中年男子,笑笑地拍着樊仲宇的肩膀。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倒是大伯,退休后似乎还比退休前还忙。」樊仲宇意有所指地说。 樊陶伟不动声色的哈哈大笑。「人老了,总要找点事做,一天到晚跟你大伯母一起去爬山运动,要不然就是打高尔夫,当然忙了。」 老狐狸。樊仲宇在心中冷嗤。 别以为他不知道,樊家第二代之中,就属这个大伯樊陶伟最贪婪,总是在盘算着怎么争怎么抢。 要论手段毒辣,绝对没人赢得过樊陶伟,袁心怡手上调查的案子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 袁心怡这个傻女人,三番两次混进樊家的公司蒐证,根本是在找死!他要是不找人把她看紧一点,她连自己死的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尽早拆穿大伯,让大伯主动认罪,并且联合其他长辈来仲裁,才能有效制止大伯的恶行。 第三章 望着大伯一脸和善可亲的假笑,樊仲宇表面上保持微笑,黑眸却慢慢敛起,浮现杀机。 深夜两点半,袁心怡才刚拖着疲累的身体上床,刚刚阖上眼没多久,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手机立刻铃声大响。 「我是袁心怡。」她将手机贴在耳边,闭着眼睛接通电话。 「心怡,我是佑诚。」 袁心怡立刻从床上弹起身,握紧了手机,下意识的拨拨头发。「颜检,你怎么会打给我?」 蓦地,她脑中闪过今天樊仲宇说的那些话,脸颊顿时不争气的红了。 她不知道樊仲宇是怎么发现的,但他说的没错,她确实暗恋着颜佑诚。 不只是她,很多单身未婚的女检察官或检察事务官都很喜欢颜佑诚,他高大帅气,又是历来最年轻的检察官,听说就连有些大龄女法官也对他有意思。 「心怡,我刚刚接到线报,樊家又派人去骚扰地主了,我人在高速公路上,还赶不过去,你能不能先过去帮忙蒐证?」 「没问题,我立刻赶过去!」 匆匆收线,袁心怡跳下床,火速换好衣服,抓紧车钥匙就冲出家门。 由于土地纠纷闹得太大,唯一的儿子又遭不明人士殴打致死,那对地主夫妻难过之余,打死都不肯卖地,而且坚持守在农舍里不离开。 袁心怡就怕那边入夜后,人烟稀少,附近又没什么居民,要是有人对那对夫妻不利,恐怕就…… 姓樊的真是些恶劣的混蛋!袁心怡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心中骂骂咧咧。 一抵达农地之后,袁心怡立刻下车,冲向简陋的农舍敲门。「何先生,何太太,我是袁心怡,颜检察官的助手——」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袁心怡愣住,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外头也很安静,现场也没看到奇怪的车辆……怎么会跟颜检提供的讯息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就是你在找麻烦?」 袁心怡猛然转过身,发现一群不知刚才躲在哪里的混混,正从黑暗处走出来,慢慢地包围了她。 她傻住了,脑中立刻闪过一个讯息。 她被设局了! 书房里的百年老爷古董钟敲了三下,樊仲宇从手里的平板电脑抬起头,摘下金边眼镜,揉了揉眉心。 白天有开不完的会议,摆不平的家务事,晚上他还得熬夜处理公务,老实说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樊仲宇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大台北车水马龙的夜景,镜中反映出他稍露疲态的俊脸。 浴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樊仲宇伸手接起。「我是樊仲宇。」 「樊总,我是陈主任……」 听完对方慌乱的通报后,樊仲宇猛然一震,脸色迅速沉下来。 「你说你们现在人在哪里?」 「在农地这边,他们人实在太多了,我只能先引开一部分,还有一群人正在追袁小姐。」 「你立刻找人支援,我现在就赶过去。」 樊仲宇匆匆收线,用最快速度着装完毕,抓起车钥匙跳上他惯开的蓝宝坚尼,飞奔前往袁心怡所在的地方。 「该死的老狐狸!」樊仲宇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一边咒骂着意图故技重施,将袁心怡灭口的大伯父。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出事!那个一腔热血的傻女人,她绝对不能有事! 他心急如焚,一路猛踩油门,不料,就在一个转弯处,对向车道忽然有辆车违规回转,他虽然及时踩刹车,但车速过快,一时根本煞不住。 下一刻,蓝宝坚尼打斜飞冲出去…… 大晋朝二十六年,国号「盛元」,此时正值花开时节,春三月。 春日,天气正暖,热闹的大街上挤满了人,大伙儿都争相抢着看犯人被押解入京的画面。 只见一长串的囚车在官兵的押送下,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囚车里的多是前朝的高官将领,昔日风光,今日却沦为阶下囚,让人不胜唏嘘。 大晋朝前不久才刚经历一场宫变,被推翻的前朝灵帝,还是当朝新皇的异母兄长,兄弟阋墙争夺皇位,不论在哪一国都已是家常便饭,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一次的宫变实在太顺利了,甚至没流太多血,彷佛百姓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皇宫就变了天,灵帝驾崩,新皇即位,无数的高官遭清算,陆续下狱。 新皇不仅改了国号,更册立了新的内阁首辅,并以清君侧为理由,将满朝百官的生杀大权,全都交由这位首辅大人负责。 由于这一次的宫变内幕重重,可以说是瞒天过海似的,一夕就变了天,而这一切自然得归功于许多官员暗中倒戈,帮着新皇,才能顺利发动政变,推翻灵帝的政权。 只是,许多事情是暗着来的,有多少人帮着新皇,又有多少人从中阻拦,或者反过来卧底离间,这都是新皇亟欲确认的事。 而这样的责任,自然落在新皇最信任的首辅手上。 吵杂的大街上,老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抢看热闹,暗巷里,一名身穿丹红色素缎婢服的女子,瞅了一会儿浩浩荡荡的囚车后,转身绕出了巷子,走过了几条街,最后来到一座五进大宅院的后门,悄悄进屋。 进了屋,红衣婢女绕过了穿廊,穿过了几个月洞门,来到高挂着「千雪阁」的院落。 「奴婢给将军请安。」红衣婢女停在书房门外,谨慎的请安。 不多时,房里传来一道慌乱的声音︰「红蓼?快进来!」 名为红蓼的婢女这才直起身,推开漆朱红门入内。 一进到书房里,就见一群奴婢不安的退守在一旁,而她们的主子,一身缎蓝绣竹锦袍,如瀑青丝盘成发髻,乍看之下,宛如一个翩翩美少年,实则是女儿身的傅将军,正在紫檀书案前方来回踱步。 红蓼谨慎的将门带上,小碎步走到那名朱颜将军前,上前一福身。 「将军安。」 「如何?都是哪些人被囚?」傅孟君神情慌乱,漂亮的眉眼,少了昔日的凌厉锐气,多了一份女子娇态,这模样倒教那些下人看怔了眼。 且不说旁的,世人皆知,大晋王朝的朱凤将军,生是女儿身,心却可比男子,自小在军营长大,五岁练拳,八岁骑马,九岁射箭,十岁习剑,十四岁已能领兵打仗。 大晋王朝风气开放,女子亦能从军打仗,朝中也有几名女子为官,但是官阶都不算高,一直到后来出了个朱凤将军,才有了女子官阶高过男子的先例。 朱凤将军,姓傅名孟君,官拜二品,掌管大晋王朝的军营,统帅王朝过半的大军,前朝灵帝对她百般重用,更被视为左右手,可说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只不过,当灵帝渐失民心,帝位岌岌可危,她选择暗中倒戈,辅佐新皇,也就是当前的靖帝夺权。 如今新皇即位,朝中百官惨遭清算,为了彻底铲除前朝势力,近日来可说是腥风血雨,朝中人人自危。 按理说,靖帝上位,傅孟君应该开心才对,但实情不然。 「将军,奴婢刚才看得很清楚,吏部尚书跟刑部侍郎都在囚车之列。」红蓼如实呈报。 「这两位大人与我可有关系?」傅孟君忧心忡忡地问。 这一问,又令在场的奴婢面面相觑。 第四章 且不说自从那一场意外之后,她们的主子大难不死,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就连过去的事竟然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将军真不记得了?」红蓼悄声地问。 察觉婢女们的眼神古怪,傅孟君才起了警觉心,慌乱的打哈哈︰「大夫不是说我大病一场,身子必定不比从前,看来连记性都不太好了。」 「将军,那吏部尚书与刑部侍郎,过去可都是追随将军的人。」 「既然是这样,那皇上为什么要摘去他们的官位?」傅孟君一头雾水的问。 红蓼左右张望,似有顾忌,而后才靠向傅孟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将军莫不是忘了,您当初是帮着灵帝作内应,才会假装暗中倒戈,将军底下的这些人,自然也都成了双面刃,如今靖帝上位,权力下放给首辅大人,让首辅大人彻查当初有哪些人是灵帝的内应,这些官员才会轮番遭殃。」 闻言,傅孟君着实傻了—— 或者应该说是袁心怡傻了。 是的,她不是傅孟君,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袁心怡。 那一晚,她遭人设局,被樊家派来的流氓围剿,那群人先是痛殴她一顿,后又给她下药,再然后她就没了意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成了傅孟君,大晋王朝最骁勇善战的女将军。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她穿越了。 她真不敢相信,老天爷居然会这样捉弄她! 做为一个检察事务官,她加班当吃补,忙碌当习惯,连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追剧看小说。 她不迷偶像,不迷电视剧,不迷漫画小说,更遑论是时下正夯的穿越剧、宫斗剧,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老天爷居然让这样一个毫无概念的人穿越了! 尽管她不懂那些穿越剧的逻辑,但也略有所闻,一般来说,穿越不都是穿成公主或者千金小姐,要不就是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她成了个女将军? 听说,这个傅孟君性子强势,从小就在男人堆中争高低,就连男将军都怕她三分,到了她面前都得弯腰说话。 尽管自己的个性也属好强,而且不轻言服输,可是跟这个古代女将军一比,依然是南辕北辙啊! 被迫成了傅孟君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她穿来的时候,正逢大晋王朝政权转移,时局混乱之际,面对古人的政治斗争,她完全就是状况外,想装也装不出来。 更糟的还在后头,经过旁人提点,她才晓得,原来身体原主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不仅当起双面刃,似乎还有意谋反…… 「将军,大事不好了!」书房外传来女管事的急唤。 傅孟君回过神,心头跟着一跳,不禁看向了贴身女官,也就是红蓼。 「将军莫慌,且让奴婢去瞧瞧发生何事。」红蓼见主子一脸惶然,立刻上前应门。 将军府虽然也有男仆,不过稍高的职阶都是由女子担任,是以将军府的管事也多是女子为主。 「莳月,出了什么事,这般慌张?」红蓼开了门,问着外头一脸惊慌的女管事。 「首辅大人来了!」莳月面带惧色的说道。 这一嚷,屋里的傅孟君先是愣住,紧接着脑中浮现一幕画面。 那已经是前两日的事,她被老亲王邀去府上茶叙,就在亲王府门口,她乘坐的软轿正巧与首辅的红顶轿子擦身而过。 那当时,红顶轿子的窗纱被一支白玉摺扇挑起,露出一张俊雅脱俗的男子面容。 而她正好撩起了锦帘,透过窗子往外瞧,就这么无预警的与那人对上了眼。 她当下就傻了,而且差一点就从轿里跳起来。 不是因为男子的俊美,也不是因为他正一脸饶富兴味的冲她瞧,而是因为那张脸! 男子有着一张和樊仲宇一模一样的脸! 她记得与他对上眼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一时竟也忘了把帘子放下来。 然而,当她再抬起脸的时候,红顶轿子的窗纱已经掩下来,看不清男子的面貌。 会是樊仲宇吗?当时她心底冒出这样的疑惑。 不过下一刻,她自己就推翻了这样的怀疑。不可能是樊仲字,他还在未来世界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也穿越来这儿。 也不过是长得相像的人罢了。 然而,巧合的事情可不只这一桩。 当她在这个大晋王朝醒来时,当她站在铜镜前看见自己的模样时,她才知道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她不仅是穿越了,这个傅孟君居然与她原来的面貌有七八分像,只是傅孟君的五官来得更细致。 这么玄的巧合都让她给碰上了,眼下又来一个跟樊仲宇一模一样的男人,应该也不奇怪了。 「将军,将军!」红蓼连唤了几声。「您还好吗? 」 「喔,我正在想事呢。」傅孟君回神,尴尬一笑。 「将军,首辅大人已经正厅候着,您这是见还不见? 」 「我……」她好生茫然的望了一圈,发觉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说得也是,这些奴婢是将军府的人,她们的命运绕着主子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的盼头全系在主子手里。 唯恐傅孟君垮台,她们也得跟着遭罪,就算她不是古人。也不懂宫斗,但这条道理她还是懂的。 看见那些婢女这么忧心,她的团队精神也跟着被激发,过去她在地检署里,一直是最合群的那一个,生怕自己的表现会拖垮整个检调团队。 如今换了一个时空,她还是一样没变,会好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让无辜的人受到连累。 思及此,袁心怡一一不对,眼下已是傅孟君的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扮演好将军的身分。 「你们莫慌,我这就去会一会首辅大人,相信他不会为难我的。」 看着眼前这个语气率直,眼神毫无心机的主子,那些痴女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担忧。 「将军,请恕红蓼直言,首辅大人很可能是来探将军的底细,将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傅孟君压下心底的慌恐,力持镇定的点着头。 「将军,您千万要小心。」一屋子的奴婢时跪了满地。 见着此状,她的背瞬间凉诱,只能逼自己抬腿往正厅的方向走,同时在脑中回相前两日红蓼对她说的那些话—— 凌泉,大晋王朝的新任内阁首辅。 凌家在大晋王朝也算得上是三朝望族,祖父当年是位居二品的安国公,父亲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凌家差一点就败在他手上, 凌家一度没落,在贵族间无人闻问,几乎已没人会再提起凌家。 因此,当凌泉这个名字出现在众人口中时,众人才惊觉,原来凌家出了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后代。 据说,当时凌家几乎是穷途末日,只剩下一个空匣子,而靖帝只是一个百般受制的王爷,他表面上装作平庸无才,整日寻欢作乐,好让灵帝放松戒心,私下却广纳谋策人才,凌泉便是在那时进了王爷府。 早在大局底定之前,众人只知靖帝身边有个运筹帷幄的谋略高手,却不知原来那人便是出自没落凌家的凌泉。 第五章 直到灵帝被推翻,靖帝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册封凌泉为内阁首辅,一时之间举世哗然,早被世人遗忘的凌家,眼下是再次翻了身,成了皇都中最受敬畏的名门世家。 「那,这个凌泉是个什么样的人?」记得当时,她一听完红蓼说完凌泉的来历背景之后,忍不住追问起来。 红蓼先是流露露惊神色,紧接着才说,「将军当真全忘了 ?早在灵帝驾崩之前,凌泉便时常顶着王爷府的名义来件将军,将军与他本就不和,却是为了谋利不得不与他周旋。」 啊,听起来她这副身体的原主,是个城府深沉的女子。 「将军总说凌泉此人深不可测,还说他对将军同样怀有敌意,似乎把将军视为较劲的敌手,因此将军对他防备甚严。」 「喔,原来是这样。」 「眼下将军大病初愈,又忘了那些多事,恐怕很难应付凌泉,将军务要小心,能避则避。」 听从红蓼的劝告,她整日闷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的就是想躲开大晋王朝的政治斗争。 不想,眼下凌泉居然主动找上门,这代表什么?他肯定是来查桉的! 她作梦也想不到,昔日她好歹也是个检察事务官,协助检察官办桉蒐证,穿越来此之后,她竟然反过来成了别人查桉的对象,这真是太讽刺了。 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傅孟君行至正厅门口,不由得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挺起胸口,努力摆出将军样。 「将军安。」正厅里的奴仆们一见到她,齐刷刷跪了遍地。 她顺着那一屋子低垂下来的黑压压人头往里看,一道颀长的绛紫色人影就站在花开富贵屏风前,背对着门口,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末将见过首辅大人, 大人吉样。」她照着刚才路上向下人问来的请安方式,走进屋里,向那道修长的人影请安。 绛紫色人影缓缓转过身,只见男子端着一张温润无瑕的俊容,墨发以紫玉环束,锦服绣着细腻红鹤,襟口滚着金丝线,更添贵气。 这一回,当她看清了男子绝俊的容貌,她的眼角立刻连跳数下,呼吸顿时全乱了套。 樊仲宇! 「将军几时这般客气了。」凌泉「唰」的一声收起摺扇,就连微笑的神态都与她记忆中的某人,十成十的像。 「好说,好说。」她干笑,随手比了下一旁的琉璃八仙桌。「大人请坐。 」 「何超。」凌泉低唤了一声他的贴身武官。 「属下在。」始终守在屋里角落的高大男子立刻上前抱拳。 傅孟君这才发觉,屋里除了将军府的两名上茶奴婢,以及莳月这个管事,其余的男子全都是一身鸦青。 真不愧是新任首辅,身边簇拥着一堆人,排场忒大。 她忍不住在心底咕哝道。 「把人带出去。在外头候着,我有此话想私下与将军商计。」凌泉发号施令的模样十分自然,与生俱来的贵气教人震慑。 「属下遵命。」 看着何超领着那群男子退出屋外,其余的奴婢与莳月不由得偷觑过来。 尽管心慌得很,但傅孟君不傻,她当然晓得对方是什么用意,只得无奈的出声。 「莳月,你们都退下去,顺便把门带上。」她硬着头皮下命令。 「是,将军。」莳月福了福身,领着婢女出屋。 霎时,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凌泉没开口,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氛围一时之间竟有点诡谲。 对傅孟君来说,诡谲的不只是氛围,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他简直就是樊仲宇的翻版,就连声音与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 「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你还想装到何时?」蓦地,凌泉含笑地说。 她心头一震,莫非他真的…… 「傅孟君。半个月前,你设了一个局,假借要带我去见安王商议倒戈一事,却在半路暗藏埋伏,意图杀我毁诺,没想你低估我的能耐,差一点就陪我一起去见阎王,如今你我二人同是大难不死,但时局早已变,你以为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 什么?!原来她这副身体的原主,之所以会经历一场大病,竟然是因为暗算他人在先,暗算未果还差点赔上一条命。 而且,暗算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凌泉,当今大晋王朝权势地位最高的男子。 坏了……这下坏了。傅孟君心底凉了半截。 莫非当真是天要亡她?她昔日可是代表正义的那一方,如今意然成了担惊受怕的卑鄙小人,尽管她不懂这些古人的法律,但她也知道,身体原主的这种双面人行径,不管在哪个时空背景,都不容于世,肯定会被冠上叛变什么的罪名。 讽刺的是,如今来揭穿她,拥有审判权的人,居然还是一个过去被她当作土匪出身的男人。 好吧,往好处想,凌泉不过是长得像樊仲宇,不可能真的是樊仲宇。 只是, 一想到她都被拥有那张脸的男人吃得死死,甚至是威胁恐吓,而且一切还是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咎由自取,她心里就憋屈啊! 「怎么,心虚不说话,还是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搪塞?」 蓦地,就在她大伤脑筋之际,凌泉忽然凑近上前,用着手中的摺扇挑起她的下巴。 她吓了一跳,脑袋竟然闪过性骚扰这个词,当下脱口而出,「凌大人,你这是……这是在调戏我吗?」 古人的性骚扰,应该是用调戏这个词没错吧? 闻言,凌泉微微一笑。「将军是怎么了? 你不是一向把自己当成男子看待?我这是在审问将军,又怎么会跟调戏扯上边?」 他说得对,在这些人眼中,傅孟君可是霸气得很,尽管她身形娇细,面貌秀丽,可是根据旁人的说词,她大概知道傅孟君可是个狠角色。 抵在下巴的摺扇一个使劲,又将傅孟君发怔的脸儿往上一抬。 凌泉细长的黑眸泡含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谁看得出来,这么一身细皮嫩肉的,提起剑来却是这么地狠,当日你一剑刺穿我的肩膀,想断我一只手臂,这一仇该如何报答?」 啥?他差点被卸掉一只手臂,她说啊,这个身体的原主未免也……太狠辣了一点! 这下可好了,这个凌泉不把她整治到死,怎可能会罢休? 傅孟君脸色发白,下唇微微发抖,决定好好跟这个男人谈判。 「我说,凌大人。既然我俩都是大难不死,眼前大人又辅佐新皇登基,正是风光之时,我们何苦非得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为了大晋,我们应该一同齐心努力……」 「哈哈哈。」凌泉的笑声骤然打断了她。「傅孟君, 你这是在求我吗? 」 「嗯……你要说求也可以。」 「你可知道, 只要我向靖帝上奏你的罪证,你很快就会成为叛国将军,到那时候,靖帝必定会将审讯一事交由我发落,你就成了我的罪囚。」 望着神情得意的凌泉,她心中一阵谅飕飕的,没想到正义使者居然会论为乱臣贼子,这根本是老天爷在玩她吧? 「那个,凌大人,有话我们好好好说,不必这样……」 「你想求饶吗?」 「啊……这不是求饶,而是……求情。」憋屈的说道。 第六章 他眯起黑眸,薄润的朱唇噙着笑,端详了她片刻。 「你要想我放过你也可以,明日晚上,你只身前来我府里,只要你愿意侍寝,我就毁了那些罪证。」 傅孟君傻了。「你、 你说什么? !侍寝? ! 」 她被弄胡涂了,这个凌泉是为了羞辱傅孟君,还是……当真喜欢傅孟君? 不过,不管是何者,她都太冤枉了,她是无辜的,是穿越时空的牺牲者,居然得帮身体原主还债,这太惨无人道了! 「不错。」凌泉拿开摺扇,改用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白玉般的俊脸欺近。 如此贴近的距离之下,她莫名的红了脸儿,心跳乱七八糟的狂跳,可脑海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那个老爱跟她作对的樊仲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是讨厌樊仲宇的,可是看着凌泉,她就是无法不想起他…… 而且,她还记得她被下药前,她的脑中也是想着他,尽管那不应该。 「孟君啊孟君,想不到你也有栽在我手上的一天,记住了,明天晚上,你一个人来见我,我会在首辅府里恭候大驾。」 凌泉勾起邪魅的一笑,松开了她的下巴,就这么气焰嚣张的离去。 傅孟君双腿一软,当场在紫檀木圈椅上跌坐下来。 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碰上一样的事,难不成为了活命,她真的得去帮那个跟樊仲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无法想像!完全无法想像!什么侍寝,我根本不行啊! 」 她抱头呻吟。 老天爷分明是想玩死她啊啊啊! 入了夜,首辅府的灯逐次亮起,将这座五进大宅照得光明如白昼,曲廊上,几名青衣婢女排列有序,端着佳肴美酿,鱼贯进到凤兮阁。 阁里的花厅,凌泉一身墨色锦袍,长发垂胸,坐在黄梨木靠背太师椅里,一手顶着下巴,一手握着书卷,聚精会神的浏览。 「大人,下人已经备好膳,就等您吩咐。」何超进到花厅里上报。 「嗯,再一会儿。」那尊宛如画作一般无瑕的美男子淡淡说道。 「大人,莫要为了读书废寝忘食,这样可是会伤了身子。」 「我是在等人。」凌泉心不在焉的说道。 何超愣住,问道,「大人在等何人? 怎么属下没听大人提起这事?」 「我在等朱凤将军。」 「朱凤将军?大人这是……」 搁下书卷,凌泉挑了挑剑眉,似笑非笑的反问,「我的事,几时轮到他人来过问?」 看似慵懒含笑,其实那双细长的黑眸,锐利异常,何超岂会读不透主子话中的警告意味。 尽管心中多有猜疑,何超也不敢多说什么,躬身抱拳便退出花厅。 自从半个月前,凌泉遭傅孟君设了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次醒来时,他整个人变了不少,特别是跟随他多年的这些左右手,感受格外显着。 且不说性情喜好什么的, 毕竟受了那样重的伤,确实也有可能改变的,可最令何超感到不解的,是主子 曾经主子对待傅孟君的态度。 曾经,主子是彻彻底底的厌恶极了傅孟君。 主子说过,傅孟君是他遇过最难缠的对手,此女城府深沉,精通算计,又怀有一身高超武学,手中掌握着大晋王朝一般的兵力,即便是灵帝垮台,那些旧部势力依然以她马首是堪,除非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新皇上任,根基未稳,未面时局动荡,暂且动她不得。 话虽如此,在经历那一场生死局之后,按照主子的脾气,肯定是恨不得把傅孟君挫骨扬灰。 不想,主子身体康复后,迟迟不见对付傅孟君的动作,就连先前派出去暗中蒐罗将军府罪证的影卫,都 如今在主子一声令下,全给撤了回来。 如今,主子没有想方设法除掉傅孟君,反而在首辅府里摆宴等她上门,这…… 绝非寻常。 何超退守到花厅外,才刚思及此处,一抬眼就看见首辅府的吴管事,领着一道眼熟的纤细人影穿过穿山游廊。 那人,正是傅孟君。 见状,何超的疑惑更深了。 「总算是来了。」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含笑的嗓音,何超转身一看,竟是主子亲自出来迎接,连忙抱拳退开。 与此同时,吴管事已经领着傅孟君来到花厅。 「大人,傅将军要见你。」吴管事上前福身,退到一旁。 「下去吧。」凌泉带笑的眸光直勾勾落在傅孟君身上,眼底有着一抹惊艳。 今晚的傅孟君,当真美极了。 一头乌黑青丝绾成妩媚的坠花髻,髻上插着一支琉璃烧花镶珠簪子,刻意放下的几缕发丝垂落在身前,与露在衣领外的那一截白嫩颈子互相衬映。 她低垂着淡扫蛾眉,两排睫毛掩下来,秀挺的量尖,上了粉色花露的唇儿。 今晚的傅孟君,可丝毫看不出平日凶悍慑人的气势。 发现凌泉异常灼亮的目光,傅孟君心中暗暗抖了一下,只能假装镇定的直起身。 「大人,未将依照您的吩咐,来府上赴约。」她双手垂袖,努力别让自己表现出心底的不安。 「傅将军不必如此多礼,且随我来吧。」 凌泉拢起披放在身上的滚狐毛披风,亲自领着傅孟君来到凤兮阁的偏厅,同时还命令下人把酒菜送进偏厅。 傅孟君进到偏厅,张望着布置得文雅别致的内间,特别留意了一眼门口,估算着等会儿的逃跑路线。 今晚她是来求情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对红蓼那群人说,就怕会毁了她们心目中那个英明神武的朱凤 将军。 红蓼她们只当她是来与凌泉谈判议和,甚至还给了她一瓶剧毒,只因她们清楚主子的刚烈性情,绝对不可能乖乖就范,任由凌泉污辱。 开什么玩笑,老天爷没让她在二十一世纪死成,就是要放她一条生路啊,她怎能因为这些古人的权力斗争,白白赔掉这条捡回来的小命。 「别这么拘谨,把这儿当将军府一样的自在。」 凌泉在紫檀调祥兽八仙桌旁的太师椅落坐,桌上已布了精致的酒菜,脱去了披风,他一身墨色云纹锦袍,发丝垂在身后,看上去飘逸出尘,活脱脱就是个典雅的美男子。 傅孟君心下一跳,脸颊不自觉的发臊,赶紧别开眼,一古脑儿的往摆了绣花软垫的椅子坐下来。 「来,先用点酒菜吧。」凌泉嘴上挑着笑,主动帮她将白玉杯盏斟满。 看着那张不怀好意的俊颜,傅孟君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何眼前的凌泉令她想起那个坏胚子。 不过,凌泉也好不到哪儿去,光想到他要她主动宽衣解带,她就恨不得把这男人踹到地上,狠狠地踩。 冷静, 她必须冷静,这里可不比文明的二十一世纪,官场斗争什么的,她虽然没经历过,历史连续剧也多少看过,她也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有权有势的高官,想把人弄死并非难事,她得再三谨慎。 「大人好雅兴,只不过我来这里,并非是来陪大人喝酒。」她鼓起勇气说道。 手中把玩着白玉杯盏,凌泉低啜一口,眼角上排的睨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七章 深深呼吸一口气,傅孟君站起身,来到他面前,查下腰鞠躬。 「大人放过我一马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效忠皇帝,不会再有其他心思。」 凌泉眼中的笑意更浓。「想不到威震四方的朱凤将军, 竟然愿意向我低头,这可是好大的面子。」 「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对大人下那样的毒手,我知错能改,往后一定会好好辅佐大人……」 「我说了,要我放过你,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一」凌泉搁下白玉杯盏,忽然站起身凑向她。 傅孟君来不及直起腰看清楚,下一刻她人已经在凌泉的怀抱里。 当她慌乱的抬起脸儿,对上的便是那双狭长的黑眸,她胸中咚的一响,红霞顿时飞染两颊。 「只要你乖乖侍寝,伺候得当,那我就放过你。」他用手指挑高她的下巴,笑容暖昧地说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大人死心吧!」她咬紧唇儿,恼怒相瞪。 「连生气的模样都这么可人,你真以为今晚我会白白放你走? 」 「你、你想做什么?」她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 凌泉搂紧掌下柔软的腰身,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低下头作势要吻住她慌张大叫的嘴儿。 「自然是要亲你,让你乖乖就范。」他笑得邪气。 「凌泉,你快点放开我!你别乱来……我根本不是傅孟君! 」 「将军莫不是被逼急了,居然连这样的瞎话都编得出来,你若不是傅孟君,还能是谁呢?朱凤将军? 」 她拼命摇头,小脸涨红、看着他不停凑来的薄唇,不由得伸手去挡。 「傅孟君,你就从了我吧。」凌泉抓下她的手,笑着将唇溱上来。 「我真的不是傅孟君!」眼看逃不掉,她只能闭紧眼大叫。 凌泉亲了她嫣红的颊一口,看着怀中的女人吓得频频发抖,眼角似乎还闪着泪光,不由得在心底叹气。 这么快就投降了?亏这丫头先前还那样不怕死,连他大伯都敢惹。 凌泉抚了抚一脸快哭出来的傅孟君,戏嚯地说,「既然你不是傅孟君,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就不怕我真把你给吞了? 」 「我是来求情的!凌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 「几时变得这么老实了? 」 「我……我一直这么老实的,往后也会老实下去,所以大人啊,你就饶过我吧! 」 凌泉的笑意已通到眼底,看着怀中的女人哭丧着俏脸,抽抽噎噎的,不由得又心疼又好笑。 他伸手抚了抚她微湿的眼角,她顿时一惊一乍的,拼命摇头抗拒,生怕他真会下手。 「原来你也会求饶,袁心怡。」 「当然……」 傅孟君浑然一露,立刻睁开眼,瞪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在逗她、闹她的男人。 只见那张俊脸勾笑,神情促独,眼神熟悉,语气更是充满戏…… 樊仲宇! 傅孟君足足傻了好片刻,才逐渐从露惊中回过神。 「 你……你是樊仲宇?你真的是他? 」她伸出发抖的手指指向他。 「你要当我是凌泉也可以。」他轻佻的笑道。 看着他笑得忒邪气,她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瞬间清过来。 「樊仲宇,你居然骗我! 」 她打掉抚在脸上的手,立刻找回了力气推开他。 凌泉没阻止她,任她推开自己,一脸气呼呼的跳脚大骂。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想起他对她说的那些话,甚至是轻薄的举动,她脸儿涨成茄红色,当下是又羞又怒,整个人都快炸开了锅。 那个顶着凌泉身体的樊仲宇,脸上毫无愧疚之意,一如先前跟她杠上的每一次那样,满脸笑意,将她当 成傻子一样的逗弄。 傅孟君气炸了,指着他的鼻尖开始太骂:「你怎能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你明知道我是谁,居然还故意吓唬我,还开出那么奇怪的条件。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在你面前丢脸吗?」 说到最后,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再加上先前紧张过度,她竟然「哇」的一声大哭。 凌泉愣住,看她两手掮脸,在原地蹲下来,哭得像个受了伤的孩子,当下胸口跟着狠狠抽紧,绞疼难耐。 他将她拉起身,一把抱进怀里,好声好气地道歉,「别哭了, 别哭了好不好?我认识的袁心怡,可没有这么软弱。」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我遇到多可怕的事!而且,那些事情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她抬起红通通的双眼瞪他。 「那些人不是我叫去的,是我大伯。」他赶紧解释清楚。 「还不就是跟你一样姓樊, 谁都知道,姓樊的流氓最团结了,你一定也是帮着自家人,所以我的死,肯 定与你有关!」 说罢,她伸手用力推开他的胸膛,怎料,那堵胸膛铁打似的,怎么也推不动。 凌泉干脆一把握住她的手,说,「你说这件事与我有关, 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我也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闻言,她怔住。 是啊,她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穿越来此还有道理,毕竟二十一世纪的袁心怡应该是凶多吉少,怕是活不成了,老天爷才会让她来这重新活过。 但是他呢? 他在二十一实际可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是人家说的黑三代,盯着国外名校高学历光环,帮忙自家黑道事业转型漂泊,根本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有什么理由沦落至此? 「怎么,总算好奇了?」凌泉挑起一道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情不愿的问。 「跟你一样的理由。」他爽快地帮她解惑。 「跟我一样? 这样说来,你也……」她瞪大水眸,接着难以置信地惊喊,「这怎么可能? !你好好的,怎么会……」 「倒霉吧。」他耸了耸眉,一脸无所谓的笑笑。 她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事关重大,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不过出于正常人的好奇心态,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口是心非的说。 他笑说,「你出事的那一晚, 有人紧急向我通报,我赶过去的时后因为抢快,出了车祸,醒来之后就成了大晋王朝的凌泉。」 她又是一怔。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拐弯抹角告诉她,他会出事,全是为了她? 她才不相信! 「少在我面前装英雄,我看,是你自己开车技术不好,为了耍帅才会出车祸,况且,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出事 ……」 说到一半,她自己先打住,面露迟来的惊愕。 不对呀,那晚出事她都还没详说,他怎么会知道……真非他说的全是真的? 一时之间,她心情复杂得无法深思,只能一脸茫然的看着凌泉。 「怎么不再往下说?」凌泉好笑地问。 望着那张永远搞不清楚是玩笑, 还是出于真心的笑脸,傅孟君顿时五味杂陈,觉得自己到了他面前,只有被耍得团团转儿的份,不由得发恼。 「反正,你的事与我无关,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里,我都不想管。」 话罢,她扳起俏脸,转身想走。 不料,一双手却从后方将她抱住,紧紧锁在温暖宽大的怀里。 第八章 她僵住,感觉他的脸贴上来,靠在她的眉头,火热的呼息吹拂过脸顿。 她能感觉到,沾上他气息的那片肌肤滚烫泛红,不必照镜子也猜得到她肯定是脸红了。 「袁心怡, 我为了你在二十一世纪出车祸,你居然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你这样还算是个人吗?」他溱在她耳边戏谑低语。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作为了我? 我……我根本与这件事无关。」 「那一晚我担心你,担心得都快疯了。」 闻言,她水眸瞪得又圆又大,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我可是要找出你的犯罪事证的检察事务官,有人要把我处理掉,你应该比谁都高兴。」 「说到底,你还是想着颜佑诚?」他眯了眯黑眸,眼底充满不屑。 发觉耳边的声音陡然沉下来,拢在她腰上的双臂也跟着一紧,她诧异不已。 他这是怎么了?颜检察官又关他什么事? 「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 「当晚是谁把你骗去那儿,好让我大伯派去的人可以顺利抓住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 」 脑中回想起当晚的情景,她猛然一凛,立刻用肩膀顶开身后的男人,转过身瞪他。 凌泉嘴角挑高,目光却是极冷,似乎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你是在影射那天晚上,是颜检设我局? 」 「颜估诚早被我大伯买通了。」 「你胡说」,她气得脸颊涨红,拼命否定。「颜检是讲求公平正义的好检察官,他才不像你们这种黑道分子,为钱为利,一天到晚干一些伤天害理的坏事。」 「你以为我是无的放矢吗?」他冷笑。「要不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我立刻就可以拿出证据给你看。」 正因为他们受困于此,再加上颜佑诚又是她仰慕已久的对象兼上司,她才会打死不信他的鬼话。 「没错,眼前你根本没有证据,话当然随便你说,告诉你,你想对付我可以,但是你休想抹黑中伤颜检!」 傅孟君红着眼眶撂下狼话,转身小碎步奔高偏厅。 看着那抹仓促离去的身影,凌泉没打算追出去,反而懒洋洋的勾起笑。 他不相信她真这么傻,迟或早她会发现他说的全是事实,眼前她不过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暗恋对象设计陷害,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不急,他会给她时间好好消化,反正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奇怪的古代时空,她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刚才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告白了呢,真是可惜。 凌泉自嘲地笑笑,坐回铺着狐毛毯的太师椅上,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喝起酒,顺便想着接下来,该用什么 法子闹闹这个口是心非的丫头。 他啜了一口酒,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带着笑喃喃低语,「嘴上说过厌我,可是又老对我脸红,袁心怡,你大概没发现自己早对我动了心。」 轿子一抵达将军府,才刚刚落地,红蓼等人便围上来。 「恭迎将军回府。」一票人齐齐跪了一地,个个脸上难掩忧心。 帘子挑起,傅孟君白着脸出了轿,也没招呼任何人,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直直往里走,泛红的眼圈看得出来方曾哭过。 「将军这是怎么了?」莳月压低音量问着红蓼。 红蓼一脸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众人又齐刷刷地望向主子失魂落魄的背影。 「该不会是……真被首辅大人……」莳月惨白着脸低语。 「哎,别瞎说。」红蓼使了个警告的眼色过去。 另一头,傅孟君已穿过通往沧云阁的垂花门,推开朱漆雕花门,也没掌灯。就这么摸黑往窗边的暖榻上一坐。 回来的路上,她想过了,将事情的始末,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 然后她哭了。 因为她发现,樊仲宇说的恐怕是对的,那天晚上若不是颜佑诚那通电话,她也不可能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跑去,正中圈套。 况且,那天她抵达周遭僻静的荒废农田时,根本没看到何先生跟何太太,而就在她现身没多久,那群流氓便跟着出现,一看就知内情不单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一一设局的人便是颜佑诚。 她不敢相信,她那么崇拜的上司,更是她暗恋的男人,原来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卑鄙小人。 而那个被她当成流氓痞子,一天到晚找她麻烦的樊仲宇,竟然为了她赔上性命……这两件事,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其中最令她感到震撼的,竟然是樊仲宇为了她出车祸,一同穿越到这里成了古人这件事。 兴许是没谈过恋爱的缘故,她对感情这种事很迟钝,直到方才坐上轿子,在气愤中缓过神时,她才想起在首辅府里,樊仲宇不只抱了她,还说了哪些暧昧的话。 他那是……在告白吗? 思及此,她整张脸泛起红潮,浮现困窘的神色。 有可能吗?她以为那个男人讨厌她,才会百般与她作对,每回都故意拆穿她的伪装,要不就是阻止她蒐证查案。 难道不是这样吗?她咬了咬下唇,水眸涌上一抹困惑。 一想起他的脸贴在耳边,灼热的呼吸喷酒在颊上,她的心跳不由得暗暗加快。 她在乱想什么! 抬起双手拍了拍双颊,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别再想着那个男人轻薄她的画面。 「袁心怡,你吃错药了,那分明就是性骚扰,性骚扰啊!」她重重捏了脸颊一把,然后帮自己倒了杯茶,狠狠灌了一口。 放下瓷杯,她起身来到暖炕上,脱去了鞋袜,就这么和衣侧躺下来。 可当她闭上眼,某张俊雅无双的脸立刻浮上眼前,扰乱她的思绪。 她气呼呼的坐起身,揉着额侧,兀自生起闷气。 「老天爷啊,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穿越,好人成了坏人,坏人倒成了好人,我喜欢的人想害死我,我讨厌的人却想救我……」 她颈软无力的往后一躺,沮丧的喃喃自语。 一想到她崇拜已久的颜佑诚,居然想置她于死地,她的心就难受得紧。 再想到那个令她头痛的樊他宇——不对, 应该是凌泉,不是别人,偏偏他穿越来这里后,又成了她的死对头,她光想蒙头大睡。 「将军,你不用膳吗?」门外传来红蓼的请示声。 「不了,我不饿。」她闭起眼,胡乱摆了摆手。 「将军军……首辅府给将军送东西来了。」红蓼无比谨慎地上呈。 闻言,傅孟君倏然瞪大水眸,丛暖炕上跳起来。 樊仲宇送东西来?会是什么呢? 傅孟君风风火火奔向门边。 门「咿呀」一声打开,红蓼也给吓了一跳,直抚着胸口。 自知举动古怪,傅孟君尴尬一笑,赶紧追问,「是什么东西? 」 「是一封信笺。」红蓼福身奉上。 她伸手接过,打开那纸信笺,一支鎏金海棠镇珍珠的簪花,随着信笺一同掉落在地。 红蓼本是垂眉等着,正巧看见那支簪花,下意识弯身捡起,嘴里不由由自主的赞叹,「好美……莫非是传说中的美人簪?」 「美人簪?那是什么?」傅孟君不解的问。 第九章 「将军有所不知,美人簪可是大晋王朝开国皇帝,为了封后大典特地请宫匠打造的,再请高人念经加持,还让当时的国师为簪花开光授印,因为开国皇帝迷信鬼神之说,所以格外注重这些。」 「这跟美人簪有什么关系? 」她越听越迷惘。 「听说,当时的馨仪皇后对此簪爱不程手,日夜不离发,而皇后本就是个绝世美人,美人最怕迟幕,可是这簪花似乎真有神灵护持,皇后的容貌十年如一日,竟然丝毫没有老。根据记载,馨仪皇后即便白了发, 直至下葬前,肤上未生一丝皱纹,一身肌肤白嫩如玉,宛若沉睡中的少女。」 出生于处处讲科学逻辑的二一十世纪,傅孟君不由得张了张嘴,听得惊呆了。 「后来这簪花便被传成是美人簪,只要簪上它,便可保年华不逝,貌美如一日。」 「这样说的话,这金簪很贵重?」 「那是当然了。」红蓼将簪花递还过去,福了福身。 「不会吧!凌泉送这个给我做什么? 」她惊诧的低喊,水眸直暗着手里的簪花,简直像在看一个烫手山芋。 「会不会……」红蓼压低了嗪子。「首辅大人是在跟将军求和? 」 「求、求和?! 」当她已经知道凌泉就是樊仲宇,她可不会这么想。 「毕竟,首辅大人让将军平安归来,不是吗? 」 「那是因为一一」她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才想起,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与樊仲宇穿越的事,立刻噤了声。 见主子面色复杂,红蓼也不好再往下探,赶紧福身行礼,匆匆退下。 目送红蓼离去的身影,傅孟君才警觉到,即便她穿成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威风将军,但并不代表她能在这个时空安生过日子。 她顿时心烦意乱,左右翻了翻纸策,发现上头未题一字,显然凌泉只是让人专程送这支簪花过来。 先是那个拥抱,又无情拆穿颜佑诚的真面目,让她失恋,眼下却送来了支价价值不菲的美人簪过来。凌泉究竟想干什么? 掩上门,回到暖炕上,她浑身无力的躺下来,举高手中的美人簪把玩,晶亮的鎏金光芒刺得她双眼发疼,一颗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了整夜。 帘子被挑起,傅孟君弯身下轿,双脚一沾地,立刻就让眼前热闹的情景吸引。 铺着鹅卵石子的街道上,两侧各色店铺林立,杠着南北杂贷摇鼓叫卖的货郎,以及自然汇聚成集市的小摊贩,处处可见如织人潮。 「将军,您需要什么,让小的去买来便是,您何必亲自上街跑一趟呢。」 随着一同出府伺候的红蓼,利索的靠过来扶她出轿,再伸手帮她抚平因乘轿弄皱的裙裾。 「我心里闷, 想出来走走。」傅孟君的注意力早被周遭热闹吸引,哪里还管得着她的言行举止会引起红蓼的疑心。 过去的傅孟君除了宫宴与军营,是不可能这样轻装上街闲晃的…… 看见傅孟君被前方的古玩铺子吸引过去,红蓼只得压下心底的疑窦,赶紧追上。 「小姐,来看看吧,我们店里卖的可都是上等好货。」古玩铺的掌柜出来招呼。 傅孟君只是晃了一眼,便又往别间铺子转悠,她本来就不爱那些玩意儿,不过是临时受吸引才靠过去。 过去她忙着协助查桉蒐萆证,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好好逛街,做那些女人该做的事,如今她重生了,仅管时空背景不太一样,但她早已经想好,不要再过先前的傻日子。 樊仲宇说的没错,先前她都被颜佑诚利用了,被他当下人支使,还乐得晕陶陶,以为是被他看重,现在想来真是蠢毙了! 她要大解放……前提是,得在古人的规矩下大解放。 思及此,傅孟君漾起了笑容,脚步也跟着轻松起来,看见前方有间专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她不假思索便 要走去。 蓦地,人群中突然冒出了几名相貌平凡的布衫男子,他们一看见傅孟君便互相使了个眼色,尾随她几步后,忽然伸出手想拉住她。 不想,一把摺扇不偏不倚地击中男子差一点就碰上傅孟君的手。 男子一惊,旋即将手收回来,与此同时,傅孟君察觉身后有异,下意识停住脚步往后一瞧。 这一瞧,她立刻红了脸,心底直喊倒霉,怎么逛个街都能遇到这个冤家! 只见凌泉一身襟口滚狐手的竹纹雪白锦衣,髻上插着白玉簪,衬上那张粉调玉琢的俊脸,简直是天仙 妖孽来着。 傅孟君压下鼓躁的心跳,强装平静的迎向凌泉,不想,她全副注意力全摆在他身上,没发觉一旁那群面色诡异的布衫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孟君正要走近,蓦地,一道冰冷的光芒闪过眼际,她还来不及看清楚,颈前已被多了一把剑。 她当场僵住,听见身后的红蓼低声尖叫,「来人啊! 将军遇刺! 」 遇刺?这种只有在古装连续剧才能听见的词,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当真作梦也想不到。 一见要出大事了,闹街上的寻常百姓纷纷走避,被她屏退的随扈远在轿子那一头,人潮汹涌,这一时半会要赶过来救人,怕是远水难救近火。 傅孟君抖着唇,望着那名刺客。「这位小哥,你有话好好说,非得这样吗? 」 「傅孟君,你这个叛徒,我家主公就是被你所害,才会丢了官职还下狱,你这个墙头草,看我不收拾了!」 「将军,快还手呀!」红蓼大喊。 傅孟君脑袋一片空白,后知后觉的想起,身体原主可是骁勇善战的将军,据说身手了得,尤擅马术与剑术,可她什么也不会啊! 傅孟君差点哭出来,说起来她这个检察事务官,会的就是协助检察官办按,还有蒐证等等,要真遇上要动拳脚的活儿,还真的是很不行。 「傅孟君,去死吧!」 刺客作势将剑往她胸前砍,她吓得抱头想躲,可下一刻,一把摺扇敲上了刺客的胸口,紧接着是重重一个侧踢,再眨个眼,刺客已被提到在地。 傅孟君傻住,看着凌泉光靠一把摺扇,以及一套有章法的拳法就把刺客击退。 甭说是她,就连凌泉身后的那一票随从,也全傻了眼。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熟知的主子,那个足智多谋的凌泉,向来不懂武,因此过去他总是隐身于暗处,帮着靖帝出策谋划。 即便如今靖帝大势底定,也丝毫不敢大意,为防有人会对凌泉不利,加派了无数的高手牢牢守住首辅府。 而凌泉身边这批人,武力之高自是不在话下,是以,当何超目睹保护多年的主子,竟然能用如此倒落的身手击退刺客,当下竟是狠狠愣住,完全无法反应。 眼前的人,真是他们那个武弱多智的主子吗? 「想替你家主公报仇,再回去练个几年吧。」凌泉一脚踩住了刺客拿剑的手。 「喀啦」一声,刺客的手骨硬生生被踩断。 傅孟君猛然回过神,立刻上前制止凌泉。「别再踩了,你会踩断他的手。」 殊不知,这个求情的举动,顿时又引来旁人的惊愕。 众所皆知, 叱咤战场的朱凤将军生性多疑,而且性情暴躁,加上自小长于军营,深受严格军纪影响,因此她治下严酷,从不心慈手软。 第十章 就连跟随她多年的将领犯了错,都难逃严刑惩戒,更遑论是一个刺客。 眼前这一幕,不论是将军府的人,抑或是首辅府的人,同感震撼与惊愕。 「傅将军几时这般心软了?」凌泉拐弯抹角的笑着提醒。 闻言,傅孟君愣了下,旋即想起自己眼下的身分,不由得敛了敛神色。 「我是说,要是踩断了手骨,那就不好审讯了,还是先让我的人把刺客抓回将军府好好盘查吧。」 她知道自己这是硬拗,转得很硬,可她实在别无他法。 凌泉笑眯她一眼,然后慢悠悠的拿开脚,刺客早已痛得一脸惨白,几欲晕厥。 见状,何超暗暗心惊。倘若是一般的踩法,有武功底子的刺客,尚且不至于这般痛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凌泉这是用了内力。 问题是,没有习过武的人,哪来的内力? 「依我看,还是让首辅府来审吧。」凌泉啥着笑,锐利眸光淡谈扫向一旁愣住的何超。「何超, 把人带回府里,让 蒋贞审审。」 蒋贞是凌泉的左右手,同是出策的能人谋士,凌泉不在便由他当家作主。 「遵命。」何超连忙上前拎起刺客。 一旁,红蓼红着眼眶挨近傅孟君。「将军, 您没事吧? 」 「多亏了凌大人,我不碍事。」傅孟君扯开尴尬一笑。 这太可笑了,堂堂一个上战场打仗的将军,遇到刺客居然还要别人来救,看来她想演好傅孟君的角色,恐怕有一些难度。 红蓼神情古怪的偷觑了凌泉一眼,凌泉也冷冷扫她一目,她立刻垂下眼,福身退到一旁。 「好巧,上街走走也能遇见傅将军,看来我俩还真是有缘。」凌泉笑中饱含戏谑的望着傅孟君。 傅孟君打了个激灵,指了指不远处的王记茶馆。「为了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末将请大人喝杯茶吧?」 「不急,我想四处走走,不如将军也一起作陪。」凌泉勾笑。 傅孟君背部一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 」 「将军,那奴婢……」 「有我在,其余人就别带了。」凌泉淡谈一记眼神便截去了红蓼的话。 红蓼暗暗一惊,垂下眼不敢多言。 傅孟君没察觉这两人的眼神过招,只是配合的点着头应允。 也好,有些话确实得私下谈,以免又招人怀疑。 「红蓼,你去帮我买点胭脂水粉,买好后便回轿子那儿等着。」 「奴婢遵命。」 支走了红蓼, 傅孟君才换了口气,水眸直瞪着凌泉,那一脸怨怪的模样,看笑了凌泉。 「刚才我救了你一命,你一点都不感激?」他笑问。 「我当然感激,不过,我很怀疑那个刺客该不会是首辅府派出来的? 」 「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挑高眉梢。 「眼前想对付傅孟君的人,就只有刚上任的首辅大人,不是吗?」她挖苦地说。 凌泉笑了笑,眼角余光一闪,捕捉到远处布庄门口有几道人影在徘徊,不由得一凛,牵起傅孟君的手便在小巷钻去。 发现凌泉将自己带往少有人路经的窄巷,傅孟君心头一跳,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傻瓜。」凌泉只是别过脸,啼笑皆非的目儿她一眼。 莫名其妙招骂, 她气不过,正想反呛回去,不料,她觑见方才两人转进来的巷口,出现了几名身着青色锦服的男子。 不会吧?!又是刺客?这个傅孟君过去究竟跟多少人结怨? 「过来这里。」 一不留神,她已被凌泉拉进怀里,带往弯弯折折的井字巷另一头,然后躲进一面女儿墙之后的死巷。 傅孟君喘着气,靠在凌泉的胸膛前,眼角余光看见他环在自个儿腰上的手臂,粉嫩的颊儿霎时染红。 「别动。」她才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压低嗫子喝斥。 随后,她听见墙的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人呢? 」 「方才明明看是从这个方向走进来。」 「莫非是打草惊蛇了? 」 「走,先回去禀报再从长计议。」 脚步声逐渐飘远,傅孟君一颗心差点悬到嗓子眼,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怕了?」她顶上的凌泉好笑问道。 「废话!谁像你这种出身黑道世家的人,我可不习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说罢,她一抬眼,正巧与凌泉俯近的俊脸碰个正着。 两人同时停住动作,一时之间,四目相接,她被他眼中的那抹光彩慑住,耳边只余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凌泉见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嘴角一挑。也不打算客气,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凑近她的唇边印下一吻—— 「你这个色狼!」 傅孟君回过神,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恍神的状态下,遭他偷吻,当下立刻张红了脸儿,下意识用手便想打他一巴掌。 怎料,凌泉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制住她。 「樊仲宇,你太过分了……」 「这一吻我心安理得。」他自负地扬眉一笑。 「亏你还有脸说!」她窘红着双颊,气急败坏地斥道。 他理所当然的说,「为了你,我连命都赔了,你不给我这一吻,未免太说不过去,所以这一吻,我不内疚。」 她咬住唇儿,双颊滚烫如火,对上那双深邃专注的黑眸,竟一时忘了原本想骂的那些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佯装生气的问。 「你知道原因,何必明知故问。」他目光湛湛的盯着她。 终究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揭穿两人之间的暧昧,她心虚的别开眼,顾左右而言他,「你昨晚让 人送来金 簪,那是什么用意?」 他送她美人籍,是准备示爱吗?若是如此,他为什么不当面相赠?或者,他这么做是有特殊用意? 岂料,凌泉笑笑地说,「好好收着, 日后你跑路若有急用,那支美人簪肯定能帮上很大的忙。」 傅孟君傻了,脸色瞬间黑掉,差点大爆气。「你说谁跑路啊?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们姓樊的一样,专门干亏心事,跑路躲警察吗?」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凌泉噙笑问道。 「我要是知道,还会跟你一起在这儿吗? 」她气呼呼的推了他一把。 凌泉不痛不痒,只当是小猫挠胸,笑笑地将她楸回怀里。 「那些人是皇帝派来的,用意是为了盯住我。」 她愣住。「盯住你? 你得罪皇帝了?」 「不是我得罪皇帝,而是傅孟君得罪了皇帝。」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那……刚才那些刺客也是皇帝派来的?」 「不是。现在有太多人想杀你,毕意当初你可是灵帝重用的将军,如今却转而效忠靖帝,许多前朝下狱的官员都恨你入骨,狠一点的则是找人暗杀你。」 「你怎么知道那些刺客盯上我?」她顿了下,忽然瞪大水眸。 「等一下, 我知道了!你派人跟踪我? 」 「首辅府正在查朱凤将军,自然得派出探子看住傅孟君。」他大方承认。 「所以首辅府派探子盯住我,而皇帝另外又派人盯住你?这又是哪条理? 」她被搞胡涂了。 「你可是检察事务官,应该不难推敲吧? 」他挑眉,笑得有些挑衅。 第十一章 她超讨厌他那种表情!每回她潜入樊家相关企业葸证被拆穿时,他总是对她露出那种笑,简直就是将她彻底瞧扁。 傅孟君不服气的瞪圆杏眸,迅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 「如何?有答案了?」他扬了扬下巴,慵懒地回睨。 「我懂了,因为皇帝不信任你,所以才会另外派人看住首辅。」 「你只说对了一半。」他微笑眨眼。 「另外一半是什么? 」她狐疑的瞅他。 「凌泉一一也就是我,是当今靖帝最信任的心腹,他会找人盯住我,一方面是担心我遭人暗算,一方面确实也是因为对我起了疑心。」 「首辅府高手尽出,有谁能暗算得了你?」她蹙起秀眉,极不苟同。 「傻瓜。」他摇头轻笑。 「为什么骂我?」她气呼呼的问。 「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骂你。」 他戳了戳她的额心。 「好痛!别戳!」 「你啊,太单纯也太容易被骗,实在不适合玩政治与宫斗。」他露出不忍看一个傻孩子一错再错的感叹表情。 她涨红了小脸,气得直嚷,「是,你腹黑,你黑心,你黑道,你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就你最适合玩宫斗!」 「除了我,别相信其他人。」他忽然敛起笑,正经八百的叮嘱。 相信他?过去她跟他可是敌对关系,尽管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才会出意外,但她又没亲眼看见, 总是无法百分之百相信。 他要她只信他,别信其他人,这未免太没说服力! 傅孟君本想出言反驳,转念一想,不对,眼前她的身分正面临窘境,她再怎样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思绪一转,傅孟君吞回临到舌尖的话。立马改了说词,「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傅孟君确实是个墙头草,而且原本还有意谋反,你真打算把我交出去吗?」 「你是不是太小看了?」他懒懒笑睨她。 「什么意思?」她蹙眉。 「我若是打算把你交出去,就不会把美人簪送给你。」 「啊?」这又关美人簪什么事?对了!他刚才说,美人簪在她跑路的时候很管用……莫非他的意思是…… 看见那张花颜一瞬刷白,凌泉笑了,摸摸她的头,用起哄孩子似的口吻说,「你总算开窍了。」 她气得拍掉他的手,难以置信的问,「你是要我逃走?!太过分了,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做坏事的人是傅孟君——」 「现在的你是谁?」凌泉淡淡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她当场语塞,怒气慢慢消退下来。 他说的没错,眼前的她,横看竖看就是傅孟君,这是怎么也赖不掉的事实。 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相信她不是傅孟君。 「认清现实对你自己比较好,往后你得用这具身体,这个身分活下来,所以把袁心怡还有樊仲宇都忘了吧。」 闻言,她不由得抬眼看向他,发觉他眸光清冷,神情不慌不乱,眉宇间端着一股处之泰然的气势。 她一时竟瞧得发懵。这就是樊家最得意的接班人,那个从小就被赞誉为神童的樊仲宇。 先前两人一碰上总是吵吵闹闹,她也没多注意他黑三代身分以外的事,眼前她忽然正视到,这个男人心思沉,遇事冷静,反应敏捷,他的能耐超乎她的想象。 「你怎么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一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就像你说的,我是黑道家族出身,我从小见惯了大风大浪,遇上了就得接受,难不成愁眉苦脸,哭闹否定,事情就会改变吗?」 睿智,成熟,心思细腻……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樊仲宇吗? 莫名地,望着眼前的凌泉,傅孟君的心不自觉地怦怦跳动。 「为了我们好,从现在起,我们都得把过去的身分忘了,以后你也别再喊我樊仲字,我也不会再把你当成袁心怡。」 「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不会再喊错了。」她一脸别扭地承认。 「真乖。」他故意伸手指碰她的鼻尖。 她又窘又恼的躲开,瞪了某小人一眼。「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动手动脚! 」 「别忘了,你的命运可是掌握在我手上。」他露出使坏的笑。 「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事关生死,她不得不问个清楚。 「靖帝上位才三个月,他志在铲平前朝势力,而你是他的心头大患,大晋王朝的一半兵力掌握在你手上,他绝不能可能留你活口。」 闻言,她面露惊悸的咬紧下唇,双手紧紧找住衣襟。 「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好时机助你逃离大晋。」见她一脸惧怕,他不禁收敛起戏谑,放柔了嗓音。 「逃离大晋?那你呢? 」她下意识脱口。 他扬了扬浓眉,一脸受宠若惊。「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 心跳倏然漏了半拍,她心虚的改口:「才不是呢!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谁晓得你会不会帮 我。」 他笑了笑,摇头叹气。「口是心非的傻瓜。」 「我才不是傻瓜。」她不满的嘟囔。 「傻瓜,记住我的话,除了我,别相信其他人。」他拿起摺扇轻敲她额心一下。 「傅一一凌泉,你再戳我一次试试看,信不信我揍你?」她脸红低嚷。 「想不想去逛逛?」他好笑地问。 「跟你?算了吧!黑三代也懂逛街吗?」她故作鄙夷的瞄他。 曾见她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凌泉被逗得直笑,牵起她的手走出小巷,回到热闹的集市。 「你得好好把握现在,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往后跑路的日子可是很苦的。」他故意用调侃的语气吓唬她。 「你这个人真的是无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堆女人觉得我幽默风趣,我还懒得理她们,你竟然觉得我无聊。」他露出她不懂珍惜的惋惜神情。 这人真的是一傅孟君被他激得满脸憋屈,只好抬起手肘撞开他,兀自往两旁铺子逛去,懒得理他。 望着傅孟君走进布庄的背影,凌泉慢慢收起脸上的笑,眼中蒙上一层凝重。 她并不晓得,有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她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他只能尽快安排她离开大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经失去她一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长乐宫里,宫人捧着精致小点与酒菜,鱼贯进到偏殿的暖阁里。 临窗的软榻上,一身明黄色九龙戏水常服的靖帝,手里把玩着一颗白棋,眉尖已紧紧皱起。 凌泉穿着枣红罩黑纱官抱,手中握着夜光琉璃杯盏,眉眼低垂,神情从容。 「爱卿的棋艺精湛过人,就连朕也得甘拜下风啊。」 眼看一盘棋大势已去,白棋已被黑棋团团包围,再走也不过是死局,靖帝索性放下棋子,端起管事太监奉上来的春茶,一口一口细细品茗。 「皇上过谦了, 微臣这手棋艺不过是雕虫小技,是过去为了在棋坊赢钱过口饭吃,才努力下功夫琢磨出来的。」 由于作为皇子时并不爱先帝待见,异母弟弟登上龙位后,又对他百般猜忌,一度将他调度疆北之地看守,是以养成了靖帝生性谨慎压抑,事事不露表面的沉着性子。 第十二章 这种面沉如水,暗里却是波涛汹通的人,往往最难防。 凌泉垂下眼,望着手中那杯上等的春茶,嘴角微微扬动,似笑非笑,不露半点真是情绪。 记得初初穿越来此的时候,为了弄清楚凌泉的一切。他一方面防着身边的人。一方面旁敲侧击的套话,更私下找来昔日贴身照料凌泉的乳娘,以及过去凌家的老管事,透过这些人的描述,才得以揣摩凌泉此人的性格。 倘若他不能演好凌泉,靖帝只会当他是言行有异,进而产生猜忌之心。 他太清楚靖帝这种人的心态,他刚刚掌握大权,肯定谁也不信,即便是昔日助他夺位的功臣,若是一个不察,也可能论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者。 「好了,咱们不谈棋。」靖帝挥了挥手,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将棋盘撤走。 「皇上心底有事,才会下得这般心还在焉。」凌泉放下杯盏,抱拳说道。 「这里没外人,朕就直说了。」靖帝笑笑地望着他。 「皇上请说。」 「这段日子爱卿帮着朕扫荡前朝乱臣,劳心劳力,联全知道,也心疼爱卿前些日子遭人暗算,险些断送生命。」 凌泉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明白,靖帝这是拐弯抹角在提傅孟君的事。 「微臣受的不过是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他不卑不亢的说道。 「爱卿近来为了傅孟君费尽心神,不知可有查出什么线索,或是找着她谋逆的罪证?」靖帝总算开门见山的问。 过去是袁心怡想尽法子搜查他的罪证,怎知来到这个时空后,两人的身分竟然颠倒过来,改换他这个当朝首辅在蒐集她谋反的罪证。 老天爷确实太会开玩笑,那个丫头一定无法忍受,自己来到大晋王朝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个罪臣。 思及此,凌泉嘴角微扬,但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 他面对的可是一只城府深沉,手段低调的老狐狸,他得做到面面俱到,才能顺利瞒天过海,保住傅孟君。 「启禀皇上,微臣确实掌握了传将军两面讨好,私下却拢络亲近大臣,意图来个渔翁得利的谋反证据。」 「喔?都是哪些证据?」虽然只是短短一刹,但靖帝方才露出了惊讶之色。 毕竟,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凌泉与傅孟君两人近来互动古怪,似有私情,全然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敌对关系。 是以,当靖帝听见凌泉直接承认傅孟君有意谋反,他不由得感到惊愕。 原本他还以为,为了保住傅孟君,凌泉会努力粉饰太平,找个戴罪羔羊或借口欺君……看来是他想错了。 「微臣私下审讯过昔日与傅孟君有私交的罪臣。他们全都招了,最重要的是,傅孟君军营里的副将,过去曾帮着她秘密训练一支精锐的禁军,据说为的就是在宫变之时,能够闯入宫中挟持皇位的军队,而且,若是夺位不成,她还能打着护驾的名自保,心思其是缜密。」 靖帝面色一冷,痛恨地斥道,「岂有此理! 当初这个女人在朕面前口口声声表示效忠,还说会帮着朕夺下大位,原来她是盘算着看联与灵帝两败俱伤,她好趁虚而入,此女的心思当真太过阴险狡诈,即便她是不可多得的武将,朕也留她不得!」 「皇上息怒。 幸亏傅孟君的诡计没有得逞,皇上顺利登基,揽握大权,谅她也不敢再痴心妄想。」凌泉 出声缓颊。 这两人果然有私情!靖帝心底冷冷想道。 「那爱卿可有什么对策,好好治一治这个朕的心头之患。」靖帝故意这般问,旨在试探凌泉的心思与忠诚。 而对于靖帝这点小心思,凌泉又岂会不知? 他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好半响才说,「皇上有所不知,传孟君手中握有半块虎符,大晋有一半的兵力听她号召,倘若草率办她,只怕会引起祸端。」 靖帝隐忍着不悦,面上平静无波的点着头。「爱卿说的没错, 是朕太心急了。」 「还请皇上再宽限一段时日,先让微臣想对策逼傅孟君交出虎符,届时皇上要杀要剐,也就不必担忧后患。」 「还是爱卿思之其详,朕就听你的。」靖帝点头允了。 「能得皇上仰赖,是微臣之幸。」凌泉起身行礼谢恩。 「陪朕下了一夜的棋,爱卿也累了,回去歇下吧。」靖帝面带笑容的说道。 「微臣告退。」凌泉作揖,退出了偏殿。 凌泉刚走,靖帝便朝管事太监下令,「把孙安找来。 」 「喳。」管事太监连忙照办。 不多时,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大内影卫悄然进到偏殿, 在靖帝面前跪下。 「孙安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你查的没错,凌泉与傅孟君确实有私情,他在对联行拖延之术。」靖帝面色发寒的说道。 其实,方才凌泉手中握有的罪证,靖帝派去盯住首辅府的探子,早已先行回报,换言之,刚才靖帝是为了试探,才会故意演那场戏。 他刚坐上龙椅,任何人都信不得,即便是昔日的军师,助他登基的功臣也一样。 首辅府的大小事,随时有探子回报,他早已掌握凌泉手头查获的一切。 「皇上可有什么打算?」沉默真言的孙安抱拳请示。 靖帝眼中闪过一抹阴毒之色,道,「傅孟君留不得, 既然凌泉有意保她,那朕得在他想出对策之前,先杀了傅孟君。」 得了圣令,孙安低下眉眼。「皇上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话罢,跪地的黑色身影彷佛一缕黑烟,杳然无声的离开偏殿。 靖帝握着手中那杯春茶,目光就如同这杯茶一般冷。 「唔,好痒……」傅孟君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一声。 站在暖炕旁的颀长身影,一边忍住笑意,一边又伸手戳了戳她粉嫩的脸颊。 熟睡中的傅孟君只当是蚊虫叮咬,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走开……讨人厌的蚊子, 去找凌泉……」 「找我做什么? 」 低沉的叹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睡梦中的傅孟君立马吓醒。 她弹起身,还没看清炕边的人影,下意识脱口大叫。 所幸凌泉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噙笑的俊脸挪近她面前。 一见是熟悉的脸庞,傅孟君噎在喉头的那声尖叫,这才硬生生的咽下去。 她气恼地拉开脸上那只大手,压低音量斥责,「你差点吓死我! 」 「你为了帮颜佑诚萆证查桉,什么都敢做,这样就能吓死你?」他嗤笑地说道。 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她咬了咬唇,有丝心虚又气馁的岔开话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 「当然是想办法进来的。」他耸了耸眉。 「你几时有轻功了?」她惊愕地瞪大水眸。 「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失笑。 「我是打晕后门的守卫进来的。 」 「黑道就是黑道, 到了古代还是走后门。」她切了一声,忽然想起那天刺客的事,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会打架?」 老实说,她一直以为黑三代的他,靠着前人打下来的家业坐享其成,从小就被送出国栽培,应该跟那些软脚的贵公子一样不可靠。 但那天看他的身手,应该是个练家子,这完全颠覆了她的想像。 第十三章 「依照你对我的黑道逻辑,我不应该会打架吗?」他好笑地反问。 「那不一样啦!」她脸红的强调。 「如果你五岁就被仇家绑架,七岁被堂哥设计绑票诈骗赎金,你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他戏谑的说。 她愣住。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经历……看来,过去是她想错了。 见她一脸呆怔,眼神有些同情,凌泉笑笑的岔开话题,「你也太大意了,连我在你床边站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么没有警觉心,还说你不是傻瓜。」 她又尴尬又不服气的反驳,「外头都有人守着呀,再说,这里是将军府,有谁敢这么大胆闯进来行刺。」 毕竟,又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傅孟君已经武功全废,外头的人肯定还是惧怕于她凶悍善战的威名。 「皇帝已经知道我跟你的事了。」凌泉收起笑,眼神幽寒的说道。 看着神情冷酷的他,傅孟君忽然有些不习惯,不由得暗暗打了个激灵。 「我们有什么事? 」她不解地问。 「我故意让皇帝以为我跟你有私情,他知道我不是真心想办你,一定会派出大内高手来杀你。」 「不会吧! 」 她惊惶的低呼,双手捏紧了锦被。 「皇帝早派人盯住首辅府,他手边肯定早有傅孟君谋反的证据,可他还是在我面前演了场戏,可见他城府有多深。」 「废话!能当上皇帝的人,绝对都是些狠角色,这下我怎么办?」她一脸发愁。 凌泉笑了笑,戳她额心。「你也会怕死啊? 」 「当然。谁不怕死。」她掮着额头瞪他。 「把这个拿着。」他从滚边交襟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她纳闷地接过来。 「解药。」 「能解什么? 」 「靖帝身边有一个影卫叫孙安,此人擅长下毒,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靖帝应该是会派孙安来杀你。」他垂下眼,望着她捏在指间的小瓷瓶。 「你怎么知道? 」她半信半疑的瞅他。 「猜的。」他扬起戏谑的笑。 「猜的?事关我的生死,万一你猜错呢?」她当场爆气,差点把小瓷瓶扔上他的脸。 其实,凌泉哪里是用猜的,他早把靖帝身边的人调查清楚,更仔细推敲过靖帝的处事作风,过去他还在二十一世纪时,能够把樊家的事业重新包装漂白,靠的自然是他脑袋。 他擅长投资理财,懂得怎么精算机率,这样的能力并不只局限于商场,即便是用在人的身上,一样行得通。 每个人的习性与作风,都是可以经过严密的推敲来预测,这些古人到底没有他这个受过现代菁英教育的人聪明,皇帝又怎么样?他根本不放在眼底。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对傅孟君说,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 「我不会猜错的,来的人一定是孙安,他会在你的膳食或者茶水里下毒,让你死得突然,没人知道死因,自然也就没人会追问,靖帝忌惮你手里那块虎符,若是冒然办了傅孟君,傅孟君率领的军队会籍机造反,但如果你死于意外,那可就不关他的事。」 「这些古人真是太狠毒了!」她打了个寒颤,紧紧抱住自己。 「这个解药能解世上百毒,听说是凌泉过去从一个高人那里得来的,他一直随身带着。」 「万一解药没用呢? 」她紧张地追问。 这一次凌泉却沉默了。 傅孟君的心啪哒一声,跟着重重摔在地上。 「不会的,既然凌泉总是不离身,我相信这解药是真的,一定会发挥作用。」他目光沉沉的说道。 她扯开一抹苦笑。「也只能相信了, 不然能怎么办?」 见她神情低落,凌泉心里发疼,伸出手便将她抱进怀里。 靠在他坚硬的胸膛前,她一时怔了,意也忘了推开他。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他信誓旦旦的安慰着她,一双狭长的美目凛冽眯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她心跳怦怦地问。 「又要玩明知故问的游戏吗? 」他低下头笑睨怀中红了粉颊的人儿。 一对上他那双织热的目光,她心慌的别开眼,急急反驳,「我哪有明知故问, 你少胡说。」 他笑了笑,眼底有着深浓的宠溺,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逼她面对。 毕竟,眼前还有一关生死门等着他们去跨。 他捧起她嫣红的脸儿,神态严肃地提醒,「记得, 别把解药的事告诉其他人,等你中毒后,立刻喝下解药,解毒的过程恐怕没这么快,在这期间,肯定会有人去通报首辅府,打着查桉的名义,我会即刻派人把你的尸身街进首辅府,到时候你应该已经醒了,我会安排一辆马车送你离开大晋。」 见他这么严谨小心,她不敢再开玩笑,紧张的猛点着头。「好, 都听你的。」 「孟君。」他突然喊了她一声。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她的心没由来的皱紧一下。 忽然好怀念过去他喊她袁心怡的时光……但那已经是回不去的从前了。 他含笑的凝视着她,摸了摸她的脸。「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两朵红露悄悄在她颊上绽放,她咬紧下唇,点着头,出于困窘,不敢有所回应。 他笑了笑,将她抱紧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第一次这么认真目送他的背影,她忽然……忽然好想冲上前抱住他。 傅孟君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躺回炕上,拉高锦被蒙住直冒热气的小脸。 别胡思乱想,眼前她该担心的是她这条小命,而不是她跟凌泉之间的暖昧。 「傅孟君, 清醒一点。」她用一手拍拍脸颊,另一手握紧了救命小瓷瓶,翻了个身面向炕里,催促自己赶紧入睡。 不多时,她便昏昏沉沉的睡去,到了下半夜,灯罩里的烛芯烧灭,房中光线尽失,四下一片幽静。 蓦地,那扇八楼绣花窗被轻巧推开,一道黑影跃入房里,走向临窗暖榻边的小茶几,掀开茶盅盖,倒入一小撮粉末,然后又悄无声息的循从来时路离去。 天微亮时,傅孟君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转醒,习惯性地下炕找水喝。 她来到小茶几前,胡乱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喝下,然后又爬回炕上继续睡…… 时近晌午,首辅府与往常无异,一片井然有序,下人各自干着手边的活儿,时不时有朝中官员上门求见。 书房里, 凌泉坐在紫檀莲脚长按后,手里捧着茶盏,低眉敛目,听着坐在红木圈椅上的礼部侍郎说着两天后的宫中庆典事宜。 「几个老太妃都不愿出面,太后被废,几个公主被贬为庶人,皇上膝下的皇子又年幼,庆典上恐怕场面冷清……」 由于靖帝发起的这场宫变起得突然,与灵帝相关的皇室成员一个个遭到清算,是以坊间开始流传新皇心狠手辣的传闻,这对于刚要推行的新政,恐怕会产生反面影响,礼部担忧此事,只得找上首辅参详。 新皇刚刚即位,必得向百姓树立威严,庆典宴请百官,更会找来民间权贵与地方仕绅一同入宫祝贺,因此历朝皇帝特别看重这些庆典。 第十四章 礼部侍郎放下杯盏,起身作揖。「关于这件事,不晓得凌大人怎么看……」 凌泉掀了掀唇,正想开口,外头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大人。」何超出现在书房门口。 「何事这般慌张? 」凌泉不动声色的问。 「大人,出事了。」何超瞄了一眼礼部侍郎,不知该不该说。 凌泉心下一凛,面上却纹丝不动。 「何事? 无妨,说了吧。」何超抱拳说道: 「将军府出大事了,听说……傅将军暴毙了。」 「哐啷」一声,杯盏摔落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礼部侍郎惊诧的望向凌泉。「大人, 您还好吗? 」 只见凌泉倏然从位子上站起身,俊脸铁青,眼神需慑。「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 「约莫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何超又瞄了一眼礼部侍郎,谨慎的说,「是首辅府派出去的卫兵回报的。」 美其名是卫兵,其实根本是探子。礼部侍郎怎会听不出话中的蹊路。 「傅孟君率领大晋王朝过半兵力,她若死于非命,必定会出乱子,即刻派人去将她的尸身送进首辅府,别让任何入碰着她。」凌泉神色难掩焦灼的命令道。 「属下即刻去办。」何超行礼退下。 「这傅将军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暴毙呢?」礼部侍郎诧异的说道。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我若是不好好查清楚,恐怕无法安抚傅将军底下的那些将领。」凌泉用这一席话圆了刚才的命令。 「大人所言其是。 」礼部侍郎也不疑有他,连声赞同。「大人贵为我朝首辅, 帮着皇上掌管内政,举凡 朝中百官俱是大人所管,大人劳心劳力,可说是皇上的左右手,大晋社稷之福。」 「李大人谬赞了。」凌泉面无笑容的说道。「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 眼下时机敏感,他说的每句话,到最后都会传入靖帝的耳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也轻忽不得。 「大人还得操心傅将军暴毙之事, 那下官也不好再劳烦大人费神,下官还是先打道回府,择日再来向大人请教。」礼部侍郎起身告辞。 「李大人走好。」凌泉点头送客。 礼部侍郎走后不久,何超伙同他带去将军府的守卫,将傅孟君的尸身运回首辅府,搁进了凤兮阁的偏院。 古人的忌讳多,一听是暴毙而亡的尸身,下人们争相走告,谁也不敢靠近凤兮阁。 凌泉压下心底的焦躁,在那帮下人面前佯装若无其事的进到偏院,然后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何超,让他 去找仵作过来验尸。 待到四下无人之时,凌泉才掀开了盖住担架的白布。 傅孟君躺在上头,一身绛色绣菊裙衫,脸色与唇色俱是苍白,长长睫毛掩下来,双手交放在腹上,手背冰凉。 他胸口一窒,一把攥紧了那双纤手,低唤,「孟君, 孟君?你可有听见? 」 凌泉不离身的药瓶不可能是假的,凌泉的奶娘说过,那是一个得道仙人赐的灵药,听说凌泉曾经用那药救活了险些被毒死的传讯鸟。 那药不可能没效,绝不可能…… 凌泉眼神逐渐发寒,抚上了傅孟君冰凉的颊。「孟君, 你不能死。」 担架上的人儿依然一动也不动。 他难以置信的僵住,眼眶发灼泛红,胸中积满了怒与怨。 「是我的错,我不该赌这一把,我应该不顾一切带你走,孟君,是我太自大了,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他这是在告白吗? 傅孟君拼命憋着气,因为他这突来的感伤告白,开始心生愧疚。 其实,当何超等人把她送进首辅府的时候,她就恢复意识了,当下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想不到那罐小瓷瓶居然真的有效。 记得是天亮后不久,当红蓼来摇醒她的时候,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下半身麻痹不能动,而且嘴唇发麻,才发现自己中了毒。 趁着红蓼惊慌失措去请大夫的时候,她立刻将小瓷瓶里的药一饮而尽,再接着她就不省人事了。 然后当她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首辅府,她心下既诧异又佩服,没想到凌泉料事如神,事情全在他的预料之中,逐一发生。 她终于明白,他会当上樊家的接班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不过是想吓唬他,没想到他会突然真情流露,这下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的,我现在就去找你。」 慢着!他想做什么?!他不会是…… 心下一个咯噔,傅孟君不敢再装死,立马睁开眼坐起身。 「我没事,我没事!」她紧张兮兮的盯着凌泉,就怕他真会干傻事。 不想,原以为会一脸哀戚的凌泉,脸上竟然挂着戏谑的笑。 她呆住,接着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我没事? !」 他戳了她气愤的脸颊一下,像逗弄小动物似的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出事,我的能耐没这么差。」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是在演戏?」她红着脸,生气地问。 凌泉笑而不语。 笑得这么贼,肯定是在演戏诓她。 傅孟君瞪大水眸,气得直咬嘴唇,在心底把他臭骂一气。 可她哪里会知道,凌泉的后背与手掌心里已汗湿一片,方才一度兴起了自我了断的念头。 「好了,别闹了,眼下傅孟君暴毙的事,很快就会传进皇宫,你得抓紧时间赶快上路。」他扶着她站起身。 「可是我走了,那你要怎么对皇帝交代?」 「我自有对策,不用你来操心。」他淡淡地说。 见他不愿多谈,她纵有满腔的疑问也只能作罢。 凌泉领着她来到凤兮阁的寝房,绕过一扇御赐琉璃屏风,后面那片墙挂着一片竹帘, 拨开竹帘后便见到一道秘门。 「这是凌泉特地凿建的密道,通往清河街的某条暗巷,清河街距离皇都的北门其近,出了北门再转进黄坯山,那里有一条山路能通往魏国的沛县。」 「啊?」她满脸困惑的蹙起秀眉。 知道她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不熟悉,凌泉也不怪她,只是尽可能的交代妥当。 「总之,你出了密道后,我已经安排好一辆马车,以及可靠的马夫在那儿等着。」 「我明白了。」她难忍恐惧的点着头。 凌泉见她一脸惶然不安,心有些疼,不由得将独楼进怀里,贴在她耳边安抚低语,「放心, 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啊?这样说来,他是打算先留下来掩人耳目,再去找她会合? 闻言,傅孟君不安的心总算定下了一些。 曾几何时,她已经视他为亲人,两人生死同命,谁也离不开谁了。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千万要小心。」她抬起脸儿,水灵灵的大眼隐约有泪水在滚动。 见状,凌泉胸中一紧,捧起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缠绵地吻住。 傅孟君没有反抗或阻止,就这么任由他吻着。 「好了,赶紧上路吧。」凌泉强迫自己结束这一吻,推开秘门,亲自送她进密道。 傅孟君站在黑沉沉的密道里,忍不住一再回首顾盼。 凌泉逆着光站在门口,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此刻他脸上肯定是写满了担忧。 第十五章 她低下头,就怕自己哭出来,赶紧转过身,摸黑在密道中奔跑。 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独自一人投向黑暗,凌泉的心跟着拧紧,但他无能为力,为了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也不得不放她一个人。 「除了我,谁都别信……才忘了提醒你,只希望你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他眯起眼,忧心忡忡的说道。 傅孟君哭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停下奔跑,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泪水。 原本她很讨厌他,甚至因为他的黑道背景,对他充满了轻蔑的敌意,没想到今日他居然成了她最在乎的人,而且还是拼了命要救她的恩人。 她一定要活下来!她要等着他来,他们要一起逃离大晋。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尽管怕黑,但傅孟君仍是闷着头拼命往前跑。 终于,跑了好长一段路,中途她还小歇了片刻,总算抵达了密道尽头。 她顺着密道的地形往上爬,察觉顶上有个小洞,洞上似乎压着什么,她伸出双手努力去推,可她力气太小,怎么也推不动。 她急出一身汗,差点哭出来,好不容易来到这里,难不成就为了一道推不动的石盖功亏一篑吗? 就在这时,石盖忽然动了! 她惊喜的看着石盖被搬开,一张蓄着白胡的老脸凑近洞口,咿咿呀呀的比着手势。 傅孟君这才惊觉,对方原来是个哑巴,她赶紧出声,「我是凌泉的人。」 那名哑巴老伯激动的点着头,然后伸手把她拉出密道,让她得以重见天日。 傅孟君连爬带跪的出了密道,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张望四周的景色。 哑巴老伯将石盖掩回去,然后用几块不起眼的石子掩饰石盖,之后赶紧拉她站起身。 「伊啊咿啊啊……」哑巴老伯嘴里发着声音,手指着某一个方向。 博孟君跟着哑巴老伯走,走出无人小巷,一辆马车就停在巷口,老伯用手势催促她赶紧上马车,还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件斗篷让她穿上。 她一脸感激的收下,飞快套上那件素缎斗篷,并将连帽戴上,好掩藏她那张醒目的脸。 「老伯,我们先别出皇都,先上陈记客栈。」上马车之前,傅孟君拉住老伯的手,在他手心上把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 哑巴老伯立刻摇头,满脸的不愿意。「咿啊咿啊! 」 「你听我的,没事的,我只是去找个人,凌泉信我。」她又在老伯手上写下这串字。 她看得出来,这个老伯是个老实人,而且应该很听凌泉的话,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把凌泉的名义搬出来。 果不其然,她一写下「凌泉信我」这句后,老伯便妥协了。 于是原本该直接出皇都西门的马车,改道返回皇都闹街的陈记客栈。 抵达客栈,傅孟君立刻下了马车,放下头上的帽子,这时,早已等在客栈门口的红蓼眼睛一亮,立刻靠过来。 「将军,你真的没事! 」红蓼又惊又喜。 「嘘,小点声,别让其他人听见。」傅孟君拉下帽檐,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红蓼怔了一下,下意识往客栈楼瞄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回来。 「凌大人可真是有心,居然替将军设想如此周到。」 「他真的是料事如神。」 傅孟君威叹地说道,然后又紧张兮兮的拉着红蓼上马车。「好了,我们可没时间继续磨蹭,得赶紧上路。」 「我们这是打算去哪儿?」红蓼不解地问。 「先出北门,再转黄坯山,然后再去魏国。」傅孟君小声说道。 「啊」」红蓼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傅孟君差点没被吓破胆。 「奴婢把包袱忘在客栈了,将军且等等,奴婢这就去拿回来。」红蓼一熘烟儿下了马车往客栈跑。 傅孟君不疑有他,待在马车上等着红蓼回来。 「将军对不住,奴婢太冒失了。」投多久,红蓼便拎着包袱回到马车上。 「没事。」傅孟君反过来安慰她。「这事情发生得突然, 你一定也乱了套。」 记得当时红蓼遣人去请大夫后,便又回到房里照顾她,她想起她这一走,整个将军府不知会成什么样,红蓼又一直这帮她,便忍不住将事情始末全盘托出。 红蓼一听,便红着眼眶说要追随她一块儿走,她被红蓼的有情有义感动,可她又不清楚凌泉后边的计划,只好让红蓼线上客栈等着。 马车开始移动,哑巴老伯挥动马鞭,领着马将她们带向皇都北门。 顺利出了皇都之后,就在前往黄坯山的山道上,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傅孟君心头一凛,不由得拨开帘子探头往外看。 「伊啊伊啊!」哑巴老伯一脸惊慌的指着前方。 她顺着老伯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方的路竟然被一群人挡住,那群人清一色是男子,穿的是寻常人家的衣衫,应当不是官府的人。 「傅孟君,还不快点滚下车!」领头的青衫男子从马鞍的剑袋抽出了一把长剑。 闻言,她呆住。这怎么可能!对方居然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她! 依照凌泉的谨慎细心,应当不可能计划外泄,莫非……傅孟君回过身,望向马车里的红蓼。 红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脸上并无焦灼或担忧。 见状,傅孟君心底一沉,抓住帘子的手背隐隐泛白。 「红蓼,是你吗?」她白着脸问。 「是我做的。」红蓼面不改色的承认。 「为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红蓼骗了。 「良禽择木而栖,将军这棵树要倒了,做奴婢的当然要另外择木而栖。」红蓼淡淡的说道,脸上毫无一丝心虚或愧疚。 「外头那些人是谁? 」她心寒的问。 「是左大将军的人。」红蓼也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说出来。 左大将军?喔,她记得了。 军营分成两个派系,一是以傅孟君为主的傅家军,一是左振刚为主的左家军。 尽管两人地位相当,可傅孟君手中握有半块虎符,硬是比左振刚更有说话的分量,也备受灵帝的重用,为此,左振刚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左振刚就是你选中的下一棵树?」傅孟君冷冷地问。 「为了活下去,奴婢不得不这么做。」红蓼说得理直气壮。 傅孟君心灰意冷的说,「好一个理直气壮,我这么信任你,担心我若是一走,你便失了依靠,才会将凌泉的安排告诉你,想不到你竟然背叛了我。」 红蓼不赧不惧的真视着她。「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得靠主子吃饭,主子好我们便好。主子倒了,我们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儿,既然将军已经不能倚靠,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有权选择离开。」 其实红蓼说的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就是人性…… 是她太傻了。 傅孟君忽然想起凌泉千叮万嘱的那句话一一除了我,谁都信不得。 原来,凌泉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所以他才会这样告诫她。 「咿啊咿啊! 」马车外头传来哑巴老伯惊慌的叫声。 傅孟君掀开帘子,拉住老伯的手,一把抢过马鞭,然后用嘴形慢慢地说,「老伯,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哑巴老伯摇了摇头,表明不愿离开。 第十六章 傅孟君心下感动,尽管她与老伯并无任何交情,老伯也可能只是忠于凌泉所托,但至少他在危急之刻,还一心想完成他允诺的事。 「你快走,我们分开逃。」傅孟君扔掉马鞭,抓过老伯的手写下这句话。 老伯忧心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坚定,神情坚持,也只能为难的点头答应。 「傅孟君,你这个叛国贼,你逃不了的!」堵住去路的那伙人不耐烦了,开始叫嚣挑衅。 傅孟君扶着老伯一起下了马车,暗暗向老伯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分成两头往山林里跑。 「她要逃走了! 」那伙人在远处大叫。 「追上去!」 听见那群人挥动马鞭,马儿撒蹄奔走的声音,傅孟君心中一紧,没命似的在茂密的野林里拔腿狂奔。 树枝刮破了她的衣衫,也在她脸上划下好几道血痕,脚下磕磕绊绊的,好几次被树根绊倒在地,脚上全是伤。 可她不敢停下来,就怕被那伙人追上,她不要命的拼命跑,最后实在筋疲力尽了,只好找了棵粗壮的大树躲起来。 她缩在树后,将自己抱成一团,胸口不停地喘,竖长了耳朵听着周遭动静。 「人去哪儿了?」 蓦地,交谈声从不远处传来,她心下一惊,赶紧用双手掮住口鼻,就怕自己的喘息声会曝光形迹。 「找到了,她在这里。」 有道人影不知何时靠近,傅孟君一窒,抬起头看,对上红蓼面无表情的脸。 红蓼朝着另一方大喊,「傅将军在这里! 」 傅孟君从来没这么恼过自己,她太天真了,竟然以为红蓼是真心待她好,原来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才会效忠于她。 如今傅孟君大势已去,红蓼便一点情分也不顾的选择背叛,原来不管身在哪个时空,人性都一样丑恶。 颜佑诚利用她、设计她,眼下又有一个红蓼背叛她……凌泉骂得对,她真的是傻瓜,一个善良好骗的傻瓜。 这一刻的傅孟君,心寒至极,怨的不是红蓼,而是她自己。 她不该忘了凌泉时时挂在嘴边的告诫,是她害了自己。 「你逃不了的,还不如乖乖就范。」红蓼冷玲的说道。 傅孟君靠着背后的树干,缓缓站起身,与此同时,左振刚派来的人马已团团将她围住。 「将军有令,人若逮着,直接除掉,以防后患,只要把尸身带回去交差即可。」 听见青衫男子这般说道,傅孟君心底发凉,脑中一片空白。 蓦地,一道凌厉的风声划破众人耳际,就在众人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时,红蓼凄厉的惨叫声已先回荡在山林里。 傅孟君定睛一看,发现红蓼腹部中了一箭,她一边发出惨叫一边跪下来。 「有埋伏!」青衫男子大喊。 下一刻,又一支箭奇准的射中青衫男子,而且这回是直接命中要害。 「快逃! 」见领头的人额心中箭惨死, 其余的人吓傻了,纷纷逃窜。 红蓼捂着中箭的腹部,朝着傅孟君伸出手。「将军……救救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傅孟君完全无法反应,就这么瞪大水眸呆在原地。 「救救我……」红蓼发出可怜的求救声。 傅孟君于心不忍,正想上前查看她的伤势,蓦地,一道声音制止了她。 「你要是救她,那你就是世上最傻的人。」 听见熟悉的低沉声音,傅孟君顿时泪水夺眶,转身一看,凌泉一手握弓一手持箭,寒着张俊脸走来。 「凌泉……」碰上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害怕得哭了。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除了我,谁也信不得,你却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他语气冰冷的训斥。 「我以为红蓼她是真心为我好……对不起……」她愧疚又懊悔的低下头,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凌泉无声叹了口气,将箭放回背后的囊袋,拉起她的走往另一个方向走。 「救救我……」红蓼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傅孟君僵了一下,下意识想回头看,凌泉却扯住她,硬是将她带走。 她不安的望向凌泉,他没看她,神情冷酷的直视前方。 「那是她的报应,谁也救不了她。」 这一刻,她才明白凌泉是个狠起来就绝不轻饶的人。到底是出身于打打杀杀的黑道家族,恐怕这种事他见得比她多。 「一个人值不值得他人伸援手, 端看于他的人品,这个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甚至背叛了信任她的主子,这种人绝对留不得。」凌泉这么对她说。 傅孟君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忍住满眼的泪,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回到刚才的山道上。 马车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匹马被绑在一棵树旁。 凌泉始终寒着脸,他先将弓搁回背上,再将她抱上马,紧接着坐上马背。 「你会骑马? 」她红着眼眶好奇地问。 「我会的可多了。」他的语气依然冷冰冰的,也不看她一眼,迳自挥动马鞭。 马儿开始奔跑起来,傅孟君第一次坐在马背上,不禁有些害怕,伸手抱紧了身前的凌泉,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她知道凌泉在生她的气,他气得没错,他好不容易安排了这一切,却因为她错信了人性,导致功亏一篑。 思及此,傅孟君靠在凌泉背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马儿穿过了蓊郁的山林,越过了另一片山谷,最终来到一处山中隐密的深处。 凌泉将马儿拉停,在原地绕了个圈儿,眼尖地瞧见竹林尽头有一间茅草屋,他甩了甩马鞭,示意马儿往那头去。 「那里头有人吗?」到了茅草屋前,傅孟君不由得紧张地问。 「我去看看。」凌泉下了马,抽起配戴在腰间的镶玉短刀,进到茅草屋里查看。 傅孟君动作笨拙的从马背上爬下来,悬着一颗心紧盯着草屋,生怕里头又会有什么埋伏。 所幸,片刻过后,凌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刚才抽出的短刀也已收起,他走过来,将马儿牵到屋旁,系在木梁上。 「这是间空屋子,进来吧。」他冷淡地说宗,便兀自往屋里走。 从没遇过他用这么冷酷的态度对待,傅孟君当下竟然不知所措,直觉得委屈。 好吧,她没资格委屈,他们会论落至此,全是她害的,她是罪人,活该受到他这样的对待。 傅孟君一脸忏悔的走进屋里,先是望了望简陋的摆设,然后往里走,看见凌泉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长凳上,脱下了衣衫…… 她立刻掮住双眼。「你、 你在做什么?!」 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 」 闻言,她拿开双手,这才看清楚原来他手臂受了伤,虽然那伤口不算深,可满溢而出的鲜血仍是染红了整片衣袖。 她脸色发白,立刻靠上前。「你受伤了? !」 「红蓼向左振刚的人通风报信,左振刚派人来偷袭我,我才知道你那边出了事。」 「左振刚的人怎么有办法偷袭你?你身边有很多人保护着啊,何超呢?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她慌张又震惊地问。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说,「永远别相信自己以外的人。」 她呆住,好半晌才意会过来。「你的意思……何超也……」 第十七章 「哪里得势就往哪里靠,这本来就是人的天性,何超与首辅府的人充其量都是皇帝的人,一旦情势对我不利,他们自然会选择对他们有利的那一方。」 见他把话说得云淡风轻,彷佛这种事不过是家常便饭,不值得一提,傅孟君顿时心里更难受了。 「对不起,是我太傻了,要不是……」她咬了咬唇,泪水已经满出眼眶。 一只手臂将她搂进怀里,她抬起脸儿,看见凌泉满脸无奈。 「你这丫头就是太善良,现在总算信我的话了?」 「信了。」她哭着点头。 见她难过,他心底也不好受,抬起没受伤的那一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怪你,是因为你差点害了自己,不是怪你连累了我。」 他不必猜也知道她肯定是为了他的伤而内疚。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她垂下眼,泪眼婆娑看着他手臂上的刀伤。 「别担心,出来时我带了药。」他从箭袋中取出了几罐小药瓶。 一听到他为了赶来救她,连替自己上药的时间都省了, 她更愧疚了。 「我来帮你擦。」她接过药瓶,在他身前蹲下来,替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上药。 「别担心,这点伤不痛。」见她脸色惨白,他反而笑着安抚她。 「你以前也受过伤吗? 」为了转移对血的恐惧,她一边上药一边问。 「在国外也常打架啊。」他笑笑地说。 「看起来你应该是打赢的那一边。」她勉强扯笑。 「那当然,怎么说我有优良血统。」他自嘲的说道。 「那射箭跟骑马也是打架学来的?」 「我爷爷对我期望很大,我在国外除了念书,什么都得学,马术、射箭什么都得会,简直把我当成皇室接班人。」 原来他这么优秀,她还以为他顶多是脑袋好。书念得比别人好一点,没想到他根本是文武双全。 「药上好了,可是没纱布……」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凌泉解下腰带,自行将伤口包扎好。 「这样不就得了。」他脸色有些疲意的微笑。 看出他的疲态,她的心跟着揪了一下,赶紧扶他起身,来到茅草屋的内间,这里头格局简单,摆设粗陋,就一个外厅与一个内间。 内间里摆着一张满是灰尘的榆木炕,她解下身上的斗篷铺上去,然后扶着他躺上去。 兴许凌泉是真累了,也没抗拒她的安排,乖乖便摆布。 他平躺下来,将那只受伤的手臂横放在胸前,另一手拉住准备起身的傅孟君。「去哪儿? 」 「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水源跟粮食,我们要在这儿歇息,总要有点水跟粮食。」 「这里荒山野岭,哪里会有水源跟粮食,别乱跑,我会担心。」他皱眉阻止。 「既然这里之前有人住,肯定会有水源的,你相信我,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立刻大叫,我不会走太远的。」她一脸严肃的保证。 见她这般坚持,凌泉只好放手让她去。「小心一点, 有事就喊我。」 「放心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些人应该找不到这里。」 安顿好凌泉,傅孟君在茅草屋里翻找了一阵,总算在积满蜘蛛网的灶上找着几个旧陶碗。 她拿着陶碗走出茅草屋,顺着周围环境摸索,想不到她的判断是对的,茅草屋后山坡往下走,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荒废的田地,一旁正好有山泉流过。 她惊喜的蹲下身,先洗了把脸,喝了几口甘甜的山泉,然后再盛上一碗水,一路小心翼翼的捧回茅草屋,回来凌泉身边喂他喝下。 凌泉面色疲倦地靠在她肩头上,就着她的手喝光那碗水。 喂好了水,傅孟君又让他躺回炕上,就见他闭上眼,难忍疲倦,唇色亦有些苍白。 看着眼前受她连累的凌泉,手臂受伤,方才还得忍着伤射箭救她,她内疚得泪盈于睫,不由得低声哽咽起来。 「凌泉,对不起。」她低声道歉,然后凑过去轻轻抱住他。 一只强壮的手臂从后方环上她的后背,她诧异的抬起眼,只见凌泉含笑的望着她,面色不改戏谑的说,「放心,我还死不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想哭又想笑的嘻骂。 「看你哭得那么伤心,好像我即将不久于人世。」 「我这是愧疚,如果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他忽然低下头吻住她。 水眸有丝错愕地瞪圆,可她没抗拒,随着他一点一滴的深入这个吻,缓缓把眼闭上,羞怯地做出回应。 他用舌描绘起她的唇形,难分难舍的吻着,见她双颊涨红,呼吸变喘,才不情愿的结束这一吻。 「别说傻话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区区一刀算得了什么。」 「凌泉,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轻抿起红肿的唇瓣,眸光柔得能掐出水。 看着这样娇羞可人的她,他浑身该硬的地方都硬了,不由得做了几个深呼吸。 「傻瓜可终于开窍了。」他故意调侃地取笑她。 「所以……从我们还没穿越来这里的时候,你就喜欢我?」 「不然你出事那天,我为什么要赶去救你?」 「那你每次都故意针对我……」 「你确定我那样是在针对你? 」 闻言,她停顿了下,开始认真回想两人过去交手的点点滴滴。 以前只觉得这个男人百般故意,总是跟她作对,如今回想起来,他好像是在逗弄她,找机会与她说话…… 「你好幼稚。」她气呼呼的说。 凌泉挑眉,好笑的说,「我幼稚? 」 「原来过去你每次都抓我小辫子,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她娇哼。 「不然你眼中只有为正义发声的颜佑诚,几时轮得到我这个从一开始就被你贴成黑名单的黑三代?」他一副好委屈的叹气。 她赧红了脸儿,支支吾吾地并解,「怎么说我都是检察事务官, 当然不可能喜欢有黑道背景的男生……」 「那现在呢?」他目光炯炯地打断她。 见他态度不变,脸上见不到戏谑的笑,狭长的黑眸无比炽热,直勾勾地凝睇她,她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加快。 「现在可以喜欢我了吗? 」他语气认真地问。 她垂下眼,难为情的紧咬下唇。「哪有人问得这么直接的。」 「如果我不直接一点,恐怕有人又要装傻。」他意有所指地笑说。 「你少乱说! 我几时装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故意逗我,想看我出糗。」 她心虚地反驳。 他抚上她的脸,收起玩笑的表情,严肃地说,「不管你是袁心怡,还是现在的傅孟君,我都喜欢你。」 她心口直跳,脸儿发烫,却怎么也无法将双眼从他脸上移开。 「我……也喜欢你。」她红着脸,小小声地说。 怎料,他竟然扬起笑容,说,「我知道。 」 她傻住。「啊? 」什么叫做他知道? 「你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颜佑诚,但其实你心底早就有我。」 「你臭美!我几时心底有你?」她心虚的否认。 「没有的话,你为什么特别在意我,老是想蔸我的罪证?」他挑眉。 第十八章 「因为你们一家都是坏蛋,因为你很可能也是大坏蛋,因为……」 「因为你很在意我。」他直接替她把话说完。 「才不是呢……」 她的辩驳被他的吻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起先她还有些不服气的抗拒,不过在他的热情攻势下, 也只能慢慢软化。 吻后,他抱着她躺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里,两人一起相依偎。 「想不到我也有跑路的一天。」她望着梁柱上的蜘蛛网,自我解嘲的说道。 「放心,等我们去了魏国,把美人簪卖了,我们一定能东山再起。」他配合她的感叹开起玩笑。 「什么东山再起,我们又不是土匪。」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们不是土匪,不过是叛国贼,我敢打赌,靖帝现在一定气炸了,很快就会派出左振刚来抓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闻言,她脸上笑容尽失。 「不急,黄坯山险峻难行,占地又十分辽阔,他们一时半刻找不着这里,我们先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早再前往魏国。」 说罢,他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紧绷的情绪。 她点了点头,伸手回拥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闭上眼。 见她难得这般乖顺,凌泉笑了笑,低下头亲了她额头一口。 「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会叫你。」他温柔地说道。 「凌泉。」她忽然低低喊了一声。 「怎么了?」他低头望她。 「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她水光滢滢的回望他。 他给了她一记深幽炽热的凝视。 「睡吧,不管去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有他这句话,她的心好暖,泪水差点涌出眼眶。 她闭起眼,把身下的男人拥得更紧,尽管毫无睡意,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小歇片刻,储存体力好面对接下的考验。 傅孟君勉强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竟梦见凌泉为了她遭人追杀的情景。 「啊!」她放声尖叫的同时,当下翻身坐起。 月光透入简陋的屋里,昏暗中,凌泉起身抱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低声安抚。 「没事了……我在这儿陪着你,不要怕。」他温柔的哄着。 刚从恶梦中醒来,她浑身发着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我梦见你被入砍了好深的一刀……凌泉,我不要你死。」她「哇」一声地啜泣起来。 他哭笑不得,一边安抚一边说,「你是巴不得我出事吗? 居然连作梦都能梦见我被人追杀。」 她红着眼眶说,「我才没有,我这是在担心你,我不要你被我连累而受伤。」 听出她话里的愧疚,他心中一软,收起了戏谑的笑,改以温柔万千的目光望着她。 「我知道你心底不好过,不过你别担心,这不过是轻伤而已,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样的伤口严重数十倍,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轻轻抚上他受伤的那只手,眼眶含泪的抽抽鼻头,说,「还疼不疼? 」 「不疼了。」他笑说。 「真的? 」她不信。 「不然你帮我吹吹。」他故意闹她。 想不到她竟当真,撩起了袖子,低下头朝着上了药的伤口轻轻吹气。 见她如此,凌泉胸中一紧,身体亦跟着紧绷起来。 她细心地朝伤口吹着气,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在这样的深夜里,又是在这样杳无人烟的荒山小屋里,有多么教他情难自禁。 「这样,有没有好些?」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 就着月色,她对上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眸,当下一愣,随后红了脸。 「好多了。」他哑着嗓音,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 「凌泉……」她心慌的喊了一声。 「这里没有其他人,喊我原本的名字吧。」他柔声要求。 她咬着唇,满脸娇羞的开口,「樊仲宇……」 这一声娇甜的叫唤,就像是最强烈的催情剂,让他早已压抑不住的欲望,更加的汹涌炽热。 他俯身一口吻住了她,不同于之前带点逗弄性质的吻,这一次的吻狂热又急躁,当场让她不得动弹。 她被动的张嘴,让他毫无阻碍的长驱直入,与她唇舌相接。 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转,浑身软绵绵的,要不是他一只手臂扶在她身后,她早已经软倒在硬邦邦的炕上。 他的舌又热又烫,翻搅起她的舌,她紧闭双眼,不敢看向他的眼,只能任由他一再撩拨。 扶在她身后的大手,或轻或重地揉起她的背,帮助她放松下来。 她嘤咛一声,靠在他怀里,浑身好似火在烧,滚烫不已。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伸手去扯弄她的腰带,她红着脸,按住了那只躁进的大手。 「樊仲宇,你干什么……我们在逃命啊! 」她含糊不清的低斥。 他却不让她躲开,持续霸道的吻着她,并且抓开了她阻拦的手。 趁着换气的空档,他低沉的喘着气,目光炯炯,彷佛已将她整个人看穿。 「有我在,怕什么?」他沙哑又狂傲的说。 「你……你冷静一点……」 「你不愿意?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理智的询问她的意愿。 她脸蛋红通通的,在月色照耀之下,更显得娇美动人,他一时竟看痴了。 「我……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只是觉得害羞。她窘得直咬下唇,设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他一笑,再次吻去了她欲言又止的嘴,用火热的舌,把她的思绪搅弄得天翻地覆。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在一阵晕眩的欢愉中,他们双双倒落在炕上,尽管已经疲倦万分,却还是紧紧拥抱着彼此,怎么也不肯放开。 她靠在他光裸的胸怀里,红着脸,不停娇喘,听着他强壮的心跳声响,闭起眼,沉沉睡去。 他抱着香汗淋漓的娇躯,俊美的脸庞虽然同样充满疲意,却是一脸心满意足,像只被喂饱的猛兽,总算甘愿放过猎物,好好休息。 下半夜的时候,傅孟君迷迷糊糊醒来,发觉凌泉竟然打了盆山泉水,用她的锦帕拧湿,替她将点腻的身子擦拭干净。 一想到他手上还带着伤,却愿意为她做这样的事,她不禁胸口发暖,在困意浓重中张嘴道了声谢。 「睡吧,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这么疲累。」他面带微笑的说,然后着手替她将散落的衣衫拾起,逐一替 穿上。 她红了脸,一回想起先前那场狂野的欢爱,身子犹然有些酸疼。 他替她穿戴完整,随后也替自己擦了个澡,将衣衫件件穿回,然后躺回炕上,将她抱入怀里。 一想到两人前途多舛,不知未来在何方,她胸中有些闷,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是不是在担心去了魏国,不知该何去何从? 」 听见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的凌泉这么说,她诧异的别过脸,望进他美丽的眼瞳。 那双眼总是充满了自信,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过去的她太傻,不懂得欣赏,如今才看明白这个男人有多么了不得。 他会喜欢上她,甚至为了保护她,甘愿与她一同逃亡,还为她受了伤……这个男人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第十九章 「嗯,我担心我们逃去魏国之后,往后要靠什么生活?也担心靖帝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直派人追杀我们,这样我们不就得一辈子过上躲躲藏藏的生活?」 她老实的说出心中担忧,面对这个男人,实在很难藏得住话。 「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一切会很顺利的。」他安慰着她。 「你在魏国也安排了接应的人? 」她十分惊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来不及通知在魏国的人手,不过只要到了魏国,那里便有凌泉的势力与人马,至少可以抵挡那些杀手一阵子。」 「就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看她细眉紧皱,脸色忧心忡忡,凌泉却是神情在在,毫无忧惧。 「你想,我会让我们一直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吗? 」 「啊?」她发出不解的讶呼。 然而凌泉却没打算向她解释太多,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并非解释的恰当时机,况且她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 「等到了魏国再告诉你,以免你这个太过善良的丫头,又给我节外生枝。」 听出他话中的挖苦,她顿时尴尬又愧疚,低下了头不说话。 他本来是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错估情势,见她心情低落,他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哄她开心。 他语气一转,冷酷的说,「等以后回去大晋,首要之务就是把将军府里的那些下人抓来严惩,傅孟君身边这些下人,每一个都是不可靠的小人,一个也信不得。」 「回去大晋? 」她抬起脸,表情古怪的觑他。「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了? 」 「我的神智可比你清醒多了。」他好气又好笑的说。 「我们都被皇帝追杀了,怎么可能还回去大晋。」她想都不敢想。 「你等着吧,那一天会来的。」 他一脸神秘的说。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半信半疑,很想相信他,但是面对眼前这样危难的局势,她真的无法想像他们两人有机会重返大晋。 「睡吧,否则明早会没有体力赶路。」他抱紧了怀中的软玉温香,将脸贴靠在她肩上。 被他这样抱在怀里,总算能稍微驱散心底的不安,于是她闭起眼,听着身后男人规律的呼吸声,缓缓进入梦乡。 傅孟君是被马儿不安的嘶叫声惊醒的。 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的天色。 东方天空已微微亮起,但是夜还没过去,因为月亮尚未降下。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照亮了整座山头,彷佛是在替他们指引方向。 她别过脸,望向躺在身旁的凌泉,他闭着眼沉睡,脸色有些苍白,受了伤的那只手臂,袖子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 她轻手轻脚的掀开他的衣袖,发觉伤口竟又开始渗血,她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又伸手去测他的体温。 幸好温度正常……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下炕,来到茅草屋外。 被绑在小屋旁的马儿在原地绕圈,不停的抬起头嘶鸣,她上前摸了摸马儿的头。 「我们得走了。」 听见身后响起凌泉低沉的声音,她惊讶的转过身,看见他屈着受伤的手臂走过来,另一手则拎着她的披披风。 「你的伤没事吧,又流血了……」她担忧地望向他的手臂,很懊恼刚才没有顾及他的伤口,放纵的缠绵 了大半夜。 「不碍事,到了魏国再找大夫。」 见凌泉这般坚持,傅孟君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接过披风穿上,让他将她抱上马背,两人就着月色开始赶路。 「你没来过黄坯山,怎么会知道哪条路通往魏国?」见他领着马儿穿梭在山林里,她不禁好奇起来。 他好笑地垂眸睨她,「你以为古人是不画地图的?早在让画好这一切之前,我已经把黄坯山的主要几个 路径记下来。」 「记下来? !你的意思是全背下来?↓」他的记忆力未免也太惊人! 「这很困难吗?」他好笑地问。 「你以前读书一定是背多分。」她酸溜溜的哼了一声。 「你是在不服气吗?」他被她的反应逗得直笑。 「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上天很不公平。」她努了努小嘴。 「是啊,我也觉得上天很不公平,怎么会偏偏让我碰上了你。」他感叹的说。 闻言,她有些不安的斜瞅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碰上我又怎么了?很倒霉吗?」 「我这么样一个优秀的人才, 到了某人眼里,只能被贴上黑道坏蛋的标笺,其余的优点都看不见,堂堂一个大企业的总经理,身家百亿,结果还比不上一个私下向黑道伸手要钱的检察官。」 原本以为他又拿过去的事来糗她,但当她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她忽然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凌泉皱眉。 「原来你是在吃醋。」她笑呵呵的说。 「吃醋?」他故意拉长了尾音。 「不是吗?」她娇哼。 凌泉正想开些玩笑道逗她,蓦地,远处林间有火光窜动,奔窜的马蹄声跟着传来。 傅孟君一惊,拉紧了身前的马窖。「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我们得快点赶路。」凌泉脸色一凛,手中马鞭一用,不忘低声提醒她:「抓紧了。 」 月光下,他们在奔驰的马背上紧紧相依,陡峭浸长的山道,彷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直到东边的天色完全大亮,他们总算出了黄坯山的范围。 「你看,山脚下有个村镇。」傅孟君兴奋地指着山坡底下。 等了半晌,身后的人始终没接话,她纳闷的别过脸,这一看才发觉凌泉的脸色更加苍白。 「你还好吗? 」她忧心地问。 「不太好。」他牵了牵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她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吓着了她。「你发烧了! 」 「大概是伤口感染了。」他眯起眼,炎淡地说道。 「这样不行,我们得先停下来休息……」 蓦地,远处传来大叫声,「找到了! 他们在那里! 」 「追!」 看见远处山林被火把照亮,傅孟君脸色发白的低喊,「他们追上来了!」 「那个村镇是魏国的边境,两国有协议,除了平民百姓,军队不得越过边境,我们得立刻到村镇。」 「可是你发烧了。」她急得眼眶泛红。 「放心,死不了。」他给了她安慰的一笑,用动马鞭继续赶路。 看着围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不断渗出鲜血,傅孟君担心得直掉眼泪,只能在心中祈祷,一切都会顺利。 幸好,那些追兵离他们尚有一一段路,凌泉硬撑着身体不适赶路,总算抵达了这个位在魏国边境的小村镇。 入了村镇,他们狼狈的模样引来不少注目,再加上凌泉身上的锦袍沾了血迹,村民们一看见血迹,全都瞪大了眼,露出惊恐的神情。 见状,傅孟君不由得开口建议,「我们这样太醒目了,还是先下马,找个地方落脚。」 「也好。」凌泉同意她的话,于是抱着她下了马,两人牵着马儿走在热闹的镇上,开始找起客栈。 「凌泉你看,那里有间客栈……」 傅孟君边说边转头,不想,凌泉居然当着她的面直挺挺的倒下来。 第二十章 她一怔,立刻伸手去接住他,将他紧紧抱住。 「凌泉?凌泉?你还好吗?」她慌得低嚷。 倒在她怀里的男人没有回应,她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滚烫得吓人。 望着还有一段路的客栈。她当下急坏了。 「这位兄弟,我们是外地来的,我……我的夫君受了伤,一时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你能不能帮帮我,把 他搀扶到前面那间客栈。」 傅孟君随手拦住了一名路人,红着眼眶哀求对方。 那名魏人原本一脸为难,可是见她一个弱女子哭红了眼,到底也是于心不忍,便帮着她一起将凌泉搀扶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傅孟君向掌柜讨了一间厢房,两人七手八脚地将凌泉扶进房里。 「这位好心的大哥,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份恩惠日后我一定会回报的。」傅孟君红着眼向那人鞠躬言谢。 那名魏人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见她这般低声下气的道谢,不由得红了脸,直说没什么。 送走了那名魏人,傅孟君来到炕边,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凌泉,担忧得直掉眼泪。 「不行,我要坚强起来。」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叫自己冷静下来。 凌泉为了她,忍着伤,忍着痛,一路陪地逃命,眼下他倒下了,她不能跟着垮,她必须坚强起来。 傅孟君擦干了眼泪,凑上前抱住凌泉,低声地说,「凌泉,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看着那张紧团双眼,没有一丝血色的俊脸,她的心跟着重重一拧,她咬了咬唇,起身出了厢房。 「掌柜,你可知道哪里能请得到大夫?」来到客栈大厅,她喊住了掌柜。 「大夫是有的,我也能帮姑娘请来。」掌柜刚才见过身上带伤的凌泉,也不觉得奇怪。 「真的吗?那太好了,麻烦掌柜帮个忙……」 「帮忙不敢当,姑娘千万别这样说。」掌拒打断她的话。「我们也不过是图份温饱的小店家,能让客人住得舒服,能做的我们自当会做,只不过……我们的辛劳总也要有犒赏,做起事才会动快。」 傅孟君心下一沉,总算听出掌柜话里的暗示。 说穿了,不过就是要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她的包袱全扔在马车上,马车丢了,包袱里的银票也跟着没了,眼下她连住客栈的钱都拿不出来,哪里还会有钱拿来打赏掌柜。 对了,她还有美人簪! 傅孟君水眸一亮,问起掌柜,「掌柜,哪里有当铺?」 「当铺?」掌柜一头雾水。 「是啊,哪里有当铺或是古玩店? 」 弄了半天,原来是没钱的穷夫妻,掌柜撒了撤嘴,撞着客找门外说,「出了客栈转左,你就会看到一整间的店铺,当铺就在右手边数来第三件,古玩店则在左手边倒数第二件。」 闻言,傅孟君连声道谢,立刻朝掌柜指的方向走去。 看着傅孟君慌张的背影,掌柜晬了一口,「看他们那副狼狈模样, 就该知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啧!」 傅孟君脸色惨白的走出当铺,手里还紧握着那支美人簪。 「不过就是个金簪嘛,哪可能值得了这么多钱,姑娘,你少漫天开价了。」 原以为这支美人簪能够当得好价钱,不想,这些魏人没眼界,根本不懂美人簪的价值,随便开了个价码便要她接受。 她知道眼下不是计较多少钱的时候,凌泉正在发高烧,她得赶紧去请大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无法如此轻率将美人簪卖掉。 这支美人簪是凌泉送她的,尽管他总开玩笑是为了逃命时派上用场,才会送给她,但在她了解他的性子之后,她就知道,实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那样。 他会送她美人簪,肯定是因为这支簪子代表了他对她的感情,他这人就是这样,老爱用玩笑话掩藏真心。 簪子有价,真心无价,她舍不得把他的真心廉价当掉。 可怎么办呢?眼下情势着急,她手边连一两银子也没有,她上哪儿去替凌泉请大夫? 傅孟君杵在人来人往的闹街上,急得眼眶泛红,却只能茫然地左右张望。 蓦地,她瞧见两名身穿灰绸长抱的男子,站在包子店前交谈,其中一名男子的脚边落下了绣着如意纹路的黄色钱袋,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脸色凝重,谁也没发现那个钱袋。 她开始天人交战,紧张得手心狂冒汗。她该上前偷偷捡起那个钱袋吗?不行,她不能当小偷,她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那凌泉怎么办?他为了她,就要连命都没了,她只担心自己会受良心苛责,怎么就没想过他的死活? 思及此,她咬紧下唇,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趁着人来人往的空档,假装有东西落在地上,伸手捡起了那个钱袋。 就在她攥紧钱袋转过身之时,背后冷不防地冒出一道声音,「哎,那好像是我的钱袋……」 闻言,傅孟君心下一紧,管不了那么多,拔腿就跑。 「喂!姑娘,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给我回来一一」 傅孟君当然听见了,可她什么也不敢想,只能昧着良心拼命跑,一路跑回了客栈。 「掌柜的,你看这钱够不够?」傅孟君把钱袋里的银两一古脑儿往桌上倒。 由于古时各国的币制不同,她也不懂魏国的银两怎么衡量,只好把袋里的钱全倒出来给掌柜瞧。 掌柜双眼发直,猛点头。「够够够!甭管姑娘是要请大夫,还是在本客栈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都绰绰 有余。」 「那好,你赶紧帮我找最厉害的大夫过来。」傅孟君火烧火燎地说道。 「好,姑娘且等着,我这就派人去请。」掌柜态度变得动快起来。 傅孟君已没有心情在乎掌柜的势利眼,她回到二楼的厢房,坐在炕边照看着发烧昏迷的凌泉。 「大夫就快来了,你再撑着点。」她拉起凌泉滚烫的手心,难过的哽咽。 砰砰砰!蓦地,房门被不客气地敲响。 傅孟君立刻上前迎门。「这么快就请到大夫了 ……」 门外站的哪里是大夫,而是方才掉了钱袋的两名男子,他们黑着脸,一副准备上门兴师问罪的恼怒神态。 见状,傅孟君傻住了,下意识往后退,那两名男子也不客气的闯进房里。 「你偷了我的钱袋!」 掉了钱袋的那名男子怒直着她破口大骂。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救人……」 另一名同样穿着灰绸长抱的男子,目光一闪,瞧见了炕上的凌泉,当场脸色丕变,如遭雷击。 只见那名男子快步上前,抱拳屈膝,冲着炕上的凌泉大喊,「大人! 」 见状,傅孟君当场一傻。 大、大人? !莫非眼前的人便是凌泉在魏国的人手?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大人这是怎么了?」察觉床榻上的凌泉神色不对,男子连忙起身,转首问起看傻的傅孟君。 傅孟君可不敢大意,毕竟眼前她的靠山倒下了,她得小心提防每个人,免得害了自己也害了凌泉。 「这位公子,你认识我家夫君?」傅孟君谨言慎行的反问。 第二十一章 见她一脸防备,表情小心翼翼,男子心下了然,转而向她抱拳自曝身分。 「这位想必便是傅将军。」 听见男子直接揭穿她的身分,傅孟君心头咯噔了一下。 「将军莫怕,在下是赵晟,出自首辅大人门下,过去这段日子受大人命令,一直待在魏国等待。」 「这样说来,你是凌泉的手下?」她惊讶极了。 「小的对大人尽忠职守,不敢擅自离开魏国,一直等着大人的口信。」 说及此,赵晟抬起了头,优心的问,「大人已久无口信,小的捎人去大晋皇城询问,亦无回音,此次将军与大人前来魏国,莫非……」 不愧是凌泉特别挑选的手下,这个赵晟光是看他们这么狼狈,就猜中了一二,只是不好意思把话挑开来说。 知道这个赵晟是凌泉派遣来魏国的人马,傅孟君放心了不少,便把他们从大晋逃亡来魏国的事情,简约概要的说了一遍。 听罢,赵晟面色凝重,立刻上前掀开凌泉的袖子,见那伤口又红又肿,当下暗叫不妙。 「将军一一夫人且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安排马车。」 「马车? 」 不等傅孟君回过神,赵晟已经快步离开厢房。 不多时,当赵晟再回来时,多了两名身材精实的青衣男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凌泉的手下,但是面对这等阵仗,傅孟君依然谨慎的守在床榻旁。 「夫人,这两位是我的属下,他们是来搀扶大人的。」 赵晟看得出她的不安,立刻出声解释。 「搀扶?你打算带我们去哪儿?」傅孟君紧紧挽住凌泉没受伤的那只手臂。 「大人正发着高烧。手上的刀伤已化脓,若再不医治,我怕大人恐会有危险。」赵晟好声好气的解释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夫人与大人带到安全之所,小的会找来信得过的大夫,为大人医治伤口。」 闻此言, 傅孟君实在犹豫,她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赵晟,但是,当她望着榻里面色苍白,已陷入昏迷的凌泉,她明白自己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前只能赌一把了! 「我明白了。」傅孟君点了点头,同意赵晟将床榻上的凌泉带离容栈。 得获傅孟君的首肯,赵晟这才敢对另两名青衣男子下命令,让他们上前搀扶起高烧昏迷的凌泉。 于是,一行人匆匆离开了客栈,搭上了赵晟安排的马车。 一路上傅孟君只能紧握住凌泉的手,在心中祈铸自己这回没犯傻,万一这是个陷阱,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只怕是必死无疑。 两辆马车走了一阵,远离了热闹的集市,来到近郊一处僻静的大宅门前。 「吁,停。」车夫扯弄着马绳,将马车勒停。 「夫人,我们到了。」帘外传来赵晟的提醒。 马车里的傅孟君一手紧握凌泉的太手,另一手握紧了方才从发上拔下的珠钗,心想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便以这副价值连城的美人簪与对方谈条件,总之,只要能保住两人的性命,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夫人,我们进来了。」 赵晟掀开帘子,低垂着脸,探手过来搀扶靠在傅孟君身侧的凌泉。 下了马车,傅孟君戒慎地观望起四周,见没有任何埋伏与异状,心中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如果赵晟是敌人派来的,没必要到了这里还演戏,由此可见,赵晟真是凌泉派来魏国的人手。 思此, 傅孟君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赶紧上前一同搀扶起凌泉,在赵晟等人的带领之下,进到了矗立在眼前的大宅。 一行人扶着凌泉绕过了前宅与中庭,来到后宅的正房,将凌泉扶上铺了锦褥的床榻。 「夫人且在这稍作歇息,大夫一会儿就会过来替大人医治。」 赵晟先命那两名青衣男子退下,随后双手抱拳,恭敬的向傅孟君禀告。 「赵晟,谢谢你。」傅孟君红着眼眶,难掩激动的直道谢。 看着传闻中性子残暴的女将军,如此温婉的向自己道谢,赵晟虽然感到惊讶,但也不敢多想,只是抱拳回礼。 「夫人有礼了,小的效忠于首辅大人,大人有难,小的自当义不容辞。」 赵晟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脸稍稍打量一下傅孟君。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夫人肯定受惊了,小的这就命人去打盆水,再备点膳过来让夫人梳洗用膳。」 傅孟君开心极了,自然乐得直点头,等到赵晟退出房外,床榻上的凌泉竟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 」她喜极而泣的扑上前,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臂,蹑手蹑脚的抱住他。 凌泉意识有些模糊,表情也带着痛苦,但是他不忘记挂起她的安危。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这是在哪里?你该不会又给我们招惹麻烦了? 」 「我遇见了你在魏国的手下,赵晟,他把我们带来了这里……」于是她赶紧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概略的交代了一遍。 凌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聚精会神听着,听完之后他笑叹了口气。 「幸好让你误打误撞的碰上了赵晟,看来连上天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赵晟去找大夫了,一会儿大夫来了,你肯定会没事的。」 见她泪涟涟的安慰着自己,凌泉虽然想笑,却也明白她这是在担忧自己的伤势,心头不禁一暖。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反过来安慰他,「既然有赵晟在,你也不必担心了,他是信得过的人,肯定会好好安顿我们的。」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她鼻音浓重,一点也不害臊的说。 他面色苍白的一笑,随后凑上前轻吻她的颊。 「夫人,大夫来了。」房外传来赵晟的请示声。 她红着脸将他压回床榻,赶紧起身高喊,「快快请进。 」 凌泉乖乖躺回榻里,闭起了眼,接受大夫的诊治,在这之间,尽管他发着高烧,意识不清,但是他能清楚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销售,始终紧握着他的掌心。 他知道,为了这个傻乎乎的女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是赔上这条命也甘愿。 休养了两日之后,凌泉的高烧退了,手上的刀伤也有好转,不再肿胀化脓。 这两日里,傅孟君形影不离,一直陪在凌泉身旁,喂饭上药等事全不假他人之手。 养了几天的伤,凌泉已恢复精神与气力,这天用过膳后,他把赵晟找来了房里商谈,也不打算回避,就当着傅孟君的面,谈起了当初命令赵晟等前来魏国的原因。 「赵晟,我让你们来魏国找的东西,可有找着? 」 凌泉坐在房里的太师椅上,问起面前低身抱拳的赵晟。 「大人要的东西,小的费尽了千辛万苦,总算是找着了。」赵晟停顿了下,才又接着说: 「只是……对方虽然不识货,但是怎样都不肯割爱,说是想留下来当传家宝。」 凌泉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向傅孟君,对她说,「我得跟你讨一样东西。」 傅孟君惊讶的指着自己。[我? 什么东西?」 「美人簪。」他的眼神落在她发上。 她虽然纳闷,但也只能乖乖抽下发髻上的簪子,交给了凌泉。 凌泉又将美人簪交给了赵晟,说:「你把这支美人簪拿去与对方交换,我相信对方宁可要这支价值连城的美人簪,也不会想要留着那个毫无用处的宝玺。」 第二十二章 赵晟接下了美人簪,不敢怠慢,当下应声离去。 见赵晟这么慎重其事,傅孟君好奇地问,「你究竟是让赵晟来魏国找什么东西? 」 「那样东西关系到我们能否返回大晋,所以只好拿你的美人簪交换。」他一脸歉意的望着她。 她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我不在乎那些。」 「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把美人簪拿回来,让你戴上。」他信誓旦旦的承诺着。 「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什么样厉害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回大晋?」 凌泉笑了笑,开始讲述起来。 「我曾经听靖帝身边的亲信说过,靖帝弑亲夺位,害怕被天下人唾弃,所以一直在找一样开国宝玺。」 「开国宝玺?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相传有一块无字宝玺,上面雕的是龙纹,那是开国皇帝留下的宝玺,被世人认为是历代天子的信物。从前大晋与魏国还是统一天下,后来还是大晋皇室子弟的魏王,因为心怀不满,便起兵造反,盗走了这个宝 玺,让世人认为他是被上天选中的王,于是便光明正大的划地为王,大普与魏国才会一分为二。」 「原来大晋与魏国还有这样的历史啊……」 「如今靖帝弑亲夺位,不想遗臭万年,所以也想学当初的魏王,拿到这个宝玺,好向世人证明自己是被上天选定的真命天子。」 「这些古人还挺好哄的嘛。」她啧啧称奇。 「古人向来迷信,民间识字的人又少,对于这些流传下来的以讹传讹,一定是笃信不疑。」他冷静的分析。 「那个宝玺不是魏王手里,怎么会流落到民间?」她疑惑地问。 他接着说,「刚才我说的那些事,已经是前任魏王时发生的,王位传至今时的魏王,新任魏王是在安逸之中继位的,又是名正言顺的子承父职,新任魏王自然不会把那个宝玺放在眼里,靖帝在没夺位之前,便一直派出刺客潜入魏宫寻找宝玺,没想到那个宝玺竟然被宫中太监盗走。」 「太监偷走宝玺想做什么? 」她听得津津有味。 「那太监在宫外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竟然铤而走险从魏宫的藏宝阁里偷走了宝玺,用这个宝玺抵债,后来那个宝玺辗转落入了一间古玩店。」 「那靖帝派去的刺客不知道吗?」一想起那个阴险的靖帝,她就头皮发麻。 他冷笑一声,表情极度不屑。 「靖帝派去的刺客,出自凌泉门下,所以我比靖帝先一步掌握了宝玺的下落,再用假消息瞒骗过靖帝,想必此时的靖帝,肯定派出了刺客在魏宫里拼命找宝玺。」 要论城府, 古代的皇帝哪能斗得过来自现代的黑三代……傅孟君暗暗地想,想起自己过去的不自量力,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 她应该感到庆幸,这个男人看上了她,甚至愿意为她舍下性命,否则,她真不敢相信若是被他当作敌人对待,下场会有多惨。 「你真的认为,有了宝玺,我们就能顺利回大晋? 」她言归正传的问。 「只要宝玺在手,我们就有与靖帝谈判的筹码,你放心吧,我算好的事,从来没出过错。」他握紧了她 的手,微笑说道, 「你放心,逃命的日子结束了我保证,接下来的日子,我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看着他坚定而宠溺的笑容,傅孟君红了脸儿,心中的感动却是无可比拟。 经历了这么多,她总算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男人所做的每件事,每个安排,每个盘算,全都是为了她好。 能够让他这样真心实意的捧在心上,纵然再死上一回,也值得了…… 一辆出自魏国的马车, 缓缓驶向边境城门,出了这道门,再往前驶里路,便是大晋的城门,进了门便是正式踏上大晋的国土。 两国边界自然戒备森严,谁也不让谁专美于前,要出魏国容易,可要进大晋,那可就难了。 果不其然,红绒宝盖马车出了魏国,抵达大晋城门前,立刻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两国之间订有和议,军队不得擅闯两国,唯独平民百姓可以相互交流往来,可在通过边城时,必得接受严密的盘查。 当然,在这边境发生的事,谁也没得申诉,偶尔也会遇上官兵蛮横,明着索贿刁难,或是恶意给人扣上罪名,不给通行的恶劣之事。 马车里,傅孟君与凌泉并肩而坐,她紧张得频频挑起帘子往外看。 「凌泉,不是我想怀疑你,只是……你这个计划会不会太大胆?」望着不远处的大晋城门,她整颗心都悬到嗓子眼,快不能呼吸。 凌泉一路团目养神,俊美的面容神采依旧,不见一丝凌乱,听见她忧心忡忡的问话,这才笑着睁开眼。 他伸手握住抓在锦帘上的纤手,攥进掌心里把玩。 「怕什么?即便我们的身分曝了光,这些官兵也拿我们没辙。」 「我们是通缉犯,是叛国贼,他们随时可以杀了我们。」她低嚷。 「有了这样宝物,就是靖帝也要礼让我们三分。」 只见凌泉从交襟领口的里布夹层,取出一样不过拇指大小的物事。 那物事用一块白绸布包裹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像是寻常人家的印信那类的物事。 谁想得到,当年魏王便是凭借着这样物事,光明正大起兵划地为皇。 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也为了让自己夺来的帝位显得名正言顺,这些不是循从正规礼制登基的帝王,为了死后百年的声誉,总得想尽办法帮自己找合适的借口。 如今靖帝弑亲篡位,即便大位到手,但为了能够名垂青史,别让后世之人把他冠上一个谋逆试亲夺位的臭名,他势必得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世人认定他便是上天钦定的治国明君。 望着凌泉眸光烁烁地盯着手里那样宝物,傅孟君不禁忧心忡忡,「你真的确定靖帝会为了这个宝玺而饶了我们?」 「我几时骗过你? 又几时失算过?靖帝为了找这个宝玺,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如今我们亲自把宝玺送回大晋,他没道理再怀疑我们。」他悠悠说道。 事情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么顺利吗?傅孟君秀眉微蹙,表情依然充满担忧。 不过,他的盘算还真是缜密,行事又神秘低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这样的聪明睿智,怕是在这个异世界当皇帝都绰绰有余。 「为什么那样看我?」凌泉轻捏了她的手背一把。 「我只是觉得……过去我拼命跟你作对,想找出你的罪证,结果我好像低估了你。」她感叹地说道。 「喝?什么意思? 」 「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她一脸挫败地说。 他低低发笑,抬手轻拨她鬓边的发丝。「现在才发现,不会太晚吗? 」 闻言,她不悦的娇瞪他一眼。 他笑了笑,说,「你迟早得栽在我手里。 」 话落,他凑身想吻她,不料,马车忽然停住,外头传来车夫担忧的声音。 「公子,那守城的卫兵不让行,还说要马车里的人出来接受盘查。」 傅孟君顿时悄脸发白,握紧他的手直问,「怎么办? 怎么办?」 「还记得我交代你的那些话吗?」他不慌不乱的反问。 她咬了咬唇,猛点头。 第二十三章 「很好,照我的话做,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事。」 他握住她的双肩,眸光湛湛的承诺道。 她当然信他,见识过他超乎常人的能耐,她深信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逃得过他的盘算。 只是……事情真会如他所料的那般顺利吗? 就在不安间,凌泉已放开她,拨开锦帘出了马车。 马车外,两名大晋的卫兵凶神恶煞地站在那儿,另一名卫兵则是正在盘问车夫。 凌泉一现身,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只见他一身雪白锦抱,墨发束玉,俊雅出尘,顿时看怔了那些大晋卫兵。 蓦地,身在几步之外的少将脸色大变,如遭雷击似的僵了片刻,接着便大喊,「首辅大人! 」 闻言,所有人全都一愣,紧接着纷纷拔刀,挥向那一身烨烨如神人的凌泉。 马车里的傅孟君挑开帘子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当下不禁惊呼一声。 这一声,引来了那些卫兵的注意力,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 「将、将军!」卫兵们发出惊叫声。 自从首辅与朱凤将军双双叛逃,大晋王朝的内政已经乱了好一段时日,朝中里外流传着各种传言,却没人可以证实那些流言是否属实。 但这其中, 最广为人信的一则,便是朱凤将军有意造反,靖帝授命当朝首辅私下蒐罗罪证,将其定罪,不想首辅意为色所迷,与朱凤将军密谋叛逃,从此不知去向。 原以为这只是流言,不想眼下这两人竟齐同现身,岂不是坐实了这个传言? 「大人,您与将军……」那名少将惊愕又为难的看向凌泉。 「我知道皇上肯定颁布了圣旨缉拿我与将军,眼下便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把我们俩送回京城受审吧。」 说这话时,凌泉面上还带着笑,丝毫不像是要被缉拿到按的叛国贼,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凌人气势,震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傅孟君来到凌泉身旁,牵住他的手,两人齐眉而立,俨然是一双登对的俪人。 见着两人这般亲呢的姿势,少将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大人, 您这是——」 「莫要多说了,把我们带回京城吧,顺便捎人进宫禀报皇上,就说罪臣凌泉为皇上带回了大晋开国以来最重要的宝物。」 闻言,少将也明白这事并非他这样职权的人能定夺,即刻找来了传令兵快马加鞭回京城面圣。 「两位大人,末将失礼了。」那名少了抱拳,然后喊来下属上前逮捕人。 「慢着。」凌泉淡淡喊了一声。 霎时,所有人全僵住,谁也不敢有动作。 「我们既然会主动回大晋,就没想过要逃,我们自会乘坐原来的马车入京,你们休得逼我们上牢车。」 他们二人如今可是大晋的头号要犯,犯下的还是叛国死罪,按道理是该押送入京,可他们一个是神机妙算的首辅,一个是英勇无敌的将军,谁敢碰他们? 于是,这群人一声也不敢吭,只能默许凌泉与傅孟君坐回原来的马车,在他们一批人昼夜不离身的押送之下,一路赶回皇都。 德懿殿里,靖帝站在书案边看着小皇子练字帖,这时,门外传来管事太监的通报声。 「启禀皇上,首辅大人与傅将军已在殿外候传。」 闻言,靖帝敛起了脸上那抹慈样的笑,对着小皇子说,「好了,回你自个儿的书房练去。」 「承谚告退。」小皇子放下狼毫笔,起身行了礼,执着他的字帖退出了德懿殿。 就在殿门外,小皇子正好与凌泉和傅孟君二人擦肩而过,小皇子不由得多瞧了凌泉两眼。 原来……这便是让父皇这段日子来忙得焦头烂额的罪魁祸首。小皇子思忖道。 察觉小皇子注目的眼神,凌泉淡淡一睐,嘴角扬起笑。 见状,小皇子愣住,后背竟然有股凉飕飕的寒意,不禁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那是谁?」傅孟君好奇地问他。 「七皇子。」凌泉淡道。 「你为什么对他笑? 」傅孟君突然很同情那个看起来像是被吓跑的七皇子。 想不到连皇子都怕凌泉,可见凌泉善于谋略与算计的名声有多么响亮。 「因为有朝一日,他会来找我,求我帮他。」 「啊? 」不会吧……他连几十年后的事情都算到了? 「你不会真以为,先前我在宫中的日子都是在瞎混?」凌泉挑眉斜睨。 「……」想起先前那段害怕穿帮的日子,她还真是在瞎混。 「要想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就得把所有人,所有事都算清楚。」他笑说。 太可怕了!她多么庆幸,这个男人把她视若珍宝,否则,被他这样的人视作敌人,恐怕连熬上一天都很 难。傅孟君心生感慨的想道。 进了德懿殿,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靖帝就站在书按前,手里执着小皇子刚才练的字纸,垂首端详。 这是傅孟君第一次见到皇帝,先前她一直称病没上朝,更没入宫觐见过靖帝。 她心下发慌,不由得偷偷瞅向身旁的凌泉。 凌泉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牵着她的手齐膝跪下。「罪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总算是回来了。」靖帝的眼缓缓从字纸上抬起。 「皇上, 罪臣辜负了皇上的苦心栽培,自知死罪难逃,只好前往魏国为皇上取得能够使皇上名垂青史的宝物。」凌泉开门见山地说道。 闻言,靖帝不禁一凛。 其实早在凌泉被押送回京的途中,他便曾托传令官另外捎了一封亲笔书信入宫,信中禀明了他手里握有大晋镇国之宝等事,是以靖帝心中早已有底,方会在今日接见两人。 「朕已经听说了你与傅将军的事。」靖帝知道凌泉不可能乖乖把镇国之宝交出,话锋一转,故意将苗头指向 傅孟君 傅孟君一僵,面色发白的低垂脸儿。 「皇上有所不知,微臣与傅将军早在魏国结为夫妻,为了随微臣回大晋负荆请罪,傅将军愿将虎符交出,更愿意从此削去将军之名,降微庶民,只求皇上开恩,赐将军与微臣一条生路。」 闻言,靖帝不禁心生疑窦,毕竟,傅孟君过去可是密谋起兵造反, 想着登上大位的凶悍女将军,如今跟 了凌泉,竟然有如此大的转变,难免教人好奇。 「傅将军,凌泉这话可是当真?」 面对靖帝的质问,傅孟君有些紧张,但在凌泉安抚的眼神中,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乔装一个将军该有的气势。 「启禀皇上,罪臣过去确实犯下了滔天大罪,实在罪该万死,可在凌大人的苦心劝导下,罪臣已经……已经归了凌大人,眼下对于官位或权势早已无所留恋,只求皇上能开恩,给罪臣一条活路,与凌大人长相厮守。」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跟凌泉在一起,你连虎符都不要了? 」靖帝问得直接。 「是的,皇上。」傅孟君毫不迟疑地回道。 开什么玩笑,她根本不会打仗,还要那半边虎做什么?再说,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将军。 靖帝甚感不可思议的啧啧称奇。「联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俩竟然会情投意合,还一起结伴远命。」 「只要皇上愿意开恩,微臣保证,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朱凤将军,朱凤将军底下的所有兵力,也将誓死效忠皇上。」凌泉言之凿凿地允诺。 第二十四章 靖帝看着他亲手拔擢起来的心腹,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过去的凌泉虽然聪明条计,可尚且不到这般睿智多谋……不对,凌泉本来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只怕他过去有所保留,未在世人面前完全展露光芒。 靖帝心底明白,凌泉早在回皇都的一路上,就放出了他手中握有大晋失窃百年的镇国之宝这个消息。 如今大晋的百姓都以为,凌泉是出于忠君爱国,才会前往魏国为大晋寻回了这个宝物,先前叛逃的消息全已被掩盖过去。 即便他想杀了凌泉,恐怕也会替自己落下一个错斩忠臣的昏君罪名。 这些全是凌泉事先盘算好的,目的便是要让他杀不得他们二人。 思及此,靖帝一方面暗恼,另一方面也不得不佩服凌泉镇密的心思。 「凌泉,朕虽然杀不得你,可朕却能杀了傅孟君。」靖帝说道。 「皇上不会这么做的。」凌泉胸有成竹地说道。 「为什么?」靖帝不悦地问。 「因为皇上若是杀了微臣的发妻,微臣也将随发妻而去,那么大晋的镇国之宝也只能随我们二人一同陪葬。」 「联怎么知道你手中是否真有那样东西?」靖帝半信半疑地问。 凌泉一笑,眼中流转着教人不敢直视的光芒。「皇上若是不信,那便下旨杀了我们二人吧,届时,大晋的镇国之宝将会有人转交给魏国君王。」 「凌泉,你竟敢威胁朕! 」 靖帝怒斥。 「皇上错了,微臣从没想过要威胁皇上,微臣要的只是一条生路,这是微臣应得的。」 「即便联能容你,可朕也容不下这个女人!」靖帝索性拿傅孟君发难。 「夫妻本同体,微臣与她早已分不开,皇上若是动了她,微臣也活不了,还望皇上三思。」凌泉不卑不亢地说道。 闻言,靖帝火了,可一想起大晋的镇国之宝,他又只能将怒意按捺下来。 「皇上,微臣知道您不愿意饶了傅将军,是出于她过去有过反叛之心,也担心她在军中的势力会影响皇上的政权,微臣保证,只要皇上肯留我们生路,此后世上再无傅孟君此人。」 靖帝恼怒之余,不禁好奇,「喔? 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一样可以下旨赐死傅孟君,再找具无名尸顶替,好取信于世人,傅孟君一死,傅家军群龙无首,便会归属于朝廷,不再做他想。」 「原来你什么都设想周到了。」靖帝嘲弄地勾笑。 「微臣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与妻子过上安平和乐的日子。」 「凌泉,你去过了魏国,又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朕,往后朕又要如何信你?」 「皇上大可以不信微臣,也能削去微臣的官衔,微臣只求平淡度日,不求富贵。」 这样的治世之才,竟然想过平凡的日子,岂不是糟蹋了!靖帝心中忖道。 「凌泉,朕知道你的能耐,想当初朕知道你对傅孟君动了情的时候,朕虽然失望,但也没想过要置你于死地,如今你又带着镇国之宝回来,联就更不可能杀你。」 终究,靖帝还是让步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凌泉这样的不世之才,傻子都知道该将他留在身边,更何况是他这个老谋深算的皇帝。 凌泉早已料到靖帝不可能杀他,而他要做的,是尽全力保住傅孟君。 「只要皇上愿意饶孟君一死,微臣这辈子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凌泉目光炯炯地许下承诺。 靖帝望了一眼傅孟君,不由得摇头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竟然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抛下。朕是小觑了男女之情的厉害。」 「皇上可是愿意饶孟君一死?」凌泉问道。 「你这么聪明,你认为呢? 」靖帝笑着反问。 凌泉笑了笑,别过脸望向一脸发白的傅孟君,温声道,「还不快点叩谢皇恩。」 傅孟君先是呆了呆,旋即会意过来,伏首谢恩。 「罪臣叩谢皇上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功了!凌泉果真是谈判高手,他居然真的说服了靖帝饶她不死! 「请恕微臣斗胆,还请皇上能御笔亲写一封密函,以兹证明皇上愿饶孟君一死,日后微臣才不至于过上终日惴惴不安的日子。」凌泉大胆做出请求。 靖帝有些恼,但也明白凌泉是摸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事后可能反悔,才会有此请求。 罢了!看在凌泉带回了镇国之宝,能让他成为实至名归的明君,一封密函与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凌泉,朕保证,你会有联的密函保她一世长安。」靖帝冷冷说道。 凌泉眸光黑灼,嘴角扬起而笑,明明是跪在地上,可气势却依然震慑人心。 靖帝心底清楚,与其与这样的人才为敌,倒不如重新纳为己用,这才是明智之举。 「凌泉叩谢皇恩,吾皇万岁。」凌泉伏首谢恩。 离开德懿殿的时候,傅孟君的双腿是软的,还得靠凌泉搀扶才走得动。 「你疯了,你居然跟皇帝讨价还价……」 「我可是为他带回了能让他名垂青史的宝物,为何不能谈判?」凌泉傲气的挑高眉梢。 「你就不怕他杀了我们吗? 」 「他不会的,因为他也是聪明人,他知道,往后他需要我。」凌泉信誓旦旦地说道。 「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落到这种窘境,凌泉,我对不起你。」她红着眼眶。 「傻瓜,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今晚就自觉一点,晚上到我房里来。」他抛给她别有深意的一眼。 她顿时红了粉颊。「你、 你怎这样不正经!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事。」他笑了笑,一把扶住她柔软的腰肢,在漆朱宫门前将她搂进怀里,丝毫不在乎会被路过的宫人撞见。 「凌泉!」 「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还害臊吗? 」 「我……」 他低下头,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红霞染上那张花颜,顿时美不胜收。 「等到皇上下旨赐死傅孟君,世上就再无傅孟君这个人,只剩下从魏国随我一起回大晋的孟孟姑娘。」 「我知道。」她微笑点头。 唯有隐姓埋名,重新换一个身分,才能够保住她的命,这些在回大晋之前,凌泉便已向她说过。 「孟孟,委屈你了。」他攥紧她的纤手,目光灼灼地说道。 「我哪里委屈了?是我害你在皇帝面前憋屈才对。」 「我宁愿自己憋屈,也不要你受委屈,孟孟,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吃苦。」 「我知道你不会。」 她轻轻靠在他的眉头上,眉眼尽染幸福。 凌泉低下头,亲着她的眉心,这一幕教路过的宫人们看着,全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痴痴偷觑。 那天过后,靖帝下了圣旨,赐死傅孟君,首辅凌泉戴罪立功,成了一世忠臣,傅家军失了主儿,被归入左家军旗下。 就在傅孟君葬礼过后没多久,首辅府办了场喜事,娶的是魏国女子,从此民间再也无人提及,当初凌泉叛逃是因为爱上傅孟君此事。 唯独民间后世偶有说书人,将这一段迭闻,编成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大街小巷流传…… 尾声 【尾声】 菱花窗外的晨光暖暖,寝房的桌几上摆着昨夜未喝剩的合卺酒,四处可见结着喜气洋洋的红彩。 傅孟君侧身躺在暖炕上,发懒地半睁开眼,一截雪白的裸眉露在狐裘被毯外,上头布满了斑斑吻痕。 一想起昨夜洞房花烛夜的荒唐,她忍不住红了颊儿,拉起狐裘把脸遮住。 凌泉端着一盆温水进房里,正好撞见她躲进被里的娇羞模样,不禁挑高了嘴角。 搁下银盆,他坐到暖炕边,拉下了狐裘被,与那张红通通的娇颜对上。 「昨晚……」 他才刚开口,嘴巴立刻被一只小手捂住,傅孟君一双水眸直瞪着他,神情又羞又恼地警告他,「你要是 再敢胡扯,我就揍你。」 凌泉被她的举动逗得直笑,慢悠悠地拉下那只小手,攥进掌心里。 「我只是想说,昨晚委屈你了,还得让你假扮成魏国人。」 由于世人熟知的傅孟君,已被靖帝处死,昨晚首辅府迎娶的是随同凌泉一起回大晋的魏国女子。 「来到这里之后,什么都人都扮过了,还差这一个吗? 」她好笑地说。 望着她娇媚的笑容,他胸中一动,低喊,「心怡,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我们又穿越回去,你还会嫁给我吗?」 她闻言一怔,娇颜酡红,好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我们在这里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就算真的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还是会要跟着你。」 「真的?」他故意逗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她娇怒薄嗔。 「我不是又搬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 「你也会对自己没信心? 」她瞪大水眸,一脸难以置信。 他抿唇一笑,抚上那张细嫩的脸儿,目光沉沉的低语,「谁让有个迟钝的傻瓜, 一直没发现我对她的感情,还傻傻的喜欢别人,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讨厌……别老是翻那些陈年旧帐嘛。」她心虚的嘟囔。 他失笑,低垂的长眸全是宠溺。 她轻咬下唇,颊儿红艳,心中发暖,忍不住凑上前,主动亲了他一口。 「别这么小心眼,我们都已经成了亲,往后我也只能跟着你了。」她难掩娇羞的微笑说道。 「瞧你说得这么委屈,难不成你根本就不想跟着我?」他挑眉。 「凌泉,你再闹我,我跟你翻脸。」她瞪眼噘嘴。 「原来傻瓜也会害羞?」 「你又骂我傻瓜……」 抱怨的话未竟,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已被堵住,叨叨絮絮最终化成了亲密无声。 凌泉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探入狐裘被里,悄然抚上那片光润细致的肌肤。 察觉被子底下的大手,举动越来越孟浪,傅孟君娇羞的推开他,拉高孤裘被子遮去那片明媚春景。 「现在大白天呢,你这是想做什么? 」她羞斥。 「我们可是新婚夫妻,哪还管得着白天还是黑夜。」他一双眼灼灼似火地盯紧她,俊脸全是深浓的欲望。 「我们会被那些下人取笑的……」她抗议声转为细弱,只因有人已经爬上了暖炕,开始不安分起来。 「谁敢取笑你?我便让人把他拖下去斩了。」他懒洋洋地轻哼。 「你别以为连皇帝都怕你就能这么嚣张,告诉你,我不怕你。」 「谁要你怕我了? 」 凌泉火热的薄唇已经在她白皙的颈眉游移,她浑身滚烫,娇躯泛红,只能用双手抵住他凌乱的襟口。 「往后你就是首辅府的主母,我的饮食起居可是全要靠你,夜里能不能上炕睡觉,也得看你的脸色,应该是我怕你才对。」 他边说,边亲吻着她雪白的胸口,另一手胡乱扯弄着腰带,发烫的高大身躯欺覆上来,将她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 「你哪里怕我了?」她喘着气娇嗔。 「我怕你不理我,怕你不喜欢我,怕你趁我不注意又去跟别人幽会,我怕死了。」 听着他戏谑的说词,她被逗得直想发笑,不过,也因为这样,她才更清楚他对她的情意有多深重。 「凌泉,不管以后我们在哪里,我都想跟你好好的过日子。」她难掩羞怯的伸出双手,挽上他的后颈。 他对她温柔一笑,俯首亲吻她的眉眼,然后是她软嫩的粉唇。 「不管你是袁心怡,还是傅孟君,不管是在大晋,还是原来的世界,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 「那你得把我的手牵牢了,万一下一回我们又穿越,我可不想落单。」她红着小脸对他撒娇。 他黑眸湛湛,嘴角扬着百般宠溺的柔笑,拉起雪白狐裘掩住了两人裸裎相对的身躯。 剩下的承诺不必再说,留待给岁月去证明,他对她将会是一辈子不离不弃。 打从那一天, 那个一脸青涩却满怀正义感的检察事务官,闯进他的办公室对他发表一连串的训斥,他的心便为这个小女人跳动。 当然,那已是许久之前,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