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私心不可议》 序言 【序言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在多年前日剧非常当红时,年幼的小编每天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了不少经典日剧,直到二十几年过去了,某些台词还是一直深刻的记忆在小编的脑海中, 例如《爱情白皮书》里成美对挂居说,她是为了与他认识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当时还涉世未深的小编非常震撼,觉得这句爱意满满的话也太甜太动人了吧,马上荣登小编心中十大甜蜜金句的榜首, 如果将来有个男人这么对我说,我一定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当然,小编长大有了一点人生经验之后,就知道挑男人不能被一张花花嘴迷惑,还是要看实际行动最重要。 在宋语桐老师的《大人私心不可议》里,小编看到了一个做的比说的更多,以实际行动演示了何为真爱的真正男子汉, 男主角镇北大将军墨东在遇到宋暖暖前,他的职责是镇守北疆,保家卫国,然而在遇到宋暖暖后,他的生命中最重要人与事便是她了,他依然忠君爱国, 但唯一舍不下的只有她,他为她破了许多例,替她挡刀流血,衣不解带亲自照顾病弱的她,明知这个被晋王安排塞进他府里的钦点女御医别有用心, 他却不在乎的任她在大将军府里来去自如,寻找她想偷的军事机密,更为她设想好之后要怎么脱身解套,岂料世事无绝对,再周详的计划也总会有意外发生,最后他只等来了冰冷的屍首,与她天人永隔…… 嗯,看到这里大家一定以为这是个悲剧吧,不不不,峰回路转说的就是这本书啊!可小编不能再剧透了,这样会影响大家阅读的乐趣,但请容许我最后透露一咪咪今年最让小编心跳加快的甜蜜金句—— 男主角说:「本将军拥有你,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因为爱让人变得富有,看完这个故事,小编也觉得心中盈满爱的自己变得很富有,你也快来一起加入富人的行列吧! 第一章 【第一章 救命恩人不好当】 今儿个十五,已入春,月亮圆润皎洁,林中小屋安静得只听得见夜里风吹在林间的窸窣声响,窗户紧闭,还是难免透风,屋里透着微光,烛火被摆在边上,大大的实木桌上堆着几本草药医书,搁着几枝毛笔,墨黑的砚台下压着微皱的纸。 屋里除了那张堆满医书和纸张的超大几案,还有堆了一整墙的书,一个布满人体穴位的铜人,两张铺着草蓆的大床,和一个正烧着木炭的小火炉,两个大而方正的黄花梨木医箱就搁在门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却掩不去当初造此物者的华丽工法。 此刻,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炭火劈啪作响,偶尔可见那从火炉弹跳而起的星火,让静寂的夜里稍稍热闹了些。 宋暖暖就蹲在火炉边上,细白的小手反覆搓着,乌黑的长发只随意绑了一条白色发带,一身白色素衣上裹着一张白毛皮,明明入春后的天气已不是太冷,但对她这个已经冰寒入体,长年都怕冷的人而言,今夜的天气还是一个字——冷! 幸好,真正难熬的冬天过去了,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蹲在火炉边取暖,想像着过去几年有师傅陪在她身边的日子,通常这个时候,师傅会念医书给她听,念一次就要让她跟着念,有念到施针要法的章节,师傅会亲自在铜人穴位上施针再让她亲身操作一回又一回。 据师傅说,在山谷里将她捡回时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在天冷的山林里及冰冷的溪谷中躺了太久,捡回时已奄奄一息,要不是遇上她这个等同华陀再世的师傅,她恐怕在四年前就要命丧黄泉。 但她命是捡回来了,却失去记忆,脑子摔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她的年纪也是大约猜的,直到三年多前癸水初来,可以估算她今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既不知姓名,对过去又全然无记忆,此生都要怕冷……就叫你暖暖吧,跟为师姓,就叫宋暖暖。可好?」师傅随意一句便把她的姓名给定下。 她是真喜欢。 暖暖,暖暖,宋暖暖,听起来就不这么冷了,是吧? 「好。」她抬头给师傅一个甜甜的笑。 记得那夜,她就是像现在一样蹲在火炉边搓着小手,心里快乐得不得了,耳边还听得见师傅那双温柔的手翻着书页的声音。 宋暖暖微闭上眼,正想重温那份久违的幸福感,小屋前方的院子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风声与男人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她陡地张眼,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藏身,一道疾风迎面扫过,只见小屋的门被打开又瞬间给关上,一个高大的蒙面黑衣人已出手一把勒住她纤细的颈项—— 「不准乱叫!否则我杀了你!」黑衣男子的嗓音低沉沙哑,迸发一抹刺骨的冷意。 宋暖暖拼命点着头,就怕他没看清楚真的一把将她给勒死,她的命可是师傅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黑衣男子见她如此配合,微微松了手,眉头却凝了起来,身形隐隐一颤—— 「屋里有金创药吗?」他低问。 「有!你受伤了?」宋暖暖见这男子虽一身冷寒之气,眼中却没有杀意,又见他脸上薄汗已浸湿了额间的黑布,似是压抑着剧烈的疼痛,忙不迭对他道:「快放开我,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不必,把药给我就行。」 这是在拒绝她的好意?还是怀疑她的目的? 宋暖暖看着他,也不怪他的防心太重,「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拿药?」 黑衣男子凝眉瞅着她,终是松开手,「老实点,不然我——」 「不然你会把我杀了,对吧?」宋暖暖没好气的帮他把话说完,瞄了一眼他胸前被血染湿的衣衫,「我不懂武,又长得瘦巴巴地,就算你受了伤,用两根手指头也可以把我捏死,你觉得我会这么蠢对你不老实吗?」 她边说边起身,刚刚蹲在地上太久,脚有点麻,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男子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噢,糗死了! 宋暖暖头一低,慢慢走到门边蹲下打开医箱,「箱子里都是大夫用的器具和药品,没有暗器,就算有我也不会用,毕竟我师傅是大夫,不是武林人士,我又是半路出师,师傅又已离我而去……哎,你是剑伤吧?除了金创药还要不要别的药?」 「不必。」黑衣男子那双黑眸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她,见她穿着白衣的娇小身子蹲在箱子前乱翻一通,好像对药放在哪也不是很确定似的,不禁挑了挑眉,「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创药长什么样?」 果真如她所言是个半路出师的家伙,满屋子医书药具,于她而言都是摆饰吧? 「自然是知道的。」宋暖暖头都懒得回,「我在找麻沸散,看你痛成那样伤口应该不小,撒点在伤口上你就不会疼了,要跑也可以跑远些……」 男子的眉拧得更紧,他紧咬住牙根没有接话,只是轻哼了一声。 「找着了!」她笑着回身,拿着药朝他走去,「伤在哪?要不我帮你?」 他很想说不必,胸口却异常的疼痛,像是蚀进骨子里,让他几乎痛得要昏厥过去。 不太对劲…… 又不是没受过伤,他还是可以分辨得出那种痛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中毒了?」宋暖暖看见他已经发红的双目,二话不说的便伸手要扯掉他脸上的蒙面巾—— 「你干什么?」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中毒了……」医者要望闻问切他懂不懂啊?噢,她的手快被他给捏断了,疼得她都要哭出来。「你弄痛我了……不给我看你的脸,那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总行吧?」 黑衣男子终是放开她的手,此时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她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去床上躺好,让我看看,快点!」这会儿,她的神情异常的认真。 他没再坚持,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应该是中毒了,那些个王八羔子!竟然在刀剑上淬毒?难怪他只受了一剑便血流不止。 身子一躺上床,他有瞬间的如释重负,已经拖着这身子跑了太长的时间,再怎么硬撑也是有限度的,这一放松就要昏睡过去。 「别睡!」宋暖暖拿剪子剪开他胸前的衣衫,见他全身的血管已然发紫,撒了一堆金创药血依然狂流不止,她将小脸凑上前去一闻,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低喃道:「果真是花溪草……」 「那是什么?」他硬撑着眼皮,忍痛问道。 「花溪草,淡紫色,味道优雅,有人会把这种草挂在家里,令其香味扩散,有人还会把它放到甜点里增加口感,这草又名化血草,当人体内外没有伤口时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可一旦遇到伤口就会中毒,让人流血不止而亡。」宋暖暖边说边奔到门边把医箱提过来,开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出一粒大药丹。 「我……会死吗?」 「不会。有我在呢。」宋暖暖把药丹塞进他嘴里,「快吞下!」 此刻,他的视觉已然蒙胧,呼吸急促,人都要昏过去,她塞什么给他,他都只能照单全收了…… 第二章 这一夜,宋暖暖睡睡醒醒,屋外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搞得她紧张兮兮,就怕那些追杀他的人会找到这来,不过大半夜都过去了,连一只小猫都没找上门,看来这男人当时跑得够远够快,不然就是善后工作做得特别好。 好不容易把他的伤口止了血又处理包紮完后,她还跑去帮他熬汤,绿豆、甘草、大豆、金银花,凡能解毒排毒的现有草药全都给它煮进去,吃下师傅特制的万用解毒丹后虽能性命无忧,但要把毒给排尽也是要喝一段时间的解毒汤才能保万无一失。 汤熬好再放凉些,她又打了几回盹,天都快亮了,这长得极为好看的男人还没醒来。 是的,她趁他昏迷时把他的蒙面巾给摘了,发现这男人剑眉挺鼻,唇薄而美,若再把她见过的那双黑眸给搭上,真可以用丰神俊美来形容了。 「醒醒,喝药汤了。」她拍拍他的脸,见他睡得深沉,下手更重些,在他那张俊脸上又拍了几下,「喂,吃药了,醒醒!」 男人还是不动如山。 她担忧的皱眉,伸手去把他的脉,脉息甚是平稳,呼吸也很稳定,只剩余毒未清,这汤药是非灌下不可…… 宋暖暖把药端在手上,拿匙子一小匙一小匙的喂进他嘴里,却是流出来的多,喝进去的少,再这么下去,定是要白白浪费她昨夜辛苦熬的汤了。 她瞪着他那张俊美却苍白失了血色的脸庞,又低头瞪着手上熬了半个晚上的解毒汤药,终是把心一横,喝了一大口药进自己嘴里,将碗往床边的几上一搁,俯低身子将脸凑近他,打算以嘴喂药,没想到她的唇都还没碰到他,便对上男人那双黑如星子的厉眸—— 「你想干什么?」低而沉的嗓音,依然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扫过那张近得不能再近的俏颜,她的脸鼓鼓地,像塞了一颗蛋,还蓦地染上一抹红,薄薄地在她白皙水嫩的脸颊上漾开,那表情模样……甚是逗趣可爱。 宋暖暖被他突然睁眼看来,嘴里的药差点就当他的面喷出去,她努力憋着,才会憋红了脸,转身,她冲到门边打开门,奔到外头把药给吐了,又用袖子往嘴边抹了抹,大大地喘了几口气,这才从外头走进来,却离他远远地。 「你快把那几上的汤药给喝了,不然毒解不干净以后会留下后患。」她虽对他说话,眼睛却没瞧他。 男人看了她依然红红的小脸一眼,没说什么,乖顺的起身把药端过来一口喝下。 她终是偷偷抬眼朝他瞄了去,轻咳了两声道:「你回去记得每天早晚喝一碗,用绿豆、甘草、大豆、金银花熬的汤,不然请大夫再开解毒的方子也成,总之这汤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记住了?」 闻言,男人微蹙起眉。 「喂,大夫说的话有没有在听啊?」宋暖暖刻意端起了大夫的架子,虽然知道这样真的有点可笑,但,不这样,怕他一直追问刚刚她凑近他想干么,她还真没脸说出口。 虽然她是大夫,而且是那种跟师傅比起来只能算是蹩脚的大夫,但她毕竟是长大了,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也是会害臊的,要不是为了救他,她刚刚也不会出此下策…… 男人没说话,翻身下床,见自己一身黑色行装已然被她毁得差不多了,眉头又是一蹙,尚未开口,那丫头随即把一件干净的外衣给递上—— 「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男子长衫,你穿在外头吧,师傅没你高,可能不太合身,但师傅穿起来宽宽大大的,你应该穿得下,勉强可以避人耳目。」宋暖暖头低低地道。 男人挑了挑眉,淡扫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一醒来就会走?真是个聪慧的丫头。 他不客气接过衣服穿上,才刚穿好,又见一双小手递来一顶黑色帷帽。 「这也是你师傅的?」 「是我的,我偶尔出门上街女扮男装时戴的……比较方便。」 没再说什么,他戴上帷帽便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微侧过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暖暖一愕,似乎有点意外他竟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名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挺开心的,感觉像是一整晚的辛苦有了回报似的。「师傅帮我取了个名字叫宋暖暖。」 「你是孤儿?」名字都该是父母亲取的,除非她无父无母。 「不,我只是四年多前失去记忆了,是师傅把我救回来的。」 啧,这丫头的命运还真坎坷…… 他淡淡地收回眼,交代了句,「应该不会有人找上门来,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走后,把屋里屋外所有疗伤解毒的东西都清一清,记住,别跟任何人提起你救过我见过我,免得惹祸上身。」 宋暖暖看着他,甜甜一笑,「不用担心,很多山里的村民也会来这里找我治病疗伤,我是大夫,就算医术没多行,家里沾点血剩点药渣子的也很正常,何况我连你姓啥名谁都不知晓,怎么提呢?你就安心离开吧。记得一定要按时喝我跟你说的解毒汤药,这个才是你该记在心上的事。」 「你不怕我?」竟敢对他笑?还笑得一脸的甜? 明明是连身板都还没完全长开的纤细小丫头,但当她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对他微笑时,他竟觉得她长得像朵花似的,甜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真是…… 他是病糊涂了吧! 宋暖暖眨了眨眼,「我为何要怕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会杀救命恩人吗?」 「难说。」他冷了嗓别开眼,无情的唇角一勾,「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你的,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说完,他倏地转头大步离去—— 人走了,宋暖暖听他的话收拾起屋里屋外,将工具放回医箱归位,又走到屋外把解毒汤渣用沙子埋了起来,日光照射下,她这才注意到屋外院内竟出现零星的血迹,定是昨夜那人进屋前不小心滴落的,若真如此,可以想见屋外也有,昨儿夜黑寻人不易,如今天已亮,有心人真要寻他,沿着血迹迟早会找到这来。 没多想,宋暖暖拿把刀走到后院,袖子卷起,从家养的鸡鹅里弯身抱了一只肥嫩的鹅出来,对着它碎碎念了半晌,才在鹅的肚腹间轻轻划上一刀,那伤不会致命但会痛,还会流很多血,肥鹅呱呱乱叫,振翅要飞,她手一松,肥鹅像是逃难似的从后院冲到了前院。 鹅四处乱窜,血四处乱滴,飞啊跑地就跑出前院虚掩的木门,宋暖暖这才起身撩裙追了出去,一路从林中追到山涧小溪边。 听见肥鹅呱呱大叫,还有宋暖暖追着鹅边跑边叫的轻脆嗓音,住在溪边的几户人家听见声响纷纷开门出来一探。 「暖暖,你家的鹅又跑出来了?」问话的正是笑呵呵起得甚早的邻人张婆婆。 宋暖暖跑得气喘吁吁的停在张婆婆门前,「张婆婆早啊,我家鹅不知跑去哪里受了伤回来,血流得到处都是,我正要抓它回来替它治治呢,可它却乱跑。」 张婆婆笑眯了眼,「因为它不知道你是大夫啊,才会乱跑,你跟它好好说说。」 另户人家的大婶啧了一声,提高了嗓门,「干脆杀了今儿配饭吃吧,跟一只鹅要好好说什么?」 第三章 「那可不行,我得把它养得更有肉些。」 「养太老肉就不好吃啦,傻丫头。」大婶看了她全身脏兮兮的衣服一眼,「瞧瞧你弄得全身都是血,抓到鹅就赶紧换件衣衫来溪边洗洗。」 「好咧,大婶。」宋暖暖一笑,转身又追肥鹅去了。 她追的其实不是很认真,但把那只肥鹅追了绕林子一大圈后,她还是气喘吁吁的,等在一旁休息够了这才上前扑抱住它,将它带回林中小屋,小屋却已让人给团团围住,那阵仗还真有点吓人。 果真找上门了吗?还明目张胆的守在这里?不会吧? 宋暖暖的眼皮跳了跳,把怀中的鹅抱得更紧些,鹅又开始鬼叫。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她怯生生地问。 守门的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是你家?你就是宋神医的徒弟?」 「嗯……」 「跟我来。」守门的将她带进屋。 明明她才是主人好吗?搞得她好像是客人,不,是犯人。 「爷,她就是宋神医的徒弟。」 这个被人叫爷的,一身紫锦华服,手持玉扇,面如冠玉,贵气万分,见来人抱着一只肥鹅又一身是血,不禁有点嫌恶的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宋暖暖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谁?为什么闯入我家?」 「放肆!在你眼前的这位可是当朝二皇子晋王殿下!还不跪下!」 宋暖暖一听,惊吓得抱着鹅咚一声跪在地上,喉头发干,「民女不知殿下会光临寒舍,请殿下恕罪。」 噢,那男人惹的竟然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晋王殿下吗?不会吧?而且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大阵仗上门找人,昨儿那家伙却是蒙着脸穿一身黑,难不成,她昨晚其实救的是一个被朝廷通缉追补的大坏蛋? 「你没事吓一个小姑娘家做什么?」乐正轩瞪了身旁的侍卫一眼,忙起身一把扶起她,「姑娘快请起,是我的属下鲁莽,姑娘别介意。」 宋暖暖当真没想到当今二皇子如此的亲民和善,头更低了,「不,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殿下玉树临风一身贵气,想也知道绝非凡夫俗子。」 「小姑娘倒是会说话。」乐正轩意外的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了她怀中紧抱着的肥鹅一眼,黑眸一闪,「这就是那只受伤的鹅?」 刚刚沿溪上山,在溪边问起宋神医的住处,就听人家说宋神医的徒弟的鹅受了伤,她正追着鹅到处跑,找到林中小屋时也发现到处都是血,根本有如杀人现场一般,要不是已事先听闻,怕是要把这里当成命案现场让人查办了。 「是……殿下怎么知道?」她诚惶诚恐。 「你一大早追着一只受伤的鹅满林子跑的事,我想在这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吧。」 说起来这林子里前前后后也才住几户人家,他有必要说得这么夸张吗? 宋暖暖轻咳了两声,唉,是说,她这动静会不会弄得有点太大些?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是……它就爱乱跑,不知在哪弄了一身伤,又不让民女包紮,民女追它跑了许久……」说到这她突然一顿,小心翼翼地道:「唉,请殿下恕罪,民女不该把这等小事也拿来说给殿下听,不知殿下来到这偏远的深山是为了……」 「自然是找你师傅,只可惜我一路上山听人家说宋大神医前不久刚病逝?」乐正轩的语调难免失望。 宋逸,乃先皇时期便名满江湖的神医,当时据说才弱冠之龄的他,不管任何疑难杂症只要经他之手都可以有解救之方,先皇中年时缠绵病榻数年,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现任皇上本来都要准备登基了,幸有缘人引宋逸来见,三日便让先皇可以下床走动,五日后便能上朝议政,当时朝中之人皆言神蹟,宋大神医的美名更是不胫而走。 可惜,偌大的皇宫内苑,再多的金山银山都留不住宋逸,治好先皇的病后他便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行走江湖,对名利富贵毫无恋栈,过了几十年后的现在,经过多年的追查,方才打听到他隐居在蒲京与洛州之间的这座无名小山。 没想到,他还是白跑一趟…… 闻言,宋暖暖头低了下去,应道:「是。」 乐正轩轻摇玉扇,微微一笑,「虽然遗憾,那如今只好请姑娘随我进宫一趟了。」 嗄?宋暖暖愕然的抬起头来,「我?进宫?」 不会吧?她一愕,也忘了自称什么民女了。 「姑娘既是宋大神医在世上唯一收的徒弟,医术自然也是好的,这次本王奉皇命上山来寻神医为公主治病,定不能有负皇命……」 「我不要进宫!」宋暖暖想也不想地便打断他。想起师傅曾经千交代万交代要远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 乐正轩俊颜一沉,「你说什么?」 宋暖暖双腿一屈忙又再次跪在地上,「民女医术不精,师傅虽收民女为徒,但也只是看民女可怜,民女治些猫狗鸡鹅和村民一些小病小伤还可以,公主乃千金万金之躯,民女不敢僭越,请殿下恕罪……」 墨东离开林中小屋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的从林间飞跃而下,身形敏捷且无声无息,片刻也未曾迟疑的半跪在他面前。 「小的救援来迟,请主子责罚!」 赵信、李承这两人身形相仿,武功相仿,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任何人看起来更像兄弟,打小便被墨东带在身边,可以算是他的贴身侍卫,却无官无职。 墨东帷帽下的眸淡扫了他们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我打扮成这样还遮了脸,你们都能认得出来?」 「主子就算化成灰,小的也认得出来。」赵信极认真的道。 化成灰?这也太不吉利了!赵信究竟会不会说话啊? 李承赶紧补了一句,「赵信的意思是,不管主子再怎么变装甚或易容,我们也铁定可以认得出来。」 啧,还不都是一样的意思? 墨东的唇微微一掀,「起来吧。」 「是,主子。」两人同时站起。 「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东西拿到了。」 「嗯,很好。」墨东仰头,见太阳已跃上头顶,黑眸不由一眯,「你们来的路上可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我们是一路寻着主子留下的暗号找来的,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是吗?那就好。」他留暗号,是在他今儿一早离开木屋几里之后才做的事,目的只是让他的人可以寻到他。若连他的人都没法不靠暗号找到他,那就表示其他人更不可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才是。 赵信此刻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就只能听主子的语气及问话来推测,「主子是担心有人追上来?还是……」 「没什么。走吧。」他真是多虑了。 昨夜一路他都很小心的避免留下痕迹,很多时候还用轻功飞行,那帮人要找到他并不容易,先不提那些人的轻功根本没那个本事追上他,就算追得上,在他刻意制造多种路线痕迹的指引下,那些人也不可能确定他会逃往何方,更不可能知道他会躲在何处。 「主子,您受伤了吧?」要不然不会一夜未归,让他们等得心焦万分,天没亮就出来寻人,「伤势可重?」 第四章 「中毒所以血流不止,已经不碍事了。刚好林中小屋里住着一位姑娘救了我。」想起那个纤细单薄却一点都不惧他的小丫头,墨东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一勾。 「姑娘懂医吗?」 「嗯,懂点皮毛吧。」他总觉得她笨手笨脚的。 赵信却是万分感激,「不管如何,她终是救了主子一命!真是万幸。」 「嗯……是幸。」 「改日小的备一份厚礼——」 墨东却轻摆了一下衣袖,「不用。什么都不给她,才是保住她性命的最好方式。」 赵信一愣,恍然,抱拳躬身,「主子说的是。小的铭记于心。」 若突然受了他家主子的大礼,定要引人注目,替她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李承其实有听没有懂,但也乖乖地没说话,跟着主子往前走,见主子走没几步便身形一晃,立马上前扶住了他—— 「主子,你是怎么受伤的?」 「回去再慢慢跟你们说,先回府吧,免得被有心人发现什么,更要让人不省心了。」 「放心,主子,出城的那条暗道没人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主子不在府中而跑出城了……」李承压低着嗓道。 墨东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这条暗道经你这么一说,就快要被公诸于世了呢?」 嗄?主子现在是在嫌他话太多吗? 「掌嘴吗?主子?」 「不必。」 「那……」 「就罚你今天晚上不准吃饭吧。」 赵信闻言忍住笑。 李承忍不住在心里哀号,不准他吃饭比掌他的嘴更让他痛苦百倍千倍啊,主子也太狠了。 「不服气?」 「服!」主子说一就是一,他能不服吗? 铺着软绵锦垫的华丽马车晃啊晃地,宋暖暖醒醒睡睡几回,也掀开帘子几回,周遭景色总是荒烟蔓草,可这一回,她闻到了香喷喷食物的味道,窗上的帘子一掀,瞧见宝来客栈四个大字在亮晃晃的灯笼上。 原来天黑了,她坐在马车里也有几个时辰了吧?晃得她头晕目眩。 「爷说在这儿用膳呢,姑娘。」叫小翠的婢女见她睁眼,忙迎上一抹笑,「这里可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栈,刚好姑娘醒了,奴婢扶姑娘下车吧,爷已经让掌柜的先去准备我们的膳食了,说让姑娘多睡一会。」 小翠口中的爷,便是晋王乐正轩,出门在外,为求行事方便避人耳目,就让所有人唤他一声爷。 小翠俐落的跳下马车后,便回头朝宋暖暖伸出手。 「不必,我自己可以。」宋暖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自己起身下车,却一个脚麻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幸而那名婢女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 宋暖暖苦笑。她也很想小心啊,可是体力不济,她的脚可从没离地这么久过,一踩下地虚虚浮浮地,还以为踩在云上呢。 「请问,用膳完还要赶路吗?」再赶下去,她可能直接昏倒比较快,至少还可以昏在客栈里,而不是晃得她想吐的马车上。 「回姑娘话,爷说今晚就歇在这里了,姑娘一定累了吧?其实这里离京城很近了,但天色暗了,真赶上一个时辰,城门也关了。」 宋暖暖点头一笑,没说什么,跟着她往客栈里走。 宝来客栈占地极广,前面一栋两层楼卖的是吃食水酒,行经过一个园子后的那一栋楼就是让人住宿打尖的,此时,坐邻窗边,园子里高挂的灯笼迷人得紧,隐隐约约迎风飘送到鼻尖的花香也甚是好闻。 宋暖暖专心看着窗外的月色和园子,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坐在她面前的那位锦衣玉扇贵公子,小翠忙着在一旁端茶递水,还送上前一盘莲花豆腐,光瞧那水嫩滑溜的模样,就可以想像它那入口即化的绵密滋味。 「宋姑娘,这是我家爷特地让厨子为您做的,您嚐嚐。」小翠身负使命要替她家爷讨好这位大夫姑娘,幸好这位姑娘除了对她家爷冷着一张脸外,对她倒还客客气气,不算难讨好的主。 被点名的那位爷,摇了摇扇子,正一派翩然等着人来道谢,却见对面那位姑娘哪里懂得客气,连声谢也舍不得说一句,直接把碗端到嘴边吃了起来—— 【第二章 首位钦点女御医】 身为二皇子又贵为晋王的他,何时这般被人无视过?敢无视他的人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爹,还有那皇后亲生的太子乐正齐外,她应该是第一人了吧? 「好吃吗?」 「嗯。」宋暖暖淡淡地点点头,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乐正轩轻哼了一声,有点不悦,「姑娘还在气本王亲自上山请姑娘进京,为本王的妹妹看病吗?」 出城寻医可是上过奏摺皇帝亲允的,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出城走这一趟,他可是煞费苦心,岂有空手而回的理?就算他不看好眼前这丫头,但再怎么不济事也得把她带回宫交差,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及挑拨。 当然,这些他是万不可能对她说的。 幸好这赶路期间让小翠随便找了件粉色的锦服给她换上,不再像个脏丫头似的,现在仔细一看倒也算是顺眼,想着,他又往她脸上瞧去…… 宋暖暖哪懂得眼前这位爷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爷是把我打昏了丢上马车,硬是把我绑来的,我难道应该感到高兴?」 想到她被打昏前屋子正乱成一团,这些人也不知有没有帮她把门关好,天知道等她再回去时那屋子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再想到师傅那些珍贵的医书及那个陪伴了她好几年的铜人,不知会不会被歹人给毁了去,她的心就一整个郁闷难安。 她这两天是走了什么霉运?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救命,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丢上车绑架,幸好这位爷还算聪明,把她的医箱给一并带了,那可是她师傅的宝贝,也是她的宝贝。 闻言,乐正轩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你当然该感到高兴,本王的妹妹可是我东旭王朝这代唯一一位公主,深受皇上宠爱,你若能把她的病医好,皇上将大大赏赐你——」 「若医不好呢?我的命还保得住吗?」 人家可以报喜不报忧,但她宋暖暖可是当事人,哪能跟着蠢,什么公主王爷皇子的,个个都金贵得很,否则师傅又何必躲在深山里,不待在那皇宫尽享荣华? 乐正轩手上的玉扇一顿,「你可是宋大神医的徒弟,什么疑难杂症应该都难不倒宋姑娘,除非……你无心。」 这帽子扣得还真大,重得她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师傅说过不止一次,远离皇宫才能远离是非,师傅如果知道她现在就是被当朝二皇子抓往前往京城医治那金贵的公主妹妹,那总是波澜不兴的脸上,不知会不会出现一点点替她这个徒弟紧张的波动? 应该会吧,她想。毕竟她是个蹩脚徒弟,唉。 宋暖暖坐直了身子,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二皇子,非常情真意切地道:「这位爷,不瞒您说,民女只是跟师傅学了几年医,和师傅那超凡医术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对付寻常百姓的病还可以,但连宫中御医都治不了的病,民女肯定是无能为力的,这话,民女在被你打昏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第五章 「那就别说了。」乐正轩不悦的敛起笑,「本王不想听。」 他不想听?她还不想说呢!可事关她入宫后的命运,就算再不想说她还是得说啊! 「爷……」 「小翠!」乐正轩打断她,唤起旁人。 「是,爷。」 「替宋姑娘布菜,别怠慢了贵客。」嘴里说着人家是贵客,可语气里嘲讽不耐的意味,可是浓得快呛死人了。 「是,爷。」小翠乖巧的端着盘子,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夹一点上去,看似随意,但摆盘却是毫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门贵胄的奴婢。 宝来客栈说什么也都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栈,再加上眼前这位爷从上到下的穿着及行事作风,多份心眼的人一瞧,还能不加紧加快的呈上店里最招牌顶尖的菜肴吗?才两盏茶的功夫,桌面上已摆上了几道江浙名菜与湘菜,个个都大有来头。 肥而不腻、带着酒香、酥软而形不碎的东坡肉,以各种腊味熏制品同蒸、色泽红亮的腊味合蒸,还有由刚开鸣的小公鸡烹制而成的东安子鸡,红白绿黄的菜色相互交映,衬得这菜光观其色美,就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店家掌柜的在旁一一介绍,宋暖暖倒没细听,见小翠端了一盘子像小鸡吃的份量给她,真的有点不太满意,但看在这一桌子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吃的名菜分上,她没再说什么的便低头吃了起来。 现在的她,有如待宰的羔羊,进了王府之后不知是福还是祸,师傅说能吃就是福,就算要死,也要吃好吃饱再死,应该是这个理吧?! 东旭王朝的亲王都不世袭,皇子和公主甚至被封王的皇子,大都住在皇宫东北角的几处王宅内,出外建府的只有当今皇后亲生的太子,皇上最宠爱的德贵妃之子晋王,和今年刚满二十的七皇子襄王。 晋王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位处京城最繁华地段的晋王府,不仅离皇宫极近,整个府院东西方向占满一坊,有池塘三百亩,主院落多达四进,东跨院西跨院也各有两进和三进,富丽堂皇丝毫不逊于东街那头的太子府。 宋暖暖被安排在晋王府西跨院的一间三进厢房里,在她身边服侍的依然是小翠,正要跟她说明何时要进宫何时要怎么样怎么样的,宋暖暖却拉开被子上了榻。 「我要睡一会,天塌下来都不要吵我。」舟车劳顿的,再加上那日追着她家肥鹅满山跑,她体力根本已透支。 「可是……」 「告诉你家爷,本姑娘身子不好,要让我看病,就得让我好好躺在舒服的床上睡一大觉,不然我诊脉拿针的手会抖,什么也看不准,麻烦你了,小翠。」 说着,宋暖暖上榻就寝,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日方才睁眼。 还真没人来吵她…… 宋暖暖满足的一笑,脚才落地,外头守着一日的小翠赶忙跑进来。 「姑娘,你终于醒了!饿了吧?我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宋暖暖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嗯,好,麻烦你了。」 她还真饿了,小翠让人送上的一碗饭三小碟子菜,也没见她吃得多快,但一下子那些饭菜便被她给扫下肚去,吃个精光。 「可吃饱了?」乐正轩摇着玉扇走进来,刚好瞧见宋暖暖正在用巾子擦嘴擦手,睡饱吃足的满足模样。 小翠见人一福,「晋王殿下。」 宋暖暖也只好跟着起身,正要依样画葫芦的福身叫人,一把玉扇横过来将她给扶起—— 「在自家府里,宋姑娘不必多礼。」 宋暖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谢殿下。敢问殿下,我们何时入宫见公主?」 乐正轩哈哈大笑,「宋姑娘现在精神了?把脉拿针手可不会抖了?」 「是。」明知他在取笑她,宋暖暖还是正经八百地答。「不是民女故意拿乔,而是民女冰寒入体无药可治,身子极虚,每日劳动不可过多,多了身子便要不适,公主乃千金之躯,民女万不敢心存侥幸,请殿下见谅。」 她说的没错。因为打从她一睡不醒,乐正轩便让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亲自来瞧过她,她的身体的确就如她自己所言,冰寒入体,无药可治,只能好好养着。 这样病恹恹的小姑娘,却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那宋神医的脑袋瓜也不知怎么转的?果真如她所言是因为可怜她这副破身子才教她医术吗?才搭个马车走上两日不到,便累到睡死连大夫来看过她都不知道…… 「不必入宫了。公主已经在晋王府。」 嗄?宋暖暖愣愣地,不明所以。 乐正轩见状一笑,解释道:「知道宋姑娘身子不佳,以防万一,还是别再劳动姑娘为好,反正那丫头也常来晋王府玩,近来樱花正开,本王这府第也算赏花盛地,便请圣上允她在这住几日。」 这一听,宋暖暖还真是诚惶诚恐了。 虽说她挺不喜眼前这位硬是把她打昏绑起来的男人,但几日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人还算是体贴又温柔,半点架子也没有,不管她再怎么不敬,他也没对她疾言厉色过…… 是个好人?唉,她不懂识人,这门学问对她而言着实太深奥了,还是别想了。 「那民女现在就去探望公主?」 「本王也正有此意,走吧。」 梅香苑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人皆瞪大双眸,惊吓不已的看着宋暖暖,包括那位从宫中请来还尚未离开晋王府的范太医。 太医院的大夫分四个级别,第一等叫「御医」,七品,和县令一个级别,是真正为皇族诊治疾病的大夫,直接听命于皇帝与后妃。第二等称为「吏目」,有七品八品。第三等叫医士,从九品。第四等叫「医生」,无品。 范正,今年四十有五,是太医院第一等大夫「御医」级别的太医,虽不是太医之首,但在太医院深受敬重,这会除了受命前来晋王府替这个民间大夫看病外,最大的任务乃是来王府与这民间大夫一同照看公主病情,因此当宋暖暖为公主诊脉时,他也一直候在一旁。 只是,这民间大夫诊了一会脉后,竟要公主敞开衣衫躺平在床上,说要用指按压其腹部以确认病情—— 「胡闹!」公主身边服侍的赵嬷嬷第一个叫了出来,「公主千金之躯,岂容你这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动手动脚?要不是看在你乃宋大神医的徒弟分上,真应该叫人拖了去打上二十大板……」 宋暖暖没生气,就事论事道:「痛经此乃症瘕之症的一种,我要确认公主的腹中是否有肿块。」 范太医诧异的扬了扬眉,「肿块?」 太医院这帮人只思考着如何温经活血来改善公主的痛经问题,却没想过公主的病症有可能因为肿块而造成…… 「是。」宋暖暖点点头,「所谓症瘕积聚,症和积是有形的,而且固定不移,痛有定处,病在脏,属血分,瘕和聚是无形的,聚散无常,痛无定处,病在腑,属气分。要对症下药才行。」 这些,太医院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这世上能仅靠着脉象就能确诊病因对症下药的大夫又有几人?大多数人总是借着病理及经验猜测,一试再试,直到找到对症为止。 第六章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公主年纪尚轻,应不致于……」 「猜测无用,我一按便知。」宋暖暖打断他,「不要确认也行,如果公主可以忍受不时的疼痛,甚至可能不孕……」 「你说什么?不孕?」赵嬷嬷惊叫一声,手一扬,一个巴掌便印上宋暖暖的小脸。「瞧你个小姑娘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种话是你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那力道可不轻,只见宋暖暖被打得头一偏,小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赵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一旁端坐着的乐正轩有些不悦的站起身,把宋暖暖拉到身后,「宋姑娘是本王的客人,你不该动手打人。」 「晋王殿下,是这丫头胡言乱语,我怎么能不替公主教训她?」要是公主不孕这话被传了出去,那公主还嫁不嫁人啊? 「大夫看诊见什么说什么,岂叫胡言乱语?」 「可是她不过是个……」 「住口!看来赵嬷嬷近来在宫里陪着公主享福惯了,都忘了规矩,来人——」 乐千晴见皇兄生气了,忙不迭伸手抓住乐正轩,缓颊道:「唉呀,皇兄,嬷嬷也只是担心这些胡话被传了出去会坏了本公主闺誉,才一时情急,你别生气,我现在马上躺好让宋姑娘诊治可好?」 说着,也不等乐正轩开口答应,乐千晴把人都叫出去,马上在床上躺好,还让人把帘子都放了下来,只让宋暖暖一个人靠近。 宋暖暖的脸还热辣辣的疼着,虽觉得委屈却也只能咬牙忍住,撩起宽袖用指尖轻轻地按压起公主的肚子,从上而下从左而右。「如我所想,公主腹部胞中有一个小结块。」 乐千晴一听脸都白了,「当真?那怎么办?」 宋暖暖没回她的话,专注地用指腹轻轻地在结块处按了下去,「怎么样?或闷或痛或胀,抑或是一点疼痛也无?公主是哪一种?」 「不痛。」 「很好。」宋暖暖稍松了一口气,「平日除了经痛,还有其他公主未曾对太医言的症状吗?譬如:尿频?」 乐千晴惊诧的睁大眼,「你怎么知道?」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对这种情况也是很难宣之于口的。 宋暖暖淡淡一笑,「因为肿块的位置在这里。」 说完,她掀开帘子让人进来帮公主穿好衣服,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如何?」乐正轩第一个迎上前。 「的确有一个小肿块,长于胞脉而不是胞中,可以动手术切除,但因为不痛,目前看来也没有其他不良影响,可以慢慢用药化开,这手术也可以不做。」 「什么?手术?那是什么?」赵嬷嬷听呆了。 「就是用刀子把肿块切除的一种医治方式。」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屋内屋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外,真是静到不能再静了…… 屋内,却传来巨大声响…… 「公主!公主!你没摔疼吧?」随侍的宫女惊叫的冲上前。 这一叫,整个梅香苑都乱了起来,连乐正轩都进房查探。 范正却朝她走了过来,拱手相询,「姑娘……可会这种医治症瘕的手术?是亲眼见到宋大神医用过?还是姑娘也曾经动过刀呢?」 不是他孤陋寡闻,在人体上动刀切除肿块之说虽曾听闻,却不曾亲见,整个太医院也都当它只是一场传说。 宋暖暖微微皱眉,「看过也动过,手术通常都用在非动不可的病症上,因为不动刀切除它们就会死,师傅帮不少人开过刀,我只有帮动物开过……太医有此一问,叫民女不解,太医院的大夫难道从不曾动过刀吗?」 范正有点汗颜的低下头,「除了割除腐烂的表面皮肉……是未曾有过。」 宋暖暖点点头,也没大惊小怪,毕竟她家师傅可是神人级别的,做过许多其他人未曾做过的事,虽然她只待在师傅身边四年,但那些惊诧错愕又恐惧的表情及对话,她却是听了不少,也就习以为常了。 「幸好公主不必动刀,不然可就难办了。」她可不敢拿公主那千金之躯来当她试刀的第一个人体试验品。 「是万幸。」范正也着实松了一口气,「那如今,姑娘可有医治之法?」 宋暖暖伸手抚着烧灼的脸颊,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不动刀,就要化瘀散结,用卷柏、丹蔘、龟甲、鳖甲、乌贼骨、桃仁等活血化瘀等药材,辅以几味补肾与温经的药材并用,肾气补强了,这痛症也就能慢慢痊癒了……」 小翠捧了一碗冰过来,说是晋王给她敷脸的。 宋暖暖怕冷,还要弄块冰敷在脸上,整个人干脆躺上床缩到被子里,除了把脸露出来,身体其他地方都包得严实得很。 「这赵嬷嬷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把姑娘的脸都打肿了!」小翠边替她敷脸边碎碎念,「这赵嬷嬷是公主的奶娘,所以在宫里很受敬重,连殿下都会礼让她几分,便越发得瑟了起来,也不想想姑娘您可是皇帝亲允,又是殿下亲自出城请过来的……」 「他们要请的是师傅,不是我。」她可没这么大的能耐。这一点,宋暖暖可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样,姑娘也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连范太医都在殿下面前赞了您的好呢,都说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前浪后浪的,总之就是夸姑娘您年纪轻轻就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厉害,要真把公主的病给治好了,姑娘您可记得在圣上面前告那赵嬷嬷一状,就算不打回那一巴掌,也要让她在您面前给您磕三个响头。」 「就算她把头磕破了,此刻我脸上的痛也不会消减半分。」宋暖暖懒懒地道:「京城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闻言,小翠把冰移开了一会,怕把她的脸给冻僵,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要不起来喝杯热茶?」 「殿下不会让我这么快回家的,是吧?小翠?」嘴里说她是贵客,其实她根本就是他抓的笼中鸟,除非他允,否则她想飞也飞不走。 小翠一笑,安慰道:「姑娘,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难得来了,说什么也得好好玩一趟才不虚此行啊,等公主的病症当真缓和了下来,殿下也没理由再留下姑娘,或许到时姑娘反而不想走了呢,毕竟这里比山里有趣多了,姑娘说是吧?」 小翠边说边倒了杯茶,扶起宋暖暖坐好,再把热茶递给她,「殿下有交代,这几日要奴婢好好陪姑娘在京城里四处走走逛逛,采买一番,半个月后晋王府要办赏花宴,那可是各大王公贵族小姐都会来参加的京城最大盛宴之一,姑娘也得好好打扮一番,我保证啊,那天晋王府的樱花绝对是京城里最美最美的……」 那天的花美不美,宋暖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她被打得肿起来的脸,何时才可以不必那么疼,又何时才可以回家。 「钦点御医」这个名号,是皇帝封给那些民间有高超医术而被请进宫来,帮皇族医治疑难杂症的大夫们的一个类似临时官职的称号,打从东旭王朝建国以来,宋暖暖是第一个被当今圣上冠上这个称号的女大夫,也是除了宋大神医之外,第二个被冠上这称号的民间大夫。 第七章 那日,皇帝身边的黄公公亲自来晋王府传御旨,赐予宋暖暖封号外,还赏赐绢帛千匹,黄金百两,惊得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宋暖暖几日都没睡好觉。 近半月来,京城里,无论宫内、宫外、各大王公内苑、太医院或是民间的茶楼、酒坊,这位「钦点御医」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话题。 关于宋女御医的传说众说纷纭,有说她虽医术了得却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姑娘;有说她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剖人肚腹像屠夫在杀猪一样容易;有说她骄傲不可一世,连公主要看病都得亲自出宫才能一见;有人说她只是个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行之将死的病秧子…… 以上种种,全都没传到宋暖暖的耳朵里,对外界的传说浑然不知,除了那几日睡不安枕外,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忙着跟小翠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买姑娘家都爱的胭脂水粉,簪花首饰,然后一头钻进那位在东南角长巷底端的书画铺子里,窝在里头挑书捡书就耗了几天,过了几日吃饱睡,睡饱看书,看书完再睡的美好时光。 晋王还让尚衣局把那些皇上赏赐的上等绢帛替她加紧订制了十几套春衫夏衫,等这京城赏花盛宴到来的这一天,宋暖暖已经穿上崭新的春衫,淡雅湖水绿对开襟子连身纱衣长裙,纤细的腰身上系了个蝴蝶结带,外套一件湖水绿轻纱罩衫,一支精致却做工简单的碧玉簪子簪在发间,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和微微上挑的眉眼看起来清新出尘,俏丽得紧。 这一天,晋王府的樱花果真绝美。 真可谓万木皆未秀,一林先含春,满林子粉樱争相绽放,一簇簇花儿相拥依偎缀满枝头,偶尔微风吹来山间飘过来的细雨,让人恍若置身缥缈雾中,犹如仙境。 宋暖暖真的是看痴了,她明明就住在晋王府里近半个月,却天天往外跑,竟放着这一林的美景视若无睹,要不是晋王非要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可,她恐怕又要躲到胡同里的书画铺子去了,哪能亲见这晋王府后院的一大片樱花树海? 宋暖暖张开双臂,仰着脸还闭上眸子微笑着,享受凉凉的春风拂面,任那细雨飘在她今日细致的妆容上也丝毫不以为意。 「姑娘,奴婢说的没错吧?我们晋王府的樱花可是绝美?」小翠见宋暖暖今日尽展欢颜,知她喜欢,语气中有小小得意。 「嗯,绝美,太美了,我之后天天来。」 姑娘喜欢,小翠也跟着欢喜,「可惜今日来的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们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姑娘专心看花,他们专心看人。」 「看人?」宋暖暖一愕,「人有什么好看的?会比这花好看吗?」 小翠低声笑了笑,「事关终身幸福,自然好看。」 「不是赏花宴吗?还事关终身幸福?」宋暖暖听得一头雾水。 小翠见她真的不懂,压低着嗓道:「京城里的赏花宴,明着是赏花,暗着是互相相看,不管是已经下聘的或是名单已定却尚未下聘的,或者是根本还没对象的,赏花宴都是个物色妻子夫婿的好场合,而且还名正言顺,不会冒失唐突。姑娘,你也是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如今天也张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世家公子,让我家爷帮你做主,若不成,让皇上帮你做主赐婚……」 「小翠!」公主乐千晴身边的宫女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小翠的话,走近才见到她身后的宋暖暖,礼貌的一福,「公主请宋御医过去她那儿坐,说那儿景好花美,还有刚做好的樱花糕,定要给宋御医嚐嚐。」 宋暖暖甜甜一笑,「知道了,替我谢过公主,我马上过去。」 宫女离开,小翠忙过来替她整理好衣衫,「姑娘可有把我刚刚的话听进去?」 宋暖暖一听,瞋她一眼,「除非有人比这花还美,不然我才懒得看呢,你老是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累?」 「这可是终身大事呢,怎能偷懒?」 「不如你张大眼睛看看吧,我去求圣上帮你做主,如何?」 「姑娘!你竟取笑奴婢!」小翠被她调侃得脸一红,脚一跺,转身就走。 宋暖暖笑着,跟上前去,才走没几步就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脚步一顿,宋暖暖下意识地抬眸往一旁望去—— 不远处,一棵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长发黑衣锦服男子,俊如雕刻般的容颜似染了寒霜,那双看着她的厉眸如炬,像要在瞬间将她燃烧怠尽似的,带着一股致命的杀意。 竟然是他?宋暖暖愣愣地看着他。 那个在半月前潜进她林中屋子,毫不客气勒住她脖子,又差点死在花溪草毒下的男人! 他为何在此?若晋王就是那夜追杀他及要毒死他的人,那么,他岂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 不,不对,他为何坐在轮椅上?他的脚又是何时受的伤? 还有,他的眼中为何带有一股莫名的杀气?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懂得感恩图报,那也不必想要杀她吧?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 「姑娘,你在看什么?」小翠见宋暖暖迟迟没跟来,只好转回来找她,却看见她像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视线也跟着一转,看见坐在轮椅上那个脸上总是没有半点笑容的男人,再见他瞪过来,不由缩了缩肩,赶忙移开眼,伸手拉了拉宋暖暖的衣角,小小声地道:「姑娘,你一直盯着墨大将军看干什么?不会是看上墨大将军了吧?」 「墨大将军?他是将军吗?」倒是配得上他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气焰。只是,身为将军为什么要蒙头盖脸的见不得人?还被人追杀? 「嗯,他是墨东墨大将军,当今圣上的皇弟永平王收的义子,十二岁就跟着永平王征战沙场,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后来永平王身子不行了被调回京城,墨东便被拔升为镇北大将军,三个多月前才从边关回京,途中却遭人暗算中了毒,导致他的双腿不良于行,太医都说他那双脚可能没救了……」 闻言,宋暖暖一愣,「你说他的脚是三个多月前回京时受的伤?」 「是啊。」姑娘干么这么激动? 宋暖暖微皱起眉,不自觉地又往那男人方向看了过去,那男人挑高了眉,一双厉眸依然落在她脸上,根本没有移开,视线便与她对个正着。 啧,这个男人明明半个月前还「行动自如」的跑到蒲京城外她住的那座山里,哪来什么不良于行又双脚没救之说?这男人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需要如此装瘸来欺瞒众人?他扯这个谎,可是连当今圣上都给骗了…… 该死的…… 他是因为这个才满眼杀气的吧? 因为她知道他的腿根本没瘸…… 这事实要是被她给捅破,他就等于犯下欺君之罪…… 宋暖暖的眼睛越瞪越大,看着他的神情终是露出了一抹胆怯。 「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你的,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她想起那日他离去前对她说过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颤,突然觉得好冷好冷,冷到她都要打哆嗦了。 第八章 小翠见宋暖暖依然盯着墨东猛看,终是伸手拉着她走开,边走边念,「姑娘,虽然我承认墨大将军长相十分俊美,一般人都比不上,但你要不要挑别人啊?传说中墨大将军冷酷无情,在战场上谁都怕他!对姑娘家更是不假辞色,永远一张冷冰冰的大冰脸!还有,最重要的是他那双脚,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是个问题,姑娘你可不要被区区皮相所惑……」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暖暖失笑的看着小翠,一张脸显得苍白,「就算墨大将军一辈子都不能行走,你就以为他会看得上我吗?他可是大将军……」 就算她才短短跟他相处几个时辰,也知道像他那样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因为瘸了一双腿就随便娶个女人,更何况,他的腿根本没事! 「姑娘可是钦点御医,比很多没品级的小姐地位可更高些。」小翠甜甜地道:「在我眼里,姑娘可好了呢,长得美,医术又好,没一般小姐的惺惺作态,又敢给爷脸色看……」 「喂。」宋暖暖好气又好笑的打断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怎么觉得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我初见你时的规矩了?」 竟当她的面开起她家爷的玩笑!她真敢! 小翠笑咪咪的看着她,「奴婢也觉得姑娘不像我初见时那样了,言谈举止越看越像是个大家闺秀,追究起来定也是个官家小姐出身的。」 「就你会说话。」宋暖暖瞪了她一眼,决定把身后那道令人胆寒不已的眸光给忘记,脚步不由得越走越快,好像这样就可以甩掉那始终黏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待会在公主面前你就多说些好话,免得我又不小心惹她身边的嬷嬷不快。」 那一巴掌,感觉还热辣辣地挥在她脸上呢,她可不想再受一回。 「姑娘现在可是钦点御医,谁敢碰你一根指头……」小翠边说边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章 无处不在的杀机】 见那一主一从越走越远,墨东这才收回了目光。 赵信静守在一旁,并未多言。 风吹来,樱如飘雪,好一番美丽景致,可他家主子的脸上可一点也不美丽。 「她,就是最近大家一直谈论的钦点御医?」墨东淡淡地开口。 千想万想,他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在京城的晋王府里再遇见这个女人,更没想过这个女人就是晋王一直在寻的宋大神医的徒弟。 不过就是个半途出家的蹩脚大夫,连她自己都这么说,没想到她的医术竟可以得到范正的认可,让太医院依据其处方改了熬煮的药材,公主的痛症也的确得到缓解。 「是,主子。」赵信终于抬眼看向他家主子,「有什么不对吗?」 打从那钦点御医一出现,他家主子的目光就没从人家身上移开过,那眼光甚是诡谲难辨,弄不清是惊是诧是喜是厌还是……杀气。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赵信还是第一次被搞得如此迷惑。 「她就是那夜在林中救过我的姑娘。」 嗄?赵信一听,先是惊,后是虑,终于明白方才主子那诡谲难明的目光是因为什么。 当朝皇上不喜太子背后的外戚势力,不堪被当年开国元老之一的郑国公,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舅舅所箝制,长年刻意培植皇弟永平王乐晟所收的义子,也就是他家主子墨东,其战无不胜的功绩终是让他家主子在三年前取代郑国公的人马坐上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不只在边关备受拥戴,在民间也深得民心。 而树大招风,近来宫中大小官员争相参奏,说镇北大将军在外功高震主,建请皇上征召回京,免得势力越来越大,后患无穷。 他家主子今年二十有三,武艺高强,俊美冷情,一头黑发飘着仙气,却因长年在外杀敌至今尚未婚配,皇上意欲将最宠爱的公主乐千晴许配给他,便顺着众臣之意召他回京,未料,他家主子却在回京途中遭不明人士截杀…… 为了要让皇上找出幕后主使者,又免去被逼婚迎娶当朝公主,主子假装中毒伤了双腿,坐着轮椅装瘸回京,一回大将军府便称病休养闭不见客,连皇上要看他一眼还得亲自上大将军府,直到数日前他家主子才解禁出关,还答应来晋王府参加赏花宴,算是给晋王一个天大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会撞见半个月前那一夜救他的姑娘? 这三个月来他家主子闭不见客假装休养,大将军府谢绝任何探病访客,一方面是为了要对皇上表达不找出幕后主使者绝不轻易罢休的决心,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主子可以替永平王办一些私密事而不被有心人察觉。 唉,如果这姑娘不小心泄了密,主子这几个月来的苦心不仅白费,还可能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照常理判断,毋须犹豫,这女人……必杀! 可,她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啊! 赵信觑了他家主子好一会,却摸不清主子的意向如何。 「主子,晋王请您过去那边赏花喝茶呢。」李承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他不像赵信总是守在一旁,神出鬼没是他的长项,这样才好陪他家主子偷偷出门办事。 厚,现在主子哪有心情陪那居心不良的晋王喝茶?赵信没好气的瞪了李承一眼。 李承一脸无辜的微笑,耸肩,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样。 「走吧。」 「是,主子。」赵信推着轮椅往前方的赏花台行去。 晋王府的赏花台和一般的亭台不同,不仅盖在一片樱花林中,还环湖而建,环湖的回廊长达数百丈,每一处都是赏花盛地,沐浴在一片粉樱花海之中。 王府举办赏花宴时,回廊内处处都摆上了桌椅和茶点,大家随意而坐,或品茗或赏花或聊天说趣或赏人,这头的回廊还可以望向对湖的回廊,位置更好一点的,譬如晋王所坐的这处,几乎可以一眼览尽众宾客,只是或远或近的距离而已。 耳闻丝竹之声,飘飘欲仙。 有人趁兴吟起诗来—— 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 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 园林尽日开图画,丝管含情趁艳阳。 怪底近来浑自醉,一尊难发少年狂。 那吟诗声随风飘荡,随花而落,虽未见其人,那吟声低沉悦耳,尽现风华。 诗方落,众人纷纷击掌应和。 「这诗好!应景!」 「樱花花下作,果真一绝!」 乐正轩闻言大笑,玉扇一挥,「来人,替本王赏樽酒过去,七皇弟果真是才子,让本王这赏花宴更是名符其实了!」 众人一听,方知吟那首诗之人正是敏贵妃所生,今年二十岁,刚封王的七皇子襄王乐正宸,忙不迭争相赞赏,敬酒敬茶,让本来很低调坐在湖边角落的襄王瞬间变得忙碌起来。 乐正轩微笑,亲自替墨东倒了一杯茶,「墨大将军,要不也随兴吟上一首?」 墨东把茶端起在鼻尖闻了闻,徐徐饮下,方道:「在下是个战场鲁夫,不懂得如何吟诗作对,还请殿下见谅。」 见墨东将茶饮尽,一旁的宫女忙再替墨东添上新茶。 第九章 「说什么见不见谅,你今儿能赏光来晋王府赏花,陪本王喝茶,已经是本王莫大的荣幸,不懂吟诗作对又如何?这千里沙场上谁能与墨大将军争锋!」乐正轩举茶相敬,「本王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康复,为我东旭王朝再战沙场。」 「谢殿下。」墨东恭敬的举茶回敬。 此时,邻座的太子乐正齐一手持壶一手端着酒杯起身走了过来,晋王欲起身相迎,却让太子给挡下—— 「别别别,今儿算私宴,哥哥跟弟弟之间不必那么客气。」乐正齐自己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不过哥哥倒的酒,你们却一定要喝。」 太子乐正齐,今年三十,曾任安北大都督多年,也曾带队出兵征北,封太子回京建太子府后便没再带过兵,但因其个性好大喜功,飞扬跋扈,不喜读书爱打架,擅骑马射箭,是个脱缰野马,待在京城进宫议事的文人日子对他而言简直度日如年,所以除了进宫议事的时间外,他最爱的还是到野外打猎射箭,不然就是到酒楼茶肆饮酒做乐,太子府里正妃侧妃都齐了,还纳了几名妾,已经育有数子数女。 虽说太子喜饮酒玩乐的个性常让大臣们上书参奏,说有违太子体统,可比起晋王这总是面带微笑却笑里总要藏刀的主,墨东还比较乐意亲近些,但话虽如此,太子那派,尤其是郑国公,因皇上特别倚重他之故,可是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平日自然是能闪多远是多远。 但平日闪得过,今日却难。 墨东端起酒杯,也不推辞,「谢殿下,臣先干为敬。」 这酒一干,太子大笑说声好,又替他倒上一杯,晋王却替他挡下了第二杯—— 「皇兄,墨大将军有腿伤,不宜喝酒,所以臣弟才一直陪他喝茶啊,这杯就由臣弟替他喝了吧?可好?」 乐正齐一愕,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墨大将军的腿伤呢,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吧。」 说着,他便连喝三杯,又天南地北的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座赏他的花去。 这头的动静,收进很多人的眼底,却无人多言,就算耳朵竖得再尖,但目光却定落在那片花海中。 乐千晴就坐在转弯处的回廊里,距晋王和墨东所坐之处刚好是很近的斜对角,中间只隔着太子乐正齐,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可以将他们看得很清楚,同样的,他们只要抬眼望过来,也可以跟她们眉对眉眼对眼的。 乐千晴的目光一直落在墨东那张俊如雕刻的侧脸上,不时地又落在他身下的那张碍眼的轮椅上,就这样来来回回,郁闷的灌了几杯酒。 真不知那该死的杀千刀是谁,竟然把她的墨哥哥弄残了,要不是墨哥哥残了,此时他早已是父皇钦赐给她的驸马,她何须在此借酒浇愁!早仗着是晋王亲妹子的身分过去与他同坐喝茶了。 可现在呢?虽然她一样可以过去跟他同坐喝茶,但她却怕自己越陷越深,爱不得已经很苦,她现在只能祈求自己可以早点把他的英姿俊颜给忘掉,哪还敢再凑上前去又添上一抹回忆,徒增日后的相思? 「公主殿下,你喝太多了。」赵嬷嬷见她又端起酒杯,忙不迭把杯子给拿过来,低声在旁劝道。 「让我喝!不然我可能马上就冲过去找我的墨哥哥喝了!」乐千晴伸手一把将酒抢过来,还气得打了赵嬷嬷一下。 「公主你小点声,会让人听见的。」 闻言,乐千晴越叫越大声,「听见怎么啦?我乐千晴就不能喜欢墨哥哥吗?我配不上他吗?」 终于,很多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这头,急得赵嬷嬷冷汗直流,就怕今儿的事传到德贵妃耳里,她又要捞一顿骂。 「公主怎么可能配不上墨大将军,现在是他配不上公主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治不了,要一辈子瘸……」 「住口!不准你这么说我的墨哥哥!要不是母妃及父皇坚决不许,就算墨哥哥腿断了又怎样?我还是愿意……唔。」 赵嬷嬷忍不住动手摀住乐千晴的嘴,「公主!不要再说了!奴婢求你了行吗?你就不怕旁人听了取笑你吗?」 宋暖暖坐在一旁低头吃果子,小翠替她倒茶,眼前的状况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走人太明显,不走嘛,看着公主发酒疯也是怪尴尬的,可果子吃多了也是会累,一直低头看地板也很无聊,还是抬头赏花吧! 这头一抬,花还没来得及赏,先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钉在她头颅上的黑眸…… 又是他,墨东大将军! 看着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半点笑意…… 宋暖暖一慌,手上的茶盏匡当一声落地,跌成碎片。 众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包括在喝酒的太子、在喝茶的晋王和始终注意着宋暖暖的墨东及他身边的赵信。 「唉呀,姑娘,你有没有烫到?」小翠赶忙将她拉起身,就怕她被碎片给割伤了。「有没有受伤?」 宋暖暖将被烫到的手下意识地缩进衣袖里,「没事,你小心点。」 「真没事?」小翠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 宋暖暖依然淡笑着摇摇头,小翠这才弯身忙着收拾。 经这一番响动,公主不知何时早就不闹了,倒是盯着宋暖暖直看,安静得出奇,宋暖暖被公主看得背脊发凉,身子又开始觉得冷飕飕地。 只不过摔了盏茶,公主怎么好像在瞬间恨上她似的?那看着她的眼神跟某个人方才在晋王府花园里初见她时好像…… 想着,宋暖暖又往斜对角望了过去,和墨东那双黑眸对个正着。 她会不小心摔了杯子都是被他吓的,他倒没事似的依旧优雅的喝他的茶?宋暖暖想着不禁有点恼,咬了咬唇,可是却再也不敢往他那头望去。 花再美,也没自个儿的小命来得重要,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男人真的可能会想杀了她…… 打从赏花宴后,宋暖暖每天都觉得坐立难安,一直觉得脑袋瓜子随时要不保,是她多心吗?当然不!前院池子里的鱼全被毒死了,一只路过的小老鼠吃了她摆在桌上迟迟未动的饭食也死了,府里养的猫舔了几口刚送上来被溅到地上的甜汤,挣扎了几下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可是大夫,被吓呆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要搞清楚它们的死因,它们全都是中了「见血封喉」剪刀树的毒,此树长于西南,树汁呈乳白色,一旦进入血液就有生命危险,若是吃进口中则会急速麻痹心脏。 这事,身为晋王派在身边侍候她的小翠自然是上报上去了,晋王让人从灶房厨子查到送菜送饭的丫鬟,凡经手者无一错漏,整整查了三天,把王府搞得鸡飞狗跳也没查到主使者,但至少没再发生类似的死亡事件了,因为只要送到她房里的,不管吃的用的全都层层把关,旁人自是很难对她再下手。 可尽管如此,宋暖暖还是睡不好吃不好,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圈,看得一旁的小翠担忧不已。 今日,阳光和煦,小翠陪着宋暖暖再次来到王府后院来赏花,与那日的宾客云集、风花雪月一比,今日的樱花林可谓冷清寂寞,宋暖暖却极爱这种感觉,就算林子里比王府内苑冷上几分,她还是徐步进了林子。 第十章 风一吹,落英缤纷,日光从那层层叠叠的花里透筛下来,她微闭上眸子,享受阳光拂上颊面的温暖和林子里淡淡飘送的花香,张开双臂,露出衣袖外的纤细小手偶尔承接上几朵落花,那细嫩的花瓣脆弱不已,我见犹怜,让她不敢紧握,与它在枝头上绽放的娇贵模样竟是完全不同。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体两面的,我们不该只看见那外在的骄傲与不可一世,却看不见那内在的脆弱与自卑。」 宋暖暖陡地想起师傅曾经对她所说的话,就有如这掌心里的花。 她真的想师傅了,好想回家…… 「姑娘,你怎么眼睛红了?」 宋暖暖眨眨眼,笑着摇摇头,「没事,被风吹得有点涩。」 「姑娘是想家了吗?」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也不知姑娘是得罪了谁,竟这样三番四次要害姑娘。」 她得罪了谁?她只不过是救了一个大将军! 除了那个墨东,她真的想不起来她会得罪谁,偏偏她不能说,说出来或许死得更快?她只是弄不明白,堂堂一个大将军要杀她应该易如反掌,何须三番两次想用毒来害她?这道理怎么她也想不明白。 难道不是他?可不是他,会是谁? 她在京城除了晋王府和胡同里的书画铺,也没待过其他地方,见过的人除了晋王、公主和那日赏花宴里撞见的墨大将军,也没再见过其他人,她甚至连府里的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吧?遑论得罪过谁!更何况,那人可以在晋王府里对她动手,还不被人给查出来,不是武功很高可以杀人于无形,便是王府里有内应,更甚者,是王府内位高权重之人…… 不行,再想下去,她脑袋应该会炸开吧?果真还是住在山里好,生活多么单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的脑袋瓜真的想不来啊!既然如此,索性不想了! 「小翠,今晚我就不在府里用膳了,想出门逛逛,晚点再去书画铺子取本书,老板半月前说今天要给我。」 闻言,小翠伸手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今天要去取书,我这就去叫人备车!姑娘你……」 「我慢慢走回去换件衣服。」 「嗯,我速速就回。」小翠说着已小跑步离开。 听见宋暖暖要去逛街,小翠是打心里高兴,这几日真是闷坏了这位姑娘,本来活泼的性子被搞得连笑容都没了,本来就差的身子也因为吃不好睡不好而体力更是差,想出去逛逛当然是好事,就算走几步路就喘几下,也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 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过才酉时,书画铺巷口那条大街上的饭馆竟半个客人也没有,简单的叫了几样小菜配着汤饭下肚后,宋暖暖再次上了马车,行经到书画铺子时亲自下车进去取书,因为她要确认这本医书的正确性,这点无法让任何人代劳,便让小翠在车上等她,想着一取完书就赶快回晋王府。 一走进书画铺,老板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很是诡异,像是担忧又像是抱歉,与平日一见她便开心热情的招呼大相迳庭。 「怎么了?我要的书没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问。近日打着晋王府的名号,她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再难找的书都有人替她弄来,时间长短而已。 「到了。」老板很僵硬的笑了笑,弯身把书从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没错,是我要的。谢谢你啊,老板。」 因为已经预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书道了谢便往外走,可以说是脚步轻快地上了那辆停在书画铺前的马车,才一上车便觉不对劲,因为她发现这辆马车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辆,马车上也没有小翠,正想跳下车,马车却倏地往前冲去,让她身子一个不稳便跌坐在车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速太快,她想跳车也得冒着断手断脚的危险,重点是就算她顺利跳下车,能不能逃得了还是另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算准了她今天会来书画铺子取书,或许还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则,巷口的饭馆不会在饭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整条胡同里也不会那么刚好没有一个路人……为了不惊动太多人而把她从晋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对方着实也是花了一点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车,也会有人把她抓回来,她又何必多讨肉痛呢? 思前想后一番,宋暖暖决定乖乖的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外吹来一阵冷冷的风,然后帘子被掀开,一只手粗鲁的把她扯下马车,她脚麻身子虚,被扯着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风高,布满了一股阴凉之气。 宋暖暖看见不远处站立在山崖边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衣,墨黑长发,却有股神秘尊贵的气质,像是夜里的王。 她没看见那男人的脸,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东墨大将军。 已经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边刚刚驾马车的那个人,直接对着山崖边的男人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可是我以我师傅宋逸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你双腿未瘸一事说出去的!请墨大将军放我一马吧!」 这女人,一见到他就下跪,却不哭不闹,简单分明的说出重点,倒是理智又聪明的让他有点意外。 墨东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拿他来立誓?还要我信你?」 「我师傅没有死!」她忍不住反驳。每次听见人家说师傅死了,她就满心的不乐意,总之就是听了让人不顺耳。 墨东挑了挑眉,「没死?」 「我的意思是,师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存在的,很伟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对我而言,他就是个死人。」 「你——」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这么想杀我吗?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这几天的时间也够我四处去散播了,还能等到现在?」 墨东冷笑一声,「恐怕你真要开了口,现在也已经同你师傅一样是个死人了。」 宋暖暖瞪着他,想到这几天担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闷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监视我?所以这几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闻言,墨东纳闷的望向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时也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暖暖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哪里明白这其间弯弯绕绕的真相,下意识便认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干的,不禁气得咬牙,「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做这些小人行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你一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想杀我?你不知道乱杀人是有报应的吗?」 「放肆!你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李承低斥一声,瞬间手起剑落,丝毫未曾犹疑半分,不长眼的剑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墨东没想到李承未得他命令骤然岀手,此时此刻千钧一发,他要出招救她定会震伤了李承,情急之下只好纵身掠而去亲自将她护住,替她狠狠挨了一剑—— 第十一章 「主子!」李承大惊失色。这一剑,他是真想要她性命的,下手可带了狠。 能怪谁?不都怪眼前这个女人!他家主子肩负着的可是保家卫国的大事,装瘸也是机密计划中的部分,岂可因为区区一个姑娘而置自身性命于莫大的风险中?说什么这个女人也不能留! 偏主子一时心慈,念在她的救命之恩分上,只是让他暗中看着她,要是她没多嘴就暂且留她一命,何况她人在晋王府,冒然出手可能会多生事端,索性先按下几日,查出今日她要到书画铺子才守在那里等着她。 不管怎样,在李承心里,她就是个该死之人,为了主子的安全,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该留,何况她方才竟然出言诋毁他家主子?他手场剑落那间,就没想过要留活口!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家主子竟然会为了救她以身挡他的剑…… 宋暖暖也是惊了诧了傻了,搞不清楚这明明想杀她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用他的身体护住她? 「不是你说的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微微皱眉,冷峻的面容渐失血色。 宋暖暖看着这双黑眸,那眼眸深处似乎有一股柔情,伴随着他口中逸出的一声冷哼,轻轻地撞进了她的心…… 月光幽暗,她应该是看错了吧? 「主子,你流了好多血,我先帮你疗伤吧!」李承心急如焚。 「我来!」宋暖暖忙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你先帮他把上衣脱了!快!」 李承二话不说的上前接手帮墨东把上衣给扯开。 后背的伤很深,宋暖暖不断的在伤口上洒上药,那红色的鲜血却似乎怎么样也止不住似的。 「不行,伤口太深了,血似乎止不住,我去附近拔点草药吧。」宋暖暖欲起身,手腕却让人给扣住。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她转过头来瞪着他,月光下的她,泪光隐隐,「都伤到筋骨了!还说没大碍?」 墨东瞅着她,似笑非笑,「哭什么?是我痛又不是你痛。」 她顿了一下,伸手想把他的手扯开,却微微颤抖……「我只是要去帮你找药。」 「府里有很多药,比你摸黑在这山里找还要快上许多。」说着,墨东扬最唤了一声,「李承。」 「是。」 「弄一块干净一点的布给姑娘包扎。」 李承也不去从哪变出一块布,马上递给宋暖暖。 宋暖暖默然不语地接过,既然他坚持,她只好立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起伤口,就怕手重了要弄疼他似的,边包扎,泪珠子还不经意的滚下来,刚好滴在他的手背上。她是吓哭了吧?被他吓的?还是因担忧他的伤势? 不管如何,她咬后掉泪都是因为他…… 墨东胸口的冷意融化了,兴起一抹暖,柔得像飞羽轻悄地落在心口上。 他突然起身,「回府吧。」 闻言,李承赶忙要扶墨东上马车,墨东却转过身来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宋暖暖,「还愣在那里什么?你今晚想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 「那还不上马车?」 宋暖暖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墨东受不了她的慢慢吞吞而伸出手来拉她一把,轻轻从她的腰间一托便将她送进马车里。 「把人给我安全的送回王府。」墨东交代李承。 「主子……」李承满脸的不情愿。 墨东冷凝着眼打断他,「回来后,你给我好好交代这几日,在这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主子李承应着,上车驾马。 此刻帘子却被掀了开来,宋暖暖看着没打算上马车的墨东,挂记着他上的伤,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墨东看着她,淡道,「我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坐马车回大将军府,事实上,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府内,而不是这里。」 她嗯了一声表示了解,却没放下帘子。 「回去就说夜深了,你在城里叫不到马车,边走边找车,才拖到这时辰回府。」 她又嗯了一声,「晋王府的马车和丫鬟呢?」 经过方才的生死间,如今她还能如此淡定,脑袋条理分明,墨东真的有点意外。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夜闯她的林中小屋,她对他不甚畏惧还替他疗伤治病的种种行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想着,墨东很有耐性的又对她多提点了几句,「晋王府的马车被其它的马给惊扰而四处乱窜,我的人在必要时会控制好它,王府那个丫鬟顶多被转得头晕,不会有事,回府的时间也顶多比你早一点或更晚。」 宋暖暖点点头。 果真安排得天衣无缝呵。 可,若她真被他给杀死了,随便黄土一埋,又有谁能找得着她? 杀她留她,根本就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记住,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男人冷冷地嗓音再次响起。 啧,看吧,这男人不吓吓她,今天晚上应该会很难睡吧? 那就让他吓好了。 若他真想杀她,刚刚又何必代她受那一剑?伤筋动骨,若那剑是砍在她身上,她恐怕必死无疑了。 「民女谨记在心,墨大将军不必担忧。」 「甚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的伤……」 「无碍。」墨东扬手一挥,把她抬起的帘子给放下,不再让那双温柔又担忧的眸子在他眼前晃悠。 李承驾地一声,马车如来时那般驰而回,卷起满天尘土。 【第四章 晋王逼迫做内应】 那日宋暖暖的夜归,并没有替晋王府带来太多的惊扰,毕竟她消失的时间不长,小翠被惊扰的马车带着在京城乱窜了近半个时辰,回到王府比她早了一盏茶的时间,人都来不及惊动到晋王,她便已回了府。 可尽管如此,却不代表乐正轩会不闻不问,只是这几天他刚好有重要的事在忙,便让人先去彻查那晚的马车事件,却一无所获,又过几日,当晋王府的大总管把先前下毒的幕后主使者交到他手上之后,他的眉峰要拢成一座山。 「当真是她?」 「禀晋王,属下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再确认过了,的确是公主指使的,但原因不明,相关人等没人知道公主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请晋王恕罪。」 「我知道了,我会亲自走一趟。」乐正轩拢了挑眉,「此事绝不可外传,你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属下明白。」此事不仅事关公主的名声,还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遭有心人利用,那接下来的后果更是难以预料。身为晋王府的总管,对此间的利害自然是知晓。 「嗯,你帮我备车吧,我要进宫一趟。」 当朝唯一的位公主就住在皇宫东北隅的靖宫里,宫殿名还是皇上特意用她的名字其中一字取的,可想见乐千晴受宠的程度,但怎么受宠,乐千晴也是也乐正轩的亲妹子,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可能越过他,没想到她会让人在他的王府里对宋暖暖下毒。 乐正轩到晴宫时,已是未时,乐千晴刚午睡起,见到哥哥来找她,高兴得忙让人备茶又备点心。 「皇兄要来也不先通知一声,我可以让人先准备皇兄爱吃的栗子糕。」 「今天来是有事问你。」 第十二章 乐千晴一听眨眨眼,见乐正轩如此正经八百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了底。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屋来。」 「是,公主。」 晴宫里所有的宫女都遣退了,正殿里就只有乐正轩和乐千晴,热好的壶茶搁在花梨木制的桌几上,刚做好的樱花糕还隐隐泛着香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乐正轩一改平日的言笑晏晏,难得的严肃,开口就直接切入正题。 果然,他是为了宋暖暖那个丫头的事来。 不是自己的人就是这么不靠,随便一问就全给招了,当真是些没用的东西! 「不过就是你府里的一个小大夫吗,值得你专程为她跑这一趟?」乐千晴也不推诿,反嘟起了小嘣,「就是吓她而已,不是没死吗?」 乐正轩气得一拍桌子,「她是父皇钦点的御医!你当她是我府里的阿猫阿狗吗?更别提她还是唯一找出你病因让你不再被痛症所苦的人!」 「病因找出来不就得了吗?现在都是太医帮我开药诊治的。」说到底,那个女人也只不过动动张嘴而已,难道就要她感激涕零? 乐正轩哼了一声,「不怪我没提醒你,她是唯一看过宋神医对症瘕之症动过刀的人,若你哪一天真必须动刀子……」 乐千晴跳了起来,「呸呸呸,皇兄可不要诅咒我!」 「你也知道怕吗?」乐正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在我的眼皮底下你也敢胡来?这事要传了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人?」 「我……没想那么多嘛!我就是气啊!你就不知道那天在赏花宴上,她跟我的墨哥哥眉来眼去的,看得我有多呕!不给她一点教训怎么行?墨哥哥是我的……」 「你说什么?」乐正轩一愣,「宋暖暖和墨东?眉来眼去?」 「就是!她那会不就是看见墨哥哥在看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手上的杯子给摔了吗?也不知她是看墨哥哥看呆了,还是根本就故意想引起墨哥哥注意,总之就是个心思不正的!」 「听你的意思,是墨东盯着她瞧?她被吓到了才把杯子给摔了?」乐正轩眯了眯眼,「这倒有些意思了。」 「什么意思?」乐千晴提起这出就来气,「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分,墨哥哥能看得上她吗?」 「不是说是墨东先盯着她瞧的吗?」 乐千晴气得跺脚,「皇兄!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她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那么生气的吗?皇兄却故意揭她的短!可恶! 乐正轩摇摇玉扇,喝了一口茶,这才认真的看着她,「父皇和母妃是不会让你嫁给一个瘸子的,你想嫁墨东,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医好他的腿疾。」 这一点,她岂会不知?「太医们都说医不好墨哥哥的腿了!」 「太医们当初也都说医不好你的痛症,不是吗?」 乐千晴一愣,看着乐正轩,「皇兄的意思是……」 「你去找父皇,说宋御医医术高明,也许治得了墨东的腿疾,请父皇派人到晋王府来请宋御医……其它的,皇兄自会安排。」 乐千晴皱眉,「皇兄还要安排什么?」 乐正轩眸光一敛,微笑道,「还能安排什么?自然是让宋御医这两日能吃好睡好,才有体力前往大将军府去看病啊。」 这宋御医虽是神医的徒弟,自个儿却是个病秧子,稍微折腾些就要沉睡几日,这事在王宫内苑可早就传得人尽岂知,否则以她现在的名气,想前来求医的王公贵胄的内眷们恐怕都要把晋王府的大门给踩烂了。 所以,要宋暖暖到大将军府去看病,必须是皇命,而要这皇命深受宠爱的乐千晴出马自然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她爱慕墨东已久,在宫中谁人不知?由她去求这个恩典,自然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包括皇上和其它总爱疑神疑鬼的人。 「没其它法子吗?」乐千晴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把宋暖暖那女人送到墨东的面前。 「不是你说的吗?她是什么身分,难不成你以为墨东真会看上她不成?」他把她方才说的话回送给她。 「可是……」 「没有可是。死马当活马医是你唯一的希望,要不是一直在等墨东,以你的年纪早该谈婚论嫁了,你以为父皇和母妃还会让你拖多久?再不动作,你就等着嫁别人吧。」 乐千晴端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嘟嘴道,「我做就是了!」 大将军府位在京城西南角,距离西街晋王府用走的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坐马车差不多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而比起晋王府位在京城繁华地段,大将军府的位置就真的较为偏僻,通往大将军底的大街上没有住几户人家,感觉很是戒备森严。 大将军府的门口一左一右有两个大石狮,朱漆大门跟城门一样大,但走进大门之后才发现里头更大,往左往右都有长长的底道,不知通往何处,她的轿子却是被抬往北边,一进又一进的,晃得她有点头晕,总觉得这大将军府要比那晋王府还要大上一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午时过一刻,日头正热,宋暖暖才下轿就觉全身发暖,不禁唇边含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闻风阁旁的苍松大树和整排竹子,闻风阁的另一边是个开阔的湖面,一座拱桥横在湖间,四处栽着扬柳,微风徐徐,很是写意。 迎面走近一名穿着青角衣衫的婢女,见到宋暖暖有礼的微微一福,「宋御医,皇帝陛下、毕大将军和范太医都已经在阁中里等着您了,请跟我来。」 皇上?宋暖暖的心喀噔一下,脚一软,差点要跌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小翠见状赶忙伸手相扶。 宋暖暖冰冷的小手握住了她,低低地问,「怎么皇上也来了?」 根本没人告诉她啊! 「奴婢也不知,可能是皇上太关心墨大将军了。」小翠抓着她的手一紧,「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昏倒啊,如果姑娘紧张就少说点话,头低低的看地上就好。」 嘴上这样说,小翠自个儿也是很紧张的,握着她的手紧得让她都发疼了,宋暖暖意识到这一点,也知道这小丫头帮不上她的忙,她只能自立自强。 深呼吸了几口气,宋暖暖挺直了背脊,仰起脸晒一下日头,又往湖边望去吹了一下风,这才抬脚往屋内大厅走去,一进屋去便朝坐在堂上正中央的男人跪了下去—— 「民女宋暖暖参见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宋暖暖边说边起身,脚还颤了一下,一旁的小翠再一次伸手相扶。 皇上乐熙慈眉善目的看着她,「此非朝堂之上,宋御医不必拘谨。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是什么样的姑娘解救了公主的痛症。」 宋暖暖乖巧的抬起小脸,水盈双目清亮有神,好看的脸蛋脸略显苍白,却掩不住她的清丽,人看起来文雅,那微扬的唇角及眉眼却又带股活泼的娇俏,正是十六七岁的风华,比起他的公主女儿硬是多了分气度及沉稳。 乐熙赞赏的点点头,「听说你是被宋太神医捡回来收养的孩子,连宋神医都没法医治你的失忆及冰寒入体之症吗?」 第十三章 只让皇上瞧了一眼,宋暖暖的头又低了下去,「是民女福报不够……当年若不是师傅神医圣手,民女早就不在这人世了。」 乐熙点点头,「也幸而有宋神医的圣手,如今公主才借你之手减少一些痛苦,这会,望你也能医好墨大将军的腿疾,朕将重重有赏。」 「民女将尽力而为,愿不辜负陛下期望。」 「好好好,你开始吧。」 「是,陛下。」宋暖暖低眉敛目,朝墨东的方向移了几步。 范太医已将脉枕搁在墨东手下,桌上医箱一应俱全,比她从林中小屋里带来的师傅医箱内容物还更为繁多。 宋暖暖看了墨东一眼,墨东也看着她,对她微微颔首,像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陌生人般,甚是有礼。 真让人不习惯呵!这男人每次都拿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好吧,上回他替她挨了一剑时除处…… 想着,她纤细的指尖已轻轻切上他的脉。 举、寻、按,她反复按触。 寸、关、尺三部,每部都有浮中沉三候,这就是切脉时的三部九候。 这男人的腿明明就没事,为何范太医会诊不出来?还说他这腿可能一辈子好不了?是他收买了范太医?还是他的武功高强到可以改变脉象让人误诊?又或者这太医院太医的诊治技术都很不佳? 想不透呵。 宋暖暖忍不住轻轻摇头,孰料她这轻轻一晃,却把身旁的人都晃出一身冷汗。 「果真无法可救?」皇帝乐熙第一个问出口。 皇帝这一问,让在沉思中的宋暖暖回过神来,她收回切脉的手,淡道,「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试试用鬼门十三针的针法,每日在双腿正确的穴位上施针,借由外力引导疏通气血,让神经恢复知觉后慢慢地也许就可以好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当真?需要多久时间?」 宋明暖的头低了下去,为难地道,「每天按时施针,快者三个月,慢者半年……或者还要更久……不能确定。」 乐熙不由看向范正,「范太医,你觉得如何?」 「启禀陛下,针灸之术或许可行,只是我朝这方面的研究及技术并不是很普遍,会施针的太医更是屈指可数,鬼门十三针又早已失传,太医中并没有会这门手法的人,再加上要每日按时进行,这……除非有人住进大将军府专门为大将军施针……」 皇帝有点怒了。「再怎么困难也得克服!太医院养的是一帮闲人吗?连一名会针灸的太医都找不出来?」 面对皇帝的质问,范正的汗都快用滴的了,「启奏陛下,鬼门十三针并非昔通的针灸之术,且太医院里针还算行的太医为数不多,实在无法天天过来为大将军施针,若有事担搁了贵人主子,怕有万一……」 「民女来吧。」 宋暖暖的话,无疑解救了此刻范正的困窘,范正蓦地松了一口气,而墨东则似非笑的在一旁瞅着她。 她明知他的双腿无事,却正经八百的说要替他施针?当真其心可议呵。 乐熙听了虽喜,却是面带犹豫,「宋御医真愿意?毕竟你是个姑娘家,在男人的双腿上施针……这恐怕会伤了姑娘的名节,再说你又天生体弱,这可能住进大将军府好一段时间,不知你的身子是否能够负荷?」 「启禀陛下,民女虽是姑娘家,但是个大夫,大夫行医无分男女老少,何况民女虽是钦点御医,在宫里却无实职,又身体不佳常常疲倦无法四处行医看诊,就暂居大将军府替大将军治疗腿疾,也算是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乐熙一听龙心大悦,「好!宋御医有这份心,当真解了朕的忧虑!说吧,你可有何要求?只要你开口,朕都会满足你。」 「谢皇上。民女不敢奢望什么,只希望民女若真能治好大将军的腿疾,陛下可以恩准民女衣锦还丝,荣归故里,获一免死金牌,从此不再踏入京城。」 墨东挑了挑眉。 乐熙皱了皱眉。 范正开始滴下冷汗。 这究竟许的是什么愿望啊?不就是摆明着京城是她宋暖暖再也不想踏进的地方吗?还要免死金牌一枚,就是不管对方如何位高权重都不能要她命,是要多么有忧患意识才能如此未雨绸缪啊? 她就不怕此举惹恼了皇上? 该说她是太过聪明还是愚蠢? 乐熙轻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现在有人在拘着你,不让你回乡?」 「民女不敢。」宋暖暖不卑不亢,「可以为公主和将军尽一份心力是民女该做的,只是民女曾亲口答应师傅不进京城不进宫……望陛下恩准。」 意思就是她这回根本就是被迫进宫的了。 就算是事实,敢这样明目张胆点出来的人,这世上大概也没几个。身为一个姑娘家可以这么硬气,倒是难得。 乐熙看她好一会才道,「准了!你就努力治好墨爱卿的病吧!若治不好,你就准备一辈子待在京城吧。」 宋暖暖感激的屈膝一跪,「谢陛下恩典!」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你就准备进大将军府。」 「是,民女遵旨。」 乐熙看了墨东一眼,「你最近就好好在府里体养吧,朕期待早日看见前那个健步如飞的大将军。」 「臣,遵旨。」 「走吧,范爱卿。」 皇帝起身离开,范正也尾随其后,主屋内剩下墨东、宋暖暖和小翠三人。 墨东看着宋暖暖,又看着她身边的小翠,道,「大将军府门禁森严规矩多,除了宋御医有圣逾可以搬进大将军府,其它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府。」 闻言,小翠赶紧上前跪下,「禀大将军,小翠是晋王安排照顾姑娘的丫鬟……」 「大将军府不是随便一个丫鬟就可以进来的。」 「可是……」 「没有可是!」墨东扬声叫人,「赵信!」 「是,主子。」赵信一叫便到。 「送宋御医回晋王府,等宋御医收抬好行李再亲自护送她回来,不得有误。」 宋暖暖没有替小翠求情让她留在她身边,一来是因为她非常明白墨东绝不会同意晋王府的人待在大将军府,二来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希望小翠留在她身边,就算小翠待她再好,终究是晋王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她的判断是对的。 要不,此刻晋王就不会出现在她房里—— 「听说你跟陛下要了一个恩典,跟我许诺你的是一样的?」乐正轩淡笑,「你都还没走出晋王府,就生了其它心思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求一下双重保障罢了,免得到时一道皇命下来,就算晋王想守诺也不成。」 「哼,你好大的胆子,竟质疑本王的能力?」 「不是这样的,晋王不必多心。」宋暖暖低眉顺目,甚是恭敬,「民女能力有限,能不能医好墨大将军的腿都还很难说,何况是央求恩典呢?也就是陛下问起,民女随口一说而已,总不能开口要金山银山吧?这也太俗气了。再说,民女已经照着晋王殿下的吩咐向陛下说医治之法,完全没有悖离您的意思,殿下这般责难民女,民女甚是委屈。」 第十四章 当初晋王找上她,要她依他的说法住进大将军府去,再替他办好一件事,他就会想办法让她回家,她自然是同意了,因为她真的很想回家,若不答应,她如今住在晋王府还得罪了晋王,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墨大将军既然愿意以身替她挡剑,那就表示他不想杀她,甚至还护了她,怎么想,留在大将军府对比晋王府来得安全许多。 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晋王府又不得罪晋王,这样的机会,可是错过就不再有,她怎能不好好把握? 乐正轩一把玉扇抬起了她的小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你给本王说说墨东的腿……当真腐了?」 闻言,宋暖暖一愕,「晋王……何出此言?」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也不是。」宋暖暖佯装镇定的看着他,「依目前看来是,但不能说完全无解救之法。」 乐正轩目光闪了闪,「治得好吗?」 宋暖暖很认真的看着他,轻问,「晋王想治好他吗?」 被她这犀利的一问,乐正轩神色复杂不已,说想也不对说不想也不对,像是在一瞬间被人透析了心事般的无所遁形。 宋暖暖自觉失言地低下了头,「是民女多问了,请晋王恕罪,民女会尽力治好墨大将军的腿,让陛下满意,民女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乐正轩收回抵在她下巴上的玉扇,轻轻地摇了摇,「治不治得好他的腿,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只要你拿到我要的东西,我就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晋王究竟是要民女进大将军府拿什么东西?」 「一本书。」 竟是一本书?偷一本书而已,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把她弄进大将军府吗? 宋暖暖一愣,「什么书?」 「一本外表看似书册,内容却全是纪录名册的书,里头应该有人名地名和居住的正确地点,而且地点都在我朝以北,如果你看到类似的,应该就是那个了,找到的话就在你住的窗口挂串风铃,我就知道了。」 意思是大将军府里有他安排的眼线就对了。 宋暖暖微微皱眉,「我不知道这要花多久的时间。」 乐正轩微微一笑,「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待在大将车府,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可肯定的是这本书一定是在墨东住的闻风阁里,那儿是禁地,唯一一个一般人不易靠近的地方,但你可以,为了治疗他的腿,你进出闻风阁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好,民女知道了。」 「记住,我要你的命是易如反掌,你不听话,或做出不该有的举劲,谁都保不住你……乖一点,我会对你好的。」 唉,果然京城就是个是非之地,人人都想杀她,也都可以杀她,她这条命当真不值钱得紧。 宋暖暖柔顺的垂下眼,「民女知晓,请殿下安心。」 赵信接宋暖暖回大将军府时已近酉时,整个大将军府比白日时更加昏暗宁静许多,二十步路才一盏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人的影子感觉也不清不楚的,让人走着走着都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她一个人走,应该会迷路到天亮吧?大将军府大归大,来来去去的人却比晋王府少很多,迷路了要找人问都成问题。 大总管雷封亲自来迎,见到赵信便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只见赵信皱了皱眉,转而抱拳向宋暖暖告辞。 「宋御医,我还有事必须先离开,大总管会安排好你的住处,我先走了。」说完,赵信转眼便消失在眼前。 雷封是个矮壮的汉子,一双虎目炯有神,和墨东身边亲卫李承和赵信的修长劲度很是不同,却有震人的威仪。 「宋御医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 大总管亲自带她往东边小径走,约莫走了快一刻钟才停在一间小小的院落前,宋暖暖仰头望去,门楣上刻着「落雨居」三个大字。 「因为时间上有点赶,其它比较大的院落都来不及整理,所以就让您先住这儿,这儿离主院远,就麻烦宋御医每天多走几步路了,想吃什么可请灶房做,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还有问题吗?」 「没有。」 「那我先行一步,宋御医就先休息吧。」雷封说完,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大步离开,速度之快,像是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 宋暖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未用晚餐,追上前去正想要问他一句有没有东西可以吃,他却已经不知踪影。 这大将军府还真适合玩捉迷藏啊!随便一个拐弯人就不见了! 宋暖暖苦笑的提着灯走回落雨居,屋内浓重的湿气袭来,还带着淡淡的霉味,墙壁上的油灯虽燃着,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整个房里都灰灰暗暗地,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排放衣物杂物的柜子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肚子饿,又折腾了一整天,她真的觉得又饿又累,连动一想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遑论自己出去要吃的。 想着,人已经躺上床,幸好被褥干干净净地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不厚,半夜恐怕会冷,但现在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急需补眠,头才沾枕,便沉沉睡去。 照理说,睡沉了她是不会轻易醒的,可真的太冷了,冷到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也止不住那股从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的彻骨塞意,彷佛还可以感觉到阵阵冷风不住地从门缝中灌进来,带着一点雨丝的冰凉。 她是作梦了吧? 在屋里呢,哪来的雨? 虽是这样告诉自己,但她的手摸到被子一角被浸湿了,她苦笑,想着也许下一个场,梦里的她整个人都要飘在那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她的身上还盖着被子,可笑的载浮载沉着,晃得她头晕…… 真要疯了!在山林小屋里都没这儿冷!小屋里有她专属的小暖炉可以偎着睡,在很冷很冷的冬天,师傅还会在火炕里烧炭,炕下有火道,连地板都可以烘得暖暖地,师傅说那叫地暖,是在这个年代里独一无二的。 冷…… 她想起床,可是身体动不了,头很沉,身子很沉,连眼睛睁不开,这种感觉很难受,像被人绑住了压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耳边却一直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吵得她皱起眉。 想叫她们都闭嘴,可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好像病了。」 「是啊,怎么摇都摇不醒,还一直打颤。」 两名婢女相互看了一眼,却是心思各异。 新来不久的小兰道,「快去告诉大总管吧!是他把人安排到这里住的,这落雨居靠着山边,铁定又湿又冷的,下雨会漏水,四面墙都还会透风,这才初春呢,天还冷着,一般人住都要受不了,我听说这个屋不都是惩罚下人才会让住这里的吗?大总管怎么会……」 「你傻啊,大总管就是故意这么干的!」阿珠冷冷地打断她。 「什么意思?」 「这姑娘可是来自晋王府!是公主举荐给皇上来给我们大将军看病的!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能看啥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医不了,她能成什么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拐个弯把人送进大将军府来监视我们大将军呢。」 第十五章 「嗄?不会吧……她不是钦点御医?公主那连太医都医不好的痛症,不就是她查出病因给方子的?或许真有那么点耐。」 「那她也只医过公主吧?看过其它人没有?那公主和晋王不都一个娘生的?这病好不好,有没有病,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所以,她真是对方想方设法塞进来的……」 「内应!」阿珠压低了嗓音,「搞不好还想用她的美色爬上大将军的床!」 小兰惊呼一声,掩住了小嘴,「这可怎么办?」 「她自己病死了不就没事了?」 「嘎?阿珠姊,你的意思是……」 「晚一点再去通报大总管,不然我们太早去坏了他的事,他又不好直接责罚我们,以后私底下的活儿就更做不完了。」 「说得有理,那……就先让她这样?」小兰实在不忍心,「她好像很冷,要不我们再拿件被子给她?」 阿珠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就是个没长脑袋的!就要她自己病死了,还拿破子给她盖?你干脆请大夫拿药来给她吃好了!」 「是是是,我就是个笨脑袋。阿珠姊以后要多提点提点我。」 「你不是笨,是根本没长脑!」阿珠边说边取笑新来没多久的小兰,率先走出落雨居。她们是一早来送饭食的,真要有人问起,就说当时姑娘还在睡,不敢吵醒姑娘,东西搁着就走了,也没人可怪罪她们什么。 【第五章 出师未捷先病倒】 大将军底位于京城西南围,因距城门不算太远,打从大将军府建府以来就有一条可以直通城外的密道,让他们主仆几人总是可以很顺利的避人耳目进出京城,只要没人上门找人,就算墨东离府十天半月也很难被察觉。 昨儿送宋暖暖岀了大将军府后,墨东便接获密报,说是京城处出现一个酷似北方耆天部落人马的踪迹,他不得不亲自跑这一趟确认来者何人。 北方游牧民族天耆部落,有狼族云氏、鹰族雷氏、风族风氏三个势力庞大的氏族,还有其余二十种小氏族,这些游牧民族的力量非常庞大,分布在东旭王朝北方,与东旭王朝北方最大敌国百世国分庭抗礼,不容小觑。 东旭王朝建国至今,要不是有这些天耆部落的游牧民族在旁虎视眈眈,让百世国不敢全力往南入侵,或许此时的东旭王朝版图硬生生会减去一大块,甚至连年征战难以休止,更别提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了。 因此,对天耆部落,东旭王朝的当权者是又恨又爱,因为他虽然可以制衡北方百世国的势力,却也常常袭东旭王朝的北方边境,制造一些大大小小的纷争,或抢或夺,让人不堪其扰。 这晚墨东风尘仆仆的回到大将军府。 密道的出入位置就在他住的闻风阁主屋的地下密室里,跟着他回府的还有陪他出门的李承,和后来才出去找他的赵信。 人在面湖偏厅的时候,墨东已是梳洗冼完毕,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 大总管让灶房送来刚煮好的热菜热汤,主仆几人就像家人一样一块坐在桌前吃饭,夜已深,虽看不见湖光山色,却也舒适宜人。 「宋御医呢?你把她安排在哪里?」墨东边吃边问起坐在身边的大总管雷封。 雷封一听呛了呛,刚喝下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主子,您还是让雷大总管先用餐吧。」李承开口道,却是满脸的心虚。 墨东听了不由看了李承一眼,「你们干了什么?」 「主子,我这一天一夜都跟着您,连她的人都没瞧上一眼,能干什么?」李顾万分委屈,忍不住快快扒了几口饭进嘴里,免得等会主子训起人来饭不给吃,他就亏大了。 「雷大总管,你说。」 「落雨居。」 雷封这三个字落下,屋内顿时安静得只听见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墨东看着在场的三人一眼,修长好看的手端起汤碗,慢慢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汤,「谁的主意?」 「是我。」雷封率先承认。「安排住房本就是我的职责。」 「所以,雷大总管是认为皇上钦点的御医应该住在落雨居?那个平日只用来惩罚犯错奴婢的陋室里?」 「不是的,只是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 墨东眼一眯,沉声道,「看来雷大总管的办事能力有待加强。」 闻言,雷封倏地起身往地上一跪,「是属下失职,请大将军责罚!千错万错,都是我雷封一个人的错。」 李承见了,也忙不迭跟着跪下,「主子,是我让雷大总管稍微教训一下宋御医的!只是想给她吃点苦头,给个下马威,免得她以为仗着皇命进了大将军府就可以得寸进尺……」 「住口!皇命难道不够大吗?她真要能仗着皇命得寸进尺,那也是她的本事!」墨东低声怒道,「要我重说一次吗?她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她进大将军府明就是另有所图!」李承忍不住反驳,「她明知主子的腿……还说要长期施针,又自告奋勇接下这活,主子,你不能就这样纵容她吧?如果她哪天做出危害你或大将军府的事……」 「真要有那么一天,你们再动手都不迟!几大男人还怕一个小姑娘?你们还是跟我上过战场的!用这种手段来整治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跪在地上的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把她给我接进闻风阁。」 嘎?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的主子。 跪在地上的两人不好再说话,频频对赵信使眼色,赵信也觉不妥,正想要出言阻止,国风阁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不好了!不好了!雷大总管!宋御医昏死过去,没呼吸了……」 闻风阁一处面向花园的偏房里,三面的窗都紧闭着,还让人挂上了帘子。 婢女们进进出出,一会端热水,一会端来熬好的药,一会送被子,一会又捧都会手炉和脚炉进房,为的全都是此刻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那个女人。 墨东没想到,他只是昨夜临时出门办个事,今晚就回来,才一天一夜的时间,这女人就可以病成这副模样,嘴唇泛紫,全身都像冰块,活像是马上就要到阎王那里报到似的,要不是他在第一时间替她输送了内力,让她的身体回温了一点,她可能真的会死了…… 想到此,墨东不禁双眉紧蹙。 闻风阁的大厅内,被紧急请进大将军府来的范太医,对宋暖暖这场来得甚急的病症很是诧然,问道,「怎么昨天中午人还好好的,才一天就病成这样?上回在晋王府她因为太过劳累在床上足足沉睡不醒了几日,就已经吓坏老夫了,可她这会叫不醒却是真病了,难道是你们让她冻着了?」 太医这一问,站在一旁的李承和雷封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是我安排不周,让宋御医着了凉。」雷封越说头垂得越低,「我没想到这姑娘的身体这么差,她自个儿不就是大夫吗?」 「她那冰寒入体之症乃无药可治之病,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和平日用药膳养着,最怕冷着冻着累着,连宋太神医也没能治好她,何况她自己?」范太医叹口气直摇头,「真是可惜了,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要不是身体差成这样,以她切脉的功力不知可造福多少找不出病因深受苦痛之人。」 第十六章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范太医看了墨东一眼,「大将军在我来之前应该有先运功暖了她的身子吧?」 「是。」 「要不是这温热之气在她的体内流窜,没让她失温,恐怕她就真的不行了。」范太医又叹了一声,「把我开的药方子熬好,一天四次,连给她喝七天,如果她能醒来,她自个儿应该知道怎么救她自己,如果她还是醒不来……那恕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此言一出,太厅内众人皆沉默了。 范太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不自在,「那,老夫先告辞了。」 「是,劳烦范太医了。」坐在轮椅上的墨东恭敬的朝他拱拱手。 「不敢当。」 墨东转向雷封,「雷大总管,替我送一下范太医。」 「是,大将军。」 雷封领着范太医一离开闻风阁,李承马上朝墨东跪了下去,「都是属下的错,请主子责罚!」 上次主子替宋暖暖拦了他一剑,主子只是冷冷地念了他几句,叫他以后没他的命令不许再冲动行事,是他自己愧疚的在闻风阁外跪了一天一夜,还是主子让赵信把他拉回房睡觉去,才算过了。 如今,主子的伤都还没痊愈,他又闯了大祸,累得主子带着伤还得替那丫头运功渡气,若那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 墨东看着他冷冷地道,「你的确该罚,就罚你每天亲自挑柴烧水熬药直到宋御医的病好了为止,若她一辈子好不了,你就给我干一辈子。」 「属下……遵命。」 永平王乐晟是乐熙的亲弟,也是墨东的义父,墨东十二岁就跟着他上战场杀敌,两人的父子关系比较像师徒,虽不算亲密,却对彼此了解至深,台面上两人平日往来不算频繁,台面下却经常见面。 今日,永平王的仪仗堂而皇之的停在大将军府门前,由大总管雷封亲自出来迎接,一路把人送到了闻风阁,墨东早已在阁前等候,没急着进屋,反倒由赵信推着轮椅陪永平王去湖畔走走。 日阳高挂,波光潋艳,春天的白日,阳光暖暖,连湖畔的风吹起来也不觉太冷,几人徐步走着,很有一番闲散之情。 「听说晋王把那个钦点御医送进大将军府了?你打算怎么办?」 听义父问起,就知宋暖暖一进大将军府就差点一命呜呼这事,定已借由范太医之口传到了皇上耳里,皇上定又在与义父闲聊下「无意间」说起这事,这也是义父如此堂而皇之来到大将军府找他的最大原因,目的就是为了做给皇帝看。 「那是皇上的恩典,儿子当然会好好珍惜。」 永平王乐晟闻言一笑,「是好好珍惜那个姑娘呢?还是好好珍惜皇上的恩典呢?」 墨东的俊颜微微一臊,「父亲切莫多想。」 「你两次失约都是为了这姑娘,一次为了护她而挨了李承一剑不克前来,二次为了替她保命运功渡气,硬是错过了跟为父约好的时辰,我能不多想吗?」 「宋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恩将仇报,是我的手下太过鲁莽,我替她挨那一剑也是应当。至于前几日的失约,父亲不说了那是皇上的恩典吗?儿子岂能让她一进府便有损有伤?我的手下不明事理,是我教导无方,自然得想尽办法救她一命。」 墨东所言,一切在情在理,不过他是谁?他可是打小带着墨东上阵杀敌的义父!若他一切只是公事公办,又何必亲力亲为?还把人带进了闻风阁亲自照看?他那些话唬别人可以,唬他这个义父可差远了呢。 乐晟哈哈大笑,「你能在意一个姑娘是好事,这么多年来你不沾女色,律己甚严,我都以为你要上山当和尚去了。」 墨东轻轻皱了皱眉,「父亲,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咱们说正事吧。」乐晟压低了嗓问,「那天耆部落的踪迹,可查到是何人了吗?」 「儿子亲眼确认过了,是狼族王之子云牧亚。」 所有人都可能认不出来此人是谁,但墨东征沙场十多年,又是镇北大将军,对北百世国部落的状况算是了如指掌,何况,此人还是狼族王之子云牧亚……虽不至于说化成灰他都认得,但基本上一眼他便能认出。 乐晟皱眉,「果真是这小子,就是个不省心的,上回在蒲京私会了晋王,这会又进了京城,他想干什么?」 「除了半个多月前私会晋王,他没特别做什么事,就是一路游山玩水,吃好吃的,买好玩的。」 「他知道你盯上他了吗?」 墨东沉吟了一会方道,「我想他是刻意让我盯上他的,包括上次他私会晋王……后来想想,也许是他刻意找人引我过去。」 一个多月前,他私下出城替义父暗访江南三江口盐贼弊案,因地方官不追拿不上报,散盐于众又苛以重金,人民苦不堪言,皇帝不知从何处听闻消息,便把此案交给义父,义父便让他亲自前访查探此事,竟是太子为收买朝中大臣人心,纵容依附之地方官为祸。 回京途中的某夜,他和李承赵信三人黑衣蒙面掩人耳目,为查清一件陈年密案在夜里各自单独行动,他突然被一身红衣又行迹鬼祟的人影吸引目光而追了上去,那红色身影的脚程极快,一直保持着不让他逮到却也不让他跟丢的距离,就这样他来到云牧亚和晋王密会的地方。 北方第二大敌国天耆部落狼族的王子,和当朝甚有势力抢夺帝位的二皇子晋王,在京城外的东都密会,这意味着什么? 当时的他本来不及细想,四面八方的箭已疾射而来,他纵身飞离,晋王最得力的手下兀野紧紧相追了上来,剑剑都似是要他的命,这是他头一次与兀野交手,方知兀野之实力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强大许多。 交手数回之后,他硬是受了兀野一剑,那一剑不深却让他鲜血直流,头晕目眩,凭着仅存的气力,他以卓越的轻功远离那是非之地,避到蒲京近郊山里的小屋,宋暖暖就是在那里救了他一命。 「目的呢?」 「儿子不知。」 「若他是有心引你过去,害你受了伤……」 「伤我的是晋王的人。」墨打断了义父的猜测,「晋王密会狼王之子一事他是决不能让人知道的,是孩儿武艺不精又轻敌了,才会让兀野发现,怪不得人。」 「兀野是外族打小训练的死士,你就算受他一剑也没什么,我就不信他身上没挨你几刀!偏他剑上沾了毒,用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看晋王身边用的人,就知道此人心术不正,还不如太子那一身的磊落,只可惜,太子不懂那些机关算尽的本事,更易受有心人挑拨,不稳重不内敛,实非帝王之才。」 墨东安静听着义父乐晟之言,未发一言。 关于这些帝王之争他实不愿参与其中,更没兴趣站队,但以他的身分与职位不可能让他事不关己,太子的舅舅郑国公因自己从他手中抢下了镇北大将军之位视他如死敌,若太子日后登基,他和义父恐怕都很难全身而退。 第十七章 而最受宠的德贵妃之子晋王,表面上与世无争,多年来在台面下却一直蠢蠢欲动,皇上不是完全不无情,但因为宠爱德贵妃,也连带宠爱了德贵妃亲生的两个孩子——当朝唯一的公主乐千晴和晋王,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危害到他的皇位,看到有野心有实力的皇子,有时心里深处可是欣慰的,毕竟哪一个当父亲的不杀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好?但身处皇权力的至高点,父子之情很难凌驾在君臣之礼上。 即便如此,太子及盐税弊案之首一事,义父永平王并没有将调查结果如实上报,就怕皇上以为他想拉太子下马别有心思…… 说到底,真要较真起来,他义父也是皇位继承人的可能人选,要不是他和当今皇帝是亲兄弟,义父又生性平淡无争,恐怕早就像其它几个兄弟,或被借机处死或被发配边疆了,哪来如今的兄友弟恭,一副和乐景象? 「东儿。」 被义父这一唤,墨东顿时回过神来,「是,父亲。」 「太子那边要派人盯紧一点。」乐晟的眉眼之间带点忧虑,「希望一切只是为父多想了,但近日来郑国公那边动作频频,与皇后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恐怕正在策谋什么,皇城禁卫头子是郑国公的人,我们得提早做防范,免得措手不及。」 「儿子知道了。」 「晋王那儿……」 「晋王唯一的敌人是太子,不是皇上,父亲暂且不必担心。」而晋王坐大,对他们父子而言也不是坏事。 「我是担心你……你的腿……那个姑娘若对晋王说了什么……」 「父亲放心,她要说早说了,何冒着生命危险进大将军府陪我演戏?」想到那双始终无畏又清澈的眼睛,墨东的语气不禁放柔了些,「由此可知,她不是晋王的人。」 乐晟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瞅着他,「也许那也只是计策的一种,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如果得到你的信任比出卖你来得有利,又何乐而不为呢?你不轻忽了才好。」 闻言,墨东黑眸闪动,道,「父亲的话,儿子铭记于心。」 今晚是墨东替宋暖暖运功渡气的第七天,一如以往,他气劲一收,这个女人就软绵绵的倒在他身上。 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躺在他怀里,还不被他给狠狠推开的女人,天底下目前应该只有她一个,他低头瞧她,脸色不再像那日见鬼似的苍白,此刻还透着微微的粉嫩,气色好得不像是个病人。 修长的指尖轻触上她的双颊,那长长的睫毛,像美丽的羽扇,这几日都勾引着他的目光,还有她鼻头上的细小汗珠也很可爱,但他照例将它拂去,视线而停留在她薄薄的粉嫩的唇上。 目光,肆无忌惮,因为任凭他怎么瞧她,她都可恶的无动于衷,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堂堂镇北大将军夜夜守着这女人,明明怕热,却为了她把整个房间弄得像个火炉似的,夜夜替她运功渡气,还让她软绵绵的身子紧紧靠着他,几次半夜醒来探她鼻息,见她身子打颤手脚冰冷,还拿自己的身体当软垫和火炉让她偎着睡。 软软的身子贴着他,就算连着几日未沐更衣,但有丫头日日帮她擦身子,依然是软软香香地,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很难无动于衷,她悠然沉睡,他却一夜睡得比一夜还差,几乎到了失眠的地步。 「你再不醒,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宋暖暖。」他对着怀中的女人恶声恶气,语调冰冷而低哑。 这几日他们夜夜同床共枕,就算没有外人知晓,他也算是毁了她的名节,她醒过来要是知道了,不会是什么反应? 他有一股莫名的期待,期待着她一睁眼看见自己窝在一个大男人怀里的表情,可几天过去,那期待一再落空,连一向极有耐性的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听见没有?宋暖暖?」他将她的身子抱紧些,「我已经受够你这样天天夜里赖在我怀里了,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扔进湖里去,你不是怕冷吗?是不是太冷了你就会忍不住醒过来了?嗯?」 嘴里说要把人丢出去,手里将人越搂越紧,「范正那家伙说七天内你就该醒来,看来他是个庸医,胡说八道的……」 宋暖暖眨眨眼,醒了。 她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耳朵热热地,身体也热热地…… 后知后觉地,她发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紧抱住她,抱得她有点疼又有点热,害她不敢乱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抱着她?又是谁一直在她耳畔说话? 「宋暖暖,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为了天天夜里可以赖在我怀里,所以不想醒,是吗?那行啊,明儿我就叫人把你搬进我的寝房,免得我还得夜夜过来偷偷摸摸像个赋似的,你都不想要你的名节了,我又何必替你守着?就光明正大搬进来吧。」 这冷冷哑哑的声音不是墨大将军吗?为什么他要抱着灺?还对她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夜夜赖在他怀里?她有吗?不会是这些夜里他都像现在这样抱着她睡觉吧?不会吧?是谁准许他这么做的? 宋暖暖觉得自己的小脸又红又烫,被他紧抱住的身体也滚烫不已。 她要继续装做还没醒吗?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主意!可是如果她此刻醒过来,那她就要面对他抱着她睡觉的「事实」,以后想赖都赖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宋暖暖挣扎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直抱着她的墨东却察觉到怀中的女人已经醒过来了,因为她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不再像前几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软软赖着他,她的呼吸不再平和而是有些急促,显然此刻的她很是慌乱不安。 终于…… 墨东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些天的自己,对这个女人是否可以好好活下来,是如此的在意与急切。 说不上来他是从何时起对她上了心的,或许是第一次遇见她时,情思便已在心中萌芽,当看见她虚弱的躺在那里,他更难受得恨不得以身代之。 醒了就好…… 虽然他一直期待想看她醒过来时发现被他抱着睡的表情,但现在突然发现,就算他没亲眼见着,也可以想象岀她慌乱不安又紧张的模样,此刻他真要她转过来面对他,他怕她会吓到再次晕过去。 想着,他伴装不知她已醒,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 宋暖暖差点惊呼出声,却是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宋暖暖,我困了,陪我好好睡一觉。」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记得,明天你若还不醒来,就直接搬进我房里……」 宋暖暖今早醒来时,墨东已不在她房里。 名叫小久的小丫头打好热水来让她洗脸,后来李承亲自挑了几桶热水过来说要让她沐浴用的,把帘子内的大木桶都给填了七分满。 宋暖暖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原本是墨东贴身侍卫的李承替她装水倒水的,干起一些杂役之事,转身才去问小久。 小久是大总管派来侍候她的丫头,才十二岁,手脚利落又活泼爱笑,走起路来两条辫子晃啊晃地很是可爱,却不多话,不会吱吱喳喳个没完,但如果她开口问了,这小丫头也会很仔细的回答,半点不含糊。 第十八章 原来,她进大将军府那夜就病了,整整睡了七天七夜。 那夜,她差点就进了鬼门关,要不是墨大将军亲自替她运功渡气,现在的她可能已经不在世上,而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听说还是这个李承,小久说她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她知道大将军要他替她挑水打水,直到她病好为止。 「您生病的事都惊动了皇上,大将军的义父永平王还亲自过来关心,您不知道,这七天来咱们大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呢,就怕姑娘您有个万一,大将军也日日过来帮您运功渡气,半点不敢让您再冷着冻着。」 「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家很羡慕姑娘呢,谁都知道咱们大将军对人向来冷冰冰的,再美的姑娘也没瞧他多看人家几眼,却对姑娘的病很上心,还把您接进这闻风阁,姑娘您不知道,这闻风阁是禁地,没大将军的允许,谁都不可轻易踏进来呢,您却是直接住进来了。」 是啊,不只住进来了,还让他抱了她睡觉…… 宋暖暖又羞又恼地想着。 洗好头发,她把身子沉进热水里,闭上眼,又想起昨夜那人抱着她的力道和体温……真是羞人!这事如果传岀去,她还能嫁人吗?幸好这件事只有他和她知情,只要她永远装不知道,这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对吧? 「姑娘,您还好吗?没事吧?」小久担心的问道。见她迟迟不动又不语,小脸都快要探进木桶里瞧她了。 「我很好。」宋暖暖脸红红,「你先出去吧,之后的事我可以自己来。」 小久一听还真是一脸为难,「可是姑娘您的病才刚好,奴婢不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房里,大将军也会怪奴婢的。」 「就说你在门口帮我守着,因为我在洗澡,怕有人闯进来。」 「姑娘,奴婢刚刚不是说了吗?这闻风阁是禁地,不会有人随便进出的,何况是姑娘的居室,没人敢突然闯进来的。」 「我是怕大将军突然闯进来。」这样说应该够明白了吧? 嘎?小久一愣,应了声好,便乖乖地出去守门了。 宋暖暖再次把自己沉进水里,这回连她的脸都一块沉进去了。 开始替墨东施针,是宋暖暖醒来之后的第三天。 诊疗期间,闻风阁里没有闲杂人等,闻风阁外守着李承和赵信,阁内就只有墨东和宋暖暖两人。 明明是作戏,而且身边也没有观众,可宋暖暖却正经八百的把她的医箱都带进了他的房间,不只如此,诊脉用的脉枕和针灸器具也都一一摆在桌几上。 晋王在大将军府有内线,她却不知是何人,要做戏就得做个十足,免得轻易就露出马脚,墨东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头低低地装忙,「做大夫该做的事。」 「你明明知晓我不是病人,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交代一下,为什么要骗皇上说治我的病得日日针灸?还借机住进大将军府?」 关于这一点,宋暖暖倒是不心虚,「难不成你要我揭穿你,跟皇上说你的腿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自然不是,但你只要说一句爱莫能助,这事就揭过了,何必自告奋勇的住进来?目的是什么?」 宋暖暖叹口气,「因为我不想住晋王府,府里有人想杀我。」 墨东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是以为想杀你的人是我?」 「你若要杀我又何必救我……」这事应该不必点就能通了吧?她虽不算太聪明,但也不笨好吗? 「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你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查。」他好心地道。 「算了。」宋暖暖摇头,「我现在人在大将军府,没人可以动我了。」 墨东薄唇一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对他的信任,莫名地让他很欢喜。 「把你的手摆在脉枕上。」 墨东照做了,眉却挑了挑,「那日不是瞧过了?」 「每日的脉象都会不一样。何况那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说着,她纤细的指便切上他的脉,很仔细的举、寻、按,「你的腿虽没事,可长时装瘸不动,气也是会不顺畅的,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来帮你疏通疏通筋骨,没什么坏处。」 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得拖上半个时辰,她还能干么?不如就趁此机会好好调理他的身体,对他有利无害。 至于任务……她都已经住进闻风阁了,比原先预钭的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找她要找的东西,面对墨东时,她还是专心一点好。 墨东好整以暇的瞧着宋暖暖。 她脸上认真的模样,倒一点都不像有假。 她是真心的,就像她前两回担心他的毒和他的剑伤一样,没有掺杂一些其它的,就是单纯的担心他,那纯净又温暖的眼神,他不知有多么不曾见到过。 是因为这样才舍不得让人伤她一分动她一毫? 是因为这样才对她上了心,不忍见她冷、让她冻?还贡献出自己的肉体来供她取暖而无丝毫抱怨? 墨东专注地看着她,而她,专注地替他诊脉。 「还有你的剑伤,我等会一起看,你脱下衣服和裤子躺上床,我会在你双腿的三个穴位上施针,剑伤的部分我要瞧一下伤口愈合的状况。」说完,宋暖暖没听见对方有任何动作,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他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原处,眼神很是复杂的瞅着她。 【第六章 轻薄还是喜欢?】 「怎么了?」宋暖暖莫名所以。他的眼神总让自己心慌慌。就算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心却因此漏跳了好几拍。 墨东挑了挑眉,「你常常要病人脱衣服脱裤子吗?」 还敢问他怎么了?她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大刺刺地叫他一个大男人脱衣服脱裤子?还半点也不害臊? 「必要的时候,是啊。」宋暖暖眨眼,拿着脉枕的手却一紧,「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大夫,你上次在小屋也是我帮你脱的衣服,大将军不会是害羞吧?」 他?害羞?为什么变成他害羞了? 他可是堂堂镇北大将军,她这句话根本是污辱他! 墨东突然站起身,他都还没动,宋暖暖曦就下意识地想逃,她也真的逃了,忍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站住,不许动。」 「我不要!」她又退了一步。 墨东冷着脸,「这是命令。」 「现在是诊疗时间,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是你要听我的……」宋暖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这男人已经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墨东进一步,她退两步,他一直把她逼到墙角才停下,两手一撑,把她困在他宽大的胸和墙面之间—— 「你……你想干什么?」她有点害怕的把手抵住他的胸,就怕他再靠近一步。 「怕什么?你不是根本不懂害羞吗?我衣服裤子都还没脱呢,你就吓成这样?」墨东冷冷地喇丢地道 「我……哪有?」只是他突然朝她逼近,她有点……有点怎样?唉,她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突然这样直勾匀看着她,她就是会心跳加快,两只小腿忍不住会想跑……而已。 「没有吗?」 第十九章 「没有!我是大夫!就算你全身脱光光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怎么样的!病人就是病人!」这会,她说得更是理直气壮,因为师傅就是这样教她的。 「是吗?既然如此,你帮我吧。」 「帮……帮你?」她的舌突然有点打结了,「帮你……什么?」 不会是她现在脑海里想的那个吧?这墨大将军是哪根筋不对劲? 「帮我脱衣脱裤。」 轰地一声,宋暖暖的小脸都要被炸红了,又气又羞,「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我帮你脱衣脱裤?」 「你刚不是说了吗?因为我害羞。」墨东逗着她。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声音还是低哑有磁性。「而且,我是病人。」 「你……」他现在这个样子跟害羞沾得上边吗?宋暖暖很想对他大吼,而且他的眼底根本带着笑……很压抑却很迷人的笑…… 噢,她现在是在干么?竟然会觉得这可恶的男人很迷人?宋暖暖的脸更红了。 明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可不知为何,宋暖暖就是不想被他看扁。 脱就脱! 她是大夫,是医者,她行得正坐得直,帮病人脱件衣服裤子怎么了?心一狠,牙一咬,纤细的手就摸上他的腰—— 「你干什么?」墨东一把握住她摸上来的小手,却发现她的手像冰一样冷,这让他微微皱眉,神情凊清冷地瞅着她,为自己那莫名的心困扰不已,就这样瞪着她一直瞪到她脸都红了为止。 「是你……叫我脱的……」被他的大手一握,宋暖暖的心都快跳出来,想抽回手,他却不放,急得她的小脸更红。 「你就这么随便吗?还是你常帮男人脱裤子?」 「我是大夫,哪来这么多规矩……」 墨东眉头深蹙,压低的嗓音更冷,「所以你真的这么随便?真的常帮男人脱衣脱裤?」 宋暖暖气闷地瞪着他。 这人,死咬着这事不放是怎样?硬是要她承认自己是个很没矜持很没操守的姑娘就是了?她是怎样的姑娘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我就是这么随便,你想怎么样?」她说得咬牙切齿,漂亮的下巴扬得高高地。 「你如果不高兴,可以把我赶出大将军府,换一个大夫!」 墨东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淡淡地道,「不怎么样,只是,你以从后除了我之外,不准再替其它人看诊。」 嗄?他究竟在说什么?宋暖暖呆呆的看着他。 「从此时此刻开始,你是我的专属女医,没有我的允许,谁不能找你看病。」怕她没听清楚,他不客气的再说了一遍。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 这是什么鬼命令? 「我又不属于你!也没跟你签卖身契!我不是你的属下!也不是你府里的奴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墨东冷冷一笑,「我要一个人听话,从来都不需要那些东西。」 就是个大坏蛋,不用任何理由就对了? 宋暖暖咬住唇,觉得委屈,生气,不快,泪盈盈地,却固执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很委屈?很不满?」这样可怜兮兮又凶巴巴的瞪着他,直接控诉着他就是个若人嫌的大恶人,这天底下也有她一人敢。 宋暖暖本来没打算把眼泪滴出来的,一听到他这么温柔的问话,盈满眼眶的泪就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像珍珠一样从她的脸颊滑落。 心,被她的泪弄得有些闷了,疼了,墨东瞅着她带泪的容颜,竟生生地有股冲动想去亲吻她那衔着泪的小嘴。 「别哭了。」他的指尖轻划过她的脸,替她拭去泪珠。 谁知他越说,她的泪掉得越凶。 这真的不是她的本性!宋暖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这男人面前,眼泪是想止都止不住。 「再哭……我就把你的嘴给封住。」他黑眸微眯,语带警告。「你觉得拿什么封你那爱哭的嘴比较好?破布?还是直接用的手或是……其它的?」 宋暖暖一听,吓得忙不迭用手把自个儿的嘴给捂住,就怕他对她做出什么恶行来。 「知道怕就好。」他满意的扯扯唇。很高兴这招可以让她不要再哭下去,她那满脸的泪搞得他的心也跟着乱七八糟地,当真烦人得紧。 墨东转身去拿了一个小手炉塞到她冰冷的小手里,「要在我的身上动手动脚之前,先把你自己的身体给顾好,我可不想有人用冷水冰的手来碰我。」 宋暖暖暧愣愣地接过他递来的手炉,一下子掌心便发了暖,不只如此,整个人在瞬间似乎都觉得暖了起来。 这个人,是在关心她吧? 虽然他说起话来冷冰冰的,常常不是在威胁她就是警告她,可是却从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扬起眸,宋暖暖怔怔地望着他,实然觉得心也暖呼呼了起来,打从师傅离开后,就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了,怕她冷怕她冻也怕她哭……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他不知道她是受晋王之命进了大将军府的吗?他难道不知道她进大将军府是另有所图?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他是一个笨蛋,但他一个堂堂镇北大将军怎么可能是个笨蛋? 「一个小手炉而已,你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墨东嘲弄的一笑,「要不要到我怀里来身相许?」 又欺负她了……他好像以欺她为乐? 宋暖暖捧着小手炉走到一旁坐下来,没搭理他。 墨东好笑的看她一眼,人已走到床上躺下来,「我累了,想睡一会,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时辰差不多了你再出去。」 就这样?所以她今天啥事也不用做? 「如果你很无聊,可以到我的藏书房找书看,就在你的左手边通道尽头,推开那道梅花屏风门就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个隐密的藏在他居室里的藏书房,他就这么轻易的告诉她了?如果它是个很不重要的存在,又何必设在他每天睡觉的地方,还藏在一个隐藏的屏风内门里?他是在试探?还是交付他的信任? 宋暖暖觉得心思紊乱了起来。 打从第一回的诊疗时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事,之后的一日,墨东都没有故意再逗弄她,也没再提起什么脱衣脱裤的事,当然,宋暖暖更不会提,所以一连数日过去,她这个大夫都有点不尽责,每次两人关在房里,是他在藏书房里办他的公,而她在他的藏书房里挖宝。 好吧,她承认,她一开始真的很认真在找晋王要的那李书,但找了一会之后,她却发现了其它奇奇怪怪的书,不翻则已,一翻就停不下来,看得她津津有味,好几次看太久还不小心在书房里睡着了,更扯的是,昨天醒来竟然是在她的卧榻上,不用问,想也知道铁定是他把她抱回去睡的。 这日,她照例进他的屋,瞧见他在书房里,宋暖暖走上前去把脉枕取来搁在他手下方,小手便二话不说切上他的脉。 墨东看着她没说话,任她专注地的当他的大夫,她的手今儿是温的,看来这几天她很努力的在吃温补的药,恐怕也很努力的偎着她的小手炉。 第二十章 「你躺上榻吧,把裤管往上卷就行,我找到比较方便下手的穴位一样可以你理理气血。」说着,她拿起针具往他的卧榻走。 墨东起身,听她的话躺上榻,脱鞋卷裤管,露岀他白皙、笔直劲瘦的双腿,看见她拿起细长的针扎进他的皮肉里,隐隐地刺痛与酸麻因她转动细针而传到四肢百骸,似股电流般窜走。 「不可以动,你忍一会。」她边施针边轻声道。 「今天怎么就想起当大夫而不是当书虫了?」 「因为我今天的手不冰了,才能触碰你这副尊贵的皮囊。」事实上是,她不想再当书虫睡着了还被他抱回房,光想她就红了脸。 墨东点点头,「不错,胆子益发大了,我说一句你顶一句。」 宋暖暖闻言抿了抿嘴,不说了,手上的细针却没停下,都快把他的腿都给扎满。 刚开始还好,可慢慢地他却觉得不对劲了。 「我记得你说的是几个穴位?」怎么感觉像是存心报复他? 宋暖暖的眸子闪了闪,甜甜地道,「第一次嘛,做齐全一点。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全身酸麻又隐隐地疼?」 他真的没有看错,这女人眼底有着捉弄他的一丝兴味,这样小小的报复没想到让她这么雀跃,就算再怎么用力装,那双眼睛也隐藏不了她的窃喜。 「嗯,是有点。」 「这就对了。」 宋暖暖暧正想再多说一些医理来证明她的做法,墨东却然伸手扯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头开始冒汗,抓着她的手不住地颤抖,一脸苍白—— 「该死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宋暖暖一愣,藏在眼底的一丝欢喜瞬间被惊慌所取代,更被他的情况吓着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说啊!」 「我全身都不舒服!」 「怎么可能……」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把自己方才施针的穴位扫了一次,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迅速切上他的脉,他的脉象浮而杂,紊乱而狂肆,竟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病人,「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你快放手!我帮你拔针!」 墨东松了手,见她着急却镇定的一一把针给拔起,额间的薄汗渗出,拔针的动作却快而稳。 「怎么样了?现在好些了吗?」她把全部的针都拔起,转身走到他面前要执起他的手,没想到小手让他一握一扯,整个人便一个不稳跌上了床榻。 他的长手很自动的转而扣住她的纤腰,墨东斜卧在床榻上睨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上我的床?」 「我是不小心……不,明明是你用力扯我……」宋暖暖本来还想继续说,却想到了什么,一只小手想也没想地探上他光滑好看的头,「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 「我没事。」就她这么傻,这种时候还在担心他。 「你刚刚明明气息紊乱。」 「骗你的。」 「什么?骗我的?」她一愣,后知后觉道,「像你骗过范太医那样吗?你真的能控制你的脉象?这太不可思议了……」 墨东觉得她才不可思议!这个女人都这样被他揽在怀中了还在关心她的医理脉象?会不会太没有当女人的自觉?也太无视于他这个大男人的在了。 「宋暖暖。」叫她的名字还咬着牙。 「嗯?」 「你是还没长大吧?才会这么笨。」 宋暖暖皱眉,挺讨厌他这么说她的,伸手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大手牢牢地抱住她,推半天都推不动。 「你放开!」她伸手槌他。把注意力从担忧他移开后,宋暖暖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太亲密,不由得红了脸。 「我不想。」 「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你从头到脚惹火了我。」这是真话。 软玉温香,触动了他男性的渴求,他盯着她那片唇,感受她温软的身子和芳香,竟有一股冲动要吻上她…… 他也真吻了,长指勾起她的下巴狠烈的吻上,她推不开他,被他的男性气息搞得头晕目眩…… 这样的感觉太奇特了,晕昡、心跳失速、口干舌燥、脸发烫、身体发热,一整个就是生病的征兆,这些全都是因为他亲了她的小嘴儿…… 宋暖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连呼吸快停止。 墨东突然放开了她,看着她胀红的小脸,忍不住勾唇一笑,「你这个还没长大的傻瓜,快呼吸!」 经他这一提,宋暖暖似乎才从他亲吻她小嘴儿的震惊中苏醒过来,大口的喘气。 「你……你……轻薄我!」杏眼圆睁,她又恼又羞。 「那不叫轻薄,叫喜欢。」 喜欢?他喜欢她?墨大将军喜欢她?他根本是调戏她吧?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会放着高贵的公主不想娶,却喜欢一个住在山林里的野姑娘? 根本骗人! 他就是在逗着她玩!就像那些唱戏的说的,公子哥儿总爱调戏良家妇女! 「喜欢也不行!」宋暖暖蓦地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守在闻风阁外的李承和赵信看着宋暖暖一张脸又是红又是泪的飞奔而出往湖那头跑去,中间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彼此相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都这样子了还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看的出来,只是不确定而已,赵信有点无言。 「主子不会真看上这丫头了吧?」李承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赵信淡淡地看他一眼,「主子喜欢谁不是我们可以评论的。」 「她究竟哪里好?没公主美丽……」 「却比公主善良温柔。」 李承没好气的又接了一句,「只是个乡村野丫头,没身分没地位,对我们主子一点帮助也没有。」 「她有一身的好医术,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重要时刻可以救我们主子的命,至于功名利禄,我们主子靠自己就成,不需要靠女方的家世背景。」 李承瞪着赵信,「看来你很满意她。」 「主子喜欢我就喜欢。」 「愚忠!」 「总比你愚蠢好,三番两次挑战主子的底线,伤了主子喜欢的姑娘,再有第三次,你铁定被逐出府去,先说好,到时我可不会跟你同进退。」 李承被说得脸上三条线,却没再抗辩,因为赵信说的没错,在重要时刻,他总能快一步比他看清情势,做出正确的判断。 「既然主子这么喜欢,怎不直接收了她?」 赵信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她既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也不是大将军府的奴婢,更不是青楼里的姑娘,怎么收?」 「难不成还娶她?她是个乡野村姑,怎配得上我家主子?」 「她是钦点御医……」 「还是配不上。」 赵信不说话了,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跟李承有同感。 他家主子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武艺高强运筹帷幄,才二十三岁就立下战功无数,东旭王朝边境诸国可谓闻风丧胆,只要是他家主子领兵出马的战事,不管对方将领是谁都可以战无不克,且不论这点,光主子那一身好皮囊、好气质,就不知可以吸引多少王公贵族的千金。 「纳为妾总行。」 「未娶妻前不能先纳妾,那主子有得等了。」 赵信皱起眉,「说的是……主子也老大不小了。」 第二十一章 「可不是吗?」李承吸口气。 「你们两个是当我聋了吗?还是当我死了?」闻风阁里传来一声凉凉的问话。 噢,该死的!聊得太认真,都忘了他们是站在闻风阁的门外说话。 「属下不敢。」两人同声应答,朝内九十度鞠躬作揖。 「进来吧,我有事交代你们……」 一早起了风,还伴随着很大的雨势,整个空气中湿湿黏黏地,每当这种天气,宋暖暖都会赖在床上窝在被子里不想动,偏偏诊疗的时间到了,做戏不能做半套,虽然闻风阁一般人进不来,就算偶尔偷个懒也不会有人发现,但还是会让她觉得不踏实。 小久端来熬好的温补药进了门,「姑娘,药来了,你先喝下。」 宋暖暖从床上爬起来,一脸的不解,「药?我今天没让你熬药啊。」 「是大将军交代的。」小久解释道,「一大早就起大风下大雨,大将军便让小久把之前姑娘开给自己的温药先给熬着,等姑娘起了就可以喝下,刚刚大将军还交代了,你晚点过去没关系,务必先把药给喝了。」 宋暖暖一听到大将军三个字,小脸就不禁红了起来,想起昨日他竟亲了她的嘴,心又开始乱七八糟地跳。 他害她昨天一整人都怪怪地,连晩上也没睡好觉,脑海里想的全是他那双带笑温柔的眼神,还有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那不叫轻薄,叫喜欢。」 喜欢啊!只是短短两个字,就让她一整日心神不宁。就算知道那句话从一个大将军口中说出来真的不代表什么,可她的心就是会雀跃欢喜。 就是傻吧?她是进大将军府来偷东西的,哪有资格被喜欢?也没资格去喜欢人。 偏偏他对她这么好,连变天了这种事也都能事先替她想好备好,让她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歉疚。 不行,她得快点找出那本书,快快离开大将军府,如果待得更久些,她怕自己真要喜欢上他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的骗自己,早在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时,她就已悄悄动了心……不,或许是在他替她挡下那一剑时,她就沦陷了。 宋暖暖接过小久递来的菂,慢慢地喝下,边喝边道,「小久,帮我找找看有没有灰灰暗暗的衣服,不然就是包得紧紧地,只露出脸来的那种衣服。」 「咦?」小久一脸的问号。「姑娘为什么要穿那种衣服?」 「就……我怕冷。」 小久一边纳闷还是一边替她找衣服,「噢,奴婢知道了,不过,灰灰暗暗的衣服跟怕冷有什么关系?」 呃……「看起来比较温暖。」 哈,总不能说穿得丑一点保守一点黯淡一点是为了防止有人见色心起吧?而且防的还是她家的大将军。 「温暖?那红的好,看起来就热热的。」 「我要灰的……」 小久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件灰的,倒是看到一件深蓝的,但有点旧了,「姑娘,这件是你以前的衣服吗?」 宋暖暖瞄过去,看到那件非常淳朴的衣衫,眸子闪亮亮地,「就那件吧,是我以前的衣服。」 「可是姑娘,这布料不保暖啊,看起来颜色也很冷,而且还很旧了,比我身上的衣服还不起眼呢。」 「我就喜欢那样的。」 「嗄?姑娘真是奇怪……」小久嘀咕了一句,还是把那件蓝色衣衫拿出来,将其它衣服再一一放好。 宋暖暖喝完药,便开心的拿着衣服给换上,没想到穿起来胸口竟然有点紧,连带腰间的系带也得拉得更紧才能把衣衫给穿好,没想到这才到京城个把月,她竟然胖了这许多?她微微皱眉,到铜镜前照啊照地,越瞧越觉得这衣衫穿起来胸部特别的「雄伟」…… 是因为在大将军府里都吃好睡好还天天补,所以一瞬间长大了。 宋暖暖望着镜中的自己,小脸儿红红地,头发也比以前乌黑柔亮许多,还有那看起来长得越来越好的「胸部」,整个人还真的益发好看精神了些。 哈啾一声,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唉呀,我就说这件衣服不保暖吧?姑娘偏要穿。」小久赶紧上前替她披上了披风,把她包得紧紧的。 宋暖暖对她甜甜一笑,本来想换下这件太紧身的衣衫,也因此作罢。 时辰一到,宋暖暖还是准时前来看诊,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不只如此,还把自己全身包紧紧地,只露出手和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她手上的脉枕竟掉落在地上,墨东弯身要捡,身子才靠近,她便像被刺猬刺到似的一下子惊跳起来,连退数步,被那披风一绊,她整个人便摔倒在地上,疼得她出声,还把披风给扯下了。 墨东看见她身上穿着蓝布衣,让他想起在蒲京山上的山林小屋里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素衣素颜,面对他时却镇定而无畏的模样。 「你没衣服穿了?」 见他的目光扫向她身上的衣服,宋暖暖赶忙用双手遮胸,明明什么都没露,可她就是觉得别扭不已。 墨东好笑的看着她。 看来,她是把他当登徒子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但他可没打算对她表达歉意。 他朝她伸出手,好心要拉她起来,她却怎么也不愿伸出手来,好像他的手沾了毒似的,一碰上便要中毒而亡。 啧,真是够了,没想到他堂堂镇北大将军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嫌弃。 墨东索性板起了一张大冰脸,「我要是你的话,你根本逃不了我的手掌心,把手伸出来握住我,不然我直接抱你起来,选一个。」 宋暖暖可怜兮兮的看他一眼,乖乖的把手交到他手里,他拉她起身,下一刻便扯她入怀,她想挣也挣不开,当真是又羞又急又气。 这样跟他直接抱她起来有什么两样?他是她欺上瘾了? 「不必逃开我,我不会再对你做昨天做的事。」虽说他昨天对她是情不自禁,不过终究是孟浪了些。 咦?她怀疑的抬眸瞧他,「当真?」 不知为何,听见他这么说,心里竟有股失落。 「除非你心甘情愿。」 「我才不会。」 不会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不管她会不会,她迟早是他的,这一点,他自然没打算告诉她。 「那很好。」他难得的微笑。 那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难不成他怕她会一直赖着他? 果然……他说的喜欢都是一时兴起的吧?! 宋暖暖僵着身子低下头。「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不知是他抱她抱太紧,还是她这身衣服勒太紧,她觉得胸口很闷,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墨东放开她,转身利落地躺上了卧榻,把宽宽的裤脚卷上去,「如果你还想象昨天那样戏弄我,那我刚说的话自然也不算数。」 她才不敢再玩他墨大将军了呢,她根本玩不起! 「知道了。」宋暖暖乖巧的应着,拿看医具走到床边,取出细针,专注在几个穴位上一一落针,手还轻轻颤着。 「你真的行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质疑她。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就会发现这个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墨东轻轻扯唇,闭上了眼,「这样行了吧?」 第二十二章 宋暖暖扬眸看了他一眼,想起初见他那一夜,他身中剧毒昏迷过去的情景,一样是凿刻般的俊颜,此刻,却比她印象中来得更好看…… 她会想念他的吧?如果她离开以后。 不管怎么样,在她现有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是除了师傅之外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而且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就算他嘴里的喜欢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对她而言还是独特而唯一的。 「怎么不动了?」 「因为已经好了。」 墨东睁开眼,挑眉看着起来有点呆呆的她,「那怎么不早说?」 害他这么配合…… 难不成这丫头又在故意戏弄他? 可,此刻,他在她眼中看见的不是笑,却是淡淡的泪光。 墨东沉了眼,「我要死了吗?」 宋暖暖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胡说什么……」 「那你在难过什么?」偷偷瞧着他却眼泛泪光,这意味着什么?墨东想着,心益发地沉了 「我没有。」她转过身去,假装忙着理手边的医箱。 他瞪着她假装忙碌的背影,心莫名地揪着。 「墨大将军。」 「说。」 「我平常没事时也可以去书房找书看吗?这种天气我最喜欢看书了。」 「嗯,你随时可以去。」他黑眸一闪,大方的允了,「只是你要小心别在里头睡着了,天气还是很冷。」 面对他的关心,宋暖暖心虚不已,把头垂得更低了,「我会小心不再睡着的,多谢大将军关心。」 【第七章 两难的抉择】 「主子,她究竟在找什么?」 连续三日,宋暖暖只要没事就会钻进藏书房里,据赵信和李承的观察,藏书房里的每一本书她都拿下来翻阅过,翻的速度银快,好像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是她要的就放回去,几乎已经把书架上的书全都翻过了一遍。 接着,她的目标换成了主子的书桌和主子书案后的每一层柜子,这些当然是她确定他家主子不在的时候干的,但她不知道,主子不在是故意的,他们两个看起来是跟主子一起出门了,但却偷偷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墨东听着两人的报告,淡淡地开口,「你应该问,晋王想她在大将军府里找什么?」 李承搔了搔头,「她似乎很急着想找到它,可这些日子我没瞧见有晋王的人接触她,前阵子她明明还好好的,常常翻书看还会笑。」 「也许她想快点找到东西然后离开。」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想离开?」 赵信突然用手肘撞了李承一下,叫他不要再问了。 墨东一笑,突然把三样东西丢在他们面前,「三天后,把这些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看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李承赶忙把东西拿过来一瞧,竟然是军事布防图和两本纪录名字地点的名册,「主子,这两本是……」 「我朝在敌国的内线名册和敌国在我朝的奸细名册。」 「什么?」李承像烫手山芋的把它们给丢回案上,「主子,这么重要又可怕的东西你干么拿出来吓人啊?」 虽说他们打小跟着主子走南闯北,但像这种机密文件,他们也是从来不经手的,就算东西交到他们手中,他们通常也尽负责保管或传递,根本不知内容,如今主子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很吓人。 墨东淡淡一笑,「除了这三样是她没找着的,其它的她都翻遍了,所以我猜她要找的是这三样的其中一样。」 赵信皱眉,「不管是这三样中的哪样,都是极机密的,主子,你真打算这样就给她?这些东西每件都事关重大……」 不管哪一样东西丢了都是大罪啊!何况还会祸国映民!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既然她这么急,我也想投其所了,赶快解决这件事。」本来他想陪她慢慢玩,可看来她的耐性很不好,但乎急得想离开这里离开他,既然如此,他除了舍命陪君子一样来个速战速决,也别无他法了。 「可是主子……」 「饵够大,才抓得到大鱼。」 赵信陡地一愣再一惊,「主子,莫非您是想要动……」 墨东冷眼一沉,打断他,「照我说的做,记住,一切都要做得不落痕迹……」 京城郊外,主仆二人办完事情正要赶路回京城,一支羽箭破风疾射而来—— 「主子小心。」赵信低喊一声的同时,转身又迎来一支羽箭。 墨东侧脸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竟又见着上回引去见晋王和天耆部落狼族王子云牧亚密会的红衣身影,一样遮着脸,一样半句话都不说,对方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弓一收便转身飞离。 墨东提步要追,赵信却挡在他身前—— 「主子,不可追!你上回才受了重伤,那根本就是陷阱!」 「那人不是晋王的人,再说了,我这两回每次都一身黑衣蒙面,对方却能认得出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信沉吟道,「是很怪。」 「因为认出我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跟我很熟的人。」墨东冷冷一笑,「走吧,真要是陷阱,这次我还有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罢,墨东飞快跟上那红色身影,赵信自然也是跟去了,说什么这回他也要保主子周全。 一刻钟后,他们被引倒了城郊唯一的宝来客栈,月黑风高,夜色静寂,他们几乎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便来到了宝来客栈的后院,跟着那身影上了二楼。 这是一间位于客栈最角落的独立包厢,地理位置居高临下又隐密,连通往这间包厢的入口都是独立的,不会被一般客人给撞见。 身穿红衣的人把门给推开,静静地看着他们,墨东没多想便提步进入,赵信也跟着要进入时,却被这人给拦下,赵信欲动手拔剑,可这人手掌一转一翻,便将他那把未来得及岀剑的剑给震了回去。 「你……究竟是男是女?」一声不吭的要闷死人。赵信诧异的看眼前这名看似纤细却又是男子装扮的人,没想到对方的武功如此高强。 墨东一笑,对方是男是女他想本没兴趣,「你跟他一样都守在门外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可是主子……」 「这是命令。」话落,墨东已进屋并掌风关上门。 雅间内,沉香袅袅,茶香四溢,一袭白袍、玄纹云袖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茶几边,好整以暇的煮着茶。 「你来啦,快坐。」男子一见到他便热情的招呼着,就像两人的友情没有经历过十几年的分离,一切都跟儿时一模一样。 「果真是你。」天耆部狼族王子云牧亚。他儿时的朋友。 在墨东被永平王收养前,他一直就住在天部落族王室内,和这位狼族王的儿子云牧亚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关于这一点,永平王自然是没告任何人,若让有心人得知他的过去跟狼族有这一层关系,他如何能坐上如今镇北大将军的位置? 因此,打从十二岁离开了天耆部落,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更别提重见这个狼族王子了,这十几年来打过无数的仗,他唯一没有亲征过的地方就是北方世国旁的天耆部落,原因只有他和义父知晓。 第二十三章 云牧亚爽朗的挑挑他细长的眉,微微上勾的眼尾带点妖魅之气,却难掩他一身霸气,「自然是我,否则你这副蒙头盖脸见不得人的模样,谁能认得出你来?」 云牧亚天生带着狼族人特有的俊美与妖魅,他们武功高强,身手变幻莫测,在草原上如幻似影,被称为草原上的妖灵,不明的人总会害怕,所以外族人基本上是不会主动亲近他们狼族之人。 打小便入住狼族,墨东对他们特别好看却带点邪魅的容貌早已见怪不怪,但不可否认,这家伙比起十年前又更加拥有王者之气了,那一身尊贵狂霸的气息却又收敛得宜的举止,比那东旭王朝的几个皇子都更具有王的样子,若本朝有这般君王,他的义父就不必成天想着要拥立谁为未来的王了。 老实说,狼族出现了云牧亚这号人物,弄不好的话……对东旭王朝可是祸不是福。 墨东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多想,道,「你我十几年未见,这样也认得出我,难不成是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 「你十几年未见我,不代表我这十几年间没见过你,你走路的样子,骑马的样子,吃饭的样子,你喝茶的姿势,拿筷子的方式,你的眼神,你的背影,我可是历历在目啊,只差没能上前跟你相认而已。」 云牧亚说得可怜兮兮的,啧,就像自己是被他遗弃多年的发妻似的。 墨东把蒙面巾给掀了,撩袍坐下,拿起他泡好倒入杯中的茶便仰头饮了。 「口很渴?就不怕我下毒?」 「上次就被你害得差点中毒而亡了,不差这一回。」 提壶的手一顿,云牧亚凝眉瞅着他,「你真被兀野给伤了?还中毒?本以为晋王说偷窥我们见面的那人必死无疑是哄我的,你不是隔日就回到大将军府了吗……你没事吧?」 「我若有事还能坐在这里喝你泡的毒茶?」 云牧亚却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了,「我是好心把你引来,没想到会伤了你,是我小看了晋王。」 「你若真小看他,还会跟他做交易?」 「喂,是他找上我,不是我找上他,人家可是你家老大最疼爱的儿子,找上我合作可是我的荣幸,我有理由推掉吗?我若不逢迎一番,日后他找其它人合作再找我麻烦,那我不是亏大了?」 「因此才把我引过来?」 「可不是吗?看兄弟我对你多讲义气!」云牧亚笑了笑,很是认真的看着他,「你和你义父究竟站哪边?总得给我个底,不然日后我们反目成仇可不太好。」 墨东黑眸一沉,厉眼朝他看去,「先告诉我,你跟他交易了什么?」 云牧亚敛起笑,沉吟未语,端起杯子喝茶。 门上突然传来两声轻响。 「主子,急报。」 墨东起身走到门边开了门,门外除了赵信,还有循线而来的李承。 「她得手了,主子。」李承压低了嗓道。 「拿的是什么东西?」 李承附上他的耳,以不让第三人听见的耳语道,「我朝在北方的线人名册。」 墨东的心一沉,淡道,「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不许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是,主子。」李承转眼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东关上门,走回屋内,云牧亚又替他倒了一盏茶,还双手奉上。 「你这是做什么?」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你这是准备逮人?」他云牧亚最大的本事就是耳聪目明,就算很多时候只是猜测,准确度也是九成九。 墨东冷冷地看着他,「你要他偷我大将军府的东西之前,就应该存着这份心思了吧?想借我之手除掉他这个麻烦。」 云牧亚眸光一闪,眼底尽是对他的激赏,「为了一己之利而卖国求荣者,岂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他若真应了我干了这事,难不成是我的错吗?」 事成,狼族可以拿到东旭王朝安排在北方的线人名册,再一一除去或是利用,而若因此帮晋王得了天下还拥有未来天子的把柄,短时间新皇登基不会再动狼族,可保狼族再休养生息几年。 事败,晋王一派必定衰竭力弱,无力他顾,另一派可能还要感谢他替他们除去心腹之患,他的日子依然无忧。 「说到底,不管结果如何,你终收渔翁之利。」 「这是自然。」云牧亚无愧于心,「我毕竟是狼王之子,该做的事,就是保我狼族万世太平。这盏茶,可以当是歉意,也可以当是谢意,端看墨大将军如何裁决。」 墨东看着他半晌,终是接过他双手奉上的茶,一饮而尽。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是云牧亚把他当枪使应付的代价。 「你说。」云牧亚笑了,「只要不是要我卖国求荣,干出对不起我狼族的事,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答应得还真快,希望他之后不要反悔才好。 墨东扯扯唇,「事关公主乐千晴……」 今日,大雨方歇,宋暖暖在窗上挂了一串紫色的风铃,窗外园子里的花都被前几日的大雨打落,只剩绿叶妆点,一阵风吹过,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动,声音轻脆悦耳,却扰得她心思更加混乱不安。 进大将军府那天,晋王说找到书时在窗挂个风铃就会有人跟她联络,这也意味着来找她的那个人就是晋王安排在大将军府的线人,在她之前,早就有人潜伏在大将军府里,却一直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这名册密密麻麻的,只有姓名、居住地和职称,到底这些是什么名单?竟然要晋王花这么多时间冒险进大将军府找?如果她把这册子交给他,会不会连累到墨东?会连累到什么程度?她一点头绪也无。 不能再想了,只不过是一本册子罢了…… 她没杀人没放火,一本册子换她未来的自由,其它的事,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插手的了的。 门上传来两声敲门声,宋暖暖懒洋洋的坐在窗边动也不想动,「进来吧,门没锁。」 门推开了,走进房的是一身黑色锦服的墨东,长长的黑发柔顺的披在他宽大毕挺的双肩上,他的身上不需要一丝多金的华丽缀饰,却自有股雍容。 若不是大家都大将军大将军的唤他,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上场杀伏的武将,更像天生尊贵的王,养尊处优的王。 宋暖暖仰着小脸瞧他,从他走进门开始一直瞧到他高大的身影定定的落在她眼前,影子罩住了她离在窗边的大半个身子。 「病了吗?」大手突然覆上她光滑的额头。 他掌心的温度贴覆上她冰凉的额头,带来一股小小的暖意,她真的很努力的忍住,才没有像猫咪一样将自己的小脸靠上去磨蹭,不管是企求他掌心里的温度还是温柔。 她乖乖地不动,让他探完她的额又去探她的颊,带着一些粗茧却又好看的长指轻刮着她,竟让她的脸和身体都微微热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没话找话说。微微一侧闪过他的碰触。 墨东不舍的收回了手,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我刚刚路过听见风铃声就过来瞧瞧。你喜欢风铃?」 「……嗯。」 「怎么之前不见你挂上?」他走到窗边,伸手把玩了那串做工极为精致的风铃,这独玩意,如果他没记错,还是塞外商人带进国内的,能拥有它的根本屈指可数。 第二十四章 「……忘了,是突然想起之前在胡同里买了一个。」 把玩的手一顿,墨东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哪个胡同?卖的风铃还真漂亮,改天我也去逛逛 「我……忘了。」因为这东西是她进大将军府那天晋王塞给她的,以前她也没在哪里见过,「改天我若见到了再帮将军带一个回来。」 「好,那就说定了。」 「将军看来还真喜欢。」 「嗯,声音很好听。」 宋暖暖笑了,既然他喜欢,她走的时候,这串紫色风铃就留给他吧。 他看见它时,会偶尔想起她吧? 墨东然回眸看她,刚好捕捉到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宋暖暖赶紧别开眼,望向窗外干净的蓝天。 「我这几天会出远门,若有人找上门,宋御医可得替我挡挡。」 「嗯,好。」她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履行诺言,答应得很小声也很心虚,听到他要比远门又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袖袋里出一个黄色锦袋递给他,「这个给你,绣样有点丑,因为我不擅长这个……」 何止有点丑?是根本不知道是在绣什么吧?紫色的绣线东一块西一块的。 「这是什么?」 「师傅特制的解毒丸,可以解这世间大分的毒,如果真的解不了,也可以防止毒性延蔓,你带在身上,出门要多注意安全,不要再受伤了。」 「我是问你绣的是什么?」 被他一问,宋暖暖有点难为情,「是紫色花溪草,看见它你就会知道这是解毒的。」 也会想起她曾经帮他解过毒,救过他的命。哪一天,当他知道她背着他偷了一本书出去后,可以不要那么讨厌她。 墨东看着手中的黄色锦袋,眉眼一挑,「做为你送我这个礼物的交换,我告诉你是谁在晋王府三番两次要你的命吧。」 宋暖暖身子一僵,「你知道是谁?」 「我差一点就背了这黑锅,自然得查清是谁在搞鬼。」墨东冷哼了声,「正是晋王的妹妹,公主乐千晴。」 这个答案当真令她难以置信,「为什么?我那里得罪她了?」 「这你可能就要去问晋王了。」 她的心一震,「他也知道是公主要害我?」 「在王府发生的事,他岂有不知情的理,只是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毕竟公主是他亲妹子……总之,以后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是因为这样,他才突然想把她送进大将军府的吗?不对,如果公主想要害她,为何还要把她推荐给皇上让她进大将军府?公主明明很喜欢墨东,那次在赏花宴上还在跟赵嬷嬷吵吵闹闹的,她都听在耳里,公主不可能想害墨东,那就是真的希望她可以将墨东的腿医好才把她推荐给皇上的,晋王却利用她进来偷东西,对墨东的腿伤好是不好根本不在意……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如果公主想置她于死地,那么晋王如何说服公主让她可以住进大将军府来?铁定是因为她的医术,那么,晋王说事成之后会放她走,这话能当真吗?她可以不医好墨东的脚却在此时全身而退离开京城? 若是如此,晋王如何跟公主交代?如何跟皇上交代? 或许,晋王压根就没想过要跟谁交代,而是打算在事成之后直接杀了她? 宋暖暖然觉得有些后怕,缩在窗边的身子益发觉得冷。 墨东见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把她的两只小手抓进掌心里,小手如他所想是冰凉的,而他的大手够大够暖,可以很快将她的小手给焐热。 「你什么不用怕,有我呢。」 墨东的语调淡淡,一如平常,她却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极致的温柔。 宋暖暖看着他,泪盈于睫,鼻子也红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对你好,我怕你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她眨眨眼,「这样算贿赂吗?」 他眼底笑意一闪,「可以这么说。」 「我不会说出去的!永远不会!你不要担心这个。」这点义气她还是有的。「就算你对我不好,我一样不会说。」 当真是……好可爱好温暖。 墨东抿唇一笑,起身,「我走了。」 宋暖暖仰起小脸看着他,鼻头是一酸,很是不舍。 这一别,以后还能再见吗?似乎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自己以后一定会很思念很思念这个人。 她不知道,此刻她望着他的神情有多让人心疼和不舍。 她不知道,她那双清澈的眼已经泄露岀她太多情绪,告诉着他,她即将离去,而且是带着背叛感与罪恶感的离去。 墨东有一股冲动想把她抱进怀里亲吻,不,是直接要了她…… 「还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有,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只可惜,她一句也不能说。 宋暖暖的泪倏地从脸颊无声滑落,她连忙低下头去掩饰,泪梗在喉间说不上话来,只能头低低地摇头再摇头。 因此,她没看见,他此刻望看她的眼神有多温柔多宠溺,又有多么的怜爱。 墨东转身离开了,没对她说再见。 因为,他们定会再见的,很快。 京城西街的尽头是传说中的鬼湖,夜里常常听见有哀怨的歌声从湖心传来,久而久之,此处便少有人烟,就算不小心要经过此处,也都会选在白日,没人愿意晚上来这里练胆,除非是一些还没长胆出来的毛头小子。 三更天了,乐正轩的玉扇不不断的摇着掮着,要不是这个东西很重要,要不是一向跟他出门的兀野突然吃坏肚子没办法跟他岀门,要不是今晩的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他早就拂袖而去,派其它人来办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消息是怎么传达的?她究竟来是不来?」约好玄时见的面,现在都子时了,夜越深,这儿越觉凉,连他都要毛了起来。 「禀殿下,昨日姑娘挂上风铃后,奴婢进闻风阁送餐时就把约定时间地点的字条绑在那风铃上,奴婢还在闻风阁外的园子里守了一会,确定她亲眼看过那字条才离开的。」 「那人呢?大将军府有出什么事把她担搁了吗?」 「没有,姑娘晌午就出府了,她跟总管大人说要采买一些药材,总管大人还安排了马车给她……」 「你为什么没跟着她出来?」 「是姑娘不让跟的。」 乐正轩皱了皱眉,「不会出什么事吧?」 下午就出门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到?还坐着马车!难不成还能迷了路?就算真的迷路了,问人家鬼湖怎么走,京城里应该没人不知道的。 「应该不会……」 「什么应该不应该?她一出门你就该跟着!」 「是奴婢的错。」 乐正轩瞪着她,气到懒得说话了。 也许这丫头临时改变主意,不想把东西交给他了?搞不好她在大将军府日夜和那墨东在一起,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意?所以不想背叛他?这个可能性极大!女人,果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乐正轩越想越不妥,他可不能让已经煮熟的鸭子给飞了。「上马!找人去!」 「是,殿下。」报信的连忙上马跟上去,却不时地前后查看着。 刚好乐正轩回头看见了,皱起眉,「你在磨蹭什么?」 「奴婢是怕错过了姑娘,小心看着呢。」 第二十五章 乐正轩不疑有他,叱道,「动作快一点,再找不到人,天都亮了……」 乐正轩的思虑是对的,宋暖暖的确是后悔了,从下午出了大将军府之后,她先是进了一间药材行,她让车夫到一旁去等,趁空便溜了出去,然后就像丢了魂似的,手里抓着那本名册在大街上游荡。 虽然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本名册究竟是什么?又是干么用的,但它铁定是本重要的册子,否则晋王何必要大费周章的派人进大将军府偷,所以,当她把东西交给他的那一瞬间,就代表她背叛了墨东。 他对她这么好,就算这本册子不是很重要,她偷了他的东西就是偷了,就算他不知道是她偷的,她也无法再面对他。 把东西再放回去吗?这也不成,她风铃都挂了,晋王已经知道她拿到书,也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了,若她不交,晋王恐怕会杀了她。 她怕死,她也不想死。 她惹不起皇上最疼爱的皇子晋王,就算墨大将军也惹不起晋王,所以她连对墨东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她不信墨大将军会因为她一个小小女子而去得罪晋王,若他不想得罪晋王,她的命就更不值钱了,话又说回来,若他真愿意为了她得罪晋王,那她岂不是陷他于不义?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找了一间客栈住了店,把这本名册从头到尾亲手抄了一遍,墨汁干的慢,整本抄完时已近子时,她把正本藏在客栈的房里,拿着抄好的版本走出客栈,这是她目前为止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把它交岀去,她就可以回到山林小屋过她的太平日子,其它的晋王都会帮她搞定,这不就是晋王对她的承诺吗?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希望墨东不会被她连累。 宋暖暖往鬼湖的方向行去,没走多久,适巧,乐正轩正骑马而来,而跟在他后头的人竟然是……在大将军府侍候她的小久? 小久竟是晋王的人。 「姑娘,你总算出现了!」小久松了好大一口气。 宋暖暖看着不远处这个笑起来一样甜甜的小久,突然觉得一切都荒谬透顶。 如果小久是晋王的人,那么墨东在大将军府怎么对她的,晋王铁定了如指掌…… 乐正轩翻身下了马,让小久在这边等着,自己则朝宋暖暖缓缓走近。 「你怎么现在才来?东西呢?」 宋暖暖紧紧抱着那本书,微退了一步,「在我把书给殿下之前,请殿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在晋王府时三番两次想毒死我的人是谁?」 乐正轩一愣,看着她轻轻笑出了声,「是谁很重要吗?为了保护你,本王不是已经把你送进大将军府了?」 「为了保护我?」宋暖暖失笑道,「殿下这话真有趣,我怎么记得殿下是要我进大将军府偷东西的。」 乐正轩冷了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暖暖直视着他,「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想杀我?又为了什么想杀我?掌堂一个晋王殿下,总不会连发生在晋王府的事都查不出来吧?」 乐正轩定定的看着她,见她一副胸有城竹又咄咄逼人的模样,蓦地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是墨东告诉你的?没想到呵,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竟会对你这么个乡野丫头上了心,连我晋王府内的事都忍不住插手。」 「殿下不敢回答我吗?究竟是谁?」她就是非得亲耳听见他说出口不可。 「没错,是公主。所以,现在你是想追究公主的责任吗?就恁你?」 「民女当然不敢,可我总有这个权利知道公主为何想杀我吧?」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她自然想弄清楚。 乐正轩点点头,「好,我告诉你,因为那天在赏花宴上墨大将军一直盯着你看,公主喜欢墨东这个你知道吧?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能忍受她喜欢的男人一直盯着另一个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连她提鞋配不上的山野丫头?」 「就……这样?」宋暖暖错愕的盯着他,差没笑出声来,「就因为墨大将军多看我几眼,她就想下毒让我死?」 这个公主也太可怕了!根本视人命如草芥! 乐正轩微微一笑,「本王已经教训过她了。」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跟皇上推荐我去替将军诊病?」 「本王不是说了吗?本王已经教训过她了,说你也许可以医好墨东的脚,她为了想顺利嫁给他,自然愿意让你一试。」 所以,公主不想嫁给为瘸了脚的墨东? 唉,公主连墨东多看她几眼就想杀了她,那如果公主知道墨东的脚根本没瘸,又对她这么好,不就想杀她个一千次一万次了? 宋暖暖不禁打了个冷颤。 「问完了吗?」 「如果殿下现在就放我离开京城,要怎么说服皇上和公主?」 「这个你不必管,把书给我。」乐正轩朝她伸出手。 宋暖暖抱着书又退了一步,「殿下当真想放我走?还是只是骗我的?」 「你问这话会不会问的有点晚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本王现在回你是或不是,你都已经背叛了墨东,你以为他会容忍一个背叛他的人?别傻了,东西给我,想方设法,本王都会让你平安离开京城。」 【第八章 香消玉殒】 事已至此,不管信或不信,宋暖暖终是把怀里抱着的书递给晋王。 乐正轩接过翻了翻,却皱了眉,「这就是你找到的?看起来是没错,只是字迹怎么这么新!还闻得到墨水的味道!」 「是我另外抄写过来的,我怕书不见了会被发现,所以……」 闻言,乐正轩把书往怀里一搁,嘲弄的一笑,「所以,你整个晚上都在干这件蠢事?为了怕墨东发现你偷了书?你就这么在意他对你的看法?」 宋暖暖低下了头,不语。 乐正轩好笑的看着她,「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偷的是什么吧?」 「自然不知。」 「要本王好心的告诉你吗?」 他想告诉她早就明说了,何必等到东西拿到手再告诉她?除非他本不怕她把事情泄露出去…… 难不成,晋王想杀她灭口?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宋暖暖立刻道。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殿下什么都不要告诉我,只要让我安全离开京城就行!」 乐正轩温文的笑着,手上的玉扇就像她初见他时那般,搧啊搧地,似在筹谋些什么,而且是不怀好意的。 「跟了本王如何?他提出了对彼此都好的建议。」 「什么?」她呆住了,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 乐正轩倏地长袍一挥,将她卷入怀中,大掌握住了她的纤腰,低头靠近她,一张俊颜几要磨擦到她似的,「当本王的女人,本王保你一生一世衣食无忧,性命也无忧,如何?」 晋王乐正轩,面如冠玉,温文儒雅,还是当今皇上最爱的皇子,是个聪明的,就该在此时允了他,毕竟,此刻在他的眼底,除了那彷佛带着笑意的温柔外,更浓的是隐藏在温柔下的杀意。 「殿下想杀我?」 「嗯,除非你跟了李王。」 宋暖暖蓦地苦笑,「就算我现在答应你,殿下也会杀了我的。」 第二十六章 乐正轩的眸光闪灿,「噢?何以见得?」 「因为殿下已经知道我为了墨大将军而干了一件蠢事,如果我现在答应你,自然是为了保命,一个为了保命连感情都可以出卖的女人,未来的某一天自然也可能出卖你,聪明如殿下又怎可能因此放过我?」 「果真聪明。」乐正轩笑,长指轻轻地划过她的唇,「本王还真的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宋暖暖别开脸,「只可惜我领悟的太晚。」 再早一些明白晋王终究不会放过她的话,那么,她又何必干下这一串蠢事? 乐正轩一笑,长指陡地扣住她纤细的颈项,「本王会让你死得快点,不会让你痛苦太久的,算是本王对你的一点慈悲。」 慈悲?还真是可笑。 宋暖暖突然狠咬了一下唇,痛得她泪水瞬间滚落颊面,沾染上此刻她鲜红的唇,竟是我见犹怜得紧。 「在我死之前,可以求殿下一件事吗?」她颤抖着唇,幽幽地看着他道。 乐正轩闻言,松开了扣住她颈项间的手,「你说。」 他不在乎成全她一点遗愿,也算是她替他办事的一点补偿。 「帮我把一个东西交给墨大将军……」 啧,还真是个痴情种。 「什么东西?」 宋暖暖低头,从袖口欲拿出东西来,就在乐正轩觉得事有蹊跷时,宋暖暖已扬手一挥,一大片白色粉末扑天盖地覆上他的脸和眼,乐正轩根本来不及反应,双眼已刺痛不已,再也睁不开—— 「该死的女人!」乐正轩想也没想的朝她的方向出了一掌。 「啊!」宋暖暖虽迷了他的眼,可惜她一点都不懂武,身手也不够快,来不及避开那一掌,纤细的身子当场给震飞,落地时,她的头撞上了路边一颗巨石,嘴里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该死!」一声低咒传来。 隐身在暗处的墨衣人,才来到此处就看见宋暖暖被晋王劈了一掌后口吐鲜血,不管不地从暗处现身,弯身将她拦腰一抱,倏地离开现场。 本来就守在宋暖暖身边准备伺机带人走的赵信见状,先是一愕,接着便忙不迭跟上那黑衣人的踪影迅速离开此地。 这一切发生得又急又快,小久奔上前时,只见乐正轩痛苦的两手捂住双眼。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小久不敢近身,只在一旁叫着。 「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杀了,丢进鬼湖里,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小久还是没动,「可是殿下,您的眼睛……」 「先去把她给我杀了!听见没有?」该死的女人!他竟然会着了她的道!方才他就一千一万个不该怜香惜玉! 「可小久不会杀人啊,殿下。」 「你这个蠢货!」乐正轩试图睁开眼却睁不开,只能胡乱地伸出手,「她在哪里?带我过去,马上!」 可他的手晃了半丢,也没见小久来拉他,「你见鬼的在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 「殿下……对不起,殿下……」耳朵旁只听得见小久怯生生地叫着,越说声音越小,就像在惧怕谁似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乐正轩本想继续骂下去,耳边这时却听到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是谁?还有谁在这里?」 其实,要不是乐正轩刚刚瞬间被迷了双眼又出手伤人,再加上他鬼吼鬼叫声音震天,他早该发现四周已无声无息的围上一小批人。 「小久!说话!旁边明明有人,是谁?」乐正轩看不见,只能问身边的丫头。 「殿下,小久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带头的人几步走上前,朝乐正轩一揖,率先开口,「晋王殿下,小的是禁卫军首领钟离介,因接获密报,有人通敌叛国盗取军事机密,特来缉拿。」 闻言,乐正轩脸色突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只有本王和两个丫鬟,哪来通敌叛国之人?」 两个丫鬟?钟离介看了他身边的小久一眼,再环顾四周,现场里明明只有他和一个丫鬟,哪来的两个丫鬟? 「据报,大将军府中,本朝派在北方诸国的密探名册被偷,盗取之人一路往这方向逃逸,不知晋王可曾见到?」 「不曾!」 「此处方才确只有晋王主仆二人?」 「是三人!」这将军眼瞎吗? 钟离介抽了抽眼角,是见鬼了吗?这里明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殿下却老说三个人。 「那,殿下身上可有卑职说的那本名册?」 乐正轩又是一愕,「当然没有!我怎么可会有那种东西!」 「晋王殿下介意小的搜一下身吗?」 「放肆!我的身份是你们这帮人可以随意搜的!」 钟离介还是客气气地躬身道,「事关重大,殿下这身,卑职今夜是非搜不可,还请殿下恕罪。」 乐正轩一愕,「你敢?」 「请殿下恕罪。」钟离介转身轻喝「来人,搜身。」 这一搜身,自然是搜出晋王怀中的名册,证据确凿,赖无可赖,晋王当场便被羁押,准备送往刑部候审。 事已至此,乐正轩心知自己中了圈套,这刑部一进,出不出得来就难说了,而这一切拜那个臭丫头宋暖暖所赐,铁定是这丫头出卖了他。 「那丫头呢?」 「哪个丫头?」 「宋暖暖!东西就是她拿给我的!我根本还没看,也不知道这本东西是什么军事机密,我是被裁赃的——」 「晋王殿下,这里只有你跟你身边这丫鬟,卑职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钟离介淡淡地打断他。 「什么?怎么可能?她明明这里!她刚刚还被我打了一掌。」 「此处确无其它人了。」 难不成……她跑了?一个身受重伤又不懂武的女人,竟趁着他双眼看不见时跑了吗? 「小久!宋御医呢?」乐正轩侧头询问一旁的丫鬟,「她刚刚明明在这里的,你亲眼看见的,对吗?告诉钟将军!! 小久一听,哭哭啼啼的跪了下来,「殿下,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宋御医啊……只有小久……」 乐正轩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双手在前方乱挥,「你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想造反吗?这册子明明是……」 「殿下,小久不知道什么册子啊,你只是叫小久混进大将军府当奴婢,把大将军府发生的事都跟你说,小久又不识字……」小久越哭越大声,转过身去抱住钟离介的脚,「请大人为奴婢做主,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也不想进大将军府当细作啊……请大人明察!」 闻言,乐正轩气得想把小久揪过来掐死,听声辨位,他冲动的从袖中抽出一把带毒的镳,立马朝小久的方位射去,只见小久大喊一声,口吐鲜血,竟当场断气毙命。 「殿下!」钟离介大惊失色,「来人!把殿下的双手铐起来!」 两名小兵领命上铐—— 「钟离介!这丫头说的都是谎话!你看不出来吗?我被设计了!我中套了!」乐正轩边说边想甩开两边抓住他双手的人。 「闹够了吗?皇弟都心虚的把自己的丫鬟给当场杀了,还敢说自己是中了圈套?恐怕是怕东窗事发才赶紧杀人灭口的吧?」 第二十七章 这声音…… 是太子?他竟然也来了? 真是,他差点就忘了钟离介除了是禁卫军首领,也同时是太子的舅舅郑国公的人…… 这次,他是栽定了吧?若有父皇知情,或许还可饶他性命,可如今连太子那派都知晓了,父皇就算要私下保他也保不住了。 乐正轩无力的低语,「让我见父皇。」 太子叹气的直摇头,「有话到时直接跟刑部大人说吧,本太子也会为你在父皇面前求情的,你也真是的,我们兄弟斗归斗,怎么可以用国家军事机密跟敌国来换取你的帝位之路呢?」 话落,太子闪人去了。 钟离介带着人把晋王送进了刑部。 今晚的皇宫灯火通明,几家欢乐几家愁,一直到天亮才灭去…… 黑衣人抱着宋暖暖疾步飞离,片刻也不曾歇息。 她的血一直在滴,身体冷得像冰,脸上的血色也不断的在流失。 「墨大将军……」 黑衣人一愣,低眸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能认出他来。 「对不起……」宋暖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别说话,留点力气。」 「不……我要说……」再不说,也许根本没机会再说了。宋暖暖此刻早已虚弱得看不清他的脸,她觉得身子很沉很沉,头很重很重,「我很高兴看到你,真的……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 「别胡说!」墨东将她抱得更紧,紧到自己全身都在发疼,「你会没事的,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句「有我在」,真的是她听过最温暖的一句话了。 宋暖暖扯扯嘴角想对他笑,可是笑不出来,「我偷了你的东西……东西在希来客栈的西厢房里……你一定要去拿回来……」 「我会的,你不必担心。」 「还有……我抄给晋王的那一本……是东拼西凑的……不全是真的……」说看,宋暖暖又吐了一口血。 「别说了!那不重要!」因为连他给她的那本都是假的!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墨东此刻是一千一万个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想看她最终究竟会不会背叛他,更想亲眼见她受到教训,让她看清晋王此人的居心,便能更加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可如今呢?她为不想背叛他,做了一堆的蠢事,他又干了什么?让她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他坯中?连她的命都该死的可能保不住了。 「我不想连累你……」疼痛让她哭了出来,她觉得身体都快散了,心却很疼很疼,「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我不会怪你!只要你好好给我活着!」 宋暖暖努力睁眼想看他,却是泪眼模糊,「恐怕是不成了……」 「你给我住口!大将军府里多的是仙丹妙药,我一定会救活你!」何况还有他。 就算是要他散尽功力,他也会把她给教回来。 「墨大将军……你真的喜欢我吗?」 墨东再次低头看她,见她血色全失,脚步更急,「喜欢。所以你不准给我死,我不会允许的。」 呵,他又说了,他喜欢她。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是假,现在的她很欢喜,就算此刻就死去,她也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想看宋暖暖的唇角微微上扬,却也睁不开眼…… 「暖暖!」墨东低叫出声,心,在瞬间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一直跟在身后的赵信听见主子心痛的叫唤,心更急,「主子,宋御医她……」 「你快去请大夫!记住,小心点,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宫里的太医!我会先替她运功治疗!」 「小的遵命。」 闻风阁门口,李承匆匆赶回来把东西交给赵信,「宋御医还真会藏,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主子呢?」 「还在替宋御医疗伤。」 「伤势很重吗?」李承的声音听起来很闷,他一直以为宋暖暖会直接把偷来的东西交给晋王,没想到她却私下抄了一本,听说还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抄法,一般没看过册子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现真假。 由此可见,她还是很顾念主子的,还差点因此送命。 「嗯。」赵信整张脸快皱成一团,「都怪我,我如果可以早一点出手把宋御医带走,她就不会受伤了。」 「你不必自责了,主子当时也在不是吗?」 「那怎么一样!主子是在大将军府里迟迟等不到人又等不消息,才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现在那里的,他才刚到宋御医就出事了,我是一直守着宋御医的,却一样没来得及出手救人!」 「也怪不得你,要抓准时机找禁卫军告状,又要禁卫军到场时刚好人脏俱获,还得让宋御医不被发现,又得让小久一口咬定没见过宋卸医这个人,一切的一切算的是一个时机!谁料得到御医一开始就没准时赴约?让整个安排都乱了……」这一整个晚上简直把他们搞得神经兮分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有错。」 李承看着赵信,又看着闻风阁,吸了一口气,「小久死了。」 「被晋王的毒镖给射死的,是见血封喉的毒。在死前,她一口咬定没见过宋御医。」本来他还不太相信这个小丫头可以把这场戏演好,没想到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赵信难过地道,「倒是个讲义气又憧事的。」 李承点点头,「当时禁卫军在,钟离介也在,我不方便出手,也来不及出手救她,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懂。」 其实小久一进大将军府,他就已经发现她是晋王派来的细作,但她才十二岁的一个小姑娘,不识字不懂武的,除了那个身分,说起来也只是可爱的小丫头片子,主子便将她叫来相询一番,让她继续当晋王的小卧底。 但事实上,主子早就收买了她的心,还把她的爹娘都暗中送到一个晋王找不着且安全之地生活,小久在根本上早已是大将军府的人,这也是她为何在死前也矢口否认宋暖暖是那个偷册子给晋王的人,因为这是主子交给她的最后任务,却没想到晋王会被宋暖暖弄伤了眼,还疯了的杀了她。 就在两人望着闻风阁担忧着宋暖暖的伤势寸,雷大总管却领着永平王出现了,不若平日的平易近人,此刻匆匆赶来的永平王一脸肃穆,不怒而感的模样俨然就是当年统领千军万马叱咤沙场的大将军,顿时让人更加敬畏几分。 赵信和李承纷纷上前,「参见王爷。」 「墨东呢?」 「主子正在……」赵信话说一半打住,低下了头。 「在干什么?」 「禀王爷,主子已经睡了。」李承的头更低。 「睡了?」乐晟重重哼了一声,长袍一甩,恐道,「这个时候他能睡得着?你们敢对本王爷说谎,是不要命了吗?」 闻言,三个人同时朝永平王跪了下去,齐声叫喊,「请永平王息怒,王爷恕罪。」 闻风阁内,陡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赵信,带王爷直接进来吧。李承守着,雷封去做你该做的事。」墨大将军的一连串指念,等于解救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是,主子。」三人就差没叩头谢恩了。 赵信率先起身,「王爷这边请。」 第二十八章 李承和雷封都还跪着,等赵信带着永平王进了闻风阁,这才拍拍膝上的灰尘慢慢地站起来。 「永平王这个时候来,铁定是听到消息了。」雷封压低了嗓,「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吧?」 李承嗓音更低,「自然是要出事,晋王可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偏主子动了他……」 雷封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块了,「胡说啥?我们大将军府被偷了军事机密,偷的人还是当今皇子,连举报都都是密探身分,均不是我们大将军底的人,这笔帐怎么算也不到我们家主子头上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主子确实是故意的……」 「嘘,你找死啊你。」雷封往四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小心隔墙有耳!」 李承忍不住想翻白眼,「这里可是大将军府!」 「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是吧?」 「可不是。」 「那怎么会让人给偷了重要的册子啊?」 「就说是故意……」李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想通什么似的看着他。 「懂了吧?」雷封瞪了他一眼,「所以,你以为皇上不会怀疑到主子身上来?」 李承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被偷的册子是宋御医胡乱抄的,真正的册子现在也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假装不知情就没事了。」 是这样理解没错,但雷封总还是觉得不安。 闻风阁的面湖房内,只点着昏暗的烛火,墨东在卧榻上替宋暖暖运功疗伤暂告一段落,将她稍稍安置了,这才下榻拨开帘子走到窗边见义父永平王。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乐晟一见到墨东就忍不住低咆,「你以为自己干了这种事还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你决定做这件事之前没先跟我商量?他可是晋王!是你可以随便拉下马的吗?」 墨东二话不说跪了下来,「请父亲责罚。」 「事已至此,本王责罚你有什么用?我不罚你,但皇上呢?难道你以为皇上有可能轻易放过你?」 「通风报信者是我朝安插在天耆的密探,这事儿怎么也查不到大将军府的头上,儿子也没有失职之罪。」 乐晟气极,「你怎么可能没有失职之罪?这么重要的册子都被偷了!晋王有罪,你难道就能逃得了?」 「真正的密探名册还在我手上,根本没有被偷,儿子岂有失职之罪。」 「什么?」乐勖一愕,「晋王偷的那册子……是假的?」 「是假的。」 「那……晋王……」天啊,现在是什么状况?乐晟简直被弄胡涂了。如果是这样,以晋王在皇兄心中的分量,应该随时翻得了身,那他家儿子是在干么?白忙一场? 「他通敌卖国与之交易是真,只是偷的册子是假。」 「那如果皇上知道他偷的册子是假的……」 墨东厉眸一沉,「不管晋王偷的册子是真是假,他通敌卖国派人行窃的行为依然存在,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可那是假的,晋王大可否认叫人去查证……」 「那也得晋王知道它是假的之后才会做的事,何况现在那本册子已在刑部手里。」说着,墨东黑眸微一闪,「在这之前,得先让晋王认罪,他若认了罪,之后就算得知偷的册子是假的,也无济于事了。」 乐悬若有所思的看着墨东,第一次看见他家一向正直的儿子,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对下套,而这人还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还当真是令他闻之胆颤心惊呵。 「晋王哪里得罪你了?你竟想毁了他?」 墨东闻言一恸,忍不住抬眸望向帘子后方榻上安置的女人,她至今都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绝不会饶过那个伤害她的人。 「本来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吓吓他……」让他对宋暖暖放手即可,「但儿子现在改变主意了。」 「因为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墨东跪地不语。 「本王听说晋王坚称那本册子是宋暖暖给他的,他还打伤了她,可现场却没有她的踪迹……是你带回了她?」 「是。」 「她伤得很重?」 「是。」 乐晟看着墨东,恍然似的点点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可全身而退,皇上难道不会因晋王坚称东西是她给他的,而派人上大将军府捉她去查明真相与晋王对质?她身上的确有伤,一看便知。」 是啊,当初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宋暖暖会为了自保而准备好药粉出手伤了晋王,还让晋王一怒之下伤了她…… 义父说的没错,她身上的伤,一看便知,就算他可以制造一堆她不在场的证明,也不能解释明白为何她身上怡好有伤。 「如今,也只有买通太医佯称她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已数日有余。」既不能应讯,也有不在场的证明,只要她被诊断出是「感染风寒而不是「身受重伤」则可。 乐晟轻轻一叹,「这事交给我吧。」 墨东一诧,扬眉,「义父?」 「太医院院使总打跟我相交数十载,皇上不管要哪个太医办这差事也得经过他,与其让你去买通一个不熟的太医,再担心受怕而杀了人家,还不如本王去卖卖老脸。」 「可是父亲……」他从来没想过要让义父牵连进来。 乐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既然都做了,为父也只帮你。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这事得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 两人又低声交谈数句,墨东这才送永平王离开房间。 床塌上的宋暖暖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又再次缓缓地闭上…… 就算再不愿,她,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只有宋暖暖死了,才能彻彻底底消弥一切的怀疑…… 这日,阴雨绵绵,下得人心头发慌。 屋内烛光微闪,满室温热,却安静得不像是住了人。 皇上为晋王一案而让太医院院使派人前来大将军府确认宋暖暖的病情,太医院院使慕真亲自走了一趟大将军府,他待在房里好一段时间后才走出来,永平王和墨东都守在屋外,他却对他们摇摇头。 「宋御医冰寒入体本就难治,此次感染风寒许久未愈,已是药石罔效,墨大将军,请恕本院使无能,宋御医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墨东一时之间还真是听不明自这院使是什么意思。「院使大人,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可能!」墨东不解的望向义父永平王,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是说好只是串通好慕真,把她的伤说成是风寒,然后就此揭过吗?现在是什么状况? 乐晟也一脸不解,却没有墨东的惊慌,他轻挑着眉往慕真看去,那老头一样对他摇摇头。 「她已经走了,就在刚刚,断气了。」 墨东蓦地望回老院使,「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来之前她还好好地!是你对她动了手脚对不对?是皇上要她死?是不是?」 慕真对他的无礼没有生气,很平静的对他道,「皇上只是要老夫来确诊而已,是宋御医气息太弱,老夫实在无为力……生死有命,墨大将军请节哀。」 该死的……节哀?他为什么要? 第二十九章 坐在轮椅上的墨东瞬间忘了自己应该瘸了的双腿,想也不想地就要站起身冲进去,永平王乐晟快他一步,运功使了点气力才让他坐回原处—— 墨东回过神来,气闷的推着轮椅进了屋,砰一声关上门,这才起身冲到床边,伸手便往她的鼻息一探。 果真,宋暖暖气息已断。 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动也不动的就静静躺在那里。 怎么可能?在这之前她明明好好地,甚至还张眼看过他,只是一句话也没说又睡去了,她只是累了倦了所以醒不来,怎么可能走了? 墨东上前,将她捞进怀中紧紧地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彷佛这样,就可以把已经断了气息的她给弄醒…… 屋里的烛火在此时燃尽,啪一声地暗了下来。 哽咽的哭声,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从屋内传了出来…… 【第九章 失踪的小姐回来了】 初春到立秋,转眼过了半个年头。 晋王府赏花宴上的樱花盛开、万此千红彷佛才是昨日之事,如今,枫叶将花园染红,一片淡黄红绿交错,甚添幽情,然而晋王府却已不是半年前的晋王府,别说是府前人少车马稀了,连挂在大门上的晋王府匾额都给撤了,大门深锁,久无人烟。 半年前,晋王通敌卖国窃取军机一案,本是死罪无疑,但因未有军机流出,再加上永平王和墨大将军事后证明被偷的名册是假,让晋王仅眨为庶民,整个晋王府的人都被流放到东北,皇上最宠爱的的德贵妃因帮儿子求情被打入冷宫,公主乐千晴日日跪在大殿外为母妃求情却因此病倒,卧床数月,病愈后人消瘦不少,皇上怜见,让人将德贵妃从冷宫里接出来,却已无当日盛宠。 而同一时间最让人为唏嘘者尚有一事,乃钦点御医宋暖暖受冰寒之症所苦,又染风寒,最终病逝于大将军府,墨大将军感念其诊治腿疾之恩,在京城近郊为她亲造了一个墓园,园中有亭,桌椅齐备,园里种了据说是宋御医最爱的樱花,坐在亭中便可赏花品茗,还可见远山树影,是个绝美之地。 是说,谁会坐在墓园里赏景品茗呢? 还真的有!据说那亭子总有一长发飘飘的高大男子出现,晴雨不定,像是在陪伴着在墓中长眠的女子,杯盏总是一对,永远是孤单独坐,甚显凄凉。 今日,大雨滂沱,虽已入秋,却难消暑气,空气窒闷湿热,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连坐在亭中男人的衣袍裙角也被打湿,男人却旧不动如山。 「暖暖,我来看你了。」 火炉上煮着水,咕噜咕噜还冒着烟。 「入秋了,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冷,你最怕冷了,一个人在这里会更冷吧?要不要我搬过来陪你?」男人温柔地问着。 水滚了,男人把壶子杯盏烫了几巡,舀了一大匙茶叶放进壶中,热水冲满,满到溢出,上盖,将初泡的茶倒在一旁闻香杯里,干了的壶内再用热水给冲满,上盖,上第二泡的茶置入杯盏内。 她一杯,他一杯,他喝了好几杯,她那杯却总是文风不动。 看着,他又气恼了起来,「你好可恶,最后连句再见都没有跟我说,知道吗?这才是你做过的、最对不起我的事……」 墨东对着墓碑一句及一句地闲扯着,就像她听得到他说话似的,很可笑,他知道,但来到这里总要说点什么。 大雨打在墓碑上,就像打在他心上,那天夜里她在他的怀里哭,一脸苍白,血流不止,她却一声一声地对不起,那串串的泪也同样打在他心口上,她的道歉半点都不能安慰他,她因他而身重伤,他自责难过得说不出半个字。 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以后,他可以慢慢对她说。 以为,无论如何他都能保得住她,因为他愿意用一生的性命来护她。 却是世事难料,一别就是永远。 她真的死了!他亲眼看见她那冰冷僵硬的身体入了棺,棺木还是他亲手盖上的,被一杯杯黄士覆盖着,就住在他替她亲造的这座墓园里。 热水又煮沸了,倒进壶里,他再次为彼此冲泡了一壶热茶,让墓园子里溢着热茶的香气,此刻,他端杯就口,不知是热茶熨烫了他的眼,还是大雨打湿了他的眼,终归是刺痛了他双目,让他的眼睛红了、湿了。 他望着墓碑上宋暖暖三个字好久好久,直到雨停了,他戴上帷帽起身离开。 走了约莫有半刻钟后,他想起茶具忘了收好又折回来,手触及杯盏,杯中的茶竟已经空空如也…… 墨东抬眸了一眼四周,这里好山好水却少有人烟,自然看不见半个人影。 那么,是谁喝了他给暖暖的茶呢? 他的心妄动了一下,明知不可能,却又希冀着。 墨东走近墓碑,伸出手轻抚着上头的字,一笔一划刻进他的掌心里,「是你吗?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希望可以再见你一面。」 回应他的,始终只有风声,还有突然不知打哪窜岀的一只松鼠,它的两只爪子还捧着方才他扣在桌上的茶点糕子,一口一口哨着。 墨东苦笑,收好茶具放在亭中桌子下方的石格里,再一次转身踏上归途。 来年的夏至,东边高契出兵犯境,这是打东旭王朝建朝以来未曾有过的事,安东都护五百里加急密件送往京城,此消息震惊朝中大臣,毕竟一年多前晋王通敌卖国一案,天耆部落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据传也是动作频频,若此时东边来犯,北境又选择此时入侵,那东旭王朝可谓腹背受敌,处境堪虞。 乐熙找了皇弟永平王进宫私下商讨此事,叫人备了酒菜后,便遣退所有人,对着夏日月色,乐熙亲自替乐晟斟酒。 「我们两兄弟多久没这样月下饮酒了?」 乐晟淡然一笑,接过了酒,「皇上,怕是一年有余。」 自从晋王一案后,皇上对他和墨东的信任可谓降到谷义,表面上这不关他和墨东的事,墨东既无失职也过失,但私里皇帝却是猜疑着他们,就算一直让墨东顶着大将军的头衔,却像是把他打入冷宫似的,几乎是不闻不问了,连带他这个义父一样被冰冻起来,在朝堂上也没让他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些……都无妨。 他乐晟从不喜出头,安分守己的陪着兄长守着偌大的王朝,过着自己平淡无波的日子,足矣。 而墨东,这个情种,打从宋暖暖死后,除了常常偷跑到京郊墓园,之外的时间最常干的事就是饮酒作乐了,一进大将军府,绝对有酒香和女人香,以往低调内敛、清贵高雅又不沾女色的墨大将军,仿佛也跟着宋暖暖那姑娘一并死去。 乐熙点点头,举杯相敬,「喝吧。」 乐晟喝了一杯又一杯,想到他那笨儿就郁闷不已。 「这一年多来……怪朕吗?」 乐晟的手一顿,扬眸望向乐煕,笑了,「臣弟懂得皇上您失去爱子的,就算皇上从不怪罪,但臣弟没在第一时间护下晋王,墨东没在第一时间内封锁住消息,而让太子派得了先机,让皇上不得不处置晋王,也是臣弟之错。」 第三十章 乐熙哼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肤就是个护短之人。明明你们都没错,错就错在朕的气量狭小,错就错在朕对晋王的偏爱,才对你们记仇,是吗?」 「臣弟不敢。」 乐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是,朕是气量不大,明知错的是晋王,却偏要记上你们一笔,谁叫他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呢,朕这口闷气可憋得紧。」 乐晟不语,低头喝酒。 这话头太难接,怎么说都不是,此时选择不吭声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次东征,就派墨东去,你觉得如何?」 乐晟的手一顿,有点意外的抬眸望向乐熙,没想到他竟想把平定高契国外患一事交给墨东。 「墨东的能力自然是无庸置疑,只是他现在的状况……」他怕那小子一赴战场便要死命相搏,怎能不令人担忧? 「一年多了,他也该放下了,不过就是个姑娘。」 乐晟闻言挑了挑眉,听这话皇上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怎么?你真当朕是个笨的?他若不是喜欢上御医,会煞费苦心替她亲造一个墓园?会在她病死之后改了性子变了一个人?朕的眼没瞎,就算不闻不问也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你这义父也真是的,就任他这么为了一个女人荒唐下去?朕还当真觉得他根本是你在外的私生子呢,跟你的德性一模一样。」 就为了一个女人,彷佛天都要塌了。 乐晟当年死了爱妻,便至今未娶,这收来的义子为了一个女人,沉迷酒色不问世事,不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上,先不论他现在的状况适不适合带兵出征,他的腿……」 乐熙的眸光一闪,「不是听说好很多了吗?」 虽乐熙用的是「听说」一词,但乐晟相信这绝非随口说说而已,墨东最近在府中的确是不常坐轮椅而四处走动了,恐怕这事也传到了皇上耳中。 当初装瘸,一是为了逼皇上查杀墨东的幕后主使者,二是为了不被逼婚,如今事过境迁一年有余,再装下去,恐怕墨东的腿以后就不必好了,也是,正好让那小子找点正经事干,免得他益发颓废堕落了。 想及此,乐晟不由得点点,「是,如果不仔细看,也如正常人一般,宋大神医的徒弟还是不一样,照着她的方法治疗吃药,墨东的腿这一年来是好多了。」 乐熙满意的笑了,「那就这么定了,以防万一,这事得越快越好……」 夏去秋又来,时序已入冬,东旭王朝与东方高契的战事已数月有余,频频传来捷报。 兰城位在蒲京以东,是通往东方高契国必经之地,两国交好时还有一些商家会买卖高契国的美酒及海产,是东旭王朝最富庶也最多海鲜美食的域市之一。 因此,兰城县令路行之虽说只是个五品官,但路家在兰城深耕数十年,代代相传下来,自然坐拥不少私宅良田,但这路行之在外行事却颇为低调,不好大喜功,也不喜旁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这个小县令身上,是那种不愿沾惹麻烦事的凊官。 公事上,他一向秉公处理,没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来。私事上,他十多年前死了一个正妻,之后只娶了一个继宝,家中无妾,正妻为他生下一个嫡女路兰雪,今年十八,却在五年多前下落不明,继室苏华为他生下两个女儿,分别是今年十六的二小姐路茹冰,和十四岁的三小姐路兰倩。 于路行之而言,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另一个遗憾便是一直没有找到路家长女路兰雪。 五年多前,打小便喜爱种植草药,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路兰雪,带着丫鬟上山采药竟一去不归,路行之派人找遍了整个山头也不见她和那丫鬟的踪影,只打听到有人看到丫鬟慌乱下山,似乎逃走了,这些事,兰城内的居民可说是人尽皆知,毕竟当年路家小姐的画像可是贴遍了整个兰城。 可五年过去,女大十八变,谁还会记得路家大小姐的长相?不只不记得不认得,在路家人心里甚至整个兰城里,路兰雪就等同死了一般,再无出现的可能,因比,当路兰雪再次返抵路宅,整个路宅上下都要翻天了」 「你说什么?大小姐回来了?」苏华手上端着的甜汤差点整碗洒了出来,惊得一旁的管事吴嬷嬷赶忙递毛巾递水。 「夫人您烫伤了没有?」 苏华这时哪顾得了这些,抓住吴嬷嬷又问,「你确定是路兰雪?」 「错不了,夫人,奴婢可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就算大小姐现在长开了,变得更美了,也不脱儿时的模样,奴婢不会认错的。」 苏华不安的起身,「她现在在哪?」 「就在大厅呢,老爷正在见大小姐。」 「吴嬷嬷,你说她怎么早不回晚不回,竟在茹冰要与周家议亲的时候回来?这周家原本是兰雪打小便订亲的人家,这五年过去,大家都认为兰雪不可能回来了,所以才同意跟茹冰定下这门亲事,你说这该怎么好?」 周家老周明乃兰州刺史,官拜四品,兰城是兰州最大最繁荣之县,因此周家也是定居在兰城,两家可说是世交,在这兰州内外,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亲家了,不只知根知底,刺史家的大公子周弼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兰城上下莫大的荣光。 「夫人先别慌。」吴嬷嬷拍拍苏华的手,把她拉到一旁坐下又替她倒了一杯茶,才慢慢地道,「大小姐失踪五年,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外流浪了五年才回家,哪个正经人家的公子敢娶地?就算大小姐一样保有干净的身子,也没人会信,姑娘家的名声早就毁了,周家难不成会舍二小姐再娶大小姐吗?就算老爷想这么办,周家老爷和公子也定不会同意的,夫人别担心了。」 闻言,苏华心下稍定了些,「是这个理。」 吴嬷嬷笑了笑,「夫人莫忘了,赶紧喝完茶到大厅迎大小姐去,您毕竟是她母亲,表面上也得多疼惜疼惜人家,这才有大家风范,之后在老爷面前说话也才更站得住脚,说到底,大小姐都已经十八了,周家这门亲事铁定不成了,未来的婚事还得夫人张罗,您说是不?」 苏华听了随即起身,「走吧,还喝什么茶呢,跟我到大厅去,还有,让人把二小姐三小姐都到大厅见她们大姊去。」 吴嬷嬷这去叫人,苏华则在一个丫头的陪侍下快步走到大厅。 厅内路兰雪一身淡紫罗裙端坐着,发上只系了条紫色发带,身无赘饰却清丽动人,一张小脸有点苍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起来自信却未显露太多锋芒,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将一切看在眼底。 五年了,没想到她还可以重拾记忆回到自己的家,这还要归功于晋王,要不是他那一掌打飞了她,让她的头狠狠地撞上了路边的石块,她不会在濒死重伤的那一刻开始,一点一滴的把记忆给找回来。 原来她今年十八了,所以师傅捡到她的那年,她的确是十三岁多的年纪,如果她的记忆无误,她上山采药草跌落山谷的前几日,路家和周家才刚交换过庚帖,双称大吉,虽尚未及笄,但两家的亲妻便是定了,只待一年半之后便可订亲纳釆。 第三十一章 未料,她会惨遭不幸摔落山谷而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为师傅收留,以宋暖暖之名活了四年,一年半前,她因晋王之故意外地恢复记忆,也借着师傅给她的一帖假死药让宋暖暖彻底死了,没有实时回到这里,是因为她的伤太重,根本禁不起舟车劳顿,一直到现在才养好,方得以回到兰城。 对路兰雪这个身分而言,时间已过去五年,但对宋暖暖来说,她死去的这一年半,却仿佛比路兰雪失忆的那四年过得还要漫长,因为她总在思念一个人,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却又不能相见。 思念有多苦,她第一次明白…… 「兰雪,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大家日也盼夜也盼,就这么五年多过去了,没想到你真的被我们给盼回来了。」 苏华一进大厅便上前紧紧抱住她,听声音很是想念她似的,但在她的印象中,她们母女们的感情可从没好到继母会如此想念她的程度。 「让父亲母亲担忧了,是女儿的不是,之前失足坠落山谷失去记忆,一直住在深山里,如今记忆恢复过来才得以回家,女儿也很想念你们。」路兰雪得体的答着话。而这些话,她早在回路家前便都想好了。 苏华惊吓的看着她,「住在深山里?你一个人吗?」 「是一对老夫妇收留了我,可惜一年多前他们便过世了。」 苏华的脸上露出一抹惋惜,「这样,本来应该好好答谢人家……」 路兰雪微微一笑,扶着苏华坐在父亲身旁的位子,「母亲有这份心就够了,他们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会知道的。」 「大姊。」被请到大厅的路茄冰和路知倩,在一旁乖乖喊人。 路兰雪看着她们一笑,「冰儿、倩儿,你们都长大了。」 路知倩甜甜笑着,「大姊都成老姑娘了,二姊也十六了,都要和周家议亲了,倩儿当然也要长大啊。」 苏华瞪了小女儿一眼,没想到这当下被个不经事的小女儿提及了周家的婚事,当真让她气白了脸。「倩儿,怎么说话的!」 「母亲,倩儿哪里说错了啦?」路兰倩无辜的贬眨眼。 路兰雪压根不生气,望向对她一脸冷冰冰的路茹冰,「冰儿都要议亲了?是刺史周老爷家吗?」 路知倩很开心的帮忙回答,「是啊!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周弼哥哥!姊姊还记得周哥哥吗?」 「自然记得。」那人曾是她打小定下的夫君呢,如今却要变成大妹的夫君了,若是在以前她可能会难过,如今的她那在乎这些?她的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这辈子或许再无人可以替代了吧? 「好了,你们大姊才刚回家,你们都别缠着她说话了,让她好好休息。」路行之发话了,提到周家议亲一事让他分外觉得不自在,总觉得亏待了女儿,「吴嬷嬷,叫人快快把大小姐的房间整理好,有少什么就跟账房支银子去备齐。」 「是,老爷,奴婢这就马上去办。」吴嬷嬷领命走人,走前还看了苏华一眼,苏华掩了帕子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明白,她这才安心离开。 路兰雪看见这一主一仆的举动,只是端茶喝了一口。 路行之也喝了一口茶,这才对着苏华道,「兰雪刚回来,你先找个利落的丫鬟侍候着,之后再补人。」 「老爷放心,妾身都会安排妥当的。」苏华说完转身便叫来个叫小芳的丫头,「从今以后你就好好侍候着大小姐,听见没有?」 「是,夫人。」 路兰雪被安排住进梨院,那儿原本是路茹冰住的院子,也不知何时路茹冰搬进了兰院,她想应该是没多久,因为整个梨院都一尘不染,像是昨日还住着人似的。 其实住哪无所谓,晋王府的奢华风雅,大将军府的高大楼阁,无一不比她的兰院更加金碧辉煌,但令她最想念的还是在蒲京的林中小屋,在小屋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读书采药练针,她的朋友是鸡鸭鹅,不会算计她,也伤害不了她,日子过得舒心自在,不必提心吊胆。 而过去的一年半里,她在太医院院使慕真的安排下住在离墓园很近很近的一处山间民宅里,照顾她的是一对老夫妇,把她当自家女儿看,直到她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了,绕着小屋可以自己走上几圈了,夜里不再咳了,她才告辞离开。 终是要走的,她不可能一直住在那里。 只要她一日住在那里,就会永远忘不了墨东,每当他来看她时,她就会忍不住想跑过去陪他一块喝茶,幸好她每次都走不了那么远的距离,直到一年前那场大雨,看着他在大雨中的亭子里一人独饮,她终是也忍不住的在他走后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喝下那他亲自替她烹煮泡好的茶…… 他很快地折回来时,她差一点就被他给撞见,像猫似的躲在不远的草丛里弄得自己一身湿,幸好有一只小松鼠跑岀来引开他的目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很近很近的看着他。 她不敢再出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来过。 但日复一日,那高大孤独的身影总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她不能再想他!宋暖暖已经死了,她必须死!原本她跟他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据说这次他讨伐高契大胜将归,皇帝已经答应要将公主乐千晴赐给他,不管他当初怎么想避开娶公主,姻缘注定了就是注定了,而她与他,是无缘。 「大小姐,明儿个腊八节,老爷夫人要带几位小姐去湖边游园,你决定好要穿哪件衣衫了吗?」 腊日可是个祭祀神灵的达日子,为了庆祝这一天,姑娘家们约游园子赏雪,公子们则约去狩猎,晚上还会聚在某家府里一起用餐喝酒,算是一年里除了过年外数一数二的大节日,也是小姐夫人们很重视的日子。 要说春季的赏花宴是在赏人,那冬月里的腊八节也是在赏人,男女老少聚在一块的日子,也是互相品头论足及比较高低的日子,因此这一日有多重要自然是可想而知。 可偏偏有人完全不在乎。 丫头小芳在一旁口沫横飞讲半天,可惜她家小姐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小姐?小姐?你倒是理理奴婢啊。」 终于,丫头的鬼吼鬼叫让路兰雪回过神看了她一眼,纤纤细手随手一指,「就最厚最暖的那件吧,外袍就对紫色那件。」 她快冷死了,还硬要她出门赏什么雪?逛什么园子!她宁可缩在被窝里补眠。 小芳开心的笑了,「大小姐很爱紫色衣服?紫色的确很适合大小姐,小姐皮肤白,淡淡的紫很能穿出小姐一身娴雅的味道来。」 路兰雪懒洋洋的扯扯唇,女为悦己者容,如果没有那个悦己者,穿什么衣服不都是一样的吗? 「记得以后每晚我都要用热水泡脚,还有,你有照方子拿药了吗?」 「拿了,已经交代厨房每天要熬药,奴婢每晚会去端来给小姐,热水也交代好了,每晚都有人会提过来,泡脚的草药也请管事的备了,奴婢一会去拿过来放在我们园子里,小姐还有要交代的吗?」 「没了,你做得很好。」路兰雪掏出个银两大方的赏了她,「这个收好。」 第三十二章 不是她有多尊贵,而是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不好好养着不行,这些,她都没跟继母说,全都交代给小芳,幸好小芳是个机灵的,手脚快脑袋活,是个好使的。 「谢小姐。」小芳开心的收下了。 「以后要多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怎么能说辛苦。」小芳把荷包收进袖袍的暗袋里,突然道,「小姐,你知道墨东墨大将军吧?」 路兰雪懒懒的身子陡地一僵,完全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地听见这个人的名字。 「……听过,怎么了?」 「墨大将军这回只从京里带着十几个轻骑,在根本没人发现行踪的状况下便抵达当地,直接接管安东都的军队后,短短数月便打退了高契,把他们整个逼回去还签定了割地条款,每年还须进贡东旭,皇帝高兴得要把公主许给他呢。」 「是吗?」路兰雪的心咯噔一声,好像某个地方空了。 小芳压低了嗓,小小声地说,「嗯,听说啊,七天后,他带的轻骑就会经过我们兰城,老爷已经叫人打点好他们住的地方,还叫人备下好菜好酒要招待他们,整个兰城的人都在引颈以待,其它两个小姐都说要去街上瞧瞧墨大将军呢,大小姐要去吗?」 他,要来兰城了?路兰雪的心似乎在瞬间活络了起来。 如果她能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那么她应该就会心甘情愿的走原本的路,不管是嫁给谁。 虽然她没问,但这几天继母都在跟父亲讨论着有关她的婚事,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她也听了不少,总归一句话,这个家她也待不长了,一个十八的老姑娘,在外失踪了五年,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替她找个人家嫁了,免得误了二小姐的姻缘…… 这几日她常在想,或许她就不该回家来? 可失去记忆是一回事,既然知道自己姓啥名谁自然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何况,已经当不回宋暖暖,有关宋暖暖的一切,她以后都应该要隐藏起来,这才是对的。 「父亲应该不会允的。」路家的大闺女到大街上与一般人争相目赌个大男人?这传出去真是丢尽父亲县令的脸。 「直接跟老爷说要去凑热闹老爷当然不会允,但偷瞧一眼总行吧?墨大将军可是难得过境兰城,整个兰城谁不想瞧瞧他英武神勇的样子?老爷想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小姐想去的话,奴婢去安排个好位置?找一个可以看到将军却也不必人挤人的地方?」 「有这种地方吗?」讲得她好心动。 小芳眨眨眼,「有啊,之前奴婢有陪夫人去过,城内大街上的来来栈二楼靠边雅间,报上老爷的名,铁定能空出位置来,奴婢就先去帮小姐给订下……」 腊月初八,照理说离温暖还很遥远,但今年的腊日意外的不冷,阳光转为炽热,为冷冬添了几分暖意。 众女眷有的赏梅,有的玩雪,有的聚在亭子里玩博戏,但不管玩什么,这群人的目光及谈话的焦点全都落在五年后突然归来的路兰雪身上。 路兰雪自然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景况,带着小芳一路往人少的地方逛去,就是不想亲自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她或是询问她,话虽如此,园子就这么大,来逛园子的人却这么多,总是避得了这个逃不开那个,后来倒也随缘了。 她在这头开心的赏她的梅,亭子那头则热的谈论起她—— 「路家大小姐妇这几年真是长得益发漂亮了,像刚开的花似的,鲜嫩多姿。」兰城最大商户的王家少奶奶率先起了头,开了话题。 话头一开,自然是有人接话的,兰城里谁不好奇这突然回家来的路家大小姐的后续发展?邽说好奇会害死一只猫,但大家宁可当猫也是掩不住好奇的。 「是啊,真漂亮,那路家二小姐已经是个美的,可这大小姐一回来,还真是相形失色了,倒不是路家大小姐比二小姐美,可你们瞧瞧路大小姐那身稳重气质,大家风范,真的就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孩子在外漂泊了五年,也不知经历过什么,可能是我们都想象不到的事,这才比一般十八儿岁的姑娘稳重许多。」 「不都说了被一对老夫妇照顾着吗?就是忘了自己是谁,打哪来的,倒没听说有出什么事,可能就是离了家生活困苦变懂事了。」 「可不就是这样。」说着,王家少奶奶笑笑,突然望向旁始终沉默的刺史夫人,话锋一转,问道,「周夫人,听说这弼哥儿原先是和路家大小姐订亲的?现下可怎么好?弼哥儿这会是要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这一问,众人皆望了过来—— 周夫人这茶端着却一口都喝不下去了,这几天周家和路家不都伤脑筋这事吗?连他们都还没商量出做法来,怎么回答都不是。周家既不想娶个在外漂泊了五年的女人进门,又不想被人说是背信忘义的人家,唉,真是全两难。 更别提周弼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要是被传出毁婚,对他未来仕途可是大大有损。 说到底,路兰雪回家的时间选得还真不是时候,再过一段时间,等两家订婚纳采都完成了再回家,也不会闹成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 「路家大小姐既然回来了,我与路大小姐有约在先,当然是迎娶路家大小姐。」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去,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刺史家的新科状元郎周弼。 周夫人被这话一惊,杯子都掉落在地上,她站起身,愣愣地看着这个此刻应该人在京城的自家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一时之间,周夫人还真是不知这喜还是忧。 周弼朗朗月一笑,「母亲,我接到消息说雪儿妹妹回家了,自然得回来看着,她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第十章 命定的重逢】 东旭王朝的民风开放,并不像以前那些朝代设下太多男女大防,男女打小可以一起玩,长大也自然可见面相处,只要在公开的场合或节日,见画说说话,喝茶、下棋、吟诗、弹琴都是可以被容许的,只是很多时候在未定下亲事之前,怕出一些不利自家孩子的闲言碎语,影响了自家孩子的谈亲筹码,大多数母亲还是不希望在公开场合让尚未谈婚论嫁的孩子们过从甚密。 这是惯例,不是规矩,不管怎样,光明正大约会的男女是有,但私底下偷偷摸摸见面的男女还是多不胜数。 周弼选择公开见路兰雪,就在僻静的默林一角,可以安静的说话别人听不见,但却在众人可视范围内。 「雪儿妹妹,我找你好久了,也等你好久了。」 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五年前没人找得到她的尸首,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众人心中的谜。 路兰雪浅浅笑着,「弼哥哥,很高兴见到你。」 周弼欣赏的看着眼前长大的路兰雪,一身白衣紫袍,恬淡自适,她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美了,小时候也算是个顽皮丫头的她,此刻却是如此娴静优雅,果然女大十八变。 「我们马上成亲吧,雪儿妹妹。」 第三十三章 嗄?路兰雪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一向温文的男子一见面就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真的要娶我?」在所有人都可能反对的情况下?他真的超勇敢的,连她都没他这份勇气。 老实说,打从她回路家之后,得知周家已经和大妹议亲,她还真没想过要把他给抢回来,也没想要替自已争什么,一是因她心有所属,二是她毕竟离开了五年,就算周弼已成亲生子她都不意外,何况他到现在才另外议亲,对她已经算是很有情义了。 周弼温柔的笑着,「当然是真的,你十八我二十,早该成亲了。」 是,如果她当年没有失足落入山登,没有失忆,也没有失踪的话。 「可是,你不担心我这五年在外……」 「你的事我大概说了。我信你,何况,我总不能因为怀疑就把你推开吧?那对你不公平。」 「话虽如此,但你跟我大妹……」 周弼的轻声地打断她,「雪儿妹妹,要不是你一直没回来,父亲母亲也不会因为当年两家的许诺而改定冰儿妹妹,既然你回来了,我和冰儿妹妹的议亲也才刚开始,连庚帖都还没去合呢,我自然是要娶你?」 「可是……」她却没有很想嫁啊!这句话可以直接说出口吗? 「你是不是不想嫁我?」他突然问,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嗄?这人有读心才不成?路兰雪的心思如此轻易便让人给识破,还真是有点难为情,她不由得垂下眼。 老实说,看见他,她也很欢喜,毕竟是打小便口头下的亲事,除了过去的五年,他可以说一直都在她的生中存在着,他对她很好,弄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第一个想到她,她一直把他当未来夫君看待,对他的信任是很自然而然的,并没有多想,更别说是去想她是否真的喜欢他或爱上他。 当时,她还好小,他也只比她大上两岁而已,说明白点就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小孩,连害羞或是别扭都还弄不清楚的年纪,如今看着这温文却直接的周弼是很陌生,却不讨厌,但面对他,她很清楚这不是爱情,因为此时此刻的她,不会心跳加快、不会害羞、不会思念,不会心疼,也不会不舍。 其实,这样的他,很好。 她喜欢他却不会爱上他,这样很好。 对如今的她而言,平凡安稳就是幸福,她的心承载不了再去重新爱上一个人,但待在一个人身边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她是可以做到的。 与其让父亲和继母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她宁可嫁给这个打小便视为夫君的男人,一切都照原订计划走,这才是属于她该有的宿命不是吗? 想着,脑海中再次闪过墨东大将军在秋雨的凉亭中煮茶的身影,那刀削般的侧脸依旧冰冷如雪,眉眼之间、一举一动却全都是对她的思念。 心狠地揪起,她轻咬住唇,闭上眼,想驱逐这总无时无刻缠绕在她心口上的容套与身影。 泪,却不期然的夺眶而出。 她伸手去抹,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 见状,周弼微皱眉,「雪儿妹妹……」 「我没事。」她背过身去,直接抬起袖口擦脸。 「你是当真不原嫁我吗?」竟哭了? 「不是……我是太感动了……」 原来是这样,也是,她失踪五年回到家,他竟愿意主动开口说要娶她,她的确是该感动的。 「所以,你愿意嫁我吗?」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雪儿妹妹。」 「我只是不希望你为难。」路兰雪回过头来,一双泪眼瞅着他,「不只是你,我的父亲母亲和你的父亲母亲都同样可能为难,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闻言,周弼释然的笑了,「只不是你不愿意嫁给我,其它的就不是问题,你就是我周弼想娶的妻子,我想跟你快快成亲,你等我,好吗?」 路兰雪看着他好一会,终是点点头,「好,我等你。」 既然周弼想娶她,她就嫁吧,终归是要嫁的,不如嫁个知根知底又对她好的。 听见她的回答,周弼忘情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而默林那一头,有很多双始终望向这里的眼睛…… 这就叫两小无猜吧?是打儿时便定下的亲事,当是这么容易便被折散的? 路家兰院里,二小姐路茹冰正不断的把可以摔的东西往地上摔去,铿锵作响,那动静之大,惊动了路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苏华本来和路行之说着话,正说到与周家的婚事上头,兰院里的丫头嬷嬷就全一脸惊张的跑来。 「老爷,夫人,二小姐说她不想活了。」 路行之一听气骂道,「混账东西!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成何体统!就是你平日把她惯的,一点也不懂事!」 苏华被这一顿数落菱,泪都快掉下来,「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婚姻大事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怎能说是小事?这本来是板上钉钉的婚事,她大姊一回家就被搅黄了,她能不伤心悲痛吗?老爷就不能公平点……」 「我怎么个不公平了?」路行之气得打断她,说他不公平简直是在污蔑他!「现在是周家儿郎自己公开说要娶咱家兰雪,这话可是大家都听见了,又不是我逼着他娶的!说到底是他的妻子,他要选谁想跟谁成亲,旁人能说什么?更别说兰雪这门亲本来就是他打小定下的,要不是兰雪失踪了五年,他们早就成亲生子了……」 「可兰雪就是失踪了五年!」苏华也受够了,忍不住低声嚷着,「他等了她五年还不够吗?够仁至尽了吧?她却一回来就把他给抢走了——」 「注意你的说辞!不要忘了,你也是兰雪的母亲!真要说抢,也是茹冰抢了兰雪的,现在兰雪回来了,她不应该把人还给她吗?」 苏华难过的看着路行之,「老爷您也太偏心了,茹冰也是您的女……」 「够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没说什么,现在人家周家自己决定要娶谁,你念叨我有什么用?两个是你的女儿,你若不想该人说你是继母,就给我安分点,扮好你当家主母应有的角色,你刚刚那样子传出去有多难听!若让兰雪知道了又该有多寒心!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着,路行之不悦的甩袍离去。 苏华难过的瘫在椅子上,心里怨慰不已。 路兰雪知道了有多寒心她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生下的女儿,因为路兰雪受尽了多大的委屈。 吴嬷嬷待路行之走远了这才走进大厅,见苏华难过,忙上前抱住了她—— 「夫人别难过了,茹冰小姐是个有福的,老天爷不会亏待她的。」 苏华苦笑的摇头,「丢了周家这门亲,上哪去找个更好的?冰儿为了等这个周弼,今年都十六了,没想到最后竟是一场空……」 她真是不甘心呵,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 这几日,天空的云层很厚,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味,却一直没下雨。 整个路家就跟这几日的天气一样,有股令人窒闷的气息,兰院的二小姐闹了一天一夜,哭得都没劲了,终是消停了几天,梨院的大小姐也都待在屋里,听说已经开始狂在绣成婚要用的枕头,路家三小姐也在母亲的告诫下安静了几日,可却没忘了要和二姊偷偷去瞧墨大将军进城的威风这事。 第三十四章 墨大将军的轻骑要进兰城的这一天,也是阴阴的天气,却完全不减兰城居民的热情,兰城大街被四面从方汹涌而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老老少少不分男女,全都为睹墨大将军的尊容而来。 墨东骑在高大的马背上,黑发飘散在空中,一身黑衣黑发,身背长剑,宛来自黑暗的王,冷峻尊贵高大英武,除了他脸上的胡子外,几乎没有一点武将的凶猛之气,反倒一身贵气雍容,震傻了众人的眼。 「这墨东大将军也长得太俊美了吧?」 「是啊,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京城来的皇子或王爷呢!」 「之前听说从北境回京时被人下毒瘸了腿,还以为会坐着轮椅上战场呢……」 「呸呸呸,别道听涂说!墨大将军可是我们东旭王朝的第一战神,有他出马没有打不赢的仗!」 「是啊,墨大将军英明!墨大将军神武!」有人说着说着便大叫了起来,一时之间整条大街都充满着这样的摇旗呐喊声。 路兰雪静静地伫立在客栈二楼的窗台前看着他,心怔怔地跳着,那种想马上冲上前去抱住他的念想,不住地在她胸口浮动着。 他,还思念着她吗? 时间都过了那么久了,他,还是忘不了她吗? 不管他是不是还思念她或是已经忘了她…… 她,好想他。 真的真的好想他。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不顾一切的飞奔到他身边,亲口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思念他,亲口告诉他,他煮的茶就算冷了凉了,她都觉得是世上最好喝的茶,亲口告诉他,就算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她还是一直一直把他放在心里。 路兰雪的手抚在胸口上,感觉自己的心狂乱的跳动,随着他的马匹越靠越近,她的心彷佛就要跳出来了。 她幽幽地凝视着眼前高大挺拔又尊贵威仪的他,鼻头酸了,眼眶也酸了,一股热气袭上面颊,她几要情不自禁的叫喊出他的名字…… 她也真的喊出了口,小小声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然间,一道锐利的黑眸对上了她—— 路兰雪惊愣着来不及回避,也忘了要回避。 无妨吧?她脸上有轻纱遮脸,他应该认不出她,更别提这整条大街上像她这样看着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还不如趁机好好的瞧上他一眼,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她巴不得把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 高大马背上的墨东没有一丝的笑意,冷漠的眼神轻轻扫过众人。 那些为他呐喊的声音,那些爱慕的眼光、钦佩的眼神,那些感激……种种,不管是什么,根本就无法进入他的感官之内,他彷佛在世间独自行走的游魂,没有人可以真正看见他孤独寞又悲伤的存在。 除了……客栈二楼窗前杵着的那抹紫色身影。 远远地,墨东便瞧见她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独独会在一堆观看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她又注意了她,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很自然地便被这道身影给吸引了,内心莫名的竟有股迫切,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随着坐骑行经到这间客栈前,他刻意的放慢了骑速,抬眸,眯眼,朝那个方回望去—— 一身紫色衣袍的女子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脸上的轻纱被风拂动,面容若隐若现却依然看不清,可那似乎始终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泪光…… 是错觉吧? 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可那身影那气韵那眼神,活脱脱就像是宋暖暖再生…… 他当真是疯了不成?大白天地,他竟然也能看见她?是因为思念太过?还是这场仗他打得太疯狂,打得他筋疲力竭,所以产生了幻影? 路兰雪就这样泪眼汪汪的迎上他的视线,不想躲,只想把他看个够,可他目光停驻的时间太久了吧?像是想要看清什么似的…… 他会认出她吗?会吗? 这不可能!她脸上可是蒙着面纱的! 但,如果他真的认出她了呢? 想着,路兰雪转身离开了窗边,坐回桌前不住地替自己倒茶喝,直到茶壶里的茶空了,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丫头小芳说要去厨房端点心上来,却一直迟迟未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就在她起身想岀门找人的同时,雅间门外陡地传来一声巨响,就在同一时间,客栈内突然传来众人的尖叫声与慌乱的碰撞声—— 「不好了!走水啦!大家快逃,走水啦!」 闻声,路兰雪惊得也想立刻打开门奔出去,却发现房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不管她用多大的气力都推不开这扇门。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门似乎被什么给卡住了? 袅袅白烟从房门底下不断冒进来,烟的气味呛得她眼晴都要睁不开,吸进鼻子的烟味更是呛得她直咳。 「救命!谁来帮我开开门!救命啊!」她不断抡拳敲打着门,希望发出的声响可以让外头的人听见。 可惜,一直都没有人响应她,不只如此,房内的烟越来越浓,而她触及门板的手也感觉到一股温热…… 不好!火势已经蔓延上来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想着,路兰雪冲到窗台边,见很多客栈的人匆忙的跑出大街,大街上已看不到墨东那行人马,才喝了一会茶的功夫,大街上的人就散去了不少,要不是客栈突来的大火,应该看不到这般混乱奔逃的景象。 「救命啊!救命啊!」她对着窗外叫着。 因为她的叫喊声,大街上的民众都看见她了,纷纷朝着二楼这边指指点点。 「还有人在上面!在客栈二楼!」 「天啊,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就没跑出来呢?有谁可以救她?」 「这节骨眼了谁敢救她?火势这么大,进去不就找死吗?」 这时,跑出客栈替她家小姐买点心的小久也回来了,瞧见来来客栈前围了一群人,再望向不断冒着白烟和火花的客栈,惊吓得手上点心掉了一地,快步的奔上前来,竟见她家小姐被困在二楼,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了。 「大小姐!天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小芳又急又慌,都快哭出来了,「她是县太爷家的大小姐啊,谁救了她,我家老爷一定重重有赏!」 听这姑娘竟是路县令家的太小姐,大家都惊吓得快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们不救她啊,你也看见了,火势那么大,一般人连进都进不去。」 「是啊,大家都巴不得逃出来,哪有人这么笨现在跑进去找死的?」 小芳着急不已的跳着脚,「不然怎么办?难不成你们大家要见死不救吗?若我们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老爷治你们的罪!」 「唉呀,小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除非路大小姐她自己跳下来……」 跳?跳下来?从二楼吗? 小愣愣地看着被困在二楼的大小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铁定要断了腿或手的吧?可若不跳就要被火烧死了…… 惨死不如赖活吧?小芳忍不住跑上前仰着头大喊着,「小姐,你跳下来吧!奴婢会接住你的!」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接得住?恐怕先被压死的人是你!还有一个没接好不就摔坏了吗?」一名老伯边咕哝着边指挥着众人,「大家去家里拿被子什么的过来在地上铺垫着,不然这娇滴滴的姑娘一跳,还不得瘸了腿或断了手?」 第三十五章 「是啊是啊,大家快点!」 路兰雪看着二楼的高度,心里害怕又不安。 烟到视线一片模糊,感觉雅间里的温度越来越热,路兰雪再次咳了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的。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此处了!她得马上跳下去才行,就算摔断了腿或胳膊,她也必须往下跳!否则只有等死的分了。 好不容易可以活到现在,她可不想就这么被火烧死了。 想着,路兰雪笨拙的爬上了窗台,眼一闭,不管不顾的便往下跳。 这种快要死去的恐惧与害怕,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五年多前她失足落人山谷,一年多前她在晋王手中死里选生,她无一不怕,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冤,不是她失足也不是她当了偷儿,却被逼得不得不跳楼逃生。 耳边有风声还有匀速而来的马蹄声,她用双手抱住头极速的往下等待着那股绝对致命的疼痛撞击而来…… 砰一声,落地了,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极度的晕眩。 不,她不是落地,而是落到一个结实、有力又温热的肉体……男人怀中? 路兰雪蓦地睁眼,适巧对上一双又冷又冰的黑眸—— 竟是……墨东?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头了? 看着他,一股酸热瞬间涌上眼眶,她激动得眼泪哗啦啦地直掉,不假思索地,路兰雪伸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颈项,小脸埋在他宽大的胸前呜呜哭了起来。 墨东稳稳地将怀里的姑娘抱在怀里,对于此刻她冒失又失礼的行径未表达意见,也没有任何推开或甩开她的举动,他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儿,陡地想起了一年多前,他也救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也像这样偎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却是生离死别。 此刻,这抱在怀里的触感,这姑娘身上那淡淡的药香味,还有那双看着他的泪眼……都像极了她,宋暖暖。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地熟悉又令人眷恋,让墨东无法、也不想在第一时间将这女子给推开,甚至还想将她给拥紧一些…… 眼前这一幕,让大街上的群众惊呆了,一时之间众人屏息的看着他们—— 这一位,可是东旭王朝第一战将,据说是铁面无私冷血无情的墨东大将军啊!另一位,可是和周家公子周弼定了亲的路大小姐呵…… 本来,墨大将军出手救了路大小姐,让路大小姐从二楼跳下来还毫发未伤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众人都该开心的拍手狂欢的,可眼前这一幕,却震慑了他们的眼和心,听到路大小姐那哀伤的哭声,她紧紧圈着墨大将军的模样,竟然他们都难过得想哭。 「大小姐!你没事吧?」小芳激动又紧张得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的奔上前来,仰头望着还坐在马背上,不,不是坐在马背上,根本就是坐在墨大将军怀中的她家主子。「大小姐,你烧伤了吗?还是摔伤了哪里?怎么哭成这样?奴婢马上去叫大夫……」 被这丫头一问,墨东也紧紧皱眉,低头问道,「受伤了吗?伤到哪里?」 这一惊一叫一问,终是让埋在墨大将军怀中的路兰雪回过神来,才睁眼,就看见一旁众人复杂的目光,想到方才激动忘情的抱着他狂哭,定要惹来不少非议了,她忙不迭从他怀中退开。 「谢墨大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没事,还烦劳将军让小女子下马。」路兰雪刻意想把嗓音压低压沉,但话才出口便觉喉咙又痛又哑,倒是刚刚被烟呛的,还真是帮了她的忙,免得他认出她的声音来。 闻声,墨东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兰雪头垂得更低了,「……小子姓路,是路县令家的嫡长女。」 「可去过京城?」 「没去过。」 「你该却道,骗本将军可是死罪。」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万不敢欺骗大将军。」路兰雪咬咬牙,不知道他究竟还想要问她多少话,再问下去,再哑的嗓子也要露馅。 墨东瞪着她,听着她说话的模样和调调,有一股冲动想直接伸手掀开她脸上的面纱,看着她会不会连长相似他的暖暖…… 他知道在大庭广之下这么做不妥,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正要扬手揭去她的面纱,赵信和李承已骑马奔上前来—— 「主子,已经找到客栈掌柜的了,主子要亲自问话吗?」 墨东低眸又看了怀中女子一眼,陡地铁臂一束环上她的纤腰,一个旋身下马便抱着她落了地。 脚才沾地,路兰雪却双腿一软,再次跌进他怀里。 墨东立刻扶住了她,却只是盯着她那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面容瞧。 「对……对不起,大将军……」她靠着他想站直身子,却发现自己脚步虚浮,但她还是推开了他,身子微微一晃。 「小姐!」小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脸上还有泪痕未干,「你脚受伤了吗?」 路兰雪摇摇头,微笑的安抚她,「只是方才在雅间里吸进了太多的烟,头有点昏,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走吧。」 「小姐你快吓死奴婢了!」 路兰雪微笑,再次回头施礼,「感谢大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会将这份恩情永记于心,不敢或忘。」 小芳见状干脆朝墨东跪了下去,「谢谢墨大将军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会禀明我家老爷,以报大将军对小姐的救命之恩。」 墨东不在意的袖袍一挥,旋身上了马,走前又瞧了始终低着头的路家大小姐一眼,这才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开。 马速很慢很慢,像是根本不想走。 「人在哪里?」 赵信回道,「就在前方的小医馆里,掌柜烧伤了手臂,大夫正在处理。」 不若赵信的古板性子,李承小小声地问,「主子,你刚刚回头看见客栈那边火光冲天就立刻拨马回头,就是因为担心这位姑娘?」 当时主子二话不说丢下一堆人就立马回头疾奔而去,把大伙都搞得一愣一愣地,当是主子心慈要大家回头救火呢,虽然大伙也的确赶忙下马替当地居民递水救火,但以方才态势来看,主子像是一心系着那位姑娘才回去的。 墨东冷眸扫过去,根本懒得搭理他。 赵信却忍不住跟李承眨眼睛,两人偷偷笑了起来。 已经多么了?他家主子没再正眼看过哪个姑娘,更别提对哪个姑娘上过心了,刚刚竟然紧抱着人家姑娘不放,还依依不舍,天啊,害得他这当属下的两眼都要发奇光,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几眼,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姿才吸引了他家伟大的主子,没想到那姑娘一张脸都被薄纱遮住了,啥也看不到。 不管怎样,反正是值得高兴的事,至少可以证明他家主子还会对姑娘感兴趣。 想着,李承突然道,「主子,我刚刚在路上听人家说,这被困在客栈二楼的路大小姐失踪了五年多才回的兰城,之前落入山谷失忆了,后来恢复了才找回家,说来就可怜,才回家就发现以前的未婚夫跟妹子正要议亲,可没想到啊,那打小订亲的周刺史家公子还愿意娶路大小姐为妻,啧,在兰城博得不少美名……」 第三十六章 闻言,墨东陡地一扯缰绳停了马,一张冷脸更加冻得吓人,「你说什么?」 「我说……主子是问哪一句?」 该死的! 他根本不必再问!因为他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跌入山谷?失踪了五年多?失忆?刚回来…… 连串的字眼全在此刻兜在了一块。 她曾说过她的冰寒入体之症是因为在冰冷的山谷里躺了太久,也曾说过她失去记忆了,想不起来之前的所有事,还有她落入山谷之后待在她师傅身边的时间,再加上她到了京城后香消玉殒到现在,算算,不刚好是五年多的时间? 还有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腔调,那熟悉的药香味,抱住她时那熟悉的触感…… 她若不是宋暖暖会是谁? 她竟诈死?还该死的不认他! 【第十一章 谁是幕后黑手?】 墨大将军一离开,路兰雪往前走了几步便软脚跌坐在地。 小芳忙跟着蹲下身,慌急不已,「小姐!你怎么了?不是说没受伤吗?」 路兰雪没说话,怔怔地看着方才墨东策马离开的方向,顿时觉得身子被掏空了,所有的气力也都没了,就像是个躯壳,没有了灵魂。 她是没受伤,可是方才那股惊险与惊吓,还有面对墨东调头回来救了她一命的激动与无措,却让她的身子紧绷了太久太久,这一松懈,身子软了,脚更软了,像是生了重病的人,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 「我没事。」只是不想动,不想走,不想离开,「我在这坐一会就好。」 「坐这里吗?」小芳愕然不已。 在地上坐一会?这可是大街上!小姐这是怎么了?像失了魂似的!也是,小姐才刚经历一场生死交关,会如此反常也合理! 「那小姐,奴婢去找大夫……」小芳把她家小姐扶到一旁,想想又觉不对,「奴婢还是先去街角那儿雇辆马车好了,小姐等等奴婢,奴婢马上回来。」 为掩人耳目,原来载她们来的马车早被她绐打发走了,方才那一场混乱,客栈里的权贵也都搭了马车离去,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车。 「去吧。」路兰雪此刻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芳一离开,路兰雪软又跌坐在地,目光依然落在方才墨东离开的街头。 这回,他真的走了,或许,这辈子不会再相见…… 他娶他的公主,她嫁她本已订亲的周弼,就算再见,也可能相见不相识…… 又如诃?这不就是本已写下的宿的?宋暖暖这个身分,只是她人生中意处的插曲,两个人的人生终是要回到最初的原点。 可她的心好难受呵,像被一把利剑刺进了胸口,疼得她都快要无法呼吸,就像那一回她差点死在他怀里一模一样…… 她终是再次哭了起来,本是隐隐地哭声,变成控制不住地呜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哭声掩盖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一直到那个坐在马上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都还没意识到这个突然间替她遮去日阳的身影是谁。 她在哭。 一个大姑娘家就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墨东的心被这一幕狠狠撞击着,又是痛又是恨又是心疼又是气。 「你哭什么?」他冷冷地问。 这冷冰冰的嗓音…… 她产生幻听了吗? 路兰雪伷手抹去泪,眨眨眼眨眨眼,竟见墨东那张俊美的脸庞赫然岀现在眼前:「墨东?」 她冷不防便脱口叫出他的名讳。他……怎么又回来了?而且那眼神像是想要掐死她…… 「你叫我什么?」 一愣,她忙改口,「墨……大将军。」 「上来!」他朝她伸出手。 路兰雪一双泪眼瞪着那只手,依然赖在地上不起身,「大将军想……干什么?」 他嘲弄的看着她,「你说呢?」 「小女子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想知?」 闻言,盈盈的水眸瞅着他,不言不语。 他,猜出她是谁了吧? 所以才又怒气冲冲的回来寻她? 「你不自己上来,我可以抱你上来。」他的神情可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颤悠悠地起身,她终是把手交给了他—— 不知骑了多久的马,路兰雪始终紧抱着墨东的腰不放,她整个身子都贴住他,小脸也埋在他宽大温暖的胸前,一开始是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让她害怕,到后来是觉得安心,不想要移开。 耳边的风声似乎越来越大了,她还闻到青草的味道,这男人是她带来到荒野了吗?正当路兰雪在猜疑中,马停了,她还没回神就被这男人抱下马,他走得又急又快,身子绷得又硬又紧,他的全身上下都在告诉她他有多愤怒与生气,那一身的冷烈就像她在京中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却又不一样。 那回,他想杀了她,却忍住了。 这回,他或许也想杀了她,可他舍不得。 路兰雪猜得一点都没错。墨东是舍不得杀了她,但他这一年来因为她的死而伤而痛而郁闷而悲,他铁定要从她身上全找回来! 一进山洞他便将她放在柔软的草堆上,伸手揭去了她面上薄纱,宋暖暖那张脸再也毫无隐藏的展现在他眼前。 「果真是你!」 「墨东,你听我说……」 「我一句话都不想听你说!」 他整个身子半压上她的,不由分说地低头便攫住她的小嘴,狠狠地吸吮着,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含进嘴里。 他粗犷的男性气息罩住了她,让她有刹那间的晕眩,路兰雪因他的吻轻喘,伸手想推开他,他却一掌把她的双手制住,高举过头,更加肆无忌惮…… 空出的手去解开她的紫色外袍,拉去她的衣带,扯开她的外衣和中衣,略带相糙的大手不住地往里探去,直到抚摸上那柔软的丰盈…… 「你……想干什么?」这样的他,很难让人不害怕。 「你给我闭嘴!」 「唔……」路兰雪的唇被他密密的封住了,说不岀半句话,当他修长的指尖握住她胸前那抹柔软时,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蠕动着身子想要躲,他带着粗茧的手却拈起她胸前的蓓蕾把玩着,轻轻地揉搓,让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那是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她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在他的掌心下烧烫着,随着他长指的拨弄挑逗,她不自觉地拱起身子更加迎上他。 她听见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从自己的嘴里逸岀,那样的无助又煽情,羞得她恨不得把自已藏进地底下去,却又在他的唇舌覆上她坚挺的花蕾时,情不自禁的对他更敞开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明知道该推开他,却又情不自禁的陷进他对她的逗弄撩拨里无法自拔。 他温热的舌勾惹着她,火热的大掌沿着她的胸,她紧绷的平坦小腹,再往下触及那柔软上。 路兰雪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你不可以……」她求饶似的睨着他。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他狠狠瞪着她。想到他之前所听见的,她即将嫁给周刺史家的公子,还是打小定过亲的,他就满肚子火。 她紧咬住唇,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你就这么气我?气到想要这样污辱我?」 第三十七章 闻言,墨东松开了箝制她的手,恶狠地瞪着她—— 这女人究竟在胡说人道什么?谁在污辱她了? 也是渴望极了她!渴望到都快要疯了!她死而复生,活生生的岀现在他眼前却不认他,她可明白他有多生气?可当他想到她宁可抱着他哭却不认他,他一走,她又赖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他又心疼了,难过了,不舍了…… 既生气又心疼,对她不能打又不能骂,也就只能这样欺负她一下。 这样还不行了?过分了? 比起她对他所像的,他也只是想爱她抱她而已。 算是趁机想要抱她的借口也罢,他就是要好好惩罚她,这女人却把他的渴望与爱当成了对她的污辱吗? 此刻凝眸望着他的她,柔弱无比,可怜兮兮,又迷人娇弱…… 害他更想要她了…… 而不仅仅是这样让她愉说的惩罚她…… 「宋暖暖,我要你。」他低哑地道,黑眸深处尽是燃烧的欲火。 这一声宋暖暖,让路兰雪蓦地回过神来,此刻的她虚弱得没力气跟他吵,但她没忘,这男人明明要娶公主了,怎能说他要她? 想着,好不容易被松开的双手使劲推他,「我不是宋暖暖。」 「你明明是!」他咬上她耳垂,咬得她痛,痛到她的泪跟着掉下。 「我不是!不是!」她伸手打他槌他。 「到现在你还敢骗我吗?骗我的代价绝不只有刚刚那些!」 「我是路兰雪,不是宋暖暖。」就算被他咬得耳垂疼,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也不能要我,不管我是谁。」 闻言,墨东恼了,冷冷地瞪视着她,此刻的她说有多美就有多美,眼眸含春,脸若芙蓉,还有那微敞的衣衫底下的无限春色,无一不令人着迷。 「为什么不能?」她怎能如此轻易拒绝他。 「当然不能!我要成亲了。」她不经意地吼。吼完她便后悔了,因为她看见了他眼底闪过一抹痛,像刀一样划进她胸口。 他痛,她也会疼。 很想伸手替他抹去那些痛,可他一定不愿吧? 这一吼,让墨东的黑眸更加沉上几分,「你谁都不准嫁!你敢嫁,后果自负!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你想做什么?」路兰雪担心地问,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她不能让他把周弼给毁了,周弼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对她很好。 瞧她紧张的样子,墨东冷笑,体内那把火烧得更旺,「怎么?心疼了?」 「不是……」 「那是什么?」 路兰雪看着他,明明知道现在的他还在被欺骗的盛怒中,她该服软的,可她不能,如果她朝他服一次软,铁定找不岀其它理由推开他…… 他即将被赐婚迎娶公主!而宋暖暖也已经死了!她不该奢望一份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样只会害了他! 路兰雪垂下眼,忍着心痛,幽幽地道,「我失踪了五年多,他还愿意丢下另一个女人来娶我,让我当他的妻子,我不能对不起他。」 墨东冷笑,「那我呢?你就可以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死了,伤心难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发现你还活着,你却要嫁给别人?」 路兰雪笑了,笑得像哭一样,「你不是要迎娶公主吗?皇上都赐婚了,这是整个东旭王朝的人都知道的事,不是吗?」 「你在吃醋?」 「死人是不会吃醋的。」 墨东咬了咬牙,「你不必担心这个,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处理?他想怎么处理?为了她违抗圣意吗? 路兰雪幽幽地看着他,「宋暖暖已经死了!她必须死所以才死的!你忘了吗?就算你不娶公主,也改变不了什么……更别提是你若因我毁婚,会为我及我家带来什么样可怕的后果……放开我吧,我求你了,好吗?」 她已经回到路家了,就不能自私的尽想到她自己。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你放手!他永远不会忘记,失去她时他的心有多么多么痛,她怎能要求他放开她?他死都不会放! 「你……」她难过又感动,「你不能逼我……从我决定让宋暖暖死,我就已经决定放开了,不管是我对你的喜欢或是愧疚。」 「你可以试试,看这次是你赢还是我赢。」他被她狠狠骗了一次,这一回,他说什么都得将她赢回。 路兰雪别开脸,一滴泪滑下了脸颊。 他不懂,她根本赢不了他,就是因为赢不了,所以她才要一开始就斩钉截铁的推开他,才要不顾一切的打消他想要她的念头,偏偏他就是那么死心眼! 「你究竟为什么要喜欢我?你明知我进大将军府别有所图,明知我偷了你的东西,明知我要出卖你……」 「喜欢就喜欢了,还有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这个笨蛋……」他伸手拭去她的泪,温柔得像怕弄疼了她。 「我才不笨……」 「怎么不笨?要偷东西就好好偷,偷完了快去交差就是,要出卖我就不要舍不得,就不必搞得自己身受重伤,你就是我见过最愚蠢的细作和偷儿。」 是啊!他说的没错!她笨就笨在喜欢上了他,却又不知自己竟然是这么、这么地喜欢他。 直到她背叛了他,不得不离开他,直到宋暖暖死去,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多一点,一日比一日浓一些。 路兰雪没再反驳他,只是幽幽地看着他。 她,好想好想他。虽然他刚刚对她好坏……让她觉得陌生又害怕。 可是,她还是喜欢看他。好喜欢。 「想什么?脸这么红。」墨东伸手去捏她的脸。 噢,被他这么一说,她脸更红了。 「让我起来。」他这样一直看着她,让她越来越害羞,不由伸手槌他。 他看了她红红的小脸一眼,抱着她一个翻转,她在上他在下的让她偎靠着他,扣在她腰上的手依然很紧,「何时恢复记忆的?」 「不能让我穿好衣服再说话吗?」她伸手拉紧了更加敞开的胸口。这样的姿势并没有比较好好吗? 墨东的黑眸一黯,似乎也发现了这样抱着她更让他心思浮动,可以把她的丰盈美态看得更清楚,让他更不想放开了。「等你好好回我话,我会帮你完好衣服。」 谁要他帮她穿啊?路兰雪想起身,却被他再次给揽回怀里去。 「不要考验我的意志力,如果你再这样在我身上动来动去的话,我不保证今天不会马上要了你。」 闻言,路兰雪马上不动了,连呼吸都很小心。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被他抱着的她,脑袋瓜总是会忘了转。 他失笑,把她抓过来吻一下,「何时恢复记忆的?」 噢,对,他刚刚问的是这个。 「宋暖暖要死之前。」路兰雪轻轻地应着。「我撞伤了头之后就慢慢地都想起来了。」接着,她把师傅给她的假死药,她趁着太医院院使替她切脉请他帮忙,在二十天后找人替她挖土开棺,让她药效过后可以重生的事,全都简单的交代了一遍。 「他会答应永平王帮你瞒着皇帝有关我的伤势,就表示他应该也很乐意让我假死,我死了,很多事都解决了,皇帝不会找你麻烦,也没人可以逼供我,你不会被我连累,永平王和太医院院使不必因为你替我瞒着此事而担心受怕……」 第三十八章 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他。 她为了他,竟冒着生命危险诈死。 「你就不怕慕真那老家伙二十天后不找人帮你挖土开棺?又或者他突然出了什么事给担误了?你可能就这样真的死了。」墨东越想越后怕。 「是啊,你说的没错,也许他宁可我真死了……但当时的顾不了那么多,或许,因为我是大夫,所以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大夫的医德和秉性,一个好的大夫,只要是见到病人就会想要医好他,救活他,又怎会故意想去害死一个活人呢?」 总归一句,就是天真。 墨东叹口气将她紧抱入怀,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还可以这样抱着她,当真是老天爷对他的莫大眷顾。 「如果我没有因为有人朝着客栈那头指指点点而发现火光及浓浓的白烟,如果我没有一心系着你而回头,又甚或没来得及赶上出手抱住你……」墨东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提到方才那场大火,路兰雪还是余悸犹存,「雅间的门不知被什么卡住了,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打不开,当时除了往下跳,没其它法子了……」 闻言,墨东眸光凌厉的一闪,淡然的一问,「门被卡死了,所以你才没能像其它人一样逃出来,是吗?」 路兰雪微微皱眉,「嗯……门外就是通道的尽头,闲杂人等根本不会经过,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卡住门。」 「除非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嘎?路兰雪惶然不已的抬眸看着他。「你是说……有人要害我?」 一场突来的大火,把整个兰城上上下下的官员贵胄都惊动了,话题从英明威武的大将军如何飞身救美人,美人路大小姐又如何主动勾住将军的脖子伤心哭泣,最后如何被大将军从大街上骑马带走一去不回,再议论到路大小姐和周家的事该如何善了……等等,短短一个时辰,各个版本故事沸沸扬场地就在大街上的酒楼茶肆街头巷尾全传了个遍。 路行之从衙门回到路府,夫人苏华一见他就掉泪,二女儿路茹冰也在一旁哭自己命苦,吴嬷嬷也跟着应和,把这对母女不敢说不好说的话,全借地这个老奴之口给说全了。 「被大小姐这一闹,路家其他小姐的婚事该怎么好啊?大小姐也真是的,周公子这么好一个夫君还不满足?竟然奢望到墨大将军头上去了,她这一跳跳到人家怀里去便动,还紧紧抱住大将军的脖子哭,真是丢尽了我们路家的脸面,她也恁地天真,以为这么做墨大将军就会娶她进门吗?皇上把公主赐婚给他了,难不成大小姐想去做小?堂堂路家大小姐,真是,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路家上上下下还真没一个人担心她被墨大将军强行带走接下来的后果?站在门边听壁脚的路兰雪在心里一叹。 苏华也是满腹怨气,「刚刚周家来退庚帖了,说只要是路家的女儿他们都不敢要也不想要了,老爷您来评评理,为什么我的女儿也得受这种莫须有的牵连?」 「是啊,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大姊闹出这样的丑闻,以后谁敢娶我们路家女儿?」路茹冰当真是声泪俱下。 「你们说够了没?这事都还没弄清楚……」 「需要弄清楚什么?就算墨大将军心慈仁善岀手救我们路家大小姐一命,但大家都看见了,是大小姐主动勾住大将军脖子哭了好久都不放手,这还有假吗?再说,一个女孩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大男人带走了大半天,到现在都没回家来,还能说自己是凊白的?这事怎么说也说不清!」 路行之气得用力拍一下桌子,「说够了吗?都给我住嘴!」 真是越听越烦心,好好一个接风宴呢,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毁了不说,还连女儿的名声都一并给毁了! 这桌子一拍,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此时一直站在门外的家丁才大喊了一声,「大小姐回来了!」 路兰雪对那名家丁一笑,这才慢悠悠地走进来,二话不说便朝路行之跪了下去。 「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吴嬷嬷抢在路行之面前率先开了口,「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这出去大半天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得赶快跟大家说说……」 「我在跟我父亲母亲讲话呢,吴嬷嬷。」路兰雪抬眸扫了过去,淡道,「怎么觉得府里的下人们得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大小姐,你……」 「你住嘴,大小姐说的是。」苏华打断了吴嬷嬷,「你们都退下吧,我和老爷要跟大小姐说话。」 「是,夫人。」 「是,母亲。」 吴嬷嬷和路茹冰双双退下了,大厅里就只有路行之、苏华和路兰雪三人。 「现在你可以好好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现在整个兰城的人都在说你主动勾搭墨大将军,一见到他就紧紧勾住人家脖子,可有冤枉你了?」苏华冷着一张脸,面对路兰雪,她着实怨恨,很难不表现出来。 路兰雪一脸幽怨,「女儿自然冤枉。当时客栈失火,女儿雅间的房门竞怎么也打不开,像是被人从外头拿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女儿自然只能冒着生命危险从二楼窗台往下跳,是墨大将军看见了刚好出手救了女儿一命,要不是他,女儿可不是死了就是瘸了瘫了,当时女儿都吓傻了,惊魂未定的才会抱住大将军哭了起来……女儿差点就冤死了,母亲还在计较女儿为何抱住大将军哭吗?」 「再说,弼哥哥已经答应娶女儿了,女儿和弼哥哥打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女儿犯得着去勾搭一个陌生的大将军吗?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明察!」路兰雪一串话说来情真意切,不无道理。 路行之看着女儿,「那墨大将军呢?他为何要把你从大街上带走?他骑马载着你去了哪里?你跟他之前认识吗?他的行为着实不合常理……」 他心里一堆疑问堆得都快比山还高了。虽然理智上他知道应该先问清及查明客栈雅间的门为何会被卡住一事,但墨大将军的举止却更是令他不解。 路兰雪把头低了下去,「因为事发之后,墨大将军觉得事有蹊跷,为何全部的人都逃出来了,只有女儿被困在二楼,所以就把女儿带到其它地方问清楚……」 「那也不必搞个大半天见不到人影吧?这成何体统?」 「那是因为女儿打从五年前失足落入山谷之后掉进水里,又在冰冷的山谷里昏迷太久,冰寒入体,身体一直都很不好,这会突然遇到大火,逼得女儿从二楼跳下来,饱受惊吓,连站都站不稳,这事问小芳就知道了,她当时也是因为女儿身子非常不适,要去雇马车,才暂时离开的,因此墨大将军带走女儿后没多久,女儿就昏了过去,过了很久之后才醒过来,将军还带女儿去看了大夫,这才担误了时间。」 路行之一叹,「可怜的孩子,那墨大将军现在人呢?」 「女儿不清楚。」 「那他……对今日之事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必会为女儿查明真相。」路兰雪只挑她想说的说,至于她不想说的,自然就主动略过。 第三十九章 「这怎么成?」苏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都当众抱住你还把你给带走了大半天,说什么也应该对你负责……」 「住口,你还恩将仇报了不成?」路行之瞪了苏华一眼,「墨大将军是何许人?他出手救了兰雪的命你却要他负责?你当墨大将军是大街上的阿猫阿狗吗?随便就可让你摆布?这事切莫再提一个字,你可不要丢我路家的脸!」 「老爷!不让他负责难不成兰雪还能嫁给周家吗?周家都退了庚帖……」 路行之轻哼了一声,「我路家女儿岂有嫁不出去的理?再觅个亲家便成,你这个当母亲的就多费点心。」 说到这事,路行之就来气,这事都尚未查明,周家就急忙的表明要退婚,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还真是让人寒心。 不过他能说什么?周家等了他女儿五年,于情于理,周家都担得起有情有义的美名,他再要跟人家讨说法,倒像是他逼着人家娶女儿似的。 路兰雪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就不必为女儿的婚事费心了,女儿愿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为父亲母亲念经祈福。」 「胡说八道什么!」路行之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是啊,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今日的错也不在你,出什么家?」苏华也不同意。 就算找不到像周刺史这样背景的公子当正妻,若当妾的话却是不难找到对象的,老点丑点或是死了妻子的都行,只要身家背景好,不管是官大还是财大,或许还可以帮衬一下她的两个妹妹。 路兰雪看了苏华一眼,「母亲,女儿不当妾。」 闻言,苏华的心突突跳了一下,有一种被人看透的狼狈,「到现在你还能挑吗?」 「不能,不嫁就是。」 「你……」苏华想骂人却骂不出口。 倒是个有骨气的!瞧她跪着,那背却挺得比谁都还直,还真是一身的傲气,像是什么都不怕似的淡定从容。 路行之朝她摆摆手,「好了,你也惊吓了一天,先下去好好休息吧,这事以后再谈。」 「谢父亲大人体谅,父亲母亲晚安。」路兰雪说着,站起身退了出去。 大厅外头,丫鬟小芳一见路兰雪便迎上前去,「人姐,你还好吧?奴婢都担心死你了!怎么奴婢才去替小姐雇辆车,小姐就岀事了,把奴婢急得……」 「先不说这个。」路兰雪淡淡的眸光赏向她,「有事回去再说。」 「是,小姐。」 回到梨院,路兰雪便严肃的看着小芳,「你先告诉我,有谁知道我今那个时间会出现在来来客栈的那间雅间里?还有,为何那个时间,你会刚从外头回来?而不是在客栈里?」 小芳闻言,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丢小姐一个人在客栈里的!当时小姐叫奴婢下楼拿些点心,可厨房那儿因为有两个厨子生病请假,临时请来的帮手又笨手笨脚的,忙客人的午膳都忙不过来了,奴婢眼瞧着可能要忙很久,便想着出门到转角的点铺子里先买些给小姐尝尝,谁知道奴婢买完回来就见客栈火光冲天,小姐被困在了二楼……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要是奴婢当时在小姐身边,铁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路兰雪点点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我要你好好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有谁知道我当时会在那间雅间里?」 小芳愣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小姐?」 「你只管老实回答便是。」 「是。」小芳侧头想了想,「这事应该有载我们去的车夫和客栈里的掌柜伙计知道……只是……」 小芳有点迟疑的看了她家主子一眼,「或许,方大小姐应该也知道……」 「方大小姐?」路兰雪一头雾水,「哪个方大小姐?」 「就是周刺史夫人的娘家方家,周公子的表妹方大小姐。」 「方萱萱?」 「是。」看大小姐一脸迷惑,小芳只好细细道来—— 原来那日小芳到来来客栈订雅间,掌柜的跟她说她迟了一步,雅间已经被人订走了,掌柜知道她是路县令府的丫头,正常来说都会主动把位置让给她,这次他却没这么做,小芳正疑惑着,小二突然跑来跟掌柜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后来掌柜便告诉她,原来订雅间的那位因为预定了两间,愿意让出一间给路家小姐,小芳礼貌性的问了是哪府人家,掌柜却说对方不愿意报上名号,既是如此,小芳欣喜之余也没再多问,赶忙便把雅间给订下后走人。 她没多问,是因为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家老爷虽是个五品官,但这地位在兰城可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多数的人在可以的状况下都一定会卖路家人一个面子,她并没觉得这有什么。 直到那日她下楼要帮小姐叫一些茶点上楼,一走出去刚好撞见以前周家的一个老仆妇走进了隔壁的雅间,那仆妇待在周家很久了,几年前不如何故被周家派去刺史夫人的娘家方家,留在刺史夫人侄女方大小姐那儿,小芳在街上也见过几次,一眼便能识出,这才顿觉有些不妙。 大小姐可是跟周家订亲的闺女,却为了一睹墨大将军的风采来订雅间凑热闹,这虽然也没什么,但被亲家的亲戚,还是和周家走动颇为频繁的方大小姐发现了总是不好,若她无意间在周家夫人面前提了一句,便落了个不庄重的罪名,再想到那掌柜说原本订雅间的人是订了两间,让出一间给她,自然便想到了这间雅间原来就是方大小姐让出来的。 她一边下楼一边惴惴不安,才思忖着等会上楼时得跟小姐提一下这事,没想到后来不过是出去买个点心,客栈就莫名其妙失火了…… 路兰雪静静地听着,不想将方萱萱的知情和周家联想在一起,可这真的很难,还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方大小姐知情,那周刺史夫人也应该知情,甚至连周刺史和周弼都知道了……会是周家吗?为了不想要她这个媳妇,干脆想放火烧死她? 不,这太可怕了。 路兰雪的身子隐隐颤抖着,不知是气的多?还是怕的多? 若真是周家,又是谁干的呢?周家老爷?周夫人?还是周弼?她闭上眼伸手揉着头,当真觉得好累。 小芳看着主子,突然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问这些,难道是在怀疑那场火……是有人刻意针对小姐的?」 路兰雪苦笑,「大家都逃出去了,只有我的门卡住了出不去,你说,不是针对我吗?本来,如果我因此死了,门被卡住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偏偏我还活着……」 「小姐的意思是这些可能是周家搞出来的事?可是,奴婢实在不明白,小姐这么好,周家这是为什么?这会退了大小姐的亲,也没说要二小姐啊,反而说只要是路家的小姐一个不要,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也许,他们本来就一个都不想要,只是碍于众人的悠悠之口,所以在五年后才改口要定下茹冰,谁知道我突然回家了,周弼对外又突然说要娶我,这才狗急跳墙了吧?」 又也许……连周弼说要娶她都是个幌子? 路兰雪不敢想,也不想再去想了。 第四十章 【第十二章 只爱你一人】 县衙里乱成一团,墨大将军一句下令严查来来客栈失火之责,那些手下便找来了掌柜伙计,把当时在客栈里的宾客一一点名出来,排除了那些从未和路家有过瓜葛之人,其余的便陪同着衙门用的官差一一上门要人,让他们亲自到衙门候审。 此案,虽在县衙里办,可主审官却不是县令路行之,而是墨大将军亲审,墨大将军雷厉风行,就算众人不满,也不敢轻易抗命,全都在同一时间被请到衙门来。 方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仆妇,厨房里当日的所有厨子,掌柜和伙计,还有知道路大小姐当日行程的车夫,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小芳,甚至连和方大小姐相关的周刺史夫人都被请来。 掌柜和伙计,早在这些人来之前便把当时所见的状况交代了好几次,而且是两人分开问审,所有的情景细节也都对得上,便被堂上给相信。 据说当时起火点是在厨房,厨房里手忙脚乱,没人注意为何会起火,火势蔓延的很快,厨子几个差点就走不出来,当时客栈里人声鼎沸,他们的叫喊声一时也没人听见,等端菜的伙计们发现时,大火已烧到外头来。 众人喊叫着走水,一边往门外冲,二楼的宾客闻声也赶紧捂住嘴鼻往楼下跑,掌柜深怕有人还不知情被困在二楼不敢第一个时间往外冲,想到二楼探个究竟,刚好遇上方家小姐的仆妇搀着方家小姐下楼来。 「掌柜的还不快跑?怎么还往楼上冲?」仆妇一手用锦帕遮住鼻子一边说,「楼上没人啦,全都跑光了。」 「你确定?」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上楼瞧去。」仆妇说着赶紧带着方大小姐奔出门。 木头盖的房子很快便劈里啪拉烧成一片,掌柜本来要往上再探看,楼梯间一根被烧断的木头却摔下来刚好打在他的手臂上,情急之下他只好跟着大家赶紧往外冲。 「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想到路家太小姐竟还没跑下来……」掌柜的一脸自责,「我当时应该坚决上去查个究竟的。是我的错。」 伙计听了忙帮腔,「怎么会是掌柜的错呢?掌柜自己手都被烧伤了!楼下动静这么大,二楼也有宾客慌慌张张冲下跑出去,大家在叫走水了,怎么想到那路大小姐竟然没听见还待在上头……」 坐在堂上的墨东一双冷眼扫了过去,伙计当场抖了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收到墨东的眼神暗示,一旁的李承道,「已经请人去现场看过了,纵使现场一片狼藉,但火还没有烧到二楼这边,我们已经确认二楼路大小姐所在雅间门口被一根很长的木棍插在通道墙面和门庭之间,把门给堵死了,因此任路大少姐有再大的力气也打不开那扇门。」 「什么?」掌柜和伙过一听,面面相觑了起来。「路大小姐之所以被困是因为门被堵住了吗?」 「是的,这是路大小姐亲口所言,经此查证,所言非虚。否则,好好的客栈楼通道上为何会有这么长的木棍撑在门上?」 墨东眯了眼,接续李承的话,冷言道,「或者,你们有人可以解释这木棍为何会在通道上,这木棍又从何而来?更是否曾经见过有人拿这木棍进了客栈?」 伙计眼神闪烁的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皱起眉,也不敢隐瞒,「那木棍是代班的厨子一早在路上捡来说要当柴烧的,因为今儿忙,就先搁在后院里……」 「你有看见谁把木棍拿上二楼吗?」 「我们是没看见,但后院有另一道阶梯可以上二楼……」 意思就是,如果有人偷偷把木棍扛到二楼去,也不见得有人知晓。 墨东的黑眸一沉,「把那个厨子给我带上来。」 李承才要领命,堂外就有兵丁急匆匆地回禀,「禀将军,有一个厨子逃了,赵信大人亲自追过去了……」 因为那临时代班的厨子逃了,先前被请到衙门候审的几人在一一被问过话后便让他们先回去。 方家大小姐方萱萱过家门而不入,倒先入了周刺史家的大门,说起来这也不奇怪,自家姑父就是堂堂兰城刺史,受了丁点委屈自然是要先来姑父姑母这边哭诉一番,想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却被请去当犯人审,说什么她也不会乐意。 怪的是,此女进了周府,第一个见的却不是刺史夫人,而是直接往东院走去,那儿是周府最美的地方,住的自然不是闲杂人等,而是周刺史公子周弼,方萱萱这一路可说是急奔而来,门房管家甚至路过的婢女都没有挡下她,也没人帮她通报,就见她一路疾行转眼便来到周弼院子里的主屋前,连门都没敲便直接推开门进了屋。 房顶上偷偷跟来的李承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看来主子叫他跟着方萱萱是跟对了,这家的少爷和表小姐可还真有点什么,今天他李承只好大材小用来听一下壁脚了—— 周弼一见到方萱萱进门,神色一紧,「你怎么来了?大将军不是传你去候审?这个时候你不该找上门来的,你不知道吗?」 「没人跟着我。」她一路小心注意着呢。 却不知有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吗?连太子府和皇家内苑他都可以来去自如不让人察觉了,何况只是要闪她这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闺阁千金?房顶上的李承好笑的轻哼了声,耳贴得更近。 「凡事还是该小心点。」 方萱萱幽幽地看着他,娇声道,「你就这么怕我牵连到你们周家吗?我不过是订间房凑个热闹,想看着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是什么模样罢了,还听你的话大方的让出一间雅间给你未过门的夫婚妻呢,谁想到这么倒霉会遇上这种事!竟被当成了纵火的嫌疑犯!表哥你不安慰就了,见到我倒像见到瘟疫似的……」 周弼勉强露岀一抹笑,宠爱的伸手拍拍她的脸,「我只是怕你被人家误会,毕竟路大小姐一出事我们周家就退了婚,你又这祥大刺刺地跑来找我,若有人疑神疑鬼的拿这些事来作文章,你不就成了谋害路大小姐的最大疑犯了?」 方萱萱惊讶的抬眸,「表哥,你怎么知道有人要谋害路大小姐?我都还没说呢。」 这审讯方毕,她便赶来了周府,就算姑父有人脉可得到衙门传来的消息,也没有比她快的道理吧? 周弼一惊一乍,「我猜的罢了……真是?」 「好像是,听说那间雅间门口的通道上撑了根很长的木棍,是当天临时代班的厨子一早捡来的,才要审呢,听说人就跑了……」说到此处,方萱萱突然想到什么便住了口。 「你说什么?」周弼脸色大变,陡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人捉到了吗?」 她被他捉得发疼,却没出声,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应该还没有吧……表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要不帮你去请个大夫来看着?」 周弼知道自已失态了,不由松开了手,「不必了,我没事,只是听到雪儿被害,心里有点复杂……你先回家去吧。」 第四十一章 方萱萱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好,表哥你好好休息,就别担心你那未婚妻,不,现在已经不是了,可以让表哥摆脱掉这门婚婚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说着,她转身开门便要离开,周弼却唤住了她。 「我那天叫你让出一间雅间给路大小姐的事……你可有跟人提起?」 方萱萱一顿,回眸,摇摇头对他一笑,「放心,我没敢把表哥给扯进来,只说因为我知道她是表哥的未婚妻,所以便好心让了一间房给她。」 周弼扯扯唇,「做得很好。」 方萱萱朝他微笑,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门外的仆妇赶紧上前替方大小姐打了伞,「飘雨了,小姐。」 闻言,方萱萱仰首望天,敛去了脸上的笑,「是啊,这天是说变就变呢,若没嬷嬷这把伞,我铁定就要湿透了。」 仆妇看了主子一眼,未解其意,只道,「不过就是奴婢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也包括帮着表哥去谋害路家大小姐吗?」 嗄?仆妇愕然的看着她,「小姐……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当时掌柜要上楼,你也不会刻意说楼上的人都跑光了,还有,还记得那我问你衣服上的木头屑屑是在哪沾上的吗?那木棍……是你从院子搬上二楼路大小姐的房门口的?那条通道只有两间雅间,我的和路大小姐的,你要偷运根棍子上来很容易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仆妇闻言,吓得当场跪了下去,伞也顾不得替小姐撑了,「小姐饶命,奴婢也是听令行事,少爷毕竟是奴婢从小服侍到大的,他的话,奴婢不敢不从……」 方萱萱苦笑着,「罢了,你也是身不由己。起来吧,我们回家。」 话毕,她率先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就算仆妇撑了伞跌跌撞撞追上来,她终究还是淋了一身湿。 衙门内泛着茶香,墨东一边看着京中密使的来函,一边听着李承听来的璧脚及看见的一切,本来闲适的姿态一顿,眸一沉,手掌一旋,本就握在手上的茶盏瞬间飞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门。 「竟是如此?」 「是,主子。」李承看了一眼碎成地的杯子,还真是好久没看见他家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了。这路家小姐在主子心里还真是个宝,谁敢碰她,就注定像那被摔成碎片的杯子一样惨吧?「现在可要将周弼缉拿归案?」 「你是要本将军把你在梁上偷听偷看的事拿来当证据捉人吗?」 不行吗?不然干么派他去偷听偷看? 「请主子明示!」 「人家可是新科状元,刺史公子,说什么也得证据确凿。」要不是周弼还有这层身分,他铁定直接一刀砍了他。 此时,赵信行色匆匆地进来—— 「厨子捉到了?」李承等不及地问。 「捉到了,身家背景也查到了,正是方大小姐身边仆妇老乡的一个以前相好的儿子,是前些日子才到兰城的,专打零工。」 墨东冷冷一笑,「很好。给我严刑打一番,若不吐实便不准停!还有,派人把方家大小姐和那名仆妇也给我捉来,把方大小姐也关进大牢,那名仆妇……也给本将军好好审问一番,打到她说出周弼的名字方休!」 敢害他的女人,他说什么都不会轻易罢休! 李承和赵信互看了一眼,「主子,你为何要捉方大小姐?」 「为何不捉?那仆妇不就是方大小姐身边的仆妇吗?仆妇有罪,她自然是有罪。」 「可是……主子明知道她无罪啊!」 墨东的眸狠扫了过去,「我怎知她无罪?」 是厚,听壁脚的不算……李承摸摸鼻子。「是,主子,属下马上就让人去捉拿她们!」 路行之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到府中,一进门便把所有人召进大厅,路兰雪不急不躁的过来。 这几天她可是安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来客栈的纵火案正查得如火如茶,虽然事事关己,她却未曾主动相问过一句,因为每天那位大将军都会飞鸽传书给她,简单几句交代案情,字里没有半点想念,但他会写信给她,对她而言就是他想念她的一种方式。 「方萱萱认罪了!」 路兰雪诧异的扬眸,这是最新消息吧?而这个消息多令人震惊。 「……方家女儿说她打小爱慕着她表哥,不忍看见表哥为保周家名声去娶一个失踪五年不清不楚的女人过门,那日刚好得知咱家女儿的丫头订一间雅间,便让了一间出来,然后指使代班的厨子混进去客栈纵火,又指使身边的嬷嬷把木棍运上去堵住了咱家女儿的门,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一个爱字。」 爱呵,她相信方萱萱是真爱周弼的,否则怎会替他顶罪? 而周弼?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会如何?接受方大小姐的爱意?还是因此感动又惭愧的去自首? 苏华第一个叫出声,「真是个贱蹄子!爱一个人就可以去谋害别人了?正主儿都没说话呢,她倒是心疼起人家了?如果正主儿不想娶,我们还能拿刀逼着他娶不成?犯得着杀人吗?」 「这不都是那方姊姊自个儿想出的事吗?母亲干么扯上弼哥哥?」路茹冰微嘟起了嘴,说完还不悦的看了路兰雪一眼,「弼哥哥之前可是跟大家说了他要娶大姊的。」 路知倩听了只是皱眉,走过去抱了路兰雪一下,「幸好捉到犯人了,现在大姊可以松口气了。」 路兰雪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却是未语。 「兰雪,这事你怎么看?」 没想到父亲竟会问她的意见,路兰雪抬眼望了过去,难道父亲觉得此案另有隐情? 路兰雪微微颔首,「女儿以为,方大小姐之所以认罪,是因为仆妇是她方家的人,那厨子又是仆妇找来的人,所以一切看起来便很合情合理,但认真追究下去,那名仆妇却是周家的老人了。」 路行之闻言一愕,「确有此事?你的意思是……」 「女儿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冤枉了人,还望父亲大人明察。」路兰雪话说得好听,明明此案是墨东主导,却想提个醒,让父亲帮忙一起查下去。 此时一名家丁匆匆来报,「老爷子,门外周公子求见路大小姐。」 路行之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手一挥,「不见,见他干什么?他周家欺侮我们还不够?现在一听见方大小姐认罪就赶紧跑来是什么理?」 「父亲,让女儿见见他吧。」 「你见他干什么?难不到现在你还想嫁他?」 「自然不是。」路兰雪语气淡淡,「女儿只是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路行之看着她,思及她方才说的那段话,想想便点了头,对那家丁道,「去把周公子请进前厅。」 前厅里,周弼一见到路兰雪便朝她撩袍一跪。 路兰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相扶,就让他跪着,彷佛这就是他应得的。 管家亲自端来茶水,看见周公子跪在地上,又看着路兰雪,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半句的退到门门去守着。 路兰雪端茶喝着,看起来很镇定,拿着杯子的手却有点打颤。 第四十二章 打从她在墨东的来信中得知想害她的人是周弼后,她曾想过要是再让她见到了这个想害死她的男人,她该做些什么?譬如直接把杯子丢到他头上?或是上前狠狠踹他两脚?不然把他绑起来扔到湖里? 而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出来。 「喝茶吗?」路兰雪问了句。 「不用了,我不是来喝茶的。」 「那你是来干么的?」 「求你救救我表妹吧!她只是脑袋一时胡涂了,才会做出这种傻事,本性并不坏的,请你饶她一命。」 幸好,他还记得来替他表妹求情,没到泯灭天良的地步…… 她真的很高兴他来了,说不上为什么。 路兰雪幽幽地看他一眼,「我为何要救她?你喜欢她?」 「……」 「都这个时候了,你连承认你喜欢她不敢?方大小姐这罪还真是顶得挺冤的。」 周弼一愕,扬眸,震惊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若要人不却,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你对我做的事可以瞒天过海吗?」她说着淡淡一笑,「也许,本来可以的,如果此刻的主审官是我父亲或你父亲,但你运气比较不好,遇见了墨大将军。」 真是越听越让人胆寒…… 周弼紧咬着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在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分上,我就好心提点你一下好了,去自首吧,仆妇原是你周家的老人,这点一查便知,更遑论墨大将军的人已经亲耳听见那仆妇向方大小姐承认是遵循你之命来害我……」 「你说什么?!」周弼的身子剧烈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表妹她竟然早就知道这事是他干的?那她为何还…… 「你以为方大小姐是不得不认罪吗?你错了,她是因为知道是你做的,所以才认罪了,毕竟罪名落在她身上,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但……虽然方大小姐现在替你顶了罪,这事却不会就这样算了。」 「对墨大将军来说,真正害我的那个人若还好好活着,他是绝对睡不好觉的,你若不出来认罪,到时可能你的父母亲都要因你而被关进大牢,谁叫你家退婚退得这么快呢?论杀人动机也是很合理的,加上仆妇厨子……屈打都能成招了,何况这本来幕后主使者就是你,拿到对你不利的证词是迟早的事,你若不自首,恐怕你全家都要跟着陪葬了……我言尽于此,你要如何,会如何,我都不关心,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说着,路兰雪提步要走,周弼却伸手拉住了她。 「你不怪我吗?」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冷道,「你若和方大小姐情投意合,又为何要与我二妹议亲?就只是怕人家说你们周家背信忘义?你不想娶我,早告诉我便是,何苦把我变成拆散你们的罪人?还因此想置我于死地……」 周弼摇头再摇头,事已至此,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了,「雪儿妹妹……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人生有很多事,一时想不开就钻进了牛角尖,好像前面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算是错,也硬要去,总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错误不会被发现,一切都会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最后却徒留悔恨。 「你是对不起我,但你更对不起方大小姐,她那么爱你,连罪都愿意帮你顶,你却想置身事外……我说过了,你对我做出这种事,墨大将军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想一想该怎么做吧!」说罢,她甩开了他的手,快步离开。 这一日,周弼在路家前厅里跪了好久好久…… 兰城大街上有人在敲锣打鼓,四处说着有关周刺史公子到衙门自首的消息,说他因为不想娶路大小姐而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火害死她,方大小姐因为爱他而出面替他顶罪,周公子不忍心心爱的人为他受罪,便出来自首了。 这令人发指的谋杀计划,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段爱情佳话,让人觉得唏嘘之余又顿觉造化弄人。 更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真相水落石出,周弼押入大牢之后,整个兰城面上看似平静,底下却沸腾的几乎掀了锅。 「真是红颜祸水啊!」总有人在窃窃私语着。 「路大小姐果真是个不祥的,五年前失足掉进山谷大难不死,现在一回来就克了亲家,转眼间周公子便入了狱官职不保,整个周家都要被连累。」 「会不会是墨大将军被妖女所惑?屈打成招?」 「有可能,听说墨大将军行经兰城第一天就当街把路大小姐给带走,不知把她带到哪去了,久久未归,说两人清清白白谁信啊……」 「莫非是墨大将军想要路大小姐,却听见路大小姐和周家有婚约,不想背个强抢人妻的罪名,所以才硬要把周公子拉下水逼周家解除婚约?」 「不不不,听说在周公子罪名成立之前,周家就已经解除婚约了。」 「可墨大将军还是不放心,便要置周公子于死地?听说是要斩了……」 「这也太可怕了,我就说刺史一家可是品德高尚的,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原来是被裁赃陷害的啊!」 「太可恶了,就算是墨大将军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兰城刺史的公子啊……」 「不是吧,明明是周公子和方大小姐有奸情在先,不敢毁婚不娶那路大小姐,所以两人才想放把火佯装意外,想把路大小姐绐害死……」 以上类似的言论,几乎短短一夜便传遍了兰城,惹来兰城人民的质疑与非议。 是是非非,似是而非,好的被说成坏的,坏的又被说成好的。 这些,路兰雪都听说了,让她夜里难以成眠。不是担心自己红颜祸水的骂名,而是担心着墨东的前途,明明错的是别人,他却因此担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何其无辜。 就这样想着想着,感觉天都快要亮了才睡去。 颊边传来痒痒且微刺痛的感觉,路兰雪忍不住伸手挥去,耳边彷佛有亠声低笑传来,可她实在太困,连眼皮都懒得睁开,然后,好像有人上床抱住了她,把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她往那暖源靠去。 这味道,很熟悉…… 这胸怀,也很熟悉…… 好像不久前才被这样抱过…… 突地,路兰雪惊醒的睁开眼,恰恰对上墨东那双灿亮如星的黑眸。 「你……」 「嘘,你如果现在大叫,本将军还得再背个釆花贼的恶名了。」说着,墨东捧起她的小脸,轻轻经地啄上她惊愕微张的粉唇,「你很高兴看到本将军吧?嗯?」 她眨眨眼,正要说话,他朝她的小嘴啄了过来,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逗弄,像在逗小猫小狗似的那种。 本来还很想睡,如今瞌睡虫都被他赶跑了,但她整个人还是懒洋洋地,也没打算因为他抱着她就挪动睡姿。 「你这叫夜闯闺阁,李姑娘的闺誉都被你毁了。」 「不是早就被我毁了?」他开玩笑的看着她,「关于那些传言,你很介意?」 「有哪个姑娘会不介意的吗?」不管是她贪图富贵主动勾引大将军的版本,还是她红颜祸水被大将军看上,害了周公子的这个版本,她都已经是名门世族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从此与他无缘。 第四十三章 「我没答应要嫁你。」 「路兰雪……」 「墨大将军,你非要坐实你是看上了我才毁了周公子的流言?」她微微皱眉,一点都不喜欢自己所听见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路兰雪话落,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那模样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是红颜祸水!」 「你本来就是。」 「什么?」她呆呆的看着他。 他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堂堂一个镇北大将军,为了你而把一个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拉下马,你若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 闻言,路兰雪忙不迭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胡说,以后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一个字,听见没有?」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呵,这男人却这么直白的认了? 「好,听你的。」他亲吻上她覆在他嘴上的小手,「我只是要告诉你,只要谁敢欺负你伤害你,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路兰雪红了小脸,幽幽地看着他,「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危险的事,更不要你为了我成为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关于晋王的事,她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不仅仅只是她偷了他的东西,而是他为她不惜得罪了皇上,又给晋王下套,虽然最后全身而退,但当中的危险却是她每次想及都要替他捏一把冷汗的程度。 墨东突然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低头便霸道的吻住她,这个吻绝不是方才那逗弄的,而是货真价实、攻城略地,像是那日在山洞里他对她这样那样时的吻,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吃干抹净。 伸手也推不动这铜墙铁壁,她被他吻得娇喘连连,直到他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是晋王先不忠于国,而不是我为了你而不忠去陷他,慬吗?」他温柔的伸手去抚弄她细细的眉,长指又去抚触她被他吻得红红肿肿的唇,「一个可以拿军机去交换自己利益者,国法不能容,我是没有睁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这样说……也对,但他没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她,却是确定的。因为晋王想杀她,所以他不可能放过他。 「周弼的事也一样,是他计划谋害你在先,如今又使人放出流言,死不足惜!不管是晋王或是周弼,我都不曾为了你当过不忠不义之徒,明白吗?」本来,他是不太爱向人解释什么的,可怕她的脑袋瓜打结又自责,墨东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 「我知道了。」路兰雪对他甜甜一笑。 原来兰城里那些对两人不利的言全是周弼派人做的,经他这么一开解,她才稍稍释怀了些,她珍惜他对她的爱,不想他为了爱她而涉险,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选择让宋暖暖死去的原因,她必须救他,不让他有一丁点的危险与顾虑。 「以后有任何疑问直接来问我,不许你乱钻牛角公,嗯?」 她点点头,只是看着他。 「没其它事想问我?」 她轻轻摇摇头,知道他是希望她开口问公主的事,可是她不想开口,皇上赐婚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要他为她更去冒任何可能激怒皇上的风险。 「路兰雪……」她真的让他生气得频咬牙。 「我没事想问你,但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吗?」 「说。」 「我不会嫁你,这辈子都不会,所以,你就娶了公主好好过日子……」 她话还没说完,墨东便狠狠地用唇封住她的口,不再让她说出会让他想要打她屁股的话来。 「你听我说……」她被他吻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不听!」 「我是认真的!」她有点恼了。 「我也很认真。」他端着一张大冰脸,一道浓眉蹙起,对她总是如此轻易的想把他推开这件事,非常非常的不满意。 路兰雪瞪着他,眼眶都湿了,「皇上已经赐婚,你非娶公主不可,你也别想皇上会改变主意,这事整个东旭王朝的人都知道了,为了他的面子,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所以……你不许为了我再违逆皇上,我答应你,我这辈子都不嫁人,我心里只爱你一人,如果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陪我赏花下棋,这样我就满足了,但你不要逼我嫁给你,好吗?我不当妾,一辈子都不当。」 她说了一大串,墨东先是皱眉,再来是舒心,接着是心疼。 「你说你心里只爱我一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爱他,方才的大冰脸都要被她这句话给融化了。 一堆话里,这男人只听见这一句吗?路兰雪好气又好笑。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回答我。」 面对黑大将军眼中的痴与执着,迎上他那双温柔又迷人的黑眸,路兰雪有到刹那恍神,又觉害羞起来,不由娇嗔道,「是,我只爱你一人,但我不嫁你,听见了吗?」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不却道他是有没有听进去? 「我听见了,你说你不当妾,还说皇帝赐婚皇命不可违,而且你爱我。」墨东只挑重点听,「以上,我答应你。」 他笞应了?他真的答应不逼她嫁他了?他真的要遵皇命迎娶公主了? 路兰雪既是高兴又是失落,心情复杂的好难受,应该笑,却想哭。 「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等等天一亮我就要回京城。」墨东笑看着她,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记,「记住你刚刚说的话,乖乖等我。」 话落,他的身影也转间消去了,就像他来时的无声无息。 【第十三章 赐婚圣旨到】 宣政殿上,乐熙显得有点坐立难安,见黄公公从殿外匆匆而进,忙问,「怎么样了?事情都办妥了吗?」 「墨大将军已经进宫了。」黄公公的神情也有些急。 「他有说什么吗?表情怎么样?」 「陛下,墨大将军一向没什么表情,但他身边的那些轻骑对于陛下没有亲迎他们恩旋归来感到十分的失望……」黄公公小小声地道。 皇帝装病,归根究柢是因为公主乐千晴,就在陛下口头说要把公主赐婚给墨大将军之后没几日,天耆狼族的王子云牧亚便进京面圣,提出希望东旭王朝公主与狼王和亲的要求。 现任狼王乃狼族王子的亲爹,他的亲娘早在很多年前便去世,狼王后的位置已空悬许久,想坐的人不少,却一直没有哪个女子有幸坐上去,没想到狼王会派其子进京要求和亲,狠王虽已有数名子嗣,但今年也才三十八岁,算是盛年,配上十八岁的公主虽说是年长了些,却可带来东旭王朝北地的国安,皇帝自然心动,当下便允了。 问题就出在把公主赐婚墨东一事已传开,虽只是口头一说,如今要反悔总是有失天子威仪,因此才装病,打算先把和亲的圣旨颁了再说。 「你没告诉他们朕病了?」 「奴才都按陛下之意照禀了。」 「那……不对,你刚刚说墨东进宫了?不是回大将军府?」 「是,陛下。」 「他进宫干什么?朕都病了……」 「末将进宫自然是来探望陛下。」墨东人未到声先到,已经在殿外候着,「陛下若不愿意见末将,末将马上离开。」 第四十四章 乐熙瞪了黄公公一眼,压低着嗓道,「你这办事不力的家伙!请他进来!你给我守着门,不许任何人来扰。」 「是,奴才遵命。」说着,黄公公赶忙奔到殿外去,「墨大将军,陛下有请。」 墨东解甲进殿,风尘仆仆,却依然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来已出征数月又从兰城一路奔回京的疲态。 「谢陛下。」墨东没客气,撩袍而坐。 「爱卿一路辛苦了。」 「将士们比末将更辛苦。」 「是啊,所以朕大大的奖赏了他们,还有你……你想要什么都跟朕说吧,朕绝无二话都会满足你的!只是有一件事朕必告诉爱卿……」乐熙说着,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关于公主……」 身为皇上,还真是难得讲话这么支支吾吾,怕像得罪谁似的。 毕竟是他这个皇上先出尔反尔,本想称病不起,直接宣了旨意了事,偏偏这家伙硬是要闯进来。 墨东自然知道皇上此刻在纠结什么,当初和云牧亚见面时要他帮忙处理有关公主的事,便是在必要时提出狼族和东旭王朝的和亲,绝不能让皇帝赐婚给他,云牧亚是他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 事实上,狼王会一直没再迎娶王后,最大的原因是担心死去母亲的云牧亚会不高兴,若是由云牧亚去说服他父王与东旭王朝的公主和亲,此事自然可成,狼族的王虽没有再立王后,却是妻妾成群,多娶一个公主为后便能长治久安,何乐不为? 话说如此,但事有万一,不过,瞧皇上一副对不起他的模样,就此事已成。 此刻,墨东伴装不知内情,乖顺的接下他的话,「陛下是要把公主赐给末将?末将听说了,皇恩浩荡,末将感激不尽。」 啥?感激不尽?乐熙惊吓得下巴都掉下来。 他瞅着墨东,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是,他是一直想把公主赐给他,那是因为公主就是喜欢这小子!可是他横看竖看,墨东根本就对那丫头不上心,难不成是哀莫大于心死?是不是现在连赐头猪给他,他都会说感激不尽? 「不是这样的……」 墨东好笑的挑眉,故意道,「不是?陛下改变主意了?不将公主赐给末将了?是不是末将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这样的……」乐熙怎么有一种被逼到坟角的感觉?他可是皇上啊! 「那是怎么样?请陛下直言无妨。」 乐熙看着他半晌,把心一横,终是端起皇帝的气派来,道,「天耆部落那个狼族,他们想要我朝唯一的公主跟他们和亲,以缔两国之好,朕同意了。」 闻言,墨东微微颔首,「末将明白了。」 就这样?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乐熙轻咳了几声,「朕想了很久,天耆部落民风开放又自由自在,狼王虽年纪长些,却俊美无比,雄才大略,狼族乃天耆部落之首,和我国联姻,朕就不必时时提防着那百世国入侵,否则,他们将可能助百世国一臂之力,我朝北境堪忧……望爱卿以江山社稷为重,体谅朕的苦衷。」 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当属下的岂能不从? 「末将一切遵从陛下旨意。」 很好,没想到墨东这回如此顺从,乐熙满意的点点头,「看在你如此体谅朕的分上,肤就不追究你在兰城的那些事了,周刺史公子一案你禀公处理便是,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朕是亏欠了你,你说吧,只要你开口要的,朕全都会许给你……」 乖乖等我……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路兰雪想了大半月也没把他这句话想明白。 打从来来客栈纵火案至今,半个多月来,她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对东旭王朝这个国风还算开放的国度而言,真的是很难得的,尤其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不管是贵夫人还是千金小姐,赶在年节前莫不相约一起逛街,采买一些新年要用的东西,整整半个月,整条兰城大街可说是热闹非凡。 热闹的地方,就更不适合她了,红颜祸水的骂名虽然慢慢地消弥,但只要她一出现在千金小姐聚会的场合,每个人都非得上前来嘲讽她几句,好像不这么做就不合群似的,她虽不介意,但还能避就避,毕竟没必要故意把自己送上门去听那让人不愉的话,不吗? 不过,今天是除夕,这日的早上都是在家里忙活的,一大早管事嬷嬷便领着几个家丁去桃树上摘下几根桃树枝条插在家里的门户上,就是所谓的「插桃枝」。桃是早春植物,代表早春的到来,桃的果实多,代表着多子多孙、祈福祝寿、吉祥如意,桃的果仁有药用价值,代表看可以驱邪辟鬼之意。 插桃枝完便是「贴春书」,把寓意甚好的词句贴在门窗屏风等处。 再来便是「悬春幡」,把青色小旗插在门口或窗户悬挂起来,以示迎春过节之意,幡若做得小些还可以插在姑娘们的头上,有些高门府第也时兴戴这个来迎春。 路兰雪今年哪都没去,便叫小芳来起写了几张春书来贴,也帮府里的几位小姐及夫人都做了几支小春幡挂在簪首来打发时间。 下午,路茹冰和路知倩跟着苏华就戴着她做的春幡上街去参加除夕的驱邪活动,而她则依然留在家中弄一些过年的玩意,想起过去几年过年时有她和师傅两人的冷冷清清,如今就算只是在一旁看着路家上上下下的人在忙活,也觉得很是热闹与幸福。 「小姐,好看吗?」小芳自个儿也弄了个春幡戴在头上,高兴的得不得了。 「好看。」路兰雪微笑的点头,「你要不也戴着它去大街上逛逛?那驱邪活动应该挺好玩的。」 小芳嘻嘻笑,「那种互动每年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出去凑凑热闹罢了,奴婢还是在家里陪小姐吧,小姐已经这么久没在自家过年了,心情一定很特别吧?往年的大年初一,周家少爷都会来拜年,一大早二小姐三小姐都会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啊,小姐,奴婢说错话了,你罚奴婢吧。」 路兰雪好笑的睨着她,「你说错什么了?丿 「奴婢就不该提那周家少爷……」小芳说着头低了下去,满肚子的话不能说,真的要憋死她了。 路兰雪看着头低低的丫头,难为她这半个月都陪她待在府里没出门,在她身旁当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不过,她今儿的话比平日可是少上许多,虽然总是笑嘻嘻地,但那飘来飘去的眼神看起来就很有事。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真的?」小芳小心翼翼地抬睥看向她,「那奴婢说啰?」 「我何时骗过你?让你说你就说,今儿不说你就别说了。」 「好好好,奴婢说。」再不说她就憋死了,「是关于京中传来有关墨大将军的消息,今儿一早奴婢不小心听见老爷在跟夫人说话,老爷说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奴婢也在琢磨着要不要跟小姐说呢。」 「你今天还真多心事。」难怪一整天话变少了,原来是怕一开口就不小心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小姐若怪奴婢多嘴,奴婢就不说了……」 路兰雪好笑的看着她,「说吧。」 事关墨东她怎能不听? 第四十五章 得到允许,本在忙着铺床的小芳很快地咚咚咚跑到她跟前来,压低着嗓音道,「听说墨大将军在兰城这事触怒了皇上,皇上不赐婚了,要让公主去和天耆部落的狼族和亲。」这才是她憋了一整天的最大心事,都快愁死她了! 「什么?」路兰雪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是有想过皇上可能会追究他在兰城越俎代疱查纵火一案,还周公子治罪入狱,但,皇上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到收回皇命,把公主送去和亲?这其中铁定有什么古怪。 「墨大将军这回损失可大了,对吧?小姐?本来可以娶当朝唯一的公主为妻,没想到后来落得一场空,老爷子为这件事挺担忧的,就怕大将军一气之下怪罪到我们头上,夫人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老爷若是因为你,落得跟周公子一个下场,那她该怎么活……会吗?小姐?我们路府不会很快就……」 小芳突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奴婢又乱说话了!」 路兰雪听了倒没嫌她晦气,她非常清楚墨东绝不会因为不能娶公主就迁怒路家,事实上他应该很开心不能娶公主为妻,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公主又怎么会愿意放弃他?这样峰回路转的结果着实岀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姐,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小芳见她不说话,有点不明所以,「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呢,所以夫人才带着两个小姐出门去参加除夕驱邪活动,明儿个还说要去庙里上香祈福呢,今年的新年看来是不好过了。」 一个小丫头,怎么担心的事情比她还要多? 路兰雪叹口气,躺上床,「我先睡会,不要让任何人吵我。」 「知道了,小姐。」小芳应着,走出去替她轻轻关好门,再让另一个新进府的守在门边,千交代万嘱咐不可以让人吵到小姐睡觉,这才离开。 路县令府的大门口突来了很多兵丁,数匹高壮的马正不断挥动着尾巴,某兵丁率先下马去敲路府大门,一名来自宫中的太监这才缓缓地踩在某个兵丁的背上下了马,忍不住动手拍了拍外袍上的灰尘,这京城到兰城本来要三四天的路猩,偏皇命说要在新年之前把圣旨给送到,急得他这一路上拼命的赶,一下马腿都要软了。 路府管家一听是宫里来人要传圣旨,也吓得腿软,今儿才听老爷说起墨大将军赐婚未果一事,怕路府因此遭受牵连,没想到傍晚圣旨就到,这该如回是好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主屋里通报,一时之间府里像炸锅的乱成一团。 传旨的一群人久久没等到县令来迎,却教刚去参加驱邪活动回来的苏华母女三人先给撞上了,马车就停在门口,因门口来了一群陌生人,母女三人一时之间没敢下马,让车夫叫前头的吴嬷嬷前去询问,三人面色惶惶地端坐在马车上等。 「母亲,那些人像是宫里来的,我看其中一人好像穿着太监服。」路茹冰不安地道,「他们在除夕这晚大老远跑到兰城来做什么?」 路知倩一听瞪大了眼,「京城来的太监?那父亲今晚有得忙了,今儿是除夕呢,非得赶着替他们安排吃住,一点都不能怠慢人家。」 苏华皱着眉,现在的她哪有心情管怠不怠慢人家这种事,想着老爷白天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就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拿出帕子擦去额间的细汗,苏华忍不住念道,「这一切都要怪路兰雪这个扫把星,失踪五年,一回到家里招灾招祸。」 路知倩一脸无知,「母亲,这些人来是跟大姊有关吗?」 「除了她还有谁,她不在的这几年路府什么事都没有,她才一回家就惹来一堆麻烦。」 路茹冰话还没说完,马车的帘子便让吴嬷嬷给掀开一角,一张老脸探了进来。 「是宫里来传圣旨的,要路家全员在大厅听旨。」吴嬷低声地道,「夫人小姐等等进门先去换件衣服,再赶紧回到大厅,现在管家把他们都迎进偏厅里先吃点东西,听说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呢。」 闻言,苏华在吴嬷嬷的搀扶下率先下了车,领着两个女儿随后进府先行更衣去了,另一头,路兰雪也让小芳急慌慌地叫醒,说宫里来人要传圣旨,要她赶紧换身衣裳前去大厅听旨。 「这旨是传给谁的?」还在睡意朦胧中,被吵醒的路兰雪很是疲惫。 「公公没说啊,就要路家一家子人去听旨。」小芳弄了条热怕子给她擦脸,先帮她披上外泡,「小姐,奴婢选了几套衣服……」 「随便吧。只是听着旨而已。」路兰雪说着,把小芳递来的衣服给换上,房门口已传来夫人房里的丫头们的催促。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小芳跑出去说完又赶紧跑回来,把她家小姐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次,就怕有哪里不端整而失了礼数。 等路家家眷都齐聚大厅时,那宫里来的公公才有模有样的进来宣旨,细小的眸光扫向跪在下头的一干众人—— 「哪位是路家大小姐?」 路兰雪闻言一愣,微皱着眉抬起来看着那位公公,「民女正是路家长女路兰雪。」 公公恍然地看着她,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位把整个兰城搞得流言满天飞,又把周公子给送进牢里的神奇姑娘喔。」 路兰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话在她听来,可绝对是贬不是褒啊,但他嘴边的笑意是怎么一回事? 路家其它人没抬起头来,只听公公的语意,都全冒冷汗了,苏华身子还差点软倒,是一旁的路茹冰赶紧扶住了她。 公公见状,笑意更甚,这才终于不卖关子了,把黄色缎面的圣旨恭敬的拿出来,逐字念道—— 「兹闻兰城县令之长女路兰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聪慧过人,临危不乱,朕闻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给镇北大将军墨东为妻,一个月内择期完婚,钦此。」 什么?皇上竟把她赐婚给墨东?路兰雪一脸愕然的看着宣旨的公公,半天说不出话来,路行之和苏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本以为是劫,岂料招来的竟是大运大喜,路家大女儿被皇上赐婚墨大将军,这是多么大的殊荣与好运!从此路家的前途就不仅仅在兰城了,可能一路前进到京城里去,兰雪这丫头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皇上和墨大将军的青睐? 一时之间,苏华是百味杂陈,是妒也是喜,路家出了一个镇北大将军夫人,这代表着什么?在未来数月甚至数年整个东旭王朝,不管宫内宫外,所有人的目光和焦点都会全落在路兰雪和路家身上。 不慬事的路茹冰沉下脸,满眼都是对她大姊的恨意,只有路知倩听了很开心,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意。 公公看着这个又看着那个,这些人的表情还真是精采万分,且令人捉摸不透呵,这不是该狂喜的大事吗?真是!怎么大家都像是被吓傻了似的? 「还不领旨谢恩?」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路兰雪一愣,这才赶上前领旨,「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赐婚,路兰雪根本不能拒也不能逃,只能乖乖嫁给他,她说不当妾,他便娶她当正妻,不知怎么的就让皇上答应了把公主弄去跟北方的天耆部族和亲。 第四十六章 昨儿的除夕团圆饭,吃得她战战兢兢,幸好父亲忙着安排那一行人的住宿吃食,吃没两口就走人,父亲不在,继母苏华也有点心不在焉,倒没多问什么,也或许是她之后的身分就不同了,她还没揣摩好该拿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她,索性少说少错。 饭桌上,只有小妹路知倩最高兴,还替她这个姊姊夹菜,说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见她那模样,路兰雪就讨厌不起来,而一向跟她最不对盘的路茹冰是父亲一走她就嚷着不舒服回房了,总之让她过了一个很清静的除夕夜。 可今年大年初一,她从起床就眼皮一直跳,跳到她心神不宁,做什么都不对劲。 一个月内期完婚?这不就是要她草草嫁了吗?根本什么来不及准备…… 还有,她不是作梦吧?她真的接到圣旨了?她真的要嫁给墨东了? 路兰雪思绪乱跳得厉害,一下子想这个一下子想那个,总之,就是一整个心神不宁,小芳端着早膳进门来,「小姐,来用早膳吧,奴婢刚刚在大厅的院子前看见几株梅花花了,等会奴婢陪小姐去院子里赏花去?」 「好。」最近贪懒,睡得晚,因她身子不佳,早膳都在房里用较多。 吃完东西披上厚厚的披风,路兰雪便到路府前厅外的院子里赏花,路府的梅花种得不多,但十几株的梅花一起开花时,也是很有一番风情。 赏花,总难免想起第一次在晋王府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墨大将军,当时,他的眼底尽是杀意,而如今那双眼,却总是带着满满的深情。 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他三番两次救她于水火?不惜捋虎须,捻龙麟,只为她一人?看着花,又思念起这个男人来,思念这种东西很奇怪,不想则已,想起就如同潮水不断涌来。 「路兰雪!」有人连名带姓叫着她。 唉,就知道昨夜的平静铁定是假象。 回头,见路茹冰一脸气闷的冲过来,挺像是憋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出口,准备豁出去的阵仗。 路兰雪对她微微一笑,依然坐在院子里赏花品茗的小凉亭内一动也不动,神态从容淡定到像是雷劈过来她都不会躲似的,「妹妹有事?」 路茹冰一瞧她那不动如山的模样就更生气了,「你说,那天墨大将军把你带到哪去了?你跟他干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回京城就叫皇上赐婚?你说!你是不是跟他野合了?」 野……合? 这两个字从一个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惊吓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啊,而且她还大吼大叫的,恐怕这院子外的街头巷尾全见了。 路兰雪真想冲上前去掐她脖子,可她真的太懒,动都不想动一下,「小芳,我渴了,倒杯茶给我。」 咦?小姐这时候还有心情喝茶? 小芳一愣,把石桌上之前泡好的热茶倒了一杯给小姐,「小姐,小心烫。」 「烫吗?」路兰雪小心的喝了一小口,是有点温热,但应该不至于会烫伤人,想着,她冲着路茹冰甜甜一笑,「妹妹真想知道那天墨大将军带着姊姊出去干了什么事吗?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路茹冰不疑有他,三两步便走到她面前,「你说。你是跟他野……啊!」 话未落,路兰雪手中温热的茶水已泼了她一脸湿,她惊跳起来,与其说是被烫到了,还不如说是被吓到了。 「你竟敢拿热茶泼我的脸?你是不是想让我毁了容嫁不出去?你这个坏心眼的!见不得别人好!就跟你娘一个样……啊!」 蹄兰雪想也不想的扬手便给了路茹冰一巴掌,说她可以,但她可受不了旁人随便数落她的娘,这一掌下去,路茹冰的脸红了大半边,她的手也好不到哪去,平日少使力的手,此刻也是疼得发紧。 路茹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等了周弼这么久,满以为能成为他的妻子,结果现在什么也没了,她嫁不成状元郎,还要忍受这个女人跃上权头一飞冲天的把自己踩在脚下,她怎么可能还能忍?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她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抓住路兰雪的头发,死命的扯,「不过就是个瘸着腿的将军,连路都走不好的瘸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连母亲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敢?我要你去死!」 路兰雪这几年身子虚,哪能这般折腾,被她这么一摇一晃再死命的扯,早已头晕目眩,头皮都快被她给扯下来。 一旁的丫鬟见状正要上前拉两位小姐,苏华已不却从何处急奔而来,气得脸色都白了,「还不给我住手!」 路茹冰一听见母亲的低吼,手便下意识地一松,因刚刚扯得太用力,她这手一放,路兰雪整个身子便往后去,细白的头狠狠撞上凉亭的石柱,她痛呼出声,额头瞬间已渗出血丝。 「天啊!大小姐受伤了!流血了!」小芳第一个叫了起来。 苏华整张脸都变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大门口瞧去,表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小声点!快,去叫大夫!」 「不必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飞掠而来,一把将路兰雪给抱起,「拿一件保暖的毯子过来!快!」 小芳被这突来的超有气势的男人给吓一大跳,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这人正是墨东大将军,心怦怦跳着,赶紧奔进屋去取毛毯。 见状,苏华整颗心凉了。 刚刚管家便说墨大将军在外求见,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院里传来惊呼吵闹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急奔出来阻止也已然不及,现在好了,大将军亲眼看见自家女儿伤了他的未来妻子,这该如何是好? 正怔愣着,墨东浓眉一挑,黑眸一眯,一张俊颜闪过一抹肃杀之气,惊得苏华赶紧拉着自己的女儿双双朝他跪了下去—— 「请大将军恕罪!是妾身没把女儿教好!将军若要怪罪,就请责罚妾身吧!」苏华把女儿的过错都往身上揽,相信以她是路兰雪母亲,又是他未来丈母娘路家夫人的身分,这位在沙场上杀伐果断又无情的大将军,应该也不会对她如何。 「母亲……」看墨东冰冷带着杀意的表情,路茹冰瞬间找回理智,哭了起来,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都是女儿的错,大将军,你要罚就罚小女子吧……」 这哀哀切切的声让路兰雪微蹙起眉,她幽幽的眼神望着眼这个像神一样高大的男人,轻声低嚷,「……我头好痛……」 这柔柔一声叫疼,让墨东的注意力转回她脸上,一张大冰脸瞬间化成一抹暖,「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一会就不疼了。」 正说着,小芳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将一条厚毛毯盖在她家小姐身上,「小姐很怕冷,大将军您……可别让我家小姐着凉了!」 啧,这丫头是在命令他吗?不过她的心意倒是很让他满意。 未说一语,墨东抱着路兰雪快步走出大门,一会便双双消失在路府。 院子里跪着的两个女人瞬间往旁一瘫,松了好大一口气,刚刚有那么一刹那,她们真要为自个儿的性命不保。 「墨大将军真是个瘸子吗?他想本就不像……」 第四十七章 苏华一听,两手便往女儿身上打去,「你还敢提这两个字?你知不知道刚刚他就已经在大门外,把你说他的每字每句都听进耳里了!你这个死丫头!还想惹多少祸?去,给我跪神堂去!直跪到大将军消气为止!」 「什么?娘,祠堂又冷又黑,女儿怕……」 「怕也要去!难不或你觉得被一掌劈死比较不可怕?」 当然……不是。 路茹冰扁扁嘴,「女儿去就是了,但可不可以先不跪着,等听到动静了再跪?不然一夜女儿都撑不了……」 苏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看着女儿,「你机灵点就是。」 意思就是同意了。 路茹冰抱住自己的母亲,「还是娘对我最好。」 「知道就好。以后给我乖点,让我省点心。」 【第十四章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 墨东抱着路兰雪出了路府,坐上本就停在门口的马车,车夫戴着个草帽,是墨东的亲卫李承所乔装,见他家主子抱着路家小姐岀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眼睛差点掉岀来,「主子……这这这是……哪位?」 墨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还能是哪位?自然是未来的大将军夫人路大小姐。」 「嗄?她是路大小姐?」李承很失态的叫了声。 闻言,路兰雪对他微微一笑。 天啊,天啊,这路大小姐竟跟那宋御医长得一模一样? 是他眼花了?还是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快驾车!」墨东没理他,开口催促着,「离开这里!」 「是,主子。」李承领命,心想着等会定要跟赵信说说这等奇事。 马车内,路兰雪还被墨东抱在怀中。 「你怎么来兰城了?」 「自然是来看你。」 「公主和亲是怎么回事?皇上赐婚又是怎么回事?」 「你话很多,先帮你处理伤口,我再慢慢告诉你。」 墨东从怀中拽出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头上的血迹,又拿出金创药轻轻替她敷上,还捧起她的小脸朝她撞伤的部位轻轻吹了哝,一连串温柔的举动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他。 路兰雪看着如此温柔体贴的墨大将军,又想起那日在山洞内狂野勃发的他,小脸不禁红了起来。 「很痛吗?」她的脸看起来竟有点红。 路兰雪摇摇头,「刚刚是很疼,现在好多了。这药,是我一年多前给你的?」 「嗯。」他把她给他的药都带在身上?就像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一样。 虽然这男人只是轻轻地嗯一声,可路兰雪却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想念,感动得眼眶都酸涩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她别开眼,怕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眸子,她会哭。 「找大夫。」 一点小伤破点皮而已,至于吗? 路兰雪好笑地道,「你忘了我就是大夫?」 「你不是。」墨东在马车内的那双黑眸依然闪亮如星子,「记住,你现在是路兰雪,不是宋暖暖,你懂医一事,务必要忘了,免得让人认出你来。」 虽说一年多前见过她的人不少,但很多都只是在赏花宴上的一面之缘,女大十八变,要认出她来还敢百分之百肯定是她的人,根本屈指可数。 其它见过她的人除了她亲自看过诊的公主乐千晴,大多数还是晋王府的人,晋王府已经不在,人都遣到东北去了不足为虑,而公主就要远嫁到北境去,此生不一定会再见,唯一要担心的只有见过她一面又跟她说过话的皇帝陛下。 但说起来,陛下对她也仅有一面之缘,顶多就觉得眼熟,何况当时她是民女,讲话头都低低的,他不认为陛下可以认出她来。至于大将军府里,只要见过宋暖暖的人,除了大总管雷封,亲卫李承、赵信,他一个都不会留在大将军府中。 路兰雪明白他的顾忌,却也不免娇叹两句,「难得我跟师傅学了一身好医术,为了嫁你,一辈子都要无处施展了吗?」 「你不愿意?」他可是想方设法要把她光明正大娶进门,不惜欠云某人莫大一份人情,怎么她看来半点不想领他的情? 「我可以说不愿意吗?」 墨东闷声不吭板起了脸,过了一会才望向她,「你当真不愿意?」 「你答应过不逼我嫁你。」 「你说过皇命不可违,你说过当妻不当妾,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个,我答应你的是这个,你忘了吗?」 是,她没忘,全记得,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却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意思。」墨东长手一探将她卷进怀中,「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答应我一辈子只爱我个,也必须做到,还有,皇命不可违,你既然接了旨,就得乖乖嫁我。」 霸道!但她却喜欢极了! 如果他真的娶了公主乐千晴,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很难想象……前阵子的她根本是绪头乌龟吧?因为不想面对,所以从来就不曾细想过结果,自私的只想着要把他拼命往外推,完全不顾虑他对她的心情与那份可贵的心意,害怕自已痛,只想着不要跟其它女人分享他,其他的她都不愿去想。 「我答应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你也能答应我一辈子爱我一个吗?」路兰雪幽幽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对他的心越来越贪婪了。 墨东微凝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能娶你一人为妻?不能再有侧室。」 路兰雪没有马上回答他,因为她非常明白这样的要求有点过了,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师傅的论调,她也是不太能马上接受一样,但后来遇见了他,尝到了情滋味,也懂了一点男女情事,她方才明白自己很难容忍,不想象如果他也对其它女人做出一样的事来,她会伤心难受到何种地步? 与其说她不当妾,正确点应该说,她本不想跟任何女人分享他…… 他一定不能接受吧?他是堂堂墨大将军,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男人…… 「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 她愕然的看着他。「你愿意?」 「怎么?我说愿意你好像不太满意?」墨东好笑的看着她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长指轻轻地在她颊刮了两下。 「不,是太满意了……」满意的不得了!这男人也太好说话了吧?还是根本只是在哄她开心?就算是这样,她也是很满意了,毕竟她真的没想过他会同意,方才她之所以那么问也只是想探探他的意思,倒不是真要他许诺什么。 「是吗?那我可以得到一点奖赏吗?」 「什么……奖赏?」他的神情模样,看起来就有点不怀好意,让她莫名的心惊胆颤,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可她有躲跟没躲一样,因为车厢内就这么大,而且他握住她的大手就算没使力她也挣不开。 「这个……」墨东脸一侧,攫取了她的唇。 「唔……」她的心一震,瞬间被他的气息所笼罩,那般强烈又夺人心魄,却又是如此如此的温柔。 她的手轻轻地扯住他胸前的黑色锦衣,整个人都因他的吻而虚软无力,而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这半个多月来她有多么思念他及他的亲吻…… 第四十八章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慌乱不安,因他总是霸道而狂野,这回,他的吻这么轻这么柔,像水似的,她却发现自已更加的动情,身子疼痛着,渴望着他…… 路兰雪不由自主地娇喘了一声,当她自己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当真有种羞到想马上死去的念头…… 墨东的黑眸更沉,身子因她的娇吟而紧绷刚硬,那从下腹窜起急升的欲火,几乎要让他抵挡不住。 该死!再下去他铁定在马车上直接要了她…… 「停车。」他倏地对前头喊了一句。 路兰雪有点愣住了,莫名的看着他。 「天气有点热,我出去吹吹风,你怕冷,不要出来,听见了吗?」 把这不算解释的解释给说完后,墨东倏地跳下了马车,留路兰雪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好半天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总觉得这男人突然把她丢下,自个儿跳下马车还不让她跟下去,绝对跟她有关……但,是什么? 因为她让他觉得无味了?看起来不太像…… 是她刚刚现得太热情?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路兰雪把窗子的帘子揿开,刚好对上墨东那深沉墨黑的眸,他一直盯着马车看吗?不然怎么这么巧?她一掀开帘子就撞上他那双复杂又深思的眼?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娇声地问。正吻得忘情却被人丢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我。」 墨东看她,又气又好笑。 他在保护她,保护她不在成亲前就被他吃干抹净,她却用那副委屈又可怜的神情瞅着他,控诉着他?明明是他比较可怜好吗?想要吃了她,还得死命憋着。 「头还痛吗?」 她都这么低声下气的问了,这男人却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会不会太过分了。 「痛!痛得快死了!」路兰雪故意道。说完就把帘子给放下,不想再对着那双让她心烦意乱的眼。 墨东像风一样倏地跨进马车,刚好捕捉到她掉下脸的那行泪。 「傻瓜!」他上前把她抱进怀里,「你非要逼我在马车里要了你的话,你就线续哭给我看好了」 什么?路兰雪呆住了。 「我想马上跟你成亲,我等不及了,路兰雪。」 当她终于弄明白这男人现在究竟在说什么时,她的小脸轰地一声,似火般烧了起来。 等不及了,也要等。 采纳、闻名、纳吉,凭着皇上的赐婚在三天内全部由宫中接二连三来的礼部人员张罗完毕,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接着,更快,大年初五那日,大将军府便让人送聘礼来了,没有让人晃眼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除了成亲时必要的迎亲礼,其余的就只有厚厚一迭纸,根本一个赵信就直接搞定。 然而外人不知晓,路府的人可是一传十十传百,那厚厚一迭纸看起来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却是十几间店铺宅子的地契和上万两的银票!年初一时闹了路家二小姐伤了大小姐那桩事,路二小姐在祠堂里跪了两天两夜还因此生了病,尽管原本大为震怒的墨东最后还是饶了她,但整个路府气氛依然低迷,若非如此,怕是整个路府上下都要因为路大小姐的这些聘礼而敲锣打鼓起来。 话虽如此,路县令及其夫人却为路兰雪的嫁妆伤透了脑筋,和墨大将军的聘礼相比,没弄个三十六抬或四十八抬的嫁妆出来,根本就见不得人,幸好这几十年来路行之也积累不少田产,风风光光嫁个女儿是决计不会有问题的,就只有苏华觉得肉疼,因为路行之少一分财产,她和她的两个女儿就会跟着少一分。 婚期订在二月初二,但兰城距离京城坐马车得花个四五天,因此在一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墨大将军府会派人先来接新娘子,待到京时再换坐花轿由将军亲迎入府,未料这日,墨东大将军亲自领着一支亲卫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前来接人,引来兰城居民的争相观望。 虽说前阵子周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关于客栈纵火一案众说纷纭,但此事已在刑部结案,周弼也亲自画押认罪,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再怎么以说讹传讹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何况,为了不让路大小姐因此事而受委屈,皇上亲自将她赐婚给墨大将军,这对兰城居民而言是莫大的喜事与尊重。 令人惊喜的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神圣威武的墨大将军竟不辞辛苦千里亲迎新娘,关于这个美丽的传说,足以让兰城居民传颂多年。 风向这种东西都是一阵一阵地,慬得其中门道的人自然见怪不怪,不懂的人自是雾里看花,反正怎么看都是美事。 大街上,迎亲的队伍好大一串,华丽的大马车宽大不说,为了防雪顶上盖着油毡,窗上的帘子也是厚厚一层,确保马车内不会被路上的冷风侵袭,不只如此,旁人不知的是,这主要的马车上还备着新娘子专用的暖手妒,就怕新娘子冻着了冷着了。 除了主马车,后面还有几辆马车是载她的两个陪嫁丫鬟、嫁妆和一些路上会用到的器物,待路兰雪跪别父亲母亲后,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路兰雪身子弱,马车再舒适温暖终是颠簸,躺在马车上的卧榻也很难终日沉睡,幸而每晚都安排有住处可休息,就这样过了几日赶路的行程。 路上,墨大将军一直很乖,除了在远处看着她注意着她的状态,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任何有违礼法之事,所以紧张完第一天,之后的几天路兰雪就过着吃饱睡睡饱吃再赶路回京的日子。 直到他们成亲这日,行完礼拜完堂,把所有该做的流程全都做完,她静静的一个人坐在喜房等他时,这才稍稍紧张起来,可这紧张一样没有持续太久,折腾了四五天的路兰雪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这一睡,睡得沉,她的喜冠何时被摘下,她又是何时被抱上床的,路兰雪一点印象邽没有,当她睁开眼,还外加伸懒腰的同时,才恍然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的在一张大大的卧榻上,被一双宽大的双臂揽在怀里。 「醒了?」墨东一身单衣,领口微敞,优雅的斜卧在一旁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睡得好吗?」 「嗯。」大概是有史以来睡得最舒服畅快的一次。路兰雪有些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昨晚是我们新婚之夜,我却睡着了……」 她的记忆只维持到她穿着新娘喜服在床上等他的那一刻,之后的不管是什么,她可能睡死了,半点记忆也没有。 「昨晚……不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嘎? 「不是?」她一脸不解。 「前晚才是。」墨东好心的替她解惑。 什么?不会吧?她竟然……在新婚之夜…… 路兰雪眨眨眼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睡了一天一夜,他大是这世上最憋屈的新郎吧?娶进门的新娘子竟不管不顾地睡上一天一夜,根本没把他这个大将军新郎官放在眼里。 「对不起,大将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眯了眼,「你叫我什么?」 「夫……夫君。」她微微红了脸,头低低的不敢瞧他。 第四十九章 墨东却用长指勾起她的脸,迫得她不得不看他,「娘子,你让为夫的等这么久,可想好要怎么好好补偿我了?」 她咬咬唇,软声道,「夫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都是她的错,她无话可说,只能任人宰割,就算要她做牛做马补偿他,她也得受,谁叫她在新婚之夜睡着了呢?还睡了一天一夜。 闻言,墨东的黑眸闪了闪,「这可是娘子说的,夫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嗯?」 「嗯……我说的。」她可怜兮兮地道,却看见自家夫君的眼底在闪闪发光?太可疑了,真的太可疑了,不由惴端不安起来,「夫君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墨东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帮为夫洗澡,为夫再慢慢告诉你。」 路兰雪的脸轰地一声像是被烈火狂烧,又热又烫,「我帮你先……那个……我不会啊,还是请个丫头……」 「为夫的身体只有娘子可以碰,热水都准备好了,走吧。」说着,墨东下床,一把将在床上的她抱起,往主屋一旁屏风后的大木桶走去。 「那个……热水应该凉了吧?」怎么她才醒,热水就备好在一旁了?快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在你睁眼之前才让人备好的,正热着呢,为夫本来想你若再不醒,就直接把你抱进浴桶里帮你先洗洗。」 什么?这男人也未免太自动自发了吧?路兰雪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抗议,人已经被放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跟他一样只穿着单衣,里头的肚兜还隐隐若现,她蓦地伸手拢了领口,一张脸红通通的不知这看向何方。 她这个动作真的很多余,在那个山洞里,该看不该看的他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不只用眼,还用手、用嘴……光想象就让他热血沸腾。 「开始吧。」他抓住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腰带上,「先帮我宽衣。」 路兰雪的手在抖,可还是乖乖替他脱下单衣,他精壮又呈现古铜色的好看胸膛,刹那间便呈现在她眼前。 「裤子。」 她脸红红的瞪他一眼,却刚好瞧见他那双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脸上。 「不是说过常帮病人脱衣脱裤吗?」他低声取笑她。 她被他这一笑,咬牙便解他的裤带,裤子从他腰间落下时,她差一点尖叫出声,忙不选背过身去。 大笑出声,率先进了浴桶,「娘子,把衣服脱了进来吧。」 「我为什么要脱衣服!」她依然背着他,还把眼睛捂起来。 「你不脱衣服怎么进来帮为夫洗澡?」 「我站在外面帮你洗就好。」 「我要你跟我一起洗,这就是我要的补偿,娘子不是说为夫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莫非这么快就反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当然不会不能也不要反悔! 不过就是一起洗澡罢了,又不是没被他看过,想着,路兰雪咬牙脱了衣服,先脱单衣再到肚兜,只是动作慢得不像是在脱衣服,倒像是在缝衣服。 墨东就坐在桶里欣赏着爱妻脱衣的过程,其实他很想把她直接抱进冾桶里帮她脱,但后来发现这样慢是欣赏也很好,尤其是她害羞得双手掩着双峰,都不得不转过身朝他走来的那模样,当真说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路兰雪被他那双黑眸看到脸都快比煮熟的虾子还红了,她才走近就被他起身一把抱进入木桶里,木桶虽大,但他却把她直接拉到怀中,让她跨坐在他的腰间,这样的姿势让她一进水里便感受到他的刚硬与巨大,让她下意识地要往后……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这一夜,大将军府主屋闻风阁的烛火一夜未灭。 屋里总是轻轻浅浅传来娇喘声,也一夜未停。 屋外守夜的丫头红着脸也睁着眼,一夜未曾睡去。 嫁过门第三天才跟长辈请安的新娘子,这世上不知道是不是有她路兰雪一人?总之那日从房门口走出来之后她就羞得见不了人,每个丫鬟见了她都脸红红地,深怕她这个主子不知道昨晚夜里的动静有多大。 要不是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非要先来永平王府见公公请安,以她昨夜被消耗的体力,她着实又可以睡上三天三夜不想起。 永平王乐接过路兰雪端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便送上一个大红包,竟是一张写了她名字的地契,「这是洛州的一处宅子还有农地,不想住京城的时候可在那小住一段时间,这是送给你的,跟墨东无关,你就是那里的主人,知道吗?」 路兰雪诚惶诫恐的看着墨东。 墨东微笑着看着她,「这是父亲大人的心意,你就开心的收下吧。」 「谢父亲大人。」路兰雪恭敬的收下了。没想到她跟墨东成亲,转眼间就成了大富婆,墨东给她的聘金都是田产居多,没想到公公一见面就送给她一处宅子一块地,这一家子真的很爱买田地啊。 永平王乐晟哈哈大笑,「你再找时间去洛州走走看着,春天去最好,那宅名子里的花开得极好。」 「是,父亲。」 永平王点点,叫人上特制的点心糕饼上来,「这些都是姑娘家爱吃的,你在这吃点可好?为父想跟墨东谈点公事……」 路兰雪非常贴心的接过话,「父亲和夫君都去忙吧,媳妇特别爱吃这些点心糕饼的,你们不必顾虑我。」 倒是墨东一脸迷惑,永平王一直是很体贴的父亲,没道理在媳妇第一次来请安时还非要跟他谈公事不可,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状况,想着,竟有点担忧了。 进了书房,永平王乐晟果真一脸凝重的表情,「那边已经按捺不住了,郑国公麾下的旧部已陆续前往各地镇守,京中禁卫军都是钟离介的人马,你虽手握兵权,可除了百名亲卫,其余的兵都在京城外,要动必会惊动那边,打草惊蛇,你说这如何是好?」 「皇上亲卫加上我的轻骑足以保皇上无虞,重点是陛下信不信我们所言,若信,擒贼先擒王,必要时控制住太子,群龙无首,妄动也是徒劳,若不信,我们先动了就是逆贼,成了这批反贼的替死羔羊。」 「君要定臣罪,也要证据,若想废太子,也是要证据可以证明太子谋反,若是光靠怀疑就可以定罪,那这世上枉死之人可不知凡几,在朝中也无法安定人心,话说回来,若皇帝根本不信他们父子所言,又或者最后对方没有动作他们却先动了太子,他就反过来变成了谋逆者,对皇上或太子而言,或者都是好事? 打从晋王事件后,他们父子和皇上的关系就是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翼翼,互相猜忌及提防,皇上之所以不敢动他,除了他握有兵权和在数以万计将士心中的威望极高,便是他有足以制衡郑国公与太子势力的力量。 但,他毕竟是臣,若他不是名正言顺,不得不然的去越过某条线而祸及太子,那么反过来就变成皇上要忌惮他们而不得不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了。 「父亲大人以为呢?」 乐晟叹口气摇摇头,「我们只能暗中准备一切,必要时告知陛下,其它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要反,必会想办法把我调离京城……」 「还会扣住你的妻子来威胁你,所以,你必须把兰雪秘密送出京,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送给她的宅子是新购入的,府里无人知晓。」 第五十章 墨东看了义父一眼,微微一怔,「父亲送地的那处宅子就是为了……」 乐晟微笑的点点头,「她是你爱的女人,我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而让你失去了应有的判断与决断力。」 墨东意外不已,「父亲,你知道她是——」 乐晟冷哼一声,「为父当然知道她是准,慕真干了那么件瞒天过海之事,就算他之前没说,可后来你在兰城闹得那惊天动地的一出,狼族又在你回京之前派人来跟陛下说要和亲,接着你回来就让陛上主动赐了婚,巴不得马上将人娶进门,以上种种反常行径,为父不查个水出石出吗?」 再紧的蚌壳也敲的开,何况他跟太医院使慕真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他这儿子才经过兰城就差没把兰城的天给掀了,抓了周刺史的儿子,还传出抢了周家未过门妻子的传言,慕真那老头也是急了,就怕这事闹大了一发不可收拾,才会主动上门来吐实情,要他这个当义父的要先做好准备,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实说,他听了意外归意外,却很相信他儿子的本事,既然可以让云牧亚那小子愿意主动来跟皇上提和亲,而且时机算得这么巧,就表示这一切在他的掌据之中,就算他在兰城没遇见路兰雪,他也是决计不会娶乐千晴。 没想到义父对他的事一直了如指掌,就像上回晋王一事也是,他总是将一切看在眼底却没说出口,也没出手管他,就像个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就由着他,放手让他去。 「若不告诉兰雪实情,她恐怕不会走。」 「傻孩子,你若告诉她实情,她更不会走。」乐晟上前慈爱的拍拍他的肩,「除非她不爱你,不然,她若是知道京城里有危险,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在京里而自己一个人逃跑,这就是爱情,就像你义母对为父那样,不离不弃,所以,就算她走了这么久,我心里还是一直牵挂着她。」 墨东黑眸微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她非走不可,我不能忍受她再重临任何一个我无法控制的危险,一丁点都不行!」 「那就得找个机会想办法送走她,不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乐晟怎会不懂他的心思?因为若换成是他,他也铁定会把爱妻送走的,毕竟他们跟一般老百姓不同,一场宫变,可能血流成河,每一步都要慎之再慎之。 「孩儿明白。」就算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不愿,他也必须送她离开。「只是太快了……我才刚找回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现在娶她。」 「你不现在娶她,她可能会让她爹随便找个人嫁出去,也可能因为那件事被逼到庙里出家当尼姑去,你不后悔?」 「我……自然悔到肠子都要青了!」 「人生在世变数何其多,把握当下才是真的,懂吗?其它的事,既来之则安之,遇到了一个一个解决便是。」 【第十五章 将军夫人离家出走】 那日从永平王府请安回来,路兰雪就觉墨东看着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常常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却又会突然走上前来紧紧抱住她,不只这样,连着几个晚上,这男人都像是怎么样都吃不饱的豺狼虎豹,总是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睁不开眼理他为止,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抱着她睡到天明。 这男人对她的在乎都表现在他对她的拥抱里。 他的不安,也表现在他对她的拥抱里。 「告诉我,是否出了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你好好地,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他总是这么说。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告诉她他要出远门几天,没想到这一去便去了半个多月,他身边只跟着李承,赵信却留在大将军府里,只要她想出门逛街或是到庙里上香,赵信定亲自陪着她,就怕她有一丁点闪失。 三月多了,到庙里上香的路上开满着白色粉色的樱花,阶梯很陡,昨夜下过细细蒙蒙小雨的地上有点湿滑,小芳担心她滑倒,小心翼翼地扶着。 不喜欢一群人跟着,路兰雪出门只让她一个人跟着,身边不远处赵信也紧紧跟着,她倒是不怕会出什么事,但这半个多月来心心念念着墨东,却没收到他任何音讯,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问赵信他家主子的行踪,也总是一问三不知。 进了佛殿,小芳去找寺里的住持,想替她家夫人找个可以稍稍休息的安静处所,一直守在身边的赵信却突然不见了,只是路兰雪并没有发现。 镀金的大殿上,路兰雪跪在蒲团上诚心诚意的为自己的夫君祈求平安,她对佛陀说了很多话,就是闲话家常的那种,也不知说了多久,脚有点酸了,这才站起身来,却突觉头一晕,瞬间天旋地转起来,柔弱的身子就要往旁倒去—— 一只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你怎么了?」才半个多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些。 路兰雪怔怔地看着他,泪不禁地便涌上眼眶,伸手圈上了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看见他,路兰雪真的开心,泪却是一直掉。 「你病了吗?」脸色好苍白。 她哭了,也笑了,但起一张小脸瞅着他,「没病,好得很。」 墨东的长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替她拭泪,「傻瓜,又哭又笑地……你身子虚,跑大老远来做什么?」 「来帮夫君祈福。」 「我说过,你好好地就是我的福。」 听了这句话,路兰雪感动得眼睛和鼻头都酸了起来,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 那眼神,诉说着千言万语,情丝缠绕,墨东的心一紧,下腹也一紧,身体都疼痛了起来。 他将她拦腰一抱,「我们回家了。」 「好。」路兰雪乖巧的应着。 从佛殿到她被抱上马车,大概整间庙宇的人都亲眼见证了墨大将军是如此疼爱自己的妻子,从到尾没让她的脚沾到地,害她只能将脸埋进他怀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要她夫君高兴,她没什么不可以的,他觉得这样抱着她好,她就乖乖让他抱着,墨东将她抱进马车后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安静地偎在他怀中,马车驾地出发了,他跟她坐她来时的马车,赵信骑马载着小芳在车后头跟着,李承则行在马车前方,偌大的马车里就有他们两人,安静得只听到马蹄声。 两人的身子贴在一块,路兰雪主动去亲他的嘴。 「我可以问问这阵子你去了哪里吗?」 「不行。」 「是军机吗?」 「是军机。」 「那夫君出去那么么,可有想我?」 闻言,墨东凑上去亲吻她,不让她再一直问他话。 渴望太久,思念太久,这吻略微粗蛮,蹂躏着她柔弱的唇瓣再扫过她纤细又敏感的颈,再往下,他伸手扯开她的衣带,拉开她的领口,把肚兜一把扯下,张嘴便啃咬上她雪白的嫩乳—— 「啊。」她轻叫出声,细白的指尖抓住他的臂膀,微微颤抖着。 已多日不修边幅的他,胡碴刮得她微微刺疼,却未曾想过那竟然也带给她另一番不同感受,撩起她体内的情欲,热烈的渴望着他…… 第五十一章 墨东亦然,成亲前那回在马车里,他就差一点想要了她,上回不行,这回她已是他的妻,说什么他也没放过她的理,更别况这一别半月有余,他的心渴望她,身体更加的渴望她,一见到她就只想紧紧拥她入怀,彻底的抱她一回。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欲仙欲死,欲颠欲狂,她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扭动着身子,最迷人的春色,最情动的模样,都无保留的在他面前绽放…… 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是在他欲的火被解放前的这一刻…… 他的双臂抱紧她,将最后蓄积压抑住的的能量喷发出来,她哭泣,在他的怀里颤动不休,他不住地吻她,细细的咬着她的耳垂、颈项和她最美丽的锁骨…… 「你好美,我的娘子。」他在她的耳畔低语。 她羞极,却累得无法闪躲,任他一再舔咬她的耳垂,又惹得她再次动了情…… 不只她,还有他的。 她想躲已然不及,这男人已经再次冲撞着她…… 像是永远要不够似的,她总是可以惹得他忘情忘我…… 马车回到大将军府,已是月娘高挂,整排的灯笼蕴藏着喜气,空气中却异常的传来一股异香,这异香,莫名的令人不安,让路兰雪不禁微皱起眉。 墨东拉着路兰雪的手走进府邸,迎面走来一个陌生女子,鹅黄色鲜丽的衣衫亮丽夺目,她红艳艳的唇上带着笑意,一双会勾人的眼眸只盯看墨东瞧,好像她眼底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大将军,你回来了。」黄衣女子微微朝他一福。 墨东冷冷地看着她,点点头,「我旁边这位是夫人。」 黄衣女子这才看了他身旁的路兰雪一眼,「小女子阿罗,拜见将军夫人?」 「你是……」 「小女子是大将军从小定下的妻子,因为后来两家流离失散,失联多年,小女子好不容易才在半个月前找到了大将军,所以……还望夫人成全。」黄衣女子说着便朝路兰雪跪了下去。 路兰雪愣愣地看着她,身子发冷,呼吸急促,她的目光移向墨东,墨东没有回避,迎上了她伤心的眼眸—— 「她是我亲生父母为我定下的妻子,她找了我好几年,我不能抛弃她。」他的语气很淡,眸很沉,瞬也不瞬地看着爱妻。 路兰雪完全想象不到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来…… 他不能抛弃? 他不能抛弃她,那就只能抛弃她路兰雪了。 方才在马车里的浓情密意有多浓,此刻,路兰雪的震惊及被背叛的感觉就有多浓,像是瞬间被打入冷宫,不,是被打进地狱里,一堆妖魔鬼怪抓住她,扯她,撕裂她,让她害怕恐惧又痛苦,像是掉进无边无际的洞里,永远都爬不出。 「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她进门?」路兰雪整个人在颤抖。 「是,她不会抢你的位置,只是侧室。」 路兰雪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很想哭,可是不想让他看见。 她将他握住她的大手狠狠地给甩开,快步往前走,她走得又急又快,像是后头有恶狼在追赶她,今儿的风大,把她颊上的泪珠都吹散开来,冰冰凉凉的湿了她一脸。 「夫人夫人,你等等奴婢!」小芳见状快步追上前去。 她的心,跟夫人一样的伤心。夫人日也盼夜也盼着大将军回府,没想到盼回了大将军,还盼回了大将军的另一个夫人,夫人该有多难过? 将军夫人伤心的模样,一旁的雷封看见了,李承看见了,赵信也看见了,每个人的心都像被刺了一下,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的主子,有责备有控诉有不满,却是没人敢提一个字,因为他们家主子此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阿罗看着眼前的男人,走近他,无奈的低低了一声,「大将军,我看,夫人应该容不下我……」 墨东的脸一沉,嗓音更是沉,「我的夫人自然是容不下你,若得下你也不必出现在这里了。」 闻风阁里,路兰雪不让小芳进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夜晚的风冷,窗子一开冷气迎面而来,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夜里的风可以冰冻她,让她的脑袋瓜子可以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此刻的她需要冷静。 门被推开,墨东走了进来,看见紧紧环住双臂站在窗前颤抖的路兰雪,他大步上前将窗子给关上,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想生病吗?」 「我病了,死了,不就好成全你们了吗?」 该死的!她怎能这么说话?她难道不知道曾经她的死,对他而言是多痛苦的折磨? 「我说过,我不能抛弃她,就只是如此而已,大将军府多留一个女人并不难。」 「你不是收留一个女人,你是收留一个等同妻子的侧宝,她甚至本来是你的原配,我才是那个后来居上的人……」 「所以你该知道这根本不算违背我对你的诺言。」 「你该告诉我你有一个未婚妻。」 「一个失踪好几年根本不知是生是死的未婚妻?她对我而言就跟死了一样,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她。」 「可是你遇见了!而且还把她带回大将军府来说要娶她!」 「路兰雪,她威胁不了你的地位……」 「你答应过我一辈子不再娶侧室。」 「那你要我怎么办?把她赶出去?说我不要她了?请她改嫁?是吗?」 那眼神,就是在指责她是个妒妇,是个不识大体的女人,她的心更伤了,紧紧咬住唇瓣,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 「不是。我会出去,你娶她,我们和离吧。」心,疼得都要滴出血来。身子似乎被掏空了,摇摇欲坠。 墨东挑高了眉,对她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心痛不已,他当然想过她会伤心会难过,还可能会离家出走抗议,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和离,她竟是可以如此轻易的便把他给推开,他怎能不生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明知她铁定会生气,但当这些话在她口中说出来,还是狠狠地刺伤了他。 「是,我很确定。」 「我不喜欢被威胁。」 「我也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成全你的忠孝仁义。」 「你先冷静冷静再说吧,我不希望你后悔。」话,墨东甩袖走出房间,一走出门就撞见守在门外的小芳。 「大将军,夫人在气头上,您不要跟夫人计较才是,夫人是因为太爱大将军了所以才会这么伤心……」 「小芳,住口!」房门内,路兰雪大声斥喝了一句。她的心思,不需要旁人来说,如果他连她的心都不懂,还提什么爱呢? 小芳闭嘴不敢再言,看着她家大将军冷着一张大冰脸拂袖而去。 屋里的路兰雪开始狂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又吐了,小芳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去请大夫却被她给喝止。 「我没事,你不要没事找事。」 这晚,路兰雪吐了一夜,晕了一夜,开了个药罐子往嘴里丢了一颗黑丸子,然后让自己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见墨东娶了阿罗,她泪流满面的转身离开。 「我答应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你也能答应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 「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能娶你一人为妻?不能再有侧室?」 第五十二章 「如果你不愿意……」 「我原意。」 骗人!他才刚娶了她,不到一个月又说要娶另一个女人!当初令她感动不已的承诺,成了最嘲讽的谎言,她在梦里流泪,她在梦里哭泣,吃了药沉沉睡去的她事实上却一直在梦里醒着,痛着、疼着。 她蹙都会眉,滴着泪,让守在一旁的墨东也是眉头紧蹙,伸手将她颊畔的泪拭去,是一颗接一颗,怎么也拭不净。 「夫人这一夜都这个样子,一直掉眼泪却没醒来……」小芳担忧不已地道。因此就算夫人不许,她还是把大将军给请来了。 小芳端来一盆热水和毛巾,墨东亲手替路兰雪擦脸擦手,神情专注而认真。 「永平王赏给夫人在洛州的房地契要收好,那儿现在时节正好,如果夫人要出门,可以去那里。」 「是,大将军。」 「夫人出门时记得多带点银票银两,出门在外,可能都用得看。知道吗?」 小芳越听越莫名,但还是乖乖应了声,「是,大将军。」 「还有,我不在夫人身边时,不管夫人之后要去哪里或想去哪里,照顾好夫人,别过她冷着饿着累着。」 大将军今天晚上似平特别多话,怎么每一句都像在交代遗言似的? 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奴婢知道。」小芳怯生生的看了她家大将军一眼,「可大将军,夫人要去哪呢?夫人没说要出门啊,只说她想睡觉……她刚一直吐一直吐……最近老是头晕……」 墨东皱起眉,「没请大夫吗?」 「夫人不让奴婢去请,说她的身体她自己晓得。」 「明儿一早,我派人去请大夫。」 「谢大将军,夫人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大将军这么关心她。」 墨东倏地起身,「守好夫人,我走了。」 小芳诧异的问,「大将军今晚不留在这儿?」 墨东没答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隔日一早,大夫便被请来了大将军府,可闻风阁里的将军夫人却已不见踪影。 墨东青着一张脸,瞪向匆匆奔来又慌忙跪下的赵信,「你在干什么?夫人呢?我不是叫你守好她?」 「主子,一大早夫人便要小芳端一热热的甜汤给小的,小的没想到夫人会在汤里下了药,让小的睡沉了……请主子恕罪!」 雷封也赶紧跪了下来,「主子恕罪,守门的人也都喝了夫人送的甜汤……」 这话说来汗颜,只敢小小小小声地说。 墨东当真气闷不已,堂堂一个大将军府,竟然随便就让自家夫人给溜了?还没人发现?真是成何体统!这些人的日子当真过得太没有警觉性了些! 「还有,主子,这是在夫人房里桌上找到的……」雷封双手打颤地把信绐递了岀去,很怕待会会被雷给打到……虽然他姓雷。 墨东瞪着那封一直在抖动的信,狠狠地瞪着。 竟是和离书? 那个女人竟留下一封她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该死的女人…… 没想到她真的敢…… 「给我追!务必找到夫人不可。」 「等等!」墨东突然唤住他们,淡道,「找到夫人后不必让她知道我在找她,找人暗中保护好她,再告诉我下落即可……还有,她在哪里,只需禀我一人可,不许声张。」 太子府,有人匆匆赶来,太子乐正齐正在后院练箭,见来者是自己的亲信,动也没动地把手上的那张弓拉满,箭射出,正中红心。 「殿下,一大早大将军府便派出数十人出城了。」 「数十人?」乐正齐微皱起眉,「前往何处?」 舅舅曾千交代万交代,在这重要的时刻,京里各方人马的出入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注意的大事,大意不得。 「听说是将军夫人离家出走了,不往何处,所以才派一堆人出去找。」 「嗄?」乐正齐一愕,啼笑皆非,「不是才刚成亲没多久?这将军夫人的脾气也真大,她的夫君可是在战场上以一挡百的大将军,她竟敢离家出走?」 「因为大将军昨夜带了一个女人回大将军府,据说是他打小定下的未婚妻,所以将军夫人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这也未免太巧了,才一成亲他的前未婚妻就出现?这看来墨大将军今年是走桃花运了。乐正齐轻敛出声,蓦地一想,觉得不太对,一双眸子看回了他的亲信,「大将军从何处带回一个人?」 「城外……」 「他何时出了城?怎么没人禀告本太子?」 亲信一愣,跪了下来,「启禀殿下,属下失职,确实没注意到将军出了城……」 「饭桶!」乐正齐气得把弓丢在地上,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他这么大一个人,你们竟然没看见?」 「殿下恕罪。」这人边喊恕罪,边回想着之前监视大将军府的情景,他们的人是日夜轮流监视着大将军府,这墨东究竟是何时出城的?喉,就算刚出府没看见,那城门口也都是太子的人马,怎么也没人看见吗?真是怎么想都让人想不明白。 「给我盯紧一点,有任何动静都要跟我报告听见没有?」虽说郑国公说计划万无一失,但墨东此人一天还没离开京城,他便一天不得安枕。 「是,殷下……那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通报……」 「说!」 「襄王今儿一早也出城了。」 太子点点头,不疑有他,「父皇派他到洛州刺史去了,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洛州离京城不远,敏贵妃很疼爱这个儿子,不希望他太快去封地,而皇上要皇子出外去历练,却不忍贵妃思念自己的儿子,最好安排的地方就是洛州,何况皇上也有自己的考虑。 襄王乐正宸前年满二十出处建府,整整两年都跟着参加朝会,却是很少说话,不管在朝政上或是战场上可以说都没什么表现,或许陛下真的觉得这皇子再留就不成器,所以直到今日才派他出去历练,也着实有点久了。 打从晋王被逐到东北之后,偌大的皇宫内他可说是再无敌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的父皇,明年他就满三十岁了,三十岁了却依然只是个太子,离登基之路遥遥无期…… 舅舅说的没错,父皇最近似乎对他越来越不满意,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的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了多久,所以,他必定是要做点什么了…… 踪兰雪带着小芳一人离开了大将军府,马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到达蒲京时,她在路边的一间酒楼里点了菜饭,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为了方便在外行走路,路兰雪和小芳都换上男装,东旭王朝有不少爱美的公子哥儿,长相秀气的也很多,一时之间应该也没人可以认出地们是女接男装,除非有人一开始便从头到脚的观察着她们。 路兰雪不知,还真的有人一直盯着她们两人看,而且还不止一人,她实在太累太倦,一坐下未就顾着吃东西,懒得去注意任何人,当然知道墨东一定会派人找她,她也没打算要躲起来,但除非他本人亲自前来,否则没人可以把现在的她强行带回,这一点她是很有信心的。 「夫人……不,公子的胃口真好。」小芳一直偷觑她家夫人,发现她家夫人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吃了不少东西,酸菜鱼头这道菜吃得尤其多。 第五十三章 路兰雪闻言只是笑笑,继续低头吃,她最近真的容易肚子饿的,幸好她还能吃得下去,不会因为想起那件伤心事而吞不下咽。 「夫……公子这样不告而别,大将军现在一定急坏了。」小芳说着又偷觑了她家夫人一眼,见她家夫人没反应,又道,「夫人究竟是要上哪去?如果大将军找不到夫人……」 「叫公子。」路兰雪纠正她。 「是,公子。」 「放心,天底下没有他找不到的人、办不到的事,你就不必替他担心了。」 「夫……公子就一点都不担心?」 「我要担心什么?担心他不来找我?还是要担心他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旧爱?他都说要娶别人了我阻止不了,就只能走。」路兰雪淡笑着,这话说起来都觉得苦涩。喝进嘴里的汤是酸的,也变成苦的。 「夫人,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大将军……」 「是,不能怪他,只怪我太相信他。」若他当初没有承诺过她,发生这样的事她只会偷偷伤心难过,可他承诺了却背弃了,这道坎她怎么也过不了,她难受的吸了吸鼻子,「别再提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 「是。都是奴婢……奴才的错,惹您伤心了。」 酒楼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一辆华丽非凡,另一辆则是在京城里随处都雇得到的普通马车,也就是路兰雪坐的那辆。 正要上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将军夫人请留步。」 这声叫唤,让路兰雪停步回眸,只见门口那辆华丽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优雅贵气的紫衣公子,竟酷似晋王,却比当年受宠的晋王看起来还要俊美及温文。 这位公子莫非也是皇子?再多看几明还真有点眼熟…… 见到路兰雪,乐正宸温文一揖,「本王乃新任洛州刺史,襄王乐正宸。」 襄王? 啊,她想起来了,这襄王便是在晋王府赏花宴时吟诗一首引来众人夸赞的七皇子,当年她远远看过一回,印象不深。话说回来,她和这襄王在此之前可以说是素未谋面,他是如何一眼认出她就是将军夫人的? 路兰雪眸光闪了闪,微微施礼,「参见王爷,但王爷恐怕认错人了,本公子不是什么将军夫人……」 乐正宸微微一笑,拿出一幅卷轴啪声在她面前展开—— 「世间传言墨大将军在兰城为夺状元郎之妻路大小姐而陷状元郎入狱,路大小姐因此名满天下,画像也传遍天下,本王幸运,刚好得到一幅。」 嘎?竟还有这等事?路兰雪真是有点受惊。 看了一眼那幅画像,还真是将她画得栩栩如生,绝对是出于名师之笔。 事到如今,她也不必再装,装了反而有失体统,只好扯扯唇,「王爷还真是生了一双利眼,不知王爷叫住妾身何事?」 乐正宸哈哈大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人早在她一出大将军府便一路跟她到现在,所以就算她女扮男装,还是一便能认出她来。 「听闻将军夫人因为墨大将军带回他以前的未婚妻而离家出走,将军夫人身分尊贵,不带一兵一卒身离府,出门在外总有安全上的顾虑,本王即刻要赴洛州上任,不如夫人就随本王一起行,到刺史府作客再待大将军派人来迎?如何?」 路兰雪眸光又是一闪,她离家出走的消息有这么快便传出去?就算有,他刚好在此与她相遇,又邀她到府邸作客,也未免太过巧合…… 【第十六章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洛州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应洛州新任刺史,也就是七皇子襄王之邀,路兰雪带着小芳住进了洛州刺史的府邸,转眼已过了个把月,整个吃好住好睡好,没有闲杂人等来烦她,还有重兵在外看守,安全更无虞,这也是她当初之所以很干脆的答应襄王之邀跟着他来到此处的最大原因。 说邀请,或许是言过其实了,因为那日若她真的拒绝,一样会被请来刺史府第,她若不乖乖跟他走,可能会和当初去京城一样是先被打昏了再带走,如今的她身子可娇贵着,根本禁不起任何折腾。 无论如何,她相信墨东会派人找到她,也很快便会知道她被请到了这里,定会想方设法带她回去才是。 却未料,一天天过去,墨东非但没来找她,还来了一只信鸽,亲笔写了便签要她安心的住在这里。 住多久?他没说。 到时他要来接她吗?他也没说。 然后之后便音迅全无。 她想过无数个可能,譬如说他娶了阿罗,两人新婚燕尔,乐不思蜀,根本没打算要接她回去?又譬如,他在来的途中出了什么事延误了或受伤了? 思虑过多,身体必伤,这是身为医者都知道的事,而此刻正面临紧要时期的她,半点伤不得,她的身子不如人,能怀上孩子已是上天的恩赐,说什么她都不能让自己伤着累着,她忍着不去想他,不去忧虑,笑着醒来也笑着睡去。 她每日不是睡就是吃,偶尔在东厢房里看看书赏赏花,又偶尔和襄王下下棋,最重要的是养胎,三个月了其实没人看的出来,连小芳都被蒙在鼓里,一直到最近的某一天,小芳突然想到她家夫人已两个月未来癸水,这才狐疑的问起,路兰雪也不再瞒她,毕竟之后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很多,她知道了也好。 小芳当真吓傻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怪她都怀了娃还乱乱跑,搞什么离家出走还丢了一张和离书,让那张十三四岁的小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五月,天气渐暖,厚重的冬衣早就穿不住了,换上了鲜艳的衣衫,本来怕冷的她,可能因为有了身子,白天都觉得有点热,让她更为发懒。 这日午后,路兰雪躺在花园的椅上小憩一会,沉着眼皮又要睡着,听见小芳急慌慌的脚步声从长廊那头一直跑到这头——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说京城的城门封住了!不能进也不能出!大家都宫中在闹宫变,整个皇宫都禁卫军包围住了!」 「什么?」路兰雪惊坐了起来,「大将军呢?有没有大将军的消息?」 这阵子她为了静心养胎,不想有任何杂念,对她家夫君的事可以说是不闻不问,没想到京里竟出了这等大事! 小芳摇摇头又点点头,「有,前阵子奴婢不小心在园子里听见有人对襄王说,太子请命要把大将军调回北境,陛下好像也同意了,之后的就没听见了……所以现在大将军究竟在哪里,奴婢真的不知……」 「大将军人现在就在宫里保护父皇。」乐正宸信步而来,「夫人放心吧,一切早就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只要夫人好好待在本王这里,让大将军毫无后顾之忧,宫里的事很快就能平定了。」 路兰雪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听懂了,又有点不懂,「他……早就知道会有变?多早?」 乐正宸一笑,「两个月前,或者更早。」 两个月前,或者更早?那就是在他新婚后出远门的那段时间?或更早之前…… 所以,他才会出门之后突然带回来一个未婚妻?还说不能抛弃那女人,要娶那个未婚妻为侧室,目的就是要把她给气走? 第五十四章 所以,他一直迟迟没来找她,也没有派人接她回家,是因为他正忙着要部署一切,在事发时可以保护好皇上,也可以保护好他所在乎的人事物? 越想,她的心思越清明,很多事及很多不解便有了答案。 路兰雪的心一痛,鼻头酸了眼眶红了,此刻的心情好复杂,感动、羞愧、心疼着眷恋,这个傻瓜,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乐正宸看着路兰雪一脸又惊又喜又想哭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女人在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终于想通了什么。 果真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女人,也难怪墨东如此想要保护好她,但凡任何决定都以她为重。 「那未婚妻阿罗……」 「据本王所知,那是墨大将军为了让你生气自动离开他才出来的女人,你走了之后,那女人是留下来了,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果真,连未婚妻都是假的,真是个笨蛋…… 害她前阵子白白伤心难过,真是个大笨蛋…… 此刻,她的心窝好暖好暖,她真不该质疑夫君对她的爱与在乎。 「他会没事的,对吧?」路兰雪静静地看着襄王,「只要我乖乖的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明知道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但她就是想有个人可以给她肯定的答复,就算骗她也好。 乐正宸看着她又是一笑,「事实上,我比较担心有事的是我父皇,墨大将军可是我朝一战将,还漫人可以打得过他,他就算要在这场宫变里篡位为王,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懂吗?将军夫人?」 这,算是安慰吗? 所以,她乖乖待在这里其实是给襄王当人质?免得她那伟大又英明神武的夫君趁机篡位。 篡位?难怪那日襄王非要邀她到他府邸作客不可,可对方不担心逼宫的太子,还更担心她家夫君造反,那就代表她家夫君对太子逼宫一事的确是早已安排妥当,胜券在握,她的诸多疑虑及担忧都在这瞬间被化解了。 路兰雪看着襄王,有些哭笑不得。「妾身明白了,谢王爷的指点。」 「不客气。」能安好这位夫人的心,也算功德一件,若将军夫人听闻此事太过激动而动了胎气……这笔帐某人可能会直接算到他身上,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乐正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依然平坦的小腹,又淡淡地别开眼。 关于将军夫人已经怀孕一事,既然她不说,那他也不打算告诉那一位,免得那人因私情而误了军机,就当全然不知吧! 乐正宸转身离开了,路兰雪定定地望着他的影,心情很是复杂。 这样才气逼人的七皇子,是何时变得如此深谋远虑了? 把她给扣下来当人质,究竟是皇上的命令?还是他的自作主张? 想着,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今晚的月色,被乌云给遮蔽。 皇宫在蒙胧月色的笼罩,感觉分外孤寂。 本是热闹繁华歌舞升平的京城,因这场突来的宫变遍地死尸残疾,哀鸿遍野,饶是事前部置得完美,也难免要经几场恶战,肉体相搏,亲人手足间自相残杀,才能把乱事给平定下来。 郑国公的禁卫军是靠皇帝陛下最近也最危险的一支,就算墨东调来镇北军连夜南下暗中守护皇宫内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抵挡禁卫军的叛变,除了本就部署在京城内的上千名轻骑。 事先调动大批军队进京会打草惊蛇,只能耐心等候真正宫变叛乱的那一刻才能倾巢而出,在这之前,墨东带领着暗中潜藏在宫内的一千名轻骑与上万名禁卫军对峙,就算兵力悬殊,却胜在战场经验丰富,事发之时,已稳稳将皇帝转移到安全之地,由墨东亲自守护住宣政殿。 烟火信号升空,早在数月前便部署好的兵力将先来的郑国公人马给团团围住,可说是瓮中捉鳖,除了之前在宫中的那场恶斗,这场宫变可以说是很快就平息了。 墨东负手而立站在宫中最高处,居高临下遥看整个皇宫与京城,夜幕之中宛如上万孤坟,竟见不到有人点灯。 赵信手里抱着一只信鸽,另一手拿着短签走了过来,「大将军,洛州那边来信了,说夫人已经得知宫变的消息,这几日一样好吃好睡的待在洛州史府,一样没说要出门。」 闻言,墨东疲惫的俊颜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她竟半点不紧张我吗?还是根本把我忘了?才乖巧得紧。」 「夫人应该是不希望自己成了主子的累赘,才乖乖待在洛州,等待主子亲自去接她的那一天。」 「是吗?」他也很想这样自欺欺人。「又或者,她根本被软禁了出不了门?」 从得知她被襄王请到洛州作客,他的心就没一刻真正安宁过。 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但就算赢了的此刻,他的心也没有半点欢喜。 赵信闻言一愕,「主子,您的意思是…… 「那日夫人离家出走,我们的人都还没来得及追上她,襄王却比我们早一步找到她,还把她带回洛州作客,你不觉得奇怪吗?何以会这么快就掌握到夫人的行踪?尤其,他跟夫人根本没见过,也能一眼认出她把她带走?」 经主子一提,赵信也觉得这事甚是可疑,只是当时襄王一遇见夫人便传信给主子,主动提及可以帮忙照顾夫人,所以他也没想太多,毕竟夫人离家出走,宫里又是变量重重,有个有权有势的人照顾也是好的,至少安全无虑,也省得主子牵挂。 赵信想着看了主子一眼。 墨东淡淡一笑,接着道,「那是因为一开始襄王就在监视着大将军府的一举一动,或者是,陛上让他监视者我的一举一边?否则,为何襄王早不走晚不走,这么巧会在那天出上任洛州刺史呢?一来可以让襄王避开这场宫变,二来也可让襄王掌握住我的家人,美其名是管我照顾那离家出走的夫人,怕她有生命安危,事实上却是把当她人质,怕我在这场宫变中倒戈或是自立为王。」 赵信恍然,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些皇族中人,还真是猜疑心极重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真的很难做到吧? 「他们虽然需要借我之力,却又惧我之力,怕我趁这场宫变中拥义父为王,毕竟若皇上真的不幸驾崩,以义父的身分接管皇权也是名正言顺。」 这些人,当真是没完没了…… 赵信一叹。望向主子胸前的箭伤,伤口之深还透过衣衫在渗出血呢,这样拼命保家卫国,换来的不是信任,却是猜忌,难怪主子近来心情抑郁难当,对着皇上时脸上也是没有一丁点笑容。 忠心卖命,和被威胁所以卖,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当属下的都能体会到这种心境,身为大将军又是永平王义子的他,感受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如今太子被废,甚至即将被处死,接下来又将会是新一轮太子之位的争夺,那些即将而来的纷扰,他不愿再卷入,也不要他的夫人被卷入…… 「我累了,想休息了。」 赵信闻言忙道,「我去帮主子弄热水。」 墨东一笑,知道他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无妨,「替我去请太医院院使慕真来一趟吧,我这箭伤……有点古怪。」 第五十五章 赵信一听,紧张不已,「是,属下马上去请慕院使!」 走没几步,墨东又叫住他,「赵信,记住我今日的话,半点也不可违背。」 「主子您说。」 「若我死了,记得要把我的棺木亲自护送到洛州,我要见夫人最后一面,没见到夫人之前,不许下葬。」 这是什么?遗言吗? 赵信脸色大惊大诧,连声音都在抖,「主子?你在说什么?主子您怎么会死呢?」 墨东又笑了,「不是说了吗?我这箭伤……有点古怪。」 「可是……」 「事有万一,有些话还是先说的好,免得来不及。」 「主子……」 「你一定要记住我今日所言,不可违背,听清楚了吗?」 「是,属工遵命!」 墨东淡笑,长袖一挥,「去吧。」 赵信闻言,一刻也不敢停留,转身疼奔前往太医院—— 荷花含苞待放,满池塘都飘着淡淡的暗香。 等待的时光是难熬的,但或许是肚子里的宝宝给了她无比的力量,才让她没有冲动的回京去寻她的夫君。 师傅曾对她说,那个时代那个国家的女人,就算怀孕了依然照常工作、照常行房、照常运动,每个人都一样可以生出健康宝宝,千万不要以为身子重了便什么也不能做,这样只会把自己养胖了养懒了,生孩子时反而没有力气,生完孩子又胖到瘦不下来。 路兰雪常常听师傅碎碎念,说起她那个时代那个国家的那些奇怪的事,听久了也就不怪了,所以打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很多该有的禁忌她都不是很在乎,两个多月前在马车里夫君要了她抱了她,她一次也没有拒绝,后来生进襄王在洛州的刺史府,她虽然很努力养胎,但也很努力的让自己多走走,赏赏花看看鸟,反而没以前懒,再加上天气越来越暖,她的身体状态都变好了。 是的,她的师傅宋逸其实跟她一样是个女人,只是当年女扮男装进了宫,大家便一直以为宋神医是个男人,不只如此,师傅根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据师傅的说法,她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一开始,她只把它当传奇故事在听,但她在师傅身边待了几年,她的师傅温柔聪明,常常有特别的见解与看法,对她又极好,久而久之,师傅说什么她都信,包括师傅要离开她时对她所说的那句—— 「我死了,你千万不要伤心,因为我在你们这个朝代已经不止死一次了,也许哪一天我们还会再相遇,记得不要忘了我,我可能会长得不一样,变成另一个人,如果我跟你相认,你可不要不信我……」 她一直记得师傅说的这句话,也一直认为师傅没有死,甚至在期待着某一天还可以再见到师傅,不管她是用什么样的身分及长相出现在她面前。 一股风徐徐吹来,这样暖洋洋的午后,路兰雪特别想睡,她躺在摇掎上微微后仰,把书盖在脸上覆着,正想小眯一会却听见这阵子已经听得有点熟的脚步声,就停在她身畔不远处,却始终不发一言。 如果小芳这会儿不是替她去摘花了,而是在这里看她,铁定又要咕嚷这襄王不懂礼数了吧? 今日她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如今襄王一语不发的站在身边,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路兰雪把书移开望向他,却见襄王此刻一脸的严肃,和平日的淡雅从容很是不同。 是出了什么事吗?那场宫变不是已经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她一直在等墨东来接她回京,但也知道宫变过后一团乱,需要他指挥坐镇,因此她一直没有再追问,就只是叫自己安心的等他来,晚个几日没关系,她只要他平安。 终究……还是出事了吗? 她不敢想不愿想,但就算她再挣扎,也不能一直当个缩头乌鱼不去面对。 路兰雪缓缓地坐起身,「夫君他……出事了吗?」 乐正宸看着她,「半个月前乱事平定,他却中了花溪草的毒……」 「花溪草毒?」路兰雪一愣。 「是。太医院的慕院使亲口说的。」 慕真?慕院使?是他替墨东看的诊……这也太巧了吧? 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 这毒跟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她专门绣了一个很丑的黄色锦袋给他,让他把师傅特制的解毒丸随身带着,他应该不会有事才是。 重点是,他怎么会中一模一样的毒。 墨东之前有对她大概提过第一次的原因,就是因为被晋王的手下刺中一剑,剑上淬了花溪草的毒,若他再次中一样的毒,最有可能下毒的人不是晋王就是他的手下,但,晋王府的人全被驱逐到东北了,不是吗? 路兰雪脱口问道,「晋王逃走了吗?还是他的手下也跑回京了?」 乐正宸闻言一诧,「本王并没有听见任何有关晋王府的人逃走或是离开东北的消息,将军夫人为何会提到晋王?」 路兰雪皱起眉,如果不是,慕真却说夫君中的是花溪草毒,难道是要提醒她什么?墨东明知道她不会相信他会中这种毒。 「因为,夫君曾经中过晋王的暗算,当时中的就是花溪草毒。」她也不避讳的说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夫君究竟出什么事了吧?」 乐正宸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大将军死了。」 「你说……什么?」路兰雪惊跳的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此刻的她无法镇静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男人,指甲都快掐进他的肉里,「殿下,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是说半个月前宫变就已经定了?为什么……」 难怪他迟迟不来接她! 乐正宸抱歉的看着她,「墨大将军中了箭毒,本来是解得了的,可是因为拖太久才发现,慕院使虽解了他的毒,可大将军终究没能再醒过来。」 「不可能!」路兰雪摇着头,觉得呼吸都急了起来,「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被毒死的!他明明就……」 墨东有解毒丸,第一时间就可以服下它把毒解了,之后再慢慢服解毒汤就行,这些他知道!她都有跟他再三嘱咐过!他怎么可能因中毒而死? 「他人呢?人呢?我要亲眼看着!我要亲眼确认一下,他人呢?」路兰雪不住地摇着乐正宸,因为太激动,头一晕身子一晃便要软倒在地。 乐正宸及时出手去住了她,「夫人请节哀,夫人有孕在身,万不能这般激动伤心,免得伤了腹中胎儿。」 她幽幽地抬眸看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 「墨大将军临终遗言定要让我们将他的尸首送来见你最后一面,才可以下葬,此刻,他的棺木就在前厅,正在等着夫人。」 临终……遗言? 他怎么可以…… 话落,路兰雪顾不得腹中还有胎儿的身子,转身便往前厅奔去,泪水在她脸上奔流,她的心紧缩着疼痛着,就怕他当真就这么丢下她一人而去,他连她怀了他的娃儿都还不知道啊,她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大厅里,精刻的红色棺本映入眼帘,路兰雪喘着停止了奔跑,慢慢地一步步朝那棺木行去,明明近在咫尺的棺本,她的腿却重如千斤,寸步难移。 第五十六章 棺木开看,墨东静静地躺在里头,神色安祥,她跪倒在棺木边,双手探进棺木里,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没有温度,却不干燥。 他的脸,亦然。 泪一直掉,可她的双目瞬也不瞬地察看着他,她的手也是,眷恋的、不舍的一一抚过他的脸和身体。 蓦地,她鸣咽了几声,哇一声地哭了出来。 紧绷的神经因这声大哭而舒缓了,路兰雪整个人可以说是放松了的趴倒在棺木旁,在没人看得见她低垂下的容颜时,她释然地露出一抹笑。 「将军夫人,请节哀。」大厅里的众人见她如此伤心,哀痛的齐声相劝。 十日后,在襄王及众官员的陪同下,墨东大将军被葬在洛州近郊,一处皇上亲赐给墨大将军家眷的那片封地后山,墓碑是御赐亲笔—— 墨东大将军之墓。 这日,举国哀悼,官民同泣,林鸟同悲。 下葬三日后的某个晚上,洛州近郊的某座坟被挖了开来,棺木被撬开,一个身影快速的将棺木里的尸身给背在身上离开现场,棺木再一次被钉得牢牢地,封土填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蒲京山上的林中小屋里,路兰雪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床榻上的男人。 算算日子,他也该醒了。 亲眼、亲手验尸的那日,她确定她的夫君墨东是跟两年多前的她一样呈现假死状态,而不是真死了。 当襄王亲口对她说是太医院慕院使亲自替墨东诊治,又说墨东是因花溪草之毒而死,她就知道这其中必不单纯,等她亲眼确认过墨东的尸身后,她便确信了慕院使把当年她给他袋中的另一颗假死药让墨东给服下。 她兰场呜咽的大哭出声,是因为狂喜而不是狂悲,她多么庆幸墨东还好好地,可以一辈子待在她和她的儿身边。 「夫人,主子当真会活过来吗?」李承等得心焦如焚。 「夫人可是神医的徒弟,夫人说会就是会,你有点耐性。」赵信忍不住轻叱了他一句。路兰雪瞬也不瞬地看着床上的男人,柔声道,「他若敢不醒,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娃儿陪他去,他不会孤单的。」 娃……儿? 李承和赵信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她的肚子,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下一刻,更让他们两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家主子突然从床榻上坐起,像是被吓醒的…… 「什么娃儿?」他哑着声问。快二十日没说过话,喉咙干哑难耐。 路兰雪赶紧把早备好的水和汤药一次灌进他里,他大口大口喝,一下子便全喝光了,也似乎在瞬间精神了起来。 墨东看向她的小肚子,忍不住使手摸了上去,「你有咱们的娃了?」 「嗯。」她温柔地对他笑着。 他呆呆的看着她,感觉像作梦一样,「我一醒来便有了娃,再晚点醒,恐怕娃儿都会叫爹了吧?」 路兰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呢你,再晚点醒,你就看不见我们母子俩了,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再不醒,我就带他去陪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小嘴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封住,「不要胡说!」 她把他的大手给拉开,唇边还是笑,眼底却已蓄满了泪水,「你知道我差一点就被你死了吗?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服了假死药,如果我当真以为你死了,你可能就永远被埋在土里出不来了,你就没想过我如果始终没发现……」 「对不起,怕事有万一,我不能提前通知你,如果你始终没发现,慕真也会告诉你的,药是他亲自给我服下的,你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药还是我给他的,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吓着我了,如果我们的宝宝因此而保不住……」 「嘘,不准胡说!」墨东心疼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是我墨东的孩子,哪有这么脆弱!他一定会好好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她边哭边伸手槌着他,这阵子被他气得憋的都快得内伤了,不,是已经得内伤了,满肚子的气与怨,此时全都忍不住发泄出来,「你一次又一次害我伤难过,呜,你根本就不心疼我,呜……」 「谁说我不心疼你,这世上,我最心疼最舍不下的人就是你。」 「骗人……呜……你心疼我还装死吓我……」真的就差没被他给吓死!想到那一天,她的心口就一整个揪着疼。 「我这不是礼尚往来吗?」他小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她吸了吸鼻子,抬起一张泪颜满眼哀怨的看着他。 墨东笑了,伸手去抹她满脸的泪和鼻涕,认真又深情的望着她,「我装死,是为了让你的未来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必跟那些达官显贵交往而担心被认出来,不必因为你的夫君是大将军而不得不被卷入下一轮的皇子之争,再次面临无预警的危脸……我不能也不想再一次面对那种无能为力又被逼得不得不为的状况了,懂吗?」 她懂。 再懂也不过了。 只是从没想过她的大将军夫君会为了她,放弃他的前途无量,他可是东旭王朝大家争相要巴结的大将军啊,下一轮的皇子之争,各个皇子必定为了争取他的支持而争个头破血流,他必是众皇子都想捧在手心里的宝。 「不可惜吗?」她幽幽地看着他。 他笑了,「除了你,天底下没有我舍不起的东西。」 她哭着吻他,一次又一次,「你没官职又没工作,我们会饿死吗?」 「傻夫人,你忘了你是将军夫人?大将军死了,他名下所有的田产金银不全都归你了?更别提为夫之前给你那么多的聘礼和田产,这辈子根本怎么花都花不完。」 「对,我怎么忘了?」路兰雪笑着捏捏他高挺好看的鼻子,「原来我现在是小富婆了,夫君才是天底下最穷的那个。」 他宠溺的看着她,也学她一样捏捏她的粉颊,「本将军拥有你,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路兰雪看着他,美丽的脸上盈满幸福。 谁说不是呢?她是小富婆,他拥有她,自然很是富有了。 李承和赵信两个早早到一边凉快去了,虽然他们看见主子死而复生,也真的很想扑过去抱住主子…… 「主子是傻了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大好河山。」 李承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这宋御医,噢,不,是将军夫人,究竟是给主子吃了什么迷药,才能把一向冷情的主子迷得晕头转向的。 赵信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大好河山也可能是万年毒药,贪恋上便要万劫不复,你说主子是傻还是聪明?」 李承摸了摸子,「难说……」 「世间之事,本就难说。」 「你出家算了。」每句话都这么有哲理。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会考虑。」 出家也要有佛缘的。 就像夫妻也是要有莫大的姻缘才能将彼此牵系在一起。 壬山万里,都能相遇相爱。 今夏的荷,早早开了花,满室馨香。 东旭王朝因太子落马被废再次拉开新一波的战局,公主乐千晴前往北境狼族和亲的趴伍也准备成行。 不过,这一切都和墨大将军无关了…… 后记 【后记 欢喜回娘家 宋语桐】 大家好,我是宋语桐。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因为回新月了,所以就用回以前的笔名宋语桐,大家应该不会因此就不知道这个桐是那个桐吧?哈哈。 消失的这半年眀间,桐收到很多读者的问候与关注,说不管桐在哪里,不管桐以什么样的方式创作,大家都会一直支持桐、跟随桐,希望桐千千万万不要停笔…… 桐听了很感动、很开心也很伤感,因为当时的桐是真的打算休息一阵子了,决定在家当米虫当个过瘾。 回新月,是契机也是缘分。 二十三年前的现在,桐在新月出版了桐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宝宝,对桐而言,把新月比喻成娘家一点也不为过,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娘家终归是娘家,就算十几年没有回来,当脚再次踏进家时,还是觉得一切是舒适自在的。 无论如何,相信从新月创社开始就一路支持着桐的读者们一定很开心,桐也很开心,像是生命中的某个缺口得到了圆满。 在这个出版市场可以说是严峻的年代,桐在新月大家长陈大哥和徐姊的身上还看见了满满的热情与理想,那份热情与坚持,彷佛在一片沙漠中看见一园子盛开绽放的花,让桐很是感动与欣喜。 因为这份感动与欣喜,桐接下了这份对桐而言极痛苦的挑战……进蓝海写古代小说! 进蓝海系型执笔写古代小说,对桐而言就像爬山。 老实说,桐很讨厌爬山,一来因为桐的体力很差,走没几步就喘几下,二来因为山路崎岖,费时费力,三是爬完山回到家还会腰酸背痛,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的。 虽然桐不爱爬山,但桐却很爱爬到山顶之后那一览无遗的美景,体会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另一种人生高度。 所以,结果大家都看见了桐还是很努力的说服自己爬上了这座山……(写古代小说,哈哈) 至于可以爬多久,想要爬几座山,以后会不会彻底爱上爬山呢?这真的是一道太难解的题,因为连桐自己都没有把握,毕竟,桐是个懒女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对吧? 聊一下这本书《大人私心不可议》。 嗯,这个书名真的是点出了本主男主角墨大将军对女主的私心与占有欲…… 大家也都知道,桐很少在后记写男女主角如何互动又如何如何的,因为这些桐希望大家亲自打开书去感受,每个人体会到的情感及勾勒出的画画都是不同的,这就是阅读文字和看电视最大的不同之处。 说起来,这本书应该是目前为止,桐个人创作史上最厚的单本古代小书,也绝对是打出道以来最折腾桐的一本书,不是穿越,不是重生,就是个纯古代小说,如果让桐自己来定义它的调性,嗯,应该是甜宠、揪心、男霸女从容、紧张又浪漫…… 好啦,其实大家直接去问编编比较快,不对,应该说大家自己买来看比较快,虽然是古代书宝宝,但桐宝宝的专属追漫与性感是一点也不会少,相信大家一样可以看得很快乐又很甜蜜。 熟悉桐的读者们一定都知道,桐爱现代大于古代,但桐却从来不否认,古代小说的创作空间其实大于现代小说,可以更加的天马行空,所以,大家可以期待在蓝海这个新天地里看见不一样的桐宝宝,因为桐自已也很期待,兴许在未来的创作中会撞击出不一样的火花。 当然,一直伸长脖子等着再看见桐现代书宝宝的读者们,桐也一定不会放弃大家的,虽然可能要再等一阵子,但相信大家总有一天等到它,请努力期待并慢慢等待,不时上新月官网骚扰下编编也行(听说新月编编都有求必应?),来桐的脸书粉丝团聊聊当年以解相思也行,反正桐的现代书宝宝数以百计,应该可以让大家暂时先望梅止渴一下。 2018疯世足,桐在七月初就早早的押了法国队赢得冠军,这次真是从头专心疯到尾,买了少少的运彩试试自己的眼光,也是很棒的人生经历。 最后,还是要纪录一下,这本书《大人私心不可议》是以桐为名的第二百三十三本小说,也是桐出道满二十三年的纪念作品,很开心可以在八月漫博会顺利跟大家见面,也杀望大家可以用力支持与喜欢喔。 当然啦,一样,不管新读者老读者,欢迎看完这本新书宝宝后,前往桐的脸书丝团跟桐分享,帮桐加油打气、摇旗呐喊或跟桐纯聊天都行啰。 咱们下本书见。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