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小酒娘 卷二》 v第01章[03.17] 【正文开始】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周悦娘来桑树沟已经是一年半了。 十五岁的周悦娘正处在最美的花季,天然的农家生活,纯净的山泉水,样样都养人,加上她刻意的保养,在这山沟里,她可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好歹也是桑树沟二花之一了。 洗完澡,端了板凳在院坝里就着星光清洗着换下来的衣服,抱了两身衣服,罗月华洗完澡也坐到她身边帮着抹抹皂角,打打下手。 「娘,你和爹歇着,我来就好。」 这两天山上的苞谷陆续黄了,周世海夫妻俩上山掰玉米的时候总把最轻松的活儿留给她,两人却是晒得又黑又瘦,周悦娘打心眼里心疼。 「歇啥呀,都是坐着的活儿。」罗月华天生就歇不下来,干脆把周悦娘的盆子也一道拖了过去;「悦娘,去找你素素姐玩吧。」 对了,这一年半变化最大的是村头的孙大娘家,孙素素和周心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年前周心强说了好几个别地方的女孩都被他找各种拒绝了。 「不去,素素姐说不定也不在家。」周悦娘起身去一旁提了一桶清水放到了罗月华的旁边。 这两天白翠在山上掰苞谷,估计孙素素也帮忙去了。 周世海见她们娘俩在水盆边说说笑笑的很是高兴,点燃了旱烟在手里拿着,笑呵呵的问周悦娘道:「你真的让你大姐给你找活儿干了?你不是舍不得我和你娘吗?」 去年过年的时候,周彤娘终于带着未婚夫君夏斌来周家认门了,两人还没有成亲。夏家在县城里开着一家布庄,夏斌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布庄刚刚开始,还只算是布庄开张忙碌的时节,他就被父母丢到了外婆家,在怀远镇书院念书,和周彤娘是同书院的学子。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周彤娘在镇书院结业后,夏斌也没继续念书了,回县城帮着在照管布庄,但两个年轻人并没有生疏,在得知周彤娘要被说亲之后,夏斌什么都不顾的跑到周世海做工的地方跪着说了两人的情况。周世海气怒之下回家弄清楚了周彤娘的心意,也没管和刘家谈到了什么地步,当夜就把周彤娘送出来的,去年两人回周家的时候全靠他一张嘴说服了黑脸的周国成,马脸的白凤莲。这门亲事算是了镇子,任她和夏斌去了县城。 周彤娘是个好强的人,夏斌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虽说只有二十岁,可照管了几年布庄的嘴上功夫也不是吹出得到了认同,五月端阳的时候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送节,周悦娘便趁机提出了帮她在城里找工做的事情。 这时候听周世海提起,周悦娘想也没想就坚决回道:「我也和大姐说好了,要是有那种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活我才干!」 「你想道是美哦!有那样的事情,谁不抢着干。」罗月华和周世海见女儿那副鼻子朝天的得意样一起嘲笑道。 可随即,周世海的神色却是黯淡了下来:「悦娘,你怪爹娘吗?要是爹娘有本事,就能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罗月华也低头应是,夫妻俩这两年都觉得自家二女儿聪慧贴心,实在是有愧于心啊。 「爹、娘,说什么话呐!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再说了,我都给大姐说过了,工钱多钱少不要紧,最好有假期,想回家,就回家,多好啊!我可舍不得离我娘太远。」周悦娘说的可都是她心里所想的,她志不在此,无论挣多少钱,在她心里可都没和家人快乐生活来得开心。 罗月华听得心花怒放,也不顾手上的泡沫,伸手就拧了她鼻子一把,「就你嘴甜,怎么不好好教教你弟弟。他那嘴巴,老实得能气死人。」 「嗳哟,我这个糟老头子被嫌弃了。月华,你给悦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周世海也笑着掺了一脚,以为周悦娘没注意,伸手在罗月华胸前拧了一把,罗月华可是洗了澡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衬衣,里面可什么都没有。 「周老二,你皮子痒了吗?」罗月华胸前吃痛,心里一颤,身边女儿还在呢?只好扬手将手上剩余的肥皂泡沫尽数甩向他的身上。 周悦娘当然假装看不见爹娘的小动作,在一边煽风点火吆喝道:「爹,我和娘都嫌弃你,嫌弃你不爱刮胡子,不爱洗脚。」 「我说不过你们娘俩,我躲还不成吗?等明儿小宝回来,我们爷俩也联合一线,我就不信斗不过你们。」周世海假意害怕的退到了灶房里。 星空下的院子里,娘俩合作着把衣服洗好晾好,准备迎接明天的太阳。 正是炎热的六月天,周小宝和罗英杰一前一后走在镇上回村的悬崖小路上,幸好山村的温度不是太高,道路两旁还有大树小树的遮拦,虽说热出了一身臭汗,两人的脚步倒是没什么迟缓。 罗英杰道:「小宝,你的课业进步非常大啊!记住五日后早点出来,让你二姐送你。」 v第02章[03.17] 「不知道,我又不像你家,有钱有人脉!」小宝走在前面,面不改色的回道,根本没注意到罗英杰尴尬的表情。他就是这样,不熟悉的人什么都不说,熟悉的人他就说话不顾忌,有时候真的气死人。 好在罗英杰和他好友三年,要是这就被气着了还怎么敢奢望他家二姐啊!跟着补充了句:「我是说让你二姐后天送你到村里,你是听不懂吗?」 「哦,原来你想的是我二姐,不是我考书院的事情。」小宝回头看了眼俊逸有型的罗英杰,再转头看向悬崖那边的靠山村村落,罗家的两层木楼在村祠堂后显得很气派。罗英杰的爹又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娘亲又开着村里唯一的货栈。这样的条件加上罗英杰平时的表现,小宝对他喜欢周悦娘的事情基本保持了沉默态度。 「哎呀,你就别装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二姐。我可是和我爹娘都说好了,要是这次我靠着自己考上县府书院,我娘就找人去你家说亲!」罗英杰对自己的课业信心满满。松岭县一共有四间书院,县书院可是首屈一指。 小宝听到他志在必得的话心里就是一阵别扭,大姐被夏大哥带走的时候他懂的还不多,可二姐不同,这一年半来的悉心教导相处中早就让他觉得二姐只是他一个人的,这怎么就要分给别人了?也不是分,好像是全部都要给别人了!这可不行!可他一时找不到什么丰富的词汇来反驳,只好呐呐的回道:「等你考上了再说,我可不觉得我二姐会喜欢你。」 说罢,脚下的步伐更快了,罗英杰疾走几步才堪堪赶上蹙起眉头想了片刻又笑了起来,脸上的酒窝在阳光下似乎在反光,白皙的俊脸上有着一丝暴晒后的潮红,呵呵笑道:「小宝,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县府书院的。至于你二姐那儿,只要她不讨厌我,过门了之后她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我就没见过谁长得有我俊,家里条件有我好的。」 小宝看了眼他小白脸上的笑容,方正的脸庞上浓眉一展,扯着厚嘴唇道:「其实咱们村里就有人比你俊,你那叫小白脸,娘气;可他不同,那是真正的帅气男人味儿。」 「谁?是谁?」罗英杰也是十五岁,身材修长,微微有些瘦弱,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特别是那诱人的酒窝,引得无数闺阁少女都盛赞不已,这可是他一向的骄傲。 两人这时已经下了山,走到了进村的小道上,踩在刚刚铺就了沙石的路面上,小宝指着远处往桑树沟走的河边道:「那儿不就住着个比你俊的男子吗?」 「任涛?」罗英杰一愣,随即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呵呵,任涛冷冰冰的,他那个样子谁愿意嫁给他啊。」说什么他也不愿意承认任涛是个比他俊的男子。 「我们又没说‘嫁’,我们在说‘俊’。」 「分明是你转移话题。不过说真的,以前我是真担心你二姐会喜欢那个野……呃,任涛;不过现在好了,他快成你们堂兄了,嘻嘻。」罗英杰堪堪忍住唇边溢出的「野种」两个字,他可是知道任涛送周悦娘回家的事,一直揪着心呢;可现在不同了,周世田和花清芳已经快要修成正果了,他还怕个毛线。 「是啊,任涛哥就要成我们堂兄了。」小宝想到现在幸福的小叔,脸上浮现了喜悦的神色,「我估计我家小叔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吧?家里可是要办喜事了。」 「我去看看小叔去。」小宝对身后的罗英杰摆手再见,飞快的跑向了河边的那片竹林。 罗英杰只得在他身后再次高声提醒着后天让周悦娘送他的事情,直到看到小宝招手示意知道了才微笑着往村祠堂方向走去。 竹林里的几间草房依旧,不过看得出全都被精心重新整治过一遍,院坝用泥土夯实了,打理得干干净净,草房四周也用细细的竹篾绕成漂亮的篱笆墙。 小宝到门口的时候正是午饭时辰,院坝里只有一条大黄狗无力的趴在竹影下伸着舌头纳凉,见到不速之客小宝之后,大黄狗「嗖」的一下就蹿了起来,狂吠着冲向了门口。 小宝可不像周悦娘那么无胆,他一边呵斥着狗,一边将篱笆门从外边关上,大黄狗就只能在里面不住的跳跃闹腾。不过,随着大黄狗的狂吠,屋里闪电般的又冲出了一条黑色土狗,这条狗可聪明多了,出来之后看小宝抓着篱笆门,转身就往墙角跟的一个大洞跑去。慌得小宝对着屋里陆续出来的人叫道:「小叔,任涛哥,快点啊!」 「大黑,小黄,过来!」任涛的一声令下,两条狗就像是得到将军命令的士兵一样钻到了他的身边,不住的摇头摆尾。任涛瞥了小宝一眼,点了点头,一手提着一条狗的颈脖往边上的一间草房走去,嘭的一声把这两条狗关进了屋里。 周世田此时也打开了篱笆门,笑呵呵的招呼道:「小宝回来了,快进来吃饭。」 花清芳也跟在他身边,笑得腼腆中带着亲切:「小宝快考学了吧,你任涛哥前两天在山里抓到只锦鸡,还活着关在猪圈里,待会儿回家带回去。」 三人跟在任涛的身后步入吃饭的灶间。 任家的灶间很敞亮,虽说破旧却是纤尘不染,看得出主人家的精心打扫。 「小宝,快坐着,花婶婶给你盛饭。」花清芳亲切的招呼小宝找位置坐下,任涛看似冷着一张脸,实则眼疾手快的在身边给小宝放了一把竹椅。 「任祖父,任祖母好。」 桌子上首坐着越发衰老的任家老两口,见小宝进门,老头子动了动唇没开口,旁边头发全白的任老婆子半眯着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突然咧嘴笑着唤道:「乖孙子,下学了啊!」然后对着随后进门的周世田问道:「海子,我咋忘记了咱家孙子叫啥名了呢?瞧我这记性拿来干嘛?」 接着,她老人家又转向任涛,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困惑:「咦,这娃子是谁?老头子,这是不是我那早死的涛子啊?」 v第03章[03.17] 「咳咳……」任老爷子本来端着小酒置身事外的,被老伴突来的惊人之语害得呛咳不已,周世田两个大步赶到他身后又是拍背又是抹胸口的,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气给理顺了。 「那是你大孙子任涛,另外一个是人家周家的孩子。」老爷子涨红着脸解释道,转身指着周世田想解释,又觉得和一个完全混沌的老太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最重要的是任老婆子自打一年前周世田来家里照顾两老的时候就一直认为他是她死去的儿子任海,谁辩驳她也不听。奇怪的是,其余的人她经常都颠三倒四的认,唯有周世田她一直都唤「海子」的。 周世田现在在这个家里俨然是一副男主人模样也是拜浑噩的任老婆子所赐。说起来真的还挺好笑的,自从一年多以前周世田英雄救美之后便一直鞍前马后的帮着照料着任家两老,任老爷子虽说想赶他走吧,可架不住任老婆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从那时候开始,周世田就作为孝顺的「海子」经常出现在任家。 白凤莲也曾经高压政策镇压过,可周世田总是逮着出门做活儿的空闲溜到任家去;加上后来他有意无意的泄出了花清芳的生辰八字,白凤莲这才有些消停,不过这一年来还是不断的试图给周世田说亲。 她的打算终归是要落空的!在任家吃过中午饭之后,陪着小宝同行的还有周世田、花清芳和任涛。周世田一副喜上眉梢的傻样,花清芳腼腆中带着忐忑,任涛还是一副冷脸,手里提着几只野味大步走在最前面。 小宝小跑步赶上前面的任涛,盯着任涛手里的几只野鸡野兔,面带崇拜的问道:「任涛哥,你真厉害。」 「顺便的事。」任涛目不斜视,回答的满不在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放弃了,那个一会儿怯弱,一会儿泼辣的姑娘就要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堂妹了,况且,以自己现在的家势,靠什么来给她幸福? 想到这些纷纷扰扰,任涛的剑眉拢到了一处,走路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考虑着是不是需要答应码头那个管事的建议。 「快到了,任涛哥,需要等等小叔他们吗?」已经过了松树林,下了山转过山坳就可以看见桑树沟的标志了。 任涛看了下身处的位置,恍然间竟已经走到了以往护送周悦娘的目的地,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小宝清澈的眼神了。侧身站到了小路边上,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温度;「那就等他们一会儿。」 「呃……,」小宝吐了吐舌头,以往帮着他和二姐传过几次纸条,看他冷淡的样子,估计和二姐没什么私情吧?不然准会像罗英杰似的巴着自己献殷勤不已。想到这儿,小宝也不再凑上去和他说话了,心里倒是研究起周世田这个时节带花清芳到周家来是有什么依仗吗? 带着这个疑问,小宝到家之后可没心思停留,拉着正在家剥玉米的周悦娘就是一阵疾奔,刚跑到老院子院坝下就听见上面白凤莲的怒吼声。 幸好周家是整个桑树沟最里面的两家,不然非得招来四邻围观不可。 这个时候,周世田带着花清芳和手提礼物的任涛也不过刚刚走上院坝空地,周国成和白凤莲正在弄堂里纳凉,他刚刚轻轻唤了一声父母,白凤莲抬头便见娇小身材的花清芳怯怯的站在儿子的旁边,虽说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还是气得血气上涌,好在关键时候没忘记罗大夫教的深呼吸法,先是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接着站起身子叉腰开始哭骂:「你诚心是要气死我的是吧!你不是不要你老爹老娘了吗?还回来干嘛?把那个妖里妖气不守妇道的黑寡妇给我轰出去。」 周世田这一年来在家的时日十个手指都能数清楚,偏偏沟里人时不时带回来点八卦证明周世田是给任家做孝子去了,这叫白凤莲情以何堪!以前的老丁头夫妇就算了,可现在任家那老俩口凭什么享受儿子媳妇绕膝的乐趣? 想着想着,白凤莲不禁悲从中来骂声渐歇,坐到板凳上开始伤心抽噎起来。 周世田原本喜气盈盈的面孔顿时垮下了,心里爱极了花清芳,当然受不得花清芳被谩骂,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都不行,张了张嘴正待反驳,手臂上却是被花清芳捏了一把。 周悦娘和小宝气喘吁吁的到达院坝边上只看见花清芳对着小叔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挪步走向了白凤莲。 周悦娘生怕白凤莲再出什么幺蛾子,仓促间只来得及和任涛淡淡的点头笑了下就快步跑到了花清芳的前面去扶着白凤莲的手臂轻道:「祖母,花婶婶过来了。」 「让她滚出我家,免得脏了我家的地。」白凤莲被孙女搀着,心底总算好受了些,眼看十几米外大儿子屋子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又是来气,明知道自己哭着也不说出来劝劝!「翠儿,窝在屋里干啥?拿扫帚来把脏东西都给弄走!」 「娘,你要是赶走了清芳,你的小孙子可也跟着没了啊!」周世田眼见白凤莲语气坚决,深怕花清芳被欺负了,赶紧念出了紧箍咒。 周世田带来的消息爆炸力不是一般的强,白凤莲只有傻在原地的份了,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厌恶和愤恨,心里又涌上了一种奇异的思绪,看上去分外的尴尬。 周悦娘心里暗暗发笑:小叔这招釜底抽薪的确高明,完全实现了绝境大逆转。 「哎呀,这可是个好消息!想不到世田还真是个有福的。」白翠讪讪丢下手里的扫帚,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步来到白凤莲的边上站着。 「祖母,这可是个好消息。您看花婶婶满头大汗的,从村里走回来的路可是不近啊。」周悦娘笑得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小叔和花婶婶都是好人,且两人的姻缘还算是自己从中出了大力气的,必要的时候再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哼,小宝,站着干什么,去端凳子出来。」白凤莲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弄堂里只有两根凳子被她和周国成占着,白翠怏怏的站在一边不说话,眼珠子不断的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宝听话的进了灶房端凳子,花清芳嗔了嘴快的周世田一眼,对着白凤莲张了张嘴,这才醒起和周世田在一起一年了,可名不正,言不顺的,应该怎么称呼? v第04章[03.17] 小宝也是个难得的妙人,将两三根板凳放在弄堂,亲热的招呼道:「婶婶坐,任涛哥也坐。」 花清芳羞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周世田按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手拿起任涛手中的野鸡野兔交给白凤莲:「娘,这是任涛这小子猎到的,拿家里来都尝个鲜。」 「……」白凤莲没伸手接,也没说话,神色间松动了很多,心里还在矛盾是只认孩子还是连着大人一块问? 一旁沉默了好久的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烟管,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支吾着骂儿子道:「你脑子里有病是吗?回自家还带礼物!成什么话了。」 周世田眼睛一亮,语气也轻泛了几分,呵呵傻笑道:「是啊,我倒真的是多想了。任涛,叫人啊。」 任涛冷淡的面上浮现了一丝暗红,他看了眼咬着嘴唇紧张盯着自己的花清芳,硬生生咽下喉间的「周」字,周悦娘许久没听到的大提琴嗓音在农家小院中低低响起:「祖父,祖母,大娘好。」 「唔,好。」周国成应了一声,拿眼神示意白凤莲。 「嗯,孩子,坐吧。」白凤莲把手边的板凳挪了挪,神色更缓了几分;看来俊秀的小伙子的魅力是老少通杀啊。 白翠嗯了一声道:「哎呀,待会儿大娘给你补个红包啊。」 「嫂子,不用了,他都是大人了。」花清芳不好意思的客气两句,手里接过周悦娘倒来的温水。肚子里的就是依仗,和周世田朝夕相处下,两人间自然有了深厚的感情,当然希望得到他家人的肯定。 周世田见一家人虽说还很生涩,但至少已经自在的相处了,只知道在一边呵呵的傻笑,什么困难都抛到了一边。 最后还是周国成提醒了他,吩咐了小宝去通知了在山上干活的周世海等人今天早点回家,一大家人也该先聚在一起拿出个章程来。 章程在晚饭饭桌上很快就商量出来了:花清芳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出于省钱的目的都不打算大办,可白凤莲却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小儿子。办法折衷了一下,成亲和生孩子一起办! 任家两位老人年龄和身体状况摆在那儿了,花清芳和任涛孝心可嘉,趁着周家两老身体康健的状况下,小两口暂时可以住在任家,直到给两老养老送终后再回到周家。 至于任涛,也不知道是周家人下意识的忽略,还是规划里本就没有他;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成员新生命,周悦娘留意到任涛默默的走出了灶间,孤寂的身影和重生前的她何其相像。 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门,走到了院坝边上的竹林边。夏天的傍晚并不暗,任涛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回头就看见一脸担心的周悦娘。 「你出来干什么?」任涛回头紧盯着竹林深处的暗影,那边幽暗的黑就像是他的心情,看不到光亮在什么地方。 「我……」周悦娘看了下天空的星星,总不可能说是担心他难受追出来安慰的吧?看他的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你不用担心的,我自有打算。」眼尾瞟了眼心情写在脸上的周悦娘,任涛的心情奇迹般突然好些了,想到她去年费力和自己商量凑成屋里那对时那认真的表情,如今两人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了,她倒是如愿退掉了刘家的亲事,可他还没有着落。 「你等我三年。」这句话说完,任涛就像是被什么追似的,快速的回到了人声鼎沸的灶房里,留下周悦娘呆在原地。 等他三年?!为什么要等他三年?周悦娘满面疑惑的站在原地,她可以肯定这句话并没有听错,可任涛出于什么目的要让她等三年? 「不会吧?!」周悦娘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是十几岁懵懂少女,深思了这句话沉重的背后,不禁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先是刘德春阴狠的宣布不会罢手,接着又是罗英杰懵懂的少年表白,现在又是任涛似有若无的挑逗?! 对,就是「挑逗」。一个惊天动地的帅哥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说出等他的话来,这不是挑逗是什么?周悦娘在夏日习习凉风中没半点清爽舒适的感觉,只觉得心乱如麻,以前长得风姿绰约,明艳迷人都不曾有过被谁表白的经历,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了灶房。 明亮的油灯灯光下,周国成正关心的问起七日后小宝考县书院的食宿状况。 怀远镇离县里很远,小宝和他一百多个同窗需要到县书院参加县试统,路途遥远,如今周家人都没有空闲,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一家人决定让暂时没家务缠身的周悦娘陪着小宝去县城找周彤娘,三姐弟也好团聚些日子。 周悦娘和小宝对这个意见都没有异议,相反还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一方面是想见识下这里人所说的「很繁华的松岭县」是个什么繁华法,一方面是帮着家里去看看大姐周彤娘的生活状况,当然啦,还要顺便陪着小宝县试;抱着一举数得的态度,周悦娘和小宝打包好行李准备去松岭县。 第05章[03.17] 为了能赶上县试,姐弟俩提前了半个月出发,先是徒步走出了山沟,然后再和几个同去县试的学子一起雇了辆牛车,牛车不如现代公交车平缓,再加上路不平坦,坐在上面一摇三晃,搞得周悦娘胃里翻江倒海,周小宝更不争气地吐了两次。 终于在周悦娘差点吐出来,周小宝吐无可吐的时候,到了松岭县境内,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少女站在大道边,水红色碎花长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看到马车那刻眼睛一亮,向周悦娘姐弟招手:「悦娘、小宝。」 这红裙少女正是周悦娘两人的姐姐周彤娘。 「大姐!」看见小宝憨厚的四方脸,大大的笑容让周彤娘打从心眼里欢喜。几步赶到停好的车子前,微笑着迎接许久不见的弟妹:「先去铺子里放好东西,下午我带你们逛逛。」 周悦娘和小宝倒也不客气,嘻嘻哈哈的和她讲述着家里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当听说小叔现在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暗了暗,抚抚周悦娘的耳发,小声叹道:「这下子不用谁换亲了吧。」 周悦娘和小宝心有戚戚焉一同沉默了,周彤娘是大姐,又是此行主人,看弟妹情绪被自己带得失落,连忙转移话题问小宝道:「你在哪个书院县试?」过年时匆匆回了趟娘家,也没细问小宝的课业如何,在她印象里,家里三姐弟可全是看到书本犯头疼的料,这时自然小心的避开询问小宝课业怎样,免得徒增烦恼。 小宝虽说也是第一次来县城,但之前还是做了些准备的,早就打听好了县试的地方。略作休整,姐弟三人乘了马车来到了夏斌家位于集市的布庄。 沿途周悦娘见识了村民所说的「繁华」!在她看来,五六丈宽的十字路口街道、两三层小木楼的沿街铺面算什么繁华,门面里买卖的人群也不见得有多少,倒是靠近了这个集市的时候见到了不少进出的马车和行人。 「夏记布庄」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斌倚在朱红色门柱上抽着烟,五官中透着一股子精明利落的味道。眼见姐弟三人下了马车丢下烟头就大步走了过来,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和周彤娘身边差不多,古铜色皮肤笑起来露出整齐的两排白牙来:「悦娘、小宝,坐车没晕车吧?小宝可别晕得进不了考场。」 「夏大哥,我不是提前来了吗,就是生怕出发迟了会颠得进不了场。」小宝跳着站到了夏斌身边,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看来周家的基因不错,个个都不矮。 「看你的状况也知道不会误了县试的,走吧,我家爹娘都还等着你们来开饭呢!」夏斌揽过小宝的肩头,两人领先往内走去。 这边周悦娘也没闲着,手里提着一小袋这几天的换洗衣物,小声的询问着夏家父母的喜好和忌讳,她从周彤娘的言谈举止中倒是看出来了自家大姐在夏家过得也不是万事顺心,可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全盘接招就是。 夏斌的娘娘董一琴是怀远镇人,早年和县城的裁缝儿子夏顺海成亲后就一直在城里打拼,连独生子也顾不上照顾;十多二十年过去了,在县城里总算是有了一笔不菲的家业,除了集市里有一家布庄,在城郊还有个小染坊。这样家境的人家找媳妇眼光当然不会放到贫穷的老家,可等夫妻俩有了钱,要接回长大成人的儿子后才发觉不妙,夏斌已经在外婆十二分的支持下和周彤娘私定终身,难分难舍了。百般劝说不仅没效果,反而让夏斌的逆反心理更重,干脆跑到怀远镇拐了周彤娘回家。 幸亏他们夫妻俩并不知道周彤娘是私下跑出来的,只当是夏斌外婆护短,在乡下给两人过了明路。周彤娘具备了山村女孩勤劳善良的品性,加上有几分精明在里面,这么两年多时间也没家里亲戚上门。夏顺海夫妇即便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然而这次,周彤娘不过是提出弟弟妹妹要在家里住上几天,董一琴的脸色就变了。她不愿意这两年发达了家里来往的都是穷亲戚,俗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她担心的是周彤娘的穷亲戚来了就不打算走!不过转眼她又在心里嘀咕开了:要是借这个机会找着借口分开儿子两人也好。 周悦娘几人压根就不知道夏斌的父母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一行四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夏家位于集市左手边的布庄。 夏顺海和董一琴站在店门口正和隔壁食肆店掌柜议论着什么,董一琴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却是掩盖不了苍老的皱纹,夏顺海中等个头,微胖,看上去很和气。邻居不知道说了什么,董一琴捂着艳红的嘴唇呵呵笑了几声,转眼间看见了夏斌和小宝,笑容一凝,转身傲然立在了店门口。 夏斌本想留着给周悦娘两人介绍下自家父母,谁知董一琴拿了一张订货单出来就把他给打发走了,夏顺海也摸着鼻子小跑跟了上去。 周彤娘和走远的夏斌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一手拉着一个给弟弟妹妹介绍道:「这是夏婶婶,」转头对董一琴道:「娘,这是我妹妹悦娘,弟弟小宝。」 「嗯,先进铺子歇会儿,等斌儿回来我们出去吃饭。」董一琴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眼神锐利地扫遍了周悦娘和小宝的全身。转身和邻居接着唠嗑之际哼道:「先带她们去洗洗手脸。」 周悦娘知道自己姐弟俩现在看起来很狼狈,夏天的灰尘大,两人的头脸全被黑灰蒙了一层,身上的衣裳也沾满了灰尘,就算董一琴不说,她也是要让周彤娘带她们去洗洗的,可被董一琴的眼光这么一看,小声的这么一嘀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悦娘……」周彤娘看出了妹妹在生气,伸手拉了她一把,微微摇了摇头。 铺子上面是住房,还算宽敞,平日里夏斌和周彤娘就住在这里,因为这儿离小宝县试的地方不远,姐弟俩来县城也是住在这里的。 「大姐,平时她就这样吗?」周悦娘冲了个清爽的凉水澡,穿好周彤娘准备的换洗衣服后,擦着头发倚在门边小声的问道。 周彤娘在收拾浴房里的残局,听周悦娘关心的语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天下的婆婆不都这样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个呀,都算好的了。」 夏斌父母在城郊染坊附近还有一处房子,两夫妻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那边,这几天正是上夏装的季节,布庄正忙碌,这才白天在这边帮忙看着生意。 周悦娘想想桑树沟里那些作威作福的婆婆深有同感,点头赞成道:「是啊,别人家的姑娘样样都好,自家的媳妇样样是草。以后的事情我可不知道,要是能找个没婆婆的就好了。大姐,你也不要一味的忍让,该硬气的地方可不能让。」 第06章[03.21] 周悦娘可不是吃亏当福的人,要是谁惹到她头上,她可不会轻易罢休,总会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周彤娘收拾完了浴桶洗了手,站起身子帮妹妹理理衣领,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呀,这些话也是你说的么?要是被谁传了出去,以后的婆婆非得处处为难你不可。其实人和人相处贵在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婆婆看不起的是我的家世,那是短见;我看中的是你夏大哥对我的真心,这是长远。有你夏大哥夹在中间,我和她吵架难受的会是谁?要是真心喜欢一个男人,他的任何缺点都可以接受;要是不喜欢一个男人,哪怕是点点委屈可都是受不了的。」 周悦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真的不知道爱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么多不喜欢的事情;转念想想,别人养了一二十年的儿子被你一下子就夺走了,那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就拿家人来说,现在真心喜欢这个家庭,就算是吃穿再苦也甘之如殆;不喜欢的家庭,就算是泡在金山银海里活着也腻味。 「走吧,咱们下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周彤娘关好门,扬声问道:「小宝,下楼了!」 周彤娘三姐弟下了楼,这时候正有个客人在董一琴的陪同下挑选需要的货物。 「大姐,你们家掌柜今天不在吗?上次她可是承诺过要是我这次能够拿上五十手衣服就送我一手的。还说,就算是不送,每手也可以打点折扣价。」来人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偶尔停下来取出一件衣服细看,但始终没有开口下订单的意思。 「呃……」董一琴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进货单放到了衣架上,脸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热情了;淡笑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我可没答应过给谁优惠啊。再说了,五十手?就是一百手我们这儿可没有让价的规矩。」 客人也没在意她的辩驳,只是专注于价钱。讲价还价嘛!很正常。拎起手里的一条黑色布料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前两次我来铺子招呼我的那个小姑娘今天不在吗?」 董一琴这两年有钱了总爱打打马吊,在铺子的日子屈指可数,她也闹不清楚面前的这个女人说要五十手衣物是真是假,毕竟这儿只是县城里的其中一家布庄,偶尔有人拿个十手都算大单子了。她怕价钱一让,这客人就变主意只拿几手货的话可就不划算了。最主要的是,这人凭什么认为自己是打工的,而周彤娘就是掌柜;心下缀缀之余咬牙坚持道:「彤娘是我儿媳妇,她今天有事情耽搁,难道我就做不了主吗?」 周彤娘听着董一琴这句压抑的问话暗叫糟糕,凭经验也知道婆婆这是发火的前兆,也顾不上悦娘和小宝了。几步走完最后几个阶梯,正好看清客人的模样,在婆婆怒火倾泻之前抢先招呼道:「苏掌柜真是稀客啊!上次三十手货还好卖吧?我给你推荐的印花布怎么样?那可是我娘最得意的作品,多少人都抢到染坊里面去订了。」周彤娘扶着董一琴的臂弯,笑得分外的亲切。 「是吗?」客人看到周彤娘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周彤娘接待客人态度亲切,帮着介绍布料也不卑不亢,她还说要周彤娘只是个帮工她倒是不介意挖角。这时候知道她是未来掌柜,那就只有继续合作愉快了。 「是啊,苏掌柜不知道吧,我婆婆才是背后的大掌柜呢,只是一直照顾染坊那边,我呀没什么本事,在这里帮着开开单子记记账。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打折的事情吗?我可是问过我婆婆的,她说过的,只要你苏掌柜真的能一次性拿五十手布料,咱们可以考虑给折扣的。」 周彤娘三言两语挽回了这个客人,又给董一琴留了极大的面子,这单生意眼看是跑不了了。董一琴看着周彤娘陪着苏姓客人相谈甚欢,看样子还不止卖出去五十手衣物,嘴角微微上拉。 门外这时又进来了一位男客人,一袭襦衫,浑身萦绕着一股子书卷味,就连脸上淡淡的笑容也非常的儒雅。 「这们公子,我家的布料颜色花样都是百里挑一的,你随便选!」董一琴见周彤娘一时忙不过来,扬着自认优雅的笑容迎了上去。 「你这里是夏记布庄吧?」儒雅男子看上去有几分局促。 「是啊,怎么?」董一琴下意识的回道。 「这样的,我娘子一直是在你家拿货,她有了身子,我舍不得她奔波……」儒雅男子看董一琴茫然的「那又怎么样?」的表情更困窘了,呐呐补充道:「我来帮着她选货。」 「那敢情好,公子可真疼媳妇啊。可是你知道该拿些什么吗?」董一琴笑眯眯的问道,生意上门当然要抓住了,何况这人一看就是不清楚行情的书呆子类型,到时候找点贵价钱介绍给他。 「呃,我娘子说,每次来都是按照大姐您推荐选的货,全都卖得极好,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大姐你就帮忙推荐吧。」儒雅男子那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董一琴,直看得她豪气陡升。拍着胸脯保证道:「都包在大姐身上。」 她的保证声音有些大,周彤娘抽空看了这边一眼,有些疑惑,但又不好意思把熟客丢在一边,再说了,依着婆婆那好面子的性子,要是再从她手里抢走一个顾客她非得气炸不可。 儒雅男子似乎并不怎么关注货物的式样和质量,只是谦逊的要求董一琴帮忙选一百手夏季热销的布料,再选一百手秋季布料。 「正是炎热天气选秋季布料干什么?」董一琴拿着进货本子正记录儒雅男子要的货物,听到一百手夏季布料心里先是一喜,又听到一百手秋季布料就有些好奇了。毕竟进货的人有离得远的一次性拿够一个季节的货物也不是没有,可现在就拿秋季布料也未免太早了吧? 儒雅男子的样子更显腼腆羞涩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主要是上一次县城不容易,以前娘子进货不过就几十手算多了,她是个倔强人,要是不一次性多给她带点货回去,她非得亲自再来几趟不可。不瞒掌柜说,我是我们镇上的书院夫子,这次来县城组织县试事宜,难得来一趟,当然多屯点货物回去,这样,她也就免得奔波麻烦。」 儒雅男子说的在情在理,人家羞涩也是有原因的。虽然这时候的古代不如历史书上的古代人那样有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贱的看法,但他一个教书先生来来商人的勾当始终还是有些放不下脸面是正常的。董一琴的笑脸更灿烂了,两百手货物啊,而且还依自己配货,这可是笔难得的大单子。 这样想着,董一琴得意得瞟了一眼另一边正和苏姓熟客讨价还价的周彤娘,飞快的在本子上列了几样最近滞销的布料,然后拉着儒雅男子开始挑选衣物。 儒雅男子阻止了她的热心,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笃定表情;「大姐,我娘子说了,您每次帮着挑选的布料都卖得极好,这次也请你帮着挑,但速度可要快点,车子等在门口呢。」 第07章[03.21] 「诶!」董一琴飞快的挑着衣物,很快就把门口那三个巨大的货袋撑得满满当当,而周彤娘那边则还陪着客人一样样慢慢挑,不时还要把布料放到身上比划下,也忙得不亦乐乎。 周悦娘和小宝帮不上忙,规规矩矩的坐在楼梯口的凳子上,周悦娘耳边听着小宝背着四书五经,心思却是放在了那个儒雅男子的身上,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儒雅男子的说法看似合情合理,但她还是从他的表情动作和入情入理的解释中看出了不少的难解之处。 首先,这男人一来就说是熟客,娘子有身子了不让她劳顿,这么心疼娘子的一个人难道以前就没陪着娘子进过货?没进过货又能一次就找到这个铺子? 然后,他口口声声说以前就是董一琴这个「热情的大姐」帮着配货,可周彤娘明明说过,这两年董一琴在铺子里待的时间极少,查账也是隔两三天送到城郊染坊里去的。哪有那么巧合就能接待同一个客人一次以上? 就算这些只是儒雅男子进货奉承董一琴的话语,既然他这么会做人,那怎么也不讲价还价?对比早到一步的苏姓客人,他完全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连董一琴让他去看式样也是能推则推,只是不断的催促着加快速度。 这也是周悦娘新的疑惑,儒雅男子自称是来组织学子县试的,县试两天时间,他这么急着进货干嘛?总不可能丢下一帮学子他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吧? 这些都是猜测,可儒雅男子接下来的举动则让周悦娘肯定这个儒雅男子是个骗子! 「好啦,一共两百手最时新式样。」董一琴吁了一口气,接过周悦娘见机递上来的温水一饮而尽,不由得喜上眉梢:「蓝色印花布、灰色绵布、紫色绸缎、黑色棉麻等各式布料一共五十手,价格分别是……」 儒雅男子挥手打断了董一琴的口沫横飞,挑了挑眉;「这些你不用报给我听,直接说总价就好。既然你有详细的单子,回家我娘子自然会看的;不过我可是说好了,要是我娘子觉着哪样不合意,下次你可是要全部给我兑换的哦。」 「这当然,本来退换货就是我们的本分。」董一琴笑意盈盈地加加减减一番,报出了最后价格:「一千二百七十四贯,何夫子你一次性拿了这么多货,我给你打个折扣,七十多贯的零钱就抹去了吧。」 夏季布料轻薄,饶是如此,两百手也装了足足五大口袋。眼见着堵满了门口的过道,旁边不少的同行都挤进来打听消息,知道是熟客之后也不好说什么。 董一琴对这些人的酸话一概不予理会,春风得意的当着若干人的面前撕下进货单招呼儒雅男子到铺子最里端的八仙桌那「坐下说」。 儒雅男子接过进货单看也没多看一眼,拿了钱袋打开之后「哎呀」了一声,随即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什么时候拿错钱袋了?」 「呃……」董一琴伸出的手掌僵在原处。 「肯定是在我妻弟那里,幸好他今天跟我一起来了,在车上。大姐等我下。我这就去车上拿钱。」 「你一个人出去拿钱啊?」董一琴拖长了语调,浓浓的犹疑升起。 「呵呵。」儒雅男子轻松的笑了笑,「大姐有所不知,我娘子绣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钱袋给我俩,肯定是在车上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大姐要是觉得不放心大可和我一起出去拿钱,然后咱们再搬货,都是打了几年交道的老熟人了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或者是……」儒雅男子眼神飘向一旁青春靓丽的周彤娘。接着说道:「或者她才是做主的掌柜?」 最后这句话可是踩着董一琴的尾巴了。说什么她也不会让人以为她做不了主;况且人家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干脆豪气摆手推辞道:「哪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吧,既然咱俩要出去,你就帮把手,我用板车先帮你运两袋子货物出去。咱们再一道进来结账。」 「那敢情好。不如我找两个挑夫帮着把货搬到车子上面去。这样吧,这个钱袋里有我妻弟的鱼牌、通关文牒什么的,暂行押在你这儿,待会儿结账再取。」儒雅男子将钱袋里的东西给董一琴晃了一眼。那一个个头衔惊得董一琴暗暗咂舌,连声拒绝道。「没事没事,何夫子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悦娘看着挑夫把五大袋货物往板车上面装,再也没法继续保持沉默了,她不知道是县城民风淳朴还是董一琴头脑太过简单,这么多显而易见的漏洞被她尽数忽略,大姐周彤娘明明把整个事情听个清楚也没表现出担心来,难道她们就笃定儒雅男子的话是真实的吗? 悄悄给小宝耳语了两句之后。周悦娘扬声道:「等一下。」 「干什么?」董一琴的神色带着一丝不悦,儒雅男子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隐藏不见,若不是周悦娘一直关注于他还发现不了。 「这位何夫子,这笔货款不是小数目,你让我婶婶出门收恐怕不大安全吧。这样吧,反正货物已经装车捆好,我让我们家弟弟陪你出去拿钱进来,这里离门边近,也不怕耽搁什么;你看行吗?」周悦娘的要求入情入理,那边担心的周彤娘嘴角扯出弧度,专心的和苏姓客人挑选着最后几样货品。 「大姐,你们铺子是怎么回事?掌柜决定的事情一个小工都跑来指手画脚,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今天可是耽搁了我不少的时辰,我只问你一句,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儒雅男子不理会穿着朴素的周悦娘,顾自转头对着董一琴埋怨道。 董一琴刚对周悦娘的话生出同感就被儒雅男子生气的话语打碎,阴阳怪气的回道:「山里出来的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何夫子可别生气。有生意不做可就不是咱们生意人的本意,我可是相信你的。」 说着,拿眼刀子剐了周悦娘好几眼,恨不得跳到她面前指手大骂:没见识的乡巴佬,妨碍老娘赚钱! 第08章[03.21] 气得周悦娘只想撒手不管了,可好歹这布庄也有大姐周彤娘一份,要是真的被骗了难道周彤娘就能置身事外了吗?小心的在小宝的腰间捏了下。 「何夫子,我也是来县城参加县试的,你们书院我知道,书院有个夫子书法很好,据说有王羲之遗风,咦,是姓什么来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小宝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一副准备问个明白的架势。姐弟俩挪到了屋外的阳光下,小宝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儒雅男子支支吾吾没答话,周悦娘已是了然于心,这个人是个骗子无疑。 「这样吧何夫子,你在这儿喝杯凉水,坐一下也好。你告诉我你们车子什么样子的,停在哪里,我和弟弟帮你跑跑腿,让车子停到集市门口来,这可是省去了大把功夫啊。再说了,这大热的天,你家亲戚在车上坐着等你肯定热得够呛,也该让人家下车喝碗酸梅汤凉快凉快。」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正是这样反而让儒雅男子更加慌乱了,打量了门口两个茫然的挑夫,再回头看一眼犹疑不定的董一琴,气急败坏的重新拿起钱袋,怒道:「你们做的什么生意,送上门的钱不挣!是看不起我吗?我还真不在你们家进货了。」 通红着脸吼完这两句,人已是到了集市门口,还没等众人完全反应过来就「哧溜」消失在了门柱边。 除了周悦娘,谁也没料到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说走就走,等到反应过来追出去之后哪里还有人影? 「这……这……」董一琴对着木板车上捆好的五大袋货物欲哭无泪,虽说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确实是上当受骗了,可面子上她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个错失的。打发走了两个窃窃私语的挑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埋怨,大意是说周悦娘和小宝这两个没见识的乡下孩子只知道计较几分几毛,不知道城里都是有钱人,这下子害得她失去了一大单生意,还要多做不少的无用功云云。 不管周彤娘过后给婆婆怎么分析解释也不见她松口,夏斌父子回家后周彤娘更是闭嘴一句话也不说了,免得平添讨人嫌,受几句骂倒是没什么,只要货物没丢就万幸了。 一行五人在集市外寻了家酒楼坐下,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夏顺海诧异的看了眼周悦娘姐弟俩,打断了娘子的滔滔不绝,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听你们这么说来那所谓的何夫子还真的有些问题呢?一琴,幸好你没跟着出门,货没了没关系,要是把你整个人害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以后可要注意着。」 「哪有那么厉害,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识你也疯了?青天白日下,人家一个堂堂一个教书的夫子犯得着那样吗?」董一琴不以为然,恨不得在周彤娘姐弟三人身上瞪出几个洞来。 本来想借着这个事情发发牢骚,让儿子看到周彤娘因为自家弟妹损失了多少,可随着夏顺海的点头赞同,夏斌还给周悦娘和小宝每人的杯子里满上一杯冰酪,高兴的赞道:「就知道彤娘的弟弟妹妹也不是笨的,小宝,告诉夏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盐边镇的夫子的?」 小宝虽说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档的酒楼,最初的讶异之后表现还算不错,大口喝干一大杯冰酪,顾不上擦去嘴边的一圈白印便扬着手夸张的回道:「我才看不出来,是二姐。二姐说盐边镇和咱们怀远镇路途差不多,我们俩到县城后浑身都是灰尘,人也累得不行,可那个人身上一点灰尘都看不到。还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镇书院的事情,我就那么一问,他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呵呵,小宝真机灵。」夏顺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周彤娘,他也是一向看不起周彤娘的家世。进酒楼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观察,小宝是个跳脱憨厚的老实孩子不说。但是山村里最不受重视的老二周悦娘的表现就让他颇有改观。 不管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她都只是一副淡淡的理所当然神色。就算是小宝大呼小叫的惊讶她也能很快的拉着他轻声解释;进酒楼的仪态举止更是大方得体,丝毫看不出乡下女孩儿的畏缩胆怯。偶尔几句话的切入也恰到好处,看得出来是见过大世面的孩子。 最后这点就让他疑惑了,犹记得周彤娘第一次到城里来的时候那惶恐的表情。绕是她已经算是难得的胆大心细,也差不多半年了才摆脱那种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习惯,比起他见过的另外一些乡下姑娘她还算是适应力比较强的那个了。现今看周悦娘落落大方的举止。他真的怀疑这孩子是怀远镇那个穷山恶水的乡下地方生长,这又是她第一次出门吗? 夏斌已经和周悦娘料到前段时间托他找工做的事情来,言下之意很希望她能在布庄帮忙。毕竟自家人用着要放心得多。周悦娘却是断然拒绝了。 听到这儿,夏顺海略有些惋惜的对周悦娘说道:「悦娘真的打算重新找个事情做,而不是帮着你大姐料理我们铺子上的生意?」 董一琴在夏斌对周悦娘提起可以在自家打工的时候就万分着急,现在听得夏顺海也这么说心里不禁火烧火燎,脚在桌下毫不犹豫的照着他的鞋用力踩了下去;桌子上面,在碗里夹起一块大大的肥肉放到他的碗里,咬牙切齿的「关切」道:「顺海。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清炖猪肘,别顾着说话。慢慢吃你的吧。」眼神里包含的潜台词是:要是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整盘肉给你倒进嘴里,看能堵上么? 如今夏家的布庄几乎就是夏斌和周彤娘的天下,夏斌虽机灵,但耐不住枕头风;要是周悦娘再插手进了铺子,董一琴完全有理由相信过不了多久,布庄就要改名换姓了。她并不是看不出周家三姐弟的优秀,相反,她就是看到他们的优秀心里才更加的不安。 夏顺海苦笑着吃进一口肉,娘子的心思他猜得有十分准确,两人昨晚是在塌上商量着怎么找理由让周彤娘知难而退来着,也怪自己立场不坚定。 周悦娘好说也是在现代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混迹多年,如何看不出夏顺海夫妇眼底的蔑视;虽说有句俗话叫「日久见人心」,她却是没有那个耐性慢慢感化这两人。偶尔过来和大姐团聚一下,帮着打打杂无所谓,要想让她长期帮工,对不起,本小姐不愿意看脸色过日子! 有了这样的心态,她找工做的意志很坚定;先是放下碗筷,优雅的擦擦嘴角的残渍,委婉谢过夏家人,接着斟酌了一番词汇缓缓道:「我出门前也是想过在婶婶那里学点染布手艺,可是后来想了想,我最喜欢的还是咱们桑树沟的一草一木,学了染布回家也没有什么大作用,反倒费了婶婶的栽培之心就不好了。夏大哥刚才不是说县城的金花酒庄在招工人吗?虽说工作繁重,但胜在假期多,可以多回家看看;最主要的是我这个人习惯了待在山好水好的乡下地方,说不定进去后还能偷师学艺学会怎么用粮食酿酒呢!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在夏斌提出的几个工作中,周悦娘最满意的就是这份在金花酒庄酿造间做小工的工作。据夏斌说,酿造间的酒味比较重,有的工作需要女生的细致耐心,可没几个女生能适应里面浓厚的酒曲味道;而且金花酒庄还有包装间也在招人,要是觉得胜任不了酿造间的活儿还可以申请调离。 别人都是用力的往城里钻,周悦娘偏偏反其道而行想永远待在山旮旯里不出来;在夏斌说了酒庄的这个工作之后她就在沉思,桑树沟除了能酿酒的玉米之外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利用的。 比如山里人土话中的「软枣子」,学名叫猕猴桃,这可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她重生之前最爱的便是这种水果之王,对猕猴桃的各种功用和制作是烂熟于心,其中就有家常酿造猕猴桃酒的方法。 想到关于酒的美容养颜或是保健,她可以自信的宣布,在松岭县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但古代和现代不同,酿酒的工具和流程也不同。记忆中玩票买的酿酒作坊开始在她脑海里回旋不去。 第09章[03.21] 当她还是那个多金的天之娇女时,真的很无聊!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是千疮百孔。那时候她最喜欢的是将自己打扮得风采迷人,豪门里不缺钱财,不需要她去奋斗、去拼搏;豪门里需要压得住场的贵妇,不管是做家里的公主还是以后嫁进别家去做主妇都需要美丽,需要女主人所具备的一切。 大学毕业之后她还曾经飞到英国念了一年新娘课程,回国之后父亲为了奖励她的学成归来,问她需要什么奖励,那段时间她正迷上了品评葡萄酒,开口要了一间私家酿酒作坊。每天除了逛商场之外大多时间都送给了那个作坊,结果葡萄酒什么的没有酿出来,倒是让她尝到了美容养颜的猕猴桃酒。 在桑树沟第一次看到小小的「软枣子」之时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无奈酿酒的过程她是丝毫不懂。本来这个事情都被她丢到了一边,现在又在夏斌这儿看到了希望,更坚定了她要进金花酒庄「偷师学艺」的信心。 这些事情她可是不会预先透露给别人知道的,她现在还没回忆起她吃过的猕猴桃是怎么种植培育的?要想用桑树沟现有的「软枣子」酿酒暂时还是天方夜谭,但她相信,只要是有心,不怕记不起以前百度到的知识;怪只怪重生以来的生活太过温暖,搞得她都没什么进取心了。 翌日,因夏斌要去新洲城办事,想着悦娘和小宝刚来,周彤娘也从来没去过,便想带着他们一起去,顺便好好玩玩。 周悦娘想着小宝就要县试了,根本就舍不得这时候跑去百里之外的新洲城里玩乐;谁知小宝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举双手赞成,他正愁着他下午就要去书院和其他同窗集合,二姐难免会无聊,能够去新洲城里见识下还是很不错的。要知道,松岭县只是个人口不过十来万的小县城,百里外的新洲城可是比松岭县大得多的城市,热闹繁华可想而知。 「二姐,你就和大姐去见识见识下吧,反正我也要关到书院去两天,等我县试完了你正好回来,咱们就去那什么金花酒厂看看。」小宝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怕周悦娘在等待他县试的过程里胡思乱想,所谓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在他以为,周悦娘可是将不能念书的遗憾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为了帮他提高成绩,二姐付出了不少,这一年来他分外的刻苦,也是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要是周悦娘知道她「欺压弟弟」的乐趣被小宝善意曲解成这样,她非得仰天长啸三声不可:我明明就是想展现下「长姐为母」「三娘教子」的威风而已,当然,也顺便体味下有亲人关爱的成就感。 夏斌驾着马车,带着周彤娘和周悦娘去了新洲城,当夜在一家客栈住下,翌日,夏斌便带着她俩去城里逛了。 周悦娘逛街的兴致还是挺高的。古风古韵的建筑和现代那些仿古建筑可一点都不一样,要知道这些都是真资格的文物啊。这不,她站在一个卖碗的小摊前,手里拿着一只青花碗,啧啧赞叹:「这可是正宗的古董青花碗啊,要是放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眼睛瞟到摆在小摊地上的那一排排的碗,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么多青花碗得值多少钱啊?」 摊主看她一直看,又不买,早不耐烦了:「喂,你到底买不买啊?」 周悦娘翻了个白眼,她到是想买,可是也得能拿回现代才值钱啊,在这古代,这就是非常普通的吃饭碗而已。 周悦娘在摊主酸溜溜的指责声中转头,却发现不见了夏斌和她大姐周彤娘的身影。呃,这两个人浓情蜜意的竟然把她给弄丢了吗? 虽说周悦娘没有来过新洲城,但她好歹是混过现代大都市,见识过大场面的人,更何况她有嘴巴可以问路,不怕找不到入住的客栈。现在时辰尚早,没了周彤娘的唠叨,她正好清净地逛一逛这个古代的繁华城市。 肚子有点饿了,周悦娘瞟了两家小食肆的价目表都让她吐着舌头走到了一边,怀远镇八文钱一碗的面条这儿要三十文,看来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打量了周边的环境一眼,她恼恨地拍拍额头:「笨蛋啊,这是正街上,多好的门面啊,东西不贵才怪。」 顺着街道往右边走,据经验显示,正街到码头中间这段路总有比较背的铺面吧。才刚刚走了一半多点就被她发现了一个两三丈宽的巷道,巷道深处是一间紧闭的大门,巷道两边便有几家小食肆,这里位置偏僻,价格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转了一圈出来之后手上已是多了一份纸盒装的绿豆稀饭和八个小笼包子;一边在心里暗笑着「经验诚不欺我」,一边也记挂着周彤娘叮咛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刚才那包子铺里做了两桌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壮汉,除了肥肥的包子店掌柜娘,里面一个雌的都没有,她刚刚站到铺子门口,里面的眼神便唰唰都集中了过来,吓得她慌忙打包了东西就闪人。 「哼哼,为什么这纸盒都要收三文钱?还说这纸盒只有你们家才有,切,哄小孩儿呢。不过看在二十二文钱八个包子一碗稀饭的份上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周悦娘小声的咕哝着自己的小算盘,在码头边上的花台找了位置坐下。这二年,搭船出行的人远没有后世那么人挤人,今天天气昏暗,很多准备远行的人甚至都没出门,码头上除了正中间那十来丈的范围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周遭的花台都显得冷冷清清。 「天这么黑,可别下雨啊。」周悦娘看了看天色,顺便看了眼码头上方的沙漏:「哇,都九点了,难怪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绿豆稀饭刚刚出锅,还有些烫,她小心翼翼的将稀饭放到了花台上,任袅袅的蒸气伴随着清香在空气中流散,拿起包子放到鼻尖轻嗅,一阵肉香弥漫。 「嗯,这个味儿不错!」她点头微笑。 咕噜噜——咕—— 她愣住了,抚着自己的肚子,蹙眉轻道:「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了,随即她又听到了这种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口水吞咽声从左侧传来。 周悦娘被突来的声音吓坏了,在印象中,这些花台边应该藏着满身污渍的流浪汉或是发丝纠结疯婆子;下意识摆好了准备随时逃跑的架势,却又听得一声傲娇的冷哼声;之后又是饥饿的咕噜声伴随着低哑的咒骂。 第10章[03.21] 「呃……」周悦娘站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循声看去。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此刻正抱着肚子蹲坐在花台的拐角处,那儿有一颗青绿色的万年青,难怪刚才她没发现。 影影绰绰的枝叶上,一张青白交加的俊逸面孔浮现,浓黑的右眉尾有一处新添的伤疤,棕黑色的眼眸里是被人撞见的狼狈,但随即快速隐去,重新带上那桀骜不驯的锋锐傲气。 「你看什么看!」或许是被周悦娘审视的目光看得心虚,少年站起了身子。 周悦娘脸上一红,仰头看已经从花台拐角处转出的少年。他真高,起码有一八零;一件考究的深灰色长衫亚麻色长靴沾满了灰尘,这些都掩不住他身上锋芒毕露的傲气。 说穿了,这种傲气展现在哪个大掌柜的身上还可以说别人「王霸之气」铺面而来;可这个少年不过十八几岁年纪,这样的气质难免显得风头太健;周悦娘估计他现在落魄到坐在码头边,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架势说不定就是这种形于外的傲气所至。 想到这儿,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赞同自己的猜测;不料此举却是刺激了心绪已经到了某个边缘的男生。他一下子窜到周悦娘的身前,目光一瞬盯紧她的脸庞:「你什么意思?是像他们一样笑话我这个私生子一步登天吗?」 「嘎……」周悦娘坐在花台上,手里还抱着早餐,半仰着头看着面前这莫名其妙的少年。 「为什么?既然已经一直把我们母子俩丢在一边。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需要一个父亲来和我扮演父慈子孝,更不需要哥哥姐姐来假装爱护幼小。我看到了他们亲切背后的嘲讽,听到了他们对我的诅咒……呜……」 刚才都还霸气侧漏的少年突然在她的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蹲在地上捂脸低泣起来。 「呃……」周悦娘很尴尬啊,从始至终她好像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是这个少年在自说自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他原本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近来有人认亲,只是不知道认亲者的目的是什么,总之给了他许多打击。想想也是,天在一夜之间转变。这种背负在身上的压力会逼疯任何人的。 她自己当初刚刚重生过来那几天不就是像个疯子似的东窜西跑么?还想过自杀,这时想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是没有罗月华和小宝的悉心关怀。要是重生之后遵循着原身周悦娘的路途换亲,那她真的会逃离的,只是逃离之后呢? 周悦娘不敢接着想下去。看眼前那个已经发泄完情绪的少年有站起来的迹象,却又是因为饥饿的低血压导致坐倒在地,她慌忙放了早餐伸手去扶。 「你还好吧?吃点东西。」周悦娘将虚弱的少年扶到花台上坐下,将凉的正好的稀饭放到了他手里;「慢慢喝,别慌,我再去买点吃的来。」 少年不顾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只是埋头吃着稀饭和包子,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估计是真的饿狠了,周悦娘小跑着又带回了两盒稀饭一大袋包子。 互不认识,不曾通名的两人默契的没开口,各自埋头苦吃;花园一角顿时只听见喝稀饭的呼噜声和咀嚼声。 「我是个私生子,我娘是个胆小的人;听说那人的夫人最近患了病,她又偏信阴阳术士的话。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就同意那人来接我和我娘去他们家。一起来的还有我所谓的哥哥妹妹,他们在那人面前对我很好,呵护备至,给我置办衣物,陪我去了以往我不敢踏足的高档地方。可是,那里等着我的是无尽的谩骂和不屑……」 少年依旧低着头,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早没有了心绪不宁那时候的歇斯底里;用筷子戳着纸盒底部,根本看不清眼底是什么神色。 「所以我跑了出来,身上只有十来贯钱,我不想去那里了。当时青城码头最远的船就是到这个城市,我坐了三天两夜。下船后才发现身上没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刚才……对不起。」 「那你打算怎么做?」周悦娘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心里被小宝培养出来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起来。「难道就那样算了?真的就离家出走了?」 「还能怎么样?」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因为昏暗而显得低矮的天空,眼神里全是茫然,吃了饭,脸色倒是好看了几分。「其实,给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我心里好受多了;那里,我还是必须去的,我娘还在那里。为了我娘,我要坚强,大少爷又怎么样?他能做到的我也能,那为什么他能得到的我不去争取呢?」 周悦娘能理解这个少年倾吐的本意,在没有qq,没有手机的古代,想找个稳妥的地方倒倒苦水真的是个奢侈的想法,估计这个少年就是抱着这个心态才将心事吐露给她的。 「嗯,有志向!只是,你打算怎么争取?」难得有时间有缘分遇到个肯找自己倾诉心事的陌生人,周悦娘也打起精神认真的听取对方的打算。 待听到什么努力去继续上学,一定要让大少爷看看自己的能力有多高;一定要积极讨好那人,让那人知道自己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值得栽培云云…… 周悦娘拍了拍脑门,作势倒在了他宽阔的肩头,待感觉他瞬间全身都僵硬了才回神坐好,即便这个动作丝毫不带歧义,但这也不是古代人能接受的动作。 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不是我说你,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也说那是个世家大族,那样人家里面的勾心斗角可不是你这单纯的小白花能应付的!」 也不顾少年抗议的眼神,顾自将脑海里尚还记得的豪门争斗举例道来。 第11章[03.31] 两人这一说就是两个时辰,周悦娘抬眼看看日头,已经快到午时了,周彤娘这么久找不见她,估计已经急死了,站起身子极不淑女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回青城的船。你可真能跑,三天两夜!」 周悦娘吐吐舌头,幸好当初她偷跑计划没成行,单是桑树沟到新洲城都花了多少时辰和银钱,后面还有更艰难的路程呢。 「这钱怎么还给你。」少年跟着周悦娘来到岸边,闷闷问道。 望着前面只及自己胸口的少女大步前行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幼稚了,十九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训了半天。 周悦娘回头给了个阳光的笑脸,那双半眯的杏眼里荡漾着清浅的波光,如同一只优雅的猫咪,脸庞被耳发包裹更显得小巧可人,普通的衣裙掩不住她身上温暖自信的风华。 「不用还了,我想,我们可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是吧!」 是啊,两人不曾问过对方的名字,不曾问对方究竟是住在哪个地方,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难道上天还会再次安排一次如此神奇的巧遇么? 周悦娘收拾了心情,回到客栈,周彤娘已经急得快哭了,夏斌正在安慰她,看到周悦娘安好的出现在面前,忍不住抱着她一个劲儿地道歉,并发誓再也不会丢下她们。 周悦娘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彤娘,心底掠过一抹温暖。接下来的一天,周彤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一不小说又把她弄丢了。这下子就可怜夏斌了,他跟在两姐妹身后,充当了小厮,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翌日,三人坐上马车回了松岭县城。 青城码头,一行人接到了捕快的通知急急赶往了码头。船渐渐停下,少年理了理额头的碎发,呼出一口气钻出了船舱。 「三少爷,这边。」远处一群人挥手呼道。 少年愣了愣,脸上漾起温温的笑容,迈开长腿大步迎向那一群迎接的男男女女。 「夕阳。你可回来了。这几天爹爹和温婶婶都快急死了。」 「呜呜,三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 一男一女速度极快的抢先迎向少年。少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脸上的温文笑容不失:「大哥,柒月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们呢?你们可是我最亲的亲人。这些天我的任性害你们担惊受怕,真是不好意思啊!」 要是周悦娘在此一定会大呼:名师出高徒!不过是给少年讲诉了大家族里面最有效的保护色就是带上一副「假面具」,让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在温文的笑脸下隐藏才是王道。现在少年的笑容还略显僵硬。但已是初见成效,那迎上来的一男一女像是见鬼般愣在了原处。 后面慢了一步的中年男人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清清嗓子道:「夕阳,既然回来了爹爹也不计较你的任性了,咱们今天下午就回京城,家里的祖父祖母都等着你呢。」 「夕阳,傻孩子。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旁边以为长相柔弱的中年女子终于迎了上来。抱着少年的手臂就开始抹泪。 被叫夕阳的少年笑着拂去母亲眼角的泪水,转头郑重对中年男子道:「爹,是我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这才任性的离开理清下情绪,您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的。」 中年男人想必也是被夕阳现在的表现给弄得莫名其妙,但总归孩子是认了自己,且不再一副傲然叛逆的样子,看来是这六七日吃了不少苦,已经意识到接下来的繁华生活才是他所需要的。 「嗯,这就好,这就好!今后你们兄妹四个可要相亲相爱。温柔,你放心,淑贞不会欺负你们母子的,尽管放心跟我回家吧。」 这一刻,中年男人的气质才真正的「王霸之气」侧漏!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春风得意的还有周悦娘姐弟俩。 金花酒庄的面试很成功,这二年的小工要求并不高,周悦娘胆大心细不怯弱在一干面试的少男少女中相当的出众,毫无悬念的被录用了。 只是在录用后被酿造车间的王军王师傅和包装车间的萧松博萧主任两人争抢了一把,最后还是她自己提出愿意先到酿造车间看能不能胜任那里面繁重的工作后在酌情决定去向。 萧松博倒是笃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吃不了车间的苦,呵呵笑着等待周悦娘「改主意。」;他俩可不知道周悦娘偷师的心思愈发坚定,怎么会舍弃酿造而就包装呢? 小宝的春风得意当然来自县试结果了。出场之后他凭着回忆和周悦娘一道重新把考题大致列了一遍,乖乖!起码一甲、二甲是跑不了的了。 第12章[03.31] 心情好,导致两人觉着牛车坐着也不是那么难受了,拎着大包小包,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怀远镇上。 「怎么办?都戍时一刻了,回村那路太危险不能走。」周悦娘可不愿意将两个正当花季的人命送到悬崖窝子下去。 「要不,咱们去丁祖父家住一晚。」周世田的师傅老丁头和周家人一直都有交道,只是他们做的生意有些让人膈应,特别是周悦娘怕极了纸扎的各种物品。小宝也是没办法了才如此提议。 「实在没办法的话只有这样了。」眼看着下车的男男女女背包打伞各自归家,周悦娘也没别的办法了,接着埋怨道:「早知道辰时那会儿就和罗英杰他们一起回来了。」 「二姐,是你说带的东西太多,要等夏姐夫送货回来送我们上车的。」小宝无力的翻翻白眼,这个二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有些瞻前不顾后。不过,走之前二姐和大姐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二姐还给了大姐一摞奇奇怪怪的衣裳式样。他还以为二姐这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叮嘱夏姐夫呢。 「是吗?那就算是吧。」周悦娘针对夏家的情况写了一大堆的计划书和一部分图纸交给了大姐,也不知道大姐有没有机会在夏家拿出来,夏家人又会不会买账? 带着这样那样的担忧,姐弟俩继续艰难负重前行。 「二姐,前面好像是爹和小叔。」小宝看着远处靠近的两个身影,不可置信的擦擦眼睛。 「真的诶!」周悦娘也发现了,「他们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吗?」 原来,午时罗英杰就到任家给周世田送了口信,说是小宝他们坐了申时的车。当时周世海正好在场,惯常出门的他当然知道申时出发的车肯定得磨叽到戍时才能到镇上,这不,专程踩着时间点和周世田来接人来了。 手里拿着火把照路,周悦娘更加肯定自己想永远留在这大山的想法!当然,要是交通、吃穿用度都能提上去就更好了! 想着夏天一过就要去县里正式做工了,两辈子都不曾接触过集体生活的周悦娘有些发懵。 待到小宝拿到了绿泉书院的红榜,家里又是一阵喜庆,那天晚上周世海在家喝了个伶仃大醉,等到其他人散去之后只留下一家四口忙着收拾残局。 周世海靠坐在灶房的八仙桌上,一边喝着解酒的浓茶,一边不住的唠叨。周悦娘也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那种平日里看着开朗没什么心事的要是在酒醉之后滔滔不绝的话,这个人多半平日里过得很是压抑。 「月华,别忙活了,明天不是都不上工吗?留着慢慢做,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周世海大着舌头,伸手想拉过忙得陀螺转的罗月华,却拉了个空。 「没事,你说,我们都听着呢。」罗月华和他夫妻二十一年,如何不知道他醉酒后的德行,只要有个倾吐的耳朵就行。 「爹,要不?我给你打水洗手洗脸,你先歇着去。」周悦娘怕待会儿老爹说着说着弄点什么私密话就不好了。 「这么早睡什么觉啊?」周世海指醉眼朦胧地啐道:「这悦娘,这么不喜欢听爹说话吗?」 「二姐,你还是帮着娘刷碗吧,让爹说会儿,他喝醉了就喜欢说话,不说舒服不会停的。」小宝坐在灶下收拾木炭,小心翼翼向周悦娘招手示意她尽管聆听就好。 「谁醉了?小宝说谁喝醉了?」周世海茫然四处寻找那喝醉的人,见娘仨都埋头忙碌,屋里也没旁的人,压根不知道喝醉的就是他自己;清了清嗓子,先是欣慰的看着小宝:「小宝。爹爹真高兴!呜呜……」低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意,让罗月华娘仨也跟着鼻酸。「绿泉书院啊!你彤娘姐从小被夸得跟夜明珠似的也不过堪堪混了个青草书院,你小子真给爹娘挣脸。以后看谁敢说我周老二没家教,教不出好孩子来。」 喝了一口浓茶,眼神清明了几分,脸上的暗红倒是显得更深了;看向周悦娘。又感情迸发嚎了两声:「悦娘是最让人操心的一个。没成想却是最让我们省心的一个。悦娘,你怪爹娘么?」 周悦娘看着他发亮的希翼眼眸,发自内心的摇头道:「我从来就不曾怪过谁,相反。我能拥有你们这样的家人觉得真幸福。」 诚挚的话语倒惹得不知周世海抹了抹眼角,罗月华也拉了围裙擦擦眼尾,弄得小宝对她挤眉弄眼表示肉麻。 「你是咱家老二。难免受轻忽。你娘事情忙,那时候又生了小宝便把你放到了祖母屋里养着;后来还是你大姐发现了不对劲,抱你回家的时候你身上全是拧伤。呜呜……,那时候你就像惊弓之鸟。我那时真的又悔又怕,恨不得给自己十几个大耳巴掌……」可能是回忆到三四岁的周悦娘那可怜的模样,周世海真的扬手打了自己两巴掌。 「爹——」周悦娘尖声扑了过来,周世海下手很重,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根手掌印。 「悦娘,爹爹真的很失败。你姐要被祖母送去换亲。我只敢叫你姐姐和人私奔;你祖母又叫你去换亲,我也只敢给你娘带信让你跑。我真是没用。幸好你不是那真正的笨人,知道为自己谋划,不然我又要害了我女儿的一辈子啊!」 罗月华这时已经把灶上收拾干净,端了凳子坐到八仙桌的另一边,顺手推过来那杯逐渐放凉的浓茶,柔声劝道:「世海,说什么那也是你娘,咱们现在已经分家了,她也老了,管不动咱们家的事情了,以后咱们只管好好孝敬她就好。咱们家三个孩子都是顶聪明的,大妞不是让咱们过些日子去县里帮她‘过眼’吗,她有了好归宿;悦娘最贴心,找个离家近的活儿,能常常回家陪我们;小宝也考上好的书院了,好好培养下说不定还能考个壮元、榜眼啥的。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13章[03.31] 「嗯,只要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咱们就放下那些糟心事,好好过咱们的好日子。这欠下的外债也还完了,这两年也攒下了几个钱,我看呀,今年年底咱家把房子翻修了吧。」周世海发泄了一阵子,头脑已是清醒了许多,看着围在身边的妻子儿女,打从心眼里觉得幸福。 一家人又就着去县里的事情商量了半宿,最后才各自疲惫的回房睡觉。 左边正房依旧是周悦娘和小宝同房,中间隔了一层木板墙,墙角开了一道挂着门帘的小门。周悦娘躺在床上后怎么也睡不着,嘴角一直保持着弧度:这个家,真好! 重生之前,物质生活无比的精致丰富,可内心一片荒芜。她甚至都不清楚她早早就离婚的父母各自婚嫁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亲生的弟弟妹妹存在?和家人的联系无非就是冰冷的电话,连她生日都从不曾记起过更遑论说上一句真心的「对不起」! 有钱有有钱的烦恼,和人相处总是要下意识盘算着「我需要得到多少,我又要付出什么」,过得真是很累。 想到此处,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双傲气的棕黑色眼眸,也不知道他顺利回家了没有?他那样的性格在大富之家能被人生吞活剥了吧? 「二姐,你睡着了吗?」小宝听着木墙那边辗转反侧的声响不禁问出了声;「我睡不着。」 「有什么可兴奋的?不过就是个县城绿泉书院嘛。」周悦娘当然知道他兴奋的啥?这个容易满足的娃啊!想当年,她以为只要她足够优秀就能让父亲或者母亲能代替保姆阿姨来参加家长会可是卯足劲的考,「特区优秀毕业生」、「赴美交换生」这些限量名额抱到手软,可最后呢?连片爹娘的衣角都没看到,兴匆匆拨通了电话之后还没开口,那边只有匆匆的一句:我现在没时间,明天会给你卡上打十万块钱。 「二姐,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小宝可不会独享这个荣耀,干脆穿着小衣短裤堂而皇之的越界而来;「二姐,我睡不着,陪我聊会儿。」 看着小宝自发的跑到自己床前还能说什么?光是看他清澈无伪的憨厚表情也知道这小子兴奋得忘记什么是「男女有别」了。也罢,反正她也睡不着,谁说不是为亲手教导出一个优秀弟弟而兴奋呢?好在身上有自己改成连身睡衣的长裙,倒是不至于走光。 姐弟俩一人倚在一边床头,各自描述自己兴奋的心情,畅想那光明的未来。 彻夜长谈的后果就是一对黑眼圈,姐弟俩顶着黑眼圈被罗月华吆喝着起床洗簌时还看到了自己爹娘眼下明显的黑晕,一家四口互相指着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收拾了去外婆家报喜。」罗月华最先止住笑,捂着发疼的肚子嗔怪道:「人家都说大人心思重,你们两个小孩子思虑那么多做什么?」 「娘,人家不是小孩子。」周悦娘和小宝一起嘟着嘴反驳,相似的浓眉大眼对视了一眼又笑了起来。 「都是大人了还撒什么娇?小宝待会儿记得注意你二姐,这一路上要是又被狗追着可要记你一大过。」周世海整理着要带到罗家去的礼物,他可没忘记帮过他忙的两个大舅兄。 「遵命!」小宝笑得见牙不见眼。 家里有昨晚的残汤剩菜,烧了一锅水,煮了一大锅面条,加了剩菜,四人吃的唏呖呼噜满脸惬意的幸福。推门进院的白凤莲和身后的白翠正好看见这一幕,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白翠的脸就拉长了:「世海,月华,在家吗?」 对她的明知故问,罗月华真的有些无力,起身站在没遮拦的灶房边上应道:「在呢?娘和大嫂来了!吃饭没?」 「昨天的晚饭倒是吃了。」白凤莲冷声道。去年的吸痰事件之后她明明都对罗月华有了两分好脸色,但从花清芳上门之后不知道白翠在她耳边又唠叨了什么,老太太又恢复了她不阴不阳的态度。 周世海在罗月华回话之前抢先起身说道:「娘和大嫂过来有什么事吗?要不等我们明天回来再说,我们正打算早点出门去淮水镇孩子外婆家。」 罗月华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礼貌性的一句问话就得来婆婆的不快。这时候见丈夫出面应对了,哧溜一声坐回了原位,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面条。 「小宝呢?」白凤莲问了一句,但她可不是专程来问小宝在家与否的问题,跟着就抛出了此行的目的:「昨晚回去我才听说那绿泉书院可不好上,光是那什么打点的银钱就是好几百贯。其他需要银钱的地方更是一大堆。这加起来离一千贯不远了?那书院怎么不去抢人啊!上什么书院不是上?那啥桃李、梦华书院不就挺好的吗?听说考得上绿泉书院的学子去梦华书院还免费,不如就让小宝去那儿吧。」 白凤莲见已经说了没吃早饭都没人招呼,心里更是上火。就站在门扉处高声念叨了一帕拉;灶房里的周悦娘和小宝直气得浑身颤抖,罗月华「啪」的一声就放下碗筷,脸上怒气盈然。眼看就想冲出去和婆婆理论理论。关键时候周悦娘伸手拉了她一把:「娘,先别去,听爹怎么说。」 农村里儿子和娘顶几句嘴最多被人骂几句不孝,可要是儿媳妇和婆婆顶嘴,不管对错都要被四邻戳脊梁骨的。周悦娘正是知道这舆论的可怕,一直在家都是忍气吞声,慢慢竟然将以前那飞扬跋扈的性子歇了许多,但不妨碍她脑袋里的精打细算。 「哼,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们比他们家好过。嘻嘻,要是知道拐走大姐的那个‘小黑鬼’是个富家子。你说她是啥脸色?」小宝压低声音对自己二姐和老娘说道。虽说他现在真的很想出去骂上几句,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老爹已经出面了,那他作为剩下的男子汉负责安抚家里的女眷就好:「还有二姐,要不,咱们家就答应罗英杰家的提亲,直接气死他们。」 小宝最后爆出来的这句话太快,周悦娘根本来不及掩上他的嘴,被罗月华听个仔细:「小宝说啥?」 这下子,外面的什么舌枪唇剑都入不了她的耳朵了,对小宝上哪个书院的事情夫妻俩早有决断,怎么会因为白凤莲的几句埋怨就耽搁儿子的前程?可他嘴里的「提亲」则让她有些心惊。罗家孩子对周悦娘有意思这个她早有察觉,张兰对周悦娘分外亲热她只认为是周悦娘能出几个鬼主意逗人开心,但说到「提亲」真的就太突然了。 第14章[03.31] 小宝见遮掩不过去了,加上确实想再给自家添个助力,对周悦娘投了个「对不起」的眼神,转而附到罗月华耳边轻道:「张婶婶已经答应罗英杰在他考上绿泉书院后到我们家正式提亲,这次罗英杰考得可比我还好。」 「真的?!」罗月华的眼底迸发出狂喜的色彩,以手捂嘴,眼眶渐渐湿润:「娘就知道,咱们家三孩子都是好的。」 罗家在整个怀远镇都是出名的富户,一家人也是热忱助人好相处的;罗英杰是个单纯直率的好孩子;怎么看这也是个良配! 「娘,这事情值得你高兴得都哭了么?」周悦娘心头一暖,伸手帮她擦去眼角泪水,撒娇道:「还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想法?再说了,我才不想这么早嫁,最主要的是那个罗英杰是弟弟的同窗,我对他可没什么感觉。」 「傻妮子,人家若是来提亲也不过是定在那儿,要是说成亲起码还得两三年吧。英杰那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为自己谋划,平日里又藏不住话,还不是任由你拿捏。感觉嘛……,那是慢慢可以培养的。」 见罗月华这幅兴匆匆的样子周悦娘也不好打击她的自信心,反正人家不一定看得起周家,看得起她;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罗英杰很聪明好学,这就意味着,绿泉书院不是他的底线,他肯定还要继续读书,甚至参加殿试,她可不想一直在家当望夫石。 外面,周世海说话是滴水不漏。家,是早就分好的,他愿意供自己儿子上学,砸锅卖铁也是自家的事,绝不会向着「别人」张口。说「别人」的时候,他特意横了一眼白翠,他不是傻子,眼前的事情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估计也是白翠昨天听说这次花的钱不少,怕去开口向她借钱不好说,又怕小宝出息超过她的子女,这才煽动什么都不懂的白凤莲来说教的。 一家人坐在牛车上到了淮水镇,正好遇上赶集的三舅娘杨芬芳,马不停蹄的去了三个舅舅家。 说了小宝的优良表现之后总计得到夸赞一箩筐,嫉妒神色两三双,顺便收了外公外婆的赏钱四五贯。第二天一大早四人又风风火火赶回自家家里,途中周世海也诧异了,往常罗月华回个娘家总是嫌弃时间不够用,恨不得多待上几天,这次本来计划停留两天的,可她怎么像是一天也待不住了? 小宝和周悦娘倒是猜出了个大概,一个贼笑兮兮,一个不知所措。牛车停留在了枣树沟,从这里穿到没通路的桑树沟只需要半个时辰,周世海和罗月华走在前面小声说着话,估计是在打听罗月华慌的究竟是什么? 小宝和周悦娘紧跟在后,突然,小宝拉住周悦娘的袖子,指了指远处;前面的周世海夫妇也听到了动静循声望去。 枣树沟是刘家庄所在的地方,刘德春一家就是枣树沟数一数二的大户,白墙青瓦很是气派,离周悦娘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过就是三四十丈。从围墙上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幕。 刘德春满脸通红,正拿着鞋底敲打斜躺在地上的女人,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不过叫你给我倒杯酒来,你就摔杯子发气,哪来的脾性?非给你打掉不可。」 「呜呜……这大早上的你就喝上了。我不过是手滑……哎呀,疼!」女人长发覆面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在地上翻滚哀嚎。 门边聚了不少枣树沟的村民,有的指指点点说了句什么,只见门内飞出了一把扫帚差点打中说话人的额头,一群人不由的惊惶散开。那如沙砾磨纸的女高音在门内轰然炸响:「看什么看?想看热闹回家看你娘偷人去!德春。给老娘得劲打。不打不知道珍惜东西;老娘真金白银把你个小娼妇娶回家不就是让你侍候我儿子的么?你摔杯子!今天敢摔杯子,改天就敢忤逆老娘。成亲都一年多了,连个蛋都不下一个,拿来干啥?」 一句句恶毒的咒骂听得周世海一家腿脚发麻。罗月华颤抖着声音骂道:「那天杀的白翠想的是啥?那么想把我闺女往地狱里送。这家人太可怕了,以后咱们宁愿走梨树沟那边多绕一刻钟也别走这边了。」 周悦娘没说话,没想到没有自己,还是会有一个女人来这里受苦,心情一时有些沉重。 院里的刘德春打人之际猛地看见了山下过路的一行人,酒也醒了一大半。慌忙将布鞋往脚上套,来不及拉上后跟就一瘸一拐的往外冲;「周悦娘,我是被我娘逼着成亲的,你放心,我只对你好。」三四十丈的距离眨眼就到,不过他前冲的身影被见机的周世海和小宝挡了个严实,听到他嘴里的话。爷俩不禁怒火攻心,小宝「放屁」出口。拳头就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后面跟着跑出来的刘家老娘见状「嗷」得尖叫一声就冲了过来,见刘德春被小宝这蓄力一击打得鼻血四溅,心疼得直抽抽:「德春,好你们周家,竟然打到枣树沟来了。」 小宝蔚然不惧,理直气壮的骂道:「管好你儿子的臭嘴,满嘴喷粪。」 周世海皱着浓眉,拦住小宝不让他再动手,但也没阻止他骂人,罗月华更是将周悦娘揽到身后,张嘴就骂了一串脏话。周悦娘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情赞叹老娘也是骂人高手,面对刘家这一家子极品,她真的无力生气了。 刘家老娘正打算撸衣袖帮儿子报仇雪恨,却不料被刘德春伸手抱住,血糊了她一肩,她不禁疑惑道:「德春,你拉我干啥?」 「娘,别打;我……」刘德春看了看家门口那个怯弱的身影,那是刘家老娘花钱在更偏僻的村子给他买来的媳妇,今年十四岁,长相清秀,但身上那种柔弱气质真的让人看着就生气,转头再看看虽然是躲在家人身后,却是直拿锐利眼神瞪他的周悦娘,他猛地下定决心道:「娘,那女人给你生不出孙子,我要休了她。我要娶她!」 手指对准周悦娘。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小宝在周世海身后跳着脚想在冲出去给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几个大耳光,刘家这种情况想肖想他姐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四周本来就围了七八个枣树沟的村民,加上附近路过的人群,一下子围了一大圈,七嘴八舌的倒都隐隐表示了对刘德春的鄙视。人家周悦娘一看就是十六七岁没说人家的小姑娘,家里人这么护着想也不会轻易让她吃苦;而刘德春啥样?刘家啥样?刚才又不是没见过。 眼看着刘家也鱼贯出来了好几个人,连那个刚才被打得遍地打滚的女人也扭扭捏捏走到了人群中,只是一直低着头,怯怯得不敢说话;刘老汉手长脚长,伸手一扒就挤进了人堆,刚才在外面他就听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刘德春真是失望透顶,这话也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么?摆明就理亏,这顿打真的是白挨了。 第15章[03.31] 周世海几个见人多也不想久留,说多了对周悦娘的名誉总是不利,趁着人多,周世海清清嗓子高声说道:「刘家老哥,有些玩笑话可是开不得的,刚才大侄子喝醉了可是有目共睹,这撒酒疯在家撒撒就好,跑到路上逮人就撒算什么事?」 「是是是!周家兄弟别恼,都是我管教无方。」刘老汉一边道歉,一边冲着刘家老娘挥挥海碗大的拳头,刘家老娘斗鸡似高昂的颈脖一下子软了下去,一把扯了低头在一旁的刘德春媳妇道:「丢人现眼还不够啊,跟老娘回去把碗筷洗了。」 刘德春被小宝那一打早就清醒了,眼见周家人眼里的厌恶和旁观人的嘲笑目光,一时脸上也烧得慌。呐呐说了句:「不好意思」捂着鼻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周悦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样的人,你劝了他对妻子好点又能怎么样?她自认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能够把自己解脱出来已经是千恩万谢了,难道还指望做圣母不成。 罗英杰的县试成绩超乎想像,家里人使劲夸奖他之余,他的眼神一直跟着淡笑不语的张兰飘,几次准备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闹得个脸红如血。 张兰见儿子那副窘样就想笑,不过最后还是厚道的没嘲笑他,只是笑着给公婆和相公讲了他如此努力的原因。罗英杰是罗家这代的独苗,罗村长和村长夫人宝贵得很,而罗青松为了儿子能去学得一手好医术,对儿子的溺爱也可见一斑。 周家的状况大家都知道,周悦娘的长相和性子也都没说的,罗村长老两口首先点头赞同道:「只要咱们家英杰喜欢,那就无所谓了;只是一直听说枣树沟刘家大小子似乎不太甘心啦,这个问题我得抽空找刘家老太爷唠叨唠叨。」 罗青松也是一副欣慰的模样看着儿子轻笑:「咱们家英杰的眼光还不错,早就听你娘说过周家悦娘为人不错,聪明能干;现在她又能让你奋发学习,很好,很好;小子,老爹我同意了。要是以后殿试也有这劲头就成。」 「爹,人家叫周悦娘。」罗英杰在一家人的调笑声中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周家把事情给订下来。 有了他的不停催促,张兰第二天就提了礼物去村上惯常给人做媒的王大娘,听清来意之后,王大娘拍着她雄壮的胸脯保证道:「保证说成,这杯喜酒我喝定了。」 于是,罗月华就在儿子领到红榜之后的第三天迎来了这位嘴上能翻花的王大娘。 那天,大桑树下依旧坐满了夏日剥玉米的各家女人们,话题已经从周兰娘这个桑树沟之花转移到了小宝这个桑树沟新星的身上。 从小宝平时怎么教育的到他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吃什么菜全都在讨论范围当中。人都是有着一份虚荣心的,端看虚荣会不会撑坏了个性。罗月华属于那种小虚荣型,喜欢别人夸奖自家孩子,但不会因为别人的夸奖就感觉高人一等。 而白翠就完全相反,根本见不得谁比自家儿女成才似的。听着孙家那几妯娌来来回回的都夸了好几遍小宝的成绩,心里真想往孙大娘脸上吐一口唾沫:你是我亲家母还是罗月华的?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最先发现了走下山坳的王大娘:「哎哎。你们看,我眼睛没花吧?那是村口的王大娘。」 「谁啊,哟,她身上那件衣服是棉绸的吧。县里正时新呢。月华,上次悦娘好像就给你带了一身吧。」 「我那是蓝白花的,哪有王大娘那富贵的紫红色富态。」罗月华谦虚道。心里美美的想着还不知道大女儿家的布庄里有没有这种紫色斜纹,上次周悦娘没给白凤莲带衣衫做礼物,她的脸可拉得老长。有机会倒是要弥补下。 「切,都是没见识的。明天咱们家彤娘回家你们就知道县里什么料子最时新了。」白翠最看不惯罗月华经常挂在脸上的「得意」笑容,总是不经意的刺上两句。 这时,有人从王大娘身上想到别处去了:「诶,你们说王大娘这应该是专程到咱们桑树沟的吧,要是去别的地方可是已经有一条大路的,用得着翻山越岭吗?」 「肯定是到咱们桑树沟的啊!这王大娘在咱们桑树沟没什么亲戚朋友吧?那她来是为了什么?」说话的孙家三婶。说完了眼神在周家两个妯娌脸上转了一圈:「咱们沟里要说适龄孩子没说亲的就只有你们两家了啊,其他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名花有主了。」 「呵呵,你家儿子也是名花有主的,咱们都知道。」罗月华心里咯噔提了起来,脸上还是神色不变的开着玩笑。 倒是白翠自我感觉良好,理了理头发又整整衣衫,自信笑道:「哎呀,咱们家彤娘在书院读书倒是不急,可老二心国要急啊;这两年家里条件好点了,这媳妇也有条件说个出挑点的,上次不是托了王大娘帮忙吗?难道这么快就有信啦。」 她的话孙大娘可不爱听,自家孙素素说给周心强有什么不妥,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嫌弃素素不出挑吗?孙大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压根不想和她计较。 「都在呢?」王大娘在众人调笑之际已经走到了近处,经常走乡窜户的王大娘看上去五十来岁,中等个子平凡的脸,张口倒是一口洁白牙齿让人好感顿生。她在怀远镇这十里八乡极其有名,全是因为她最喜欢给人做媒,且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她做媒从来不说违心话,也愿意私下见了男女双方才牵线,不会说听了一边的话就一头热,接到村长媳妇托付后她还专程找罗英杰说了半宿话,这才乐颠颠的来了桑树沟。 「王大妹子,快来坐。」离得近的孙三婶赶紧回家端了板凳,安顿好了王大娘,所有人都带着期盼的神色等着她老人家发话。这二年,只要涉及了男女关系那就是最受欢迎的八卦! 王大娘笑呵呵的坐下身子环视了一周大大小小的女人们,疑惑道:「今儿怎么就见你们这帮年老的在这里忙活,小一辈的跑哪去了?」 「都在家呢,这几天天气热,码头上活儿轻松了不少。咱们家心国上午帮着把剩下两亩地的玉米掰回家,下午我就让孩子也歇歇。」白翠扬着笑脸回道。 孙大娘在一边嘀咕道:「你们家心国掰的?早知道就叫素素和心强帮我们家掰了。」 第16章[04.03] 白翠横了她一眼,王大娘以手当扇扇着风看似不经意的转向了罗月华:「世海家的,我可是听说你们家小宝这次县试成绩不得了哇!咱们村子总共才几个学子,考上绿泉书院的竟然出了俩,这次村长去镇上开会可都是会受表扬的。」 听到她话里话外都带着罗英杰,罗月华觉得自己的猜测多半落实了,老实说昨天忙忙慌慌回家后周悦娘和小宝就被周世田叫去帮着掰玉米了,她还不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态度?只好对王大娘讪讪笑道:「哪里,哪里,王大娘夸奖了。小宝那是运气好撞上的。」 「撞上的?那村长孙子难道也撞上的?别的娃怎么就没撞上这么好机会。你就别谦虚了!」王大娘拉着板凳往罗月华身边挪了半步,白翠的脸色霎那晴转多云。 王大娘在桑树下和一帮女人东拉一句西扯一句说了不少话,偏偏每句打听周悦娘的时候不忘捎带着其他孩子,这越发让在场的诸人摸不清情况了。 罗月华是越听越想逃,从她的角度听来,王大娘分明就是在打听她家三个孩子的状况;白翠也是意识到了这点,脸色已经从多云转到了阴,要是继续坐下去恐怕就要转为雷阵雨了。罗月华分身看着她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的玉米棒子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王大娘邀请道:「王大娘,上次你帮世田和清芳真是太麻烦你了,要是不嫌弃的话去咱娘家坐坐,她老人家今天有些热没敢出门,在家凉快呢。」 花清芳和周世田属于两情相悦,但在古代农村里还是需要一个媒人担名头,不然不吉利,周世田也是托的这个做媒就成的王大娘,正好用这个借口把她调离桑树下,免得事情都还没成就传得沸沸扬扬。 「不嫌弃,不嫌弃;正想去白大姐家讨口水喝。」王大娘把该知道的都打听到了,剩下的就是见见周悦娘,和罗月华私下再好好聊聊。闻言顺势站起身子跟着罗月华沿着泥土小路往山边走,白翠也笑着起身追了上去。 周悦娘才不知道打她主意的人已经进了桑树沟,斜躺在屋后竹林里的吊床上惬意的蹂/躏着即将成为绿泉书院新生的周小宝。 可怜的小宝抱着从周兰娘那借来的《中庸》吃力的朗诵着,偶尔被竹枝敲在脑袋上,虽然不疼,可关键是没面子啊! 「面子,现在只有我和你在。面子做给谁看?继续念,城里的书院和乡下的书院之间可是隔了一大截,要是你去追不上别的同窗,那才面子里子都没了。」周悦娘教训完他之后不忘吩咐道:「推我一把。」 「哦,」小宝伸手将她用力荡上高空,随即又害怕她摔着。书也不要了。连忙张着双手作势接住她。却被荡回来的力道掀翻在地。 周悦娘扯着吊床一端的绳索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小宝,你摔着没?我拉着绳子呢,不会被摔下来。」不过小宝那护卫的模样着实取悦了她。 「好吧,看在你这么维护我的份上。休息半个时辰。」 小宝闻言欢呼一声撒腿就跑,留下她在吊床上翻着白眼抱怨道:「真是的,上进很难吗?」 要是小宝还没跑远的话一定会大声回答:「真的很难!每天背书头疼死了。」 话是这么说,小宝在一刻钟之后便小跑着重新回到了竹林,先是递给她一碗冰凉的山泉水。等她仰头喝水之际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二姐,罗英杰找人来提亲了!」 「噗……」周悦娘被突来的消息惊得喷出满口水,小宝顾不上拭去脸上的口水,忙帮着已经被呛得满面通红的她拍背,「二姐,你不要紧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周悦娘抓着小宝的手终于能说出话了:「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才你说啥?罗英杰找人来提亲?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在小叔他们灶房里。刚才我去那边接凉水听到的。」小宝的心里不怎么舒服,小声问道:「二姐,难道真的就让罗英杰做我二姐夫吗?」 「那,小宝是怎么想的?」周悦娘理不清心里的思绪,「换亲门」刚过,这怎么又出现一个「提亲门」;就不能只拥有亲情过一辈子吗? 「其实吧,我也很矛盾。像大姐,为了她的幸福,家里都被抛到了一边,我知道她婆婆嫌弃咱们是山里人,大姐才不怎么回家的,但就是感觉不舒服。我觉得吧,要是你和罗英杰成了也不错,家里住得近,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罗家知道咱们家的情况,要是嫌弃压根就不会来提亲。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呀!」小宝很是沮丧,他现在总算觉得周悦娘是他一个人的二姐,要是和罗英杰成了一对儿,他就像是个多余的似的。 「舍不得啊?呵呵,我都有人舍不得了。」周悦娘眯着杏眼窃喜,对罗家来提亲的事情她想过两个结果。 一,她不同意,因为在她眼中罗英杰只是个任性的弟弟。但这种思想是不会被别人承认的,全部人都会说:这只是定亲,以后你俩好好处处,肯定能处出感情的。若是她这时候执意不同意,周世海和罗月华肯定也不会勉强自己,只是会很失望。小宝和罗英杰以后相处也会尴尬。 罗英杰会不会从此颓丧,一个大好前途的少年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罗家会不会觉得周家不给面子,村长会不会在以后给点小鞋穿,张兰会不会到处散布她心气高的谣言? 这些都是很有概率发生的! 二,她同意。现下两人定下名分,安了所有人的心。至于以后感情怎么发展那就随缘,相信罗英杰出去之后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以后就不会为两人无爱的亲事太过强求。 第17章[04.03] 罗英杰了却心事,奋发念书;罗家人认为周家「识抬举」,往后有什么好事情都会帮衬着自家! 思前想后,她拉过小宝的耳朵:「小宝,不要舍不得二姐,二姐又不会飞。这样,你去给娘说一声,这事情,我同意了。」 「嘎……你……你,你不是说对罗英杰就像是对我一样的姐弟之情吗?」小宝觉得被打击了,以后有个同窗「姐夫」。「不管,你自己去说,让我上吊床睡会儿疗伤。」 「我去就我去!」周悦娘从吊床上跳下来,整整身上的衣衫,理理耳边的娇俏短发,端出一个端庄贤淑的笑容:「小宝弟弟,二姐这个样子是王大媒婆心目中的贤妻良母么?」 「哇……鬼啊!」小宝尖叫着把头埋到手臂间,「快去,快去,不管你什么样子,那个罗英杰都会觉得好。呜呜……你说任涛哥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啊?」 周悦娘脚步一顿,淡淡道:「关任涛哥什么事情啊?」 想起任涛离家前的那句低声呢喃,回家的脚步不知怎的有些沉重。 罗家在八月中旬摆了五桌酒席,在席的是罗家和周家两家人,算是庆祝罗英杰考上好的书院,也算是给周悦娘和罗英杰的未婚夫妻身份过个明路。 除了白翠整天都黑沉着一张脸以外,整个酒席是宾主尽欢。 周悦娘这个心理年龄二三十岁的老女人面对着罗家人的打趣也暗呼受不了,还是小宝姐弟爱深重,赶紧找了借口拉她上了罗家两层小楼的楼上一间房间坐着。 「二姐,坐着凉快凉快。」小宝殷勤的拿起蒲扇给周悦娘扇起了风,一副二姐辛苦了的样子。 周悦娘蹙眉,这个样子的小宝太狗腿!「说,做了什么亏心事?」门口出现的身影让她知道小宝的亏心事为何了?「说,收了什么好处?」 罗英杰三两步局促的站到她对面,倚在实木衣柜上小心开口道:「悦娘,别责怪小宝,都是我不好。实在是……你最近怎么不爱上村里来。」 「家里不是事情多嘛。」周悦娘眼看着罗英杰白皙的脸庞慢慢染上绯色,整个酒窝里都红透了,不由心情好了几分,原来害臊的不只是自己啊! 「二姐,我坦白交代!」小宝这时候站到两人中间打断罗英杰的脉脉凝视,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认真对周悦娘交代道:「他不仅用金钱攻势收买我,还……还答应让我今天一个人好好玩玩他新买的木偶人。」 罗英杰在他身后那个气啊,恨不得掐他两把,可又不敢,小宝从今往后可是他正宗不灌水的小舅子!为了打好关系,讨好还来不及呢。闻言也只敢呐呐说道:「这个不算是条件。你随便玩,咱们去县里之后招待你吃一顿好的也是应该的嘛。我……我不是担心你二姐在下面无聊吗?楼上位置高,当风口,凉快点。」 「嗯,小宝,你不是想着玩木偶人吗?去吧。」周悦娘清了清嗓子,看这两个少年曲意讨好的模样打从心眼里甜蜜,不过要申明的是。这种甜蜜好像还无关爱情。 「耶。我去了。」一直被周悦娘押着背书的小宝顿时犹如脱缰野马,蹦跳着去了一墙之隔的堂屋。 屋里只剩下周悦娘和罗英杰,两人一时反倒没话说了。周悦娘趁机打量了下这个属于罗英杰的房间,她正坐在书桌前的高背木凳上。应该是他平日学习的地方,面前一丈多长的大书桌上还放着很多古籍,一本书摊开着,旁边放了一个写满字迹的草稿本。看来这个假期他也没放松。 书桌左边是一扇敞开的木窗,青色翠竹窗帘拉在两边,能从窗口看到远处的青山绿树。窗边放了一把竹编太师椅,上面还搭着一件白色长衫。 罗英杰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周悦娘,见她的眼神看向窗边的椅子,赶紧从书桌右边的大衣柜边跳开,直接从周悦娘身后的木架子床上迅捷的翻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快速将衣服拉下来扔到了枕头下面。周悦娘眼尖的发现白色长衫下漏出来的浅蓝色亵裤一角,只当作没看到就转开了目光。 「呵呵。悦娘,要不坐这儿来。午后的凉风吹着很舒服。」罗英杰调整了呼吸。暗暗在身后掐了自己一把,总算是鼓起勇气先行开口道。 「好啊。」周悦娘暗笑,要是他再不反应过来找点话说的话,两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就浪费他给小宝许诺的种种好处了吗? 罗英杰见她大方的答应了自己,赶紧将椅子挪到了窗内最容易吹着凉风的地方,自己则坐到了只有一丈之遥的床边上。看着身穿罗裙的周悦娘袅袅走近,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眼神更是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周悦娘看他那出神的样子不禁璀然一笑,用手指轻轻擦去鼻尖上涌出的细汗,嗔道:「你发什么呆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时候,罗英杰只觉得连周悦娘鼻翼两侧的雀斑都是那么迷人;但最让他迷醉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飞扬自信。 「呃……你吃饱没?」罗英杰不知道自己怎么冒了这句话出来,就连周悦娘也是一呆,半晌才呐呐回道:「吃饱了,你家的饭菜都不错。」 第18章[04.03] 一句对白之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偶尔传来窗外两声鸟鸣蛙声,门口脚都蹲麻的小宝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酷刑,「唰」得站起身子嗤道:「你们两个人平时不是那么多话吗?怎么现在没说的了。」 「小宝?你不是玩木偶人去了吗?」罗英杰气急败坏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来,不然就糗大了。 「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玩。罗英杰,我听到下面在喊吃西瓜了,我不好意思去拿,不如你去给我二姐拿点吧。」小宝顺势坐到了书桌前,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吩咐道。 「哦,好。」罗英杰二话不说,起身就去了楼下。 小宝赶紧将木凳拖到窗子边上,亮闪闪的眼神直盯得周悦娘心里发麻,别人能被他憨厚的脸庞骗住,她可是深知这憨厚下面的狡诈和八卦。「小宝,你要是继续看的话,回去之后背书从十篇增加到二十篇。」 小宝赶紧转开目光看着窗外,所谓的背书,那完全是折磨。 周悦娘觉得,张兰才是那个要疯的人。 不过是在楼上偷闲躲了小半天,楼下怎么就达成了一项重大的决议?盯着张兰喜气洋洋的脸色,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周悦娘在心里不断为未来惬意的打工日子致以默哀。 「我特意找人去书院附近打听过了,在那儿租一处三四进的小院不过就十贯左右;既然悦娘要去金花酒庄做工,正好也一道住进去,平时就可以照顾小宝和英杰的饮食起居,休沐时可以一起回家。哇咔咔,这个主意真的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罗青松也在一旁帮妻子补充道:「这样呢就要辛苦悦娘了,不过咱们也不能白占孩子便宜,一月的房租我们家出,生活所需银钱呢也一并交给悦娘吧,一月三十贯够吗?」 「哪要得了那么多?三顿饭孩子都在书院吃,悦娘在庄里也有一顿工作餐,就她一女孩儿要什么生活费啊,十贯足够了,这钱也不需要亲家亲家母来出,悦娘这不是去挣钱吗?她自己花就成。」罗月华赶紧推辞道。 之前在家娘几个就商量着在书院附近租个住处,周悦娘还记挂着小宝的学习,需要时时督促,再说了,周悦娘一人在城里打工他们也不放心,不好意思住夏家,那就只有在书院和金花酒庄之间找住处,好在两地相隔不远。 今天亲事定下之后两家人坐在一块儿闲聊,说着说着就说到周悦娘进县城做工的事情来了,同来的花清芳当然要「顺便」赞扬下周悦娘的能干有心,于是话题就扯出了周家打算租房的事情来,和张兰一拍即合。这不,三下两下的基本定案了。 直到八月底一家四口坐上了去县城的牛车周悦娘都还在和罗月华阐述男女合居的不恰当之处,罗月华正在晕车的云里雾里之间,闻言不耐烦挥手道:「悦娘,你都说了半个月不想和罗家一起租房了。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娘明白。你是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别想那么多,到时候你一人一间屋子,小宝和英杰一间屋子,有小宝在。英杰未必然敢乱来吗?乱来小宝只管给我揍扁他。」 小宝在一边举着三根指头发誓:「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二姐的。」 周世海也语重心长的说道:「悦娘,这是罗家担心你在城里做工会出什么幺蛾子。」他始终改不了对周悦娘的称呼。老是「悦娘」、「悦娘」来回唤。 唉,你们都不知道我想的什么?我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开始做两个小孩子的老妈子啊!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对月长啸,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定集体谴责她:多半是你弟弟和英杰照顾你吧! 这次在城门口等着接待规格有点高。夏斌坐在一辆崭新的豪华马车上,见着牛车便迎了上来:「爹,娘,晕车不严重吧?悦娘,小宝,看看姐夫的新座驾。」 等几人上车坐好之后夏斌解释道:「本来我爹娘要亲自来接你们的,可一方面车子太小。另一方面临时有生意上门,我爹让我给你们说声不好意思。」 周悦娘听着这话好奇了:「姐夫。你今天这么客气干嘛?」 夏斌不好意思摸摸头,看了眼自信的周悦娘和憨憨的小宝,「还不是上次你们来镇住了我家的亲戚朋友,现在你大姐有我撑腰,在我们家可以横着走咯。」 夏斌和周悦娘姐弟俩相处过,知道在她们面前藏话是不划算的,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周世海和罗月华事先虽说对夏家有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也没料到自己女婿能有一辆比怀远镇镇长座驾还好的马车,还有驾车的车夫,上车之后好像牛车的晕车劲儿还没缓过来;这时候猛地听见夏斌和周悦娘的对答,罗月华就拍着大腿发话了:「夏斌,待会儿我就去教教彤娘。既然做了人家媳妇就要孝顺听话,有谁撑腰也不能摆架子啊!」 「娘,不是那样的,彤娘在我们家做得很好,谁都夸她呢!一看就知道是您们二老教得好。」夏斌嘴巴顿时就像是抹了蜜,生怕这二老误会了周彤娘,跑去骂她一顿。 周悦娘也笑着安慰道:「娘,大姐过得真的挺好。夏伯父和夏婶婶都是好相处的。」 夏家从入夏开始就忙个不停,周悦娘临走悄悄给周彤娘画的布料式样起码有四五十种,周彤娘也聪明,只是拿了其中六种出来做了样品,一下子就抓了不少的买主。她又根据周悦娘的建议,将设计好的布料做成衣,开一家成衣店,名字就叫「夏彤成衣铺」,生意竟然赶超了原本夏家的生意。 董一琴是个现实的人,周彤娘比儿子还能赚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周悦娘和小宝两个也争气,隐隐的也让周彤娘地位上升。如今在夏家的地位可说是稳固无比了。 悦娘为大姐悬起来的心终于稳稳放了下去。心情一好,开玩笑的心情也就跑了出来,杏眼半眯,表情就像是偷腥的小猫,笑得夏斌心里直打寒颤:「夏姐夫私心很大啊,这就把你们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我们家可是还没同意把大姐嫁给你的。」 第19章[04.03] 这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夏家新建的小楼前,小宝正拉着周世海和罗月华比划哪里是房子,哪里是大厅,哪里是染坊,一时没注意到这边。夏斌赶紧作势又是鞠躬又是拜托地哀求道:「悦娘,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坏我的事。这样吧,你大姐本想给你个惊喜的我先透露给你吧。」 「什么惊喜?」周悦娘当然知道夏斌最怕别人说他和周彤娘不成,哪怕是玩笑也不行,没料到这就套着情报了? 「你大姐和我娘说好了,咱们‘夏彤’你出了不少力,今后给你占一层干股。」夏斌揭晓答案。「夏彤成衣铺」是夏家的新买卖,完全是由他们小两口在操作的,周彤娘试着和他提出要给妹妹一成干股时,他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周悦娘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还正好砸到了身上,一成干股啊!原本只是想顺手帮自家可怜的大姐站稳脚跟,没曾想会有这么大的好处!要不?酒庄那边不去了,继续帮着设计布料成衣? 转眼又否定了自己脑袋发热的想法,自己对古代布料衣服也不是太懂,只是把现代理念代入了一些到古代,但现代和古代的文化差异很大。到时候露馅可就惹人笑话了,倒不如学点实用的手艺回家消耗每年多产的玉米;再研究研究怎么把「软枣子」培植成拳头大的猕猴桃……适用于靠山村的技术才是今后的大方向。 想到这儿,周悦娘脑海里闪过罗英杰那深深的酒窝,打了个寒颤:不会吧,周悦娘!难道定亲了就真的对他产生感觉了?都在为长驻靠山村谋划了…… 有周悦娘的有心提点,加上周世海夫妻本就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在夏家的这两天还是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周悦娘见夏家父母的态度比上次临走前还好了许多,不由很是诧异,在帮着周彤娘收拾桌椅的时候顺便问了起来,这才得到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直呼巧合的事情来。夏家几兄弟几乎垄断着县城衣服鞋袜的批发生意。 松岭县集市有好几道门,夏顺海家所在的北门是批发布料的,与之相邻的南门是夏家老三夏顺河批发鞋子的。平日里夏老三的妻子管慧老是和董一琴别苗头,结果前二十多天的样子,也是两个人驾着马车声称是新铺开张,让管惠忙活了半天配了不少货,也是让她去车子边上收钱,谁知她跟着出门之后,负责办货的那位斯文儒雅男子递给她五贯钱,然后驾着车载着一车货物扬长而去。 留下她在原地不断抚摸着那五贯银钱茫然不知,还是在大约一刻多钟之后有认识的路人拍了她的肩膀询问她为何站在集市外,怎么不守铺子!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捏着仅有的那五贯钱看着远处早已踪迹全无的大路,哭嚎着坐到了地上。 后来才知道,那人给她银钱时使用了迷药,不知不觉就会在短时间失去知觉,等回神的时候,歹人已经跑得老远。去衙门报案的时候,管惠还遇到同样遭遇的另外几个男人,这几个人是在被问路的时候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恍了神,最后被扒得只剩下亵裤。 管惠伤心之下好些日子没有找董一琴「唠嗑比阔」了,而董一琴唏嘘之余当然也庆幸自己当天没有遭此毒手,对周悦娘的防范意识很是佩服,这才真正对周家人刮目相看。 而且,听说周悦娘打算在酒庄和绿泉书院之间找一间住房租住,直接把这个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不一会儿就给了个地址让夏斌带着周家人去看房子。 房子这条街离绿泉书院只有半刻钟脚程。离金花酒庄一刻来钟。整条街道宽五丈。街道两旁茂密的梧桐枝叶将马路上方的天空遮个严实,初秋的艳阳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形成隐隐绰绰的阴影,走在街道上让人不由自主的身心一凉。 「陈四叔!」夏斌将马车停到进街口的第五栋小院前,门口站着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是一家三间门面的酒楼。这个时候还不到午时吃饭的时候,酒楼里不怎么忙碌,门口倚着一个掌柜娘模样的女人正在嗑瓜子。 这时候她瓜子也不磕了。快步走上前招呼道:「陈掌柜今天怎么大驾光临啊?不是还不到交房租的时间嘛。」 陈四叔和夏斌等人打了招呼后呵呵笑着回答女人道:「冯大姐,今天不收你们房租,我领朋友看看后面的房子。」 冯大姐脸色一变。轻声喝道:「后面你不是说不租吗?还说留给大掌柜闲时来住住的。」 陈四叔没在意女人的变脸,领着周家人往房子边上一道关着的朱红大门走去,淡淡道:「我的房子爱留给谁就留给谁。」 进门之后,陈四叔淡淡解释道:「你们别管那个女人,她想租了前院就霸占我后院,第二进房子住着书院夫子,三进院子全空着,看得上你们就住,租金什么的无所谓。」 周世海闻言有些惶恐,固执道:「那怎么行呢?要是你不收租金咱们也不用看了,这就走。」 周悦娘倒是觉得白捡来的好事,这陈四叔和夏姐夫说话总会带上一句夏姐夫的姑父。夏姐夫的姑父好像在县衙门做捕头,如此套近乎肯定有所求。看样子夏姐夫也反应过来了,悦娘也便不再提醒,乐得等夏姐夫去唇枪舌剑。 「家具这些是现成的,只是简陋了点,你们看能将就吗?」陈四叔打开两间紧闭的红漆房门,屋子里安着时下常见的木床和屏风。 客厅里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条板凳,其余的别无他物。到处都蒙上厚厚灰尘。 「咳咳,主要是这处房子基本没开过门。呃,要不,去我街尾那处房子看看,那边还有几间房。」陈四叔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鼻子讪讪说道。 「陈四叔,您老贵人事忙,估计只要空着许久的房子都是这个模样吧?街尾还得走上一刻来钟吧,太远了。」夏斌哭笑不得的挥手在面前扬着灰尘,做了决定:「就这套吧,打扫了就能住。」 小宝和罗英杰的绿泉书院生涯让两个人叫苦不迭,习惯了乡镇上处处放松的学习氛围,乍一来到县城重点书院便倍感吃力。好在之前小宝在周悦娘的指点下已经做了不少的预习,又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孩子,总算没有落后太多。罗英杰倒也独自预习了书院课程,无奈平时娇生惯养习惯了,突来的紧凑学习逼得他不得不争分夺秒将精力全都放到了学习上来。 第20章[04.03] 没有罗英杰滋扰的周悦娘顿时松了一口气,酒庄的事情并没有周悦娘想象当中那么轻松,只是抱着别样企图进庄的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退缩。一面努力吸收着实用的知识,一面努力的回忆记忆中能用的所有适用知识。 这一回忆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最适合桑树沟发展的路子:种植猕猴桃! 重生前要说她最喜欢吃什么东西,那一定是猕猴桃了。她喜欢猕猴桃不单单是它富含的营养价值,也不是为了它「水果之王」的称号,单纯只是喜欢吃而已,当然啦,顺便也美白保健嘛。 要说她喜欢到什么程度?一年四季每天最少两三个猕猴桃下肚,家中常备自酿的猕猴桃酒,专程到四川某猕猴桃基地花五万块钱认养一颗果树算不算? 记得当时她为了这颗果树还在当地住了半年,也见识了不少种植猕猴桃的技巧。最重要的是,她认领的那颗猕猴桃那年在她的精心侍弄下可是创造了主人果园最高记录,一棵树结了348颗果子,几乎全都是拳头大小一个个的;记得当时另外认养果树的那个英国人气得半死。 后来那果园主人还在q上给她说果园里又新添了红心、黄金心的猕猴桃,只是她当凯子的心也淡下去,再也没亲自去过果园。 根据回忆当中的种植步调来看。桑树沟光照充足、靠水源,雨量适中、湿度也不错,遍布丘陵的松软沙土也是种植地点的最佳选择。 只是!现在最困扰她的是那个不到一两重的「软枣子」是怎么样才能变成四五两重的「猕猴桃」?这可是个技术难题,需要继续回忆当时去果园那半年从主人那「买」来的经验。 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挣点钱,也好作为研究资金啊! 酿造车间里永远弥漫着难闻的刺鼻气味。周悦娘发现粮食酒和果酒的制作之间存在着很多差异。或者说金花酒庄的制酒过程完全是她所没见识过的。 她玩票性质的果酒作坊制酒完全已经脱离了这种原始的制酒方法。根本不需要蒸煮,直接搅碎发酵后取液兑上浓度合宜的酒精。于是乎,她以为金花酒庄酿造车间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步骤,还打着主意偷学人家是兑入多少比例的酒精即可成酒! 可是她现在就后悔了好不好!她这样的小工需要做的事情很单调,就是手上拿着一个长柄方铲,将绞碎的玉米碎粒铲起来倒进一个方形巨桶里面。 经过这么些天的单一辛苦劳作,周悦娘在理论上还是把握了如今酿酒的工艺流程。 先是要原料粉碎,原料粉碎的目的在于便于蒸煮;接着就是配料。这个对周悦娘来说就完全是双眼一抹黑了,新料、辅料、酒糟…… 对,就是这个「酒糟」!貌似是个大秘密来着,当然,配料也是个秘密活儿,小工们压根看不到过程。 后面就是没什么技术秘密的蒸煮糊化,利用蒸煮使淀粉糊化,有利于淀粉酶和杀菌;冷却。 再后面又是加入曲子和酒母,这玩意儿周悦娘估计和酒精差不多吧? 最后就是入窖发酵和蒸酒;以周悦娘搅拌杂工的工作范围还看不到这两步的实际操作。 工作了小半年,周悦娘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金花酒庄底层员工换得如此之快了,一是工钱不高,二是转正渺渺无期,三是…… 说到这个三,周悦娘就很想对着上天骂上几句脏话!连从杂工升到学徒工也是需要关系、需要实权、需要金钱、也需要时间。 搅拌机的轰鸣声中,两丈远铲高粱的同伴尖声抱怨道:「悦娘,周悦娘,你还有多少?今天都要吃午饭了怎么还不完啊?」 周悦娘闻言顺着梯子手脚并用爬到高处看了眼流向出口的最后几十坛玉米,眼里染上几丝喜色:「我的就要流完了。」顺便侧身看了眼同伴的高粱,「你的也不多了,放心,依然可以按时吃饭的。」 配料终于打完了,周悦娘和同伴拉下脸上的口罩,抹去额上的汗水,天气转冷,可在这屋内却是因为远处蒸煮的炉具显得温度偏高。 「外面那么冷,咱们还是把饭打到这里吃。」同伴小米整理着她的长发,在脑后利落的挽成一个发髻。 「也好。」周悦娘当然赞同,站在酿造间门口,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那边不管了吗?」 她指的是酿造间角落的房间,那里是杂工小工的禁地,平日里只有两三个大师傅可以自由出入。其中一个是当初极力招揽周悦娘进酿造间的李师傅,只是后来周悦娘才知道,当时招工的时候有两个年纪相当的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这位李大/师傅的侄女儿,想当然尔,她就成了人家李大/师傅侄女儿进庄的陪衬。如今李小兰已经是配料组的正式工人了,但表面上她还是和同期进庄的周悦娘和小米相处得不错。 「她?算了吧,人家现在是能够被上头信任的大红人了,一会儿人家不知道自己去吃小炒。」小米从心里一直酸到嘴里。 第21章[04.14] 正说着,那道木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头戴白色帽子的小脑袋,扯掉脸上口罩,挥手道:「这儿还要忙一刻多钟;你们帮我把饭带过来好不?」 「你自己怎么不待会儿又吃?」小米小声嘀咕着,却又不敢大声说出来,靠了靠身边的人。 周悦娘只好张嘴应了下来,能怎么办?人家是新晋贵人,让你顺便带个饭又怎么了。 她是实在没料到,在个庄里做个普通工人都这么难,有的时候真想说一句:这临时工本小姐不做的,我回家种地去!可下一刻她就会告诫自己:安安分分种一辈子地是不会发财的,还是继续忍耐下去吧。 两个少女端了三个饭碗顶着寒风回到了酿造间,不少人都聚集在锅炉边上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笑,周悦娘知道,待会儿还可以坐在暖暖的炉边撑着膝盖小小睡上一觉。 「你给她拿过去,我才不想去触霉头。」小米端着饭盒迎向了先一步回酿造间的同乡,周悦娘只好捧着两个饭碗快速走向那间木门。 「快进来。」她被李小兰一把拉进温暖的内室,快速扫了一遍看起来有些杂乱的屋子,小声道:「这里不让我们进来的,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惨什么惨?上午我二叔把酒曲全都收好密封了,不过让我守在这里待会儿把用过的菌种收掉就好。这次做的是低温大曲,这里的温度可比在锅炉旁边舒服吧。」李小兰拉着周悦娘坐到了室内唯一的一张干净桌子边,桌上杂乱着放着一些纸张,估计是做酒曲的秘诀吧。 周悦娘也不好推辞,两人坐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闲话。 「周悦娘,你没看过酒曲什么样子吧?过来,给你瞧一眼刚做好的大曲是什么样子的。」李小兰骄傲的将周悦娘带到一个五升装的酒罐面前。 「这就是酒曲?」周悦娘不敢相信里面那和缩小的大米一般的灰褐色颗粒状就是酒庄最大的依仗「酒曲」?据说每个大型酒庄都有各自一套制酒曲的法子,小作坊就只能到酒庄收买酒曲。 「当然,这个叫大曲,旁边那个是上次培植的小曲。其实酒曲没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重要的是配料,要是配料手艺不好,酒曲再好也是废物。」李小兰狡猾的笑了笑,凑到周悦娘耳边道:「酒曲的做法很简单的,看一遍就会,配料的大师傅才是重中之重,没我二叔的这份好手艺,嘿嘿,上头就是怕我在外面乱说才让我跟着二叔的。」 难怪如此!周悦娘若有所悟,看李小兰哼着歌转身继续吃饭,她暗道:放你在外面还真是祸害,这么轻易就把秘密说给旁人听,总有一天你要害死你二叔的。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说了别人就会听的,或许还会觉得你多事。 大曲瓶盖被李小兰揭开在旁边也不盖上,周悦娘叹了一口气帮着将瓶盖盖上,突然觉得拇指一痛,几滴鲜血沿着玻璃瓶壁滑进了那大半瓶深褐色酒曲当中。 周悦娘吓得赶紧回头四望,见李小兰状若未觉的扒着饭,她赶紧收回手指,顾不上检视伤口就猛力摇晃下玻璃瓶,务必使里面的血迹消失不见。 「李小兰,我出去了。」将右手揣在衣兜里快速的挪出了制曲间,神色之间带着点小心虚。 刚刚走出木门就听见酿造间内的欢呼声雷动,原来是庄子里要开会,除了几个管事的之外其余人集体休假半天。 那还等什么?周悦娘脱掉衣服放下饭碗一溜烟就往租住的地方跑。这时候才有空来看手上的创口,白净的大拇指上米粒大的皮肉翻起,还在往外一滴滴渗血,看着都眼晕。 摸出包里的帕子抹去面上的残血,加快脚步往酒楼边上的小红门走去。 「咦,周姑娘今天这么早回来啦。」楼下酒楼的冯大姐站在门口拉客。这里的拉客可不带歧义,她是在招呼路人进他们酒楼用餐呢。 「嗯,冯大姐今天生意挺好的啊。」周悦娘拿眼看了下厅堂内人来人往,几乎没有空位子,眼睛一弯:「冯大姐这么好的生意还往里拉人,不怕待会儿酒客没地方坐吗?」 冯大姐是个爽快人,第一天的不快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后来才知道,她一直想租这套房子后院作为住处,但一直被陈四叔推掉了,所以对周悦娘她们的入驻很是不快。后来等看见住这里的只是三个少年,人家陈四叔压根没收钱,慢慢的她也就释然了。 罗英杰兑现的一顿请客饭就选在这里,后来三人偶尔改善伙食也会光顾她的铺子,相处起来也就更和谐了。 和冯大姐闲聊了两句找借口回房后才发现。手指上的伤口又在往外面渗血,要滴不滴的看着就烦。 八仙桌上放着水壶,里面有前一天烧开后晾在这的冷水。罗英杰和小宝在书院迷上了蹴鞠,每天下学之后都会和同窗们在书院玩个痛快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灌下一肚子水。周悦娘怕两个少年在大冬天喝凉水伤胃,早上走的时候会把水壶注满。然后再烧开一壶水放到桌上晾冷。要喝水的时候冷热开水一兑就可以入口。 「唉。真是烦人,装酒曲的瓶子也不知道弄个好点的。」周悦娘埋怨着将火辣辣的小伤口放进了桌上的凉水壶:「冰一冰,看你还疼不。」 一滴血化在了水壶中,捞起手指时。上面米粒大的肉皮已经恢复原状重新覆在了伤口上,只看见淡淡的痕迹。 第22章[04.14] 一个人干坐在屋里很冷,周悦娘想起从上次假期之后还没去过自家大姐那儿。干脆今晚去蹭顿晚饭吃。 说走就走。找出纸笔「唰唰」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便哼着小曲出门了。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申时二刻,天色渐暗,罗英杰和小宝勾肩搭背从书院回来。 「咦,周悦娘去大姐家了。」罗英杰倒水的时候看见了纸条,「她说会给我们带饭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壶里的水注进桌上的大水杯,小宝也走了过来拿起水壶往里面加热水。 「小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罗英杰抽抽鼻子,一副奇怪模样。 小宝放下手里的水壶。学着他抽抽鼻子:「有,香味。」端起桌上大茶杯继续道:「管那么多干嘛。我都渴死了。」说罢,咕咚咕咚就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 「诶,给我留点。」罗英杰看也没看小宝一把抢过茶杯凑到嘴边;「让我喝一口再说。」 嘴唇刚刚靠在杯壁上不过是轻轻一沾,边上已是「咚」的一声传来,小宝满脸通红,浑身浓郁酒气这时才从他身上散发。 罗英杰的舌头刚刚尝到杯中的酒味小宝就已经躺下了,吓得他赶紧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这周悦娘,当真想偷人家的技术吗?连烈酒都买回来研究?小宝啊,只是苦了你了。」 扶着小宝往房间走去时还不时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嘲笑:「这个酒我只是沾沾唇心里也是火烫烫的,你倒是心大喝了那么大几口。呵呵,这下子好了,今天我能和你二姐好好说说话了,省得你老是夹在中间讨人嫌。」 「咚」的一声从屋子传出,接着又是罗英杰絮絮叨叨的嘟囔:「呃,对不起啊小宝,那个你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明早要是头上有个大包很正常吧。」 嘭—— 又是一声闷响:「呵呵,这个酒是金花酒庄酿造的吧?好烈啊!这样把你丢在床上也不醒。呃,我不行了,我要去喝水,又热又晕的;嗯,其实这感觉不错,想不到酒这东西还有如此效果?」 罗英杰脚下飘飘然的再次出现在客厅,不断扯着自己的衣领:「热死了,什么天气?」 脚步转向了周悦娘的房间,衣服一件一件得被他脱下…… 最后,只见一个赤条条的身体走进了周悦娘的香闺,爬上了她那张冰凉的床铺,终于觉着舒服了几分。 周悦娘提着食篮打开房门不由轻咦了一声,按常理两人要么应该在客厅八仙桌上写课业,要么就是在屋里聊天的啊? 客厅空无一人,地上有散落的衣物,房间里倒是有轻微的鼾声传出。 怎么回事?周悦娘狐疑的推开小宝和罗英杰的屋子,靠左的那张木床上小宝没脱衣服,睡得横七竖八,半个身子还搭在床沿外,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却是浑然不觉。 走近了才闻到一股熏人欲醉的馥郁酒香从他身上散开,满身的皮肤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沁出酒气;整张憨厚的面庞透着血红,嘴唇不时舒服的嘟囔几声。床上的被子还完好的折叠在原处,他身上的衣领被扯开,露出同样红透的胸膛。 「这两个小子简直欠揍!竟然学着喝酒了。哼,要是让我知道谁起的头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抱怨虽抱怨,周悦娘还是认命的帮着弟弟脱掉衣服和鞋子,艰难地将他挪到床上躺好,轻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你们俩今晚的晚课恐怕去不了了,待会儿还要下楼找人帮你们请假。」 门外衣服的轨迹通往的地方她心知肚明。沿路一件件拎起衣物来到自己的房间。床上的情景差点让她尖叫出声。 帅气的脸上泛着酡红,酒窝深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邪气的剑眉舒展,星眸半眯中那迷蒙茫然的眼神在看到门口人影的时候突然变得闪亮。就像是走失的宠物狗终于找到主人般摇尾乞怜;微微嘟起的艳红嘴唇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嗔怪:「悦娘……」 声音软软糯糯。站在门口的周悦娘不由感觉着从脊背窜上来一股酥麻。 周悦娘连忙摇摇头将脑海里的魅惑醉颜甩到一边,应该尖叫的不是他魅惑的脸庞好不好!而是他现在一丝不挂的抱着她的被子,枕着她的枕头。睡着她的床! 第23章[04.14] 罗英杰白皙的身体在朦胧的晕黄色灯影下染着薄红,侧着身子无辜的看着她,半边身体压在被子上面。少年柔韧的肩部曲线往下是细腰长腿。 「还好还好!」周悦娘拍着胸脯。庆幸眼前的人还没露点;不过也很懊恼,一是他这样躺在她的床上叫她晚上怎么睡得着?二是,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怎么会被个小屁孩诱惑?转眼又释然想到:这个小屁孩貌似是自己的未婚夫,被诱惑了很正常。 「悦娘,我偷偷告诉你哦,小宝喝醉了。」罗英杰开心的告诉周悦娘这个好消息,开始轻微挣扎。似乎想换个姿势,被子沿着他的胸前就要滑落。 「哦。老天!」周悦娘一个大步窜到床前,摁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躺好:「你们两个小屁孩到哪买的美酒?醉成这个样子。」 「谁醉了?小宝吗?他傻子一样喝了好几口当然会醉了。我多聪明,看到他醉了只尝了一口。」罗英杰醉眼朦胧笑着对周悦娘招手接着说道:「你买的酒不错。喝了人暖暖的真舒服,可是人家想趁着小宝睡着和你说说话。」 周悦娘搓搓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还「人家」?!看来这崽子也醉得不轻,懒得和一个醉鬼争论太多,敷衍着回道:「好好好,我买的酒。你想和我说什么?」 「周悦娘,你不喜欢我!」罗英杰突然肯定得说道。 周悦娘一愣,「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小宝的眼神没什么两样,你不把我当你的未婚夫。」罗英杰委屈得嘟起了嘴,这个表情小宝也爱做,周悦娘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样子和小宝有什么区别? 「还有上次,我故意把别人写给我的情书拿给你看到了,你那表现是未婚妻的表现吗?」 呃!帮着分析哪封信格式正确,哪封信语言动人,哪封信错别字最少……;这种举动确实不是未婚妻该做的,她承认。 「那谁?谢家那位考上松山书院有什么了不起?我将来一定比他厉害。」 「是是是,你最厉害。」 「你就是敷衍我,上次我看到花寡妇家的野种悄悄拿了什么东西给你,你收下了。」 「那是人家听说我想搞种植帮我找的《农事春秋》,不是被你‘忘’在家里没带出来吗?还有,不准乱说人家。」周悦娘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子。 「可是……可是你从来就不和我说你想干什么?……」 「……」 「其实我和小宝都知道你在城里不舒服。也知道你只要一回到桑树沟整个都活过来,浑身都透着开心。可……可我们舍不得你回去。」 罗英杰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即使没得到她的回应也在喋喋不休、唠叨个不停。周悦娘不时伸手帮他理好被角,低语:你们都看出来我只是个村姑了么! 终于安顿好了一平静一闹腾的两个醉鬼,周悦娘大大松了一口气,嘀咕着算账之类的话回到客厅,四处寻找导致那两个人耽搁晚课的罪魁祸首。 小宝有个好习惯,每天喝完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水壶和水瓶放到厨房里。现在蹴鞠球就在桌子边上,桌上的水壶,桌边的热水壶这些都显示着两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灌酒。 那酒壶呢?装酒总要有个器皿吧。最后她的目光转向桌上那个还剩下大半杯清凉液体的茶杯,端起杯子摇了摇,一股清冽醇香从鼻端拂过,勾得人心痒痒。 想起小宝和罗英杰那醉态可掬的模样她可不敢喝下一大口,轻轻用舌尖沾了一点,这个身体可没泡过夜店,没进过酒吧的,得省着点! 只是舌尖的一次轻触,口腔中便弥漫着一种清冽如寒泉的质感;紧接着,寒泉化作一股暖阳从舌根一路烧灼,落到胃里后更如炙阳轮转。霎那间,温暖从胃间蔓延至全身,令人身心放松的暖意让人在寒冬数九犹如身处春暖花开的季节。 「酒虽好,就是太烈。」好歹前世今生对酒的了解不算少,周悦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可再不敢接着尝下去了。这种酒可不是街边随意买到的普通大曲、特曲,更不是拿着瓶子就能沽上几两的烧酒;翻遍整个脑袋里所有的记忆似乎也没有什么酒能达到这么烈,且口感还这么好。 一时倒是勾起了心尖尖上的酒瘾,「或许拿水兑淡一点还要好点吧。」 如此想到,手掌自然而然的伸手抓来桌上的水壶,先是倒了一点点里面的冷开水出来。随即便察觉了不妥,手里茶杯里的酒味似乎浓郁了不少,晃一晃,通透的酒液溢出的香味更添浓郁,差点让她闻着味道就醉晕了过去。 第24章[04.14] 「怎么这样?」周悦娘惊讶的放下茶杯,将桌上的水壶盖子揭开。铁制大肚水壶里如今全是清澈如冷泉般的液体。 「这……这壶是酒精吗?酒精又不会这么香。这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壶里的酒是从哪儿来的呢?」 周悦娘呆在了原地,要是这个时候还固执地认为是两个半大少年买回来的酒她就真的是笨蛋了。两个少年的性子她很清楚,在城里书院上学以来生怕别人说他们课业不如人。一直攒劲学习,向来连迟到也是两人不齿的行为;饮酒更是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她刚才也是被气糊涂了,他俩怎么会是买醉的人。 事情似乎再次绕进了死胡同。这壶水是她早上起来烧的,且和温水壶里的开水时一起烧的,温水壶里一半。水壶里留一半晾冷。想到这儿,她揭开脚边温水壶,熟悉的味道和着温热铺面而来,即便不倒出来验证也能知道这里面的水依旧是水,不会和桌上晾冷的水一样变成烈性美酒。随时如此想的,她还是从厨房拿了另外一个茶杯出来倒出半杯水,就那样默默等着水温变凉。看似清澈的水面只需要轻轻一摇就有肉眼可见的尘土扬起,水仍旧是水! 美酒的暖意还在身上徜徉。周悦娘却是觉得陷入了一场没办法解决的迷雾当中;总不会有谁开了门进屋子用美酒换下半壶水吧?又会有什么企图呢? 酒意的温暖还在周身流转,在原地瞪着水壶发呆两个小时的周悦娘终于颓然暂时放弃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放好水壶之后爬到原本属于罗英杰的小床上沉沉睡去。连事先向下楼让人给小宝两个请假的事情都忘记了。 「啊——」 周悦娘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随即就是咚咚的脚步声,罗英杰裹着棉被叫得像是个被强暴的女孩子飞奔回房,对上周悦娘懵懂茫然的表情后又是一声惊叫,颤抖着手指指着床塌上衣物完好满身憔悴的人儿结巴道:「周悦娘,你……你怎么会在我塌上?」 周悦娘脸一沉,对他翻了个白眼。昨夜想了那么多也未解,今天还得上工呢,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 「我……我……都怪你,去酒庄上工就上工,带酒回家干什么?害得我和小宝……」罗英杰说不下去了,因为周悦娘压根不理会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温柔呼唤小宝的名字,可回答她的依旧是小宝细细的鼾声,还有身上未褪尽的酡红。 「他怎么还醉着啊?周悦娘,那是你们庄里的新品吗?我只是抿了一口都醉了一晚,小宝喝了两大口呢。」罗英杰围着棉被挤到了她边上,伸着脖子帮忙想唤醒小宝。 「算了,不喊了,让他继续睡会儿。你收拾收拾去书院吧,自己找借口请假。」周悦娘看了看房间里的沙漏,出门做早饭去了。 罗英杰在屋子里闷闷掀开身上香香的棉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张白皙俊脸猛地涨得血红:她看见没有? 随即伸手进被子将某处用力抽了一下:「神气什么?只是想着这被子是她的就神气活现的,要是以后真的抱着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一时嘀嘀咕咕磨蹭了好半天,一直到拿着外衫出门都不敢看周悦娘一眼。 周悦娘临上工之前再次去看了沉睡的小宝,却发现被子外面的被套消失不见了,徒露出洁白的棉花。 「还算是有觉悟,知道睡过了要给我洗过。」低声叨念着罗英杰的「识相」,手下依旧给小宝留了字条在桌上,随即找瓶子装了半瓶壶里那种「酒精」准备带到庄里想办法找人检验检验。 不过是刚刚走进庄门口便看到庄里人全都往一个方向涌入,带着狐疑她不由也加快了步伐。 「真是太神奇了!」说话的是李小兰的二叔,他和两个学徒昨晚留在酿造间加工配料。酒糟是早就发酵完毕的,加上新制的酒曲,再加上昨天搅拌的新料,这些翻搅均匀之后便是「上甑」,上甑是最后一个发酵过程,这之后得到的边上初成的烧酒,要想酒能入口还要经历几次蒸煮。 然而,让人没预料到的今早最先进入酿造间的人便发觉车间内有了很大的变化,往日里难闻的酒糟味和蒸煮时的发酵味儿最是难闻,可今天里面的味道却是让人身心一振,酿造间内弥漫着浓香酒液形成的薄雾,只是身处这薄雾当中也能感受到这批酒成酒之后的绝味。 「这批料是谁配的?」伴随着一声稍显疯狂的问句,门口卷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几个大步赶到搅料的池边,伸手一沾池子里已经沁出的清凉酒液,半刻钟之后眼前一亮:「是这个味道!只是味道淡了很多,倒是没那种一饮即醉的猛烈了。」 「萧管事,你肯定这就是你两年前从怀远镇那山旮旯里汤圆店带回来那种酒液的味道?」李师傅显然曾经深度研究过萧松博从怀远镇带回来的美酒,闻言也是学着他伸手蘸了池中酒液来尝。 闭着眼睛回味良久,抬眼已是一片清明:「这酒比起你带回来的浓度何止差了一星半点儿,咱们这批酒只能算是沾了点边。我决定了,跟着再出几批量少的酒,我看是哪里出现的转机。」 周悦娘已经看傻了,空气中的气味不就是手里酒瓶里酒液摇晃时那种味道么,不过却是淡薄了不少? 怎么回事?刚才萧主任他们还提到了怀远镇汤圆店,记得上次就在自己离开后那里就传出「清水变美酒」的神话来,莫非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越来越大的疑团缠绕着她,让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小宝当日申时三刻就醒了,当得知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正想埋怨二姐几句却发现了她的异状,干脆连晚上的晚课都让罗英杰一并请假了。 坐到周悦娘面前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竟然没骂他不务正业! 第25章[04.14] 「二姐,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小宝?!」周悦娘对上他紧皱的眉头,后知后觉问道:「你没去晚课?」 「反正都是自己学习,你还不放心我吗。现在是关于你的问题!二姐,你在害怕什么?」小宝身体纹丝不动,一副「你不说,我不罢休」的架势。 「怕?!」周悦娘小声重复着这个字,她的确很怕,一个下午能想通很多事情。 上次在汤圆店、庄里的配料房、家里的水壶;这三个地方都沾过她的血!沾了血的清水都能变成烈酒,她是妖怪吗? 「二姐,我以后不会那么莽撞的喝酒了。我保证!」小宝只觉得心里发慌,眼前周悦娘那飘渺虚弱的模样让他无所适从,一边举手保证,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坚定无伪的眼神溢满了担心,温暖干燥的薄茧大手,还有眼前不甚宽阔的肩膀都是那么的值得依靠。 周悦娘突然觉得不怕了!有关心自己的亲人还怕什么?前世连个依靠都没有何曾怕过什么?难道这一辈子拥有这么多温情还怕克服不了一点点困难么? 妖怪怎么样?又没给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血液能做酒最好,赚钱还不要本钱了! 只是,不知道要放多少剂量的血液才能做出最合适的酒精浓度来? 不过两三日,酒庄方面就已经实验出来酿出美酒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那就是这一批的「酒曲」。 得到这个结论的周悦娘此时已经很淡定了,因为她昨晚私下悄悄做了实验,水壶里大概有两升高浓度「酒精」;直接饮用一口大不了醉死一天,可要是用清水兑淡到适合入口的50度左右需要加入二十升水。 总的公式算下来应该是这样排列的:一滴血具体有多重周悦娘不知道,只知道一滴血兑二十升水,也就是四十坛左右的美酒绰绰有余。 在庄里的酒曲玻璃罐中滴落了大概有四五滴血,加上原本酿酒的发酵过程,一批五百公升美酒里面那独特的酒味浓香就淡得多,饶是如此,整个酒庄也是干劲十足。 周悦娘倒是没有和大家一起讨论金花酒庄这批「仙来大曲」能够卖到什么高价?经过她亲口尝试,仙来大曲的味道和自家昨天兑好的那两桶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只能算有其形、无其神。 她现在很担心!庄里的酿造师已经三四个昼夜没休息过了,照此下去,那一罐酒曲很快就会用完,届时便再也酿不出相同的酒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查出来酒曲经过她的手,那怎么说得清? 周悦娘这时候被突来的异象完全吓坏了,生怕有人发觉出她的异样,冥思苦想了几天之后她的眼睛盯上了庄里堆积如山的「陈料」;照估计,那灌酒曲撑死了再能酿出五池仙来大曲,而陈料不同,两个仓库的陈料足够庄子里一两年之用。 于是,从某天起。周悦娘上班之时手里便带着一个深色酱油瓶子,趁着给陈料浇水发酵之时每天泼上去一瓶浓度颇高的血水。 十天时间,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以生病为由辞去了酒庄杂工一职。酒庄方面如今正一片朝气蓬勃,对一个下等杂工的去留哪里会在意? 「呼……总算是完成了,不枉费我的血液啊!」为了金花酒庄的繁荣兴旺。她周悦娘可是居功至伟。可惜只敢做个无名英雄,不然被谁逮着了拿去放血玩就不好了。 虽然她心里还有个疑惑,要是像献血那样一次性放掉40血液之后重新生出来的还会有这么高的酒精浓度吗? 疑惑是疑惑她可没打算实验一把,就这些天在手指头弄出来的小伤口都让她痛不欲生。还放血,不如杀了她算了。 转眼她又天马行空的猥琐想到:要是不介意的话,每月大姨妈那血倒是可以免费奉送。 呃……周悦娘自己都有呕吐的感觉了,还是不要出这种馊主意的好。 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等到小宝和罗英杰放假就一起回家去吧;现在嘛,为了庆祝脱离小工的勾心斗角,买菜去了。 就算是县城的菜市场,除了草鱼,周悦娘也从来没买到过什么水产,可见松岭县的闭塞,搞得她以前「看」的厨艺始终没机会好好展示一把,至今也没吃上过一顿精致好看的菜肴。 第26章[04.22] 「好看又怎么样?还是没有家的味道。」拎着半袋子辛苦找到的高筋面粉。她准备做一道家常意大利面。 她以前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是她学来的手艺永远没人欣赏而已。久而久之也就不想亲自动手了。在桑树沟倒是总有亲手捣腾一顿好吃的犒劳下家人,可惜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桑树沟的食材一年四季翻来复去就那几样,想做也没法做。 来松岭县小半年又因为时间和心情关系,还是没有好好做上一顿吃的;今天还算是头一回吧。 去夏记布庄招呼了周彤娘夫妻过来尝鲜之后,又在冯大姐的酒楼找了番茄和菠菜,这才哼着荒腔走板的流行歌曲施施然回了房。 谁知道当天晚上吃饭的四人竟然不识货,看着盘中红的绿的蝴蝶形「面条」,谁也不敢先下手,面面相觑之后夏斌轻咳了两声说道:「那个悦娘啊,有些东西不是样子好看就行的。这样吧,姐夫做东,咱们下楼杀馆子去。」 周悦娘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物件不齐全做出来的已经失去了意大利面条的原味儿,而且事先预估不足,两盘精美的蝴蝶面可能还不够小宝一个人囫囵下咽。顺着夏斌的建议答应道:「好吧,咱们下楼吃,不过我做东。」 其他人暂时也没有异议,只是夏斌和罗英杰这两个未来连襟已经抢先开门往外走去,都想抢先一步给酒楼掌柜娘打声招呼。 「呵呵,让他们去争。」周彤娘笑着伸手帮忙端了两个盘子跟着走出门。 小宝一直默默跟在周悦娘身后,这时才低声担心道:「二姐,你什么时候把手上弄出这么多伤口的,那红色的蝴蝶面该不是你拿血和出来的吧。」 周悦娘这才发现刚才忘记遮掩手指上的伤口了,没想到被小宝看个清楚,还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 「二姐,要不你先回家吧,书院也只有十来日就放假了,我和英杰能应付的。」小宝还以为这些日子周悦娘的心不在焉是想家造成的,生怕她继续受委屈。 「你不喜欢外面就别勉强,也别管大娘说什么闲话;种地又怎么了?反正你都定亲了,安安分分在家不是更合罗家人的意。」 小宝害怕周悦娘这次辞工之后回家会吃点闲话,赶紧提早安慰。 逗得周悦娘一阵心酸和暖意涌上:「放心吧小宝,我像是任别人欺负不还口的人吗?大娘只是嫉妒我找着好婆家了。嘿嘿,我还等着今年大姐和姐夫驾着豪华马车回家时看她的脸色呢?」 周彤娘一直留意着身后弟弟妹妹的谈天内容,这时候笑着补充道:「大娘一定会说‘周世海那大妞真是吃饱了撑得慌,没钱还要充脸面!’不过啊,小宝也别担心。你二姐能帮着我设计几种布料式样可就是大收入,你尽管宰。爹爹那儿陈四叔已经答应帮忙找工做,以后悦娘就和娘好好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三姐弟一起笑了出声,周悦娘拉了拉身上厚实的水红色收腰棉衣,对小宝说道:「我再不喜欢外面十来日还是能待的吧,再说了,我回家又不是完全没用;说不定在青山绿水中就有灵感多设计几种图样,到时候和咱大姐闷声发大财。」 话是这么说,周悦娘可是清楚自己几坛几两,脑袋里的那些布料式样终是有限,有的根本就不适合大批量制作,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实验猕猴桃栽种,也许还可以种点能酿酒的果子,以后有机会酿点果酒出来也不错啊。 充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快乐的日子总是眨眼即过。 一晃又是两年,罗英杰和小宝各自从书院往怀远镇赶,相聚在了松岭县。 「小宝!」 「罗英杰!呃……二姐夫。」小宝豪气的在罗英杰的肩上用力拍着,以显示自己的亲热;罗英杰也是惊喜万分的和他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十九岁的罗英杰看上去英俊帅气,快十八岁的小宝壮实可靠,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的上了崭新的马车。 马车上,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时候来我家接二姐去团聚啊?」聊了许多外面的事情之后,小宝面带调侃,一副八卦的样子问道。 周悦娘和罗英杰这对未婚夫妻维持着和山里每一对未婚夫妻同样的相处模式:罗英杰回家-接周悦娘过去玩上两天-逢年过节张兰帮着张罗。 罗英杰闻言下意识愣了下,随即微笑着答道:「当然明天就来,咱们顺便去后山打猎吧。」 第27章[04.22] 话题再次扯开,现在的罗英杰已经不像前两年那样对周悦娘患得患失了,以前他一直以为,只要循着旧例。以后和周悦娘自然就水到渠成,可这半年的见闻让他的心思有了几分不确定。 到了枣树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就能看见山路上翘首以盼的纤细身影,小宝高兴的把头伸出窗外大叫:「二姐!」 罗英杰透过窗口也看到了那个窈窕的身姿,清秀的脸庞脂粉不施,发丝柔亮。嘴唇因为寒风有些发紫;身穿大红色绵绒长裙。遮住了夏日时看到的美好曲线,曲线优美的小腿线条下偏生穿了一双在山里最保暖的黑色自制棉鞋。 他的眼神在那双鞋子上游了下,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看着小宝提着包袱快步迎上路口的周悦娘,他也伸出脸在窗子上叫了声:「周悦娘。我明日来。」 车子徐徐往靠山村方向驶去,周悦娘脸颊染上一丝酡红;嗔道:「小宝怎么和他一道的。」 「怎么了?二姐。说起来真是巧,恰好在松岭城门口遇上的。不就一道回来了么?你脸红什么啊?」小宝好奇的想伸手摸摸周悦娘染上薄红的脸庞,心底满是见到亲人后的喜悦。 周悦娘偏头躲开他的大手,想伸手帮他拿包却被一口否决:「难道今年你手上没生冻疮?算了吧。能到这儿来接我已经很高兴了,就不劳烦二姐尊贵的玉手啦。」 周悦娘的手自两年前酒庄打工之后每年冬天都会生一手的冻疮,听小宝这么体贴,再看包袱也不是太大,也就不和身强体壮的他争抢,赶紧再次双手互抄,嘟着嘴抱怨道:「这冻疮是不是已经在我手上生根了。往年怎么不见起。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也不见好。」 「我包里买了药膏,听说对冻疮有奇效,回家给你试试。」小宝依旧走在周悦娘的身后,冬天路滑,偶尔遇到路窄的地方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张开臂弯护着姐姐。 周悦娘闻言停下了,苦着脸转身道:「你那药膏不需要烤化生效吧?前些天罗英杰他爹爹给我一盒冻疮膏,说是抹上之后在火盆边烘烤到药物沁入;谁知道那药和猪油似的,都烤化掉滴到地上也没沁入。比上次熬小麦还痛苦。」 「呃,我带回来的不用那样。」想起去年回家时罗月华到处给周悦娘找来的各种偏方,小宝全身一颤。 最残忍可怕的就是那个「小麦石灰疗法」,首先在炉子上烧着一锅水,水开了之后扔进去两块石灰,当石灰沸腾后用火钳夹着小麦在里面翻搅片刻,然后第一时间将烫死的小麦青苗敷到冻疮患处…… 记得当时周悦娘一声惨叫,烫伤很严重,至于冻疮,看今年那肿成白面包子状就知道有效没效! 「小宝,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在想我很凄惨啊?」周悦娘窥见小宝唇边溢出的笑容,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这弟弟,怎么两三年没管都有这么奸诈的表情了,可和他憨厚的长相截然相反。 「没有,我可不敢。」小宝很老实的举手投降,眼睛溜向边上,突然凑到周悦娘耳边小声问道:「二姐,我听说刘德春的娘子跟人私奔了,他有没有纠缠你?」 「没有。」周悦娘头也不回的回道,她才不会告诉他那个人没脸没皮的,经常到桑树沟闲逛,不过,她现在可是有法宝的人。 村口的桑树依旧,只是没有团团围坐闲聊的女人们了。 时间已是深冬,静谧的山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渺渺炊烟从各家新建屋顶升起,这是一副大号的水墨画卷。 「呼……」小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张开做拥抱状:「还是二姐明智,这样的空气,这样的山林,这样的山泉,简直就是最美的享受,难怪连松岭县也去得少了。可是,老窝在这样的地方你不觉得寂寞吗?」 「寂寞?」周悦娘手里拿着尺长的修枝大剪刀,眼底全是满足的惬意:「什么是寂寞?你真的知道吗?」 做了她几年的亲弟弟如何不知道她话里包含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刚去书院那些日子全是陌生人,我完全能理解你所说的‘繁花胜雪,抵不过内心荒芜’;不过啊,按照你教我的广交知心好友,如今寂寞被冲散了很多。」 小宝伸手拿过周悦娘手里的工具,接着叹道:「说真的,在外面再舒服也抵不过放假回家的这段时间,你看咱们爹娘,竟然顾着四处窜门,都不陪你上山来修枝。」 「爹在外打工一年挺辛苦的,就是娘也帮着我做了两年白工,没给我一顿臭骂,反而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准你说他们的不是。」周悦娘知道小宝是假意抱怨,可还是止不住满心的感激,父母近乎宠溺的支持让她充满了斗志!过了年,周世海可以不出门了吧?四十多岁的人已经不适合外面的风霜,也该在家享享儿女清福了。 小宝立马投降。故作委屈道:「虽然我帮你做的事情不多,可好歹也出过力不成。这次寒假过后我还指望带点你的劳动成果出去炫耀呢。」 「留着呢,前两年收获太少不说了,今年收成还不错,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还有大姐和罗家那。」 说话间,两人已经迈过后山的那块石板小桥。面前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属于周世海家的一片山头总共有三十多亩。其中二十亩范围还是属于山林,已经开采出来的十余亩土地上此刻全均匀分布着「t」字形青竹棚架,上面可见棕褐色的藤蔓攀爬。 第28章[04.22] 「咱们往上走,只有顶上那几台地还没修剪。争取今日搞定。」周悦娘手脚利落的利用梯形山地之间的高低延展往山顶攀去。 这里就是她三年来的心血所在,整个十多亩山地今年已经全部被利用了起来,下面那三亩原本种植玉米油菜的地里去年收了玉米之后被她嫁接了葡萄。要想看到效果也等不了多久。 倒是往上的八亩多山地一共栽了一千六百四十三株猕猴桃,这个数字可是她不断研究,不断嫁接之后的准确数字。她是怎么也不会记错的。 这片山地就像是她的孩子,从「夏彤成衣店」分得的所有受益都用在了这片土地上。第一年,所有人都说她是不是疯了,就连罗家人也跑来劝过几次,然而罗月华和周世海听她解释之后坚定的拿出了五亩平日没栽种的山地给她实验。 等到她的研究稍有成效,各家吃到了乒乓球大小的「软枣子」。周悦娘再次说服罗月华交出了三亩地用来繁殖已经显得拥挤的树苗。这一年,新繁殖的果苗依旧结了小果子,产量也不多,但第一批研究成果却是实现了收益,虽说最后还只是当作礼物送给了各家品尝,但周世海和罗月华神色里的骄傲和满足骗不了人。 这是第二年,她的第一批果丰收了,产量比起第一年翻了一番,不过这个数据外人压根不知道。只有帮忙摘果子的小叔周世田夫妇心里有了比较具体的认识,让周悦娘高兴的是,周世田准备将紧邻的十多亩山地今年也开始投入种植猕猴桃。所以她必须在年前把自己园子里的树苗修剪完毕,顺便清园,也好方便年后帮着整治周世田的山地。 现在正是修整果园的最佳时机,周悦娘戴白色手套,神情专注的将一颗猕猴桃主藤呈「y」字形让它在t字架上面扶正,生成两条两条分开的主蔓上没个三四十厘米留出一处侧蔓,这是方便以后结果的母枝,这是最早的一批果藤,已经可以留出三十多枝结果母枝了。 为了让幼树充分利用「t」字形架面空间扩大树冠,以让果树提早结果为目的,周悦娘总结出了一套轻剪长放的办法。仔细检查每一株果树的发展状况,疏除弱枝、密枝、衰弱枝;总之要保证所留的母枝全都是饱满充实有大发展的。 小宝被委派做了清园工作,用锐利的弯刀将树干上的粗皮、青苔、病斑、翘壳刮去,再用早就准备的药泥将个别有虫孔的孔隙堵上。 姐弟俩一边认真劳作,一边闲聊着各自的打算。 小宝眼睛看向山下路口,讶道:「罗英杰好像和爹娘一道来山上了!」 可不是,一身藏蓝色丝绸长衫,再配上一双雪白的皮靴,怎么看怎么帅气的罗英杰也不像是来山上帮着做活儿的料,倒像是去哪游玩。周悦娘不由蹙眉低声埋怨道:「穿那么帅气到山旮旯里给谁看?」 小宝呵呵傻笑:「人家穿给你看的,看能不能比果园子更吸引你的眼光。」说完,小宝三两步爬上顶上几台地,来到顶上一个蓄水池边上洗了手,高声笑道:「爹娘,你们就不要上来了吧,还有几颗就弄完了,回家做饭去吧。」 周世海和罗月华愣了愣,相视一笑,对罗英杰歉意道:「那英杰是和我们回去还是等着悦娘一块儿。」 「爹娘就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回。」罗英杰自然知道这是小宝在帮着制造他和周悦娘二人独处的机会,他还知道,等他爬上山之后,小宝肯定立马找机会溜走。 只是…… 罗英杰看着沿路松软的深褐色土地,脚步有些犹豫。 「罗英杰,你等着,我们就来。」周悦娘善解人意的提醒从山顶传来,他应了一声收住了脚。 山顶上,周悦娘喷洒完配置的药剂,在水池边脱掉身上的罩衣,取下口罩,在微温的泉水池中洗了手脸,那边小宝已经自动自发的将所有物件收到了背篓里放好。 「哎呀,我想起今早忘记喂狗了,我先回家了啊!」小宝随意找了借口,一溜烟消失在了原地。 周悦娘有些怔楞,小宝以前不是生怕她和罗英杰单独相处么,就算去罗家他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美名其曰:讨论课业!现在怎么会如此「识相」? 反观罗英杰,眉梢眼底都是一副暗喜在心的舒爽模样,周悦娘空出来的手似乎让他突然有了勇气,四下偷偷看了遍,寂静的山间小路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胆小鬼」。突然上前一步站到周悦娘面前,拉了她的右手,转身并肩,「走吧。」 耳根却是渐渐红了起来,大手里面的小手冰凉,掌间的厚茧、手背的紫青冻疮,都让他蹙眉,拇指在茧上轻划,低声对身边只及肩头的周悦娘说道:「悦娘,以后不要做这些活儿了,我们成亲后,你只需要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就好。」 周悦娘措不及防被他拉了个正着,不着痕迹挣了两下并没有挣脱,反而让两人间的间隙拉得更近,两人的手臂紧紧靠在一处。温暖的大手让她有些恍惚:什么时候罗英杰已经长成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你明明可以在家做些家务,然后等着我来娶你就好,干嘛这样亏待自己?」 罗英杰缀缀的怨念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停下脚步偏头打量一脸认真的罗英杰。右手挣不开他的束缚,那就换左手,踮起脚尖覆上他额间,好笑道:「没发烧啊,这时候来说什么胡话。」 清爽的女儿香一下子串进他的鼻尖,手里拉着她的右手。两人面对面靠得极近。因为左手试他是否发烧的踮脚动作,鼻翼呼出的暖暖气息也尽数喷在罗英杰形状优美的下巴上。 第29章[04.22] 虽然很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发烧,却因为此时暧昧温暖的姿势而没法开口,更舍不得将她推开。 她半仰着头。柔顺的长发因为要劳作松松地扎在脑后,此时垂下一缕在瓜子脸旁边,更衬得白皙的皮肤如玉般光洁。小巧的鼻头微微发红,鼻翼两侧的雀斑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丰润的唇瓣散发着自然光泽。 罗英杰慢慢倾下头,唇印上了她的额头。在周悦娘长年「姐姐」的积威下,他可不敢吻她的唇,虽然很想! 周悦娘被这个突来的轻吻惊得像只兔子,往后跳了一步。抚着额头像是被灼伤的地方瞪大双眼:「你干什么?」 她的反应逗笑了罗英杰,这个反应可不像手拿鞭子的「二姐」!长手一伸。重新将她捞到身边,再次牵了她的手戏谑道:「瞧你那防狼的样子,我可是你未婚夫。不过,防别人也要这么警惕才好,不!一定要在三丈开外就开始防备。」 有了被她挣脱的经历,罗英杰学乖了,紧紧捏着她的手掌,十指交握。 周悦娘挣了两下没挣脱,加上他的大手确实很温暖,正好可以让手上的冻疮好受点,拉就拉吧,订亲三年,这貌似还是两人第一次牵手。说实话,周悦娘此刻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一直把罗英杰当弟弟看待,可偷眼瞧他脸上因为满足而笑出来的深深酒窝,她又觉得有什么东西毕竟是不一样的。 「罗英杰,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周悦娘低头看路,闷闷说道:「你该知道,我和那些相夫教子的女子想法是不一样的。」 罗英杰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只得呐呐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太辛苦。山里的日子一点儿不好过,我很想,想和你在一起,要不,你跟我去书院,你可以像你大姐一样做点小买卖?」 周悦娘只当这小子是有了大男子主义意识,想把未婚妻捆在身边,耐心解释道:「我喜欢桑树沟的生活胜过外面很多,这里的山青水绿,空气清新,很多有钱人想找这样的地方隐居几天都不容易,谁能像我这样幸福?」 说到这儿,周悦娘突然灵光一闪,脑海里一直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事情融会贯通了,突来的喜悦让她完全忽略了罗英杰后面那句话,高兴地就快跳了起来,抓着罗英杰的手就是一阵猛摇:「罗英杰,你真是我的福星,要是赚了钱我不会忘记你的,我真是爱死你了。」 轰—— 我真是爱死你了!罗英杰的心因为这句明知只是顺口而出的话火热起来,感受身边人的喜悦,劝告的话再次转向:「小声点,这都村口了。」嘴边却因为这句话勾起了欢乐的弧度。 「这事情需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嗯,回去做个计划,要想成功只有目前这样的规模是不够的,起码还得半年筹划……」周悦娘眼睛发亮,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说得眉飞色舞,拉着罗英杰加快回家的脚步。 桑树沟里这两年起了不少新房,其中修得最早的就是周悦娘家,这可是让不少人刮目相看。而且有周悦娘设计,新房可不是山村惯有的瓦房,而是比城里还漂亮的两层小楼。节省地方不说,式样还特别好看。 有了往日被称为桑树沟最穷周老二做比照,其余早就攒够钱的几家人赶紧加班加点掏空家底子修起了一间比一间气派的两层小楼,可怜桑树沟的男男女女们,包括周世海在内,房子一修完又是两手空空,只剩下一身力气重新出门挣钱。 为这个事情周悦娘怨念过很多次,无奈周世海和罗月华始终脱离不了房子第一位的小思想,不但花光他在码头做工挣来的一千多贯钱,还把罗月华开食肆的几百贯用个干净,眼看两人又向舅舅开口借钱的架势,周悦娘赶紧去松岭县周彤娘那儿搬了两千贯回家,这才修好了如今上下各五间房的漂亮小楼。 楼房前的走廊很宽,粗大的红木立柱撑着二楼同样宽大的走廊,左右两边分别是厨房和厕所,这次建房子周世海听取了周悦娘的意见,终于把猪圈和厕所耳房分了开来,左边三间木梁小青瓦房是猪圈、厕所和耳房;右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厨房和一间没做门的柴房,平日里里面拴着两条黑白杂毛的大狗。 罗英杰和周悦娘刚刚走到屋后就听见自家大狗愤怒的吠叫,间或传来罗月华呵斥的声音。 家里新房子倒是住上了,周世海和小宝住的时间少得可怜,特别是周世海,家里两只狗虽说不至于咬他,可他却是一直使唤不动的。 「咬得这么厉害,是谁啊?」周悦娘快走两步,丢开了罗英杰的手。 罗英杰不由怅然若失,捏捏手掌追了上去,「周悦娘,小宝给你带的冻疮膏怎么没效果,看着真像肉包子。」 「肉包子你还捏那么久。」跑了两步的周悦娘这时也醒神过来,身后这个可是家里的「贵客」,要是丢他在一边,「正义使者」的白翠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眼神也下意识飞向身后不远处巍峨的三层大楼房,那是白翠掏空所有家底,外带借了两千贯建起的桑树沟最气派楼房,老大一层,老二一层,他们和周彤娘一层。建成之后,白翠最喜欢坐在三楼的栏杆处四处张望,光是看了谁和谁的动作她都能编上一个超级狗血的故事来,为此现在还住在老院子的周世田和她的关系已经低至冰点,连带的白凤莲也不再处处帮她撑腰了。 「还好,还好!」三楼栏杆处鬼影子也没一个,倒是二楼孙素素大着肚子在晒衣服,见她回头还伸出身子对她挥挥手,眨眨眼睛笑嘻嘻道:「悦娘,和人家到哪散步去了啊?别是后山树林子里啊。」 「你才后山林子里散步咧,把身子收回去,小心咯着我侄子。」周悦娘的脸皮没来由的红了,因为她曾经在树林里撞见过孙素素和大堂哥周心强的「好事」。 「你们家来客人了,还不赶紧回去。」孙素素站得高,早在狗咬的时候就看见有人进了他们家门,看样子是城里来的人。 来周家的客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是三年前周悦娘三人住过一段时间人家房子的陈四叔!陪着陈四前来的当然是夏斌一家子。 第30章[04.22] 周悦娘和罗英杰做左边耳房旁留出的小巷子进院子就看到一群人正坐在一楼宽阔的过道上烤着火炉。 因着有客人在,罗月华拿出了留着过年才烧的好的银木炭加上,在炉子上放着水壶,里面的炭灰立马顺着烟囱被抽到了屋顶飘飞开去。看到周悦娘和罗英杰一前一后回来,忙招呼道:「英杰、悦娘,来看看你们还认识不?」 「陈四叔!」周悦娘在夏家还是和陈四有过几次照面,当下接过周彤娘递上来的小外甥,笑着招呼道。 周彤娘和夏斌在今年年初生了个健壮的小公子,如今在夏家可算是能说得上话了,不过周彤娘就是周彤娘,依然保持着婚前那种不卑不亢的生活习惯,在整个夏家所在的圈子里都是出名的好媳妇,好帮手。 董一琴有孙万事足,连马吊也打得少了,每天就围着自家孙子转,生意基本上全部移交给夏斌小两口。而夏顺海则有他的朋友圈子。不是找地方钓鱼,就是提着鸟笼在戏园里转悠,陈四就是这个圈子中和他关系相当好的那种,当然,这中间肯定有夏家那位当捕头姑爷的原因在里面。这不,此次夏顺海就是被陈四生拉硬拽、软磨硬泡说通了来周家「玩两天」的。 夏斌对岳父家已经很熟悉了。正给自家父亲和叔叔介绍在周家都有什么可玩儿的:「我爹和小叔家都有弓箭。咱们吃了午饭牵着狗去后山林子里转转,听说现在野鸡野兔不少,连野猪都有可能出现。」 男人但凡说到打猎都是有劣根性,夏顺海和陈四满眼放光。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那还犹豫什么,中午草草吃上一顿就算了。」 罗英杰更是拉着小宝道:「我记得我俩的脚一样长,带我换双鞋去。」两个人听到说可以玩弓箭,都兴致勃勃。 有了这个目的催促,中午饭确实弄得简单,切点腊肉下酒,煮了一锅白水萝卜。佐着臭豆腐、豆豉,一顿饭囫囵就这么解决了。只是周家人都没有发现陈四和夏顺海端着酒杯喝了两口后相互对视的讶异表情。 讶异归讶异。饭后一声唿哨,除了七个月大的夏翔宇,所有雄性嗷嗷叫着跟着周世田从山神庙边上冲向了人烟罕至的重重山林中。 白凤莲和花清芳带着三岁的周心洋也来了家里,董一琴笑着招呼周心洋上前就是一个大红包,「这是翔宇的小舅舅吧,婶婶、妹子,快来这边烤火,免得冻着孩子。」 周悦娘本来在厨房洗碗,听到外面声响伸脖子看了一眼后催促罗月华道:「娘,你婆婆来了,快出去接驾。」 罗月华伸手在她肩上拧了一把,笑骂道:「胡说什么,那是你祖母。」说着把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袋礼物拿着出门了:「娘,清芳,叫你们下来吃饭还和我客气啊,喏,这是彤娘她爹娘给你们带的礼物,待会儿记得带回去。」 「要喊吃饭怎么不早点来喊,饭都吃到一半了。」白凤莲的嘴巴永远不会好好休息,总是爱叨叨,话是如此,还是快速的伸手接了礼物,提着分量不轻,对着董一琴倒是笑得真心实意:「夏斌娘,你真的是太客气啦。彤娘在你们家要是不听话随便教训,可不要下不去手。」 外面当然又是一阵互相客气的亲热谈话,厨房里帮着周悦娘烧火的周彤娘撇撇嘴,说道:「以前她说过,要是我在婆家能过出来,她手掌心煎鱼给我吃。说咱爹娘太宠孩子了,没一个成器的。」 周悦娘能理解她的怨念,因为自己不也经常被找借口说上一顿么,「呵呵,那你敢不敢出去让祖母给你煎两条小鱼?」 「算了吧,如今当了别人娘才知道,操心的事儿太多了。等你以后生了孩子就能理解了,老年人嘛,让她嘀咕两句也不会少块肉。」周彤娘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妹妹在祖母面前永远也讨不了好去,估计周家在祖母眼中最「出息」的莫过于她亲手拉扯大的周彤娘。 「生孩子啊?」周悦娘幽幽接了一句,不知怎的,许久没有在记忆中浮现的生活再次在脑海闪过:小小女孩子缩在角落看父母互相谩骂攻击;两人从来不管不顾小女孩这个「意外产物」;小女孩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辛苦拿到学校第一名回家,得不到注意,堕落到衣着暴露、抽烟喝酒,仍然不被关注;最后小女孩在十四岁终于认清了现实,乖乖过上了隐形人的生活…… 「悦娘,你怎么啦?说生孩子就怕了?」周彤娘一脸八卦的靠近灶背后的周悦娘,「悄悄给大姐说,你和罗英杰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大姐!」饶是周悦娘自认心理年龄成熟,也被这红果果的问题闹了个大红脸,局促的想出门摆脱这个话题:这怎么好意思说。 「大姐什么?我是和你说正事呢,你俩也不小了,要不是罗英杰一直在书院课业太紧,你们早该成亲了。」周彤娘要比妹妹高半个头,生了孩子之后的丰腴还没减下去,轻而易举就将妹妹拉到了灶下,挤到了里端。 周悦娘见逃脱无望,干脆从柴旮旯里掏出今年还没用过的火盆升上放到两人脚边,认命答道:「我还小呢,不急!」 周彤娘听完,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一遍妹妹,啧道:「还小!你都十八了,在这山里,就算是城里也是该当娘的年纪了。」 周悦娘一头黑线,现代的十八的确还小,但在古代确实是大龄女青年了。不过,她怎么和周彤娘说呢,她还没有做好成为别人娘子的打算,更别提做娘亲了。 罗月华进屋倒水才打断越说越深的谈话:「你们俩不出来原来是在这说悄悄话呢?我们还说今天的碗是不是被你俩给洗碎了不敢出门。」 周悦娘捂着爆红的脸颊连连摇头:「我们这就出来。」 周彤娘则起身把罗月华推出门去:「娘,你去陪她们说话,我还有些小女儿心事要和悦娘聊呢。」 第31章[04.26] 罗月华当然知道两姐妹凑到一起就没个安静的时刻,只是呵呵笑着重新走了出去,依稀还听得她在对董一琴等人解释道:「两个在商量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没理会外面几人围绕两个孩子的新一轮话题,周悦娘终于记起问今天夏顺海和陈四的来意,「大姐,我想起来了!陈四叔怎么会和你们来家里的?而且……,我记得还没到时候通知你们回家团年吧!」 「呵呵,就知道悦娘你想的多!其实这次我们可都是陈四叔的陪客,他才是来家里的主客!说来,人家的来意可在你身上!」 「我?!」 周悦娘从去年开始做了一批果酒,当然,酒里面肯定加有她的小秘方! 为了一劳永逸,她可是咬着牙用小刀放了小半碗血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小刀刺手的痛意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疼了她好些天,如今想来都还觉得心里发堵。那小半碗血被混到了她从酒庄买到的三十公升酒曲里面,一直封存在她的屋子木柜子中,只有酿酒的时候才会打开缸子盛上一勺。 县城金花酒庄三年前声名大噪,每一批酿造出来的美酒都让人趋之若鹜,盛名和金钱驱策之下,酒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而周悦娘曾经放血滋养的酒糟老料在第二年便消耗个干净。在那之后,酒庄慢慢败落,如今竟淡出人们视线,但酒庄曾经辉煌一世的「仙来美酒」却是给无数美酒爱好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升任松岭县令的夏家姑爷谢天九就是这批酒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他不但爱喝酒,还爱品酒,当时喝了仙来美酒之后就深深觉得其他所有酒都像是清水一般,可没料到金花酒庄的仙来美酒说没就没了!这可愁坏了这个酒鬼!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捕头,偶尔会帮着陈四办一些力所能及又不伤国本的事情达到双赢。陈四这个人很会钻营,得知他的爱好之后专程送给了他十箱共一佰二十坛仙来美酒。 一佰二十坛已经是陈四四处收集而来的极限,看似很多,可架不住谢天九心头爱啊!半年多时间,谢天九宣布美酒告罄。竟然宣布戒酒,当然不是为了个「戒」字,而是他喝其他酒简直就感觉是受罪。 这事情就这么完了也就算了。关键是戒掉酒的谢县令发现身体竟然一日不如一日了,去医馆看大夫时发现同样症状的还有几位老酒友。诧异之下倒是追根究底了一番,原来,现在的身体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病痛,原本的龙精虎猛都是仙来美酒保养下的。 医馆大夫用辛苦找来的美酒做了个研究,大呼神奇。可惜金花酒庄无论换了多少配料师傅都再也做不出能有丝毫保健作用的仙来美酒了。 听到这儿。周悦娘压下胸臆间澎湃的激昂,微张着小嘴呐呐问道:「这些和我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啦!」 随着周彤娘眉飞色舞的肯定答案,周悦娘在心里狂叫:不会吧!我隐藏这么深都被人挖出来了。 还好周彤娘接下来的话让她把心重新放到了肚子里。 「你去年不是给我们家送了五十坛果酒吗?」 「啊,那是给你和婶婶喝的,可以保养皮肤。保健身体。」周悦娘答道。 「这就对了!」周彤娘高兴地拍了她的肩膀,「过年时候,姑姑他们来吃饭,都发现我娘年轻了许多,不但头发有了光泽,脸上斑更是淡了不少。既然人家已经夸赞几声,我娘又怎么不显摆一番。当时就在饭桌上拿了两坛出来。你猜怎么着?」 虽然周悦娘有了大概的猜测,可还是对她鼓励道:「怎么着?」 「我那戒酒半年多的姑父竟然一手抢过美容酒喝了下去。接着就连坛子一起抱着不松手啦!说是虽说没有仙来美酒的烈性,倒是不失那种香醇的口感,虽说甜了点,倒正好可以当茶水解渴!结果他一个人就喝了一坛。」 听到这儿周悦娘笑了:「那你姑父不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彤娘也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他根本不知道这酒的后劲有多大,还好你一再强调只能喝一小口,不然我和我娘也忍不住啊!只是,他醒来后竟然拉下面子让我娘把剩下的酒全给他了。」 「那和陈四叔来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虽然故事很好听,可重点还没说到呢? 周彤娘埋怨的拧了妹妹一把,「这事情被我爹当做笑话给陈四叔说了,最近陈四叔想要去城里发展,姑父又是县城衙门的父母官。」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明,意思是陈四从谢天九的动作里看到了周悦娘做出的水果酒能打动他,谢天九喜欢杯中物,但他的面子暂时不允许他找周家要酒;陈四不过抓着这个时间差先下手找到周家买酒,以后即便谢天九知道酒的出处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周悦娘听清事件始末后不由真心赞叹人家陈四叔,难怪人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过陈四一说到家人就躲躲闪闪,总是不愿意提及家人,这让周悦娘很不以为然,但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她也没权利和义务去管别人的私事,倒是水果酒这么快就吸引到了一个大顾客这点很是让她开心了许久。 第32章[04.26] 「两姐妹想好今晚吃什么没?二十多个人,早点做饭也好。」白凤莲这两年憔悴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黑斑越发明显。但凡上了年纪心眼不大的女人都有通用的疑心病,一旦看到有谁窃窃私语良久就会怀疑别人是在议论她,白凤莲也是这样,许久不见两个孙女从灶房里出来她就坐不住了,借口看看两人忙什麽进了灶房。 「二十多个人?不都三桌啦!」周悦娘飞快在心里计算了下,周彤娘这一行人是六个、周世田家里五个、自家加上罗英杰五个,孩子抛开不算吃饭的不也才两桌嘛? 「咦,哪儿来二十多个?」周悦娘想到就问了出来,白凤莲的脸色霎那就不好看了! 「你大爷一家不算啊!有客人来家里不招呼大爷大娘一家吃饭吗?你这妮子怎么从小自私的习惯现在还没改,以后要是去了婆家一定给周家丢脸,……」 周悦娘一贯把白凤莲的唠叨当耳边风,周彤娘如今属于嫁出去的女儿腰杆硬,直接一句话堵了过去:「祖母不是常说我懒人有懒福吗?悦娘再懒,人家罗家可都没说啥,还催着早点嫁过去呢。」 这倒是实话,靠山村谁不知道张兰早就修整了新房就等儿子课业没那么紧的时候好给他们成亲,白凤莲被周彤娘这句话顶到了喉咙,只好咽下后面继续唠叨的话语,咕咕囔囔走到灶后翻起了晚饭用具:「悦娘,去我菜地里扯点萝卜,你家的这什么萝卜,这么小?我说你娘种地就是不如我……」 周悦娘趁着她唠叨正起劲的时候拉着姐姐就往外跑:「我这就扯萝卜去,顺便在割点你种的青菜吧,确实不同凡响。」 周彤娘走出灶房就被孩子绊住了,七个月大的宝贝还没断奶呢?周悦娘只好把孩子娘归还,一个人背着背篓来到路口不远的自留地。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周悦娘也记记不清这首歌的歌词是不是这样,反正她爱死这首歌里面淡淡的寂寞和思念,以前唱着唱着会哭,现在则是留给自己一个警醒,让自己珍惜眼前所得,这样幸福才会长久。 唱着唱着,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烧灼自己的背部,抬眼看去,她愣住了! 路口小路上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刀削出的冷峻面部线条,一双如夜空繁星般璀亮的黑眸紧紧锁着她。挺直的鼻梁,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任涛!」她愣了片刻,随即就冲到他身前,仰头看他变得成熟沧桑的俊脸,激动的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任涛哥,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一走就是两年多!你知道小婶婶哭了多少次。知道我小叔出门找了你多少遍吗?也不捎个信回来!你知道任家祖父祖母都过世了么?快点。他们现在都在我们家呢,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一个大男人岂是她能轻易拉动的!任涛动也不动,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你呢?你担心我吗?」 周悦娘被问个措不及防,下意识问道:「什么?」 「他们不是有了亲生孩子么?还记得我么?」任涛换了话题。提起脚边的黑色包袱,「你刚才唱歌真好听,你想念的是谁?」 直到他提着包大步往桑树沟最里面三家人走去周悦娘才从身后发现他挺拔的背影还是那么孤寂。似乎这三年多他的离开并没有改变多少?不,改变了,他的穿着看起来很……很有钱! 「任涛哥。小叔小婶婶还住在老院子,我们家和大娘他们都搬出来翻新了。」周悦娘赶紧拖着背篓跟了上去,今天狗换了地方拴着,万一咬着他就不好了。 「我看得出来。」任涛头也不回的答道,只是脚步放小了几分,等到周悦娘走到了他身边才继续说道:「我娘……她幸福吗?」 「不幸福!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就像是白眼狼,说走就走!你刚走的那些日子她还怀着孩子。又要照顾任家两个老人,又要担心你。瘦了好多,害得我小弟弟周心洋一出生就背着弱症。」周悦娘仔细想在任涛脸上找到后悔和愧疚,可不知道是任涛真的没什么触动还是他的隐藏段位太高,除了眼下一个小疤痕,周悦娘什么都没看到。 「任涛哥,你在外面怎么过的?」任涛不说话不代表她就不问,好久之前她就有了和他的相处模式,只要不停的问,他总会回答一两句的。 「任涛哥,你脸上怎么带着伤?」 「任涛哥,你包袱里有什么?有刀?」 周悦娘就是有一种执拗,你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要问,眼看就要走到楼房前的木栅栏院坝里,任涛终于站住脚步,闷闷答道:「我没带刀。」 「哦,那你脸上的伤?。」周悦娘担心地看他一眼。 「我在山上抓了一只鹦鹉,给它开了嘴之后送给了码头上的王管事,他喜欢鹦鹉。他问我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帮着照顾驯养他家的那些珍贵鸟类,我去了。后来我在码头做了一个小管事。」任涛算是给了周悦娘面子,三言两语说清了这两年的经历。 「任涛!」花清芳尖叫一声丢掉了手里的土豆,哭叫着踉跄奔了进前,抱着任涛就是一阵「花拳绣腿」,其实农村女人的花拳绣腿杀伤力也颇大的,但比花清芳高一个头的任涛这时候却是丝毫不躲,头上脸上被揍了几拳,身上也挨了两脚,黑色斗篷上立马沾染了不少灰尘。「你这孩子还知道回来,还知道你有个娘啊……呜……,你就那么忍心?‘我出门挣钱了’这就是你留给你亲娘的字条,连当着我说一声你也不肯吗……呜……」 三岁多的周心洋看到自己的娘娘抱着个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吓坏了,随手拿了一旁的竹枝就冲上来了:「你欺负娘娘,我打死你,打死你。」 第33章[04.26] 周悦娘赶紧丢下背篓抱着小堂弟,小婶婶拦不住应该让她发泄一下,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伤了任涛的心就不好了! 「洋洋,别打,这是哥哥,大哥哥!会给你买好吃的,还会带你玩好玩的,能够把你丢高高哦!」周悦娘耐心的给小堂弟解释着「大哥」的概念。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就连白凤莲都擦着眼角呢喃道:「回来了就好,今年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 罗月华和董一琴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住了还在哭泣的花清芳,周彤娘一边好奇打量这个堂哥,突然指着他张大嘴巴:「任涛!你……你……」眼睛在他和周悦娘之间来回转动,突然将周悦娘拉到了旁边,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听说你和英杰订亲了才离家出走的。」 「什么啊?你小声点。」周悦娘连忙捂住她家大姐的嘴巴,这个周彤娘有的时候说话不靠谱。「这可不能乱说。」 周彤娘连连点头:「嗯,不能说,免得他待会儿追杀罗英杰。」 周悦娘真心被打败了,明明没丝毫关系的事情都会扯到一块儿去。 那边哭得差不多的花清芳总算是想起来帮两个儿子介绍了,伸手招呼周悦娘:「悦娘,把洋洋抱过来。」 「洋洋,这个是大哥。你刚才打大哥是不对的,给大哥道歉。」花清芳教训完小儿子后,抬手帮任涛理了理被她揉乱的衣服,再细心帮他擦去灰尘,眼里脸上全是红果果的疼惜:「任涛,这是你弟弟周心洋,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孝顺得要死,不过可比你话多多了。」 「你真的是我大哥?你怎么让娘娘哭成这样?我不喜欢你。」小小的周心洋一副「我讨厌你」的小模样,不过好在没有再伸手动脚的了。 任涛的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温度,大手抚了抚洋洋的头顶虎头帽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见此人平时有多冷! 「哥哥有给你买礼物。」 「礼物!」但凡是孩子都拒绝不了这两个字吧,周心洋虽说只有三岁,拜周悦娘经常带着所赐,小小年纪聪明得已经懂了看人脸色。回头看了看众人欣慰乐见的神色,勇敢的主动拉着任涛道:「大哥送洋洋礼物,是喜欢洋洋的,洋洋也喜欢大哥。」 随即手指放进嘴里,大圆眼睛放出渴望的光芒,那一瞬间任涛误认为回到了野人林的歇脚处。眼神转向那个曾经露出这种严肃的人,冷硬的线条再次柔和了几分,蹲下身体对洋洋说道:「大哥给你拿。」 包袱拉开,先是拿了两个包裹给白凤莲:「祖母,这是几根人参,您收着。另外一包本来是给任家祖父祖母买的,可惜……,要是您不嫌弃,也一并收着,吃也好,送人也罢。」 白凤莲愕然,没想到任涛第一份礼物就是拿给自己的,人参很值钱不说,这份情是值得夸赞的:「任涛,祖母不嫌弃,好孩子……」话没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赶紧回身抹去。 任涛接着拿出一个木制小马车和一个瓷娃娃,一起拿给洋洋:「洋洋,大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周悦娘暗暗赞叹他的细心,什么不知道喜欢什么?估计是他摸不准自己多了个妹妹还是弟弟才这样买的吧?他也不怕万一多的是两个弟弟或者妹妹? 任涛在周悦娘家没待多久就被花清芳拉着去了后面老院子,白凤莲带着周心洋没有跟回去凑热闹,而是「命令」周悦娘:「去叫你大娘今晚不做饭,都过来吃。」 「哦,好!」周悦娘还能说什么,去喊呗! 在罗月华、花清芳通力合作,周悦娘和白凤莲打打下手的情况下,这顿农家小宴在晚上戍时左右总算准备得七七八八。 在山上打猎的男人们也都踏着夜色鱼贯进了院子,地上很快摆了不少的战利品,周世海点燃走廊下的大油灯,将整个院坝都照得纤毫毕现。 四只野鸡,三只肥硕的灰毛野兔,一只起码上百斤的獾子,数只大小不一的鸟雀摆在院坝里看上去还是很壮观的。 周世田一只只提着猎物看过来,不同于陈四和夏顺海父子的眉飞色舞,他倒是颇为遗憾的惋惜道:「唉,可惜我们家任涛不在,不然还要多抓不少的猎物。而且也不会让这些动物死得如此凄惨,嗯,倒不是说它们死得不值,而是咱们吃的时候这要多花好多功夫啊!」 「那你们明天再去呗。反正你们家任涛今天回来了!」 罗月华端着蒸汽腾腾的热菜往堂屋端,听到周世田的感叹忙笑着调侃道,接着转身对着怔愣的小宝道:「快去叫大娘她们一家过来吃饭了,你二哥都过来看了好几遍。」 周世田早在罗月华说了任涛回来了后就兴奋得丢下东西就跑,白凤莲在后面扯着嗓子招呼道:「早点让那娘俩下来吃饭,日子长着呢。有大的就不顾小的了。走。洋洋,祖母给你烤麻雀吃。」 第34章[04.26] 洋洋听见祖母最后那句话,下意识紧紧捂住胯下,「祖母不要割我的小麻雀。呜呜哇……,我是听话的好孩子。」 「噗哧……」在场大人全都笑喷了,周悦娘倒是不好意思大笑。捂着嘴转身回了厨房:谁叫平日沟里的这些大人总是拿着洋洋的小麻雀开玩笑,弄得孩子都神经紧张了。 罗英杰正在厨房窗外清洗手脸,换鞋刷裤子泥泞。见她捂嘴进了厨房,好奇问道:「你高兴什么?」 周悦娘瞄了一眼他的动作不着痕迹蹙了下浓眉,这孩子也太洁癖了吧。衣服裤子上面分明就没沾染多少泥泞,况且在山里有穿干净衣裤鞋子的时候么? 「先别管我高兴的什么?你把鞋子洗得那么干净,明天回去的时候把脚扛在肩膀上吗?」眼见着老院子路口出现了周世田、花清芳和任涛的身影,忙催促他道:「罗英杰,吃饭了。」 罗英杰没看到坎上过来的几人。手臂撑在厨房后窗上,痞痞笑道:「周悦娘。你今年打算在你家过年还是我家?要不明天和我下去就明年再来你家拜年好了,人家姐夫和大姐就是这样的。」 花清芳这时的情绪已经压下去了不少,也有了心情调笑,嘻嘻笑了一声道:「人家夏斌可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女婿,早就修成正果的了,你呢?连送节都是你娘代替来着,要想接咱们悦娘去过年,你小子还要添本钱!」 周世田更是笑着对任涛解释道:「你一走就是两年,倒是不知道咱家这两年发生了多少事情,不但周心强大哥成亲快当爹爹了,悦娘也和罗家,就是村长罗家订了亲。」 定亲!和罗家罗英杰?就面前这个英俊帅气的罗英杰?任涛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不可置信?晴天霹雳?在外几年,牵挂最多的其实还是这个眼神自信,笑容爽朗的姑娘。 莫名的,周悦娘心里闪现的是任涛临走之际附到她耳边的那句:「等我三年!」 耳朵发热,眼神根本不敢往他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真的吗?恭喜,什么时候成亲通知一声,我会准备份礼物的。」任涛的这句话让花清芳都有些诧异,今天一下午他都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罗英杰倒是一点儿也没多想,回头招呼道:「任涛哥,我早就听小宝和小叔说你打猎很有一手,什么时候指导下呗?」 「好的,随时奉陪。」任涛正经的回答就像是答应了什么挑战似的。弄得罗英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悦娘忙拉着他的衣袖说道:「罗英杰,进来帮我端菜。」有的事情还是私下说清的好。 罗英杰撑着后窗台一跃进了厨房,正好遇到进门帮着周彤娘做苦工的夏斌,见状哈哈大笑道:「英杰,小心小宝揍你,竟然翻我小姨妹的窗台!看你熟练的动作是不是已经轻车熟路了啊;悦娘,今晚可要拴紧门窗,小心翻窗采花贼。」 被这句话刺激的不仅是满脸通红的罗英杰,还有外面捏紧拳头的任涛: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提前一年回来了,变化竟然这么大,难道他就这么永远失去拥有她的机会了么?不,机会是靠人争取来的! 这两年的历练,任涛本就沉稳的性子愈发的不动声色,就连生养他的花清芳都没察觉他的心思,更别说一向大咧咧的周世田了。 白翠一家人这时也从周悦娘家左边的小巷子走了过来,随身带着一桌桌椅,周世山和周心强都属于老实巴交的那类人,来了也不说话,径自和夏顺海、陈四这两个客人招呼了之后坐到了堂屋位置上。周心国倒是和夏斌几个一起理整院坝里的那些猎物。 白翠带着周彤娘和孙素素进了厨房,看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在周悦娘心目中,白翠的威力是五千只鸭子,她的女儿周彤娘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者说,有白翠母女,再有白凤莲煽风点火,那真的就无数只鸭子泛滥成灾了! 不管是切成干碟摆盘的猪头肉,猪肝、猪舌、香肠还是猪五花都散发着烟熏老腊肉那浓浓的烟味儿,勾得人口水横流;还有两大碗用海带大豆炖得烂烂的猪肘,再加上清香的白菜菜薹,清水煮萝卜,蒜苗回锅腊肉,新鲜手磨豆花。这些就构成了今晚三桌农家小宴的主旋律,当然还有经过周悦娘小小加料的几坛美味果酒。 这样的招待规格可算得上一等一的隆重了,也正是这份隆重似乎触到了白翠的逆鳞,吃着吃着她突然拿筷子翻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烟熏猪心高声说道:「哎呀,还是月华的家什藏得深!咱们家的猪心早就在招待心国他老丈人家的时候就吃了,倒是没想到给条件好点的孙家留着。」 一番话含沙射影,谁不知道就在冬至杀猪后罗青松和张兰还来过家里给周国成看过身体,那天周世海家也摆了两桌酒席招待未来亲家,只是因为人少,腊肉还没熏上,桌上的东西大都是新鲜食材,像是猪内腑这些东西还在缸子里闷盐入味呢。 这样一说让罗英杰和夏顺海一家难免会多想。周悦娘恼恨她不识时务,咬着筷子回道:「大娘,我爹娘来家里的那天才杀了猪几天啊,这些东西都还腌着盐放着,能吃吗?不过你没发现咱们今晚的心舌肚三鲜切的是拼盘么?咱娘的心随时都是一碗水端平,绝不亏了谁去,每样都留有在厨房,罗家爹娘不怕吃不到,改天我亲自给她们带过去还博公公婆婆开心呢!倒是你当着素素姐说没给孙大娘他们留。就不怕素素姐伤心,肚里的孩子也跟着难过么?」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素素姐家隔得近,她家不也杀了两头猪过年吗?」白翠没想到被周悦娘轻易顶了回来。赶紧安慰性的给孙素素夹了一筷子炖蹄髈。 走廊这一桌坐着周家的女眷们,说话可都一直小心翼翼不去惊扰堂屋里的众人,就连小洋洋都懂事的只管闷头大吃,根本没像平时那么跳脱。倒是白翠刚才那刻意拔尖的语调引得堂屋里的人纷纷往外张望,听得周悦娘得体的回应,大都当这个事情是个笑话过了也就算了。 第35章[04.26] 可有的人明显不接受失败,这个人就是一直被当做天之骄女的周兰娘!她今天晚上可是窝了一肚子气。先是招呼任涛一个拖油瓶竟然连个眼神都没得到,他只顾着不让调皮的洋洋去烦做活儿的周悦娘;再来是罗英杰和小宝,还说终于有两个念书院的能有共同话题,谁知道这两个小子只在商量给周悦娘准备什么新年礼物,对她的搭讪爱理不理的。接着安排座位的时候不派她这个淑女陪着城里来的客人说话,反而把她赶来和一帮子山里的三姑六婆坐在一块儿! 这时候听见自家老娘被周悦娘堵得没话说,可自家那没用的嫂子孙素素竟然还对着周悦娘笑得那么谄媚,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凭什么她这个长相一般的妹妹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这姑娘,当真以为在城里生活了好几年自己就是城里人了么?也不想想身边坐的都是谁。 筷子一摞,优雅擦擦嘴角油渍。周兰娘摆出了姐妹情深的架势,斯文的对白凤莲撒娇道:「祖母,我要挨着你坐,人家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悦娘,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吧,我坐过来也好和你说说话。」 她都这么说了还能怎样?坐在白凤莲和周悦娘中间的罗月华只好起身和她换了位置。 「悦娘,过了年有什么打算?还是窝在家里种地吗?真是搞不懂你,在家里种地有什么好。我可是听说为了你弄那什么软枣子,连小宝的生活费都节省来贴补你,看你一双手哦,啧啧,真是可怜,也不怕人家罗英杰看着心疼。」 说着。眼尾向闻声看来的罗英杰飞出一个同情的眼神。当年周兰娘就长得花容月貌,在外几年,打扮也越发的精致,寒冬天气为了表现姣好的身材,上身穿着一件束身白色衣服,外面罩着水红色长毛马甲,身段阿娜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再旁观边上一身臃肿棉衣外罩着白色围裙的周悦娘,眉毛太粗,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挺,嘴唇稍显微厚,鼻翼两侧的雀斑有些明显。 这人和人怕的就是比较,上午来周家的时候都还觉得周悦娘清新可人,晚上这么一对比怎么就觉得她粗鄙得和边上的罗月华白翠等人一个级别呢?罗英杰转头仰脖子灌下一口清甜的果酒,脑海里闪过张兰的叮咛:悦娘那孩子在山里生活,听话不跳脱,人也能干孝顺;唉,她的聪明才智要是不用在鼓捣那几亩地上面,周兰娘都得靠边站!不过,太能干漂亮的媳妇也不安全,所以,小子,抓紧你的幸福吧! 周兰娘见罗英杰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身和小宝继续拼酒,不由咬着下唇心里缀缀:这样的你也当做是宝? 周悦娘可是对她踩低爬高的德行一清二楚,无论在什么场合,周兰娘都以成为焦点做目标,一次没奏效估计还有下一波,可惜今天的白菜苔味道真的很不错,她还舍不得离桌子,只得认命甘做踏脚石,只要不是太过,忍着也无所谓。 可是?周兰娘既然起了头,会让她的鸵鸟思想发挥作用吗? 罗英杰闻声往外面看的全部过程都被坐在他对面的任涛收入眼中,看到周兰娘的惊艳,比较过两姐妹差距后的失落,端起酒杯仰头就灌的认命坚定…… 这些微妙的变化如何能逃出心思细腻深沉的任涛眼底? 任涛得知周悦娘和罗英杰定亲之后一直低沉的心情有所上扬,薄唇冷冷勾起一个旁人无法觉察的弧度:何谓珠玉,何谓草包?那就别怪别人慧眼识珠了。 周悦娘一点儿也不想和周兰娘争论在桑树沟是否如她所想的没出息,有的事情不是和谁都说得了半句的。 她的不语被周兰娘误以为是默认,还以一副施恩的口气继续凝眉挑剔说道:「晚上过去我那拿两件来穿吧,明天不是要去罗家么,姐姐再帮你嗯,修修眉毛,化化妆,大概还能看嘛!」 一向目中无人的周兰娘夸夸其谈说个不停,接着还弯身打量下周悦娘的脚,继续不遗余力诋毁堂妹道:「还说借一双鹿皮长靴给你穿的,可惜你光顾着在山上跑来跑去了,什么时候长了这么一双大脚,我的你可穿不上。」 有道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最先忍不住的就是周兰娘的二婶,周悦娘的老娘罗月华:自家女儿在她心目中就是最优秀的宝物,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教训了?这大侄女说白了简直找抽,重重咳了两声,小一辈的争斗她不便插手,但可以对冷眼旁观的白翠煽风点火啊! 「大嫂,彤娘也二十了吧,转眼咱们就成了老骨头咯。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唉,我的棉袄咋就这么早被别家抢去了呢,还是你们家彤娘孝顺,知道多在家留两年。」 白翠得罗月华这似羡慕,实则讽刺的回应心里那个痛啊!人家两个女儿都有了后路。还看起来都不错的样子,儿子也念的有名的书院,今后的前途没法估量。反观自己,那几年因为周兰娘和夭折的小姑子一模一样,被白凤莲惯得无法无天,想干嘛就干嘛。却也因为这样,使得周兰娘的眼光极高,至今都还没有说到婆家。 她还来不及开口,在一边一直静静喂孙子吃饭的白凤莲横插一脚,应和着罗月华的话对白翠说道:「对啊,翠儿,彤娘这次回家就多待些时间吧。她四舅爷妻妹的外孙子听说在县里什么书院当夫子,小伙子二十五岁,长得很精神,要不趁着年后都在家带着兰兰看看去。」 「什么啊?」周兰娘才不愿意这么早就被个小学夫子绑住了,祖母眼中的「长得很精神」在现实中实在有待商榷。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 「祖母,人家才不稀罕什么小学夫子呢,四舅爷家妻妹的外孙子,不还是乡巴佬嘛?我以后要找的最差也得有个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 接着还嫌条件提得不够苛刻似的补充道:「嗯。最好还不能娶小妾,有通房。大姐我就不说了,像悦娘那样还不被一大家子给累死,不过呢,谁叫她要高攀人家!」 殊不知这样的条件在他们这样的山村里属于很「天方夜谭」的,白凤莲被她的这番话气得一番话堵在喉咙里,半天喘不上气儿。 旁观了不少时间的周悦娘悄悄在心里对自家老娘竖起大拇指:不得了,一句话弄得周兰娘四处不讨好不说,还貌似得罪了「慈禧太后」。这个四舅爷可是祖母白凤莲硕果仅存的亲兄弟了,人家推崇备至的优质妻妹外孙子肯定在她心目中条件杠杠的,周悦娘甚至敢拿自己的生命发誓,祖母九成看上了人家,准备留给最爱孙女周兰娘的。 第36章[05.03] 谁曾想,周兰娘心比天高,还看不上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她倒是一点儿也没发现损堂妹的同时还把最爱她的祖母给得罪了。 「高攀」!?周悦娘虽然不惹事,但绝对不证明她就怕事,被周兰娘话里话外挤兑要还能坐得住那就是圣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圣母的潜质,当然也就不打算阻止内心作怪的小恶魔。 不着痕迹挪开周兰娘留着寸长指甲的手掌,施施然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肉片送入嘴中,缓缓咀嚼吞咽,跟着拿桌下帕子抹抹唇角并不存在的油渍。她可是经过新娘学校那个严苛地方出来的标准淑女,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毫不停滞,且带着一种自然散发的贵气在里面,动作让人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不和谐因素,这是周兰娘那种略带做作的优雅学不来的,她的短暂靓丽在周悦娘的几个小动作之下变得暗淡无光。 罗英杰的表情追随周悦娘的动作再次变化,脸颊上酒窝深深,闪亮眼神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绵绵爱意。任涛则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感觉内心某根弦被狠狠的拨动起来。 这些微妙变化是旁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更别说几丈之遥的周悦娘,她只知道这个二堂姐简直白目的可怜,她就没发现自己和家里人的穿着几乎都是夏彤成衣铺的衣服吗?她就没发觉「夏彤」就是周彤娘和夏斌名字的组合么? 这倒是她冤枉聪慧的周兰娘了。周兰娘很少回家,一直在白翠的转告中只当周彤娘嫁给了一个县城的有钱人家,平日里总是不拿正眼瞧人的她哪里知道他们一家人穿着打扮是什么铺子里的。 「二堂姐,真是的,你早说你喜欢‘夏彤成衣铺’的衣服还用花钱买吗?难道这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夏彤’的东家是咱们家大姐!」周悦娘恰到好处的哀叹道:「诶,你真的是太不关心咱们大姐了。弄得大姐想给你走个后门都觉得不划算。」 「什么?你哄谁啦?」周兰娘失声惊叫,可转眼又觉得周悦娘没骗她的必要,不禁深深扼腕,摆着金山银山在眼前怎么就没想到要珍惜,这个时候知道了希望还不算晚。 可,周悦娘明显不给她那个机会,接着说道:「其实我知道兰姐才是咱们家最懂事的女孩子,只有我这种不懂事的乡巴佬姑娘才会巴巴跟在大姐身后要点穿的来打扮自己,夏婶婶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觉得咱们周家人不知好歹啊。您看,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追着大姐要吃要穿,您不会介意吧。」 董一琴从一家人的字里行间早就听出了猫腻,她也说,妯娌之间哪有不互相攀比的,老的攀比肯定都出在孩子身上,既然人家女儿是自己媳妇,那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顺着周悦娘的话笑道:「你啊,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外道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周兰娘还不明白人家不愿意和她沾染就是个笨蛋了。脸色变了好几遍,埋头扒起饭来。 罗月华倒不是怕事,周兰娘她也看不惯,但周家毕竟是一门亲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家里女人们闹得太凶也让周世山和周世海两个不好相处。最重要的是周悦娘最后的那句话可是触了一家之主周国成的逆鳞了,搞不好待会儿连累周悦娘一起挨骂,罗月华这个做娘的当然不想让女儿在女婿面前被臭骂一顿,这可是多扫面子的一件事啊? 两姐妹的明争暗斗在山村大家庭很正常不过,谁家姊妹间没有点小龌蹉,堂屋里的人起先也都喝着小酒权当两姊妹的吵嘴闹架是下酒小菜听之任之。 可这越说越离谱,果然,最先发火的正是一家之主周国成,他老人家今年一年来总是缠绵病榻,过年前罗青松来家里开了好几贴猛药,折腾了两三天,这才有了几分精神出来走走看看。 看到老大老二都过得不错,老二还有这么一门好亲家,这是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周国成顿时面沉如水,对周兰娘叫道:「兰妮子,你说谁是乡巴佬呢?」 周兰娘被周国成严厉的询问逼得欲哭无泪,是个周家人就知道。周国成一发火,全家谁也不敢掠其锋芒。她委屈得只想哭,可又不敢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前哭出来;想转身回家又觉得丢了面子。狠狠地瞪着周悦娘,欺到周悦娘耳边小声说道:「算你狠。」 周悦娘可不会被失败者最后的放话吓到,轻声道:「谁叫你来惹我的。」 两人四只眼睛对视,只见电光火闪,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吃过饭后,众人围坐在一起烤火聊天。 周悦娘估计着第二天就要去罗家了,看楼下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干脆拉着大姐抱着孩子上了楼。 「大姐,今晚给你们整理了三个房间,你和婶婶一间带孩子,夏大哥和伯父一间,陈四叔一间。」农村还有个说法是家中歇客人「宁停丧,莫停双」。若是家里有男子未娶亲则更忌讳,至于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习俗已经久远的不可考。 「嗯,这样安排很好。悦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周彤娘忆起下午两姊妹在厨房的悄悄话,以为妹妹还有什么不懂的要询问自己。 「嗯,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商量?」周彤娘的眼睛贼亮,上下打量身着臃肿棉服的周悦娘:「你该不会有了吧,难怪我这次回来觉得你发胖了不少……」 「什么有了?」罗月华也担心今晚的房间还没完全布置好,爬上楼就听见周彤娘的这番胡说八道。「不会死悦娘吧?她可是这些天都还在山上来来去去的,不会有什么状况吧?这下怎么办?虽说英杰也二十岁了,可还没成亲就……」 周悦娘真心想晕倒,举着双手大声叫道:「停!赶紧停止你们旺盛的想象力,根本什么都没有!上次去我是和他娘睡在一块儿的怎么会有?」 「哦,原来如此!」周彤娘恍然大悟,「可你为什么会和他娘一起睡?天下当婆婆的不是都希望儿子媳妇赶紧睡作一堆,生个小孙子,一举数得吗?难道是张婶婶不喜欢你?」 第37章[05.03] 「应该不会,亲家母那人在我面前说了无数次希望先办酒席,只是都被悦娘这妮子推了。」罗月华也站在张兰的角度问周悦娘道:「就咱们娘几个在这里,你倒是好好给我们交交底,咱家也好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你大姐就受了委屈,轮到你可不能太轻松。」 也不怪罗月华偏心,大女儿周彤娘聪明归聪明,可是从小就独立,娘俩之间的情谊当然比不上二女儿周悦娘了,从小时候的胆小依赖心强,到后来的日夜陪伴,能干又孝顺,感情又是不一样。 周悦娘这时候也打算和母亲姐姐交交底,整理了思绪道:「其实我总是觉着罗英杰这两年有些变化。你们想,我喜欢的是桑树沟里的生活,他向往的是大城市的繁华;所以在罗家我总是刻意的保护着自己,要是以后咱们之间有了变化也能好聚好散不是。」 她拉着母亲和大姐坐到床沿上,接着说道:「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念完书,我好好把咱们家的农业发展起来。这些都需要时间,要是现在就定下来,那我的这些计划怎么办?」 母女三人在楼上谈了很久,屋子外的走廊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默默站了良久…… 陈四是在第二天临走前对周世海提出买酒的要求的,当时就让周世海愣在了原地,他压根没料到女儿做耍似的酿成的水果酒还会有人出钱购买。 「你是说我们家悦娘酿的水果酒?」意思是,你确定没说错吧。 「是啊,我可是专程拜托顺海带我来你家诚心求购的,价格也不用你们为难,一贯钱一坛怎么样?」陈四比照着精品包装的仙来美酒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这二年,一坛高粱老白干的价格不会高出三贯钱。 周世海瞬间被惊着了,「一贯钱一坛?这怎么好意思。难得您看得起我们家悦娘的手艺,家里还有几十坛,您要是看得起,您……」 眼看着自家父亲大嘴一张,今年留着自家使用的几十坛猕猴桃酒就要白送出去了,这可不是周悦娘的本意,赶紧丢下殷殷嘱咐事情的周彤娘赶了过来,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一口接过周世海的话说道:「陈四叔,给钱买的话就算了,你要是看得上咱们家的水果酒送你几坛也无妨,只是以后记得要给我宣传哦。」 周悦娘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我很大方吧」的样子,陈四愣了愣,这才知道水果酒上面能做主的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是……这几坛也太少了点吧! 「悦娘,陈四叔需要的可不止几坛,实话给你说了吧,陈四叔是真的看上你家这个猕猴桃酒了,打算拿来送生意场上朋友的。你刚才说以后,是打算批量做这个酒吗?」 陈四不但眼睛亮了,心里也是一片敞亮,猕猴桃酒颜色青翠。口感香醇,难得的是后劲余韵很足,又不至于上头,正是男女老少皆宜的酒品;要是这种酒能批量酿造的话肯定是不愁销量的。只是? 「悦娘丫头,你上哪找那么多批量做酒的原料?而且要开酒庄的话,本钱可不小哇。」陈四这样说其实是想入上一股,可周悦娘的打算远不止如此,她当然知道筹划开酒庄不但要银钱。还要背景,也要有客源。 这些因素她前世学商贸的当然知道,只是目前要想一步登天绝不可能,并且她做酒也没打算做成大庄家,她可没打算献血一辈子,还不知道这血里面的酒精含量酒精能不能再生涅。 「不,陈四叔猜错了,我暂时不打算开酒庄。」借着这个机会。周悦娘也想找个见识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出点主意,当下将自己的打算稍稍透露了一星半点:「陈四叔觉得我们桑树沟比起城里来怎么样?」 在这古代山村,「农村生态旅游」这个词汇根本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去做了,但在现代旅游业里,这个项目所占的收入比例绝对不低。悠闲享受生态生活的同时又赚取了不错的经济收益,在周悦娘看来,还能享受家庭幸福的日子简直就是她穷尽一生的梦想。 陈四这时候当然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原意,直觉说道:「这里?太冷清了点吧。不过空气新鲜,食材实在,还能上山享受点野趣,偶尔住住还不错。可是,这和你不开酒庄却要宣传酒有联系么?」 周悦娘狡黠一笑,扳着手指头数落道:「陈四叔你不觉得在城里待着的时间一长。身体啊脑袋各方面都会出现一些不适么?其实找个休闲的时间约着几个交好的朋友。带着家人来乡下玩玩,休养几天。能吃到实实在在的乡村小菜、山村老腊肉、自家土养鸡鸭;还能喝上咱们桑树沟特有的猕猴桃美酒,能约上几个朋友去后山林子里溜几圈,亲手捡几只野物带回城里也是一种炫耀啊!春天有满山的野花、夏天可以避暑、秋天有各种丰收的农作物可以享受新鲜、冬天可以围炉吃热烫的食物,看满山的银白素裹。」 周悦娘的口才很不错,桑树沟的穷山恶水在她的舌绽莲花之下倒是成了那独一无二的休养胜地,陈四随着她的介绍在脑海里自然生出了一副立体的图画,再想到周世海背篓里帮他送到大路上去的那几只野鸡,不就是准备回去在朋友三四面前炫耀的么? 「你想啊,在县城呆腻了之后能够花上几个小钱到这山明水秀的乡下住上两天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啊!猕猴桃酒我不打算对外出售,只想作为吸引来客的一个噱头,当然,我这个噱头是经得起淬炼的,你们喝的是我第一次酿成的果子酒,针对的是女人,要是下一批成酒,肯定有浓度高一些的,到时候……」 桑树沟最吸引陈四难得就是猕猴桃酒,听到周悦娘这样说,他不由连声问道:「最早什么时候有成酒?」 周悦娘为了尽快吸引到第一批客源,算了算改造房子的时间,咬牙说道:「夏天,正好可以避暑,那时候第一批桃李果酒就能出来,之后的葡萄猕猴桃都能接上。从明年开始,我园子里的猕猴桃应该能够供应上来了。」 她还知道,一旦别人看到她家的收益,后面跟风的便会接踵而至。到时候不怕桑树沟富不起来,不怕自家的日子不好。 陈四从来就不曾小看过任何人,但也不曾高看过谁一眼,然而今天却是破例了。周悦娘这个长相不甚出众,在出了两个美女的周家,稍不注意还会被忽视到边上的少女,在这个时候说起对未来的规划,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就像那夜空中的星子闪烁着耀眼光芒,锋芒!无人可及! 她的规划不会只是空想,能够窝在山村两年时间,在家人帮助下专心研究果园、侍弄果树,她的计划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之所以现在能大声说出来,那证明她一定有了自己笃定的想法,这份谋定而后动的隐忍就是时下很多自以为成功的生意人也望尘莫及的 陈四的眼光不可谓不毒辣,既然看出了周悦娘出手不凡,那随手帮忙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做,贼笑着看了一眼其他各有各事的人们,对周悦娘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要求:「明年年初我会参加梓源大掌柜举办的一个宴会,要是你能有一百坛好酒给我去压压场子,还怕入夏不客似云来。」 第38章[05.03] 「条件呢?」周悦娘可不认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条件?」陈四看了一眼和小宝凑在一起调笑的罗英杰,突然神秘一笑,道:「暂且记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找你提条件的。」 周悦娘可不会依从他的这个理由,「这个可不行,我做事情一定要讲究当面结清,要是你这条路不通我宁愿求夏姐夫带我去谢姑父家,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好歹还是亲戚不是吗?」 陈四闻言一愣,呵呵笑道:「其实说说也无妨,有的事情相信你能看得出来。你们家的那个青梅竹马可不是完全靠得住的,要是以后有所变化见见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可好。现在帮着我做生意呢。」 「呃,就这个不着边际的条件?」周悦娘虽说看出来罗英杰偶尔的不满,可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还怕挽不住一个少男的心吗?「陈四叔还是另外提个我能及时完成的条件吧。」 「也好,免得你心不安。这样吧,在这一百坛之外能不能给我搞到五十坛酒?」 陈四的这个条件还算简单,周悦娘想要做酒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只是刚才周世海明明说了家里还有几十坛,这一下子就答应陈四一百多坛酒那就有些得罪人了,也显得周世海无能了一点。想通了这些关节,周悦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答道:「好吧,既然陈四叔都如此爽快了,那我也不瞒你。家里还有几十上百坛酒不假,但我还有一百坛酒窖好就埋在了猕猴桃园子里。你这一要我家就断粮了。」 「呵呵……」大小狐狸一笑,一笔双赢的生意宣布搞定。 送走了城里的客人,周家几人都累得够呛。一家人加上罗英杰草草吃了午饭,罗英杰便跟着周悦娘上了楼,看她忙碌的收拾起房间不由想到了昨晚的某个细节,八卦的问道:「周悦娘,你小叔家那拖油瓶昨晚输了十多贯钱,悄悄溜回家了。」 周悦娘整理着房间里的被套褥子,心里盘算着一间屋子可以做成双人单间。也可以做成夫妻单间,对罗英杰那闪闪发亮的眸子视而不见,淡淡搭话道:「不会,任涛哥才没那么没水准,人家本来就不多话,还不是你和夏姐夫非要拉着人家玩马吊,也不考虑人家赶着回家有没有好好休息休息。」 她今天穿着高领黑色长裙,外面罩着短款湖蓝色马甲。不得不说,这样的穿着很显身材。她的发质柔顺,发色黑亮,衬着小蛮腰、翘/臀,姿势可不是一般的优雅迷人。 罗英杰眼睛都直了,心不在焉敷衍答道:「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过年嘛,当然要放开一些了,谁叫他老是板着一副棺材脸。多少年了也没变过。」 周悦娘这时已经理完了一间床上的被盖,但需要爬到床上去整理毯子下的褥子,她蹬掉了脚上的布鞋,高高撅起臀部爬了上去,罗英杰不说话了,鬼使神差盯着那高高的翘/臀。咽下一口唾沫,向前走了两步。 「周悦娘……」 「嗯。」周悦娘浑然不觉自己曼妙的曲线已经引得某些人狼性大发,还用诱惑人的鼻音应了他一声。 「周悦娘,你这个未婚妻做得不称职。」虽说垂涎三尺,但罗英杰还是保持着清醒,这是在周家呢,要是突然惹得周悦娘大叫一声,非得被小宝揍成猪头不可,况且还有老是防贼一样审视他的老丈人周世海。挪动脚步坐到了床沿边上,私心认为这样就能靠她近一点了,看表情松动的话自然就能一亲芳泽了,要知道,他脸上的酒窝能醉死人啊。 「怎么不称职?」前世今生恋爱经验为零,和男性相处经验不多的周悦娘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勾引意图,大喇喇坐到了床上,折叠起床上的枕巾,眼神略略瞟了一眼他,只是觉着他这样笑着有些呆傻。 「我们没牵过手,没亲……嗯……」罗英杰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主要是周悦娘的表情太过坦荡,让他无所适从。 「牵手?亲……,你是说亲吻?」周悦娘调侃的看着面前英俊的未婚夫羞红了一张脸,酒窝里的颜色最深,红得像一汪血。仔细想想,这三年的未婚夫妻生涯的确过得清水了一些,但是古代人不是都应该很保守吗?听着外面的毫无动静,突然想到大姐周彤娘的叮嘱:男人嘛,适当给点甜头勾着总是好的,何况这还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古代人也是人嘛! 当下丢开枕巾,主动拉着他的大手:「这样吗?」暖暖的大手中握着有些红肿冻疮的冰凉小手,看起来还算契合,前提条件是罗英杰的手掌不要那么白皙,手指不要那么修长,倒显得她一个女孩子的手不够秀气,够不上青葱玉手的曼妙。 嗯,她还有第二招的,倾身向前,红唇触向他的酒窝,说实话,在两人定亲之后她就有这个想法,看看酒窝里是不是装着醉人的美酒。 罗英杰彻底的懵了,这!这怎么跟他的设想不一样?不是该发挥自己男性魅力勾得她意乱情迷,然后自己肆意品尝她的味道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感觉脸上温温软软的,清浅的呼吸就在脸侧吹拂,像是一根羽毛在骚动他的心,所有的情绪飘然远去,眼底只能看见一片光洁的额头,还有那浅垂的眼睫,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想要得到更多。 只是,满足了他小小要求和自己小小好奇的周悦娘却是不愿意给他更多的甜头,及时的抽身而退! 假期只有二十来天,罗英杰和小宝两个除了聚在一起商讨了几天各自的课业后就分开各玩各的,周悦娘在罗家待了五六天,照例厚着脸皮晚上和张兰挤到一处,她总能找到话题搪塞越来越急切的婆婆。 张兰是个敏感慧黠的女人,她感觉到了儿子的彷徨和周悦娘的自我防备,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得依从周悦娘所说的「给罗英杰空间和时间做他该做的事情。」 娘俩都知道,如今罗英杰最重要的是上学,要是家里有个亲密的未婚妻等着,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学习上;而周悦娘总能找到好的理由让罗英杰奋发向上。从考上绿泉书院的定亲,到考上松山书院的牵手亲脸,再到周悦娘这次送他离开悄悄在他耳边许诺的生辰礼物,都让罗英杰这个单纯的孩子立刻高兴的投入到艰苦的学习当中。 第39章[05.03] 「悦娘丫头,你给咱们家英杰许诺什么了,看他晕头转向的那个模样!我很少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和周悦娘一起送罗英杰出门的还有张兰,小宝还要晚上两天出门,两个一同长大的少年也因为书院的不同地方不再像以前那样同进同出了。 听得张兰调笑般的询问,周悦娘可不敢轻易的搭话,婆婆和忘年交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没定亲的时候可以喝张兰肆意的调笑,说着违心好听的恭维话,而定亲之后则不同了,太热切会说你轻浮,话太少会说你冷漠,这都是天下婆婆的通病。对她来说媳妇就是来和他抢儿子的坏人。一句话站不住脚或许就会全盘崩溃,周悦娘目前对罗英杰还是有着认命过上天长地久的心态,那也就只有曲意讨好未来准婆婆了。 「娘,我就是给他说我会在家等着他的。」周悦娘捡着好听的给她说了两句。她才不会笨蛋的告诉自家婆婆:我是答应你儿子要给他一个法式长吻了。 到了送走了小宝,桑树沟出门打工的男男女女也出门的大半,今年周世海和周世田都被周悦娘说服了不出门打工,就在家里果园劳作。 二月二龙抬头。春日到来万物复苏!周悦娘家的院子里坐着周世海兄弟俩和他们的家人。周悦娘在过道上放了一块黑木板,正拿着教杆煞有介事的给下面五个人讲诉着接下来需要做得事情。为什么是五个人?周世海夫妇和周世田夫妇加起来是四人,那多了一个任涛呢? 任涛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回家之后带回了两千贯钱,照例说过了年应该继续出门上工去,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周世田说了他准备学着周悦娘栽种猕猴桃之后毅然决定不出门了。任家两老过世之后还有十来亩的荒山并着两三亩山地一直是周世田在帮着打理,看在周家和村长家关系不一般的份上,任家几次闹事都被罗家帮着囫囵应付了过去,这次任涛归来,周世田正好卸下这个艰巨的担子,土地全都烫手似的塞给他了。 「小叔的山地和任涛哥家的山地我们也都看过了,土质都很不错。任涛哥新开出来的几亩山地上面需要增加一处蓄水点。毕竟那边的山泉水流量太小,旱季怕是跟不上灌溉,趁着早春没什么雨水。加紧时间砌好!明天开始,爹和小叔就开始修葺各块园子里的蓄水池;任涛哥记得找镇上的砖窑催着咱们定做的那批土砖,必须要加快速度雇人彻好土砖;娘和小婶子就陪着我把去年嫁接培植的果树分雌雄成捆,等到一切就位之后就可以速度栽种下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悦娘端了一旁的清水灌下,「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俨然一副严厉夫子的架子。「我有问题。」周世田举手说道:「悦娘,按照你的方法和畅想,以后咱们砖窑定做泥砖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为什么不自己把这个钱给挣了?」 「小叔问得真好。」周悦娘一直都很赞赏周世田灵活的头脑。总是能想到很多超前的事情来,无奈家庭条件有限,聪明才智一直得不到发挥,她倒是愿意给他机会。「小叔的这个想法现在我们还根本实现不了。第一,我们目前需要的泥砖还不是太多,却要得很急;砖窑有现成的场地和工具。做起来方便快捷,虽说要运上一截路,但雇上白马村的两个马队,这事情一天就能搞定。」 不怎么开口的任涛这时候一阵见血的补充道:「咱们人手也分不出来啊!」见到大家恍然大悟的神色,任涛整了整神色,眼神复杂的瞧着周悦娘,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竟然有此作为,且还有那么远大的梦想,而自己呢?只想着挣点小钱,让别人另眼相看而已;可如今越是了解她越是觉着肤浅的罗英杰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她。任涛也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猕猴桃酒真的好卖吗?」 「任涛哥,你应该问,咱们的猕猴桃酒够卖吗?」那一瞬间,周悦娘自信飞扬的神采深入任涛的心间。 种种工作在这次动员大会之后有序展开,一边忙碌着山上的果园,一边按照周悦娘的要求两家人开始休整自家的房屋。周悦娘家的新小楼留出自家睡的三间屋子,其他全部改成小客房,重新加修了更衣室和浴室,就连厨房也花力气修改了一番,照周悦娘的话来说,接待个十几二十人没问题! 周世田家的小院子因为白翠一家的搬离空出了不少,他不愿意动用任涛回家后交的两千贯钱,因为他要留着给任涛在靠山村修新房,以后给任家留条后路;暂时也没了财力翻修楼房。不过小小的修葺还是能允许的。 「农家乐」这个词汇第一次在桑树沟兴起,不少人还因此到周家好言劝周世海兄弟俩不要跟着个少女傻干,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人周悦娘不会嫌弃,一般都会耐心解释一番;然而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不开眼的,总是逮着机会就来讽刺几句,为首者非大娘白翠不可! 「哎呀,我说这两天我家怎么那么不安生呢,原来是世田在动我家的土啊?你不怕把你侄儿媳妇的孩子给动丢啦?」农村有个习俗:在家有孕妇的情况下是不能动土移床的,否则会让孕妇落胎。白翠的这番话说的可严重了,本来牵着洋洋在一边看热闹的白凤莲立马变了脸色,孙素素怀的可是周家重孙第一人。 「翠儿,是不是素素有什么不妥?」 「怎么不是?这几天老是叫痒痒,身上都挠出一道道血丝了还不见停,看着怪吓人的;那手脚也肿胀得粗了一半有余。」白翠也心疼孙子,担心孙素素有什么问题。 「那赶紧去叫郎中看看啊。」周悦娘也不敢催促小叔弄个排水系统在院子里了,要是孙素素有什么问题虽说不是动土造成的,可背着那个骂名总是不好。 「看什么郎中啊?生孩子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遭。看郎中一要花钱,二来这里去镇上得走多远的路程?不过啊,我还是担心我媳妇的,今儿一大早就去李大仙那化了一碗符水,结果啊,人家李大仙说我们家老宅子有人在动土,挖着祖先人的腿脚了。」白翠眼睛盯着院子边上那一圈水沟,「没曾想,居然是真的!李大仙真是神了。」 周悦娘的心里浮现那个李大仙泛黄的板牙,甚至还记得她板牙中间那根已经发黄的青菜,胃里一阵翻腾:「大娘,你该不会真的把符水拿给素素姐喝了吧。」 白翠脸色一变:「哼,那妮子嫌弃脏,硬是不肯喝。」 那就难怪她要出门「散心」了,感情家里孕妇为大,她不敢和孙素素叫板,跑到这里找平衡来着。周悦娘可不愿意给她那个机会,干脆收拾了工具,「爹,小叔,那你们就上山看看任涛哥找来的人做得如何了。记得雌雄比例是八比一,大粪多去点,要分层掩埋,免得伤了树苗根本。」 其实不用她教,这些个栽植方法周世田已是烂熟于心,拉着周世海一溜烟从后门上山去了,依稀还听到他在说:「二哥,你们家悦娘不知道随了谁,啰嗦又霸道。」 周悦娘怒了:啰嗦霸道说的是我?俺好歹是从现代大都市厉练出来的,怎么就成了啰嗦霸道的人了? 秉着关心的本意,周悦娘丢下工具洗干净手脸就到了白翠家,孙素素正在院坝里转圈,白翠端着一碗鸡汤跟在她身后苦劝:「素素,你就喝上一碗鸡汤吧,不然孩子太小不好养活。」 周悦娘见孙素素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整个人却像是吹气球般膨胀得可怕,而且极不协调,肿胀的是手脚和脸庞,那是明显的水肿,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随处可见狰狞的抓伤,伴着一块块小疙瘩,看上去有些吓人。 「娘,我不想喝,没胃口,肚子撑得难受。」孙素素也苦着一张水肿的脸庞,扶着大肚子一步步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第40章[05.03] 「素素姐,你什么时候生啊?」周悦娘觉着现在孙素素的状况好像不大正常,以前虽说没生过孩子,好歹在现代那个高速繁华的城市里还是听说过一些孕前出现各类身体问题的孕妇,像孙素素这种的好像就是其中的一种,若是不救治好像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的。关键她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周悦娘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两个词汇「黄疸」和「子痫」!好像婴儿有这两种先天疾病的话,母亲都会出现如今孙素素的症状,只是这些事情她怎么敢肯定? 现在是古代,没有医院,没有产检,都是快生了就找稳婆来,生小孩全靠自己与天搏命。唉,可怎么办好呢? 「素素姐,强哥什么时候回家?让他带你去镇上,不!去县城里好好找个大夫看一下。我怎么觉着你和大姐生小孩时的状态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哎呀,该不会是怀的女儿吧,不然和彤娘怎么不一样?」白翠做好了午饭,拉着围裙擦着手走了出来。对周悦娘客套道:「悦娘,要不在我家吃饭?」 周悦娘撇撇嘴光是听你这口气也知道有多勉强,还是免了吧。「算了,我回家吃去,顺便看看他们做活儿的人有没有偷懒。」 做活儿的人没偷懒,她布置下去的每项任务都圆满的完成了,周世海和周世田还有任涛都在他们家吃午饭。罗月华从来不会客套的问人在不在自家吃饭,而是直接把饭碗放到你的手中,让你走都不好意思走。 任涛端着饭碗,拧眉看罗月华一个接一个腊肉往自家碗里堆,他天性冷漠,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旁边周悦娘总算发现了他的窘状,拿着筷子戳戳自家殷勤的老娘:「娘,你也忒偏心了点吧。罗英杰被你吓得都不敢和你同桌吃饭了。你又把劲头用在任涛哥身上了,怎么没见你还给我和我爹夹菜呢?」 罗月华顺手夹了块腊排骨到她碗里:「你们自家不会夹啊,又不是客人、」 「对啊。任涛哥也是自己人,你那个样子不就是把他当客人了吗?今后他还要在咱们家吃很久的饭呢,难道你都这样子夹菜?」 周世海和周世田已经商量好了,两家并作一家人,在一个锅里吃饭,这样方便接下来好几个月的忙碌。 好几十亩的果园栽种就花去了整个二月,三月是追肥松土的时节,周悦娘有了事情忙碌一时倒是没继续关注孙素素的情况。四月初,已经过了怀胎十月生产的日子,孙素素却还是没看到动静。孙素素已经肿胀的根本没办法走动,可白翠和白凤莲却说那是孩子长得好的征兆。 周心强在家陪孙素素之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帮着二叔和小叔整理果园了,做事情老实肯干,又不肯像外人那样收工钱,周悦娘愧疚之下闲心又起了。趁着果园里三月到四月之间十来天的空隙阶段悄悄找了周心强,拿周兰娘说事,婉转的说了孙素素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在家里等着生产了,最好去松岭县找个好点的大夫和稳婆看看,然后专心待产。 周心强肯定是关心妻子孩子的,当天回家就闷着头开始收拾包袱来。不一会儿,周悦娘一家就听见他们家传来白翠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家过来的,偏偏你婆娘金贵要弄到县城去住着,这得花多少钱啊?你一年挣了几个。」 「这又是怎么了?」罗月华放了碗筷,急急火火的就准备出门去劝,白凤莲倒是早一步端了饭碗就追了出去。花清芳抱着洋洋不好意思看了看公公和大伯,把洋洋递给周世田抱着,局促道:「我也劝劝去。」 周悦娘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白翠闹的是什么,说实话,这次随便她怎么吵闹也不应该拿孙素素母子俩的生命开玩笑。她也只得放下碗筷笑了笑赶紧充当救火队员去。 周心强不会说话,任白翠在那儿怎么哭叫他也不管不顾,这时候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从二楼房间里牵出来了臃肿的孙素素,好像正等着白翠添个一两百贯钱。 「不管怎么说,不准去。生了孩子还要做酒席,哪有那么多钱白送给县城的大夫和稳婆去。我们山里的张稳婆就行。」白翠不依不饶,张着双臂站在院子门口不让周心强和孙素素出门。 「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看你又哭又叫成什么样子!进去再说,人家可都在看呢。」白凤莲沉着脸骂道。罗月华和花清芳一起伸手将白翠扶到了院子内一张太师椅上坐好。 白翠还在不依不饶的哭叫着,关键她还一边哭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衣服,不一会儿,一个惨遭凌虐的凄惨妇人形象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得周悦娘又是好笑又是佩服。 「你要是不拿钱给我就算了,我去素素家借点。」周心强倒也干脆,根本就没把白翠那副做派看在眼里,不过也是,任谁看了自家老娘二十多年的撒泼形象也会生出免疫力的吧。 「你们看这个不孝子啊,不听话就算了,还要把面子里子都丢到媳妇娘家去了。呜呜……我命咋这么苦哦,早日收了我去,免得被气死。」白翠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蹬着脚直哭,眼泪鼻涕齐飞,鞋子也蹬到一边去了。 「强子,谁让你送素素去县城的?」白凤莲一口问出了重点,周心强老实木讷,回家这么些天了也没想到过送媳妇去县城待产,怎么突然这这么坚决。 眼神转向孙素素,老人家也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一下子娇小的孙素素就变成巨无霸了,那双眼睛肿的只留下一条细缝,衣裤都被涨得撑了起来。看着是很奇怪。「嗯,素素这个样子去看看也好,只是没必要去县城里吧。」 罗月华和花清芳也被几天没见就胖了许多的孙素素吓了一跳,哪有孕妇变化如此巨大的,身上皮肤就像是戳一下也会破似的。 「祖母,是我让强哥带素素姐去县城里的。」周悦娘叹了一口气,一语惊起无数惊愕。 第41章[05.08] 「你?」 「悦娘?」 看大家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还有白翠准备翻身起来打她一顿的架势,周悦娘赶紧退到院子门口,摆出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解释道:「我前些日子不是去了一趟县城里嘛,和大姐说起了素素姐的情况,大姐给我说了她们认识的一个妇人,在生小孩之前浑身难耐的痒,那家人没怎么在意,结果孩子生下来就很黄,差点命都保不住。我也是担心小侄子……」 「呸呸呸!胡言乱语诅咒我孙子。」白翠打断周悦娘的话咒骂道:「作死的周悦娘,不要诅咒我孙子。」 周悦娘懒得和这个说不通道理的女人计较,看孙素素那样子恐怕还不止婴儿黄疸那么简单,要是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可就是惨事一件了,虽说这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但好歹这个王朝的开国皇帝是穿越来的,县城里说不定有懂得这些的大夫呢? 「我知道咱们周家洪福齐天不会遇到那些糟心事,这不是预防为主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不好的结果吧,只是让强哥送素素姐去县城找大夫和稳婆看看而已,都这么些天还没生,我很担心素素姐。」 「桃子山不是有稳婆吗,干嘛舍近求远?」或许是被周悦娘所说的那些事情吓到了,白凤莲一边念阿弥托佛之余,责怪的回道、「桃子山的三婶婆不是说素素姐半个月前就要生孩子么,还在大娘家好吃好喝三四天,结果呢,什么动静都没有。」最后还被白翠骂走了。周悦娘可不敢说完。 「只是去县城里看看花不了多少钱的。这样吧,我和强子哥一道去,就住在大姐家也花不了几个钱,什么事情都要稳妥点好。」 听到说有周彤娘一家照顾花不了多少钱,白翠的脸色变松动了许多,拍拍灰尘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那好吧。」 周悦娘现在只想念阿弥陀佛! 周心强和孙素素已经是六神无主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大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好吧,孙素素现在的情况相当之危险。他们找了城里有经验的刘大夫和张稳婆一起给孙素素诊治,不料刘大夫和张稳婆说出的话吓了他们一大跳。孩子再不生出来的话,大人的小孩都可能没命。 现在必须让孙素素生产,但是孙素素一点生产的迹象都没有。刘大夫提出给孙素素喝催产药,周心强眉头紧皱地看着孙素素,一时拿不定主意。 孙素素急得真哭,也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周悦娘看着这两人,心里火烧火燎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磨蹭。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一切听大夫和稳婆的了。 「强哥,素素姐,刘大夫医术高明,张婆婆也是城里有名的稳婆,经验自不在话下,就听他们的吧!」听他们的话还有一线希望,如果就这样下去那肯定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一起来的任涛也在旁边帮腔:「悦娘说得是。」 周心强终于拿定主意:「好,刘大夫你开方子吧,我马上去抓药。」 药抓好煎好后,周心强喂孙素素喝了。催生药一时半会儿不会起效果,任涛见周悦娘一脸疲惫,便道:「悦娘,我先送你回你姐家休息休息吧!」 周悦娘虽然担心孙素素,但也知道她可能得等到明日才会生,自己还是趁机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好来帮忙照顾,便向两人告辞,和任涛走出了同心药铺。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寒意,同心药铺到城外的夏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算了算路程,周悦娘拢了拢身上的薄衫,不好意思的对任涛笑笑:「任涛哥。咱们是租一辆马车还是走路过去?」 「走路,省钱。」任涛眉心一皱,周悦娘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男子长衫。 「任涛哥,你穿着吧,我不怎么冷。」周悦娘看前面任涛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米色薄衫,修长挺拔的身材超级匀称,随即回神,暗骂自己想得什么啊,人家任涛男色惑人管自己毛事?敲敲额头,她赶紧追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追了上去。 「任涛哥……」 「衣服你披着,我正走得发热,要是一会儿冷了你再还给我。」任涛头也不回,径直沿着街边大步走着。 「不是,任涛哥,我是说,你好像走错方向了……」周悦娘站在原地,将双手伸进带着淡淡男子特有味道的衣袖中。 任涛顿住了脚步,幸好天色暗淡,看不见他暗红的脸色,否则会窘得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生着一双灵动眼眸的周悦娘。转身,看身旁娇小女子身上穿着自己黑色长衫的影子,突然有一种叫「幸福」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寂静的街道上前行,周悦娘突然觉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两个人有些小暧昧,直觉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时刻,轻咳了两声后试探着问道:「任涛哥,前两年你是怎么过的啊?一定很辛苦吧。」 第42章[05.08] 说完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一个山里孩子想要混出头肯定困难重重,光是看他年后宁愿留在山里种地也不想出门就应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了啊。虽然她对几年后山里收入会高过出门打工很有信心,可别人不一定有这样的认知啊。 不料,任涛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那样过的呗,辛不幸苦都已经过去了。」 周悦娘不喜欢一句话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想了个自认很安全的话题问道:「任涛哥都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了?你长得这么帅,在外面一定有好多姑娘喜欢你吧?有没有什么大掌柜的女儿看上你?」 原本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任涛顿了顿脚步,表情有些奇怪,随即恢复他惯常的冷漠,轻声反问道:「你认为我长得帅吗?和罗英杰比怎么样?」 「呃……」周悦娘没想到一向冷漠的任涛今天这么配合,问一句就答一句,虽说这回答有些奇怪,但总比她自说自话要好得多吧,顾不上深思什么含义,笑着答道:「任涛哥本来就很帅,罗英杰那臭小子怎么比。」 任涛剑眉一挑,嘴角露出个完美的笑容,可惜周悦娘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压根没看到任涛眼中的别有用心。「哦,那你喜欢那小子什么地方?」 「喜欢?不知道,反正亲事定在那儿了。」周悦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对罗英杰,从上次小小调戏之后心里好像多了一丝明悟,那个单纯的男孩子作为一生的伴侣或许还不错,不用费心的猜测他瞒着什么事情,这样就很好,比嫁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勾心斗角不知道好上多少。 「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是和他定亲,所以……」任涛停下了脚步,周悦娘也只好停了下来,不知所谓的看着任涛在阴影中莫测的俊脸。 「悦娘,那时候我让你等我三年是认真的。」 「吓……」周悦娘瞪大了眼睛。 「我本来想挣到钱之后回家修了房子也好有资本向你家提亲的。」任涛微微抬头,嘴角的讥诮在昏黄的月光下有几分苦涩。「不过,只要你觉得幸福,什么都够了。」 怎么这样?周悦娘懵了!没想到任涛从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愣着干什么,走吧。」任涛领先大步走开,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说出来不是要让你难做,只是觉得想要把心事说出来就够了,放心,只要你和那小子好好的,我不会破坏你们的。」 呃,意思是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也是不会放过机会的!这一点,周悦娘和任涛都有认知,只是心照不宣的继续往周彤娘家走着。 不过周悦娘的脚步不是那么轻快了,没什么心机的她真的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应付了。看前方任涛依旧修长挺拔的身姿,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那么多干嘛? 她却是不知道,这「车」即将开上一条她从来就没想到的巨型大道,人生的轨迹一变再变! 「什么?罗英杰生病了让我立刻去照顾!怎么这么突然?他爹娘呢?」刚刚到了周彤娘家还来不及坐稳,周彤娘便转告了刚刚罗家托人捎来的信。 「娘说,他爹这两天不在家,他娘要照顾他不知情的祖父祖母,也去不了。你是他的未婚娘子,你去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嘛?」 「可,家里接下来就要步入最忙碌的月份了,我这么一去要忙上好些天,我的果园怎么办?」 关键时候,还是任涛比较理解人,沉声道:「你就放心去照顾罗英杰吧,只是要注意安全。果园里的事情有你爹和我周叔两个老手,还有你交待的那些事情,我明儿一早就赶回去帮忙。」 也只好这样了! 周悦娘记挂着罗英杰生病的事一夜没睡,卯时一刻就从周彤娘家往码头赶去,罗英杰上学的城市要坐近一天的船才能到达,事情紧急,周悦娘也顾不上任涛等人浓浓的担心,不断的保证自己到达书院就会给家里捎信,她也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担心她还从来没单独出过远门,只是,难道给他们解释说,她前世在现代,不但熟悉出远门,就连出国门也是不会有丝毫问题么? 独自坐在船上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逐渐染上绯色,心里不断浮现罗英杰可怜的面孔。那孩子听说小时候就没离开过药罐子,如今身体总算好起来了,怎么突然生了病呢?一个人独自在远方求学,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这个时候还生病没人照料,光是想想就觉着可怜。 想到这儿,周悦娘暗暗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家里事情太忙太多,这次倒是不妨在那儿多陪他两天,省的他身体好转了心情却好不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尽量多依从着他一点,实在不行多亲他几下哄哄他算了。 一天的时间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度过,到了下车的时候天色稍稍暗了下来,码头上,一位身着劲装的高大少年手里举着一个偌大的纸壳牌子,上面「周悦娘」三个黑笔大字还算显眼。 她提着个大大的包袱看起来有些呆板,来人明显愣了愣,语调有些迟疑:「你就是罗英杰的未婚妻?周悦娘?!」 周悦娘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是啊,英杰他现在怎么样?身体不要紧吧?」 第43章[05.08] 或许是太过急切的问题让少年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收好纸板领先往码头前走去,「这个……等你见到罗英杰了自己问他吧。」 周悦娘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原因,总觉着前面大步而行的少年语气中似乎带着点失望和敷衍,不过都被担心给压了上去。迈动不长的双腿疾走几步,她从来就不是容易被说服的那类人,秉着安心的初衷,契而不舍的继续问道:「见了他再问。那就是他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不知道诊治的费用是谁垫付着?夫子还是书院?」 少年下意识在回避这个话题,突然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源,是罗英杰的同窗。」 「哦,那平日多谢你们照顾英杰了。」周悦娘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歉意,心肝下意识「咯噔」提了起来。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跟着他上了路边的马车。 祝源没说话。提着包袱表情很严肃,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周悦娘蹙眉:莫非情况还有所不同? 很快,她就知道情况不止是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 祝源带着她在离书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若不是身处四周热闹喧嚣的环境中,周悦娘都有拔腿就逃的冲动了。祝源不知道什么原因,沉默的可怕,只管带着她东绕西转的走了大概半刻多钟,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院子周围的人似乎和祝源很熟悉,他不停地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随着往院落深处前行,越来越多的疑惑充斥在她的心间:这里的房子看起来很奢华,虽然罗英杰家在山里也算富裕,但还不到能住上这样房子的地步。生病的罗英杰会在这里?? 「等一下!」周悦娘抢过自己的包袱,对闻声转身的祝源摆出个防卫的架势;「这里是哪里?你究竟是谁?不说实话我就叫人了。」 趁着还在奢华房子和普通院落之间还有两个捕快在巡街,她还是为着安全,先做好防备为上策! 「这是我的鱼牌!你现在想起来怀疑我不觉得有些晚了么?」祝源身材高大,五官周正,身上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将鱼牌放到周悦娘的手里,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我是坏人,你不就惨了!真不愧是山里出来的,单纯到这个程度!」 「停!」周悦娘将鱼牌还给他,「第一,你的身份什么的其实我没怀疑,因为罗英杰那儿我看到过你的画像;第二,山里人怎么了?我之所以能跟你到这个位置难道就没有万全的准备么?这儿还有巡街的捕快,我就不信我一叫‘抓贼’人家会坐视不理?第三,现在叫停,正是因为后面房子的人群相对较少,也没了捕快,地方也太偏僻了点,所以还是问清楚的好。最后,请你不要一副‘山里人很土’的表情,否则我自己知道去书院拜托英杰的夫子带我找人! 祝源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他没想到周悦娘不动神色的计划了这么多事情,还真的以为她就一纯山妹子,不是说她一直在山里种地的吗?看来今夜的事情有的瞧了。摸摸下巴,严肃的祝源突然对周悦娘友好的笑了一个:「或许,应妃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什么意思?」周悦娘很想转身就走,从祝源眼神里她看到了不祥之兆。 「走吧,罗英杰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庄园里等着你呢。那里还有另外几个同窗都等着认识你。」祝源重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对她双手交叉的武术起手式嗤之以鼻:「你也别摆出那个防备的样子了,你这个模样还引不起我的兴趣。」 「哼!」周悦娘自然知道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急于知道真相的她也懒得和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计较。 还没走进那栋白墙红瓦的庄园就听见里面喧闹的男女欢呼声,祝源回头,想从山妹子脸上看到点自卑什么的,却是让他失望了,周悦娘的脸上有了悟、有讥诮、有怒气,可就是没有自卑和向往。 「我想,英杰根本就没生病吧?或者说,英杰也不知道我今夜会来?」周悦娘在进庄园大门前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这个……」祝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罗英杰是没有生病,但她的前来他是知道的。 「算了,进去吧,事实如何,他自然会给我解释的。」 宽阔的宴会大厅,热闹的丝竹管乐,五光十色的烛光效果,四周欢声笑语的人群……,杯觥交错、衣香鬓影!周悦娘只觉得悲哀,这喧闹当中究竟有多少真情? 「今天是我们书院最美的姑娘应妃儿的生辰,这里是她家,都在这儿给她开庆祝生辰!罗英杰也在的。」祝源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大声说道,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醇香,神色不禁一呆。 「是吗?那我们应该去哪个地方找他。」周悦娘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到祝源能从里面看到众人醉生梦死的倒影;她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这一切仿佛和她没丝毫的关系。 这时候,管乐声突然停了下来,一袭银白色衫裙的少女自木梯处转了出来,眉毛修饰得很漂亮,是标准的柳叶眉,睫毛又卷又翘,让一对大眼睛平白增色了八分;粉/嫩的脸颊和本色非常接近的唇红也都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独特的气质,看上去像个出尘的仙子般惹人爱怜。 轻柔的管弦曲乐重新奏响,应妃儿在扶梯最后的一个转角停了下来,纤瘦白嫩的手掌轻轻搭在了扶梯上,美目四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罗英杰!小仙女在找你呢!」不知道是谁大声的调笑了一句,顿时口哨声四起,将管乐都盖到了一边。 应妃儿在众人的起哄下显得很淡定,只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第44章[05.08] 彼端,罗英杰一身青色长衫,闲闲倚在廊柱上,双手抱胸,嘴角带着痞痞的笑容,脸颊两颗酒窝温柔得像要醉死人。 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轰—— 周悦娘觉得这一幕真的要颠覆自己对古代的认知,前世所知道的古代社会不是都很封闭保守吗?为毛她现在看到的是如此开放的一幕。 祝源觉得自己有病,这病还挺严重的。 作为罗英杰的同窗兼好友,他们三个是比较清楚罗英杰有个已经定亲的山里妹子;但纵观整个书院,气质独特又长相出挑的非他莫属,况且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大多数人没有的「纯」。于是乎,罗英杰顺理成章成为了书院少女们芳心暗许的对象。 其中之一的应妃儿出身富贵,本来对山里出来的罗英杰不屑一顾,谁知道不知怎么回事,罗英杰有喜欢的人这个事情被她知道之后,她开始对罗英杰暗送秋波,快一年了,攻势愈发激烈,却是效果不大。 这可气坏了应妃儿,当然,旁边喜欢她的男儿心也碎了一地,祝源属于其中一个。碎心的男生们秉着各自的那点小龌龊心理,将罗英杰喜欢的是个土了吧唧的山里妹子的事情挑了出来,气得应妃儿非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村姑能拴住「王子」的心,于是「勾结」了几个人炮制了一出「王子患病记」准备把山里妹子骗来好好嘲笑一番。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罗英杰是个什么想法,竟然主动在父母面前圆了谎,还说服了父母让周悦娘前来。 祝源原本也是打算看看罗英杰和他未婚妻出丑的,这才自告奋勇的担当了接人的主要任务。可人和他们想象中的怎么不一样?他现在不是该通知「好戏开场」了么?为什么要和她躲在门边阴影处听她对宴会品头论足? 「管乐没有选好,既然要弄这么一出,就应该选《凤求凰》啊!」 「还有,男女主角这身衣服也太不配了,看来她的功课没有做好,真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司马相如挑逗卓文君时的作派。」 等等,祝源只觉得自己被眼前的少女搞得一头雾水,《凤求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他都知道,只是这男女主角是什么鬼? 周悦娘自己也不想这么唠叨啰嗦的,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罗英杰的面前说什么才好?两世为人,恋爱经验为零。难道像前世做秦玥那样?得知男朋友被撬墙脚之后淡淡对他说一句:幸好没让你爬上本小姐的床,否则还要回去烧床铺! 「等等,你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祝源总觉着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醇香味道,隐隐传来惹人心醉;这味道和其他女子的体香截然不同,让人有上瘾的感觉。还有就是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闪耀的光芒是那么与众不同。在这个极致奢华的场合中,她的眼神依然平和。 「人话都听不懂,难道你想听鬼话?」周悦娘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你忙你的去吧,谢谢你帮英杰接我。我找他去了。」 「左右也没事可干,我陪你过去吧。」祝源赞赏的看了眼昂首挺胸的她,选在此刻去找罗英杰还是要有几分勇气的。他觉得自己真的病了,不是该抽身离开吗?干嘛要觉得她需要保护! 罗英杰正和屋子另外两人并着应妃儿站在扶梯下聊着什么。应妃儿不知道听一位少年说了什么,捂着红唇笑得花枝乱颤,那双大眼总是有意无意的瞄向罗英杰,偶尔还会看看门口。 罗英杰当然知道应妃儿在看门口,他甚至知道她在等待周悦娘的到来,等待将周悦娘踩在脚底。他很矛盾,矛盾的焦点倒不是他有多摇摆不定。对周悦娘,罗英杰的心思还算比较坚定的。上次过年周悦娘的「小甜头」还是让他魂牵梦萦,之所以默许同窗们配合应妃儿的恶作剧,最大的原因是他想激起周悦娘的醋意。 他想看到周悦娘为了他,到他身边来!为他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一直呆在山里做村姑。这也是他的一次赌博,他希望他会赢。 看着应妃儿眼神的变化,罗英杰回头,他觉着赢了一半:至少,周悦娘为了他丢下了所有的事情飞奔而来! 「英杰!原来你没生病啊!吓了我一跳,你也是的,都不怕家里人跟着担心吗?赶紧差人回家报下平安吧。」周悦娘双手合什,眼神激动,泪睫于眶,一副感谢天、感谢地的「纯」样。 罗英杰愣了!他的同窗们愣了!应妃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罗英杰,你不介绍一下吗?」 「我……,她……」罗英杰摸着后脑勺。在同窗面前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皆因周悦娘眼底的火苗烧的他心里发虚,常年的积威在面对面之时才会倍感压力。 「英杰,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是你太想念我才撒了谎,赶紧的,找人回去送信吧,不然大姐他们得急死。」周悦娘闪着晶亮的眼神,一副「你就是我的天,其他人全靠边」的土包子模样。 应妃儿只觉得自己想和个村姑比较的心思太孩子气,瞧这村姑样子,罗英杰会喜欢她才怪。大眼一扫,却发现罗英杰脸上没有那种无奈的敷衍,反而表情讨好,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微微弯下身子对村姑大献殷勤:「悦娘,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这就找人给大姐带话,你可要千万消消气。」 和应妃儿一样大跌眼镜的还有罗英杰的同窗,他们根本没想到罗英杰会怕一个山里妹子,而且,这个山里妹子和应妃儿比起来简直是云与泥的差距。当然,应妃儿是云,这个村姑是泥! 第45章[05.08] 周悦娘身上还穿着昨天陪孙素素到松岭县城同心药铺时的那套衣裤,个子不高。五官小巧但是眉毛没修饰过显得太粗;皮肤白皙,但几颗雀斑都不拿粉底遮掩一下;嘴唇水润,又有些偏厚,怎么看也不是个能配上英俊的罗英杰的美人啊? 看来,书院少女们要哭泣了!竟然比不过这样一个丑小鸭! 罗英杰找了人快马送信后,周悦娘也对他提出要回去的话。 「什么?周悦娘,你明天就要走?」罗英杰讨好的面孔凝住,满是错愕。 「是,你不惜装病也要把我拉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这个乡巴佬和这位美丽的公主比比吗?是不是想让我自觉形秽,然后主动退亲!」 周悦娘确实是被罗英杰这次的任性妄为气着了,家里一堆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 「周悦娘,你怎么这么说?」喏喏的罗英杰还觉着委屈,你当人未婚妻的让你来就推三阻四,这次若不是使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他不过就是想她了嘛?为什么见到面的对话和想象当中差了十万八千里? 「罗英杰,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你是什么眼光来着!」应妃儿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她看不惯周悦娘明明一副老土的样子却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来。 素面朝天,衣着朴素的周悦娘和精心打扮的生日之星此刻比起来悬殊是那么的大,大的超出了罗英杰的预想。他原本以为周悦娘不算太差,可此时比起闪亮的应妃儿来怎么失色了那么多?难道真的是有比较才有优劣? 「我这么说错了吗?」周悦娘双手环胸,粉面含怒,她的霸道脾气只在那山水纯净的山村才会有所收敛,进了城市,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任性妄为还是那么嚣张。「你知不知道素素姐在松岭县城药铺里生死未卜?知不知道我还有十几亩果园等着打理?知不知道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你只顾着你自己想见我,你也分分时间啊!」 「周悦娘!」罗英杰的脸都气得变了形,男人不是想骂就骂的,特别还是在现场有外人的时刻,周悦娘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她以前对那个男朋友也是如此,不然为什么轻易就被好朋友撬了墙角,可惜她还是没吸取到经验,眼见罗英杰竟然还拉长了俊脸,不但一点也不怕。反而更激起她的性子,双手从胸前移到腰上:「叫什么?有话就说!说了赶紧给我找地方吃饭睡觉,明早我要赶着回去。」 「周悦娘,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那十几亩果园重要?」罗英杰总算问出了这个缠绕他许久的问题。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周悦娘宁愿蹲在猕猴桃果树边上捉一天虫,也不愿意陪他说说话,说他太无聊。 「我……这怎么一样!」你不是该理解我的吗?周悦娘沉默了,理解?恐怕理解她的人为零吧,家里人不也对她执意留在桑树沟种地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吗?后来的支持多半还是因为对她的宠溺吧。 应妃儿在一边噤声看到现在,见到两个人之间的导火索已经点燃。这才假惺惺的劝道:「罗英杰,你就不要和这位姐姐计较了,想必急着赶来姐姐还没吃饭吧。」 罗英杰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大男孩,想到周悦娘肯定从早上上船直到现在也没吃饭,心下那丝愧疚重新占据脑海,至于谁比谁重要这一点,待会儿有时间再议,况且他还想试着留她在省城多待上几天。真的无比的迫切想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地位究竟在哪里?患得患失似乎一直就随在他身边,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默契在哪里。 以前还总拿太熟悉这个理由来搪塞,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觉出了不对劲,懵懂中开始,似乎付出一颗心的就只是他一人,而周悦娘,始终就像抓不住、握不牢的一阵风,挠得他心痒难耐却又无计可施。 「周悦娘,我们暂时不吵好么?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再说。」他暂时妥协了。 周悦娘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觉着有些心软,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也不是大吵大闹的时机。提了包袱,点头道:「好吧。出去吃点东西,不过我的包袱放在哪儿?」里面有一套周彤娘帮她整理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套洗簌用具。 罗英杰伸手接过,「这么轻,没什么重要东西的话就放在这儿吧,咱们走的时候来拿。」 应妃儿也打开了边上一个柜子。嘴角挂着嗤笑:「放这儿吧,不会丢的,如果丢了只管找我,我赔给你就是。」 放松了心神,周悦娘的疲惫和饥饿浮了上来,按按干瘪的小腹,「走吧,带我去吃点好吃的去。」 走在罗英杰的身边跟在应妃儿的身后,周悦娘突然觉着眼前两人真的像是一对金童玉女。罗英杰高大英俊、应妃儿高挑娇美,两人的衣服都属于浅色系,看上去很登对;反观自己俗气的水红色衣衫和黑色的棉布裤,难怪这些人神色中都带着一丝鄙夷了。 「算了,我不去大厅了,应小姐能带我到个偏僻的地方吃点什么吗?要不,英杰和我先走一步?」周悦娘停下往大厅返回的步伐,听着近在咫尺的丝竹喧哗之声。虽说她不自卑,可也犯不着送上门去拿给那些人说三道四啊。 「走呢是不可能的,今天我生辰,走了就是对我这个主人的不尊重。至于偏僻地方,对不起,咱们家现在偏僻地方只有下人才去,你要去吗?」在应妃儿眼中,周悦娘已经和脚底下任由拿捏的蚂蚁差不多,一个乡巴佬而已,家里下人的素质说不定都比她高。 周悦娘一直都知道这个应妃儿是针对她的,只好瞪了讪讪的罗英杰一眼:看吧,我就是被你忽悠来拿给人家羞辱的。 罗英杰此时早已后悔死了这个主意,早知道就不要做这个帮凶了,赔笑了一个之后对应妃儿说道:「应姑娘,如果你再对我未婚妻口出恶言,可不怪我们不给你面子哦。」在周悦娘面前局促的罗英杰在应妃儿面前的表现就要自如的多。脸上似笑非笑的痞痞表情有着一种别样的魅惑,这一面在桑树沟是使不出来的。 第46章 应妃儿似乎就吃他的这一套,跺了跺脚:「好啦,今天我生辰,我也不希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也给我几分面子好不好。」 「好,应姑娘有令,莫敢不从!」话是这样铮铮保证着,罗英杰顺势牵过周悦娘的左手,拉到眼前看了看,满意点头道:「嗯,冻疮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只是记得做完事之后要擦药,不然变粗了不好看。」 周悦娘见他当着应妃儿的面也敢对自己这么亲热,心里一下子好受了许多,证明这小子还没有背叛,满意的掐了掐他的腰间软肉:「整天忙着做事情哪有时间抹药,没开裂都算好的了,别献殷勤,今天的事情没完。」 应妃儿对身后的打情骂俏恨碎了几颗银牙,加快脚步,鹿皮靴子在地上踩得「蹬蹬」作响。 罗英杰带周悦娘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周悦娘肚子填了一大半,这才施施然问道:「这次骗我来书院的事情你不是主谋吧?」 罗英杰忙举手投降道:「我才不会是那个主谋,他们之后才告诉我的,如果不是我娘吓着了非要亲自赶来,估计他们连我也不会告诉一声的。」说着,指着自己那三个同窗:「喏,就他们仨想认识下拴住我的女孩子,只是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时间来玩儿,他们这才出此下策。」 吃着东西,周悦娘的心情要好了许多,「算了,谁叫我不问清楚就跑来。」 「呵呵,你这么急着跑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比果园重要?」罗英杰还是忍不住问道。 「呃,如果是谁告诉我是小宝生病了,我连衣服都不会换就会冲到县城去。」周悦娘动作优雅的叉起一瓣多汁的桔子送入口中,嘴唇轻动,满足的吞了下去,接着道:「你怎么那么幼稚,人和物怎么能相提并论,要是顾着死物不顾活人,那才真的没意思呢。」 罗英杰眼睛一亮,有些得寸进尺:「那你愿不愿意在这里陪我?咱们在外面租房子住。」 「咳咳……」周悦娘没想到罗英杰竟然都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还没有成亲就想同居,这古代的人都这么开放好吗? 「你是说同居?!」 「什么啊,你不要叫得那么大声!」罗英杰俊脸微红,觉着浑身被周遭闻声转头的同窗看得烧辣辣的。 「呵呵,你有胆子计划,没胆子让别人知道啊?」周悦娘身为现代穿越来的人,对未婚同居这事情司空见惯,但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够接受,想了想,觉着确实应该好好跟罗英杰沟通下了,免得他认为自己宅在山里只是一时的念头。 「咱们找时间溜走吧,找个清静地方我们谈谈。」她冷静的说道。 「那好吧。」罗英杰看她严肃的样子,心里升上一丝不详的预感。 正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大厅里的丝竹管乐之声乍地一停,不知道是谁提议:「乐曲什么的都听腻了,咱们来击鼓传花如何?」 击鼓传花是很古老的游戏了,众人围成一圈,一人击鼓,当鼓声停止时,花球传到谁的手中,谁就要在限定时辰里作出一首应景的诗来,如果作不出来,就要被罚酒。 众人都表示赞同,周悦娘也被应妃儿满含深意地拉进了圈里,美其名曰不能让客人落了单,但真实的意图周悦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应妃儿不过是想看自己这个山里丫头被传到花球却作不出来诗时出丑的样子罢了。呵!应妃儿却不知道,她今生虽然是个学识浅薄的山里姑娘,但前世可是很爱去图书馆的高材生,唐诗宋词元曲什么的,不说烂熟于心,一二十首还是能记住的,现在的朝代明显因为那个穿越者偏到没边了,借几首不曾出现在这个朝代的诗词又如何。 花球很快被拿了过来,鼓声敲响。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众人吟诗作对玩得不亦乐乎,罗英杰坐在周悦娘右边,击鼓传花他和同窗们经常玩,却从没有机会和周悦娘一起玩,心里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如果花球传到她那里,她作不出诗来被罚酒,便倾身在她耳旁道:」悦娘,等下如果轮到你,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呢。」 罗英杰早就想好了,如果等下真的轮到周悦娘,她真的答不上来的话,他便帮她把罚酒喝了便是。 周悦娘早猜到他在想什么,看着他笑了笑,也不答话。 那笑容温婉雅致,衬着烛光晕黄的光芒更显得周悦娘娇俏可人,罗英杰呆了呆,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赶紧深吸了口气,移过目光去看场中被传中花球的男子。 为了掩饰尴尬,罗英杰给她介绍道:「松山书院是四人住一间屋子,那个是祝源,是我们屋子的严肃老大;我排老二;高飞是功夫很好,也很开朗,是老三;欧盛宏是个逗人笑的活宝,是老四,他和高飞配合起来能说翻天,现在拿到花球的就是他。」 「哦。」看来罗英杰在书院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朋友也多。周悦娘拿着一把樱桃慢慢品尝,好整以暇的看向欧盛宏,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罗英杰的局促与失态。 第47章 故意坐在周悦娘左侧的应妃儿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中,美目迸出冷冽的光芒,嘴角一勾,一抹冷笑之后,她向敲鼓的人抛去一个眼色。敲鼓人微微颌首,欧盛宏作诗完毕,鼓声立马再起,声音激昂。 花球在众人之间传递,很快便传到了应妃儿手中,她遥遥和敲鼓人对望一眼,敲鼓人立马明白,在她将花球递向周悦娘的一瞬间,停止了鼓声。 周悦娘早把应妃儿与敲鼓人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此刻倒也一点都不意外,她捧着那个色彩艳丽的花球,神色微冷。 罗英杰则瞪着周悦娘手中的花球,内心翻滚,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花球还真传到了周悦娘手中,他帮悦娘领了罚酒到也没问题,可是所有同窗都知道这是他罗英杰的未婚娘子,如果连一首诗都做不了,怎么配得上他这个松山书院的才子? 应妃儿等着看她丑态的样子落入周悦娘眼中,她只觉得幼稚,不过既然别人都已经挑衅上门,她也不会任人捶打。想到这些,她故意茫然道:「啊!鼓声怎么停了?」 祝源就坐在她对面,刚才也一直留意她的神情,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好心揭晓答案道:「花球在你手中,周姑娘,该你作诗一首啦!」 「我?!」周悦娘瞪大杏眼。 「是啊!」罗英杰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以拒绝吗?」她弱弱问道。 三人齐齐摇头,罗英杰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看着周悦娘佯装局促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了周悦娘什么地方,但此时已经被逼上梁山,难道任着她出丑不成,只好自己顶上了!他拿过周悦娘手中的花球说道:「我身边这位是我家乡好兄弟的姐姐,也是我的朋友,还是由我来替她作一首诗吧。」 「不行,不行!不能代替。」 「实在作不出,给大家唱首小曲儿也行,不是说山里姑娘最喜欢唱小曲儿应和情郎吗?」不知是谁带头叫道,罗英杰不禁黑脸,这调侃已经有点过份,作不出诗的规矩最多就是罚喝一杯酒而已啊。 周悦娘听着众人的起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罗英杰发觉自己很讨厌此时周悦娘脸上的那种表情,疏离、冷漠、嘲讽!周悦娘不知道她自己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这种表情,尤其是面对家人之外的人,这种表情便时常挂在脸上。嘴角微翘,杏眼看似笑得弯成弦月,实则里面盛满了冷意。 孰可忍孰不可忍,周悦娘被气得想发笑,当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她缓缓站起身来,淡淡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走到罗英杰身边,略显粗糙的手指抚上那艳丽的花球。 罗英杰不知道周悦娘要干什么,但看她现在眸光温柔地凝视自己,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呼吸也瞬间一滞。 此时,透过窗户正好看到外面燃放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绚烂多姿、美不胜收。周悦娘一笑,将手指凑近了一点儿,和罗英杰的手指相触,作两人四手捧花状:「诸位既然这么想听我们山里姑娘是怎么和情郎互动的,那悦娘我就献丑了。」 罗英杰被周悦娘手指碰触,俊脸腾地一红,反应过来想阻止周悦娘却已经迟了。只听到她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罢南宋辛弃疾的词《青玉案》,周悦娘微笑看着众人惊为天人的眼神。尤其是应妃儿脸上那变幻的色彩,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嫉妒、愤恨。 寂静!现场一片寂静,连窗外的烟花燃放声似乎都已经远去;在场的人这才回神,眼神各异的看着周悦娘,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未婚夫」罗英杰问道:「周悦娘,这真的是你作的词?」 罗英杰犹自不敢相信,平时只知道种田的周悦娘居然能作出如此优美的词句。 周悦娘环视众人,对上祝源玩味的眼神,猛地一顿,说过只想低调生活的,怎么一不小心又惹人注意了;呵呵一笑,眨眨眼睛,「呵,英杰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粗鄙吗?屈屈一首词而已,我给小宝辅导课业时,可是看了不少的书。在山里种田,闲下来时就作一两首来玩玩。」 罗英杰听她如此说,也想通了,周悦娘本就聪明,而且一直辅导小宝,能作出诗词来应该也不奇怪,只是从前没怎么听她作过诗词。他只觉得此时在众人面前轻松作出诗词的周悦娘比在山里种田的周悦娘更美上十倍,一时看得呆了。 他对周悦娘的目不转睛让对他有七八分兴趣的应妃儿心里一紧,立刻拉响橙色警报,战斗之心愈发高涨!刚才嘲讽周悦娘没见识反倒让她出尽了风头,瞧现在不但罗英杰一副痴迷相,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也面有赞色,更别提往日在书院里威名甚深的祝源都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应妃儿相信自己的猜测!这个叫周悦娘的姑娘她算是杠上了,凭什么让她比自己这个生辰宴的主人还出风头!她换了一副笑脸,招呼婢女道:「翠儿,去将我的珍藏《异物志》拿上来,给众位同窗欣赏欣赏。」 《异物志》是上古奇书,记载着天地之间的各种奇异事物,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只是早已失传多年了。应妃儿居然找到了吗? 第48章 眼见众人果然被她吸引了过去,应妃儿冲周悦娘得意一笑。周悦娘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才对这些没兴趣呢。 很快,婢女翠儿便拿来了一本古旧的册子,上面用小篆写着「异物志」三个字,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周悦娘远远瞟了一眼,心想这书拿来当古董卖到是不错。 「真的是〈异物志〉啊?」罗英杰平时最喜欢研究古籍,此时看到失传已久的古籍〈异物志〉顿时两眼发光,凑了上去,「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应妃儿笑得很甜,很自然地取过〈异物志〉递到罗英杰手中,在传递的过程中,还故意用白嫩的指尖在罗英杰的掌心划过。 罗英杰微微一怔,心底有一种被猫爪撩过的感觉。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出周悦娘的眼睛,应妃儿那飞过来的眼神什么意思?带着七分挑衅三分得意的。还有罗英杰,不是说不会么,不是说一会儿就走么。现在被一本破书就收买了心神是什么意思?她低头吃了颗几上的樱桃,只觉得心累。 坐在对面的祝源其实一直注意着周悦娘的一举一动,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一直关注着她,这时候见她那疲惫的样子没来由跟着心疼。然而向来严肃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你未婚夫被抢走?」 「抢就抢呗,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样也拉不来。」周悦娘转身,已经不想和应妃儿鄙夷炫耀的神色接触;「你是英杰的同窗好友,应该知道他今晚是想把我安顿在哪儿吧?」 「知道的,我们今晚回不了书院的,所以大家都各自找好了休息的地方;我们几个在书院边上的天一客栈开了三个房间,其中就有你的。」祝源一板一眼的你问一句,我答一句。 「那你说我现在能过去休息了吗?」周悦娘觉着今晚能够品尝到山村做不出来的佳肴,也不算白来了。 她的表情像一只慵懒的猫,她的眼神也像一只高贵的宠物猫,对应妃儿直接的挑衅显得无谓不屑,那样子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祝源突然觉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你就那么放心罗英杰?」 「我不是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得。」周悦娘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空盘子,脸色酡红诱人,凑到了祝源的面前,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眸问道:「那你说我怎么办?你们这些人啊……」 她拖长的语调,眼神直视祝源双目,发现他的眼睛长得真好看,浓密的长睫毛遮挡住了心绪,不过她也没心思猜度他想的什么:「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城里人有什么好?以为别人就是你们呼来喝去任意羞辱的对象是吧?其实在我眼里,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要是罗英杰因为那个女人被抢走,我是一点挽留也不会有,那只证明他肤浅,和应妃儿那样级别的人争男人?姐不屑!」 「不屑?!还是不敢?」祝源摇着酒杯避开周悦娘的眼神,嘴角轻扯,不怕死的继续问道。 「什么叫不敢?三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我为什么要去和应妃儿抢,他罗英杰能被别的女人吸引了去,难道我周悦娘就不会找人陪我吟诗作对吗?」激将法看来不止男人受不了,女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周悦娘常常自诩成年人,想不到也被祝源激将成功。 「祝源是吧,不如我们来玩诗词接龙吧?」周悦娘摆出邀请的架势,祝源饶有兴味的表情和他惯常的严肃有些不搭调,施施然放下酒杯,「你是在邀请我?!不怕罗英杰吃醋?」 「玩不玩,不玩我找别人去了!」他罗英杰都不怕我周悦娘吃醋,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玩,当然要玩,只是诗词接龙怎么个玩法?」祝源笑道。 「由一个人先出一句诗,然后另一个人用这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再作一句诗,如此反复,若谁没有接上,便罚酒一杯,如何?」这种游戏玩法,周悦娘在前世的电视节目里看得多了,还是比较喜欢的。 「好,那我就先来了。」祝源道,「接天莲叶无穷碧。」 周悦娘不假思索,便接道:「碧玉妆成一树高。」 「高……」祝源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接不上,将手中酒往嘴里一灌,「我认输!」 两人你来我往,祝源被罚酒的时候多,此刻脸色酡红,已经有了醉意,所谓酒壮人胆,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牵起了周悦娘的手:「周悦娘,你真是山里出来的姑娘吗?怎的如此厉害?」 周悦娘虽然赢的次数多,也喝了不少酒,而她骨子里又是现代人的思想,手自然地搭上祝源的肩,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怎么?有谁规定山里出来的妹子就不能厉害了?!」 许是厅堂里太闷,许是周悦娘喝多了酒身体燥热,她扯了扯衣领,微微露出一抹白皙的锁骨,配上酡红的脸蛋,在烛火映照下,带着一种难言的魅惑。 罗英杰偶然抬眼,看到了便是这样一幕。 「周悦娘!」罗英杰不知道因为饮酒还是因为气愤,整张脸如关公般透红。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拉下周悦娘的手臂。 第49章 周悦娘手一松,顺便在祝源暗红的脸蛋上揩了一把油,吃吃笑道:「来,我们继续。」 罗英杰的脸不红了,变成张飞式的黝黑,半拖半抱着周悦娘扬长而去,连给主人告个别也忘记了。 应妃儿的生辰宴表面上圆满结束了,实际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应妃儿最后究竟生气成什么样子! 始作俑者罗英杰和周悦娘就更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应妃儿的脸色有多难看,罗英杰携着震惊和震怒将周悦娘一路带到了早就定好的客栈房间内,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直到将周悦娘扔在房间内那张洁白大床上罗英杰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真笨,都不知道坐马车。 不过也幸好两个人在春末的夜里奔出了两里地,被风一吹,身上的酒劲都有所缓解。罗英杰倒了一杯水喝了之后冷静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正常了几分,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侧躺在床的周悦娘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样心里一动。 拉近椅子倾身上前,唇渐渐倾向她绯色的双颊,冰凉的唇触上温软的脸,顿时让周悦娘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罗英杰紧闭的双眼,浓眉长睫近在眼前,还没等看个清楚,唇上就多了凉而软的触感。 「唔……」周悦娘正准备张嘴,却给了罗英杰可趁之机,有过一两次经验的他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叩开她的牙关,炙热的气息笼罩两人,火热的舌头窜入她唇中,寻觅想逃的她,试图一起舞蹈。 一股战栗感让微醺的周悦娘有些迷失自己,躲闪的动作变成迎合,双手自发搂上罗英杰的脖子,手指在他颈后的发尾缠绕画圈,带来别样的暧昧。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半晌,罗英杰才放过有些喘不过气的周悦娘,退开一点距离,鼻尖相触:「周悦娘,你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我?折磨人?」周悦娘还在迷糊中没回神,「你,罗英杰!你不是和你的应姑娘你侬我侬吗?」周悦娘杏眼里的迷蒙逐渐消失。渐渐清明起来,扶着额头退开到枕头上,关于今天一天的事情在脑海里回笼,不禁哀叹:酒能误事啊。虽不至于喝醉,却是让人沉迷那种微醺当中,做事也没了分寸。 「呵呵,周悦娘,你吃醋了吗?人家今天是应妃儿的生辰,再说了,我和她只是同窗的关系。」罗英杰想起今晚应妃儿拿出来的〈异物志〉,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为此他忽略了和周悦娘的约定。看周悦娘退开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吃醋了,男人的骄傲立马得到了空前的膨胀,爬上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故意用魅惑的口气调侃道:「我才吃醋了,你知道你今天和祝源勾肩搭背的样子简直气死人了。」 他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周悦娘就完全从暧昧气氛中挣脱了出来,抱着被子往上坐直身体,和罗英杰面对面。盯着他带笑的眼睛清晰说道:「罗英杰,我周悦娘不会为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吃醋,那样不值得,显得我没格调。」 罗英杰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切齿问道:「周悦娘,你什么意思?」 「那我们就好好聊聊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周悦娘推开罗英杰俯下的臭脸,摆好长谈的架势,随着两人年龄的增长。环境的变换,中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就越发的明显。 「好吧。」罗英杰也知道两人之间迟早有这么一次长谈,结果说不定还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无奈的挪到床尾坐好,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心里升上一种不祥的预兆来:以后,这手还能继续牵着周悦娘吗?他从来就看不懂周悦娘。即便牵着也觉着不真实。 「罗英杰,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桑树沟,喜欢侍弄果园;我讨厌城里的喧嚣,讨厌城里繁多的人际交往,充斥着勾心斗角。我累、我烦这些,我下辈子只想躲在山里做个单纯的农家妇。」周悦娘再次重申自己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 罗英杰身子一震,「在山里就没有勾心斗角吗?」或许想到山里的勾心斗角不怪乎就白翠那点道行,根本上不了台面;想到自己书院里不断的攀比、暗斗,他不确定之余也很不以为然;「城里勾心斗角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吗?一辈子关在狭隘的山里只有让眼界缩小到桑树沟那个旮旯,你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情景还不够诱人吗?今晚的那个生辰宴你不觉得羡慕心动吗?难道今晚你玩得不开心吗?」说到这儿又想到最后周悦娘妖娆的挂在祝源身前的那一幕,酸溜溜道:「你不觉得好玩,干嘛和祝源跳玩得那么起兴。」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周悦娘知道,自己经历了极致繁华,向往羡慕的就是平静祥和温暖的山村;她也知道,这样相悖的愿望很多人是没办法理解的,今生想要找到一个陪着自己关在山村里的知心人怕是痴人说梦了吧。「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未来打算中,我应该是站在什么角度?」 罗英杰苦苦笑了起来,笑得眼里带着泪滴,少年时不就是因为仰慕周悦娘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山里人才倾心的么?「我的打算?!周悦娘,你凭心来说,我的打算对你重要么?但凡你对我死心塌地,你不是该陪着我读书,等我考上功名做了官,咱们在城里买房子,成亲后养儿育女,偶尔回靠山村看看爹娘不好吗?你难道非要自私的把我也捆在山里一辈子?」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喜欢热闹,喜欢风光的生活,这很正常;我喜欢山里的寂寞安宁,这也是我的爱好;不同爱好的两个人强捆在一处是不幸福的。我不愿意陪着你在城市繁华里寂寞如雪,你也不愿意陪着我安居一偶,在安宁中寻找幸福。那么,我们……还是趁早解除婚约吧!以后你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说出来了!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不知怎的,罗英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感觉寒冷彻骨,认识她五年多了,她的爽朗、她的温柔、她的霸道,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他抓住床上柔软的被子,用力过猛,指节泛白,闷闷回了句:「你让我想想,书院放假回家给你答复;两三个月你不至于等不及吧?」 「我有什么等不及,家里果园要开始忙得昏天暗地了,怕是没时间再继续想借口挽留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过你放心,事情解决之后我就认你爹娘做干爹干娘,以后你仍然是我的弟弟,记得多留意书院里的美女哦,应妃儿就算了,家势太好你会受掣肘的。」周悦娘故作轻松的说道,随即看了看窗外不明时间的夜色,伸脚踢了踢罗英杰:「诶,回房睡觉去,记得卯时起床陪我去码头。我要睡几个时辰,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周悦娘……」罗英杰试图再说点什么,可见到她脸上疲惫的暗影,最终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拉开房门。 「哎哟!你怎么再见都没说就出来了。」开门处,欧盛宏被高飞压在身下,哀声埋怨道。 「你们在干什么?」罗英杰觉着自家问得多余了,有眼睛有脑子就能看出了这俩家伙在门口偷听呢;他瞧了眼,门框边双手环胸的祝源,「祝源,你也学他们偷听?」 第50章 祝源打死也不愿意承认他是特意来门口听消息的,他也不知道他是想听到什么。在身上贴着周悦娘那刻,他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身下起了反应,在她被罗英杰拉走之时,心下更是涌上一阵失落,草草和应妃儿告罪之后拿着周悦娘的包裹,三人便坐了马车回了客栈,正好瞧见罗英杰气冲冲拖着周悦娘上楼梯。 因为有周悦娘的包裹要还,三人只好跟着来到了周悦娘的房间门口,没想到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反而有一字半句暧昧的呻吟;祝源当时花费了不少的自制力才没有踢开门冲进去,高飞和欧盛宏却是抱着好奇心蹲在门边不走,原本以为会听见一场好戏的,谁料后面的情节急转直下,竟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谈判声。不但高飞和欧盛宏没有挪脚,将耳朵凑到了门上,就连祝源也倚在门边竖着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当听见周悦娘的那番话后,高飞和欧盛宏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祝源却是在心里大受震动,他之所以少年老成,大多是在庞大的家族中逼出来的成熟,越是繁华的城市里越是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能避免得了吗?她年纪轻轻似乎就看破了金钱权利,这是她的伪装,还是山里人没见识的表现? 人都说:爱情源于好奇!周悦娘已经勾起了祝源强烈的好奇心,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有爱情的火花么。 高飞和欧盛宏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尴尬的对周悦娘解释道:「那个,嘿嘿,这次的事情不是二哥的错,是我们自作主张,你就大人大量,不要搞迁怒那一套了吧。」 周悦娘淡淡笑道:「这个不用你们解释的,我和英杰本来就应该找机会聊聊,只是在家没什么机会。还要谢谢你们的帮忙。」 罗英杰一手拖了一个,头也不回的对周悦娘道:「你睡会儿,我和他们三个聊聊,到时辰了叫你。」 因为记挂着果园里开始扬花的猕猴桃,周悦娘回到桑树沟之后就马不停蹄忙碌开来。 猕猴桃的花洁白莹润,开遍了满山遍野,置身其中,不比如雪的梨花繁密,没桃花漫天的浪漫,层层叠叠的鸀叶中点点洁白倒是别有一番唯美动人,和任涛一起上山的周悦娘看着眼前让人心神俱空的一幕,绽放出一个满足而快乐的笑容:「任涛哥,看这样的景色比在城里过活好多了吧。」 任涛深深看了眼第二天就从罗英杰那里赶回来的周悦娘,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连周彤娘也没问出来的事情他也不奢望自己能问出了,随着她的话看向满山的猕猴桃,点头赞同道:「是不错。」 任涛总是这样,言简意赅之余,满脸的漠然;周悦娘不由拿他和罗英杰那严肃的同窗做比较,一个冷漠寡言,一个严肃少语,不过任涛的酷是祝源没办法比拟的。嘻嘻一笑,举着双手大声宣布道:「可以干活了!」 经过了开春的修剪施肥,猕猴桃种植终于迎来了最忙碌的三四月份:授粉! 猕猴桃作为一种雌雄异株异花果树,仅凭虫媒、风媒完成授粉,还难以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尤其是雄株过少、花期不遇,或遇到低温阴雨天气,不能正常授粉,就会导致幼果脱落和畸形小果出现。因此,猕猴桃人工辅助授粉就成了提高优质商品果率的有力措施。山上野生的「软枣子」之所以果子不大,最大的原因便在于此;周悦娘因为重生之前在亲自侍候过属于她的那颗果树,人工授粉这一步骤还算是开了猕猴桃种植的先河。 第一步:采集雄花。早在前两年周悦娘就很重视这个问题,预先早就留好了一园子雄花。周悦娘回家第二天转了转山上的果园,发现满山的雌树的花开了七成左右,赶紧抓紧时间召集了任涛和周世海、周世田等人在雄树上采摘花瓣白黄的花朵,当然,采集的这些雄花都只是需要清除的副花。 采集雄花最好选择幸无风的晴天上午,那时候正是雄花开放的盛期。人手一个平底盘,将采集的雄花仰放堆集在平盘中,放在果园里搭建的草房中,预计每天能授粉多少。就采摘多少。 第二步,授粉。采集雄花也是算着时间来的,要在巳时三刻左右收集完毕,下午温度较高,雄花粉已散落,不能授粉,所以要赶着午时二刻之前完成。 授粉的方法也是周悦娘从几年后的经验中学来的。先将采集的雄花分取少量放于小盘中,左手端花盘,右手捏住一个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用烟头在雄花上面粘一点,垂直对准雌花柱头轻轻一挨即成,每朵雄花可授二十来朵雌花。为了避免漏掉对授粉,需要每一个人精心操作,从树冠一处起由内至外或由处至内按顺序圆周行进。 因为花开的时间只集中在五至七天。所以必须抢着在三五天内授粉完毕。为了避免错过花期,周悦娘准备了三处雄花园子,为了让这三处园子的花能够分批开放还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还是罗月华想出了好办法,在在一二月施肥的时候分量,可见小处也能显出大智慧。 诚如周悦娘告别时对罗英杰所说,她会忙得没时间来思考两人之间是否还有挽留的余地。一大家人光是忙碌这个授粉都累得个四脚朝天,还有紧接着而来的「疏果」。为了防止猕猴桃出现弱果、次果,一般在四至五片绿叶当中留下一个果子。 「灭虫」,三至四月间正是金龟子肆虐的时间,要想灭掉这种害虫还需要选时辰,要每天傍晚时分喷洒农药。 周悦娘为了保证自家果园猕猴桃的品质,在这个月份还追加了一次「催果肥」。 忙碌的两个多月啊。就连周世海和任涛这样的壮年汉子都觉得似乎重新活了一遍,当他们看到消瘦清减了不少的周悦娘之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生活好起来她反而瘦了下去的真正原因。 「呼」,为自家果园里最后一个猕猴桃穿上纸质的「外衣」,周悦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只需要等到盛夏之后便可以丰收了。今年因为周世田等人也有了经验,三家人的果园挂果率都不错。就连任涛那几亩地的初果效果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能给他们两家人交代了。 沟里人早就听说了周悦娘鼓捣的巨型软枣子,也知道她是要自己收购来酿酒,全都在白翠的鼓吹下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她迷了什么窍?一会儿又说周世海和周世田两兄弟真是混账,粮食不种种什么果树?还有人说周悦娘这么胡闹,罗医生一家迟早要退亲。 这些传言周悦娘一家人都听到了,周悦娘这两年在家当家做主已经习惯成自然,罗月华唯她马首是瞻,在外几年的周世海因为对家人的愧疚,虽说心里不怎么踏实,但嘴里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抽烟不停。 周悦娘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在忙完果园一系列事情之后找了个气氛好、谈话时机佳的晚饭后,泡上几杯清茶,约了自家祖父祖母和小叔全家聚在自家已经初步改造完毕的院子里。 第51章 众人面面相觑之余都对现在这个「座谈会」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在这个无垠星空下,正是唠嗑说事的最好时间。」周悦娘看着晕黄灯影之上渺渺夜空,知道今晚要说的事情会给家里人带来不少的震撼,想好好开个头却发现自己不是煽情的好手,听众貌似也并非诗情画意的知音。 「咳咳,那我就说正事了吧。」周悦娘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普通的酒瓶,桑树沟每一家人都有几个这样的酒瓶,方便拿去打酒的。接着她找来了几个小碗,一一注满酒液:「大家先喝喝这个酒。」 「这也是你自己在边上小屋子自己酿出来的?」周世海自然知道周悦娘那间简易的蒸酒作坊,只不过是一间有锅有灶的厨房而已,不过之前周悦娘煮出来的都是带着点果子颜色的果酒,吃着满嘴生香,只是那度数嘛…… 「是啊。」周悦娘很得意自己在酒庄工作过,那简单的一套流程自己还是满熟练的,不过是去旧货市场淘换了几样旧装备,满可以充行家了。她酿酒其实可以更简单,那就是找一缸子清水,放上点鲜血;可她一是怕极了疼痛,而是觉着那样出来的酒水反而让人生疑,别金子没捞着反而上了实验室的台子。还别说,配合着正统的酿酒法子制酒还事半功倍,一百公坛酒只需要拌着她血液的酒曲五十克左右。 周国成这两年老态毕露,基本每天就只有坐在院坝里悠闲地晒晒太阳,但每天五顿酒即使是下着花生米也要喝足了;白凤莲因为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只有时刻陪在家中,老两口倒是还不知道白翠四处翻嘴的事情。 看孙女这么孝顺,晚饭后连宵夜的酒都备下了,老爷子第一次对周悦娘笑开了怀,眯着老眼小小嘬了一口碗中酒液,浑浊的老眼突然放出精光,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提起来两分:「好酒哇!」 周世海和周世田此时也咂咂嘴,「这个酒地道,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周世田走街串乡也在不少人家屋里用过饭,说话还是有几分水准的,就连他也痛快的表示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任涛本来不怎么沾酒的,见此情景也情不自禁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似乎比金花酒庄的仙来酒味道还地道。」 当然了,这个酒是周悦娘在干活时不小心刮出了小伤痕之后特意滴到一碗水之后制出来的酒,比加在酒曲里面的效果还要好。 「那你们觉得我们家开一家酿酒作坊怎么样?上半年酿造这种醇酒,下半年酿造果酒;人手嘛就先咱们自家人做起来。」周悦娘趁热打铁说出了今晚的第一件事。 「售卖?」任涛快速切入最关键的问题,售卖渠道!没有售卖渠道,怎么才能挣钱? 「酒好不怕巷子深!况且咱家改造成农家乐的格局基本已经完成,这个过几天就将引来第一批客人,以后陆陆续续会更多。宣传的任务我已经交给小宝了,估计他过些日子放假回家就会有消息的。」周悦娘道。 「这个酒不错,要是换我,就是贵上几文钱也愿意买!悦娘,这酒还有吗?」周国成老太爷发话了,周悦娘等于领到了圣旨:「有的,祖父要喝,保准管够。」 「这老头子,这是人家悦娘卖钱的东西。」 有的时候,白凤莲这老太婆还蛮通人性的,周悦娘不禁面露喜色,准备宣布下一件大事。 从回家后就不断的面对来自各方各种的询问,就连罗英杰的娘也找了借口来山里一趟,只是那两天忙着给猕猴桃授粉,周悦娘压根就没回家和她见面,这让周家所有人心里都挂着疑团。 眼看着不到一个月假期就要开始,与其到时候给所有人一个晴天霹雳,倒不如早点给大家做好心理建设。只是这措辞真的需要好好斟酌一二,她都已经想了两三个月了还没有个适当的说法,眼看时间没法继续推辞下去,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那个……」周悦娘嗫嚅的开场白没有引起品酒众人的关注。干脆眼睛一闭,大喇喇摊手说道:「我和罗英杰的事情估计没戏了,说不定放假罗家就会来我们家退亲。」 这句话换做放在哪个时候说出来也不吝于平地一声雷,周悦娘显然选错了方式给家里人做「心理建设」。 当大家听清她说的话时,大家似乎并没有理清楚话里的意思,还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罗月华和花清芳逗着想睡觉的洋洋,周世田和周世海凑到一起研究这烈酒有多少度数,周国成和白凤莲正在问任涛什么时候说个媳妇。 几秒钟之后,这些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周悦娘说了什么惊人的事实。 「噗……」周世海和周世田两人一同将口中美酒喷了出来,这时候也不怕暴殄天物了。 周国成和和白翠莲的耳朵不是那么好,还支着耳朵问任涛道:「刚才悦娘说的啥?」 任涛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这个消息对周家人来说是霹雳,可对他则不一定了,或者说等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他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没开始做,罗英杰就已经被周悦娘三震出局。 要说反应最大的莫过于罗月华,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叫道:「悦娘,你说什么?」接着将怀里的周心洋塞到花清芳怀里。顺势弯腰揪住周悦娘的耳朵:「周悦娘,你刚才说什么了?」 第52章 「娘,疼,好疼啊……」周悦娘在自己老娘用力之前就抢着叫起了疼来。她知道这只是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结果时的直觉反应。 她这么一叫,罗月华的手劲下意识松了大半,倒像是挠痒,满脸的担心和不可置信;「悦娘,你刚才说什么?」一急之下,抛开了好几年的小名都出来了。 「娘,我是说真的。这次罗英杰是假装生病骗我过去的,他爹娘也知道这个事情。」 「什么?」罗月华丢开了手,「他骗你去干嘛?你之前不是给他讲过要忙几个月吗?」 「是啊。」周悦娘揉着还有点微痛的耳朵,委屈的说道:「人家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结果赶过去才知道是罗英杰那些同窗嫌弃我是个山里人配不上他来着,这才叫我过去看看我什么样子的,而且我还被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寻衅。」 周悦娘表情委屈的无以复加,她可没有那份雅量帮着罗英杰说话。然后把所有的错误揽到自己的身上,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果然,这番话一说。不但罗月华的表情变了,爱女至深的周世海更是变了脸色,勃然大怒:「他罗英杰竟然这么不懂事!哼,我这就去找他爹娘问问什么意思,咱家的宝贝女儿是拿给他随意哄骗的吗?」 「对啊,哄过去当你想念咱们家悦娘,这就算了;可为啥还不护着悦娘,任她被外人欺负,难道咱们家悦娘就该被人随意呼来喝去。」周世田也义愤填膺,眼里揉不下沙子。在他看来,真心疼爱一个女人,就应该把她捧在手心里呵宠。 「就你们维护不懂规矩的妮子乱来!」白凤莲听清楚了整个事件的始末,隔了一辈儿的老人眼里,退婚始终是件不光彩的事情,「这要是退了村长家的婚事。说起来多难听啊!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祖母,退婚没那么丢人。况且我和罗英杰只是多半没戏了,至于事情怎么处置还要等他放假后才能下定论。」周悦娘见大家的反应还算正常,自家人始终没有站到别人那边去就好,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等到事实临头之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悦娘,你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罗月华理顺了思路,总觉得事情没周悦娘说的那么简单,自家女儿什么性子她还是能知道一二的,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估计这事情她应该是推波助澜的那只手。只是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见,为人父母的也要多体谅体谅。 周世海和罗月华交换了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也跟着补充道:「是啊,正好咱们全家人都在,也好帮着你参详参详,若真的是英杰不对,我们也好拿出个章程来,不管罗家什么势力,咱们也要讨回个公道来。难道就这样平白无故耽搁我们家女孩儿三年最宝贵的时间?」 「是啊,他倒是念书去了,咱家悦娘可错过了不少好人家。」花清芳就曾经帮着周悦娘推了好几家亲事,念书的人村里可算是有大本事,罗英杰家势又好,离了周悦娘之后不会愁婚事,周悦娘现在算是高攀,要是离了这个村,凭着二十岁的「老姑娘」找人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悦娘心里一暖,看吧,这些就是值得坚守的亲人;记忆里越发模糊的父母如果处在这个位置应该会说:你嫁的是家势又不是那人,能给家里带来最大利益的才是最需要的!好像重生前那桩婚事就是因为父亲周蔚蓝想要收购什么地皮,结果冰冷的令人齿寒。 「总之呢,是罗英杰看不惯我在家种地,我也过不惯城里见不着你们,看别人脸色的生活。你们也知道,我为着果园花费了多少心血,怎么会说丢就丢?再说了,他就一定能考上功名做官吗?到最后把我一个人或者连着孩子丢在乡下,他一个人到在城里如鱼得水,左拥右抱!」虽然是夸张了点,但这并非子虚乌有。 想象着这样的景象,就连白凤莲这样古板的老年人也觉着心里一冷。是啊,人家罗英杰在城里习惯了,到时候哪里看得上周悦娘这个山里丫头?最现实不是小宝这个例子吗?总是嫌弃山里女孩没见识,呃,他姐姐除外。 「悦娘,是不是罗英杰在城里看上别的姑娘了。要是他回心转意呢就算了,哪有男儿不风流的;要是他死倔着不回心,那你可要咬着这点不放,到时候可一文钱也不能退给罗家。」白凤莲拉着周悦娘面授机宜。三年前到今天,连同逢年过节周悦娘收的压岁钱、见面钱之类的一共足足有好几百贯。 「不成,该咱们退的不能马虎,可不要让别人小看了去。咱家悦娘有这酿酒的好手艺,得要有个好口碑。」周国成捧着孙女孝敬的美酒,自然会帮着说两句。 既然一大家人已经达成共识,周悦娘预料当中的风暴倒是没有如想象的那么猛烈,这让她得意之余也觉得整个人充满了干劲,这样的家人,这样的毫无理由全心站在她这边,这份温暖足以支撑她面对任何事任何人! 松岭县某酒楼,陈四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迎来了梓源商号的几个掌柜。一进门,梓源商号的一个采买管事就首先发难了:「陈老四,你不是说有好地方吗?跑到这儿算什么?难道新州城里的酒楼没这个好?」 梓源商号的掌柜名叫窦申德,这个人的爱好和周彤娘姑父,松岭县令相同,都是好酒如命。梓源商号的东家就是他家老爷子,无怪乎除了陈四,还有好几个分号掌柜的都闻风赶来松岭县这个小地方巴结。 当陈四看到随后进门的另外两个分号掌柜,不由脸色尴尬了一分。但窦申德的问题却又不得不回答,只好和那几位热情招呼了之后笑着回道:「窦掌柜,这次可要容我卖个关子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尊夫人和令千金怕热,特地选了个好地方让你们一家人避避暑。」 陈四早就查清楚了,窦申德唯一的女儿身体柔弱,往日一到夏季一家人就要陪着她找地方避暑,今年梓源商号里忙不过来,窦申德再爱他的女儿怕是也不敢到外地避暑;他前两天特意去了周家看了下,马车车程也就是两三个时辰,却像是到了另外的世界。周家的粮食酒、果酒储备量十足,若是能够让好酒如命的窦申德满意,又能让她家夫人女儿避暑,这样的好事怕是能加上不少的生意砝码吧?! 在看了眼不请自来的几个生意竞争对手,心道好在自己还约了夏顺海带着谢县令随后就到桑树沟,不然好事也被搅黄了! 因为陈四卖的关子,梓源的大掌柜窦申德也只有闷笑在心,好在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巴结自己,既然说出来了断然不会太过于隐瞒自己。 顺从了陈四的建议,一行大小掌柜带着家人上了陈四特意安排的豪华马车。 第53章 窦申德的娘子叫岳如,女儿叫窦雨诺,今年十五岁,因着身体原因,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今年不能去外地避暑,她的心里正不痛快,岳如还在绞尽脑汁劝告:「雨诺,你不要和你爹爹置气,陈叔叔带我们去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这儿离家里不远,要是想你的同窗了也可以让爹爹给你接来。」 「不嘛,什么破地方,能比家里好多少?」窦雨诺一点也不客气,一脸的不耐烦;「我不管,到那只要不合意,让爹爹以后都不理他。」 陈四听到后有些尴尬,毕竟来之前没想到窦掌柜家的千金这么难伺候,只是觉得周家的环境收拾打理得不错,自酿的美酒更是一绝,没想到讨好了老的却不一定能讨好小的,早知道就改天只邀请窦掌柜一人来就好。 车上同行的分别是另外三个分号的掌柜,有个风吹草动的老早就知道了,怎么允许让陈四一个人悄悄把窦经理一家接到不明地点去巴结,全都带着夫人强行跟着一同「找地方避暑」来了,好在这些人的孩子没有窦申德女儿那种提前放假的特权,不然就热闹了。 这时候有人也听到岳如和窦雨诺的对话,看陈四有些尴尬的样子便附和着说道:「窦侄女你看,外面的山越来越高,你陈叔叔该不会把我们带到荒郊野岭去吧。」 在这些人的眼里,山里的形象可不好。到处都是黑黑的烟灰,人是黑色憨笨的,连被子也是黑色的厚重的。 果然,听得这番话。好些人的脸色都变了,窦申德倒是一语不发,闭着眼睛拿手指在靠背扶手上敲着节奏。见他没说话,余下的人也都讪讪住了口。 窦申德见没人继续调侃陈四之后施施然问道:「陈掌柜,听说谢大人和他大舅子去什么地方避暑,该不会目的地和我们一样吧?」 陈四闻言一惊。没想到窦申德消息这么灵通,估计是他的眼线传的消息,到了这个时候也无须隐藏,陈四得意的看着另三位勃然变色的掌柜,小心回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确实和谢大人的目的地相同,不过人家和主人是亲戚,免不得要提前去亲热亲热。」 「哦?」窦申德皱皱眉。睁开了眼睛;「谢大人是邻城山区的,我们这里怎么会有他的亲戚?」 「虽然扯得远,但好歹也算近亲。不然谢大人怎么会和他大舅子一道去呢,咱们要去的人家是夏顺海的亲家家里。」陈四知道,但凡知道谢天久的人多半都会知道谢天久夫人夏梅的两个兄弟。 窦申德也知道,只是笑着调侃道:「记得夏家两兄弟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怎么会找个山里媳妇?」 其他人也轰然笑开,有的还惋惜自家没早得到消息,不然也拐弯抹角和谢天久这个「地主头」扯上点亲戚关系啊。 陈四倒是不以为然,周家三个孩子他都有所领教,谁也不比城里人差,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自家儿子争气点,说不定他还想把周悦娘留给自家儿子呢。当下呵呵一笑:「你们啦,不知道山里人不能小觑吗?夏顺海那个媳妇不得了,现在掌管着家里生意呢,你们家夫人应该知道叫‘夏彤’成衣店吧,就是这山里媳妇一手打理出来的。」 「哇,真的?不会吧!!」没想到最感兴趣的竟然是窦雨诺小姑娘,抓着陈四开始问起了「夏彤」的事情,车厢里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马车在一个多时辰后转入了一条四五丈宽的沿河碎石路,山风河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心旷神怡。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放松了眉眼,轻轻柔柔的和风中带着清新自然的甜香味,车身在城里晒出来的热意像是忽然消失不见。 「哇,真舒服。」窦雨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大自然的气息,从包里拿出干果零嘴分给几位夫人,时间已近午,在这宜人的山水间徜徉,大清早出门的各位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舒服吧?呆会儿会更舒服的。」陈四呵呵笑着看着景物飞退,对接下来的安排越发有了信心。 为了「海月农家乐」首战告捷,周悦娘事前做了很多的工作。光是枣树沟到桑树沟这一刻多钟山路上铺的小石子就花费了周家全部壮年男劳力整整两天的工期;为了这事儿,白翠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话。最后还是周悦娘一句让她收拾好房间,以后方便接待游客,她才半信半疑闭了嘴。 趁着疏果之后的几个月比较清闲的日子,周悦娘筹谋许久的农家乐终于抬上了日程,整个桑树沟的人在半信半疑中拿了她发放的五十贯钱置装费将家里空余的房间里放了崭新的棉被,暂时还不敢像她家那样大肆的翻修。 周彤娘为了帮着她把农家乐做起来也下足了功夫,先是联系了姑父谢天久,用一瓶上好的秘制美酒「女儿春」将他打倒,同意了来桑树沟游玩三天。接着又透过夏顺海找来了陈四,这才有了今天十多位客人的到来。 「欢迎来到我们海月农家乐,希望你们能宾至如归。」周悦娘站在院坝边上,身后是她坚强的后盾周世海和罗月华夫妇,花清芳和周世田这时候就像是见不得人的小媳妇,躲在厨房帮着整治这些客人来农家乐的第一顿饭菜。 窦申德等人正好奇的观察四周宜人的山景,倒是和他们想象中的破屋黑墙没丝毫关系,反倒是红墙白瓦的两层小楼干净整洁,院子边上是各式各样的果树,屋后清晰可见青翠竹林。 在周悦娘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用打磨光滑的石头砌好的洗手台边,用着刚刚从开水盆里捞出来的一张张雪白毛巾,沾着竹筒里流淌的山泉水洗了手脸,刚才行路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透着清爽。 茂密的葡萄架下稀稀疏疏投下几道暗影,两张八仙桌上,罗月华已经倒上了自家晒制的红白茶,冉冉的茶香扑鼻而来。 「坐坐坐!」从一旁石桌象棋战斗中转战到八仙桌旁边的谢天久和夏顺海热情的招呼着,两人和刚到的这些人一样,此时的心神全都尽情为这朴实自然的山乡开启,脸上总是挂着的深沉消失远去,剩下的全是有心而发的松范。 第54章 「先喝酒吃饭,不准谈公事。」谢天久招呼着窦申德坐到了其中一张八仙桌的首位,呵呵笑道:「来,窦老弟,今天我谢天久托句大,当个主人招呼你们吃饭。今天我可要和窦老弟不醉不归。」 说着,冲着周悦娘俏皮的点点头:「悦娘丫头,你可是答应过姑父,要是我帮着你留下了这两桌客人,你家的‘女儿春’管够还给我打包的!」 周悦娘无奈的向天翻翻白眼,大姐夫家这姑父,还真的挺义气的,可你都这样子说了,人家这两桌人待会儿想走也不好意思走了。 「‘女儿春’?谢大人,这是什么酒?我怎么没听说过?」窦申德顺势坐了下来,和谢天久攀谈开来。 「你当然没听说过了,这可是人家海月农家乐独一份的秘方,外面可没卖的。不过,你怎么叫我‘谢大人’?忒不亲热了,悦娘丫头呀,快拿酒来,我要先罚他三杯!」 谢天久来周家之后就一直变着法子来向周悦娘讨酒喝,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做法让窦申德一行人满心困惑不解。 这个叫桑树沟的地方比起城里来不过是凉爽了那么一点,空气清新了那么一点,山泉水纯净了那么一点;再不然就不过比想象当中房屋漂亮点,到处干净一点儿而已。 还没等窦申德品评处其他的好处来,谢天久就越代庖厨接过了招呼人的工作,对着厨房叫道:「开饭了啊,吃了午饭还有劲儿的让周家人带你们四处逛逛去。」 接着小声凑到了窦申德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指了指后山山神庙之后的绵延大山,脸上浮现一丝雀跃。 窦申德眼睛一亮:「真的?」 「哈哈,当然是真的。只是我怕你待会儿吃了饭挪不动脚步了。」谢天久看着罗月华和花清芳开始上菜,连忙对周悦娘道:「悦娘丫头,我们这桌先来两坛‘女儿春’,那边你看着办吧,红红绿绿的随便上点,可不能把婶婶妹妹灌醉了啊。」 因为是帮着周悦娘拉拢客人,谢天久和夏顺海两人根本没带家眷,这时候正有些后悔呢。 谢天久和窦申德这桌接着坐下了陈四和三个掌柜,夏顺海呵呵笑着坐到了下首作陪,今天看来,他也算是半个主人。另外一桌岳如和窦雨诺坐了上首,其余三个女人作陪显得有些单薄,好在窦雨诺这时候的注意力放到了头顶已经起了青疙瘩的葡萄藤。葡萄她吃过不少,可葡萄藤还是第一次看见。 「雨诺,刚才你不是叫饿吗?来,看有什么好吃的?」岳如看着厨房门口有人端着木质托盘走了出来,兴致勃勃的招呼道。 「大丰收」:玉米、土豆、几种豆荚加了盐混着煮了一大盘,配上自制的辣椒面,吃着土滋土味,别有一番美味。 「一清二白」;小葱拌豆腐。手磨豆花上面撒着青葱。一大碗一大碗端上桌,再配上自制豆瓣酱,怎么看怎么舒服,味道也正宗。 其余的凉拌青竹笋、山村老腊肉、山蘑菇炖笨鸡、清蒸鸡蛋羹、酸菜炒鸡血、芋儿烧野兔、清炒油菜心、素炒野蕨菜……再来一份煮黄瓜汤;全都是山林自给自足的纯生态绿色食品。 「娘,你看这是什么?」窦雨诺的筷子在大丰收上点了几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正好在桌边报完菜名的周悦娘顺手帮着她剥好一个带皮土豆,示范着沾了一点辣椒,递到她手边,示意她尝尝,指着盘中煮好的玉米棒子道:「那个玉米叫‘水果玉米’是我们新引进的品种。只适合这个时候吃的。」 「玉米?不是你们拿来喂猪的吗?」窦雨诺咬了一口温热原味的土豆,不同于酒楼食肆的精心炮制,倒是别有一种天然的清香在里面。接着学着周悦娘的姿势用手抓了一块玉米棒子咬上一口,满嘴清甜浓香,玉米汁从小嘴边漏了下来。 岳如一边拿纸巾帮着她擦拭嘴边的玉米汁,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同桌的另外三位中年夫人笑道:「小女孩,不知道礼貌。」 倒是有在山里生活过的潘夫人咬了一口玉米,满脸的惊喜。含笑摆手道:「咱们也都不要客套了,这个‘大丰收’就是需要亲自动手品尝的吧?味道真的很不错,岳妹子就不要客气。赶紧动手吧。」 这时候,周悦娘实时的拿出两个酒壶,一绿一红,看着颜色就喜人,酒壶是任涛去松岭县的一家陶瓷庄特制的,全都是一坛装的桃子模样。「这个是低度数的水果酒,喝上一点佐餐美容养颜、益气补血,是老少皆宜的酒品。」 窦雨诺见着颜色好看,连忙敲着桌子叫道:「我要喝,每样我都要。」 那边桌上的窦申德刚刚倒上清澈的酒液就听见女儿叽叽喳喳的大叫。听说是「酒」,他不禁骂道:「雨诺,那是酒,不是糖水。你的身体不允许喝的。」 「诶,」夏顺海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天久就一把扯下激动的窦申德。「你说不能喝酒是怕酒对孩子身体不好,但悦娘丫头不是说过了吗,只是一两口,不仅没有坏处,反而强身健体。你就是不信悦娘丫头和我的话,你也应该相信李昭霖大夫啊,周家的这几种酒全都送到李昭霖老人那验看过的,现在啊,人家李大夫都喝桑树沟水果酒保护身体呢。」 第55章 「真的?」窦申德自然知道李昭霖大夫在京城可都享誉盛名,对养生方面别有一番见解,窦雨诺的病症能够好转也全靠李大夫调养。「难道李大夫说让我想办法给雨诺每天喝上一两的养生酒就是这个?」 「呵呵,想不到李大夫的动作还蛮快,这都帮着宣传了。」谢天久端起酒杯对窦申德道:「既然这样,那干杯吧!」 窦申德闻言也不好再继续阻拦下去,只好端起手中透明的酒液,「喝酒!」 当然,喝下去之前,他对这个不知名的「女儿春」根本没报什么希望,纵横商场时日已久,走遍了整个大邺,什么上档次的酒没喝过,之所以端杯子,一方面是对饭后活动感兴趣,一方面是桌上菜看着还顺眼,最大的原意肯定是因为敬酒的人是他也需要巴结的谢天久。 可当唇沾酒,鼻尖嗅到酒香的那一瞬间,窦申德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深深吸入一口浓郁醇香,唇间滋味难以言表,只觉着浑身千千万万个毛孔全都瞬间张开,只为这一口酒的芬芳! 沉吟良久才放下杯子,这才发现另外三个掌柜全都是一脸的震撼,俱都不可思议的瞪着平凡的白瓷酒杯,似乎觉得这么平凡无奇的杯中盛放着如此美酒感到不解。 同时再次饮下一口那种绝妙的感觉,「好酒!」 不由异口同声赞叹出声! 谢天久、夏顺海、陈四,这三个人早就对女儿春有所品评,这时候看别人震撼的模样,大有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神情;谢天久更是哈哈笑着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五花老腊肉入口,咀嚼吞咽之后施施然道:「要是你们继续在那感叹,这满桌的好菜我们可就占先了!」 「不枉此行啊!吃菜吃菜!呵呵,谢大哥和陈老弟介绍的地方不错、人不错、酒更好!」 窦申德这个人平日里就算笑也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想不到被一杯酒就征服得笑开了花。不过,在这个群山环抱,竹影重重,清香满鼻的环境中进餐,的确是一件让人心神放松的事情,更别提还有美酒、好菜! 水果酒也得到了大家共同的赞誉,就连男人们也忍不住小饮了几口,清甜果味虽然没有烈酒那么吸引人沉醉,可保健功效人人都喜欢啊! 午后原本的安排是众人回房小憩,之后想走的人便可以随着马车回返松岭县,结果一问,谁也不打算走。几人端着解渴生津的红白茶坐在葡萄架下唠嗑下棋,旁边的马吊倒是乏人问津,都在享受这山村午后悠悠凉风。睡觉?那是在城里没法子的事情。 「咳咳,亲家。」夏顺海被谢天久等人暗示着对周世海勾勾手指,「那个,我们下午的安排,你看……」说着,眼神往大山深处看去。 与此同时,任涛和周悦娘正在屋后密谈。 周悦娘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任涛,在他面前是越来越自在了,就像多了个老实苦力,额,应该是;老实憨厚哥哥一枚。「哦,对了,待会儿你陪着这些人上山注意着点,给点适当的甜头就好,弱的小的最好略过不抓,怀崽的不抓,快老死的不抓……」 「知道了。」任涛也不耐烦听完她的话,转身留给她一个帅气的背影。 「诶,等下,任涛哥,我们还没有给你下午的活儿定价钱,你看一下午十贯银钱合适不?」周悦娘抬高声音的问话让任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头惊诧道:「不过是随便转转还要收钱?」 「当然要收钱了,咱们这是在劫富济贫!」周悦娘说的理所当然,她当年出门被宰得七荤八素,还觉得意犹未尽呢,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行,你们先上山去。家里那些女人们我这就去带她们去果园体验生活。」 这个时节还有什么生活需要体验?当然是手工帮忙抓抓七星瓢虫了!或者,还有零星几颗毛桃果子可以采摘,这些,暂时就不收费了吧!想到这儿,周悦娘觉得自己真是做不了奸商。 快要放假了,桑树沟的十一家人空前的忙碌起来,忙得最欢的莫过于房屋最多的白翠一家。倒不是为了周心国讨媳妇的事情,而是农家乐旅游前景看好,如今好些家人都学着周悦娘家将自家房子粉饰一新,若是没钱修楼房的则采取了周世田的建议,看了竹子结合木板木条盖起了最生态的茅草屋子。 花清芳作为全程参加周悦娘家农家乐的建设者,在周悦娘的同意下每天帮着沟里人家检查房屋布置,帮着制定高中档住宿休闲的价格。 罗月华和周世海则趁着果园里没什么需要忙碌的地方,正挨家挨户的劝告大家食物安全最重要,不要为了像自家自家吃的那么轻忽。 至此,周悦娘畅想中的农家乐初步成型,这个夏天有她家十几亩果园撑着,加上各家的几亩玉米地,也足够闻风而来的少数旅游避暑者暂用了,陆续又白翠和孙家四家人报名想学着种植猕猴桃,她都一一应下,有时不免一个人坐在院中葡萄架下沉思,说不定今后说起猕猴桃基地,靠山村桑树沟还能成为一个地标呢。 第56章 陈四一行人作为来村里第一批客人,玩了两天之后除了住在周悦娘家的窦申德一家,其余住在白翠家的客人都陆续离开了,当然临走之前不会忘记带走一人限定的十坛美酒,生意场上谁没个应酬,桑树沟的养生酒和女儿春已经给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是贵了一点也让人趋之若鹜,话又说回来,当年没有女儿春来得醇厚的仙来美酒都炒到十来贯一坛,这十贯银钱一坛的女儿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白翠在周悦娘那领到了光是住宿的十贯钱,又看着陈四临走交给周悦娘厚厚的一沓银票,那个心啊,像是猫抓似的。这二年,周世山年龄渐大。也挣不了几个钱,家里孙素素去城里生孩子花了不少钱,眼看着周心国也要娶媳妇了,虽说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打工。但一月累死累活也就百来贯钱,伙食一除,钱就少得可怜。 按照周悦娘帮着算的一笔账,家里要是倒腾出来,哪怕每天就只有一个人吃住,也能收五贯钱,不过是三顿家常饭菜和一间房间。算起来要对半赚;若是真的像周悦娘所说的客似云来的话,一个月不就轻轻松松一百多贯钱入账吗?还能顾着家里。 周悦娘也知道这个争强好胜大半辈子的大娘因为孙子的到来,还有接踵而来的经济问题快被压垮了,干脆端了小板凳给她和孙素素接着说了不少关于农家乐旅游如何赚钱。 整个桑树沟全民动员,就连岳如和窦雨诺也被这个热火朝天的气氛所感染,帮着罗月华忙得不亦乐乎、或者就到竹林里的吊床上舒适睡上半天,慢慢的竟然有融入桑树沟的势头来。 省城码头。 一行七八位儒衣长衫的人从码头出口步出,其中最中间那位身穿一身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明显是这些人中的灵魂所在。他二十来岁,麦色健康肤色,鼻梁高挺,双眼如深井,偶尔一道锐利寒光闪过,和他柔和的五官,儒雅的气质完全不搭。行步之间带着一丝急促,却又不觉得莽撞,丰润唇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时,身边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快走两步赶到他身边:「三少,方状师已经在码头外等着了,您什么时候见他。」 男子停下脚步,身边人也都纷纷停脚,他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跟着我来这个偏远的城市有些受委屈了,不过请你们相信,我云夕阳不会亏待诸位。豪言壮语我不会说,只是相信你们都不是笨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相信大家都无比清楚,能不能尽快回归京城,全靠着我们合力经营,希望来此的七位都是我云夕阳崛起的元老。」 男子云夕阳说话不疾不徐,但带着一种能煽动人心的魔力,他的表情不狠厉,也没有豪情万丈,却让这几个跟着他被发配边疆的属下由心的信服。纷纷表示会竭尽全力辅佐三少爷成功回归。 云夕阳,今年二十二岁。云愈酒庄现任东家的三儿子,也是三年前才回归家族的私生子。除了刚刚找到那几天出走的叛逆,之后一直表现温和有礼,中正谦顺,三年后学完了经营算账,得到了老爷子的认可,同意他同两个哥哥一起参加角逐进驻商会的机会。 云愈酒庄源远流长,是云家历代传下来的,云家子弟要想进驻商会,必须经过一次创业的考验。由云家提供资金,需要进驻商会的家族子弟必须到一个小城从零开始,行业必须与酒相关,一年后,由家族商会共同判断是否有资本进驻商会,接触家族生意的核心。 云夕阳有一兄一姐,分别叫云朝旭和云朝月,两个「朝」和一个「夕」,分别立马见到。今年正是云朝旭和云朝月考验之时,不料云家大夫人突然「善心大发」,提议让云夕阳也一道参与考验,并提供了考验地点,一个相当偏远的城市。云朝旭在新洲城,云朝月在青城,独独云夕阳被发配到了边缘地方。云夫人还美名其曰「那里的钱要值价些」。 随行配备的人员也被她暗中做了调动,平日在商会里的精英被派给了她的亲生儿女,而云夕阳只有六个平日里在商会里备受排挤的「没用」之人和一位云老爷子指给他的管家秦叔,也就是刚才报告方状师一事的中年男人。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辛掌柜,你带着老吴他们找客栈先安顿下来,我和秦叔随后就到。」 待崭新出炉的掌柜辛卓楠带着五名手下走远,云夕阳回头招呼秦叔道:「秦叔,是不是上次我们打算买下的那家仙来酒庄的事情?」 「是的,三少。那家酒庄原名金花酒庄,在一个叫松岭县的小城里。两年前都还风靡一时,庄里出品的‘仙来美酒’享誉甚广。可惜,近两年不知是怎么回事,再也没办法重现盛景了。」秦叔简单介绍着调查来的事情。 「那你让方状师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这段时间兴起了一种比仙来酒味道还醇正的女儿春,出自大山深处;据说是泉水加秘方所酿。最重要的是正如三少猜测,女儿春的创始人三年前曾经在金花酒庄上工,和掌管酒曲的李师傅侄女关系甚密。现在住在一个叫桑树沟的地方,开着一家农家乐。」 「农家乐?」听着这个新名词,云夕阳浓眉轻皱。 「呃,就是才兴起来的游玩地的名称。」其实秦管家也不是太懂,很想去见识一下。 「很好,竟然拿着别人的秘方闷声发大财!既然这样,也不怪我分文不花得到秘方。」云夕阳的眼神晦涩莫测! 「嗯,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周悦娘听完来人的话,满脸写着喜悦。 来找周悦娘玩的窦雨诺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又有人定房子啦。」 窦雨诺秀气的眉眼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舒适的生活舒展开来,往日带着点病态苍白的脸颊也带着健康的粉红。 周悦娘家的海月农家乐目前被谢家和窦家长期付钱留着,以备家人不时之需;刚才周悦娘接到的是弟弟小宝的差人带来的话,他们书院有四个人要跟着来山里游玩,他记得潘掌柜和父母好像今天要离开,小叔家的住房应该能空闲下来了吧? 第57章 拍拍窦雨诺嘟起来的双颊说道:「是啊,生意上门啦。多亏了你爹爹他们的大力宣传,不枉费我还是原价给你们留着住处。」 「桑树沟农家乐」,这个招牌被高高挂在了沟口那颗桑树的顶端,晚上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就像是一个屹立不倒的标志性建筑。农家乐的事宜周悦娘基本交给了周世海和周世田负责,孙家和周家是桑树沟里比较大的两家人,因着孙素素的关系又连上了亲戚。如今两家人都达成了共识:周家有能拿主意的周悦娘在,做领头羊是众望所归。 令周悦娘感到惊讶的还是孙家几对归家的夫妇,想不到全是厨房高手,这样一来,稍微上点档次的订餐大可交给他们打理。 周心国和周心强两兄弟也从外面回到了桑树沟,至此,桑树沟在外打工的人为零。能够一家团聚齐心合力把钱挣,谁不出门带笑,干劲十足! 任涛不惯于看人脸色,自从沟里人员明显多了起来之后他就拎着包袱住到周悦娘果园里的竹屋里去了。顺便也方便帮着周悦娘打理紧邻果园的酿酒作坊。至于他自己的几亩地,因为周悦娘说过今年只能是没什么产量的初果,他干脆从花清芳的娘家把外公外婆接到靠山村那几间修葺过的草房里住着,专门帮着管理那几亩果园。 花清芳娘家兄弟好几个,却全都和白眼狼似的,连父母的都不理不睬,前几年花清芳没能力。不知道在暗地里哭了好多次;如今日子越过越滋润,任涛这个人表面冷清,实则细心得紧,不用她多说什么就将两老接了出来,想不到还因此得了两个侍弄果园的能手!据周悦娘估计,任涛今年的收获不会太低,就算十文钱一坛,也能收个几百贯钱吧? 说到这儿。周悦娘又有些好笑了,按照她的估计,一坛最好的猕猴桃可以出价三十文钱。次品也能卖到二十文钱一坛。加上后期加工制作,一坛猕猴桃可以成酒六两,扣除酿酒的人工的损耗,她都还有至少二三十文钱的赚头;谁知道周世田和任涛两个后天父子俩口径出奇的统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出来了,猕猴桃十文钱一坛已经足够,反正这现在只当是外水。 「周二姐,我发觉你最近老是闪神?算啦,估计你事情好多,谁要订多少房子?我帮你去跑腿吧。」窦雨诺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自告奋勇的原意帮忙。总算让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周悦娘回神。 「那谢谢雨诺了,你去我小叔家说一声,收拾两个房间,我家弟弟小宝的四个同窗要入住。」 打发走了窦雨诺,周悦娘掏出个本子,翻着上面早年留下的种种笔记。一个人在楼下客厅里喃喃自语:「人家那里的猕猴桃是三十文和二十文的价钱,他们不愿意这么卖,这可怎么办?诶,有了,零售啊!现在外面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猕猴桃,弄个漂亮的包装礼盒,作为我们这儿的土特产,和两种酒一起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桑树沟双绝,不是更能吸引到顾客吗?」 又想到这些日子桑树沟人来买酒时那探寻的眼神,思及父母小叔转达村里某某想种猕猴桃的要求,周悦娘继续开始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猕猴桃目前总共有十一亩,葡萄只有一亩多,庄稼不能全废,嗯,看看还适合种点别的什么经济作物不?桃子、李子、枇杷、樱桃……,葡萄长势也不错,适合多引进两个品种,这样一来,养生酒也可以加上几种口味,自产自销的果子总会降低很多成本吧? 「二姐,二姐!外面有人找你。」窦雨诺小跑着进了客厅;「被罗婶婶拦在那边小路上,都快要吵起来了。」 「什么?」周悦娘听到自家娘和别人吵架不吝于有人说母猪上树,赶紧拉着窦雨诺往外走,「雨诺,怎么回事?」 「我刚才从小叔家回转就看见那边有人张望,然后罗婶婶回来就叫人家走,然后那边就有人和罗婶婶吵起来了。」窦雨诺也不甚清楚事情始末,一边跑一边简单解释道。 远远的,周悦娘看到桑树沟通往枣树沟的路口聚集了不少人。 「你不要拦着我啊!要是提出四年前的事情指不定谁对谁错呢?你们倒是想要攀高枝,可苦了我家的德春,至今都还单身等着悦娘回心转意。」这个高昂的公鸭嗓不正是枣树沟刘家四季的母亲吗? 周悦娘下意识住了脚,这刘家老娘撒泼的本事可说是远近闻名啊!随即又想到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总在这儿吵也不是办法,只好咬咬牙上前几步拉住了正准备反驳的罗月华,低声劝道:「娘,这样的人你不要和她多说。」 罗月华也知道不能多说,只是不甘心自己女儿的名誉被随意破坏,「悦娘,你不知道这些人多可恶,明明是有求于我们,还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有求于人?枣树沟的人有什么有求于人?他们沟的地理位置可比桑树沟好多了。人家刘德春还是很有经济头脑的,凑了钱买了马车做起了短途拉运,好多来桑树沟的客人都是他拉来的呢。枣树沟的人几乎全都姓刘。也都从刘德春这儿学到了这样的挣钱方式,按理说过的还不错啊? 那边也有一个女人拉住了还想继续找茬的刘家老娘:「大婶子,你看德春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 刘德春今年也有三十了,不走动看上去还是很有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只是脸上眼底的油滑味道始终挥之不去,很明显,今天刘家五六个人似乎是以他为首的。见到周悦娘询问的眼神,他下意识咳嗽两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刘家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说说,能不能找能做主的周二叔和孙大爷谈谈。」 「可以,那就桑树下聊吧,我去通知我爹他们。」既然人家的这么客气了,周悦娘估摸着不会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只是想不通谈正事刘家老娘跟着来干嘛? 她却是不知道,刘家老娘是听说枣树沟的人要和周家孙家谈合作的事情硬跟着来的;这两年周悦娘总是从枣树沟来来去去的,也搭过几次刘德春的马车。这些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交往;可刘德春心底的那份执念一直还在,这个秘密也只有每次收拾醉酒儿子的刘家老娘最清楚。疼惜儿子之余肯定希望他能心想事成,于是硬跟着来想找机会看看周悦娘的心思。 桑树下很快聚集了十多个人,刘德春代表枣树沟的人首先提出了第一个合作:两边人合作出钱出力,将枣树沟到桑树沟的小路建成三丈宽的大道,以方便出行来去。 当然,刘家人这么热心是有条件的,他们也试过经营农家乐,但客人一到最先询问的便是女儿春和水果养生酒。经过李大夫不遗余力的宣传,所有人都知道两种酒液不但能满足口腹之欲。最重要的是养生保健、延年益寿的功效。刘家人起初并不知道这个最大的噱头,无怪乎无论怎么降价经营生意都不见起色。他们对于修路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他们也有两种酒的经营权。 说到这儿,桑树沟所有人的眼神都转向周悦娘,她皱了皱眉:「这酒的好喝在于作坊自酿,目前产量并不高,光是桑树沟一边都供不应求。要是枣树沟想要售卖的话暂时还供应不上。」 第58章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合作。我们刘家愿意入股给你,扩大作坊,干脆做成一个酒庄。我们知道你们为了修房子掏空了大多数人的家底,生意才开始上轨道没多久,所以就连修路的资金也可以由我们掏!只是今后酒庄的股份我们要占八成。」 刘德春的这番话让桑树沟的人面面相觑,白翠心直口快,说话阴损,当下毫不犹豫的顶了回去:「要是我们家悦娘想要扩大酒庄,城里有的是大掌柜愿意出钱。只是这两种酒都需要猕猴桃里面提炼的那啥?反正我是不懂,这可是悦娘丫头的秘方,而且做起来太困难,根本没办法多产,不然你们以为我们种植那么多猕猴桃是干嘛的?」 周悦娘赞许的看了眼白翠,看来大娘把自己推辞她娘家入股的话原封不动拿了出来!做酒之初,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不可能多多放血,周悦娘便编出了这样一个理由,其实「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很重要,实在不行,给枣树沟一个限额也不错,端看他们怎么回应了! 枣树沟的刘家人今天前来就不该带着刘家老娘,她说出来的话完全可以气得人想揍她一顿。 「什么啊,当年你们周家悦娘巴上了村长孙子,想方设法退了我们家德春,不然周悦娘早就是我们德春的媳妇了,这酿酒作坊也肯定是我们老刘家。如今我们不计较前面的事情,还出钱出力,只要你们酒庄点股份还讲条件?别想!」刘家老娘叉着腰用力的大声吼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周悦娘曾经差点成她的儿媳妇似的。 「看你说话难听的,这男女之事讲个你情我愿,我们家悦娘本来就不喜欢你们老刘家,你这个样子算什么?这个就叫无赖!」白翠这下子站在刘家老娘的对立面了,也不想想之前她是个什么态度? 「不要吵了好不好!」关键时候,刘德春拉了自家老娘一把,不想把事情闹大,今天来是有求于人,姿态不能放那么高。眼神转向娇小俏丽的周悦娘,神色很复杂,从她眼里看到的永远是朝气蓬勃的活力,五官虽不是顶美,却胜在小巧精致,常常给人平凡柔顺的错觉,其实她这个人自信倔强。 刘德春也不问周世海,只是问周悦娘道:「那你们的酒要什么条件才能供应给枣树沟?」 周悦娘也曾经想过扩充作坊范围,她上次放出的一大碗鲜血,能够支撑做出好几吨醇香美酒,要是打算做果酒,加上自己发酵,也许还能增加一倍有余。想了想,说道:「很简单,这次修路我们桑树沟的人确实没什么钱了,出力倒是可以。至于你们想要销售我们的酒也不是不可能,但今年由于果树产量不多,我收购的粮食数量也不够,暂时不能供应你们太多酒;不过。要是你们有多余的粮食也可以找我大堂哥和二堂哥销售,他们俩现在负责酒庄的采买,要是粮食足够的话,女儿春或许能挪出一部分来。女儿春你们的购买价是六十文。保健美酒是七十文。」 「那我们就拿粮食入股!我们负责帮着供应粮食,再不然,我们派人帮着你酿酒!」刘德春打的好主意。可惜周悦娘根本不允许外人插手酒庄事宜,坚决摇头拒绝道:「按我说的,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这个价钱比桑树沟人的进货价要高出十文钱,但枣树沟刘家留给她的印象并不是太好。若不是为了交通问题,她还愿意把机会让给别的人呢。 她笃定的态度再次惹毛了刘家老娘,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再次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周悦娘,赚钱赚到老娘头上来了,当年若不是老娘松了口,你还落在老娘手里,不说赚老娘的零头,怕是这本金都是老娘的!你这个害人精。害得我们德春至今未娶,你难道不该赔偿我们点什么吗?」 她的不要脸就连陪她前来的刘家人都面露不耻,桑树沟的乡亲们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周悦娘是谁?如今可是桑树沟的财神爷!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回骂在双方之间展开。 「算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什么了!要不我们后天去村里祠堂谈吧。」周世海脸色沉了下来,起身提议道;接着拉着孙老三道:「老三,走。」 说着拉着孙家老三扬长而去,周悦娘也懒懒起身道:「要是你们有诚意的话就好好谈,后天村祠堂见,也让大家好好冷静冷静,考虑好应该怎么做。」 四下的闲人也都端着小板凳怏怏起身。权当看了一场热闹的好戏。铩羽而归的刘家众人只得拉扯着还不明状况的刘家老娘从小路灰溜溜的回去了,路上倒是有两家人悄悄折返,只为了找周心强和周心国问问粮食价钱,这两家是人刘德春的两个堂叔,家里开着农家乐却是门可罗雀,焦头烂额之际肯定比较迫切的想找到出路。 只是周悦娘早预料到这种状况的出现。给两个堂哥打了招呼,一切等后天谈判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如今是该自己等人傲着点儿。 ----- 两天时间一闪而过,桑树沟正全部十一家人发动在沟里右侧准备挖出一个水塘,种上莲花养上鱼又是一项游玩项目。当然,这些都是周悦娘的规划,除了钓鱼的鱼塘,还在沟边小溪里掏出了一深一浅两处水塘作为盛夏泡澡用。 数来数去,去村祠堂的竟然全是女将,由牙尖嘴利的白翠带队,罗月华、孙大嫂、花清芳和抱着孩子上阵的孙素素;周悦娘作为主要人员当然在列。不但在列,路上还和白翠、罗月华说了不少的谈判技巧,白翠做黑脸,罗月华做白脸。此次需要达到的谈判目的有二。 一,修路。既然刘家那么「仁义」了,那就让他们出钱又出力,而且必须快!不过这段路不是很远,从现有的一丈多宽扩大到三丈还是花不了太大的代价,刘家人可是靠山村出名的富户。 二,卖酒。桑树沟的酒庄虽说名义上是周悦娘占着股份,可就在昨天,周悦娘将酒庄股份分成了十份,四份属于她,另外的五份周世山、周世田各得其二、孙家也得两份。这样一来,虽然大家从酒庄批发酒的价钱维持原本的五十文不变,可以后的利润可想而知!因为周悦娘说了,今后不管是桑树沟以外的任何人买酒都是六七十文起批,单价在桑树沟一律是一百文其余的不管。 她们一行人到达靠山村村祠堂的时候不过才巳时过一刻,枣树沟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还没到。出于亲家关系,张兰热情的招呼了众人在货栈里安置了桌椅,邀请大家鱼贯坐下。还主动端出了茶水、瓜子,呵呵笑着拉过周悦娘说道:「悦娘啊,英杰大概今天就能到家,可好,你今天忙完了正好在家等着他,有什么事总要说开了好。」 张兰只知道上次罗英杰装病骗周悦娘白跑一趟肯定有些不快,可周悦娘嘴巴严得像什么似的,自己儿子又支支吾吾说什么这次回家当面说。她还正准备差人带话让周悦娘下午来家里,想不到正巧,她们上午便已经到了。 「罗英杰今天要回来?」这倒是始料未及的,他们不是要七日后才放假的吗?怎么这么快? 「你不知道?」张兰还以为她也是想见英杰了,没想到她会是一脸的疑惑,不由惊得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这两个孩子怎么了? 正说着,两辆马车呜呜的开进了村祠堂前,大家都认得那是刘家的马车,几个女人心里不由一咯噔:两辆马车?刘家今天是想以势压人吗? 第59章 好在第一辆车上下来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全是背着大书袋的年轻男女。 周悦娘只觉得眼眉一跳,因为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罗英杰的同窗们,最后一排的人走出来,竟然是应妃儿和两个女子,前排罗英杰正忙着给驾车的刘德春付钱。 后面车上鱼贯下来才是刘家三个男人,看来和桑树沟恰恰相反,他们今天也打算速战速决,收回了只会碍事的女人们。 「罗英杰,这儿就是你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山,哇,那边还有一条小溪,有鱼儿吗?」应妃儿压根没看到马车前端不远处的周悦娘,也是,埋藏在一堆大婶中身穿银灰色纱衣,下面一条青色布裤的周悦娘是那么不显眼。 罗英杰给完钱,也是没料到平日里麻雀都没一只的祠堂前会或坐或站了许多人,任应妃儿勾住自己的胳膊,拍拍她的手背温柔道:「不但水里有鱼,山上还有野鸡野兔,过两天就带你抓去……」 抬头,惊愕! 马车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正对面不是自家胖胖的老娘和眼里看不出情绪的周悦娘吗?左边是丈母娘和言语刻薄的大娘,右边是嫂子和小婶子…… 「罗英杰,你怎么啦?」应妃儿关心的问道,随着他怔愣不自然的眼神向前看,这下子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周悦娘,还有左右年龄段偏大的中年妇女,并不松开罗英杰的手臂,反而靠得更近,对着周悦娘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哟,原来周姑娘也在啊?在这里干什么?和一群婆婆大娘开会呢!上次回家没哭鼻子让全村人为你讨回公道吧!」 周悦娘只想说这应妃儿不知道是和罗英杰关系确定太兴奋了还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呢?你看罗英杰都满脸苍白准备晕倒的样子了!当下也甜甜笑着挽了张兰的手道:「我才不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只管讨好我娘就好。」 还好关键时候罗英杰不犯傻,连忙掰开应妃儿的手对着张兰叫道:「娘,我给你介绍我的几位同窗,悦娘也认识的。」 罗英杰不犯傻,不代表心高气傲的应妃儿不犯傻! 和罗英杰相处日久,她越是沉迷;罗英杰被周悦娘从少年抓起,有山村人的朴实淳朴之外也有女孩子比较喜欢的潇洒,偶尔为之的小关爱让应妃儿大大的满足了女孩儿的小心思;他俊帅的外表、阳光的形象更是让她在书院里成为很多少女嫉妒向往的对象。 见周悦娘和那个胖女人一副亲热的模样,又听得罗英杰这样说,还想拍掉自己的手掌?那可不行!心里暗暗生恨,使命拽住罗英杰的手弯,冲着周悦娘和那个胖女人的方向傲气道:「哼,周悦娘,知道英杰回家是和你彻底了断的,竟然搬着你娘出来吓我们?别以为我应妃儿就怕了。」 周悦娘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生气,感觉到身边张兰颤抖的身躯,又看到自家老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再看四周别人投射的同情眼神,她也有些淡然不住了,我周悦娘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今天还怕了你不曾,眼珠儿一转,杏眸中突然涌出几滴眼泪,心下却是后悔不该掐大腿掐的那么重! 兵法有云:以退为进!这个时候也只有认不清形式的应妃儿在那边感觉良好的趾高气昂,她可是进会无理取闹,退会「委曲求全」的好榜样。 「呜呜……」周悦娘指着罗英杰和应妃儿,哭得和琼瑶苦情剧的女主角有得一拼,随即转身扑进张兰雄壮的怀中:「张婶婶……」 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罗月华这时候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唰」的一下站起身体,拉过哭得伤心的女儿倚到自己怀中,指着罗英杰对张兰道:「你看你的好儿子!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心疼。」 「是啊,原本以为你们家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个好的,原来是个陈世美!啧啧啧!」白翠上下打量了一遍应妃儿和她身边几人的打扮。咂嘴说道:「见到了城里的有钱人还不是把咱们悦娘当成一棵草!」 花清芳和孙素素还算有几分理智,起身对旁边看热闹的刘家人道:「算了,我们还是到你们枣树沟说事吧!完了我们直接回家。」 刘家人此时也傻了眼,刘德春倒是有一种狂喜掠过心间:周悦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孩儿。周家更是出名的护短,这桩人人称羡的婚事怕是要黄!周悦娘已经二十岁了,重新说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不就等于他的机会来了么!听到花清芳和孙素素的话,连忙殷勤道:「这罗村长和罗大夫多好的人啊,这罗英杰忒不是东西了。你们上车,这就送你们回家去。懒得生了气还去走那么远的山路。」 张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本来操起旁边的大扫把想要给罗英杰来顿竹笋肉丝,却发现周家一帮女人拖着周悦娘就要上车,情急之下丢下扫帚赶紧拽住周悦娘的手臂道:「悦娘,娘替英杰给你道歉,有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你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她一个人拉不动,连忙回头唤罗英杰道:「英杰。你这兔崽子是呆子吗?还不把悦娘留下,咱们不要犯糊涂,好好把误会说清楚。」 罗英杰由来听话,闻言竟真的出手拦住周悦娘和罗月华,呐呐的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看着事情闹得差不多,周悦娘也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当下顺势拉着罗月华停下了脚步,对白翠等人道:「大娘,你们和刘大哥他们去枣树沟把事情定下来就好,我和娘还是和他们好好说说吧。」 「不行,留下你俩要是被欺负了咋办?」白翠瞪着罗英杰带回来的男男女女,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这事情的八卦太过于吸引人。她还想全程参与。 第60章 「你们看枣树沟的大伯、大叔们都这么诚意的来了,我和娘肯定是没法静心说事情,大娘和孙家大娘就牢牢心,这可是‘钱’的事情。」周悦娘故意把「钱」字加重语气,意思是你们再不去谈好,要是耽搁了挣钱可不怪我。 「利」字当头。白翠等人忙招呼着刘德春等人上车,另选地方详细谈判。花清芳和孙素素则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给家里男人们捎个话。 周悦娘看她俩的神色也知道这两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嘱咐道:「有英杰娘做主,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赶着回家吃晚饭的。」 有她笃定的保证,花清芳和孙素素只好挂着担心,瞪了罗英杰和应妃儿几眼才匆匆上车;刘德春估计周悦娘和罗英杰的事情要黄,此时心情正好,正赶着在心思摇摆不定的白翠面前献献殷勤,周悦娘这个贼精一样的人不去正好,省的面对她一双似乎看尽阴谋诡计的眼睛犯怵。 「娘,还是先让英杰的同窗安顿下来吧!」 张兰闻言更是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人家的同窗安顿不安顿,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两个也觉着不好意思,他们大家都没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应妃儿身边两个少女正是他们两人此行的目标,为了自己,他们选择了让罗英杰两肋插刀。 要是此时不帮忙缓解气氛,那真的是再补上两刀了,这时候,被周悦娘几次「娘」和罗英杰的「娘」一绕,欧盛宏首先反应过来,上前对着张兰就是一阵赞叹:「您就是我们屋子二哥的母亲,难怪我一看您就觉着亲切。冒昧的就来叨扰,还请婶婶不要见怪。」 高飞也插科打诨故作伤心补充道:「要是婶婶嫌弃我们太聒噪,那我们也只有拖着包袱黯然身退了。」 应妃儿也反应过来貌似第一次见面就留给罗英杰娘不好的印象,此时正躲在两个女伴的身后,任着两个女孩子招呼张兰,却是不知道又留给张兰一个「知错不改」的坏印象。 张兰被几个人轮番一叫,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再给儿子好看,毕竟是自己孩子,既然周悦娘都先软了下来,那她还有什么说的。当下强笑着招呼了罗英杰带大家进院子坐,她则在后面关了小货栈的门窗。 等她耽搁了小半刻钟之后回院子之时,心里不禁一咯噔,看来周悦娘这个儿媳妇多半不保了! 院子里,周悦娘和罗月华娘俩坐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罗家老太太坐在靠背椅上,身边围着巧笑倩兮的应妃儿和两个少女,手边放着一盒人参,一看就是好东西。 罗英杰忙活着给高飞等人端茶递水,拿爪子花生,责怪的眼神飞向若无其事的周悦娘,往日不都是她做这些事情么?今天怎么了,客人来了也不招呼。 周悦娘理直气壮,应妃儿一进门她周身的气派、精致的妆容早就先声夺人将罗祖母给镇住了,再加上她又是礼物又是伏低做小,眼明心亮的罗祖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城里的大家小姐,还是有钱人家,这样的孙媳妇,怎么也比土里刨食的周悦娘有脸面吧,无怪乎老人家的脸上皱褶都笑到了一处。周悦娘难道还要跑前跑后做牛做马帮着招呼客人? 祝源其实早在下车之初便看见周悦娘了,不过看她一脸的错愕突然就不想提醒罗英杰和应妃儿注意点,他还是想知道这人被人欺上门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还真是精彩,人人都看到她如同遭受抛弃的可怜人儿,只有他,清晰的看到了周悦娘掐着自己大腿扮可怜,得到了在场所有人心理上的理解,按照谣言散布的规则来说,罗英杰要受到的谴责可想而知。这时候见到她尴尬的境遇,突然又觉得不忍,拉了还打算看热闹的高飞、欧盛宏等人,使着眼色道:「刚才罗英杰不是安顿了我们在楼上歇息么,现在不去整理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应妃儿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的这副小家子模样就落了下乘。根本不是人家周悦娘能不能争赢,端看人家周悦娘和不和你争!应妃儿好歹也是当局者,祝源只好对两个少女笑道:「卢兰、郭亚波,你们两个不上去整理床铺吗?趁着有两个苦力。」 祝源在众人中一直是沉稳老大哥类型的人物,但凡是熟悉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听从他的安排,这次也不例外,不但两个少女被他说动,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也是一副勤快苦力的模样扛起了所有的包袱。 想不到此举竟然会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感激,罗英杰和周悦娘自然不提,就连张兰和罗月华也高看他一眼,觉着这个少年真是懂事明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在场就剩下张兰母子和罗月华母女,多了罗祖母和给她捏肩的应妃儿两个。 周悦娘的眼泪早就收了回去,此时冷冷的坐在原地,这个时候再去殷勤给谁看?本来还打主意和罗英杰好聚好散,谁曾想他倒是先撕破脸皮落她面子。 张兰尴尬的拉了罗月华坐下,眼睛看看朴实平凡的周悦娘又看看精致装扮的应妃儿,作为母亲,她倒是很希望周悦娘能够和罗英杰过下去,应妃儿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今后是儿子侍候她还是她侍候自己儿子还说不准。再看两人的手,一个结着细茧;一个莹润如玉;这很明显了嘛! 「英杰,快给你娘和悦娘说说怎么回事?」张兰抓着儿子牵到罗月华的面前,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罗英杰的眼神在周悦娘和应妃儿之间流转,他的性格开朗有余,但决断不足,遇到事情优柔寡断,这个时候了他反而下不定决心。 他下不定决心,可有人逼着他下,应妃儿看他犹豫的样子,这时候就聪明多了,扑在面前罗祖母的肩上,差点扑得她一个趔趄;「祖母,你看你们家英杰!我还是回家算了。」 罗月华冷冷的看着应妃儿做派,在她心里,罗英杰这个女婿还算优秀,只是不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态度,下意识看向旁边低头不语的周悦娘。 「娘,算算这些年罗家送咱们家的各项彩礼,退了亲事吧。」她冷眼旁观,淡淡说道。这应妃儿在书院的两个月做了不少功夫吧,说不定两个人都亲热上床了,不然罗英杰不会那么堂而皇之的任她靠近的。 第61章 「退亲?悦娘,你都二十了!」罗月华没想到女儿这么干脆,「而且,这些年英杰他们家为着你花了不少。现在他都……」看了眼应妃儿。罗月华的意思是说人家先负了你的,还退钱给人家啊? 张兰忙附和罗月华的话劝道:「悦娘,不准说那些绝情话,你和英杰都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对错。这样吧,今天英杰的同窗们来家里玩,你作为主人记得要帮着张罗张罗。」 「娘。」罗英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拉住张兰,抿着嘴唇道:「退就退!咱们好说好散,谁也不退谁钱。」 「是嘛,我也觉得没必要闹得不欢而散。今后还是朋友。」周悦娘松了一口气。罗英杰既然下了决心,张兰也就拗不下去了。 应妃儿也松了一口气,一张柔美靓丽的脸蛋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当然是朋友啦,我听英杰说了,你弟弟还是他的发小,这次还要介绍我给他认识认识呢。」 睁着眼睛装糊涂的罗祖母这时候不糊涂了,拉着应妃儿的手呵呵笑道:「是该认识认识亲戚朋友。明天我就让英杰她姑姑姑父回家,嗯,还有他姑婆姑老爷。」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周悦娘不想看到罗祖母那个得意的模样,张兰和罗英杰的表情倒是很尴尬,这……这也太急切了吧。 「哎呀,张兰正好你关着门在家,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去桑树沟一趟。」院子门方向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正是罗英杰的父亲罗青松,身上斜着背着一个药箱,矮矮胖胖的身材,圆脸上满是汗水。 「去干什么?」张兰下意识问道。 「去亲家家里一趟,悦娘摊上事儿啦!」罗青松进门正好看见起身准备离开的罗月华母女俩;「你们难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罗月华问道。 罗青松急切地道:「我在路上碰到衙门里的两个捕快,听说是来抓悦娘的。」 捕快抓她干嘛?周悦娘也挂着满腹的狐疑。 他的大呼声不但应妃儿、罗英杰、张兰等人听清楚了,就连楼上的祝源等人也都闻声跑到了阳台上。 捕快抓人,难道是悦娘得罪了啥人?张兰和罗月华一下子吓蒙了,罗月华更是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悦娘,怎么办?你跑吧。」 「跑什么?我又没做犯法的事。罗叔叔,你听说捕快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吗?」周悦娘还是比较淡定的,虽然在古代,但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谁啊。 「好像是说你偷了金花酒庄什么秘方。」罗青松皱眉道。 「周悦娘,你赶紧收拾收拾躲躲吧。」罗英杰毕竟和周悦娘这么几年情分,见状急得不行。 倒是应妃儿看他那样子心里不快,不阴不阳的说道:「好好的种地不种,跑去偷人家的秘方,真亏你做得出来。」 其他人虽然没明说,但想到周悦娘去人家金花酒庄上班不过才半年就突然懂得酿酒,还酿出那种比「仙来美酒」还醇正的美酒,这时候也信了一大半。 周悦娘这时候定了定神,神色不变,定定说道:「我不是偷了谁的秘方!酿酒靠的是真本事,他们酒庄前两年能酿出美酒,这两年没落了倒是觊觎我的手艺来了!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打我酒庄的主意。」 罗月华这时候也有些回神了,拉了张兰急于得到肯定似的说道:「我们家悦娘从小就聪明,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要说金花酒庄真的有什么秘方,最后怎么会倒闭?他们酒庄地广钱多,说什么也比咱们悦娘有本钱吧。」 「娘,这道理你都知道别人会不知道,只是人家肯定是看不过我们农家乐的收益,我到是想要看看是谁在作怪。」周悦娘想了想,问了罗青松捕快大概走到了哪里,准备亲自送上门去。然后继续说道:「也幸好今天不是在桑树沟,娘,你这就回村里,一切照旧,有人问起我,就说和罗家吹了心情不好,我去大姐家散散心,过几日后和小宝一起回家。」 罗月华担心回道:「不行,悦娘你不能去。」 罗青松是个实在人,也在一边劝道:「悦娘,你即使要去也要好好准备下啊,等我拿点钱,到时候也好打点打点关系。张兰、英杰,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陪悦娘去县城里。」 张兰这时候拍着心口暗呼侥幸,拉了罗青松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想也知道是说周悦娘已经不是罗家的媳妇,不需要花那个冤枉钱。 第62章 「什么,这……」罗青松看了眼老母亲那边罗英杰和应妃儿,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周悦娘这次的事情估计没法善了,要是真的一家人跟着她跳进去,可能就是个无敌大坑啊! 周悦娘如何不知道众人急于远离的心思,也不想喝他们多解释,摸了摸身上的几贯钱,直接拉了罗月华就往院子外面走;一路接着好言好语劝告罗月华,直到搬出了谢天久、窦申德这些大人物,罗月华才好歹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罗家人是不是知道娘俩离开了,还是他们看到了也装作不知,直到周悦娘娘俩在祠堂前坐了马车离开也不见一个人出来,人情世故一眼即穿。 离开叮咛不断的罗月华,实在推不过她的担忧,周悦娘最终还是同意她们老两口安顿好家里之后也往松岭县赶来。 如愿以偿地迎上了来捉拿她的捕快,周悦娘想起不久前陈四他们说过,金花酒庄在仙来酒消失之后逐渐倒闭,酒庄好像被贱卖了,难道还有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应对这个「盗窃」!对方既然写了状纸,又财大气粗,肯定已经准备好了状师、准备好了证据,自己应该怎么应付?难道当众说金花酒庄之所以有「仙来美酒」全是因为自己,难道当众放血酿酒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接着把自己当作妖怪,来个浸猪笼或者天火焚身不成? 想到这些,周悦娘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与此同时,松岭县唯一一家豪华客栈内,云夕阳揉捏着鼻梁端起几上酒杯慢慢踱步到了窗边,远处景色在夏日骄阳下模模糊糊呈现在他眼前。 抿了一口酒杯中青碧色的酒液,他闭上那双傲气凌厉的锐目,深深为猕猴桃酒那种果香甜味之后的醇厚,回味无穷,深深叹了一口气,朝着新州城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新州城!原来三年前我遇到你的地方叫新州城!呵呵,‘微笑,是最完美的面具’!为什么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也能参透这处世之法。」 令周悦娘更没有想到的是,两名捕快没有直接带她去衙门,反而把她带到了一家豪华的酒楼外。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在客栈门前,眼见周悦娘一行来到,先是含笑和两名捕快打了招呼,待两名捕快离去,才看向周悦娘。 「你是周悦娘吧?」中年男子双手叉在小腹,头发整齐得一丝不苟,表情也不卑不亢看不出半丝破绽,以周悦娘丰富的人生阅历来看:好标准的贵族……管家啊! 果然,男人做出邀请的姿势来:「少爷在里面等您很久了,请进。」 输人不输阵,虽说人家就连管家看上去也比镇长有气质,可那能代表什么?又能吓着她吗?当然不能!周悦娘昂着头,踏着大步走了进去。 中年男人领着她上了酒楼二楼,来到走廊中间的客户门前,轻叩门扉:「少爷,周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房间里传出一把磁性魅惑的声音。 中年男人轻轻推开门,靠窗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一身质地很好的青色儒衫更衬得他的身姿温润如玉。 「秦叔辛苦了,您下去休息休息吧。」男子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丝小提琴的悠扬和儒雅。 随着秦叔告退离开,男子依然没有转身,就那样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处蓝色天空偶尔飞速疾驰过几只小鸟。 看着男人的背影,周悦娘的怒火中烧,蹭蹭蹭,几个大步走到窗台边,拉过男人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是那个有钱撑着,吃饱了没事干收购金花酒庄的冤大头吧!我周悦娘是哪里碍着你发财,碍着你尊驾了?你要这么变着法折磨人?我来了也不知道礼貌,还拿个背对着我?还让捕快来抓我,知道被捕快带走在我们那个山旮旯意味着什么吗?我娘还直接让我卷着包袱跑路,我姐为了我四处求爹爹告祖母,我弟弟眼看着就要为我连殿试都不顾飞奔着回来,一切都是因为你!」 戳着正对面的宽阔胸膛:「你说我今天是撞了什么邪?难道是我的月忌日子,不是年忌日子,一辈子最倒霉的日子!先是撞着未婚夫带着女人回家,神都没回过就被退了婚;灰溜溜正准备失意回家,没想到还在人家一家人面前听到了衙门派捕快来抓我!这下子,人家一家人肯定庆幸着幸好退了亲,不然还要被连累。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上楼来见到你这个正主,你还给我跩?给我扮高傲是吧?老娘还不奉陪了,谈判什么谈判?不谈了!」 噼里啪啦一口气不喘的将闷在心里一天的话全都吼了出来,心里倒是舒服多了,可转念又有些后悔;难道真的把人家彻底得罪,将私下协商调节的可能性掐杀在摇篮里?爹娘明天就到,他们可不像大姐一家见过大世面,到时候进衙门吓着怎么办?而且任事情恶化的话,大姐一家会不会受牵连?正在她忐忑之际,清朗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小心翼翼响起,就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云夕阳的声音是颤抖的,他需要用好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思潮,不由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攥紧、再攥紧。 是她!是那个自己在两年多前被父亲找到后,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离家出走时遇到的那个「仙女」! 「慢慢喝,别慌,不够我再去买。」这是她面对一个陌生男子吃完了她自己的那份早餐之后的温言安慰。 第63章 「志向很远大,只是实现挺难的,以你现在小白花似的状况到新家去,还不被人连皮带骨吃下去!我告诉你,富贵之家里多的是居心叵测的人。谁都不值得信任,谁都满心算计,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是她帮着初立了理想的他出谋划策,讲述豪门大家族中种种阴谋的话语,这些阴谋因为事前有了她的提醒,他带着母亲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微笑,是最完美的面具。」这是临上船时,她在码头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奉为圭臬。 周悦娘还沉浸在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天籁般的道歉和主动求和的要求,还以为出现了幻听,下意识抬头问道:「什么?」 云夕阳面对她有些呆滞的心形脸庞,逐字逐句开口道:「对不起,要是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我是不会去衙门递状纸的。我们需要坐下来才能好好协商这件事,是吗?周悦娘……小姐。」 我还差你一顿饭和二十贯七百二十文钱呢!鉴于周悦娘似乎没认出他来,这后面的话他还没有冒昧说出口。 「我先说清楚,我的酿酒秘方不会外卖,更不会帮着谁做事,我只喜欢待在空气清新的桑树沟,侍弄我那十来亩果园!所以,你也别来威逼利诱那一套,大不了我以后不做酒就是!」周悦娘被云夕阳邀请到了室内在椅子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宣布着她的立场。 看到她额际因奔波而渗出的汗水,云夕阳自桌上拿起一个暗红色的瓷杯,提起桌上的茶壶往瓷杯中注满茶水,然后放到她面前,温言道:「先喝点茶水解解渴吧!」 周悦娘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觉得现在的情况怎么和想象当中的剑拔弩张完全不一样,但看到杯中褐色的茶水,只觉得唇舌干涩的要命,她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一大杯清凉的茶水,被怒火挤到一边去的理智慢慢回笼,握着带着冰凉温度的茶杯,她渐渐觉得哪里真的是不对劲了! 那就是,对方怎么老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她?是在嘲笑她一个乡下姑娘自不量力吗? 这时候,周悦娘终于想起来该看看这个可恶的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如他的行径般下三滥! 只见他的眉毛在笑、眼睛也在笑,棱角分明的俊脸因为阳光的笑容柔和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儒雅俊逸的年轻绅士,让人如沐春风! 「先说好。要是你真的准备和我衙门见我也不会怕,只是不想麻烦而已。说白了,到时候我可以要求衙门公正一项比拼!那就是,让金花酒庄的酿造师和我比较一下。看谁能酿出美酒来。」周悦娘可是不会凭着一个人的外貌就判定别人好坏与否,放下茶杯,双手叉在胸前做出防备的姿态,继续道: 「既然你们说我窃取秘方,那酒庄的原配方呢?不可能我窃取了之后就没有了吧?你们肯定是说三年半之前,那我窃取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金花酒庄的仙来美酒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在酒庄酿造出稳定的仙来酒之前离开的,离开前我的职务一直是在原料搅拌间,要怎么才能偷到一个酒庄赖以生存的秘方?」 「那就直接比赛吧,只要你酿出的酒实至名归,那我就撤回状纸。」云夕阳自然知道金花酒庄是没办法酿出那种让人唇齿留香的美酒的,周悦娘酿造的两种酒他都尝过,他相信,这两种酒的美味即使放在自家家族酒庄里也是能独占鳌头。 周悦娘想要拼酒的目的不外乎想证明她没有偷秘方。若是之前他或许会阻止,甚至会绝情的继续打击她,踩得她没办法继续做酒;但现在不一样。他喜欢看到她笑,肆意的笑! 刚才她戳着他胸口说的那些话不经意跃上心头,她被人退亲了?是了,记得探子说她有个在松山书院读书的未婚夫,祖父是靠山村村长,好在现在退了,倒是不需要他多做什么。放在心上几年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还以这样一种势无匹敌的态度对他咆哮,云夕阳觉得,或许几年的期待没有落空。她真的能牵动他内心的悸动。 「噶——」周悦娘准备应付他反对的声浪,已经提着嗓子准备下一波厉言指责,突然发现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失效,软绵绵没有了着力点。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云夕阳,结结巴巴道:「那个……拼酒。你们是不会赢的。你没说错吧?」 「没说错,地点就定在这家酒楼吧。你需要什么?我派人给你采买。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才能成酒?我好去衙门打声招呼,推迟审案的时辰。」其实云夕阳是想说直接撤回状纸的,只是看周悦娘似乎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连丁点犹豫的神色都没出现,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为什么我牵挂了你几年,你却什么事都没有的躲在山沟沟里和人谈情说爱,一点也不公平。 云夕阳忽略了,爱情里面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他对周悦娘的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信仰;四年前无意的擦肩而过,周悦娘字字珠玑,让他在家族争斗中步步险胜,周悦娘的形象在每一次躲过阴谋之后都会被他找出来瞻仰一遍,久而久之,这种信仰被他理解成了「爱」。 再者,周悦娘和他的这次重逢来得太突然、太惊喜,顺理成章的,他将周悦娘瞬间定位在了「爱人」的位置;却是忘记了,在周悦娘眼里,他只是一个试图找茬的对手而已,看来,要想心心相印,前路还漫长着呢! 「你……没发烧吧?」周悦娘真想问他是不是有病,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哪有这样的对手,尽全力帮对手的忙?她搞不懂了,莫非是有更大的阴谋?她埋头苦想起来,这种局面对方还能做什么坏事! 比拼场地突然出问题? 比拼材料出问题? 云夕阳有趣的看着周悦娘双眼迷离,神飞天外,看着她干净的脸庞,红润的双颊,迷离的杏眸,渐渐的,云夕阳感觉这几年硬起来的心肠在逐渐解冻,情不自禁动了动位置,方便看到她的全身上下。 娇小的身子他知道,只有到他肩膀高度,不施脂粉的她看上去和惯常看到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鼻翼两侧的几颗雀斑尤为娇俏。 突然,「嘭」的一声破两人沉默的魔咒,那是云夕阳情难自禁想要凑近她碰倒了茶杯,正在桌几上滚动,眼看就要从桌子另外一端滚落在地。 第64章 他不禁低咒一声,大手一伸,就准备揽住杯子不让它落地;周悦娘看着即将从身前滚落的茶杯,也同时直觉的一伸手;她抓住了杯子,云夕阳也抓住了她的手。 修长白皙的大手带着凉意覆上她温暖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愣,云夕阳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手掌心直直传遍全身,那一瞬间,他脑袋空空如也,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自己牵挂了三年,眼前这双自信飞扬的杏眸自己记挂了三年,眼前这泛着粉色的唇好像渴望了千百年,不自知的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周悦娘并不是没和人牵过手,只是不曾和「敌人」牵过手,直到脸颊传来轻触,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惊叫了一声,飞快扔掉了杯子往后退,杯子咕噜噜落在了室内的波斯地毯上,根本就没摔碎。她被椅子绊倒,重重倒在了地上横躺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不禁拿手在仿佛因为那轻轻一触变得炙热的脸颊上猛力的擦拭,她不懂,为什么只是脸颊的一个轻触会这么热、这么烫。 「别擦了,皮擦破了。」云夕阳心疼的越过茶几,伸手阻止她的自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有必要那么计较吗?」他也很生气,不过是一个轻触,你就那么排斥,那你和你未婚夫又行进到什么程度了?他本想拉她起来的,却看到她对他的碰触反应如此之大,那只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醋意如洪水来势汹汹,他不禁丢开她的手嗤道:「看你那急于远离的模样,像是见了鬼似的;有那么夸张吗?还是……你们山里人要对未婚夫守节?」 周悦娘也觉着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那么猛力擦拭,主要是因为不习惯;听到云夕阳这么说,搞不懂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重新坐好之后也不解释,免得越说越复杂。直接重新将话题导回正轨, 「我们桑树沟的酿酒倒是没有那么麻烦,不过任何酒的发酵都是需要很多天的。这次酿酒咱们也不用太长时间,直接从另外的酒庄购置发酵完毕的粮食,然后加上秘方曲子,再窖藏三天左右,简单成酒就出来了。想必你们既然告我盗窃秘方不就为了我那秘方吗?反正我是不会外卖的,要是这次我赢了,只要不打扰我的清静生活就好。我们桑树沟的酒庄再大,产量也是有限,影响不到你们这些大庄家的,要斗,你找那些有实力的庄家斗去。」 说了摆摆手,以示自己真的没兴趣和人斗,「原料你说了你买我不反对,倒是秘密武器我必须找人给我带来。还有啊,你既然都提出斗酒了,那不如你也顺道把各大酒庄商会的找来;至于评委嘛,我找两个,你找三个,怎么样?」 对方同意推迟审案,也同意公开「斗酒」,还让人给自己家里带话,这下没什么事情总该告辞了吧。 周悦娘不耐烦的动动身子,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就先走了。」 云夕阳的手指很好看,细长的手指上圆润的指甲闪着莹润光泽,轻轻拂过眉尾边隐藏的小小伤痕,那是他局促时的习惯性小动作。此时想多留周悦娘多坐会儿又觉着没有适合的理由,好像说什么都有些突兀,往昔和狡诈家人之间周旋也没如此不知所措过。 周悦娘没等到云夕阳的答案,自顾自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三天后来这里找你,还是?」 「你再坐会儿吧,外面太阳那么大。不如我们一起吃顿晚膳,也好详细谈谈斗酒的事情。」见周悦娘要走,云夕阳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福至心灵。 周悦娘也看了看天色,因为走得急,现在身上身无分文,依着现在的阳光看来,说不定才走到半路就得热晕。这个云公子看起来虽说有些奇怪,然而还算儒雅,当下也不再推辞,舒服的嗯了一声,重新坐到椅子上。 「没水了,我去添点水。」云夕阳看清了她眼下深深的疲惫,心里泛起一股难耐的酸意。 「嗯。」周悦娘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绷紧一天的神经在舒适的环境中彻底的放松了,昨夜因为商讨枣树沟合作之事没有睡足的瞌睡也冒了出来,头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眼皮千钧重。不由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身边只是个陌生男人,竟然打起了瞌睡。 不过是半刻钟的样子,云夕阳重新加满茶壶回转就看见了一幅海棠春睡图。毫无防备的睡颜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敌意,看起来让人从心底暖上全身。 云夕阳轻轻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如羽翼般轻颤的眼睫,看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吹起额前的碎发,看她鼻翼两侧的几点雀斑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看她绯色的脸颊、粉色的丰润嘴唇…… 就这样,云夕阳也不知道自己呆呆看了有多久,只知道光是这么单纯的看着也觉得幸福,这一刻,他的决心无比的坚定:这个女人,他要定了!不是单纯身体渴求,那是渴望灵魂深处的碰撞。 拿了薄毯轻轻罩在她身上,这才轻手轻脚走出门外,找了秦叔吩咐道:「去衙门把诉状撤了吧。」 「三少爷。这……」秦叔是云夕阳祖父派来帮助他打理事情的,事前就得到命令是尽全力帮助云夕阳赚钱。这次的一万两银子一部分放到新州城建立商号,暂时走代销路线;另外一部分收购了金花酒庄,不就是为了让代销变为直销么? 「这什么?」一向温和的三少爷沉下声音还有几分老太爷的威严,直到秦叔低头敛目后才继续吩咐道:「你先帮着金花酒庄重新运营起来,至于酿酒方子,记得祖父不是给了我一张米酒的么?在我们一路走来,新州和松岭县和周边的县城应该都还没什么吧;这么大一块市场先占着再说,要是人不够,从新州那边调集吧。」 「那。三少你怎么办?没人在你身边侍候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夕阳一口截断下去:「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谁侍候,倒是秦叔你既然有那个能力,就别埋着藏着,尽管使出来就是。另外。周姑娘要斗酒,原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购买吧;萧松博那边就让他们尽力而为。不管胜与负都是个很好的机会。斗完之后让他宣布,一月之后金花酒庄会让所有人看到桃花降临。」 「这……桃花?三少爷,这才刚刚是盛夏来临。」秦叔为难的想要继续追问,却是没料到云夕阳摆了摆手赶人道:「没事了,你直接去金花酒庄吧。这边周家的秘方我亲自出手,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秦叔听他这么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到里面那位进去之后就没出来的周家姑娘,想不到自家少爷为了赢,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真是太为难他了,看来待会儿就要出去给老太爷飞鸽传书报告这件事请,估计老太爷会因为他的上进很是欣慰。一个月?一个月少爷就能从村姑手里套出秘方吗?少爷还真是有把握。 第65章 秦叔对云夕阳的佩服顿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他的眼神更是星光熠熠,说不出的暧昧。 周悦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之际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身在何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木梁屋屋脊,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古朴的木榻上,身上盖着的是绣着鱼戏莲花的丝绸薄被。 周悦娘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在一边翻着一本古籍的云夕阳闻声抬头,见到她脸上横流的泪水不由一惊,关心道:「怎么?做恶梦了。」 清朗的声音让周悦娘一下子醒转,这才转头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不过是深处酒楼屏风后用于小憩的木榻,大大松了一口气;手背粗鲁抹去脸上纷乱的泪痕,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对如今生活的羁绊已是深入骨髓,往日种种希望回到现代的心早就被桑树沟的一景一物,被桑树沟的家人缠上了层层丝茧,离之不去。 「没事的,什么时候了?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周悦娘不好意思坐正身体,将身上薄被叠好放在边上,对云夕阳荡起个抱歉的笑容。 「嗯,没事。」云夕阳刀削似的线条彻底的柔和下来,可不是平日那种虚假的敷衍,完全是心神松懈后的惬意。 「云公子,晚饭你打算请我吃什么?」眨眨眼睛,周悦娘觉得这个云夕阳虽然先得罪了自己,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在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后,居然没有一丝歪心。 「嗯,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能不要叫我云公子吗?」 「那我叫你什么?」她和他也不是那么熟,不叫他云公子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夕阳,也可以叫我三郎……」云夕阳排行第三,家人除了叫他名字,也亲切地叫他三郎。 「嗯……」周悦娘顿了顿,笑着道:「那就麻烦嗯……夕阳和我去西街吃饭吧。」西街是松岭县城里的夜市,一到夜晚各种小吃应有尽有,而且路边还有各种杂耍可观看。 从酒楼下楼来不过是酉时左右,夏天的黄昏可见不到万家灯火,四下还有不少走动的路人,有的是下了工匆匆往家赶,有的是已经吃过了晚饭出门溜达,就在瑞华酒楼不远,就是松岭县西街,也是唯一的夜市,那里集合了松岭县大部分好吃的。 周悦娘舒服的伸伸懒腰,眼神瞟向同样惬意的云夕阳,见他一身高贵优雅的装扮突然有些不确定,迟疑着问道:「夕阳,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去吃东西?我可是没钱的啊。」 云夕阳转头拍了拍她的肩,其实他是想摸摸她的头来着;「放心吧,我带了钱。」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周悦娘真的对他无语了,从下午进门到现在的状况是她完全搞不懂的,难道这人脑子真的有病?一点儿都不正常。 「呵呵,你不会的。」云夕阳笃定笑道,跨下酒楼门口台阶:「往哪边?需要坐马车吗?」 「不需要、不需要,就在那边街口。」周悦娘忙不迭摆手,坐马车过去还不知道停哪呢?再次看了眼貌似自得其乐的云夕阳,周悦娘觉得,还是不要管这些有钱人心里想的什么了,或许人家家里钱多烧的,他不过是来着山旮旯里玩两天,顺便拿着金花酒庄和自己做耍呢。 蒸饺、油炸土豆、卤蛋、锅贴、火锅粉、冰糖银耳……,沿着街边不过才吃了一小半,周悦娘就胀得不行,往日和周彤娘来的时候都没今天有感觉。 「嘻嘻……」周悦娘一边拉着云夕阳的衣袖让他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你就不知道把气吹走了再吃么?」 云夕阳暗红着一张脸,谁知道刚才的火锅粉那么好吃,烫是烫了点,没空吹走浓浓的蒸汽不是没经验么。不过他喜欢周悦娘此刻的回护,明明他是个个子高挑的男人。她却是像只老母鸡似的张开羽翼不让人撞着他。 周悦娘见云夕阳没说话,也不好意思继续嘲笑人家,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纷乱的夜市不也是一副不习惯的模样么?多来几次也就放开了。 正在这时,前面一群围起来的人在不断的鼓噪:「夏炎。加油!夏炎,收拾这老头。」 边上两个在外围看热闹的老人家不住的哀叹:「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么没教养?人家不过是扫地时候蹭了他的脚一下,他就要动手打人,真的世风日下。」 夏炎?周悦娘一愣,不会是夏姐夫的堂弟吧?听说他们家父母因为他父亲流连青楼的事正在闹,这小子就有了自暴自弃的倾向。原本在书院学习还不错的他学会了许多不良习惯,连夏姐夫都出门找了他教育很多次。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既然遇上了,总不可能袖手旁观吧!仗着个子娇小,她左钻右窜挤向人群中心,云夕阳一个不察就被遗落在外,好在个子高,在一堆大爷大娘围观人群中还算是鹤立鸡群。倒是比周悦娘更快看清人群当中的情况。 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一脚踩在一根矮凳上抖个不停,还算帅气的稚嫩脸庞上带着痞痞笑容。他身前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看样子是卖艺的爷孙俩;一边鼓噪的是几个和少年年纪差不多的街头混混。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夏炎!真的是你!看你什么样子?你想干什么?」在钻进人群的片刻功夫,周悦娘已经弄清楚事件始末;老人爷孙俩在这里摆摊卖艺,夏炎一群人在此围观,街到表演结束,小姑娘捧着盘子向围观的人讨要赏钱时,不小说踩了夏炎一脚,皮靴被踩了个大大的黑印,小姑娘不停道歉,夏炎却不依不饶地要小姑娘赔钱。 被周悦娘突来的河东狮吼一唤,夏炎忙转头,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声招呼道:「悦娘姐。」 周悦娘没理会他。站到卖艺老人身前温言道:「老人家别怕,这小子的鞋没那么珍贵。」接着转头对夏炎吼道:「夏炎,你长进了啊,欺负到老人家的头上来了,赶快道歉。」 周悦娘这人说古道热肠吧倒也不至于,只是重生来教训小宝和罗英杰的成就感养成了她见不得小孩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教育几句,面对这些孩子,她霸气的性格倒是展露无遗;看到周悦娘发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惊怕的。 其余鼓噪的地皮流氓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只是觉得周悦娘土了吧唧的,怎么一上来还镇住书院小霸王了?要知道,夏炎这孩子有钱,一旦变坏,身边可是聚集了不少的拥护者;这时候起哄道:「夏炎,怎么啦?一个乡下女人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怎么混。」 夏炎在周悦娘面前有些发怵,不代表在这些人面前会怕,眼睛一瞪,怒道:「吼什么吼!老子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转头再看向周悦娘时,初见的尴尬消失不见,翻着白眼对周悦娘挥手道:「悦娘姐,不要多管闲事。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多个什么事!走开点,别妨碍我教训这个老头子。」 在外围的云夕阳看到这儿也是明白了一大半,这个叫夏炎的是周悦娘认识的;以她热心的性子肯定不会允许他在她眼前做出格事情的。生怕周悦娘吃亏,连忙发挥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无赖精神挤进了人圈。 这厢周悦娘被夏炎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夏炎,要摆威风别冲着老人,算什么事儿!姐当年也经历过叛逆期,你这样的还真上不了台面,有种去找比你强的人的茬,或者是把心全用在别的地方做出点成就来说不定你爹娘还会注意注意你。」 她知道夏炎和她前世不同。夏家是从穷日子里过出来的,相信人到中年的夏顺江两口子对这个儿子还是无比看中的,也许儿子做出点成就来,这两人或许会为了孩子不要闹得那么僵。 被周悦娘说中目的的夏炎不禁恼羞成怒:「我才不是为了让爹娘注意。」 「不是,不是你干嘛要这副打扮,要欺负个花甲老人?还不是想把事情闹大,最好惊动捕快,然后你爹娘拿钱保你出去,之后两个人就守在你身边嘘寒问暖?你省省吧你,这个样子只有让勉强还为了你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彻底失望,你家就真的分崩离散了。你要是真的想让你爹娘念在你的关系上或许会重归于好,那你倒不如认真做好一件事,让他们为你骄傲;要是你做不出,劝你趁早学习长大、学习独立,放你爹娘自由。」周悦娘咄咄逼人,丝毫不管周遭什么环境有什么人,只是想吼出自己当年的不甘。 「我……」夏炎的眼神陷入迷茫;「我有什么能做好的。」 「夏炎,别听这女人胡言乱语。咱们都是成年人,干嘛要听别人的话。」旁边的混混不甘寂寞的吼道。 周悦娘转头叉腰骂道:「你们,就是你们。难道夏炎听你们的去打骂一个老年人吗?信不信我先收拾你们,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蛀虫。」 在周悦娘骂出如此难听的话之后云夕阳就知道不好,因为他已经看到有两个少年攥起棍子趁着人不备就想往周悦娘头上招呼,惊得他几个大步上前挡在周悦娘面前,抓住了两个少年的手。对夏炎吼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朋友,谁对你好,谁想靠着你吃吃喝喝你总知道吧。要是这下子敲上去,你悦娘姐还有命吗?」 夏炎身边的人不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全是街边的小混混,混又混不出名堂,夏炎理所当然就成了冤大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他自然也知道周悦娘是为了他好,只是说话太难听,不给他面子而已。被云夕阳一吼,他也恍然,拉开两个少年转身对着一群混混道:「这是我的私事,你们就不要插手了,咱们明天老地方见面再说。」 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护在身后的周悦娘可不领情,她又不是吃素的圣母,这两个少年竟敢偷袭她,扶住云夕阳的腰间,一个有力的撩阴腿奔着其中一个少年就去,因着面前有两个人,这一腿只是把其中一个少年踢了个趔趄;可是不想夏炎再去什么「老地方」和人见面;这小子彻底勾起了她早已遗忘的伤痛,说什么也不让他做失足青年。 云夕阳被她抱住腰间借力,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完全忘记了反应,在对方有人扶住被踢的少年之后才苦笑起来:这周悦娘,怎么这么冲动? 周悦娘的举动很快让那群混混彻底的失去理智。一个个叫嚣着就要找躲在两个男人身后周悦娘的麻烦。 夏炎见状,连忙试着发挥自己「老大」的威严,举着双手阻止道:「你们干什么?不要乱来。」 他的声音很快湮灭在了冲上来混混的怪叫当中,眼睛上不知被谁趁乱打了一拳,这下子夏炎「嗷」的一声惨叫,一下子扑向了最快一个扑向周悦娘的一个男人,突生的神力让他一下子将人骑在身下,左一拳,右一拳,随即后肩背一痛,扑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人一脚踹到身上。 这时候,周悦娘的一声尖叫「夏炎」,一把抓了夏炎身后下狠手的男人就是一脚,野蛮粗鲁的将那个男人摔到了一边,一边打一边骂:「叫你这兔崽子打夏炎,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们的爪子也伸得太长了吧。」 之所以周悦娘能够顺利救到夏炎,完全是因为云夕阳一个人抵住了所有的危机,这些乌合之众的三拳两脚又怎么敌得过云夕阳经过训练的手段。 旁边围观的不少大爷大娘此时在一边大声帮着呼道:「捕快来啦!」 混混们本来就就心虚,听到这样的喊声,加上云夕阳看上去人虽然斯文,下手可一点也不斯文,好几个人挨了几下重的,有一个人吓得转身就跑,另外的人当然也全都跟着一起跑了开去。 剩下一个被夏炎骑在身下,另外一个被周悦娘扯着袖子,云夕阳转身便看到周悦娘手里拉着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一个刚才丢在地上的棍子,趁着周悦娘怔愣之际就想敲到她的身上,不禁吓了一大跳。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心!」 夏炎也看见这个险情,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等他从身下人身上站起来,棍子已经离周悦娘不过半尺距离。 「啊——」周悦娘也被近在咫尺的棍子吓得闭着眼睛尖叫起来,心里想:这下子遭了。 可就在这时候,周悦娘只觉着眼前一黯,一个温软的手掌覆在她的鼻尖,「嘭」的一声,不知道谁唤了一声:「哎呀,流血啦!」 这下子,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那么淡定了,现场一片混乱。 周悦娘还在怔愣是哪个「雷锋叔叔」如此的乐于助人,竟然以肉身拯救了自己的脸颊;手上一阵拉扯力传来。云夕阳稳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快拉着那个叫夏炎的走,难道还准备去衙门里逛一逛吗?」 周悦娘回神,连忙拉了已经凑到身边的夏炎道:「快走。」 三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沿着街边飞奔,在夏炎的带领下终于窜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停下。三人靠在墙边,捂着急速跳动的心不住的喘着大气。 「呼呼……夏炎,你有没有事?」周悦娘关心的问十七岁的夏炎,深怕这孩子有什么长短。 「呼呼,我才没你那么没用。差点被人爆头。」夏炎支起身子靠在墙上,这时候才有精神打量那位和周悦娘一道的「猛人」。 「啊,你受伤了?!」夏炎看到了云夕阳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思及他一个大男人刚才跑动的时候行动还有些不便,不禁撇撇嘴:「真是没用的男人。」 这话可惹到了周悦娘,一边拉了云夕阳的手看伤势,一边冷冷说道:「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没用的人!刚才那些混混的举动你也看到了,听到有捕快来,谁还留在原地等着被抓啊,连被你骑在身下的同伴都不顾,拔腿就跑,那算有用吗?」 看清云夕阳的伤势还算蛮严重,周悦娘也不想再和夏炎磨叽。扶着云夕阳的伤手,急道:「还有你夏炎!我现在要送我朋友去药铺不想管你,你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说完,拉了云夕阳就往这附近的药铺走,嘴里还不住的道歉:「夕阳。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我这就去找我姐拿钱过来。」 看着他手上哗啦啦下流的血液,周悦娘愧疚得不敢看他的脸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好管闲事的性子怎么从来不知道收敛啊! 「悦娘姐,我这里有钱。」后面怯怯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夏炎,他并没有因为周悦娘的大骂而转身离开,反倒是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的后面。 「我这里有衣服,先帮他止住血吧;不然没走到药铺,血都流得差不多了。」夏炎脱下了身上那件白色的外衫递了出来。 周悦娘哼了一声,抓了衣服就往云夕阳手上包去,这才分神打量一直不语的他是个什么表情? 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的被汗水贴在额际,因为疼痛,嘴唇紧紧抿着,刀削似的脸部线条此时透着一种惑人的狂野! 这……这? 这是那个温文尔雅、儒雅高洁的云夕阳? 注意到周悦娘打量他之后的怔愣,云夕阳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苍白的俊脸线条柔和了几分,顿时斯文的男人云夕阳又重新回来了,只是狼狈了一点、亲近了几分。 「怎么?不认识了?」好听的声音带着磁性,唤回了周悦娘飞远的神智。 这个男人刚才那昙花一现的桀骜不驯怎么有些眼熟?不过现下倒不是眼熟不眼熟的问题,先决条件是赶紧的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以免他大爷一个不爽,恼羞成怒之后前面一切大好局势就此作罢,谁不知道有钱人的主意是一个接一个? 「认识,认识!只是没想到夕阳如此的急公好义、乐于助人、舍己为人、舍身相救……」周悦娘自己都觉得越说越离谱,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急切啊?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干脆对身后光着上身的夏炎吩咐道:「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了的话就赶紧去药铺里找大夫!」 「哦,好。」夏炎闻言,快步往药铺跑去。云夕阳看出了周悦娘的急促,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放心,自己又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只好转移话题对着夏炎的背影道:「那个孩子其实并不坏。」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个我当然知道,都是他爹娘,闹什么‘青楼’事件,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就没人管束了;本来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没爹娘关注,变得叛逆很自然的问题。」周悦娘想起大姐回娘家时提到的八卦就觉得劳心,也没几个钱,怎么夏炎爹娘两个就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个不停? 云夕阳若有所思:「你对‘青楼’很有意见?」 周悦娘不知道为什么云夕阳会说起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老实的将自己的看法讲了出来:「说真的,站在我的这个角度;‘青楼’并非主因,那些管不住心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有时候觉着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情感,却是将无辜的孩子牵涉其中,那才是最可恶的!就像夏炎,多无辜啊,为了拉回爹娘的注意力,连变坏这招都想到了。」周悦娘想起了她当年,不管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和多少优秀的事情永远都只有一个结果:钱! 做了坏事,父母知道之后第一个问题是:多少钱能摆平?能用钱摆平的事情直接说,我汇钱给你就是。 得了各种奖项,给她们打电话报喜也只有一句话:要多少钱奖励?我汇给你。 连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见过父母的面她都不记得了,所以,有的感情是用什么也无法挽留的!只希望夏炎这孩子能够比自己幸运。 而云夕阳,自她说了这番话后便一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的境遇岂非比夏炎更尴尬许多?还有周悦娘,一个山里的农村姑娘为什么会小小年纪有这么多感悟?据他的调查得知,她的生活单纯幸福、家庭和睦,她十四五时候的睿智和现在仿若看破的沧桑,又是怎么回事? 在药铺包扎好右手的云夕阳才仿佛后知后觉似的给大夫说他的左肩背很疼,医生在周悦娘的帮忙下脱开他衬衣之后都倒吸一口凉气:肩胛骨上方一大片紫青的淤痕,看上去都触目惊心。应该是救周悦娘那一扑在桌子角上蹭出来的。 大夫见状不由语重心长的对周悦娘说道:「姑娘,你家相公的伤势很严重啊!左右手都暂时没办法大动,你可要照顾好他。」 大囧加羞愧感激,周悦娘只得再次让夏炎给周彤娘带话说今晚不回夏家了,明天中午在瑞华酒楼门口见面,一家人也好正式和对方「好好谈谈」! 看来,今晚想要回去也是有心无力了! 云夕阳身边唯一跟着的秦叔不在,也就是说,云夕阳今晚没人在身边帮忙。 虽说他一再强调周悦娘可以和夏炎一道离开,然而内疚的周悦娘怎么忍心让人家一个富家大少爷,特别是还去衙门撤回了诉状的大少爷,不忍心他面对一室的孤寂,默默忍受疼痛。当然,后面凄凉的场景是周悦娘自己脑补出来的。言而总之,她觉得人家云夕阳之所以受伤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周悦娘觉着还是有那个义务至少照顾人家一晚上,说不定明天云夕阳就忍不住将管家秦叔找来帮忙了呢?送走了若有所思的夏炎,周悦娘回头便看见云夕阳往桌子那边走。 「你干什么?」一声大喝,吓得云夕阳差点摔倒,回头摇摇左手上的杯子,温声道:「我倒水。」温文儒雅的脸庞上写满了无辜。 「你直接叫我倒就好,干嘛要自己动?不是说你的双手尽量不动吗?」周悦娘说教者几步走到他身边接过水杯:「你喝什么?算了,你还是喝白开水吧,好像受伤了不能喝茶的。」 倒完了水,周悦娘看到他依然狼狈的形貌,再一次不好意思的道歉道:「真的是很对不起,今天连累你了,都怪我做事横冲直撞不经大脑。」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需要重复补充。要是你真的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多照顾我些日子吧,反正秦叔也有事情要办没人管我。」云夕阳说着说着,脸上浮现个落寞的苦笑。 「这个……」周悦娘看四周精致的装饰,浑身不自在的磨了磨椅背。 「怎么?不愿意?」云夕阳的眉头挑起来,嘴角的苦笑更浓。 不知是不是看到他嘴角那孤寂的苦笑。周悦娘小宇宙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爆发了,「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在这里我不怎么习惯,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那,在哪你习惯呢?」云夕阳状似不经意。实则竖起了耳朵等待她的答案;一个晚上,周悦娘容易冲动的性子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她好好相处的模式。 「当然是在桑树沟啦!那里山美水美人也热情。」周悦娘说起桑树沟就有眼神发亮,神思不属的趋向。 「哦,那等这里事情了结了我就去桑树沟住着让你照顾吧。」云夕阳嘴角含笑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周悦娘一愣,「什么?」想了一遍两人对话的主要内容,怎么感觉有些别扭,有一种上当的错觉出现呢?「为什么要去桑树沟?等斗酒之后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大不了这几天我委屈委屈照顾你一下。」 云夕阳看她斗鸡的模样。知道不能逼得她太急,反正来日方长,先稳住眼下再说;不过,还是要想想怎么利用这些日子让周悦娘放下内心的警戒才好。思罢,他看了眼桌上的水杯,抿抿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想喝水了。」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喝啊,难道还要向我报告!」周悦娘直觉望天回道。 云夕阳心道:看来真的是我越客气你越嚣张!抿抿嘴。动作艰难的抬起左手,然后痛嘶出声。 「哎呀,对不起。我忘记你受伤了。」周悦娘反应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云夕阳身边,将杯子端到他唇间:「来,你喝水。慢慢来。」 云夕阳心里不爽她的无视,喝完水,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浑身臭汗,我想洗个澡。」 「洗澡!」周悦娘一跳八丈高,摆着手退到另外一边道:「这个我可侍候不来!糟糕,我怎么会让夏炎那小子回家。这怎么办?」 「我自己去洗吧。嘶……」云夕阳打算脱掉身上袖子被剪破的衣衫,将手上裤子上的血迹故意在周悦娘面前多晃动几遍;他就是想利用周悦娘的冲动和善良帮自己争取点福利,这没错吧?谁叫她记性太差。 云夕阳终于决定,要想对付周悦娘,循常规做君子做儒士是没有效果的;得厚着脸皮黏上去。这个女人自己牵挂了这么久,难道还会放弃不成? 见云夕阳一副「没事。我自己可以」的表情,周悦娘的愧疚反而袭上心头,犹豫着道:「要不,我帮着你擦洗下吧。」看到他裤子上的血迹,连忙改口道:「我还是去外面找个男伙计帮你洗下吧,毕竟咱们男女有别。」 「不行!我才不想让人帮我‘洗澡’;就你都是不想让你太过于愧疚才勉为其难答应的。知道男女有别,我又不会让你帮我全部脱完,不过是找衣裤换下身上这湿黏黏的破衣服而已。」云夕阳可没有让她之外的人帮忙的意思,一口回绝了周悦娘的建议。 说到湿湿黏黏,周悦娘也觉着浑身不对劲,她的身上还不是汗水、酒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先前没人提到倒是不觉得,可现在确实怎么想怎么别扭!小心翼翼问道:「你有没有多的衣物?在哪里放着?我也想洗个澡。」 「有的,卧房里的行李中。你自己找,顺便给我拿下衣服。」云夕阳向着一道门的方向努努嘴! 周悦娘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和猴子屁股有得一比,刚才在浴室,云夕阳的上衣刚刚拔下她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陌生的两个人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发呆怔愣之际,又被他肩背上可怕的青肿给愧疚得无地自容,云夕阳的长裤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去脱了,她尖叫着冲出了更衣室站在了门外。 想着周悦娘爆红的脸颊,云夕阳心底生出几分柔软:想必她和她那刚退亲的罗英杰之间没什么肌肤之亲吧?不然看到男人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害羞?虽然他没有什么第一次情结,但,哪个人不希望自己是心爱之人的「第一」!第一个牵手、第一次裸裎相对、第一次亲吻、第一次…… 周悦娘揉了半晌脸颊也不见温度降低,听到里面传出水声,竟无法克制地想像云夕阳脱光后的样子,心咚咚地跳着,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洗完澡的云夕阳温文尔雅,满脸谦和笑容,半湿的头发柔顺贴在额前,桀骜不驯的锐利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个错觉。 周悦娘目送云夕阳进了房间,自己也去洗了澡,洗完后,周悦娘坐到床榻上,头发还半湿,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的她了无睡意。 倚坐在床榻上,看着桌上温暖的烛火,她的心思开始沉淀,仔细回想着这人生当中可算是最跌宕起伏的一天:被退亲,被告知成了被告人,颠簸上松岭县,遇到和想象当中不一样的原告云夕阳,事情莫名其妙按照自己的思路解决掉,晚上被云夕阳所救…… 这一环接一环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她现在都理不清楚云夕阳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说真心为难,为什么突然松口,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不管她怎么想也得不到答案,干脆挥手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难道姐还怕了谁不成。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坏主意,不然非得要你好看。」 接着又咬牙切齿挥拳低声怒道:「罗英杰,你丫丫的太不给我面子了。退亲不说,听到我被人状告竟然还骂我?都退亲了你有什么权利骂我!」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一间房门内,云夕阳倚在门边,在心里暗暗道:周悦娘,我必然不会像他那样只看事情表面的;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第二天的阳光依旧灿烂,晨光中,周悦娘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浅色窗帘之外的清朗天空。 休息一整晚的脑袋瓜开始以龟速运转起来: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要上山看看干旱严重不,需不需要设置遮阳网…… 一个翻身坐起,红色肚兜顺着她过大的动作敞开,露出比手上、脸上白皙不少的细嫩肌肤,大半个没遮掩的胸部暴露在阳光之下,也暴露在云夕阳怔愣的眼神下。 他可没料到不过是推门看周悦娘是否还在熟睡就能看到如此养眼的一幕:她愣愣坐在床上,眉眼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迷糊娇憨,红唇水润半张,带着欲语还休的犹疑;心形脸蛋在凌乱披肩发的映衬下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娇媚。红色肚兜一侧肩带滑落肩下,胸前风光大好,看得出,她的本钱还是蛮足的。 「咳咳……」云夕阳觉得,要是自家再不唤醒两人的记忆,搞不好自己就要化身成清晨之狼扑过去了。不过动了动昨晚因为逞强抱她进门之后拉疼的左手,苦笑着唤道:「悦娘,估计你要起床陪我再去药铺一趟;要是你再不起来,怕是就要错过和你大姐约好的时辰了。」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悦娘后知后觉点头应道:「哦,好。」她一直有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那就是,早上起床那一刻多钟整个人会处在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往日都会在床上酝酿一刻多钟才开始穿衣起床;今天被云夕阳这么一打岔,她完全没丝毫察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连衣服都快从身上掉落也状若未觉。 「额,」云夕阳见她迷茫娇俏的模样一下子感觉心脏被狠狠拧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不同的面貌! 「周悦娘,你在勾引我吗?」那双浑圆结实的大腿在亵裤下若隐若现,云夕阳不敢再看;赶紧将目光向上移,可肚兜敞开得越发多了;只好再将目光上移。定在了她那张干净无任何修饰的脸庞,可那半张的水润红唇和睡眼惺忪独有的绯红脸颊也不是那么好抗拒的,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之际堪堪补充一句:「周悦娘。是你自己要露给我看的。」 「你说什么?」周悦娘此时已经停在了云夕阳面前,半仰着头,直视他尴尬的目光问道。 这样单纯洁净的眼神倒让云夕阳心里的尴尬去了几分,右手抬起,用露出的手指头划过她的唇瓣:「我说,这是你自己要诱惑我的。」 话音初落,他便再也控制不了弥漫全身的情潮。手指改捏住周悦娘的下巴,覆上自己早已渴求的薄唇。 周悦娘的嘴唇略厚,倒是最适合接吻,云夕阳刚刚靠近便发觉了这个好处,丰润的红唇亲起来滋味分外的美好,他薄唇间的触感是那么柔软清甜;手从她下巴移到她脑后,用灵活的舌头轻轻撬开她的双唇,窜入里间。躲过贝齿的阻拦,直接寻找到她的小香舌,吸|允、舔|吻、辗转反侧…… 周悦娘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唇舌被攫住。和罗英杰有过两三次接吻经验的她很快进入状态,脑海里迷迷糊糊想着:今天罗英杰怎么又像是没经验的初哥,怎么弄得人家都快没法呼吸了。腹部触到一块坚硬之地,她微微退开嘴唇喘着粗气,眼里带着嗔怪的媚态轻叫:「罗英杰,你还不去洗冷水澡,说过不到你结业那天不会给你。」 这句话只是她轻轻一说,可听在正意乱情迷的云夕阳耳里不吝于晴天霹雳,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蹬蹬蹬退开两步。左肩撞在门框上的剧痛也被他忽略了,转身冲出房间直到进了耳室才反应过来:我跑什么跑?她不是和罗英杰都退亲了么?还气什么气? 只是,他没法忽略周悦娘在被他亲吻之后唤出「罗英杰」三个字之后内心满溢的酸意,干脆用身体往身后墙壁猛靠,让肩背的锐痛来分散满心的不甘和醋意:罗英杰!我是应该感谢你还是该妒恨你?妒恨你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几年,感谢你不识珠玉的钝眼。 在耳室待了整整足足半刻钟。浑身因为周悦娘而急剧起来的种种情绪才稍稍平息,云夕阳这才回到客厅,重新走到周悦娘屋子门外,看见她像是才刚刚恢复神智,不知道什么念头作怪,他第一时间在她门外隐住身形。 周悦娘此时总算是稍稍清醒了几分,眼神中的迷糊茫然被清明所取代,「咦?我怎么站在门口?一定是刚刚起床犯迷糊了。」她低语自嘲道,随即看了眼外面空旷的客厅,缩回了身体:「哎呀,幸好没这个样子走出去,要是被云夕阳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随即轻触红得刺目的厚唇,脸上满是疑惑的继续自语道:「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房间的?是不是半梦半醒爬回来的,难怪撞到了嘴巴;还好没进错门上错床。」 门口的云夕阳目瞪口呆,还以为接下来会是周悦娘像昨天那样狂/风/暴/雨发泄一番的,谁料她的解读竟会如此的……离奇!还好不需要多花功夫再去解释什么了,他受内伤的心境可还没恢复。 周悦娘系好肚兜带子,穿好衣裙,出门便看见门边倚着的云夕阳,浑身上下竟然已经打理好了,不由张大眼睛奇道:「云夕阳,你的伤没事吗?这么早起床。」 云夕阳眼神一闪,嘴角却是扯出个完美的微笑,云淡风轻说道:「左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右手只是手背有纱布,虽然困难点但不妨碍行动的。倒是你,昨晚睡得好吗?」 「好啊。这儿的床很舒服。」周悦娘回答着他的问题,顺便打理了个人卫生,这才觉得不对劲,放下洗漱用品走到云夕阳身后,伸手轻拍他的肩背。 「嘶……」 果然见到云夕阳痛得呲牙咧嘴,唇上本来不多的血色更是褪尽,她愧疚之余又觉得好笑:「你这人逞什么强啊!伤都没好还做那么多事情,直接唤醒我帮忙就是了,客气什么。」 「那我不和你客气了,咱们去药铺再上点药吧,回来后就在外面等你家人吧。」云夕阳哭笑不得,这女人,一会儿娇憨迷糊、一会儿碎碎念爱说教、一会儿伶牙俐齿没法应付。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气小酒娘》卷一 作者:寒露 02、《福气小酒娘》卷二 作者:寒露 03、《福气小酒娘》卷三 作者:寒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