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云生》 第一章 噬灵现世 珏城一战,哀鸿遍野,死伤无数。无论是人族还是蛇族,一场战役,苦苦熬了三年多,都已经精疲力竭…… 看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风雨飘摇的波心亭里,一袭白衣如约而至。静坐在其中的女子,神色暗淡,似乎已经等候良久。 “噬灵终于出现了!听说,你见过那个孩子?”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言语里的哀伤一听便知。 “是!她刚出生时,我便见过!”白衣男子轻声答道,伸出双手似乎刚想搭上那女子的肩头,却被她转身躲开。 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弯曲,收了回来。他轻叹一口气:“那孩子体格很好,的确是极其难得的宿主!” 女子起身,望着夜色中的湖面,久久不语,眼眸清亮,像揉碎了一汪春水。水袖在风中飞舞,头上的发钗松了也没有察觉。 “罢了!我实在是累得很……”女子看了看眼前的空旷,小声说了一句:“很感谢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明天,我便结束这一切……” 男子抬起头,望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千百年来,他们从死敌,慢慢变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如今,是她要先走了! “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没了……照顾好我的族人,如果可以,也照顾好那个人族女子!” “这些,不用你交待!” “那便没有了……”女子转身,挤出一丝苦笑:“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因为生在五月,她父亲给她取名初夏……” “初夏!真是好名字啊……” …… 第二日,人族的将士在尊上的带领下,朝着灵蛇的大本营,发起了总攻,赤色的残阳扯着天边最后一丝云,旌旗猎猎,战鼓雷鸣。 灵蛇破空而出,巨大的身形笼罩了半边天,浑身的鳞片如翠玉般透着瘆人的光。它盘旋在山顶,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可以生吞下两个壮汉,獠牙如钢刀直穿云霄,一声又一声的嘶鸣响彻了整座城。 在场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孽畜!堕妖了! 灵蛇以堕妖为代价,生生屠了珏城几万百姓,腥风血雨,人间炼狱,应该就是这般光景吧!人族虽只剩下不到一成兵力,却还是拼死将残余的蛇族全部驱逐,赢得了胜利。 白衣男子站在高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看着血流成河的珏城,他下意识将那孩子的脸转了过去,轻叹一口气,便双双不见了踪影。 最后一个现世的灵兽,宁可堕妖而亡,结束自己千年的生命,也不愿讲出噬灵的秘密,看来……如今这世道真的要大变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鏖战终于结束,尊上率领残部班师回朝,麾下的第一猛将林卓森,不顾军令,只身脱离了队伍,快马加鞭,御剑赶回了邕城的府邸。尊上并没有追责,只是暗中派出精卫跟随。 因为林将军的夫人,早在出征前已病痛缠身,如今更是强弩之末了! 邕城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这日忽然放晴。初夏记得,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的脸。一身戎装布满鲜血与灰尘,盔甲上满是战场上杀戮的痕迹,手臂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了,却依然渗着鲜血。 林将军推门而入,望着自己一高一矮两个女儿,漫天的思念被瞬间填满,眼里涌出了热泪。他还没有发声,大女儿便飞奔而来,撞到怀里,小女儿却红着眼不敢动弹。 将军快步向前,把两个女儿环抱在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又走进了里屋。内室药味四溢,下人们刚将夫人喝剩的药拿出来,将军仔细询问了夫人的病情,神色越发凝重。 推开房门,原来那个神采飞扬的女人,如今孱弱地卧在病榻之上,看到将军进来,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却也只能流泪,嘴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军回府后便推去了所有军务,安心照料家人。 灵蛇被屠,世间也有了难得的太平,尊上最终答应了将军之请。 自从夫君大胜而归,日夜相伴,夫人虽有短暂好转,但很快就急转直下,哪怕将军日日输送精元,吊着一条性命,也不过撑了半年,就留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了! 将军府的丧事整整办了七日,才终于将那门前洒落一地的纸钱扫了去,但府门上高挂的白色灯笼依然十分抢眼。 原本谁家殁了人这种事,也不好被大家茶余饭后拿出来闲谈,但这一次却闹得格外沸沸扬扬。原因很简单,这位刚刚逝去的将军之妻,命运非凡! 这一切,还要从十年前说起,堂堂御前大将军林卓森,竟然敢公然违背尊上指婚,毅然迎娶了一个在战场上救回来的,毫无仙脉的普通女子为妻,更起誓,此生绝不纳妾! 当时的尊上因为活捉了上古的翼族灵兽,深得民心!本想以赐婚之事冲喜,却不料吃了闭门羹,闹得双方好不愉快。 但这位手握兵权的林大将军也不是什么惧怕强权之人,先不说举国上下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光是这辅佐尊上剿灭翼族灵兽之事,已然将他封为战神,军功卓卓的一代佳话。 更难得的,这位将军还是一等一的痴情种,据说当时尊上指婚的对象,是三大家族之一——慕容家的小女儿,众所周知的绝美之资,年轻轻轻却灵力出众,是皇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早年就倾心于林将军,还是女儿家亲自求的父亲上门求娶。 但那林将军却以君子之礼回绝了,并表示此生已有爱人,与慕容家并无牵连。 还未等尊上再传赐婚的圣旨,将军便自己做主,八抬大轿将那心爱之人明媒正娶了,彻底断了别家的姻缘。 婚后两人恩爱依旧,大女儿很快便顺利出生。 相传产女那晚,风雨大作,墙边的凤尾竹被吹得唰唰响,天空惊雷闪闪,瓢泼大雨连下了几日,屋子里的碳炉烧的极旺,炙热的火焰跃起,映得夫人满脸通红。 女儿在接生婆沉稳的鼓励声中娩出了夫人的身体,还没有缓过一口气的林夫人便一手拽着接生的医者,颤抖的双手无力地反复摩挲,用几乎沙哑的声音,满心焦虑地问:“快看看,这孩子可有仙脉?” 豆大的汗珠从额尖滴落,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医者屏息以精元探之,忽然灵光一闪,大呼:“哎呀,夫人,这孩子仙脉浑厚,灵资卓然,以后必与将军一般神勇啊”。 话音刚落,夫人铁青的面孔上,马上泛起了一丝微红,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啊,总算没有生出同我一样毫无仙脉,资质愚钝的孩子! 将军自然也是十分欣喜,给大女儿取名——林悦竹,这孩子自小就灵资出众,三岁便能以精元御剑,那凡人都举不起的长剑,在小悦竹手中好比拨浪鼓那般轻快。 第二章 新生 听说林将军家生出了一个神童,各个世家子弟纷纷来访,想着若能与将军家结下姻亲,那可是件光耀门楣的大事! 但将军无一例外统统将求亲之人拒之门外,只是推辞说要将女儿带在身边自己精心教导,并无旁话。 求亲之人实在太多,为了躲避这纷扰的言语,将军索性举家搬到了邕城,还婉拒了御前大将军的职位,希望安心照料妻女。 尊上百般挽留,虽同意了他迁府别处的要求,但职位上,依然保留了大将军的头衔,要求他每月必须觐见。 但这坊间的议论却从未停止,说夫人凡人之资竟然能生出这般天赋异禀的孩子,将军果然是好眼光。据说那几年,将军夫人出门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就连脸上的笑意也不再刻意遮掩,整个人显得越发落落大方。 不过好景不长,悦竹5岁余,将军的小女儿也即将临盆! 那日天气晴朗,只是风声不断,生产过程异常艰难,孩子在肚子里挣扎了一日都生不下来。 将军带着悦竹寝食难安,年少的悦竹已经懂得安慰父亲,她用稚嫩的小手捧起父亲的脸,轻声说到:“父亲莫要着急,母亲必定能顺利生产的!” 将军望着怀里声音软糯的女儿,心里竟真的定了许多,这孩子实在不凡,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以后必要好好教导,不能让她有半点行差踏错! 慌乱间,林将军将皇城里最富盛名的医者柳神医请了来,神医御剑而至,用精元轻探夫人的脉搏,刚触碰到夫人的手臂就连忙退了出来。 匆匆写下药方,吩咐下人速速熬药喂夫人服下,并提醒将军千万不要在此时以精元助之生产。 夫人服下了药,气息稍微平缓了下来。 整整一日,似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终于勉强将孩子生了出来…… 孩子出生后,众人来看,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旁的初生婴儿那般褶皱,擦去脸上的血迹,显得格外柔嫩饱满,在场的接生婆子无一不在感叹,这怕是他们这辈子接生的最漂亮的婴孩。 但这孩子出生后便静悄悄的,连啼哭声都甚是微弱。柳神医以精元探之,这孩子竟是个毫无仙脉的普通人。 这句话简直犹如惊天噩耗般,夫人一听,直接昏死了过去,吓得将军连那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来得及抱一抱,便只顾着夫人去了。 悦竹从下人手里接过那个暖糯的婴儿,眼里却充满了宠溺,她隐约得知这孩子与她不同,但丝毫未影响她对这个妹妹的喜爱。 母亲产后身子不好,也不爱抱着妹妹,这个做姐姐的虽然也才刚满5虽,却异常成熟聪慧,有了长姐的风范,对妹妹爱护有加。连妹妹睡了都不忍心撒手,每日夜里都要搂着妹妹才肯入睡。 父亲见了,心里甚是安慰,越发对悦竹给予重望。 大家都在议论,将军会不会把这个孩子遗弃,甚至还排着长队在侧门处等着,毕竟权贵之家,若是生出了普通孩子,都会直接扔出去。 这些凡人们心里明白,哪怕没有仙脉,一个漂亮的女娃娃依然很受欢迎,毕竟养大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据说那些等着捡孩子的人苦等了三日,却等来了将军府庆祝小女儿出生的宴席。 将军一改往常的节俭,竟破天荒地大宴亲朋!在宴席上,当着来往的官眷与凑热闹的人们,大方地表示这辈子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是夫人送给自己最大的礼物。 细看之下,将军的神色实际上十分倦怠,似乎已经几日没有合眼。谁都不知道这短短三日,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 这忽如其来的小女儿,忽然让整个林家陷入了争斗的漩涡,这孩子会给整个人族带来怎样的变数,无人知晓! 尘封千百年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 将军心里充满了懊恼!恐慌!却又不能逃避,只能逼着自己以命相搏! 酒过三巡,将军更是直言,孩子永远都是自己的骨血,无论是谁都不能带走她。 直至今日,这依然还是坊间的一段佳话,那些生而普通的人无一对将军更加敬仰万分,心里怯怯地想着,若是自家女儿也能遇见这样一位好儿郎,该是何等的福气! 将军家的小女儿,生在五月,故起名林初夏! 虽然将军从未嫌弃,甚至对小女儿的宠爱更大过悦竹。但夫人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更差,每次抱着襁褓中的初夏都默默地以泪洗面,无论将军如何宽慰,也再难展笑颜。 祸不单行,初夏未满半岁,尊上突然调兵东去,向那蛇族发起猛攻,誓要将现世的最后一只灵兽——灵蛇一举拿下。 那时,将军心里早已明白了始末,无奈之下只得受命一同前去。 那蛇妖数量极多,而且剧毒非凡,不是常人能敌,虽有仙翁用精元炼化的解毒丹药相伴,辅以大量硫磺,可是那蛇妖一族十分擅长逃逸,总是无法一举歼灭。 这一战来来回回硬是折腾了3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惨烈,最终以灵蛇堕妖,珏城被血洗而告终! 三年来,将军日夜想念妻女,总是望着天边明月暗自神伤,在一日又一日的长途跋涉中,他忘记有多少人因蛇毒和劳累死去,鲜血混着泥土,一张又一张绝望的脸在他眼前沉没下去。 他不敢回头看,回头又有什么意义?那些死去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已经成了累累白骨,湮没在泥土中。 …… 夫人离世时,初夏未满四岁,说话却很利索也很懂事,她已经明白自己与姐姐不同,与父亲不同,与高门贵族家的其他孩子皆有不同,只是一介凡夫。 她从小便懂得事事都要把握分寸,这是母亲在临终前的反复教导:“孩子啊,你不要心存妄念,不要感叹世间不公,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莫要强求。”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遗言。 母亲入土的那一天,初夏哭累了,昏睡了过去,她伏在父亲的肩头,父亲虽然言语不多却格外喜欢抱着她,无论去哪里都喜欢把她抱在身上。 那一日,母亲走了,三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是听姐姐说,母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是也不会像这几年这般痛苦,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迟早也会去寻她的。 母亲走后没过几日,父亲便带来了一个另小女孩,比初夏略大一点点,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明眸皓齿,长得十分水灵,名叫婉儿。 从那天起,婉儿便是初夏的贴身玩伴,除了睡觉,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林卓森知道,要保护好初夏,靠自己也许远远不够…… 第三章 柚林初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人族与妖兽之间的冲突似乎忽然停止了,自从灵蛇被斩杀后,时局异常安稳。 未能幻化人形的妖都很识趣地躲进了深山或者深海,安静地过着原来的生活,而那些修为较高,能幻化人形的妖,也只是寻常采买才会进入人族的地界,匆匆来,匆匆走,从未挑起过大的事端,明里暗里似乎迎来了人族与妖兽共存的新时代。 难得的太平盛世让初夏从小就对妖兽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特别坏的印象,还经常喂食家中翻墙而入的黑色流浪猫。 从小父亲对初夏的监管极严,她不像姐姐那般可以自由出入,还可以练剑修行。自己无论去哪里都是要好几个人护着,婉儿更是如影随形。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每回问起父亲,父亲也只是淡淡一笑,旁的事情从来不曾提起。 那一年冬天格外冷,据说皇城竟破天荒下了小雪,过了年,初夏就要十岁了! 他们从小生活在邕城,离皇城不远也不近,御剑不过半个时辰路程,但普通人坐马车也要两三日了,虽不像皇城那样热闹,但古往今来也是商贾必经之地,生活也是方便又舒适。 悦竹三年前就被封灵学院破格录取,成了最年轻的学生,姐姐走时千般不舍,毕竟她那时也不过十二三岁,望着娇小的妹妹与父亲,硬着头皮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小嘴倔强地紧闭着,带着三两家仆,头也没回地大步走了,却在无人的路上,哭成了泪人。 听父亲说,姐姐在学院里格外刻苦,前几年只是父亲去探望过两三回,自己却因勤学苦练未曾归家。每回都是悦竹安慰父亲,说着她一切都好,夫子们也待她极好,还耍了一套自创的落英剑法给父亲看,父亲回家与小女儿说起,满脸都是骄傲。 而初夏的生活就简单了许多,身边就只剩婉儿作伴了,两个女孩在一起倒也相处十分融洽,主要是初夏的性子安静,婉儿跳脱活泼,两人一静一动,从未红过脸。 也许是母亲去得早,姐姐又格外天资聪颖,初夏从小就是个不爱热闹的孩子,学堂上也没什么朋友,对于其他同学也都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将军府的保护十分严密,从出门到回府从来都是马车接送,将军对这个小女儿的疼爱,是远近出名的,经常被人茶余饭后当成谈资。 十岁未到的孩子毕竟还是敏感得很,有一日放学后,初夏从学堂出来久一直若有所思,连头发上的缎带掉了都没有发觉。 婉儿追问了好久才知道,又有人在学堂里奚落她资质平庸了。 婉儿愤愤不平,安慰了半响,忽然眉飞色舞地说:“要不,我们去西山摘柚子去吧!”说完又低着头似乎有些纠结,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去,咱们不去也行!” 没想到初夏倒是来了精神,想着父亲最喜欢吃柚子,往年早早就去摘了,今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初夏思索了一阵,探出头,对驾车的小厮说了句:“我们去西山摘柚子!” 马车里婉儿一脸凝重,粉嫩的小脸冻得通红,手掌躲在袖口里不愿拿出来。 她靠着初夏坐着,听着马车外面呼啸的北风,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一路提心吊胆地问:“初夏啊,西山据说有很多狐妖,冬天的夜又来得早,我们这几个人去,会不会出事儿啊?“ “嗯,我也听说了,我们摘了果子就走,不会节外生枝的。“初夏今日穿着淡蓝色的棉袄,外面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披风,似乎并不觉得冷。 她抿着小嘴,额头上的刘海细碎地垂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身边坐立难安的婉儿,眼眸里清淡如水。 这一路也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柚子林里,婉儿第一个跳下车,一边紧张地四处望着,一边打发两个小厮赶紧摘了些装起来。 看着周围似乎没什么异常,风景却极美,虽是冬天,枯黄的树枝映着晚霞也别有一番风味,便喊着初夏也下来看看。 初夏走下马车,四下望了望,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和青草的香气瞬间冲散了心里的那点阴霾,孩子气又跑了出来,看着一整片黄橙橙的柚子林,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笑容在脸上绽开了。 “快过来,婉儿,这树上的枫叶好美,你快来抱我一下,我摘不到。” 婉儿力气特别大,一下子就把初夏扛上了肩。 两个小女孩吃力地够着火红的枫叶,呵呵地笑个不停,时不时还摘一朵野花闻一闻,时间过得飞快。 初夏忽然看到柚子林深处有一闪微光,像是个闪着金光的大柚子,特别诱人,叫上婉儿就往里走去。踮起脚,伸出手,眼看就要抓住的果子了,唰地一下……果子忽然就不见了。 初夏揉了揉眼睛,又把目光放在另一颗果子上,又是还没下手,悉悉索索果子又不见了。 不对,婉儿似乎发现了异常,赶紧一把扯过了初夏,拉着她往马车上走。 “初夏,差不多了,摘了这么许久,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初夏还沉浸在不翼而飞的果子里,纳闷得很,虽然心里还有些疑惑,但也能隐约感觉到不太寻常,也没多说什么,就叫小厮们收拾一下赶紧上了车。 在车上,初夏把刚刚看到的情况说给婉儿听,婉儿咕噜咕噜地转着两只眼睛,想了想说:“我听别人说,狐妖最擅长制造幻像,刚刚咱们莫不是碰上狐妖了?” “狐妖?拿个假果子逗我玩吗?”初夏想不明白,她对妖不妖的没什么感觉,从小到大也没见过。 “好妹妹,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妖兽大多凶残,虽然这几年没这么多事端,但总是要注意的,遇见了妖,咱们还是快跑的好!”婉儿从小对妖兽恨之入骨,也害怕得紧。 这小蹄子整天喜欢跟着将军后面,听他说一些战场上的事情,也是神神叨叨的。 “嗯?可我却听说妖兽并不伤人!”初夏想起学堂上邻座的小男孩,还吹牛说起亲戚家中有狐妖借宿,之后还留了一大笔银钱。 “初夏你就是太善良了,总觉得这世上谁都是好的。你看将军前些年跟蛇妖那一战,伤亡惨重,搭上了好多条无辜的性命。”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看到了缠绕已久的梦魇。 往日的欢脱磨样一扫而空,脸上却浮出了淡淡的恨意。 “哎,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又没那个本事去降妖伏魔,有妖来了,我就跑,反正我是肯定打不过的。”初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明白在这人族与妖族共存的世界里,自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自顾自将小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暖气,也陷入了沉思。 只要这辈子不给姐姐还有父亲添麻烦就好,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说的,虽然那时候还小,但这几年,越发懂得这个道理了。 第四章 你是人是妖?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远远看到马车开来,将军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初夏拉开马车的门帘,从缝隙里看到府门前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探着头张望着,身旁的小厮往马车方向指了指,将军就迎了出来。 还未等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初夏略带胆怯的声音传了出来:“爹爹,我们回来了!”马车停好,初夏跳下来,拉起将军的手,有些害怕被父亲责骂又有些兴奋:“爹爹,我们摘了好多柚子给你吃,还可以给姐姐也稍一些过去……” 将军并没有责备她,而是紧紧牵着女儿的小手,笑着点头,说下次早些回来,如果还想要,让爹爹派人去摘就好。 婉儿看到将军,眉眼才舒展开,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背后的冷汗散了不少。 将军转过身跟身边的小厮说:“替小姐把书本送回房间,然后吩咐厨房把菜再热一热。” 吃完饭,婉儿给初夏放了一大桶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可能是担心被将军责备,在柚子林里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默契地闭口不谈。 兴许是睡得太早,半夜里迷迷糊糊的初夏竟然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的月光正浓,估摸着还是半夜吧。 天气虽冷得厉害,却不知为何忽然口渴得很,原本每天在睡觉前都在床边放的水杯,今天婉儿竟然忘了放,在被子里思索了良久,却越发清醒起来!罢了,自己爬起来倒水喝吧。 掀开厚厚的棉被,一阵寒意瞬间袭来,初夏赶紧抓起床头的披风裹在身子上,这才稍微暖和了些。 刚拉开里屋的帘子,一眼就看见外面的桌子底下似乎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初夏一下就惊醒了。 提着胆子定睛一看似乎是一条灰褐色的尾巴,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天还黑着,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朦朦胧胧得看不清楚,但那里肯定是条尾巴,那……是狐妖? 初夏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扶着桌面,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烛台,铸铁的烛台在木桌上滑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微声响。 一个狐狸脑袋嗖得一下从桌下露了出来。这是一只银灰色毛的小狐狸,除了尾巴有点褐色,几乎周身都是银灰色的。这一瞬间四目相对,初夏呆住了。 微妙的气氛让时间都像停止了一般,初夏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喊,心里默念着但愿这是只不会伤人的狐狸! 小狐狸却很淡定,一下子跳出来,前腿笔直一伸压在地上,摇了摇小脑袋,毛茸茸的耳朵忽闪忽闪,小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它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女孩,忽然开口说话了:“你真的是梦里的那个人族女孩?” 初夏的眼睛瞪成了铜铃,看了看这满身油亮皮毛的小狐狸,第一次看见会开口说话的动物,半响才挤出几个字:“你……你是人是妖?” 小狐狸哈哈一笑:“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是只狐狸啊!”说完便跳上了桌面,坐在桌子上,比初夏还高了一大截。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还要谢谢你呢,今天我被几个同伴追,你们过去摘果子,我躲上你们的马车,才逃过了一劫。”说着晃了晃尾巴,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你的同伴为什么要追你啊?”初夏也没那么紧张了,好奇心慢慢占了上风。 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毛茸茸的甚是可爱,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因为我太聪明了,他们嫉妒我,我还有几年就可以修成人形了,他们太蠢,所以一起来欺负我。”小狐狸一脸的骄傲,都能看得出嘴角的皮毛弯成了个月牙的形状。 原来又是个天资过人的小生灵,为什么自己遇到的都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呢?只有自己资质平平,想到这里初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那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而已,平时我师傅都不允许我跟人族接触,西山到处都是捕兽的陷进,烦得很!”小狐狸的耳朵竖了起来,尾巴也不自觉地摆了摆,像极了隔壁家的二狗子看到肉骨头时候的表情:“不过,我梦到过你……你应该不是坏人,我想跟你玩!” 初夏听它这么一说,更是一头雾水了!想着想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竟忘记了这冻人的天气自己连袜子都没穿。 看着眼前的小狐狸继续问:“那你想怎么跟我玩?我爹爹是大将军,很厉害的,若被他发现你,肯定会把你赶走!” “我才不怕你们人族呢,虽然我还小,但是跑得快,你们没人能抓得到我!刚刚不过是饿了想找点吃食,谁料你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原本我也是打算走了!” 初夏低头看见晚饭时候的鸡腿被啃掉了一半,不知何时掉在桌子下面,忽然就笑了起来:“哈哈,原来你饿了啊!” 说完低下身,捡起来还剩一半的鸡腿,放在狐狸嘴边,“你吃吧,我家有好多好吃的,我都给你吃!”想了一阵又接着说:“不过,下次你别说我们是大魔头了!” 小狐狸可能真的饿了,几口就连皮带肉吞了下去,骨头都没有吐。但吃完的表情却并不享受,吐着舌头说:“果然煮熟的肉真的很难吃!” 初夏静静地坐在旁边,打量着这只小狐狸,房间里没有烛火,透着微微月光,第一次发现原来狐狸也是有睫毛的。想伸手去摸一摸,又犹豫地缩了回来,小手在桌子下面搓来搓去,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小狐狸吃饱以后舔了舔爪子,说:“我叫云生,嗯,你既愿意给我送吃的,那就是愿意与我做朋友了,比我那些同族的狐狸还要好些!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说完抬起头,薅了一撮下巴上的毛,放在嘴边吹了口气,那撮小绒毛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毛绒球球,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记号,它会跟在你的身边,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初夏拿起桌子上的小毛球,捏了捏,软软的,刚想凑过去闻一闻,小毛球自己像长了脚一样滚到了初夏的裙摆上,粘在了上面,初夏试着甩了甩,根本不会掉。 初夏就像看到一个格外稀奇的宝贝,爱不释手,玩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谨慎地对小狐狸说:“你千万别白天来找我玩,我爹爹肯定会把你丢出去的,嗯……晚上就行!对了,我叫初夏,你记住了吗?” 第五章 林家次女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初夏已经长得很高了,与父亲站在一起,头顶都能够着父亲的耳朵。 白皙水润的小脸蛋已经有了大女孩的磨样,有个美人娘亲的好处就是随便怎么长,都能出落得眉清目秀,虽说比起姐姐,少了几分英气。但初夏的眉眼间,似乎更像母亲,有股天然的娇羞与青涩,一颦一笑虽不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女儿那般出众,但在气质上也是不输旁人的。 因为从小跟身边的人在一起总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初夏不爱出去玩,这两年,父亲连学堂都不让她去了。在家里的时间,除了写写字,就是陪婉儿练功,日子相当无趣。 初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婉儿的仙资极高,将军也对她要求十分严格,因为要贴身保护初夏,婉儿便没有像姐姐那样早早入了封灵学院修行,但将军一直亲自教授。 早些年,初夏入普通学堂学些四书五经的时候,婉儿就从研习内在精元开始到剑术招式,一刻不停地日夜苦练。而且每次练到剑法,必定会拉着初夏假模假样在旁边跟着学。但是,天赋这东西就是很神奇,明明是学同样的招式,哪怕初夏也能把一套剑法打得行云流水,但归根结底还是假把式,根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对此初夏很无奈,明明自己就不是个修炼的人,为何父亲也要她学这些招式,每次有抱怨,不想学的时候,婉儿就拉着她说好话:“好妹妹,我一个人学好无聊的,而且我修炼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好你啊,你也不能太拖我后腿不是?” 初夏一听,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母亲说过,自己一定不能拖累姐姐跟父亲,父亲为了保护自己,不仅他本人爱护有加,而且从小就让婉儿一起跟在身边贴身跟随。 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了力量,虽说自己不能与他们一般修炼精元,但起码的身体素质也要跟上来。这样下来,日日跟婉儿一起练功,也算是普通人里的翘楚了。 又说到云生,这小狐狸也就是前些年来往得勤快些,近一年了,只来过一次,为了不让爹爹跟婉儿发现,初夏也是煞费苦心了。 刚开始的时候云生经常带些狐狸界的小玩意儿来,什么会跳的草蚂蚱,怎么吹都吹不灭的石蜡烛,还有那超级香甜的竹灵果,据说只有在狐妖的地盘长出来的竹子,还会在附近结出竹灵果,那味道堪比人间美味,每次云生过来,都会带上几个,几乎都是瞬间被初夏吃光的。 听云生说,西山上有很多狐妖,不过族长不允许他们到城里来,他们其中有仙脉的狐狸并不多,能修炼出人形的也不过数十位,所以并不是很重要的部族。 族长也比较保守,除了西山附近的村民偶有遇见,他们几乎不跟人族打交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保护着那一片的其他动物。 想着云生说过,自己也很快能修成人形了,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在努力修炼呢? 其实挺难为这只小狐狸的,本是这个小部族里难得的天赋极佳的小辈,却因为出身不太好,一直被欺负,性格呢又不像初夏这般淡然,总是想证明自己,得到师傅还有族长的肯定。 也许在狐族那里找不到一起聊天说地的好朋友,索性找个人族。初夏每次想到小狐狸,就忍不住想再抱抱它,捏他的耳朵,实在是因为那毛茸茸的触感,秒杀一切她见过的小动物,刚认识云生的那几年,只要云生来,就会被掳进初夏的被褥里。 不过后来就变了,那时初夏不过十二三岁,小女孩模样刚刚长开,云生忽然从窗外跳了进来,初夏开心得很,原本还是想一把抱住小狐狸往被子里塞,同它一起在被子里谈天说地,但那次云生就不再给她抱进被窝了,而是趴在枕边,用爪子摸了摸初夏的鼻子,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咱们男女有别,还是要保持距离…… 初夏听着似懂非懂,莫不是狐狸也分男女? 从那之后小狐狸找初夏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自己又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到它,初夏有时候也觉得懊恼,但是这些小情绪却谁都不能说起,连婉儿也不敢说。 婉儿对妖兽们似乎十分没有好感,每次想跟婉儿提这个事情,都被吓得收了回去,就这样躲躲藏藏又过了好几年。 不知怎地,父亲近日来变得越来越忙,虽然没有听说哪里又有妖兽祸乱,但是父亲经常早出晚归,而且心事重重,姐姐不在身边,初夏也长大了,兴许是母亲去世得早,女孩子家家的,这几年越发跟父亲也生分了。 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同龄人,能去封灵学院的基本都已经入学,在这些官宦子弟家里,就只有初夏是毫无仙脉的普通人,日子是越来越无聊了。 封灵学院有规定,年满15岁,就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入学选拔,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能用精元御剑即可,这对很多人来说,就是稍稍努力就能达到的水平,想当年,姐姐12岁就破格录取,如今20出头,就已经是封灵学院最年轻的老师了。 这么一对比,初夏真的是弱到尘埃里…… 这天,林将军吃了午饭又匆匆去了皇城,婉儿稍作休息,继续在府里练功,初夏泡了一杯茶在旁边躲着阴凉,天气越来越热,身子也越发疲惫了,摇几下扇子都觉得昏昏欲睡。跟她比起来,婉儿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初夏问她:“你说你每天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吖!”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婉儿挽着衣袖,右手持剑,左脚轻轻一点便一跃而起,锋利的剑刃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弧线,转身,剑锋刺出,空中凭空闪出一道光亮,眼神愈发犀利坚定。 稍作调整后,收起了剑,过来跟初夏讨杯水喝。薄荷跟茉莉的香气加上绿茶的清冽,一口下肚瞬间清凉起来。 然后慢悠悠地说:“那不是为了保护你么?你可是我的小祖宗啊!”说完挤了个媚眼,放下茶杯,飞身一跃继续练起将军教的剑法。婉儿已经十六七岁,长发束起,少女的妙曼身姿显得格外动人。 初夏听了若有所思,想着在这太平盛世,自己不需要谁的保护,照样能安乐一生,是不是父亲的保护欲太强了?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我才不用你们保护,我自己也挺好的!” 晚饭的时候,将军依然没有回府,可能是天气太热,初夏吃饭前多吃了几块冰镇西瓜,晚饭也只是少少的吃了一些清粥小菜便没了胃口。婉儿见她吃得少,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糕点,两个女孩子躲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第六章 化成人身(上) “婉儿,你说狐妖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啊?”初夏又一次想把云生的事情告诉婉儿,毕竟自己守着这个秘密这么久了,憋着不告诉婉儿心里总有些小疙瘩,除了这个,她们从小都是无话不谈的。 “你又犯傻了吧,初夏!狐妖的皮囊虽说生的好看,但骨子里,妖就是妖,就是心怀鬼胎的,生的越好看,必然越坏!”婉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杏仁酥,第无数次反驳了这个观点。 初夏盘腿坐在床上,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窗外的蝉鸣有些聒噪,她下意识放低声音试探性地说:“那你觉得有没有心善的,不作恶的妖呢?” 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孩,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婉儿叹了一口气,在心里不禁感叹,肯定是将军将这孩子保护得太好,完全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 她把剩下的酥饼一口吞了下去:“我自小就没了亲人,虽说我不怎么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从小就是将军把我养大的。将军不喜欢妖,觉得妖兽是祸害,那我就信他,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妖有好有坏,在我眼里,都是坏的!” 婉儿长篇大论,口若悬河地反驳着初夏的观念。 初夏听得耳朵发懵,只能讪讪地说:“但是这些年,也有很多人跟妖族通关互市,也没什么多大的矛盾啊……你看……你……” 初夏刚说到一半,又被婉儿打断:“好啦,你就别想着妖啊,人的了,我这辈子听将军的,绝不会让妖族伤害到你一丝一毫!”看着初夏欲言又止的样子,婉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略有迟疑,但马上又恢复了坚定。 看着婉儿似有心事,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两人的意见总是没办法统一的,初夏便也安慰到:“嗯嗯,我知道啦知道啦……虽然你只比我大两岁,但总觉得像我母亲一般操心!” “你都这么大了,已然不是小女孩儿了,要学会自己判断,若是白日里听街头巷尾的瞎话听多了,也不要信那些!将军说了,妖就是妖,你要信你的父亲。你长大了更要小心才是!” 初夏紧闭双唇,不敢再说话,只能一一应答了下来。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初夏还是决定不跟婉儿提起云生的事,反正它已经好久没过来找她了,说不定有了自己的朋友,便把这个人类的玩伴忘了吧! 可就在当晚,云生竟又来找她了…… 初夏刚灭了灯,准备睡下,便听见窗边有响动,以前每次云生来都喜欢在窗边用石头敲一敲,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暗号。 初夏赶紧跳下床,拉开窗户,一只狐狸嗖地一声,窜了进来,定睛一看,云生今日似有反常,平日里银灰色的皮毛,今日竟长出了许多金色。 还没等初夏开口,云生便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今日是我的飞升之日,师傅又不见了踪影,我要找一个没有其他族人发现我的地方,绝不能被它们打扰。初夏对不起,我只能来找你了!” 相传飞升之时便是妖兽们最虚弱的时刻,需闭关在阵法中,不能有外人打扰。 “好,当然可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初夏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数赶走了困意,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过了子时,我会在房内设置结界,我尽力在两个时辰内完成飞升,但这段时间,不能有外人打扰,我的那些族人万不会想到我会躲在将军府里,所以你只需要帮我守住你的家人即可。” 云生耷拉着耳朵,金色毛发眼看就要弥漫全身。 声音也越来越低:“初夏,这个时候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精元外泄,若是有人看到有妖气溢出,恐生事端,但是结界千万不能触碰,对你而言十分危险,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触碰我的结界,哪怕被别人发现了,你也不要通过触碰结界来唤醒我,这样你会受伤的。” 初夏拼命点头,似乎这是人生十几年来遇到最大的事了,被信任被托付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子时他们都已经睡了,你安心在这里,我会守着你的!” 眼看子时将至,夜色渐浓,今夜的是弯月,却依旧万里无云,偌大的将军府里万籁俱寂,只有些吵人的微弱虫鸣。 云生看时机已成熟便轰然祭出阵法,浑身金光乍现。整个房间瞬间亮如白昼,初夏一惊!心想,苍天大地啊!这么大的阵仗,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有小厮没有睡觉,铁定要看见了! 还未担心完,刺眼的光芒又瞬间骤减,结界做好了,忽如其来光亮之后,这黑暗也显得格外黑,初夏惊魂未定,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听了半响,似乎没什么异动,还好没有被人看见,这光亮要是被婉儿看到,指不定要挥剑砍过来了。真的是好险好险! 还未等初夏的心定下来,门外的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 不好!这是父亲回府了? 怎么刚刚赶在这个时间回来,莫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初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飞速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她走进里屋,将帘子放下看了看云生的结界,虽然不大,刚刚包裹着小狐狸的身体而已,但不能触碰,帘子肯定只是暂时遮挡,一掀开肯定露馅了!这可如何是好。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衣衫都湿了大半,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紧张。 将军府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几个小厮过了半响才提着灯笼去引路,初夏的厢房在将军府的后侧,与大门隔了一栏,她贴着门想听些声响,却听不清楚,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缓缓听到小厮的声音:“回禀大人,刚刚似乎未见任何异动,小姐早已睡下了,未出过房门半步!” 将军应了一声还是快步走了过来,眼看就要到厢房了,初夏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回到里屋,躺在了床上,紧张得吞了一口唾沫。 砰砰砰,父亲在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初夏捏着嗓子回应了一句:“谁啊,谁在敲门?” “是我,初夏你可好?是否看到了什么异样的光亮?” “父亲?是父亲吗?我都睡着了,是发生了什么吗?”初夏故意压低声线,装作半睡半醒的模样。 “没什么,刚刚在回府的路上,看到一瞬金光,似乎是府上这个方向发出的,你可睡下了?”不等初夏回话,说完便打开了房间的门。 果然是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父亲与云生之间只剩这一道布帘了,初夏做起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父亲进来,自己就拼死护住结界,然后跪下来求父亲放过他。 第七章 化成人身(下) 管不了那么多了,初夏忽然灵光一闪,惊恐地说:“父亲你不要进来,天气热了,我穿得单薄,你进来怕是不太方便!” 一句话说完,整个脸都热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与父亲撒谎,而且竟然说了这个理由。 还好父亲没有叫上婉儿来,否则怎么样也藏不住了。 将军在外面一愣,伸出去想拉开帘子的手瞬间就凝固了下来。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女儿已经长大了,这样怕是要吓到她吧。 顿了顿便收起了悬在半空的手,接着说到:“那好,没什么我就放心了,如果你看到了什么,就大声呼喊,父亲今晚便睡在你厢房旁的书房里。” 将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初夏听见他小声地跟下人们交代了些什么,细细碎碎的,却听不清楚。 脚步声远了以后又恢复了往常般的安静,小厮们伺候将军睡下,府里的灯火通明又变暗了下来。 初夏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竟都被汗水湿透了,赶忙从柜子里挑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手里的蒲扇怎么扇都还是觉得热,连忙爬起来连喝了三杯水! 天啊……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但愿不要再有幺蛾子了。 初夏虚弱地躺在了床上,可能是刚刚太过紧张,望着床边的那团灰黑色结界一瞬间困意袭来。 眼看就要睡着了,她忽然爬了起来,摇了摇头,两只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千万别睡,自己一定要护着云生。 不能躺下去……不能躺下去……可是坐着坐着,就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初夏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迷糊间睁开眼睛,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好一张俊俏的脸! 高挺的鼻子,薄而精致的唇线,眼睑微微有些下垂,像狐狸般,多了一丝女子般的柔美!睫毛又浓又长,她第一次觉得男子也能长得这般……娇媚!对,就是娇媚!这人完全不像父亲那样硬朗,那样棱角分明,而是柔和得像一团雾。 那张脸微微一笑,说了声:“说好的保护我,怎么就自己睡着了?” “云生?“初夏高兴地叫出声来,然后马上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是成功了吗?怎么幻化成人形后,这么还是这么好看啊!” 她忍不住一直一直仔细打量着这张精致的脸,往下看,是凌冽的锁骨,再往下…… 天啊……他竟然没有穿衣服! 初夏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眼睛,一阵燥热飞速染红了脸,心跳不知不觉跳得飞快! “你害羞什么?当初你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我不也一样是一丝不挂吗?”说罢就将床上的薄被撤了过去,随意包裹了一下。 “这次来的匆忙,忘了还要准备衣衫,你们人族就是麻烦,还整天捂着藏着,身体本来就是给外人看的嘛!” 说完伸出修长的手指,掰开初夏挡在眼前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的人类女孩,云生笑得更加放肆了:“咱俩都是一起长大的,你不喜欢这个身体么?那我就变回来吧。” 说完又变回了原来的小狐狸,只是皮毛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纯白,原来灰色的杂毛一根都没了。 看到变回狐狸的云生,初夏慌乱的心才平静了一些,故作淡定地说:“男女有别,你既然也跟我说过这个,怎么今天就这般放肆了!不会在我醒来之前先挡一挡吗?” “就想故意逗一逗你!”云生说完跳到初夏的腿上,伸出毛茸茸的身体靠在初夏的脖颈间,声音变得极其温柔:“今晚,谢谢你啦,我已经度过了最难的时刻,以后在我族里,怕是没几个能欺负得了我了!” 他自结界中飞升出来,便一眼看到了这个坐着睡着的女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颤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情愫悄悄爬上了心尖,原来这就是一直以来心里记挂的人族女子啊! 没想到刚想凑近好好看看,她便醒了。 初夏抚摸着这纯白细软的皮毛,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这毛发看上去柔软,摸起来却似有若无,一点都不扎手,下意识说了一句:“要是我的头发有这般顺滑柔软,该多好啊!” 云生被她逗笑,跳下来床,若有所思地跟初夏说:“我现在比原来稍微厉害一些,如果你有危险,可以对着我留给你的小毛球呼唤我,我现在应该能听得到,或者你想见我时,就唤我来便好! 云生留的毛绒球真是个有灵性的小东西,说到它,它便跑了出来,平时不知道躲在哪里,有时候在裙摆上,有时候又藏在袖子里。 云生唤出毛球,悬在半空,眉间凝出一颗透亮的精元球,剖开一半,缓缓注入毛球里,小毛球扭动了一下又回到了初夏身上。 “初夏,还好你是个毫无仙脉的普通人,此生必定不会有大灾大难,我们也不用站在敌对的对立面上……”云生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初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谈话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云生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只是苦笑了一声,说:“罢了,你不会经历那些的,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你只要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我便开心了。我走了,天快亮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初夏摇摇头,这哪里还有瞌睡。 “我下次再来找你玩,竹灵果快熟了,下次带几个来给你吃!”说完就跳出了窗口,一闪而过的速度似乎也比原来快了许多。眨眼间已经不见了。 初夏躺回了床上,心里难免又失落了下来,自顾自地说:“你们每个人都想要保护我,都觉得应该保护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对我而言这也是很沉重的负担……” …… 就在此时,将军府的暗处,静静地站立着一高一低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望着狐妖一闪而过,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男子一身黑衣装扮,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大半的面颊,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到:“今晚的事,你处理得很好!”虽看不清面容,但眼神里的光却格外瘆人,像尖刀一般扎了过来。“上面让我再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女子不敢抬头,只是低声答应了一句,似乎心有余悸,几乎带着哭腔问道:“她……她可有性命之忧?” 男子轻蔑一笑:“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只需按我的指示办事即可,别的你无需多问!”说完便隐身离去。女子呆呆地留在原地,收起欲言又止的神情,面色愈发凝重,随即也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八章 师傅 修成人形之后的小狐狸匆匆离开了将军府,此时只觉得周身畅快无比,精元的涌动也更加清晰浑厚,云生知道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浑身上下的皮毛已经变成了像父亲那般纯白无暇,但他心里还是嫉妒师傅那一身火红的毛发,耀眼的鲜红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风! 自出生以来,云生就笃定地认为,自己必定要像父亲那样做个庇佑一方的英雄,所以日夜勤勉,师傅给的任务都是加倍完成,有时候一旦入定调息,往往都是十天半夜月才醒过来一次,这番辛苦也只有师傅知道。 想到这里,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在自己飞升的关键时刻,师傅竟然不知所踪了! 说起云生的师傅,也是狐狸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赤狐文洲!他虽然也是只狐狸,但却不像旁的狐狸那般,随意找个洞口就能住下。 师傅的住所,额,更像一户普通人族的家,有书房,饭厅,卧室就罢了,竟然还像模像样弄了个厨房,云生十分不解,为何他要弄得如此麻烦? 每次师傅都是甩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活得太久了,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一身纯白的云生跃入西山,这里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得,三两下便停在了师傅的家门口,此时天还未大亮,云生想都没想就径直推门而入,却不料迎面撞上了正要出门的文洲。 他一袭靛青色外袍,领口松散,发髻也是略显散乱,三两束没有被扎起的头发垂了下来,眼神慵懒似乎这一夜格外辛劳。 再往下看,果然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人族女子,跟师傅比起来,那女子却是仪容端庄,头发都整整齐齐地束着。 看来这老狐狸在使了昏睡诀以后还给她认着梳洗了一番,云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呵!果然是老手,自己徒儿都飞升了,还有兴致寻花问柳! 师傅定睛望了望眼前这个冒冒失失的白狐,心里已然明白,云生这小子飞升了。 也不多话,匆匆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来!”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山里的夜晚不似城中安静,到处都是虫鸣犬吠,那些个没有仙脉的小生灵依然按千百年间的生存法则活着,它们无法言语,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唯一想要的无非就是平安温饱。 云生又一次化成人形,在文洲的衣橱里倒腾了好一阵,终于翻到了一件心仪的浅灰色袍子,照着师傅的磨样仔细穿好,一边穿一边想着,这人族是真麻烦,遮来遮去小家子气,赶明儿让初夏给自己挑几身她喜欢的衣裳,凑合着穿穿吧。 师傅家中没有铜镜,不知道化成人形的自己,长什么磨样呢?不知道初夏可喜欢?云生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飞升这样大的事情竟也会相信她,也顾不上安不安全,就是想让她第一个看到自己化成人形的模样,就是想去逗她开心。 …… 文洲悄然而至,站在门外仔细看着这从小带大的狐狸崽子,心里感慨万千,却也是微微一笑,转而调侃他:“你小子这身皮囊不错啊,要是往人族堆里一放,绝对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啊!看得为师好生羡慕……” 云生也不理他,自顾自坐蹲坐在椅子上,文洲哭笑不得:“你现在已然是人形,怎么还像狐狸那般坐着!”只见云生虽蹲着,却还是如往常那样,双腿分开,两只手垂在中间,手掌似有若无得撑着凳子。 听师傅打趣他,也懒得挪动。 文洲笑罢,悠悠的说:“这些年,你也是相当刻苦,为师对你的要求也颇为严格,既然你已经修成人形,内在的精元之力已突破了最关键的关隘,那接下来便可以稍微轻松些了,平日里练练剑法招式即可,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也不能勉强!”说完便躺在了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想睡个回笼觉补补眠。 云生听到这里,心里悄悄乐开了花,也不忘打趣一下师傅:“你能不能别老是把那人族女子带来狐狸地界,你也不嫌送来送去的麻烦。” 他深知文洲爱女色,又不愿以真身示人,便悄悄带来,翻云覆雨一翻过后,又巴巴地给人家施个昏睡诀连夜抱走,弄些以假乱真的幻想,让那些女子从自己床上醒来之后,还以为只是黄粱一梦。 文洲躺在床上,气定神闲,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你懂什么?我们做狐狸的,最主要是不要给自己制造麻烦,若是那些女子对我动了真情赖着不走,可如何是好?” 云生也懒得理他,转身便准备离开,文洲叫住了他,补了一句:“你与那个人族女子也要保持些分寸,闲来无事玩玩可以,别动些歪心思!” “再歪,也歪不过你啊……”云生想着,他与初夏那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才不像师傅这般朝三暮四,只知道贪恋美色。 说完便跑了出去,这几日竹灵果要熟了,要紧紧盯着才是,不能被其他动物抢了去。 …… 自从能化成人形,云生那一身白色毛发在夜里格外扎眼,所以每次都换了夜行衣去找初夏,不过之后便发现了这人形的好处。 就是白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城里。 他跟初夏约好,初夏与婉儿偶尔能出门逛着街市,他便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初夏在前面给他挑衣服,走了之后,云生便过去买下来,然后夜里穿给她看,这俨然成为了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初夏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婉儿虽不明白为何,却也是跟着高兴的。 不过让初夏最开心的,还是云生晚上也可以常来找她。 云生坚守着师傅说的分寸,只要睡在初夏身边,便以狐狸之身陪伴,从不逾越。 但初夏却觉得异常安心,只要父亲不在家,她便唤云生来陪她,跟她聊天,聊林中的小动物,聊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仿佛跟云生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喜欢摸着云生的尾巴入睡,虽然云生说,狐狸尾巴是不能随便让人摸的,每次初夏抓着他的尾巴,他心里都怵得厉害,但因为初夏喜欢,他便由总是着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初夏也慢慢长大了,有时候,她会望着化成人形的云生发呆,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那张脸好看,一边骂他为何要化成人形来吓她,一边又恨不得多看几眼…… 第九章 十八岁生辰(上) 时间过得飞快,像是吹进山谷的风,追不到又抓不着…… 将军最近不在府中的日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初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隐隐有些有些不好的预感。 婉儿更是每天伸着脖子等将军回来,每天早也问,晚也问,家里看门的小厮都被问烦了。 说来也怪,其他的官员几乎人人都有几个得力的副手,而父亲这么多年却总是孑然一身,什么事情也没有个信得过的人往府里通报一声,身边的小厮,家里的下人也是隔年便换一批。 …… 除了躲在暗处的云生,来来回回弄得初夏只有婉儿一个朋友在身边,姐姐一年才回来几日,每次也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即便是在家,白天也几乎都是随着父亲去皇城面见仙尊,至于聊了什么,初夏也从来没听到半点小道消息。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保护得很好,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被锁在了一个看起来很安全的笼子里,想伸手出去,却什么都抓不到,只有无尽的未知与黑暗。 小时候无忧无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日子也过得飞快,可是越长大,就越发觉其实这样的日子丝毫没有乐趣,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该如何走,该往哪里走,一切都被一大块黑色的幕布遮挡着,自己望啊望啊,却总是什么都瞧不见。 心意沉沉,除了云生,怕是无人能懂,自己也不敢有丝毫妄念,哪怕偶尔提起生活的无趣,也会被婉儿说成不懂满足。 …… 再过几日,便是自己18岁的生辰了。婉儿已经叽叽喳喳叫唤了好久:“这便是要成年了,我要送你一个特别厉害的礼物!” 初夏对礼物这种事情一直是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这日子越发难熬,一日又一日,似乎每一天都一模一样。 不管是18岁,还是28岁,怕都是没什么改变吧。 不过今年有些不一样,因为姐姐也会回来,她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姐姐了,姐姐的性子与父亲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平时也是极少言语。 每次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只有婉儿可以从头说到尾,林家这爷仨,简直就是一个大冰块,带着两个小冰块,可能初夏从小跟婉儿混在一起,所以话头稍微多一些,不过婉儿依然觉得如果这个家没有自己在,估计大家会闷死。 …… 生辰之日的头一天,父亲与姐姐同时回了府,两人应该是同时从皇宫里回来的,而且言语上似乎有些矛盾。从进府的那一刻起,初夏就明显感觉到姐姐在生闷气。 不过悦竹看到妹妹的一瞬间,原本拧巴在一起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初夏,你又长高了,都跟我一样高了!”悦竹从府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将头发梳成当下流行的发式,而是如男子般在头顶简单一束,深蓝色的发带随风悬在空中。 如往常那样,依旧没有穿裙装,只见银色的配剑在腰间闪动,英气十足,跟父亲的气息出奇地相似。 不过悦竹的面容确实是一等一的姿色,哪怕没有女子的妆发,也是相当出尘的。 “姐姐!”初夏迎了过去,笑容也在脸上绽开了。也许是母亲去世得早,她们都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欢喜,所有的情绪都只是藏在了笑逐颜开的眼眸里。 将军跟在身后,望着两个长大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千,此刻仿佛又看到了故去的亡妻,他在心里默念到:“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 吃完简单的晚饭,姐姐又跟父亲进了书房,婉儿想跟过去,父亲却让她留在初夏房内,似乎在聊些重要的事情。婉儿撅了撅嘴也没说什么,拉着初夏就跑开了。 “好初夏,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婉儿故意卖着关子,小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初夏。 “我哪里猜得到!你每年都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过来,今年别跟前些年一样把房子都烧了就好!”初夏仔细一想,她送礼物的风格倒是跟云生很像,两个都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玩的东西都拿来。 “不不不,今年这个特别有用,而且非常非常难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而且费了我不少银钱呢!”看上去婉儿对今年的礼物特别有信心。 初夏宛然一笑,心里暖暖的,这个从小便陪伴自己一同长大的玩伴,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也是愿意将性命都交付的人,父亲相信她,自己更依赖她。 婉儿走了以后初夏便睡下了,透过窗户看到父亲跟姐姐还在书房里聊着什么,烛火通明,心里又是一阵失落,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连他们在聊些什么都插不上话,这日子过得不知道还有什么期盼了。 …… 又是一年初夏时节,明天便是自己的生辰,此时格外想念那只狐狸,便十分熟练地唤出了小毛球,小声说着:“云生云生,明天是我18岁生辰,你莫不是忘了?” 过了没多久,耳边传来云生的声音:“我倒是想去看你啊,你姐姐回来了,她身上有个宝贝,身边只要有妖经过,她就能感知得到,我这么过去,不是送死吗?” 初夏听了,一阵失落,接着说:“那你岂不是不能来跟我一起过生辰了?” 半响,云生说:“往年哪一次生辰我没有陪你?今年你姐姐回来,我也没有办法。你放心,等你姐姐走后,我送你一个特别的生辰礼物,带你出来玩怎么样?” 一听到能出门,初夏高兴得跳了起来,想想就觉得异常欢喜,要是能离开这诺大的将军府,跟云生两个人出去玩一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赶忙跟云生说好:“那一言为定,等姐姐走了,我就告诉你,你不准说话不算话!” 这一夜,格外好眠,连平日里吃起来咯牙的酥饼都觉得美味地很。 …… 生辰这日一大早,婉儿就冲进了初夏的房间,把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说姐姐今日要带她们去街市上挑些首饰。初夏意兴阑珊,以往每年生辰父亲也都是如此,不是买些好吃的吃食,就是买些女孩子家喜欢的钗环首饰。 婉儿叫下人过来,给初夏梳了最时兴的妆发,用的还是去年姐姐买的胭脂水粉。姐姐在身后,望着镜子里的初夏,竟看出了神,喃喃道:“真像母亲,眉眼间都是母亲的样子!” 母亲去世的时候,姐姐已经大了,有了记忆,但是在初夏脑子里,母亲的样子早已模糊,只记得常年卧床的病态。 母亲精神好时,就喜欢抱她在怀中反复说着:“你不要拖累父亲跟姐姐,你不要有执念,你要认命……” 姐姐看她也想得入了神,便岔开了话题:“初夏,你看你这眉毛生得多好,都不用描,就是柳叶弯弯的样子,不知道以后谁能娶了你,那才是真正的好福气啊!” 将军在此时也进来了,接着悦竹的话说:“不要胡说,初夏这辈子不嫁人,我养她到老!” 婉儿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看见将军过来,眼神里都是光:“将军说得好笑,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只能说我们初夏生得这么美,要好好挑一挑夫婿才对!” “不挑,我们初夏这辈子不嫁,倒是你们二人,如果有钟意的男子,倒可带给为父看看!”将军望向悦竹与婉儿,面容微展,似乎心情不错。 “将军要是这么说,那我也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初夏!你自己说的,我要保护好她!”婉儿又做起了招牌撅嘴动作,娇嗔地翻了个白眼。 初夏也笑了起来,把头发捋了捋,抬头转向悦竹:“姐姐,你可有心上人?” 悦竹被妹妹这样唐突一问,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将军,又看了看婉儿,自顾自羞红了脸,笑着说:“你这小孩儿,竟然会打趣你姐姐了!这是长本事了是吗?” 第十章 十八岁生辰(中) 家里有说有笑,真是难得的热闹。初夏好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温暖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这么多人疼爱,其实也是件极其幸运的事。 …… 父亲去了宫里,姐姐跟婉儿陪着初夏逛了一天,其实更贴切的说,是初夏两姐妹陪着婉儿逛了一天,一会儿说去听曲儿,一会儿说要去买麻花吃,初夏被拉着到处跑,悦竹跟在两个妹妹后面,一脸宠溺。 今日出来特别放松,悦竹连佩剑都没有带。 想着在学院里每日教着跟妹妹一般大小的孩子学剑术,跟那些孩子比起来,妹妹的生活可太幸福了。 从小无忧无虑,也不用担负着家国重任,有些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也能这么无拘无束地活着,真希望自己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 三人逛到快天黑了才回府,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了。吃饱了饭,婉儿迫不及待拿出了准备良久的礼物,竟是一个像钱袋般大小的普通布袋子。 初夏拿着出了神,并不知道这是何物,将军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诧异,闷声喝了一口酒,但并未说什么。 婉儿一脸骄傲,提了提声调,说:“这个可厉害了,我可是托了无数层关系,才从一位老道手里得来的宝贝,这是琐妖袋,据说天下只有三个,一个在大皇子手上,一个在申家,另一个下落不明!” 婉儿微微一笑,喝了口水继续说:“刚好那日我遇见一位高人,辗转快一年才找到了这个下落不明的宝贝!” 初夏接过琐妖袋,一脸难以置信,说:“意思是,这东西能锁住妖兽?” “正是!”悦竹接过话来:“我当初还是学生时,曾见大皇子使用过,收服了一只正在吃人的蛇妖,那蛇妖身形巨大,满嘴獠牙,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受了伤,恰巧大皇子在,便拿出琐妖袋,轻松将蛇妖收了进去。相传,这是灵石在世时用极纯的精元所造,这样的宝贝确实难得。” 初夏一听大喜,这么厉害的宝贝在自己手里,那岂不是谁都不怕了!“这么厉害吗?那这天下还有谁能伤我!” “哼,雕虫小技,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将军则不以为然,接着说:“这琐妖袋的确厉害,不过只能锁住尚未飞升的妖兽,如果一旦幻化人形,便难以收服了!” 婉儿见将军拆了自己的台,好不气恼:“将军你不带这样的,我费了万般心血才找到的宝贝,那也能确保万一嘛!怎么说那些小妖兽也是近不了初夏的身了啊!” 说完就将如何使用的术法教给了初夏,初夏学得格外认真,牢牢将开启琐妖袋的术法记在心里。 但是听说这妖兽只能被暂时锁住,并不能被杀死,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想着有朝一日若是真能用上,那还得赶紧交给爹爹跟婉儿,自己这凡人肉体,必然是不够妖兽塞牙缝的。 …… 初夏收好了琐妖袋,姐姐也拿出了礼物,是一支彩蝶发簪,用桃木盒子装着,彩蝶的翅膀有四五种颜色,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绚丽,发簪是用纯金打造的,连细微之处都被工匠打磨地十分精致。 “初夏。”悦竹说:“姐姐没什么宝贝送给你,这根簪子是我托宫里的匠人做的,我想这你这般无忧无虑的孩子定会喜欢,所以就当作姐姐的一点心意吧!” 初夏看着这发簪心里也很欢喜,簪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拿在手上好像就在振动着翅膀一样,着实生动可爱!赶忙谢谢姐姐,将簪子仔细收了起来。 …… 晚饭后将军却私下把初夏叫回了房间,四下无人时,从袖袋里取出一柄短剑,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初夏:“女儿,这是用极寒之地的玄铁锻造而成,你拿着防身,无论是人是妖,此剑皆可伤之。你一定要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示以众人。” 初夏看父亲神色凝重,便认真接了过来。 将军接着说:“这个剑鞘,平常时不要轻易取下,此剑过于锋利,避免误伤到你!”说完就准备离开。 刚走一步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暂时别告诉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能说起,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不要轻易使用。” 初夏拿着这柄短剑,仔细端详起来,除了重一点,似乎没有丝毫过人之处,玄铁的剑柄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方便握取随意打成了这个形状而已。 套在外面的剑鞘却显得精致很多,摸起来像是上好的皮革,针脚也十分细密,还绣了一些花纹装饰,像是某种植物藤曼,却也叫不上名字。 正在出神时,姐姐推门而入,初夏下意识将短剑藏于袖中。 …… “初夏,我现下要跟父亲进宫处理些要紧的事情,之后就回学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写信给我。”姐姐握起初夏的手,虽已五月天,姐姐的手却依然冰凉。 初夏点了点头,说:“姐姐放心,有爹爹跟婉儿在我身边,我很好!”她知道这一别,也许又是许久才能再见,忽然有些失落。 从她记事起姐姐就最疼她,但凡有人嚼舌根说了点什么,第一个出头的便是姐姐,什么好吃的也是第一个留给初夏,母亲在去世时,拉着悦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一定不要让妹妹受苦。 婉儿看见将军离府,又气鼓鼓走进了初夏的房间:“这将军也真的是,今天是初夏生辰,都不能好好多陪一会儿,这是有多大的事情啊!” 初夏知道婉儿是为她置气,便好言相劝:“没事了,父亲与姐姐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姐姐能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一边说,一边目送着姐姐与父亲御剑离开了。 虽然时辰尚早,但初夏心里早就飞到了云生那里,匆匆跟婉儿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走了,说自己想早些睡,明日要更加努力跟她一起练功。 婉儿也不说什么,还是撅着嘴有些懊恼地自己回了房间。 眼看夜已深了,刚想呼唤一下云生,窗户忽然就打开了,云生一袭夜行衣如约而至,初夏的眼睛瞬间就弯成了一个月牙,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丝毫没有遮掩。 …… 拉着云生的衣角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玩?”不知为何,自己对云生的想念越发难以遮掩了,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过轻浮。 云生摸了摸初夏的头,看着眼前这满眼放光的女子,若有所思的说:“要不然,带你回狐狸窝,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如何?” 初夏一听大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虽有云生的保护,自己并不是很害怕,但总觉得太过冒险,万一闯了什么祸,岂不是给父亲添麻烦。一下子眉头紧锁了起来。 第十一章 十八岁生辰(下) “哈哈,你想去我还不带你去呢!如果被族长发现了,我的狐狸尾巴怕是都要被打断!”云生似乎看出了初夏的难处,故意给了她一个台阶。 “今日月光甚好,我带你去看星星如何?” 初夏开心地点了点头,牵着云生的手就想开门。 云生一把拉住她,笑着说:“你还想走大门出去吗?” 说完指了指窗户,示意让她从窗子爬出去,初夏的窗户外面是一个内庭花园,宽阔无人,而房门出去是父亲的书房,有小厮时常走动,这么一想,初夏也觉得爬窗比较稳妥,猫着腰从窗户爬了出去。 …… 刚一落地,云生便一把抱住了她,接着腾空一跃,就飞出了将军府的外墙,落在了隔壁的屋顶,吓得初夏紧紧抓住云生的领口,话都不敢说一句。 小时候经常缠着父亲,让他带自己飞着玩,那时胆子大,父亲也抱得紧,飞起来只会咯咯地笑。 可是如今这几年,哪里还敢那样缠着父亲抱,今日忽然又飞了一回,却感觉格外害怕了。 云生笑着说:“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起来!抱紧我!” 初夏点了点头,闷着不敢出声,心跳得极快,但是云生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幻化成人形时才有,闻起来像是雨后草地里的清甜,惹得初夏不自觉凑近去嗅了几口。 云生抱着手里柔软的人儿,心里一暖,这个人类女子跟自己一起长大,当初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她,因为一个梦,躲进了她的马车,这么多年,除了师傅,最亲近的,似乎便是她了吧。 而且云生一直觉得,初夏是人族最美的女孩子,善良,单纯。 …… 落地之后,初夏才敢睁开眼睛,松开云生的衣服,手指都僵硬了,用力往后甩了甩。深呼吸深呼吸,对着云生咧嘴一笑,不由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云生也打趣她:“好歹是林家女儿,跟你父亲比起来,太弱了!更别说你那个凶神恶煞的姐姐了!” 初夏撅起了嘴:“我跟他们不一样,你也知道的,我又不像你们这般天生仙脉……”眼底不禁涌出了些许哀愁,像薄雾一般蒙上了眼。 “咳,怪我!不该说这些的,仙不仙的不也就是过一辈子,这世上能有几人能修得长生?说不定,我比你还要先走呢,都是短短数十载,开心便好了!”说完又摸了摸初夏的头,让她看天上。 此时已是深夜,天上繁星密布,巨大的银河贯穿其中,虽是弯月,却也十分明亮,云生找了一块开阔的空地,十分安静,闭上眼睛还能听到远处潺潺的流水声。 初夏望着黑暗中的深山,月光静谧,微风轻拂,连空气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 这林子可真好啊,要是自己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那团压在心里隐隐发闷的心绪,应该能疏解许多,总比在将军府里空虚压抑得好! “来,坐到我尾巴上来!”只见云生席地而坐,将狐尾幻化出来,比平日里要大了许多,缓缓地弯成一个坐塌,靠在了自己身边。 初夏开心地咯咯直笑,一屁股坐了下去。“哎呀,轻一点轻一点,女孩子家家温柔一点,会痛的吖!”云生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生疼,呲牙咧嘴的磨样让初夏笑得更加大声了。 靠着云生的大尾巴,初夏觉得这一刻说不出的轻松,似乎短暂地离开了父亲的牢笼,连时间都变得不那么漫长。转过身看着云生,缓缓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有什么味道么?我怎么没有发现!”云生说罢自己凑着闻了闻。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 …… 初夏也凑了过来,把鼻子凑到云生脖颈间外露的皮肤上,用力嗅了嗅,云生吓得打了个哆嗦,瞬间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心里想着这女孩儿真会玩火,要是我像师傅那般使些手段,她岂不是轻易地任我揉捏了! 想到这里脸又更红了一阵,赶紧转过了头,不敢看她,撑在地上的手指不自然抓了抓徒长的杂草,心跳都漏了一拍。 “就是这个味道啊,像青草香,像树叶香,反正就是树林里的味道!”初夏丝毫没有发现这小狐狸已经羞红了脸,反而变本加厉闭着眼睛一个劲闻个不停。 云生憋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她:“好啦好啦,这是我们森林里的动物都有的味道,这……这很正常!”不知为何自己连说话的气息都慌乱了。 初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顺势就躺在了身后这条柔软的尾巴上,抬头望去,头顶就是无垠的星空,风声缓缓,丝丝凉意吹去白日里的燥热,远处树影迷离,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安宁。 …… 这一刻她是自由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初夏看着星空,云生在看着她。 …… “云生,你能不能经常带我出来玩啊?” “嗯,只要你父亲不在,当然可以啊!” “云生,我有时候觉得离父亲他们越来越远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们每天都说保护我,我却觉得是一个枷锁,有时候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出生便是个累赘,如果我没有出生,或者像母亲般早早离开,他们的人生应该会更轻松吧!” 初夏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她此生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云生了。 云生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心里却压抑自持的人族女子,忽然有些不忍,这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情绪,也是幻化成人形后,才有了这些以往都体会不到的心情。 师傅说要多去感知,才能变得更强大,他现在只觉得看着初夏心情低落,自己也会跟着伤感,不知道如何安慰,便说:“我从不觉得你是累赘,你是很特别的人,我们族人很多都被人族猎杀,剥了皮毛给你们做衣裳,还有其他动物,也被你们随意猎杀,圈养。但你不会,你心地善良,愿意相信我们,同我们做朋友,这是很难得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像聊不到一块,但又出奇的和谐。初夏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能让这短暂的自由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十二章 突袭 不知聊了多久,困意偷偷袭来,初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云生将尾巴卷了起来,盖住初夏的身体,免得她着凉。 他们在西山边上,离狐族的地盘还有些距离,没有族长的允许,狐狸们不敢随便出来,当然云生还有师傅除外,他从小便不受约束。 所以只要防着人族,基本上也没什么危险,想着像师傅那样,天亮之前将初夏送回去,肯定不会出岔子,便由着她睡了。 狐狸尾巴柔软又温暖,初夏睡得香甜。 云生凑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垂着,鼻子上还有一颗细小的痣,这些细枝末节,当他还是狐狸身的时候,都是看不见的。 小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人族的女孩没什么恶意,性子又温柔体贴,最主要的还是族内根本没有其他狐狸愿意跟他做朋友。 因为他是上一任族长的遗孤!他格外需要一个朋友! …… 父亲在他年幼时便去世了,母亲只是个灵力低微的狐狸,很早就被孤立出了族群,再也没见过。 虽然现任族长对云生不算差,但族长的孩子却格外看他不顺眼,不仅是因为他从小事事要强,又格外出众,更多的是怕他影响之后族长之位的传承。 唯一在他身边的只有原来父亲的老友——文洲。 这便是他从小到大的师傅,也是最尊敬的长辈。 文洲知道他与一个人族女子走得近,也没说什么,毕竟师傅在情场上是个老手,虽然从未伤天害理,却也惹了不少情债,据说年少时因为一些事情,折损了许多修为! 毕竟种族不一样,留下不好的感情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但一转念,望着身边这个女子,心里却是舍不得离开。 罢了,只是朋友而已,云生告诉自己,只是朋友而已! …… 忽然身后树影攒动,悉悉索索的声音格外刺耳,一阵轻巧而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云生竖起的耳朵里,那熟悉的气味也告诉云生。 有其他狐狸来了。 猜都不用猜,必然又是族长的小儿子过来找麻烦。 自小他们就总想着把云生从部族里赶走,还是幼狐时,师傅护着他,如今自己灵力见长,师傅说终是要他自己解决问题了。 云生还在犹豫要不要暂时给初夏施个昏睡诀,以东辰为首的五只狐狸就从林间缓步走出,嗷呜…… 几声嘶吼瞬间把初夏吓醒了。 刚睁开眼便看到一群狐狸窜了出来,从小到大,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下意识就往云生后面躲了去。 她望着为首的狐狸,那双眼睛充满杀气,跟云生完全不一样,虽说也是纯白色毛发,但光看面相就凶狠了许多。 “臭小子,你竟然学起你师傅,开始玩弄人族女子了吗?哈哈哈……”东辰开口说话了,言语中尽是戏谑。 “你们这是又要以多欺少吗?”云生也丝毫不甘示弱,瞬间化成狐身,前爪紧紧抓着地面,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现下,这林中的夜忽然显得格外黑,月光被云层拢住了,初夏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一瞬间就把刚刚的瞌睡赶走了。 “今天不想跟你玩,我想跟你后面的小姑娘玩玩……”东辰的眼神越过云生,落在了身后的初夏身上。 初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摸了摸袖袋,完了,这次出来的匆忙,父亲跟婉儿送的防身之物,竟一个也没拿,谁曾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 “你休想!小心把你们一个一个打成废物!”云生瞬间被东辰的话点燃,平日里欺负他可以,若是想要动初夏一根汗毛,自己必定以命相搏! 云生的狐狸尾巴与耳朵瞬间变成了火红色,身形也比往日大了一倍有余,周身精元四溢,杀气弥漫。这是初夏从未见过的磨样。 东辰甩头示意,左边两只狐狸嗖地一下窜出,冲了过来,云生瞬间幻化出一道结界,将初夏包裹起来,自己头也不回冲上去迎敌。 云生往身侧一闪,躲过了第一只狐狸的爪子,转过身便一口咬掉了后面狐狸的左耳,疼得那只狐狸嗷嗷直叫。 刚刚那只躲过的狐狸也立马转身,云生丝毫不慌,一爪便抓住了他的脖子,死死往地下按去。 初夏第一次看见狐狸之间打架,速度之快,眼睛差点就跟不上了。 …… 东辰一声令下,其余两只狐狸也冲了上去,以多欺少,明显感觉云生吃力了许多,硬生生也挨了几爪,左边的后腿鲜血直流,把毛发都染红了。 这时云生转身化成人形,手里祭出长剑,飞身便是一击,只见那只耳朵受伤的狐狸来不及躲闪,应声中了一剑。嗷地一声昏死了过去。 东辰见状也化成人形,持剑飞了过来,一边吩咐剩下的三只狐狸:“你们去把那人类的结界破了!” 话音刚落,三只狐狸便往初夏这里冲来,云生想去解救,却被东辰的剑挡了过来,东辰的剑极快,云生根本无法分身。 初夏看着那三只狐狸冲到结界前,用嘴吐出精元,试图摧毁这个结界。 云生知道这样不长久,初夏必然有危险,赶紧用元神呼唤师傅过来帮忙。 东辰趁着云生分神的空挡,持剑一挑,云生的左手瞬间鲜血直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师傅还未应答,云生第一次感觉如此慌张,更多的却是懊恼,自己为何要自以为是带她出来,如果在将军府里,这样的事情就绝不会发生。 但是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担心这些,只能速战速决,把东辰解决了,那三只小狐狸也不足为患。 没有办法了,只有专心先将东辰击败才行,云生退后一步,左手捏了一个法门,将初夏的结界再加固了一些,转背又向东辰攻去。 …… 一来一回,东辰像往日般渐渐落了下风,云生与东辰打斗正酣,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给初夏设的结界已经岌岌可危了。 初夏惊恐万分,不知道若是眼前的结界破了,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望着眼前这三只凶神恶煞的狐妖,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婉儿那样憎恨妖兽,眼泪不听使唤那般夺眶而出,要是听婉儿的话该多好。 此时要是婉儿或者爹爹或者姐姐在,该多好,自己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到头来真的面对危险还是没有一丝反手之力。 还未曾想到母亲,结界就已碎裂了一大块,这草地开阔无比,手边竟然连根树枝都找不到,石头也没有。 慌乱中初夏跌坐在地上,双手只能抓着地上的野草,手指都要嵌进泥土里了。 豆大的汗珠滴落了下来,混着泪水,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砰的一声,结界碎裂,云生回头一看,那三只狐狸已经扑了上去……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 “云生救我……”初夏用尽力气喊出最后一句话,下意识用手护住头,蜷缩在地上。 云生刚刚附身冲过去,只见三只狐狸却忽然全部都栽倒在地,转瞬之间,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狐狸的尸体竟逐渐化成了血水,徒留一堆森森白骨! 定睛一看,初夏也晕了过去。 看到这般光景,东辰也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立刻变回狐身,仓皇逃离了。 云生收起长剑,立刻往初夏身边跑去,刚想抱起她看看伤势如何,一个紫袍男子从天而降,是师傅到了,他对着徒儿大喝一声:“别碰她!云生!” 第十三章 原来如此 云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那三只狐狸竟生生在眼前化成了血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将军在初夏身上设了什么更厉害的结界吗?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师傅缓缓走了过来。 发束依旧不像云生那般梳得严谨,而是随意地用一根檀木簪子束了起来,乍一看就像个闲散的云游术士。 云生终于等来了救兵,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傅。 …… 文洲看着这三只死状惨烈的狐狸,心里一惊,瞬间神色大变,转身问云生:“这女孩,就是你将那通灵珠都剖了一半送出去的人?” 云生点点头,看着地上晕过去的初夏,心中愧疚不已,问师傅:“她可还好?可有性命之忧?” “她不是仙者之身?”文洲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云生。 云生点点头,说这孩子就是一个普通人,并无仙脉! 文洲心里已然翻江倒海,面上却极为平静,他俯下身,用手指将精元溢出,捏成一个小球,手指一挥,精元球便往初夏飞去,可刚刚触碰到初夏的手背,嗖地一下,精元被吸进了初夏的身体里。 …… 云生第一次见到如此情况,也吓了一跳,连忙问师傅这是为何? 文洲依然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问:“这孩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云生虽然心急,但也如实答了:“她便是那位林将军的小女儿,林初夏!” …… “哦?原来如此!”文洲如梦初醒,左手狠狠拍了一下后脑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云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嘴里不停地念着同一句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初夏身上是不是将军为她设置的结界?她并无任何仙脉,不可能有能力瞬间杀死这三只战狐!” 文洲回过神,看上去欣喜不已,他抿嘴一笑,低头沉思了一阵,还没想清楚这些要紧的事情该如何对云生说。 便敷衍道:“没什么,不过是林将军的把戏而已。你不想死就别碰她,待她自己醒来之后,再带她离开,记住,她若是还在昏迷之时千万别碰她,除非你想像那三只的下场一样。” 而后望着浩瀚的星空久久不语,眸子里闪烁的笃定让人难以捉摸。 云生哪里按耐的住,反复追问,初夏可有受伤,可有危险? …… 文洲转过头看他,一巴掌拍在了徒儿的额头上,看他这般担忧,皱着眉头问道:“云生,你不会对这个人类女子有了什么非分之想吧?” 云生一怔,马上摇头解释道:“怎么可能,只因为是我带她出来,不可能让她受个不明不白的伤回去吧!” 文洲微微一笑:“你要记得,等我助你夺回这族长之位,那时你想要什么女子都行,唯独这一位,那可是林将军之女,你不想族人受你牵连的话,我劝你少动这些心思!” 云生点了点头,说着自己早有分寸。 文洲再三交代后就离开了,他边走边思索着,若是真能让这女子对云生动了情,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刚刚骗了云生,这个女子能影响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小族群,她的身体里,藏着着足以颠覆人族统治的力量。 虽说答应过云生的父亲,要助他夺回族长之位。 可如今,初夏的身份明朗了,眼前这族长之位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若是这女子是将军之女,那更大的变数眼看就要来临。 一时间思绪翻涌,文洲感叹自己活了数百年,竟也遇到了这般理不清的难题。 …… 云生想着师傅莫名其妙的话,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一边担心初夏的身体,一边惊叹着林将军的实力真是非同小可,在初夏身上的结界竟然下得如此滴水不漏,自己从小到大竟毫无察觉。 望着地上死去的三只狐狸,不由得自己也打了个哆嗦,暗暗地想:“人族果然非同小可,我还是轻敌了!” 后半夜了,云生担心初夏会受凉,无奈又无法为她取暖,急得他在旁边坐立难安。 忽然,初夏醒了! …… 初夏睁开眼睛,看见离她一米开外的云生,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想都没想就冲过来抱住云生,眼泪哗哗往下流。 云生这才回过神,一个劲道歉,一个劲安慰到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许久,初夏隐隐感觉有些异样,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变得格外轻盈,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觉丹田之处有些许温热,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转眼看了云生,一只手,一条腿都在流血,虽是止住了,但伤口还是看着格外瘆人。 赶紧放开云生,看他狰狞的面容,知道自己必定是又抱得他伤口更疼了,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云生安抚了好一阵,尽量不让身上的血渍沾到初夏身上。而是一直反复问她:“现在可好?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初夏摇头,缓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云生低着头有些泄气:“刚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你父亲定是在你身上种下了很强的结界,所以那三只狐狸一碰到你便被结界所伤,没了气息。” 初夏只觉得莫名其妙,父亲从未跟自己提过有这样的事情。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是父亲的作风吧,他的保护永远是最周全的,无论明里暗里,都是这样周全。 看着十分难堪的云生,她挤出一丝苦笑,打趣他道:“云生你要好好修炼才行了,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厉害,这次把我吓得可不轻!” 云生苦着脸低下了头,依然一个劲道歉,一个劲赔不是。 初夏怕他自责,赶忙说:“但是我还是喜欢跟你出来玩的,你以后不能因为这个就躲着我,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过分责怪自己!” “这就是我的问题,若不是我,那几只狐狸就不会伤害你,都是我跟它们之间的仇怨,才牵扯到了你!”云生始终不敢抬头望她,估摸着在他心里,今夜本是难忘的美好记忆,却被自己搞砸了。 “你们还要腻腻歪歪到几时?” 文洲竟去而复返了,想了一路终是放不下心来,这女子必要妥善安置才行,心里已然有个隐约的计划正在萌芽,对云生而言虽福祸难料,但这也是作为师傅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希望这样的安排对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吧。 …… 初夏还在懵懂之时,听见云生喊了一声师傅,便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位男子是谁。 还未想好要如何称呼,文洲便轻声走到了她身边,对着初夏莞尔一笑,说到:“今夜你们应该累了,云生的伤势不轻,赶紧先回洞里上些药,我送初夏回府吧……” 第十四章 你可拜我为师 云生跟初夏听师傅这样安排,先是一愣,转而又觉得没什么不妥,便都点了点头。 云生虽是放心不下,但还是相信师傅的,毕竟这一身的血渍,沾染到了初夏身上,她也很难说清楚。 他凑到初夏跟前,说:“过几天,我再去看你。师傅送你回去,我也放心,你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吧。” 初夏点了点头,眼神里分明写满了不舍。 文洲伸出手将初夏环抱在臂弯里,腾空一跃便飞了老远。 初夏本就不是擅长跟陌生人聊天的那一类,想着这一路怕是诸多尴尬。 没想到文洲倒是很懂得她,俯下身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小姑娘,你父亲是位让人族敬佩的大英雄,只是,在我们妖族眼里,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这说什么不好,初夏想着,这样的话题要怎么接上去啊。 于是满脸尴尬地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 文洲轻声一笑,“你父亲将你保护得如此之好,你自己就不想变得强大一些吗?”听到这里,初夏心里的痛处又被扎了一下,小声地说:“我虽然是将军之女,却并无仙脉,如何变得更强大?” “是吗?你现下是否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呢?”文洲又淡淡的问道。 “你如何得知?我刚刚还在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身体内多了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您可知是什么?”初夏抬起头,看见文洲的清冷的侧脸,嘴角上扬,若有所思。 “旁的你都不用管,你只需回答我,想不想变得更强,想不想成为更厉害的人?”听到初夏的回答,文洲的想法又得到了一丝印证,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初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这样看来,父母从小的教导算是白搭了,越是让她认命,她便越想逃离自己的宿命,想做出些不凡的事情来。 特别是今晚之后,她愈发觉得没有本事的自己,哪怕再多人护着,也有无法安身立命的那一天,如今这个感觉格外强烈,这十几年无论自己如何压抑内心的想法,也还是挡不住生死不由己带来的恐惧。 于是果断地再加了一句:“我想!我想变得厉害一些,不想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的。” “那好,你可以拜我为师,我来帮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文洲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马上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嗯,是什么?”初夏点了点头。 “第一,今夜之事,还有拜我为师之事,除了云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第二,过些日子我会定期给你一些丹药,你必须按我的要求服下,不过你放心,这丹药对你只是有益无害。” 初夏想了想,第一点倒是没什么,就算他不说,初夏也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但是这第二点,却总觉得有些不妥,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云生的师傅,那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己也不是什么金贵的性命,何必在意这些! 看着初夏似乎有些犹豫,文洲在一处停了下来。 站在初夏的对面,神情极其严肃认真,眼眸里的坚定似乎有某种魔力,“初夏,我非常认真的告诉你,我刚刚所说的丹药,对你绝无害处,只是能助你更快的提升,这一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文洲收起了笑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表决心一般。 初夏怯弱地问了一句:“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她抬起眼睛,试图壮着胆子直视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人,却还是在双目对视时败下阵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没了声响。 “哦?原来你是好奇这个?”文洲背过身去,望着远方的树林,悠悠地说:“第一,你是云生的朋友,帮你就是帮他。第二,我教你修炼精元的法门也算有恩于你,如若有一天需要你的帮忙,那你也不好推脱了不是么?” 帮忙? 初夏微微愣了一下,虽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帮得上什么忙,但是无论怎么想,这也是对自己利好的决定。便决然地吞了口唾沫,轻声唤了句师傅! 文洲听到这声软糯的“师傅”,便转过身,对着初夏咧嘴一笑,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清风阵阵,吹起了两人的衣角,吹乱了长发,漫漫长夜即将过去,黎明近在眼前,第一步已然走了出去,接下来就要看这女子自己的造化了…… 文洲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承诺过些日子再让云生来找她,便将她送回了府里。 …… 另一边,云生回到狐狸洞里,刚把伤口包扎好,师傅就回来了。云淡风轻地跟他大概讲了一下收初夏为徒的事情,云生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师傅你这是整哪一出?初夏虽是将军之女,但她本就是个普通女子,如何能修炼精元?” “这女子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有些事情现在还不便告诉你,总之你相信为师,我绝不会加害于她,而且,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想要变得更强一些,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文洲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带大的狐狸崽子,心里如明镜一般,云生的小心思如何,自己一眼便能看得通透。 接着说到:“这孩子也许将来会成为我们一族的靠山,毕竟她是将军之女,你当初结交她难道不是抱着这个目的的吗?” 云生被这话堵得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直视师傅的眼睛,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只老狐狸。 诚然,当初他发现这小女孩的马车开进了将军府,当时心里是有这样的打算,才会故意现身让初夏看见。想着若是能与将军之女结交,说不定能护着自己的族人。 若有敌对的那一天,初夏说不定还会帮着自己的族人求个情。 不过想了一下又不停摇头,说:“虽然刚开始是有这样的打算,但是接触久了,我是真心想跟她交朋友,而且,我与她早在梦里已经相识!初夏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残暴又不讲道理!至于她是什么身份,是否有能力护我一族周全,我……我没再想过了。” “哦?”文洲一把拉过身边这个眼神闪烁的小狐狸,心里觉得有些惊奇,便打趣他:“你对她有了好感?莫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族女子了吧?” 第十五章 参观狐狸洞 云生被这忽如其来的问题难倒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望着师傅:“师傅,你这么多年也尝了不少人族女子,有没有真正动心的?”不回答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想个更难的问题问回去。 “没有!”没想到文洲头也不抬,答得相当干脆。 看云生接不上话,又慢吞吞地说:“人族与我们本来就不能长久,虽能勉强一起生活,但生活习性决然不同,而且有违伦理纲常,你既然也知道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云生无趣得耷拉着耳朵,纵使没有化成狐,却还是喜欢像狐狸那般蹲坐在地上,也越想越没意思,嘴里念叨着:“那我怎么听说,你年少时也犯了不少桃花劫……” 文洲眉头一锁,似乎被触了逆鳞,清了清嗓子,强撑着用一副谦谦君子的口吻教育一下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狐狸:“人族总喜欢说我们狐妖擅长媚术,其实就是嫉妒我们生得好看,那些人类女子我从未主动招惹,是她们自己愿意跟着我,那我难道要化成狐狸吓跑她们吗?” “那你为何不跟她们保持距离?”云生看了看腿上的伤,好像没有包扎好,低下头准备再重新包扎一次。 “你这孩子,问得好奇怪,我每次不都原封不动给她们送回去了么!”文洲甩了甩手,重重地打在了云生的伤口上。云生疼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呲牙咧嘴地说:“老色鬼就是老色鬼,还这般不承认!” 云生一边护着伤口,一边接着说:“你明明就是觉得狐族能幻化人身的女狐狸太少了,所以才去招惹人族,还天天说着人族姑娘更香甜,更可口!就是个老色鬼!” “哎呀,你这小子现在毛长齐了是吧?长本事啦?敢跟你师傅这样说话了!”文洲也不生气,反而堆起了一脸的笑,又咧着嘴说:“小子,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真正香甜的人族女子。”说完一脸邪笑地起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差点忘记交代正事:“这几天我要去一趟皇城,据说那边有几个不要命的猎灵人总是找麻烦,连那边的狼都受了牵连,我过去处理了他们。”看了看云生的伤,接着说:“你就别去了,好好在这里把伤养好,对了,我可能还要抽空去一趟东海的蛇岛,这一折腾,估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伤好了就去看看初夏。” 云生点了点头,敷衍地答应了下来。 想着自己如果能修炼到师傅这个境界就好了,想去哪便去哪,想跟谁打交道便直接去找,自己这三脚猫功夫在西山狐妖族里还能叫上名号,要是出了这西山,碰上个厉害角色,怕是自己随随便便就跟着父亲去了吧。 没等云生回过神,文洲再三交代:“我不在的日子里,千万不要跟族长他们起冲突,记住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别给自己找麻烦!”说完便离开了。 …… 云生望着洞外的竹灵果发呆,今年自己又是一颗都没捞着吃,一颗竹子10年才能结出一颗竹灵果,初夏一口气就能吃下三颗。 自己眼巴巴地摘了果子舍不得吃,净把这些好吃的都送给了她。 但是想起那张笑脸,心里又暖了起来,几颗果子而已,我们狐狸是最大方的,那些人族平日里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初夏爱吃就都给她,全给她! …… 初夏回到府里之后,莫名嗜睡了好几日,终于有了些精神,这天早早就醒了,。 吃完早饭还想跟父亲聊聊出门钓鱼的事,没想到父亲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简单地跟婉儿交代了几句,无非是保护好初夏之类的话,便出了府,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从早上起,神色就不太好。 从那之后,父亲都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着两天都见不着父亲的影子。 自从上次在西山被那些狐狸惊吓了以后,初夏把琐妖袋还有父亲送的短剑都仔细地随身带着,再也不敢离身。 父亲忙一些也好,这样云生来找她就更方便了,每次云生都要过了子时才来,有时初夏等着等着便睡着了,云生来了也不吵醒她,只是化成狐,安静地趴在她的枕头边,陪着初夏呼呼大睡,还一边感叹人族的床褥真舒服。 这么多年,初夏早已习惯了云生在身边,睡得也格外安稳。 有时候半睡半醒,摸着枕边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湿润的鼻子,还会忍不住扯一下他的胡子。然后云生马上会伸出爪子一把就按住初夏不安分的手,说不定还会轻轻咬上一口,告诫她别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师傅终于回来了。 …… 那天夜里,云生去接了初夏一起到了他们平时经常练剑的地方,若不是有师傅在,云生是万万不敢把人族带进狐狸地界的,但在师傅这里,便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 初夏跟着云生,第一次到了森林的深处,在这里闻到了跟云生身上一样的味道,心旷神怡,忍不住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云生平日里住的离部族有些远,看得出来从小就是被孤立的,但这样也安静,平时除了几个找麻烦的也没什么狐狸来打扰。 林子里也有很多其他动物能通灵,但是狐族的力量比较强盛,所以这一片基本上都对狐族称臣。 初夏仔细打量着这个不大的石洞,应该就是云生平日的住所吧,刚想弯着腰走进去就被云生拦了下来,死活不给初夏进去,文洲打趣他:“平时不懂得收拾,现在又扭扭捏捏不给人家进去看,你这小狐狸真的是小气!” “对,师傅说的对,你就是小气!我又不嫌弃你!”说完余光瞟到了里面的床褥,就是一个简单的石床,连个被子都没有。 恍然大悟地说:“难怪整天想赖在我床上睡觉,原来是因为自己没个舒服的床榻!”云生赶紧把初夏拉走,边走边解释:“狐狸睡觉,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天气热时,趴在树上睡更舒服,哪个狐狸会去弄个床?” “欸,我的床榻就颇为舒服,初夏,要不要去我洞里看看?”文洲大方地介绍自己的洞口便在不远处,如果想去,随时可以去看。 初夏当然满心欢喜,刚想过去,云生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千万别去,你不知道那床上睡了多少人……”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赶紧岔开了话题:“你们不是说好来练功吗?怎么又变成参观狐狸洞了?” 第十六章 偷偷变强 文洲轻轻咳嗽了一声,收起了笑脸,郑重其事地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葫芦,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了初夏,示意让她吞下! 还没等初夏接过来,云生眼疾手快,冲了过来一把就夺了过去,闻了闻,不假思索就丢进了嘴巴!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吐了吐舌头,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难吃! 文洲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差点一掌把他打回原形:“这是给初夏的,你吃个什么劲,这丹药有多珍贵你知道吗?这可是为师拼了命才炼出来的,这一趟出门就只得了不足十颗,这玩意儿你吃了一点用处都没有!哎呀!你……” 初夏看见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老的气得跺脚,小的蹲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并不理会,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心里特别清楚,云生是担心,担心师傅胡乱给自己吃些什么,又碍着师徒情面不能明说,便想到了这个损招。 教训完云生,师傅又拿出了一颗丹药,恶狠狠地瞟了云生一眼,背过身把丹药亲自送到了初夏嘴边,初夏心里的担忧已经消散了大半,便张开嘴,小心翼翼吞下药丸。 满嘴的血腥味同样让她皱起了眉头,嚼都不敢再嚼,生生吞了下去。 云生赶紧拿来一碗水,初夏一口喝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一脸茫然地问:“师傅,这药丸怎么一股子血腥味啊?这是什么做成的?实在太难吃了!” “哦?是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难道是我炼化的火候还不够?”说完拿起药葫芦闻了闻,若有所思地说:“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为师也是第一次做,下次我将精元再炼化得纯一些,若是能加些竹灵果的汁水进去,味道应该就很好入口了!” 说罢转向初夏,捏起她的手,用精元探了探药效,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初夏,今天首先教你如何感知精元!” 文洲示意初夏坐下来,然后双手上下反扣在一起,放在丹田处。之后让初夏尽量摈弃掉,周身上下其他一切不必要的感知,只把核心放在感受丹田处的温热。 初夏闭上眼睛,慢慢真的感觉到了有一股热量,它像温水一般细细流淌着,16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的别样能量,原来,这就是大家说的精元之力。 一阵一阵有些飘渺,若有似无,像夏天午后的风,在经络中来回游走。几个回合下来手脚都感受到了温热,特别是指尖一阵酥麻。 初夏睁开眼睛,将自己刚刚的感受一一跟师傅说了,文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满脸的骄傲与欣喜,笑着说:“不愧是我炼的药,哈哈哈,初夏,将军的骨血在你身上遗传地很好!你真的是千古难遇的载体。” 云生听得云里雾里,右手托腮,眉头紧锁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忙打断了师傅:“师傅,初夏并无仙脉,怎么能感知到精元?” 文洲摇了摇手上的丹药,继续说到:“这就是你师傅的本事了,初夏现在只能暂时留住精元,我估摸着应该不会超过7日,体内的精元又会逐渐消散。” 他把药葫芦递给了初夏:“好生收着,每颗丹药大约只能保你七日精元,今天给你吃的只是稍作实验,平时如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尽量省着点吃,这药的药引实在太珍贵了,而且极其难得,你先吃着,以后我们再慢慢想法子帮你稳固住体内的精元之力。” 初夏赶忙伸出双手,郑重地接了下来,心里不由想着这药葫芦太大,回去得换个小点的瓶子,随身带着才行。天啊,这身上到底要带多少东西啊,没本事真的是太难了。 “感知到精元只是修炼的第一步,趁着你现在体内精元尚足,可以在这几日里多静坐,去闭目感知,觉得嗜睡是正常的。目的呢就是让精元的流向尽量能受你自由掌控,此番有所心得后,才可以尝试着用精元辅助运剑,或者辅助行走,总之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文洲悠悠地说。 “剑术我已经练了好多年,原来只有架势,却没有力量,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吧!”初夏如梦初醒,似乎想通了困扰自己多年的事情。她捡了一根树枝,耍了几个父亲教她的招式,但几回下来,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心里又失望了一阵。 “哈哈,初夏你也太心急了,你这是连走路都没学会,就想着飞了吗?这段时间,别管其他的招式,术法,安心把体内的精元感知好,控制好,然后再接着下一步吧。”文洲看着眼前这个心急的孩子,真是傻得有些可爱。 “师傅,我还有个问题!”云生总觉得有些不妥,拉着师傅问道:“如果这丹药真的这般神奇,那寻常生灵岂不是各个都能靠着这个登天了?” “你怎么这般认死理呢!”文洲心里恼火得很,实则不想将其中太多的奥秘说给他们听。想着初夏都没有你这么多问题,就是你麻烦事最多,不耐烦地摆了个迷魂阵:“首先,我都说了这丹药不是谁都能炼出来的,其次,这药引也不是想要就有的,最后,也不是每个人吃了都有效的……” 云生摸了摸脑袋,这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啊!初夏虽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心里已然乐开了花,不禁对这位实力非凡的老狐狸多了几分敬意。 数了数手里的丹药,还有六颗,便是还可以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修炼,管它以后会怎样,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自己要先把基本功练好了才行。笑呵呵地跟师傅说了好几声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越忙,初夏反而越觉得自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人生似乎有了新的盼头,有了希望,连婉儿都觉得怎么初夏这小妮子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连平日里要拖着喊着才肯拿剑比划,到现在竟然会主动问起某个招式的关隘了。 每每问起,初夏都是一个说辞:“我现在觉悟了,我要刻苦练好剑法,我不能做你们的包袱!” 婉儿听着觉得挺有道理,便非常开心地每天拉着初夏一起练剑,她心想着就算初夏只是比划比划招式,也能比普通人强,有些自保能力肯定是好的。 不过将军日日都不在府里,婉儿觉得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如果将军能时常在身旁指点一二,那才有意思! 这日,两个女孩子在中庭练了一早上剑,初夏不敢使出精元辅佐,所以还是像往日那样耍些花架子,婉儿休息时拿了一双鞋子过来给初夏看:“好妹妹,你说我做的这双鞋可好?”初夏看着这分明是双男人的鞋子,心里一愣,问:“这是做给谁的?” “给将军的啊!”婉儿也不藏着,“前些日子我看到你在给将军做长衫,那些细致的针线活我可做不来,索性就做了双鞋,我比对过了,是按照将军的尺码做的,你什么时候帮我一起送给将军呗!” 初夏看着这崭新的布鞋,虽是寻常的款式,但针脚却十分细致,鞋面跟鞋底都细细的缝了好几圈,十分用心。纳闷道:“你干嘛不直接送?” “哎呀,就当是你一并做的,别告诉将军是我做的,我若是直接送给他……他定要说我疏于练功,平日里尽做这些玩意儿去了……”婉儿将鞋子仔细地用绢布包好,塞在了初夏怀里。初夏没有看见,那婉儿的脸上,分明染上了一阵殷红…… 第十七章 皇城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大殿上。 …… 大殿上格外肃静,金黄色的琉璃铺满了屋顶,照的整座厅堂熠熠生辉。 尊上独自高坐,金漆雕龙的宝座十分宽敞,他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搭着龙椅,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头发虽已花白,却十分精神。 下面站着密密麻麻几十号臣子,各个俯首帖耳,站得笔直,一旁燃起的熏香烟雾袅袅,糅杂着金光如梦似幻。 林将军也身在其中,但神情颇为不安,眉头微微紧锁。 今日殿上所议之事,事关皇权立嗣,近些年来尊上的身体状况有些反常,偶尔缠绵病榻,又会在几日闭关之后痊愈。 旁人不知为何,但林将军心里了然! 立嗣之事虽已经讨论了许多遍,尊上却始终没有公布正式的继承人选。 臣民们都晓得,如今这位尊上坐上这龙椅时年岁已高,年轻时醉心征战,还未即位,便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当年与蛇族一战更是名垂青史,将灵蛇的獠牙硬生生斩断于剑下,再斩下其头颅悬挂在城门七***着蛇族被迫东迁,实力大大折损,从那之后只能保留残部,蛰伏在东海蛇岛,十几年再也不曾出现过。 他麾下两员大将,一个是初夏的父亲林卓森,另一个便是尊上的大儿子——赵堇延。 比起战斗力,尊上的子嗣就显得单薄许多,膝下一共只有三个皇子。 大皇子堇延继承了尊上好战的心性,更是林将军密友,自小一起长大合力统领三军,林将军为照顾家人卸下军务后,大皇子便独自掌兵。 二皇子堇祥更偏向于掌管内务,虽说也身手不凡,但却不喜欢舞刀弄枪,更喜欢弄些诗词歌赋,管些银钱琐事,不过他极善交际,在朝中人缘极好,手下高手众多。 还有一位三皇子堇尘,是尊上最后一个孩子,也算是老来得子,如今刚刚二十出头,平日里极少露面,据说是个闲散的游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结交权贵,年幼时便交由仙翁抚养长大,是三位皇子中最深藏不露之人。 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却中气浑厚:“今日立储之事不要再议了,我自有安排,如今我身子骨还算硬朗,你们就盼着我多活几年吧!” 二皇子见状,赶紧上前一步附和到:“父亲大可不必为这些事情担忧,您身体强健得很!别为那些琐事烦忧!”说完瞟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申大人,示意他赶紧退下,休要再提此事。 慕容大人也出来打圆场:“二皇子说得极是,难得如今太平盛世,那些能自成部族的妖兽们也均已臣服,不再作乱,这都是尊上与大皇子骁勇征战之功!”明白人都听得出来,这慕容大人表面上是顺着二皇子,实则是在给大皇子争脸面。 林将军只是孑然站立着,并不多话,他对这些朝堂之事向来不过多参与,也不想混进这些政治争夺的漩涡里。 尊上对着二皇子挥了挥手,转向大皇子说道:“堇延,据说前些日子皇城附近有好几位猎灵人遇害,连尸首都找不到,你可曾彻查过此事?” 大皇子垂手作揖,高声说道:“回禀父亲,我与卓森去往现场查看,尚未发现什么线索,皇城附近的翼族早已归降,其他妖兽的痕迹也甚微,一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嗯!”仙尊眉头紧锁,良久,才开口说到:“那今日便散了吧,林将军请留步,我有事找你,来内厅见我!” 说罢,大家再低头叩拜了一轮,就各自散了。林将军在使者的带领下,穿过一条幽深曲折的廊道,来到了内厅,与刚刚的大厅不同,内厅的陈设显得有些质朴,只见这内厅以檀木做梁,琉璃玉盏为灯,金色幔帘垂在内室。殿内高悬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想必夜里也能亮如白昼。 “尊上还有何吩咐?”站定后的将军简单行了个礼,看着尊上的神情似乎也猜到了什么:“莫不是大皇子的回话,仙尊觉得有何不妥?” “你这孩子啊,堇延与你一同长大,你还不了解他的秉性吗?”尊上用手指按压在太阳穴上,似乎有些疲惫,比起刚刚在殿上的神情,此时明显放松了许多。 他挥手示意将军坐下:“他办事素来不够仔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将军也毫不客气,坐在了离尊上最近的椅子上。“回禀尊上,大皇子说的并无遗漏,只是我与您的想法一样,也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不像是往常的争斗或者报复!” “哦?何以见得?”尊上向一旁站立的使者挥了挥手,使了个眼色,那使者便低头退了下去。 “失踪者一共八位,均是那一带精元至纯的好手,平日里行事有些跋扈,我原本也以为是妖兽寻仇,但翻遍了皇城四周,都找不到尸体,翼族虽好战,但不至于毁尸灭迹。而邕城附近的狐族,我让宋洋时刻盯着,也未见有异动。” “会不会是皇城附近又有了实力大增的妖兽出现?我等并未察觉?”那退下的使者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琉璃盏,尊上接过那闪着微光的琉璃盏,盏内是刺眼的鲜红色液体,血腥味瞬间弥漫着整个房间。 “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些年来,各路妖兽的安静做派格外反常,倒像是密谋着什么!”将军皱了皱眉,似乎对那杯中之物格外排斥。 不过神色马上平静了下来,接着问:“翼族的灵兽那里,最近可有问出什么?” 尊上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拿起手边的绢布擦了擦嘴,幽幽地说:“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你只管继续查下去,我总觉得那八人的失踪不太寻常。”说完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质疑,接着说道:“你家小女儿最近可有外出?” 将军神色大变,慌忙解释道:“回禀尊上,初夏常年都被我养在家中,从未踏出过邕城一步!” 仙尊见将军慌张至此,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卓森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若无其他的事情,你也早日归家多陪陪她!这么久总是让你在外奔波,也不大妥当。” 将军连忙起身,背后冷汗涔涔,刚要行礼准备离开,尊上又叫住了他,一改刚才的神色,而是多了几分笑意:“卓森啊,你家大女儿年纪多大了?” 将军微微一怔,答道:“已经23岁。如今在封灵学院教授剑术!” “哦?”尊上面色大喜,“年纪不错,可有婚配?”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精神矍铄了许多。 “并未婚配!”林将军心里翻江倒海,似乎猜到了尊上的意思,这是有意将三皇子与悦竹撮合在一起? 尊上也看出了将军的心思,笑着说:“我知道你忧心什么,放心,我不会像当年那样勉强你,也知道你是勉强不得的,这样,待我寻回那调皮的小儿,让他也去封灵学院修行一段时间,缘分这种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寻,你觉得如何?” 林将军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不能违拗尊上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强装镇定地说:“这样安排甚好,年轻人的事情,我们的确不便多管。”说完便退下了! 在回府的路上,将军格外忧心,心里想着这位三皇子,虽人品不错,也秉性纯良。但皇家哪里会有良人呢?即便是良人,在这政治争斗的家族里,如何能清白自处? 若是自家女儿也陷了进去,那才是真的福祸难料啊。 心里一横,决然默念了一句:“无论如何,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第十八章 给我暖暖 自从有了上次师傅给的丹药,初夏每日夜里便偷偷静坐调息,有时候云生会在身边指点一二,自己也觉得进步飞快。如今第三颗丹药的药效就快过了,初夏忽然有些失落。 扯着云生的胡子自言自语着:“要是这丹药吃完了,该怎么办?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总会醒,我还是那个没本事的人。” 云生看出了初夏的心事,一时间也不懂得怎么安慰,也是耷拉着耳朵,小声地说:“别泄气,师傅肯定有办法!”说完,抬头看着格外没精打采的初夏,接着安慰:“你要相信师傅,他可是我们狐族的战神,是千年难遇的赤狐,你父亲都打不过他!” 听到自己的父亲,初夏一下就好奇了起来,盯着云生问:“你说,我父亲跟师傅比试过吗?你怎知我父亲打不过师傅?” “哼,自然是比不过,这世上,除了你们尊上养的那几个厉害角色,我师傅还没失过手!”云生说得一脸骄傲,从小它便听了许多文洲的厉害往事。 初夏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那师傅为何会流落至此?狐族的大部落据说离这里很远呢!” “是啊,当初也是因为我父亲,后来又是为了我。哎,反正师傅很厉害,它既然收了你为徒,那必然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说完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你什么时候准备睡觉,眼看又过了子时!我一个狐狸都困得不行了……” 初夏这才回过神,原来已经很晚了,父亲晚饭后似乎又出门了,婉儿这次也跟了出去,诺大的府里,冷冷清清的。初夏吹灭了烛光,便躺了下来,天气越来越凉,被子里都是冷飕飕的。云生依然趴在初夏的枕边,虽然不近,但一伸手就能摸到。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距离。 “啊……秋……”初夏揉了揉鼻子,心里想着,完了,肯定是刚刚想得太入神,着凉了。这可如何是好,婉儿又不在,想灌个暖水袋都不方便。转头看到一旁似乎已经熟睡的狐狸,那周身的毛发,肯定特别暖! 初夏想都没想,两只手同时塞进了云生的肚皮下面。哇。好暖,好柔软!初夏只觉得心满意足。 云生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狐狸眼睛:“喂,你塞了两个冰块在我肚子上吗?” 初夏憋着坏笑,说:“你这么暖,给我暖暖手呗,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妹,别小气!”说完又悄悄地把两只脚缓缓塞了进去。 云生吓得打了个哆嗦,这简直就是冰块啊,手就罢了,脚实在是太冰了!刚想用爪子把初夏的两只脚踢出去,转念一想,这家伙不会是生病了吧?便咬着牙忍了下来:“真是的,小时候冬天抱着你还嫌你热,怎么你们女人越长大越冷的吗?” 初夏见云生并不反抗,两只脚又往里伸了伸,头也越发昏沉了,迷迷糊糊的说:“好像今天真的着凉了,手脚冷得厉害,好云生,你就给我暖暖吧,作为答谢,嗯……我明日送一床新被褥给你,让你的小石板床也暖和一点!” 云生看着眼前已经沉入梦乡的女子,嘴里小声说了句:“我才不要新被褥,把你睡的这床给我可好?”说着让尾巴变得更大一些,把初夏的脚卷了起来。初夏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暖意,睡得越发深沉了。 这回轮到云生睡不着了,被这冰凉的手脚冻了一会,什么困意都没了。它用鼻子闻了闻初夏的头发,真香啊!师傅说人类女子闻起来香甜,莫不是说的这个味道?估摸着初夏也睡熟了,云生竟化成了人形,悄悄地躺在了初夏身边。 狐狸的眼睛虽然灵敏,但看细微之处却不像人的眼睛这般清晰。化成人形的云生,就着窗外倾泻而来的的月光,再一次打量起初夏来。上次在西山上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东辰那几只讨厌的狐狸搅了局,原来初夏睡着的时候竟也是嘟着嘴的。这样子好生可爱。 没了狐狸毛发的温暖,睡着的初夏冷得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拉起了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云生下意识把脚往上缩了起来,像个蜷缩在娘胎里的婴儿一般。 云生脑子里嗡了一下,竟然特别自然地掀开初夏的被子,躺在了她身后,用人形的胸膛贴着初夏的背,一边又变出尾巴包裹住她的腿。 云生第一次以人形的姿态,离初夏这样近,近得可以听见她的鼻息,他睁大了眼睛,看见初夏耳朵后面的皮肤白皙透亮,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 果然是沁人心脾的香甜,比那竹灵果闻起来还要诱人。 云生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初夏,手臂环住了这女子的纤纤细腰,为了避免她忽然醒过来,还不忘给她施了个昏睡诀。 它环抱着这个从小到大的人族玩伴,怎么忽然心里有了一丝别样的复杂情绪,云生总觉得喉咙格外干渴,忍不住一直吞口水,试图让干燥的口腔湿润些。但心里的燥热却愈发明显了,像一团炙热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着,背后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初夏在梦中只觉得温暖,睡得更沉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云生正在她身后辗转难眠。 抱着初夏的云生心神不宁,根本无法入睡,他想离开,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他沉溺在初夏的气息里无法自拔,他甚至想撩开她的贴身衣衫,他想触碰那如暖玉般的肌肤,他想…… 难道这就是师傅说的那种感觉? 不行,这可不行,我可不是像师傅那般放浪形骸的狐狸!云生猛地收回了那双环在初夏腰间的手,赶紧怯怯地挪出了被子,拍了拍不清晰的脑袋,转身把初夏的被子好生盖了起来,自己一头就钻出了窗子,扎进了冰冷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云生风风火火跑去了师傅的住所。一把将熟睡的文洲拽了起来,也顾不上师傅不师傅了,开口便问道:“师傅,你先前说要带我去哪?哪里可以尝尝人族女子的滋味?” 还在梦里的文洲一脸茫然,被云生这样一问,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才想清楚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地问:“你想怎样尝?”说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去洗把脸。 “我也不知道,只是昨晚我怕初夏冷,便化成人形抱着她睡了会,明明小时候我也抱过她,你几年前跟我说要和她保持距离,我便没有近她的身,可为何昨日夜里我抱着她,跟我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是为什么?”云生霹雳巴拉说了一大堆,文洲听着语无伦次,又觉得好笑,便由着他说。 “师傅,我昨天夜里觉得心里燥热地很,而且我忍不住想……哎呀!”云生说地满脸通红,焦急万分地来回踱步,一边解释一边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之内心说不出的不畅快。 看云生停了下来,文洲脸上都要笑出褶子了,拿起桌上的果子丢了过去:“别急别急……吃个果子,今夜,我带你去个逍遥快活的地方!” 第十九章 快活? 第二日婉儿回来了,摸着初夏似乎有些发热,便赶紧叫来郎中开了些药,让她喝下,晚上睡觉之前还特意准备了两个暖水袋,放好了才离开。 父亲也进来看了一阵,一言未发坐了一会便走了。初夏在朦胧中等着云生,等啊等,眼皮都忍不住打架了,怎么还不见小狐狸的影子呢? 不知为何,今夜特别想念云生,或许是病了,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那只狐狸的温度,或许……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 另一边,邕城华灯初上,虽没有白天那般热闹,但夜晚的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云生夜里很少会在街市上,每次夜里进城都是直奔将军府,只知道这烛火通明的街市挺漂亮,却从未闲逛过。 他局促地跟在师傅身后,目光有些躲闪,不像身前这位气定神闲,行走自如,就好比逛着狐狸洞外的林子一般自然。 “云生,你怕什么?这些人不可能认出你来的!”文洲看着身后畏畏缩缩的小狐狸,笑着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头。 云生并不管他,心里只想着这热闹的街市,初夏应该也是不喜欢,她从小就不爱出来玩,是个恬静的女孩子。不耐烦地问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 文洲淡淡地说:“带你去美人窝……为师今晚给你挑个最好的!”说完便拉着云生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巷口还黑黢黢的,往里走了一阵,忽然灯火通明,有几个长相秀美的女子站在门口,这大冷天的依然露着肩膀,对着来往的人搔首弄姿,云生眉头一皱,这怕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文洲拖住他的手,大步走了进去,有个眼尖的妇人一眼就看到了文洲,挥着帕子扭着腰就贴了上来:“先生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念地紧呢……” “无妨,我这不就来了嘛,今日白茗姑娘可有空闲啊?”文洲推开那个妇人的手,右手凭空多了一锭银子。 那妇人两眼放光似的盯着那银钱,嘴里已笑开了花:“有的有的,白茗姑娘昨日才刚刚可以待客,这不就等着您嘛!”说完便拉着文洲往楼梯上走。 云生愣在了原地,这房子外面看着寻常,走进来却格外开阔,大根大根的红木柱子巍然耸立,四处都垂着幔帘,酒气四溢还混杂着各种女子身上的香气,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周围男男女女都搂抱在一起,眼神迷离,欲望窜动,看得云生心里发怵。文洲又是一把将他拖上了楼,他踉踉跄跄差点跌了个跟头。 文洲停在一个房门前,一脸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茫然的小狐狸,心里想着这一天必然是要来的,若是能让他开个窍,弄清自己的心意那就行了。 便开口说到:“这个姑娘,我已经试过了,味道不错,身子特别软,你可要好生待人家,别弄疼了。”说完便推开了门,一脚将云生踢了进去。 啪地一声,门关了。 留下云生一脸茫然。 …… 半响,从里屋走出一个扮相精致的姑娘,身形与初夏相当,差不多高,连胖瘦都十分相似。只是眉眼间长得大不相同,初夏是那种秀气中带些羞涩的,但眼前这姑娘笑容却极为张扬。 云生看着她一袭贴身的粉色丝缎裙子,外衣只是一层暖黄色的薄纱,身形被勾勒地格外凹凸有致,头发用簪子简单的绾了个发髻,几缕青丝垂了下来,衬着袒露的脖颈格外纤细,锁骨也生得极美。 白茗看着眼前这个茫然的白衣少年,心里也是明白了七八分,用软糯的声音说到:“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吧?莫要紧张,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着便牵起了云生的手,往内屋走去。云生只觉得手上一凉,这女子的手也像初夏一样冷,果然人族都是毫无怜悯之心的冷血动物。 “公子可要熄灯?”云生还在恍惚,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床前,这床上大红色的被褥格外刺眼,见云生没有回话,白茗扑哧一笑:“公子,莫不是害怕了?” 云生这才晃过神来,连忙摇手:“我也不知道师傅为何带我来此,他只是说让我来尝尝女孩儿的味道。” “哈哈哈……”白茗被这个懵懂的少年逗得笑出了声来,但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妩媚,用手解开自己外面的薄衫,周身只剩下一件粉色抹胸裙,那裙子耷拉在胸前,似乎轻轻一扯就能褪去。 云生见此情形,心中又是一阵燥热,脸上潮红了一片,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白茗已将他轻推至床前,双手帮他解开了外衫。 云生看着白茗细腻的脸颊,粉嫩的红唇,瞬间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女子就是初夏,那眉眼间的低垂青涩让他失了神。 云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胸腔内的火苗又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一把将眼前这个女子抱起,放倒在了床上,柔软的床褥包裹着女孩的身体,女孩肩头冰凉,云生忍不住就附身上去。 双手在女子的腰后轻轻发力,眼前这女子哪里受得了这般力气,嘴里哼哼的发出了几声娇喘,手也自然地搭上了云生的肩。 云生竟像迷了心智一般,整个人趴在了这女子身上,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上解开了那粉色长裙,人族女子的身体确实软。 白茗自然是配合的,她双手轻轻用力将云生搂了过来,望着眼前双眼微闭的男子,心中竟也有了一阵悸动。 云生的手触碰到女子赤裸柔滑的后背,鼻息也越发沉重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不就是那晚抱着初夏的感觉么?他闭上眼睛将头埋进女子脖颈间的肌肤里,狠狠闻了一口…… 不对,不对!这不是初夏的气息! 如梦初醒般的云生瞬间弹了起来,这不是初夏,这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定睛一看,眼前这人族女子,衣衫几乎褪尽,只剩一件嫩粉色的肚兜遮住了最后的几寸肌肤。 她眉眼间亦是柔情万种,娇嗔地说:“公子,你这样褪了我的衣衫,又不来暖我的身子,可是要冷死奴家吗?”说罢伸出芊芊小手,想牵住云生,拉他继续睡下。 云生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同梦魇般涌了上来,他竟然做了此种龌龊的事情,差点就把狐狸的脸都丢光了。恍惚间赶紧捏了个法门,将床上的被子覆在了女子身上,说了声抱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也懒得理会师傅,径直飞向了将军府…… 一路上即懊恼又羞愧,懊恼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如此不受控制,还差点把那个女人当成了初夏,初夏怎么可能像那些风尘女子般浪荡,初夏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其他人怎能相比。转念一想,又羞愧难当,女子软糯的身体确实让他着迷了,以至于差一点就难以自控。 将军府的围墙就在眼前,云生现在只想看到初夏,竟忘了今夜出门穿的是白衣,丝毫没发觉飞进将军府时,有另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第二十章 情窦 云生麻溜儿地跳进了初夏留的窗,二话没说直接爬上了熟悉的床榻,眼前这睡梦中的人才是自己想要的女子,旁的人谁都不是。 想到这,云生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一把将初夏搂进了怀里,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初夏被这忽如其来的寒气惊醒,还没缓过神就已经被圈进了云生的臂弯里。她闻到了熟悉的青草味,下意识凑过去闻了闻。 小声地嘀咕着:“你今夜怎么来得这么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说着用手扒掉粘在嘴里的头发,身前的柔软紧紧贴上了云生的胸膛,丝毫不记得男女有别了。 云生瞬间被点燃了,刚刚的漫天大火还未完全熄灭,初夏这柔软的身子又贴了上来,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吞了吞口水,提着嗓子问:“我不过来,你可想我?” 初夏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但今夜病得厉害,整个人头昏脑涨的,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蜷在云生的怀里,就像儿时躲在父亲怀里那样,双手抓着衣襟,一头乌发藏在身下,哪怕睡着了也难掩眉间萦绕的点点愁雾,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又乖巧安静。 “初夏!那我以后日日都来可好?” 云生一只手环抱着初夏的身子,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脸,定定看着眼前这魂牵梦绕的人族女子,此刻的云生只有一个想法,他想日日与她在一起,夜夜能拥着她入眠,生生世世都不愿放开。 这个想法从未像此时这样浓烈,儿时只是想能在她身边,陪着她玩闹,现在云生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初夏恍惚间睁开了眼,化成人形的云生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浑身竟透着如月光般的银色光晕,他的眸子深情不已,与往日都不一样,像揉进了一汪春水,把她的心也揉地稀碎。 初夏一时竟忘了回答,只是看着这面容入了神,平日里没觉得这般好看啊,果然狐狸都是长得格外美一些。 云生的身子似乎要裂开一般,整个眼里只看得到初夏那粉嫩的红唇,那样娇嫩欲滴,那样诱人,自己要是能吃上一口,会是什么滋味?身子不由得贴得更近了,扶着初夏的面颊,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两人都轻轻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万籁俱寂,能听到的也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这一刻,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云生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师傅的嘱咐,初夏的心也如脱笼的鸟儿般飞了出去! 眼看就要吻了上去…… 门外一阵脚步声却倏然让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云生最先警觉起来,狐狸耳朵竖的老高,不对,有人来了,而且很多人!他下意识将初夏往怀里一搂,转念又万般不忍地放开了手里的初夏,嗖地一声跳下了床,快速说了声:“有人!我走了!” 初夏彻底从梦中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云生已经没了影子。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瞬间把初夏惊醒。她赶紧缩回了被子里,云生留下的余温还在,她脸上的潮红也没有褪去。 “初夏,你可在里面?”门外传来了父亲的声音,这一次林将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门而入。一个快步走进了内室,一把掀开了门帘。可眼前却只有初夏呆呆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望着他。 初夏像是被吓到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神色慌张地问:“父亲找我何事? 将军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毛领披风,手持长剑站就在床前。见着眼前只有初夏一人,又望了望旁边大开的窗户,似乎猜到了几分。 “初夏,晚上可有人来过,或者……妖?”将军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格外用力,似乎在提醒初夏,千万莫要跟妖兽有任何牵连。 初夏故作镇静,淡淡地摇了摇头,说:“今夜我病得厉害,头昏得很,似乎没看到有其他人来过,可是婉儿来了?” 话音刚落,婉儿便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阵仗,一脸惊恐地跑到了初夏床边,问:“初夏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婉儿看着将军铁青的脸,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将军也不拐弯抹角,对着婉儿说到:“今夜,府里恐怕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你是怎么看护的?”婉儿第一次看见将军发如此大的脾气,一时间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初夏连忙安慰婉儿:“好姐姐,你别哭,我都没见着什么,你别听父亲瞎说,他定是看花了眼!”抬头望着父亲杀气十足的眼神,心里也胆怯了,不敢再多说一句。 将军环顾四周,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定定地问了句:“初夏,你莫不是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初夏一听,连忙摇头,委屈地说:“我整日都在家中,又不爱与旁的人玩耍,来来回回就只有婉儿一个,哪里还有什么朋友!”说完就低下了头。 听见女儿这么说,当父亲的心里竟有了些许不忍,语气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也可能是父亲看错了,或许就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你安全便好。早些休息。婉儿,你也早些休息。”说罢就带着几个小厮离开了。 初夏安慰了婉儿好一阵,又是哄又是替父亲赔不是,这才把婉儿劝去睡了。 躺在床上,才想起刚刚云生,他似乎抱着她……似乎……初夏忽然觉得一阵头疼,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云生问她,我日日都来可好? 想到云生那般深情的声音,初夏也觉得心尖一阵温热,她心里自然是觉得好,跟云生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自在,这是在旁人那里从来未得到过的感觉。 自己怎么不知不觉竟依赖上了那只小狐狸?想到这里又不自觉笑了笑,唤出小毛球,小声地说:“云生,刚刚可是你来了?你现在再哪?” 过了半响云生焦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已经回到了狐狸洞,你可好?” “嗯,父亲刚刚气鼓鼓地来了,他们莫不是看着你了?” “我今夜有些大意,竟穿着一身白衣,估摸着被看到了。你父亲可有为难你?” 初夏扑哧一笑:“平日夜里都是夜行衣,今日怎么如此不小心?父亲没看到什么便走了,你这几日可要小心,不要被父亲抓住了。” “嗯,我知道了,你没事就好!我……我这几日就不去了,你父亲不在时我再去,你记得唤我!” 初夏应了下来,半响都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小毛球不肯放,云生也没有回话,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初夏心里小鹿乱撞,总想着还跟云生聊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便小声地唤了几声“云生,云生……” 没想到那头马上就回话了“怎么了?我在呢!” 初夏心头一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正在心底蔓延,仿佛看到了狐狸洞里云生那个焦急的模样!心里像爬进了蚂蚁,挠得她痒痒的。她定了定心,又唤了声:“云生……” “嗯?” “云生……云生……” “嗯?” “云生,你刚刚是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云生一惊,差点从树上跳了下来,顶着羞红的脸说了声:“啊?” 初夏细细地说:“我自然希望你能日日都来,日日都可以陪在我身边!”言语里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与娇嗔,声音越来越小,却柔情满溢。 云生听到初夏的回答,霎那间笑得合不拢嘴,这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畅快,心里的那些疙瘩一个一个舒展开来,连空气都变得香甜。笑着回答“那我现在便来,日日都来,就算被你父亲打断腿也瘸着过去找你!可好?” “那可不行,你瘸了腿怎么跟我练剑?你好生待着,等我唤你,才能过来!”初夏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的一汪池水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石子,微微荡漾起来。 她丝毫不知道这般不顾后果的感情,会带来什么,只是觉得内心欢喜,她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开心。 第二十一章 被发现了 将军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并未褪去披风,而是对着墙角的隐秘之处说了声:“出来吧!”只见暗处现出一个人形,此人身材高大,深色的衣服鞋袜,脸上一道瘆人的伤疤从额头一直蔓延到嘴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此人向将军行李,缓缓说到:“我跟了上去,是西山的方向!” 将军眉头紧皱,握着拳的手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飞了老高,落下去哗啦哗啦响。他强忍怒火,咬着牙说:“可有看清面容?” “没有,只是一直普通白狐,进了西山界,我便不好上前太多。” 将军轻蔑地哼了一声,说:“还好不是那只不要脸的赤狐,否则我非得荡平整个西山不可!” 那黑衣人接过话:“文洲那只老狐狸不过是寻花问柳多了些,倒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将军思索了一阵,眉头已经要拧在一起了。咬着牙缓缓对黑衣人说:“这几日那只狐狸怕是不敢再来,你替我去一趟北方,找仙翁要些东西来!”接着便示意黑衣人靠近些,附在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黑衣人大惊,连忙行了礼,躬身问道:“将军可想清楚,这对小姐绝不是件好事啊!” 将军静默不语,右手捏着手中的长剑嗡嗡作响,愤愤地说:“为了防范万一,还是早些做决断的好!罢了……我心中已有安排,宋洋,你只管去取来。仙翁自然是明白的!” 黑衣人见状也不敢再有多话,低头行了个礼便飞身离去。 这一夜,将军彻夜未眠,他走到祠堂里,直勾勾地盯着亡妻灵位,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开口。 整夜只是叹息着,摇着头,说:“月虹,希望你不要怪我如此绝情,这一切都是为了初夏,你是明白我的对吗?” 这位挺拔的中年男子,也是一位操碎心血的父亲。此时却独自神色黯然,眉头紧锁,心中像是有万般痛苦:“初夏这孩子我必定要保护周全,无论是人还是妖,谁都不能近她半步,哪怕她恨我一生,我也绝不能将她早早置于危险之中……” 第二日睡到中午才起身的文洲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缓缓走了过来,望着树上正在傻笑的云生,冷不丁丢了个果子上去,云生侧身一躲,也不理他,自顾自依然笑得开怀。 “哟,莫不是昨夜春风一度,今日格外舒畅?”文洲对着傻笑的云生,啃起了苹果。 “才不是,我昨夜可没近那女子的身!”云生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也跳下树来找果子吃。看见文洲衣衫都没有穿戴整齐,脖颈间略显微红,鄙夷地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文洲听后一脸坏笑,却又似乎早已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这么极品的姑娘送给你,你竟然能拒绝?莫不是毛还没长齐?” 云生也不理他,半响若有所思地问:“师傅,你说咱们狐狸能跟人永远在一起吗?” “哼,你想都别想,这有违天理伦常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文洲似有深意地调侃他:“你是什么意思?终于发现自己对初夏动心了?” 云生望着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老狐狸,轻飘飘地点了点头:“昨日我闻着那姑娘气味不对,满脑子却只有初夏,便偷偷又去了她府里,我问他,可想我?她说有!我觉得这一生从未像那样开心过!”云生不看师傅,而是依旧沉浸在昨日的温存里,难以自拔! “等等!”文洲把吃了一半的果子往身后一扔,拎起眼前这只小狐狸的后脖子把他抓了过来。云生扭了扭身子,挣脱了师傅的手,也化成了人形坐在师傅身前,脸上的傻笑就没停过。 文洲狠狠敲了一下云生的脑袋,又打趣他:“你怕是傻了,人族女子怎可能与我们狐狸心意相通?你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看见师傅的脸色,云生蓦然收起了笑意,挤出一丝苦笑,问到:“怎么又不行?她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原身,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你还不是跟那么多人族女子睡过,又没见你说不行!” 文洲被怼的又气又笑:“我睡她们,那只是简单的睡而已!是没有动真情实感的。那只是贪图身体上的痛快!你一旦动情,那就不一样了,想长久生活在一起那更加不可能,你们的生活习性完全不一样,而且立场也不同,最关键的是,你们无法养育后代,哎呀……总之就是不行!” 文洲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绝对不行!” 云生被说的哑口无言,刚想反驳,文洲又接着说:“而且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看上林将军之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他发现了,我们整个西山的狐狸怕是都要被他杀光!到时候该如何?” 云生听得一愣一愣,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师傅说得有些道理,心中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幸福感瞬间被一扫而光,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已没了笑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心里堵得发慌,索性变回了狐狸,跳到树上不再理师傅了。 半响,文洲又悠悠问道:“初夏对你,是否也动了男女之情?”云生不知道,她只说了想他,说了希望他能日日去陪她,那算不算男女之情?云生不懂,师傅先前的话让他心里憋屈地很,并没有回答师傅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初夏时不时就对着云生的小毛球发呆,丹药的药力过去了,握着剑都觉得比往日里沉一些。 婉儿还是没精打采,吃了午饭也不再拉着她练剑,自顾自躲进了房里睡午觉,初夏许久都没有看见婉儿如此意兴阑珊的模样了,晚饭也是叫了好一阵才出来,看得出,婉儿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似乎下午又哭过。 初夏握起婉儿的手,小声地安慰说:“婉儿你别伤心了,爹爹那日没有怪你!” 婉儿本就不开心的脸忽然又愁云密布起来,一双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初夏,我也不知为何,看将军生气的模样,格外瘆人。” 还未说几句贴心话,将军大步走了进来,眼前这两个女孩子泪眼相望的情景,他心中一紧。婉儿看到将军进来,慌忙擦了眼泪,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像是赌气一般,不像往日看到将军那样热情了。 将军将佩剑取下交给下人,径直坐在了饭桌前…… 第二十二章 婉儿的秘密 “初夏的病可好了?”父亲喝了一口汤,缓缓看向女儿,一脸的慈眉善目。 初夏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脸:“今日起身就感觉大好了,父亲不必担心。”小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下,赶忙接着说:“那日之事,确实不应该怪婉儿,父亲,婉儿被您吓到了!” 林将军嗯了一声,低着头未说什么,接着从怀里取出刚从街市上买回来的几包果子,转而放在了婉儿身前,说了句:“知道你们俩爱吃这个,刚刚回来路上特意买的,就当给婉儿赔不是了!” 婉儿嘟着嘴,打开了包裹的油纸,看见有果脯,还有最喜欢的麻花,嘴角一扬,心情好了大半,抓了一颗话梅丢进嘴里,酸得一阵咧嘴,初夏扑哧笑出了声。 婉儿也笑了起来,说:“将军莫要错怪我,我除了睡觉时时刻刻都与初夏一起,你要还是担心,那我晚上便搬去与她同床共枕罢了!” 初夏赶紧推辞,说才不要跟婉儿一起睡,婉儿话太多了,一整晚叽里呱啦头都要炸开。 听着初夏的话,婉儿终于破涕为笑,推搡着初夏说哪里有,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将军,才发现他的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嘴笑有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满意地又吃了根麻花。 将军虽然心情有所疏解,但还是时刻记着那只不要命的小妖,虽不敢肯定是进了初夏的房间,但夜里还是反复叮嘱婉儿将初夏的门窗悉数关好。 …… 又到了深夜,整个府里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已经沉沉睡去,初夏对着云生的小毛球喊了半天,却不见回应,心里有些空,却又不知道该去哪找到他,又担心又有些气恼,想着这狐狸怎么说话不算话的,竟几个晚上都没有理她。 莫不是将那天夜里说的那些好听的话都忘了吗?另一边又是隐隐担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又担心父亲会去找他的麻烦,连着几晚都难以入眠。 将军府的一角,那个带着巨大黑色檐帽的黑衣人又凭空出现,犹如鬼魅般在府墙上翻走,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一间柴房边上,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女子压低声音抢先一步开口:“将军这几日似乎察觉到了那只妖兽的动静,正在四处严查,你不该这时候还过来!” “呵,现在才发现那只妖?”男子的声音极低,好像从喉咙里直接发出来一样,嘴角都没有一丝动静。女子点了点头,男子接着问:“东西是否已经布置妥当?” 女子很不情愿地说了句:“已经在计划之中!”话音刚落,将手中长剑往前一伸,顿时杀气四溢:“你去告诉他,希望他信守承诺,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若你们敢伤我弟弟一分一毫,我必定豁出性命。” “哼,你弟弟好得很,风花雪月逍遥自在,怕是早就不认得你这个做姐姐的了!”黑衣男子露出邪魅的笑容,言语中尽是不屑。 接着说:“你留意初夏的动向,有何异常立马通报我,这才是你的本份!”说完将手里的一个布袋塞给你女子,“这追踪粉用得快,你仔细添着,如果有机会能放在将军的暗人身上最好。” 女子一把接过袋子,匆忙塞进了袖口。不以为然地说:“将军的暗人连我都从未见过,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说完转身便离开了,那男子随即转身,也消失在黑暗中。 女子快速开门进屋,烛光照亮了那张清丽的面容,竟是婉儿! 她呆呆地坐在床前,望着手里的追踪粉,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这已经是她在将军府的第十一年,她紧紧握着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切的一切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当年,林将军的身边有一明一暗两个副手,婉儿的父亲便是在面上的那一个,追随将军多年,亲如兄弟。当初父亲随将军一同诛杀各路妖兽,几次救将军于水火,是过命的交情。 但那场与蛇族的大战,婉儿的父亲却为了诱敌,牺牲了全族性命。出征之际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将军。可是还未等将军接到这对年幼的姐弟,才发现婉儿一家以被蛇妖全部诛杀。 只有婉儿被管家事先藏在枯井里,才逃过一劫。幼弟不知所踪,将军便将婉儿抱回家一同抚养。婉儿性子刚烈,但是将军与初夏待她极好,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却在一个不寻常的夜里被彻底打破了。 那一夜,婉儿尚小,还在睡梦中便被人掳走,捂住嘴巴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被带到一处郊外的庄子里,在那里,她看到了失散已久的弟弟,男孩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面色枯黄异常瘦弱。但右肩上的胎记确定是失散的幼弟,他躲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后,望着婉儿死活都不愿喊一声姐姐。 那一夜开始,婉儿便有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任务,为了弟弟的性命,不得不为新的主子监视起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不仅要每日查看将军的动向,还要时常汇报初夏的情况。 虽然不懂缘由,却无奈只能照做……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她开始拼命练功,连将军都夸她天资过人,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虽未去过封灵学院,却也趁着悦竹难得的回家之日,总缠着她教剑法,教法门。 她知道,自己的强大不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更多的是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左右。 只是她到现在还不懂,为何几年前的一晚,上面安排的线人忽然让他迷晕了府内所有人,她明明看到了初夏屋内乍泄的金光,她知道那是狐妖飞升时四泄的精元,但是她不明白,为何线人一定要让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反而帮着那狐妖一步一步接近初夏。 她很纠结,也很懊恼,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面对初夏的单纯相交,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不配做做保护她的姐姐。 婉儿蜷缩在床上,泪水打湿了衣衫,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弟弟安好,初夏安好,还有将军,也一定要安好! 想起将军,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过,她害怕将军对她有所怀疑,害怕将军会生气,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将军已经不仅仅是像初夏那般的父女之情,她骗不了自己,每每望着那挺拔的身姿总是会难以自抑。 她竟然对将军有了一丝别样的情愫,这是她不敢想却又真实存在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多希望自己能向将军坦白一切,能得到他的原谅,此生能有机会与他纵横沙场并肩杀敌,能像父亲那样常伴他左右。这些小女孩的心思始终缠绕着她,就像梦里最惧怕的蛇,始终挥之不去…… 第二十三章 那又如何? 初夏这几日胃口大减,也没有心思继续吃师傅给的丹药,没有心思静坐调息。因为云生已经好久没有找过她了。 她整日坐着,像是又回到了当初无所寄托的日子,时间变得格外地长,感觉坐了好久好久,缓过神来也不过才一刻钟而已。 婉儿又在勤快地练剑,一边打趣初夏:“怎么你这热情去得这么快,前些日子还夸你上进来着,怎么现在又懒了下来?” 初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嘟囔着嘴只是说身子还不是很舒服,怕是前几日的病还没好全,累得很。心里却堵着,格外难受,这几日越发担心起来,担心云生出了什么意外…… 这天夜里,父亲晚饭后又走了,初夏追着到了府门口,问父亲去哪?将军微微有些诧异,平日里似乎女儿从不过问这些。便解释到宫里有些急事,仙尊的身体不太好,他需要贴身保护。然后再三叮嘱婉儿,一定要看好初夏,晚上一定要守好门窗。 婉儿点了点头,一脸自信地说包在我身上,心底里却皱起了眉。其实她好几次都知道那只狐狸来找初夏,只是被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每次追问线人为何要如此,却总是回回吃了闭门羹。她觉得那狐狸似乎也不是什么凶险的妖,便自我安慰到,也算是给初夏一个新朋友吧。若是初夏有什么危险,自己再冲出去将那狐妖砍了便是! 初夏回到自己的房间,又一次唤出毛绒球,对着云生说:“云生,今夜我父亲不在家,你若再不来,我便去西山的狐狸洞找你,要是等不到你,我就送去给其他妖兽抓走得了!” 云生那边其实一直听得到初夏的呼唤,只是心里还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他听了师傅的一席话,自己也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情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边内心不舍,一边却顾及这全族的性命。 师傅这次倒是异常冷静,不以为然地让他跟随自己的本心,不要有太大的顾及。 云生在狐狸洞里想得出神,恍然听到初夏这样说,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沉默了,赶紧说:“你个不要命的人,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初夏终于听到了云生的声音,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还好还好,云生安然无恙。还没等她说话,那边云生用笃定地口吻说了句:“等我!” 初夏满意地点了点头,赶紧从冷冰冰的床上爬了出来,坐在镜子前,想着要不要涂些胭脂,会不会是云生觉得自己不好看了,所以不来看自己了? 想着赶紧把姐姐送的那只金钗拿了出来,往头上比划着,却总觉得带上去格外突兀,自己明明就不喜欢这样鲜亮的东西,转念一想,要是那小狐狸喜欢呢?犹犹豫豫地还是簪了上去,又将自己的头发好生梳了一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云生来得很快,初夏刚一回头,就看见云生化成人形站在了窗口。 几天未见,初夏竟也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云生,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云生看着眼前这泪眼汪汪的人儿,心里像被捏住了一样,疼了一下。他下意识将初夏往怀里搂紧了一分,下巴抵在初夏的头上,也是说不出话来。 半响,云生让初夏换上夜行衣,跟自己出去。初夏点了点头,将淡蓝色外袍换下,穿了身深蓝色衣衫,云生拿了旁边挂起的黑色披风给初夏披上,说了声外面冷。 两人出门极快,三下两下便落在了西山上。云生也没停下,而是径直将初夏带回了狐狸洞里。 第一次带外人来,云生显得有些局促,一边把桌上的灰尘掸了掸,一边又把吃了一半的果子扔了出去。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们狐狸不像你们那般讲究,只是有个栖身之所而已,你……” “我不介意!”初夏赶紧抢过了话头,嘴角自然地上扬。 云生愣在了那里,望着眼前这个深情切切的女子,眼神竟多了一丝闪躲。 初夏站起来,缓缓走近他,小心翼翼地越走越近,也不知为何自己今日竟这般主动,只是她就想离云生近一些,再近一些。 云生的声音柔了下来,唤了声“初夏……” 他心里难受得厉害,一边是师傅说的大道理,一边是自己的心,到底要如何选择? “云生,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好担心你……”初夏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似乎一下子就要将这几天积累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看见初夏大颗大颗的眼泪,云生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心疼得说不出话,一边捧着这张精致的小脸,一边用衣袖擦去这脸上的泪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急得团团转。 他心里想着这样悬着也不是办法,干脆跟初夏坦白了吧! 他扶着初夏坐在石床上,又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自己蹲坐在她身边,缓缓开口:“初夏,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从未像这样在意过谁,但是……我是狐狸,你是人啊!” 初夏愣在了那里,看着云生焦急又复杂的表情,心里凉了一半,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忽然抬起倔强的脸,赌气一般问到:“那又如何?” 狐狸洞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云生第一次发现初夏竟也这般认死理,心里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无奈,他把初夏的披风拢了拢,生怕她着凉。 初夏并不甘心,抓起云生的手,一字一句地问道:“云生,我是人,你是狐狸,但那又如何?” 云生被问得有些气馁,是啊,这一个弱小的人族女子都可以这般坚持,为何到了它这里,就只想着放弃呢? 云生握住初夏冰凉的手,哈了一口气,变出大大的尾巴将她环绕在里面。咬着嘴唇泄气地说:“师傅说,我们俩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有违天理伦常。” 他不敢抬头看她,感觉自己就像小时候犯了错,不敢看师傅一样。见初夏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初夏噙满眼泪的双眼,心中万般不忍。 初夏心里焦急,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心里的苦闷也在转啊转,她十六年来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寄托,好不容易觉得人生不一样了,却还没有开始就被打回了原形。 明明眼前的寄托这样近,却为何忽然间,又觉得遥不可及了呢?世人都说,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可这从小到大的缘分与深情,怎被云生说的如此轻巧? 她只知道从儿时起便喜欢跟云生在一起,长大了自己更想日日与他在一起,为什么要扯到天理伦常,就算自己想跟小狐狸过一辈子,违了天理,逆了伦常又如何? 她望着云生,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话如鲠在喉,终是说不出口。 第二十四章 怒火中烧 初夏的眼泪一颗一颗流下来,滴落在黑色的披风上,晕起道道涟漪。 云生的心被彻底击碎了,他用力地将初夏揽进怀中,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不是一只狐狸,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人,虽然自己曾无比痛恨人族的残暴无情,可此时他却只想做一个与初夏一样毫无仙脉的普通人。能像普通人族夫妇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火做饭,养育子女,守着简单的幸福度过余生。 初夏低头呢喃:“云生,我要是能变成一只狐狸就好了!” 听到这话,云生更是又惊又喜,眼底翻起无尽的酸楚,恨不得将这女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是理智却敲醒了云生,他忽然想起了师傅的话,背后冷汗涔涔…… 他缓缓地对初夏说:“初夏,你可知,你父亲对我妖兽有多大的仇恨?” 初夏听到父亲的名讳,似乎也如梦初醒,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双唇紧闭。 “初夏,若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大不了把你强抢了过来,锁在这狐狸洞里一生一世,这世间谁又能拿我如何?”云生的眼神逐渐淡了下来,似乎这些话已在心里辗转了无数次。 “可你是林卓森的女儿啊,我何德何能,敢奢望与你在一起?” 初夏眉头紧锁,鼻尖一阵酸楚,问道:“你是害怕我父亲?” 云生捋了捋初夏的长发,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父亲的脾气,若是他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一只狐狸掳了去,他会如何?” 初夏听到这话,竟一时语塞,脑子里都是父亲严厉的脸。 理智逐渐冲散了虚无缥缈的幻想,是啊,这么多天,心里只想着自己,只想着大不了离家出走,或者跪下来求父亲。但却没想过,这一切的后果。 “他会灭了我西山狐族满门……”云生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初夏吓得往后一退。 “不会的,云生,我父亲不会的!他定然不会那样不讲道理!”初夏赶忙解释,他觉得父亲虽严厉,却不至于行事如此狠辣。 “初夏,你是不懂你父亲的行事风格啊!他的名声,在我们这里可不太好!十几年前那场跟蛇族的大战,他几乎灭了整个蛇族,甚至在蛇族交了投降书,愿意远撤东海之后,依然不依不饶,几乎将有灵力的蛇妖通通杀完。” 初夏听着云生的描述,似乎在说一个与自己父亲毫不相干的人,她摇了摇头,一脸惊恐:“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平日里从不骂我,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也从不怪我,他不会不讲道理的!” 云生低下头,接着说:“我也想过,这西山狐族本与我也有些仇怨,哪怕我掳走了你,你父亲将他们悉数灭了,又与我何干,我自带着你有地方可去。” 他顿了顿,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我的同胞受我牵连,平白无故受这无妄之灾。” 初夏心里百转千回,想着若是自己跪下跟父亲求情,他估计也不会同意自己跟着一个狐妖离开,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竟无颜面对云生。 云生似乎也看出了初夏的情绪,他刚想放开手,却忽然觉得怀中一凉,初夏被瞬间拖了出去,还未回过神,只见林将军手持长剑,已然出现在狐狸洞里,将初夏带离了他身边。 “父亲,你……是何时来的?”初夏惶恐地看着父亲,整个人骤然慌乱不已,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了。 林将军手里的长剑已然出鞘,月光照进洞来,周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意。初夏赶紧拖住父亲另一只手,生怕他上前一步伤害到了云生。 将军没有理会初夏,只是将她往身后放了放。转向云生,冷笑道:“你这只小狐狸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竟然敢对我女儿有非分之想,怕是活腻了!” 云生面对气场如此强大的人族第一猛将,心中说不怕,那都是假的,但此刻依然强撑着身体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担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眼看着情势不对,初夏立马跪了下来,她拖住父亲的腿,死死拽住他不让他上前半步。嘴里不停地说:“父亲,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云生!” 将军已经怒火中烧,完全不顾女儿的求饶,飞身便是一剑刺来,说时迟那时快,云生也祭出长剑,猛地一档。 但云生哪里是林将军的敌手,不出两个回合,便被将军轻松打掉了手中的剑。 云生赶忙往身侧一跃,深知自己不是林将军的对手,但初夏还在那里,自己绝迹不能这样一逃了之啊! 罢了!大不了今夜就死在这里,为了初夏又有何所惧? “林将军,好久不见啊!”一袭红衣飘然而至,是文洲!他迅速来到云生身边,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你这只老狐狸,难道也要来掺和我家女儿的私事吗?”林将军似乎与文洲早已相识,他收起手中的剑,眉眼间的杀气依然丝毫未减。 “我来救我徒儿,还好赶上了,若是迟了一步,怕这孩子就要随他父亲去了!”文洲不紧不慢缓缓朝将军走去,还不忘拢一拢衣袍。 “你与这小狐狸的父亲也有不少交情啊!”说罢笑着看向了那个爱女深切的慈父,嘴角虽是上扬,却只看到轻蔑与不屑。 “嗯?”将军似有所动,转向云生,思索了片刻问道:“这就是那只老白狐的遗孤?” “正是!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虚与委蛇,两面间谍的做派了吗?要不要我当着你女儿的面,跟她好好说一说呢?”文洲一词一顿,言语间尽是咄咄逼人的锋芒。 林将军收起杀心,将女儿扶了起来。横眼说道:“当年之事,我的确做的不妥,但那也非我本意,既然是那白狐之子,我便留他一命。”说罢收起长剑,准备起身离开。 还不忘留下最后一句:“但若是以后再敢靠近我女儿,休怪我无情!” 就这样拎着慌乱不堪的初夏,回了将军府。一路上父女两静默无言,初夏望着眼前的父亲,忽然觉得陌生,难道他真如云生跟师傅口中所说那般凶狠残暴吗?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血脉相连的父亲在自己心里应该是慈祥满目的才对啊! 将军没有把初夏直接带回房间,而是带进了书房。 房内烛火通明,门窗紧闭,屋外的风声渐起,呼啸着哀嚎着,一阵一阵吹得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初夏在哭诉着满腔惆怅。但在暗处,初夏分明看见一个持剑的男子静静站立着,这个人她以前从未见过,半边脸被面具遮挡,嘴角处有疤,长得好生奇怪。 将军示意她坐下来,她哪里敢坐,只是定定的站立着,望着父亲铁青的脸,不敢说一句话。 半响,那黑衣人端出一杯泛着幽绿色的液体,放在父亲桌前,将军颤抖着端起来递给初夏,只说了两个字:“喝了!” 第二十五章 心如枯槁 初夏望着那茶杯出了神,绿色的茶汤握在手里冰凉刺骨,没有丝毫温度,定睛一看,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游动,初夏心中一惊,连连后退,手里的茶汤撒了一半。 她抬头望向父亲,父亲的神情却依旧冷峻难测,他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着扶手,似乎要将那扶手折断一般。 父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有严厉,有关怀,更多的是焦虑。 初夏瞟了一眼暗处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父亲不会加害于她。 但她还未从刚刚的的惊魂中抽离,这样诡异的气氛让她感到绝望,感到浑身冰冷……若是云生在,会不会拼了命将自己带走呢? 父亲双唇微微动了一下,轻轻地加了一句:“孩子,爹爹绝不会害你,你要相信爹爹!”这话语里初夏甚至听出了祈求,听到了父亲前所未有的卑微。 初夏紧闭双眼不再看向父亲,也不让自己看到手中冰凉诡异的茶汤,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嘴中先是一阵呛鼻的辛辣苦涩,涩味渐退,却忽然觉得有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霎那间,一阵疼痛风卷残云般袭来。 啪的一声,茶盏碎裂了一地,初夏捂着肚子忍不住喊出了声,钻心的疼痛甚至让她无法站立,她艰难地望着父亲,眼神里是一股难以分说的惊恐。 将军慌忙起身,椅子被他一脚踢开,但他却只如石像般站在那里,不敢上前半步,仙翁千叮万嘱,药效发动时,万万不可触碰初夏的身体。 初夏被疼痛折磨得发不出声响,朦胧中她只能看到父亲头上的汗珠,还有父亲焦急的双眼里,竟然是闪烁的泪水。 一阵一阵的疼痛翻江倒海,初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头顶上钻,她伸出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它们一根一根都拔了,恨不得将这头颅一剑剖开,她咬着嘴唇忍了好久好久,那摄人心魄的疼痛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初夏用几乎发狂的声音嘶吼着:“这是什么?” 药效渐渐退去,初夏恢复了心智。 父亲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将她抱回了房间,始终双唇紧闭没有说半个字。 初夏哭了,她看着这从小长大的屋子,忽然觉得好陌生,那墙角的月季第一次看着扎眼,父亲的怀抱也第一次觉得格外疏离。 长大之后的初夏第一次对着父亲哭了,她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因为父亲这不明缘由的折磨,亦或是因为云生,她第一次扯着父亲的衣摆,嚎啕大哭。 她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这个男人真的是待她如珍宝的父亲吗?他对她做了什么?他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将军低头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儿,心里更是如万箭穿心般难受,窗外寒风刺骨,一轮明月皎洁如白昼,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僵硬的手摸了摸女儿湿哒哒的头发,几乎用尽力毕生的力气说了句:“女儿,你以后都不会再有今日这般伤痛了!” 这一瞬间,林卓森的世界似乎又暗了一分。 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毕生所爱因他而去,留下的两个孩童还那么稚嫩,他不懂如何表达对孩子的疼惜,更不懂得怎样才是对孩子真正的爱。 所以他只有给自己,给女儿都戴上枷锁,他将性命与女儿捆在了一起,他觉得这样应当才是一个父亲要做的事。 初夏蜷缩在被子里,望着熟悉的卧房,淡蓝的床帏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像极了自己静如死水一般的人生。 她忽然觉得好累,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头像石头那样重得不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着床头呆坐的父亲,用力抓着父亲的衣角,呢喃着:“父亲,不要杀云生,父亲你若杀了他,我便也死在你面前!” “父亲,你不要伤害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伤害他……” “父亲,我是真的很喜欢跟云生在一起……”初夏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像是说临终遗言那般决然,她自己的头脑已然不清晰了,却依旧想向父亲求些什么,用一个女儿的身份去跟父亲讨要最后的怜悯。 “父亲,我感觉好累,我感觉你们也累……” “父亲,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能不能放我自由……” 女儿一句又一句的话,像一把又一把尖刀,插在了将军心里,他望着女儿纤细又充满力量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他只想护她一世周全,若她只真的只是个普通女子,无论是人还是妖,其实只要她喜欢,都可以给她,只要她开心,天上的星星都可以舍命摘下来给她。 但是她的命里不能有姻缘,更不能被任何人胁迫,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命!不仅仅是为了防着那只狐狸,更多的是为了防着人……这辈子作为一个父亲,哪怕穷尽一生也要想办法将这噩梦般的诅咒从她身上扯去! 初夏的呢喃声渐渐停了下来,将军抱着睡着的小女儿,满心愧疚,依然小声地重复这那一句:“女儿,明日醒来,你便再不会有这些烦心事困扰了!” 将军将女儿安顿好,看了良久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了卧房。 还未进门就隐隐感觉到了杀气,他握紧手中长剑,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是文洲的长剑正抵着宋洋的咽喉。 肃静的房内没有一丝声响,两人的呼吸都格外绵长,似乎已经僵持了挺长时间。宋洋定定站着不敢动弹半分,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是双唇紧闭,似乎十分不甘心。 文洲的另一只手,却还自顾自端着茶杯喝着茶,没有一点客人的拘谨,就像回了自己家中那样自然。看见将军走了进来,嗖得一声收回长剑。 “将军别误会,只是你家暗人自己找我打的,我并不想置谁于死地!”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茶:“这茶都冷了,我也不好去找热水,将就着喝了一点,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将军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不速之客并不陌生。向后挥了挥手,宋洋行礼后就离开了。望着这不请自来的老狐狸,将军反而将长剑往桌上一扔,也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你这老狐狸找我何事?”将军心里还记挂着刚刚入睡的女儿,不想与这老狐狸费太多口舌。 “老朋友过来瞧一瞧,顺便知会你一声,我徒儿与你家姑娘之事,我也不同意!”文洲似乎不打算直接明说,他心里还是捏不准某些细节。 两人并排而坐,一人一妖,文洲一袭红衣在这夜里格外醒目,相比起将军气息未平的焦虑,文洲倒是气定神闲了许多。清冷长夜,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说!”将军继续紧逼。 第二十六章 谈判(上) “哎,跟你聊天,真是没意思!” 文洲转过身,忽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冷笑,一脸严肃地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你觉得你家女儿真正要提防的,是我徒儿?还是……更应该防着你们自己人族自己的那些阴谋?”文洲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这似乎是狐狸特有的神态,深不可测一眼看不到底。 将军心中大惊,难不成这老狐狸知道了什么?将茶杯重重放下,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文洲的狐狸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说什么?我女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文洲又是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 他其实心里也犹豫过,因为他发现初夏异于常人的这件事,林将军这个做爹的不一定知晓,若是贸然说了什么,恐怕对初夏更不利,对整个妖兽的未来更加祸福难测,便一直在边缘试探,看看这做父亲的到底知道了多深。 谁知这林将军也不是胸无城府的傻子,两人这样僵持下去,恐怕明天都谈不成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文洲不由得定了定,接着说道:“关于初夏,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那部分,恐怕我也知晓!” 林卓森目光一转,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面露凶相咬着牙说:“你们休想打我女儿的主意!”说罢长剑骤起,刀鞘嗖地一声飞了老远,利刃锋芒毕露,微微闪着银白色光芒。 “哎哟,我说你这人吧,打又打不过我,还整天在我面前做这出般狠像干什么?”文洲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便划开了这凭空闪现在眼前的长剑。 不过表情也严肃了一分,继续说道:“嗯,你女儿体内存有灵石的内核,这一点我估摸着你已经知晓了!”轻描淡写一句,就道出了将军深藏多年的秘密。 林卓森虽已有心里准备,但这话从这老狐狸嘴里说出,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安,把手中长剑缓缓放在了桌子上,震得桌面嗡嗡响,脸色煞白,却并没有说话。 文洲望了望他,心里已然成竹在胸。继续说道:“那我就当你知道了!既如此,你也明白她对于我们而言有多重要,这灵石的内核,便是噬灵!是我们苦守千年的东西!” 说到这里又停了停,想看看将军是何反应,却看着眼前这人依旧纹丝不动,似乎对他说的这些早已知晓。 文洲接着说:“这噬灵只在女子体内留存,女子出生就会从母体里将它带走,一旦孩子得了灵石的内核,母亲便会在三年内撒手人寰。”文洲说到将军的亡妻,才看到那像钢铁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波澜,他心里也猜到了,果然这个做爹的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妻女。 又自顾自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持有噬灵的人天生没有仙脉,也不可能有仙脉,所以一直被当成普通人活过了一代又一代。只是这千百年来,噬灵的持有之人越来越弱,也怪你们这些人族,总是看不起那些没有仙资的同类,导致她们世世代代都只能活在普通人家,体格也弱得很,这样的体格,根本无法承受灵石的巨大能量,换句话说,对我们而言其实是丝毫没有作用的。” 将军眼神里闪着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的疑团又解开了一分,用略微平缓些的口气问道:“那你们这千百年来,始终跟随这这噬灵的动向?” 文洲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并没有,我们没有那个本事,你们人族繁衍太快,迁徙也频繁,我们哪里跟得上!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你们持续千百年的打压,我们几乎过得比灵石现世之前还要惨!” 说罢又是一阵苦笑:“就连最后一个现世的上古灵兽不也已经被你们那位尊上斩于剑下了吗?”虽未见文洲脸上有丝毫波澜,但他手里那只茶盏,却轰然碎裂,残余的茶汤撒了一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才能如此冷静。 远处传来一阵鸟鸣,忽然把思绪都拉回了十几年前那场恶战里。 将军听到这里也若有所思,心中似乎有些愧疚,用几声轻咳将神游的文洲拉了回来。 文洲顿了顿,收好情绪接着说到:“上古的四大灵兽已经被你们杀的杀,关的关,我们哪里还有丝毫喘息的机会?”言语里尽是无奈与悲恸。 而将军的心思却似乎完全不在这里,他转过身更焦急地问道:“那你可知,如何才能保我女儿的性命?” 哼!文洲轻蔑一笑。甩了甩手中的茶水,从袖口里取出一块方巾,不急不慢地擦着手,脑子里一直想着,为了徒儿跟西山全族的性命,是否要将这秘密说出来,抑或是像人族那样留一半作为保命的筹码! 思索良久,终于开口:“你可知道你女儿最危险的地方在哪里?” 林将军愕然,似乎毫无头绪,便摇了摇头。 “初夏最危险的地方便在于她无法控制体内的噬灵,这噬灵一旦被触发,凡是触碰到她的甚至身边的生灵,都会被她吸干精元,霎那间便可屠灭千百人!” 文洲说得十分轻松,倒是将军面色更加难堪,心里的那些回忆霎那间翻涌了上来。 十几年前,他刚刚认识了初夏的母亲,无奈当时皇城内翼族大乱,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他将初夏的母亲藏在一个偏僻的庙宇里,便只身奋战抗敌。 哪知回来时,才发现那女子躺在庙堂之上,身边竟然全是翼族妖兽的尸骨,整座庙宇血流成河,那等惨状他此身难忘。他本以为那女子已凶多吉少,谁知她竟毫发无损得坐了起来。 慌乱间,几只前来救援的翼族见此场景,顿时惊恐万分,其中一位已修得人形,将军见他面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念着“噬灵,这是噬灵!快!快去告诉族长!”还未等林将军将其缉拿,那几个翼族逃兵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一幕始终留在将军的脑子里,惊恐万分的女人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身边层层叠叠的尸骨,几近崩溃,她卧在将军怀里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没错!噬灵的确有着超凡的力量。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文洲看将军想得出神,便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试图唤醒他。将军猛然抽离,回到当下,还是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所以,如何才能保我女儿一世平安?” 文洲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你要先告诉我,关于这噬灵之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你们那位尊上又知道多少?” 第二十七章 谈判(下) 被此一问,将军的心绪又被拉回到翼族那场大战,庙堂之事他发现月虹的异样,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场,那便是如今的大皇子——赵堇延。 班师回朝后,大皇子便将此事禀告了父亲,原本要被斩杀的翼族灵兽立马被转为囚禁。这灵兽也是上古四大灵兽之一,是最初守护在灵石旁的一只鹰,他与狐族灵兽,鲛人族灵兽,蛇族灵兽共同守护着灵石,是为数不多知晓所有来龙去脉的妖。 自这翼族灵兽被囚禁,尊上以皇城附近翼族全族性命为要挟,他们才慢慢知晓了这噬灵的秘密,但也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让毫无仙脉的普通人很难驾驭,一旦噬灵被触发,大多数持有之人便会爆体而亡,噬灵也会凭空消散,另寻其他母体共生。 但相传妖兽中有一术法,可助持有噬灵之人精进体格,逐步掌控噬灵之力。 但那翼族灵兽到此便再也不肯开口。十几年来,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所以在翼族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尊上便转向了蛇族,那场大战,上古灵蛇宁愿堕妖自毁精元,灰飞烟灭,也不愿被俘虏囚禁。 尊上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不顾林将军的阻拦,杀红了眼,斩了灵蛇的獠牙,又将整个蛇族几乎覆灭。 所以十几年来,哪怕他们知道了一二,也只是皮毛,关于如何掌控噬灵,如何使用,将军与尊上他们依然丝毫不知。 他们只知道,如果持有噬灵之人未曾生育,那也将在25岁时离奇死去,噬灵将自行离开母体,另寻其他母体共生,如果贸然杀死母体,噬灵也将自行转移。无法被获取,更无法被使用。 将军将他所知悉数讲了出来,文洲听完心里大喜,却不敢表现出半分。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这颗狐狸心悬了一夜,也放了下来。 这翼族的灵兽实在是有大智慧啊,这些皮毛既能保全自己的种族不被覆灭,又能保住噬灵的母体不被虐待杀害,但无论如何严刑拷打,这核心的术法却始终未透露半句! 文洲心里不禁对这位前辈感慨万千。更是笃定地想着,若有一日,定要将他救出来! 文洲细细思索了片刻,坦然道:“这噬灵之力,我有方法控制,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向你保证,你女儿必定会有全新的际遇!” 说到这里,将军脸上忽然有了些许松弛,紧紧绷起的弦上忽然晃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穷其一生所念,无非就是女儿性命无虞! 窗外天色越来越亮,似乎预示着今日的好天气。将军眉目稍有缓和,轻声再问:“那你有何条件?” 此话一出,文洲竟大笑起来:“你这人啊,疑心总是这么重!” 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继续说到:“我没有什么条件,虽然我也不同意我徒儿与初夏交往过密,但那两个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估摸着也是孩子心性罢了,你不用太刻意去拆散他们,毕竟他们又没有办法生儿育女!” 文洲一边踱步一边说:“你更应该担心你们人族的男子,若是我这边的术法还未成功,她与其他男子相恋,生儿育女,或者你们那位尊上急不可耐,把初夏掳了去炼成丹药吃了,那我们的功夫就白搭啦!” 文洲开了个似乎不太合时宜的玩笑,故意将话题岔开,心里其实不想将太多秘密说出来,他对初夏的筹谋远不止如此,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前的第一步便是要获得将军的允许,接近初夏罢了。 看将军似乎还有怀疑,文洲便又悠然说到:“那你就答应我两件事!” 将军瞬间神色凝固,眼神锋利似箭望向文洲,又板起了脸。 文洲缓缓说来:“第一,皇城附近那些凭空消失的猎灵人,这件事情,你莫要深究了,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消失不见。”将军眉头皱了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却又敢多言,他深知这老狐狸断然不会将全部作为悉数告诉他,姑且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第二,将初夏交给我一年!我来教她如何控制这体内的噬灵!”看着将军还未来得及反驳,赶紧加上了一句:“我要带走她!” “不行!绝对不行!”将军暴跳着站了起来,手背的青筋似乎要炸裂般鼓起,似乎也要将手里的茶杯一击而碎。从他的身边带走初夏!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个事情,“我不可能将我女儿交到你等狐妖手里!想都不要想!” “将军莫急,你听我好好说说!”文洲淡然地坐了下来,理了理垂坠的衣衫,似乎对这身红衣特别爱惜,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早已洞察一切。 “你以为时常更换将军府的下人小厮,就能躲得掉你们那位尊上的暗线吗?”他缓缓抬头,直视林卓森发疯般的眼睛,似乎初夏这孩子,他一定能带走! 此话一出,将军忽然沉了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这么多年,将军府四周有多少眼现,他心里早已摸透,就连时不时翻入院中的野猫他都深知底细。而如今他更是隐约中已经怀疑婉儿了,却找不到证据。 初夏一出生时,尊上便提出要代为抚养,若不是仙翁及时出现阻止,加上他这个做父亲的以命相逼才得以保全在身边。 他深知这位尊上的本性,面对至高无上的力量,永远有用不完的渴望,为了精进自己的精元,他逼迫着妖兽族群每年上供通灵珠,炼化成还魂丹闭关修行。 之所以留下翼族灵兽的性命,无非是还没有得到如何利用噬灵方法。若是有朝一日知晓了其中的关隘,初夏的性命早就被捏在了他的手中! 文洲望着将军的神色,心里更加自信。接着说:“其实我一开始就问过你,你也应该清楚,初夏最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这群对力量,对权力贪得无厌的人!” “是人!而不是妖!我们的立场从来都不是颠覆跟统治。林将军,你是知道的,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所追求的,无非是与你们和平共处,仅此而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文洲的心尖似乎在颤抖,是啊,作为从未被平等对待的生灵,妖兽们的要求其实低得卑微。 半响,文洲平复了心绪,又接着说:“初夏心思单纯,对我等有怜悯之心,又有你的血脉传承,体格非常好。我想帮助她,就是想帮助自己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让你们那位尊上对我妖兽有所忌惮,不敢再肆意杀戮而已!” 文洲步步紧逼,一字一句发自内腑!“还有一点,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们妖的身体无法容纳噬灵!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伤害她,我们只想保全她,保全她来庇护我们!我们从来都只想自保!” “若她愿意守护我妖兽全族,这便是最好的结局!我会用性命保她一世无虞!”文洲几乎用上了全部的赌注,他希望眼前这位父亲能相信自己,信自己绝不会伤他女儿分毫。 将军整个人定在了那里,心中思绪翻涌,到底该如何选择? 这狐狸说得也有道理,比起视初夏为救世主的妖兽们,诚然,尊上的野心更可怕。 若是单纯为了女儿,信一次这老狐狸也未尝不可!但是,为了人族的长治久安,他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若是妖兽借此良机,开疆扩土,进而覆灭整个人族该如何? “将军如果还觉得不妥,我们可以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无论如何,我还一个毫发无伤的女儿给你,我只求这一年,一年之后,至于她愿不愿意做我等的庇护,皆由她自己而定!我绝不强求!” 第一章 苏醒 初夏睁开比铅块还要沉上百倍的眼皮,竟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床上,暗紫色的被褥柔软芳香,似乎是十分熟悉的气味。 她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使不出一丝力气,身体像湿了水的海绵,软趴趴地瘫在那里。 周围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身下这张床,就是几个竹子做的座椅,台上燃着香,一缕青烟悠然地飘散着,初夏恍惚着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窗外的阳光却十分好,透着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扬起细细的灰尘,这是哪?自己在哪? 初夏想张开嘴,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连吞口水的力气都没了,喉咙干渴得厉害! 对了,昨夜父亲喂她喝下了什么?那刻入骨髓的痛让她后怕至今,莫不是让她无法再动弹的毒药? 初夏有些难过,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越想越无助,脑子里飞速闪过这16年来的点点滴滴,出生时被母亲告诫万事要知足,莫强求,然后自己便在父亲的牢笼里一天一天长大,她的生命里除了父亲,就是婉儿,哦,是了,还有云生,还有师傅……那些人,那些过往,如同鬼魅般在脑子里飞速闪过…… 吱呀……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了! “初夏,你终于醒了!”听那声音似乎惊喜万分“师傅,初夏醒了,师傅……你快进来……” 初夏睁着眼睛,头却转不过去,这声音是谁? 这般熟悉,哦,是云生!是了,是那小狐狸没错了! 初夏脑子里似乎有些乱,昨日父亲是不是还拿剑要斩了他来着? 在他的狐狸洞里,初夏死死拽着父亲的腿,却被他一脚弹开,如果不是师傅来的及时,父亲那把长剑差一点就要刺穿云生的喉咙。 可为何父亲要杀了他?初夏想到关键的事情上,脑子里却开始迷糊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知道云生看得见吗? 云生手里端着一碗药汤,三步并作两步一般飞了过来,顾不得正经坐下,将手里的药往旁边一放,便伸出手去扶起初夏软趴趴的身子,那神情似乎是看到了世上最稀奇的宝贝。 初夏却有些懵懂。 文洲拿着吃了半只的苹果也走了进来,看到初夏煞白的脸,指着被丢在一旁的药对云生说:“你这不知轻重的狐狸崽子,赶紧喂药啊!” 云生这才将眼神从初夏脸上依依不舍地挪开,端起一旁的药,让初夏靠在自己身上,拿起勺子试了试温度。 初夏的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云生能感觉到她的重量丝毫没有保留地压在自己的一侧,心中不仅泛起了苦涩,暗暗想着,这做父亲的下手也太狠了! 又是药!初夏的心里腾起一丝恐慌,眼神忽然闪躲了起来,下意识紧闭着嘴巴,将头转了过去。 这一切小心思都被文洲看在了眼底,他走过去,望着惶恐不安的初夏,安慰道:“放心吧,这只是普通的补气血的药,乖乖喝完,你父亲留了一封信给你!喝了药你才有力气看!” 听到父亲二字,初夏心里又是心头一紧,罢了,自己这幅身子还有什么值得担心害怕的?她吃力地张开嘴,将略带辛辣的药喝了下去,一口接一口,末了竟又吃出了一丝血腥味。 云生喂的格外仔细,喂几口就停下来,用绢帕细细擦掉嘴角流出的汤药,就这一小碗药,足足喂了半炷香的时间。 刚刚喝完,文洲从袖里拿出一个熟悉的药瓶子,初夏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的,装的就是师傅给的那些药丸,明明自己放在了衣橱里,怎么又在师傅手上? 还未等她想明白,就被塞了一颗到嘴里。血腥味四溢,又是血腥味,初夏恍惚间觉得自己喝了一大碗生血,胃里烧得厉害。 “闭目,调息!”文洲用命令的口吻对初夏说道。 初夏随即闭上眼睛,静静感觉体内的温热四散开来,身子慢慢舒展了一些,似乎一点点恢复了知觉,她缓缓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桌,嘴里终于蹦出了一个字:“水!” 云生抱着她不便起身,用眼色疯狂暗示师傅,师傅半响才明白过来,赶紧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初夏,冰凉刺骨的液体流进嘴里,将那些残留的血腥一扫而空,喉咙的灼烧感终于平缓了许多。 “我这是在哪?”半响,初夏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在我的住处!”文洲坐在竹凳上,吃完最后一口苹果,将那果核一把甩出了门。“你先在我这恢复几日,不过也不能多待了,身子稍微好一些,我们就要赶紧离开!” 初夏一脸懵懂,从醒过来到现在似乎就没明白过,强撑着坐了起来,问云生又要了一杯水。 “我们要去哪?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父亲呢?婉儿呢?”初夏喝过水,将心里的疑问一股脑都抛了出来。 文洲也不心急,总是一副慢腾腾的模样,云生的急性子哪里耐得住,抢过话头就说道:“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们了,我们过段时间要去皇城附近,找翼族的族长。” 初夏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这么乱?这回答跟不回答似乎一样莫名其妙,她歪着头,眉头紧锁,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半响,只憋出了一个字:“啊?” 窗外阳光泛着刺眼的白,估摸着应该是响午了,初夏的头脑似乎清明了些,却又好像依旧混沌如麻。 文洲淡淡地说:“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昨日夜里你父亲亲自将你送过来的,他为了解开你心底的困惑,特意留了一封信,托我交给你,你看了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们不迟!” 说罢,将一叠鹅黄色信笺递到了初夏手里。一边不忘给云生使了个眼色:“人家要读将军的信,你还赖着不走?” 云生望着初夏不忍离开,她自出生以来肯定没有这般伤过,昨日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像是从沸水锅里捞出来那样,脸涨的通红,今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又变得一片煞白。 而且不知为何,初夏看自己的眼神忽然间空泛了许多。 云生一时有些失落,他原来早已准备好,如果初夏醒过来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要说哪些暖心的话,若是哭个不停,他要如何安慰,这些云生都想了一夜,可为何今日醒来,初夏看着他的眼神竟少了许多炙热,这是为何? 文洲见自己的眼色并不起效,也顾不上云生想得入神,一把就将他拖了出来。将房门重新关好,对着云生说:“去林子里猎只山鸡来,生火烤熟了拿给初夏垫垫肚子!” 云生此时正愁云密布,但也觉得师傅说的才是当下重要的事情,便点了点头,化成狐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第二章 信笺 吃下那颗熟悉的药丸,不得不说,初夏的精神恢复了许多,灰白干裂的嘴唇也泛起了微红,她伸出手把床尾的披风拿过来披在肩上,冰凉的身体也舒展了些。 望着手里的信笺,有些迟疑,但为了解开心中的疑虑,还是展开了,映入眼帘的熟悉字迹,的确是父亲的亲笔。 初夏: 为父知晓,你心里定然疑虑万分。首先父亲要告诉你,昨夜给你喝下的药里,是帮你抑制心绪的蛊虫,它在你体内只会将一些不必要的情绪吞噬掉,更会护住你的心脉不受噬灵的侵蚀,那蛊虫是用我的精血豢养而成,只要为父活着一天,便会保你一日安宁。 你一定很不解,为何父亲要将你托付给狐族! 如今你已经长大,父亲便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于你。 你的身体里,其实一直潜藏着灵石的内核——噬灵。那个东西自你出生起,便从你母亲体内转移到了你的骨血之中。 为父十几年来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才能既保你平安,又能将那噬灵逼出你的身体! 那是一个十分凶险的灵物,是灵石的力量之源。无论是人是妖,不无觊觎万分,府里之所以频繁更换下人,之所以不许你擅自外出,皆因如此,你身边潜藏的暗探实在太多,为了保护你,只能让你自小封闭在那院中,独自长大。 但那赤狐文洲说,他有办法教你如何控制体内噬灵,并保全性命无虞。 虽说狐妖之话不可尽信,但你一日一日长大,身边各路眼现都已经蠢蠢欲动,父亲担心无法再保你周全,只能破釜沉舟信他一回。 以一年为期,他承诺一年之后便将你送回我的身边,你这一去,长路漫漫必定诸多凶险,父亲已将琐妖袋和青炙剑一并放入你的随身衣物中,你一定要细细收好,必要的时候可保你性命。 此番远行,重中之重便是学会化解那噬灵的术法,万事以安全为先。 虽那赤狐并非阴诡之徒,但也不能尽信,遇到是非对错之事,一定要有自己的决断,切莫被歹人引导。 一年之后,若你归来,寻不见我,便去封灵学院找你姐姐,切记,莫要逞强,一切以自保为先! 林卓森,亲笔! 望着手里的书信,初夏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自抑…… 灵石?噬灵?这些无比陌生的字眼怎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力量?暗线?为何自己从未发觉,从小到大,每个人都是那样按部就班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仿佛从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哪里来的暗线?为何要时时盯住自己? 自己体内的噬灵到底是何物?为何自己从未感受到父亲所说的力量? 那信中的每一个字都认得,拼凑在一起似乎又都不认得,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初夏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自己掉进了漩涡里,被这忽如其来的潮水卷得头昏目涨。 她定定的坐了好久,身子都有些僵了,思绪如泼天大雪层层叠叠下在心里。 若是师傅能救她,能教她,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喂她喝下的不管是什么,初夏内心深处始终是信父亲的,定然不会害她! 那师傅呢?云生呢?也断然不会害她,想到这些,心中的苦涩似乎悄悄褪去了一些,慌乱的心绪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跟依靠。 心里怯怯地回忆着,云生说过,人这一生无非短短数十载,既是天命又有什么余地供自己喘息呢? 罢了,管他前路多么凶险,既然父亲已将自己送了出来,自己也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任他荆棘满途又有何所惧? 初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窗外的阳光这样好,冬日里她最喜欢晒太阳,今天也格外想去感受一下阳光的温度。 “师傅……你可在外面?”初夏用力喊了一声,喉咙处的嘶哑尚未完全褪去,声音还有些坎坷。 文洲推门而入,望着神色已恢复不少的初夏,心里暗暗定了定,想着这女子果然不凡,面对这样的境遇,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丢了一个苹果给初夏:“这个时节,没有仙林果,先吃个苹果垫吧垫吧,云生正在烤鸡,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初夏一直都不是聒噪的性子,那些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的问题干脆先闷着吧! 想到这,不由得挤出一个笑,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师傅的手臂,今日师傅穿的又是淡蓝色袍子,在那阳光下闪着微光。 文洲一只手牵着初夏,一只手不忘从屋里拿出一只竹椅,在屋檐阴凉处放下,初夏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眼前一片翠绿,这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小院子,左边种着一排凤尾竹,右边散落了几株桂花树,树下的野花似乎就是纯天然的,没有过多修饰,低矮的灌木一丛挨着一丛。 往深处看,除了狭窄的一条步道,似乎都是密林,果然像师傅先前说的那般,他的狐狸洞比云生要强多了。 蹲在厨房烤鸡的云生似乎听到了初夏出门的声音,竖着耳朵却没有听见呼唤他,此刻望着那火上的鸡,坐立难安,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如今这初夏,并不是前几日的模样了,有些不太一样。 也不顾的手里的鸡是否熟透,吹灭了火就提了出来。 云生走出厨房,望着那女子安静地坐在阴影里,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树影发呆,细碎的阳光洒在脚边,她伸直了脚去探了探,嘴角有了一抹笑意。 “初夏,你感觉如何了?”云生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心里的那一腔炙热像火山一般翻滚着,他以为初夏会不顾一切扑过来抱着他,但为何那女子只是浅浅一笑,望着云生不为所动呢? 初夏见着云生,其实心里也开心地紧,咧开嘴笑着说:“我好多了,现下肚子确实饿得厉害,好云生,赶紧拿过来给我吃一口吧!”说着就伸出了手,眼里直勾勾的只有云生手里焦黄鲜香的烤山鸡。 云生走了过去,扯下鸡腿,递给了垂涎欲滴的初夏,望着她心满意足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 这是初夏啊,就是那个说过日日都要陪在我身边的初夏啊!可……可为何,这般疏离? 这种说不上来的疏离,让云生气恼得很,将烤好的鸡往盘子里一放,蹲下身来,不管不顾得一把将初夏搂进了怀里,他嗅着脖颈间的熟悉气味,心里的暖意要炸开了:“初夏,你……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你昏睡了这么久,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初夏望着云生,那眼眸里的柔情她竟看不明白了,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将云生一推,说到:“别闹,你这样搂着我,我连鸡腿都咬不到了!” 云生的手臂悬在半空,手臂上还隐约传来了像针扎一般的疼痛,一阵一阵疼得他头皮发麻! 他张着嘴,眼神里写满了怅然若失的惊叹,文洲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 云生站了起来,眼里竟不自知地噙满了眼泪,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一脸无助地望向师傅,数不清的委屈像暗流般涌了上来。 第三章 绝情蛊 文洲蹲下来,将整只鸡都端给了大快朵颐的初夏,堆起一脸的笑:“初夏,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云生心里不痛快,转背就化成了狐,跳上了不远处的大樟树上,把头埋起来,眼睛却还是始终盯着初夏不舍得放开。 他心中有些气恼,又有些怜惜,明明前几日还情深意切地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地说着那些暖人的话,怎么这会儿说变就变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都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这么喜欢去招惹女人,从小到大师傅身边的女子就没有消停过,难道他就不会在意这些吗?难道他们都是今朝你侬我侬,明日便只剩点头之交了? 微风吹动了树叶,依旧茂密的樟树叶子没头没脑刷刷地响,树下的影子也闪烁了起来。文洲立在一旁,望着树上趴着的那只闷狐狸有些好笑。 他心里自然知晓那小狐狸在愁些什么,本还想多逗他几日,如今看来,再不告诉他,估计真的要憋出内伤了。 文洲飞身也跃到了树枝上,与云生并排坐着。远处群山环抱,翠绿色蔓延缱绻,像打泼的油墨。当初他选了这个地方建屋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的视野极好。 “云生可是在气恼?气恼初夏薄情寡义?不回应你?”文洲笑着敲了敲云生的脑袋。 云生依然埋着头,耳朵不耐烦地忽闪了一下,将师傅的手推走。 “你可知为何初夏送过来的时候烫得像个烤熟的山芋?”文洲接着问。 云生好奇地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一丝激动,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又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就赶紧告诉我,别老是这样卖关子行不行?” 文洲笑出了声,果然这么多年来,自己最喜欢的还是逗这个狐狸崽子玩,他将手背在身后,撑着身体,一条腿踩在身边,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好好说给云生听。 “那日,林将军差点将你砍了,后来把初夏带了回去,初夏体内的噬灵我已经告诉你了,但是这噬灵奇怪得很,若是母体怀孕生女,那噬灵便会随着胎儿离开,母体则会在三年内死去。” 云生一听,立马蹲坐了起来,想到初夏的母亲的确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把耳朵竖的老高,眼睛盯着师傅,生怕错过了什么。 只要是跟初夏有关的,哪怕细枝末节,云生都格外上心,虽然他知道这些事情由不得他,但总是心意沉沉地想为她尽些绵薄之力。 文洲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作为初夏的父亲,这林将军是怎么想的,为了避免自己的女儿对旁人动情,生儿育女,竟然问仙翁要来了绝情蛊,喂给初夏吃了!” 云生听到绝情蛊这三个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由得心里一紧,脑子里浮现了些蜘蛛蚂蝗之类的恶心玩意儿,马上问道:“这绝情蛊又是什么丹药?能做什么?” 文洲一脸不乐意:“我说你这狐狸崽子,怎么这么喜欢打断人家的话!”说罢叹了口气,挪了挪身子,又往树上靠了靠。 似乎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文洲还在心里反复思量,要怎么跟云生说,若是说重了,怕他做些傻事,若是不言明,又平白惹得诸多误解。 云生自小就有些执拗,也许是父母都不在身边的缘故,面对很多困难总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小时候缠着他教授幻化之术,明明需要几年才能小成的事情,他硬是不要命地强行闭关,把自己一锁就是月余,饿的只剩皮包骨的空架子,也要将那要紧的关隘参悟了! 罢了,还是统统告诉他罢!文洲始终还是担心这个徒儿的。 “仙翁你是知晓的吧?自避世以来就喜欢搞这些玩意儿。绝情蛊就是字面的意思,绝情绝爱。将军说了,那蛊虫是用他自己的精血豢养而成的,便是与自己的性命连在了一起。简单的说呢,只要将军还有一口气,那蛊虫就会将初夏萌生的情愫吞噬得一干二净,此生怕是再难有情爱了!” 说完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极其幽怨的眼神望着那可怜的徒儿,心里有些许惋惜,看云生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又补充道:“那蛊虫还有个精妙之处,只要有男子近了初夏的身,寻常人倒无妨,若那男子动了情,蛊虫便会分泌出一种毒素,让那近身的男子浑身疼痛不已,只能离开。” 云生一听,似乎对刚刚手臂上的疼痛还心有余悸,瞪大了眼睛将事情的始末又梳理了一遍,狐狸尾巴耷拉在树上,平日里灵光四射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来。 初夏的父亲为了让她安稳地活到25岁,竟想出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阴招! 嘴里不由得呢喃道:“这些人族,真是狠辣心肠,真是……真是……” 看着气得话都说不出的徒儿,文洲心底竟泛起了一丝苦笑,也不知为何,望着云生扭曲的神情,这个做师傅的竟觉得有些庆幸,心里想着,将军这么做也好,早些断了这狐狸崽子的念想,免得被这些有的没的错付了深情。 这种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到头来,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但云生却不死心,又巴巴地问道:“师傅,可有破解之法?将那虫子弄出来?” 文洲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那蛊虫与将军性命相连,除非将军命丧黄泉,否则绝不可能弄出来,那仙翁的手段,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他经手的事情,绝不可能有纰漏!” 云生万念俱灰,心中的苦水将那满腔的热情都淹没了,他呆呆的望向初夏,那女子还旁若无人地啃着最后一个鸡腿呢,她哪里明白,自己的父亲一念之间,就已经将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从她人生里硬生生地剥离开了。 云生觉得有些气不过,甚至想着干脆偷偷将那讨人嫌的将军结果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偶然撞了彩,得手了,初夏也定然恨他一辈子。脑子里乱得很,心里也堵得很,好不痛快。 文洲耐下心来,纤细的手指抚过云生一袭白毛,试图安慰安慰这个被情所伤的狐狸,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安慰他的贴心话…… 第四章 随遇而安 文洲理了理被风吹散的长发,缓缓开口:“这样也好啊,对不对,那初夏这辈子也不能与其他人族在一块,更加不可能与旁人亲近,你该抱的该亲的不已经统统有了嘛,还不知足?” 云生一听更来气了,像是灵台上被凭空踩了几脚。恶狠狠地甩掉了头上的手,瞪着眼睛说:“师傅你别胡说,我哪里有亲过她!” 话刚落音,又被自己气炸了,早知道如此,就该在前几日把该干的都干了,该亲的亲,该抱的抱,该……哎呀!真是后悔莫及…… 云生越想越气,感觉肺都要炸开了,索性掉了头,身形踉跄地去林子里转转,散个心再回来! “师傅……我吃饱了!”初夏将整只鸡都塞进了肚子里,此时只觉得格外心满意足,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觉得脚底有了力气,竟自己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太阳已经划过了最高处,悬在天边泛起了丝丝微红。 果然腹中空空,脑袋也不清明。如今将这只焦香的山鸡吃完,才有力气认真琢磨一下自己的境况。 她只记得被父亲逼着喝了那可怕的汤药之后,浑身烫得厉害,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但这十几年的种种经历却丝毫没有忘记。初夏记得母亲的遗嘱,记得姐姐的关怀,还有父亲贴身周全的保护,婉儿自小一同长大的陪伴。 当然,还有那只毛茸茸,柔软又可爱的小狐狸,哦!不,云生已经能化成人形了,还是个长得特别俊美的人形,最后就是师傅了,这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其他的人,似乎没有在初夏脑子里留下什么痕迹,大多就是家里的小人小厮,反正换得勤快,好多连个名字都不记得了。 文洲缓缓落地,看着初夏的脸色已好了大半,想着过几日应该就可以启程! “师傅,我父亲可有说过,为何婉儿不跟我们一起?”初夏刚刚在吃鸡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平日里婉儿都是贴身陪伴的,这次就算父亲身不由己,婉儿怎么也不见影子,心里一直担心着,便随口问了出来。 “哦?那女子……”文洲眼神一转,顿了顿,又笑着说:“怕是将军早有别的安排了吧,他既然将你托付给了我,旁的人,你就不用过多挂念了!” 初夏心里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师傅,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父亲在信中说了,让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初夏虽然知道,父亲是让自己莫要轻信旁人,但在这种境地下,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稳住师傅这个靠山,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体内的这个劳什子噬灵,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初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好像除了刚刚吃下的那些肉,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父亲说,那是极其凶险的灵物,可既然从出生起便在自己体内,怎么从未感觉到呢?反而从小到大总是被数落欺负的那一个。儿时在普通学堂上学时,身边的孩子都在感叹,为何自己不能进封灵学院,不能御剑,不能一步千里。 然后就是被那些孩子嘲笑,明明是将军之女,却落到跟普通老百姓一般的境地。若不是婉儿与姐姐时常为自己出头,怕是早就被淹没在唾沫里出不来了。 罢了罢了,不要想了,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 初夏望着身边这陌生的场景,太阳悠悠地挂着,将这一方水土照得透亮。西山虽来得少,却从小便听说,是邕城附近难得的风水宝地,不仅物产丰饶,还风光秀美。 这么多年来,父亲管得严,从不让她离开邕城半步,若不是遇到云生这样的机缘,哪里能离开那锁人的牢笼呢,这种奇遇,对初夏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虽然是妖兽潜伏的混乱所在,但有师傅和云生这两头大狐狸在身边,应该是安全的。 迷迷糊糊思索了半天,才发现云生不见了,初夏伸出脑袋望着幽深的林子,问了一句:“师傅,那只小狐狸呢?” 她顺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林间小路,目光停在了不远处,那丛生的竹林里。竹林中似有微光闪烁,像是黑暗里依稀的星星,又像是烈阳下的湖水闪着微光。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竹灵果? 文洲望着一脸茫然的初夏,那眼神里的确没了丝毫异样的闪烁,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笑着说:“可能去林子里摘果子了吧……我们狐狸不爱吃熟食,他可能是怕吃生肉吓着你,估摸着一会就回来了,你若累了就去休息!” 初夏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再晒晒太阳……”便又往后一仰,伸直了腿舒展在忽闪的树荫里。那恬淡的神情,文洲竟看不出一丝慌乱! 这孩子,竟然能有这般定力,也着实不凡了! …… 邕城内将军府里,一夜之间竟忽然戒备森严,来往的路人纷纷讨论着,不知为何今日将军府竟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看那军队的衣着,估摸着应该是皇城那边过来的。 这般重重封锁,将军府里想要进出一只苍蝇都难于登天吧! 墙角的一只黑色狸猫,闪着寒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它熟悉地翻过高墙,在屋檐上飞速移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查着什么,眨眼间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大门外站着两排队伍,为首的那人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匕首,身披戎装,头顶的蓝色盔缨格外夺目,两只眼睛恶狠狠地打量着每一位路过的人,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内堂里,林将军站立在前,高坐在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赵堇祥。 二皇子的年纪比将军年轻些,但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却显得格外城府深深,只见他面带笑意端坐着,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似乎不着急一时半会儿说些什么。 门外跑进来两个黑衣装扮的男子,在二皇子面前跪下作揖,垂头说道:“启禀二皇子,我等里外都搜了数遍,并未发现林府千金的身影!” 二皇子面目微恙,淡淡地说:“混账,在将军府里,怎么能用“搜”这个字呢?我们只是在协助将军寻找失散的女儿!一群废物,还不退下!” 二人低头应下,刚准备退出去,二皇子又开口道:“若城外的兄弟们有任何消息,立马报上来!” 第五章 婉儿的秘密 打发走了两个小厮,二皇子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将军跟前。只见他嘴角的弧度阴晴不定,看不出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 将军的神情,此刻故意显得格外慌张。 二皇子莞尔一笑,说到:“将军切莫心急,尊上知道您家小女意外走失,已经安排了大队人马各路搜查,若是那些妖兽所为,定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林某谢尊上厚爱,只是我家小女昨夜便已走失,若是寻常妖兽所为,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将军低下头,似乎想极力掩饰心中不安。 二皇子轻轻一笑,用手指掸掉将军袖口的灰尘,望了一眼将军额边的汗水,补了一句:“将军切莫过分担忧,令嫒天资聪颖又有上天眷顾,怎么可能被那些寻常的畜生掳了去,她体内的东西,是尊上的,是人族的,你始终要记得才是!” 二皇子说着在将军身边来回踱步,他的身量矮了将军半个头,与之对视时需微微将头仰起,这样的差距,却能更清晰地看到将军脸上的细微表情。 “罢了!”二皇子无趣地挥了挥手,“今日尊上派我等前来,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相信将军比我更清楚令嫒的去向,以后你自然还有用的上我等的地方!” 说罢就挥着衣袖大步走出了门,刚准备踏出门口,又悠悠地甩下一句:“将军切莫信了那些无耻妖孽的鬼话,效忠尊上才是正途!” 二皇子出了门便御剑离去了。 一时间,门外的队伍也悉数散去,只留了一队精兵潜藏在四周,喧嚣的搜查过后,这诺大的府邸显得越发冷清了。 将军无奈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手指交错在一起,反复摩挲,努力让自己定住心神。长叹一口气后,对着屋外小厮说了一句:“将婉儿带上来!” 婉儿其实一直在门外偷听着,她摒住呼吸,倚在门廊外,伸着耳朵关注着屋里的一举一动。听见将军要寻她,便自己跳了出来,正正对上那双带刺的眼睛,吓得婉儿立马低下了头。 将军望了望眼前这从小养在身边,视如己出的韶龄女子,心里竟有些迟疑。 “说罢,看在你父亲,还有这么多年陪伴在初夏身边的情分上,说,你到底是谁的人?”将军疾声问道。 婉儿心里一惊,将军的话像是白日惊雷,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自昨日夜里便觉得暗潮汹涌,想着初夏平白失踪,定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今日哪怕将军不问,自己也要将一切都说开了,免得日后更多误解。 但听到将军如此开门见山地发问,婉儿还是略微一怔,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刹那间脸色惨白,竟说不出话来。 将军见状,从身后提出一双长靴,往她跟前一扔,那鞋履散在婉儿面前,像是两只蜷在地上的野兽。婉儿见着那亲手做的鞋子被将军扔了出来,竟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这鞋底的追踪粉,怕是你灌进去的吧!”将军神色淡然,似乎对这些事情早有察觉,当日女儿送来衣衫鞋袜之时不愿抢功,将鞋子之事告知了他,而他早就对婉儿有所怀疑,果不其然在鞋底里发现了大量追踪粉,若是留到今日,怕是要将那赤狐的老窝都送了出去。 “将军……”婉儿一只手紧紧抓住领口处的衣衫,另一只手无力地支撑在旁,低着头不敢看他,眼泪哇啦一下流了下来,几近崩溃。 “你素来不是什么坏心思的孩子,这到底为何?”将军面色未改,眉头依然紧皱!但言语间已有了松动,女孩子的眼泪果然是最好的软化剂。 婉儿哭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了情绪,心里悬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被将军放了下来,其实她等这一刻已经好久好久了,抬起头,眼神幽怨却饱含深情:“求求将军,救救我的弟弟!” “你弟弟?”将军大惊,身体不由一震:“那孩子不是早就死在了珏城?我亲眼看着你一家灭门,只有你,被管家藏身于枯井才侥幸逃脱,难道此事还有蹊跷?” 十几年前的那场鏖战,就像那鞋履中藏着的尖刺,始终烙印在将军脑海里,灵蛇堕妖,幻化出的巨大身形直接屠了整座珏城,那一日,哀鸿遍野,无论是人族还是蛇族,都死伤惨烈。 “当时我还小,并不记得那么多,我只记得我弟弟左肩处有一个形似月牙的胎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我被掳了去,那帮歹人用我弟弟的性命要挟我,必须要为他们监视您还有初夏的一举一动!”婉儿提起弟弟,提起那段挣扎彷徨的过往,便不自知地潸然泪下。 她抬起手试图掩盖满脸的泪痕,在这幽暗的房间里,泪水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像洒在池子里的细雨,悄无声息。 “是谁?”将军继续愤恨地问道!紧紧咬住的牙关包含了太多情绪,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但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最信赖的副手遗孤,竟沦落成制约自己的工具,也不甘心这么多年一直在暗地里被这般监视! 转念一想,却又懊恼为何没有早些发现这些事情,让婉儿平白受人摆布! 婉儿幽幽地抬起头,说了句:“是二皇子!” 说出了背后的那个人,婉儿如释重负,望着将军沉思的双眸,又有些慌了神,马上接着说:“将军,切莫与他正面抗衡,他手下之人各个能力超凡,而且有尊上的庇佑,您……” 将军抬起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收起眼里的决然,多了一丝慈父般的柔情:“我断然不会正面去抢,但是你放心,燕文的孩子只要活在世上,我定会负责到底!” 他伸出手来,将瘫坐在地的婉儿扶起,小声地说:“今日之事你便当没有发生过,对那边你依然是我身边的眼线,为了保全你弟弟的性命,有些戏,还是要陪着他们唱下去!” 婉儿握住将军炙热的手,心里暖意袭袭,她心里高兴地紧,就知道将军定然不会怪罪于她的,在她心里,将军依然是那举世无双的英雄,是如父亲那般疼爱自己的。 但转而又有些担心,抽回手,垂着头说道:“可是将军你可知道,那只小狐狸,也是二皇子命我制造机会,让初夏跟他碰上面的!” 将军身子一转,双手抓住婉儿的身体,像是听到了死神判决那般震惊。几乎用嘶吼的声音说道:“什么?那只狐狸也是尊上的安排?” 第六章 推波助澜 婉儿被将军抓得双臂一阵疼,不由得喊出了声。将军却像没听到那样,继续问道:“是不是那只白狐?那赤狐文洲可有歹念?” “啊……将军你放开我!疼……”婉儿止不住喊了起来,手臂像要被捏碎了那般,将军的力气为何这么大,捏住婉儿就像抓起脚边的蚂蚁! 回过神来的林将军慌忙松开了手,却还是满眼焦急地望着婉儿。 婉儿缓了一口气,赶忙说:“多年前的一天,二皇子的线人跟我说,让我在初夏放学后引着她去西山的柚子林,我那时还小,不敢违逆,但当时并未发生什么,我便没有在意。只是后来才知道,那只狐狸原来躲在我们回府的马车上,跟着初夏一起回了府!” “之后呢?还有什么?”将军的思绪乱了,他刚刚才将初夏亲手交给了那两只狐狸,难道这一切也是尊上的圈套?他迫不及待地让婉儿把所有关于那只狐狸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后来……后来便没有什么了,哦,对了,还有一次,那日狐妖飞升,二皇子命我迷晕了众人,似乎在有意撮合他二人!” “人?他是妖!是狐妖啊婉儿!你可有问过为何?”将军的脸色大变。此刻的林卓森已然彻底慌了神,乱了分寸,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豆大的汗珠滴落了下来,他此生从未这样紧张过,像是一个犯了大错的犯人,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问了,那黑衣人说……”婉儿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将军一把将她抓住,婉儿下意识往后一退,接着说:“那黑衣人说……在钓鱼……” 钓鱼……钓鱼? 谁是鱼?谁又是饵? 将军将过往细碎统统摆在面前,仔细拼凑着。 忽然恍然大悟,那赤狐是上古灵狐的唯一子嗣,尊上怎么可能放过,原来他的目光早就锁定在了那赤狐身上,关于噬灵的秘密,翼族灵兽迟迟不肯开口,现世的就只有文洲最有可能知晓其中一二。 但那文洲自几百年前灵狐离世后,便再未与人族多生枝节,也不爱理会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斗,从不多管闲事。 如此情形,尊上便动起了他那不懂事的徒儿的主意! 这看上去是将初夏往火坑里推,实则依然是为了套取噬灵的真正秘密啊! 钓鱼!好一个放长线钓大鱼! 吊的就是文洲那条大鱼! 完了,一切都晚了,昨夜是自己把女儿送了过去,岂不是又暗地里助推了尊上的另一条计划! 难怪刚刚二皇子过来也只是简单的走个过场,检查一下敷衍了事,初夏的行踪多半已经暴露无遗了,亏得自己还十分谨慎地从密道将初夏送出,看来自己还是落了下风。 婉儿看着将军起伏不定的鼻息,忽闪不定的眼神,只是呆呆地站立在一旁,丝毫不敢动弹。 将军眼神闪烁,似乎心中更是波涛汹涌,继续将线索往前推进。 钓鱼?将军暗自想着,那势必尊上到现在,依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而是与自己一样只能暗中跟随,静静等待! 那么初夏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但现下应该怎样告知文洲此事呢?或者那只老狐狸早已知晓一切?才会提醒自己,更应当注意身边人! 将军越想越后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觉得自己耳目通天,知晓一切,殊不知被蒙在鼓里的正是自己啊。 身边的人如何布局,如何将自己将初夏将婉儿视为棋子,一步一步按着他们的步调往前推进,还恍然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殊不知自己,才是那被人提在手中的木偶,供人消遣旁观。 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将军定了定神,回过头让婉儿先退下。转背就将宋洋唤了过来,此时,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了! 夜幕低垂,宋洋姗姗来迟,刚推开门,将军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只见那宋洋黑衣束身,面具遮挡之下,一道血痕划过脸颊,右手手背与手臂上亦是剑伤满满。将军见状赶紧从柜子里取出药箱,给宋洋上了药。 白色的绷带混着血液的粘稠,在这夜里格外刺眼。两人静静包扎着,没有对话,也没有声响。窗外寒风凛冽,似乎要将血液都吹成冰渣,今夜月光朦胧,像隔着层层白纱,混着烛火都不够明朗。 “可有看清是谁?”将军仔细检查了宋洋的手臂,又伸出手想将那面具取下,为他处理头上的伤口。 宋洋并未反抗,却说不出话,任由将军将面具取了下来,那道瘆人的疤痕一览无余,从右眼处一直延伸到嘴角,整个眼角已经被割开,那疤痕像一条蜈蚣般贴在脸上。 但细细看来,如果没有这道疤痕,宋洋这张脸也是相当秀气的,特别是那高挺的鼻梁,十分耐看。 忍着剧痛,将军这才猛然发现宋洋最重的伤竟然在头顶,右边的颅骨被震得裂开了一条口子,哪怕看惯了战场上的生死惨状,再看到这样的伤口,依然是触目惊心。 将军赶紧停手,走到床边,将床头的暗盒打开,取出一个极其精致的木盒子,拿出一颗幽兰色的药丸! 宋洋大惊,忍者剧痛呻吟着:“将军不可啊,这可是仙翁给您的救命药!”还未等他推辞完,将军便走了过去,掰开他的嘴,硬塞了进去。 服药片刻,宋洋感觉周身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这才想起给正在为他包扎头颅的将军回话:“下午我一直在将军府周围巡视,刚收到您的呼唤准备过来,却被几个好手伏击了,为首那人下手极狠,且没有任何兵器,我这头,便是被他震碎,身上的小伤倒不足挂齿!” “哦?不曾使用兵器?”将军手指微微一颤,心里似有所动“莫不是……” “我与将军猜想一样,应该是二皇子手下的杀手楚然,此人从未露过面,因为见过此人的几乎都被杀绝了!今日我施了金蝉脱壳的术法,才侥幸逃过一劫,看他并未追来,想必以为这头颅的伤足以致命吧!” “的确足以致命了!若不是仙翁的药,你此刻怕是早已没了气息!”将军把手里的绷带收好,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宋洋的外伤,确定无虞之后才缓缓坐下。 “这是要将我手里的人斩尽杀绝了……” 两人都静默了半响,将军这才回过神,但顾念着宋洋身上的伤,又迟迟不好开口,宋洋反问道:“将军此番唤我前来,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将军思索片刻,说道:“此刻你我怕是都被盯上了,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与初夏有任何交集,你这段时间先养好伤,过几日便起身去皇城,赶在初夏到达之前先去偷偷找到翼族的线人,只告诉那人一句话,等文洲到时,单独说与他听!” 说罢就俯身到宋洋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宋洋听后点了点头,简单行礼之后便跳入了夜色之中。 第七章 一个人的喜欢 在林子里瞎逛了好几个时辰,望着夕阳低垂,又望着明月高照,云生心里的酸楚却丝毫没有消减,他还是狐狸模样,趴在高高的树上,看到树底蓬勃生长的野草野花,看到紧张觅食的松鼠爬虫,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邕城。 脑子里却依然全都是初夏笑脸相迎的模样。 他想着初夏抓起他的手,想着自己化成人形在身后紧紧拥着她入眠,想着她脖颈处的芳香……想着初夏双目低垂,一脸娇羞地说:“我自然希望你日日都来!” 一转念,又回到了两人儿时的模样,那时自己还是只灰色狐狸,初夏也是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一人一狐缩在被子里谈天说地,彼此温暖彼此稀释着孤单…… 哪怕以后初夏心中没有丝毫情爱,但,依然可以做朋友不是吗?依然可以像儿时那样两小无猜,云生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师傅说过,这一年的时间,初夏都会与他们在一起,哪怕自己的一腔深情得不到丝毫回应,能日日陪在初夏身边,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自己绝不是师傅那般薄情寡义,既然认定了初夏,既然知道了自己非她不可,那何必去在意初夏会不会给予回应呢? 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回应,自己也会一直喜欢下去,对!一定会的! 云生终于把脑子里的浆糊清理干净了,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与被喜欢的人其实没多大关系。 云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望着天边的明月,心情豁然开朗! 回到师傅的住处才发现那二人早已睡下,师傅的床榻被占着,只能化成赤狐正趴在樟树上打盹,自己也顾不上心里的失落,跳上了初夏的床。 初夏睡得香甜,紧闭的双眼没有一丝起伏,云生心里想着,这女子心也真大啊,人生轨迹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竟还能睡得这么深沉。 他安静地趴在她身边,还是觉得,看着她入睡心里才格外安稳。云生将毛茸茸的头往初夏身边靠了靠,蜷缩着睡在她身边,林子里虫鸣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月光静谧云生却睡不着。 熟悉的味道像梦中的精灵,总是似有若无地飘进云生的鼻子里,都怪狐狸鼻子太灵敏,对气味尤其敏感。云生体内的燥热又不受控制那般翻腾起来,他灵台火光一闪,嗖地化成了人形,想离初夏近一些,再近一些。 云生小声地掀开被子,像那日一样,附身贴在初夏身后,手又不自觉地想环抱着她。 初夏被后背的冷风吹得挪了挪身子,平躺在了床上。云生吓得一退,生怕弄醒了眼前这懵懂少女。 见初夏的鼻息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忍不住往上凑了凑。 初夏的眉眼真是生得美,哪怕睡熟了也格外好看,眉头舒展,双唇微微张开,像是那熟透的仙林果,正在呼唤着云生赶紧来尝一口。 云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将散乱的头发往身后捋了一下,轻轻俯下身子,想对着那娇嫩欲滴的粉红吻去。 眼看就要触碰到那处柔软,云生猛地停了下来,又懊恼地抬起了头,眉头紧皱,心里想着:“我这般行事做派,跟师傅那老色鬼有什么区别?初夏此刻正在熟睡,这般占她便宜,岂不是小人所为!我可是只顶天立地的狐狸,绝不能这般轻浮!” 想到这里,云生有些恼火,但初夏的睡颜像一个魔咒,拉着他,拖着他,拽着他,就是不让他走,他思索片刻,还是低下了头,轻轻在额尖印下一吻!还未等他细细品味,嘴唇的酥麻霎时间变成针刺般的疼痛,吓得云生退了老远。 天啊,这蛊虫的毒也太厉害了吧! 云生摸着痛感异常的嘴,一阵冷汗。 但转念又觉得心满意足,师傅说的也是,以后怕是没有别的男子敢亲近初夏了,那初夏以后就都是自己的了! 怀揣着这点小心思,云生变回了狐,试着探一探,把湿润的鼻子往手上靠了靠,原本还担心的疼痛却并未出现! 云生大喜,哎呀!原来这蛊虫只对人有偏见,对我等狐狸这般友好! 下次如果有缘见着仙翁,必定要给他行个大礼才是! 想到这里云生差点笑出了声,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初夏的被子里,狐狸身就狐狸身吧!冬天还可以给初夏暖床不是吗?只要能让自己挨着初夏,怎么样都好,开心起来的云生狐狸尾巴摇地欢快,不小心把初夏弄醒了。 初夏望着床头雀跃的云生,睁开朦胧的睡眼,好奇地看着他,就像看见儿时的伙伴那样欣喜万分:“云生,你终于回来啦?”说罢便掀起被角,示意让云生快进被子里来。 云生看初夏醒了,有些不知所措,初夏接着说道:“你赶快进被窝里来,外面可冷了!” 也不由得云生说什么,便拖着毛茸茸的爪子就往被子里塞!就像孩童时那般,初夏侧卧着,将云生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两只手环住毛茸茸的脖子,贴得格外近! 只有云生知道,那层薄薄的里衣之下,初夏已经完全不似孩童那样了,青涩少女的轮廓日益显现,那柔软之处贴着云生的后背,整个狐狸都颤抖了起来,这样下去怎么睡得着! 但初夏却淡然得很,自言自语地问着:“云生可吃饱了?吃了什么好吃的?” “嗯……啊?”云生一时语塞,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吃? “师傅说,你们狐狸喜欢吃生食,那血肉模糊的怎么吃得下呢……”初夏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梦中呢喃那样软糯,厚厚的鼻音让云生浑身泄了气那般酥麻,只是僵直地被初夏抱着,不敢有丝毫动弹,连狐狸尾巴都要麻了…… 这夜不知道何时入睡的,只知道第二天一早是被文洲阴阳怪气的惨叫声惊醒! “你们俩……你们……怎么睡成这个样子!”文洲轻轻推门而入,看来一人一狐相拥的模样,差点气得当场将门都踢烂了。 云生扭过头,皱起狐狸眼,似乎十分不悦师傅这扰人清梦的行为,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这样睡了好多年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就跳下了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狐狸尾巴高高翘起,甩了一甩,头也不回往门外走去:“我去给初夏弄两个果子吃!” 初夏也揉了揉睡眼,用极其平静的表情看向师傅,似乎也在说:“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文洲从未在人族面前现过原身,特别是那些与之春宵一度的人族女子,所以心中惊恐万分,迟迟不能平静,半响才挤出一句:“快快收拾一下,收拾一下……” 第八章 新征程 又过了一日,初夏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就着师傅给的丹药,似乎比往日里还要精神些! 师傅说,即刻便要启程,初夏赶紧将父亲带过来的包裹细细察看了一翻,师傅说不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带了,衣服带一身就好,反正到处都有新衣裳卖,路途遥远,轻装上路比较方便。 初夏将那琐妖袋拿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还在将军府时,特意在外面加绣了一层薄纱,将那写满经文的布袋子藏在里面。还有那柄短刃,一并塞进了袖口随身带着。 简单吃了几个果子,初夏觉得身心舒畅,师傅此时又将原来的药瓶递了过来,说着:“最近闲着无事,又炼了几颗丹药,你先吃着,一边走一边记着理气调息。” 初夏接过药瓶,吞了一颗,细细尝了一下,果然血腥味被一股清甜冲散,入口的感觉好了许多,不由得大赞了一翻:“师傅,这次的药比上次好吃多了,你不是说药引极其难得吗?怎么这一下多了这么多?” 文洲微微一笑,说道:“最近这药引自己送上门了许多,权当给你当糖吃了!” 转背又从厨房里拿出了火把,想都没想径直扔进了房子里。初夏一时哑然,还未问师傅这是为何,只见文洲手指捏出一个结界,将那竹屋仔细地罩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烧房子就好了,可别祸害了周边的林子!” 云生拉着初夏往外走,然后徒然变成一只比平时要大上数倍的狐身,说了句:“初夏,到我背上来,我驮着你走!”说完就趴了下来。 文洲见初夏一脸茫然,便笑着说:“御剑虽快,但一来,太危险,二来,怕是会错过路途上难得的风景,反正这小子力气大,愿意背着你,你就让他驮着呗!” 初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毛茸茸的狐狸坐起来时什么感觉,一边又满心期待地往上爬。 一把扯住云生脖子上的毛,就坐了上去。 云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满眼愤恨地看着旁边已然笑出眼泪的文洲,刚想说一句什么,背上的初夏丝毫不留情地又扯了一下后劲处的毛,疼得云生龇牙咧嘴。 赶忙说:“我也是第一次背人,你轻点,别这么用力扯我,毛都被你扯掉了!” 初夏倒是十分满意这个新坐骑,不仅触感一流,最关键的是坐着肉实,比那些马车什么的要舒服多了,一边点头应下云生,一边轻轻捋了捋他脖子后面的毛发,转身问师傅:“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文洲走在他们前面,虽然看着步履轻泛,实则走得极快,云生要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他。 听见初夏问,文洲便转过头笑着说:“先走出这西山界,我们一路向北,不走官道便只能走走小路了!估摸着还有七八日才能到皇城那边,到时候带你见见翼族的族长,问他讨要点东西。” 初夏心里早就把危险啊,暗探啊之类的东西统统抛在了脑后,坐在这柔软的狐狸背上穿越森林,她只觉得自己像只脱笼的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 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穿过密林上面层层叠叠的树冠,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的微光。 初夏紧紧闭上眼睛,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被那香甜的青草气填满,比起这些,哪怕明日便是刀山火海,能这般肆意地活过也是不枉此生了! 文洲望着闭目仰头的初夏,心里的计划已经悄然开始了! 去翼族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已是寒冬,蛇岛的路已经封闭了,只能到明年惊蛰,才能进入蛇岛,这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权当是考验考验初夏,看看她是否真的是值得托付的人! 三人赶了一会儿路,云生就累得喘不过气了!刚把初夏放下来,自己就变回了原来的大小,耷拉着尾巴喘着粗气,一边小声嘀咕着:“初夏你怎么这么重,以后少吃点,别长得太胖了!” 初夏低头笑他,一边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摸着小脑袋安慰到:“好了好了,现在换我来抱着你,你好生休息一会儿吧!” 文洲去取了些水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这荒山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这两只狐狸倒是无所谓,随便找个树便能安睡一晚,倒是这一次,带着个人族女子,反倒事事都不方便了。 云生也许是真的累了,不出一会儿就趴在初夏的腿上睡下了。文洲把水递给初夏,问道:“初夏,我们眼看就要出了西山界,这方圆数百里怕都没什么人族的痕迹,这几日怕是要委屈你跟我们一起风餐露宿了!” 初夏一口气将那凌冽的清泉倒入嘴里,冰冰凉凉的特别解乏,幽幽地摇了摇头,说:“没事的,师傅你不用担心我!” 初夏的声音虽柔弱,却格外有力量,云生就是喜欢她骨子里的那份坚韧。 太阳终于落下了山,此时没有了烛火,周围黑黢黢的,初夏着实有些害怕起来,文洲生了一大簇火,走过来将初夏腿上的狐狸拎了起来往旁边一甩,初夏吓得赶紧伸手去抱。 云生猛然惊醒,稳稳落了地,摇了摇头说:“怎么都天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初夏看到云生毫发未伤,心里才定了下来,想着师傅也太粗鲁了,可吓了自己一跳。 “你这怕是要睡到半夜吗?也不管管初夏是不是饿了?”文洲自顾自烧着火,用眼角瞟了一眼大梦初醒的云生。 云生这才回过神来,这人族麻烦得很,一日要吃三餐!哎!还是做狐狸的好,吃一顿管一天!嗯了几声就去抓了只兔子回来。拔了毛往火里一放,顿时香气四溢。 初夏望着篝火中死去的兔子,心中有些不忍,不知为何,来了这深山,总觉得自己像个强盗那般,若是自己不在这里,这些小动物应该还能活得很好吧,自己一来,便成了肚里的一块肉! 文洲淡淡地问:“初夏,在想什么?” 初夏手里拿着半截烧着的树枝,在半空中挥了挥熄灭了明火,一缕青烟袅袅直插云霄,她望着师傅跟云生,眼神里有些闪烁,说道:“以前云生总是跟我说,人族残暴,喜爱残杀生灵,而今却也为了我,日日去抓来这些无辜生灵,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第九章 怜悯之心 文洲听了这话,眼神也瞬间淡了下来,望着火堆里冒着油光的兔子,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对世间万物有怜悯之心,这很难得,云生说得不对,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残暴不堪,也有很多人像你一样,愿意与其他生灵分享这个世界!” 云生不抬头,也不想搭话,试探性闻了闻手中的兔子是否烤熟。 文洲接着说:“其实优胜劣汰,生死存亡本就是这世间不变的法则,为了生存每个物种都会去杀戮,去索取!但是,这杀戮若是变成无底线的侵犯,才是真正的可怕!” 初夏似懂非懂,望着文洲的侧颜印在月光下,半边脸被篝火映得通红,那望向远方的眼神,深邃明亮,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 她小时候最崇拜的便是父亲,无论是父亲拿着木剑在她面前比划,还是背着她御剑飞上天,只要是父亲做事情,哪怕小小的细节都会让初夏惊叹不已。 不知为何,自从见了师傅,才恍然觉得,师傅与父亲比起来,更多了一丝深沉,像是心中有无限的小心思,一边像夜里幽深的月光那般阴冷,一边又像骄阳那般洒脱炙热。 文洲见这两人都不作声,又补充道:“其实单纯为了填饱肚子,去杀只鸡,去猎个兔子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是生存的本能,也是促使世间生灵能不断变强的原因。” “人族一直很强大,那他们为何总是不满足现状呢?”云生也抛出了心底的疑问。 “一旦你站在了万物之巅,也许对力量的追求也会被无限放大吧……人族总是以为自己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所以如何对待世间万物,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文洲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朝着篝火里又丢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火苗更旺了,红彤彤的照亮了好远,耳边似乎有鸟鸣,一声接着一声,还有些许细碎的脚步声,像是行动特别快的小动物。 初夏没有心思感知这一切,心里还在想着师傅刚才的话,她不明白为何师傅会这样说,在她看来,人的一生无非也是聊以度日罢了,豢养一些牲口难道是神明般的存在吗?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呆呆地问:“师傅,你们怎么会这样想呢?人族也是这样简单的生活而已啊,而且为了不要肆意杀戮,我们还特意圈养牲口……我不明白……哪里有自诩神明了呢?” 文洲微微一笑,柔和地看着这单纯如水的孩子,说道:“你是被将军保护地太好,没有机会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是何等凶残!特别是灵石降世之后,万物皆有了灵性,人族的做派更加过分了!慢慢的你就会看到了,到时候我们再探讨这个问题也不迟……” 初夏收起好奇心,接过云生递来的兔肉,早已饥肠辘辘,她扯下一块分给云生,云生却格外鄙夷地退了老远:“这肉都被烤熟了,一点滋味都没有,我们狐狸可不吃这个。”转背便扎进了林子里,走了一天云生也饿得不行,看来今日要猎只鹿才能吃饱了! 初夏吃了半只兔子,舍不得将剩下的丢掉,四处找了找,发现有大片的树叶便摘了来,将那剩下的好生包起来,放在了一边。 没过多久,云生一边舔着嘴边的毛一边心满意足地跑了回来,那嘴角的血迹还未完全擦去,看的初夏心里一惊。 云生笑着走到水边洗了洗脸,化成人形走了过来,对着师傅说:“师傅,那边我刚猎了一只野猪,吃了一半便吃不动了,你快去吧!” 文洲眼里放光,笑着说:“这徒儿还是有些好处的,省了师傅不少心嘛!”说完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云生坐到初夏身边,心里倒是空泛地很,此刻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念着师傅的嘱托,师傅告诉过他,这一年要带着初夏游历四方,让她看看世间疾苦,顺便帮她控制住体内的噬灵之力。 当他知道那噬灵的母体活不过25岁时,整个心都要碎掉了,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初夏安安稳稳一直到老! 初夏转过头,看着云生一直在望着她,便打趣他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看着我,平日里你总是盯着我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谁让你长得好看呢!”云生也不甘示弱,“你若是满脸褶子,我才不看你!” 初夏被逗得咯咯笑,说着:“你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云生愣了一下,心里一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前这女子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会动情了吗?回头又反驳着:“瞎说,我才不是人,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狐狸!”说着就伸手去敲了初夏的额头! 果不其然,手指的疼痛瞬间袭来,云生赶紧收起了半空中的手,躲在背后一阵摩挲,真的是比摔断了还疼! 这蛊虫太厉害了,这稍微动情便这般疼痛难忍了吗? 文洲一顿饕餮回来,才发现这两人又睡在了一起,心里实在是像吃了蚂蚁那般难受地紧,这般没羞没臊,哎……真是有违天理伦常! 初夏躺在化成大狐的云生身边,云生把尾巴卷起来,像被子那样盖在初夏身上,这一切都那么自然,旁若无人睡得无比香甜。 文洲心中的思绪不断翻涌,脑子里竟回到了几百年前,父亲自己了结性命的夜里! 他苦笑了一阵,世人都说狐妖擅长媚术,只会蛊惑人心。却不知,狐狸才是世上最深情的物种。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爱,连性命都可以豁得出去! 自己的父亲,狐族的灵兽,当年也是因为爱上了人族的姑娘,竟舍了灵兽的不死之身,坦然地离开了人世……那时候文洲还年轻,只会责怪父亲抛弃发妻爱上人族,简直就是玷污了灵兽的名讳。 他负气离家,一走便是数十年。再回来时,母亲却已日暮低垂,他拉着母亲的手,母亲却格外安然,环抱着手里熟睡的婴孩,那孩童身上流着一半父亲的骨血。 母亲说:“你父亲到死都在想着下辈子能转世为人!这一生,他负了我,我却没办法恨他,因为我从未走进他心里,能伴他寥寥数十年已经心满意足,你也别再恨他……” 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怎么可能看懂这情爱的苦? 文洲心里想着,林将军果真是高明,若不下那绝情蛊,怕是这一人一妖迟早也要铸成大错! 文洲此时心里更加笃定,若是到了鲛人族的地盘,定要找到那从未现世的灵兽,讨一滴眼泪,有些事情,该断还是要断的! 就这样两只狐狸带着初夏,走了四五日,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人族活动的迹象,初夏问:“师傅,我们是否要进去呢?前面似乎有一个镇子!” 文洲望了望,的确就是个普通的镇子,便点了点头,说:“进去看看也无妨,反正时间还早得很……” 第十章 二皇子 另一边,尊上的内厅里,两三个使者小心翼翼搬进来一座足有半米高的玉佛,原本垂目养神的尊上见状,眉头一紧,似乎对这个庞然大物十分不欢迎。 紧随其后的是二皇子堇祥,他气定神闲地指挥者下人将佛像摆好,落定之后才悠悠地给父亲鞠了一躬。 “父亲,您看这神像放在那里可好?” 尊上用余光瞟了一眼,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父亲,这可是仙翁特意安排送来的,说是他游历至西域偶然获得的至宝,可安神定气,所以专门送给您的!”堇祥一脸的谄媚,嘴角的微笑就没有停止过。 “哼……”尊上还是没有好脾气:“那老不死的还是这么多管闲事!”说罢就命下人将那佛像放得再远一些。 “父亲,近日下人来报,那赤狐已带着初夏启程,估摸着再过几日便会到皇城地界了!”堇祥急切地向尊上报告着他这边的进展。 “嗯,很好!”坐上之人终于面露喜色,似乎对二儿子的行事非常满意,接着问道:“记得让手下的人跟得紧些,若是能听到什么关于噬灵的只言片语,就赶紧报上来!” 堇祥低头应了下来,不过有些为难地说道:“那文洲实在是厉害,稍微靠得近些就被一击毙命,最近我们已经死了不少高手了!” “罢了,那赤狐毕竟是灵兽之子,虽未及灵兽的修为,却也是难有敌手的,莫要勉强,太过打草惊蛇了!”尊上悠然的站了起来,鬓角的一缕白发在烛光下有些刺眼,这几日他又觉得身子日益沉重了,将脖子扭一扭都觉得异常酸楚! 堇祥似乎看出了父亲的端倪。赶紧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心领神会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阵小跑端着个极其精致的檀木盒子来到了二皇子身边。 堇祥拿上盒子,端庄得递给了父亲,说道:“这是前几日刚刚练成的还魂丹,父亲,这次用料不错,效果定然非凡!” 尊上笑着接过药盒,心满意足地放在桌上,看上去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再望向堇祥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只见他的手指在药盒上轻点了几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堇祥,你抽空还是去寻一寻你弟弟,你哥哥从小便与他合不来,这件事也只能麻烦你了!” 堇祥低下头,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又堆起一脸的笑意,回答道:“遵命,父亲!那孩子的确是疏于管教了些,难免行为上有些放肆……” “何止是放肆,前些天派使者宣了我的旨意,让他去封灵山走一趟,竟然只是草草住了三日,随即又不见了踪迹,若是能让他制衡住林卓森的大女儿,也是功劳一件了!”尊上的脸色阴沉了许多,似乎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失望至极。 “哎……也难怪!”堇祥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可是自小便跟在仙翁身边长大的,成年了才回到皇城里来,在我们三兄弟里,论相貌论身手都是最佳的,难免自大了些!” 说着用手捋了捋垂在胸前的头发,眼神里却满是不屑。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唯有三皇子堇尘敢公然忤逆尊上,平日里几乎不在宫里出现,哪怕偶尔在宴席上露个脸,也是坐如石像,不跟周围的人搭话。 二皇子对这个弟弟更是又爱又恨,恨他是因为从小便仗着自己的母亲的关系,从小便是父亲心里最疼爱的儿子。 而爱,则是这个弟弟,自小对那高高在上的尊上之位,似乎从未有过渴望,总是一副飘然出尘的仙者风范,倒也好,对二皇子而言,算是少了个不小的绊脚石。 “就是不该由着他,让他去那老不死的跟前学了这些毛病!”尊上顺着堇祥的话说道:“教出这个丝毫不懂权谋的废物,在我赵家有何用?” 堇祥听着父亲的话,心里更是舒畅,如今这世上,能碍着自己的,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他收拾好心绪,默默向尊上拜别…… 堇祥刚刚走出了内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了一句:“让楚然速速来我行宫见我!” 二皇子的行宫离皇宫不过一里地,当堇祥回到住处,楚然早已等候多时。 这是一处极其奢华的房子,金黄的屋顶赤色红木柱子,一进门便是两只高大威武的石狮耸立两侧,走进内室,更是处处闪着金光。就连遮挡用的垂帘,都是东海珍珠所制,到处都是绣着金丝的幔帐,玉盏红灯好不热闹! 还未进到内厅,王妃扭着纤细的腰肢便急忙迎了上来,身子好似风中拂柳那般绵软,恨不得紧紧趴在堇祥身上。 堇祥轻薄一笑,捏着王妃的下巴朝着那粉嫩的小嘴上嘬了一口,笑盈盈地揽过美人腰肢,大步走了进去。那王妃生得标志,细眉如黛,皮肤光滑如玉,身量也是没得挑,蜂腰翘臀说的便是她了!这两人走在一起,格外扎眼。 看见楚然已在堂内等候,堇祥依依不舍地将夫人打发走,走之前还不忘捏了一下那柔软挺翘的屁股,惹得王妃惊叫连连。 送走了王妃,堇祥立马又恢复了阴沉的面容,让楚然将门关好,似乎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近日来,可有我那弟弟的行踪?”堇祥端坐在上,手里的茶杯冒着热气,不紧不慢地问着面前的壮汉。 站在眼前,那面露凶相的男子,便是堇祥最得力的杀手——楚然。 乍听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秀气的书生,但本人却是实打实的糙汉子,手臂的肌肉异常发达,几乎要将上衣撑裂。 他自小便苦练手上的功夫,据说七八岁时便能徒手举起一个成年壮汉,后来在封灵学院进修时差点将教授如何调息的老师打成骨裂,但这般洒脱的性子,却不知为何成了堇祥手里最衷心的杀手! “回禀二皇子,上半年有人在珏城看见过三皇子,不过后来还是跟丢了,据说前些天去了封灵学院,而后又不知去向!”楚然的声音浑厚,说话时都能听得到回响。 “这个让人操心的弟弟啊……”堇祥若有若思,吹了吹茶杯里滚烫的茶水,往口里送了一口,盖上茶碗,悠悠地说道:“若是下次见他,暗地里解决了吧……” 楚然心中大惊,平日里虽知晓主人的性子,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听见主子对自己的亲弟弟也动了杀念,心里还是有些波澜,眼里的飘忽都看在了堇祥那里。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哥哥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是!新挑的娘子已经安排在了船坞,一切就只等大皇子远洋了……” “做得很好!楚然,你可否见过那娘子长得如何?”二皇子忽然探直了身子,饶有趣味地一问。 “回禀二皇子……见过一面,实在是仙女那般的容貌,药引已经服下,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楚然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回话,背后却冷汗涔涔! “好啊……很好,只是可惜了那仙女般的美人啊……” 第十一章 活太久也会腻 初夏一行已悄然进了镇子里。 云生这些日子都没有化成人形,忽然站起身子来走路还有些不习惯,文洲笑他为了能靠近初夏,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到。云生回敬了一个超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着,我就愿意!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镇子,人口不多,就座落在西山脚下,过了这个镇子,离皇城就不远了,初夏一边感叹着西山的面积可真大,一边心里竟有了一丝激动。 不知为何,离家越远,她反而觉得越自在,可能是从小便拘束着过,忽然看到这广阔的世界,看到遮天蔽日的森林,看到溪流边汲水的小生灵,看到一望无垠的蓝天,看到红着脸的夕阳……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美好,仿佛都预示着崭新的人生篇章。 最主要的是没了父亲跟婉儿的约束,没有这也不行,那也不给的念叨,初夏觉得自己的性子跟云生这小狐狸越来越像了,比起当初的阴霾自持,竟多了一丝跳脱。 穿过热闹的集市,好些日子没有听见人声鼎沸的叫卖,初夏忽然有些走神,望着路边的麻花停住了脚。她心里一紧,想着婉儿最喜欢吃麻花了,不知她现在可好?不知道父亲给她安排了什么新的差事,不知道她可有想念自己…… 文洲看着入神的初夏,以为她想吃麻花,便掏出银钱,装了一袋递给了她。初夏这才缓过来,开心地拿起麻花对着师傅谢了半天。 一旁的云生也馋的很,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根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什么玩意儿,吃起来甜腻得很,也就你们人族爱吃!”然后将吃剩的半根又插了回去,初夏差点气得晕厥。 “哼!”初夏撅着嘴格外珍惜地看着手里的麻花:“你们小狐狸懂什么,这可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呢!” “难不成比我那竹灵果还好吃?”云生不服气! “额……”初夏纠结了一翻:“那自然还是比不过的!”说完竟泄了气。逗得云生跟师傅一路欢笑,初夏不再说话,默默地吃着香甜的麻花,心里依然想着婉儿。 刚走几步,初夏竟被一处肉摊吸引住了。 自己原来在家时,除了每年生辰还有重大的节日,父亲几乎不会让自己到街市上去,哪怕去了也是护卫重重。初夏今日才晓得,原来这肉摊也如此奇怪。 只见那肉摊案台上摆着切成大大小小的猪肉,血水凝固在上面,还有几只调皮的苍蝇嗡嗡地飞,那老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一块帕子不耐烦地赶着苍蝇,眼里满是瞌睡。 这倒是不稀奇,初夏看见肉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普通猪肉:3文钱一斤,灵猪肉:3金一两!” “哇……”初夏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转身看着文洲:“师傅,同样是猪肉,怎么价格差了这么多?” “哼……愚昧的人族!”云生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 初夏不解,文洲也是轻轻一笑,说:“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吧,要不我们找个客栈住几天吧,天天盖狐狸毛,再不洗洗,我怕你身上长虱子!” 说完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几个农夫打扮的路人赶紧把眼神一转,文洲依然只是笑了笑,并不理会,指着不远处的客栈,示意初夏他们停留几日。 “谁身上有虱子了?师傅你这话说得……我也是个爱干净的狐狸好吗!”云生憋起嘴,下意识往身上闻了闻。 初夏的疑问竟被这样忽视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两个拌嘴的狐狸,只能拖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走去。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客栈,终于有床可以睡了,初夏坐在床榻上格外开心,大冬天的,虽说在野外有篝火,也有云生的皮毛遮风保暖,但还是躺下来睡比较舒心啊。虽这只是简单的粗布被子,初夏依然觉得心满意足。 放下了行礼,初夏觉得肚子饿得很,眼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不知道这两只狐狸要吃什么,碍着这个,初夏竟摸着咕噜咕噜的肚子不敢出声,一个人坐在狭窄的客房里想象着将军府里流水一般的吃食,哎,早知现在会饿成这个样子,当初就该拼了命多吃些! 乓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云生满脸春风地走了进来,望着捂着肚子愁眉不展的初夏,瞬间笑得合不拢嘴:“初夏,你莫不是以为我们会饿着你吧?在下面等了你老半天,菜都要冷了!”初夏一晃神,眼里瞬间发了光。 吃了几天干巴巴的烤兔子烤山鸡,初夏今日居然觉得眼前这碟蒜蓉炒青菜,简直都是人间美味,米饭也吃着格外香! 云生拿着筷子却意兴阑珊,翻着碗里的几块豆腐,眉头皱的老高。文洲吃得也很少,糖醋排骨跟清蒸河鱼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望着窗外的烟火气息,饶有趣味地喝起酒来。 初夏自然是顾不上淑女形象了,风卷残云地将食物往肚子里塞,末了看着一桌子骨头残渣又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帕子擦着嘴。 “初夏,要不要喝一杯?”文洲手里晃着酒壶,眼神里满满的盛情。 “那玩意儿能喝?”云生一脸嫌弃:“初夏,你可千万别喝那东西,有次师傅趁我没睡醒,把碗里的水换成了这个,我差点晕了一整天。”云生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文洲,似乎那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戚……”文洲毫不在意。 初夏笑着说自己不会喝酒,从小父亲就不让她碰这些,也是很小的时候婉儿偷偷喝了一口,说辣得很,之后就再也不敢央着父亲要喝酒了。 云生叼起一块鱼,转向文洲:“师傅,我一直很好奇,你活了这么久,怎么越来越像个人了?平时连睡觉都不示以真身,还天天吃着这人族的吃食,竟然还喝酒!” “活了这么久?师傅你活了多久?”初夏一脸的好奇,望着文洲那张细腻的面庞,连眼角都没有一丝皱纹,面如冠玉,发如青丝,哪里看得出年纪。 “几百年了吧……”文洲淡淡地说,对着初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其实,活得太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几百年?初夏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怎么看也不过二三十岁的青年,第一次觉得世间竟如此奇妙。 文洲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瞳孔里夜色如墨,像一池子毫无波澜的水。 街角的叫卖声渐渐收了起来,太阳又要落山了,有些店家的门口已经燃起了灯笼。初夏的思绪被淹没在这混沌的尘世间,原来真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自己再也不想做一辈子的笼中鸟了! 第十二章 我能做什么? 有了床榻,这夜里格外好眠。 第二天初夏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果然云生依旧卧在身侧,她悄悄起身,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 初夏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摸了摸云生的脑袋,云生朦胧中睁开眼,暖黄色的朝阳将初夏笼罩了起来,望着那香甜的笑脸,云生只觉得这是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了,能与喜欢的女子整日整夜在一起,比起这个,其他的牛鬼蛇神又有何畏惧? 文洲一个早上都不见影子,中午时分才出现,不过迎面走来的神色看上去格外开心,几乎是一边走着,一边挂着夸张的笑脸。 初夏跟云生找不到师傅,也不敢乱跑,看到文洲背着手走进门,心里双双舒了一口气。 “走,下去吃点好吃的……”文洲揽过云生的肩头,一把将他带了出去,另一边还不忘给初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跟上。 “今日怎么心情这样好?”云生一脸云里雾里:“莫不是昨夜……又跟哪个人族姑娘春宵一度?”后面这句话明显声音压低了许多,凑着文洲的耳朵说着。 文洲也不答话,只顾引着两人往外走。 三人坐定,文洲高声唤来小二:“你这里可有什么特色菜?”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放! 小二的眼神瞬间放出了光,眉头轻轻一挑,马上堆起了一脸的谄媚:“三位想吃什么,小店都有的。”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搓着手:“特别是灵物,整个镇子都没有我们家齐全。对了!今日有现宰的灵猪肉,绝对新鲜滋补!” 文洲哼了一声,将手里的金锭子往那小二身上一扔,说道:“你看着安排!”那小二赶忙接着,马不停蹄往兜里送,嘴里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 “灵猪肉?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初夏想起昨日在肉摊看到的场景,心里的疑惑又被唤了出来,不自觉地摸了摸头,望着那一脸笑容的店小二。 小二马上回话:“姑娘有所不知啊,我们这里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食小镇,好多皇城的食客都时常来我们这里品尝美食。特别是灵物,吃半斤鲜肉便觉周身舒畅,饮半斤血可包治百病,若是经常食用,还可以延年益寿。” “还有这种说法啊?”初夏惊得长大了嘴! “小姑娘你可别惊讶,灵物之中,精元越强的,越有营养。男人食之,滋补壮阳,女人呢,可保容颜不老啊!”小二说得异常兴奋,手舞足蹈的模样像是只看到了香蕉的猴子。 文洲挥了挥手:“别废话了,下去准备吧!” 小二赶紧一个劲地鞠躬,一路小跑地奔向了厨房。 “师傅,他说的可是实情?”望着小二着急忙慌的背影,初夏赶紧问道。 “一派胡言……”云生抢过话头:“就是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族,害惨了我们!”言语间满是愤恨,手指紧紧握住茶杯,指尖都捏地有些泛白,似乎都要将那茶杯捏碎一般。 初夏还是不理解,满脸疑问转向师傅。文洲倒了杯茶,将温热的茶汤倒入口中,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叩动着。 中午时分,市集又恢复了热闹,望着眼前这般热闹繁荣,文洲轻叹一口气,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其实精元强弱,在咽气的一瞬间便消散了,哪里有那位小二说的那般神奇功效,无非都是为了牟利而传出来的谣言罢了!” 文洲微微眯着眼睛,阳光洒进来,照亮了一方桌角:“但是这谣言传久了,大家也都深信不疑了!”说罢若有所思地转向初夏:“你觉得人族为何要传播这样的谣言呢?” 初夏被这忽如其来的问题扰乱了思绪,脑子里想了想,问道:“难道是为了利益?” 文洲点了点头,继续对着初夏发问:“那你觉得,这谣言会引起什么后果呢?” “啊?”初夏微微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转念却低下了头,不敢讲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紧闭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 “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人族里有一个特殊的职业——“猎灵人“,他们的任务就是专门猎杀有仙脉的生灵,无论密林还是深海,但凡是生而有灵,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一生被不断追杀的命运!” 文洲一字一顿地说着,眼里思绪忽明忽暗,阴晴不定:“有些有仙脉的生灵若是降生在农户人家,基本上不会活过第二天!” “啊……为何?”初夏紧紧皱起眉,心里也是愁云密布,似乎堵着一块千斤大石,压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为何?”云生抓起桌上的花生,一颗接一颗往嘴里丢,刚刚说的这些对于他而言,仿佛是从小便刻在骨子里的血泪教训,丝毫不觉得稀奇。 他嚼着嘴里的花生,轻蔑地说:“胆小如鼠的人族,生怕这些有仙脉的生灵长大之后会引起动乱呗!索性在毫无反手之力的幼时,便杀了!” “所以,若是生在豢养家禽的人家,必如猪狗,必如鸡犬,若是生而有灵,天生仙脉,基本都是在刚出生是就被杀了!”文洲补充道:“几乎不会给他们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一丝机会都不会有!” 初夏听了这一席话,只觉得胸口更加闷了,那些鲜活的生灵,本可以有不一样的机遇,可以对世界有更多的感知,甚至可以化成人形体会世间美好……却因那一点点的好运气而惨遭杀害。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律吗? 初夏不懂,这是她在家中从未想过的问题,她虽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生灵要高级,却也从未站在他们的角度探究过,这个世界到底孰是孰非。想着想着整个人竟哑在了那里,不敢说话。 半响,她抬起头,文洲依然望着窗外的人流发着呆,云生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冬日的阳光暖犹如那黑夜里熊熊燃起的篝火,照得初夏脸颊通红。“师傅,那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她毅然问道。 “你想做些什么吗?”文洲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腾起了一丝火光,如晴天里的烈日,如黑夜中的火炬,十分认真地说:“你可以做的事情可大了!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除了你自己,旁的人谁都不能勉强你!” 初夏似懂非懂,虽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噬灵到底有何用,总感觉所有人都在争抢着,如果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可以帮助这世间,哪怕一分,自己也是愿意的。 她对着师傅点了点头:“若是我能做些什么,能帮到些什么,定然义不容辞!” “我就知道初夏肯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师傅你现在信了吧?”云生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似乎在对着师傅炫耀着什么,又似乎在说,我喜欢的女子,必然是懂道理的,也必然会站在我这一边! 文洲淡淡一笑,表情松弛了许多,茶水滚烫,握着茶杯的手却丝毫不觉得疼。 他没有回应,而是从袖里拿出一个新的药瓶,说道:“今日又得了不少药引,最近不用担心缺药了,初夏,你好生调息,出了镇子,我们便要开始下一个阶段的训练了!” 初夏接过药瓶,攥在手里,用力地点着头,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第十三章 出去走走(上) 在镇子里休整了好几日,几乎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初夏由衷地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 除了跟在云生后面出门闲逛,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要听师傅的教导,日日闭目调息。自从师傅说了药引充足,不用担心断药以后,初夏便隔两三日就吃上一颗药丸,只觉得浑身上下精元涌动异常活跃起来。 一日快到响午,初夏照例静坐着,早晨刚服下的药丸,此刻已经将精元之力充斥了全身,闭上眼睛,便可感知经络通达,精元所及之处皆是畅通无阻。 初夏微微睁开眼,一边感叹师傅这药丸的神奇,一边庆幸自己跟对了师傅!每次练功的时候云生便也会化成人形陪伴左右,今天也是如此,初夏收起气息,对云生说:“云生,今日我感觉比往常轻盈了许多,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云生侧目过来,嘴里念叨着:“果然这将军的骨血就是不一般,初夏你可是千百年来运气最好的人了……” 初夏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蹦跶着跳下床,脸上满是孩子般的纯真无邪,这是她从小到大,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称赞。 自出生之日,母亲便一直让她知足,让她莫强求,这辈子千万不要跟姐姐跟其他人比,就连婉儿随意的出剑,那力道都比她强百倍。今日忽然听见云生的夸赞,一时竟开心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云生!”初夏嘴角含笑靠近云生,扯着他的衣襟,用略带撒娇的口吻说着:“好云生,要不,带我去镇子周边去玩吧……” “啊?可是师傅千叮万嘱我们不能离开这个镇子的!”云生有些犯难,他其实心里清楚身边的各路暗探从未离去过,虽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走出这镇子,面对的危险可能更复杂。 刚想接着说些理由,打消初夏的念头,可看着眼前这个撅着嘴,眼神里满是渴望的女子,心瞬间又软了下来。 “好云生……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了!我们就去玩一小会儿……晚饭之前就回!”初夏见云生神色慌张,继续使出了撒娇招数。小时候父亲最吃这一套了,只要自己想要什么,便跟父亲撒娇,几乎没有失手过! 云生左右为难,不敢答应。初夏继续说:“那我们不出镇子,就在这附近走走便好!”她凑到云生面前,反复央求着。 “好吧……”云生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转念接着说:“那我给师傅留个印记,你且等一等!”说完往初夏袖口处一抓,一直留在她身上的小毛球便凭空跳了出来,云生捏住小毛球,双眼紧闭,嘴里念叨了一阵,只见那小毛球便像长了脚那般往窗外飞去! “好了!走吧……若有危险,师傅便会知晓了!”说完便抓起初夏的衣襟往外走,不是不想牵着手,而是实在……太痛! 入了这镇子之后,不能随意现出真身,除了睡觉能靠着初夏,其余时间太难熬了!云生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生,那小毛球到底是什么?”一路上初夏似乎格外开心,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一蹦一跳的,看得云生满心温暖。 “那是我的通灵珠!”云生答道:“这是我们妖才有的东西,你们人族没有,这也是区别是人是妖最关键的东西!你记得你姐姐的枚隐玉吗?那就是用来辨通灵珠的!” “那这通灵珠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吗?”初夏更加好奇了。她放缓了脚步,歪着脑袋仔细听着,身旁的人流涌动,她的眼里却只有云生一人。 “当然厉害啦,这可是我们的命根子,是我们所有精元的载体,之所以能化成人形便也是通灵珠的功劳!”说着云生停了下来,看着一旁叫卖的小贩,随手买了串糖葫芦塞进了初夏手里。 接着补充道:“在我飞升之前,那通灵珠还无法成型,所以只能注些精元在小毛球里送给你,但是那日你助我成功飞升,我便剖了一半通灵珠放在了你身上,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感知到你!” 那日云生躲在将军府里,虽然对结界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醒来时看见初夏倚在窗边的睡颜,心里的那一抹朱砂痣便从那时起生了根。 他当然知道通灵珠对妖兽而言是多么重要,但他连想都没想,就将那刚刚成型的珠子剖了一半,塞进了毛球里,就为了能与初夏隔空传信。 损失点精元算什么,那时云生还不懂什么是师傅口中说的情爱,只觉得能时时感知到初夏的一举一动,便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 “这通灵珠这么神奇?还能辨别方位吗?”初夏舔了舔糖葫芦,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云生,一只手甩了甩黏在衣摆处的碎糖,那干净的袄子沾了灰也完全没有发觉。 “那是!只有能化成人形的妖,才有成型的通灵珠!”云生越说越骄傲起来,朝着初夏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着初夏夸他厉害! “啊?”可初夏却忽然一脸惊恐,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想了许久,抿着嘴说:“那你剖了一半给我,可有影响?” “咳……没事!”云生笑了笑:“只是少了一半精元而已,没有原来能打了,但是!保护你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话虽说得云淡风轻,跟在云生背后的初夏却觉得一阵心疼,心里像被捏了一下,但分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不太好受。 旁边忽然挤出几个扛着麻袋的壮汉,挥汗如雨地疾步从初夏身旁穿过,那横在空中的麻袋差点就要碰到初夏的头。但此时的初夏只是鼓着腮帮子缓步走着,对身边来往的行人视若无睹。 看见初夏面露难色,满眼的愧疚,云生故意大笑了一声,打趣地说:“放在你身上多好,你去哪里我都能知道,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能第一时间到你身边,那些精元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我也可以随时拿回来不是,你急什么!” 初夏望着云生灿烂的笑颜,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总觉得对这小狐狸有所亏欠,以后若有机会,自己也一定要拼了命护他周全。 两人并排走了一阵,初夏又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赶忙问道:“若是那通灵珠被歹人夺了去会如何?” “夺了?”云生苦笑了一声:“那不是猎灵人常干的事情嘛……要是抓到了能化成人形的妖,猎灵人基本上先放干血,让他丧失所有意识,然后再趁着尚存的一口气,将体内的通灵珠逼出来……” “逼出来之后,会如何?”初夏手里最后一颗糖葫芦悬在了半空中,似乎整个人也悬了起来。 第十四章 出去走走(下) “失了通灵珠,就等于失了仙体,会马上现出原身……任人鱼肉了呗!”云生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空得很,没有带着多少复杂的情绪,就像说一个极其平常的故事。一把夺过初夏手里仅剩的一颗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哇……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酸?”云生赶忙将嘴里的糖葫芦吐了一地,一个劲伸着舌头摇头晃脑。 初夏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此时到底该安慰云生,还是说些其他的话。这些生而有灵的妖兽,拼尽力气才能修成人形,却依然逃不出人族的手掌。 小时候便听云生说过,他为了练功,经常半个月一个月的熬,而且在他看来,那都是极其平常的事,师傅也总说,想要真正有所成绩,就必须要耐得住风雨无阻的寂寞。 可到头来,这般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的锤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云生这边,反倒是格外释然:“咳,这些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你犯不着为了这些揪心!”说着拿出手帕递给初夏,用手指着初夏的嘴角,那里挂着几颗残留的糖霜。 半响,又接着说道:“你一定好奇这通灵珠能干什么吧?为什么人族变了花样要取我们妖兽的性命?” 初夏点了点头,将嘴角的糖霜擦了去,又把手帕仔细叠好,交给了云生。 “师傅说,若取百枚通灵珠,辅以封灵山的数种仙草入药,可制成还魂丹,使人精元大涨,并且延寿数年……” 听云生说完这句话,初夏惊得眼眸都大了一圈,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等取长补短的邪术啊?为了自己的精元飞涨,竟去夺了那些无辜生灵的性命!这样的能力,要过来也是罪孽! 她现下终于明白了一些,为何师傅总是说人族贪得无厌,生性残暴,原来都是为了这个!这样的残忍手段,果真是让人发指! 云生走在了前面,转过身唤着初夏快些走,这里人来人往,一不小心有些闲杂人等混在其中,一不留神便会惹了麻烦。 一路上被这通灵珠的事情弄得有些心焦,初夏刚出门时的好心情似乎低沉了不少,听到云生的呼唤,赶紧加快了脚步,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云生后面,心中依然思绪万分,不太痛快。 不知不觉竟走了一个多时辰,云生始终挡在身前,左右警觉着,身边的路人渐渐少了,冬日里的太阳晒得格外温暖,望着眼前的路,似乎再往下走就没有官道了,云生心里隐约有些担心。 不远处刚好有几个茶水铺,赶紧拉着初夏说:“别走了,再走就真的出镇子了!我们去前面的铺子里吃些茶点,差不多就回去了吧!” 也不等初夏点不点头了,扯着初夏的袖子就往一边走去,初夏哪里拗得过这般力气,半拖着坐了下来。衣袖都被云生捏得皱成了一团,她坐在椅子上偷偷地将衣服摊平。 她仔细打量着四周,这一片似乎是镇子最外侧的区域了,并排过去有五六家茶水铺子,似乎专门供人短暂休憩。 他们选的这一家在靠近镇子的最里面,内外陈设却最奢华,连地板都被擦得锃亮,烛火也比其他家通明些。售卖的无非就是普通的茶水小吃,初夏要了一壶茶,看出来云生喜欢吃花生米,便要了一碟,还要了自己喜欢吃的蜜饯果子。找了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茶水清淡,入口顺滑,解渴再好不过了。虽是镇子最外缘的小店,可这陈设却不一般,连最普通的茶盏都是上好的官釉,比起将军府里的那些物件,也丝毫不差。 云生慵懒地靠在座位上,软榻垫着后腰,抬起一条腿好不悠闲。 初夏闷了半响,开口问道:“师傅往下要带我们去哪儿?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着赶路!” “应该是要去翼族那里,找那些鸟人吧……”云生双眼警觉地望着窗外,想着这午后本是热闹时分,怎么到这里却如此冷清。 “既然有目的地,为何不早些去呢?”初夏端着茶杯,望着茶汤上青烟袅袅,消失在半空里,越发猜不透师傅的想法了。 “我也不知道,前天夜里,你睡着了,我也去问了他,他只是说在等一个时机,具体等什么也没跟我说!”云生一脸鄙夷,补充道:“他总是这样的,神神叨叨神神叨叨的,做起事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云生说完也像模像样地端起茶杯,将那苦哈哈的液体往嘴里倒,吞下去之后还不忘吐了吐舌头:“你们怎么就爱喝这些玩意儿!”说完把茶杯一放,赶忙阻止了初夏继续添茶的手。 半响,又说道:“我自小也没怎么离开过西山,不像师傅他老人家到处跑,所以他总是故意匡我,坏得很!” “可是我觉得师傅炼的那药丸,就特别厉害啊!”初夏兴高采烈地说:“我都觉得自己近日来又有精进了呢!” 云生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帮初夏倒了一杯茶,满脸自豪地说道:“那是肯定啊,师傅的炼药本事在我们这边,也只有蛇族的族长能比肩了!不过师傅更厉害一些,据说少年时有受过仙翁的指点,所以不管是人族还是妖兽的药理都比较精通!” 听完云生的话,初夏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狐族师傅,是越发崇敬了!料想父亲定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放心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他的! 转念又问:“怎么总是听你们说仙翁,那个仙翁又是谁?” “啊?”这回轮到云生一脸惊讶了:“作为一个人族,你竟然不知道仙翁?你父亲从小没有告诉过你么?”初夏懵懂地晃了晃脑袋,思索了半天,似乎脑子里并没有这个仙翁的任何信息。 “那可是这世间离神明最近的人了!活得比师傅还要久,而且久很多很多……”云生将手中茶杯放在桌面上:“据说是最先发现灵石的人!” 他下意识往初夏这边凑了一凑,似乎说着天大的事情:“仙翁可是你们现在这位尊上的老祖宗啊……不过相传很多很多年前已经避世了,不再掺和人族与妖兽之间的纷争,只是四处云游,而且对我们妖兽们没什么敌意,反而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初夏像听故事一般,看着云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脑子里那仙翁的磨样估计是位七老八十的高人,捏着长长的胡子,身形佝偻,在她的记忆里,似乎高手都爱穿一身白衣,嗯,戏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那位仙翁定然也是这样吧…… 看初夏想得入神,云生笑了笑,说道:“不过寻常人是见不到他的,连师傅估计都有上百年没有见过了吧,那人行踪不定得很……估摸着我们这辈子也不一定有缘见上一面!” 初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些世外高人,能见着师傅一个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 第十五章 闯祸了(上) 两人相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窗外日头正浓,不远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坐在这里似乎都能听见林子里的鸟鸣。 身边的茶座上依然空空如也,倒也有些奇怪,若是没什么客人来,那这精致的茶盏又是留给谁用的呢? 初夏此刻无暇想那些烦心事,只觉得日子过得轻快,嘴里的茶哪怕只是廉价的茶渣子,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百无聊赖地又坐了一个时辰,眼看着日头又往下坠了,茶水都续了两轮。初夏本就是耐得住的性子,静静坐着,并不觉得无趣,平日里在将军府,也是这般闲坐。 她陪着婉儿练剑,一坐就是一下午,望着天边云卷云舒,感受着耳边轻抚的微风,这可比将军府里有趣多了!倒是云生的瞌睡虫拦都拦不住,微微眯起的双眼十分放松。 忽然之间,铺子里走进了一大群人,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忽然有了人气。呜呜泱泱的人群混杂着声调不一的呼喊声,这冷清的茶水铺子霎那间热闹了起来。 只见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壮汉从林子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队小厮模样的下人,那些小厮大多扛着铁笼,大大小小,最大的笼子几乎要四个人才扛得住。 初夏摇醒昏昏欲睡的云生,探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那边的热闹。 云生也揉着惺忪的睡眼望了过去,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迎面走来的那一群人绝非善茬,看着步履轻健身形壮硕,手上的兵器也并非普通的长剑,十有八九就是这镇子里的猎灵人了。 “云生……这帮人是什么来头啊?看上去浩浩荡荡的!”初夏问道。 云生戚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到:“猎灵人!”这话一出,初夏才注意到云生的神色早已大变,不像刚刚喝茶吃点心时那般轻快了,心里嘀咕着要不要赶紧拉他走,还未起身,便有几个大汉径直走进了他们所在的铺子里。 为首的壮汉里面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是最简单不过的灰褐色麻布料子,却衬的外面一身纯白皮草格外显眼。 云生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身皮毛,手掌按压在桌面上,似乎在尽力克制内心的怒火,嘴里吐出几个字:“那是狐狸的皮毛!”初夏见状赶紧坐到了云生身边,将他死死按在椅子上,心里慌得厉害,眼下不会打起来吧!若是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云生的忍耐力,只见云生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僵直的身子,舔了舔嘴唇,轻轻说着:“你不用这么紧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抓了一把花生米嚼了起来,眼神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那一袭亮眼的白色。 嘴里嘟囔着:“这一身皮毛,起码要杀掉三只狐狸才凑得齐……” 初夏见着云生,虽暂时打消了冲上去打一架的冲动,但眼神里的杀气却丝毫未减,刚想拉着他往外走,却听见那几个猎灵人在一旁高声攀谈起来。 “今天运气好,又猎了只狐狸,不过是只杂毛……估计卖不得什么好价钱!”只见说话那人手持酒碗,谈话间已两大碗米酒下肚了。 “咳……能抓到只狐狸就不错了!今天我们空手而回啊,连只通灵的兔子都没抓到!只能抓了些普通货色填填肚子了!”另一人却失望的很,低着头喝着闷酒。 第三人又接过话头:“据说再往北走一些,有人看到过一只快要化成人形的老虎,那可是个大家伙,我们要不要约上几个兄弟一起去逮了它!”话语间尽是兴奋,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咧着嘴露出满口的黑牙,初夏看得心里发怵! 第一人挥了挥手,马上阻止道:“你是要钱不要命吗?那只畜生岂是我等能降伏的?依我之见,还不如再多等几日,北方的鸟儿们眼看着就要来了啊!”说罢又是一碗酒下肚,脸颊泛起了微红,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了。 “大哥说得对!”那个今日扑了空的人赶紧附和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想那些难缠的畜生了,赶紧回去养精蓄锐,多筹些钱多买些黄金弩,一年也就等这一两回了啊!哈哈哈哈……”一边擦掉嘴里快流出来的口水,一边谄媚地给为首的壮汉又倒了一碗酒。 其余的几人也都纷纷点头,似乎心里都在打着同一个盘算! 那几个猎灵人坐着喝酒吃肉,好不热闹!初夏拉着云生准备离开,云生却撂下一锭银钱,低着头靠着初夏的耳边说了句:“别急,我们去后面看看!” 初夏一脸慌张,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自己胆大包天还是云生不知死活了。赶紧皱着眉,用眼神疯狂反抗:“这里这么多高手,你不要命啦?” 云生却不以为然,笑着说:“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打不过你父亲,旁的人就能随意欺负我吗?”话语间二人已绕过前厅,从侧面走到了后堂。 不进来都没有发现,原来这几家铺子的背后都是联通在一起的,虽然陈设有些简陋,却有几处木屋子一直冒着炊烟,人来人往也很热闹。 初夏定睛一看,都是些小厮模样的下人,将刚刚扛过来的铁笼子都整整齐齐地堆在后院里,几个小厮往笼子里倒些水,放了些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吃食。另一边一个侩子手正在磨刀,哼哧哼哧的架势十分熟练。 云生将初夏拉到一个暗处将她安顿下来,虽然此时天还没完全黑,但有茅草遮挡,似乎是个极佳的避难所。初夏拉着云生的衣角,满脸的担心:“云生,你要去哪里?” “别怕,刚刚那人不是说猎了只狐狸,我要去救它出来……”云生并不看她,而是四下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望着那些铁笼子,心里已然有了计策。 刚准备走,却发现初夏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虽不说话,却毫无放手的意思,就是憋着嘴不让他离开。 云生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望着那笃定的小眼神,初夏的眼泪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了,便继续柔声安慰:“真的不用担心我,若是看见自己的同胞受难却熟视无睹,那才不是我的风格!你乖乖坐在这里,我救它出来便带你回去找师傅!” 初夏迟疑的手稍微有些松动,云生便嗖得一声飞身出去。 第十六章 闯祸了(中) 只见他行动极快,三两下的功夫便来到了铁笼前,纵横交错的铁笼堆叠在一起,像一堵结实的墙,笼子实在是太多,想短时间找到那只狐狸还是有些难度。 云生灵机一动,将手中长剑隐去,从一旁抓了一顶小厮的帽子扣在头上,竟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初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位大哥!”云生上去搭话:“我家大爷让我找找今日新猎的狐狸,让我带过去杀了,你可知在哪?” 那小厮头也不抬,只顾着将手里的吃食快些发完,不耐烦地说道:“应该在左边第二排的笼子里!你快些拿去,那只狐狸难缠得很,惹急了还会咬人……”说完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肚子里饥肠辘辘顾不得仔细查看旁边的云生。 云生微微一笑,朝左边走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一只灰褐色小狐狸正蜷缩在一个硕大的铁笼一角,瑟瑟发抖。 云生赶忙上前,朝着那只狐狸唤了一声,可那狐狸却马上站了起来,整个身子的毛发陡然炸开,呲牙咧嘴地望着化成人形的云生,那凶狠的模样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云生心想好一只脾气暴躁的小狐狸,立马贴过身去,将自己的狐狸耳朵变了出来,对着那只炸毛的小崽子使了个眼色。 一看到云生的耳朵,笼子里的小狐狸马上变了神色,从呲牙咧嘴变成了低声呜咽。 云生不慌不忙想将铁笼上的大锁打开,祭出长剑刚准备一刀劈开,却发现这锁与寻常所见完全不一样,还未晃过神,手中长剑已经挥了下去,哐当一声……坐在远处的初夏都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定睛一看,这眼前的大锁却只是微微列了一小个口子,云生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要是按照寻常的力道,这锁早就碎开了!怎么这次竟如此吃力?不过迟疑了一秒钟,心里想着这般声响,那些猎灵人必然发现了,还不如赶紧多砍几下,说不定能打开! 哐……哐……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又传了过来,初夏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吓得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哗哗往下流,往另一边看去,那些小厮似乎也发现了异常,提着大刀正往那处走去,更要命的是前厅的那几个高手,也正快步走了过来! 嗡……的一声,大锁终于碎了一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云生一把就将角落的小狐狸提了出来,这才发现这狐狸的后腿受了很严重的伤,潺潺的鲜血正顺着后腿往下滴,伤口裸露几乎能看到骨头,十分骇人! 云生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初夏身边,将狐狸藏在身后。初夏被风一般跑来的云生吓了一跳,天色渐暗,夕阳已经沉下了山头。 四周闻声而来的人呜呜泱泱站满了整个院子,虽然这天气冻得厉害,但初夏额头上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甚至连手心都湿了! 眼看着这短暂的避难所很快就会被发现,周边又全是人,云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事已至此,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想,他本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笼子,将那狐狸救出便撒腿就跑,可谁知那锁链竟然这般强悍。 正当六神无主之时,那小狐狸在身后呜咽了起来:“你们快跑吧,他们是要抓的是我,可不能连累了你们!” 初夏回过头,逼着自己冷静一些,这个危急关头千万不能慌了神。她往茅草堆里靠了靠,离那小狐狸近了些,看到那后腿上的伤口,心里一紧。 这可怜的小狐狸定是在被抓之前,拼死搏斗过一番,那腿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不过转瞬之间,草地上已经凝了好几颗血珠,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带着她也不好逃命! 有了!初夏朝着袖子里摸了摸,灵光一闪! 现下根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她飞快地从袖子里取出琐妖袋,闭上眼睛念出术法,嗖的一声,眼前那只小狐狸便化成一道闪光飞进了那小小的布袋之中。 初夏将那琐妖袋仔细收了口,然后放回了袖袋里!回过头将地上的几颗血迹仔细擦掉,扯下一旁的茅草,垫成了一个简单的坐垫,一屁股坐了上去,正好挡住那些血迹。 一旁的云生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初夏身边怎么会有琐妖袋这种邪门玩意儿?她可从来没有提起过半分,云生心里有些憋屈,难道是为了防着妖兽伤她吗? 初夏苦笑了一下,说:“只是暂时委屈它一下,回头见了师傅再放出来好了!”她心里知晓,这小狐狸伤得重,带着她逃命估计够呛。刚刚在担惊受怕时便想好了这个办法,如今只剩她与云生两人,跑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还未等他们回过神,一柄盘龙大刀嗖的一声,笔直地插在了他们跟前! “什么人鬼鬼祟祟!赶紧给老子出来!”一声震吼,听声音分明就是刚刚那位猎得灵狐的老大。 怎么这么快便找了过来! 云生一惊,拉着初夏飞身跃起,心中对着那半颗通灵珠呼唤,希望师傅能尽快赶来。 谁知刚跃出两步,又被另一个猎灵人徒然一档,那人手持两枚飞爪,刷刷两声甩在了云生脚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大事不妙,云生环顾四周,定下心来数了一数,这能动手的少说也有五六个,若是只有两三人自己还勉强可以应对,但眼下,带着初夏在身边,怕是两拳难敌多手啊!这可如何是好? “请各位大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莫要将我们抓回去给后娘!”初夏忽然戏精上身,凭空哭了出来,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满脸的悲痛欲绝,云生懵了,这是整哪一出? 认识初夏这么久,怎么原来没发现她竟有这些小心思! 未等云生反应过来,初夏又继续哭道:“后娘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三倍!只求各位好汉放我跟哥哥一条生路!” “老大,这是什么情况?”只见对面那人也是满脸疑惑:“难道抓错人了?” “不可能!我那狐狸明明是被人劫走的,定是有人在坏我生意,这两人绝对有问题!”这一伙人的老大上下打量着云生二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第十七章 闯祸了(下) “狐狸?”初夏惊恐地喊道:“是不是刚刚被掳走的那只,我见两个黑衣人确实掳走了一只受伤的狐狸,那狐狸后腿还一直在滴血呢!”说着又往云生身后靠了靠,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老大,莫要浪费时间了,你看这两人身边确实没有狐狸影子,怕就是一对逃命的兄妹,我们还是赶紧去追狐狸吧!”另一个手下也附和着,说罢将横在路上的飞爪收了回去。 那为首的老大思索了片刻,挥了挥手,对着一人说:“你带上几个好手,且往那女子所指的方向速速追去!”小弟低声一诺,带着一队人便追了去。 披着狐狸皮毛的老大转过身,再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嘴里轻蔑一笑:“下次要是逃命,找个再隐蔽些的地方,若不是今日我还有旁的事情,你这小姑娘还想跑?” 初夏喘着大气,连连点头,一把拉过云生便往镇子里走去,二人走得极快,似乎想用最快的方法逃离此地。 云生跟在初夏身后,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丫头片子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头脑的嘛,但是他却不知道,初夏其实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整个背都要被汗水打湿。 眼看着天就要全黑了,离镇上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现下身边的人流依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路人垂着头,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营生,没空搭理疾步如飞的初夏二人。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初夏才敢回过头,望了望远处的灯火,确定大部队并没有跟上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真是好险啊!吓死我了……” 云生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这一次又是他的原因,让初夏差点发生危险,只是害羞着说:“还是初夏聪明,我都准备好性命相搏了……” “师傅说的对,你就是这么冲动,可把我吓坏了!”一边说着一边瘫倒在地,似乎一点力气都没了。 云生心里有些不忍,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初夏拉到路边的草地上休息一会儿,看初夏气喘得厉害,又怕她出了汗着凉,赶紧化出了长尾,盖在地上,让初夏靠在身边坐下。 初夏望着那柔软的尾巴,心里暖了一下,笑着坐了下来。云生将尾巴卷起,揽过初夏的腰。 这倚着狐狸尾巴的模样,又让初夏想起了自己生辰时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靠在云生身边,望着那横穿天际的银河。那时还没到夏天,草地泛着香甜的气息,微风吹过只觉得灵台清明,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不过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怎么像是过了千百年,那时候初夏想着什么?这会儿怎么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 “呵!今天果然是遇到大买卖了!”只见路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大笑,话刚落音,四个彪形大汉便落在了初夏二人身前。 不好!还是追上来了!初夏心里一惊,这下怕是真的要像云生说的那般,以命相搏了! “老大,你是怎么看出这小子不是人的?” “老大果然睿智啊,要是抓了这等货色,今年都可以过个丰盛年了啊!” “这狐妖的通灵珠估计能卖百两黄金吧!” 那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云生赶忙扶起初夏,将尾巴收了回来,打量着这四人,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略略有了些底气。 想着对付这几个小毛贼应该没什么问题,便背过手去,高声说道:“就凭你们这帮毛贼,也敢在爷爷面前叫板?”说完便轻身上前,挡在了初夏面前,将身后的女子护了起来。 云生小声地说了句:“你且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云生调整气息,屏住呼吸腾空而起,手中长剑顺势飞出,直指那披着狐狸皮草的壮汉。眼看就要一击命中,那壮汉却也不是寻常角色,只是侧身一跃便让云生扑了空。 好身手啊!云生暗自想到,果真是出了西山,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了! 余下的几人马上血脉喷张,一人手持双斧,劈天盖地地朝着云生挥来。 云生低身用长剑一挡,略用巧力便将那人击飞了好远,还未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云生以极快的速度左手出掌,一击便将一人的左肩击碎,那人哀嚎着退了几步,手里的铁剑应声而落,表情十分痛苦。 云生素来爱干净,连打起架来也是利落干脆,从不愿被人近身相搏,而是持着长剑将那些劈天盖地的招式一一化解,比起那三人虎背熊腰的架势,云生就像个出落凡尘的谪仙,游刃有余的穿梭其中,却不沾染半点污糟。 云生与那三人打斗正酣,一来一回无论如何看都是云生占了先机,那三人几乎没有什么反手之力。初夏躲在一棵树后,惊叹着云生强劲的功法,此刻竟然也跃跃欲试。 体内的精元沸腾,摸了摸贴身的短匕,想着若有机会,自己也想冲上去厮杀一回! 正当初夏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生,却没有发现那边早已少了一人…… 只见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到初夏身后,忽然转过身就出现在了初夏眼前,那人右手腾空而起,一把便掐住了初夏的咽喉。 “啊……”初夏被这忽如其来的疼痛逼着喊出了声,但因为喉咙被锁住,声音硬生生闷在了里面。 “云……云生……救……”她用尽力气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整个人像只兔子那般被提了起来,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初夏这才意识到实力的差距是多么可怕,悬空的身子一丝力气都没有,几乎动弹不得。 疼!好疼!感觉头颅要被生生扯了下来!初夏尝试着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的身量与对方差太多,如论如何反抗都碰不到对方一毫,而且怀里的短匕落进了兜里,被提起来的身子根本摸不到。 “哦?你竟是人?”那人好奇地说着,失望地挥手一甩,初夏便像个麻包袋那般凭空飞出好远。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又补充了一句:“管你是人是妖,挡我财路都要死!”最后的死字尤为刺耳,像一把尖刀插进了初夏的耳朵里!说罢一掌向初夏劈来! 第十八章 难以自控 初夏下意识伸手去挡,越是心神慌乱,体内的精元便越是汹涌异常,她只觉得丹田之处格外燥热,整个身子都要被点燃了,像是一座原本安静的火山,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那炙热的岩浆喷涌而出。 热,好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又像一个湍流不息的漩涡,初夏被那股力量震慑住了,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体内竟然真的藏着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 几乎是毫无预兆,她的手竟反扣住了那壮汉的胳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永生难忘。 只见那壮汉被初夏抓住手臂,只是一瞬间,整个人便像稀泥那般瘫软了下去,嘴巴张得巨大,看上去夸张得很,五官逐渐扭曲了起来。 “啊……”这一声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那般,一点生的气息都没有了,不过几秒钟,那人竟变得面目全非,七窍流血,像碎裂的雪山,像土崩瓦解的蚁穴。 初夏的手里也不再有那人成型的手臂,而是……化成了一滩血水…… 从出生到现在,初夏哪里见过此等血腥的场面,喷涌而来的刺鼻气息更是让她腹中翻滚不已,霎那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了。 望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三个猎灵人也顿时慌了神,嘴里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这是阴间夺命的恶鬼吗?”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兵器悉数跌落在地,惊恐万分。 文洲这才姗姗来迟,见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懊恼不已,若不是刚刚为了几个上好的药引,耽误了些功夫,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不得多想,手起刀落将那三人瞬间斩于剑下,嘴里说着:“既然看到了,便不能留活口!”他出手极快,快到连云生都没有看到师傅亮出的剑。 而此时,云生整个人也呆在了那里,望着眼前极其淡定的师傅,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地问道:“又是噬灵?是不是我暂时不能去碰她?” “嗯,还有些脑子……快来跟我将这尸体处理了,这些东西,越少人看到越好!”文洲淡定地挖开一处低洼,将那三人的尸体扔了进去,一边用土细细掩埋。 走到初夏身边,文洲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眼前景象,确实血腥得很…… 那壮汉的皮肉皆已溃烂,如今只剩下累累白骨,一滩血水渗进了土里,似乎将这草地都染成了诡异的殷红。 文洲走过去将那些白骨用术法堆在了一起,一脸的嫌弃似乎绝对不会用手去触碰半分,又在一旁挖了坑,将那白骨埋了起来。 那一地的血水是很难处理了,可若留在这里怕是有祸端,正在思量着该如何解决。 云生走了过来,身后还背着一棵刺槐树,文洲淡淡一笑,说你这小子还有点办法,说完就配合着将那里的泥土挖成一个大坑,将刺槐深深插入,再从另一处找了些干净泥土覆盖在了上面。 搞完一系列的收尾工作,两只狐狸都累得气喘吁吁,此时初夏还在沉睡,谁都不敢碰她半分。 “师傅……这噬灵之力,似乎有些可怕!”云生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心里依旧惊魂未定:“但是今日这场景,怎么跟那日在西山处不一样了?那日……” “我已用药将她体内的噬灵唤醒,如今初夏的内里早已今非昔比。之所以我千叮万嘱不要让她有任何危险,以她现在的道行,根本无法自由控制体内的力量!” 文洲望着漆黑的夜空,点点繁星闪烁其间,镇子里已经灯火通明了,他们蜷在路边,还好这个时辰,几乎所有农户都回了家,路上没有行人。 “师傅……”初夏醒了! 她摸着脑袋,睡眼惺忪地望着满是担忧的两人。但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跟裙摆上确实全是血迹,吓得叫出了声! 初夏下意识往文洲身边靠去,脑子里闪现出刚刚的场景,那不是梦,手上的鲜血告诉自己那不是梦,但无论如何却也不敢相信那一幕是真的! 越想越觉得慌乱,整个人竟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 “别怕,是师傅没有跟你说清楚!”文洲轻轻拂过着初夏的头,言语里有些自责:“你体内的噬灵已经醒了,你刚刚的行为完全是出于自保,你现在还无法控制它,不要自责!” 冬夜的风吹得凌冽,初夏颤抖着举着双手,迷茫地问道:“我杀人了吗?” “其实!不只是人!”文洲顿了顿,一脸严肃地道出了始末。 “噬灵本是那灵石的内核,它寄生在你体内,现在的你,就像一个没有底的空罐子,虽然无法长时间装住精元之力,却能源源不断从别的生灵体内吸取它!很多人根本没有那个体格容纳那么多精元,所以经常在伤人之后自己也爆体而亡,那噬灵便会脱身而出再寻其他母体。” 看着初夏并不说话,文洲继续说道:“你母亲当初也是伤了不少翼族,才被你父亲发现了体内的噬灵,但不知为何你母亲身体强健,跟你一样,不久就自己醒了过来,除了周身轻盈并没其他的感觉,而且在大开杀戒之前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事后并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说完又从袖口里取出一个药瓶,接着说:“这些药丸,便是用极少量的精元制成,既能让你学会闭目调息,控制体内的精元走向,又不至于让你晕厥,以后我会慢慢加量,等你完全适应时候才能训练你如何控制它!” 初夏似乎听了进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嘴里依然不停地呢喃着同一句话:“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师傅,我杀人了……” 云生呆坐一旁,心如刀绞,看着一脸无助的初夏,像是有千把尖刀抵着自己的心脏,他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受这般苦楚,看着她心碎无助,自己更是难受万分。 他不管不顾得将初夏一把揽进怀里,双手抚过她冰冷的脸颊,颤抖着将挂在脸上的眼泪擦去,钻心的痛一瞬间席卷而来,透过指尖,透过胸口,透过每一寸紧贴着初夏的皮肤上,但是当下哪怕真刀真枪地砍来,他也不愿放开这怀里的女子。 文洲转过身,一把将初夏拉了出来,狠狠瞪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对着云生说:“你这不要命的狐狸,会痛死你的!” 第十九章 取名 云生身上的疼痛戛然而止,但心里的痛却百倍袭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就算能日日陪在初夏身边又如何? 望着喜欢的女子受了伤害,受了委屈,彷徨无助怎么可能不动情?动了情却无法触碰,无法安慰……那比真的杀了他还难过啊! 他仓皇起身,追了上去,看见师傅给初夏施了个昏睡诀,抱着她快步朝客栈走了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那黑暗中,一只黑色狸猫双眼闪过一丝微光,它看到了这一切,转背化成了人形,一袭黑衣,往皇城方向奔去! 第二日,天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了。 云生趴在初夏身边待了整晚,天色昏暗,望着窗外都不知道这一觉到底睡了多少时辰。他不忍叫醒她,更不忍让她闷着独自神伤。 可初夏终究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鼻尖的气息逐渐凝重起来。转过头望着一旁神色紧张的云生,心里又柔软了些许,苦哈哈地弯了弯嘴角,似乎在给云生一些安慰。 云生马上化成人形,跳下了床,他将初夏扶着坐起来,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初夏。初夏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更加轻泛,一想到缘由,心里不禁又咯噔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原来文洲也一直守在不远的茶室里,看见她苏醒,便又挂上了一个大笑脸过来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初夏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热水缓缓倒入口中,积压在胸腔的浓雾被慢慢晕开了,她忽然回过神,把水杯塞进云生怀里,然后翻出袖带里藏着的琐妖袋。 确定还在身上没有遗失,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初夏现在不想再提起昨夜的事情,其他两人也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谈。 她闭上眼睛嘴里念着婉儿教的术法,将那琐妖袋的绳索解开,一道白光闪过,昨夜那只灰褐色的小狐狸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那小狐狸倒是淡定得很,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它打量着四周,似乎没有一丝胆怯,但还未出声,后腿的伤扯了它一下,疼痛瞬间袭来,它闷闷地喊了一声。 “你们昨日惹是生非就是为了它?”文洲从口袋里翻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小狐狸嘴里,转身说道:“我去楼下取些包扎的工具来,你们先聊着。” 小狐狸站在原地抖抖身上的毛,伸出爪子将耳朵跟脸洗了洗,也不说话。 云生却来了兴趣,蹲坐着问:“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皱着眉,打量着这个已经化成人形的同族,奶声奶气地说:“我没有名字,母亲在我小时候便被猎灵人抓了去,我是跟着老虎哥哥长大的,它没有给我取名字!”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被抓了去!”云生心里似乎有些共情,想着自己的母亲也早早离开了身边,若不是师傅这么多年悉心护着,自己怕也是早被抓了去。 “哼!”那小狐狸似乎并不认可云生的话,犟嘴着说:“若不是为了掩护老虎哥哥,我怎会被那几个毛贼抓去!” 看着眼前这格外活泼的小狐狸,言语间竟让初夏想起了婉儿,婉儿从小便也是这样的脾气,谁都不服,谁都不怕。便忍不住说了句:“真是个惹人爱的小狐狸!” 谁知那小狐狸并不买账,只是白了初夏一眼,说道:“你们人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眼见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文洲推门而入,门外的寒气也跟着跑了进来,初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云生赶紧将披风拿来仔细给初夏披上。 小狐狸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想着这狐狸怎么能对人族这么好! 还未等它想清楚,便被文洲抱了去。包扎伤口的时候,那小狐狸也格外坚强,虽然伤得厉害,骨头都露了出来,但它从未喊出一声疼,只是闷着声,默默忍耐着。 云生看着这般坚强的小狐狸,心里更是喜欢得很。 趁着给小狐狸包扎伤口的时候,云生一直在旁边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要给这小崽子取个名字,初夏虽也是饶有兴趣,但顾念着小狐狸的情绪,始终不敢出声。。 “唉!要不叫喜乐?又喜庆又欢乐……”云生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极其满意的名字,开心地手舞足蹈,一跃跳上了凳子,望着那只眉头紧锁的小狐狸。 一旁包扎的小狐狸眉头都要皱到耳朵上了,一脸的嫌弃,赶忙摇头拒绝。文洲笑得手都抖了起来,不小心没注意力道,扯了一下纱布,小狐狸又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喂……那你想叫什么!”云生有些泄气,心里想着这么好的名字,竟然还有狐狸不喜欢。 “好歹我也是一只顶天立地的狐狸,什么喜乐不喜乐的,我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可喜可乐的事情!”小狐狸开口说道,一脸地不耐烦。 但转头看见眼前这几人似乎今日一定要给她取个名,思索了一下,敷衍地说:“那就叫“喂”吧……” “喂……你也太敷衍了吧!”云生失望地坐在椅子上,刚刚取名字的兴致一下被扫空了大半! “要不……”初夏小声地建议:“要不,叫微微吧。嗯!微笑的微!” 文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眼神像初夏表示认可。 云生跳了起来,说:“可以啊,微微不错,小狐狸你可喜欢!” 小狐狸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给了云生一个白眼,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表情。云生又笑逐颜开,说着:“不错不错,以后就叫你微微了!哈哈……” 文洲手里的活也干完了,白色纱布将伤口紧紧裹了起来,微微其实很瘦小,那白色纱布包起来之后的腿显得更小了。 包扎完之后,文洲还在给她检查其他外伤,可忽然间,他神色凝重起来。 “嗯?” 只见文洲掰开微微的后爪,在爪子的缝隙里到处看了看,马上又抓起前爪,同样掰开缝隙里仔细查看! “这……”文洲大惊失色,赶忙又抓起狐狸尾巴翻开皮毛。 吓得微微往后一退,嘴里嘟囔着:“我可是女孩子,你再这样翻我尾巴,小心我咬你!”说着赶忙挣脱了,十分不悦地躲进了凳子下面,把头缩了起来。 “怎么了师傅?”云生似乎也察觉到师傅的异常,这不像平日里淡定自如的老狐狸,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伸着头也跟着师傅凑了过去! “这是!追踪粉……”文洲瞪大了眼睛,用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第二十章 追踪粉(上) “什么?”云生也跟着大吃一惊:“怎么微微身上会有这玩意儿?” 看着一脸疑惑的同伴,微微更是摸不着头脑:“追踪粉又是什么东西?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狐狸可能不懂这追踪粉,但文洲却心中了然。 这种泛着不同颜色荧光的粉末,是由地壳深处的矿粉混合着人族精元制成的,先不说这矿粉极其难得,这么多年文洲只见到权力鼎盛的几大家族用过,再者,制作的方法十分繁琐,周期也相当长,寻常猎灵人不可能用这些。 当初文洲费劲千辛万苦,想要央着仙翁将这追踪粉的制作方法教授给他,求了几百年,依然没有什么收获,照理说,这玩意儿不可能出现在一只流浪在外的小狐狸身上。 难道,他们又错过了什么? “你在被那帮猎灵人抓到之前,可接触过什么其他人族吗?”文洲定了定神,恢复了往日里的语气,眸子里闪烁的火光像吐着信子的蛇。 他生平最恨别人在背后算计他,若是被他查出这追踪粉的源头就是冲着他们去的,那文洲绝不会善罢甘休! 微微思索了一下,望着一脸严肃的文洲,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一直生活在林子里,除了老虎哥哥,身边的伙伴都是聚聚散散的,但我们一直躲着人族,平日里更加不会主动现身。” “嗯?”文洲低下头,一只手撑在下巴处,另一只手环抱胸前,仔细思索起来。昨天夜里一直燃着没有熄灭的油灯,已经见底了,噼噼啪啪闪着细碎的火苗。 云生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那几盏油尽灯枯的小火苗熄了,看着这气氛似乎有些低沉,望着同样嘟囔着嘴的初夏,不自觉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在这山脚下的僻静小镇,又是冬日,客栈十分清净,只有文洲知道,自从出了邕城,跟在身边的暗探便从未消停过。无论他怎么杀,却总是能被另一伙人追上,他有想过是追踪粉的原因,但四下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怎么今日却在这小狐狸身上发现了! 不对,文洲推倒自己的猜测,再来重新梳理一遍。 这狐狸若是在林子里没有碰见过人族,那在它被抓之后呢?被抓住之后,又被云生二人救起,这过程中呢? 等等!文洲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呵了一声,眉头向上一挑! 他走倒初夏床边,郑重地说:“把你的琐妖袋拿来!” 初夏有些不解,不是一直在思量这那不明所以的追踪粉么?怎么扯到我的琐妖袋来了?师傅这思维跳跃地太快了吧! 但也没有多想,颤颤巍巍地将怀里的琐妖袋取出,交给了师傅。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个,自己十分宝贝的生辰贺礼,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婉儿留给自己的念想了。 自离了家,虽然天高海阔,总会在夜深时想起往昔的日子,想起婉儿俏皮有趣的模样,想起她们一起在院子里打闹嬉戏,想起父亲因为婉儿剑法耍得不熟而罚她饿肚子,初夏每次都从门缝里给她塞馒头。 为了她,婉儿这个天生好动的小姐姐,硬是随着她很少出那将军府的大门,除了睡觉日日夜夜陪伴在身侧,这琐妖袋如今早已不是一件单纯的贺礼了,而是婉儿的化身,代替婉儿继续日夜陪伴在初夏身边。 文洲并没有看到初夏眉眼间的忐忑,只是径直拿过琐妖袋,又转向微微:“你再帮我们一个忙,再进去这琐妖袋一次!” “啊?”微微有些吃惊,从凳子底下探出一个灰溜溜的头,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没好气地说:“这里面又黑又冷,我还进去干什么!”言语里似乎十分抗拒。 文洲叹了一口气,又快步走到凳子前,蹲了下来,他本身的身量就很高,就算蹲下来也要低着头才能尽量与小狐狸平视。 收起了命令的语气,带着哄孩子般的轻声细语,说到:“嗯,我知道这里面不太舒服,但这琐妖袋只能锁住没有飞升的妖,我跟云生都进不去,只能麻烦你再走一趟!” 说着,又从另一只手里取出一个普通的布袋子,十分热切地递给了微微。 气氛似乎有些僵持,微微盯着文洲看了半响,就是不愿接下这布袋子,文洲的手悬在半空,眼神里依旧带着七分笃定。 看微微似乎还有顾虑,便继续摊开来解释道:“我怀疑有人在这琐妖袋里放了追踪粉,这个布袋子你拿着,进去之后,看到有泛着荧光的东西,用你的尾巴都给我扫进来装好!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便会放你出来!”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作为回报,等你出来,我们给你准备好吃的!” 云生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初夏更是愣着出了神。两人一前一后看着师傅对着那稚气未脱的小狐狸连哄带骗,像极了那些拿根糖葫芦哄骗小孩的神棍。 小狐狸微微比那两人要机敏些,听着文洲的话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想着也算是报答救命之恩了。想着便将布袋子叼在嘴里,朝着初夏哼了几声。 初夏晃过神,赶忙应了一句,便朝着那琐妖袋念着术法,将微微收了进去。 小狐狸的身形忽闪了一阵,便消失了。文洲也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小小狐狸,真难哄,比云生小时候还要麻烦!” 云生白了他一眼,呵呵了一声,也不理师傅说他什么坏话。 初夏呆坐在床上,想着师傅竟这般没有来由地怀疑琐妖袋,心中不免心绪翻涌,终于忍不住发问:“这琐妖袋里真的有追踪粉?” 文洲不急着回答,只是定定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地说道:“不急,待那小狐狸出来,便有分晓了!” 自昨天夜里迷迷糊糊睡了这么久,又经历了往日想都不敢想的事,初夏的心思越发深沉了,她也知道小狐狸出来之前,一切也都是猜测,算不得数的。 只是这些天的纷纷扰扰让她有些后怕,当初在父亲身边时,除了被别人数落几句不配做将军之女这样的闲话,其实她这十几年过得,是相当顺遂的。 而如今忽然离了家,又忽然离了父亲与婉儿,一股脑被告知体内有个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东西,昨日还迷迷糊糊杀了人,换做是谁,都会乱了分寸吧!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初夏总是觉得,从小到大,论打架是打不过别人的,论天赋不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草包一个。 但有一点,她必须要逼着自己去学,那就是稳住心神,哪怕有滔天的灾祸从天而降,她也必须尽快稳住自己。也许是从小便不爱多数话的原因,她也确实比同龄人要稍微稳重些。 父亲总是教导她,少说话,多思考,面对困难,一定要临危不乱,只有保持灵台清明,才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第二十一章 追踪粉(中) 百转千回地想了许久,初夏又觉得有些饿了,此时却依然不太好意思,心里想着这狐狸真是耐得住饿啊,昨日夜里只顾着打架,如今都快响午了,他们竟还能扛。 初夏提着胆子,小声地让云生把桌上的糕点拿到床边来,云生回过头笑着打趣她:“饿了就告诉我吖,以后千万不要这么端着了……哈哈。” 初夏一边吃着核桃酥,一边苦笑着点了点头,也许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吧,总是不愿给旁人添麻烦,很多事情,自己能抗下的,绝不开口相求。哪怕是对云生,对师傅,甚至是父亲跟婉儿,她也是一样,总不愿成为别人的包袱。 云生的心里一直担心初夏,担心她对昨夜的事情介怀,毕竟昨夜与在西山那时不同,这次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杀了人,那心境肯定十分惊慌吧。但这狐狸脑袋似乎不擅长探查人族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只好扭扭捏捏在一旁试探:“初夏,你现在身体可有异样?那个……你心里不要有太多负担,无论怎么样,我跟师傅一定会帮你的!” 初夏莞尔一笑,她自然是明白云生在担心些什么,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狐狸眼神一转,她便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了。 其实初夏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坦然去面对,去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有些难,但不能总将困难挂在嘴边吧!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在一瞬间消失在自己眼前,而且是以如此惨烈不堪的形式……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忽然想起,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在床上坐了好一阵,还未起身,更没来得及梳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寥寥草草地垂了下来,难怪微微那小狐狸见了她都不想亲近了。 “我要起床梳洗了,待会过半个时辰你们再来!”初夏撑着身子暖烘烘的被窝里抽出来,蹑手蹑脚地将云生跟师傅推搡了出去。 也懒得叫客栈送热水了,就着昨夜的冷水,简单抹了把脸,冰凉刺骨的水珠子挂在脸上,初夏拍了拍,煞白的小脸蛋透出了一丝微红。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暖黄色的袄子,针脚细密,用银丝暗织的昙花还缀着些许红线。外面披着湖蓝色披风,这件披风还是跟婉儿一起买的,她的是湖蓝色,婉儿是靛青色,一模一样的款式,她们两人都十分喜欢。 出门时旁的衣服都没有带,就带了这件披风,冬日里披在身上便十分暖和。 初夏仔仔细细望着镜中熟悉的眉眼,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杀人夺命的恶魔。 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平缓地呼吸。 师傅教过她,要用心去感受体内的精元,她觉得最紧要的第一步,便是不能排斥,而是要从心底接纳它们,接纳那噬灵的力量。初夏在心里呢喃着:不要害怕,与它们达成和解,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这力量,不至于再失手伤害他人! 很多事情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她知道,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惜的人,只有让自身变得强大起来,她不能成为包袱,也一定不允许自己体内的力量伤害到任何人! 半个时辰很快便到了,云生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鼓点:“初夏,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还未等初夏走过去开门,云生便忍不住直接推门而入了!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吓得初夏退了一步。 文洲呵斥道:“没礼貌的狐狸崽子!人家女孩子的房门怎么是让你想开就开的?” 初夏笑着迎了上来,说无妨无妨,走上前接过云生手里端的一桌子菜,那香气早在门外时,已经飘进了初夏的胃里,又惹得一阵翻滚。 果然还是云生最懂得她,知道初夏最怕的,就是饥肠辘辘的感觉,小时候晚上翻墙来找她,若是带着些西山上特有的吃食,那初夏保准会高兴好几天。 不过当下还顾不得吃,还是正事要紧。他们三人环桌而坐,初夏忍住腹中饥饿,拿出琐妖袋,念动术法,微微应声钻了出来,嘴里的布袋子鼓囔囔的,似乎收获不少! “咳……可累死我了!”微微一瘸一拐地摊在了地上,小身板重重落地扬起了一阵灰:“喏,基本上都在这里了,不过里面灰尘也大,清理的时候应该混了不少尘土进来。但是都干净了!” 文洲接过布袋,打开来看了看,像是大石落定般松了一口气,对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身后掏出一只新鲜活鸡,似乎刚刚才被宰了,还很贴心地去了毛,光溜溜的脖子上流着几滴尚未干透的血渍。 “来,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微微也不客气,跳起来一口便叼走了鸡,转身躲在凳子下面,大口大口地撕咬着,似乎已经饿了多日。那可怜的鸡在狐狸嘴里,怕是连个骨头都不会剩了。 文洲不再管它,而是拿着手里的布袋,十分严肃看着初夏:“这琐妖袋,你是如何得来的?” 初夏望着师傅手里满满一袋的追踪粉,一脸的惊恐,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这都是从那个小小的琐妖袋里搜罗出来的? 窗外的骄阳突然没了温度,从门框里漏进来的几缕阳光像是冰窖里透着的的尘埃,惨白得凝在那里,晃得眼睛都有些疼。 师傅这么一问,她瞬间陷入了沉思,神色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响才挤出一句:“这个……是我十八岁生辰时,婉儿送我的贺礼!” “哦?就是那个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女子?”云生连忙问道:“她怎么会有这等心思?往这琐妖袋里塞追踪粉!”言语间也是一脸的震惊。 六神无主的初夏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着自己视若珍宝的生辰贺礼脑袋有些发懵,若不是证据确凿,她断然不会相信现在看到的一切。 这样的慌乱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初夏颤抖着,鼻息也越发沉重,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口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不可能啊,不可能是婉儿……她不满7岁就同我一起了,十几年来她跟姐姐一样对我关怀备至,肯定不是她,肯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文洲和云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初夏如此不冷静,哪怕是从将军府里被偷出来,刚刚苏醒过来时的神情,也比不上此刻十分之一的慌乱。 她站在那里,眼神飞快地闪动,嘴里来回念叨着的,依然是那几句重复的话。 第二十二章 追踪粉(下) 一旁的文洲看不下去了,赶忙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初夏依然止不住战栗着,神情忽闪,久久不能平息。 文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顺着她,安慰道:“别急,你说得对!不一定是那女子,你别把自己绕进去了!也许……从一开始,这个琐妖袋就是一个局,兜兜转转就是注定要被送到你手上的,那女子最多……不过是不经意间助力了一把而已!” 初夏呆呆地望着师傅,眼眸都不自知地放大了一圈。听到师傅的话,似乎得到了心里迫切想要的理由,赶紧一个劲地点头,说:“对,一定是这样,婉儿不可能会害我的!不可能的……” “她一定是不知情的,她一定也蒙在鼓里……”初夏强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重重地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压着胸腔里积聚的惶恐,缓缓呼出来。 婉儿那时候说过,她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下,才得了这宝贝,还为此辗转了许久手,肯定是那时候被心怀不轨的人动了手脚,肯定是的! 一旁的微微哪里明白这些,自顾自将整只鸡都吃完了,剩了几个大的骨架还十分不忍地舔了又添,想把最后的一丝丝肉末都刮进肚子里。 此时也不急不慢地开口补了一句:“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那追踪粉放得很细致,几乎每个角落都有,那架势,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 看着这眼前的境况有些尴尬,云生冲了上来,给那不知深浅的微微使了几个眼色,高声岔开了话题:“哎呀,罢了罢了,起码咱们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嘛!是吧师傅?快吃东西……快吃快吃!” 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凉透的水煮牛肉夹了几大块,放进了初夏的碗里,牛肉上的红油都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撕开的伤口,初夏心里始终隐隐作痛。 “云生说得对,确实不晚……”文洲忽然冷笑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了几声不屑一顾的笑意:“这时候发现,正正好!如今,我们已经化被动为主动了!” 初夏茫然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师傅,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又往下压了压,努力让自己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乱,千万不能乱! 师傅又悠悠地说了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说着也夹了些肉片进自己口中,大口地嚼着肉,来回转动的眼神似有深意:“他们定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这追踪粉。无妨,反正这一路也是走给他们看的,在这皇城周围,就算没有这些给他们带路的玩意儿,也是躲不过他们的眼现。但出了这皇城,我们反而可以利用这追踪粉脱身了!” 嘴角浅淡的笑意逐渐变成咧嘴的大笑,似乎对自己的主意十分满意。文洲擦了擦嘴,嫌弃着水煮牛肉的呛鼻味道,又将那满满一袋的追踪粉交给了初夏,说道:“你且好好收着这个,在我们离开皇城之前不要离身,之后是有大用途的!” 初夏虽不知道后续的行程,但师傅讲了这些道理,她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仔细地收过布袋子,贴身放进了兜里。 虽然把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平复了些,但脑子里疑问还是噌噌往上冒,红着脸硬着头皮,问了出来:“师傅,你可知道,到底是谁在一路跟着我们?他们想将我如何?” 初夏这样贸然一问,文洲倒是有些怔住了,略微思索了一下该如何回答。索性将筷子放了下来,拿过旁边的酒壶,慢慢斟满一杯酒,浓郁的气息从那清澈的液体里蔓延开来,文洲倒是十分喜欢这股子芳香。 “嗯,确实也该告诉你!”文洲定了定,仔细揣摩着手中的细脚酒杯,那杯中之物尚残留余温,缓缓冒着热气。 文洲说道:“自我们出了邕城,身边一直有两路人马跟着!”一杯温酒下肚,文洲咽喉一辣,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不太记得是何时喜欢上这辛辣之物的,许多年前还曾在住处,用泥土垒了个窑,想用来藏酒,那时候连云生的父亲都还没有出生呢,谁曾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看初夏跟云生二人对身边的暗线十分在意,便又接着展开来说:“一,是你父亲的人,不过他们很隐蔽,应该只有两三个人手,我未曾打过照面,都是暗暗跟着了解你的安全跟行踪而已。”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初夏听见了父亲的名号,心里的阴霾像是找到了出口,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此刻竟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左右想着,说不定那追踪粉就是父亲放的呢!只是借了婉儿的手,为了保护自己! 想到这些,竟凭空多了些欢喜,嘴角也松弛了许多。 “还有一路人,多得跟蚂蚁一样!”文洲连着喝了三杯,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看那路人的架势,跟得十分紧,这追踪粉八成是他们的,我们在西山故意绕了远路,却根本没有甩开他们,当时我就怀疑了,不过一直找不到原因。” 初夏又是眉头一紧:“是谁的人?”带着些失望又有些害怕,赶紧追问,身子都要探了出去! “应该是你们二皇子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现在那位尊上也是参与其中!他们应该是一丘之貉,不过还好,除了跟得紧,有些烦以外,他们似乎也暂时没有杀意!” 文洲将这些天自己查探到的细丝末节一一道来,其实心中一直也有疑惑,为何这群人只是跟着,却没有动手来抢人呢?说句实话,若是真刀真枪地来抢,二皇子手下有几个厉害角色还是很难对付的。 如果他们共同联起手来,文洲自认为也讨不了几个胜算。特别是那只黑色豹猫,祖上本是只修行几百年的猎豹,却因为坏了族里不能私自与外族通婚的规矩,爱上了一只狸猫。 原以为生下来的孩子活不长久,却不知为何精元至纯,如今已经带着全族归顺了二皇子,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不过那只黑猫在妖兽眼里的名声可不好。 还有那人族的楚然,一身的筋骨练得好似铜墙铁壁,虽不爱用兵器,特别是那身腱子肉,连蛇族的獠牙都伤不了他。 这些高手的功法路数,文洲皆是心里有数,只是自从灵蛇被屠之后,人族的势力又扩张了不少,还有那些新生的厉害角色,他便没有过多留意了。 第二十三章 继续出发 “那他们跟着我们干嘛?”百无聊赖地听着师傅讲了一大堆,云生对这些人族的皇家秘闻并不在意,也没什么概念,毕竟从小长在师傅身边,也没受过什么危险,只是淡淡地嚼着花生米,下意识问了句。 “你好大的脸面!”文洲被这傻徒儿逗得想笑:“他们哪里是跟着你,他们是跟着初夏,跟着……”文洲话刚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用余光瞥了瞥蹲坐在一旁,眼睛瞪得贼大的小狐狸微微,想着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同族知晓比较好,知道的妖兽越多,他们的危险便越大。 毕竟现在时机未到,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哪怕妖兽内部的意见还有待考量。 文洲暗自叹了一口气,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还有一个,便是将四大妖兽族群的意见都统一起来,只有得到四个族长的支持,才能达成自己心中期盼多年的目的。 云生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将两条腿缩在了凳子上,微微看着他那副坐像,咧着狐狸嘴嘲笑他:“好歹也是飞升了的,怎么化成了人形还跟我们狐狸这样坐着!哈哈哈……” “你懂什么?狐狸就要这样坐着才舒服!”云生想着缓和缓和气氛,转过头又打趣师傅:“你看看这只老狐狸,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人还是妖了!” 说完还不过瘾,继续对着微微,口若悬河地揭着师傅的短:“你说,你见过那只狐狸把自己的狐狸洞弄得跟人族的住所那般?你见过那只狐狸喜欢喝酒?你见过那只狐狸连睡觉都不舍得显出原身……” 微微在一旁歪着脖子,像听故事一般来了兴致,一个劲地附和着,还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认同,小模样十分有趣。 看着这两只狐狸互相玩笑的架势,初夏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嘴角上扬,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但那潜在在心里的疑惑依然在,虽然觉得自己再问下去有些破坏气氛,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师傅,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文洲皱了皱眉,碍着微微在旁边,似乎依然不太想回答,便想着敷衍过去:“他们估摸着还在观望,很多事情的关键他们还没搞清楚,所以不会那么轻易下手的!但这其中的琐碎太长,太多,又太繁杂,留着这一路慢慢说给你听吧!” 说完也给初夏夹了菜,岔开了话题:“这菜似乎都冷透了,要不要让小二再热一热给你?” 初夏一听,摇了摇头,嘴里说着没关系,自顾自将桌上的菜往嘴里扒。 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有些失落,但起码知道了,师傅跟父亲暂时是站在统一战线的,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纠结什么,跟着一路往下走就行了! …… 因为小狐狸的伤,初夏一行人又在镇子里逗留了三四日。 这几日,街头巷尾几乎每个人都在传着同一件事情——镇上四个顶尖的猎灵人同时被一只狐妖所杀,而且尸骨无存,死状极其惨烈。 好多农户家,只要入了夜,便紧锁房门,任凭孩子哭闹也不允许出门玩耍。这一波闹得差点让镇子里的学堂都停了课,大家议论纷纷,对那些杀人如麻的妖兽又多了一丝恨意。 云生在街市上瞎逛,耳朵里的闲言碎语听了一箩筐,心里纳闷,明明师傅已将那余下的活口悉数杀了,怎么还能在市井间传地这样凶。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这些,更加懒得解释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回来跟初夏等人说起时,还不忘为自己的英勇事迹添油加醋。 微微一脸鄙夷地泼他冷水:“都是做狐狸的,你要点脸行不行?明明就是那人族姐姐还有很厉害很厉害的师傅下的手,跟你有屁关系吗?” “人族姐姐?”云生脑门一紧,阴阳怪气地学着微微的口气,一边不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人家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姐姐了?你这脸皮厚得跟那八百年老樟树一样,还好意思说我!” 初夏被这两只狐狸逗得开心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直就是两只活宝,让这个本来低沉的队伍里,凭空生出了许多欢笑。 云生虽已经化成人形,但内心里却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那般,微微不能出客栈,他便整日化成狐,与微微撕咬成一团,美其名曰言传身教,其实就是变着花去欺负微微。 无论从体型还是体内的精元来看,微微根本就不是云生的对手,先是硬着头皮挨打,被接连打了几顿就学会了到处乱窜,有一次被逼急了一蹦就跳到了初夏身后,谁知云生立马认了怂,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模样,乖的像只狐狸崽子。 从那之后,微微就知道了云生的软肋,便是初夏了!每次打不过的时候就躲去初夏那里,初夏也惯着它护着它,惹得云生好不痛快。 几天的相处下来,微微对初夏的敌意,似乎都消失在她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了,反而对这个漂亮的人族姐姐多了一丝羡慕。 微微长这么大,第一次希望自己能早些飞升成人,若是能长成这般天姿国色的美人,那该多好!小时候跟在老虎哥哥身边,听它讲了许多人族的事情,虽然大多都是说着人心险恶,但言语间依然有着对人族的向往,据说老虎哥哥小的时候,也被一个人族搭救过。 微微当时不能理解,明明自己看到的不是陷阱就是穷追不舍的扑杀,还整日笑老虎哥哥得了臆想症。如今遇见初夏,才恍惚间明白了一些,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地凑到初夏身边蹭了蹭。 云生大步走过来,一只手拎起微微的脖子,一把便将那只揩油的小狐狸扔了出去,嘴里念道:“别在这里凑热闹,什么时候伤好了,我一定马不停蹄将你扔回林子里去!” 文洲刚巧推门而入,那小狐狸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径直摔在了文洲脚下,看见师傅进来,小狐狸立马变了神色,装得十分乖巧可怜。 明明刚刚还能跳得老高,这才一转眼,后腿都拖在了地上,垂着耳朵挪着小步子凑了过来,跟文洲撒娇:“师傅……你看看我这伤口又不好了!”嗲声嗲气的语调让云生几乎要抓狂。 “呵呵,你这小毛孩儿真是不听话!”文洲说着便蹲了下来,双手将微微抱起,坐在椅子上翻看起她的伤势,眉头轻皱,嘴里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又故意将这纱布咬开了?”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将松散的包扎束紧了些。 “我才没有呢!”微微继续撒娇:“师傅,你的手太温柔了,肯定是舍不得绑得太紧了,怕我疼,我才走了几步,它自己就散了……” 初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文洲却不怎么吃这一套:“可别唤我师傅,我这辈子有那两个徒儿就够了,你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着拎起微微耷拉下的耳朵:“你不是说过,有只老虎哥哥待你极好么?明日我们启程,进林子里帮你寻他!” “什么?”微微立刻竖起了耳朵:“明日,便要走了吗?”言语里透出一股瘆人的恐慌,身子都抖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你可知我师傅是谁? “时候不早了,本来早几日就该动身的,还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耽搁了几天的行程!”文洲习惯性皱眉,嘴角却依然带着笑意。 “为什么要这时候进林子啊?你们知不知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皇城附近的林子是最危险的!”微微顾不得腿上的伤,一跃便跳上了餐桌,想着自己站得高一些,他们应该就会更在意自己的警告吧! 微微急得将狐狸尾巴甩得飞快,忽闪忽闪地搅动着房间里的气流,本就寒冷的冬日,惹得初夏赶忙将领口收了收。 “啊?这是为何?”初夏被冷得打了个哆嗦,望着心急如焚的微微摸不着头脑。 “因为每一年到了这个时辰,北方的大雁还有鹤都会南迁到翼族的大本营里,虽人族立下誓约,不可屠杀已进入翼族领地内的生灵,但这里是进入领地的必经之路,每年都有大批猎灵人早早的守在了那林子里,就等着一年一次的大围剿呢!” 微微说得有些激动,两条腿都不自然得颤抖了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要想尽办法躲进洞里,依然有很多同伴会被殃及,总之……总之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林子里会很危险很危险!” 一直在强调着林子里很危险很危险的微微,却并没有激起其他人多大的反应,特别是文洲,甚至还面带笑意地由着它打滚撒泼。 初夏跟云生面面相觑,心里想着前段时间师傅一直在拖拉行程,似乎猜到了师傅到底在等什么,云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师傅……你莫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吧……” 文洲略带欣慰与肯定地望着二人,笑着点了点头,说着:“你们终于猜对了一回啊,不错不错,云生你的脑子终于赶上初夏了。” “什么啊?”微微有些生气,怎么这帮不要命的狐狸这般泯顽不灵呢!它在桌子上来回跺着脚,震的茶杯悉悉索索地响:“你们是不是不怕死啊?” 微微几乎要抓狂:“不要以为能杀死几个小毛贼就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这种时候,几乎所有顶尖的猎灵人都会在这林子里出现,看在你们救了我的份上,能不能听我一句劝,就在镇子里再多待十天半个月,等他们都散了,你们再去皇城吧!” 文洲看着眼前这个,急得跳脚的小狐狸,心里又好笑又有些心疼,这孩子从小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啊!多少个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才能让它被吓成这般模样! 可能是自己一手把云生拉扯大的缘故,每次看到幼狐,文洲心里就特别柔软些。活了几百年,都是孑然一身,云生的父亲虽是难得与他志趣相投的好友,无奈被人族算计,死得早,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给他。 生而有灵的动物,活得都比寻常生灵久一些,成长的时间也漫长了许多,文洲也是养大了云生,才明白生一个孩子容易,但养大却是困难重重啊。如今这小毛狐狸,竟又让他想到了云生小时候的模样。 文洲走过去摸了摸微微的头,动了恻隐之心,柔声问道:“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去西山找那边狐族的庇佑呢?” “我才不去那里,我母亲便是从那里被赶出来的,她们说现在西山的狐妖都已经投靠了人族,背地里做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才不要去送死!我宁可在这山野里艰难度日,也不去做那案板上的鱼肉!”微微的眼睛里有一丝闪烁,似乎被戳中了痛处! 小狐狸蹲坐在桌子上,前爪狠狠挠着桌面,一道一道瘆人的抓痕赫然闪现。似乎心中含着无限的苦楚,原来自小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初夏呆呆地望着云生,不敢出声,双手抓着裙摆,生怕他与师傅听了这些,觉得尴尬。虽然她不太明白妖兽种族间的那些规矩,但言语里似乎洞察到人族在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竟蔓延地如此深入,连妖兽部族都控制住了。 没想到云生的情绪反而丝毫没有波澜,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也是从那里被赶出来的!不过我在那附近有个狐狸洞,平日里西山那帮狐狸崽子不敢来吵我,你若是害怕,可以去我的住处,反正那里什么都有,门口还有几株竹灵果,初夏可爱吃了!” 云生一边介绍着一边回过头,对着初夏灿烂一笑。 “啊?”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了云生的来处,原来离自己这么近。一边还在惊叹这冥冥之中的缘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云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微微的话,他自然知道这小狐狸在害怕些什么,若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担惊受怕的地界,也同样会这般畏首畏尾,心有余悸。 说罢,也走到微微身边,嘴角一歪,眨着眼睛卖了个关子:“你可知道我师傅是谁?” 微微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似乎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云生说的狐狸洞,还有狐狸洞口的竹灵果! 这个很厉害的师傅是谁?它没什么概念,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同族,在那林子里,大家都是忙着东躲西藏,很多时候春天还一起扑了蝴蝶,入了冬就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影子了。生离死别来得太快,它都不敢去交朋友。 除了一起长大的老虎哥哥,它似乎没有认识过什么特别厉害的动物,在它心里,老虎哥哥便是世上最厉害的生灵了,跟在他身后,从来不用担心会饿肚子。而且老虎哥哥还特别会辨别人族的陷阱,好多次都从死神手里救下了它。 云生看这小狐狸似乎不为所动,一幅看不起人的模样,心里窜出了一丝不服气。 “我师傅,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咳咳……”云生往文洲身边一站,弯下身子,双手毕恭毕敬地指着文洲,对着微微说道:“这可是咱们狐族大名鼎鼎的赤狐……赤狐文洲啊!” 什么!? 微微被这如雷贯耳的名号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踉跄从桌子上摔了下来! 它张大了嘴心跳飞快,赤狐文洲的名号可是自己从小听到大的,哪怕是老虎哥哥它们,也对这位传说中的赤狐敬佩万分,脑子里还有他孤身血洗皇城的英勇事迹呢!它憋了半天,才缓过来:“他……他就是文洲……” 第二十五章 黑衣人 “哈哈哈哈哈……”文洲被眼前这两只小狐狸笑逗得前俯后仰:“对啊,就是我……有那么稀奇吗?哈哈哈哈……” 初夏在旁边也是一惊,师傅的名号这么响亮?路上随便捡的一只狐狸都知道他?望着这从不显山露水的老狐狸,心里不由得又多了一份敬意。 上次听他们说着,师傅已经活了几百年,那时初夏就笃定了一定要从师傅手里学点真本事,虽然他看上去总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嘴里的话也是真真假假,摸不透哪一句是玩笑,那一句又是真心。 但既然名号这么响亮,必然不会是言而无信之辈了! “所以说啦!”云生面上有些自豪,从小到大,只要把师傅的名讳搬出来,那是百试百灵,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都要毕恭毕敬地礼让三分。他虽然自小也听了不少师傅的英勇传奇,但他总觉得那是师傅自己在自夸,毕竟平日里也没个正经,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看着微微也是一副凌顶膜拜的神情,便故意装作毫不在意地口吻说道:“有师傅在,你还怕什么,而且……我的身手也很厉害的好吗!” 微微哼了一声,继续送给云生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从桌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文洲的大腿上。 刚刚还噙满泪光的眸子,就因为一个赤狐的名号,已经被漫天的崇拜掩盖了。 她兴奋地摇着尾巴,心里怯怯地想着,几日的朝夕相处下来,这赤狐看上去其实是个很随和的狐狸啊,丝毫不像老虎哥哥它们说的那般威严。 像云生说的,若是有这赤狐相伴,那些个猎灵人倒真的不算什么!随即又毫不客气地撒起了娇:“哇……原来你就是我们狐族的战神啊!” “你……”看着眼前这个使劲朝师傅抛媚眼的狐狸崽子,云生的鸡皮疙瘩又凭空掉了一地:“你……你能不能正常一点!难怪那些人族总是说我们狐妖最擅长这些妖媚之术,果然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狐狸崽子也敢跟我师傅撒泼……”一边说着一边恶心地抓耳挠腮。 文洲也是毫不客气地用三根手指拎起了微微,轻轻放在地上。 玩笑归玩笑,该交代的事情还是不能忘了,这翼族迁徙不是小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自己还指望着讨点功劳,去到翼族族长那里也好办事。 收起了刚才的笑意,文洲转过来对着初夏一本正经地说着:“虽然我肯定会保护着你们几个,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切莫草率地与旁人起冲突,特别是你,初夏!你一定要心中有数!” 说完定了定,又补了一句:“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便叫我跟云生帮忙!千万不要与他走散……” 初夏应声点头,攥紧的拳头藏在衣袖里,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天夜里的种种还萦绕在脑子里,这一次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能贸然逞威风了! “那我呢……那我呢?”微微半仰着身子,抬着前腿一脸的期待!小尾巴在身后摆得起劲,刚刚还对进林子这个事情怕得要命,这会儿已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爪子藏在脚底的肉垫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文洲,活脱脱就是一副,望着偶像留着满嘴哈喇子的模样。 “不是说好了带你去找你的老虎哥哥吗?”云生抢过话头,一屁股坐在文洲身边,伸出食指叩了叩微微的小脑袋,心里想着你这小毛孩子,难不成还赖上我们不想走了? 微微没有理他,虽是很想念老虎哥哥,但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狐族的战神,哪里舍得这么快分开,如今还真的有些左右为难了…… 另一边! 皇城内依旧热闹非凡,穿过喧嚣的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细软的年轻妇人们挽着手在闹市里闲逛,达官显贵束着长发高声攀谈,客栈里大多有唱着小曲儿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更是显得这城里人声鼎沸。 皇城毕竟是首都,自然是比其他城池繁华许多。 当然,猎灵人也早早聚集在此,这几日皇城里的武行格外热闹,里外都挤满了买弓弩飞箭的猎灵人,出来采买的虽然大多都是小厮,但哪怕小厮都比普通农户要嚣张许多,驾着马车在路上飞驰,根本不会在意是否撞到行人。 一个周身黑衣的男子,身形瘦高,眉头紧蹙。悄然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对外界的热闹充耳不闻。 他的目的地就在眼前,只见他麻利的转进了一条暗巷,往里走了一阵,又是七拐八绕地周旋了许久,似乎对着羊肠小道十分熟悉。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旁停了下来,轻叩门环,那门便开出了一条仅供一人穿行的缝隙,黑衣人快速隐入。 这便是二皇子在皇城的府邸,不过这黑衣人每次只能走这犄角旮旯里的侧门。 二皇子腰间的隐玉瞬间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像是钝器撞击,声音听上去极其微弱,只有贴了身才能感觉到。这声响,便是那隐玉察觉到有妖在靠近! 堇祥侧目望去,那黑衣人已悄然站立在厅堂左侧,速度极快又毫无声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能从侧门来到内堂,而且这府中之人均未察觉,若不是这隐玉的轰鸣,堇祥也是不可能知晓的,这黑衣人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 “来得倒是及时!”堇祥似乎已经等了半响,桌上的茶都没了热气,他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黑衣人,邪魅一笑。 这黑衣也是二皇子得力的心腹之一仓杨,与楚然不同,仓杨是妖。多年前他与人族达成协议,如今已经归顺在二皇子麾下,继续打点着妖兽们上供祭品的事宜。 正因为自己也是妖兽的身份,且擅于潜藏跟踪,所以这段时间又有了一个新的任务——盯着初夏一行人的行踪。 “二皇子恕罪,刚刚路上有些耽搁!”仓杨低头行了个礼,垂下的眼眸里都透着墨玉般的寒光,他对这二皇子素来也没有什么好感。 “我又没怪你,你不用在意……到前面来坐!”二皇子朝着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厮马上心领神会,从一旁递了个蒲团过去,黑衣人朝着小厮微微摇头,并没有接过来,而是双腿屈膝,席地坐了下来。 堇祥此时坐在矮座上,虽与他一样是盘腿而坐,却因为垫了个蒲团,高出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旖旎 堇祥心情大好,想着这小子虽是妖,却比很多人都懂事些!便由着他坐在地上,自顾自烧水烹茶:“你说你看到了那将军小女,在霎那间将一个壮汉吸干?” “是!”仓杨依旧低着头,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那噬灵之力!” 原来当日潜伏在一旁的黑色狸猫便是仓杨了,他自林将军携着初夏离开将军府之时起,便一直在身后悄然跟随,他虽从其他族人口中也知道噬灵这个东西,但具体的细节却模糊得很,就算是妖兽族群里的口耳相传,也只是浅显的皮毛。 他愿意领了这个命,更多的原因也是出于好奇。 其实在初夏那孩子刚出生时,这潜藏在将军府周围的密令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十几年过去了,丝毫没有发现那孩子一丁半点的特殊之处,原本还泄气得很,没想到那日夜里的场景,着实让仓杨大吃一惊,不由得重新提起了兴趣。 “有点意思啊……”堇祥开怀一笑,将滚烫的开水冲入卷曲的茶叶里,翠绿的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开来,一片一片完整的叶脉缓缓呈现在了眼前。 洗茶,过滤,再冲泡,手法娴熟而稳重。堇祥没有说话,望着那徐徐的薄雾,心里更加笃定,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 仓杨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二皇子面带笑意,将滚烫的茶汤放在鼻尖细细嗅着,双眼紧闭十分悠闲。堇祥这副气定神闲的皮囊下,装着怎样的心思,他早在许多年前便猜到了些,若不是为了全族的性命,还有那个契约的束缚,他早就不屑为这种人豁出性命。 仓杨捋了捋浮躁的气息,收回余光,缓缓开口:“二皇子,他们一行人似乎要掺和今年的翼族迁徙,您这边可有什么指示?” “哦?”堇祥睁开眼睛,喝下一口浓茶,茶汤在嘴里回荡,香气四溢。思索了一阵,说道:“不用理会,你只管给我看好了那宝贝,其余的……由着他们折腾吧……” 仓杨点了点头,堇祥接着问:“楚然那边可有消息了?” “并没有,前些日子从北方回来之后就许久没有回信,怕是还没有寻着三皇子的踪迹!” “这堇尘是越发心思细密了……”二皇子轻蔑地笑一笑,加了一勺冷水冲进了银壶里继续烧煮。 “罢了,楚然做事情,我还是很放心的。你这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要来烦我,只管盯着他们!特别注意那只老狐狸,若是能偷到一两颗给那小女子吃的药丸,就最好不过了!”堇祥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仓杨只管应下,并没有回话。 堇祥接着说道:“过几日父亲又要闭关,出来之后必然又要服下不少还魂丹,哪些部族还没有按时上供的,你盯紧些。若是忙不过来,就赶紧把楚然找回来替你盯着老狐狸这一行人,你先去将那供品之事落实了!” “是!”听到还魂丹,仓杨眉头一紧,深邃如墨的眼底又透出一丝寒气。这么多年,为了这泯灭人性的东西,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同族的血,到了那一天,自己死了,哪怕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赎不清这些罪孽了吧! “罢了,你下去吧……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堇祥朝着仓杨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黑衣男子匆匆起身,毕恭毕敬地又行了一个礼,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迎面撞见二皇妃正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进来,女子身上刺鼻的浓香传了老远,仓杨不由得心里一颤,赶忙侧身让开了路,垂手作揖。 二皇妃见了他,嘴里哎哟一声,紧蹙的眉头似乎一脸嫌弃,匆匆用手中的蒲扇挡住口鼻,似乎对这黑衣男子十分不悦。 仓杨略略迟疑了一阵,轻叹一口气转身便消失在了转角的廊道里。 二皇妃快步朝堇祥身上瘫倒下来,那身子比那风中的拂柳还软,比那天上的云彩还轻,娇嗔着:“官人怎么又把这些畜生往府里带啊……臭死了!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些妖兽,下次可别让我这时候来寻你……须得散一散这满屋子的乌烟瘴气才行!” 堇祥看到夫人进来,眼中喜色更甚,满嘴答应着:“好好好,这不是许久没见着我夫人了嘛,实在是想念得紧啊……” 伸出手便将那软糯的美人搂了过来,一只手往后一抓,将那绵软的身子朝自己又凑近了一分,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冬日里带着寒意的手指掠过温热娇嫩的肌肤,惹得皇妃一阵惊呼。 听着身旁的女子越是推搡叫唤,堇祥的手便越发不听使唤,迫不及待地要往更深处探去。 皇妃的衣袍本就松散,领口有意无意地敞开着,堇祥这样一这折腾,竟整件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小半个身子,胸前的丰腴像高耸的山丘,包裹在仅剩的肚兜之下。 身边的小厮倒也识趣,赶忙低下了头退了出去。 银壶中的水又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似乎要将那壶盖都冲开,可此时还有谁会顾得上这些! 堇祥双眼迷离,整个身子都震颤了起来,双手变得火热,从轻抚变成了大力的肆虐。 皇妃倒也是轻车熟路,袒露的肌肤如暖玉般丝滑,湿润的唇触碰到冰凉的脖颈,堇祥忍不住也发出了一声喘息,饿狼扑食般将皇妃卷入身下,更加贪婪地索取起来。 屋内烛火通明,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粉色旖旎,青丝幔帐缓缓垂下,赤裸的身躯纠缠在了一起。 二皇子与夫人似乎对这种事丝毫不避讳,一阵阵的呻吟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连屋外的下人们都羞红了脸……定定守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几个年轻的丫鬟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中也是泛起了无限的悸动。 下人们虽一个个对此都闭口不言,心里却惊叹不已。 这二皇子自小便风流成性,是那花街柳巷的常客,未满18岁时已娶了不下十房小妾,成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连尊上都训斥了好多次。 可如今早已而立之年,却忽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将满院的小妾统统赶走,不管不顾娶了做正妻,几年来唯独只宠爱这皇妃一人,且爱得比年少时还要浓烈,行事做派丝毫不遮掩,小厮们光是跟满院子善后,有时都忙不过来。 第二十七章 再入深林 冬日里的白天格外短,初夏也变得嗜睡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出了这镇子便又要开始颠沛流离,说好要一大早启程的,硬是被她磨蹭到快响午才收拾好行装。 云生倒是很开心,笑眯眯地蹲在一边看着她,心里想着初夏终于学会不那么见外了,心情轻泛了许多。 他们一路走了这么久,云生总觉得初夏比儿时拘谨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那绝情蛊的原因,云生跟师傅讨论过这个事情,就比如说,有时候她明明是饿了,却总是拘着不敢要吃的,还有明明她早晨想多睡一会儿,却总是逼着自己起得大早。 最让人心焦的,还要说那些刻板的礼数,原来跟云生在一起从来都不会说谢谢的初夏,这段时间竟总是把谢谢,对不起挂在了嘴边,惹得云生一头雾水。 不过再怎么说,初夏毕竟也是娇生惯养的将军府千金,如今看着她磨磨蹭蹭的样子,云生反倒觉得正常了不少。 微微腿上的伤恢复得很快,也不知道师傅给她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总觉得比被捕之前还要跳脱。但毕竟是在人族的地盘,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一只狐狸赶路,微微又十分不愿地被收进了琐妖袋里。 云生换上了一身格外素雅的灰绿色袍子,师傅笑他像一棵会走路的树,云生不以为然,从兜里又拿出一件颜色相近的女装,一定要初夏也跟着换上:“这可是我寻了好久才找来的料子,我们在林间行走更隐蔽些!” 说完就拿着那件颇为满意的灰绿色棉袄,在初夏身后比划起来,神情格外严肃,像个一板一眼的针线师傅。 “今日怎么想得这么周全了?”文洲笑了笑:“你在林子里不打算现原身背着初夏走了吗?那一身白毛,比那夜里的星星还要亮眼!” “我早就想过了!这一路肯定全是猎灵人,我要是化成狐,岂不是个活靶子?说不定哪天就中个暗箭……还是人形比较安全!”云生认真地说:“所以,初夏,这段时间我就不驮着你了,咱俩并排走!” 文洲大笑了几声,说着:“原来我总护着你,不让你出那西山界,如今看来竟是我思虑不周啊,真是要走出来历练一番,脑子才能灵光些!” 三人的包裹里,除了几件贴身的衣服,剩下的全都被塞满了吃食!蜜饯果子不占地方,买一些!核桃酥饼虽然没有府里的好吃,却也能解解馋,买一些! 对了!荷包里还得装些盐巴,要不然那生烤的肉食,一点滋味都没有! 初夏为了这些东西,整整思虑了好几日。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又把早晨刚买的卤牛肉再往里塞了塞! 云生笑得都要晕过去了,接过那重得要命的包袱,扯着初夏走出了客栈。 今日阳光正好,南方的冬天虽不是特别冷,但格外干燥,特别是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得初夏脸皮都要皲裂了!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往林子里走去,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出了镇子是一些耕种的田地,那里还是有些人烟的,大伙都忙着将最后的一季水稻收了去,光秃秃的稻田看上去有些冷清。 但过了这一片,便要进入皇城地界了。 初夏心里除了那一丝胆怯,更多的反倒是期待,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小时候离家最远的那一次,就是去西山摘柚子了,虽然父亲明面上没有指责那些下人,但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驾着马车带初夏出城。 在初夏心里,除了城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屋舍,其实对城外很陌生,前些日子刚出发的那几天在西山里乱窜,其实没有多少心思放在欣赏沿途风景上,如今小作休憩之后,初夏决定将那些理不清的麻烦事,统统丢一边,将脑子放空,只顾跟着师傅还有云生往前走便是了! 眼看着太阳又要落山,火红色的晚霞照亮了半边天。 云生找了一处地形比较高的地方准备生火,初夏拿着水壶大口大口喝着水,一口下去整个肚子都凉了,此刻无比想念镇子里那些碎成渣的茶水,好歹还是温热的。 看着四下无人,初夏赶紧拿出琐妖袋,将困了一下午的微微放了出来。微微似乎已经习惯了袋中时光,刚出来的时候还一直嚷着冷。 “你们师傅呢?”微微探过狐狸头,四下张望着文洲的影子。 初夏指了指头顶:“应该是在树上坐着吧!”话刚落音,微微便往旁边的树枝爬了上去,小爪子吃力的很,果然还是对偶像格外上心些。 夜里简单的吃了些糕点,初夏也觉得满足了,总比吃那干巴巴的烤山鸡要好。就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靠着云生的大尾巴竟然有了些睡意。 自从微微被放出来,就一直贴着文洲寸步不离,哪怕那老狐狸去解个手都甩不掉,笑得云生肚子疼,打趣师傅说他又多了一条尾巴! 文洲也是十分无奈,只要稍微皱皱眉,微微就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含着热泪饱含深情地望着他。云生小时候可大不相同,有时候文洲想展现一下慈父柔情的一面,都会被他恶狠狠地嫌弃,想靠着他坐一会儿,八抬大轿都抬不过来。 微微这小狐狸越是粘人,文洲心里就越软,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眼角的余光却骗不了人。 三个人一只狐狸,哦不,一个人三只狐狸蹲在篝火旁,初夏靠着云生,微微靠着文洲,说不上为什么,这画面竟出奇的和谐。 云生选的这个地方很不错,背靠着一处岩石,即便是在冬夜也不觉得寒风凛冽,另一边反而可以看到天上的点滴繁星,视野极好。 “师傅……”云生将尾巴拢了拢,看着初夏似乎已经睡熟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鸟人的地盘?” “还早着呢!”文洲此刻正想着什么入了神,往火里又扔了一根柴,说道:“我们也不好空手去,好歹要给人家送些礼,毕竟还是有事相求的!” 第二十八章 这狐狸怕是疯了 云生听着来了兴趣,抬起头,耳朵竖的老高。文洲瞥了一眼不知道是否睡熟的微微,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那小狐狸施了个昏睡诀。 看着小狐狸呼吸平稳了,才开口缓缓地说:“还是早些将这狐狸崽子安顿好才是!带着她怕是会害了她!” 云生点了点头,似乎师傅要说什么大事情,激动地摇了摇尾巴,可这尾巴一摇,初夏瞬间被冷醒,打了个寒战看着眼前的篝火,一脸的惺忪。有些不明所以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往云生尾巴里钻,云生也不太好意思,赶紧重新收回尾巴,给初夏捂严实了。 “初夏醒了也好,跟你们好好讲讲接下来的事情!”文洲坐直了身子,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外袍,小心地盖在微微身上。继续说道:“这几日,猎灵人里的好手基本上都到这里来了,成千上万的翼族会从北方迁徙而来,飞往皇城附近的族群里过冬。” 初夏揉了揉眼睛,瞬间清醒了,赶紧坐直,生怕错过了什么,哆哆嗦嗦的双手有些冷,从云生的尾巴里抽了出来,往篝火凑近了一分。 “这些翼族大多数都是普通的鸟儿,生而有灵的只占了少数,但是迁徙之时全都现了原身,所以不好分辨。这样一来,那些猎灵人只能大范围无差别的猎杀。我估摸着,再往前走一些,就能遇见很多守株待兔的猎灵人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救几只鸟,护送一下这迁徙大军,也算是给那翼族族长送个见面礼。” “那……我们怎么救?”云生的狐狸脸上写满了疑问。 “翼族是在天上飞的,除了弓弩,寻常的兵器伤不了他们,你们能做的也不多,无非就是骚扰一下地面的弓箭手罢了……” 云生似乎有些不服气,骚扰地面上的弓箭手算是什么人物,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但一转头看着尾巴里躲着的初夏,心里也明白了师傅的意思,他的主要任务哪里是去捣乱,分明是保护着初夏吧。 云生估摸着自己也没办法真正帮上什么忙,越想越觉得没什么意思…… “那你呢师傅?”初夏也忍不住问。 文洲笑了笑,拿着手里的棍子晃了晃,指了指天:“有些精元强盛的猎灵人会去买一种特制的箭弩,那些玩意儿杀伤力极强,我的目标便是那些了……” 云生跟初夏连连点头,虽然没见过师傅口中的箭弩,但能惹得师傅出手,想必是十分难缠的玩意儿。 思索了一阵,云生马上又问:“那这样的话,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保护初夏了啊?你能不能分点身照顾照顾我们?” “额……我尽量!”文洲苦笑了一声,继续说:“我们要去翼族求个宝贝,若是那族长愿意给,以后,初夏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初夏。 他这次去翼族便是要问那族长要一枚玄铁,那东西可以适当克制初夏体内的噬灵,旁的不说,起码让她不用再经历一次那天晚上,失手杀人的痛苦! “哼……又卖关子!到底是什么宝贝肯定不会现在告诉我们对吧?”云生瞥了一眼文洲,没好气地说! 文洲继续添柴,望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灯火,笑了笑:“一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给,二是我也不确定那玩意儿真的还在那里,现在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万一扑了空,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么?” 初夏点了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并没有细想。云生也没再搭理他,转头跟初夏说:“睡觉,不要搭理他,到时候我保护你就是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蜷缩在狐狸尾巴里的初夏,像是看到了从西边升起来的太阳那般稀奇。 最好笑的是,为了不让亮光刺着怀里熟睡的人儿,云生还在嘴里叼了一片厚厚的叶子,挡在初夏头顶,那般柔情似水的模样,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两只狐狸面对面,四目相觑,微微的表情有些扭曲,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抓狂。 “难以理解对不对?”文洲拍了拍微微的头!似乎对这些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心里想着这一人一狐都已经同床共枕了十几年,这点小儿科算什么。 文洲嘀咕着,要不要将这些事情一股脑说给微微听听,让她评评理,但转念一想,这般八卦似乎不符合自己狐族战神的风范,只好作罢。但那些伤风败俗的做派,留在心里始终像个抓不到又赶不走的跳蚤,难受地紧。 小狐狸微微横着眼睛对文洲拼命点头,另一边的云生却压根充耳不闻,继续叼着叶子,索性一起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天的相处,微微自然知道云生对这个人族姐姐有些好感,但她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她虽然也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情爱之事尚未涉及,但天理昭昭,青天白日下,怎么能让一只狐狸对人族动情? “情情爱爱的,必得经历了才懂得……你还小!”文洲将微微凝固成石像般的头扭了过来,试图开导一下它。 “偶像!听你这么说,好像你也经历过?”微微瞪着眼睛望着陷入沉思的文洲,好奇地问了一句。 文洲望着远处的林子,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微微一下便来了劲,转过身趴在文洲盘起的双腿上,又堆起了一脸的谄媚:“你跟我说说呗,偶像,你是不是也经历过啊?” 不知为何,文洲就是受不了这小狐狸撒泼胡闹的性子,被这么一问竟脱口而出:“我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简直……简直有违天理伦常!” 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强烈认同,但转过身又有些担心云生,垂着头嘀咕道:“难道云生哥哥跟初夏姐姐真的不能在一起么?” 文洲轻轻地抚摸着微微头上的毛发,不由得又想起了父亲,当时自己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狐狸,并不能理解为何父亲会难以自持爱上一个人族,甚至为了那段孽缘有个结果,平白毁了两人几百年的修行。 但这些年看着自己的徒儿这般深切,心里似乎能理解了些。 “如何在一起?一人一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难不成又要生出一个不人不妖的孽种吗?那代价太大了……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文洲眼底的忧伤如漫天肆虐的业火,一发不可收拾! “又?又是什么意思……”小狐狸没听明白,但看着文洲惨白的神情,也不得不收起了好奇心,不敢再问了! 第二十九章 找个新营地 初夏伸着懒腰从梦中醒来,才发现其余三只狐狸都早已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云生,你怎么都不叫我起来呢?” 云生这才将顶在头顶的树叶吐了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颌骨,刚想说话,却被师傅抢了先。 “无妨……现在敌我都在暗处,我们除了等,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干!”文洲安慰道,一边将火里的烤地瓜翻了出来,用棍子轻轻戳了戳,扔给了初夏。 “再往东边走一些,就有一个不大的湖泊,那边地势平坦,是我们日常汲水的地方,但是这几日,那些猎灵人基本上就全部占在那里,等着鸟儿们过来!”微微一边啃着带皮的红薯,一边像向导一样跟文洲分析地形。 “既然每年都如此,那鸟儿们为何不另外走一条路呢?”初夏取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将晨起的疲乏一扫而空,对着微微的话有些不解! “我们这些动物,可不像你们人族那般懂得变通,每年的迁徙该走哪条路,就像渴了要喝水一样,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改不了!”微微说着有些懊恼,但又无可奈何。 看着初夏真挚的眼神,心里也软了一些,接着说道:“其实,一直以来,也有一些人族在帮着候鸟迁徙,每年都会有!” “哦?”云生听着些不可思议,走过去将那燃尽的火堆扒开,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地瓜,师傅最是懂他,除了肉食,他最爱的就是烤地瓜了,香甜软糯,吃上一口简直就是满嘴的幸福。 诶?怎么没了?师傅难道忘了给他留一个? 微微把吃剩了红薯扔了老远,舔了舔嘴巴旁边的毛,说着:“每年都会有一些人族会自发地来这边,像你们一样,试图多救几只鸟儿!” 初夏望了望文洲,果然师傅对此早就心里有数,神情平静如初,一点都不像云生那般吃惊,微微接着说:“但是力量还是有限的,老虎哥哥小时候被救过一次,所以他在心里对人族其实还有些好感!经常告诫我们不要随便伤人。” 想起那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老虎,微微心里似乎有些感伤,又自言自语地说:“上次它正是飞升之时,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猎灵人来抓它,为了引开那些人,我才不小心被抓的……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能化成人形了!” 那几日,林子里下了几场雨,泥地坑坑洼洼沾了微微满身的脏,但老虎哥哥却在这时候达到了精进飞升的关隘,浑身毛发闪着微光。本来想着那时间也好,幸好错开了翼族迁徙的日子,谁想刚好有几个不知深浅的猎灵人过来勘探场地,被发现了踪迹。 老虎哥哥带着她躲了好几个山头,可那人族始终在后面穷追不舍,这么重要的时刻,若是被打扰,那这几十年的功夫不但毁于一旦,还很有可能被人把那刚刚成形的通灵珠夺了去。 微微顾不上那么多了,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那群猎灵人面前,用自己的性命将那些歹人引开了,其实当时她没想什么,自己的这条小命早就豁出去了,若是被擒了,就当是给老虎哥哥报恩了! 果然,它猜中了!泥泞的小道让它分不清方向,一路上像个无头苍蝇般东躲西藏,但也敌不过埋在暗处的陷阱,它还是被擒了! 哎……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他就住在林子里吗。我们定能帮你找到他!”云生忽然放缓了语气,像个大哥哥那般安慰着自己的妹妹。 “嗯!等鸟儿们的事情过了,你们带我穿过那湖泊,我便自己去寻他!我知道他的洞口在哪……”微微咧着嘴笑了笑,似乎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眼睛里似乎都看到了老虎哥哥那熟悉的背影。 “小狐狸,你在这林中长大,可否带我们去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最好能俯瞰整个湖泊!”文洲转向微微,轻声问到。 “哪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给你,就算有,人家猎灵人早半个月就守着了!”微微耷拉着耳朵,心里倒是知道有个地方。 “怕什么,师傅先去赶走他们就行了……”云生狡黠地笑了笑,“你只需要大概指个方位即可!” 微微不可思议地望着文洲,颤颤巍巍地往右手边指了指,说:“往这边去,过几里地便是湖泊的上游,那里有一个很高很高的瀑布,瀑布的东边有一块地势比较平坦的开阔之处,那里每年都会有猎灵人守着,无论谁去饮水,他们都看得到!” 文洲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嗖地站了起来,掸了掸一下袍子上的灰,背着手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你们再吃点红薯,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初夏他们回过神,文洲已飞出了老远。 “哪里还有红薯啊?”云生闷着头继续刨,似乎有些生气,这师傅竟是这种喜新厌旧的师傅,有了新狐狸,就忘了旧狐狸了! 罢了罢了,云生放弃了,想着还是等师傅回来以后,自己再去抓点山鸡填肚子吧。一旁的初夏似乎都看在了眼里,将手里仅剩的红薯细细扒了皮,递给了云生。 “你吃吧,我包裹里还有好多干粮呢!”初夏笑脸盈盈。 云生也不客气,也是笑嘻嘻地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傻笑。微微实在是受不了眼前这眉来眼去的两人了,哼了一声便爬到了树上,望着文洲离开的方向出了神。 文洲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已经飞了好远。 他不在地面上行走,而是悄无声息地在树枝上来回穿梭,这对于一只几百年道行的老狐狸而言,简直比走大马路还要轻松,一边在林间潜行一边看着那些隐在暗处的探子,并不打算打草惊蛇,而是自顾自往微微指的地方行去。 文洲怀里还揣着云生在镇子里送过来的半颗通灵珠,只要走得不远,若是他们有什么危险,自己也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文洲已经看到了微微口中说的瀑布…… 额……这个算是瀑布吗? 第三十章 新营地还不错 眼前这水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开阔,方圆不过一里地,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瀑布也不过十余米高,缓缓流下来的水花很轻,就像随意倾倒的一壶水,文洲心里有些失望。 想起刚刚微微口若悬河地描述着,一座很高!很高的!瀑布,不由得摇了摇头。 文洲定睛一看,那东边确实有个像样的空旷之地,地势也不错,周边散生着几棵树冠浓密的乔木,看着像是香樟,又像是垂着气根的小叶榕,将那一方空旷环抱其中,是个绝佳的营地。 但再细看,隐约有腾起的炊烟,似乎已经被人占领了。 文洲哼哧一声,疾步飞去…… 稀稀拉拉几个小厮正围坐在篝火旁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已经绕到了他们身后。文洲没有经过任何思量,随手几招便将几人悉数放倒,连兵器都不曾祭出。 为了避免弄脏这青石板,文洲将击晕的几人拖到深一些的林子里,挖了一个深坑,一股脑将那些猎灵人像沙包袋一般,都扔了进去。 闭上眼双手捏出一个法门,嘴里念念有词,灵光逐渐从指尖溢出。 闪着微光的法阵将几人笼罩其中,文洲神色平淡,似乎十分熟练。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原本只是昏迷的肉身陡然大变,皮肉皆腐,鲜红的血液从血管中爆裂开来,像是凭空有几根看不见的铁棍在敲打着。 血色弥漫在林间,森森白骨裸露了出来,再看时早已面目全非。 …… “妈的!竟然让那只老虎跑了……你们真是一帮废物!”文洲刚刚收集好四散的精元,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侧耳一听,似乎有一小队人正疾步朝这营地走来! “老大,实在是那老虎力气非凡,已经撕了我们两个兄弟,其余的弟兄们实在是不敢再向前啊!”说话的是一个略微瘦小的小厮,对着为首的大汉吐着苦水,脚步有些踉跄,似乎也伤着了腿脚,但表情却十分胆怯。 “呸!不仅是废物,还是傻子……”为首的壮汉继续骂骂咧咧,丝毫不顾那小厮已经受了伤,飞身一脚将他踢了老远:“你们真的是比那些畜牲还要傻的莽夫,只会正面硬上吗?不会挖陷阱吗?啊?” 文洲隐在高处,抬着腿靠在一棵大樟树上,随手摘了几片树叶放在鼻尖嗅了嗅,他一直十分喜欢这个味道,在西山的住所旁也特意种了些樟树,防防蚊虫是不错的。 望着那五大三粗的壮汉,轻蔑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家伙的精元,成色还不错!” 文洲将手里的树叶往后一扔,刚准备动手又停了停,耳边的气流似乎有些微弱的异动,旁人听不出来,但狐狸耳朵格外灵敏,哪怕在几里地之外,振动了一下翅膀,他也能感知得到。 文洲闭上眼睛,仔细听着那汹涌澎湃的躁动由远及近,正缓缓飞了过来。那就预示着翼族南迁的大部队应该很近了,时间不多,要赶紧将这些绊脚石清理了! 他静默地祭出长剑,如鬼魅般闪现到了那壮汉身后,刀柄直击天灵盖,刹那间壮汉应声倒下了!身旁的小厮都看傻了眼,还未回过神拿出兵器,都被悉数击晕了过去…… 文洲眉头紧皱,眼下又是几十号人倒在了脚边,搬个四五个还勉强,这十几号人是真的头疼,搬来搬去要费不少力气,又不能就地化了,真是折磨人啊…… 若是杀人,文洲在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搞定了!但这没什么取巧的体力活,真是累啊,此时格外想念云生那任劳任怨的劳动力,若是他在,自己就可以找个理由躲在一边了! 好不容易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已经过了响午! 文洲回到初夏那边时,云生正在带着初夏练剑,作为师傅,看到自己两个徒儿如此勤勉,也是颇感欣慰,瞬间觉得扛了一早上苦力也算值得了! “大英雄回来啦!”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微微瞬间就来了精神,撒开腿一把扑了上去,却被文洲侧身一躲,扑了个寂寞。 “好啦……走吧!”文洲掸了掸衣摆,轻描淡写地甩了一句:“那边已经清理完了,还有不少物资,这几日都不用给初夏猎山鸡了!” 初夏将手里的长剑还给云生,云生接过来在手中一闪,便收进了精元之中,一旁的初夏好生羡慕,不知道何时才能修行到这个境界。 云生看她满眼放光的模样,笑了她许久,说这种事可急不来,急于求成反而会走了歪路,现下还是从打基础开始。若是有一天能遇到合适的兵器,基本功不行,连内在的精元都控制不住,那兵器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的认主。 初夏低着头笑了笑,将地上的包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师傅继续上路了。 听微微一路的描述,似乎新的营地一点也不远,但初夏从响午一直走到了夜幕低垂,才终于看到了微微口中那波涛汹涌的瀑布…… 额……她望着这小溪一般的流水,表情跟文洲如出一辙。微微还在一旁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小时候如何如何穿越这片宽阔的水域,在里面抓到了什么鱼,还跟老虎哥哥偷偷来这里洗澡…… 初夏私底下与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强忍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生,从这里过去还是有些危险,要不你就冒险一回,驮着初夏过去?”文洲指了指裸露在瀑布下,滑溜溜的岩石,笑着对自己的好徒儿说。 云生戚了一声,现出原身,冷冷地回了一句:“用不着师傅提醒,我的人我肯定会保护周全!” “好好好……”文洲莫名被呛了回去,抬头一看微微已经小心翼翼地过起了河。 心里不由地想到了云生小时候,还是这般杂毛的时候,哎,那时候多听话啊!不像现在动不动就会顶嘴了,这样一对比,还是微微显得更可爱些! 天色已暗,四周的篝火星星点点地燃了起来,望着四处升腾的青烟,云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白色的身形一晃而过,便超过了小心谨慎的微微。 文洲跟在身后,一把抱起还在河中找踏步的微微,也快速闪了过去。 到了新的营地,果然帐篷跟吃食都很齐全。 第三十一章 梦魇 云生将随身带的包裹往最大的一个帐篷里扔了进去,赶紧给初夏占个舒服宽敞的地方,免得一不小心就被师傅抢了先。 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四周,俯下身子准备燃起自家篝火。 初夏站起身,从这半山腰往下望去,星星点点的篝火在林间忽闪,炽热的火光像一道道光柱照亮一方天地。 到了这高处,初夏才发现,原来林子里竟藏着这么多猎灵人,不由得心中发麻,为即将到来的翼族捏了一把汗!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翼族的迁徙,心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原来也在脑子里设想过,但今日看到潜藏在林子里这么多人马,还是心慌得很。 “今夜你们要好好休息,明天白天也别乱走动,我估摸着,打头阵的翼族明天傍晚便会到这里来,大部队应该是夜间飞过这里!接下来的两三天都要熬夜了……”文洲走了过来站在初夏身边,一起望着散落在林间的火光,轻声问了句:“初夏,可觉得害怕?” 初夏下意识点了点头,猛地一惊,又赶忙摇头。 “别怕!”文洲轻声安慰道,似乎有很多话想同她讲一讲。 “你也别太执着,我活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那时候我还年轻,也像云生这般愤世嫉俗,觉得人族贪婪,自私,杀伐无度。所以碰到个猎灵人,哪怕豁出命,我也要拼死一战。直到有个很厉害的人跟我说,在这世上,只要你想生存下去,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没有办法终止杀戮!” 文洲说完,看了一眼初夏,刚好对上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心中多了一分不忍。挤出一丝苦笑,接着说:“后来我才慢慢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我们所追求的并不是停止杀戮,而是尽量找到新的平衡。” 师傅说的杀戮,贪婪,初夏还不太明白,也对这世间运转的规律并不熟悉,在此之前,她不过是久居深闺的平凡女子。她自觉天生平庸,没有姐姐的天赋,也没有父亲的见识,更没有婉儿的机灵,这些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端,生死存亡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师傅总是想向她说明些什么,平衡?什么平衡?她在心里细细思索。 “怎样才是新的平衡呢?”初夏抬起头,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面目微恙,却眼神如炬。 “这个问题我真的想了好久……”文洲转过身,继续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冬夜里的风好像带着刀子,刮在脸上有些痛。 树影攒动下藏着的暗潮汹涌时刻都在提醒着文洲,他顿了顿,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也许,让一切回到起点,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到起点?”初夏更是不解,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到底哪里才是师傅口中说的起点呢?她正想再问,却发现师傅的眼底竟涌上了些什么,像一层薄雾,笼罩着那双沉淀了无数心酸的眸子。 不过那薄雾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师傅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颜。 “别想那么多,过好当下的日子吧!明天你可要紧紧跟着云生,知道了吗?” 初夏点了点头,回头看着满脸黑线的云生,他一只手拿着燃了一半又熄掉的柴火,把嘴凑在那火苗的中央,使劲往里吹起,但那蔫儿吧唧的小火苗却并不给他面子…… 看样子,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生好一炉火。 文洲大步走了过去,一脸地嫌弃:“哎,真是笨,都教了你无数次了,火要空心,空心才能烧得旺,你说你塞这么多柴火进去干嘛……”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塞得满当当的柴火往外扔了好些。 微微蹲在石板上发呆,似乎在想着与老虎哥哥的重逢! 而初夏……这一晚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第一次遇到猎灵人的镇子里,她双手沾满了鲜血,站在成堆的尸骨上,喉咙被卡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望着脚底用白骨累成的台阶,从心底蔓延而上的恐惧占据了整个身体。 她想攀附住什么,四下张望无所适从。 她想离开这里,一回头却又看到那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壮汉活了过来,拖着半截身子扯住初夏的腿,那腿立马像落进了冰窖,冷,好冷,刺骨的冷! “还我命来……” “你这个吃人的恶鬼……” 耳边响起了梦魇般的回声,一字一句扎进耳朵里。 初夏害怕极了,想蜷缩起来却发现脚底的白骨开始震动,鲜红的血液四溅,涌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 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拽着她,一直拽一直拽,往那漩涡里沉下去,让人头晕目眩的激流冲散了心里仅存的希望,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声尖锐的虫鸣,初夏从梦中陡然惊醒,额头上的汗从发根渗了出来,云生也是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睡着了,不小心将尾巴放松了让初夏受了凉。 赶忙探过头问:“怎么了?” 初夏大口地喘着粗气,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壮汉,那张脸,就像一个面具扣在了夜幕之中,身旁的篝火烧得依然旺盛,师傅不知去向,微微趴在树上睡着了。 初夏喘息了好一阵,才止住了浑身的颤抖,她吞了一下口水,干渴的嘴唇似乎都裂开了。云生还在一旁焦急地问着:“怎么了初夏?你怎么了?” “云生,我做了一个噩梦!” “呼……吓死我了!”云生探过头去,用毛茸茸的额头靠了靠初夏的脸。 “云生……”初夏慌乱地擦干了脸上的泪,言语里还有些后怕:“云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云生不知措辞地点了点头:“当然!” “能不能不要乱杀人……” 初夏用几乎央求的眼神望着云生:“接下来的几天,难免会刀剑相向,你能不能不要乱杀人……”滚烫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声音越来越颤抖。 “如果……如果我又控制不住体里的噬灵,去伤了别人,你一定要阻止我!求求你……云生,你一定要阻止我!” 云生的心头一紧!他知道必然是镇子外的那一幕又入了初夏的梦,心里也是焦灼难耐,只能用力点头,说道:“我们本来就不会故意去伤害谁,师傅从小教导,不能主动去伤人!我们从始至终想要的,无非是自保罢了!” 望着哭成泪人的初夏,云生揪着心,将狐狸尾巴裹住初夏又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一分,蜷过头抵着初夏的下巴,坚定地说:“你要相信师傅,总有一天他会将你体内的噬灵逼出来,你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去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了!” 第三十二章 猎杀头雁赏金百两 新的营地补给都十分充足,云生从一堆衣服里翻出来了几套还算合身的,让初夏换上。自从昨夜梦魇以后,初夏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恍恍惚惚的,连中午云生特意煮的肉汤,都没有喝上几口。 云生从帐篷里翻了好一阵,终于从衣服堆里勉强找出了几件干净的,心里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穿上猎灵人的衣服,好像比自己身上这件绿油油的长衫,更加稳妥些! 换了衣服,云生腰间别着弓弩,带着一顶蜡黄色粗布帽子,另一边初夏也是相同的装扮,还特意将长发挽起,塞进了帽檐里。 文洲自然是舍不得自己身上那件红白相间的衣衫,也不屑混在猎灵人里拉低自己的身段。对着仔细乔装打扮的两人一顿嘲笑:“一看就是瘦不拉几,拖后腿的模样。” 云生不理他,初夏抿着嘴笑了笑,似乎在告诫自己,快些把昨夜的坏情绪忘掉,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帮着马上就要飞过来的翼族部队,多挡下几只冷箭。 她有些胆怯得望了望山下的湖泊,刚过午时,今日的太阳格外毒辣,天空万里无云,这样的天气,随便飞来一只鸟都能马上变成活靶子。 潺潺的溪水日复一日地流淌着,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毫不知情。 湖水旁时常有小厮去汲水,三三两两似乎心情格外好,腰间明晃晃的弓弩照得初夏一阵晕眩。 她们在这林子里待了几日,果然像微微说的,原本该有的生灵,已经全部藏进了洞里,哪怕一只迷路的兔子都找不到。 足以见得,这些猎灵人平日里真的是见什么就抓什么,毫不手软。 云生在身后扯了扯初夏的袖口,一脸笑意地说:“走,咱们也去打点水……顺便侦察一下那帮人的情况!”说着就指了指不远处的湖。 “就这样去吗?”初夏似乎有些担心,自己倒没什么,反正自己不是那帮猎灵人的目标,倒是云生怕有危险。 “不用担心,普通人不可能分辨得出我是人是妖,而且我们这身装扮,就像师傅说,一看就没什么杀伤力,就是提水的小厮嘛。”云生将初夏头顶的帽檐正了正,说道。 两人提着一只水桶慢慢下了山,沿着山间临时踩出来的小路,很快就看到了潜藏在林子里的不少人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声势浩大几十个人一队,身后都是成摞的铁笼。 “喂……小兄弟!”忽然有人喊住了云生,那人身材瘦小,似乎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头顶上还插着一只孔雀羽毛,是一支庞大队伍中的一员。 云生丝毫不胆怯,转身挥着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小弟弟高声喊着:“你们去打水的时候要小心,我们在河边放了铁爪子,专门留给那些畜生的,你们别踩进去了!” “好嘞!谢谢小兄弟提醒……”云生说了几声感谢,转过头来却一脸的铁青。 嘴里喃喃地说:“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连湖边都布了陷进!真不要脸!” 一边说着一边往湖边走,时刻看着脚底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初夏跟着云生的脚步,更是一步都不敢踏错。 到了湖边,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定睛一看,其实大多数的猎灵人都选择在湖边驻扎,这里是鸟儿们的必经之地,而且没有树林遮挡,弓弩能更好射中目标。 初夏还在四下张望着,没有顾着脚下的路,云生忽然从身边闪过,一把揽过她的腰,腾空将她抱起。 初夏吓了一跳,云生倒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里有个陷阱!” 初夏远远看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一脸的疑惑,云生说道:“我小时候可吃了不少苦,辛亏师傅时常救我,要不然我老早就去见我爹了!”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石堆,往深了看,还是能看见石堆下面裸露的铁丝,初夏不由得惊出了一身汗,还好云生眼疾手快,要不然自己又拖后腿了!想着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云生像模像样地装了一桶水,眼睛也一直在四周转个不停,这湖泊虽然不大,但水特别清澈,湖底的石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在那离岸边不远的湖底,也散落着好多个铁笼陷阱,云生叹息着摇了摇头,为这湖里的鱼儿们捏了一把汗。 身后一直有人不停地来取水,也是三两成群,穿着不同的衣服,手里的水桶晃悠悠的,脸上却挂满了期待,似乎这一年一度的盛宴,应该能给他们赚不少银钱。 不知为何,初夏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与以往藏在暗处的暗探不同,这次倒像就在不远处。 被人盯着的感觉有些瘆人,初夏拉着云生赶紧往回走,自从出了那半山腰的营地,就有这样的感觉,背脊隐隐有些发凉,但无论怎么看,就是找不到那个躲在暗处的目光。 一路往回走,云生一边跟初夏说:“这一路上估计有五六十队人马,大大小小的,可真麻烦!” 初夏此时也有些慌张,眼底的焦虑藏都藏不住。 但是一想到自己既然已经选择踏入这场纷争,怎么能临时乱了阵脚。稳住,越是慌乱,就越要稳住心神! 回到营地,初夏背着师傅,一口气含了两颗药丸进嘴里,满嘴的血腥气息掩盖了口腔里原本的味道,呛得她一直咳嗽。 文洲见状摇了摇头,飞身过来,一边轻轻拍着初夏的后背,一边说道:“不用这般着急,你们就在地面上看看热闹就罢了,最多就是背地里去别的营地捣捣乱,不用真刀真枪地跟人家拼命!” 初夏苦笑一声,说了句:“我只是不想拖后腿!”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微微忽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初夏怀里冲过来,嘴里小声地喊着:“快快快!好姐姐,快把我收进去,鸟儿们要来了!” 云生耳朵一震,对着初夏点了点头,初夏赶忙拿出琐妖袋,将那小狐狸收进了袋中,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但此刻更相信狐狸的耳朵。 果然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十几只灰褐色的大雁列着队缓缓从北方飞了过来! 还未等初夏看上一看,地面上的弓弩忽然射出几只飞箭,直勾勾地冲了上去。 为首的大雁丝毫不慌张,侧身一躲便将那些飞剑悉数避开了。 此时夕阳还未落山,天色尚明,那十几只大雁在空中格外扎眼,悬在空中盘旋着,就是活脱脱的靶子啊! 初夏的心跳骤然加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上。此刻忽然有人大呼一声:“兄弟们,谁要是射下那只头雁,赏金百两!” 林中狂风大作,隐在其中的猎灵人纷纷提前点起了火把,叫嚣声震耳欲聋,一波又一波的呼喊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整个林子都炸开了锅! 第三十三章 咱们去偷金箭 那赏金的承诺一出,成百上千只弓弩瞬间从四面八方射出飞箭,疾风骤雨般朝着那十几只领头的大雁袭来! 寒风起,战鼓擂,初夏虽设想过此时的场面,但真的发生时,依然觉得触目惊心。 褐色的箭雨中,掺杂着几只金光闪闪的飞箭格外抢眼,金色飞箭一出,文洲的眼神骤然一转,便朝着那个方向急速奔了过去! 留下一句:“好好保护初夏,别乱跑!”就消失在了暮色里。 云生点了点头,自己也挽起弓弩,一箭便射穿了几只正在飞升的长箭,初夏刚想夸云生的箭法绝妙,却看见零星也有其他飞箭是横着飞过的,似乎目的与云生一样,都是为了截住上升的飞箭。 其余几个方向也纷纷射出了金色长箭,与普通的弓弩不同,那金色长箭似乎速度极快。 初夏望着其中一根飞箭直穿云霄,一击便扎进了后面一只大雁的胸口!那只被击穿的大雁绝望地扑腾着翅膀,嗖地往下掉,噗通一声落进了湖里。 “欺人太甚,初夏,跟在我后面,我们偷偷去教训他们!”云生拖着初夏的衣袖,头也不回地也往一处金色飞箭的源头处奔去。 他们在林间飞奔,因为穿着相似的衣服,那些猎灵人权当他们是空气般不管不顾,因为在此刻,所有人的眼里只有那只领飞的头雁! 那几只打头阵的雁群在空中盘旋,似乎故意在吸引着火力,这在初夏看来,跟送命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啊,初夏有些心焦。 这几只应该都是灵力极强的首领了,为了掩护后面的大部队,用自己的性命消耗着这帮猎灵人的弓弩。 就在这时,几道白光骤然升起,有几个猎灵人御剑飞上了天,为首的大雁见状也是反应极快,立马显出人形,竟是一个一袭黑衣,束着长发的女儿身! 初夏看得入了迷,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透过头顶的树枝,天色越来越暗,看得不是很明朗。雁群里的其他鸟儿还在奋力扑腾着翅膀,把那女将军围在中间,不让川流的箭雨射到她。 耳边传来云生的声音:“你待在这里别动,他们不会伤你,我去把他们的金色飞箭都偷了去!” 初夏点了点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 一袭白衣的猎灵人祭出了长箭,回身便朝这头雁刺去,可那只雁儿却也格外矫健,侧身一闪,手中的弯刀便朝着另一个猎灵人的腰间划了过来。 几个人形,一黑数白,在天上打的胶着得很,忽然一只暗箭射了出去,那雁儿竟大意了,被横着射穿了右腿。 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响彻云霄,身后的几只大雁也现了原身,似乎都想拼命一搏! 头雁转过身交代了了一句:“后面的大部队就要来了,此时不能乱了阵型,更不要恋战!”说罢忍着剧痛朝着一个猎灵人刺去,双刀在手里像游龙般矫健,身姿挺拔又灵活,穿梭在人群中忘命搏杀起来。 身后的几只雁儿点了点头,领了残余的几只雁往南方飞去,那些长箭跟了一路。 眼看那只头雁已经精疲力竭了,腰间跟手臂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那些猎灵人的长剑似乎丝毫没有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那雁儿不知为何,忽然弃了兵器,悬在空中盘腿而坐,头顶凝出一道结界,慢慢汇聚成一个泛着蓝光的透明罩子,嘶嘶啦啦作响。 正当初夏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几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竟一跃而上,站在了头雁的身前,其中一人长剑飞出,将那还未成型的结界击得粉碎,成千上万的细小精元散在半空中,像是从天而降的银沙,闪着碎光。 这些又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林间的微风渐渐转浓,乌泱泱的鸟群正从天边飞来,刹那间草木皆动,最后的一丝残阳已经落入山谷,天色昏暗,震耳欲聋的展翅声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云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忽然拉着她往别处跑去,初夏回头一看,不远的地方有一堆被折断的金色长箭,看来都是云生的杰作了! 候鸟群马上就要进入射程,猎灵人齐刷刷全部站起了身,屏气凝神拉满了手里的弓弩,一年就等这么一回了! 数以万计的长箭,嗖嗖嗖划过天际,初夏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万箭齐发。 遮天蔽日的箭弩都要将初夏的视线牢牢挡住,她只能隐约看到后来飞上去的一袭人正在与白衣猎灵人厮杀。 晃神间,似乎有一个人携着那只受伤的头雁飞离了战场。 初夏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被云生拖着到处跑。 她低下头,心里竟也有些焦急,天上正在殊死挣扎,师傅肯定也在全力阻挡,而自己竟然还在冷眼旁观,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腔热血瞬间点燃了初夏,此时再不做点什么怕是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开始紧紧跟在云生身后,乘着那群猎灵人都在朝着天空瞄准,也跟云生一样偷偷将藏在剑匣子里的金色飞箭偷了出来。 金色飞箭与寻常的长箭不同,握在手里格外的重,像是纯铁铸的,镀着金漆,箭尾还缀着一个样式特别的坠子,泛着一丝幽光。 手上的金箭越拿越多,也越来越重,云生让她拿去后面找个坑埋了。 她悄咪咪地往后退……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此时只想尽自己微薄的一份力,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了,要是能像那些黑衣人那般,御剑上前营救该多好。 还未等初夏回过神,耳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那声音极弱,不用心听几乎都听不见,只听那个孩童捏着嗓子问道:“哥哥姐姐也是来帮忙的吗?” 初夏望着这个猫着腰小心走近的小男孩,点了点头。 云生赶忙甩下手中的金色飞箭,一把将他拽了过来,问道:“你是人是妖?” “我是人!是人啊大哥哥!”就着不远处的火把,云生好不容易才看清这张稚嫩的脸,潦草的短发剪得十分随性,黝黑的皮肤加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精神。 见初夏两人没有动静,便伸出手一把拉住初夏往林子里拖,初夏忽然被这孩子一下拖了数米远,才恍然发觉这孩子年纪虽小,体内的精元却修炼得十分浑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第三十四章 遇到高手了 云生哪里还站得住,飞身横过来,挡在小男孩身前,小男孩展颜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我带你们去专门埋箭的坑,我跟几个小哥哥们一起挖的,保准那帮猎灵人找不到!你们这样随意扔了,他们一转背又捡了去!” 云生愕然,定定的望了这小屁孩几秒,那双清澈的眸子不像是在骗人,心里想着,信他一回也无妨,难不成自己还打不过这个小毛孩? 两人跟着那男孩在林间穿梭了一阵,果然眼前出现一处几米高的深坑。 三人将手里的金色飞箭全都扔了进去,刚想转身离开,只见林子里又探出了两个人影,看身形应该也是七八岁的孩子模样。 “邱成,你那边怎么样了?”其中一个男孩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望着初夏身边的男孩子问道。 “我跟季公子走散了,他应该是飞上去救那只雁儿姐姐,王大哥他们也上去了!”邱成压低着声音向着箭坑对面喊道。 “王大哥说了你别逞能,偷了箭就跑,千万别让他们逮住了……”另一个小男孩也出了声,似乎对邱成极度不放心。 “咳,你放心吧,季公子教的身手,寻常人抓不到我!你们倒是小心点才是!”邱成说着一脸骄傲,还不忘对初夏二人挑了挑眉。 还没聊上几句,邱成的两个小伙伴又急匆匆地钻进了林子里。 初夏低头看了看眼前简陋的箭池,应该就是这几天临时挖的一个土坑,不过地方选得隐蔽,四周都是浓密的灌木,寻常人不会找到这种地方来。 “快走吧……你们若是想帮忙,就多去偷些金色的箭!”邱成拉着初夏往外走,一边提醒她身边丛生的构骨木,小心被扎了。 就在此时,数以万只的雁群已然飞过了头顶,密密麻麻的望过去,就像一大片黑色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 邱成深吸一口气,朝着云生喊去:“快点啊!大部队来了……快去偷长箭!” 三人马上加快了脚步往最近的猎灵人基地走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储备在后面的箭匣子整只拖走,一边还不忘抬头观望一下战局。 比起刚刚领队的几只雁儿,大部队里的普通雁儿就显得笨重很多,特别是一些白肚灰头雁,可能是体型比较大,被射杀的最多。 一只又一只栽倒下来,底下的小厮们都在寻着自家的箭去收,偶尔还会发生争执,因为一只品相好的雁儿吵得不可开交。 初夏再望去,那几只领飞的大雁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者早已混在了雁群里替同伴挡掉雨点般的弓箭。 无论怎么找,初夏也找不到那只受伤的头雁,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不知是生是死啊! “好个偷箭的小毛贼,年年都来坏爷爷的好事……今天爷爷就砍了你!”初夏被不远处的呵斥声吓了一跳,不好!是邱成被抓了! 只见几个壮汉将那孩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单手便把邱成提了起来,虽然那孩子资质很好,但身形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邱成像个熟透的果子那样,裤腰带被人提在手里,蜷着身子悬在了半空,瘦弱的小手在奋力地朝着空气捶打,嘴里还不停叫嚣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小心王先生还有季公子对你们不客气!” 初夏四下张望,想叫云生赶紧帮忙,还未发出声音,自己又被横空抱起,瞬间闪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藏了起来,云生朝初夏眨了眨眼,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长箭一出,直击那壮汉的手臂,因为速度极快,那壮汉哪里看得清,只觉得手上一凉,一道血口惊现,嗷地一声松开了手。 邱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那小子似乎丝毫都不觉得疼,在地上一滚便爬了起来。 看到云生手持长剑挡在自己身前,不由得说了句:“大哥哥身手真好!” 云生难得被夸赞一回,竟有些飘了,嘴里哼了一声说道:“赶紧去后面保护那个姐姐,我解决了这几个毛贼,咱们就走!” 但云生还是大意了,哪里是几个毛贼,这分明就是一窝的土匪强盗。 看见有同伴受了伤,那群猎灵人纷纷丢下手中弓弩,拔起大刀就往云生砍去! 不过这些毛贼倒是不打紧,不过两三下的功夫,云生便占了上风,但那些猎灵人都已经缺胳膊断腿了。 正当云生准备撤退,身后一声怒吼传来:“一群废物,这时候打什么架,再不射箭,鸟群都要过去了!” 只见一青衣男子缓缓走来,腰间的螺纹缎带上缀着几颗红宝石,手里的长剑在夜幕中闪着寒光,像只嗜血的野兽般杀气四溢。 那些小厮马上退下,离开了战局,眼神里惶恐不安,似乎对这个青衣男子十分畏惧。 那男子不紧不慢,抛下一句:“小小毛贼,今天给你们些教训!回去告诉你们那个姓王的,明年再来坏我好事,我就把你们像畜生一样放干血,再挂起来风干了!” 云生哼了一声,原本并不想着恋战,可没想到总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 稍加屏气凝神,将精元注入双脚,噔地一下便冲了上去,没想到那青衣男子身手也是不凡,只是轻轻一挡便将云生的长剑弹开。 不等云生回过神,那冒着寒气的长剑如鬼魅般,贴着左脸快速袭来。剑气卷着寒风,似乎要将这周边的空气都凝固起来,云生侧身去挡,却不料被这剑气震退了数米! 云生稳住身体,不由惊呼,好身手啊!这体内的精元必定已达至纯之境! 没想到这猎灵人里真的有这么厉害的角色,云生心里想着,若是自己独自在此,可能勉强能打个平手,但初夏跟那小毛孩可如何是好? 未等得云生理清思路,那长剑又裹着杀意直击云生的心脏。 云生大惊,赶忙连连后退,差点要被逼着现出原身来!云生跳到初夏藏着的那棵大树背后,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现出了原身,怕是自己也要变成活靶子了! 收起长剑,将初夏扛在肩头,一手拖着邱成,往林子里跑去。 那青衣男子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跟在他们身后步步紧逼,似乎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取他们性命。 第三十五章 吃人的陷阱 云生迈着步子往营地的方向狂奔,那些射箭的小厮们依然目不转睛盯着天空,这可是一年等一回的日子,没有一人理会正在夺命出逃的云生他们。 可那青衣男子速度却极快,云生背上驮着一个人,哪里跑得过他,还未跑出几步就被他硬生拦了下来,剑气从头顶轰然落下,云生侧身一躲,只能掉头再跑。 云生此刻顾不上逞英雄了,把所有精元都凝在脚下,只要那男子拦下去路,马上换个方向继续跑,那小男孩也紧张起来,自己也加紧步伐尽量跟上云生。 初夏被横在肩头,十分难受,但此刻也只能强忍着,紧紧抓着云生背后的衣服,双唇紧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云生的另一半通灵珠,出镇子时还在师傅手里,这下赶紧呼唤师傅快些来快些来啊!那老狐狸现下也不知道在哪里耍帅,云生凝着心神,对着那半颗通灵珠大喊,但总是没回应,这可如何是好? 就这么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正当云生惆怅万分之时,那步步紧逼的青衣男子,在绕过三棵并排栽种的大樟树后,竟忽然停下了脚步。 初夏回过头,远远望去,看着那青衣男子已经收起了长剑,双手环抱胸前,只是在路旁站立着,不再跟来。 云生没有多想,丝毫不敢停下脚底的步伐……可转着转着,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路,这里跟营地几乎是背道而驰了。 可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命要紧! 云生一边跑,一边想,怎么自己这么倒霉,不是一打多就是遇到厉害角色,这么久了还没有机会,在初夏面前表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自打从飞升成人后,确实疏于修行了,这样下去可不好,若是再有厉害角色出来,哪里能护着初夏万全? 不行不行,从今往后一定要更加勤奋才行。 “好了……好了……别跑了!他没有追上来了!”邱成停下了脚步,拽着云生的手喘着粗气,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这孩子胡乱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拿我们怎么样,毕竟我们又不是妖!年年都吓唬人,我都习惯了……” “那人是谁?身手这么厉害!”云生将初夏放了下来,背后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初夏赶忙拿出手帕,也顾不上肚子里隐约的翻滚,给云生擦起了额头上的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人是皇城最厉害的几个猎灵人之一,叫什么来着?我想想……”邱成揉了揉脑袋,忽然灵光一闪:“哦!对了,好像叫吴印!” “管他有没有印,总之很厉害!”云生喘得厉害,环顾四周赶忙找个了大树,软绵绵地瘫坐了下去。 此时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刚刚那样的剑气自己还是头一回遇到,能将精元之力游刃有余的倾注在剑中,这是除了师傅以外,他看到的第一人,能如此熟练地使用剑气。 出招又快又恨,刀刀致命!果然是自己的见识太浅薄了…… 初夏揉了揉肚子,刚刚被卡在云生的肩膀上,小腹那里都有些淤青了,蹒跚着想去一旁找些松软的树叶给云生垫一垫。他们现在待的这块草地,似乎已经到了林子的深处,离湖泊很远了,四处都是稀稀拉拉的灌木丛。 但看着却奇怪,就这么一小块地方,怎么有着横七竖八好几条岔路,羊肠小道曲折蜿蜒,全部通向了这里,难道这里竟是一个终点? 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初夏有些不解,头顶的月光有些昏暗,南迁的大部队已经略过了头顶,周遭都静了下来。 初夏就着朦胧的月光往旁边摸索着,忽然脚底一软! “嗯?……” 这是?还未等初夏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忽然往下坠去,她猛然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了一把松散的泥土。 “云生……云生救我……”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传了出来!云生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声闷响,初夏掉进了猎灵人的陷阱里!难道,这里是那些人族专门布置陷阱的地界嘛?可悲惨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咔嚓……似乎是某个机关被触发了! “啊……”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袭来。 初夏完全控制不住,又惨叫了几声,鲜血从脚踝处滴落,疼得她浑身发抖,她硬撑着身体,向上探着脖子,往陷进上面看去。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泥,这个陷阱的形状像一个弯曲着的竹笼,头上透进来的光更加弱了。 “初夏……你是不是受伤了?”云生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初夏,初夏你还好吗?初夏……” “嗯……啊……”初夏痛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蹦出几个字:“脚,脚好痛!” “坏了……这肯定是那帮人为了抓地禽的陷进!”邱成也焦急万分,趴在洞口大声地说:“姐姐千万别乱动,里面可能不止一个捕兽夹,你千万别乱动!” 说完赶紧从脖子上取出一根绳索,绳索的一端挂着一个哨子…… 邱成深吸一口气,吹响了哨子!一声接一声,像是清脆的鸟鸣响彻山谷。 刚才的那青衣男子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嘴角满意的笑了笑,呢喃道:“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来坏我好事……”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今晚的围猎已经结束了,要赶紧回去清点战利品,整好装备等着明日鹤群的到来! 初夏蜷缩在狭窄的陷进里,心里害怕得很,但很快就稳住了气息,咬紧牙关不再挣扎呼喊。听了邱成的话,更加不敢随意乱动,此刻只能等云生还有师傅来救她了。 云生在洞口外焦急得来回踱步,师傅怎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啊!这陷阱的洞口极小,又很深!自己无论是化成人还是狐都进不去啊…… 这些万恶的人族,真是可恶之极! 要怎么办?怎么办? 云生的手里像是抓着个刺猬一般,难受的要命,只能趴在洞口不停地跟初夏说话:“初夏,莫急,师傅肯定马上就会来寻我们了!你再忍一忍!” 第三十六章 季公子 越是焦急,云生的脑子就越是空白一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师傅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初夏是脚伤了,那手还是能用的啊!若是能伸个什么物件进去,能让她抓住,那是不是可以拉她上来呢? 云生一拍脑袋,感叹自己真是绝世聪明!他拉过一根还算坚固的树枝,往里探去。可倒腾了好一阵总觉着被卡住了。 邱成伸着头往那陷阱里望了望,说道:“哎呀,这陷阱怕是个曲形,你这个法子,必须得找个柔软的物件才能探进去!” 云生转过身,思索了一阵,将手里的树枝一扔,凭空将自己的狐狸尾巴幻化出来,伸进陷阱里,如梦初醒地说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啊!” 狐狸尾巴比起那直挺挺的树枝,自然是柔软了许多,云生高兴地要命,扯着嗓子对初夏喊道:“初夏,用手抓住我的尾巴,我拉你……哎呀!痛死了!” 话才说了一半,咔嚓,咔嚓……两个捕兽夹像长了眼睛那般,立马夹住了云生的狐狸尾巴,疼得云生龇牙咧嘴,赶忙将尾巴收了上来,咔嚓……收上来的时候又被夹了一个! “初夏,千万别乱动,这陷阱里全是捕兽夹!哎呀……”云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尾巴,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邱成已经吓得退到了树后面,眼睛瞪着贼大,嘴里不可置信地说着:“大哥哥……你……你竟是妖?” “有什么好稀奇的!快来帮我取了这些夹子!”云生拖着尾巴,疼得发抖! 邱成哦了一声,连滚带爬从树后面摸了出来,虽然从小不害怕妖兽,季公子也说过妖兽并不是都会吃人,但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尾巴,心里还是怵得发慌…… “云生……云生你没事吧?”初夏听见云生嚎叫地十分可怜,咬紧牙关大声问了一句。 “啊……没事没事!就是几个夹子!没什么的!”一边故作轻松地安慰初夏,一边徒手掰开了一个捕兽夹,鲜血染红了纯白的狐尾,疼得云生直翻白眼。 倒吸一口凉气,邱成也用一旁的树枝撬开了一个!似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边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眼前的大尾巴。 别说,手感真不错! 啪……最后一个夹子被云生掰开!他收起尾巴,瘫坐在地,屁股刚着地,又弹了起来,完了完了,回去一定要让师傅好生包扎,这怕是要疼得睡不着觉了! 邱成缩在一边,弱弱地补了一句:“大哥哥,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姐姐!”说完还是不自觉地退了几步,似乎不想离云生太近。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云生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好办法,快说!” “额……你若是真想救姐姐,就把尾巴再伸进去,四处倒腾倒腾,把那些七零八落的捕兽夹都挂在你尾巴上,这样我就敢爬下去把姐姐拉上来了!”邱成一本正经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还不忘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生忽然感觉背脊一凉,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 看着眼前这三个带血的夹子,鸡皮起了一身,身子不由一颤,这……。 随即,云生冷笑了一声:“呵呵……”心里想着若是师傅再不来,难道真的要把自己的尾巴扎成麻花吗? 心里一横,为了救初夏,这倒也是个办法,这洞口狭窄,邱成这小屁孩说不定能钻进去! 难道……哎呀!云生又气又急,跺着步子心如刀绞。 “这种没脑子的想法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像山谷里的溪水般自带了一股凌冽,像一阵微风轻轻包裹住耳膜,不卑不亢十分动人。 邱成的孩子气马上显露无疑,蹦地老高冲了过去:“季公子你终于来了!” 好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 云生望着眼前这个徐步走来的高挑男子,鼻梁高挺,双唇紧闭,两只剑眉透着丝丝英气,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发髻都束地一丝不苟。 藏蓝色的织锦蟒袍旁隐约缀着一枚暖玉,云生不禁眉头一皱,那玩意儿……是隐玉?初夏的姐姐也有! 云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 “你……是狐?”季公子缓缓开口。双眼朝着云生打量了一圈,眉头一锁,心里想着是哪个妖兽这么没有脑子,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都能当真! “哼……好眼力!老子就是一只白狐!”云生不知为何,对这个男子有种天生的距离感,也许是他眉间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让云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邱成却乐开了花,对着云生喊到:“啊?我还以为是一头狼!吓得我半死……” “你们还有力气说笑?”文洲背着手从树上一跃而下!散乱的发髻垂在头顶,似乎刚刚经历一场苦战,还未整理仪容就慌忙赶了过来! “师傅……”初夏终于听到了师傅的声音,像是得救了那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云生这才晃过神,还未等师傅站定,扯着文洲的衣袍就往陷进里看! 文洲看着云生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又有些好笑,但是当下还没功夫取笑他,还是先救人要紧! 文洲俯下身来,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捏在手上揉搓了一阵,又试着用手指挖了挖!似乎这泥土并不坚硬,若是从一旁挖开另一条通道,并不是难事。 他转身祭出长剑,手起刀落,身旁的一棵樟树霎那间被拦腰斩断。 轰隆一声,大树倒了下去,四周尘土被掀起了数丈高,鸟兽飞虫四下逃散,邱成吓得赶紧缩到了季公子身后。 “师傅你干嘛?”云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文洲长剑在手里轻巧地划了几下,树干竟被劈开,就像撕一张纸那样轻松,潦草几下,几个极其简易的木头铲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想什么?快来挖啊!”文洲捡起一把木铲,就朝着陷进一旁挖去! 云生跟邱成似乎都明白了,赶紧也加入到了挖土大军中!那季公子刚开始还有些迟疑,但也不好独自在一旁看着,索性也帮起了忙。 越往下挖就越感叹这陷阱的巧妙,文洲提醒着一定要小心挂在泥壁上的捕兽夹。这陷阱弯曲着往下延伸,云生一边挖一边倒吸着凉气,这么多夹子,初夏滑进去的时候没有碰到,简直就是老天爷庇佑啊! 第三十七章 回营地 四个人挖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初夏的头。 云生一把推开身边的三人,嗖一下现出了原身,一只大白狐用爪子扑腾扑腾往外扒土。 邱成虽从小与林子里的动物一起长大,但大多都是些鸟儿啊兔子什么,若是有猛禽,王先生也不会让他们看到,眼下第一次看到狐妖原身,着实被吓得不轻,紧紧拽着季公子的手臂,动都不敢动。 初夏被云生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旁不过一寸远,就赫然放着两个捕兽夹,要不是那孩子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乱动,否则伤的就不止这一点点了! 那些四散的,冒着寒气的捕兽夹,就像一个个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人背脊发凉。 初夏的左腿脚踝上被一个捕兽夹死死扣住,似乎都嵌进了骨头里,云生此刻还是狐狸身,他赶紧走过去,让初夏靠着。 这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摆在眼前,邱成这小屁孩差点都哭出来了,季公司将他护在怀中,心里却在暗自想着:这是我人族女子啊!为何会跟这两个狐妖在一起? 他望着初夏始终不发一言的隐忍模样,心里竟多了一丝钦佩。 云生看着血肉模糊的初夏,心疼的要命,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拉着她,让她平白受了这些折磨! 宁可自己全身都挂满夹子,也不忍心初夏流一滴血! 跟云生比起来,文洲倒是气定神闲了许多,只是咬着牙安慰了一句:“初夏,你忍着点,我先把这个取下来!” 文洲下手极其利索,双手一掰,那捕兽夹便裂开了两半。一直咬紧牙关的初夏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啊……疼!” 那季公子也不闲着,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扯下初夏的鞋袜往伤口上撒去。 云生歪着头,抵着初夏已经发软的脖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跌倒在地。 文洲侧目看了看季公子手里的药瓶,白瓷金边十分精致,绝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得起的,这季公子看上去气宇轩昂,必定不是寻常人。 不过此时倒没什么闲工夫去猜想这些,云生的狐狸尾巴还潺潺地冒着血,这狐崽子也是傻啊,要是听了那孩童的提议,如今这尾巴怕要变成筛子了! 文洲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勤勤勉勉教了他这些年,只顾着让云生修行功法,竟忘记要提高一下他的智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简陋楼的陶土罐子,这是文洲的秘制药水。 土褐色的药水刚刚滴在尾巴上,云生疼得一哆嗦,周身的毛发都炸开了:“哇……师傅你给我擦的是什么?这是要弄死我吗?” 文洲白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徒儿,也懒得理他是不是真的那么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刚刚研发的新药,一直没有机会试一试,你嚎个什么劲!” 说着将云生一把推开,让初夏靠在了自己身上。把剩下的药扔给了云生,让他自己擦。 看初夏实在疼得难受,文洲有些不忍,右手捏出昏睡诀,初夏迷糊间进入了梦乡…… “两只狐狸……”季公子缓缓开口,一双凤眼微皱,直勾勾地盯着文洲。 腰间的隐玉,自从这家伙来了之后,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颤,看来眼前这个妖兽绝对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季公子不敢大意,将邱成那孩子往自己身后送了送,凝住气息,长剑一触即发。 文洲笑着点了点头,将初夏拢在身边,说道:“公子将那翼族的将军救去了哪里?可否带文洲去探望探望啊?” 寒风骤起,裹着四散的樟树叶子在地上转了几卷,头顶的明月挣脱了遮天的云朵,透处一丝丝亮光来,照在文洲身上,泛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季公子神色大变,望着眼前这个略显凌乱的中年男子,竟一时间哽住了:“你……你竟是赤狐文洲?”这赤狐之名,从小便听仙翁说起过很多次,仙翁赞他天生聪慧,特别对药理一点就通,而且与仙翁颇有渊源,这缘分似乎都要追溯到他最初避世之时。 “正是在下!”文洲抽出手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发丝,这几百年了还是没有学会如何束发,心里恼火得很。 随即又说道:“翼族将军受的伤可不轻,你们人族恐怕不擅长救治,还是交给我比较稳妥!公子意下如何?” 季公子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早就听闻赤狐前辈的医术精湛,交给您自然是好的!那就烦请您跟我走一趟!那将军正在王先生的营地里。” “我现下可没空!”文洲指了指怀里熟睡的初夏,接着说:“我们在瀑布的东侧抢了一块营地,就在半山腰。那里地势不错,而且补给也十分充足,若是公子放心,可以回去把那将军带来给我!” “可是……”季公子似乎有些犹豫,只见他思索了片刻,又点了点头,说:“那您回营地稍等,我一会儿就来寻你们……” 说罢也不迟疑,一把就将愣在原地的邱成拦腰抱起,消失在了林子里! 云生咬着牙将那散发着草木香气的药水,悉数抹在了尾巴上,已然疼得有些头晕目眩了,刚想骂骂咧咧几句,文洲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住嘴了! 不得不说,这药水冰冰凉凉,擦完了倒是很舒服,云生化成人形,有些不服气,但也只能乖乖跟在师傅的身后,一起回了营地。 云生在前面打头,文洲抱着初夏跟在后面,几人在树上穿梭而行,放眼望去雁群已过,猎灵人都收了弓弩,无数的火把在林间闪烁,四处寻找还没断气的翼族,大多数被打下来的雁儿都坠进了湖里。 今夜怕是要热闹到后半夜了! …… “哎……今年来捣乱的特别多,不知道是什么风吹来了好些神仙!”一个提着火把的小厮正在云生脚下经过,文洲示意停下来,听听他们在议论什么。 “可不是嘛!除了吴印他们,其余的几个大门派都被端了锅……”另一个小厮心有戚戚,似乎现在还有些后怕:“据说来的人下手极快,都看不清楚模样,而且好多人连尸骨都找不到,真是瘆人得很。” “你们那边没事吧?” “我们小门小户,连金弩都没有买,要被端,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就是过来图个运气,说不定能猎到几只好货色就发了!” “那些搞破坏的还是姓王的那一帮?” “肯定是他们啊!都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想的,整天来帮着那帮畜生作甚!白白投胎做了人,活该下辈子做只鸟!” 两个小厮拿着火把四处看着,聊着聊着越走越远了……文洲冷笑一声,对云生说了句:“我的功劳竟然被抢了……哎……” 说完继续快步往营地走去…… 第三十八章 通灵珠 季公子这边回到了自家营地,帐篷后面也垒着大大小小的笼子,但里面全部都是这场迁徙里被救下来的,受了伤的鸟儿。 他们的营地选在离湖泊较远的密林里,以便避开那些猎灵人的耳目,这里规模不小,熙熙攘攘足有几十号人,有的在生火,有的在倒腾草药,有的忙着给鸟儿放些吃食,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那两个在箭坑旁打过照面的男孩子看到季公子回来,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毕恭毕敬地跑过来打招呼。 季公子把邱成往旁边一放,便径直走进了最大的帐篷里!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阵,撩开帐篷的门帘,屋外的寒风被瞬间带了进来,卷起一层薄雾。 帐篷里灯火通明,绕过一个浅色山水屏风,便看到一个黑衣女子正闭目躺在软榻上,腰间跟手臂的伤口都已经包扎了,但右腿上的长箭,一直没人敢拔出来。 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一直都在昏迷,哪怕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紧蹙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眉间缀着一点白,像是女子惯用的粉黛,细看确是从皮肤里渗出来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惨淡的面容看上去着实不太好! “你回来啦……”蹲在身旁照顾的另一个女子站了起来,看见是季公子,便微笑着递了一条暖烘烘的汗巾,说道:“这将军一直在昏睡,怎么叫也不曾醒过来!” 季公子挥了挥手,似乎在说现在还不需要擦面休息,而是径直走到了受伤的将军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手上,对着身旁的女子说了一句:“告诉王先生,我带将军去疗伤!” 那女子似乎还想插话,季公子又补了一句:“若是我明日还未回营,可让王先生安排一下,自行整装回基地吧,无须等我!” 那女子点了点头,看着季昭从大帐里疾步走了出去,心里想着:夫君怎么会找到这样的怪人做朋友,连话都不能好好说!想罢又绕进了另一个屏风后面,看了看自己熟睡的女儿,脸上这才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 回到营地的文洲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把初夏往帐篷里一放,赶紧又钻出来搭起新的帐篷来! 云生对这些搭帐篷治病之类的事情都不怎么在行,想着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去生火吧!一边将初夏的被褥仔细盖好,一边甩着手走了出来,捡了许多干燥的木柴堆成了一座小山。 师徒两人各忙各的,并没有言语。月光皎洁,空旷的天际没有一只鸟儿飞过。但那场杀戮却是真实发生过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飘忽不定,有些呛鼻。 云生心里一直对那青衣男子耿耿于怀,抢先问起了话:“师傅……我今日遇到了一个人,能把精元之力铸成剑气!” “哦?这么快就遇到高手了?”文洲没有看他,继续穿着帐篷的绳子。“看来,真的是要早些带你出门历练才对啊……” 云生自小便听师傅讲过修炼的品阶,但在那西山之上也没什么对手,所以总是骄傲自居,实际上也上不了什么台面,这次才刚离家这么短的时间,便遇到了劲敌,看来不得不收起年少无知的轻狂,好好精进自己才是了! 文洲看着徒儿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心里很是满意,笑着打趣他:“你现在内在修心的功法已然大成,在飞升的时候便已经达到太虚之境,但外在的“形”,甚至……比不上练剑多年的初夏,还是十分青涩的,你可知道自己的短板,就在于“形”?” 云生点了点头,对师傅的看法很是认可,毕竟自己是修了十几年才能化成人形,成了人之后才能练剑,必然落后了一大截,心中踌躇,接着问:“所以师傅你一直让我练习招式剑法,而让初夏一直屏息凝神修炼精元,就是这个道理吗?” 文洲抿嘴一笑,眼神里饱含着期许:“没错,你也清楚,这世间功法无非就是“心,形,意,念”这四个字,“心”便是内在的精元,需得感知并控制体内每一处细微的精元涌动,方可达到太虚之境。而“形”则是外在的剑法招式,不仅要磨砺技巧与速度,更要学会在实战中融会贯通,让有形的招式衔接得行云流水,至高点便是式微之境了。” “可是……儿时你只教到了这里,便没有往下细讲了!”云生听得出了神,现在才发现,小时候总是把师傅的话当成耳边风,是多么的愚昧。 “如今也是时候了,师傅便将后面的都将给你听!”文洲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有将“心”与“形”想融合,才能蓄“意”,练习剑气。需修炼者心形合一,集中精元与兵器产生共鸣,集中精元之力变换形状与力道,如此便能使剑气由心自成!” 云生有些迷糊,望着噼噼啪啪的小火苗一言不发,文洲举了个例子:“就好比你今日遇到的那个高手,他定是已经达到了蓄意的大成——通灵之境了!才能将剑气凝聚在长剑上,一起与你相搏!” “那我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像他那样自由地控制剑气呢?”云生仰着头,十分热切地问道。 “你嘛……呵呵!”文洲笑了笑:“将剑法招式再磨练磨练,最好把这半颗通灵珠拿回去,需要多长时间?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说着便将云生原本留给初夏的半颗通灵珠幻化了出来,凝在指尖,幽幽地闪着微光。 云生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猛的摇头,说:“不行,那是留给初夏的,若是我收了回来,她走失了,我便寻不到她了!” 文洲有些生气,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砸了过去,愤愤地说:“你也未必太自大了,你体内仅剩的半颗通灵珠,还想练到什么境界?”说着把穿好的绳子往下一拉,一个帐篷的顶就立起来了! 见云生讪讪地没有回话,柔声地继续好言相劝:“拿回去吧,留在她身上暂时也没什么用,你们天天都在一起,能遇到什么危险?再说了,那不还有我在么!” 话刚落音,文洲也懒得顾及云生的想法,将指尖那半颗通灵珠拎了出来,往云生脑门上一甩,嗖得一下,便被吸了进去。 云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便陡然一震,只觉得丹田之处瞬间炙热,像洪水决堤般,有股汹涌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 这半颗通灵珠自飞升之日起就被他剖了,放在初夏身上,当时只想着在初夏身上留个记号,还能时时说会儿话,如今回归本体,云生还一时间难以适应了。 “是不是感觉厉害了很多?”文洲大笑:“哈哈……傻孩子啊!早一点收回这半颗通灵珠,不是能够更好地保护初夏吗?” 云生想了想,虽担心着初夏,但师傅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看来以后更加不能让初夏离开自己身边半分了。 第三十九章 老狐狸什么都知道 篝火烧了起来,但依然不够旺,明明自己已经按照师傅教的方法,将那柴火挖得空了心,怎么这篝火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姿态! 云生也懒得理会,反正自己的水平也就这样了,勉强不来。他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准备钻进帐篷寻着初夏一同睡了。 刚刚迈出前脚,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云生的耳朵竖得老高,这声响,定是有人来了!他回头一看,果然,那个让他有些不爽的季公子,单手背着翼族将军,踉跄着从林间走了出来。 “前辈!”只见那季公子步履蹒跚,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鲜血,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忘命的搏杀! “这是……怎么了!”文洲也忽然失了神,赶忙冲过去接住即将跌倒在地的两人,仔细一看,季公子的身子都瘫了一半,右边手臂无力地垂在身旁,估摸着已经断了! 他的眉头紧紧扭在一起,面部表情十分痛苦,但除了那句“前辈”,便再没有躲说一句话。连云生都不禁暗自敬佩,一个人若是被伤成这样,还能紧紧护着身上的伤员,真真是条汉子了! “愣着干嘛呢?过来帮忙啊!”文洲朝着一旁的云生大声呵斥道:“快把将军抱到帐篷里,我先处理这边!” 云生都没来得及拍一拍手上的灰,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张开双手刚接过翼族将军的身体,那季公子转身就要倒了下去,高大的身躯已是强弩之末,好比海绵那般瘫软。 文洲赶忙化出一条赤色狐尾,挡在他的身下,若是这样一头栽在这青石板上,估计性命难保了! 季公子喘着大气,跌坐在柔软的尾巴上,面上露出了答谢的意思,却说不出话来。 文洲竟愿意为这男子化出狐尾?云生一时有些失神,这可是赤狐的尾巴啊,小时候想摸一下都会被师傅追着打,而且好些年,都不曾看见师傅显出真身了,虽只露出尾巴,依然惊艳。 那火红色的毛发在这夜色里格外扎眼,细看还泛着柔和的金光,犹如熊熊燃烧的篝火。 文洲白了云生一眼,说了句:“还不快将那将军抱进去!”云生哦了一声,便钻进了帐篷,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季公子靠在文洲的狐尾里,只觉得心中舒畅了几分,想必这赤狐的原身自带着许多悬浮的精元,单单靠着已经恢复了许多。坐定后,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木制的盒子,文洲看着那木盒十分眼熟,随即心里大惊,这可是仙翁特有的药盒! 季公子打开木盒,取出一粒药丸,馥郁的药香一股脑冲进文洲的鼻腔里!他心中的想法又笃定了一分。 服下药丸的季公子闭目凝神,右手还是垂着无法动弹,但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血色,文洲缓缓收回狐尾,往篝火里加了几根柴,尽量让这一片的温度升高一些。 哎,一下子又多了两个病患,真是头疼! 转背就走进了帐篷里。 …… 文洲走近那翼族将军身边,仔细查看伤情。除了身上七零八落的皮外伤,这右腿上的箭确实直中命门,离大动脉非常近,难怪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人敢把长箭取出。 文洲看到当下的情况,心里也是没了底,若是贸然取箭,稍微有些许偏差,轻则废了一条腿,重则一命呜呼啊! 他深呼吸一口,尽量稳住心神。熟练地架起煤油灯,从包裹里取出银针和刀片,动手之前还不忘把头顶的碎发重新束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最近百年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伤了…… 云生看着师傅一脸的严肃,并不搭理他,自顾自甩着手走出了帐篷,如今已是深夜,原本刚刚酝酿起的睡意被消磨得无影无踪,那只剩一口气的季公子又紧闭双眼,调息凝神,初夏呢,早就在梦里数羊羔了…… 哎,云生叹了一口气,好没意思。 在帐篷后面翻到了一些红薯,看着火苗劈里啪啦一顿闪烁,腹中忽然饥饿难耐! 三个大红薯进了肚子,云生还是觉得不满足,虽然喜欢吃这玩意儿,但要不是这段时间整片山都是猎灵人,根本找不到山鸡野兔,一只狐狸断然不会吃这么多红薯来果腹!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估摸着天都快亮了,文洲提着衣袍走出了帐篷,看着缩在篝火旁熟睡的云生,惊讶着怎么这狐狸崽子今夜没有贴着初夏睡吗?难道还在提防着季公子这个不速之客? 云生听到师傅的脚步声便惊醒了,看着文洲一脸的疲态,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明显,细密的汗珠凝在额头,不过嘴角是带着些许笑意的! “如何了?”云生朝季公子撇了一眼,回过头,百无聊赖地扔了个石子砸中了师傅的脚。 “腿跟命都保住了!”文洲松了一口气:“哎……这下子去翼族,也不算空手而去了!救了这将军一命,怎么说那族长也得给我三分薄面啦……” 坐在一旁的季公子也缓缓抬起了眼睛,但胸中气息仍然混乱得厉害,嘴角勉强扯了扯,似乎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文洲走到一边,取了些水将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洗了洗,朝季公子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摸了摸他断掉的右手,心里一阵惊叹,这是多大的掌力,才能将整只手都震碎!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也只有那一人有如此神力了! “季公子可感觉好些了?”文洲试探性一问。 那人点点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了一句:“在下姓季,单名一个昭字!前辈叫我季昭即可!” “哈哈……”文洲大笑一声,叹了一口气缓缓俯下身子,朝着季昭的右手注入了些精元,说道:“骨头我帮不了,先帮你把筋脉连起来吧!要不然这个手就废了!” 季昭的右手被悬在半空,文洲辅以掌力将精元缓缓注入,随着精元涌动,断掉的手指开始抽动起来,像一根根匍匐在地的蚯蚓。 周围的空气泛起些许波动,像是一股气旋,冲进了身体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季昭觉得半边身子都舒展了很多,但是手臂还是无法动弹。 “你可看清伤你的人是谁?”文洲还是试探性的问,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季昭有些犹豫,紧闭双唇,似乎并不想说。 文洲哼了两声,丢下一句:“你喜欢用你母亲的姓,也没什么,不就是个名号嘛……你喜欢叫什么名字都行!” 季昭神色大变,原来这老狐狸什么都知道! 第四十章 保住小命最要紧 一转眼,天色已经大亮了…… 云生看到文洲出来之后,便马上钻进了初夏的帐篷里贴身睡下,忽然感觉躺在身边的人儿动了动,立马抬起了狐狸脑袋。 初夏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嘴唇又干又白,强忍着腿上的疼,朝着云生笑了笑。 云生化成人形,端了一大杯热水过来,为了试试温度,还不忘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 喝下一大口热水,脚上的疼痛似乎也消减了许多。就在这时,初夏才发现自己的帐篷旁边凭空又多出了一间,竟与自己的帐篷侧面相连。 那里面似乎也摆着一张极其简易的床榻,定睛一看,竟然又多了另一个女子,再细看,这分明就是昨夜在天上鏖战的领头雁儿啊,那眉间的一点白,初夏认得! 文洲走了进来,先是探了探翼族将军的鼻息,紧锁的眉头似乎在说,这伤情不太乐观。 “师傅,你不是说她的腿跟命都保住了么?”云生有些疑惑。 文洲默不作声,也有些搞不明白,明明腿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凭着这雁儿的修为,早就应该醒过来才是。 但他没工夫想这些,如今身边一共三个伤员,想着都有些累人,转身又去查看起初夏的腿来。 “还好没伤到筋骨!”文洲检查了一下伤口,对初夏说道:“只是这几日走路估计有点困难,罢了,今夜你跟云生便不用去添乱了,好好休息吧!” 云生翻了个白眼:“我们才没有添乱……” 初夏休息了一阵,又吃了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脸上终于泛起了血色。云生看着天气大好,初夏最喜欢在冬天晒太阳,便赶忙去一旁砍了个结实的树枝,做了个拐杖递给了初夏。 初夏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帐篷,望着不远处,树荫下竟还藏着一个打坐的陌生男子,心里又是一惊,赶忙问云生那是谁。 “咳……跟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来帮忙的!”云生看着闭目调息的季昭,脸色似乎比昨夜里要好了许多,又缓缓补充道:“那翼族将军,便是他们救下来的!” 初夏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才发现自己竟忘了琐妖袋中的小狐狸,被关了一整夜,怕是憋坏了吧!赶紧念动术法,将微微放了出来。 “哇……你们终于想起我了!”刚被放出来的小狐狸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抖动了一下脖子大声抱怨了起来:“你不知道我一晚上都在担惊受怕啊!你们……” 口若悬河的微微看到初夏腿上的伤,立马闭了嘴,眼眸子垂了下来,耳朵也耷拉着,小声地问道:“姐姐怎么受伤啦……” 一边说着一边用湿漉漉的鼻子凑到脚边,又生怕碰到初夏的伤口,小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初夏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就是一点点小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了陷进里……还拖累了大家!” 一旁的季昭此时已经将体内的气息理顺了,抬眼便看见怎么又多了一只灰色小狐狸,定睛望去,似乎这几只狐狸都对那个受伤的人族女子关怀备至。 这一幕,好生稀奇…… 文洲这时也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眉眼间似乎还是对翼族将军的伤势颇感焦虑。 “师傅……她还没有醒来吗?”云生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体内精元平稳,血早已经止住了,却总是不醒过来!”文洲拍着脑袋来回踱步,似乎十分不解! “前辈……”一边静坐的季昭忽然开口:“怕是那将军,自己不愿醒来吧!” “哦?”文洲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季昭,问道:“你如何得知?” 季昭抬起双眼,望着帐篷的方向,缓缓地说:“昨夜,我本不想贸然营救,只因为,那将军忽然起了堕妖之心,我才赶忙上前制止的!” “竟有这种事?”文洲更加不解,口中呢喃道:“那便是动了必死的决心啊……” “堕妖……是什么意思?”初夏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堕妖就是将自己的通灵珠献祭了……”云生露出了些许难堪的神态:“若是选择了堕妖,会短时间内精元大涨,力量超凡,但是……” 云生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文洲接过了话:“但是,精元消散后,便会魂飞魄散,连原身都留不住!”说着也心有戚戚地往帐篷处望了望,小声地说:“若不是有必死的决心,谁都不会贸然走这一步!” 不知为何,几个人的眉梢上都笼上了一层浓雾,各自都静默了下来。 文洲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若是想了结自己,在迁徙的这种关键时刻,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那翼族将军应该是考虑良久了。 转而又轻叹了一声,若是自己也有的选,该多好…… “前辈这是打算要去往何处?”季昭打破了眼前有些阴霾的氛围,双眼望了望这狐妖群里唯一的人族女子。似乎十分好奇,这一行人为何会聚在一起。 文洲从沉思中被唤醒,顿了顿,说:“我们过些日子要去趟翼族的大本营,季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云生跟初夏都愣住了,听着师傅这唐突的邀请,似乎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没想到那季昭竟也丝毫不怯,双目一转,便应了下来:“也好,我也正好要寻那翼族族长,说些要紧的事!” “哈哈!”文洲开怀一笑,眉眼间露出了喜色:“这样最好,看来我又得了个不错的帮手,届时你可得帮我多说说,这救治将军的功劳啊!” 季昭点了点头,对这赤狐的行踪更加好奇了。 他心里清楚,之所以答应下来,有几个原因:第一,确实有事找翼族族长商议;第二,为了躲避昨夜那半途冲出来的杀手;第三,也确实是好奇文洲一行目的何在…… 文洲自然也有自己的盘算,靠近了季昭,伸出手探了探他的伤势。 片刻后,文洲取出绷带,将季昭断掉的右手紧紧包扎了起来,一边交代着:“这右手怕是有几日不能动弹了!” 转过身,略微抬高了声调,高声说了句:“无妨,在我身边,也没人敢再对你下手了!今夜,我不去掺和那些猎灵人也罢,反正也不在乎少我一个帮手!” 初夏望着静坐的男子,心中思绪翻涌,一边想着为何师傅会贸然带上他,一边也忍不住暗自揣测起他的身份来。 云生更是瞪大了眼睛,与初夏面面相觑,索性懒得多想,戚了一声自顾自烧起了火,今夜怕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咯…… 只有文洲跟季昭知道,林子的暗处有个人影正一直盯着他们,刚刚文洲故意高声的发话,便是说给他听的。 话音刚落,那人便冷笑一声,匆匆离开了。 季昭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第四十一章 漏网之鱼 雁儿们已经在昨夜归了巢,傍晚十分,鹤群也乌泱泱地涌了过来。 可今夜,文洲寸步都没有离开营地,三个伤员都在身边,自然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不过昨夜已经将几个大队伍悉数收拾了一回,这次的围猎,收成应该比较惨,一整夜也没有几只金色箭弩射入空中。 鹤群数量比较少,损失也并不大。 虽没有加入到战局里,但初夏在高处也看得到,昨日邱成那一帮人,还是在奋力帮忙的,此起彼伏的叫嚣便是答案。 小狐狸微微今夜并没有躲进琐妖袋里,它紧紧跟着文洲,恨不得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愿下来。 望着湖泊里四散的鸟儿,心里隐约为林子里其他的同伴捏了一把汗。 一直到深夜,那喧嚣的人声才逐渐消退,望着慢慢冷清下来的林子,初夏几人都没了困意,竟无比默契的守在篝火前,不愿睡去。 “师傅……”云生啃着烤红薯,望了望坐在身边的季昭,有些不礼貌地开口问道:“我们这一路都要带着他吗?” 季昭只是略微侧目,并未看他。心里一直嘀咕着,怎么大名鼎鼎的赤狐文洲,会收了这么个草包徒弟,脑子笨就罢了,竟还长了张不把门的嘴。 若是自己还在仙翁门下,敢多问一句,怕是要被关在暗室里饿上好几顿的。 “季公子对翼族将军有恩,我们得带上他一起去族长那里邀功啊……”文洲笑着回答,又转过身问季昭:“公子的伤,再养两日应该可以启程了吧?” “无妨,随时都可以!”季昭的话很少,平时几乎不与云生他们有什么交谈。 云生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子没什么好感,总觉得有股高高在上的傲气。 但初夏并不在意,因为这季公子的脾性,跟父亲简直一模一样,话不多,也不爱管闲事,任凭微微跟云生怎么拌嘴,也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 窝在这营地里过了三日,南迁的鸟儿基本上已经过去了,林子里已经没了前些天那般热闹,零零散散好些猎灵人已经收拾行装离开了。 师傅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取水捕食的活都交给了云生。 只是那翼族的将军,依旧没有醒,初夏日日为她擦拭身子,拄着拐杖帮着师傅为她换药,心里对这位舍生取义的女将军敬佩万分。 这几日,文洲也没闲着,来回倒腾着一些药草,手上可用的药并不多,又不能走远,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似乎都没有炼成想要的丹药,有些气恼。 …… 这一日夜里,熊熊燃起的篝火已经所剩无几,初夏正望着夜幕发呆,腿上的伤好了许多,拄着拐杖已经没有前几日那样痛了。 一个机灵的小脑袋从一旁钻了出来! 是邱成! “季公子!终于找到你了!上次听你们说过,营地在瀑布的东边,我找了好久呢!”邱成蹦跳着扑到了季昭身上,惹得季昭闷得哼了几声,伤口的疼痛似乎还未消散。 “公子,你怎么受伤了?可要紧?”邱成霎时间慌张了起来,来回打量着自己的偶像。 季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公子,我们要回基地了!”邱成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才想起跟云生他们打了个招呼,但对着几只狐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由地往季昭身边靠了靠。 季昭半响就回了一个字:“好!” 邱成早已习惯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自顾自说着:“公子,你明年还会来吗?上次你教我的剑法我还没有学会,你明年还能来教我吗?” 季昭点了点头,邱成便乐开了花,眼神里闪烁的光那么纯粹,看得初夏一阵心疼,婉儿小时候也总是这般缠着父亲的,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公子,王先生也受了伤,这次围猎,那帮人的收成都不太好,吴印他们像发了疯一样,到处搜山,下午他们围了一只老虎,可大了!”邱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王先生过去帮忙,但是那老虎已经断气了,不但没有帮上忙,还中了一剑。” 一旁趴在文洲身边的小狐狸忽然像踩了火球那般,原地弹了起来,纵身一跳,便把邱成扑到在地,嘴里念叨着:“你说他们猎了一只什么?” 邱成被吓了一跳,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文洲赶忙过去将獠牙毕露的小狐狸拎了起来。 微微周身的毛发像是炸开的那般,恶狠狠地盯着躲在季昭身后的小男孩,嘴里不停地问:“快说啊,老虎哥哥怎么样了?” 季昭下意识将邱成护在了身后,目光定定的望着那孩子,似乎在说,没事,这小狐狸并没有恶意。 邱成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回答:“王先生回来时,师母在给他疗伤,我只是在旁边偷听到的……”一边说着一边小声呜咽起来:“他们说……说那老虎已经被取了通灵珠了!” 小狐狸微微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一身,瞬间便泄了气,收起利爪,瘫在了那里。 “老虎哥哥……老虎哥哥他……”微微失了神那般望着文洲,眼泪沾湿了一脸,毛发都黏在了一起:“老虎哥哥才……才刚刚飞升……才刚刚……” 话说了一半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文洲虽看惯了生离死别,却不知为何,这一次竟有些心疼。他将那小狐狸搂在怀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季昭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对吓傻的邱成柔声说道:“你快回到王先生身边吧,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就不与你一同回去了!” 邱成愣愣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泪水干了,留下两行泪痕,鼻子红彤彤的,初夏看着也有些心疼。 邱成擦了一把脸,初夏赶忙拄着拐杖走了过去,塞了两个大红薯放进孩子的怀中,摸了摸邱成的脑袋,微笑着说:“小心些走……” 这一夜,微微怎么都不肯睡!悲伤过后就是止不住的冲动,云生跟初夏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也没办法按住她! 文洲叹了一口气,轻轻施了个昏睡诀才止住了她张牙舞爪的行为。 夜深了,望着四下睡去的孩子们,文洲却没了睡意。 他念动术法,开启了一个结界,将身边的几人都护在了里面!自己往林中纵身一跃,心中沐然腾起一股杀意。 顺着四散撤离的猎灵人,一路追踪,终于在快出林子的时候,找到了目标! 浩浩荡荡的队伍格外庞大,一只咽了气的老虎就在最前面的铁笼里躺着,身上被扎了三四只箭,而且已经被放干了血,失了人身! 那通灵珠已然是被夺去了…… 文洲站在高处,眉头紧锁,嘴里念着:“漏网之鱼,哎……是我大意了!” 杀念已动,岂有活口?放血夺灵之痛,便是让你们也尝尝! 文洲长剑一出,刀光四溢,唯独倒了吴印这里,他收起了长剑! 四枚钢钉将那青衣男子狠狠定在了树上。先是欺负我的徒儿,后来又惹了微微,这般行事做派,绝不能放了! 望着眼前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的吴印,文洲的心里竟生出了许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恨! …… 第四十二章 翼族山谷 “今天的阳光不错啊……”云生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还不赶紧出来收拾行装……”文洲在帐篷外催促着! 小狐狸已经不再闹腾了,但也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脸上两道湿哒哒的泪痕还在,眼里已经没了昨日风风火火要去报仇的气势。 文洲已经把那只死去的老虎就地埋了,通灵珠也夺了回来,拿给了微微,让她留着做个念想。 微微没有说什么,只是趴在文洲身上哭了好一阵。 …… 季昭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云生一边嫌弃地望着他,一边呢喃道:“搞了半天,带了个拖油瓶!真是麻烦……” 初夏思索了半天,将营地里能带走的食物统统打包,塞进了行囊里。 虽然猎灵人已经四散了,但林子里还是安静地很,微微说,往年这时候,他们都要躲上半个月才敢出来。 一路上没有微微叽叽喳喳的闲话,大家都走得无趣。 云生化成狐,背着翼族的将军,初夏的腿伤还没好全,季昭更是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本来御剑半天就能到的路程,硬生生就这样走了三四日,终于看到了一处开阔的水域。 微微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瞪大了眼睛。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林子里的那一汪湖泊已经很大很大了,可今日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场面,才明白了什么才是天高海阔。 鸟儿们都是飞过去的,但狐狸是地禽,又背着伤员,只能寻找渡船。 奇怪的是,靠着湖边倒是停着几几艘破旧的船只,但无一例外,都没有船夫,初夏有些不解,问师傅这是为何。 没想到季昭反而开了口,说道:“好些年前的翼族大战伤亡惨重,自那之后,就没有渔夫敢在这里摆渡捕鱼了……这些船只不过是每年人族来的时候用一用,别的时候都是空的。” 初夏哦了一声,不好再问,毕竟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季公子说了这么多话,看着他到了这翼族的地盘,反而神情轻松了不少。 文洲笑了笑,补充道:“大家都是怕死的嘛……” 一行人找了个比较大的渔船,看上去虽然有些老旧,但尚能使用! 云生极其不愿意地当起了船夫,初夏本来也想去帮忙,却被云生一把夺了船桨,扔给了只剩一只手的季昭,似乎在说,一只手也给我划起来! 碧绿色的湖水十分静谧,一叶扁舟缓缓滑过,激起层层水痕。 青山绿水,烈日微风。云生化出了狐尾,挡在初夏头顶,为她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微微也也凑了进来,扑在初夏怀里。 这几日的相处,季昭其实早就看出了,云生对初夏的心思不一般,无论是吃还是睡,云生的眼里永远只有初夏一人。 望着躲在狐狸尾巴下的初夏,季昭心中略有所动,不知这人族女子是什么来头,竟能惹得那只狐狸这般疼惜,不过转念一想,这般有违天理伦常的事情,也是可笑至极! 几只身形娇小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盘旋在了渡船的上空。叽叽喳喳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文洲用手挡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那些鸟儿头顶的一缕白毛格外显眼,应该是放哨的白头翁鸟,鹅黄色的小翅膀扑腾着,速度极快。 鸟儿们看到了云生的大尾巴,不由地飞低了些,想看清楚来者何人。 “烦请通报一声,赤狐文洲带着翼族的将军回来了……”文洲提高了嗓子,对着白头翁鸟说了一句。 几只鸟儿马上折返回去,一溜烟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小舟缓缓前行,初夏远远的朝岸边看去,只见高处悬崖耸立,像一道道高墙直插云霄,岸边的林子并不茂密,除了散落着几间低矮木屋,并没有太多人为的痕迹。 还没有靠岸,一队白鹭腾空而起,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却也凭空让出了一条航道来。 大约半个时辰的航程,初夏一行人才缓缓靠了岸。 迎面走来了一小队人,为首是一个彪形大汉,身形整整高了云生半个头,看上去就是一副力大如牛的模样,眉眼间也像那昏睡的将军一样,闪着一点白。 “前辈终于来了……”为首的壮汉望着文洲似乎并不陌生,而是急切地上前迎接:“族长已经等候多日!” 文洲拍了拍壮汉的胸膛,笑着说:“你这身形又壮了不少,在这翼族里可不常见啊!” 后面上来了几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翼族女将军抬了下去,对初夏等人也是十分客气。只是初夏自靠岸后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无论是谁,都会刻意地盯着她看许久。 难道大家都知道这噬灵的秘密吗? “鸵将军好!”季昭也缓步上前,对着那壮汉行了个礼! 谁知那壮汉立马扶住了季昭的手,慌乱地说:“公子也来了,您怎可向我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一行人没有多余的寒暄,便齐齐上岸,往林子里走去。 岸边的几间木屋分明被打扫得十分干净,为什么不在这里休憩呢?初夏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多问,顶着一群异样的目光,跟着走了进去。 云生时时都护在初夏身前,微微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文洲身后。 倒是季昭,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 穿过了一片低矮的林子,眼前又忽然豁然开朗了!此时已走到了最近的悬崖底,这里有个低洼的盆地,盆地中有片不小的空地。只是冬天里,绿草都变得枯黄了。 草地边,耸立着几幢三层的木楼,谈不上奢华,最多只能用精致来形容,在初夏看来,跟邕城里普通的客栈看上去差不多。 文洲双手背在身后,阔步向前,远远望去,那木屋里似乎站着不少人,为首的那位应该是族长了。族长望着文洲一行的到来,赶忙交代了几句,让身边的人都散了下去。 “终于等到你了!前辈!”那族长踱着步子迎了过来,一袭黑白相间的天鹅绒锦袍格外精致,衣摆处隐约能看到七彩孔雀羽毛的纹路,迎面走来闪着细碎的银光,似乎为了这场会面,特意穿得十分隆重。 但头顶的发束却很简单,只是用一根普通的布条高高束起,面容也清秀得很,薄唇轻启,声音十分动人。 这就是翼族的族长——洛阳?初夏看得有些出神,虽谈不上俊美,却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灵动感,眉眼间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洛阳拜过文洲后,也是毕恭毕敬地朝季昭行了一个礼,季昭微微点头,双方都淡然一笑,似乎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一抹笑意里。 “族长!玉华首领可安全回来了?”门外忽然聚集了五六号人,焦急地探着头,却不敢进屋来,摩拳擦掌的模样必定是心焦不已了。 “她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却不知为何总是醒不过来……”文洲略显抱歉,拍着额头对那一行人说道! 那些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往文洲所指的方向奔了去! 第四十三章 瞒不过 “前辈莫要忧心,玉华最近的确遇到了些事情……”洛阳看出了文洲的为难,赶忙替他疏解了心中的疑惑:“原本这次迁徙,是不让她领队的!” 族长言语间似有懊恼,紧紧攥起的拳头在身前挥了一挥,长长地叹着气。 “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堕妖呢?”文洲继续刨根问底:“每年的迁徙都会有很多死伤,不至于以命相搏啊……” 一旁站立的季昭似乎也十分在意此事,听着这话也不自觉靠近了些。 洛阳摇了摇头:“若是早知道她动了必死之心,这次就该把她绑起来!”说着又望了一眼同样眉头紧锁的季昭,缓缓说出了实情。 “玉华与她的爱人景荣是雁族的首领,但今年雁族的供品被一群歹人截了去,本想求个情,今年莫再上供了……”族长眼底愁雾弥漫。 “谁知那野猫并不通融,反而逼着景荣重新上供,最后,为了不让同胞再提心吊胆等着惨死,景荣瞒着玉华自己赴死了……” 族长说完,还是无奈地望着季昭,像是万箭穿心般难过。 季昭的眉头紧紧扭在了一起,藏在衣袍下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他不敢回应族长的眼神,他怕看到那眼神里绝望又无助的光。 这些明里暗里的手段,他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自己虽然心有余力,到头来却始终帮不上忙,这也是他这辈子觉得,对妖兽们最亏欠的事。 眼看这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有些尴尬,洛阳赶忙插话,打破了略显阴沉的场面:“没有关系,我们自然有办法唤醒她!前辈无需多虑了!” 文洲缓缓点头,像是明白了其中关隘,便也不再追究什么,反过来说道:“我们这次可能要叨扰多日!” 他走到初夏身边,将这人族女子带了上来,对着洛阳一一介绍起来:“这是初夏!那边是我的徒儿云生!还有这半路捡的小狐狸……蛇岛要惊蛰之后才开岛,我们怕是还要在这里住两个月啊!” “无妨……今年的供品我们已经悉数上缴了,岁末年关也不会有旁的人来打扰。”族长看上去十分平静,言语里却还是藏着一丝无奈。 …… 云生特意给初夏选了一间二楼的厢房,还一边打趣她,又有舒服的床榻可以睡了。 住了好几日帐篷,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庇护之所已然满足,初夏摸着柔软的床榻,心里竟多了一丝安稳。 季昭的房间在三楼,似乎有专门的卧房,看来他与这翼族关系实在不简单。 师傅的房间就在初夏隔壁,微微也挤在里面,不愿出来。 入夜了,吃了些简单的饭菜,洛阳长领着文洲一行人去了三楼的一间茶室小坐。 初夏望着不大的茶室,感叹着主人的好品味。原木的茶桌十分质朴,茶杯也是精致的白底瓷器,连燃着的熏香也是一股极其淡雅的气息。 光是坐在里面,就已经觉得心旷神怡了! 一行人围坐在茶桌旁,洛阳今夜换了一袭素衣,看上去倒像个秀气书生。 看着大家都坐定了,洛阳开口说道:“这茶室,是季公子前些年特意布置的,每年他就来个五六日,又没有什么准信,我还得日日打扫着,免得怠慢了他!” 季昭略显开怀地笑了一下,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右手抬不起来,只能伸出左手在茶桌上轻叩了几下。 原来这里的布置是出自季公子之手!初夏不由得多看了那面容舒展的男子几眼,屋外风声大作,屋内却暖意袭袭,煮水的红褐色陶土罐子已经冒了热气,咕咚咕咚地翻滚着。 洛阳有些生涩地洗着茶,说了一句:“我不太擅长泡茶,平时都是公子泡,我只顾着喝,如今公子的手不方便,委屈大家喝些粗茶了!” 云生向来对这些人族的喜好十分不解,好端端的叶子,偏要炒了晒干再泡水喝,还不如直接摘了放嘴里嚼呢!平日里师傅总爱瞎折腾这些玩意儿,谁知这翼族的鸟人竟也喜欢学着人族附庸风雅!真是没救了…… 文洲看着云生瘪起的嘴,横着眼瞪了他一下,似乎在说:“在别人家的地盘,怎么能这般没有礼数!” 闲散的几句玩笑之后,洛阳忽然收起了笑意,将翠绿的茶汤缓缓斟满。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初夏来:“前辈,这便是那将军之女?” 言语间是三分惊奇,七分迟疑!好些日子之前,文洲就托人递了消息来,说是找到了噬灵所在,而且这次与往时不同,宿主的体格强健非凡,对整个妖兽种族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洛阳虽是翼族的族长,但资历尚浅,翼族大战死伤无数,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均已赴了黄泉,被逼无奈之际才选中了他,实则对这噬灵之力了解不多,也并不清楚文洲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正想着等文洲一行人到了,必定要仔细盘问一番! “正是!”文洲也不藏着掖着,望着初夏微笑着说道:“这边是人族大将军林卓森的小女儿——林初夏!” 那族长并不吃惊,反而是季昭手中的茶杯没有拿稳,茶汤凭空撒了一桌。 文洲不紧不慢地拿出抹布,将桌上的茶汤一一擦掉,对着目瞪口呆的季昭问了一句:“公子跟林将军也打过照面吧?” 季昭神色早已大变,心中思绪翻涌,不由得扫了一眼这一路相随的初夏,这孩子,便是那噬灵的宿主?是那林将军的小女儿?是让仙翁都颇为头疼的人? “啊?你认识我父亲?”初夏好奇地望着季昭,清澈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一丝期盼。 季昭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稳重些,将散落的茶杯重新摆好,点了点头说道:“见过一两次!” 如花般的笑颜在初夏脸上绽开,她像是找到了旧友那般开心,自离开父亲那日开始,就觉得生活翻天覆地那般换了模样,今天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认识父亲的旧友,心里犹如冬日的火盆那般,暖意浓浓。 还没等初夏接着发问,却被洛阳的笑声打断了! “哦?原来前辈早就知道季公子的身份了啊!”洛阳笑得开怀,像个被识破玩笑的孩子,有些惊喜也有些尴尬。 第四十四章 身份暴露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呢?”云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原本师傅就是个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人,云生日日忍者心里就有些不太舒爽。怎么现下全都是这副嘴脸,搞得云生一脸的莫名其妙。 自从师傅遇见这季昭,就整日神神叨叨的,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而且他们入了翼族的地盘,谁曾想这不苟言笑的冰块脸竟这么被翼族抬举,当时云生就愈发不痛快了,只是碍着初夏跟师傅的关系,不好明说,如今是实在忍不下去了,一跃便跳在了椅子上,蹲坐着嘟囔起嘴来。 “你在这生个什么闷气?这位公子就是人族尊上最小的皇子——赵堇尘!”文洲拍了拍云生的脑袋,笑着说道。 “原来是三皇子!”初夏咬着嘴唇,小声呢喃,心里的疑惑似乎稍有疏解,难怪一路上这翼族的将士都对他礼数周全了! 虽然平日里对皇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父亲也很少提起。只因为这些都是人族权力最鼎盛的,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闲言碎语。 初夏只知道尊上有三个儿子,大皇子与父亲是至交好友,一同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是个骁勇善战的人物,而二皇子与三皇子就陌生了许多,除了名讳,多的就一概不知了。 族长拍了拍堇尘的左肩,笑着说道:“堇尘平日里总是说人心险恶,所以都以母亲的姓氏行走江湖,前辈……是何时发现的?” “我想想……”文洲拿起茶杯,细细嗅了嗅茶香,若有所思:“起初见你,就觉得身手不凡,后来莫名在林子里遇袭,看那伤势,似乎不是被兵器所伤。纵观这世间,能徒手把你伤成那副模样的,也只有你二哥的手下了,我当时就在想,这二皇子会对谁痛下杀手?” 说了一半又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族长赶忙蓄上。 文洲叩指言谢,接着说:“当你拿出那颗续命的丹药,我就彻底明白了!那可是仙翁的救命药啊,我当初求了百年他都不愿告诉我药方,还推脱说我无需知道那么多人族的药理,说白了还是小气!” “哈哈哈哈……”族长笑得更大声了,对着堇尘打趣道:“兄弟,你还是躲不过老狐狸的眼睛啊!” 堇尘也是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当时若不是性命攸关,自己也断然不会将仙翁给的救命药拿出来,如今细想,也是一时糊涂,忘记了这赤狐与仙翁的交情可比他深多了! 想罢,低头对文洲行了礼:“前辈果然见识非凡,说到这里,还要感谢前辈这一路来的保护!” 望着眼前一来二往的客套话,云生好不容易才将那复杂的关系理清楚,看着眼前这不太顺眼的季昭,原来是个皇子啊!看来这一路提防着他,果然是对的! “堇尘是我自小的兄弟,小时候我还未化成人形,有缘在仙翁那里待过几年,那时便认识他了!这些年他一直明里暗里帮了我翼族许多忙,特别是灵兽被捕之后,一直暗地里护着他的周全。”洛阳也释怀了许多,一股脑将他与堇尘的渊源一一道来。 听到这,云生又犯了难,难道这目中无人的冰块脸皇子,竟是跟自己一边的? 初夏也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人族三皇子来!不得不说,单是论长相,虽没有云生那般柔美,却多了一丝英气,像极了父亲眉眼间的模样。 堇尘顿了顿,一脸严肃地望着初夏,嘴里问道:“前辈,这便是将军之女,也是那噬灵的所在吗?” 气氛忽然凝固了起来,初夏刚刚泛起了笑意瞬间被击碎了,她猛地抬头,正对着堇尘尖刀般的目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是了!”文洲轻轻拍了拍初夏的手,似乎在告诉她,别害怕…… 隆冬时节,茶水也凉得特别快。 初夏手里的那一盏,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她怔怔地望着茶桌上散落的茶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忽如其来的关注。 族长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出来化解道:“这噬灵的事情,也是由不得这孩子,是福是祸,还犹未可知呢!” 堇尘也没有心思喝茶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这些年父亲苦心经营,想要得到噬灵的模样,为了获取噬灵的秘密,生擒翼族灵兽,囚禁拷打至今!又花了三年的时间逼得蛇族灵兽堕妖而亡,珏城被血洗一空…… 自小,他虽然养在仙翁身边,但那些惨烈至极的战役,他始终铭记在心,母亲就是死在了翼族之战的战场上,当时的他,不过是个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幼童。 堇尘转过身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初夏,遥想这孩子刚出世时,仙翁便带着他去将军府走过一遭了。 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将军手持长剑挡在产房门口,身后那婴孩的啼哭声虽弱,却格外刺耳,若不是仙翁及时出现,眼前这孩子怕是早就握在自己父亲手里了。 但那时,堇尘还小,不懂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在争些什么,他只知道父亲那般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他害怕。 仙翁领着堇尘看了看那襁褓中的孩子,并对他说了一句:“这孩子的命不好,以后若是需要帮忙,堇尘你也要多照顾些啊!”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这孩子已然长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大姑娘,心里竟凭空生出了一些怜悯。 …… “不知前辈,要带我人族的姑娘去往何处?”堇尘收起了思绪,将茶杯轻轻放下,十分严肃地看向文洲,眼神坚毅,对初夏的关怀保护是真,对文洲的怀疑也不假! “这次,我是受了林将军的嘱咐,代为照顾初夏,闲来无事,便领着她与我这徒儿四处走走,涨涨见识!”文洲并没有说出实情,因为眼前这三皇子的立场,他始终还没有摸透。若是贸然将此行的真实目的托出,怕是会旁生枝节。 堇尘眉目一转,明白文洲话里有话,便也开诚布公地回了一句:“前辈不必打哑谜,仙翁早些年前便同我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再见这噬灵,必要……” “必要如何?”文洲见堇尘说了一半又收了声,更是想探求仙翁的真实意图。 这几百年间,噬灵现世过无数次,虽母体大多都是些平庸之辈,但那内核的能量不容小觑,因为这个事情,文洲与仙翁商谈过许多次。 虽然仙翁对于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端,始终保持中立。其实更加偏向于保护弱势的妖兽一方,这些年,他对于妖兽的佼佼者更是关爱有加,不仅教授功法,还时常分享治世之道,但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人族啊,对于这噬灵,他到底是如何打算呢? 第四十五章 确保噬灵不能危害人间 夜已深了,众鸟归巢以后,这岛上静得有些可怕,除了文洲,还有另一个人对这个话题也相当在意,那便是一直正襟危坐的洛阳。 “必要确保这噬灵不能危害人间……”堇尘一字一句地将仙翁的原话说了出来。 “哦?”文洲整理了一下腿上的长衫,深不可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缓缓问道:“要怎么确保呢?” “这……”堇尘若有所思,确实仙翁没有更明确的指示,当时与他探讨起这噬灵之事,仙翁只是说了一句:“世间万物皆有缘法,顺势而为吧!” 文洲见堇尘眼神忽闪,心中更是好奇了,继续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仙翁对噬灵的态度到底如何。若是不想理会,当初这孩子出生时,就不会护着。但若是想保护,也定然不会由着你父亲这些年的行事做派。不知公子能不能为我这个老狐狸解解惑呢?” 云生在一旁被绕晕了过去,初夏也是一脸的茫然,似乎眼前的事情都与自己相关,但每一句都云里雾里,听得十分模糊。 堇尘低头沉思了一阵,轻叹一口气,似乎还是有些拿不准,十分委婉地回答道:“仙翁他老人家只是说万事随缘顺势,似乎……似乎没有别的交代!” “哦?”文洲一边喝茶一边呢喃:“随缘顺势……这倒是他的作风!” 转念又直勾勾地盯着堇尘,继续问道:“那三皇子对于这噬灵之事,有何看法啊?” “我……”堇尘一时语塞,说实话,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年少时便知道这噬灵之力可毁天灭地,却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那我换个问法!”文洲笑着说:“若是这噬灵真的有危害人间的那一天,三皇子觉得这世间的平衡,该不该变一变呢?” 堇尘哑然,他从来不敢做这样的设想,自小跟在仙翁身边,虽然极力让自己站在天平的中间,也被仙翁出尘的态度所染,不想参与太多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斗。以为独善其身,不与父亲兄长同流合污便可以安然度日。 但今日文洲这样一问,反而让他自己都想不清楚,这些年的立场到底如何了。 人族暴虐他从小便心里有数,特别是父亲上位以来,更是强行要求归顺的妖兽部族,年年上供。若是不归顺,那便是连天的战火。如今四大灵兽已经屠灭殆尽,妖兽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庇护,就像洛阳说的,水深火热也不过如此了! 陶罐中的水已经翻滚,在座的几人却丝毫没有发觉。 初夏对师傅说的那些大道理自然是不懂,她只好奇,为何师傅会这么在意仙翁还有这位三皇子的意见,难道他们能手眼通天么? 云生百无聊赖地将茶杯倒扣在桌子上,一门心思竟然在往茶杯上堆糕点,一块桂花糕,再摞一块绿豆糕,手里还握着几颗核桃酥小心翼翼往上摆。似乎对身边的这些言语充耳不闻。 因为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保护初夏的安全,其他的事情,管他牛鬼蛇神,仙翁也罢,三皇子也罢,统统与他无关。 “无妨……”文洲瞥了一眼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云生,淡淡一笑,试图缓解眼前的尴尬:“三皇子大可慢慢想,不急着给我答案!” 堇尘却没有退缩,反而立马反问了过来:“前辈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您想带着我人族的姑娘去哪里?” “哈哈哈哈……”文洲开怀一笑,想着云生都会为一个落难的小狐狸拼死相救,眼前,堇尘怕是担心初夏被自己掳了吧! “三皇子别误会,妖兽的身体承受不了这噬灵之力……我们断不会像你父亲那般对这噬灵垂涎三尺!”文洲换了一副模样,似乎言语间带着一丝挑衅:“你若是担心,我们借着这噬灵之力为祸人间,大可一路跟着我们,我随时欢迎!” 这话一出,云生跟初夏又都是一惊,师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本以为堇尘只是好奇地问问,谁想到他竟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那堇尘便再叨扰些日子,正好,也躲躲我那二哥哥的追杀!” 洛阳见眼前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赶忙打圆场:“哎呀,你们这一来一回的,我这好茶都凉了,赶紧喝茶……喝茶……” 文洲端起手中的凉茶,一股脑都倒了,将空杯往桌上一摆。 洛阳赶忙将热茶续上,接着说道:“这下轮到我来问了吧!” 只见洛阳将在座的茶换了一轮,自己也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前辈早些天便传了信,问我要一件宝贝,敢问那宝贝到底是何物啊?” “哦!”文洲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赶忙说道:“年纪大了,与三皇子聊得开心,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说完将手中茶杯细细放好,缓了缓,问道:“我早些年听说,翼族的灵兽在极北之地修行时,偶然得了一块玄铁,那玄铁至阴至寒,我想着与噬灵的炙热之力刚好相抵,便想求来给初夏做个兵器!” 文洲知道翼族的那只灵兽最喜欢四处淘些宝贝,但又小气得很,遇到什么好东西就喜欢藏在自己的洞里,旁人如何求都拿不走。据说当时被生擒,在他洞中翻出了不少绝世珍宝,只是那块玄铁,其貌不扬,文洲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还在不在。 “我听灵兽说过此事!”那翼族族长眉目微展,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半响才缓缓开口:“可是……可是自那灵兽被捕后便被人族洗劫一空,我们已将残余的物品悉数清点过,似乎……似乎并没有见到您说的那块玄铁!” …… “可是那块看上去有些奇形怪状,却寒气逼人的玄铁?”堇尘抢过了话头。 “哦?三皇子见过?”文洲大惊。 “我在仙翁处见过,他早些年似乎用那块玄铁锻造了一个兵器……”堇尘的脑子里闪现过许多年前的画面,仙翁如获至宝,还为此乐了许久! “在仙翁处?”文洲听着却有些失望……如今可没空去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糟老头子啊! 极寒之地的玄铁?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初夏下意识将手伸进袖袋,难道就是父亲给我的这柄短剑? 可父亲千叮万嘱不可随意示人,初夏略显迟疑,最终还是默默收回了手…… 第四十六章 世间的法则 一整夜,来来回回的,茶都喝了几遍,浓浓的茶汤慢慢变成白开水,茶味在唇齿间回荡,余香辗转。 时辰已经不早了,聊到后面的话题竟变成了仙翁的八卦,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风月之事,离了席,一行人各怀心思回了自己的房间,初夏还在思量着,要不要将那短剑的事情告诉师傅,当真有些纠结。 但她却不知道,自从堇尘知晓了她的身份,眸子里多了一丝隐约的担忧。 特别是看见深夜入睡时,云生都寸步不离的模样,堇尘更是不由得紧锁了眉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敢对我人族姑娘动这些心思! 虽这茶席散了,却丝毫没有睡意…… 堇尘踏着月光,悠悠地来到了离湖面最近的悬崖顶上,月光静谧,将整个山丘都拢上了一层薄纱,晦涩朦胧,看不清远方的路。 他吹着山顶盘旋的风,此刻心里却还在想着茶桌上,文洲问的那个问题。这世间的平衡,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他不知道答案,因为这世间的规矩,一半是仙翁定的,一半是长久的岁月堆砌起来的。 仙翁自小就告诉他,要对世间万物保持敬畏跟怜悯,也告诉过他,没有谁是高谁一等的存在,这世间更是没有什么事是永恒不变的。 仙翁早年间杀气太重,总觉得可以用绝对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让周遭的人和事都为他而转,变成他心中的模样。可是那日复一日的杀伐征战,却铸下大错,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人,也让整个世界都脱离了预想的轨迹,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那赤狐口中的平衡,便是如今的世道吗? 堇尘知道,这世界跟当初仙翁所想的,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当初灵石现世,万物蓬勃生长,曾经刀俎下的生灵一时间疯狂的进化繁衍,竟有些脱离了人族的控制,频频挑起战火硝烟。 为了有限的土地与资源,能力渐长的妖兽,面对人族的侵占开始反击,开始试图与人族平起平坐。 当时仙翁掌权数百年,便与妖兽打了数百年,那时的仙翁年轻气盛,顶着灵石赐予的强大精元,不断扩张领土。却不知为何与狐族灵兽大战七天后,忽然避世,而狐族灵兽也自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关于那段往事,只是被后人奉为传奇,津津乐道。但仙翁从未提起,只是每逢狐族灵兽的忌日,便独自往西凤山住上几日,几百年未曾断过。 自那之后,仙翁便改了心性,不再掺和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斗,而是游走在世间,做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如今的世道改一改?不知仙翁可有过这样的想法……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他一手创造的啊! 堇尘成年后,便被仙翁踢出了门,虽然已经过了好些年头,可堇尘心里依旧很空,他不在意皇权也不在意生死,就连仙翁也经常说他,年纪轻轻却没有理想没有追求。 这些年,除了每年翼族迁徙暗地里帮忙,旁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兴趣,仙翁早就不见他了,只留下一句,找到内心所想再来寻他。 堇尘心中苦闷,一边不想成为皇家的棋子,一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往何处! “堇尘,在想些什么?”一袭素衣飘然而至,是洛阳。他走到堇尘身后,看着从小的玩伴,似乎心事重重。 “没什么……”堇尘早就知道他会来,每次他们都喜欢并排坐在崖顶,望着延绵的山河聊着些琐事。 洛阳太了解眼前的男子,笑着打趣他:“你就是生活太过顺遂,从来不去考虑让你费神的事情,如今,麻烦事自己找上门了吧!” “你又来了……”堇尘讪讪地说:“我知道你们生活得苦,但好歹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洛阳坐下,指着身旁一座座高耸的崖壁,说道:“我活着的意义,无非就是护着我翼族的生灵,但是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保护他们的族长,还是亲手送他们上路的侩子手了!” 堇尘静默无语,眼底浮现了一丝自责,小声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无妨……”洛阳躺了下来,冬日里的崖顶寒风肆虐,吹着身子发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把灵兽救出来!” “我打探过了,那囚禁灵兽的笼子是用专门的材料做的!”堇尘转过头,望了望洛阳,说道:“那玩意儿能束缚住妖兽的通灵珠,听说是封灵山上的一种藤曼……” “我知道,是乌藤木,我们妖兽被那玩意儿束住,连堕妖都由不得自己,这怪不得你……”洛阳心有戚戚,心里的营救计划虽早已百转千回,却总是没有行得通的法子。 “对了!你夫人呢?怎么这次来没见着她……”堇尘问道。 “又生了一个……还在孵着呢……不过过几天就出来了,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她!”洛阳拎了一块石子,往崖顶扔了下去。 “又生?你们翼族都喜欢生这么多吗?”堇尘微微有些吃惊,这兄弟几乎是一年一个崽子,现下都已经七八个孩儿了! 说起孩子,洛阳的眼里又闪过了一丝落寞,垂着头说:“没办法啊,上供年年都要,作为族长,也只能身先士卒了……那玉华的爱人也……哎……” 长长的叹息止住了堇尘的玩笑,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世间的规律,是不是真的要改一改了呢? …… 云生这几日倒是格外精神,除了偶尔趴在树上晒太阳,就是一门心思缠着初夏练剑。 师傅前些日子时不时加些丹药进来,手里小药瓶都快装不下了。初夏望着那满当当的药瓶,心里竟多了一丝安全感。真的像师傅说的那般,可以拿来当糖吃了,只是这味道有些一言难尽,跟糖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初夏这些日子也过得极其规律,早起便闭目调息一个时辰,四处逛逛,吃个简单的午饭,下午便是练剑时间。 整个岛上只有初夏与堇尘是人族,所以吃饭都是在一起的,云生不放心,每次都蹲坐在初夏身边,抓一把花生米,陪着她。 堇尘虽对妖兽并没有恶意,却也看不得这胆大包天的狐狸,觊觎人族姑娘,整天也没什么好的脸色。饭桌上几乎都是云生叽叽喳喳找初夏说话,其余两个人都是恬静的性子,话都不多。 又是寻常的一天,午饭时间眼看就要到了! 初夏今日来得早了些,早上云生跟着师傅去了崖壁上,给一只受伤的雁儿看伤,初夏闲来无事早早的就来了厨房,看能不能打打下手。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很好奇,他们的吃食到底是谁在做,毕竟这岛上都是鸟儿,人族的食物怕都不怎么在行。 初夏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愣了好久…… 这……不是三皇子么? 他怎么在厨房掌着锅勺呢? 第四十七章 做菜说漏嘴 专心做菜的堇尘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湖鱼开膛破肚,摆了一个好看的造型在盘子里,盘底放着姜葱,似乎十分熟手的模样。 灶台的另一边也冒了热气,他赶忙将几片青菜往油锅里一扔,翻炒了起来。 初夏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人间烟火,竟有些失了神,自己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家中父亲跟婉儿是否一切都好?姐姐在封灵山有没有收到自己走失的消息呢? 她倚在门边望着眼前忙来忙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特别想念父亲。 堇尘将蔫儿掉的青菜捞出,转背装进碟子里,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来的初夏,正盯着他出神,也是略略惊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堇尘将菜放好,又转过身去蒸鱼,并不看她。 “我……”初夏这才从思绪里抽离回来,赶忙答着:“我只是想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 堇尘用余光瞟了一眼初夏那瘦小的身影,淡蓝色袄子,深色的布鞋,头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除了固定用的簪子,别的装饰一概没有,看起来倒是清爽干净。 那双小手捏在一起,不自觉的搓着手指,似乎有些紧张。 “不需要你帮忙,你去饭厅等着就行!蒸好了鱼便可以吃饭了……”也许同为人族,也许出于怜悯,堇尘的言语忽然间多了些大哥哥般的关怀。 初夏慌忙点头,跑了出去。 今日的午餐一如既往的简单,一盘清蒸的湖鱼,一碟子青菜。毕竟只有两个人吃饭,做多了难免有些浪费。 云生还没有回来,初夏一个人对着冰块般的三皇子,难免有些局促。 …… “吃鱼!”堇尘将鱼腹最嫩的一块肉夹进了初夏碗里:“这是我今天一早钓上来的,应该很新鲜!” 初夏依然是低眉顺目的将鱼肉送进嘴里,刚刚断生的鱼肉一点也不柴,果然很鲜甜。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然还有这种功夫,下起厨来也丝毫不逊色啊! “这些天,都是你在做饭么?”初夏问。 堇尘吃了几口青菜,回答道:“是啊,这岛上就你我二人,你还指望那些鸟儿给你做饭?” 初夏抿着嘴笑了一声,继续夸奖道:“你真厉害,我自小到大都没有摸过锅铲……”这句话倒是一点都不假,里面还藏着些许无奈,从能记事起,父亲就从来不让他紧过厨房,就连婉儿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总是听人家说,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用学生火煮菜,但是起码得会做几个精致的小点心,但连这个,她跟婉儿从小也是不允许碰的,所有的吃食统统由父亲亲自打点,若是父亲不在家,婉儿也会去盯着下人做。 所以初夏这才对堇尘的厨艺,颇感意外。 堇尘对初夏的夸赞并没有表现得很开心,依然自顾自的夹着菜往嘴里送:“你我的母亲都去的早,但你有林将军的呵护……我可没有!”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你怎知我母亲去得早?”初夏有些好奇,难道这三皇子对自家的事情,竟这么熟悉? “那噬灵之力不就是如此么?”堇尘并没有多想,这句话几乎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但说完这一句,又隐约觉得不妥。果然抬头时,发现初夏的脸色已经大变。 “噬灵之力会如何?”初夏有些惊恐,一脸错愕:“噬灵会害死我母亲吗?” 难道这孩子不知道噬灵传承的真相?文洲那老狐狸什么都没跟她说吗?林将军也将这件事藏得这么好?这是为何呢? 堇尘眼神一转,心里有些懊恼,果然仙翁多的对,言多必失啊! “三皇子,你知道什么,快跟我说啊!”初夏刚刚的怯懦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凭空多了一丝刨根问底的倔强。 初夏看堇尘面目微恙,似乎确实有所隐瞒,看来师傅跟父亲,果然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告诉她。 不知为何,这一个多月来,越来越多的信息冲进了脑子里,本来只是不想再做笼中之鸟,从未想过会牵扯这些。这么久,自己所想的,无非就是依着父亲所愿,早些让这噬灵离开自己的身体罢了。 但越来越多的线索跟真相却总被遮掩着,这样的感觉让初夏格外难受。她觉得自己已经有权力,也有胆量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三皇子!”初夏再次发出疑问,语气更加坚定:“我身体里的东西,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我不喜欢这般遮掩!” 原本堇尘就一直好奇文洲的目的,现在又发现原来很多事情,这孩子竟都不知情,越发觉得那老狐狸目的不善。 索性,自己再推上一把好了!堇尘心里一横,将手上的碗筷悉数放好,叹了一口气,便将那噬灵如何从母体传承,母体会在何时死去一一讲给了初夏听。 初夏低着头思索了好一阵,脸色大变。她这才明白,为何母亲生下姐姐后容光焕发,却在生下自己之后,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原来……原来这都是噬灵在作祟啊! 可……可为什么是我呢?初夏脑子里嗡嗡地想着,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承受这些呢?一时间有些发懵。 人族广袤,数以亿计,凭什么大家都可以过着安稳日子,享受着父母的关爱,姐姐的照拂,而自己生来就要背负这些事情! 思索良久,初夏端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抬起头,用极其决然的眸子望着堇尘,问道:“那若是一辈子不生孩子呢?我母亲会如何?我的未来又会如何?” 堇尘心里的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却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的命运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罢了!说罢! “若是没有生孩子,没有将那噬灵传给下一代,也会在25岁之时暴毙,噬灵便会脱体而出,隐匿在苍茫间,再寻其他母体寄生……” 初夏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啊,不仅是体内的力量难以自控,连生命也都是极其有限的,眼看着过完年就要19岁的自己,岂不是已经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她想了许久,这才明白,为什么不管是父亲,还是师傅,抑或是云生,都对这个事情闭口不提了,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只是…… “你这不知轻重的人……胡乱说些什么!”云生破门而入,狠狠一脚,差点将那饭厅的大门踢得稀碎。 第四十八章 侩子手 云生刚从崖壁上回来,眼看着就要中午了,鞋底的泥都没来得及洗一洗,就赶忙来寻初夏,他总觉得让初夏一个人面对着堇尘,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 果然还在门口,便听到见他们在讨论这些!师傅与他瞒了这么久,就是不想让初夏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心里不痛快,怎么堇尘这人嘴这么欠! “我就一天不在,你就凭空搞这么些幺蛾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云生拍着桌子,手指都要碰到堇尘的鼻尖了!认识这小子这么些天,本来就不太喜欢他,这么一闹,云生差点要把心里的怨气一股脑都撒了出来。 “我只是说些真相!”堇尘迎着云生刀光剑影的目光,虽话语里有些闪烁,但丝毫没有畏惧,而是直勾勾地四目相对起来。 “你……”云生被气着了,回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初夏,赶忙坐了下来,柔声安慰道:“你别听他瞎说,什么25岁,有师傅在,活125岁都是很寻常的事!” 初夏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父亲会在一夜之间改了主意,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都要把自己塞给师傅,他应该也是相信师傅会救自己性命吧! 可师傅为何要帮自己呢?对师傅而言,对整个妖兽种族而言,自己这条命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想到这里,似乎又是一个死结…… 云生还在忙不迭地一边安慰初夏,一边对着堇尘恶语相向! 堇尘并不理会,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若是说那老狐狸能帮助初夏,保全她的性命,自己心里也是没底。虽然仙翁一直说,这灵石本是上天庇佑妖兽所化的灵物,妖兽更懂得它的妙用。 但归根结底,堇尘跟初夏的困惑一样,为何妖兽要帮着初夏呢? 这噬灵之力非同小可,是一切仙脉的根源,说是可以毁天灭地也毫不为过。 难道是文洲说所的平衡?他是想利用初夏体内的噬灵之力,重塑世间的平衡吗?那初夏在他整个计划中,算是什么呢?一个棋子吗?还是一个抵挡人族利剑的挡箭牌? 重塑之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呢?妖兽当权?人族沉沦为奴?堇尘不敢往下想,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无辜的孩子有些可怜。 林将军为了爱女的性命,被蒙了双眼尚在情理之中!但堇尘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眼睁睁看着妖兽利用这无辜的女子,利用她体内的噬灵,吞了眼前的大好江山,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堇尘心中默念:“我绝对不允许那样事情发生!绝对不行!” 午饭吃得好不愉快,连那新鲜的湖鱼都没了滋味。云生拉着初夏夺门而出,留下堇尘一人对着碗碟沉思。 一个下午初夏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师傅不知去了哪里,问了云生,他也不知道。 “云生,你说我若是25岁就死了,我爹爹会不会很伤心?”初夏将长剑放在身旁,缩在木屋里望着眼前湖蓝的水面。 父亲对她的宠溺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她也十分笃定,即使没有这噬灵,父亲对她的爱也绝不会少一丝半点,若是父亲早就知道自己会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心里定然很痛苦吧! 虽然那时,父亲逼着她喝了那催心剖肝的蛊虫,她心里生出了一丝恨意,但如今早就原谅他了,也知道父亲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自己!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怕是这世间最悲恸的事情了吧! 云生赶忙打断了她:“别想那么多,你父亲也是相信师傅,才会把你交给他的,师傅这人虽然有些玄乎,但是说到的总会做到的!” 今日的湖面十分平静,鹭鸟都不见了身影,似乎去了比较远的地方觅食,远山薄雾笼罩,太阳都躲进了云层里。 初夏把思绪收了回来,眼前的这些场景,是当初在将军府时从未想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便听云生的话,别再想那么多了吧。 归根结底,除了相信师傅,自己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恍惚间,一只白头翁鸟飞了过来,悬在半空中,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对着初夏说:“你们师傅唤你们过去,玉华将军醒了!” 带了口信的鸟儿一转背又不见了踪影,都说翼族行动极快,果然是了! 云生领着初夏赶紧往回跑,初夏这才发现,经过这几日的调息,自己的脚步竟能跟上云生了,跑起来的时候感觉十分轻泛,精元涌动到双腿,那种不费力就能一跃好远的感觉十分奇妙。 “初夏,你进步真快啊!”云生望着身旁脚底生风的女子,倒是比初夏更开心,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听到云生的夸赞,初夏暗自开心了许久,一边想着师傅果然名不虚传,这丹药的作用真的能帮到自己,那……25岁就要暴毙而亡的期限,是不是也不算数了? …… 初夏他们赶到玉华将军卧房时,她已经半坐在了床榻上,比起惨白的嘴唇,眼神里的死寂让人看了更心寒。 文洲正在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她腿上的伤,嘴里念叨着:“这外伤已经无碍了,再恢复一段时日,应该可以行动如初!” 洛阳站立在旁面露喜色,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了,原本景荣一死,雁群群龙无首,若是玉华再不醒过来,开年之后翼族回迁的事宜,又是一桩棘手的要紧事。 他知道因为景荣的事情,玉华心里难受地紧,毕竟雁儿都是痴情的鸟,若是丧了偶,另一只是不会独活的,但玉华不一样啊,她不能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 而且这上供的事情闹得这么僵,若是不疏解开来,以后的事情更加难办。洛阳拉着堇尘的手走到玉华跟前,小声地试探了一句:“玉华,这次是堇尘救了你一命,你振作些,雁群还指望着你呢!” 玉华头也不抬,紧闭的双唇似乎抽动了一下,眼角的泪霎时间淌了下来。 当初跟在玉华身后的几个将领也赶忙安慰到:“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在意些的!”谁都不敢提堕妖之事,生怕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玉华又做傻事。 “你这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滚烫的热泪根本止不住,玉华颤颤巍巍地说到:“为什么又要假惺惺地救我性命?” 第四十九章 谁是饵谁是鱼 虽然玉华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堇尘,但话里话外的锋芒,似乎都指着这位人族三皇子。 洛阳有些慌了,这样下去,这关系岂不是闹得更僵!赶忙走出来打圆场:“上供之事,确实也不能怪堇尘,他也是……” “他是什么?”玉华忽然一改刚刚的病容,愤恨地打断了洛阳的话,对着堇尘喊道:“他就是那侩子手的血脉,难道他不姓赵吗?难道他不是帮凶吗?” 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又将早已结痂的伤口崩开了,血色染红了缠在腿上的纱布,惹得文洲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制止:“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我如何冷静?你们告诉我,我要如何冷静?”玉华顶着腿上钻心的疼,咬着牙说道:“景荣是自戕的!他为了护着族人,自己做了供品!他瞒着我……他……” 愤怒,悲伤,还有无止境的悔恨,玉华将心里的怨统统发泄了出来,那一句一句钻心的话如鲠在喉。 四周忽然变得死一般寂静,玉华的眼泪滴在锦被上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没有说话,初夏心里更是多了许多疑问。 她这一路上总是听着他们在说着上供的事情,到底供什么?供给谁?她今日才明白了一些,但那些细枝末节却还是没有梳理清楚。 玉华将军这么恨人族,夫君因人族自戕而亡,无奈自己万念俱灰之时,又被人族所救,她的心里的疙瘩,怕是像那百年老树的根系一样理不清了。 缩在文洲脚下的微微不知何时,也流了一脸的泪。它应该又想起老虎哥哥了吧,文洲将它抱起,护在怀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生离死别,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 堇尘站在洛阳身侧,有些错愕,胸中泛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看来,是真的不能只做个置身事外的闲散游人了! …… 入夜了,初夏睡不着,无论是中午知道的噬灵真相,还是下午看到玉华几近崩溃的宣泄,她都彻底没了睡意。 心里不知为何像被大石堵住,眼前的路总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再往深处看,又是一片漆黑阴森,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小时候没有办法选择,如今,她想活得通透些! 初夏跳下床,将一旁熟睡的云生推醒,穿好鞋袜去找师傅! 云生睁开迷迷糊糊的狐狸眼,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走在廊道上,初夏还在嘀咕待会儿要怎么敲门,找个什么理由,谁知云生一把就将文洲的房门推开了!丝毫不客气! 初夏嘶溜地吸了一口凉气,摒住了呼吸。 “咳,没事,我老远就听到了,他们没有休息,别怕……”云生一边安慰初夏,一边往房内走去! 初夏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映入眼帘的,确实是灯火通明的场景。 可意外的是,堇尘也在! 文洲与三皇子相对坐着,面容都有带一丝僵硬,面对忽如其来的初夏跟云生,一脸的嫌弃:“你们两个大晚上不睡觉,凑什么热闹?” 云生哼了一声,走进去拉了一张椅子给初夏坐下,自己一蹦也跳上了椅子,按照自己喜欢的姿势蹲坐着。 初夏看了看眼前的场景,似乎师傅在跟三皇子聊些要紧的事,桌上的茶都是凉的。微微蜷在床上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师傅又施了术法。 “师傅……”初夏怯怯地跟师傅打了个招呼,又转过身朝堇尘点头行礼。 文洲心里其实有些欣喜,刚刚与堇尘的对话并不是很愉快,反倒要感谢这两个小屁孩横插一脚,给了他一个台阶。 “云生,你小时候跟我说,在梦里见过初夏?”文洲喝了口冷茶,岔开了刚刚与堇尘聊的话题。 “是啊,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云生不以为然:“还没遇见初夏的时候,我就经常在梦里看到一个小女孩,后来在柚子林看到了真人,才跟着她去了将军府!” 他还是只幼狐的时候,就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有一大片柚子林,还有一个面容清晰的女孩子,任凭周遭的事物如何斗转星移,但那孩子的面容跟爽朗的笑声却格外清晰。 他记得跟师傅提过这个事情,那时候师傅总是笑他小小年纪就爱瞎想,以后怕是个跟他父亲一般痴情的种。云生那时候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叫痴情,对人族姑娘的印象,大多来自师傅半夜送走的那些莺莺燕燕,自然也没有想那么多。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傅忽然响起了这个? 文洲大笑了几声,言语里似乎有些灰心,摇着头说:“没想到,一把年纪了,我还是被人算计了一回!”说完又转向堇尘:“我狐族,善制造幻象,三皇子应该知道,这翼族的本领吧!” 堇尘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造梦!”紧接着又补充道:“玉华将军便是在梦中被死去的爱人唤醒的!” 翼族女子通常擅长制造梦境,与狐族不同的幻象不同,梦中只能出现现实中存在的人或物,是不能凭空捏造的。在翼族一脉里,孔雀一族对造梦的造诣最高。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云生警觉了起来,横着眼把耳朵竖的老高。 “跟你,跟我,跟初夏的关系都大了去了……”文洲又是习惯性打哑谜,这次反而转过来对着初夏说:“你父亲前些天找个了翼族的暗线,给我带句话,等了我们一个月,才把我们等来,今日上午我去崖壁给雁儿疗伤,这才终于找到了我!” “我父亲?”初夏有些惊讶。 “其实那次的追踪粉我也猜到了些!”文洲答道:“只是没想到,他们在我身上的这条线,竟埋了那么久!你可知你父亲跟我说了什么?” 初夏摇头。 文洲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你是饵,云生是勾,而我……是咬勾的鱼!” 这大晚上,原本是来解惑的,初夏这回反倒被师傅弄得越来越懵了。什么鱼啊,勾的,怎么父亲也喜欢打哑谜吗?说起话来也是没头没尾的! 这般虚无缥缈的话,师傅竟然能拆解了? 还未等初夏想明白,云生在一旁拍案而起:“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师傅:“你说我小时候做的那些梦,是鸟人给我造的?” 第五十章 我绝不会主动挑起纷争 文洲没有说话,而是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堇尘有些诧异,明明刚才聊的话题不是这个,怎么忽然间被扯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上了?心里的郁结未消,面上还有些凝重。 “刚才你们过来之前,我已经跟洛阳的夫人确认过了。”文洲没有顾及其他人的情绪,而是自顾自接着说道:“她母亲当时的确受了人族的胁迫,去西山停留过一段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给你造梦去了!” 文洲望着写满疑惑的云生,心里又有些好笑,这小狐狸原本是他父亲托付给自己的遗孤,却被当成了任人拿捏的软肋。 不由得云生反驳,文洲接着说:“初夏出生时,人族便盯上了她,也盯上了我!不过她降生后,估计人族才从翼族灵兽口里,得知了噬灵传承的秘密。哼……仙翁果然是守诺的人,这么多年并没有跟自己的子孙透露半分。” 初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赶忙凑近了些,生怕错过了什么。 文洲接着梳理这十几年来的往事:“自打他们发现了噬灵在你身上,便行动起来了!一边开始设法抢夺,另一边就对着现世的另一只灵兽发起了围剿!” “就是那场轰动一时的珏城之战吗?”云生也瞪大了眼睛,双手撑在桌子上,似乎也很想加入进这场头脑风暴里来。 堇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文洲接着说:“那场战役刚打响的时候,初夏不过半岁,可见这尊上是多么急切!对灵兽的围剿,目的应该是……为了获取如何利用噬灵的秘密,因为那个秘密自灵石现世起,就一直掌握在四只上古灵兽手里。” “原来如此!”初夏心中的疑惑又解开了半分。 “但是!”文洲对着堇尘戏谑一笑:“你父亲费尽了功夫,翼族灵兽宁死不从,现在还关在皇城里,不曾透露一丝半点。而蛇族的灵兽更是宁可堕妖屠城,也守口如瓶!” 说罢,文洲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鲛人的灵兽千百年来从未在人间现身,狐族灵兽早在几百年前也自戕而亡!但是作为灵狐之子,我肯定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初夏心里闪过一个激灵,她这才明白为何师傅在妖兽族群里的地位这么高,为何父亲那么信他,原来,他竟是那灵狐之子!这样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就给我造了梦?”云生摸着脑袋,似乎还是没想明白:“给我造个梦,让我接近初夏,然后呢?” “然后,把我牵扯进来呗!”文洲笑了笑,狠狠拍了一下云生的头:“他们知道我这么多年向来不爱插手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事,也不爱现身,唯一能让我出山的,只有你这个孽徒了!” 初夏跟云生好像明白了些,文洲又自嘲道:“果然是好手段,好心机,知道找我的软肋,也知道把噬灵送到我面前,借我的手去窥探噬灵真正的秘密!” “好一个放长线,钓大鱼啊!”文洲说完最后一句,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缓缓将空杯蓄满,似有深意地望着堇尘,看看他这堂堂人族三皇子到底如何看待这些事情。 堇尘听到这些,心里并不惊讶,这么多年父亲明面上的做派,也好不了哪里去。若不是仙翁有所阻拦,初夏这孩子估计早就沦落成翼族灵兽那般境地了。 “前辈分析地有理有据,堇尘也没什么辩驳的!”喝了一杯茶,堇尘转过头看着初夏,这孩子竟然也能如此平静,那双眸子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慌乱。 自小便生活在一层又一层的围剿之中,明里暗里的阴谋都蜷在她身边,还有这般临危不乱的胆量,倒是让堇尘有些诧异。 “我也没有说你有什么不是,仙翁教出来的孩子,本性肯定坏不了!”文洲给了堇尘一个台阶:“仙翁的意思我明白……” 话说了一半,文洲特意顿了顿,其余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凑了上来。 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文洲才满意地接着说:“仙翁也是害怕这噬灵之力会毁天灭地,无论是人族拿了去,还是被我等掌握着,无论是那一边挑起了祸端,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堇尘点了点头,似乎这老狐狸一语道破了关键,说了这么久,终于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过嘛~我也不是好战之人!”文洲接着说:“其实自我决定插手此事到现在,心里早就预备了两手方案,至于最后走哪一条,现在我也说不准!” “但是,我以性命起誓!”文洲忽然收起了玩笑,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都凝固了起来:“我绝不会主动挑起纷争!” 这句话完全就是说给堇尘听的,初夏不知道他们贸然闯进来之前,师傅跟这三皇子正在聊些什么,但八九不离十,肯定也是关于这噬灵之力。 云生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我说师傅,你还备着两手方案呐!也太有心机了吧……是不是又是天机不可泄露的那种?” 文洲看着这个对战乱纷争丝毫没有概念的傻徒儿,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这般洒脱散漫的性子,要成长起来得多少年月啊! 文洲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对着初夏跟云生说:“放心,他们既然看上了我这条大鱼,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嘛,那噬灵的秘密的确我心中有数,只是那打开秘密的钥匙不单单在我这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师傅你真的可以帮到我?”初夏不知为何,竟把心里的疙瘩说了出来:“你帮我是为了……” “你这傻孩子!”文洲摸了摸初夏的头,细碎的刘海不知什么时候长了许多,都要把眼睛遮住了:“我帮你有几个原因,第一,因为云生这傻狐狸没了你不行!第二,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无论怎样也好过你被堇尘的父亲绑了去,取不取得出噬灵不说,平白害了你的性命!” “我答应过你父亲,做狐狸的,说到就要做到!我定会保你这一世性命无虞……”文洲转过身不再看他们,而是透过窗户看着夜幕下的繁星点点:“至于以后的事情,我可没那个眼光能预测得到,仙翁不也说了嘛,顺势而为……” 文洲说了一半也留了一半,他知道,这噬灵之力终究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放心。 隆冬时节,已经快到大寒了,在这山谷里也格外冷些。初夏心中的疑惑已经清晰了七八分,她也随着师傅的方向看着苍茫月光,心思更稳了。 无论如何,不管未来有什么大风大浪,除了变得更加厉害,初夏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既然已经出来了,已经离开了温暖的安乐窝,那原来怯懦怕事的性格也要改一改了! 第五十一章 你认识我姐姐? 岁末年关,虽这翼族的山谷里没有多少年味,但越是冷清,初夏就越发想念家人了。 自从玉华醒来,就对山谷里这两个人族没什么好脸色,养了几日,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手下的将领们开心地连连给文洲道谢。 但将军本人却总是不太给面子,处处都刻意回避。 堇尘自那晚,敞开心扉的聊了之后,好像收起了不少对那老狐狸的偏见,这些日子,叫起前辈时,语气都真诚了许多,文洲不知为何,也格外喜欢这个人族三皇子,每次闲坐时都喜欢拉着他一起。 不少鸟儿在冬天都长出了绒毛,鸟群振翅翱翔的时候,总会掉一堆毛下来。初夏自小就没有见过下雪,看见白花花的一片,总是拉着云生说:“下雪了,像不像下雪了云生?” 文洲笑嘻嘻地在后面跟着,除了督促他们每日练功,现下他又多了一个新任务,那就是帮微微找个新的安身之所。 本来想央着洛阳,收留了这只落难的小狐狸,但微微怎么说也是地禽,又整日喜欢抓些山鸡鸟儿吃,似乎不太合适留在这里叨扰。 若是放在领地外面散养着,估计又要过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这个事情也让文洲废了不少神。 …… 这日阳光明媚,虽有些冷风,却也温暖舒适。闭目调息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初夏的自由时间。她不爱到处乱跑,基本上这个时候就回来湖边找师傅。 文洲跟堇尘依旧坐在湖边的凉亭里喝着茶,云生驮着初夏跑过来的时候,似乎他们正聊到仙翁,毕竟两人共同的朋友就只有他了。 微微安静地伏在文洲大腿上打盹,听见云生的脚步,耳朵竖了竖,便不再理会。 “你这狐狸崽子,整日就知道睡睡睡……”云生化成人形,拎起无精打采的小狐狸往地上一扔。 微微机灵地倒地一滚,爬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灰,没好气地说:“我早晨已经练过功了,我还小,精元之力尚弱,急什么!”说罢又扑腾地往文洲身上爬。 初夏笑着走过来,跟师傅还有堇尘打了个招呼,乖巧地坐在了师傅身边。 云生靠在凉亭外面的座凳上,一条腿搭着一条腿翘的老高,继续损那只小狐狸:“我在你这般年纪,一入定就是好几日,哪里像你这般懒散!” “哼……”微微不以为然,继续趴在文洲腿上,有些心灰:“你有师傅教嘛,我又没有……” “我没有教你吗?”文洲有些气恼地嗯了一声,伸出食指叩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要赶紧给你找个容身之所了,跟着我越发懒惰了!” “关于这小狐狸的去处,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坐在一旁的堇尘开了口,他望着文洲怀里撒泼不愿走的微微,心里有了打算。 文洲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赶忙请教。 堇尘顿了顿,说道:“就是上次在皇城附近与我一同协助迁徙的朋友,他们有一个保护基地,专门收留落难的生灵。” 文洲若有所思,问道:“是那个王先生?” 堇尘点头,扬起嘴角,似乎有些自豪:“那基地是我与王先生一同建的,他负责照料,我负责……额……” “你负责经费?”文洲见他有些犹豫,便帮他说完了下半句。 堇尘有些害羞的默认了下来,的确,这人族皇子的身份,旁的没什么优势,只是钱财之物稍微富足些,所以才想到了这个。 “我只知道有个王先生在前面,没想到那基地还与三皇子有这样的渊源!”文洲有些诧异,诧异之余还带着一丝丝欣赏。 赵家从仙翁起,便受着灵石千百年的福泽庇佑,但大多都是好战之辈,对妖兽的态度也一直很强硬。虽说仙翁看破了许多事情后,避世多年,但他的子子孙孙却将那好战之心发挥到了极致! 文洲此时竟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若是眼前这位人族三皇子,能跟他两位兄长争上一争,将人族大权握在他的手里。他与其他赵家人不同,对着世间生灵有怜悯之心,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若是这样,也不用走到最后鱼死网破的那一步了! “前辈您看如何?”堇尘打断了文洲的思绪:“若是您放心,我过几日便带它出去,刚好年关了,我也得回皇城一趟!” “哦?你不怕你那好哥哥再派杀手,置你于死地?”文洲笑着打趣他。 堇尘下意识活动了一下上次受伤的右臂,说道:“上次是因为背着玉华将军,没办法分身,才被他伤着。现下我有了警觉,想再伤我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不要……我要跟着你……”微微似乎意识到了分离,忽然激动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眼泪就流了下来,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别让我走……求求你了……” 文洲轻叹一口气,对着这灰蒙蒙的小狐狸说道:“难得有个安全的地方,又有人护着,要赶紧按着我教你的心法勤加修炼才是!” …… 接连着哄了好几日,初夏也来安慰了好久,微微才答应了下来。最后还是文洲给了它一个承诺,只要在三年内能修成人形,便可以来找他。 微微几乎要逼着文洲写下文书,按了手指印才肯罢休。 …… 过几日就是大年三十了,一大早洛阳便备了一只轻舟,准备送堇尘离开。 初夏弱弱地探了探头,将怀里的琐妖袋取了出来,郑重地放在了堇尘手里,说道:“你带着一只狐狸怕是有诸多不便,这个给你,你可知道如何使用?” “琐妖袋?”堇尘有些诧异,嘴里呢喃道:“我大哥有一个,不过他自小就不待见我,我还未曾摸过这玩意儿!” 初夏笑了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堇尘厉害的地方了,心里竟有些沾沾自喜。他小声地将如何使用的术法教给了堇尘,忽然觉得自己能贡献一些微薄的力量,觉得无比开心。 堇尘接过琐妖袋,念动术法,那小狐狸便嗖得一下,被收了进去。 旁边的湖里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翼族,那些还未幻化出人形的鸟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吓得飞出去老远,眼睛里满是恐惧。 “这是林将军送给你的?”堇尘有些好奇,他自然知道这琐妖袋有多难得。 “不是!”初夏咧开嘴,仰着头说:“我一个姐姐送的!” “姐姐?”堇尘若有所思,问道:“是林悦竹吗?” 初夏忽然听到姐姐的名字,凭空吓了一跳,一脸诧异地说:“不是悦竹,是另一个姐姐,你怎么认识我姐姐?” 堇尘也被初夏东一个姐姐,西一个姐姐弄得有些乱,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与你姐姐有过几日交集,不过,后来我便走了……” 第五十二章 父子相见 堇尘离开了翼族的地盘,一路南下,路过王先生的秘密基地时,短暂停留了半日。 邱成忽然看着堇尘出现在基地门口,笑得眼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高兴得差点摔了一跤。赶紧迎上去,也不跟其他孩子踢球爬树了,直接变成了堇尘的跟屁虫。 “这几日可有好好练功?”堇尘走在前面,轻声问道。 邱成咧着嘴一边笑一边回答:“那是当然,现在除了王先生,其他人哪里打得过我?”说罢还不忘原地耍了几招,显摆给堇尘看。 堇尘测过脸,看着这孩子欢脱的模样,心里柔软了许多。 因为急着回皇城,没有打算多做停留。与王先生交待了一些简单的琐事,还有就是把微微留在了这里。 邱成第一眼看到这只小灰狐狸时,还心有余悸,那时被它扑到在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毕竟是孩子心性,相处玩闹了一会儿,又格外喜欢,嚷着要自己养,求了堇尘好一会儿,王先生才终于松了口。 这个基地藏在密林中央,南面有湖,北面又有群山环抱,确实是个极佳的避世之所。堇尘总是想着,若是哪一天不想再掺和父亲兄长们的权力之争,索性就在这里长住,每日烹茶焚香,过完余生也是很不错的打算。 这基地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王先生与他收养来的孤儿,王先生全名叫王全顺,也是个苦命的人,但心地善良,而且精元底子十分好。 堇尘被仙翁踢出山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跟他相识,那还是堇尘出山后的第一个朋友。那时两人都是一腔热血的少年,又见不得生活在外的生灵被屠杀,一拍即合躲在山沟里建了这个基地,这么多年来,这个专门帮扶救助的基地倒是小有名声了。 如今,王先生也娶了妻,生了一个女儿,软软糯糯害羞地很,自小也爱跟捡来的小动物玩耍,但是对堇尘却总是有些害怕,王先生整天让堇尘多些笑颜,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却总是板着个脸,别说孩子了,大人都觉得难靠近。 但邱成这孩子是个例外,他是堇尘在一个农户家捡回来的,父母早就不知去向,这孩子三四岁的模样就会自己生火烤地瓜了,看他孤零零的样子就被堇尘收了回来。 虽说堇尘每年回基地的时间并不多,但邱成却唯独跟他亲近。 王先生温了些酒,邀堇尘吃了午饭再走,席上简单说了下这几个月的各项开支,还有收留的其他动物。 堇尘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只是自顾自喝了些酒,说了句:“钱财的事情你随时找沐禾去取,别的事情还需要你多操心了!” 王先生的妻子在一旁夹菜,看着二人聊得十分融洽,一面开玩笑问了句:“不知季公子何时娶妻,你比我夫君小不了几岁,怎得家中长辈都不催吗?” 王先生一惊,筷子都差点掉了下去。 “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堇尘一口打断了嫂子的询问,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便告了辞,走出了屋子。 王先生握着酒杯点了点头,苦笑着,对夫人说了句:“季公子的终身大事,你就不用操心啦,这种事情,哪里由得了他自己决定!” …… 回城的路上显得格外平静,身边果然已经没了潜伏的暗线。堇尘的脚步也格外快些,在城外简单落个脚,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进了宫里。 这诺大的宫殿就像一个极其奢华的牢笼,他自小不在这里长大,如今因为尚未娶妻,没办法像哥哥们那样另立府邸,更加不想住进来。但血脉传承这种事,哪里还有他选择的份。 前脚刚踏进自己的行宫,父亲就派了使者来宣他觐见了! 堇尘心里万般不愿,磨磨蹭蹭到了下午时分,才慢悠悠地见了父亲。尊上并没有在寻常见客的地方等他,而是在卧房里摆了茶点。 与那夜明珠高悬的会客室不同,那会客室到处都是质朴宁静的模样,但到了卧房反而热闹了起来。赤色幔帐,黑漆的家具,就连装着茶点的杯子都是烫金的。 堇尘虽与父亲相处不多,但他知道,父亲平日里的素雅是装给旁人看的,会客厅里的简单陈设也是有意为之,真正的尊上,就是这般喧嚣好战之徒。 这日尊上的精神格外好,连鬓角的白发都不见了踪影,估计又是刚从一场闭关里出来,眼神里都闪着矍铄的光。看到小儿子进来,更是堆起了一脸慈父般的笑颜。 “堇尘,你可算回来了!”尊上半倚在坐榻之上,悠然地说道。 堇尘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父亲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何事?” “每年也只有年关了,你才回来,平日里想看看你都难……”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堇尘坐到对面来。 堇尘不敢懈怠,缓缓走近,正襟危坐! “不用这么拘束!”仙翁将案台上的茶点往堇尘面前送了送:“这次多留些日子吧,好歹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看堇尘并没有回答,仙翁又接着说:“你大哥年后要远洋一段时间,二哥也忙着那些畜生的供品,也就是年关这些日子,大家都能聚一聚,过了年,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也不管你!” “哼!”堇尘有些不耻,低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要去找那鲛人灵兽的踪迹!” “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管……”尊上对这小儿子本就没多大寄望,听他这样的语气,心里难免有些气恼:“前些日子,让你去封灵山,与那林将军的大女儿培养培养感情,你竟然去了三天就走了……你可知……” “我知道!”堇尘打断了父亲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的面孔:“你想利用我,钳制住林将军一家!” 尊上面色微恙,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你知道父亲的意思,为何要忤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堇尘也有些气恼,虽然他不爱理会朝局的事,但也知晓,两个哥哥为了制约三大家族的平衡,娶了不少名门闺秀。 但他,不乐意! 此话一出,本来只是微微皱着眉的尊上差点拍案而起,他撑着自己的身体靠近了小儿子一分,凶狠地说道:“你若是寻常人家,我才不会管你,但你身上流的是赵家的血脉!你就有这个责任!” 但撂下这些狠话,尊上似乎又有些后悔,他打心里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更是因为堇尘眉眼间的模样最像他。 尊上看着眼前的孩子并不理他,又轻叹一口气,端着茶杯将那浓烈的茶汤一饮而尽,放低了声调:“据说那林家大女儿,不仅长得标致,还像他父亲那般,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与你母亲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我以为……你会喜欢她!” 第五十三章 皇城夜宴 自从前些天与父亲不欢而散后,堇尘这几日都忙着在自己的行宫祭奠母亲。 堇尘的母亲与尊上算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也是在少年时跟随过仙翁几年,后来才回到皇城。 与别的妃子不同,堇尘的母亲下葬时,是穿着领兵鏖战时的盔甲的。她跟随尊上四处征战,却总是在俘虏了妖兽后,又悄悄把他们放掉,因为这个事情,没有少跟尊上拌嘴。 不过这些都是从仙翁那里听来的,堇尘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在她垂死之际唯一央求的,就是将堇尘交给仙翁抚养,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自小就被那滔天的权欲蒙了双眼。 母亲的战功灼灼,难免抢了不少大皇子的威风。所以堇尘格外不受他这个大哥的待见,特别是18岁回到皇宫时,大皇子赵堇延看着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弟弟,更是觉得看不顺眼,愈发不爱与他亲近。 对于堇尘,母亲虽然是给了他肉身的女人,却在他脑子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除了感恩她舍命将自己托付给了仙翁,旁的,也只能在史书里读读她往日的风采了。 可能是出于那一丝丝血脉相连的情分,每到年关,堇尘还是会准时回来祭奠,母亲就是在年末离世的,据说那一年,尊上连团圆饭都免了,自顾自在灵位前守了岁,过了年。 …… 今年的年夜饭照样来得格外准时,堇尘似乎没有离开皇城的意思。因为他想看看,那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二哥哥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模样时,会是什么感想。 虽才下午时分,天已经快黑了,皇宫内今夜是最热闹的,四处灯笼高挂,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大堂内,巨大的圆桌上摆着各式精美的碗碟,连喝酒的杯子换成了纯金的,这般奢靡的场景,一般只有自家宴会上才会出现。在旁人眼里,尊上总是一副勤勉持家的样子。 堇尘落座时,已经快要开席了。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在座的这些人,尊上端坐在主位,身边是几个莺莺燕燕不认识的女人,估摸着又是最近新纳的妃子,那年纪怕是比自己还小些吧! 资历比较老的妃子,也只有两个皇子的生母才能入席,她们端端地坐在自己儿子身边,颇有些年老色衰的样式。 大皇子赵堇延板着一张脸,并不看落座的堇尘一眼,目光游离着,似乎想着些更重要的事情,身边的夫人也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并不是张扬的女子。 跟大皇子不同,另一边入座的二皇子赵堇祥,倒是热闹的很,堇祥牵着美艳的夫人,挨个跟那几个父亲新纳的女子问好,还高声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发跟首饰。 二哥跟他这个夫人,也真是天生一对了!堇尘撇过头,不看他们,但赵堇祥的眼睛却时刻都没有放过这个死里逃生的弟弟。 前些日子,楚然来报,竟给这小子跑了,本来已有万全的打算,早已做好了一击毙命的准备,却未曾料到仙翁在他身上竟设了结界,楚然被那反噬之力震地昏了过去,才让他侥幸逃了。 再追上时,又多了一只惹人烦的老狐狸在身边。 这次,是彻底失算了,以后再也没有必要,用这虚假的兄弟情谊来遮掩什么,堇祥端着酒杯,正对上三弟堇尘的双眼,他嘴角一弯,做了个举杯的动作,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 开席之后,尊上十分开心,举着酒杯跟大家共饮了几杯,还不忘叫上歌舞助兴,望着长大成人的三个儿子,心里有些满足,却又隐约有些担忧。 “堇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尊上转过头问道。 大皇子马上回礼,将手中的筷子放好,回道:“远洋的船舰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估计再过几个月就能正式启航!” “好!”尊上面色微红,趁着酒气笑逐颜开。又说道:“你也上了年纪,膝下的孩子却不多,眼下也要多抓紧,可别像为父这样人丁单薄才好!” 大皇子与夫人齐齐站了起来,弯腰作揖。 世人皆知,大皇子与夫人二人伉俪情深,自成亲以来便一直感情很好,哪怕被尊上逼着娶了不少妾室,但从未像夫人这般宠爱有加。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旁的妾室至今还没有所出。 二皇子就不同了,虽说这几年也是独独宠信正妻,却因年少时的荒唐行径,留了不少儿女,但这夫人独宠多年,却没有生过一儿半女,外界传言这夫人生不出孩子,不过也丝毫不影响二皇子的宠爱。 三个儿子里,就只剩堇尘还单身了,二皇子乘着醉意,打趣道:“我这弟弟也是不开窍,父亲给你安排了这样一桩好婚事,你都不领情!” 说罢端着酒杯朝堇尘走去,看弟弟并不理他,也不气恼,自己端着杯子跟堇尘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碰,也算是尽了礼数。 “哎哟,我这小叔叔还年轻,怕是不喜欢那家姑娘,你这做兄长的应该多给他物色物色啊……”二皇妃扭着腰肢过去搀扶住自家男人,一边暗中使劲,将他拖了回来。 堇尘还是一如既往地摆了个臭脸,对这席上的迎来送往并不感兴趣,反而厌恶至极。特别是看到二哥过来敬酒时的表情,那张野心毕露的脸尤其让他感觉不悦。 他入席前曾想过,二哥看到他,起码也会表现出一丝丝的心虚,但他还是太小看了这皇子之间的斗争,也小看了这个哥哥的城府。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尊上又在询问妖兽上供的事情:“堇祥,听说今年得了几个上好的药引,你功不可没啊!” “回禀父亲,也是那帮畜生脑子不好使,只是略施小计而已!”堇祥仰着头,格外自豪:“今年不仅各部族上供的数量很好,而且我特意提高了民间通灵珠的收货价,为父亲年后的闭关做足了准备!” “哈哈哈……”尊上笑得格外开怀,马上嘉奖道:“还是堇祥明白为父的心意啊,这样,过些日子你去封灵山一趟,将那翼族灵兽的笼子再加固加固……” 堇祥马上垂首领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席面虽然热闹,堇尘却兴趣索然,粗略吃了几口小菜,看着面前的核桃酥倒是做的格外精致,不露声色地藏了几块。 半响,看了看时辰,也不顾父亲兄长的眼色,堇尘自顾自站起了身,微微鞠了一躬,说了句:“父亲,兄长,堇尘告辞了!” 话刚落音,他便离开了席面,尊上还在嘴边的话硬生被他咽了下去,狠狠抓起酒杯砸了一地:“混账东西!连个团圆饭都不好好吃了吗!” 第五十四章 因为我别无选择 离了席的堇尘没有多想,看了看时辰,如果走快些,应该还能来得及! 说罢便御剑飞出了城外。 今夜这皇城真是热闹非凡,堇尘在半空中俯瞰,到处灯火通明,比往日里都要热闹许多,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笑得叮叮当当,哪怕在高处还隐约能听到一些炮竹声。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整天跟在仙翁屁股后面挨打了!剑法练错了招式被打手,说错了话被罚站,精元波动太大被罚饿……童年的时光,要是能忘了最好! 小时候一直很奇怪,同样是一般大的孩子,仙翁对那些妖兽们就松散很多,特别是洛阳那小子,应该是最放肆的,时常捉弄他,叼走他的衣服跑得飞快,惹堇尘不痛快! 可谁曾想到,多年以后,那个整日只懂得捉弄人的鸟儿,会变得这般满心惆怅,儿时的欢脱早就没有一丝踪迹了。 堇尘定了定神,往丹田处轻微发力,逼出精元注入到双腿上,耳边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耳垂都冻僵了。 月光朦胧,像一团薄纱病怏怏地笼罩着,出了城,天色就越来越暗了。 不用绕道去王先生那里,一路快了许多,不过两三个时辰,他便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湖泊旁。与城里的夜不同,山谷里已经一片寂静了。 人族爱过节,每次逢年过节都可以开开心心抛下烦恼,庆贺一番。但其他生灵,就比较凄惨一些,逢年过节,反而是灾难。又有不知多少同胞被屠杀,端上餐桌,成为人族腹中之魂。 山谷里冷清地很,堇尘的脚步很轻,收起气息,稳稳地停在了木楼前。除了门廊里还留了些照路的灯,其余都是漆黑一片。 月光被云层挡着,脚下的路都看得不是十分明朗。远处的深林里此时也安静了下来,除了一些夜行的动物偶尔发出的声响,听不到别的动静。 堇尘将衣衫整了整,上了二楼,停在了初夏房门外,看着里面的烛火似乎还没有熄灭,刚刚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发现有个昏暗的灯笼从一旁闪过。 “你大半夜的去哪里?”堇尘侧目望去,那蹑手蹑脚的身影,分明就是初夏。 “我……”初夏看着风尘仆仆的堇尘,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赶忙解释道:“今夜是大年三十,我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但是外面太冷了,我还是回来了……” “正好,多加一件披风,我带你去个地方!”堇尘用命令的口吻说着。 初夏一怔,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云生半睡半醒地抬了抬头,还没说一句话,就被身后的堇尘施了个昏睡诀,转背又睡死了过去。 初夏张大了嘴,一脸惊恐,伸出去拿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那狐狸只是睡着了而已!”堇尘放缓了语气,他很明显感觉出来,初夏对他,一直比对那狐狸有戒心。 虽然都是人族,但初夏却始终没有完全相信堇尘。 隔着几间屋子,文洲睁开了眼睛,侧耳听了一阵,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闭上了眼睛。 初夏穿好披风,又多加了一双袜子,走之前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给云生盖上了棉被。这一切都看在了堇尘眼里,他似乎有些不屑。 二人轻声上了楼,推开了茶室的门。堇尘本来想着带她去崖顶,但看着这女子冷成这副模样,想想还是在室内聊罢了。 坐定,煮水,烹茶,初夏看着一言不发的堇尘忙碌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支支吾吾地问了句:“微微可安全送到你们的基地了?” 堇尘点头,一边伸手将怀里的琐妖袋交还给初夏。初夏接过那还有余温的琐妖袋,仔细收好,与上次搜出来的追踪粉放在了一块。 “饿不饿?”堇尘抬头问道。他走了这几日,不知道初夏在这鸟窝里有没有被饿着。 “啊?”初夏被问得有些发懵,先是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堇尘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弯得格外好看,走出了那个锁人的皇宫,他的心才舒坦些。从手里取了些晚宴上偷来的核桃酥,摆在初夏眼前。 初夏看着堇尘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手帕摊开,竟是几个歪瓜裂枣的糕点,这一路颠簸,早就没了形状,也看不出是什么吃食。她伸出手捡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嗯,好甜啊!初夏咧开嘴一脸惊喜,这是父亲经常带回家的核桃酥,赶忙又抓了一些碎末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对着堇尘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我不知道,随便拿的!”堇尘看着狼吞虎咽的初夏,竟有些开心。 不过三四块酥饼,一下就被初夏吃光了,堇尘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初夏口干得很,端起茶杯就想一口干了,谁知那茶水烫得很,刚入口,烫得初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堇尘笑了笑,说道:“今天是大年三十,这里就你一个人,怕你想家,就来陪陪你!” 初夏连忙点头,的确,今日是离家这么久以来,最想家的一天了。寻常年份,到了年关,爹爹跟婉儿都会准备一桌子菜,从傍晚吃到夜里。婉儿的小嘴就没有停下来过,逗得她跟父亲笑个不停。 而如今,自己一人离家,远离尘嚣来了这荒野之地,说不想家,那都是假的。 堇尘看初夏有些落寞,也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境况,虽说有仙翁陪伴,却总是不知道家的味道,直到看见王先生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才忽然有了些体会。 这孩子从小在父亲姐姐的陪伴下长大,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又想起她之后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大风大浪,心里又是一阵惋惜。 “你若是喜欢吃这个,我下次再给你拿!”堇尘安慰着她,像个大哥哥般对妹妹那样疼惜。 “三皇子,你说你父亲一定要把我抓了去吗?”初夏收起了乡愁,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赶忙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堇尘有些失了神:“他可能是……”说了一半,堇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没关系!我躲着他就好了!”初夏挤出一丝笑,眉眼清透:“在他抓到我之前,若是师傅能帮我将那噬灵逼出来,他应该就不会抓我了!” 堇尘万万没有想到,初夏的心思竟如此单纯,把这天大的事情都想得这么简单。前些天还患得患失的模样,怎么自己一来一回,这孩子又想明白了吗? 不由得问了一句:“你真的相信那老狐狸的话?相信他会真心帮你?” 初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信啊!”然后用清澈的眸子望着堇尘,笑了笑,半响又有些灰心地说:“若是不信他,我也没有别的出路不是?” 堇尘哑然,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父亲把我交给他,我便信他!”初夏转过身,用嘴小心试探了一下杯中的茶水,看着不烫了才敢喝下去,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我没有别路可以选罢了!” 第五十五章 文洲的鱼儿也上钩了 写在前面的小心思 …………………………………… 大年二十九,我蹲在老家用手机码字,第一次写小说,果然是扑街了!上了推荐也没有水花,都是机器人在投票,一个收藏都没有! 说实话,好心酸! 写到这里,有些迷茫。其实,哪怕只要有一个人跟我互动一下,我都能多一分动力,可是自己写得太烂,连个活人都没有!我有点想放弃了…… …………………………………… 正文 …………………………………… 本是热热闹闹的大年夜,堇尘与初夏并排坐着,窗外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阵鸟鸣,把思绪万千的二人拉回了现实里。 “初夏……”堇尘轻声叫了一句,问道:“人族与妖兽,你会如何选择?” 初夏抬起头,正对着堇尘忧虑万分的眸子,窗外,无边的落木萧萧,寒风吹着虚掩的门吱呀作响。这几天她也把所有细节都重新梳理了一边,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乱与冲突,但她心里也是向往着太平盛世的。 堇尘这样问,并不是没有道理。初夏心里通透如明镜,师傅愿意帮她,更多的肯定也是希望用她体内的噬灵,作为制衡人族的筹码。 初夏莞尔一笑,说道:“我其实没有想那么远,无论是人族,还是其他生灵,我只选择……我认为对的那一边!” 不等堇尘应答,初夏又讪讪地自嘲着:“我这条命哪里有那么值钱?人族与妖兽之间的矛盾,蔓延千百年,岂是我能左右的?等师傅将这噬灵取出来,我便可以回家继续过我的安稳日子了!” 堇尘有些失了神,他望着初夏,不由感叹着,这女子本应该一世顺遂,平安无忧。无奈被命运开了个玩笑,亿万人中,唯独选上了她。 仙翁总是说,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要去经历忧患,人世的凄苦,其实越少人去经历越好,这天下苍生,万物生灵,不都是渴望平安顺遂么? 他忽然想起皇城里那喧嚣的街道,灯火亮如白昼,但眼前这女子的未来,却如幽深黑暗的洞穴,望不到头。 她是林悦竹的妹妹,若是自己软弱些,拗不过父亲的旨意,那以后初夏也就是他赵堇尘的妹妹了! “别怕!”堇尘似乎拿定了主意,目光坚定而温暖,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忽然充斥了全身,他望着初夏,定定说道:“在他们兑现承诺之前,我也陪着你同行!” 初夏脱口一句:“啊?” “我不会由着那老狐狸利用我人族女子,而且……”堇尘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与林悦竹的关系,半响,只吐出几个字:“我与你姐姐,已有婚约!” “什么?”初夏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刚刚吃了一嘴的核桃酥,差点全部喷了出来。 “我与你姐姐,的确有婚约在身……”堇尘又重复了一边,郑重地说道:“所以,你也算是我赵堇尘的妹妹,我有责任替你姐姐保护你!” “婚约?”初夏似乎对这个词十分陌生,想了半天,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自古都是皇子娶官宦小姐为妻,父亲那么受尊上的器重,这样的指婚也必定不是堇尘瞎编的了。 愈发好奇地问道:“你与我姐姐悦竹何时有的婚约?” 堇尘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是我父亲的安排,我与你姐姐在封灵山见过了,她将这枚隐玉赠予了我,你应该见过这个吧!” 初夏见堇尘从腰间取下一枚幽兰色的暖玉,这玩意儿……不就是云生说的,姐姐身上那个可以感知妖兽的宝贝吗? 看来堇尘说的,果然是真的了! 她打量着这个与姐姐年纪相仿的男子,第一次这么正式地看着他的面相,堇尘穿了件暗绿色织锦蟒袍,腰间系着深棕色虎纹腰带,长发束地严谨,眉下双眸也是炯炯有神,这容貌,跟姐姐倒是十分般配。 另一边,眉目舒展的文洲正躺在卧房里侧耳旁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自己的鱼儿,终于……也上钩了! 文洲十分满意地转过了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一大早云生就被师傅从初夏的被窝里拽了出来,应该是昨夜堇尘的昏睡诀下得有些重,云生迷迷糊糊被拽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堇尘邀着他们一同去吃些早点,云生纳闷,这冰块脸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人族的吃食并没有多大兴趣的云生,还未化成人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靠在初夏身边挨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耷拉在初夏肩头,耳朵忽闪忽闪地拨弄着初夏垂下来的碎发。 “你这刘海,是不是要剪一剪了?”云生嘀咕着。 “嗯!对对对!”文洲放下茶杯,饶有趣味地说:“前几天我就发觉了,一直忘了这个事,我这个做师傅的不称职,待会儿我帮你剪了!” “不可……”堇尘忽然开口制止:“今日是大年初一,怎可剪头发!” 云生摆了个臭脸,憋着嘴说道:“你个外人,轮得到你给不给?”说罢就跳下了椅子,化成人形,找起了剪刀。 “我怎是外人,初夏本就是我妹妹!”堇尘被说得有些气恼,横着眼瞪了一下抓耳挠腮的云生,似乎在宣示自己的地位。 “要不要脸?初夏怎么就成了你妹妹?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都不敢做她哥哥,你哪来的胆子?”云生叉着腰歪着脖子走过来,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眼看这气氛有些失控,初夏赶紧瞟了一眼师傅,可文洲这老狐狸竟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地看着戏,还不忘悠闲地喝口茶。 “别闹别闹,好云生,三皇子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就是我未来的姐夫,那我也确实算他的妹妹了!”初夏赶忙拉住气势汹汹的云生,拽着他好生坐下。 云生被初夏握着的手像触电般抽了出来,藏在身后甩了甩,又伸过去拽着初夏的衣袖,怕她介怀。 “什么乱七八糟的,去了一趟皇城回来,就成姐夫了?”云生像吃了个烂果子,一脸的嫌弃。 堇尘也不理他,哼了几声,翻了几个大白眼。 文洲此时才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哦?原来堇尘与林家还有这样的渊源……那确实比我们跟初夏要亲一些啊!” 云生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看着这般不服气的模样,初夏笑开了花:“好云生,别听师傅瞎说,哪里有谁比谁更亲?我们可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呢!” 屋外水波涟涟,苍茫间又多了一丝柔情。云生听着这比蜜糖还甜的话,自然是乐得开怀,马上化成狐,趴在了云生腿上,拼命往她手上蹭,尾巴都摇得欢快了些。 末了,还不忘瞪了一眼一旁满脸鄙夷的堇尘,似乎在无声地炫耀:“看到了吧?我才是初夏心里最重要的哥哥!你算哪根葱?” 喝了一盏茶,云生也有些饿了,想着出去找点吃食,窗外的太阳已经高高悬在了空中,忽然一只熟悉的鸿雁展翅划过天际,身后还跟随着几只身形较小的雁儿。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这头雁的风范,果然是不凡。 “玉华将军恢复地不错啊……”堇尘望着窗外,心里对这深藏不露的赤狐文洲又多了一丝敬佩! 第五十六章 慢慢进步 堇尘跟洛阳一早便打过招呼,说自己会跟文洲一行人同住时,这个往日里总担心三皇子孑然一身的翼族族长,竟也有了一丝忧虑。 他虽然对文洲的计划,并不完全知晓,但终究还是担心,堇尘会不会因为身份的原因,或多或少有些干涉。 距离惊蛰蛇岛复苏之时,还有月余,初夏在翼族逗留的这些日子,格外勤勉。除了每日早晨的静坐调息,就是午后拉着云生一起练剑。 也许是在将军府时,被婉儿拖着练了些基本功,单纯从剑法招式上看来,初夏比云生还要精进些,加上文洲细致的教导,这段时日,初夏可以说进步飞快。 每次文洲与堇尘都坐在一旁的凉亭里,煮上一壶茶,偶尔也会飞身上前,指点一二。 云生自从把那半颗通灵珠要回来,体内的精元之力也有了突飞猛涨之势,自小就耐得住修炼之苦的云生,自然是加倍勤学苦练,不敢懈怠。 文洲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又不方便直说,这一日,趁着那一人一狐还在练功,便拉着堇尘想试探一二。 “堇尘觉得,初夏进步如何?”文洲拿着刚冲泡好的茶水,往堇尘被子里沏着。 堇尘点了点头,也毫不避讳地回了一句:“你给她吃的那些丹药,确实改良地很好!”说罢又十分真诚地望了望文洲的眼睛,说道:“前辈的炼丹之术,与医术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文洲觉得有些无趣,本来还想着如何跟他解释这炼药之事,没想到这小屁孩竟这么通透。 “只是……”堇尘也顿了顿,一杯热茶入口,思绪被吊了出来:“若是以后,初夏知道了这丹药背后的真相,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文洲笑了笑,果然跟着仙翁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般,这种失传了几百年的禁术,竟然也知晓一二,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他。 罢了,文洲望着挥汗如雨的初夏,那脸上绽开的笑颜,便是对自己极大的肯定。 “做恶人这种事,我比较擅长!你若是明白,一切都是为了她好,那便帮我一同保守这个秘密吧!”文洲说着,又给堇尘沏满了一杯茶。 堇尘若有所思,他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丹药的修炼之法,当初父亲求了仙翁许久,也未曾得到想要的答案,最后还是他那八面玲珑的二哥,寻遍了民间的法子,才制成了如今,被父亲视如珍宝的还魂丹。 仙翁不说,自有他的理由! 谁曾料到,文洲竟也通晓此法!难道,这就是妖兽口中,那掌控噬灵的精进之法么? “前辈,若是不嫌弃,我是否可以与你们同行?”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也为了确保初夏的立场,堇尘还是决定跟文洲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三皇子,意欲何为啊?”文洲明知故问。 “为了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堇尘也不含糊,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当然,我更加不希望看到我人族女子,被你们胁迫!当成挡箭牌!” “哈哈哈哈……”文洲大笑一声,长发被微风吹起,又松散了许多,他扶了扶头顶的桃木簪子,接着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日,初夏只觉得洛阳替她寻来的长剑,在手里越来越轻,竟找到了一丝婉儿练剑时的感觉,当时他们一同在院子里耍着同样的招式,婉儿的剑在手里轻若游龙,收放自如,而初夏总是慢了许多,身子也疲乏地很。 当时总感叹婉儿有使不完的力气,现在才发现,原来凭着体内的精元之力,长剑在手,无论如何挥舞,都是这般轻松的! 云生在一旁笑她,怎么这么容易知足,就这般能耐,出去连个最普通的猎灵人也打不过,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眼看着日暮低垂,一天又要过去了,吃了晚饭,洛阳想着已经明里暗里开导了玉华好些日子,是时候打开她与人族的心结了,特意在茶室设了席,邀着大家一同前往。 初夏踏着入夜的星光出了门,云生跟在一旁,还沉浸在下午师傅刚教的剑法里。 虽然过了年,依旧是隆冬严寒,初夏的披风前些日子被划破了一角,不知这翼族的地盘可有针线包,待会儿若有机会,要赶紧问问才是。 茶室依旧燃着柔和舒缓的香,是堇尘喜欢的味道,初夏总是想着,若是姐姐在这里,肯定也会喜欢。 云生摇头晃脑走进去的时候,除了玉华,大家都已经到了,刚进门,云生就收起了那大刀阔斧的步伐,师傅特意说过,在别人的地盘,他还是要低眉顺目些才是。 文洲与洛阳同坐在主座上,堇尘坐在一旁,另一边的位置似乎就是留给初夏二人的,还未坐定,玉华便穿着一袭暗灰色的袍子如约而至了。 看她的步伐,腿脚上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只是依旧板着脸,但眉眼间的恨意消散了不少。她走到茶桌前,朝着主座上的二人缓缓行了个礼,便自己入了座。 “玉华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赶紧过来谢谢前辈的悉心照料才是!”洛阳开口,拉着玉华拜谢了文洲。 文洲摇了摇头,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收了声。气氛一下又跌倒了冰点…… 这是初夏第三次见这雁儿将军,前几次都病者,气色不好,今日见了才发现化成人形时的玉华将军,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翼族的容貌大多清丽,脸型瘦长,骨像上虽没有狐族的圆润,却多了一丝战力逼人的英气。 玉华虽心中郁结未消,但怎么说都是雁群的首领,终归要识些大体,既明白了族长的意思,也不好始终板着脸。 见眼下气氛有些低,玉华便开口道:“前些日子是玉华的不是,这里还是要感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洛阳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舒展地笑出了声:“对对对!这就对了!” “很久没有看见夫君的笑颜了!还是玉华将军懂得开解他啊……”一阵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初夏回过头,只见一位长相极美的女子应声而入。 堇尘十分识趣地让了位置,那女子走到洛阳身边,抚着他的肩头坐了下来。 这便是族长的夫人吧,初夏早有耳闻,只是听说刚刚生产,来了这许久还未曾打过照面,今日一见,果然姿色非凡,特别是眉间的一缕粹白,格外亮眼。 “夫人来了……”洛阳愈发笑逐颜开,对着文洲他们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夫人,丽鸰,前些日子不方便见客,这才好不容易被我拉出来!” 第五十七章 族长夫人是个大美人 “夫人好!”初夏赶忙低头行礼,但目光却痴痴地望着那张绝美的脸,她心里想着,夫人与洛阳族长真是天仙一般的绝配啊! 世人都说郎才女貌,这二位,在容貌上,却是难分伯仲。 丽鸰看着出神的初夏,不由得笑了笑,打趣道:“这人族女子莫不是,怕了我这面目凶狠的鸟儿?看我看得这样出神!” 初夏赶忙收回了目光,怯怯地说:“不是不是,是夫人长得太美了,我失态了……” “美吗?”云生小声呢喃着,又望了望初夏,心里想着,明明是你更美一些好吗! 洛阳虽是擅长活跃气氛的那一类,但在夫人面前就显得落了下风。这位族长夫人,那小嘴才是真的厉害,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茶桌上的氛围马上轻松了不少。 不过今日的主角是玉华,族长倒是丝毫没忘,趁着大家都其乐融融,便打开了话匣子:“玉华,虽然景荣的事情,我们都心痛不已,但为了整个雁群,还有这冬去春来的下一波回迁,你可万万不能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洛阳的话一说出口,在座的人又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玉华,她垂着头,静默了半响,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说道:“罢了,为景荣而活的玉华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我便是为雁群活着!” 丽鸰也赶忙插话:“是了,在梦里,景荣不也盼着你赶紧振作起来么!” 说到造梦,云生心里始终有个疑问,壮着胆子问了句:“夫人,那梦境真的可以造出来么?” “当然,就像你们狐族擅长制造幻象一样,我们可以依着现实的模样,捏一个影子,放进你的脑海里,等你入了眠,便会潜入意识,自行幻化成梦境。”丽鸰一边回答,一边用伸出右手食指,嘶溜出一丝光影。 云生有些心灰,低着头不敢看挨在身边的初夏。 原来,这小时候的梦境,竟然也是个圈套,人族真恶心!云生想到这里不由地瞪了一眼无辜的堇尘。 玉华接着族长夫人的话:“虽然景荣在梦中与我告了别,但那杀夫夺灵的仇我会永世记得,如今唯一的念想,便寄托在这个人族女子身上了!” 初夏被这忽如其来的寄托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洲马上打了圆场:“将军放心,这孩子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后面的话题被刻意岔开了,丽鸰也很识趣地说了许多新生孩童的顽皮事,遮挡住这纷扰的时局,初夏虽不言语,心中已然乱成了一团。 入夜了,大家也各自散场回了自己的卧房,云生说要出去吃点东西,让初夏自己早些回去。初夏望着高悬的明月,思索了好一阵,刚准备关门,丽鸰却出现在她身前。 族长夫人手里拎了一包针线,笑脸盈盈地走过来,牵起初夏的手,说道:“夜里看到你的裙摆烂了一块,我来给你缝上!” 初夏十分客气地邀丽鸰进了门,将披风脱下,交给了她。 “怎么,那只小狐狸不在?”丽鸰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道。 初夏点了点头,将云生的去处说了出来,丽鸰笑着说:“今夜不知又是那个同族要丢了性命了!” “狐狸会吃鸟,为何你们不气恼,反而对人族这般仇视呢?”初夏有些不解。 丽鸰在一对麻线里找到与那披风相近的颜色,仔细穿好线,缓缓说道:“若是寻常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有何气恼?” 说罢拉着初夏的手,让她坐下,依旧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世间万物本就如此啊,若是没有捕食者的鞭策,那岂不都变成了懒惰虚度的草包?” “但是人族就不一样了……”丽鸰接着说:“人族的杀戮,大多数都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私欲,为了侵占而侵占,一点道理都不会讲,因为在他们看来,妖,本身就是低人一等的生灵。” 看着初夏微微皱起的眉头,丽鸰接着问:“你可知道那祭祀上供的事?” 初夏摇了摇头,这一路走来,听了太多细枝末节,却没有机会完全弄明白。几次想问师傅,却总是没有机会,其实她心里一直对这个事情有所介怀,却一直藏在心里。 “你果然不知道!”丽鸰笑了笑,但手里却并没有停下来,一针一线十分平稳,似乎对这缝补之事十分熟悉。 “其实寻常的人族大多也都是碌碌一生,对妖兽心存忌惮。但是,那些天生仙脉的人族就不同了,他们要么入了伍,随着你们的尊上四处讨伐,侵占田地资源,要么就自己做了猎灵人,追杀妖兽,拿去贩卖!” 丽鸰缓缓道来,这些初夏都已经知晓一二了,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初夏惊掉了下巴:“妖兽们,大多也都是群居在部族里,自从这一任人族的尊上继位后,将我们原本的庇护,就是上古的几大灵兽悉数剿灭了,之后就大肆侵犯,推行了一个新政!” 初夏正襟危坐,丝毫不敢错过一点细节。 族长夫人接着说道:“若是被人族占领之后,这些部族就会沦落成人族的傀儡!就像我们一样!每年都要根据族群的大小,选出一些能修成人形的妖……取灵上供!” 取灵上供?这四个字从丽鸰嘴里说出的时候,轻若鸿毛,但背后却藏着太多心酸,这分明就是不讲道理的事情啊! “所以……玉华将军口中说的供品,真的是通灵珠?”这话一说出口,初夏背后的冷汗便涔涔地冒着,她早就听云生说过,这通灵珠,对一个妖兽而言,就是性命攸关的事,如此不堪的行为,确实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我们是皇城附近最大的翼族部落,当年灵兽还在时,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只是这几年,要求上供的数量越来越多,单单是今年,我们就不得不牺牲了数百个同伴。”丽鸰说起此事,心中腾起的无奈与愤慨都哽在喉咙。 初夏长叹一口气,数百个同伴,那是何等惨烈啊! “一开始,还有人自愿牺牲,但后来,不得不抽签决定!”丽鸰的心情越来越沉,眸子里的愁雾也越来越浓:“为了公平起见,洛阳把我们自己的名字,还有孩子的名字都加了进去,每年到了上供的日子,洛阳总是彻夜难眠,但是又不得不妥协!” 丽鸰的手开始颤抖,针线已经拿不稳了,索性停了下来,缓了一口气,接着说:“为了保全其他族人的性命,只能舍少保多,当初我自己的孩子被送到岸边那几间屋舍时,我与玉华是一样的心情!” “你能明白吗?”丽鸰伸出手,一把抓住初夏,初夏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望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上淌下来的泪水,心里像插进了一把尖刀。 月光洒进窗台,照得地面一片惨白,初夏心中悲悯深沉,反手握住了丽鸰,虽没有言语,但那暗自用力的双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都不愿开口求你……但我却没什么顾虑!”丽鸰擦掉眼泪,郑重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那赤狐前辈有什么打算,但是,若有一天,姑娘你真的能助我们脱离苦海,还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第五十八章 上供的真相 云生回来时,丽鸰已经走了,初夏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那件破掉的披风已经补好,针脚细密,比婉儿的手艺要好多了。 “在想什么呢?”云生化成狐,趴在初夏脚边,探着头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初夏的手掌。 初夏回过神,细细抚着眼前柔顺光亮的毛发,不由得有些心虚,云生肯定也知道这上供的勾当,当初微微也提过一嘴,说它不愿回西山狐族,想来那边也早已沦陷了。 “离开将军府之前,我从未想过妖兽的生活有这般不易!”初夏把刚刚丽鸰来的事情一一将给了云生听,捧着云生的狐狸脑袋,将自己的头也埋了下去。 云生有些心酸,安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人族霸道了些,你不一样,别傻傻的自责!” 一边说着,一边把爪子搭在初夏手上,接着说:“其实流落在外的生灵一样窘迫,我若是没有师傅的关照,估计也跟微微那老虎哥哥一样,迟早被猎灵人夺了灵!” “所以……”初夏更加难过了,说道:“在这部族里,虽没有猎灵人追捕,却要每年担惊受怕被选去当供品,就算逃离了部族,依然要面对无数猎灵人的陷阱暗箭!” 不知为何,初夏的手有些颤抖,她一直觉得自己被拷上枷锁的日子,很难熬,却不知原来自己已经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幸运了! 若不是体内的噬灵,她应该就像其他人族女子那般,无忧无虑,哪里会想到,这些水深火热的妖兽们,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云生晃了晃脑袋,望着头顶的床帏发呆,四仰八叉地摊在了床上,伸了一个懒腰:“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初夏心里酸楚得很,特别不忍同她一起长大的云生也受这样的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十分严肃地呢喃道:“云生,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决不让别人伤害你!” 云生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有些想笑,又有些暖。扑腾着爪子开口说道:“好啦好啦,赶紧把我放开,我还没被人抓去夺了灵,就要被你勒死了!” 初夏被逗得扑哧一声,松开了手,眼里的心疼却始终弥漫着。 云生甩了甩身体,把脖子上被初夏揉乱了的毛发理了理,轻声哼了一句:“其实这些事情,早就该告诉你,但师傅却总是不让我说!” 初夏撇着嘴问:“这又是为何?” “说是……这些事情,要让你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若是从我们嘴里说出来,不太好,反倒是像在卖惨!”云生说完就伸着舌头,舔了舔背后的毛,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还留了几滴血渍,清理起来有些吃力。 初夏仔细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捋了捋,师傅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连这样的因果关系,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从西山开始,虽然对人族与妖兽之间的冲突都闭口不谈,却一直想尽办法让她将这世道,看得更清晰! 先是那肉摊上价格迥异的灵猪肉,哪怕初夏问起,也不明说,而是转过身,借了店小二的口讲出事情原委。 那件事便是为了告诉初夏,因为人族的愚昧无知,使得被圈养的灵物一出生便被屠杀,一是因为可以卖个好价钱,二却是人族天生就对,生而有灵的妖兽有所忌惮! 之后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赶上一年一度的迁徙,明面上说是为了帮助翼族度过难关,实际上也是像让初夏置身其中,去亲身体会鸟儿们为了生存有多么不易。 那万箭齐发的场景,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猛兽,始终留在了初夏的梦魇里,她确实忘不了玉华带着领飞的雁群,在天空盘旋,豁出性命吸引火力的那个画面,更是忘不了那些金色长箭划破天际,对着呜呜泱泱的翼族疯狂猎杀的画面。 接着就到了翼族栖息的山谷,住了这些日子,怕也是为了借翼族之口,将那夺灵上供的事情和盘托出,把这最阴暗的那一面,更加赤裸的展现在初夏眼前吧! 师傅费尽心思筹谋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初夏,她能想象到的,最凶残的猛兽,竟然是人族本身。 云生已经在旁边眯起了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一直催着初夏赶紧睡了,窗外的夜色依然那么静谧,无论发生了什么,月光照样毫无保留地倾泻了一地,撒遍山河江海。 初夏把这些事情想明白了,感觉整个人也更通透了些,起码现在她更加肯定,师傅的本意是希望用她自己的眼睛去审视这个世界,而不是一昧地强加一些观念给她。 对于这一点,初夏很是感激!心里也更笃定,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有了扭转乾坤的能力,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 …… 邕城里,将军府外的暗探都已经悉数退了,婉儿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门前,想着前些日子的那个大年三十,应该是在将军府十几年来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了。 初夏不知所踪,无论婉儿怎么问,将军始终三缄其口,也对,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婉儿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将军沉默之后,便自己也收了声。 可是连悦竹姐姐都没有回府,这倒让婉儿有些惊讶,将军只是说,年后封灵山会有一场盛大的集会,悦竹被留在山上帮忙,所以连大年三十都没办法回来。 这个年,一点热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自从初夏不在家之后,将军的公务更忙了,外出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有时候连着几天都看不到踪影。虽然将军对婉儿从来没有禁足过,但不知为何,一向喜欢出门玩的女孩子,这时候连出个门都兴趣索然。 她知道将军在忙些什么,年后开春,大皇子一直筹备的舰队要准备出海了,将军是他的至交好友,如今连初夏也不在身边,没什么重要的差事,尊上只是试探性问了一句:“可否随着堇延一同出发?” 可将军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当然这些事情还是有一日躲在将军书房门口,偷听他与大皇子闲谈时听来的。 当天晚上,将军也没有征求婉儿的意见,直接在饭桌上交代了一句:“你准备一下,开了春,我带你一同出海!” 因为这个事情,婉儿开心地几天都没睡好,梦里都能笑醒了!如今,脑子里除了还挟制在二皇子手里的弟弟,便只剩这件大事了! 第五十九章 一个小小的比试 还有小半个月,就到惊蛰了,今天是元宵节,文洲特意把初夏跟云生叫了过来,说要让他们吃了午饭后,在凉亭旁的空地里比划比划剑术。 还千叮万嘱地交代了,这可是一场正儿八经的比试,不可儿戏,若是赢了,还有奖品。云生兴奋地摇起了尾巴,一直追着师傅问,奖品是什么样的宝贝! 当然,以文洲的性格,在比试结果出来之前,是肯定不会说的。 下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为了不影响比赛的发挥,文洲特意找了个阴凉之地,还十分谨慎地做了两把木剑,堇尘坐在一旁泡好了茶,还邀来了洛阳夫妇二人做裁判。 微风乍起,吹动了初夏的裙摆,她心中有些不解,师傅这是整哪一出?明知自己打不过云生,还要摆这样的阵仗来吓唬她,难道是为了刺激她,让她更加勤勉吗? 云生抓过木剑,手腕轻轻旋转,这木剑便像长在他手里那样,灵活得很,他笑了笑,对着师傅说了一声:“这木剑,虽然钝得很,但这重量却把握得很好啊,若是闭上眼睛,我都分不清手里拿的竟是块木头!” 文洲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初夏身边,小声对她说了句:“若是单论剑招,云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这把木剑不是你们用惯的兵器,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对于精元的控制,到什么程度了!” 初夏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文洲又补了一句:“放心,不用怕他!” 交代完毕,文洲背着手,悠悠地加入了堇尘的茶局里,讨一杯新茶坐定了下来。 云生咧嘴朝着初夏说了句:“初夏!你保护好自己,我来咯!” 话音刚落,云生目光如电,身形猛然跃起,手中木剑腾空劈来,初夏眉头一皱,却不敢迎敌,只是慌忙侧向一边,躲过了这一击。 “不行不行……初夏你不要害怕,难道还担心云生伤着你嘛?你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比试!”师傅的声音从一旁飘了过来,初夏轻咳了一声,握着木剑的右手微微发了力。 “别听那老狐狸的,你放心朝我挥剑,再来……”云生疾身向前,此时还不敢将精元之力注入其中,那木剑哪怕碰着初夏,也是不疼的。 初夏定了定神,伸手便是一档,这一击带了些力气,云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弹的力道震得他手指发疼! “这样才对嘛!”云生有些开心。摒住心神,将精元之力缓缓注入剑中,虽是木剑,却也强劲得很。 云生朝着初夏的左肩处刺出一剑,初夏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一击,长剑挡在胸前,使了些巧力将云生的剑推开,另一边,左腿一蹬,快速转身,从另一边化了过来,那木剑泛起了一丝鹅黄色剑光,在空中闪出一条弧线! 云生嘴角一笑,轻松挡下! 一来一回,速度越来越快,看着双方都进入佳境,文洲颇为满意,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若是单纯从剑术上来看,初夏的底子比云生好太多! 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林将军这个做父亲的教导! 但不过半刻钟,初夏就落了下风,毕竟她体内的精元之力没办法存下来,靠着那几颗药丸,也不过流水过隙,始终有个限度。 初夏感觉云生的剑越来越快,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那木剑在他手上,如白蛇吐信,破风而来。她虽拼尽了全力,也始终只能防守,想突破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云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初夏的力不从心,赶忙放慢了速度,身形一转,剑心指地,翻出去好远,站定之后又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笑着说:“初夏进步好快,再过段日子,我肯定是打不过你了!” 初夏的额尖早已大汗涔涔,头发湿哒哒得黏在脸上,她伸手去擦,喘了半响的粗气,叹着气朝师傅喊着:“师傅,我打不过他!我认输了!” 丽鸰赶忙走过来打圆场:“前辈的心思怎么这么奇怪,明明知道我们初夏打不过那狐狸,还要凑这个局作什么?”说完牵起初夏的手,将她带进了凉亭里。 云生蹦跶着跟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递给初夏,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睫毛上都挂上了汗,那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云生心里的一腔热血忽然化成了春水。 “哈哈……虽然打不过,不过进步飞速!”文洲笑脸盈盈,递给初夏一杯热茶:“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他本来就不是想让两个徒儿分个高低,而是试探试探初夏对于精元的控制是否顺畅,如今看来,比他预期的要好,可以把那药丸的分量再往上加一加了! 只是那玄铁不在,没有个趁手的兵器,倒是逊色了几分。 初夏坐定后才发现,不知为何,三皇子竟不见了踪影,刚想询问,扭过头就看见堇尘提着一个食盒大步走了过来! “时辰刚好啊!”文洲咧嘴一笑,对着堇尘说:“你是算好了时间吧,怎么我这两个徒儿刚刚比完,你就带着奖品来啦!” 听到奖品二字,云生这才把目光从初夏身上挪开,眼巴巴得盯着堇尘手上的食盒,心里纳闷,这是什么玩意儿,还找个这么精致的盒子装了起来! 堇尘抿着嘴也没说什么,径直将手里的物件摆在了石桌上。 云生赶忙伸手去将那最上层的盖子掀开,定睛望去!咦……这看起来圆滚滚,白白糯糯的圆球是什么玩意儿? “汤圆?”初夏有些惊喜!这山谷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是吃的吗?”云生有些纳闷!自顾自端了一碗出来,刺溜一口吞下了一颗,别说,这口感还真不错!就是有些太甜了……云生不爱吃甜食! 文洲看着猴急的云生,有些嫌弃:“又没说只有一碗,你急什么啊!” 云生也不示弱:“要是知道你说的奖品就是这玩意儿,我还懒得比了呢!”说归说,还是一边不忘扒拉了一颗汤圆放进嘴里。 初夏倒是特别爱吃汤圆,在这翼族的地盘里,还以为今天肯定没得吃了!她虽然已经留了一地的口水,但还是十分礼貌地将那食盒中的汤圆一一拿了出来,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初夏喜欢吃这个吗?”云生有些好奇:“怎么你们人族就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初夏笑了笑,一口吃了好几个,不仅有黑芝麻,还有红豆馅的,一边吧唧着嘴,一边问:“师傅,你从哪里弄来的汤圆,太好吃了!” “我昨天夜里去了一趟皇城,看着街市上到处在卖,就顺路带了些回来,想着你跟堇尘应该会爱吃!”文洲说完,又将自己碗里的汤圆分了几个到初夏碗里,眼里尽是宠溺! “前辈,去皇城……做什么?”堇尘停下了手中的瓷勺,目光如剑! 文洲笑了笑:“没什么,找一个老朋友,不过运气不好,没见到……” 第六十章 人呢? 时间回到元宵夜前一夜! 眼看着惊蛰之日就要到了,不久也要离开这皇城的地界,文洲心里总有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记挂着,自从与蛇族之战后匆匆一别,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早些年还有些信件来往,最近几年似乎断了,的确也该去瞧一瞧。 若是去了东海蛇岛,更是前路未卜,不知还有没有命再回来。此时不见一面,文洲总觉得心有不甘。 今夜他特意穿了一袭暗红色蟒袍,用一根黑檀的发簪,把头发束地整整齐齐。不是特殊的日子,他不会穿红色,因为这个颜色过分招摇,不像他如今的性格。 入了皇城,周遭的喧嚣一下子就把他淹没在了人流里。 文洲望着眼前人潮涌动的场景,心里有些惆怅,很多年前,这位故友问过他一个问题,若是再你给投生一次的机会,下辈子你想做人吗? 文洲没有回答,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对人族的偏见正值巅峰,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况且当时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便是被人族祸害而亡。 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简简单单几十年的光景,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呢?为什么每个同族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呢? 不过……世间浮浮沉沉,数百年的岁月更迭,对于这些事情,文洲现在已经看得很淡了。若不是最近这几十年,风云大变,新任的人族尊上行事狂孛,他本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无畏的纷争。 身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文洲侧眼望去,一个妇人左手牵着蹦跶的女儿,另一只手又怀抱着咿呀学语的懵懂孩童,母慈子孝,尽享天伦,这样的场景,如今怕是没几个妖兽能享受得到了! 若是那尊上真的找到了破解噬灵之法,恐怕顷刻间,其他生灵便要迎来灭顶之灾! 文洲加快脚步,目标十分明确,穿过热闹非凡的弄堂,喧嚣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抬头望去,红木牌匾上,用金漆写的几个字已经略微有些模糊——水凤阁。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侧面的一处矮墙,飞身一跃,脚尖轻点墙头,便翻了进去。这里,他倒是十分熟悉! 世人皆知,水凤阁是个传承了几百年的老店,主营一些珍宝文玩,动辄都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件。而且每一任的阁主都十分神秘,据说外人连面都见不到,哪怕是三大家族的人前来采买交易,也从未露过真容。 但历代阁主有一个俗气的偏好,就是爱女色!越是长相美艳的,就越受欢迎,只要能博得阁主一笑,这阁中的宝贝都可以随意挑选。 但另一个传说,就有些瘆人了,只因那些美艳女子只要入了水凤阁的大门,便再没有出来过,说是博阁主一笑,更像是卖人求财的勾当。 文洲看着四下无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脚底的步子加重了些,踩着地上的白色碎石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来者何人!不要命了吗?”果然马上就有人持剑飞了出来!来的几人均是身形窈窕的女子,但皆以黑纱覆面,看不清面容。 文洲顿了顿,叹着气说:“怎么如今这水凤阁的戒备已经这么松散了吗?我都来了半炷香的时间了,才发现我!” 那几个黑纱女子看着文洲身形稳健,气定神闲,似乎不是寻常偷盗之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为首的女子上前两步,厉声问道:“这位先生,水凤阁的交易时间已经过了,不知您翻墙而入有个贵干?” 文洲轻笑一声,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跺着步子四下张望,半响才吐出一句:“我找人!” 虽看不清那几个女子隐在黑纱下的神情,但这剑拔弩张的杀意并未消减半分,为首的那人转过头,朝着身后小声吩咐了一句:“快些,去前厅叫白掌柜过来!” 双方僵持了少许,只见有两个身影举着灯笼从门廊处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文洲侧目望去,嘴角终于泛起了满意的笑颜。 除了黑衣女子,疾步走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身材有些敦厚的中年男人,他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前面那个步履轻盈的带路女子,肚子上层层叠叠的肥肉随着脚步晃晃悠悠,走近了看,那面向倒是个十足精明的生意人模样。 “文洲先生!先生怎么来了!”那个中年男子在老远就看到月光下的一袭红衣,这身形容貌,虽是十几年未见,也不敢忘记! 文洲虚着眼仔细望着一摇一晃跑出来的男人,反倒是看了半天都不敢认,直到那人喊出了他的名字,他才十分艰难地问了一句:“你是……小白?” 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一群黑衣女子纷纷瞠目结舌,这个她们平日里敬而远之的白掌柜,怎么到了这红衣青年嘴里,就变成了小白? 还未等她们回过神,那白掌柜已经踉踉跄跄得一把跪倒在文洲脚边了,眼里的神情从刚刚的惊讶,已经变成了……像终于找到了救星那样的喜悦了! “先生可算来了!小白等了你这么久……哎!”那壮硕的身体朝文洲扑了过来,死死拽住了他的小腿,那力气,怕是十个壮汉都扯不下来。 “小白!你怎么……”文洲依然不敢相信,十几年前那个翩翩公子,如今怎么长成了这副摸样,曾经怎么说也是皇城里一等一的美男子,当初要不是他长得标致,文洲是断然不会将他带回水凤阁的! “一言难尽!哎呀……先生!赶紧跟我去内室,出大事了啊!”白掌柜确定了文洲暂时没有离开之意,才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虽胖,但却比文洲略微矮一些,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往昔的风采。 文洲被硬拽着拉了进去,穿过冗长的廊道,那些黑衣女子纷纷垂手站立在旁,低着头不敢再往上看一眼,文洲收起了对小白容貌的回忆,想着还是干正事要紧! 穿过廊道后,白掌柜就示意那群黑衣女子不要再跟来了,他在前面带路,文洲跟在后面,似乎这十几年,水凤阁的布局还略微做了些改动,弯弯绕绕,像迷宫那般。 他们在一间寻常堂屋前停了下来,白掌柜推开了门,两人往里走,屋里的陈设也相当普通,不过就是桌椅软榻之类的,白掌柜绕道左边,翻开悬在墙上的山水画,伸出手慢慢摸索,紧接着,似乎有什么机关,暗自叩响了一声! 一道暗门凭空出现,那里面藏着盘旋一个向下的步梯。 文洲眉头一皱,不对啊,这灯怎么都灭了!!! “小白……这里面的人呢?” 第六十一章 人走了! 白掌柜此时早已紧张地大汗淋漓,他知道先生交给他的事情,被搞砸了!其实早在夜里刚看到先生时,已经有了以死赎罪的念头。 文洲心中大惊,怎么说逃就逃了,连跟他打个招呼的机会都不给?他深呼一口气,往楼下走去,那白掌柜也十分识趣,抢先一步在前面将悬在墙壁上的油灯都燃了起来。 看着漫天的尘土,似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开过这个暗门了!但弥漫在四周的依然是浓郁的药香,隐约中还夹杂着少许血腥气。 那暗门虽只能容得一人穿行,但下了步梯,确是另一番光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紫檀木罗纱屏障,画上的水墨山水图还栩栩如生,绕过去就是一个宽阔的厅堂,里面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似乎那人走后,小白特意没有搬动任何一件物品。 厅堂虽大,却没有自然光亮,燃着的油灯昏暗迷离,在文洲身后扯出了长长的影子。再往里走又变了模样,屋顶敞亮,是用专门的琉璃做的,月光可以穿透而下,照亮暗室一隅。那屋顶上便是水凤阁的禁地,平日里严加看管着,没有人能进得来。 文洲的指尖滑过早已布满灰尘的桌面,心里一紧,撩开半垂着的幔帐,继续往里走,一个巨大的水池横在眼前,不过此时,水已经干涸了,应该是小白特意放掉的,连周围点缀的草木都悉数枯萎了,剩了几柱光秃秃的山茶树,看着碍眼。 若是没有看到头顶丛生的乌藤木枝,这里根本不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囚笼,反倒更像是一个居家的处所,在那个纷争不断的时局里,应该算是个安稳度日的好地方了。 到处转了半天,文洲的心里闷闷地疼了一下,回过神对着身后的白掌柜交待了一句:“这里就算空了,也要给我打扫干净,照着原来的模样去做……” 说罢就转身往回走,似乎不愿多做停留,因为在这里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沾满了这两百多年间的回忆。 明明已经心甘情愿地住了两百多年,为何忽然要离开呢?这一走,又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啊! 文洲关上了暗室的门,心里怅然若失,呆呆地坐在矮桌旁的蒲团上,朝着白掌柜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泡一壶茶。 这暗室上面的堂屋,就是白掌柜日常使用的书房,倒是打扫得十分干净。 “她什么时候走的?可有留下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来寻我?”文洲有些不耐烦,急不可耐的将心里的疑问一股脑抛了出来! 白掌柜头顶的汗还是止不住,虽然深知文洲的品性,但如今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心里还是十分自责。 赶忙将滚烫的茶水双手递了过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应该是四五年前了,那段时间申家的人一直频繁来水凤阁寻宝,我有时候忙得不可开交,身边几个靠得住的人都在外地,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 文洲听得十分认真,忽然那白掌柜停了下来,他侧目望去,眼神如炬。 白掌柜马上接着说:“就……就换了一个靠……靠得住的姑娘去……去给娘子送饭菜,我便忙着前面的生意去了……” 文洲气得将茶杯砸在了茶桌上,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是做生意做傻了吗?怎么能换姑娘去伺候她!你不知道她……” “是是是!我一时傻了眼,您当初跟我交代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没有谨记在心!是我的……是我的疏忽……”白掌柜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扑到在地,一个劲朝文洲磕头谢罪,额头震得嗡嗡响。 “哼……”文洲甩过衣袖,扭过脸不再看他,心里想着,小白二十出头便被他带进了水凤阁,那时,暗室里的那位娘子已经被他囚禁了两百余年,也安安静静了两百余年,小白没有看到过她取人皮囊的手段,自然是没有把自己交代他的话当回事了…… “当我忙完前面的生意,在回暗室时,那娘子已经不见踪影了……只剩下……只剩下一地腥臭的骨肉……”白掌柜说起这些时,头脑还在发懵,似乎那一幕就像刻在脑子里那般,这辈子都忘不了! “罢了!”文洲没有时间听这些后话,转念便问到:“送饭的那女子,样貌上可有什么特征?” 白掌柜思索了好一阵,摇了摇头,一是这事情过去的时间太久,二来也因为水凤阁都是年轻女子,样貌上的事情,对他而言早已经没了概念。 “先生!先生绕我一命吧!我确实是太大意了……”白掌柜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唾沫,其实他对文洲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也从不惧怕他,只是眼睁睁看着暗室里的娘子,行事这般残忍狠辣,再见到文洲时不免心生恐惧。 “既然都走了,怪你又有何用?难不成你还能替我找回来吗?”文洲叹了一口气,另取了一只茶杯,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那你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这几年也一直了无音讯!” 白掌柜听着文洲的言语中似有缓和,霎那间如释重负,瘫坐在地,缓缓答道:“自那娘子失踪后,连同先生给的信引也消失不见了!所以一直没办法找到先生,送出讯息!” 文洲自领养了云生那孩子,这十几年便常住在西山,离开水凤阁时,留下了一撮下巴处的绒毛封在一个书签里,交给小白,告诉他,若是想寻他,便找个信鸽,寻着这信引指的方向去找便是!早些年还经常有信件来往,后面这几年,云生的修炼到了重要的关隘,自己的确没有把心思放在水凤阁这里。 一定是那临时调配来送吃食的女子,讲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平白送了性命不说,还惹得那个静心了两百多年的祸害又重回了人间! 文洲记得灵蛇之战后,他们朝夕相处了半年有余。暗室里的娘子面容尽毁,身形枯槁,但那双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文洲在那些被卖进水凤阁的丫头里,挑了一个水灵的,带了进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形枯槁的女子便重获新生。皮肤细腻柔滑,宛如凝脂。 文洲一言不发,将那一地散乱的骨血收拾干净,每隔18年,他便要干一回这种事情,早已习惯了。只是收拾妥当之后,与她并排坐着,静静地讲起了灵蛇堕妖的事。 身旁的人换了一副皮囊,只是对着镜子独自欣赏,似乎并没有理会文洲的话,也分辨不出文洲言语里藏着得的心思。 如今,文洲绞尽了脑汁都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忽然离开?她除了这水凤阁,还能去哪里?再见时,她是不是又换了皮囊,四目相对,他是否还能一眼就认出她? 第六十二章 前辈你终于来了 翼族山谷里,每日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来以后,就是最热闹的时分,为了喂饱这些每年都要飞过来的同族,洛阳他们其余的时间都在储备干粮。 不过这翼族的大本营选址,也是十分独到的,先不说青山绿水环绕有许多谷物花虫,单单是那一湖的鱼虾都异常丰富。 堇尘特别喜欢吃鱼,初夏看出来了,因为在翼族的一个多月里,他们一共吃了二十几次鱼,煎炸炖煮,无论什么菜式都难不倒这个厨艺丰富的三皇子。 起初云生想讨几口鱼汤喝,还扭扭捏捏不好开口,到如今已经自己端着碗去舀了!丝毫没有一点不客气的意思。 洛阳夫妇这几日格外操劳,一边忙着将新孵化的同族挨个检查仙脉,将生而有灵的翼族登记造册,另一边还要叮嘱玉华,安排回迁的事宜。 跟冬天的迁徙不同,开了春以后,回迁的部族会分批次飞回北方,有些翼族的雏鸟连翅膀都没有长毛,自然还要多待一段时间的。 玉华不仅要负责这雁群的回迁,其他小部族也要安排手下的战将一路跟随,看得出来是个做事特别妥当又有担当的首领。 前些日子文洲把初夏身上一直贴身藏着的追踪粉要了去,说是惊蛰过后,他们要开始真正的逃亡了。 洛阳特意挑了几个机灵的伙伴,让他们背着那追踪粉,乔装成初夏的模样,准备同一时间出发,不过他们会一路向北,尽量引着那些暗探往北走。 虽说这是需要豁出性命的任务,但为了感激文洲救了玉华的性命,她手下的几个翼族将士依旧义无反顾的接了下来,能拖住一天,便是给初夏他们多留了一天,若是能拖过三天,那再被找到的几率就会小很多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暗处的敌人是何用意,堇尘也自告奋勇要帮些忙,他连夜回了一趟皇城,没有惊动旁人,只是暗地里交代了自己留在皇城内的管家沐禾,过些日子在皇城里闹些大一点的动静,尽量吸引一下二皇子他们的目光。 一来一回,沐禾还告诉了堇尘一件大事,大皇子堇延的船舰马上就完工了,估摸着再操练一两个月,就能南下探寻鲛人的踪迹。 沐禾知道自己的主子对鲛人有些执念,所以对这个消息格外在意,还特意询问了堇尘是否需要一同前往。 堇尘摇了摇头,想起儿时仙翁曾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在鲛人族那里留下了一个遗物,据说是留给他的,但仙翁却一直没有告知如何才能找到鲛人的营地。 自灵石碎裂之后,鲛人便没了踪影,远遁深海,不参与一切人族的纷争,但这也打消不了尊上想征服鲛人族的决心,继位以来,这次已经是第三次远洋了! 还有两日便是惊蛰,师傅说过,若是惊蛰之日便启程,那目的太明显,是个傻子都能猜到他们要去蛇岛,反而更容易暴露行踪。 还不如多等几日,避一避风头…… 初夏一向对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老狐狸深表敬佩,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话语权,还不如安安心心待在翼族的山谷里继续闭目调息。 云生最近的剑术进步极快,初夏看的好生羡慕,师傅虽总是让她切莫心急,但她心里如何不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要靠别人的保护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总觉得丹田之处的力道,越来越浑厚,特别是静下来的时候,那隐约透出来的气息,就像一座喷薄的小火山。 师傅总是说,感知是第一步,有了力道,要学会贯通全身经脉,并且在实战的时候虽是调整精元的动向,才能让凭空舞出来招式,不仅有形,还要有势! 初夏虽对这些理论知识不足总是一知半解,但每次听师傅将的时候还是格外认真的,不像云生,总是听不过两句,就自己跑了,丢下师傅独自翻白眼。 有好几次,堇尘在一旁看着初夏持剑的姿势不对,很多动作也做得不够到位,忍不住便附身上去指点一二,到了忘我的境界,还不时抓起初夏的手带着她去感受某个招式,正确的出剑轨迹。 云生在一旁气得跺脚,一边大声咒骂着男女授受不亲,恨不得一脚把堇尘踢走,但转念一想,堇尘既然没有受到那蛊虫反噬的痛苦,说明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谦谦君子!想到这里,又暗自偷笑。 …… 惊蛰已过,翼族的回迁的队伍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一半,文洲算着日子,应该差不多了,便交代初夏他们收拾好行装,还特别提醒这一路会格外潮湿,厚重的衣服就不用了,但要多带几件贴身的衣服,随时准备换洗。 初夏虽然不懂会潮湿成什么样子,但师傅既然说了,那必然要提前做好准备,入了夜,丽鸰特别贴心地拿了好几件贴身的里衣过来,都是纯棉的料子,摸起来十分舒服。大道理倒是一句都没有说,留下衣服就匆匆走了。 估摸着大家都睡了,文洲敲开了洛阳的房门。 洛阳应该早就准备着这一天,所以入了夜,也一直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有换下来,似乎就等着文洲的到访,连门都是虚掩的。 “前辈终于来了!”洛阳松了一口气,简单行了一个礼,丽鸰撩开垂下的幔帐,也走了出来,里屋的孩子都已经入睡了。 三人悄悄关起房门,往最深处的悬崖顶上走去! 一路上相互都没有多少言语,文洲走在两人后面,对这里的路十分陌生。丽鸰紧紧牵着洛阳的手,虽然这里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家,却也很少来这后山的崖顶。 他们的速度极快,穿过层叠的树林,闻风而动的其他生灵只敢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绝尘而去的衣摆都看不清楚。 到了最远的悬崖底,洛阳朝着夫人点了点头,顷刻间他们双双显出原身,是两只身形巨大的孔雀,跟人形比起来,丽鸰的原身就逊色很多了,一旁的洛阳甩着五彩斑斓的扇尾,她却周身布满灰褐色的羽毛。 两只孔雀腾空而己,文洲依然保持着人身,脚底一蹬,也紧跟在洛阳他们身后,往上攀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都到了崖顶,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 文洲扭了扭脖子,轻叹一口气,化成了一头微微闪着金光的红狐!赤色的毛发自带王者之气,有股难以言说的威严感。 其实,他自己却对这个原身十分不满意!若不是进入灵兽的洞穴必须要化成原身,他才不愿亮出这副皮毛。 第六十三卷 拿个图腾一波三折 站在一旁的洛阳夫妇,似乎也是第一次看见文洲的狐狸身,双眼闪烁着异样的惊叹,早就听闻赤狐的皮毛自带金光,如今一见,才知道什么叫做金光盖地,哪怕跟那天边的晚霞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传闻早些年,灵狐还在世的时候,只要远远看一眼那英姿飒爽的赤狐之身,妖兽们便会士气大振,所向披靡,果然这灵狐的血脉,非同小可啊! “别看了,赶紧进去吧!”文洲轻咳一声,打断了洛阳夫妇的沉思。他们这才回过神专心往前带路。 这里,便是翼族灵兽被擒之前,居住了千百年的洞穴了! 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怎么变得如此破烂不堪了?文洲心里有些惆怅,遥想当年,他还在水凤阁做着幕后的阁主时,就经常跟翼族的灵兽打交道,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件难得的珍宝,吵得喋喋不休。 那翼族的灵兽经常用前辈的身份来压他,文洲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说是哪怕自己亲爹活过来,说了不让的东西,死活都不会让。 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当初这洞穴里的地面,都是金镶玉的铺装,如今,哪里还找得到一丝富丽堂皇的影子!这破败的山洞可能跟云生的狐狸洞有的一比了! 进了洞口,文洲马上换回了人身,抖了抖袍子,虽然也谈不上喜欢自己这个人形皮囊,只是觉得直立行走看得更远些。 洛阳夫妇也化成了人形,洛阳站在厅堂的中央,地面上有一个圆形的石子,略微凸了起来,他上前一步,丽鸰在身后拖住了他,面目微恙。 洛阳淡然一笑,安慰了夫人一句:“别怕,不会耗费太多的精血!”说罢便将右手的利爪幻化了出来,一把刺破了左手。 洛阳眉头紧皱,左手握拳,将手心的血悉数挤了出来。暗红色的液体从高空中落下,一颗一颗滴在那个凸起的石子上。 嗡的一声,阵法被催动了!洛阳也是第一次以族长的名义去催动阵法,他还不知道,这小小的一道口子,会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那个石子被鲜血浸润,霎那间闪起了微光,忽然,洛阳伸出去的手臂像是不能被自己控制那般,嗖得一声,整个人都被拉了下去,那只手紧紧贴在了那个诡异的石子之上。 原本镶嵌在地上的石子挣脱了出来,钻进了洛阳的手掌之中,像是一个嗜血的猛兽,贪婪地掠夺着洛阳体内的精血。 文洲神色大变,因为再看洛阳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了,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前辈!怎么会这样?”丽鸰惊恐地发问。 照道理说,本来就是几滴血就能打开的阵法,怎么会变成这样?文洲也摸不清头脑,不过当下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了,他张开嘴,伸出犬牙,将自己的手掌也划了一道口子! 果然像预想中那样,那嗜血的石子马上朝着文洲的手掌,也渗出了一根看不见的触手,文洲背后一凉,体内的精元源源不断往外涌去,嘴里腾起一股巨大的血腥气。 再之后,就天旋地暗了…… 丽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瘫了过去,那石子像是吸饱了精血,过了半响才将昏倒过去的两人放了下来,洛阳与文洲像个两麻袋那般栽倒在地,毫无知觉。 石子闪着刺眼的红光,腾起一个阵法,轰隆一声,身后的石门被打开了! 文洲强撑了身体,醒了过来,胸中剧痛像疾风骤雨般袭来,一股血腥冲破喉咙,他没有忍住吐了一大口血! 赶紧盘坐在地,体内的精元之力已经被那阵法上的受阵石冲散,若是不加紧调息,怕是会留下隐疾。 文洲此时确实方寸大乱,明明就是个极其普通的阵法,当初他亲眼看着翼族灵兽打开过,不过扎破指尖的几滴血,便可以催动,今日为何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他调息了半响,睁开眼,赶紧又吞了几颗丹药,这才把翻滚而出的血腥气往下压住了。洛阳此时还昏迷着,估计一时半会儿很难醒过来。丽鸰守在一旁,眼里尽是焦虑。 文洲走了过去,伸出手指,探了探洛阳的气息,果不其然,精元之力也已经乱成一团,若不是刚刚自己以命相救,如今这翼族又要选新族长了! “夫人放心,洛阳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待我进去将那图腾取出,我们便带他回去医治,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文洲轻声安慰了几句,俯身往洛阳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便自己走进了石门。 刚刚守阵石的异动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这石门后还有什么变数,进门时已将长剑祭出,护在身旁。 可这石门后却丝毫没有半分异样,这本是灵兽保存图腾的地方,只有灵兽跟受了传承的族长之血才能打开,那玄色图腾正完好无损地冰封在正前方的石柱里。 文洲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嘴里念叨着:“原来总不愿意叫你前辈,这次我这个做晚辈的确实有事相求,只能冒犯一次,将这图腾带走了!” 文洲伸出右手,轻轻一扭,那透明的石柱顷刻间便碎裂开来。文洲不敢上前,而是继续念动术法,将那图腾隔空取了过来! 玄色的图腾上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握在手里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寒冰,刺得手掌有些微微发疼。文洲皱着眉,并没有太多思考,便将手中之物收进了自己的精元之内。 四个图腾,已经有两枚已经收入囊中了!文洲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他大步走出,才发现脚底开始剧烈震动,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洞顶似乎马上就要坍塌了!不好!要赶紧离开! 文洲化成狐身,将洛阳背在身上,丽鸰也赶紧张开了翅膀,往外跑去! 刚出了洞口,这才发现要坍塌的,不仅仅是那个小小的山洞,整座悬崖都已经岌岌可危了!文洲心里更加疑惑,为何会这样?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转眼间,他们便回到了住所。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谷,像是白日惊雷,自天边传来的巨响。 初夏,云生,还有堇尘都被这轰鸣声吵醒了。 初夏连忙跳下床,此时的云生已经站在门口,持剑张望了! 敌人倒是没有等来,初夏只看见一只赤狐从天而降,背上还驮着一个人,甚或跟着的,不就是丽鸰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四章 准备走了 堇尘大步从房内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了洛阳的住所,看着儿时的玩伴被这样驮着回来,心里隐约有些担忧! 玉华也裹着披风疾步走来,深夜的那一声巨响,已经将整个山谷都吵醒了!文洲心中大呼失策,本来不想惊动其他人,这一下又要找借口来搪塞,实在是操碎了心。 丽鸰守在床前,已经是惊慌失措到了极点。玉华赶紧将孩子们安抚好,一一施了术法让他们安睡,这才赶过来拉起了丽鸰颤抖的双手。 “到底怎么回事啊?”云生这个没头脑的第一个问了出来:“那么大的轰鸣声,难不成是地震了嘛?” 初夏低着头,悄悄地左顾右盼,看着眼前所有人脸上都是写满了疑问,心里反而有些欣慰,这次终于不是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了! 文洲没有说话,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先稳住洛阳的气息,虽然刚刚在洞中已经喂他吃了稳住精元的丹药,但那也只是缓兵之计,保住一条性命而已。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其实是自己的身体!那个看守图腾的法阵不知被谁动了手脚,原本温和的破阵之法竟然变得如此凌厉,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搭上了半条性命,怕是洛阳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分明是不想让他们破那阵法,取得图腾? 难道是灵兽被捕前,自己加的禁制?不对……文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肯定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师傅,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啊……”一旁的云生看着一言不发的文洲,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怕,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师傅有这般惊慌无措的时候。 文洲这才晃过神,先将那些理不清的思绪放在一边,对着云生白了一眼:“吵什么吵,我头都要炸了……” 说完就示意丽鸰将洛阳扶坐起来,一旁站立的丽鸰被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扶起早没了知觉的夫君,眼泪默默地流了一地。 洛阳此时的脸色,确实惨白得可怕,连眉眼间的那一抹粹白都不见了踪影。 文洲抓起洛阳的左手,看着那道血口虽然已经止了血,但伤口却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依旧弥漫着血气,自己的伤口也是如此,这就很头疼了。 伤口若是不能愈合,身体就像个破了洞的皮球,精元之力不仅会外泄,还会打乱自身长时间稳定住的章法。当务之急是要让伤口尽快愈合! 生津止血的灵药,蛇岛倒是有很多! 当初灵蛇与仙翁的交情最深,曾一起培育了许多珍贵的药材,主要也是蛇族的毒性太强,仙翁总是打趣说,要防着有朝一日整个人族都死在蛇毒之下,所以虽然给了不少帮助,但暗中却时刻提防。 如今,眼看着局势大变,要赶紧进岛,不仅仅为了救洛阳,自己的手也搭进去了! 文洲取了些纱布,将两人的手都细细包扎了起来,一边交代了几味药材,叮嘱道:“这些药材,每日不仅要敷于手掌的伤口处,还要煎了水喂洛阳服下!” 丽鸰连忙点头,玉华担心她方寸大乱,记不住东西,自己也取了纸笔,在一旁将文洲的话都写了下来,放在书桌上。 “前辈,我夫君,何时才会醒来?”丽鸰终于鼓起了勇气,问了一句。早已哭红的双眼噙着热泪,声音都有些嘶哑。 文洲思索了一阵:“怕是暂时醒不来,不过你放心,性命是保住了的!”说着又从怀里取了个药瓶,倒腾了一些药丸,搭配好递给了丽鸰。 接着说道:“我这就去蛇岛要那最要紧的一味药,在这之前,你每隔三日就喂洛阳服下一颗红色药丸,若是吐了血,就搭配褐色药丸一起服下!” 丽鸰接过药瓶,点着头连声道谢。此时,除了文洲,她已经想不到还能依靠谁了…… 交代完洛阳的事情,文洲胸中又蓦然腾起了一股血腥,一下没忍住,朝着脚边啐了一口血,吓得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这是中毒的迹象?文洲附手在丹田之处轻轻按压,果然酸胀异常,仔细去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细微的疼痛,像针扎那般。 “事不宜迟!明日天亮便启程……”文洲抬起略显苍白的脸,目光中带着一丝强制的口吻。说完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在门外还不忘抛下一句:“今夜你们好好休息,今日之事,不要议论了!” 丽鸰本来就知道那图腾的事情,事关重大,只有族长接受了传承才知道那图腾的所在,如今哪怕文洲不提醒,自己也绝对会闭口不谈。 初夏他们收起满脸的疑惑,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堇尘更是将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十分不畅快。 玉华告别了丽鸰,便连夜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了坍塌的悬崖,检查是否有其他死伤。 这一晚,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过了…… …… 邕城,将军府书房内。 大皇子坐得笔直,手中的茶杯一直捏在手里,长时间的对峙,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你为何要答应父亲,跟我一同出海?”堇祥眉头紧锁,似乎对林卓森的打算十分不解,他深知此时林家的小女儿正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偷生,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己远航,这一走,少则半年,长则三五载,若是那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想赶回来都难! 林卓森目光迥然,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犹豫,伸出手指轻叩桌面,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只是此时还没有到时间解释给堇祥听。 将军反而戏谑一笑,故意岔开了话题:“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看着眼前的人立马噤了声,心中有些得意:“这都第三次了,我以为前两次远航没有结果,你都放弃了!” “这次不同,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里里外外将鲛人出没的轨迹,研究了个底朝天,发现我们要寻找的那座岛,可能并不只是一座岛!”堇祥将茶杯放下,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林卓森反问。 “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寻着踪迹去找,却总是扑了空,有一次我在海上飘了两年,却连一个通灵的鱼儿都没有找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堇祥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罢了……”林卓森给堇祥换了一杯热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有你的打算,我自有我的安排,我们向来是有默契的!” 说完又是静默不语,二人望着高悬在天空的明月,今日,竟是一轮满月!当下,林卓森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离开皇城! 第一章 狐妖的幻境 蛇岛位于东海之滨,从皇城出发一直往东边走,一路上都是些不知名的小城镇,穿过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密林之后,就会来到那座被灵蛇血洗的海滨城市——珏城。 到了珏城之后,听师傅的意思就是还要等,等台风过境,海岸线倒退之后,才能找到进入蛇岛的结界之门。 寻常人过去,可能还没找到入口,就会被弥漫在空气里的蛇毒放倒了!听到这里,初夏只觉得背后一凉,着实有些心惊! 连个入口都搞得这么神秘,足以看出人族与蛇族的矛盾有多么深。 云生本来对这场蛇岛之行充满了期待,看着师傅受了伤,心中也有些嘀咕,若是那群蛇来袭,自己怕是很难扛得过半炷香的时间。 一大早,收拾好了行装,磨磨蹭蹭的云生被初夏拖着到了翼族的渡口,初夏还不懂得御剑,所以一行人还是只能搭轮船出谷。 他们到时,文洲跟堇尘早已等候多时了,堇尘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趁着他们还没过来,一个人就将一艘宽敞的渔船从对岸拖了过来。 初夏看着师傅,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而且又摆起了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起码眉眼间并没有什么病容,若不是看见他手上依然缠着纱布,怕是没人看出来他受了伤。 “这么拖拖拉拉,难不成想在洛阳这里再过个年吗?”半倚在船身之上的老狐狸悠然地开起了玩笑,朝着迎面走来的两个徒儿脚下扔了几块石子。 洛阳还昏迷着,丽鸰自然也守在身边照顾,玉华带着那几个早已安排好的将士们过来送行,看着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双唇紧闭,攥着拳头似乎早已揣着必死之心。 文洲挥了挥手,让所有人赶紧上船,自己的性命倒没什么,反正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伤,死是肯定死不了的!只是洛阳那小子,比较紧急。 简单地跟玉华告了别,那几个翼族将士的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轻舟驶过,水波荡漾起层叠的浪花,划破了湖面的平静。 文洲抿着嘴,饶有兴趣地调侃他们:“你们这群孩子,年纪都不大吧?” 一想到自己要顶着眼前这四人的着装吸引敌方注意力,年纪最小的那个翼族将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才刚刚化成人形……” “哎哟!”文洲面露难色,啧了几句,接着问:“可有后悔了?” 这话一出,年长一些的翼族赶紧义正言辞地回答道:“前辈!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就算豁出性命,也并不后悔!” 文洲有些想笑,这孩子的决然是真的,另一个孩子的心虚也是真的,再这样捉弄他们怕是有些过分了,便大笑了几声,从怀里取了四个白色瓷瓶出来,一个一个分发到这些翼族的将士手里。 初夏躲在船舱里伸着头往外看,那个身形最小的翼族,便是顶替她了!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带了个纱帽,将面容挡在了白纱之下。她如今想看一看,都有些难。 其余几个都穿着跟云生他们一样的衣服,无论身形还有发式都模仿得一模一样,看得出来玉华安排得十分妥帖。 “这几个瓷瓶,你们要收好!”文洲发了话,那几人纷纷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 “这里面,是我用精元造的幻境,你们切记,要在最紧要的关头才能打碎它,这瓷瓶碎裂之后,便会衍生出另一幅景象,你们乘机显出原身,赶紧跑!”文洲耐着性子一个一个解释了一边,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最紧要的关头才能用! “我一直在纳闷,都说狐妖擅长制造幻境,却一直没瞧见你们如何用,原来还有这种巧妙法子啊!”初夏一脸崇拜地看着师傅,对一旁不以为然的云生说道。 云生戚了一声,似乎对师傅的手段了如指掌:“师傅早就把那金蝉脱壳的小瓶子做好了,一直藏着掖着,就是想逗一逗那些鸟儿而已!” 初夏哇了几声,还沉浸在师傅高超的术法里。 云生转过身,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初夏你不知道吗?林将军送你过来的那个晚上,师傅还特意送了好几个给你父亲……” “父亲也有啊?”初夏更是惊奇。 云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心里想着难道自己忘记跟她说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幻境,若是给他个三五天时间,自己也能捏出好几个,只是师傅做的更加真实,旁人更难分辨罢了。 “狐族的幻境若是做的好,是很厉害的!”一旁静坐的堇尘也插话进来。似乎对眼前探讨的事情格外有见解。 云生一副,那是自然的表情,嘴角都咧到耳朵尖上了。 初夏却起了兴趣,巴巴得望着似有下文的堇尘,想仔细听一听。 “据说,若是那幻境造得真实,会让敌人深陷其中,哪怕精元消散,幻境碎裂,那些人也会心甘情愿沉溺在里面,出来后甚至性情大变……”堇尘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后怕。 虽然这些都是从仙翁嘴里听来的,但仙翁肯定不会骗他。 他只知道,当初与灵狐那一战,仙翁就陷进了幻境里,当他花了整整七天时间,将那虚幻的场景破了,自己的心魔也碎了,从此之后便不管不顾地放下了所有权势,远离尘嚣,就此遁世! 当然,灵狐给仙翁造的幻境里,到底有些什么,怕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真有那么厉害?”初夏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心里暗自思量,怎样才能说服师傅,让他也造几个幻境给自己傍身呢? 船舱外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那四个翼族将士头顶的冷汗,都被这徐徐吹过的湖风吹散了,一个一个都露出了大难不死后的欣喜。 果然,这赤狐前辈,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送死的!为首的那个翼族将士单膝跪地,领着其余几人拜了又拜,心里充满了感激。 文洲笑着将他们一一扶起来,继续交代接下来的事:“记着!上了岸,你们先行一步,将上次给你们的追踪粉贴身放着,一路北上,不要有任何迟疑!” 几人纷纷点头,并不像刚出发时那一脸愁容了。 “时刻提防着身旁的动静,若是有性命之忧时,切记先要保命,你们不必舍命去给我们争取时间……记住了吗?”文洲柔声说道。 那几只鸟儿被这忽如其来的关怀感动坏了,纷纷抹着眼泪又下了一遍舍身取义的决心。 云生在一旁伸了个懒腰,从窗户往外看,船只马上就要靠岸了! 第二章 等不及了 渡轮吱吱呀呀地放缓了速度,负责掌舵的两个翼族将士大声说了一句:“准备靠岸,前辈,准备一下要下船了!” 初夏几人刚探出半个身子,却被文洲挥手赶了回去,几人不解,又不敢多问,只能讪讪地坐了回去,透过半掩的舱门往外张望。 “神经兮兮的……”云生憋着嘴,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见文洲指了一个方向,那乔装打扮的几人齐齐行了礼,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还是没忍住,抹了一手眼泪。 那一行人的背影越来越小,很快便看不见了。 文洲并没有着急着唤初夏他们出来,而是独自带着一顶捕鱼的毡帽,坐在船头等着什么。 微风轻拂,若是师傅有几缕长长的白胡子,看那身形,就像个闲着无事,整日钓鱼赏花的闲散高人。 初夏心里想着,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仙翁,八成就是那副模样吧! 过了半响。缩在船舱内的三人都有些局促,堇尘一言不发地看着仓外,跟初夏一样泰然自若,心思笃定。 但是云生就没那么坐得住了,一下子蹲坐着,一下又半躺在座椅上,最后索性变出了狐尾,捋着自己的尾巴打发时间。 旁边的林子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有动静!文洲歪了歪头,斜着眼睛往边上看。 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窜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手矫健的同族,看着那粗壮的臂膀,不就是文洲一行人刚入谷时,接待他们的鸵将军嘛! 只见鸵将军快步朝文洲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文洲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回过头喊了一句:“出来吧,可以走了!” 云生像是被关了三天三夜那般,嗖地跑了出去,若是让他单独与初夏在一起,哪怕关个三年都开心地很。 只是那狭小的船舱里,还有个碍眼的人族三皇子,挡在中间让人好不舒服,每次云生想挨着初夏坐都会摆脸色! 自从他自称是初夏的姐夫开始,就天天变着花样在中间使绊子,最让云生恼火的,师傅竟然也经常站在他那一边,对着自己骂骂咧咧,让自己时刻谨记狐狸与人的差别! “师傅,你跟那鸵鸟说了什么?搞得这么神秘?”云生跑到文洲跟前,好奇地问。 文洲笑了笑,牵着身后的初夏跳下了船,几人跟鸵将军挥手告别之后,他才缓缓说出了刚才的安排。 “我让鸵将军半个月前就守在这边岸上,将那些潜藏在附近的暗线都摸清楚了,必须得确定,他们跟着那些小兄弟离开了,我们才能出来!” 初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着师傅的打算在半个月前都安排好了,真是周到! 随即,文洲又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拍了拍堇尘的肩膀:“三皇子也是功不可没,听鸵将军的消息,这几日岸边的人手足足少了一半,你是在皇城里做了什么?” 堇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支支吾吾说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我让沐禾在二哥府里放了一把火!” “噗……”云生没有忍住,拍着大腿笑出了声:“哈哈……有你这么个弟弟,也真是防不胜防!” “别顾着说笑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才是!”文洲暗自计划着,初春时节,东海的台风虽然频繁,却也是全靠天意,能早一天登岛取那药材,洛阳便能早一天醒来! “初夏你尽量跟上,谨记将精元之力注入双脚,如果累了,就跟我们说……”文洲说完便加快了脚步,往前奔去! 初夏深吸一口气,按照师傅的方法,想着这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派上用场了,双脚一蹬,也随着文洲的脚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这一次甩掉的暗线里,有多少是父亲安排的,看着师傅的意思,怕是要彻底与人族断了联系。不知父亲发现他们跟错了人时,会不会心急如焚呢! 初夏脑子里有些乱,却时刻提醒着自己要保持冷静,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没做完,以后再找机会给父亲留线索吧! …… 文洲一行人离开了翼族的山谷,丽鸰将玉华唤到了三楼的茶室里。虽然眉眼间依旧是愁云密布,但却多了一丝决然。 “玉华,如今回迁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本来这些事情,应该是洛阳跟你说的,但是……”丽鸰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的泪光又泛了出来。 “你别太担心了……那赤狐既然已经应允会救族长,你要相信他!”玉华拉起丽鸰冰冷的双手,柔声安慰道。 丽鸰将眼泪擦了擦,仰着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些,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事关灵兽,不能传达错了夫君的意思。 “洛阳在受伤前,已经暗中安排了人手……”丽鸰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原本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在那赤狐前辈东去后,分散一些皇城里了驻守的兵力,便要暗自去营救灵兽!” 玉华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你们为何事先不跟我说?” “本来这件事情,不需要麻烦你的,谁能预料到洛阳竟然在此时受伤,还……还伤得这么重……”丽鸰又有些哽咽。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呢?”玉华望着眼前这个柔弱的族长夫人,有些不忍,她可是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母亲是上一任族长,夫君又是现任族长,哪里碰到过如今这种手足无措的场面。 丽鸰稳了稳,将身子坐直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洛阳最信任的就是你夫妇二人,如今景荣不在了,洛阳又生死未卜,我不得不求你一次!” “求你,替洛阳担起营救灵兽的行动……” 话音刚落,玉华立马弹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在此之前什么安排都没有参与,如今贸然横插一脚,先不说胜算会大打折扣,最要紧的,是会平白害了其他同族的性命。 “玉华,我知道事出突然,也考虑过鸵将军,但是他有勇无谋,难堪此任,其他部族的首领又太远,时间上更加来不及,只能拜托你了!”丽鸰拉着玉华的手,眼神里写满了无奈。 “难道……此事不能再等等吗?”玉华依然有些犹豫。 “等不及了……”丽鸰的语气缓了下来:“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为何?” “三皇子的管家沐禾,已经将看守的人族买通,我兄长也早已潜藏在皇城里,就等人族大皇子的舰队远洋那一日,连尊上也会离开皇宫为他送行,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第三章 泡温泉,该看的都看完了 初夏发现,这一次从翼族出来之后,一路上行进的速度的确快了很多,跟之前在西山附近走一天休息两天的节奏完全不一样。 绕过皇城就一直没有再进过人族地界,那些村子,城镇统统被故意绕开了。 看来师傅这一次果然是小心了许多。 白天疾走,或者由文洲背着初夏御剑一段时间,不过两三日,初夏就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好远,而且听师傅说,这一路上确实没有看到一个追兵。 那几个翼族小伙伴,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就是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成功逃脱,若是平白害了那些鸟儿的性命,初夏心里总有些不忍。 眼看着夕阳西垂,又要入夜了,越往东走,便越靠近大海,果然像师傅之前说的,这一路,越来越潮湿,林子里的露水原本就比城里重,走得这样快,连头发都是湿哒哒的。 初夏浑身不舒服,衣服混着汗水粘在皮肤上,若是一直在走着,风一直吹,倒不觉得什么,只要一停下来,身上的汗就止不住往下淌。 文洲似乎看出了什么,毕竟一个女孩子,总是比他们金贵些,也爱干净,他知道这一路上有个休息沐浴的好去处,回头说了一句:“在往东走个几十里,便有一处温泉,今夜若是你们想去洗个澡,那就加紧一些……” 初夏一听到温泉,眼里都放出了光,虽然现在又累又饿,但是能在入睡前洗个热水澡,那比满汉全席还要有吸引力。 文洲笑着在前面领路,原本还落在后面的初夏,瞬间来了精神,竟紧跟在师傅身后,把云生他们都甩在了后面。 这一夜走得格外远,疲惫交加的初夏喘着粗气,远远望着那林子里似乎在冒着热气,那里肯定就是师傅说的目的地了! 小时候就听婉儿说过,她老家附近有很多天然温泉,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会被大人们偶尔带出去泡一泡。据说那种感受,绝不是寻常泡澡的木桶可以比的。 真是可惜了,若是婉儿跟自己在一起,还能好好疏解一下乡愁! 虽然自己从小没有机会在这荒郊野外泡过温泉,但如今看来,似乎跟想象中差得有点远,稀稀拉拉的几个小水洼散布在林子里,这光秃秃的地界,连棵遮挡的矮树都没有,偏偏池水又清澈见底! 初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自己怎么说也是女孩家,再怎么熟络,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大男人,脱光了进去泡澡!她慢慢靠近最边上的那个池子,好奇地伸手进去摸了摸。 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了纤细的手指,那沁人的酥麻传遍全身! 真想扑进去洗个痛快! 文洲如此灵光的脑袋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个,笑着对云生说:“乘着还不算太晚,赶紧去旁边的林子里找些浓密的树枝,给初夏挡一挡!” 堇尘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拖着云生便往林子里走。 不一会儿,两人一人拖着几颗矮树,手里还扛着不少树枝,快步走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个十分简易的树枝格挡便做好了。 初夏看着这齐腰的小格挡,心里乐开了花,从留着的小门钻进去,把干净的衣服拿了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又取了藏在包裹里一直没机会用的香胰,用杏黄色明亮的绸子包着,刚拿出来就觉得香气袭人。 清风明月,雾气朦胧。年轻女子的酮体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弄得周遭的空气都香甜了许多。 一旁的云生听到了入水的声音,故作淡定得轻咳了几声,心思哪里会老老实实待着,眼神也不自主地瞟了起来,往那稀稀拉拉的格挡上找缝隙。 堇尘眉头一皱,快速将那起了色心的小狐狸拖了过来,云生被拽得胳膊都疼了,不好意思地贼喊捉贼:“干嘛……你……你别偷看啊!小心我揍你!” 堇尘没有理他,将他拖到一边,确定不会打扰到初夏之后,自己也褪了衣衫。冬末时节,虽然温度上来了一些,但光着膀子还是有些冻人,不知初夏会不会冷。 脱到裤子时,犹豫了一下,干脆不脱了,直接穿着裤子往池子里沉下去。 云生哼了一声,想着才不跟这刻薄的冰块脸泡同一个池子,转身就去寻师傅了! 文洲就完全没有两个小崽子那般拘束,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池子里,长发被他束在头顶,受伤的手掌枕在脑后不方便碰水,但整个身子在透亮的池水里一览无余。 “我的天!真是不害臊……”云生捂着头退了下来,这也太不见外了!虽然这路上没什么追兵们,也不至于这么放飞自我吧! “你一个小狐狸,难不成还会害羞?”文洲闭着眼睛打趣他,温热的水冲去了几日奔波的辛劳,的确是这么久以来,难得的惬意了。 微风轻拂,明月高悬,四人都在这池水里享受着片刻宁静。连周边吵人的虫儿都识趣地很,躲得老远,除了潺潺的水声,这深山中的一隅,显得格外安静。 云生差点就要在那池子里睡着了!他慢慢悠悠地想着,若是师傅走遍了四大妖兽的领地,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把初夏体内的噬灵取了出来,以后就瞒着林将军,把初夏掳来这里。 他们可以搭一间木屋,白天吹风喝茶,收留一些小动物,晚上泡着温泉数星星。日子,不就是白天连着黑夜,一天一天地过嘛! 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管他什么纷争,什么恩怨,只要初夏能平安开心,便是自己最大的愿望了。 狐狸耳朵是最灵敏的,哪怕数里开外,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被文洲丝毫不差地捕捉到。这一路安静地很,文洲反而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那几个翼族的孩子,真的拖了他们这么多天?没道理啊! 不对!有人来了! 文洲闭着眼睛,探出狐里耳朵,那脚步声虽然轻,但他听得真切!还未等他睁开眼,一股熟悉的气息便裹着寒风,直直地冲了过来。 “没想到……你这老狐狸,身材保持得不错嘛!”一个极具魅惑的声音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吓得初夏赶紧缩在了一角,伸着手去取石头上的毛巾。 云生跟堇尘也纷纷惊醒!还未等他们回过神,一个妙龄女子已经飘然落在了文洲身边。 初夏透过格挡的缝隙,看到那女子穿着一袭黑底红纱裙,发髻挽起是已婚妇人的装扮,只是那面容虽看不真切,却看得出皮肤格外白皙。 云生只觉得来者不善,顾不上那么多了,跳出水来,胡乱的抓了一把衣服,就往初夏那边跑去。 “哟……你这徒儿,长这么大啦?躲什么躲,我都来了半天了,该看的都看完了,这臀线真不错……” 能这般悄无声息靠近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手就能数的清。那面容虽然十分陌生,但文洲根本不用多想,看了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第四章 是人还是妖? “初夏,你别怕,我来陪你!”云生光着膀子就往那边冲,似乎忘了自己才是真正不雅的那一个。 初夏已经蹲在格挡后面,将里衣穿好了,只是头发还是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她抬起头将长发挽起,却正对上一丝不挂的云生,还好下身被他挡了起来,但这也太失礼了,吓得她赶紧低头,脸红了一大片。 这小狐狸崽子,刚飞升那一日也是这般戏弄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没羞没臊! 云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化成狐狸。耷拉着耳朵,略显尴尬地解释到:“我……我担心你,是我……唐突了……” 初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外面没了动静,都没来得及将衣服一层层穿好,披上披风就走了出来,脚都是光着的。 文洲却冷静得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别慌!把衣服穿好了就去生个火……”一边扯过衣裳,自顾自穿了起来。 堇尘慌乱中,将衣裳抓起,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听着文洲的语气里似乎没什么危险,跟那个不速之客似乎是老熟人,索性整理好了仪容,才缓缓走出来,可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却让他彻底懵了! 这……这女子十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文洲身边的女子不紧不慢地替文洲递着衣裳,还不忘将下摆的褶皱甩了甩,举止十分亲昵,看到一脸茫然的堇尘,那女子倒是十分热切地打起了招呼:“三弟……你这是不认得你嫂嫂了?” 这话一出,文洲的身子僵了一下,转过头直勾勾地问了句:“你方才说什么?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她……她是我二皇嫂!”堇尘愕然!对了,这张脸,他前些日子便在皇城夜宴上见过,一颦一笑的那股魅惑,不正是要夺他性命的二哥,二皇子赵堇祥的正牌夫人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跟文洲又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跑去那虎狼之窝里?”文洲一把抓住女人的手,面露凶相,言语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地问责! 那女子轻轻一甩,轻笑一声:“哥哥,十几年不见,你就是这样跟妹妹说话的?” 哥哥!在场所有人都定在了那里。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赤狐文洲还有个妹妹! 世人只知道,灵狐生下文洲后一直忙着与人族开战,跟仙翁打了几百年,最后死在了西凤山。 难道,灵狐不止文洲一个孩子? “师傅!她叫你什么?”云生彻底傻眼了,三步并作两步极速冲了过去,十分警觉得围着那女子嗅了一圈,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文洲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找了个宽敞的大石面上,准备生火。 众人不解,也不敢多问,堇尘下意识走了过来,将初夏护在身后,因为他发现,二皇嫂的眼神,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瞟着她。 难道,她潜伏在二哥身边的事,这也是那老狐狸的安排? 堇尘越发觉得,文洲心机深沉,实在是不能掉以轻心。 四下无风,这布满温泉的湿地,连空气里也透着水雾,篝火都难点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丛蔫儿吧唧的火苗才终于窜了上来。 几个人围着火堆,盘腿而坐,初夏看着气氛有些诡异,都不敢将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散下来烘干。水滴湿透了背后的披风,越发觉得背后寒气逼人。 堇尘坐在初夏身旁,寸步不离,二皇嫂只是微笑着,也并未解释什么,似乎都等着文洲来发话。 堇尘刚想到什么,歪过头想跟初夏说,谁知双眼一低,正对着初夏胸前松散的衣衫,瞬间红了脸! 初夏领口的绳子没有系好,往深了看,那起伏的春色透过敞开的衣襟,若隐若现。潮湿的发尾还湿哒哒地滴着水,薄纱粉绡,里衣都浸湿了一小片。 堇尘收回了眼神,脑子里嗡了几声,刚刚想跟初夏说什么似乎一下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抬头时,却看见云生走了过来,紧皱着眉头,正拉着初夏的衣领往里收。 “怎么衣服都不穿好……快!快系上!”云生也急了,撇过眼看着似有微红的堇尘,似乎想到了什么,抡起拳头砸过来:“看什么看……滚滚滚……” “你……你把手放开!”堇尘也来了气,怎么能让一只狐狸这般轻薄他人族女子,竟然还敢上手!真是…… 文洲叹了一口气,二皇嫂笑出了声,说道:“哥哥,你这小徒儿挺有趣啊!” 对了!堇尘这才想起刚刚要跟初夏说什么,眼前这女子虽然喊文洲做哥哥,可他随身带的隐玉,却丝毫没有震动,说明这女子,不是妖! 可是他说不出为什么,从一开始在皇城里见到这个二皇嫂,就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特别是她身上挥之不去的馥郁香气,有些呛鼻。 “奈一,你过来!”文洲抬手,将身边半倚在地的女子唤了过来。 初夏手忙脚乱地将衣衫系好,看着师傅似乎有事情要说,赶紧拉着云生乖乖坐好,仔细打量起叫师傅做哥哥的女子。 她肤如凝脂,身形曼妙,特别是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走起路来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附手上前搀扶的冲动。 还有那双眼睛,仔细去看,的确能看出一些狐族特有的轮廓,眼睑微微下至,眉眼低垂之时别有一番风情,但横眉冷对,又丝毫不缺英气。 总之,那双眼睛是一种别样的美!初夏觉得,哪怕人海之中只是望了一眼,也会像个烙印一般,刻在脑子里。 堇尘木着一张脸,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你们就别猜了!这的确是我亲妹妹……”文洲一边顾着眼前的火苗,一边说得轻描淡写:“这几年刚偷跑出来,不曾想,跑去做堇尘的嫂子了!” 初夏跟云生又一次傻了眼,齐刷刷看向一脸凝重的堇尘,越发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了。 “我现在叫伊珞,哥哥,你可别叫穿帮了……”伊珞嘴角一笑,对着文洲说道:“你放心吧,仓杨那个小野猫,已经是我的人了!这一路,你们就放心走,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你倒是越发能干了!”文洲有些惊讶,怎么那只豹猫,也被自己妹妹收服了?当初怕她行事极端,关了那两百多年,希望让她收拢一些性子! 看来是白关了! 堇尘紧紧咬着嘴唇,从开始到现在,那紧蹙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半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人还是妖……” 第五章 她,不是人,也不是妖! “是人,是妖……这个很重要吗?”伊珞说话的速度极慢,言语中满是戏谑。 她缓步朝堇尘走来,嘴角往上扬着。 “那隐玉,你二哥哥也有一枚,如今倒是稀奇了……世上三枚隐玉,被你们三兄弟占完了!” 伊珞伸出修长的手指,俯下身来往堇尘腰间一探,那枚幽兰色的隐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丝毫震动。 堇尘下意识侧身,女子身上的香气让他有些不悦,凑得越近,就越发不能呼吸。 伊珞轻笑一声,又回到了文洲身边:“哥哥,你怎么还带一个姓赵的一起,不怕他捣乱吗?” 文洲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这路上的人,都是你撤走了?那初夏父亲的人呢?” 伊珞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垂下眼睑,柔柔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人……都被我杀了!” 虽然她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一副柔软无辜的模样,但从嘴里说出的杀字,却像吃饭睡觉那般,是件极其普通的事。 这飘忽不定的性子,不由得让初夏捏了一把汗,此时却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敢说什么。 父亲的人,就这样没了? “本来,也不打算这么贸然来找你的,只是眼看着你们都要到珏城了,刚好这几日,堇祥不在府里,便出来寻你们一回……”伊珞缓缓说着,撇过脸,不再看初夏。 “你现在,一切可好?”文洲心里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伊珞为什么会忽然来寻他,更多的只是担心她在那二皇子身边,是否安全。 毕竟,那个后生,据说比他亲生父亲还要狡诈阴邪。 伊珞听出了哥哥的关心,眉眼带笑,仰着头说:“那是自然,我自己的事情心里必然有数。” 她顿了顿,接着道:“听仓杨说,看你们的路线,应该是要登蛇岛吧……” 文洲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哥哥,帮我给现在的族长妹妹带句话,告诉她,她托我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将他带出来的!” 伊珞说完,又把眼神停在了初夏身上,嘴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她托你寻人?”文洲有些好奇:“是谁?” 伊珞撅着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抿着嘴笑了笑,说道:“珏城之战里难得活下来的孩子,也是命苦,当了一辈子棋子!” 说着,对一旁的初夏挑了挑眉:“还跟那个人族女子,颇有渊源!” 初夏心中一惊,身子不由得往后靠了靠,不知为何,见着伊珞之后,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从心底腾起的复杂情绪里,慢慢的,恐惧占了上风。 看着初夏紧蹙的眉头,伊珞开了个玩笑:“你往后缩什么……我又拔不了你的皮!” 云生也被这凭空出现的前辈吓得不清,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将初夏护在身后。 伊珞似乎看出了什么,收起了脸上的玩笑,转过头望着文洲时,已然满脸阴郁,她附在哥哥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这小狐狸的情丝,赶紧断了吧!” 没有等文洲回答,她便纵身一跃,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要离开。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身份也摆在这里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哥哥,我拼了性命,也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说罢,不过一阵风的功夫,便隐匿在了夜空里,伊珞的速度极快,脚步也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凭空消失那般。 文洲心中大石,又落下去一块。 原来,自己的心意,来来回回也只有妹妹一人懂得!看来那个送饭的女子,肯定是把如今妖兽被制衡的现况跟她一一说了。 可是,那般凶险的境地,她真的能应对自如吗? “师傅,从没听说过你有个妹妹啊!”云生站了起来,朝着伊珞奔走的方向看了老远,心里莫名有些感慨,这行走的速度,体内的精元之力必定不在师傅之下! 怎么自己忽然又多了个,既貌美又阴晴不定的姨娘? “哎……师傅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啊?”云生接着问! 文洲继续烧着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这么啰嗦,问那么多干嘛……都说了,她的确是我亲妹妹!” 堇尘心中的疑惑一直没有解开,眼前的这老狐狸虽说得万般肯定,可他腰间的隐玉骗不了人,这二皇嫂分明就没有通灵珠! 泡了许久温泉,腹中也有些饿了,他从包裹里取了些风干的腊牛肉,又取了几块酥饼,递给了初夏。 初夏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懵懂,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会不去思索其中的始末呢,她此刻也在梳理着眼前的情形。 初夏心里的疑惑跟堇尘是一样的! 接过牛肉,硬着头皮咬了几口,对着越发旺盛的火苗,把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墨的长发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她侧着脸,与堇尘的眼神刚好对上。 堇尘故意摸了摸腰间的隐玉,紧蹙的眉头轻轻颤动了一下,初夏双唇紧闭,心中已经了然,顺着云生的问题,继续问了一句。 “师傅,那女子不是狐妖?” 云生在一旁大笑一声:“初夏你说什么呢,既然是师傅的妹妹,自然也是一只狐狸了!怎么能说不是妖呢?” 文洲心里暗自踌躇,要想什么借口来掩盖呢?如今这情势,似乎瞒不下去啊,妹妹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丝毫不避讳!这让自己如何下得来台? 若是再等上个把时辰,这些小辈都睡下了,再偷偷单独找他,岂不是更好? 平日里,她最不喜欢别人说的,就是她的身份,难道,她是想用自己的例子,告诉云生,千万不要对人族动情? 文洲还在犹豫到底如何说起这件事。一旁的堇尘也坐不住了! “胡说,她分明不是妖,我身边的隐玉,从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她,有半点动静!”堇尘将那腰间的佩玉取了出来,摆在云生眼前。 云生略微有些吃惊!这人族的宝贝自然是不会认错的! 难道师傅又有所隐瞒?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着文洲望去。 文洲此时正一只手抓着烧了一半的枯枝,往篝火里瞎扑腾,另一手抵着下巴反复摩挲,云生知道,师傅只要一抓下巴,就是心里有鬼了! 半响,文洲轻咳一声,抬起似有深意的眸子,轻轻说了一句:“她……的确不是妖,但是……也算不上是人!” 第六章 最佳背锅侠 话音刚落,三个小辈都瞪大了眼睛,连堇尘在仙翁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般非人也非妖的存在。 文洲思索了好久,才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身份的事情,自己瞒不住,那就找个人来背锅好了! “我妹妹!的确是亲妹妹……”文洲顿了一下,把嗓子清了清:“只是她出生之时,刚好赶上我父亲离世,所以没几个人晓得,后来仙翁使了些手段,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般,非人非妖的模样……” 他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如果让云生知道,伊珞是灵狐与人族女子所生,保不齐还会给了他一星半点的希望。 本来文洲心意已定,到了鲛人的地盘,要了人鱼的眼泪,就将云生的情丝斩断,在那之前,还是不要提起人族与妖兽相恋的事情。 既然是没有结果,就不要留有希望。 伊珞的存在,本就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她能活下来,也算是仙翁做的第一件好事了!如今让仙翁做这个背锅之人,哪怕有一天堇尘问起,他也不好推脱,本身文洲说的也没有错! 伊珞能活,的确全靠仙翁使的手段。 入了夜,四周的潮气越发重了,师傅这番没头没脑的解释,反而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初夏对那个女子的身份倒不是那么在意,但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初夏记下来了,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帮哥哥完成心愿。 这么看来,她倒是站在师傅这边的!应该没有什么敌意! 只是,初夏一想起她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还是觉得有些瘆人。 忽然之间,牵扯到了仙翁,堇尘也是被怼了个措手不及,看来,文洲的确有事隐瞒,都把仙翁搬出来挡枪了! 再执着着问下去,八成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索性,二哥是个难缠的角色,又对自己起了杀心,埋一个隐患在他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堇尘思索再三,决定把这件事情按下去,不再发问了! “你们就别想了,伊珞本心不坏,她只是想助我一臂之力而已!”文洲看着眼前的孩子们都收敛了锋芒,自己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初夏的头发基本上已经烘干,这些日子,越来越潮湿。在皇城附近时,还可以席地而睡,到了这边,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只能在半空中悬个吊床。 云生因为不能挨着初夏睡,苦恼了好久,最后只能乖乖的趴在树枝上,守在一旁。 走了好几天,搭吊床的手艺,初夏算是学会了,她本来就不喜欢麻烦别人,三两下就将入睡的吊床摆弄好了! 这一点堇尘颇为欣赏,越发觉得这个妹妹值得自己一路守护。 这一夜,可能是因为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汗都冲干净了,又燃了篝火,初夏睡得格外香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大海越来越近,初夏总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些许咸味,吹在脸上的风也比皇城里润泽了许多。 师傅说,再走一两日,就会到珏城了,那是一座特别的海滨之城。 初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地方,因为,那是婉儿的家乡。灵蛇之战,珏城被血洗一空,留下性命的不足百分之一。 据说十几年后的现在,珏城还是四处断壁残垣,没有恢复到当年盛况的一半。 他们要在那里,等待台风过境,据说那样才能找到进入蛇岛的入口。 …… 第二天一大早,初夏就被明晃晃的阳光亮醒了,除了堇尘,其余两只狐狸都不见了踪影。 听堇尘的意思,他们一大早就去捕食了,果然,没过一会儿,云生提着一只山鸡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就着昨夜的篝火,今日的早餐就格外扎实,有堇尘在最大的好处,就是吃这一方面,初夏省心了许多,基本都是饭来张口的待遇了。 而且,不得不说,堇尘的手艺的确不错,文洲都经常打趣他,说仙翁之所以隔一段时间就养一个孩子,大多数原因是自己不会煮饭煮菜,嘴巴又极其挑剔。 所以这些跟着仙翁长大的孩子们,从刚会走路的时候开始,就要学着切菜煮饭了! 堇尘对此没有反驳,确实从小就是这样的情形,唯一让他自豪的是,仙翁曾说过,这么多孩子里,就是他的手艺最好,所以直到堇尘成了年,才狠下心将他踢出门。 收拾好行装准备再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到响午十分,初夏望着林子里散落的温泉,十分不舍,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体验一次,月光下泡温泉的感觉了。 熄灭了篝火,文洲一如既往的谨慎,将留下的痕迹一一抹掉,烧了一半的枯枝也埋了起来,虽然伊珞说一路上已经打点妥当。 但她毕竟只能管住二皇子的手下,那尊上的人,她怕是拦不住的! 还有蛇族的族长竟然拜托她去寻人,这才几年的时间,怎么她与蛇族族长也混得相熟?文洲越想越觉得不了解这个妹妹了! 在野外又住了一晚,往东走没有多远,终于隐约间看到了官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估计入夜,就能进城了! 初夏看着师傅他们放缓了脚步,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终于又可以喝上热茶,估计她跟堇尘都念着那一口茶汤吧! 几人悠闲地走在路上,文洲在最前面带路,堇尘在最后面跟着。云生紧贴着初夏身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昨夜捕了一只野兔,那小家伙鬼精鬼精的。 …… 忽然身后马蹄阵阵,一声声急促又慌乱的呼喊声,打乱了这难得的安逸。 “让开让开……”这声音出自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灰褐色的长袍子,外面还加了一件马甲,骑着马正急匆匆地飞奔过来! 马上除了那名男子,还载着另一个瘦弱的老者,虽然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但在颠簸的马背上,依然目光矍铄。 纯黑的骏马跑得飞快,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云生赶紧把初夏护在身后,那马匹载着两人嗖得一声就闪了过去。 奇怪的是,身边的路人没有一人为此生气,反而一个个愁云密布私下交谈着。 “文医师又来了,这次又是哪家遭了殃啊?”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小声说道。 “咳……这不是常事嘛,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管了,好好护着自家几口人吧!” “就是就是,咱们这鬼地方,活命最重要!” “哎……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那妇人皱着眉,心里隐约有些担心。 “看那骑马的汉子气喘吁吁,怕是急得很,凶多吉少哦……”另一个妇人也上来插话,一边说着还一边伸着手指了指。 初夏虽不明白他们在聊些什么,只是从那几个村民的表情来看,八成是谁家患了病,骑着马叫郎中来了! 第七章 珏城人民个个面黄肌瘦 身边的人流越来越多,慢慢的,都可以看到有些贩卖商品的小商贩了。 入城门之前,文洲取了几颗药丸,让几人一一服下,初夏跟云生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倒是堇尘略微迟疑了一下。 皱着眉,也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文洲会心一笑,十分谨慎地说了句:“在这珏城里,什么都别乱碰,特别是那些没人的地方,千万别乱钻!” 初夏望着眼前来往的行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只好紧跟在文洲身后,寸步不离。 “初夏,你看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啊……”倒是向来不管杂事的云生,看出了端倪,小声地说了句。 对啊!堇尘也恍然大悟,这珏城中的百姓,确实一个个都面容枯黄,像是许多天都没有吃饱饭一样,走起路来也都是轻飘飘的。 文洲在前面领路,似乎对这里也熟悉地很。 堇尘这么多年,一直听仙翁的交代,没有重要的事,少来珏城。最主要也是他还未满十岁时,灵蛇被屠,仙翁带着他来过一次。 第一次见到那般血流成河的场面,还是孩子的堇尘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从那以后,堇尘梦魇不断,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小的刺激。 所以,一直对这座城市有些排斥,这么多年,从未踏足。 还未等几个人回过神,文洲已经停了下来。 几人抬眼望去,这里算是闹市的中心了,周边人潮涌动,热闹得很。他们停在了一个铺面门口,头顶三个大字——顺德堂。 看着里面的陈设,似乎是个医馆! 师傅带他们来个医馆做什么? 带着心中的疑问,初夏一行人跟着走了进去,这医馆看上去规模不小,前面都是问诊取药的大厅,光是问诊的就并排有好几个房间。 而且从人流上来看,生意也是好得不行,问诊室里都坐满了人,连门口的廊道都排着长队,一个个满脸的病容。 最让初夏感到稀奇的,是在最外面的问诊室,那里人来人往,而且看病的速度极快,每个病人进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大包小包提着药走出来。 那问诊室上写着几个小字——蛇毒门诊。 难道这珏城的蛇毒未清?还有这么多人排着队解毒吗? 可这城市既然这么凶险,为何还有这么多居民,住着不愿走呢? 真是一座奇奇怪怪的城市! 有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似乎看到了文洲一行,他腰间挂着一圈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不少药草。 那中年男子走进,和和气气得说了一句:“几位看面相,不像是来求医的,敢问,来我们医馆有个贵干?” 文洲俯首作揖,对待客气的人,师傅向来都是十分有礼数的:“我找秦掌柜!” “哦!掌柜早晨随着文医师去了东大街问诊了,还没有回来,几位如果不急,可以到内室去等一会儿!”那男子依然十分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内室的方向指了指,文洲点点头,带着初夏几人就往里走去。 这里的格局,文洲倒还算熟悉,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休憩的茶室,也没有多少客套,自己往主座上一坐,自顾自开始烧水烹茶了。 师傅都这般随意,其余几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师傅,这里你常来?”云生有些好奇。 文洲笑了笑:“常来倒没有,偶尔缺个把药材,便会来取。” 几人静静坐着,闻着医馆里特有的药香,也十分宁静。跟外面喧嚣的场景不同,医馆里面的一小方天地,布置地十分精致。 这里是个简单的四合院,中间的园林像是有人有意设计过,散种的绿植看着随意,其实颇有讲究,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鲜花绿叶。 如今是初春时节,牡丹是这院子里最出挑的一抹颜色,墙边还垂着一些淡黄色迎春,凤尾竹抽了新芽,翠绿色的枝条显得生机勃勃。 云生不爱喝茶,桌上刚好有些茶果,他也是丝毫不客气,一把抓起来,往嘴里送。 吃了半响茶,前厅的门又打开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银发老人,定睛一看,就是早晨进城路上遇到的那位医者,当时他坐在马匹后面,一路颠簸往城里赶。 后面跟着的那位,虽然年轻一些,但鬓角也长了些白发,估摸着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 两人都穿着黑底白褂子,腰间也都挂着一圈布袋,手里拎着一只木箱,似乎是行医用的器具。 稍微年轻一些的老者远远就看到了烹茶的文洲,赶忙快步走了上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嘴里念叨着:“让前辈久等了!” 若不是初夏等人知道这老狐狸活了几百年,要是不明所以的外人看到,白发人对黑发人称呼前辈,八成会笑晕过去。 文洲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看着掌柜进来,赶忙起身,也是结结实实行了一个礼:“秦掌柜怎么现在还亲自去问诊啊?” 身后的白发老人便是村民口里说的文医师了,虽然年纪有些大,但腿脚十分轻巧,面容微恙,似乎有些心事,走进来,各自行了礼,便挨着几人一同坐下了。 文洲送上一盏茶,那秦掌柜接下后说道:“本来都是文师兄出门的,只是早晨那个病患有些严重,不仅喝了那几口老井的水,还摘了附近的野菜回去吃,哎……差一点就断气了……” 听掌柜的语气,看得出来,那病患的症状十分凶险。 初夏心里嘀咕着,灵蛇的毒真有这么厉害?都死了十几年了,喝几口老井的泉水都会差点救不过来? “哎……”文医师也接着补充道:“如今珏城缺水,没有办法,好多人都不得不打起了那些老井的主意,若是再不下雨,怕是又要问族长讨药了!” 文洲似乎十分认同,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不知希恬姑娘,还在不在珏城?” 秦掌柜听到希恬的名号,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颜:“希恬姑娘一直在等着前辈你呢,不过她前些日子去了周边村镇,帮着送些药草,估摸着一两日就回来了!” “前辈是要入岛吗?”秦掌柜接着问道。 文洲点点头,嗯了一声。转向几个孩子,逐一向掌柜介绍了一下,说着:“这次我要带他们一起入岛,不知何时会有台风过境呢?” 文医师望了望天空,面露难色,这么些年,初春时节的台风越来越少,看着如今万里如云的模样,心里也没有底。 “不瞒前辈,怕是还要等上好些日子了……” 第八章 暂住 得知最近艳阳高照,台风还不知道何时才会来,文洲一行人只能暂时在医馆住下。 毕竟还是在人族地界,吃穿用度肯定比野外要强上许多,这天夜里,初夏也吃上了难得的海鲜大餐。 刚刚安顿下来,堇尘就去了街市上采买,因为靠海,所以海鲜就成了首选。长这么大,堇尘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品种丰富的海鲜,一时没忍住,买了不少。 蒜蓉蒸海虾,清蒸海鲈鱼,其余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海虾海螺都被他白灼,端了上来。搭配当地特有的红醋,初夏吃得格外满足。 向来对堇尘挑挑剔剔的云生,这次也对他的厨艺颇为满意,特别是那碗用新鲜的小海鱼炖煮出来的汤,差点被云生连锅都端走。 吃饱喝足,初夏赶紧抓着师傅解惑来了。 “师傅,这灵蛇的毒性,竟然能蔓延至今吗?”初夏嘟着嘴问道。 文洲啃完一只皮皮虾,手指都被戳破了几个洞,正在小心地擦手,回答道:“那是自然,灵蛇本来就是上古灵兽,不管是修为还是精元都数一数二。堕妖而亡!你想想,那得多惨烈!” “是啊!”堇尘接过话头:“那时,灵蛇被屠,整个珏城的天空都被染成了暗紫色,剧毒无比的血雨,下了整整三日,连空气都泛着剧毒!” “若不是仙翁早有准备,在城东搭起了结界,这整个珏城,哪里会有一个活口!”文洲也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他本来还想跟灵蛇道别,可那倔强的灵蛇根本不给他机会。 据说当时,灵蛇与仙翁见过最后一面,第二日就堕妖屠城了! 后来文洲问过仙翁,为何不阻止,仙翁只留下一句话:“人族自己造的孽,本该要自己受着!” 初夏越听越迷糊,云生也是一头雾水,一脸的不可置信:“既然这里全是蛇毒,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不愿搬走?” 这一问,也正好问出了初夏的心声,她从进城时起,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人族又不是像鸟儿那般认死理,明知有埋伏,连迁徙都不会绕弯的死脑筋,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这珏城里不愿搬走呢? “哈哈……”文洲大笑一声,索性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皮皮虾放在碗里,对着堇尘说:“要不,三皇子给我们解释解释!” 堇尘喝了一口青梅酒,辛辣与甜腻共同刺激着味蕾,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钱财!”堇尘淡淡地说:“珏城有几个支柱产业,十分赚钱,第一便是取之不尽的海鲜,若是装了冰车,卖到皇城,可以翻几十倍的差价,是个十分赚钱的生意。” “第二嘛……”堇尘略有迟疑,似乎还没想好如何解释。 文洲轻笑了几句,接了上来:“第二嘛,珏城的蛇毒,天下无双,灵蛇之战后,有许多猎灵人改了职业,专门在这里取毒,造毒,用来暗杀。还有些提炼以后,制成下三滥的毒药去贩卖,如今,这珏城,俨然成了毒窟窿了!” 云生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啊!那灵蛇要是知道自己死了都被人族利用,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吧!” “这治疗蛇毒的药草……是从蛇岛运过来的?”初夏接着问。 “是啊!”文洲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将吃撑了的肚子收紧了一些,接了一句:“如今这个蛇族族长,你们见了便会知道,她是个心善的蛇,总想着为灵兽赎罪,因为这个,还惹了不少内斗!” “是那个希恬姑娘?”初夏想起中午时,师傅跟两位医者的对话,他们似乎提到了这个名字。 文洲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转过来,直勾勾盯着初夏:“你这小脑袋瓜,记性这么好,我不过随意提了一嘴,你就记得了?” 说完他又转过身去,哼了一声:“不过,那族长不是希恬,是希恬的亲姐姐,希殷……他们本来还有一个弟弟,不过灵蛇堕妖时,被大皇子掳走做了质子,钉死在城墙上了!” 文洲说完便收了声,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思绪又被拉走了。 “我也听说过希殷族长的事情……”堇尘小声地说道:“因为蛇族的大本营远在蛇岛之上,人族基本无法涉足,所以是我父亲的一块心病,派人沟通过好多次,都吃了闭门羹。” “蛇族上供的通灵珠,怕是你父亲最想要的吧!”文洲悠悠地说,并没有回头看他。 堇尘点了点头,当年与灵蛇一战,父亲也中了毒,虽斩了灵蛇的獠牙,得了不少解读的药引,却留下了病根,每到月圆之夜,双腿便会隐隐作痛。 据说,蛇族的通灵珠可以缓解那种疼痛,所以这么多年来,市面上蛇妖的通灵珠,价格是最贵的! 想尽办法将蛇族攻占,成为自己的傀儡,是自己父亲毕生的愿望之一。 但是蛇岛易守难攻,人族并没有多少胜算,在这样的情境下,利用初夏掌控噬灵之力,便是他能想到的,攻占蛇岛的唯一捷径! 当然,这些篇幅太长的始末,初夏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堇尘侧目望去,初夏还嘟囔着嘴,想着蛇毒的事情,眼神里的光还闪着对人族的同情与怜悯,想到这里,堇尘也愈发迷茫了! 到底自己应该以什么立场去看待世间的一切呢? 若是仙翁在就好了,此刻他有好多好多的疑问都憋在心里,如果能见着仙翁,他真想问一问,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这些事情,你们也不必太在意……”文洲又坐了下来,拿过堇尘的青梅酒,自斟自饮,好不畅快:“入了蛇岛,你们见了希殷,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云生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其他人都各怀心事愁眉紧锁的时候,他却在一旁喝着杂鱼汤。 “哎……师傅,我们还要等多久才等得到台风啊!”云生吐了一副鱼骨,吧唧着嘴。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都是老天爷说了算!” 一行人在医馆里住了好几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珏城人际嘈杂,有些混乱,文洲特别嘱咐过,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最好不要走出医馆。 这些天,除了堇尘偶尔出门采买,初夏一直安静地待在医馆里。云生自然哪里也没去,守着初夏一同练练剑,消磨时间。 文洲却忙的很,经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问起,他只是说去附近找些药材,毕竟洛阳的伤还悬着,他最近一直尝试着能不能以毒攻毒,先用自己的伤来试试药效。 云生一边打趣师傅,心可真大!一边悄无声息地开始学着师傅,做起了幻境,毕竟狐狸的看家本领,可不能马虎了…… 第九章 风雨将至 在医馆里闲散了好几日,初夏觉得自己浑身都沾满了药香。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喜欢躲在连着前厅的大门后面,看人来人往的病患来取药,有些症状凶险,直接晕倒在医馆门口,都是常事! 那蛇毒门诊是最红火的,满脸病容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里挤,还要有几个人专门在外面维持秩序,看得初夏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难道为了金钱,为了利益,真的是连命都不要?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初夏探着脑袋往外看。 三匹浑身棕毛的骏马缓缓停在了医馆门口,为首的是个妙龄女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是青年模样,看身段,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为首的女子穿着十分简单,靛青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极其朴素的白褂子,面容也清秀得很,脸型有些长,眼睛也是细细窄窄的。 秦掌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那女子下了马,秦掌柜马上伸手去扶,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一行人马上往内厅走来。 初夏赶紧跑回了茶室,装模做样得端坐着,一边小声喊着堇尘的云生的名字,让他们都快些过来。 堇尘正在一旁的书房闲逛,这些日子他好像除了煮菜,就是翻看些医书,听间初夏的声音,没有多想,放下手里的《蛇族内经》就走了出来。 迎面刚好碰上风尘仆仆的女子,在秦掌柜的引领下往内厅赶。 那女子的目光在堇尘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眸里似有星光闪过,眉毛轻轻往上扬起,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文洲也恰好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不过他不喜欢走正门,而是从天井上空直直落了地,似乎格外喜欢从天而降。 女子对着文洲莞尔一笑,唤了声:“文洲叔叔!” 初夏也猜到了七八分,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肯定就是师傅口中说的希恬了! “都说了,别叫我叔叔……”文洲皱着眉,将卷起来的袍子甩了甩,整理一下仪容:“听着怪老的……” 秦掌柜与希恬的随从纷纷行了礼,就退下了。 文洲领着希恬,还有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文洲,一同在茶室坐了下来。 云生刚刚还缩在茶室的阳光房里睡觉,听到了动静,这才懒懒得舒展着身子,化成人形走了过来,张口就问初夏要杯水喝。 “叔叔要登岛?”希恬端坐着,面上露出孩童般的笑颜。 文洲点了点头,朝希恬介绍了一行的其余几人,初夏十分礼貌地跟这个族长妹妹打过招呼,云生也是挤出了一丝礼节性的微笑。 介绍到堇尘时,希恬双眉一皱,差点将手中的茶杯都打泼了,嘴里呢喃道:“看面相,果然是赵家的人……” 本来这一路,堇尘还是希望用季昭的名号做些遮掩,谁知道文洲这老狐狸丝毫不给面子,无论是谁,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全盘托出,弄的自己在这妖兽的地界十分尴尬。 希恬收起了情绪,缓缓地说:“我从北边一些过来的,那边已经刮起了风,以我的经验,不出三日,台风便会来!” 云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他原本就不喜欢混在人族堆里生活,这医馆更是每天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搞得他十分不畅快。 最主要的是,不能化成狐狸,就没办法同初夏亲近。 文洲仰起头,心中飞速盘算了一下日子,若是还有三日,手里的幻境应该造完了,他自从住在这医馆之后,便一直在暗中修改一个幻境。 蛇岛的入口极其隐蔽,登岛之时也是难得的契机。 他一直在思索,找个什么时间将幻境抛出来,思前想后,登岛那一刻,应该颇为合适,神不知鬼不觉。 本来那个幻境是单独留给初夏的,那是很早之前就跟蛇族族长沟通过,谁知半路又杀过来一个堇尘,文洲为了修改幻境里的主线,让堇尘也能试炼一番,着实废了不少精元。 希恬回来之后,医馆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忙碌,虽然她只有在极其棘手的病患面前才会出手,但整车整车的药材迎来送往,清点数目,她都是亲历亲为。 眼看着登岛之日就要到了,希恬这次也会跟文洲他们一起进入蛇岛,初春时节,蛇岛的药材虽然也不多,但眼看着珏城的病患受苦难,希恬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云生看着那蛇族的小姐姐整日忙忙碌碌的身影,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初夏埋怨着:“分明是那些臭不要脸的人族活该,都不知道那青蛇姐姐忙着救人,图些什么……” 话刚落音,又觉得说错了,不该在初夏面前,将人族一棍子打死,看着初夏不太理他,便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希恬回来之后,对堇尘还是格外防范些,不过堇尘也是识趣的人,自从主人归家以后,书房便不再进去了,那些看了一半的医书都悬在了那里。 闲来无事只能去前厅的问诊室旁听,几日下来,对蛇毒的来龙去脉竟然也摸透了七八分,照着医师的模样,心中暗暗学着开药解毒,有些拿不准的,还会乘着文洲在的时候,里里外外问个清楚。 又过了几日,天气果然阴了下来,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前些天的艳阳高照瞬间被连棉的阴雨笼罩了。 跟内陆的风雨不同,靠着海边,从深海里席卷而来的狂风吹得格外强劲,夹杂着些许腥咸,乌云遮天蔽日。 原本开始变暖的天气,因为一场台风,气温又低下去不少,都被初夏收起来不准备带上蛇岛的夹棉衣服又被翻了出来。 午饭的时候,文洲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当然,希恬和秦掌柜也都来了。 希恬虽然自小就在人族的地界生活,但吃东西的口味依然是与生俱来的,无论多少年都改不了,自然跟文洲他们一样,简单吃了几口鱼虾,就开始喝些青梅酒了。 酒过三巡,餐桌上的气氛尚且一团和气,秦掌柜一直在给初夏和堇尘夹菜,生怕怠慢了这两个重要的人物。 “文洲叔叔,你们做好准备,今夜天黑之后,我们就准备登岛吧!”希恬抿了一口杯中清爽的青梅酒,打开了话匣子。 文洲点了点头,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望着窗外狂风肆虐的场景,心里还在盘算着刚刚修改完的幻境。 这蛇岛他也很久没进去过了,往时最多在希恬这里取些药材就回去,有什么事情也都有希恬代为转达,这一次登岛,但愿一切都能如他所愿吧! 第十章 登岛 狂风四起,暴雨连天。 珏城的老百姓都在为这场及时雨感恩戴德地磕着头,虽然靠着海,可这十几年来,珏城越来越缺水,那些陈年的老井都埋着蛇毒,泉水连碰一下都会浑身起疹子。 每到下雨的时候,各家各户就会拿出所有可以盛水的器皿,想尽一切办法多存一些水,这一切都看在初夏眼里。 入了夜,文洲取了几身挡雨的蓑衣,又分发了几粒避毒丸,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带队跟着希恬出门了。 云生一改这几日的闲散,知道接下来入岛时会有些危机,立马变得警觉了起来,将初夏护在后面,还像模像样地安排起堇尘,让他时刻跟在初夏身后。 堇尘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这进入蛇岛的结界他从未见识过,不知会面对些什么。 文洲倒是气定神闲,望着一路上被大大小小的罐子铺满的官道,跟希恬攀谈了起来。 “我许久没有进岛了,不知道你姐姐有没有把灵兽种的鬼针草养活过来啊?”文洲一路走,一路问道。 希恬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止是鬼针草,连同着那些半死不活的半边莲和黄药子,姐姐都种得很好……” “不错嘛!希殷那小青蛇还是很有天赋的……”文洲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蛇族族长颇为满意:“难怪当初灵蛇坚持让她,坐上这族长之位!” 过了一会儿,文洲又叹息了一句:“只可惜,这孩子心太善,你们两姐妹都是吃了心善的亏……” 希恬眼底涌出一丝热泪,为了种植药草,运出蛇岛给人族解毒治病,这件事情,让她跟姐姐得罪了不少年长的前辈,她倒是躲得远,耳根清净。 姐姐一直在蛇岛里,可没有少受白眼。 如果不是灵蛇的遗愿护着,怕是姐姐早就被赶出蛇岛了!这个族长做得,比个普通小青蛇还要窝囊。 往日还期盼着文洲这个老前辈,能进去帮忙说上几句好话,可无奈这老狐狸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主,请了好些年都不肯来,如今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好好长长姐姐的威名! 希恬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带路的步伐。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穿过人族聚集的城镇,来到了稍微偏僻的小道上,再往前走,一丝光亮都没有了,狂风大作的天气,连个灯笼火把都点不着。 希恬回过头跟秦掌柜还有几个随从交代了几句,他们便折了回去,剩下的路,只有他们几个人自己走了。 希恬从怀中取了几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出来,自己揣着一个,文洲跟堇尘各给了一个,幽幽的白光并不透亮,在这雨夜最多只能照亮眼前的路。 文洲将云生一把拉到了身边,交代着:“你跟着我,让初夏跟着堇尘!” 还未等云生反驳,堇尘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将初夏往身后扯了过去。 越靠近大海,海风就越咸,那些挡雨的蓑衣哪里能挡得住这般密不透风的暴雨,初夏一身早就湿透了,鞋袜踩在水里,混着柔软的泥沙,走起路来都重了许多。 入了林子,一行人更加谨慎。希恬双手一挥,一道通透的微光从指尖闪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吐着信子的各种毒蛇都在暗处寻找着下手的时机。 微光一闪,那些蛇族像是感知到了同类,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夜雨瓢泼,这些毒蛇最喜欢吃人,放在往日,但凡是在这夜里入了林子,基本上不可能有活口走出去。 只是那指尖的微光,便是蛇族自己的暗号,看到这样的信号,便知道这一顿饕餮盛宴是吃不着了! 云生的耳朵一直在关注着身边的一举一动,虽然乌云遮住了月光,眼前的雨也下得细密,但狐狸的耳朵却灵敏得很,那些缓缓游过来的蛇,在希恬一闪又一闪的信号下,都识趣地游走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安静地跟在师傅身后,时不时回过头看着初夏有没有掉队。 初夏这时候其实格外紧张,紧蹙着眉头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紧紧地跟在堇尘身边,看着姐夫同样紧绷的神情,雨水打在脸上都没了知觉。 “脚步快一些,风眼就要来了!”希恬在前面放话了,一行人赶忙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密林,再往前走,除了稀稀拉拉的椰子树,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了! 初夏第一次看见海,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乌漆嘛黑的模样,巨大的海风差点掀翻了头顶的毡帽,她赶忙抓紧帽子,这边还不忘朝着那深邃的海面望了望。 风越来越大,海浪也激荡得厉害,巨大的潮水声震耳欲聋,海面上除了翻涌的海水,什么都没有,连天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泡沫,铺天盖地的往沙滩上砸过来。 希恬让他们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初夏虽不明白他们在等什么,但面对这浩瀚的海洋,还是被震慑地不敢出声。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一行人躲在岸边的椰子树后面,巨大的气流几乎要把身前的椰子树连根拔起,树叶悉悉索索不停地摆动着,光秃秃的树干根本挡不了什么风。 吹得初夏脸颊都痛了! 希恬忽然飞身出去,风眼来了,海浪往后倒退了半里地,只见她化成一条浑身闪着翠绿的大青蛇,张开大嘴,蛇信子嘶啦嘶啦地吐着。 她头顶闪出一阵白光,直直地往深海射去! 霎那间,天玄地动,海平面上忽然腾起了一缕青烟,海水被凭空劈开了一道口子,就是现在!文洲一声令下:“快走!” 文洲拖着还在左顾右盼的云生,头也不回地往那一汪空心的海子奔去。 堇尘也没有丝毫犹豫,拖着初夏的手,紧跟其后。 他们的速度极快,师傅说过,希恬的精元只够支撑这结界半炷香的时间,若是走慢了,就要再等到下一次台风过境了! 结界之门已开,众人哪里敢马虎,文洲故意加快了步伐,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海子里。 堇尘紧随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结界之门,初夏还在恍惚之际,只觉得身边的雨骤然停了,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也忽然静了下来。 脚步根本不敢停下来,被堇尘拖着一直往里跑,此时她心中没有丝毫别的想法,只想着快些穿过结界之门,然后找个干净的地方,将自己这一身污糟的脏东西洗洗干净! 忽然,眼前大亮,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朝他们袭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阵目眩,初夏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暴跳如雷 二皇子的府邸里,高坐在上的赵堇祥正暴跳如雷,地上散落一地的茶杯碎屑闪着寒光,一声接着一声的咒骂,如蛇蝎一般钻进了仓杨的耳朵里。 “平时觉得你这野猫挺机灵的,怎么四个大活物也能跟丢!” “你怕不是瞎了眼,不中用的家伙!孽畜……” “你是不是把你们一族的性命都抛在脑后了吧……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屠了你全族!” 仓杨依旧一身黑衣,眉头紧蹙地跪在案前。深埋在下的脸上,似乎隐匿着滔天的仇怨。 他的嘴角一直在轻微抽搐着,看上去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事到如今,若不是全族几百条性命捏在他赵堇祥的手里,任凭如何威逼利诱,一身傲骨的仓杨,也绝不会沦落到替一个人族卖命。 因为赵堇祥答应过他,若是他肯替人族出面,每年胁迫妖兽部族缴纳一定数量的通灵珠,就免去他们猎豹一族上供的要求。 虽然他不是纯种的猎豹,却有着异于族人的强悍,自然担起了这个小种族的生死重担,加上全族人都被圈养在二皇子手里,逼得他不得不替人族办事。 这十几年来,他没有过一天安心的日子! 直到那个女人的到来…… 那天天气微晴,仓杨按照惯例,每个月要入府禀报上供的进度,他独身穿过府里的荷花池,在一簇一簇怒放的白莲旁,遇见了那个天姿国色的女人,她倚着湖中凉亭的美人靠,妩媚明艳的眼神刺中了他! 那时,二皇子府里的下人们都已经统一改了口径,尊称她一声:二皇妃。 直到半年之后,他才真正相信她是赤狐文洲的妹妹,她纤细冰冷的手指揽住他的脖子,轻声在耳边说了一句:“我要让人族血债血偿!” 从那以后,他便暗中替她做了不少事情,必如到蛇岛,偷偷制作那些要命的毒药! 因为他知道,目的一致的人才能真正走到一起,所以眼前的苟且偷生,只是暂时的! 想到这里,仓杨收起眼底蔓延的恨意,敛起锋芒,他抬头,双目依然低垂:“二皇子,实在是那赤狐太狡诈!我们都陷进了他的幻境里!” “废物就是废物,我不想听这些解释!”怒火中烧的赵堇祥随手又抄起手边的茶盏,甩了下来! 乒乒乓乓的声响震得身边的小厮都往后退了几步。 也怪不得二皇子如此震怒,若是那追踪粉被识破,初夏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再要寻到他们的踪迹就难上加难了! 若是再有个一年半载,那赤狐真的将噬灵之力取了出来,为妖兽所用,那他统一人妖两族的梦想就要彻底落空了!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些低贱的畜生岂不是要骑到人族的头顶上来了! 堇祥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起伏的鼻息还是藏不住心底的怒气,缓了半响,对着眼前早已跪了半个时辰的仓杨,甩了一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上天入地,都要给我把那几个畜生找出来!” 如今初夏走丢的事情,还没有跟尊上禀报,若是被父亲知道自己办事不利,怕是又没有好果子吃了! 如今只能暂时按下来!但是父亲的手下也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怕是麻烦马上就要来了!堇祥越想越气,恨不得将仓杨的皮都拔了! 就在这时,楚然在门外求见,似乎也带来了些要紧的消息。 堇祥挥了挥衣袖,示意他赶紧进来,心里想着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省得心烦。 只见楚然大步走了进来,紧绷的肌肉撑得衣服都要裂开,跟仓杨站在一起,硬生生壮了一倍有余。 “启禀二皇子,皇城附近的翼族,似有异动!”楚然行了礼,开口说道! “那帮不要命的玩意儿又想干什么!”二皇子眉头一皱,一拳打在案板上,震得桌上的笔墨散了一地。 楚然来之前,还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见这情形,赶紧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缓和一些:“翼族的几个将士,最近在皇城里现了踪迹,似乎带着一队人潜伏了进来。” “我不想听这个,我想听原因!他们为什么要潜进皇城,他们想干什么!”堇祥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能不能长点脑子,不要把没有头尾的事情报给我!我只要结果!结果!” 楚然吓得往后一退,侧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仓杨,心里也打起了鼓:“回禀主子,我估计,他们可能又想来营救他翼族灵兽!” “你估计……有可能!”堇祥正在气头上,又来一个找骂的,气得他站了起来,继续说到:“以后这种像放屁一样的话不要再说给我听!” 被没由头得骂了一回,楚然也不敢再出声了,空旷的会客厅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站在一旁的小厮头上都渗出了冷汗,心里思索着要不要把夫人请来,给主子消消火。 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堇祥的怒气终于散了不少,这才端坐下来,仔细思索起眼前的这几件事情来。 首先,初夏几人若是这样消失,再找起来真的就是大海捞针,漫无目的地四下寻找,效率实在是太慢,看来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才行。 翼族那边的异动倒是不足挂齿,那些毛头小贼这样冲上来,也是自寻死路而已,难道他们是想乘着大哥出海的契机来发难? 想到即将远航的大哥赵堇延,二皇子嘴角渗出了一丝冷笑,心里肃然生出一计!既然那林卓森胆大包天敢跟着大哥出海,那就将计就计,好好利用他谋划一番! 心中有了新的计策,堇祥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眉眼间也略显舒展,缓了缓,开口问道:“楚然,我大哥那边的舰队,还有多久可以出海?” 楚然被这忽如其来的疑问吓了一跳,赶忙回道:“前些日子,主船舱被礁石剐蹭,恐怕还要月余才能修补好!” 堇祥来回踱步,心里算着日子,再过月余,就是5月了,那时天气晴好,穿的衣裳也轻薄,计划更好实施,不禁窃喜! 不过当下有仓杨那小孽畜在场,对大哥的计谋,从来都没有让他插手过,如今也不方便多说,只要楚然将必要的人都安排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 谁想那林将军还倒贴了上来,刚好成全了他一箭三雕的计划! 思索了一阵,转身对着楚然吩咐了一句:“暗中多帮些忙,争取让航船5月初就能出海,还有……” 堇祥顿了顿,脸上徒然变得阴沉,青色的胡茬在脸上若隐若现,更加衬得面色铁青,悠悠地说了一句:“翼族灵兽那边,暗中多加一倍的布防,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不能放下任何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有个侍女在门外求见,嘴里说着,夫人身体不适,请二皇子快去瞧瞧。 堇祥眉目一转,一股淡淡的心焦涌了上来,这般情深意切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装得出来的,仓杨在一旁用余光望了望,越发感叹那女子的手段! 第十二章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 文洲全身湿透穿过结界之门,安安稳稳地落在了蛇岛之上,云生被拖在后面,头脑似乎还有些不清醒,云里雾里的连方向都迷糊了。 希恬落在不远处,扑腾几下把脚底的细沙拍打干净,被雨水浸湿的衣衫还贴在身上,粘人得很,挥手让文洲快些走,赶紧回去把周身的衣服换了。 云生好不容易回过神,脑子里还有七八只莺儿燕儿在盘旋着,晕得他狠狠甩了几下脑袋,逼着自己灵台一震,眼前模糊的人影也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不对啊,眼前怎么只有师傅跟青蛇姐姐,初夏跟那个冰块脸去了哪里?云生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左右看了好久,这才确定,初夏是真的没有跟上来! 初夏走丢了! 天老爷啊,就知道堇尘那小子不靠谱,就这一次让他看着初夏,怎么两个人都没跟上来!不行不行,云生心里咆哮着,我要出去! “师傅……初夏没有跟上来!初夏……初夏丢了……”云生急得口干舌燥,踉跄着往文洲身上扑去,话都说不清白。 一边张牙舞爪得比划着,一边拼命指着身后,叫嚷着:“我要回去接他们,师傅,我要出去……” 文洲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动静,只是附着手看着自己的傻徒儿在眼前蹦跶。 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一把拖住云生的手,往蛇岛走去,嘴里念叨着:“初夏他们在的幻境里,你不必担忧……” “幻境?师傅你疯啦……”云生拼了命甩掉文洲的手,可那只手却像钳在自己的手臂上一般,使了吃奶的劲都甩不掉,只能生生被师傅拖进了岛! “这也是一个试炼……”文洲缓缓地说道:“不是每个人族都有资格进这蛇岛的!” 走在前面的希恬也有些看不下去,配合着说了句:“但凡入蛇岛的人族,都要先穿过一道幻境,这是灵蛇堕妖之时设下的禁制,只是初夏那姑娘有些特殊,她的幻境,是文洲叔叔单独做的,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原本希恬的本意是安慰云生,可最后那一句说了出来,云生更加觉得背脊发凉,赶忙扯住师傅问道:“你在幻境里放了什么?她要经历些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你……” 文洲有些好笑,旁的都不想解释,只丢下一句:“你放一百个心,她的性命可比你金贵一万倍,就算赔上我的命,也不会伤了她!” 云生紧绷的心弦忽然泄了气,终于放下了一些,只是有些气不过,呢喃着:“师傅你真的是,这些事情怎么都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让我平白紧张了一回!” 文洲笑而不语,心里想着,要是提前告诉你,你指不定一转背就巴巴地和盘托出了,那样的话,怎么可能达得到试炼的效果。 别的都不需要担心,只是堇尘是个变数,不知这几天修改的幻境,能不能让他对自己的新身份毫不怀疑。 毕竟他的这些情节,都是后面才匆忙加上去的,若是有纰漏就麻烦了。 不过现在两人都已经掉了进去,再想这些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那两人在幻境里的动向,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旁的云生还在不停地嘀咕着:“师傅你真的是……怎么能让堇尘那个动机不纯的冰块脸,跟初夏一起入那幻境……” “要是……要是他对初夏打了什么鬼主意……” “啊……师傅!把我也放进去吧!” 云生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哀嚎起来,心里乱成了一团。 他们狐族的幻境就像是一个完全孤立的世界,若是施法之人精元强劲,对那幻境世界稍加修改,掉进去的人可能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记得。 就等于要按照施法之人设计的情节,统统走一遍,必须达成既定的目标,才能将那幻境破了。 如果掉进去的人精元淳厚,能在幻境里保持清明,识破了幻境,强行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师傅的本领早就出神入化,做的幻境必定十分真实,想要不按既定的路线,中途强行破除幻境,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最让他崩溃的是,虽然现实里才是几天的时间,幻境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很有可能他们会在里面度过几年,甚至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他竟然都不能帮上忙,插个手,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 文洲停了下来,望了望意兴阑珊的徒儿,伸出滴着水的手臂,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打趣他:“你慌什么,幻境里的记忆大多都会忘掉,我想让她记住的,无非只有一点而已,你就放心吧……” 看着云生还是难展笑颜,又接着提醒他:“你可别忘了,初夏体内的绝情蛊,可不是种着玩的,她能跟堇尘发生些什么嘛?” 不得不说,最后这一句倒是十分受用,云生终于抬起了头,决然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也对,有那绝情蛊在,堇尘那小子若是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也够他受的! 想清楚了这些,云生终于加快了步伐,跟上师傅跟青蛇姐姐,其实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是难受地紧,要是这蛇岛有温泉就好了! 文洲刚准备跟上去,忽然心中一紧,丹田之处涌出一股对抗之力,像一只野蛮的小兽正在他的阵法中横冲直撞,他赶紧闭目前往幻境一探究竟。 文洲幻化成一道红光,悬在高处,冰蓝色的幻境就在眼前,笼罩着袅袅青烟,刚刚的那一股力量似乎并没有冲破这个软壳,一切都安静得有些蹊跷。 嘶……文洲暗自眉头紧锁,难道真的出了什么纰漏?但那幻境依然结实如初,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 这幻境的制作,是狐族自小就有的天赋,而文洲却格外擅长些,旁日做的幻境大多都用来克敌,让对手陷进去,拖延战局,扰乱他们的心智。 年轻时他不懂为何仙翁入了父亲的幻境后,会性情大变,后面才慢慢懂得,原来,世间万物,只要有情感的波动,就会被心绪所感染。 很多时候,海面上汹涌奔腾的浪潮,最开始只是一只调皮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罢了。 他也想在初夏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最终能长成铺天盖地的藤曼也好,参天的古木也罢,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初夏的本心并不是他想像的那般玲珑,那文洲便不得不要用些特别的手段了! 毕竟! 妖兽千百年来被压迫,被奴役的日子,他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只是手里的幻境凭空生出了些变数,这是他几百年来从未见过的,但是幻境一旦打开,哪怕制作这个幻境的狐狸,也进不去了,只能静静等着,初夏二人冲破幻境,归来之日再找机会一探究竟。 罢了……反正旁人也进不去! 就如仙翁所说,顺势而为罢! 第十三章 掉入幻境 初夏从恍惚中醒来的时候,头晕地厉害,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睡在一个十分柔软的床榻上,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药香。 灵台上寒风凌冽,吹得初夏天旋地转,她忽然忘了自己是谁,她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身体轻飘飘的,像盘旋在半山腰上的雾气,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想睁开眼睛,却觉得周身疲乏,温暖的床褥像一张网,把她牢牢地锁在了里面,再睡一睡吧,就睡一会儿…… …… 堇尘此刻正在不远处的波心亭里,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闷的一声,侧身吐了一大口血。百会穴像针扎一般,疼得全身发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堇尘下意识盘腿端坐,稳住气息,神庭穴,太阳穴一阵酥麻,再往下人中穴像是被人死死按住,风池穴涌过一丝精元,横冲直撞直击命门!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堇尘这才缓过来!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像是刚从海里被捞出来那般,头发根都在徐徐往下滴着汗水。 对!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小,仙翁为了防止他陷入狐族的幻境里,时常从狐族手里讨些幻境来锻炼他,但是平日里,堇尘最多就是觉得那些穴位肿胀酸疼! 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生生吐了两大口鲜血! 这幻境绝不是普通狐狸做的!堇尘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心里一惊,难道,是那赤狐做的幻境? 他继续端坐,将体内凌乱的精元从头到脚梳理了一番,心口的郁结缓缓消退! 奇怪,明明刚才他们还在穿越蛇岛的结界,怎么凭空掉进了这样强大的幻境里,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原因。 这一切,都是那赤狐实现安排好的! 堇尘眉头紧锁,站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换了摸样,就是寻常农夫的打扮,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考察起周围的幻境来。 此刻正是深夜,明月高悬,清风阵阵,一切都那么真实。他脚下站在一处波心亭里,是十分普通的样式,一条蜿蜒的廊桥连着岸边,岸上黑压压一片。 看上去像个死城! 这是哪里?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堇尘附手走了出来。 沿街的景象似乎很熟悉,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沿着街道的房屋都完好无损的矗立着,却冷清得很。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上去这里应该是个热闹非凡的城市才对,怎么会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样走下去,估计很难找到答案。仙翁告诉过自己,狐族的幻境大多都有一个基本的故事背景,若是寻常的障眼法拖延世间,一时半会儿就会自行消散。 但若是有意为之,那掉进幻境里的人就必须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完整个场景,达成某个结点,才能算是真正破阵而出。 文洲在设置这个幻境的时候,肯定没有料想到,仙翁早已将克制幻境之法交给了堇尘,虽然他出不去,但在这虚无的世界里,他便是唯一清醒的人了。 那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文洲设立的结点,然后快速达成他的意愿。 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堇尘加紧了步伐,身边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连路边的木屋上,盘根错节的蛛网都挂着水珠。 忽然,身后似有异动,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堇尘心中一惊,赶忙隐到了暗处。 “快点走,在子时之前务必要赶回军营,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跟上跟上……” 堇尘眼看着一小队精兵从身旁快速跑过,看那些士兵的穿着,似乎正是皇城的队伍,盔甲兵器都一模一样,只是鞋履上有细微差别! 这一队精兵,各个都穿着高筒布鞋,鞋外还撒着许多鹅黄色粉末! 堇尘仔细嗅了嗅,是雄黄粉! 当他再抬头时,那一支队伍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残留的些许细粉,印在青石板上格外明显。 堇尘凑近,朝着地上摸了摸,果然是! 这样的阵仗,他十岁时便见过!那就是轰动一时的珏城之战了! 难道,文洲是把珏城之战的战场都写进了自己的幻境里? 来不急再思索了,若真是攻打灵蛇,自己也要赶紧离开才是,这一场战役,人族与蛇族彻底决裂,白天人族对蛇族的大本营疯狂进攻。 而到了晚上,过了子时,整个珏城就会变成毒蛇窝! 蛇族精通空间交错之法,擅长逃逸,人族总是难以一举歼灭,不得已只能将整个珏城都搬空,在城外建起简易的安置区。 当时仙翁出面干涉,灵蛇才答应人族不会对安置区下手。 但珏城的物资补给,都被蛇族一扫而空,整个珏城几乎是空城了! 这场战争的转折点应该是林将军一把火烧了蛇族的老巢,不过看当下的时间,应该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堇尘加快了步伐,往城外的安置区走去,这城池阴森的厉害,走在路上都觉得背脊发凉,月光惨白,照在地上反射着瘆人的光。 安置区被设立在珏城的东南方,因为此地靠海,所以一半是宽阔的热带雨林,一半是海岸线,食物补给还算充足。 堇尘看着不远处临时搭建起的围栏,便知道目的地就在那里,穿过安检的关隘时,有几个精兵严加把守,还有一人手持隐玉,逐个检验是否是蛇族混进来的奸细。 还未等堇尘走到安检的门口,一个眼尖的小生忽然朝他十分热情地挥起了手。 “季大哥,你回来啦!快快快,从这边进来!” 堇尘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在这幻境里竟然有新的身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朝那个矮个子的青年走了过去。 看样貌,这个青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一身戎装格外扎眼,只是头上的头盔似乎大了些,将面孔都罩住了一大半。 还未等堇尘发问,那青年一把就将他拉近了安置区,兴高采烈地揽过他的肩膀,似乎在这幻境中,他们十分相熟。 堇尘虽不明所以,但也需得将计就计,假意刚刚出门时磕到了脑子,一下将自己的姓名都忘了,那青年看着堇尘发懵的表情,竟信以为真。 一股脑将堇尘在这幻境里的身份跟任务和盘托出。 这个青年名叫罗宁,是珏城本地征兵上来的,而堇尘在这幻境里就叫季昭,是大皇子麾下的先遣兵,也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平时负责侦察敌情,必要时还会有暗杀的任务。 暗杀?堇尘竟然犯了迷糊,原来在大哥的麾下,还有这样的人么?还是文洲临时安排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角色给自己? 第十四章 她的选择 没等堇尘多想,他这一个小队的人都齐刷刷站在了军帐里,除了罗宁以真实面孔示人,其余十几个都以黑纱覆面,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听罗宁的意思是,他们也不知道这黑纱下,到底是谁,平时有任务时,便按号码下达命令,叫到谁,谁就接受任务。 堇尘看着眼前这十几号人,一模一样的身高,连双眼都长得十分相似,越发觉得是文洲为了省事,造了些同样的人偶进来充数的! 罢了!只能陪他们玩一玩,要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出去。 罗宁挥了挥手让那些工具人都退下,悄悄地附在堇尘的耳边说了句:“季公子,这次可有打探到那蛇族老巢的位置?” 堇尘一脸迷茫。 罗宁拍了拍头,有些懊恼:“若是这几日我们再找不到确切的地点,怕是上面要降罪下来了!季公子,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吧!” “好!”堇尘缓缓点头,转头又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要去找那蛇族的老巢?” “你怕是真的撞傻了吧!”罗宁伸出手摸了摸堇尘的头,四处翻找伤口:“大皇子命我们尽快找到蛇族的老巢,林将军已经炼出了幽冥火,我们只要一把火就能回家了!” “原来如此!”堇尘心里暗自想着,难道文洲是想让他看到灵蛇堕妖的惨状? …… 另一边,初夏还陷在无尽的昏睡中没有醒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近千年来的浮沉俗世,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通体闪着白光的石头,那璀灿如星河的光却并不刺眼,初夏想伸手去碰,却动弹不得。 那道光照耀了许久,忽然轰然碎裂,震开的结界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七零八落的碎片四处飞散,却又在短短眨眼间坍缩成新的形状。 这便是灵石吗? 时光荏苒,初夏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追逐某个东西,像是林间穿梭的小鹿,又像是溪流中潺潺的河水,抑或是白马过隙的沧海一粟。 她没有身体,没有呼吸,更没有温度,只是麻木地跟在一缕微光的身后,神色匆匆,生怕一转身,就堕入了黑暗。 再往后,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魇,她可以看到很多面孔,不止是人族的脸,还有其他奇形怪状的面容,他们慢慢模糊又逐渐清晰,一帧一帧地飞速闪过。 头好疼!锥心刺骨!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化成了一汪池水,又像一张巨大的网被撑开,再撑开,似乎要突破自己的极限。 她是谁?她在哪里? 耳边似乎又细微的对话声。初夏摒住呼吸,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耳朵上,似乎在竭力聆听什么。 “灵蛇的精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是啊!我们撑不了多久,那守护的结界就要破了!”又是另一个年老的女人再说话。 年轻女子来回踱步,似乎充满了担忧:“若是被他们找到了我们,那真的就完了!” 话音落,初夏感觉到笼罩在自己身旁的帷幔被掀开了一角,微弱的烛光透了进来,一只纤弱的手握着锦帕,正在细心地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初夏觉得胸中郁结凝重,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这也许,真的是她的极限了吧! 漫长的黑夜缓缓流逝,时间变成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初夏只知道自己在用性命,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能争取多久,但她心里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 她不甘心,就这样把一切都归于尘土。 朝阳扯着云霞,终于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第一缕微光透过巨大的圆形琉璃窗,笔直地照射在初夏的床头! 没有办法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初夏抽动着身子,双手不自觉地伸地笔直,嗖得一声,她坐了起来,嘴里翻涌出一股浓稠的血腥气。 噗……一大口鲜血吐在了淡绿色的床纱上。 她瞳孔里的绿光也逐渐散去,最终变成了暗如夜色的墨瞳。 “灵蛇醒了!”是那个年轻的女子发出了声音。垂在床头的纱帘被缓缓打开,一张稚嫩的脸伸了进来。 看面色,已经是惨白如纸了。两行眼泪挂在粉红的小脸上,像沙漠里淌过的河。 “希殷……”初夏发出了声音,但那声音又不是她的,透过床头的铜镜,这张脸生得极美,但除了唇角渗除的鲜血,整张脸都再无半点血色,连眉毛都变得惨白。 “灵蛇大人!”希殷哭着喊了一声。 原来,初夏在这幻境里,竟是灵蛇!她与堇尘不同,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在异地,只是依然坚决地按照师傅留下的痕迹,扮演者属于自己的角色。 灵蛇擦去了嘴角的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用自己的性命加上千年的修为,为她一族守了三年,几乎是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可是,精元岂是无穷无尽的? 再深的井,也有枯竭的一天。她这才明白,这一次,与往日的小打小闹终归是不同的,翼族的灵兽已经被活捉了。 想来,也轮到自己了! 哎!灵蛇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没有等到噬灵现世的那一天,有些遗憾。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了翼族灵兽的老路。 被那些没有心肝的人族,锁在无尽的黑暗里,日夜鞭笞,受尽苦楚! 自己好歹也是随着灵石一同出生的上古灵兽,怎可能愿意被那般对待!那噬灵的秘密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希殷,你过来……”灵蛇将一旁哭唧唧的小姑娘叫到了身边,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柔声说了一句:“快走吧,带着族人,去东海,重新建一座岛,我已经尽力了!” 希殷已经说不出话来,哽咽了良久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东海的蛇岛……我们已经建好了,虽然……虽然条件差了些,但是还是留了一大片草药田,是给大人您准备的!” “我……用不上了!”灵蛇照了照镜子,对着那个面容枯槁的脸挤出一个笑:“我走不了,我会让那些人族陪葬!” “不要啊……大人,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希殷发了疯一般,撕扯着灵蛇的衣裳:“您大可不必如此的,您可以跟我们一样,一走了之的!” “您已经为我们争取了三年的时间,我们的族人大多数都迁走了,那人族能找到的,无非是一个空壳,这个空壳,给他们又何妨?”希殷继续喊着。 初夏的神识忽然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陷进里灵蛇的思想里,明明可以走,为何不走呢?为什么要堕妖,为什么要玉石俱焚呢? 灵蛇悠悠地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要我活着,我们族人就会被人族世代追杀,他们要的,无非就是我脑子里的那个秘密罢了……” “无非就是我这条命罢了……”灵蛇站了起来,脚底乏力得很! 她扶着桌角,歪着脖子,扯下一块鳞片,吹了一口气便往窗外扔了出去!她还想见一见那个人!跟他告个别! 第十五章 探寻真相 堇尘在睡梦中被惊醒,罗宁大笑着掀开了军帐,一把抓住了被窝里还在熟睡的堇尘。 “季公子,灵蛇的结界破了,据说大皇子已经找到了蛇族的老巢,今天下午,林将军就要去放火了!” 堇尘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幻境中的节奏这么快吗?他才刚来第二天,林将军就要一把火烧掉蛇族老巢了! 那灵蛇堕妖岂不是近在咫尺? 不行,为了弄清楚这个幻境的真正目的,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堇尘匆匆跟罗宁噢了一声,想着这些不过是幻境里造出来的工具人,不必那么客气,反正出了这幻境,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他连招呼都没打,就自己跑出了军帐,这一战,他十岁时便随着仙翁来过,火烧蛇族老巢后的第三日,仙翁没有带他,自己跑出了安置区。 之所以他至今仍然记得那不寻常的一天,只因为仙翁回来的时候,神色明显不对。 之后,灵蛇堕妖,他连结界都没有加固就匆匆带着堇尘走了,跑去周边另一个城市,喝了三天的酒。 再回珏城时,因为结界被灵蛇摧毁,整座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好多人以为蛇族老巢被一把火烧光,就没了战斗力,头也不回地回了城里的家…… 结果,灵蛇堕妖屠城! 不过,战争确实已经到了尾声。 那一天,仙翁绝对见过什么特别的人,那个人肯定很重要! 可是当堇尘正准备出门寻找,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怎么都挪不动,仿佛被一只隐形的手死死按在了那里,不对,故事不该这么走! 难道,文洲另有安排? 果然,下一刻,罗宁又跑了出来,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开怀,完全不在意刚刚他没有礼貌的不辞而别。 “想什么呢,我们快去看林将军火烧蛇窝啊!”罗宁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轻松地将他拉了回去。 火烧蛇窝?这有什么好看的? 灵蛇的结界一旦消失,整个蛇族的大本营就暴露在了人族眼前,这三年来,灵蛇一直在闭关,利用蛇族最擅长的空间交错之法,将整个大本营频繁移动位置。 人族始终没办法确定真正的老巢所在,所以战局拖拉了这么久! 林将军早早便请命,炼制幽冥火,一把火烧光这些剧毒无比的孽畜,才能早日归家,照顾妻女,他比谁都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 那一天,海边的太阳格外热辣,虽已近寒冬,却依旧骄阳似火。 林将军一马当先,连头盔都没有带,揣着幽冥火杀进蛇族的老巢,一路披荆斩棘,如入无人之境! 堇尘随着大部队一路跟随,虽好奇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强悍的蛇族将士在殊死反抗,却也是九死一生。 林将军找准时机,腾空跃起,一剑劈开了小半边蛇窝,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径直扔了进去。 这一把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整个蛇族几百年建立起来的老巢,被这样付之一炬,堇尘在一旁看着,树枝搭建的房子轰然倒塌,四下逃窜的蛇族被一一绞杀。 还未飞升成人的蛇,在人族手里,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加上幽冥火的加持,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这是整场战争的转折,人族大胜! 蛇族几乎被灭了全族! 文洲想让自己看什么呢?堇尘站在硝烟纷飞的战场上,有一些失神,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的时候,早就没有真的舞刀弄枪了! 但是在这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还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人族这样肆意的杀戮,到底是对是错呢?明明这些生灵都是无辜的,他们想要的,就是简单的生活罢了。 跳出这个时代,哪怕到了当下,他们一行人在珏城时,出药出力去救助那些被蛇毒所伤的人族的,依然是蛇族本身。 他们不想挑起战争,只想安温度日,甚至有些卑微! 就像洛阳说的,如今他活着,反而更像人族的走狗,都不知道自己是族长,还是帮凶。 堇尘站在那里,周围厮杀声此起彼伏,一条一条四处流窜的蛇,被拦腰斩断,到处都是瘆人的火苗。 原来……文洲是想让自己看这个! 他似乎有些懂了…… 这一整夜,他睡不着,军帐之中辗转难眠,第二日,罗宁已经消失不见了,难道自己的故事线,就这样走完了? 那为何自己没有出去? 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掉进这个幻境里的,不止他一个人,另一个,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一定是初夏了!难道初夏还没有完成她的使命? 初夏在哪里?堇尘忽然有些焦急。 这几天来,似乎没有见着初夏半点踪迹啊! 坏了,原来文洲的本意并不是自己,要好好找一找才是了! 堇尘冲出军帐,这才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原本热闹非凡的安置区,如今只剩自己一个军帐了,当他再回头,自己刚刚还躺在里面的军帐…… 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自己的故事线已经走完,本来他应该在军帐里昏睡到初夏的任务结束,然后一起从幻境里醒过来。 结果自己早就跳出了文洲设置的身份,反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眼看着目前毫无头绪,堇尘定了定,想着还是寻着仙翁那一条线走下去吧,说不定文洲给初夏安排的身份会跟仙翁有所交集。 堇尘一路走,身后的景象一直在收缩,仿佛自己的背后便是幻境的外壳,到底仙翁独自离开的那一天见了谁? 堇尘找了一天一夜,虽然在这幻境中也有日夜,但堇尘不用进食也不会觉得饥饿,这是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原理,能把幻境做得这样真实? 文洲的本事真是深不可测啊! 终于,走到了城内,堇尘数着日子,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灵蛇便会堕妖屠城了,他也终于在走到珏城的中心湖时,身边的景象没有再收缩变化。 他有个预感。 初夏就在附近! 这夜,幻境里的月光格外皎洁,像个发光的大圆盘,悬在半空中把这漆黑的夜,照得有些惨淡。 起风了,湖心亭内,飘来了一个白衣女子! 堇尘摒住呼吸,躲在岸边的大王椰后面,试图看清楚那张脸。 忽然,女子转过身,朝着平静的湖面静静地忘了一眼,那张脸,是初夏!但…… 又好像不是初夏! 倒像是两个朦胧的重影,恍惚交错,互相粘连分不清彼此。 第十六章 最后一眼 灵蛇终于收到了仙翁的回信! 他答应在城中的湖心亭,与她见上一面。 当她收到仙翁传来的信笺,心里那潭死水,又泛起了一丝涟漪。 也许,大家都不愿说出再见这样残忍的话吧!虽然,她二人相互纠缠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不记得时间。 起初,仙翁还是人族最高的统治者,他带着一帮热血上头的人族,到处抢占资源。很多时候,杀戮是不需要原因的。 只因为,他们是人,而其他的,都是畜生! 人杀畜生,需要理由吗? 但是他不解,为何自己的亲妹妹会爱上一只已经婚配了的狐狸,虽然那狐狸是上古灵狐,但他早就成了亲,还生了个儿子。 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亲妹妹关起来,就像关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畜生,不让她看见阳光,不让人与她来往,甚至好多天都不给她喝水。 他希望她能醒过来,能明白人与妖永远是站在对立面的! 人与妖是永远都不可能共存的! 但是,造化弄人,一场跨日持久的鏖战,他遇见了一个让他一眼倾心的女子,那个女子与常人不同,嘴角始终冷冷的。 从来没有见她笑过。 他们一如既往,站在对立面,那白衣女子的真身,是一条剧毒无比的青蛇! 后面他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四大上古灵兽之一,是能与他抗衡的一个! 但那又如何?感情这东西,是最无法解释的,他甚至有过一丝丝的动摇,但是却因为大局,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那一抹悸动。 有一天,灵狐劫走了仙翁的妹妹,留下一封信,说是约仙翁到西凤山一决高下! 仙翁想都没想,只身迎战!可是,他大意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决战,而是灵狐做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幻境! 仙翁掉进幻境时,丝毫没有发觉,就像猝不及防打了个哈欠,便陷了进去。 幻境里,他与灵蛇只是一介凡夫,就在那幻境里度过了简单又平凡的一生,他记得,在那一世,他能想到最开怀的事情…… 便是每天清晨睁开眼,能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幻境里,灵蛇总是爱笑,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那是他在现实中如论如何都看不到的。 他们白日里烹茶焚香,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屋两人,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到了白头。 每年春天,他会摘一束桃花,插在床头。夏天,他会为她剥好满满一篮的莲子…… 秋天,他们一起农忙收获,冬天,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窗外静谧的雪花…… 世人都以为灵狐与仙翁的大战,经历了七天,传得神乎其神,极其惨烈凶险。 其实,不过是一场幻境一场空罢了…… 幻境的最后,灵蛇与仙翁白发垂垂,在一个温暖的夏夜,相拥而眠…… 睡醒的时候,却只有突破幻境的仙翁一人,留下了两行泪。 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争强好战的人族尊上,只有一个闲散在外,云游在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仙翁。 但是这一切,灵蛇毫不知情,他也没有再去找过她! 那场所谓的大战结束之后,仙翁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婴,灵狐与妹妹用自己的不死之身向神明换了一个孩子! 那便是文洲的妹妹,奈一! 奈何相见,一眼万年…… 之后还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仙翁虽然没有去找过灵蛇,却依然会在每年的春天,悄悄送去一枝桃花。 直到很多年后,灵蛇才抓住了这个暗地里压抑着情愫的人族男子! 可是,在现实中,他们依然没有捅破那一张纸,只是相敬如宾得彼此保持距离,仙翁会去灵蛇那里,帮着种些药草。 灵蛇也会在每次仙翁涅盘之时,暗自探望。 你来我往,虽情意绵绵,却从未逾矩! …… 这一天,是要说再见了! 他知道,她的选择是唯一的办法,他不是不想干涉人族的事情,而是事已至此,几百年来发展到今天。 这些根深蒂固的死结,哪怕他是世间最厉害的人,也解不开了! 他在湖旁犹豫了良久,望着亭子里那纤弱的身躯,心中万般不舍! 看来,是时候了! 风雨飘摇的波心亭里,仙翁如约而至。静坐在其中的女子,神色暗淡,似乎已经等候良久。 “噬灵终于出现了!听说,你见过那个孩子?”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言语里的哀伤一听便知。 “是!她刚出生时,我便见过!”白衣男子轻声答道,伸出双手似乎刚想搭上那女子的肩头,却被她转身躲开。 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弯曲,收了回来。他轻叹一口气:“那孩子体格很好,的确是极其难得的宿主!” 女子起身,望着夜色中的湖面,久久不语,眼眸清亮,像揉碎了一汪春水。水袖在风中飞舞,头上的发钗松了也没有察觉。 “罢了!我实在是累得很……”女子望着眼前的空旷,小声说了一句:“很感谢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明天,我便结束这场战役……” 男子抬起头,望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那句“你能不能不要走!”已经在喉咙里辗转了百遍! 却硬生生卡在那里,说不出口:“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没了……照顾好我的族人,如果可以,也照顾好那个人族女子!” “这些,不用你交待!” “那便没有了……”女子转身,挤出一丝苦笑:“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因为生在五月,她父亲给她取名初夏……” “初夏!真是好名字啊……” …… 蹲在一旁的堇尘看得真切,那后面才来的白衣男子,便是仙翁,只是距离太远,他听不与那女子的对话! 他只看到那两人虽然都极力克制自己,但身体却不自觉地越靠越近! 最后,仙翁刚想伸手去抓住那女子的手,却扑了个空,女子飘然腾起,消失在了夜空里! 堇尘再去看时,仙翁也不见了踪影! 身后的景象又开始收缩,难道,刚刚离开的那个女子,真的就是初夏? 顾不上那么多,堇尘加快了步伐,随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奔了上去! 她这是要去哪? 文洲到底在这幻境里,给她做了什么身份? 为何又会跟仙翁在一起,还那样暧昧? 一切的谜团都杂糅在了一起,堇尘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忽然,双脚无力,一头栽倒了下去! 第十七章 落下帷幕 灵蛇最终还是没有敢回应仙翁伸出的手。 她怕!她怕这样握住他的手,就不愿意再松开,就不管不顾跟他走了,就要步灵狐的后尘! 这么多年,那些隐忍与克制,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都一样循规蹈矩地活着,谁都不愿开口打破这样的平静!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被眼泪蒙了双眸! 她是何时爱上那个人族男子的呢?明明刚开始见面,双方都恨不得一剑了结彼此的性命。 可是,后来,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光。 那种微弱的,带着明确暗示的光,热烈又隐忍。只有他看她时才有! 灵蛇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动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像灵石一般没有灵魂的存在,但他每年的一束桃花,却悄然撬开了她的心门。 也许,她也想尝试! 但是,她不敢尝试! 他们都背负了太多,彼此身后都藏着太多纷扰不一的立场! 她没有办法像灵狐那样,爱得轰轰烈烈,不顾性命,不顾世俗,不顾天理伦常。 甚至敢用自己的性命与老天做交易! 当她知道,仙翁为了保住灵狐的那个女婴,也自毁精元,与神明签下涅盘契约时,心里稍微动摇了一下。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吧! 既然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那还有什么好期盼的呢? 没有未来的念想,都是奢望,既然是奢望,那还是不要去牵那只手了吧…… 牵了,再不得已放开! 那得多痛? 眼下,还是整个妖兽的命脉更要紧,自己这样死去,也算是断了人族对她的念想,从此之后,知道噬灵秘密的,又少了一个! 那整个蛇族就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如今,翼族灵兽苟延残喘,连堕妖的机会都没有,还要顾念着全族的性命,一直死死咬着嘴不敢松开! 这是一场赌局! 但愿,那个叫初夏的人族女子,会愿意帮助他们,会愿意为了妖兽的未来,像她一样,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若是结局是好的,那她的命…… 便不要了! 她的那些不该有的爱情…… 也不要了! …… 第二日,堇尘惊醒过来,自己不知为何,已经出现在了珏城里! 身边已经有很多人陆陆续续搬回了自己的家,觉得蛇族的大本营被林将军一把火烧得干净,那些孽畜肯定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堇尘望着那些人,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许多被豢养的小生灵。 他们脸上带着久违的笑,似乎心里已经在庆祝那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今日,尊上就要给那些孽畜致命一击,仿佛每个人都在等着,为这三年的颠沛流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是,事与愿违! …… 灵蛇坐在残破不堪的房屋内,身边的物件大多都被烧光了,只剩下眼前的一面铜镜还泛着微光。 她定定地坐着,从袖带里取了一支发簪,给自己簪上,该交代给希殷的事情,夜里都说清楚了,族里上上下下也安排妥当! 人族不是想要她性命嘛,自己这就送上去给他们! 那支发簪上,缀着几朵娇嫩欲滴的桃花,花蕊的殷红像是一颗擦不掉的朱砂痣,哪怕在铜镜里也看得分明。 罢了! 就这样去吧! 她心意已决,最后跟这个世界告个别!朝阳已经升上了海平面,今天应该也是一个好天气吧,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太阳了呢! 阳光的温度,海水的潮湿,还有…… 那个男人的肩膀! 一滴泪从眼眶里滑落,她凝神聚气,将体内的通灵珠缓缓逼出,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青紫色的光,像一个气旋,把她的身体裹在了里面。 蛇尾缓缓伸了出来…… 一道亮光划破天际,她的身体凭空涨大了数百倍,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影子,遮住了远方徐徐升起的朝阳! 嘶鸣声震耳欲聋,她摆动着尾巴,朝着人族的队伍狂奔而来! 此时,她已经失去了心智! 此时,其实她已经死了…… 灵蛇的神识逐渐消失,初夏缓缓恢复了知觉,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自己的身躯不知为何变得如此庞大,瘆人的獠牙滴着暗紫色的毒液,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似乎百里开外的一只蚂蚁,都能看得清晰!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笨重的身体像是一个毫无知觉的杀人机器,在房屋林立的城市里四处横冲直撞,鲜血流了一地,自己却毫无知觉! 咬!撕扯!甩飞…… 珏城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那里有人能抵挡得住堕妖的灵兽……她身上泛起的幽光根本让人近不了身,那一身鳞片像是铜墙铁壁,寻常的弓弩长箭根本伤不了分毫。 初夏慌了,自己……自己在杀人…… 还这般杀红了眼! 她想停下来,想控制这个身体,却无能为力!她像个受伤的孩童,被绑在木架上,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城中肆意破坏,疯狂杀戮! 到处都是逃窜的人族,如今,那些渺小的身体在她眼前,似乎像蝼蚁般不堪一击,尾巴一甩过去,就能压死一片! 忽然,那身体腾空跃起,盘旋在了半空,身体骤然开始膨胀,从尾巴开始逐渐碎裂开来,自己也感觉越来越重,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身体被撕裂地血肉模糊,混合着空中的云,凝成了一片血雨! 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好累啊!太累了……身体越来越重,就要挪不动了! 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横空出现,嗖地一声…… 自己的一颗獠牙凭空被砍断了! 虽然这时候早已失去了意识,但出于本能,还是用剩下的獠牙横甩过去,钻心的疼痛让自己没了方向,只是麻木地扭曲着! 但很明显,还是伤到了那个砍下獠牙的人! 呵呵…… 不管是谁,都要跟着一块死了! …… 堇尘瞪大了双眼,眼前的血雨倾盆而降,眼睛都要睁不开!这样的惨烈,身旁的人都蜷缩在地上,惨叫着,哀嚎着…… 仿佛是一场末日的审判,终于落下了帷幕! 堇尘全身没有任何知觉,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幻境的一部分! 只是那黏糊糊的血雨实在真实,连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都模仿地一模一样。 他腹中翻滚倒海,难受不已,脑子也开始疼了起来,这似乎不是中毒的迹象…… 倒像是…… 像是晕船! 第十八章 安全入岛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厮杀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确是一阵又一阵翻滚的浪潮声!哗啦……哗啦……汹涌的海水裹着腥咸味迎面浇了过来! 堇尘像是憋了一口长长的气,忽然转头喷出了一大口水! 睁开眼时,天还是黑的,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一艘飘摇不定的小船里,船尾像是还蜷缩着一个人影。 他喘着粗气将嘴里污糟的脏东西都吐了出来,咸咸的海水里混着泥沙,让人浑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踉跄着朝船尾走去,这一瞬间有些失神,到底现在在哪里?幻境?还是现实? 堇尘在黑暗中摸索,抓住了蜷缩女子的脚,再往上,双手猛地用力一抬,便将昏死过去的人扶了起来。 是初夏! 这次看这张脸,已经没了模糊不清的重影,真真切切就是她了!这样看来,他们确实已经冲破了幻境,回到了现实中。 堇尘伸出手,飞速在她背后轻点了几下,刚想输送些精元进去,忽然想起初夏体内的噬灵,赶忙收起了手。 只能把手掌握成空心的贝壳形状,轻轻拍打初夏的后背! 噗……初夏吐了一大口水,剧烈的咳嗽声从喉咙里迸了出来…… 她醒了!万幸! 初夏腹中剧痛无比,喉咙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一般,喘不上气。被堇尘猛拍了几下后背,这才把哽在胸腔里的海水吐了出来。 呛得她整张脸都青紫了一片。 半响,二人均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下的小船还在剧烈地晃动着,喉咙刚刚舒服了些,胃里又开始翻滚! 这可如何是好! 堇尘扶着船身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双腿乏力。 只见远方忽然有一个人形飞了过来,悬在半空中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堇尘振臂一挥,朝着来人的方向大声呼喊! 那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缓缓靠近…… 终于是得救了! …… 因为狐狸不懂水性,云生已经在蛇岛苦等了三日,听师傅说幻境已破,不过出来的时候出了点差池,怕是那两个人都落到海里了! 吓得云生一哆嗦,差点直接往海里跳下去…… 文洲慢悠悠地拉住他,安慰道:“你师傅是那样不周全的人吗?”说着抚了抚头发:“我给他们安排了一艘船!” 蛇族族长希殷其实跟云生一样着急,毕竟那个人族女子可是个大人物,若是有半点差池,自己死了也不知道如何向灵蛇交代啊! 想了半响,还是瞒着文洲安排了许多熟悉水性的蛇族将士,整片海域全方位搜索! 终于,从茫茫大海里,捞出了湿成水的两个人! 堇尘身体强健,被拖上岸后自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但是初夏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瘫倒在船舱上,额头滚烫。 之后的事情,她便记不清了。 只知道有人背起她,往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空气里的馥郁药香似曾相识,十分熟悉,然后有人给她打了一大盆温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还没有等她撑到床上,已经昏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端坐在一间房子里,身后是暗紫色的床帏幔帐,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窗户,眼前,是一面干净如水的铜镜。 她坐在那里,镜子里的面孔却不是自己! 镜子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望着她,像是欣赏一瓶花,一个景,一盏茶! 对了,那个人似乎不是人,她是灵蛇! 自己怎么会认识灵蛇呢?她不是死在了珏城之战里吗? 想起那场战争,怎么自己像是亲身体验过一般,连空气中氤氲的毒气都嗅得到,那样真实,那样刻苦铭心! 忽然,镜子里的人开口说话:“初夏,你愿意跟我做一样的选择吗?” 什么选择?初夏不解! 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整个身子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站了起来,却又好像一动也没动。 “你愿意吗?”耳边回荡着那句话! 愿意什么? “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吗?”那个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像是飞上了半空,消散在云里。 “你愿意吗?” “愿意吗?” 初夏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把贴身的衣服都浸湿了! 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头好重,昏昏沉沉的。身边的人忽然弹了起来,那张脸,是那样熟悉! “云生……”初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明明才刚刚分别,怎么这会儿觉得心里这么悲痛呢? 他们刚刚才从珏城一同进入蛇岛,一同穿越了结界之门! “初夏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云生摩梭着双手,刚想伸过来探一探初夏的额头,却像触电般又收了回去。 “你着凉了,烧得厉害,不过刚刚师傅已经给你吃过药,你看,汗都发出来了!赶紧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睡一觉就好了!” 云生的声音格外柔软,那张脸也像拢了一层纱,昏黄的烛火跳动着,初夏心里一暖,接过干净的衣服,挤出了一丝笑。 云生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又不舍得走,躲在门后继续叮嘱着:“你换衣服的时候快一些,别又冷到了!” “换完衣服赶紧睡下去,把被子盖好!” “对了……床头有热茶,是你爱喝的那种,你若是渴了就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初夏……你听见我说话吗?” 半响,里面已经没了动静,云生悄悄推开门,只见被汗湿的衣服被初夏丢了一地,她也半仰着躺在床头,沉沉睡了下去。 只是……那领口还漏了一颗扣子! 云生红着脸,轻咳了一声,镀着步子移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件单薄的里衣,初夏的锁骨露在了外面…… 再往下,云生不敢再看了,颤抖着的手怎么也扣不好那颗敞开的纽扣! 哎呀! 真是难办!云生一阵气馁!不就是一个扣子么?至于这么紧张? 定了定神,云生俯下身去,靠得再近了些,初夏虽在病中,那张脸却异常红润,可能是烧得厉害,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看上去真让人心疼…… 云生扣好扣子,又暗自吞了一大口唾沫,目光紧紧锁住初夏的睡颜,挪都挪不动! 不知她在师傅的幻境里经历了什么?云生有些难过,又有些担心,右手不自觉地附了上去,轻轻摸过初夏的唇,干燥的嘴唇起了一大块皮。 却像一把刀,割疼了云生的手指! 嘶……这蛊虫的力气还是这么大!索性直接毒死我算了……这般折磨人真是比要了我的命还要难受! 云生收回了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被子好好掖了掖,看了良久,化成狐狸,缩在了初夏身旁一起睡了…… 第十九章 不过是个幻境罢了 堇尘换了干净的衣服,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文洲的住所! 文洲本来都要熄灯睡下了,却不料在关门时,差点跟匆匆而来的堇尘撞了个满怀! “前辈,我有事问你!”堇尘也不绕弯子,直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之上,这蛇岛的陈列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熟! 堇尘左顾右盼,文洲一语道破:“是不是觉得跟仙翁的住所有几分相似啊?” 是了!这家具的颜色,还有茶几的位置,连后面陈列的书架,都跟仙翁的会客厅几乎一模一样。 “仙翁经常来,所以这间卧室是他的,我只是沾了他的光,暂住几日而已!”文洲悠悠地说着,盘腿坐下,拿起银壶准备烹茶。 “所以那幻境之中,与仙翁暧昧不清的……是蛇族女子?”堇尘脱口而出,吓得文洲手里的水差点洒了一地! “你知道那是幻境?”文洲将茶壶放好,并不着急点火。 堇尘点了点头,解释道:“仙翁自小就教我们如何冲破狐族的幻境,说是他这一生被幻境害得很惨,希望我们都不要被幻境所惑!” “所以呢?”文洲接着问。 “所以,在仙翁身边长大的人,大多都可以根据自身的反应区别幻境与现实!” 听到堇尘的回答,文洲错愕不已,想来,还是那老不死的仙翁更胜一筹啊! “不过,你也没能半途破境而出啊!”文洲轻笑一声,俯下身子将煮水的火点燃,继续抽出一块茶砖,开始分茶。 “前辈!”堇尘继续问道:“为何要把我们放进你的幻境里?” 文洲并没有着急回答,其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答这个问题,还这样快,一时间还想不出很好的答案,于是继续摆弄着茶叶,静静等水烧开。 半响,他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珏城之战后,灵蛇设了新的禁制,但凡入蛇岛的人族,都会掉进幻境里!” “不过,寻常的幻境,不过是酒肉金钱的考验!”说到这里,文洲顿了顿:“初夏的,是灵蛇的安排,特意交代希殷,让我做的!” “那为何,我也会进入了跟她一样的幻境?”堇尘不解! “额……”文洲摸了摸头:“你是临时加进去的,所以,有些不严谨!没想到你竟一开始就发现了!” 堇尘无语! “不过,那不是我的真实水平啊!”文洲继续解释道:“你的那部分情节,是有些粗制滥造,毕竟时间有限,我也没那么在意……” 堇尘继续无语!原来自己就是个买一送一的赠品! 难怪幻境一结束,自己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连背景都瞬间收缩……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上心了! “所以,灵蛇的安排,初夏变成了谁?”堇尘不再考量自己的情节,而是转过去继续问着原来的问题。 “这些嘛……”文洲顿了顿:“你不必知道那么多!” “不行!”堇尘的语气带着些许笃定:“我在幻境里,看见了她与仙翁纠缠,只要是跟仙翁有关的,我都不能大意!” 银壶中的水已经开了,白色的水汽喷涌而出,蛇岛在海中央,空气中带着明显的腥气,文洲将开水冲入茶碗中,腾起来的清香忽然冲破了弥漫的腥咸。 “咳……”文洲又是叹了一口气。小心地将茶碗中的茶分了出来,黄橙橙的茶汤摆在堇尘面前,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文洲的脸。 “这些,应该让仙翁告诉你,我也不好在人家背后,偷偷说人家的情伤,到时候,那老不死的家伙肯定会来责怪我!”文洲喝了一口热茶。 堇尘眉头紧锁,心里想着,确实也不好再问,自己一个晚辈,这样打听长辈的八卦,传出去,怕是仙翁要把自己彻底踢出师门! “罢了!”文洲顿了顿,自己又续上留了一杯茶:“那个幻境就是一个考验,况且,寻常人出了幻境,里面的事情大多都不会记得,不是每个人都是仙翁那样记忆力超群的!” 堇尘心里虽然还有许多疑问,必如那幻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让初夏看到什么,他又在背后留了什么悬念! 但是眼前这只老狐狸,根本就不会跟他坦诚相见,再问下去也徒劳无功! 喝了一杯茶,堇尘就告了辞,走了出去。 …… 后面两三日,初夏都在病中,反反复复地烧,又反反复复地做同样的梦,她心里虽不解,但又不知道该问谁。 云生听了也说她病糊涂了,要是再问师傅,怕是又要被他笑了吧! 上岛第五天,初夏才能下来床,颤颤巍巍从房间走到海边,岸上的沙滩上有许多礁石,云生喜欢在里面抓螃蟹玩。 堇尘从醒过来开始就更加愁眉不展,时常盯着初夏看,弄得初夏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让云生十分不悦,经常推搡着让他走远些。 问起洛阳的病,师傅也是简单说了一句,早就把药草交给希恬,让她带离了蛇岛,初夏这才恍过神,确实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希恬姑娘。 听说蛇族的族长希殷正在忙着收割最后的一波爵床草,好几日都没有出来见他们。 不过,难得又几天清闲,初夏都快忘了自己到蛇岛来,到底是干什么了…… 文洲心里时常在算着日子,既然到了蛇岛,那下一站就很快了,南北方的暖流经常在深海中汇聚,鲛人的踪迹,寻常人族是找不到的! 但是,他却在等一个契机! 这段时间,倒是可以休闲一下,让这帮孩子们再享受享受最后的欢乐时光吧,外面的人族倒是不足为惧,只是这蛇岛之上,与希殷对抗的势力日渐壮大。 那些好战之徒,需要小心提防,毕竟,不是每个妖兽,都把初夏当成救命稻草,还有一些,把她视为灾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哎……想到这里,文洲又是一阵心酸,不知自己这样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忽然,一条响尾银蛇从身后窜了出来,猛然抬头吓了文洲一大跳,怎么这家伙走起路来没有声响?难道是自己耳朵聋了? 哦!对了,蛇族擅长空间交错之法,这家伙怕是忽然闪现过来的…… “文洲前辈,族长邀你们晚上一聚!”那银蛇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瘆人。 文洲赶忙点了点头,对于毒蛇,他们做狐狸的,向来比较忌惮,毕竟,只要中毒,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二十章 请求帮忙 初夏几人从海边回来,准备跟着师傅一同去见蛇族族长,堇尘跟在他们身后,小心谨慎寸步不离。 这座蛇岛面积很大,初夏醒了之后都没有机会好好往深处看看,今天刚好有机会一览这座深海孤岛的风光。 海边是丛生的椰子树,歪歪扭扭的十分可爱,可惜椰子还没有成熟,否则初夏觉得自己怕是不用再喝水来解渴了。 再往里走,树木逐渐浓密,沿途随处可见翻着肚皮晒太阳的蛇,大大小小,五彩斑斓。有的悬在树上,有的从草里探出半个头。 嘶嘶啦啦的蛇信子吐得欢快,不过师傅说了,这蛇岛上的蛇一般不会轻易进攻,只要不靠得太近就不会有危险。 说是这么说,但初夏觉得师傅跟云生似乎比他们还要害怕,每次看到路上有蛇,都恨不得绕七八个弯走,特别是那个老的,初夏觉得终于拿捏住师傅一个弱点了! 虽是岛屿,但自成体系,这上面有山,也有淡水,据说在山上种植的许多药草都极其名贵,是珏城不可或缺的救命药。 相比起秀丽的风光,蛇族居住的地方就简陋了许多,别说跟珏城比,跟翼族的大本营比起来都十分逊色。 除了文洲他们一行人住的地方稍微像样些,其他的屋子都是最简单的平房,有点像人族村寨的感觉。 毕竟这蛇岛不用像翼族那般,应付人族每年一次的上供,所以在人族住所上根本没有上心。 穿过一处低矮的药田,几间草屋矗立在眼前,还未等文洲一行人靠近,那房屋的大门就自行开了。 迎面走出一位面容秀丽的女子,淡蓝色碎花长裙,脖颈处缀着一些像鳞片一样尖锐的装饰,脸型细长,远远望去,初夏总觉得看着眼熟的很。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仔细一想又完全没有头绪。 文洲踩着药田中间细长的田垄,小心翼翼地往前面走着,侧耳一听,似乎周围还藏着许多不速之客,他们躲在暗处,眼神清亮。 他轻蔑一笑,抬起头高声与不远处的女子打了个招呼:“希殷,你这块药田需要除草了!” 话里虽然在说杂草,但话外却在表达别的意思。 希殷朝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些无奈地低头轻笑一声:“谢谢前辈提醒,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还需要你们来帮忙才行!” 谈笑间,文洲一行人已经悉数走进了草屋。 虽然外面看着其貌不扬,但里面的陈设却十分讲究,该有的桌椅一个不差,只是与人族的居所不同,这里没有床榻,反而多了许多曲折蜿蜒的枯木。 “蛇岛建立不过十几年,与世隔绝所以物资比较匮乏,不知三皇子与初夏姑娘住得可还习惯?”希殷取出陶土杯,慢悠悠地给大家倒水。 “无妨……”堇尘客气地接过水杯,看着杯中之物闪着微微绿光,稍微迟疑了一阵,刚送到嘴边又悄悄放回了桌上。 倒是云生心直口快,满脸鄙夷地望着手里的水,伸出左手食指,轻轻蘸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边问道:“这什么玩意儿……绿油油的有些瘆人!” 文洲轻笑一声,咕咚一口直接干了:“这样的好东西,你们怕是出了蛇岛,在哪里都找不到咯……” “这是我们蛇岛特有的爵床草,加上早晨的露水一起烹的茶,不仅清凉解渴,而且还能祛风散毒!”希殷笑着自己也喝了一小口。 “哦……原来如此!”云生一口下肚,瞬间觉得舌尖微苦,几秒钟后又有淡淡回甘,整个胸腔都清爽了许多:“果然是好东西,只是这颜色……不太好看!” 喝了几口茶,希殷左右打量起初夏来。 今天出来地匆忙,初夏也没有仔细收拾自己的行装,长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一根桃木簪子随意叉着,旁的就在没有别的装饰了,倒是衬得她格外素雅。 希殷望着眼前的人族女子,始终面带笑意,心里想着,这便是灵蛇宁愿堕妖而亡,也要守护的秘密所在,如今一看,除了清秀些,似乎也颇为寻常。 不过皮囊都是外在的,只要这人族女子心里留着善念,便也不枉费大家辛苦一场。 “前几日药田里有些忙,没顾得上款待你们,主要是我们平常也不怎么摆弄人族的吃食,确实有些照顾不周!”希殷有些抱歉。 “没事的,有堇尘在,初夏饿不着……”文洲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小口品尝爵床草茶的堇尘,嘴角带笑。 “那就好,我刚刚从海里捕了不少海鲜,都养在后面的池子里,若是有需要,大可以自取!”希殷挥手指了指后屋,意思大概是,我提供原材料,煮东西这种事,不擅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堇尘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匆匆点了点头,仰起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便起身往后面走去。 初夏看堇尘独自去忙着晚餐,似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轻身行了个礼说着要去一起帮忙,毕竟也就他们两人吃,自己干坐着有些尴尬。 初夏走了,云生哪里坐得住,一溜烟儿也跑了。 剩下文洲与希殷两人,面面相觑,希殷想着刚好,没有旁人,更好说话。 “前辈,你此行,是否也为我族图腾而来?”希殷开门见山。 “是!你应该知道,我必须要收集完四个图腾,才能炼出萃灵剑……所以……”文洲说到一半,却被希殷打断了。 “可是,你也知道,我虽然是名义上的族长,可并没有实权,灵蛇在迁入蛇岛之前就堕妖了,我那时候还小,图腾就被其他长老夺了去……”希殷说着,有些心虚。 “唔……”文洲点头。 “而且,那些长老们似乎一直在密谋什么,无论我怎么问,他们总说我还小,很多事情还不便让我知道……” “所以!你想要我帮你?”文洲继续问。 “当然!虽然我也不想做什么族长,但是灵蛇临终前的嘱托我不能忘,她一直跟我说,要我保全蛇族的周全,若是长老他们还有逆反之心,又主动挑起战争,可如何是好……”希殷言语间,愁云密布,似乎对于未来充满了恐慌。 “我一个狐狸,怎么好插手你们蛇族的事情……”文洲此话也有道理,本身自己的立场就跟他们不在一个维度,贸然插手,更是难以自处。 毕竟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图腾,文洲也不想干涉太多别的事情。 “文洲叔叔……”希殷眼神一转,眼眸里泛起了泪光。 第二十一章 幻听 嘶……文洲心里一紧!希殷跟希恬这两条小青蛇,也算是跟自己颇有缘分,当初灵蛇还在世,这两个小家伙就喜欢跟在她后面学习种药草。 不止是他,仙翁那个老不死的也经常逗她们玩,给她们带些人族的小玩意儿,但是希殷的妹妹希恬的性子更欢脱一些,嘴里也藏不住话。 所以灵蛇最终还是让希殷做族长,哪怕她堕妖而亡的时候,希殷也才刚刚成年。 文洲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过身问道:“前些日子听希恬说,我妹妹有来找过你,而且还帮着你找人?” 希殷虽然知道文洲有意岔开话题,但还是收起情绪,仔细回答:“是,三四年前,她来找我要了几味药材,都是药性很缓,但是毒性非常大的药材。” “我当时也有迟疑,是否要给她,但是她说是给最上面的那几个人族用的,我刚好想起了曾经在珏城收养的一个人族男孩,我们养了他好些年,后来在珏城走丢了,据说被一个皇子掳了去……” “等下……”文洲一时有些懵,打断了希殷的话,站起身仔细琢磨了一番。 文洲一只手慢慢旋转着指尖的陶土杯,若有所思地说:“一个皇子?你可知收养的是什么人?” “并不知道……那时候灵蛇堕妖,珏城下了三天剧毒的血雨,那个男孩被护在一个结界里,还有好多个人族的尸首护在外面,应该不是普通人……”希殷回忆着。 “然后呢?”文洲继续问。 “然后我们看他可怜,便捡了回来,那孩子当时不过一岁多,对了,他肩膀上有个像月牙一般的印记,就在这个地方!”希殷说着,指了指自己左边肩胛骨。 文洲思索了半响,把妹妹托他带来的话悉数交代了,末了又加了一句:“奈一现在在人族二皇子赵堇祥的府邸,说实话,那个凶险之地,我也不希望她久留。” “没事的……她本身就体格异常,又没有通灵珠,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她是狐妖!”希殷说道。 “她本身也不是狐妖……”文洲小声说着。 似乎两人都不想再提起上一个议题,对于帮希殷夺权这个事,还有待商榷,文洲暂时还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了许多,大多都是闲聊些当下时令里的药草,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病例,文洲向来对这些颇感兴趣。 希殷也识趣地不再多提。 …… 堇尘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初夏也尝试着帮忙洗菜切菜,云生百无聊赖只能独自生火,不一会儿一桌子海鲜大餐就端上了桌。 这蛇岛之上除了海盐,也没什么别的调料,堇尘无奈只能白灼加清蒸,但是原材料新鲜,随便烹煮,对于初夏而言都是珍馐美味。 不管什么海虾鲍鱼,云生只对杂鱼汤情有独钟,这么多天,也算是跟堇尘彻底混熟了,虽然平时也总是拌嘴,但心里对这个冰块脸的人族三皇子又多了几分好感。 毕竟人家做的汤好喝嘛…… 一个做汤好喝的人族,能有什么坏心思? 希殷看着一桌子煮熟的海鲜,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敷衍着吃了几个海虾,一边听着云生绘声绘色地说着过几日要去捕一条海鳗。 然后让堇尘烤着吃! 堇尘微微皱眉,心里想着,我凭什么烤鳗鱼给一个狐狸吃。 一旁的初夏眼睛里都放出了光,光是听着云生的描述,就觉得鲜香可口,下意识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主厨,暗戳戳地眨了眨眼。 堇尘更是皱起了眉,罢了,做给人族女子吃,还说得过去! 一顿饭热热闹闹快到尾声,希殷忙着把碗筷收拾好,云生有些好奇地问了句:“青蛇姐姐,你这个族长当得,怎么连个使唤的小厮都没有?” 希殷苦笑了一声:“我有手有脚,干嘛要麻烦别人?” 说着十分麻利地把一地垃圾收拾干净,又给大家倒了几杯颜色正常的茶。 “明日,我带你们去见长老们吧……”希殷低头说着,并没有看向其他人,而是有些落寞地摆弄着袖口残留的油污。 “好!”文洲轻声答道,心里想着,确实也是时候会一会这些所谓的蛇族长老们了,论资排辈,这些小家伙,叫自己一声爷爷都不为过。 告别了希殷,初夏几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海边的天气奇怪得很,白天大太阳热得要命,晚上吹几阵海风又觉得凉飕飕。 不过有云生在,烧水洗澡的活都不需要自己操心,还没等她回过神,云生就在门口喊道:“初夏快准备好衣服,水马上烧好了,你洗干净再睡吧!” 初夏心里一暖,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就开始收拾衣服了。 晚上入睡时,云生也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这么多年来,哪怕在梦中,只要能抚到那一身柔滑的狐狸毛,便觉得安心。 …… 第二天一早,堇尘做好了早餐,等着初夏起身,几人简单地吃了几口米饭就被文洲领着开始往蛇岛南边的山上走了去。 希殷也在半路等着他们,一路上,听希殷说起蛇岛真正的聚集地其实在半山腰,那里不仅有供奉灵蛇的祭坛,还有众多长老聚会的议事厅。 初夏他们一路用精元加持,走得飞快,但这一路也走了一个多时辰,云生一边感叹蛇岛可真大,一边对脚边时不时游过来的蛇惊叫连连。 狐狸怕蛇……这可能是天性! 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圆形祭坛,初夏想着怕是要到目的地了,远远望去,一条巨蛇雕像矗立在祭坛中心,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条巨蛇少了一颗獠牙,张开的大口哪怕是雕像,依然有些瘆人。 初夏微微失神,这一幕,又有些似曾相识…… 耳边又回想起梦中的那句话:“你是否愿意跟我做一样的选择?” “你愿意吗?” “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你愿意吗……” 初夏猛地摇了摇头,胸口忽然有些心悸,闷闷地不太舒服。 文洲回过头,一把扶住了踉跄的初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唔……初夏闷地一声,气息平顺了许多。 自从进了蛇岛,师傅就再没有给新的药丸了,初夏数了数药瓶里的剩余,不过还剩二十几颗,心中有些不忍,这几日都没有再吃。 眼下师傅喂的这颗,似乎不是经常吃的那一种,不过一颗药丸入口,心口的阵痛确实缓解了不少。 再走一阵,他们便看到有密密麻麻的人形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第二十二章 意见分歧 还未等希殷一行人站稳,人群中冲出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冲着希殷的方向猛地挥手,高声喊着:“族长姐姐,我在这儿……” “清宁……不得无礼!”那女子一旁还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老者,鬓角已经长出了些许白发,但面容端正,十分有气势。 这个老者就是蛇族现在真正的掌权人,大祭司途海,原身是与灵蛇一样的巨蟒,实力非同小可。 途海身旁,还定定站着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中年男子,看相貌就清秀许多,颇有些文人风采,此人便是蛇族的大司空玄吏,在整个蛇族也颇有威望。 希殷望着打招呼的清宁,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走了过去轻抚了一下这孩子的额头,亲昵地说:“怎么才几月不见,感觉又长高了不少……” 其余的人纷纷朝着文洲行了礼,齐刷刷地喊了一声:“赤狐前辈!” 考虑到蛇族与人族近年的恩怨颇深,文洲与希殷交代过,没有把堇尘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只是说他是初夏的贴身护卫季昭,堇尘对此也没有反驳。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别人的地盘,自己还是避一避锋芒。 只是初夏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议事厅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那些蛇族的眼神像是透着寒光,看的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初夏下意识地往文洲身边靠了靠,云生也很识趣地护在她身旁。 比起希殷那个简陋的茅草屋,眼前这雄伟的议事厅可就气派了许多,半山腰上还能有如此壮观的建筑,青瓦白墙,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大祭司途海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往内厅走去。往里走,眼前的陈设摆件也颇为讲究,酸枣木的家具威严气派,巨大的圆形木顶上悬着一颗幽兰色火苗…… 初夏看着那缓缓燃烧的火焰,有些出神,虽是火苗,但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寒冷,一丝温度都没有。 “那是幽冥火……”希殷在一旁小声解释道:“你父亲当年就是揣着那个,烧了我们在珏城的大本营!” 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初夏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屁股下的凳子都差点没有坐稳,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难怪,这些蛇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刀了! 估计眼下,恨不得把初夏也扔进这幽冥火里,烧成渣滓解解气吧! 越想,初夏便越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云生坐在她身侧,看见她神色慌张,悄悄地将狐尾幻化出来,缠着初夏颤抖的小腿。 似乎在说:“别慌,有我在呢!” 希殷被请了上去,端坐在主座上,宽大的木椅显得空落落,似乎就不是为她准备的,坐在上面更加显得她身形瘦弱,难堪大任。 接下来的话,无非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说辞,大祭司与文洲你一言我一语的往来间,连初夏都能感受得出这只大蟒蛇,拼了命要证明自己的地位。 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对话,初夏与云生有些意兴阑珊,一旁的文洲倒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时不时得体的恭维,时不时又能端出长辈的架子。 那样的处事分寸,他倒是希望云生那小子能好好学一学。 一转头,又看见那不争气的狐狸崽子正在低头,捋着自己的狐狸尾巴玩耍,还时不时拔几根下来挠初夏的手心,一口冷气呼出来,文洲差点气得昏了过去。 “罢了!”文洲轻咳一声,提高了声调,说道:“云生你带着初夏和季昭到后面四处参观参观吧,我们有些要紧事需要商议!” 希殷飞速地给站在一旁的清宁使了个眼色,那小妮子立马蹦跶了过来,牵着初夏的手便离开了坐席。 堇尘在后面有些恍惚,刚刚还在仔细听着蛇族准备加固入岛结界的事,怎么还没讲到重要的关隘,就被支开了! 颇有些遗憾的堇尘,无奈地行了个礼,跟着几人一起离了席。 此时,在这圆桌上,就剩下文洲,希殷,大祭司途海,还有大司空玄吏四人了。 希殷在主席上有些坐立难安,不知文洲是否明白她的苦衷,愿意为她讨些说法,但是昨天又没有听他明确地表明立场,此时更加慌张了。 “途海老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借蛇族图腾一用!听我大侄女希殷的意思,那图腾……在老弟你手上?”文洲一开口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坐在对面的途海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色,似乎对文洲入岛的目的早就心中有数:“前辈,这图腾向来都是族长保存的,我等怎么会有权力据为己有呢?” 途海说罢又把眼光抛向了主座的希殷,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看来这是准备死不认账了! 文洲并不心急,而是静下心来,试图将这图腾的利害之处讲清楚:“你可知我为何要收集四大妖兽的图腾?” 途海没有发声,反倒是一旁的大司空玄吏插了一嘴:“自然是为了炼出萃灵剑!” 文洲一笑:“果然这秘密早就不是只有族长才知道了……”言语中似乎也在为希殷打抱不平。 “希殷的资历尚浅,上一任族长退位时已将一些重要的信息托付给了我二人!”玄吏紧随其后,说出了其中的原因。 文洲心里顿悟,原来是仗着那个残暴好战之徒的名号,在这里狐假虎威呢! 上一任蛇族族长便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时常在珏城周边挑起事端,当时在他的带领下,整个蛇族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颇有与人族斗个鱼死网破的怨气。 灵蛇就是不愿蛇族的命运再这样发展下去,才主动废了上一任族长,本来还想着多护着希殷多些时日,可惜珏城一战,再也没有机会了! 希殷就这样半推半就坐上了那族长之位,原本还有灵蛇的支持,可十几年过去了,蛇族内部那股好斗争强的风气日益疯涨,越发不把这个,推崇与人族和平相处的族长,放在眼里。 想来,这就是矛盾所在! 文洲刚想开口,谁料途海重重地把手拍在桌子上,虽然嘴角还是弯着向上的弧度,但说出的话却格外阴冷:“我自然知道那萃灵剑的用处,前辈你是想毁了那人族女子体内的噬灵,但我们却觉得,还有更好的妙用!” 第二十三章 左右为难 文洲眉心微颤,眼前途海的面容阴晴不定,有种难以言说的狡黠。 “老弟!”文洲定了定神,双臂支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挡住下巴:“你想拿初夏……当枪使?”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头顶的幽冥火闪烁着蓝光,火星恣意地扑棱着,众人脸上的阴影时明时暗,希殷坐在上面,手指藏在桌下,暗自揉搓起衣角来。 诺大的议事厅骤然显得阴冷异常,文洲也是刚刚想明白他们的目的,心中一阵翻滚,比起他的计划,眼前这几个心狠手辣的蛇妖,他们的手段怕是要更加残忍。 “哈哈哈……”途海大笑一声,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波动了一下:“前辈别激动,你不是也准备要了结她的性命吗?” 不等文洲回答,途海接着说道:“若是让那些人族这样痛痛快快的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自从搬到这蛇岛,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报仇!” “你看,头顶这盆幽冥火,便是我亲手从珏城采回来的!” “我便是要让它悬在我头顶,时刻提醒我,灭族之仇,不能忘!” 途海站起身,对着文洲高谈阔论,似乎对着希殷也不再遮掩,冷笑间,接着说道:“灵蛇千百年来不断钻研药理,我也有幸学习过一段时间,我知道有一种术法,搭配丹药可以洗去人的神识,变成傀儡,任主子驱使!” 此话一出,文洲已经脸色大变,双手紧紧握着,似乎要勒出指痕:“你想做什么?” “前辈莫急,这件事情还要感谢您妹妹的帮忙,本来我总是想不清楚那关键的几味药,后来还是在她的帮助下,才最终得了可供实验的成品!” “你狐族的幻境,加上我蛇族的丹药!那便是最好的催心之法啊!”途海说到兴起,不由地张开了双臂,高声大笑了起来。 “你敢!”文洲嗖地站起身来,双手猛地一拍,桌面上的灰尘骤然震了起来,齐刷刷浮在半空中,凝住了一秒。 途海也被这老狐狸的气场震慑住了,收起了狂悖的笑容,轻叹一声:“唔……前辈,您有所不知,您妹妹早就在那皇城之中,尝试用了此法!” 途海的算盘无非是,眼下的事情,可不是我蛇族小算盘,你妹妹与狐族早就跟我站在统一战线了,哪怕那狐族的图腾在你手上,你再去收了鲛人的图腾。 但我蛇族的图腾,死也不会给你!顶多你就得了三个图腾,怎么也炼不出那萃灵剑,那小丫头的命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也犹未可知! 文洲听到妹妹的名号,心中如大雨倾盆,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怎么这家伙又参合进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说是要帮我,可如今怎么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着文洲若有所动,玄吏继续补充道:“前辈,您也知道,如今我妖兽的命运已经大不如前,曾今的庇护,四大上古神兽不是死就是被关,若是我们还是这样一味忍让,迟早会沦为炼狱啊!” “没错!”途海眉头紧锁,怒发冲冠:“你看,如今那陆地上的同胞,每年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贡品,去讨好人族,寻求庇护,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文洲抬起头,双目如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看似正义凌然的两人:“所以,你们就想把初夏的神识洗去,让她沦落成我们手里的与人族抗衡的武器?” “这是最好的办法!”途海说道。 “总比前辈您的办法,要有效许多吧!”玄吏接着说。 “够了!”文洲打断了两人的游说,缓了缓,问道:“所以,二位是不打算把图腾交给我了?” 途海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过身去,甩下一句:“一开始就告诉过前辈,那蛇族的图腾,只会在族长手中,我等,可没有资格占为己有!” 大司空玄吏同样选择三缄其口,不再提起一星半点关于图腾的事情。 看来,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希殷终于忍不住了,唰地一下从席上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文洲叔叔,图腾之事,容后再议,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住所吧!” 文洲面目一转,略有深意的朝着那小青蛇点了点头,转身说道:“那我去将那两个徒儿带出来,大侄女儿你在门口等等我们!” 他起身往内室走去,穿过这压抑的议事厅,后面便是一处极为空旷的药田,都说蛇岛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无论种什么都能有特别好的收成。 眼前一片翠绿浓香的药田,看上去是比刚才清爽了许多倍。 一阵清风袭来,文洲仔细辨认着这风里夹带的药香,唔……爵床草,还有鬼针草,黄药子,不错啊,这药田应该是灵蛇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可惜,她连一眼都没有看到过! 不远处,初夏正低着头仔细辨认着手边那颗绿油油冒着红芯的药草,清宁在一旁仔细解释着,堇尘似乎对这些格外感兴趣,十分难得地一直在问个不停。 他在珏城时,翻了很多医术,有很多药草从未见过,谁曾想在蛇岛里,竟一下子看了个遍,恨不得每样都捡几株回去,心里想着,若是送给仙翁,他肯定会格外开心,说不定还会奖励他什么稀奇宝贝。 嘶……不过,这里还留有仙翁的住所,怕是他也常来!这如意算盘看来是落空了! 跟勤奋好学的两人不同,云生就显得闲散了许多,一边扑扑蝴蝶,一边扒拉着鞋底的泥,时不时拔几根药草塞进嘴里嚼一嚼,然后一脸鄙夷地吐出来。 哎……文洲叹了一口气,这小狐狸,除了对初夏一门心思,看来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了!不过,也无妨,反正他的路还长着呢! 以后也不会让他记得太多儿时的记忆,如今,能让他散漫一些,便由着他吧! “喂……我们要回去了!”文洲振臂一呼,朝着药田里的几人高声喊道。 清宁咧嘴一笑,拉着初夏便往回走,堇尘还不忘扯了几片不同药草的叶子跟花,准备拿回去仔细辨认,云生屁颠屁颠地跟在初夏身后,生怕掉了队! 文洲呆呆站着,孩子们在田间欢笑,眉眼间似乎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的忧愁,特别是初夏,那孩子从小就干净地有些纯粹! 这么久,竟然真的对一只老狐狸深信不疑,全身心的交付。 如此这般,文洲怎么允许别人对她动别的心思……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想过取她性命,这么久,他也一直在寻找更好的办法。 只是……有些难罢了! 第二十四章 远洋的舰队 在蛇岛的日子,初夏觉得是出来这么久最舒心的时光了,虽然在翼族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但总觉得那时候跟师傅还不是很熟,很多事情都拘着。 不像在蛇岛,师傅更加不管她,由着她跟云生还有堇尘天天出海玩耍,抓上些新鲜的海货,晚上就在海边生一炉篝火,烤着吃! 人一旦松懈下来,就会有惰性,初夏摸着自己日益膨胀的肚皮,有些心虚,师傅已经好几日没有来检查她跟云生的剑术了,莫不是已经放弃他们了吧? 还好,云生也是个有定力的人,每天该练功的时间,绝不会偷懒,有他领着,初夏也不敢太放肆。 好吃的好玩的,这海岛什么都有,云生每天换着花样逗她开心,堇尘又会绞尽脑汁做好吃的给她,初夏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就是不懂婉儿与父亲他们,可还好? …… 时间过得很快,皇城内,大皇子负责的远洋舰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工作,若不是前些天试运行的时候,主船舱烂了个窟窿,也不会拖沓到这个时辰。 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可以正式出发了! 这次舰队有三艘船,主船是最大的一艘,本来单独供大皇子休息住宿使用,但林将军也申请同行,便临时多加了一个套房,方便他与婉儿一起住进来。 这天,大皇子赵堇延正拉着好友林卓森上船参观他的寝室。一路走,一路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船舱里的各种生活设施。 看得出来,赵堇延对这次远洋充满了期待,看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就能品出一二。 “老弟今日心情大好啊!”一旁跟随的林将军有些苦笑着说道。 刚刚介绍完他们兄弟二人吃饭喝酒的餐厅,赵堇延还意犹未尽,看着林卓森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是想着离开皇城吗?眼看咱们就要出发了啊!”大皇子一把搂过林将军的肩膀,开心地摇了摇他。 林卓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 “我前些日子去跟父亲吃饭,听说……初夏跟丢了?”大皇子似乎猜到了好兄弟的苦楚,想着替他舒缓一下:“别怕,文洲那老狐狸老谋深算,跟丢是迟早的事!” 半响,大皇子又补了一句:“其实,跟丢了……更好不是吗?” 林卓森没有回答,只是眸子里的愁绪更加厚重了,垂着眼心里思绪万分。 回到家中,婉儿老远就奔出来替他拿走了官帽,一个劲地询问着:“将军,我们几时可以出发?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春夏秋冬的衣服我都带了好几套,保证咱们可以在海上飘几年都不愁没衣服穿!” 林卓森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这一日!终于是要来了!婉儿等了几个月,终于可以跟将军离开邕城这个鬼地方,虽然弟弟还被困在二皇子手里,但将军既然说了会帮她,那便一定会做到。 眼下,能跟将军一起出海,在那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朝夕相处,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变成了粉色的。 农历三月十八,这日天气晴好,正南风,适合下海。 林将军提前一晚已经住在了主船里,婉儿第一次看见在船舱上的卧房,虽然与将军的房间同在一层,却隔了一间茶室,不过也够了,比起在将军府,已经亲近了许多。 那一夜,婉儿兴奋地没有睡着。 第二天,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把她吵醒了,躲在船舱上往外看去,沿街的路上挂满了祈福的黄色灯笼,看热闹的人层层叠叠,似乎要把这狭窄的内陆码头都堵死了! 远远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叫嚷声由远及近,齐刷刷的先头部队着装整齐,盔缨是统一的正红色,看着是尊上的队伍到了! “哇……尊上也来亲自送行啊!” “这是何等荣耀!” “可不是嘛……看来尊上对大皇子寄予厚望啊!” “小声些,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也敢说,要是被二皇子的耳目听间,你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边嘈杂的人群熙熙攘攘,都簇拥着想一睹尊上的容颜,只见远远一个素净的红木轿撵徐徐挪动了过来,那轿撵四四方方,气派得很,足足需要二十几人才抬得起来。 正中央,一个色彩清淡的帷帐垂了下来,清风拂过,纱帘被卷了起来,里面端坐着的,便是如今年岁已高的尊上了! 只见尊上面上有倦容,精神也不太好,鬓角的白发更加明显了! 仔细看去,似乎并没有看到二皇子的踪迹,这样大的时刻,怎么会少了他? 大皇子赵堇延已经跪在码头边上有些时辰了,身后紧跟着的便是林将军。周围都在议论着,这两人的兄弟情谊,可比亲生的还要亲些! 轿撵徐徐停在了码头边,尊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往前靠了靠,努力睁开了双眼。 “父亲!儿臣已经准备好一切,今日,就要正式远洋了……”赵堇延高声说道。 “唔……甚好!”尊上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多的话。说完就挥了挥手,补了一句:“那就赶紧出发吧,别耽搁时间!” 赵堇延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只见昔日容光焕发的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分病态,看上去似乎不太乐观。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嘴里呢喃道:“父亲,您……您可好?” “好得很!过些日子,闭关一阵就好了!”尊上抬了抬手,又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试图保持住自己的仪态。 林卓森也觉得有些古怪,只见尊上的双脚一直在微微颤抖,神情也不像往日那般矍铄。 “走吧……赶紧找到鲛人族,替为父完成了心愿!”尊上继续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 赵堇延虽然有些担心,但不敢误了吉时,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那个讨人嫌的二皇弟,心中又有些失落。 他躬身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行了大礼,便转身上了船! 船夫一阵响亮的号角,垂在河里的船锚被拖了上来,随着水流,船只徐徐开动了起来。 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那颜色,蓝得有些刺眼。赵堇延看着越来越远的父亲,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一次远洋,他也是有私心的! 林卓森站在身后,表情始终淡漠,眸子里藏着的汹涌,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走之前,收到了宋洋的消息,说是有暗探在珏城发现了赵堇尘的踪迹! 虽没有言明初夏的所在,但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也在那里! 第二十五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因为计算过时间,随着洋流,赵堇延的船队很快就进入了南海,天气越来越热,婉儿觉得自己冬天的衣服算是白拿了! 怎么将军也不早些提醒自己,这番出海,大概都是在过夏天吧! 远离内陆,沟通书信也很不方便,有时候宋洋的信两天会来一封,有时候几天都见不着,可能是这海上的风太大吧,送信的信引都被吹得稀里糊涂的找不到方向。 虽然日子过得清闲,婉儿却十分满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跟将军吃早点,海上的食物来来回回就是哪几种,不是海鲜粥,就是海鲜面,但她吃得格外香甜。 第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是远洋以后十多天才收到的! 将军与大皇子同时收到了不同的密信,将军的信是宋洋寄过来,而大皇子的信必然是他自己留在皇城里的心腹送来。 但是那两封信的消息却一模一样,比对过后,他们觉得这件事肯定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之所以大皇子远洋那一天,赵堇祥没有出现送行,原来是在皇城里撒了个大网,因为他们事先知道翼族会在那一天,前来营救灵兽。 之后的战局几乎是压倒性的,据说进犯的翼族没有一个逃了出去,宋洋在信里说,翼族族长夫人的亲兄长被当场俘虏,其余的翼族将士均被放血取了通灵珠! 现场近百条生命,无一生还! 就这简单的几个字,都能看出来那天战况的惨烈,之后的细节宋洋没有提起,但大皇子的信笺里就详细了很多。 据说之后,翼族灵兽被重新换了地牢,还加了两倍的乌藤木加以束缚。 而且信中提起,那翼族族长因为某种原因受了重伤,还未完全恢复,他夫人一时情急,误入了二皇子的圈套,似乎招认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具体是什么,信中只说自己能力有限,未能打探出来,只知道是灵兽都不曾开口说过的事情,知道了那些消息之后,二皇子的人乌泱泱都开拔去了珏城。 珏城!果然是那里! 林卓森心中一惊,若是初夏真的在那里,岂不是瓮中之鳖? 若是让他们从族长夫人口中问出了噬灵的秘密,那初夏必然会有性命之忧啊! 听到这些,林卓森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恨不得直接弃船而逃了! 还好,赵堇延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衣襟,仔细与他分析:“现在还不是你离开的最佳时期,我已经打算好了再过一些日子,到了南洋的岛屿,会有一批船夫替换上来,再之后我们做个局,将你换下去!” 确实,如今大家都身在大海之中,想要走,插翅也走不了啊! 林卓森越想越心急,握在手里的信笺被硬生捏成了碎纸渣,一松手便被窗外的海风吹散了一地! 婉儿此时也跟着心急起来,看着将军的神色,她虽不知初夏现在身在何处,但看样子,似乎不太乐观,可是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 文洲已经在蛇岛种了一个月药草了,整天躲在药田里,一蹲就是大半天,在一旁看着的希殷,心里着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文洲是个心思重的老狐狸,若不等他主动说,自己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难道他不打算要图腾了? 文洲倒是慢吞吞,有时对着一颗药草可以发呆好久,任凭希殷怎么叫唤,他都充耳不闻。时间一长,希殷几乎都快放弃了! 这日,文洲起身后,一如既往的闷头扎进了希殷的药田里,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这股心无旁骛的劲儿,真让人佩服。 初夏百无聊赖继续跟着云生练剑,天气越来越热,这蛇岛上的太阳格外毒辣,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把人烤熟一般。 但是阴凉处,云生又害怕得很,因为那种地方经常有蛇,时不时从身后窜出一条,可以吓得他一蹦几丈远。 所以平常休息时,云生只敢在阴凉处的边边角角,塞个头进来躲一躲就好了,有时候索性化成狐狸去海边上滚些泥沙,防晒! 堇尘看初夏气喘吁吁有些口渴,便提议自己去住处取些水,初夏笑着让他赶紧去,否则自己怕是要渴死了。 看着云生又蹦跶着在海边玩水,初夏轻轻深呼吸,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忽然,眼前一黑,初夏像是忽然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啊……”初夏惊叫一声。 身后的空间忽然一折,那声惊叫也像是忽然被关了起来,戛然而止! 云生猛地往初夏休息的地方奔去,却扑了个空!什么玩意儿……活见鬼了?大白天的,初夏人呢? 堇尘也匆匆赶了过来,云生顾不得有蛇了,化成人形与堇尘面面相觑。 “不好!”堇尘手里的水扑通一声,洒了一地:“初夏被蛇妖掳走了!” 听到堇尘的话,还未等堇尘反应过来,云生嗖得一声就往希殷的药田奔去,速度之快,堇尘的眼睛都跟不上! 平时就没见着小狐狸腿脚这么快,果然初夏真的是他的软肋! “师傅……师傅……”一边急速奔走的云生,一边高声喊着,穿过药田都顾不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田垄,直接一条线冲了过去:“初夏被掳走了!” “我的天啊!”文洲一把按住了发疯一般冲过来的云生,力气太大,一不小心把他的头按进了长满小刺的鬼针草里! “啊啊啊啊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云生疼得弹了起来,脸上密密麻麻全是鬼针草的刺,看得格外瘆人。 “师傅……你……啊!!!初夏……被掳走了!啊啊啊啊……” “哦?”文洲不急不慢地按住暴跳如雷的徒儿,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替他拔掉脸上的刺,嘴里呢喃着:“不要急,不要急……为师有安排!” “你说什么呢……啊……疼!”师傅每拔一根,他就颤抖一下,小刺像是长了眼睛,专挑脸上扎,一根一个小血点。 不一会儿,云生变成了十足的麻子脸,笑得文洲差点昏过去。 “师傅!你还有心情笑!初夏被掳走了……”云生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晚一些我再去救她!我还说呢,那帮小蛇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文洲从口袋里掏出了药品,扔给了云生:“自己回去上药,每个血点都要擦,除非你想留疤!” 说完就甩了甩衣袖,把衣服上沾到的小刺拍拍干净,往希殷房内走去,嘴里喊着:“大侄女儿,给我泡杯爵床草茶,给云生也泡一杯!” 第二十六章 正中下怀 文洲一直在希殷家里磨蹭到了傍晚,连堇尘都跑过来,喝了好几盏茶,看着云生的脸,憋了一肚子的笑。 云生气不过,索性化成了狐狸,趴在一边懒得理他。 只是这鬼针草后劲挺大,脸上的伤口倒是不疼,只是脑子里有些迷迷糊糊,总觉得像是被七八个小人抬着四处跑,头晕得很。 “云生……要不要再喝一杯爵床草茶?”希殷抓着茶杯怼在云生狐狸嘴边边上,柔声说道。 “别理他,他现在估计晕着呢,你说话他八成是听不见的!”文洲笑着说。 “前辈,你……打算几时去救初夏?”堇尘也有些坐不住了,虽然知道文洲心中有数,但总是忍不住时不时提醒他几句。 “唔……”文洲放下茶杯,朝外面看了看天色,说道:“差不多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走到门口,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朦胧的夜空里。 刚入夜,海平面上还有一丝残阳回荡在那里,像是少女脸上的一抹胭脂,看着甚是娇艳,堇尘一抬头,撞上了希殷的眼神。 希殷淡淡一笑,开口说道:“世人都说人族的皇室残暴,你也是姓赵的,怎么看上去这么清冷?” “是吗?”堇尘低下头,不知希殷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略显局促地回答道:“可能是我从小跟着仙翁长大吧!” “哦?难怪了……”希殷脸上浮起了一丝羡慕的神色:“仙翁,他可是个大好人呢!” “希殷姑娘,哦,不,族长!”堇尘忽然想起这蛇岛上仙翁的住所,开口问道:“不知为何在蛇岛之上,还会有仙翁的住所?” 希殷眉目一闪,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将堇尘杯子的茶水蓄满,缓缓说道:“其实不止是蛇岛,在鲛人岛,仙翁也有固定的住所哦!” 堇尘思索了一阵,难怪当初自己从小到大,经常被一个人丢在家里,有时候动不动就是十几天,亏得自己早早就会煮东西吃,否则早就被饿死在家中了。 还好仙翁经常会带些没有化成人形的妖兽回来,给堇尘解闷,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长成这般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吧。 原来只知道仙翁每年会去西凤山,如今看来,他老人家去的地方还真不少嘛! 四海为家啊这是!可以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文洲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希殷的住处,他身后背着正在昏睡的初夏,开口说了句:“堇尘,麻烦你去扛一下云生,我们回住所!” “好的!”堇尘一把扛起了瘫成肉泥的云生,暗自感叹道:“这家伙怎么这么重!平时看着瘦不拉几的,关键时刻重得跟个秤砣似的!” “前辈……”希殷似乎还有话说,刚走出门,却连几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希殷就下了山,火急火燎冲到了文洲的住所一探究竟! 果然求知欲是十分强大的,太阳都没她起得这么早。迎着清晨的露珠,鞋袜都打湿了一大片,走到初夏房门口时,正好碰到推门而入的文洲。 “前辈!你……” “进来再说吧……”文洲打断了希殷的话:“你也起得太早了,堇尘还在做早饭,你要不要尝尝?” 希殷一个劲摇头拒绝,想着,还是鲜活的海鱼比较鲜美!煮熟了吃,简直是索然无味,半点血腥气都没有。 正说道堇尘,他就端着热腾腾的沙虫粥走了过来。 推门而入时,惊醒了趴在一旁的云生。他迷迷糊糊弹了起来,脑子里还是像浆糊似的一片乱麻。 “怎么……云生,你会睡在初夏身边?”希殷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说着。 “咳……我们早就习惯了!”文洲笑着说道,让堇尘把粥放好之后,从手里取出一颗暗红色药丸,掰开初夏的嘴,扔了进去。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初夏开始轻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越来越重,她还没有睁开眼睛,手肘却下意识地支棱了起来,侧过身,吐出了一口黑漆漆的血。 “这是……赤目蛇的蛇毒!”希殷蹲下身子,手指轻点了一下初夏吐出的毒汁,小声地说道:“初夏是中了蛇毒?” “是蛇毒,但又不止是蛇毒!”文洲缓缓说道,取了一方绢帕,细心地将初夏嘴角渗出的血液擦干净。 初夏缓缓睁开了眼睛,颤颤巍巍接过文洲的绢帕,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堇尘,取些水来,给初夏漱个口……”文洲回过身,使唤起堇尘来,本来这些活都应该是云生做的,无奈这家伙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堇尘十分配合地端来了水杯和痰盂,动作极其温柔,若是云生清醒的时候,哪里能看的下这个场景,估计一脚就把堇尘踢飞了。 初夏缓了好久,这才把气理顺了,轻声说了一句:“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文洲笑了笑,从兜里取了一个小布兜,说道:“学着人族的做法,我在珏城的时候买了些追踪粉!你们几个人的鞋底我都塞了不少!” 听到这话,堇尘下意识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有趣。 “所以,你是等着初夏被抓?”希殷像是明白了什么! “唔……”文洲一阵赞许:“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其实那一天交涉完之后,文洲就知道用寻常的法子去逼,去抢,甚至用蛮力,都不是最好的法子,这些日子,他虽然表面上一直蹲在药田里,却暗自用幻境迷惑了所有人。 那个蹲在药田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的,其实是个假人! 蛇族的眼现太多,对这么多的目标,寻常的幻境根本应付不过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做个只有一个人的幻境,来骗过其他人。 而文洲本身则利用这个空挡,早就把整个蛇岛摸了个底朝天,来来回回确实没有找到可以藏得住图腾的地方。 最后,就只剩一个地方了,那便是蛇族的密室,蛇族本身就有空间交错之法,寻常的方法去找,是根本找不到那个密室的,他们每一个时辰便会调换位置。 但是,既然他们对初夏动了二心,那势必会掳走她,而且一定会将她放进密室里,如果没有追踪粉,无论是上天下地,那赤狐也不可能会找得到那里。 途海自认为计划周全,到时候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抢人,谁也没办法奈何得了他。加上自己又有整个狐族与蛇族撑腰,哪怕是赤狐文洲,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掉进了文洲的局里! 第二十七章 不在这里 文洲解释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殷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文洲叔叔怎么敢用初夏这个大活人来做靶子,这不就伤着人家了嘛! “文洲叔叔,既然是假意让初夏被抓,来寻找密室,就应该第一时间去营救啊,怎么……你看……还让她真的中了毒!”希殷半蹲下来,小心抓起初夏的手臂,仔细给她诊断起体内的蛇毒来。 文洲将手里擦血的手帕对折,换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握在手里,也是有些心虚地说道:“这是一步险棋!”说完看了看初夏,柔声问了声:“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初夏点了点头,腹中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但还是使不上力气,浑身酸胀得很。 希殷仔细诊了脉,嘴里呢喃着:“体内的毒大多都吐了出来,还有些残留需要好生再养上几日,只是这毒下得好奇怪,我竟然从未见过!” 话音刚落,堇尘也有些埋怨似的看着文洲,心里想着若是早一步去救她,哪会有这些事情。 但文洲却站起了身,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研制的毒,到底是什么底细!”说完就走了出去,将昨天夜里自己配好的解药留下一颗,交代希殷:“过一炷香的时间,再喂她吃一颗,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房子里,迷迷糊糊的云生四仰八叉得躺在床角,初夏刚缓过一口气喝着水,希殷给她掖好被子,开始与堇尘攀谈起来。 “这毒,不像是从嘴里喂进去的!”希殷说道。 “为何有此推论?”堇尘放下手里的水盆,专心听着希殷的分析。 “她腹中并没有任何毒液残留,但毒性确实渗透到了四肢百骸,刚刚被催着吐出来的那一口毒液倒像是这解药本身的毒!”希殷说着抓起文洲给她的那一颗药丸,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果然,这哪里是解药,分明就是比砒霜还要命的赤目蛇毒! 堇尘大惊,一把夺过那颗药丸,刚想扔出门去,却又迟疑了一秒。 “别扔!”希殷大喊,抢过了堇尘手里的毒药:“文洲叔叔肯定有别的意思,估摸着是想以毒攻毒!” “堇尘!我相信师傅!”初夏在床上探出半张脸,喘着气说道:“他不会害我的!”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初夏毫不犹豫地将那颗毒药往嘴里一塞,满嘴的苦涩直冲命门,辛辣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喉管,不过忽然就停了下来,像是卡在半空,下不去了。 再过了一会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恶心,噗……初夏根本控制不住又吐了一大口黑血。 一旁端着水的堇尘赶忙送了一杯干净的水过来,给初夏漱了口。 “好多了……”初夏缓缓说道,看着堇尘依然紧蹙的眉头,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好多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初夏消耗了太多精元,有些疲惫,坐着坐着又睡着了,耳边还在听着希殷与堇尘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嗡地一声,便睡了下去。 …… 到了响午十分,文洲才满脸失望地走了回来,衣角都撕破了几块,手臂处藏着几处淤青,像是刚刚与谁交过手的模样。 “希殷!”文洲高声呼唤了一声。 希殷从初夏床头猛地抬起了头,昨晚根本没睡好,现下正犯着困。 “希恬何时进岛?”文洲继续问道。 希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答道:“原本我们计划着是三个月进岛一次,若是有缺药的时候,台风又频繁的话,每个月都会进来!” 文洲转过头,算了算时间,嘴里呢喃着:“让她这几日便进岛来,把接下来几个月的药草准备足,我们出去后要跟她出趟远门!” “啊?哦……”希殷连忙应答着,文洲已经消失在门口了,估摸着是回去换一身整洁的衣服去了。 …… 云生整整迷糊了两天两夜,比初夏还要晚半天才下得了床,后面反倒变成是初夏在伺候他喝水洗脸。 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初夏焦急的模样,云生唰地一声就化成了人形,瞪大眼睛一个劲打量着眼前的初夏,有没有受伤。 化成人形的云生,一张星星点点的麻子脸,笑得初夏差点把端过来的水都打泼了,鬼针草的伤口恢复地特别慢,这几日刚好是结痂的时候,小血点都凝成了黑色。 好一个俊俏的云麻子…… “不行不行,云生,你还是变回狐狸吧!”对着这张脸,初夏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除了止不住的大笑,就只剩下肚子疼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堇尘倒是内敛了许多,紧咬着牙关,撇过头不看他。但云生一看到那个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也默默骂了他一万遍。 热热闹闹的过了好几天!文洲再也没有提起初夏中毒的事情,而是悄悄地潜进后山,壮着胆子抓了十几条赤目蛇,放干了獠牙里的蛇毒,细细收进了药瓶里。 蛇岛艳阳高照,希恬穿过结界进来的时候,却依然是浑身湿透的模样,看来珏城这次的风雨也不小。 她匆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第一件事便是把文洲几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看上去神色格外凝重。 入了夜,几人在住所简单吃了晚餐,希恬愁云密布地说道:“现在整个珏城都是人族二皇子的耳目,似乎他们已经打探到了初夏的线索。” “这么快?”文洲有些惊讶,本来他打算过几日就回珏城的,眼前这样的情况,反而有些难办了。 “他们可有什么大的动静?”堇尘问道。 “不仅大张旗鼓地四处张贴了悬赏初夏的告示,还挨家挨户搜查了好几遍!”希恬想起这个事情还心有余悸,就因为官兵接二连三的搜查,耽误了好几个危重病患,平白丢了性命。 希恬顿了顿,转向文洲,有些犹豫:“文洲叔叔,你们确定,要这个时候离开蛇岛回珏城去吗?” 文洲思索了一阵,也有些难色:“我确认过,图腾确实不在途海手里,他们没有说谎,我估摸着,应该还留在珏城!” “不可能……”希殷弹了起来:“肯定是在密室里!” “不在,那密室,我去了两回……”文洲十分肯定:“他们以为自己日夜守着的结界,其实是一个空盒子,真的图腾,早就被灵蛇藏在了珏城!” 希殷似乎有些失落,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嘀咕着:“怎么……灵蛇大人并没有告诉我这个!” 看着姐姐失望的神色,希恬赶忙上前安慰:“好姐姐,你别多想,肯定是灵蛇大人怕图腾被途海他们抢去,所以自己藏了,你好好想想她有没有临终遗言?” 希殷猛地摇头,她最后一次跟灵蛇大人见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说到半点关于图腾的消息,除了反复嘱托不要主动挑起战争,其他的就都没了……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几道残影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初夏的脑子里,一幕一幕那样清晰,就像身临其境那般真实! “图腾!”初夏猛地一惊:“在珏城西面,翠湖的湖心亭!” 第二十八章 重磅消息 初夏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地望了过去,眼神里都包含着各自的心思。 文洲与希殷先是一惊,想起她刚入蛇岛的幻境是灵蛇的交代,那的确有可能留了些痕迹在里面。 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灵蛇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把信息放进去的?文洲暂时还想不清楚。 堇尘似乎也意识到,初夏能知道图腾的具体位置,大概也跟幻境有关,于是静默地垂下了头,暗自筹划起即将要去珏城的事宜。 所有人里,只有云生是彻底懵圈的,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初夏,右手不自觉地抓起了后脑勺:“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的确是很清楚,就连具体的方位都知晓了! 初夏摇了摇头,也是摸不着头脑,那句话,像是从喉咙里直接蹦出来的,连脑子都没反应过来,无奈只能讪讪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我去过那里,甚至觉得,那图腾就是我自己亲手放进去的!” 越来越迷糊了,初夏有些奇怪地看着文洲:“师傅,这是为什么?我从进入蛇岛开始,耳旁就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文洲站起身:“哦?怎么会这样?”他也觉得有些奇怪,照道理说,那幻境中所经历的事情,与现实是完全剥离的,出了幻境,里面的事情大多都会遗忘殆尽。 除非是制造幻境的人刻意不抹去那些记忆,就像当初仙翁在幻境中与灵蛇相守了一生,文洲的父亲特意让他用生记得。 可初夏的幻境,明明是设定好的,一出来便彻底忘掉,只留一个种子而已! 怎么,还会在现实生活中有所牵连? 一旁的希恬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赶紧抢先一步打破了当下的僵局:“哎!这些事情就别去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想办法去取图腾!” “嗯!”文洲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希恬你抓紧时间把要带出去的药草准备齐全,我们马上去珏城!” 也许是又碰上大事了,接下来的几日,初夏慢慢恢复了补充精元的丹药,哪怕是临时的,这佛脚也得赶紧抱一抱! 然后……堇尘跟云生像是约好了一样,好几天了都闭门不出,听说,云生在苦练幻境制作的法门,而堇尘,则在抓紧一切时间摸透蛇岛的各类毒药跟解药。 有时候吧,不到倒计时,大家都觉得时间充裕,打一天的鱼,晒三天的网,这眼看着就要离岛了,各个都勤奋了起来! 看来,还是不能让这帮小兔崽子闲下来,没事的时候就得多给他们设点坎!文洲在一旁看得颇为满意,十分欣慰地频频点头。 …… 忽然,一道结界嗖的一声,出现在了文洲身后,他回过头瞥了一眼,甩了甩头,径直走了进去! 下一秒,文洲迈着步子,从半山腰上的议事厅里走了出来。 “大祭司,又叫我来作什么呢?”文洲附着手,轻轻跺了跺脚,似乎鞋底卡住了什么东西,硌得慌。 议事厅内,途海与玄吏面色铁青,坐在长椅之上,玄吏的右手还打着绷带,似乎重伤未愈。看见文洲从结界里走出,纷纷坐直了些。 “前辈!”途海抢先一步说话:“您真的打算要去珏城取那图腾?” 看来,这两个小子没有少在文洲的住所附近,安插眼线,这才刚决定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他俩的耳朵里。 “不然呢?”文洲淡淡一笑:“把初夏交给你们,做成傀儡?” 途海垂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您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文洲不想与他躲说废话:“这些事情,不用你们操心,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那边还忙的很!”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前辈留步!”玄吏颤颤巍巍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文洲回头瞥了他一眼,甩了一句:“怎么?上次我伤你伤得还不够重?要不要再来比划比划?” 玄吏吓得单手捂在胸前,惊出一身冷汗:“不敢不敢!上次是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只是,我有一事,还想告知前辈您!” “有屁快放……我没功夫跟你们墨迹!”文洲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并不看他们。 “前辈,您可知令妹来我这里,取的那些毒药,是给谁用的?”玄吏缓了缓,一本正经地说起了往事。 估摸着是四年前了,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美艳的女子忽然只身闯了蛇岛,连希殷都没有理会,径直走上了灵蛇的祭坛。 那日狂风大作,女子身手矫健,寻常的蛇族将士根本拦不住她,一挥手就可以拦下一众蛇妖,途海与玄吏奋力抗敌,也是完全敌不过。 那女子从进岛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途海似乎是可以维持大局的,直接飞身过来掐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带自己进入蛇岛的密室! 到此,他们才明白,这女子是为了蛇岛最致命的毒药——冥神而来! 只是她不知道,自从灵蛇堕妖之后,冥神的炼制之法就失传了,途海几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炼制成功。 女子当下表示,这毒药是给人族准备的,途海立马换了姿态,表示可以与她一起着手研发,整整半年的时间,那女子一直在蛇岛之中潜心炼制冥神! 希殷来拜访之后,女子才坦露了她的真实身份,对此,希殷跟希恬两姐妹更是对她言听计从,要什么药草便给什么,要什么蛇毒便刀山火海都去取来。 “我不想听这些!”文洲打断了玄吏拖拖拉拉的叙述,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都不打紧,重点是那药是给谁。 玄吏又是一惊,赶忙解释道:“那药,便是给当今尊上服用的!” 文洲眼神一转:“哦?”这倒是奇闻了,那冥神是蛇岛最有名的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而且药性极快,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便会取人性命。 可如今,那尊上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不过……”玄吏面露难色:“令妹调整了几味不打紧的药,让冥神的毒性骤然转了向,变得绵缓非常,而且佐以通灵珠为药引的还魂丹,甚至有强身健体的假象!” “所以……”文洲恍然大悟:“所以这些年,人族大肆掠夺通灵珠,明面上是给尊上闭关修炼,其实早就已经暗地里给他判了死刑?” “不可能……”文洲又是一顿:“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给尊上下毒!” “前辈有所不知啊!其实人族最凶残的,根本就不是当今尊上,而是他的二皇子,赵堇祥啊!那个人,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玄吏颤抖着说道。 “眼下,那人族尊上,怕是早就没了心智,只是个活生生的傀儡罢了!” 第二十九章 我帮你们 南沙群岛,这是大皇子的舰队日常补给的唯一地点,每个月,舰队都要回到这里,装卸一些日常的物资,再把适应不了长时间航行的船员换下去一些。 这天,海鸥在天际翱翔,百无聊赖地扑腾着翅膀!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高悬的太阳毒辣得很。 在穿上待了一个多月,婉儿总觉得走路都飘忽了许多,终于等到登岛休憩的时间,迫不及待地取了随行包裹,跟着林将军准备下船。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将军与大皇子早就谋划好,这次靠岸,便是要放他们下船了! 将军取了两套寻常船员的衣裳,让婉儿换上,自己也剃了胡须,戴上毡帽一同装扮起来。本来要带的随身包裹也被精简地只剩下足够两天的干粮和水。 趁着换班的空挡,两人混在下船的船员里,匆匆上了岸。 这一别,林将军都没来得及与赵堇延好好打个招呼,因为他们原本约定好,再过一个月,也是在这个相同的地点,舰队再来装卸补给时,他们就会再登船。 到时候,将军会把初夏一并带来! 至少在这深海之中,保命还是更容易些! 毕竟这次出海是执行公务,就这样贸然离开,怕是尊上那一关也过不去,为了避免麻烦,这一个月,大皇子就坚称将军病了,掩人耳目! 当然,之所以还要回来,林将军也有私心,若是这一次真的能找到鲛人的地盘,那他哪怕用自己的性命做见面礼,也要央求着鲛人收留了初夏。 他知道,鲛人大多心善,因为仙翁的缘故,远离尘世,不与人族有过任何接触,但他打一打仙翁的名号,估摸着那鲛人也不会放任初夏不管! 若是下次仙翁再到鲛人岛,能遇见初夏,帮她一把!那她活命的机会,说不定比跟着文洲还要大些! 想到这里,林将军又将头顶的毡帽往下拉了拉,朝婉儿挥手示意:“我们走快些,争取这几天能赶到珏城!” “将军我们去珏城干什么?”婉儿问道。 “去救初夏!” …… 文洲一行人回到珏城的时候,天空还飘着细碎的雨,不过主台风已经过去了,沙滩上散落的珠蚌,踩在脚下硌得慌。 因为打开结界需要族长的一滴血,所以希殷也难得出了岛,加入了大部队里。 回来之前,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医馆是肯定不能回了,等希恬安顿好药草,他们约定好,在城西的水神庙集合,那里离翠湖不过一里地,还可以事先探探敌情。 他们兵分两路,在海边各自散了,希恬带着姐姐和几个小厮熟悉路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林子里,而文洲却没有马上动身,从兜里取了几个瓷瓶,云生,堇尘还有初夏手里各塞了几只。 “这是救命的东西!你们懂的!” 初夏晃了晃手里的瓷瓶,约摸着,就是狐族的幻境了吧,放在耳边摇了摇,似乎里面还有风声在呼啸,十分有趣。 云生皱着眉,将原本捏在手里的瓷瓶往袖口深处塞了塞,那是他自己这么多天费心做的,才得了三个,有两个做得精致的是给初夏的,另一个半吊子货色赏给堇尘。 可师傅这一出,搞得他原本拿了一半的手,又缩了进去! 罢了……跟师傅的比起来,自己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到了珏城,空气里的潮湿比在蛇岛时还要厚重,腥咸粘腻的气息一股脑冲进鼻腔里,呛得初夏一个劲打喷嚏。 往城西走,这边原本是蛇族在珏城的老巢,也是灵蛇堕妖,受毒雨侵蚀最严重的地方,不过在蛇岛上,希殷已经给他们吃了不少避毒丸,除了空气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之外,旁的倒没什么影响。 这一夜,他们几人就简简单单窝在水神庙里,席地而睡,勉强打发了一晚。身边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直不断,文洲暗自设下结界,这才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搜查。 第二天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希殷两姐妹才匆匆赶来,说是医馆早就被重重包围了,几个医师都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她们是化成了蛇身,加上空间交错之法,才得已脱身。 既然能查到医馆,说明二皇子已经掌握了不少蛇岛的信息,只是文洲有一件事情,始终没想明白! 哪怕是忽然找到了初夏的行踪,原来一路尾随的策略,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强行抓捕? 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难道……他们知道了如何操控噬灵的办法? 不可能啊!这个秘密,除了文洲与翼族灵兽,如今在世上,已经没有第三个知道的了! 希恬还提供了一条信息,整个城西一片,包括翠湖,都已经被二皇子的人团团围住,似乎他们也有预感,这一片是灵蛇堕妖之地,定然十分重要! “文洲叔叔,我们不可硬闯啊!”希恬有些担忧:“听说连二皇子本人都在这珏城之中,他手下的两个大将也一并跟随着,若是正面打起来,我们只有你一个主要战斗力,怕是……” “还有我!”堇尘站了出来,剑眉一挑,他觉得这时候毛遂自荐刚刚合适! “不行!”文洲厉声呵斥道:“你千万不要露面,你这边,我还有更重要的盘算,此时,千万不能与你二哥撕破脸皮!” 堇尘之所以这个时候选择站出来,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是因为在离岛前,他曾单独找了文洲,把心里的疑问都解开了! 那天傍晚,文洲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前摆弄着即将完工的幻境,正准备装进瓷瓶,堇尘推门而入。 “前辈,我只问你一句!”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你要收集那图腾,可是为了帮助初夏拜托体内的噬灵?” 文洲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瓷瓶盖好,转过身柔柔说着:“那是自然,四个图腾集齐了,我便可以着手去炼制萃灵剑,只有萃灵剑,才能摧毁它!” “摧毁?”堇尘有些错愕! “是了!”文洲笑了笑:“不破不立……” “那之后呢?这个世界会如何?”堇尘接着问。 “那就不是你我需要要担忧的事情了!”文洲拍了拍堇尘的肩膀,嘴角向上弯了个好看的弧度:“再说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文洲看着窗外,蛇岛的飞禽很少,只有时不时路过的海鸥稍作栖息,平日里总显得格外安静,如今这房间内,除了两人的鼻息,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好!”堇尘点了点头:“我帮你们!” 第三十章 记忆重叠 文洲是这样安排的,因为只有希殷的血,可以打开图腾守阵石的结界,所以关键的时刻必须带上她,而初夏是二皇子的首要目标,为了安全起见,也必须跟在文洲身边。 恰好,希恬的体型与初夏颇为相似,先由云生带着希恬假扮初夏,在海边现身,尽量把大部队的追兵引到密林里,然后想办法利用幻境脱身,再由希恬打开空间交错之法,过来与他们会合。 文洲摊开了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标注了几个位置,分别是湖心亭,水神庙,以及海边密林。 然后一边用手指着具体的位置,一边安排着几人的计划。 “那我呢?”堇尘在一旁有些焦急,听了半天,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文洲转过头,顿了顿:“额……你不能露面!这样吧,你就在水神庙守着,随时接应!” 堇尘有些失望,原本紧紧攥住的拳头忽然就泄了气。 文洲之所以这样安排,必然是留了后手,堇尘发挥作用的地方,可不是珏城,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若是在这个时候与二皇子交了手,那就是送了个把柄给他,之后堇尘在皇城里就更加举步维艰了! 众人看着地图,纷纷心领神会。事不宜迟,天黑便动手吧! 台风已经散去,珏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酷热天气,这样的时节,连一点氤氲的雾气都没有,能见度极好,一点都不利于偷袭。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希恬将发饰稍加改变,穿上了初夏从皇城便一直带着的蓝色披风,虽然天气热,但为了醒目,也豁出去了! 云生更是明目张胆地现出了原身,一袭纯白耀眼的毛发,哪怕隔着一里地,都扎眼得很,一人一狐相伴而行! 但凡是做了点功课的人族将士,都知道,这便是主子要抓的人了! 果不其然,云生他们在海边一现身,这翠湖周围的守备瞬间就抽走了大半,文洲隐在高处,数了数所剩无几的兵力! 嘶……忽然文洲眉头一皱,那些个小杂碎倒不足挂齿! 楚然那一身横肉的身影,也赫然藏在树荫中!这个家伙虽然正面打起来估摸着也胜不了文洲,只是不能瞬间解决的话,怕是会引来追兵,到时候云生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就落空了! 正当文洲踌躇之际,忽然一道黑影急速跑了过来。 速度之快,文洲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背影,那道光是从哪里闪现过来的,文洲根本没办法看清。 那黑影在楚然跟前停下,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楚然神色大变,赶忙往海岸边的方向赶了去,没有丝毫犹豫。 楚然那家伙……就这么……走了? 这个事情,好!也不好! 文洲正准备看清楚那黑影的的脸,又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人竟出现在他身边! 原身骤现,果然是那只黑色豹猫! “仓杨!”文洲大惊!不仅是感叹他速度之快,更是惊叹他为何会这般掐着时间出现在这里,助他一臂之力! 难道!妹妹竟能未卜先知? “你们速度快些,楚然去了海边,你那徒儿怕是挡不住他一拳!”仓杨的声音依旧低沉,墨瞳犹如深邃的黑洞,看不到一丝情绪。 文洲赶忙跳了下来,闪入水神庙,命希殷使用空间交错之法,快速闪现到湖心亭里。 周边的人族将士纷纷被仓杨放倒了,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 虽然知道了图腾在这湖心亭附近,但具体在哪里?文洲有些犯迷糊,这亭子十分普通,一砖一瓦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寻常图腾的结界都会有一个嗜血的守阵石,只是眼下会藏在哪里? 正当文洲一筹莫展之时,一旁的初夏像是着了魔怔那般,眼神骤然一暗,迈着步子边朝亭子的边缘走去! 一步一步挪动着,站上亭边的美人靠,一脚悬在半空,文洲回过神来的时候,初夏的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喂……”文洲惊呼,飞身上前想拉住正在坠湖的初夏,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初夏整个身子径直朝着平静的湖面掉了下去! 嗡……一声厚重的钝击,从湖心传来! 初夏的脸,眼看着就要贴到湖水时,身子骤然停了下来,一头长发唰地垂进了水里,但身子却悬在了半空。 转身,脸朝下,一个细小的漩涡从湖面腾了起来,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卷起了风波。 “不好!”文洲大惊,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希殷,快,去那漩涡的中心看看什么情况!”文洲厉声喊道! 希殷赶忙照做,腾起身子往湖面飞去,只见那漩涡的中心逐渐往外扩散,嘶啦嘶啦的声音听着耳熟,忽然,一道黑色的传送门展开了! 难道这里只是一个入口? 文洲来不及多想,抱着意识弥留的初夏,一同往湖心奔去! 嗖…… 湖面归于平静!清风徐过,岸边树影微动,细碎的阳光洒了过来,翠绿色的湖水,除了偶尔有浮出水面的鱼儿,吐出的细小气泡。 刚刚那疾风骤雨的一幕,像是从未发生过那般,戛然而止了! 原来,这个湖心亭,果然只是一道传送门! 蛇妖可真是小心谨慎,难怪人族拼了性命想要灭了人家全族,还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迁了岛,根基尚在,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文洲一阵晕眩,脚底一滑,怀中的初夏眉心微动,似乎正在慢慢苏醒。 扑通!两人重重地摔在了一处暗无天日的密室内! 原来,这里才是蛇族真正的密室,这密室一直都潜藏在珏城里,并未带上蛇岛,是因为灵蛇早就估算到途海几人会横加阻拦? 希殷也醒了过来,踉跄着站直了身子,四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一道光影从初夏体内窜了出来,像一只速度极快的萤火虫,径直冲进了密室前方熄灭的油灯里! 残影显现,灵蛇的容貌慢慢凝聚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油灯亮了,昏暗的烛光前,灵蛇的残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文洲,你也来啦……”那残影似乎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对着错愕不已的文洲轻声招呼了一句。 灵蛇缓缓转过头,宠溺的看着早已泪目的希殷:“好孩子,你长大了!” 初夏摇了摇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似的脸,忽然间,那个幻境里的一切一股脑地冲进了脑子里! 她想起来了,幻境里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 又遇危机 灵蛇算是文洲的前辈,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文洲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是……灵蛇堕妖前剥离的一缕魂魄? 可是,怎么会从初夏的体内冒出来呢? 看着文洲满脑子疑问,灵蛇笑着给出了答案,原来当初濒死时,她利用禁术保留了自己的一缕魂魄,一直寄生在希殷身上。 并且当时特意交代过希殷,要在文洲带着噬灵进入蛇岛时,将这一缕残魂偷偷放进他的幻境里。 这件事,便是由随着他们一同登岛的希恬代劳了。 所以初夏刚刚掉进幻境的时候,那灵气四溢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波动,当初文洲也没有发现其中的原因。 所以,这件事情,希殷两姐妹都是事先就知晓的! 初夏恍惚着站了起来,忆起了那幻境中的种种场景,只觉得内心一阵悸动,仿佛这一刻,她依然还没有跳出灵蛇的身体,还拖着残躯准备自我了结了性命。 原来,这么久来,耳畔那句朦胧的声音,也是灵蛇的! “灵蛇大人……”初夏有些哽咽,望着眼前似有若无的残影,流下了一行泪。 “孩子!你就是初夏……”灵蛇的声音带着些许空灵,仿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震得几人耳膜微颤。 “真好啊真好,比我想象中要勇敢,而且,长得也让人喜欢……”灵蛇继续说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本就是已死之身,就想多做点什么罢了!” “文洲,图腾就在我身后的石盒之中,你尽快取走!” “还有……杀戮不是终结,死亡可以是结果,也可能是新的开始,但愿你能想通这一点!” “好好照顾初夏,还有希殷希恬这两个孩子……” 灵蛇的残影开始虚幻,像一缕抓不住的青烟,眼看着就要消散了! “对了,若有机会,见着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来世再见了……” 声音逐渐变弱,最后的一缕残影也从眼前消失了,暗室里的油灯忽然闪了一下,几人的影子随之轻轻晃动着。 耳边传了轻微的轰鸣声,一个精致的石盒从案台后的隔断里缓缓被送了出来,喀一声,停在了那里。 希殷和初夏依然沉浸在灵蛇的遗言里,难以自拔。相比之下,文洲就理性了许多,这个时候,还顾不上伤感。 文洲拉住希殷的手大步上前:“大侄女儿,小心有点疼!” 说完便用手指划开了希殷的食指,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尖滑落,潺潺的滴在了石盒上凸起了守阵石上。啪嗒一声……石盒打开了,文洲毫不迟疑地将闪着微光的图腾收入怀中,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石盒。 一瞬间,又是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 再睁眼时,几人都被送到了雨神庙里。 堇尘一直戒备着,目不转睛躲在暗处盯着周围的一切,忽然,一到黑色的传送门骤然闪现,再细看时,文洲几人纷纷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你们怎么……” 文洲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解释,便把初夏托付给了堇尘,留下一句:“看好初夏,我们去救云生!”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文洲与希殷双双消失在了堇尘的视线里。 …… 回到海岸线上,云生跟希恬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乌泱泱来了一片,眼下应该到时候了,他朝着希恬使了个眼色。 一人一狐扭身往密林跑去! 进了林子,那便是他们的天下了,希恬一声令下,树上,草丛里,不知从哪里瞬间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蛇群。 云生看到眼前这一幕,瞬间有些头皮发麻:“希恬姐姐,你们也太可怕了!这明摆着是以多取胜啊!” 希恬狡黠一笑,拉着云生往身边的大榕树上爬去:“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果不其然,跟着他们一头扎紧林子里的人族瞬间乱了方寸,再过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响彻了整片林子。 混着血腥的空气弥漫着,又引来了更多叫不上名字的毒蛇。 嘶啦嘶啦,蛇信子吐得欢快,蛇群们似乎都在等着这一顿饕餮盛宴。 “惹……啧啧啧”云生趴在树上,有些后怕地扭动着身子:“你们蛇族真是不好惹,好姐姐,蛇不咬狐狸吧?” “唔……饿极了估计也会吧!” “嘶……”云生惊得打了个冷战,感觉自己整个背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一阵浓烟从林子外面飘然而至,四周腾起来的褐色烟雾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颗粒。 “不好!”希恬连忙捂着口鼻:“这里面有雄黄粉……” 说完,云生还没来得及回头,希恬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微微摇晃,头脑一阵晕眩,这玩意儿是蛇族最怕的东西,少量吸入会神志不清,大量的话还会直接毙命! “快走!”希恬强撑着,伸出手在半空中画着圈,一圈,一圈,她的手越来越重,画得越来越吃力,星星点点的嘶啦声扯着一道黑色的口子,逐渐拉开了…… “孽畜!往哪里跑?”一声震天怒吼从天而降! 楚然腾空跃起,只是一掌便劈碎了云生他们栖息的大榕树。翠绿色的叶子像一阵骤雨,哗啦啦地坠了一地。 云生抢先一步横着把希恬抱起,轻踩着弯曲的枝桠,往身旁的另一棵树上跳了过去! 好险,逃过一劫! 但是那开了一半的传送门,嗖地一声便彻底消失了,希恬也踉跄着昏了过去! “这什么狗屁黄烟,这么厉害?”云生嘀咕着!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烟啊雾啊了,楚然出掌的速度简直快得匪夷所思。 云生化成人形,祭出长剑,侧身一档,可无奈楚然的力道实在太大,嗡地一声,云生被震飞了数米远。 希恬也从树上掉落了下去,云生根本来不及接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浓烟渐渐散去,呜呜泱泱的人群轰然而至,只见这些人族将士纷纷将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脚上穿着的鞋子都经过特殊加工,洒满了黄色粉末。 云生皱了皱眉,看来一场恶战再说难免了! 容不得多想,又是一道结结实实的掌力从天灵盖劈了下来,速度太快云生还没搞清楚情况,左肩硬生生接了一掌! 好家伙,云生疼得喊不出声音,整条手臂被瞬间震碎,他甚至听到了骨头崩裂的声音。 这一伤,就不得了了! 接二连三的攻击如雨点般席卷而来,云生已经谈不上反击,除了逃命,眼下没有一丝反击的机会。 希恬晕了,空间交错之法怕是使不出来,这时候就算碎了那幻境,也骗不过在场这么多双眼睛! 这可如可是好啊…… 第三十二章 久别重逢 “轰……”一声巨响,云生拖着使不上力气的左臂往身侧一躲,身后那棵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树,瞬间碎裂成树渣! 这是什么力气,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啊,剑术啊,统统都像小孩子的把戏那样脆弱。 眼看着云生的行动越来越慢,楚然看准时机,对准那狐妖的胸口,飞身使出了致命一击! …… 云生眼前一黑,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接挡在了他的眼前。 下一秒,这巨石像是豆腐做的,轰然碎成了石渣!不过在这个空挡,他被人横空抱起,奇怪,闻着气息,怎么是个女子?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脸,只见楚然已经调转了方向,目标不再是云生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寻常船夫衣服的中年男子,头顶上还带着毡帽看不清面容。手里的长箭,云生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高手之间的对决,不仅仅是速度与技巧上的,还有力量上抗衡! 楚然的手臂粗壮如铁,缠绕在手臂之上的青筋像一根根暴走的蛇,出拳速度之快,云生的眼睛都跟不上,可是一来一回,那个带着毡帽的男子竟然都能稳稳接住! 每一次接招,周围的空气就会腾起一道看不见的气旋,震得头顶的树叶刷刷往下掉。 他往左路进攻,另一人便以长剑一挡,另一只手飞速朝着右边伸出一指,直攻命门。 来来回回过了几百招,两人难分伯仲,打得有些胶着! 照道理说,一对一的单挑,才是符合江湖道义的,可这江湖道义似乎并不存在于狐狸的世界,云生摩拳擦掌正准备帮着偷袭一手。 还没来得及出手,只见从一旁飞身冲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脚直勾勾地对着楚然的腰,踢了上去! “唔……”楚然闷得低吟了一声! 这个暗中偷袭的不是别人,正是文洲! 好家伙,果然师傅暗箭伤人的手段也不是盖的! 趁着楚然分身的空挡,文洲的长剑划过头顶,朝着楚然的左腰又是一记横挑!楚然错愕不已,赶忙躲开,那个带着毡帽的大叔从身后无缝连接! 这一击,楚然右腿被刺出了一道半寸长的小口子! “走!”文洲甩下一个瓷瓶,一阵青烟缓缓腾了起来,他拖着毡帽大叔,马不停蹄地往云生这里奔来! 希恬已经被姐姐抱到了身边,转过身,一道黑色传送门轰然开启,几人连滚带爬窜了进去,嗖…… 战场上除了呆在原地,轻微失神的楚然,其余的……空空如也! 那些躲在身后的人族将士乱了方寸,都没有看清楚事情的经过,怎么眼前的目标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 水神庙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栖身之所了! 堇尘带着初夏缩在水神像之后,听着周围细碎的脚步声,若是文洲几人这时出现,怕是会成了瓮中之鳖啊! 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着初夏冲出去! 忽然两只大手从身后猛然一拉,将堇尘与初夏拉进了一道传送门! …… 再睁开眼时!初夏被飞扑过来的一个人影直接按倒在地,后脑勺差点磕出了一个大包! “初夏!!!”是婉儿的声音! 初夏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还在梦里?这梦也太真实了,手肘顶在地上,又疼又凉,倒像是真的! 带着毡帽的男子扯下帽檐,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沧桑面孔! “父亲!”初夏又是一怔,不停地左右打量起眼前看到的一切!这!这真的是活生生的父亲还有婉儿啊! 一瞬间,几个月的思念化成了铺天盖地的泪水,从眼眶里喷薄而出! 林卓森望着完好无损的女儿,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了下来,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 婉儿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初夏又好笑,又想哭,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 “你们,这是打算要哭到明天吗?”文洲笑着说。 “你……你赶紧先把初夏放开!”云生垂着受伤的左臂,半蹲着守在一旁,伸出右手想拉初夏起来,但看见林卓森那张脸,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只能收回了回去。 原来,林将军提前几天就已经到了珏城,一边暗中打探着初夏的行踪,一边乔装打扮混进了海边捕捞的船员里。 今天忽然听说人族的部队齐刷刷到了海边的密林,连领头的壮汉都去了! 林卓森心中大惊,有预感,初夏他们肯定被围住了,这才及时赶到,没想到竟然救下了云生,不过最后也多亏文洲的帮忙,否则,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治得住那个力大无穷的楚然。 初夏好不容易从重逢的喜悦里抽出身来,这才发现他们早就不在水神庙里了,而是悄悄回到了城中的医馆里。 现在所有的兵力都在城西,反而医馆周围的搜查松懈了许多,是更好的避难所。 到了晚饭时,初夏这才发现,云生一整条左手都缠上了绷带,跟当初堇尘受伤时颇为相似,一问起才知道,是被同一人所伤,但云生命大,只是骨头裂了,经脉并没有断掉。 因为这个,云生还颇为自豪,说着自己的体格就是比堇尘好! 弄得堇尘十分不屑,直到文洲说了句公道话:“当初堇尘是为了护着翼族将军,你呢?你早就把希恬扔在一边了!”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逗得大家笑了半响! 吃过晚饭,婉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初夏的房间,好姐妹几个月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将,刚刚听着婉儿口若悬河地说道她跟将军在航船上的事,将军在外面叩响了房门。 “初夏,你可好?”将军笔直站在两个女孩跟前,眉眼间的神色带着三分焦虑,七分关怀,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是道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初夏微微一笑,咧开嘴说道:“我很好啊父亲,我比原来勇敢了许多!” 都说父女之情是最微妙的,明明爱得深沉,但那些关怀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林卓森也是这样,哪怕整个胸腔都装满了对女儿的担忧与思念,可真的见面了,又只能闷在心里。 “那就好!那就好……” 婉儿匆匆打发了将军,拉着初夏的手继续劈里啪啦,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这么久,她们不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来。 “将军可想你了,在府里的时候,将军经常去你的房间一坐就是一下午!” “还有啊,悦竹姐姐回来过两次,抱着你的被子也伤心过好几回!” “不过,我当然是最最最想你的……你看,因为太想你了,我都瘦了一圈……” 婉儿的小嘴就没停下来过,初夏笑着打趣她:“明明出了将军府,伙食不好饿瘦的,还怪到我头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了深夜才渐渐睡去,这一晚,云生破天荒没有机会睡在初夏身边,没有办法,只能趴在初夏房门口的房檐上凑合一晚了! 第三十三章 要出事了 第二天,初夏睡到了日晒三杆,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似乎大家都有些疲惫,无比默契的都起得晚了些。 不过堇尘并没有加入战斗,显得格外清闲,一大早就钻进了医馆的藏书阁里,继续研究起那些复杂多变的药理来。 “三皇子,你也爱好这个?”林卓森缓步上前,朝着堇尘微微一笑。 堇尘收起医书,忽然想到自己与林悦竹的渊源,颇为恭敬地合手敬了一个礼:“将军也起得这么早?” 两人相互寒暄了一番,林卓森打开了正题:“不知三皇子,跟小女初夏在一起,意欲何为啊?” 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虽然知道堇尘素来跟着仙翁,与尊上他们并非一丘之貉,但毕竟也是赵家人,不得不提防。 堇尘自然也是知道将军话里的疑问,略微迟疑了一阵便开口答道:“起初,是担心文洲那只老狐狸会对我们人族女子不利,便想着保护一二,后来……” 话说了一半,堇尘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将军的神色,似乎没有多大的起伏,便接着说:“后来,我发现文洲前辈似乎并没有伤害初夏的意思,就想做一些我认为对的事情!” “哦?”将军有些好奇:“你觉得什么是对的事情?” “自然是……有利于世间苍生的事……” “比如说?”将军继续问到。 “比如说,阻止我父亲得到噬灵,然后借此继续向妖兽施压,搞得万物生灵涂炭!比如说,阻止妖兽们借噬灵之力兴风作浪,试图颠覆人族的地位!”堇尘振振有词,似乎这些话早已将如烙印般刻在了他的骨血之中。 “呵呵!”将军笑了笑:“果然是面面俱到,两边都不偏袒啊!” 窗外的朝阳撒了进来,照亮了医书的一角,明晃晃地刺痛了堇尘的眼睛:“那,将军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林卓森垂下眼睑,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我只要我女儿的性命无忧!” 只此一句,说出了一个父亲心中最简单的念想,这个念想,与立场无关,与种族无关,更加不想牵扯太多旁支末节。 说完这句话,他便告辞了,起码,他知道了一点。 赵堇尘这家伙,暂时还是值得信任的! …… 珏城最奢华的客栈里,一间暖阁灯火通明,伺候的小厮守在门口,低眉顺目地站了一大排,像是把整个客栈都包下来了。 “废物!都是废物!”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幕帘后缓缓传了出来!那声音略略带着压抑的愤怒,却又有一丝轻微的喘息。 幕帘之前,垂手跪着两人,楚然跟仓杨都一脸严肃,他们知道,之所以今日主子的气场有所不同,是因为身边还有人。 若是放在往常,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人,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今日夫人在场,二皇子的声调也柔和了许多。 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二皇子急不可耐地把夫人裹挟到了身下,眼前的美人已经坦露了半边身子,正面带桃花地望着他。 “你们……”二皇子一边伸手抚摸着夫人的脸颊,一边有些不耐烦地交代道:“既然看到林卓森也掺和进来了,那赶紧,把海上的事情办了!” 如今,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有些事情是不能再等了! 初夏那小蹄子,既然抓不到,那就让她自己乖乖送上门来,到最后,还不是一样会落到他赵堇祥的手里?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滚……”二皇子一声令下,幕帘外的两人匆匆起身,紧闭双唇一句话都不敢说,大步退了出去。 幕帘后,女子特有的叹息声柔柔地传了出来:“官人……你可别发这么大的火,小心自己气坏了身子!” “哼……”二皇子戏谑地一笑,捏起夫人小巧的下巴细细摩挲着:“自然不会因为那几个废物真正置气,只是我大哥那边,我总觉得不太放心!” 夫人眉目一转,坐直了身子,把放在案几上的清茶取过来,轻轻推到二皇子口边:“那些事情,楚然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嘛!” “虽然那药,已经找了许多人试过,只是……” 二皇子话里有些迟疑,因为他始终担心,这个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看破红尘的大哥,心里那个影子,到底还在不在! …… 远航的渡轮上,大皇子正满目忧愁地望着一望无垠的前方,自从收了补给,这几日,航线似乎有些奇怪,像是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手里的指南针也时而失灵。 难道,自己要迷路了? 大皇子有些着急,传令一声,让负责探路的掌舵手赶忙到船舱里开个紧急会议。 身旁的小厮低声应答到,不慌不忙地端了一碗水过来:“大皇子,海上太阳毒辣,您要记得多喝些水!” 大皇子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原本无味的淡水,竟尝出了一丝甘甜。转过身,这才发觉身边这个送水的小厮似乎是个陌生面孔,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小厮抬起头,面容清秀异常,虽穿着男装,却难掩那凹凸有致的身形。 “你是……女人?”大皇子一惊!茶碗碎了一地! “大皇子息怒!大皇子!”那女子似乎知道自己乔装打扮的事情已经败露,赶忙跪了下来:“小女子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想到着航船上讨一口饭吃!” 大皇子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做着些欺瞒主子的事情,眉心一皱,刚想传令,即刻杖毙扔进海里喂鱼! 可这女子流着泪的脸往上一抬,大皇子的心尖如雷击般,忽然就颤动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大皇子的音调忽然柔了许多,眉眼间的踟蹰,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回禀大皇子……我从小无依无靠,也没人给我取名字,人家只叫我丫头!”那女子颤颤巍巍地回答了一句,眼眶里的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哦?你……多大了?” “回禀大皇子,刚刚十七!” “抬起头来!” 那女子,哽咽着抬起头,双手胡乱的将泪水抹去,这般俏皮的模样,确实像极了那个人,只是那个人……那个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那个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难道,老天也是又给了他赵堇延多一次机会?机缘巧合,送了这样一个女子到他眼前吗? 第三十四章 贴身婢女 大皇子身边忽然多了个贴身伺候的婢女,这件事情,很快便在航船上传开了,毕竟远洋的日子十分无趣,凭空多了这样一个八卦,大家茶余饭后都多了不少谈资。 甚至有人听说,那女子乔装打扮成男人,暗中接近大皇子,正准备被丢下海喂鱼的时候,哭了好一阵,这一哭,就把大皇子的心给哭碎了! “果然啊,男人就怕女人的眼泪!” “哎……早知道,我也去哭上一哭,说不定上了岸,我也能做个大皇子的侍妾?” “你倒是想得美!据说那个女子长得可美了……好比仙女下凡一样,你就做梦吧你!” 纷纷扰扰的谣言四起,可奇怪的是,大皇子竟然连辟谣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对于下人们这些话,统统不予理会。 旁人只知道大皇子多了个贴身婢女。 他们不懂的是,这个婢女可不简单! 不得不说,大皇子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哪怕对眼前的女子心动不已,却恪守底线,不越雷池半步。 他给女子取了个名字,叫秀秀!还给他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就挨着他的房间旁边。 寻常时候,白天他处理航线事务,她便跟在身侧端茶倒水。偶尔他想写写字打发时间,她便十分醒目地磨墨添香。 秀秀换上女装,不仅身形婀娜长得美,还十分贴心懂事,对于这一点,大皇子格外知足,更加觉得是上天对他的怜悯,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上了岸,便回禀父亲,将她娶回来。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可能就会风雨大作,激起的海浪足足有好几丈高。 这日,海上的风暴又露了苗头,大皇子一边紧急吩咐好航船的事宜,一边将秀秀安顿好,让她安心待在房内! 可那秀秀忽然变了脸,眼泪唰唰地往下掉,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大皇子柔声呵护了半响,她才说出了实情:“我父母兄弟,都是死于海难,所以,每次遇到风暴,我都格外害怕!” 大皇子有些心软,刚想起身,谁知秀秀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哭喊着:“求求你,大皇子,别走,求求你……陪着我!” 寻常时候,大皇子最烦的就是女人整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到了秀秀这里,却格外受用,被这样一哭闹,反而心就软了下来。 “好好好!我去关个门就过来!” 大皇子起身,将房门关好,刚转过来,秀秀便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抽泣着:“别走,堇延,别走!” 听见秀秀唤起了他的名字,大皇子内心一怔,一种莫名的感情忽然翻腾了起来,下意识将秀秀往怀里搂紧了一分。 这场风暴刮了整整一夜,这一夜,大皇子都没有合眼,就将怀里的女子这么护着,看着秀秀迷迷糊糊睡着,又忽然被吓醒的模样,心疼地厉害。 也就是这一晚之后,秀秀便更加大胆了起来! 大皇子的日常起居,全都由她一手包办,大到准备饭食,小到洗漱穿衣,她都事事亲历亲为,处理得妥帖。 但唯独有一样,大皇子怎么都不愿让她贴身伺候,熄了灯,便赶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从不让她留在自己房里过夜! 秀秀心里想着,若不是这男人有问题?怎么自己都这样倒贴了,却还是不能得手呢? 但大皇子的心里何尝不想任性一回,自己是何等尊贵的皇子身份,随意要一个侍女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能因为……她长得像她,又因为,他对曾经的那个女人的感情太过复杂。他想等着上了岸,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分,再风风光光地要了她! 夜深了,秀秀刚伺候了大皇子睡下,走到甲板上倒掉给大皇子用剩下的洗脸水,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跟在了身后,贴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主子发话了,赶紧动手!” 秀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终究还是要用上那个了! 这一夜,海平面格外平静,秀秀对着镜子仔细打扮了一番,连发饰都按照事先参照的模样束了起来。 这一夜,给大皇子准备的酒格外绵长,大皇子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温柔! 终究,一个凡人之躯,怎能敌得过这催心动情的毒药? 大皇子有些迷离,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已逝的女子,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缓缓走来,捧起他的脸,这一瞬间内心最坚不可摧的堡垒瓦解了,他后悔,他自责! 他默默流下了一行泪! 忽然,体内一股难以自持的燥热开始翻腾,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扯开了眼前女子的衣裳,在世时,他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所以那女子被别人夺了去,最后又如草芥般弃了! 这次,他要好好疼她,要用尽自己的所有去爱她,去呵护她! 反正迟早都是自己的人,早一些占有她本来就是他应有的权力,大皇子将那柔软的身子往怀里一扯,女子一声娇喘瞬间点燃了男人的雄心。 “叫我的名字!叫我堇延……” “堇延……堇延!” 女子一声一声的呼唤,揉碎了大皇子紧绷了十几年的心,那些炽热如火的爱意,像是泛滥决堤的江水,一发便不可收拾了…… 他几经疯狂地褪去了女子的衣衫,猩红的眼带着一丝决然,女子自然是百般迎合地扭动着身躯,恨不得将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了上来! 两个赤裸的身体相拥在一起,随着摇晃的航船,这一夜,大皇子纵情了整晚!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自从那夜率性而为之后,大皇子像是着了魔,刚开始还能把持住自己,白日里还能强撑着意识处理些航线上的事务,把眼下的工作布置妥当! 可慢慢地,这些随行的船手们在白天也见不到大皇子的身影了,问起才知道,大皇子整日都跟那个贴身侍女处在一起,耳鬓厮磨像连体婴那般,而且日日都要行男女之事! 收拾残局的小厮说得极其夸张,说大皇子整个人都不清不楚了,别说是处理政务,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好多次被下人们撞见在饭桌上情难自抑,当场驱散众人关起了门来。 “原来大皇子可不是这样纵情恣意的人啊!”几个小厮在甲板上私下讨论着。 “可不是嘛,现在都觉得大皇子变了一个人……” “哎哟……都是红颜祸水!” 赵堇延没工夫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他只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开怀的时光,秀秀的贴心温和,像是在他心里暗暗流着血的伤口上,敷上了一层舒心的药膏。 他恨不得每日每夜都与她在一起,恨不得每一秒都能看到她躺在自己身下,承欢时微微泛红的面颊,他活了四十年,如今才体会到了做男人的快乐! 第三十五章 又见故人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文洲多了几分闲散。这些天二皇子把珏城围成了一个铁桶,左右哪里都去不了,干脆在医馆安静地待着。 每天早起泡上一壶清茶,看着日头缓缓升起,也挺惬意。 婉儿天生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住在哪里都习惯,不过,这也确实是人生第一次,跟一群蛇啊,狐狸啊共处一室这么久。 而且珏城是她的家乡,哪怕被迫离开的时候才几岁大,但乡愁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无论隔了多久,再次回到故土,心里难免会有些感伤。 …… 这一日,医馆的秦掌柜不知从哪里抬回了一个小病患,弄得文医师紧张兮兮,又是针灸放毒,又是口服了几大碗解毒的药,这才捡回了半条命。 之所以整个医馆都格外重视,主要是因为这个病患年纪太小,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大家都觉得若是这么小就丢了性命,该有多可惜,所以文医师都被请了来。 因为没有新的台风过境,希殷也进不了蛇岛,这些天也刚好在医馆里出人出力,救助了不少病患。 但对于孩子,希殷两姐妹总有种莫名的关怀,这一点,文洲跟初夏都看在了眼里。 因为这孩子中毒很深,听他父母的意思是在城西采毒时,不小心让他一个人走丢了,据说找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又饿又渴,不知道吃了什么充饥,当场已经面色发紫,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万幸的是秦掌柜就在附近卖药,听见呼救声,马不停蹄地把这孩子送回了医馆。 希殷先是替他吸了不少蛇毒出来,文医师又施救及时。 不过过了大半天,这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为了确保万一,跟他父母商量好,要在医馆观察一晚,若是正常醒过来,第二天便可以接回去,在家调养了。 虽然体内的余毒不多,但因为是个几岁的孩童,所以这一夜还是有些凶险,希殷两姐妹已经做好了彻夜陪伴的准备,刚入了夜,两人就争抢着在病房里搭起了地铺。 这几天,林卓森与婉儿也把这些蛇妖的身份摸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也是惊叹不已,堂堂蛇族的族长,竟然藏在人族的闹市里,做着赔本生意来行医。 这一点,他始终没有想明白。 倒是希殷两姐妹,对于林卓森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当初手持幽冥火,一把火烧了老巢的,便是他!纵使她们再看淡这些恩怨,但内心深处依然是有一道坎。 对于这个事情,林卓森似乎也有些歉意,但碍于面子,始终没有提起过。 婉儿吃过晚饭,听说医馆里收留了一个不大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心里忽然想起了自己走失的弟弟,鬼使神差地想过去瞧瞧。 一个人过去蛇窝里,婉儿光是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这不只好拖着初夏探头探脑地往病房里走去。 “平日是又不见你对这些中毒之人感兴趣,怎么今日硬是拉着我来?”初夏嘀咕着跟在婉儿身后。 “我就是好奇……一个孩子会伤成什么样子!”婉儿半玩笑着说道,眼看着病房的烛火还亮着,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反而躲到了初夏身后。 初夏倒是大方了许多,踏着步子轻扣了房门:“希殷,希恬,我们可以进来看看那孩子吗?” 好巧不巧,希殷抬起头,望了一眼初夏二人,有些慌张地赶忙垂下头,默默擦了擦脸上的泪,似乎这两姐妹正谈着什么伤感的话题。 希恬的脸上也是黯淡得很。 初夏有些踌躇,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辞…… 希殷整理好仪容,笑着答了一句:“进来吧!” 婉儿有些局促,挪着步子小心翼翼靠近了病床,只见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嘴唇还是乌青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真是可怜的孩子……”婉儿脱口而出,眼眶里不知何时也泛起了泪光。 “可不是嘛……好端端一个孩子,就平白受这样的苦!”一旁的希恬站了起来,将那孩子身上的被子掖好,仔细地摸了摸他的面颊:“索性,终于是不烧了!” 希殷虽然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初夏不禁问了句:“希殷姐姐,这是想到了什么?怎么这样伤心?” 希殷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姐姐想起了前些年,收养的那个人族孩子,当初,他走失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早知道那孩子命运多舛,就不该带他出蛇岛!”希恬接上了话,言语里也有些伤感。 初夏忽然想起来珏城之前,在温泉时遇到了师傅的妹妹,她好像提起过此事,估摸着那孩子被人族抓了去。 可现下,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抿着嘴,小声说了句:“听说,那孩子已经找到了,想必日子过得不错吧!” 惨白的病床倒影着窗外的月光,空气里的药香一阵一阵,熏得婉儿有些咳嗽。 希恬苦笑了一声:“初夏,你是不懂你们那个人族二皇子的做派,在他手里的人,哪里有过得不错的?” 夜,更深露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珏城空气不好,婉儿自从回到珏城总觉得心口闷闷地疼,又不自觉地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希殷似乎看出了婉儿的不适,轻声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个瓷瓶,郑重地交到婉儿手里:“婉儿姑娘,如果觉得有些不舒服,把这个拿去,每日清晨空腹温水服下,会缓解很多!” 婉儿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瓶,礼节性地答谢了一番,便拉着初夏回了房。 回去的路上,婉儿走得极快,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离那两条蛇远一些,生怕被生吞了似的。 “初夏,你走快些,我也不知为何,见着蛇妖,总觉得背脊发凉!” 初夏笑着打趣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跟云生那小狐狸一样怕蛇!” 说起云生,初夏这才发现,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着他了,文洲只是说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晚上出去觅食以外都闭门不出。 听说,憋了好几天,做幻境的功夫终于是见长了许多。 夜里,大家都睡下,文洲的睡眠本来就浅,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可妹妹奈一的到来,却让他丝毫没有察觉。 “好哥哥……可有想我?” 当文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奈一已经坐在了他的床头,垂着眼眸望着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可一世的微笑。 第三十六章 你想如何 文洲先是一惊,眼里腾起一团怒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小白手里的信引,肯定是被她拿了去,否则,怎么可能自己在哪里她都能找得到。 “我去取翼族图腾的时候,那守阵石上被下了毒,是你吧?”他缓缓起身,撑起一只脚靠在身下,与她面对面坐着。 奈一嘟着嘴,觉得有些无趣:“就是不想让你那么容易拿到图腾罢了……也没伤着你嘛!” “你的目标,原本就不是我……”文洲盯着她,双目如炬,带着些许坚定。 奈一轻声戚了一句,转过头不想看哥哥的脸。 “奈一,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我自然是在帮你啊!”奈一有些急切,脱口而出:“我本以为让那只花孔雀受了伤,就打消了去皇城救灵兽的心思,谁知道他……” “谁知道他,还拖着一群垫背自投罗网!” 文洲皱了皱眉,将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一抹原来如此的神色:“你早就知道翼族要去皇城?” 奈一点了点头:“罢了……反正该死的都死了,只是丽鸰的哥哥被捕,丽鸰那只鸟儿心理素质太差,赵堇祥稍微施了个计,她便把萃灵剑的事情招了出来!” 文洲心中一惊,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赵堇祥肯定是担心文洲炼出萃灵剑,毁了噬灵,让他们的机会落空,索性现在就把初夏抓回去,无论无何先关起来,就像翼族灵兽那般,握在自己手里。 这么看来,要赶紧去鲛人岛,拿到最后一块图腾,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只是文洲心里还有些迟疑!因为四块图腾拿到手,炼出萃灵剑,只是以防万一。跟初夏体内的那股力量完全没有关系。 只是他担心,激活了初夏体内的噬灵之力,初夏的心思有所动摇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萃灵剑便是这世上唯一能取她性命的东西! 这张最后的王牌,必须掌握在妖兽的手里! 而且顺序一定不能错,他必须拿到了这张王牌,才会真正告诉初夏,使用噬灵的真正方法。他不能乱,更不能让事情失控…… “哥哥……”奈一顿了顿:“你别急着走,我答应了希殷会帮她找到原来遗失的人族孩子,下一场台风之前,仓杨会带人过来,你先缓几日!” 文洲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让她自己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奈一就匆匆离开了。 当下,也没时间烹茶焚香了! 给初夏的丹药断了这么些日子,刚好珏城里遍地都是现成的药引,乘着这个空挡,多给初夏炼些药,要推着她再上一个台阶才行了! 出了鲛人岛,便让她彻底内化了噬灵之力。 …… 接下来的几日,初夏发现,不止云生整日不见踪影,连师傅也神出鬼没。 堇尘除了陪着林将军偶尔喝喝茶,其余的时间都蹲在藏书阁里,也是不到饭点见不到人的那种,初夏觉得是不是只有自己活得像条咸鱼。 百无聊赖的午后,婉儿在房间小憩,父亲颇有心事地敲开了初夏的房门,拉着她坐下,似乎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我问了文洲,你们过些日子要去鲛人岛!”父亲开门见山。 初夏点了点头,对于师傅的动向,她向来都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除了跟在身后,也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如此,我便不带你走了!”林将军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不知为何,这几日初夏总觉父亲老了许多。 “过几日,我便带着婉儿回到堇延的航船上,你就当没有见过我们,以后,若是有任何危险,记得,去封灵山找你姐姐,她是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初夏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离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躲在父亲身后,万事小心,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许多事情,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你放心,我时刻谨记着你的话,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初夏握起父亲的手,这么久了,她再次抓起父亲满是老茧的手时,心里还是无比温暖。 林将军心里一颤,想着这孩子果然长大了!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 过了几日,林将军与婉儿准备启程回到南沙岛等着大皇子的舰队,每月一次的日常补给,找准时机再回到船上去。 夜里,一个黑衣男子的到来,打破了这段时间,众人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一团和气。 希殷正准备在入睡前,再把医馆的几扇门再检查一次,提着灯笼往侧门走时,忽然两个人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了漆黑的廊道里。 一声撕心裂肺的“姐姐”打破了宁静的夜,把众人都惊了起来! 文洲最先发现了动静,约摸着是前几日奈一说的那个人,外袍都没来得及系好,就飞身从房间里跃了出来。 果不其然,仓杨将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带了过来,可是速度太快,那男子步履还有些蹒跚,像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但他撇到举着灯笼,满脸戒备的希殷时,几乎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姐姐……我是天赐啊!” 希殷手里的灯笼瞬间砸在地上,烛火骤然灭了。 眼神里写满了重逢时的惊喜! 仓杨看文洲来,匆匆留了一句话便走了:“前辈,人已经带来了,我先走一步!”说完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希殷冲过去,搀扶着眼前这个几年未见的人族弟弟,心里思绪万千,虽然这长高了许多,但眉眼间的确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初夏也醒了过来,拉着婉儿跑到了医馆的茶室里,正好碰到希殷两姐妹抱着那个人族男子哭作一团的场面。 希殷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眼泪哪里收得住……抱着天赐久久都舍不得放开,哪怕走失的时候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已经快20岁,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婉儿也看不得这样温情的重逢场面,偷偷躲在初夏身后,也抹了一把泪。 可是当那男子抬起头的时候,婉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刚刚还满心欢喜的为希殷他们感到开心,毕竟自己也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若是也能重逢,可能比她们两个还要开心吧。 可是…… 这张脸!婉儿认得! 这张脸!几年前,她被二皇子的线人掳走时,被说是她弟弟的人,就是这样的面孔,虽然过了好多年,但眉眼间的神色,是不会变的! 没有错,就是他! 婉儿发了疯似的扑了上去,初夏都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婉儿已经冲过去将那男子的衣裳拔去了一半! 左肩上的月牙胎记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弟弟……”婉儿失声喊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有个弟弟 希殷两姐妹睁大了眼睛,不止是她们,其余几人纷纷一脸错愕。 林卓森率先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婉儿的手,问道:“这就是燕文的孩子?” 婉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除了拼命点头,眼泪已经蒙住了双眼,喉咙的哽咽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急促地喘着粗气。 文洲有些懵,初夏更是搞不清楚情况,从小到大,婉儿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也有一个弟弟啊?这怎么忽然就多了个弟弟?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那个叫天赐的男子木然从婉儿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往希殷身边靠了靠。 “你不是我姐姐……她们才是我姐姐!”天赐带着些许倔强地说道。 婉儿僵硬地手悬在了半空,停了几秒,她脸上的悲痛瞬间被仇恨染红了,顾不得这孩子认谁做姐姐,婉儿几乎是咆哮着喊道:“她们都是杀我们父母亲人的凶手!她们是蛇妖,是蛇妖!是杀人的蛇妖!!!” 婉儿嘶吼着,将天赐拖着就往外拉,拼了命要让他与这群蛇妖划清界限。 天赐用力一甩,婉儿一下扑空往后一仰,还好林卓森眼疾手快,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蛇?”满脸泪目的男子面容清冽:“我便是被人族丢了,被蛇养大的!” 婉儿差点昏厥,她浑身无力地挂在将军身上,摇着头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你不是被丢的,你是珏城守备军军长的儿子!我们的父亲是将军最得力的副手。” “当初,灵蛇堕妖,你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姐姐没有能保护好你……姐姐错了,你回到姐姐身边来好不好?”婉儿几经崩溃。 但任凭婉儿如何解释,天赐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怜悯。 他站在那里,瘦弱的身形像是经不住一阵风,比起常人,他实在是虚弱地厉害,脸色也惨白了许多,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有姐姐,我的姐姐是希殷和希恬,与你何干?” 半响,他又补了一句:“难道你还想把我抓回皇城,日日被人族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等死吗?” 众人一阵唏嘘,希殷上前一步,拉着天赐的手,厉声问道:“什么?什么暗无天日?什么牢笼?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呵……”天赐冷笑一声:“就因为我身上有蛇族的精元,还吃了好几年蛇岛特有的药草,所以我的血,据说是那尊上吃的丹药里,最好的补药,所以……” “所以……每个月,他们都会剜一碗我的心头血,每个月一碗,十年了!十年了……” 希殷像是受了惊天雷击,整个人瘫软了一半,踉跄着撑着桌角,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当初这孩子被救下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蛇毒,为了给他续命,希殷每天都用自己的精元养着他,不仅如此,还将他带去蛇岛,细心调养。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样反倒是害了他! “都怪我……都怪我……”希殷只觉得心中如万箭穿心般揪着,她上前一步,扒开天赐的衣服,心口处的伤口触目惊心,层层叠叠的伤疤还没来及的愈合,又被硬生生剖开。 婉儿看到那鲜血潺潺的伤口,双目一黑,昏死了过去。 原本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姐弟相聚,忽然之间,变了味道。 文洲有些头疼,到底这样的结局,是好还是坏? 一整夜的时间,天赐连婉儿的房间都没有去过一次,哪怕是真正的血浓于水,也抵不过满心的恨意吧! 希殷颤抖着给天赐包扎伤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旁的希恬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敢看一眼。 “其实,这伤口的痛,早就不算什么了……”天赐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初夏跟将军带着婉儿回了房间,其余人也散了,如今在药房里,就只剩希殷两姐妹在照顾着天赐,他的情绪稳定了些。 希殷不说话,轻手轻脚地做着手里的事情,努力收好想将人族二皇子千刀万剐的冲动。 希恬缓缓问道:“若是那婉儿姑娘,真的是你姐姐,你可愿跟她走?” “自然是不愿的!”天赐有些生气得抬着头,望了希恬一眼:“我没有别的姐姐,除了你们两个,我谁都不跟。” “可是……”希恬说了一半,又卡在了那里。 “可是,婉儿姑娘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欠了珏城百姓那么多条性命,这一点,我们哪怕几百年都弥补不回来了!”希殷接着妹妹的话,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在意的事。 “不!”天赐伸出手,将上衣穿好,说道:“那是人族活该,是人族主动挑起的战争,蛇族将士的牺牲难道就不算数吗?” “姐姐,你们也是生命,你们也有生存的权力!” “赎罪?应该是人族像你们赎罪!” 天赐一句又一句的话,像锥子般扎进了在门外想推门而入,从中调和一二的堇尘耳朵里。他悬在半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转背就消失在了廊道里。 也许……赎罪这个词的确太沉重! 本来,谁都没有亏欠了谁…… 婉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将军红着眼守了一整夜,婉儿起身后,与初夏一起聊了许久。 将军的一句话,点醒了依然满心冲动的婉儿:“你只有做姐姐的血脉,却没有尽到做姐姐的义务。” “人家凭什么跟你走?” 是啊,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初夏有些于心不忍,父亲这般直截了当地戳中了婉儿心里最柔软最痛的地方,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不过事实证明。 婉儿就是吃将军这一套。 在医馆里休整了一日,婉儿没有再去找天赐,只是留了一封信,便在第二天清晨就随着将军离开了珏城,往南沙岛出发了! 这封信被初夏送到天赐手里的时候,她明显感觉的出,天赐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他胡乱地将信笺塞进了袖口,没有说什么。 文洲站在一旁,看似寻常地提点了一句:“其实,那些恩怨,是谁做的,就不该迁怒那些不相干的人。既然血脉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何不看开些?” 初夏回过头时,天赐已经走了很远,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师傅的话外之音听进去。 文洲对着她笑了笑:“初夏啊,你也是一样,凡事都站得高一点,不用拘泥于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更加别认死理,总要辩个是非黑白,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是绝对的!” 初夏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但似乎又没有太懂。 第三十八章 彻底失控 林卓森离开的时候,再三确认了几件事情。 第一,初夏体内的绝情蛊尚在,而且云生那只小狐狸也不敢再动非分之想。 第二,与文洲的一年之约,依然有效,老狐狸又一次跟他保证,会拼尽全力确保初夏性命无虞。 第三,那把青炙剑,初夏一直没有示人过,贴身藏着。 之后,便带着婉儿走了。 初夏望着父亲的背影,这一次倒是没有多少伤感,也许是自己长大了,也许是笃定着再过不久,肯定就会再见。 父亲走了之后,文洲丢了整整一葫芦的药给初夏,让她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吃几颗,估摸着现在她的身体已经精进了许多。 只是师傅没有告诉她,可能现在的她,如果像前几次那般,吸干一两个人,也是不会昏过去了! 终于等来了下一场台风,文洲交代了几句,大概的意思是要跟着希殷一同进岛,在寻常的海面上,是找不到鲛人的踪迹的。 若是要寻得鲛人,必须要先入蛇岛! 云生与堇尘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文洲说的,肯定不会错。 堇尘其实也满心期待,仙翁说过,他母亲在鲛人岛留了一件遗物,是专门给他的,父亲与大哥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这次自己竟然机缘巧合先去了…… 风雨交加,海浪声震耳欲聋,这次的台风的风眼明显离珏城远一些,所以到了这里,风浪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大。 进岛的过程十分轻松,初夏几人刚刚跨过入岛的结界之门,便径直到了蛇岛的岸边,想起上一次的经历,初夏跟堇尘不由得还有些后怕。 那样的经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蛇岛的日子过得异常舒心,文洲每天夜里站在高处看着天象,手里飞速计算着什么。 “等到下一场暖流过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希殷,还要麻烦你给我们准备一艘航船呢!”文洲躺在遮荫网下,喝着椰子高声喊道。 希殷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担心被留在珏城的天赐,虽然希恬护在身边,但他总觉得不放心,想着若是送走了文洲他们,还是要选个日子把他接进来才好。 初夏抱着两个大椰子,开心地分了一个给堇尘。 堇尘有些诧异,怎么自己的地位变得高了? 云生撇着嘴一把抢过堇尘手里的椰子,毫不客气地说了句:“我比较渴,我先喝……” 算了,人是肯定不会跟一只狐狸计较的! …… 大皇子的舰队已经彻底乱了分寸…… 整整七日了,大皇子都没有出现在每天日常分析航线的例会上,几个资历比较老的手下都已经有些忍无可忍。 他们联名写了一封劝谏书,满含血泪地写着,希望大皇子以大事为重,这样的关键时刻切莫被儿女情长牵绊了! 洋洋洒洒的几千字,不仅引经据典,还声泪俱下,旁人看了都有些动容。 可是据说大皇子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是风雨正浓之时,劈头盖脸地将送信之人扔了出去,还怒斥着丢他下海喂了鱼。 那封信就摆在案台上,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 寻常人说,夜夜笙歌便已经是人间美事,可到了大皇子这里,已经不满足于每夜了,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不知从何而来的精力,渐渐的,行事做派越来越出阁。 除了秀秀这一个女子! 他竟然乘着酒意,又强行要了两个婢女,下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这哪里是航船,简直就是酒池肉林,比那青楼还要奢靡啊! 整日整夜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女子光滑如玉的身躯混合着情欲,散发着让人着迷的香气,上梁不正下梁歪,起初那些下人们还谨守本分,行事颇为有风度。 可渐渐的,这航船之上,哪怕是青天白日,四处都是行着苟且之事的男男女女,还有更甚者,经常连门都没有关上。 事情彻底失控了! 航线偏离,掌舵的船员也没了心思在航线上,反正远离陆地,又没有旁人看得见,在这里做些什么,都是贪图一时畅快。 大皇子自从又多了两个侍妾,更是无心管理这些琐事,下人们干什么就由着他们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情,明日再管罢了…… 秀秀垂着眼睑推开了大皇子的门,今夜,是她负责侍寝! 她扭着纤细的腰肢往床榻上走去,大皇子的胡茬已经几日都没有剃了,看面容也憔悴了不少,看着现下的情形,估摸着,是时候了! 秀秀双手捧起大皇子那张被情欲摧残地早已颓靡的脸,主动褪去了全身的衣衫,一丝不挂地将眼前的男子搂入了怀里。 一只手在身后噗地一声,打开了一个瓷瓶!将那瓶中的药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推开窗,把空瓶往外一甩。 海浪声淹没了这个小小的瓷瓶,世人不可能会找到证据。 她将嘴里的药酒吞了一半,又俯下身子,口对着口将剩下的统统灌进了大皇子嘴里。 这个男人还贪婪地吸允着,生怕漏掉了一滴,药酒下肚,原本颓靡的眼睛立刻闪起了异样的光,男人的兽性被瞬间激发。 这药酒,秀秀已经喂他喝了快一个月,只是今日,药量足足加了十倍! 大皇子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奋力地索取着,猩红色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手里的柔软,身下的躯体,还有耳边此起彼伏的靡靡之音。 他什么都不想要。 秀秀也喝了足够的药酒,此刻药性也冲上了头顶,身子变得格外软,饥渴难耐地张开着自己的身体,这一夜,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在死之前,她想起了被囚禁的母亲,她想起了被倒挂着悬在半空的兄长,这一世,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若是自己死了,能换亲人自由,那她这条命,想拿就拿去吧…… 天慢慢亮了,海浪声一阵一阵在船舱外摇晃着,身上的这个男人折腾了一整夜,动作终于逐渐停了下来。 原本炽热的身躯,如今渐渐变得凉了! 她,也忽然觉得好冷,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她蜷缩着,往那个男人怀里靠得再近了些。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她甚至还清楚地感觉得到,那个男人还在她的身体里! 呵……这样也好!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母亲跟兄长的性命应该可以保住了吧…… 第三十九章 竟被暗算 林卓森带着婉儿在南沙岛等了数日,明明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怎么大皇子的舰队依然不见踪迹? 四下打探却没有收获。 林卓森隐约间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思索了一阵,刚准备掩着身份离开这里,却因没有提防着店小二送来的一口粗茶,就跟婉儿纷纷栽倒在了客栈里! 婉儿从客栈再醒来时,将军已经不见了踪迹。 只身在外的婉儿瞬间慌了神,她没头没尾地在南沙岛找了好几日,依然像大海捞针般没有收获。 一则通告从天而降,一夜之间,撒遍了南沙岛的每个角落!婉儿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如今,是真的变天了…… 大皇子赵堇延,在远洋的航船上暴毙而亡。而一同在航船上,叱诧风云的林卓森林将军,竟然是谋害大皇子的凶手! 林将军秘密安排青楼女子上船服侍大皇子,让他整日声色犬马,连航船上的日常事宜都没有心思理会,最后更因为纵欲过度,死在了厢房里。 据说被下人发现尸首的时候,那个场景不堪入目,两个赤裸的身躯到死还纠缠在一起。 加上案台上那张已经布满灰尘的劝谏书…… 人族大皇子赵堇延,一辈子勤勤勉勉,骁勇善战的形象,一夜之间被荒淫无度,人面兽心这样的词语淹没了…… 据说大皇子的夫人在家里哭了整整三日,最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留下一双儿女,悬梁自尽。 然而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多年的至交,林卓森!那个与他并肩杀敌无数,有过生死之盟的林将军。 婉儿缩在客栈的厢房里,看着白纸黑字的告示,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会有如此扭曲事实的事情,将军日日与她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成了杀人凶手。 从小就喜欢跟在将军屁股后面,从来都不需要她自己思考问题的婉儿,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无依无靠的感觉。 整整一天,茶饭不思,快要入夜的时候,她忽然从沉沦里苏醒过来。 不行,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去救将军。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半边天,看样子,又是一场不小的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了! 她仔细思考量着眼前的情况,第一步,应该快马加鞭赶往珏城,虽然初夏不一定还在那里,而且医馆肯定也收到了一样的通告,但她要让希恬代为转达的,便是她要先一步赶到皇城打探消息,上次二皇子给的追踪粉还剩了些,要想办法与初夏建立联系才行。 这么大的消息,悦竹姐姐想必也是知道了,婉儿心里想着,当下,还是要与悦竹联起手来,才能更好的想办法营救将军。 事不宜迟!婉儿连晚饭都没有吃一口,拿起随身的包袱就出了门。 径直往珏城的方向奔去! …… 林卓森从恍惚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黑布蒙着头,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紧紧束着,刚想用力挣脱,却发现浑身像泄了气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是哪里? 眼前一片漆黑,但鼻息依然能嗅出一丝腥咸。忽然身下一阵摇晃,像是航船在航行的过程中遇到了轻柔的海浪。 难道自己又回到了堇延的航船上?可为何要将自己迷晕了才带上来? 正当思绪万千想不明白之时,他听间吱呀一声,似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将军醒了?”是个陌生小厮在说话,他走进来看见将军的脚已经挪了方向,便知道眼前的大人物已经醒了。 “这是哪里?”林卓森厉声问道。 “将军息怒……”小厮放下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将笼罩在将军头上的黑布取了下来,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晃得林卓森不由得眯起了眼。 “将军,这里是大皇子的航船!”小厮解释道,一边将托盘里的食物往将军身边送了送,但一直没有给他松绑。 “快将我放开!”林卓森仔细打量着身边的房间布局,似乎的确是堇延的舰队,只是心里恼火得很,怎么忽然间被这样对待。 “将军莫急!”小厮忽然脸色一转,右手食指飞速在林卓森胸前轻点两个穴位,将军身形忽然被定住,不过这种小孩子把戏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代军功赫赫的战神。 林卓森沉下气息,估摸着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冲破这穴位。 可还没有等他回过神,小厮举起身后的酒壶,将壶嘴直接对准将军的口,胡乱地将里面的辛辣之物往将军口里灌了进去。 林将军没有防备,生生吞下了好几口! 一瞬间,天旋地转,刚刚醒过来的他又栽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但手脚的捆绑已经松开了,他刚想挪动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没了捆绑,但却一步路都走不了! 像是全身经脉都被瞬间扯断,稍微动点力气,便浑身疼痛不已。 不好!这是中毒了!虽然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是十分折磨人,但林卓森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这种迹象,肯定是被下了毒! 当前在南沙岛那股不好的预感,如今越来越浓烈! 看来自己已经被算计……只是婉儿人在何处?为何唯独只有他一人被俘? “来人啊……”林卓森使劲力气想喊些什么,可喉咙也如火烧一般疼痛不已,如今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的情形都陷入了未知的黑暗里。婉儿不知所踪,还好,初夏跟着文洲一行人应该已经出发去了鲛人的地盘,有那老狐狸与堇尘在,初夏倒是没什么危险。 林卓森忽然想起了封灵山上的大女儿! 悦竹前些日子刚刚闭关出来的时候回了一趟家,说是尊上有意将她从封灵学院调出来,安排在皇城,为她寻个差事! 不知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全? 恍惚之中,将军的意识又有些模糊,像是又要昏死过去了,迷糊见,他听间屋外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那人醒了吗?” “醒了……不过我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又给他喂了药,只要这几日他不闹出什么幺蛾子,能安安生生的等到上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上面的痕迹,处理干净了没有?” “自然是处理妥当了!只是还有两个活口,就让她们这么死了,有些可惜啊!” “你少打这样的注意!那些女人的身子都碰不得……小心你自己的性命!” “知道了知道了……” 絮絮叨叨的对话戛然而止,林卓森又一次昏了过去。 第四十章 悦竹姐姐 封灵山上,安排给林悦竹的课业不算重,除了每天午后几堂教授剑术的课,其余的时间,悦竹都可以自由安排。 她向来不爱与旁人社交太多,也许是林家天生清冷的性子,连挑选住所的时候都捡着最偏僻的院子挑。 这日,结束了白天的课业,她在学堂里草草吃了几口饭菜,便只身回到了住所。 学院里都知道她是林将军的女儿,因为父亲的原因,她可以一个人单独住着一个独立的院子,在这里待了这些年,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按照她的想法仔细布置着。 一个人哪里住得下这么大,平常东边的厢房都是空置的,只是因为前些日子有一个特殊的人来这里住了三天。 那间空着的住所,忽然之间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虽然只是三天,但那人走后,悦竹便在没有动过房间里的陈设,每日下了学,第一件事便是回去,将空荡荡的房子细细打扫一回。 然后坐在那个人坐过的座位上,煮上一壶茶。 用着那个人用过的茶碗,独自喝上几盏。 有些人,如果茫茫人海中没有遇见过,那也只是寻常的路人,不过……一旦遇见了,便像悬在夜里的那颗星,无论你抬不抬起头,它总是会挂在那里。 原来,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很难用常理来解释。 悦竹记得,那日是个大晴天,学堂里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惹她生了气,她罚了几个孩子负重在山上多跑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披星戴月了。 她像往常那样,刚想推开大门,却发现里面烛火亮着。她迈着步子往里走,原来空置的东厢房忽然多了两个人影。 她定神一看,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定定坐在案几旁,手里握着一只白陶的杯子,正嗅着茶香,面色宁静,像是柔和的月光。 似乎感觉到主人回来了,那男子起身,抬头望了望她,说是望,更像是上下打量。 悦竹在这学堂上,别说有人敢这般上下打量她,哪怕有胆子敢多看她一眼,也会被她生生打断腿。 只是,这清冷如水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她竟然忘了要生气。 四目相对了几秒,那男子缓缓开口:“林姑娘!在下赵堇尘,受父亲之命,不得已过来叨扰几日,还请姑娘见谅!” “……”悦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微皱的眉心忽然就松弛了下来。赵堇尘?这不是三皇子吗?父亲之命,那便是尊上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哪怕她林悦竹手眼通天,也不敢违背尊上的命令! 悦竹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哦!三皇子请自便!”便自己回了房。 接下来的三日,赵堇尘真的把“不得已”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学堂特意给悦竹放了假,可那男子却像是长在了厢房里。 除了一日三餐,随行的沐禾会搬进去给他吃,其余的时候,连门都没有打开过。 好一个冷冰冰的三皇子!还真是相当的客气! 悦竹本来也不是婉儿那般欢脱的性子,既然你赵堇尘这样傲气,那我林悦竹难道会输给你? 果然,悦竹也没有给赵堇尘什么好脸色,除了每日询问沐禾:“你家公子住得可还习惯?”旁的就再也没有多问过一句。 只是眼神却像自己长了腿一样,总是朝着厢房游离着。 直到第三日傍晚,悦竹正在屋后的中庭练剑,沐禾轻身转告她:“林姑娘,我家主人要离开了!特来跟您告别!” 什么?悦竹手里的长剑忽然没有抓稳,差点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随着沐禾往厢房走去,只见赵堇尘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案几上的茶具也都被清洗干净,一副随时可以启程的模样。 “你……这就要走了?”悦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堇尘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是十分礼貌又礼节性的回答。 “要去哪里?”悦竹急切地追问道。 “不知道,天高海阔,我还没有目的地……”堇尘有些失落地望着外面,越发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没有根的蒲公英种子。天就要黑了,这时候出发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悦竹有些着急,三天了,她这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了看他的脸,仔细看,他的鼻梁还真好看啊,下巴也好看,唔…… “你……”悦竹迟疑了一秒,胡乱地抓了抓腰间,伸手将那枚隐玉拽了出来,一个手指头拎着系在上头的绳子,仰着头说道:“这个送给你罢,也算留个念想!” 她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自然知道尊上让他上封灵山,又安排他与自己住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皇子与官宦女子联姻本来就是极其寻常的。 她原来不屑关注这些,一部分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婚姻不应该被外人安排,另一部分也是因为父亲从小的教导,她不愿陷入那些无畏的皇权之争里。 还是那句话,若是不见,一切都按部就班,但如今,既然见了,心里的那一江春水也揉碎了,那便顺水推舟罢! 堇尘抬起眉,有些差异地问:“这个……你确定给我?” 悦竹没有回答,径直将隐玉塞进了他手里,嘴笑微微一扯:“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吧,哪有那么多废话!” 堇尘将隐玉收好,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悦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男子还真是一板一眼的,怪不得世人都说三皇子赵堇尘被仙翁教成了一个不通世俗的傻子! 初初见他,倒不觉得,当下,她确实发现他就是一个不懂女儿家心事的傻子。 堇尘也没有多做停留,更加没有那个脑子还送个回礼什么的以表珍重。淡淡地道了别,便领着沐禾消失在了封灵山的夜色里。 …… 这一走,真的感觉过了好久啊! 悦竹独自坐着,对着虚无的空气咧着嘴笑了笑,三天的姻缘,已经足够让她回味好长时间了。 恍惚间,一个学堂里教授术法的老师傅正脚底抹了油一般,飞快地朝悦竹的住所奔来! “不好了,悦竹丫头……大事不好了!”那老师傅气喘吁吁的在悦竹门前大喊,气都快要捋不顺的模样。 “怎么了?”悦竹有些好奇地探出了半个头。 “你父亲!你父亲出事了……”老师傅疾声喊着。 站在里屋的悦竹忽然脚底一软:“什么?师傅,你说清楚,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哎呀……这里有张告示,你看看……你看看!”说着将一张白底黑字的纸递给了快步上前的悦竹。 悦竹匆匆扫过,只觉得五雷轰顶,这……这下可不得了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次出发 蛇岛消息闭塞,整日趴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初夏,完全没有意识到,岛外的世界已经变天了。她还每日闲散的吃着师傅给的药丸,感叹如今自己的身体,一次吃两三颗都能完全受得住,越发厉害了…… 体内的精元渐长,手上的兵器也越发得心应手,只是如今尚没有一件专门属于自己的兵器,还是有些可惜。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早到堇尘都还没有做完早饭,云生也趴在床头睡得香甜,她摸了摸云生湿漉漉的鼻子,开心地翻下床,打算去寻师傅,将父亲留给她的那柄青炙剑给师傅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不过,她出了门,房间,海边四处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师傅的影子,有些气馁。 正在这时,脚步匆匆的希殷从半山腰走了下来,说是走,更像是飞下来,速度快得差点都能将初夏扑到。 “快,初夏,叫上小狐狸跟三皇子,出海去了……” 初夏一脸疑惑,怎么这么突然?还没回上话,希殷又快步走向了堇尘的房间,跟刚刚推门而出,手里还捧着一碗面条的堇尘撞了个满怀。 堇尘侧身一躲,把面条仔细地护在身后,朝初夏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来吃,差点就被撞洒了……” 初夏哦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往堇尘屋里跑。 “来不及吃了!洋流的改变稍纵即逝……你们带些干粮在航船上吃!”希殷说完就扯过堇尘往海边跑,云生揉了揉睡眼,从身后一跃而下,翻滚着皮毛伸了个懒腰。 “还磨蹭呢?文洲叔叔都在船上了……”希殷大步向前,已经跑出去了好远。 几人一脸迷茫地跟在身后,初夏忽然觉得肚中一阵翻滚,完了,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待会坐船会不会晕啊! 这时候,远方的海平面上刚刚升起了一轮朝阳,暖黄色的金光洒满了整个海滩,初夏每天最喜欢的时刻,便是跟云生坐在礁石上看日出,她总觉得这画面,美得有些不真实。 初夏有些失神地放慢了脚步,忽然觉得身子一歪,被整个人横着抱了起来。 抱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寻了一早上的文洲:“师傅……” “来不及了!”文洲甩下一句话,就抱着初夏上了船,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这紫红色洋流一年也就能来这么一次,要是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 几人纷纷上了船,刚刚坐定,希殷在岸上打了个招呼,文洲就飞速滑动了船桨。 堇尘看着文洲形色匆忙,也十分懂事的拿起了另一幅船桨,顺着文洲的方向,一起加了一把劲,小小的轻舟,速度极快,一转眼,岸边的希殷就只剩一个小点。 初夏摸着肚子,有些饿,可他们走得匆忙,别说食物了,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这一去,难道连衣服都没得换了? 呼……也是难办。 文洲划了半响的船,眼睛一直盯着缓缓升起的朝阳,面色凝重,紧闭的双唇像是在修炼时,试图突破重要的关隘。 大家也不自知地紧张了起来,纷纷憋足了一口劲,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文洲在一旁挥汗如雨的模样。 “终于赶上了……”又过了半响,文洲甩了甩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在朝阳的映衬下,闪着金色微光。 此时天已大亮,圆圆的太阳像个煮熟的蛋黄,悬在湛蓝的天空上,看得初夏又是一阵饥饿,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吞了一大口唾沫。 早知道就不该乱跑,早早就去堇尘房里等着!说不定那碗面条,好歹还能吃上几口,唔,不知道今天堇尘做的是什么面…… “哇!初夏快看啊!你看海水……”云生探出一个头,十分惊喜地呼唤着初夏低头看。 初夏跟堇尘一边一个头,也跟着探出了小舟,天啊!船周的海水竟然是紫红色的!不像寻常紫色那般艳丽,但又十分明朗,还略略带着一些斑驳的粉红。 是十分梦幻的颜色。 初夏放眼望去,发现他们的小舟已经完全浸润在了这股奇特的海水当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璀灿斑斓的紫红。 身后的文洲露出满意的笑:“还好还好,有堇尘的帮忙,总算是赶上了……” “师傅,我可以摸以摸这海水吗?”初夏刚想伸手下去,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赶忙收了手,小心谨慎地先问了问文洲是否有危险。 文洲大笑着说:“哈哈……没有毒的,只是这洋流里有很多带着颜色的海藻,这一抹洋流,便是给鲛人们送去一整年的食物补给!” 文洲坐在船上,伸了伸懒腰,初夏这才看出师傅面容里带着些许倦怠,似乎一整晚都没有合上眼。 “哎……我们从蛇岛出发,是最方便的,若是从南海,就麻烦许多……”文洲一边嘀咕着,一边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横着躺了下来。 “师傅,我们要走多久?”云生似乎有些兴奋,但又有些担心,毕竟狐狸怕水,这远离了岸边,在海里摇来晃去的感觉确实有些瘆人。 “不急不急……我也不知道要飘几天,运气好的话,马上就能到,运气不好,估摸着要两三天吧!”文洲说完,闭上了眼睛,海风吹拂,浪潮摇曳,正适合睡个回笼觉。 “……”云生像是生吞了个苍蝇,表情十分痛苦。 若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在海上漂几天,怕是自己都要被风干了! 初夏这才想起来,师傅他们两只狐狸,若是饿了还能随意捞些鱼生吃了,可她跟堇尘就悲剧了,这深海之中,又饿又渴,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身下这些紫红色的洋流,忽然也没那么美了。 …… 文洲倒是睡得香甜,这一闭眼,就是大半天,船篷外日头高悬,为了避免出汗,初夏几个都缩回了棚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消耗了自身的能量。 一旁面容安详的文洲忽然睁开了眼,嗯了一声,略有疑惑地望着几个年轻人垂头丧气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有些口渴。 文洲伸着懒腰,踉踉跄跄走到船头,打开了一个木制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壶水,十分自然地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什么啊!师傅你藏得这么深,有水怎么不早说!”云生气得跳了过去,翻箱倒柜折腾出了不少淡水跟干粮,一旁早就饥肠辘辘的初夏,像是见到了救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啊?你们也没问我啊……”文洲笑着又喝了一大口水,转过身准备去抓个鲜活的海鱼来尝尝。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个孩子 天快黑的时候,云生忽然站了起来,遥遥地看着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一座孤岛,他有些兴奋地摇了摇文洲:“师傅,师傅,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文洲回过头瞟了一眼:“嗯……看着有些像,我也好多年没有来了!” “那还等什么,快点划船啊!”云生说着抓起船桨,还不忘扔了一副给堇尘,两人奋力朝着那座小岛奔了去。 初夏趴在船头,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只看到一丝血红色的残阳,就这一点点的光亮,她隐约觉得那座岛,有些不寻常。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岛上,竟然没有高山,也没有成片的绿色植被,远远看着,就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岛,十分荒凉。 难道鲛人族就住在那里? 带着满心的疑惑,小船越来越近,近得连岸边的礁石都能看得清了,可走近了看,更是犯了难,这一座孤岛,四处都是悬崖峭壁,他们几人如何登岛呢? 文洲不急不慢地说道:“别停下,绕着这座岛转一转,应该有个小码头的。” 云生一听,马上来了干劲,小船顺着洋流的方向,借着潮汐之力缓缓绕着岛转了起来,果然,不远的地方又个能容下两艘航船的缺口,堇尘也十分警醒地与云生一起使力,把他们这艘小小的船,缓缓靠了岸。 虽然是有路可走,但初夏发现脚底的路长满了苔藓,似乎是许久都没有人走过,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路边的岩壁,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子,不至于脚底一滑,摔到海里去。 同行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云生眉心一皱,心里嘀咕着,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明摆着不给人走嘛。 文洲走在最前面,靠近海边的小路上,苔藓多些,往里走了一小会儿,脚底的苔藓慢慢少了,他直起身子,四下张望了一阵。 “呼……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文洲说道。一边拉过跟在身后的初夏,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了干爽的地面上:“你们找个地方,将那艘小舟固定好,可别让它飘走了……” 初夏定了定神,抬起头打量起这个光怪陆离的石头岛来。 果然像从海面上望过来时一样,这岛屿除了怪石林立的悬崖峭壁,就没有几处方便下脚的地方,雨水跟海浪的冲刷,让这些原本平滑的礁石,变得怪刺横生。 “师傅……”初夏边走边问到:“这里,似乎很荒凉……” 走在一旁的云生接连点头,似乎对她的看法颇为认同:“而且连棵树都没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的有鲛人?” 堇尘仿佛有不一样的看法,歪着脖子单手摩挲着下巴:“鲛人大多都生活在海里,除了化为人形时,可以偶尔上岸,平日里,怕也不需要到陆地上来吧!” 文洲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走快些,等下天完全黑了,路就更难走了,绕过前面的石丘,就有不一样的景象了!”文洲在前面带路,似乎对这鲛人岛也十分熟悉。 “师傅,你怎么哪哪都像回自己家似的……”云生走在最后面,高声喊了一句。 晶亮的月光慢慢笼罩了下来,今夜有些乌云,海风徐徐地吹在初夏脸上,她必须费些力气才能紧跟文洲的步伐。 脚底的怪石逐渐平缓了,路也好走了些,因为太过紧张而攥在一起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是放眼望去,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要走到何时? 慢慢的,初夏似乎听到了不远处,有潺潺的水声,她惊讶的四下望了望,对着师傅小声问了句:“师傅,你听到流水的声音了吗?” 文洲笑笑,转过身说:“耳朵挺灵啊,这是岛上唯一的山泉,也是唯一的淡水,是从前面那座石山上流下来的,我们转过去就能看到了!” 听到有水声,云生的步子又不自觉地大了些,嘴里催促道:“走快些,我倒要尝尝这石山里冒出来的水是什么味道!” 云生从队伍的最后一溜小跑冲到了文洲前面,朝着文洲手指的方向走了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座不太高的石山,初夏站在山脚,抬头望去,丛生的怪石像是拔地而起的森林,一座比一座陡峭,他们在山脚下弯弯绕绕了半响…… 忽然,一个转身,眼前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绿色。 柳暗花明不过如此吧,谁能想到,在这怪石林立的孤岛里,竟还藏着这样一处绝美的绿洲。虽然面积不大,蔓延的古木藤曼不过数里地。 但他们从高处望去,一汪清澈透亮的弧形池水,像一颗发着光的蓝宝石,就缀在绿地的边缘,一边连接着怪石滩,一边靠着绿意盎然的美景。 “这是什么神仙地界……”初夏不由得喊出了声,眼睛瞪得贼大,这样的景色,比起植被丰富的蛇岛,也是别具一番风味的。 “咦……”云生猫着腰,探头探脑地朝那边的林子望了去:“那里好像还搭了几间木屋!” 文洲看着徐徐升起的青烟,眉头也拧在了一起:“不对啊……怎么会有人气?” 奇怪了,这人迹罕至的鲛人岛,除了他们,还会有别人来? 正在几人踌躇之时,文洲定了定,轻咳一声:“别急,是敌是友尚不明朗,我先去探探虚实,稍后你们再过来。” 说话间,文洲身影闪过,便消失在了眼前。 初夏几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心里忽然也腾起了一丝惊恐,云生把她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十分警觉。 嗖得一声,文洲身影闪现,刚刚还扭在一起的眉毛早已经舒展开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憋着一肚子的坏笑。 “走吧,不过是个小屁孩儿罢了,不碍事……”文洲强忍着笑意,小屁孩三个字说得阴阳怪气。脑袋都不自觉地上下摇摆起来,似乎是遇到了天大的高兴事。 “小孩儿?”云生嗤了一声,什么破地方,竟然会有个小孩儿? 说罢收起了剑拔弩张的气势,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跨过一个碎石滩,脚底的绿意慢慢浓郁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是整片的草地了,绿树成荫,小小溪流从石山的夹缝里流淌出来,缓缓汇入了那一汪池水。 正当初夏看那弧形水池发呆时,一个齐腰高的孩童走了出来,头发高束在头顶,靛青色头巾加上一袭墨色窄袖宽袍,这身装扮,似乎与那张粉嫩的小脸极为不协调。 孩童清了清嗓子,似乎对初夏这一群不速之客十分得不悦,但眉眼间又藏着些羞涩:“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坐吧!” 堇尘一晃神,这说话的语气,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叫声叔叔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鲛人岛了?”小男孩十分端正地跪坐在案几旁的蒲团上,似乎对于眼前的访客,既熟悉,又惊讶。 “咳……谁能想到你竟躲在这儿呢?”文洲自从见了这孩童,就一直憋着一脸的坏笑,看样子,与他颇有些交情。 “文洲,管好你的嘴!”孩童皱起眉,厉声说道。 在座的其他几人,俱是一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直呼文洲的名讳,而且没有加上任何敬语或者称谓。 文洲刚刚送到嘴边的茶水,忽然就顿了顿,接着,浑身颤抖着大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快点,叫声叔叔……” 端坐的孩童被气得满脸通红,不久又变成铁青:“你……不要太过分!” 整个人都笑得没有边际的文洲,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端着茶水舒舒服服地喝了两盏,转过身跟初夏他们介绍起来。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文洲话刚落音,那孩童的眼神瞬间锋利如剑,直勾勾地望着文洲的侧脸。 文洲并不理他,自顾自地介绍着:“这个是我早些年认识的……小侄儿……不过是个人族,没什么术法旁生,你们可别欺负他哦!” 一句小侄儿说出口,那孩童手里的茶盏轰然碎了一地:“谁是你侄儿……你别欺人太甚!” 初夏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想着师傅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赶忙俯下身关切地问道:“小弟弟你的手有没有受伤,快给姐姐看看!” 那孩童瞪大的眼睛更加怒火中烧:“谁是小弟弟……你们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一顿没头脑的训斥,让初夏愣在原地,好一个不识好歹的小毛孩子,自己明明是好心问一句,还被这样凶回来。 索性把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憋着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忽然觉得后脑勺像被针扎了一般,尖锐的疼痛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往痛处摸了摸,似乎又没什么异样。 难道是错觉?初夏四下望了望,似乎没人察觉到她刚才的异样。 虽然这小孩儿着实有些怪异,但该有的招待却一点都没有少,堇尘做梦都没想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石头岛上,竟然会有一个锅碗瓢盆,样样俱全的厨房! 最关键的是,那一汪弧形水池就是连着深海的,在这里,生猛海鲜简直是源源不断。 这一点,初夏也颇为开心,也不理会天是不是黑了,拉着堇尘就奔进了厨房,云生自然不想搭理这个行为怪异的孩童,屁颠屁颠的也跟在他们后面去了。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男孩阴着一张脸,有些不悦地问道。 “你这副摸样……还需要多少天?”文洲憋着笑,反问过去。 “还有月余……我估算着,你们应该是三个月之后才会到这里来的!”小辈们走了之后,男孩说话的语气更加低沉了。 文洲半倚着身子,十分惬意地靠在柔软的蒲团上:“谁知道,蛇岛之行竟然那么顺利,最主要的是,人族那边的动作,比预期快了许多!” “哦?”男孩将刚刚沏好的茶重新放在案几上,饶有趣味地问:“可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文洲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望着屋外透亮的月光,静默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估摸着,只是知道了萃灵剑的事情!” “你就只差鲛人最后一块图腾了?”男孩眉心似剑,转过眼试图探究一二。 文洲笑了笑,颇有些骄傲地点着头:“你别告诉我,最后这一块图腾,在你手里?” 男孩垂下眼,把脸转了过去,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可没那个本事……你想拿,自己问人家鲛人拿。” “知道你不想理这些事情,我也没打算过要麻烦你!”文洲笑了笑。 一阵香味从厨房处传了来,男孩嗅着气味,腹中忽然咕噜一声,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外面。 “呵,怕是好久没有吃到你那好徒儿的手艺了吧!”文洲打趣到。 “你可管住你的嘴,不要在这帮小辈面前,露了马脚……”男孩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厉声朝着那老狐狸说道。 文洲大笑一声:“你啊!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这么要面子……” 一旁的厨房里,热火朝天,云生一直吵闹着要喝杂鱼汤,堇尘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专门给他煮了一大锅。 其他的海鲜都是清蒸的,这样最快也最能保留食物的本味。 刚想呼唤文洲一起来吃一些,谁知这老狐狸就晃晃悠悠地领着那个半高的小男孩一起踱步走来,那孩童跟在文洲身后的模样,甚是不屑。 在食物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一顿风卷残云的夜宵之后,云生半倚在太师椅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悠悠地打了个饱嗝。 那孩童也没有刚才那般见外了,剥起虾来,十分熟练,一口一个都不带仔细咀嚼的。 一边吃着,一边还小声嘀咕:“明明我也是这样清蒸白灼的,怎么味道就是差别这么大呢?” 初夏刚刚被呛了一嘴,这时候也不想去惹这孩子的麻烦,与云生一起坐得远远的,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人不像个孩子。 吃饱喝足,孩童挺直了腰背,将嘴里最后一口鲍鱼吞了下去,略显欢喜地抹了抹嘴:“你们暂且住一晚,明天早晨,鲛人们都会聚集在半月潭,今晚你们安心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丢下这句话,这孩子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留下一桌子的食物残骸,还有一桌子面面相觑的脸。 “别理他,就是这个怪脾气……”文洲给他打了圆场,一边吩咐起云生抓紧时间把仅剩的一间厢房打扫出来,留给初夏休息。 堇尘无奈,对着一桌子碗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打扫卫生的,又只能是他了。 初夏轻声轻脚地打开了另一间厢房的门,迎面就是一股阴冷的霉味。看着厚厚的灰尘,像是许久都没有人住了,一番简单的打扫,姑且先将就一晚。 初夏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终于把一屋子的灰尘清理干净,将床铺清了出来,还从一旁的五斗柜里翻出了不少干净的床褥,刚铺好床,这才发现云生已经缩在头顶的房梁上睡着了。 初夏不忍叫醒他,独自走出门去,伸了一个懒腰。 恍惚间,他看到对面厨房的灯还亮着,看样子,堇尘还在忙不迭地将碗筷收拾好,他做事情十分细致,用清水洗净的碗碟,必须用干净的抹布细细擦干了,才堆叠起来。 初夏在一旁,仔细看着烛火里忙碌的身影,忽然心头一暖,若是姐姐真的能与堇尘相伴一生,想必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吧。 第十一三十六章 深海学堂 也不知道这一夜,堇尘是在哪里睡的,早晨初夏起来的时候,又看到他已经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这石头岛上,并没有别的房间了,他们不像狐狸,可以随便找棵树,找个房梁就能睡一晚,想到这里,初夏不禁眉头一皱。 “起来吃早餐了!”堇尘在厨房忙碌了许久,这里虽说海鲜丰富,却没什么主食,翻箱倒柜找出了些还能用的面粉,勉强做了些面条。 初夏还未走过来,那一脸垂涎三尺的孩童,就早早坐在了饭桌上,似乎对于堇尘做饭这件事,看得十分理所当然。 初夏有些局促地去锅里盛了一碗面,不太好意思地坐在了男孩的对面,心里想着,这孩子可真不见外,一大早的,就等在厨房了! 堇尘微微一笑,端着面坐在初夏身边,手里还顺带拿了一叠辣酱:“这个,我昨天找到了些辣椒,自己弄的,你尝尝?” 初夏眼里闪出一道光,刚伸出筷子想去挖一点,却被对面的孩子,一股脑将整碟都抢了去:“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不拿出来给我?” 一脸错愕的堇尘,舔了舔嘴唇,略显尴尬地解释道:“额……你还小,吃太辣的话,不太利于……生长发育!” 孩童被怼的满脸通红,狠狠地将辣酱砸在桌子上:“你……你个小东西!好啊……我才不稀罕呢!” 说完,快速扒拉完剩下的面,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厨房外。 “这孩子……”初夏挤出一丝担忧的笑:“这孩子,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堇尘望着决然而去的背影,略显赞同地点了点头。 “无妨,你吃……”堇尘说着,把撒了小半的辣酱轻轻拿了过来,放在初夏跟前。 初夏灿然一笑,堇尘抬起头,刚好看见那一抹明亮的笑意,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他赶忙低下头,嘴角一扬。 “味道可好?”堇尘看着一旁被辣得猛地吸气的初夏,有些好笑:“这辣椒,似乎口味有些重,忘了提醒你要少吃一点了……” “不妨不妨!”初夏喝了一大口水,顺势挥了挥手:“你可知道,我姐姐最爱吃辣椒,你有这样的手艺,她一定很开心!”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的堇尘,不知怎得,忽然阴沉了下来,眼神有些不自觉地左右飘忽:“是吗……” “我姐姐若是真的能嫁给你,她必定会很幸福!”初夏嘶溜嘶溜的把最后一根面条嗦进了嘴里,十分满意地呼了一口气。 堇尘垂着脸,忽然觉得口中的面条,没什么滋味了。 “初夏,你果然在这儿呢……”云生迈着步子,欢腾地跳进了厨房:“师傅让我们一起去半月潭,你们吃完了没?” 初夏拨浪鼓似的点着头,转过身催促道:“堇尘你快些……”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云生身边,扯过他的衣角笑靥如花。 果然,她还是待在云生身边的时候,更开心! 堇尘有些落寞地扒完碗里的面,快步跟了上去。 …… 初夏三人一路小跑着从木屋里出来,岛上的海风被四周环绕的石山挡去了大半,身边竟然一丝风都没有,倒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不远处的半月潭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欢笑声传了老远。 初夏伸着脖子,往那边望去,昨天还觉得颇为恢弘的水面上,呜呜泱泱挤满了人头,看上去拥挤异常。这些人一半身子都在水下,浮在水上的,只有半身。 难道鲛人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人身鱼尾? 不仅是初夏没有见过,连堇尘这样可以四处游历的人族,都从未见过鲛人,相传这一族从远古时期就逃匿到了深海,远离人族的杀伐,活得自在欢脱。 而且鲛人族有一个至宝,哪怕有人族偶然瞥见了他们,与他们产生了交集,也会在上岸之后,将过往发生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千百年来,鲛人的存在,一直是个谜,很多人都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鲛人。 而鲛人的上古灵兽,更是从未在人族面前现身过,时间长了,原本是四大灵兽,鲛人一脉的灵兽,竟被公认是不在世间的。 但哪怕这样,尊上也从未放弃过对鲛人的探查,如今这一任,更是三次派遣远洋的航船,从西海到南海,恨不得将整个海域都翻个遍。 初夏越走越近,竟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面孔,确实与人族的脸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除了自脸颊处一直延伸到脖颈的鳃,还有泛着蓝光,尖而长的耳朵,其他的,似乎都与人族相似。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些紧张地躲在了云生后面。 “这就是人族的姑娘吧……”一个眼尖的鲛人,看着缓缓靠近的初夏,高声喊了一句。 霎那间,整个半月潭都沸腾了起来。 “哇,果然跟我们长得极其相似……” “哪有,你看他们那双腿,根本没办法像我们这样在海里遨游!” “就是,而且瘦不拉几的,看着就不太好吃的样子。” “你想什么呢,长老们都说了,人族不能吃……” “咳,我只是想想罢了!” 一群男男女女的鲛人对着初夏议论纷纷,在一旁护着的堇尘,眉头忽然就拧在了一起,似乎对这群鲛人一开始就没什么好的印象。 文洲独自坐在一旁的菩提榕上,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毒辣的日头,云生一边羡慕师傅找了个绝佳的栖身之所,一边看着半月潭的岸边,放着一张空着的太师椅。 这是给谁留的? 大家都在诧异着,房里的孩童迈着轻快的步子,从身后徐徐走来,轻咳几声,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半月潭霎时间鸦雀无声! 初夏他们往一边靠了靠,给那孩子让了一条路。 只见那孩子也不客气,径直地走到了摆放端正的太师椅上,因为身高不够,爬上去的时候还差点滑下来。 看着在水中的鲛人们一阵唏嘘。 孩子端端地坐好,又把头顶的发带往后甩了甩,略有威严地把小手往前面一伸。 “盛泽大人好……” 呜呜泱泱的鲛人纷纷朝着座上的孩童低头行礼,嘴里无比一致地唤了一声盛泽大人! 那孩子嘴角一扬,点了点头,十分严肃地说道:“今天,我们接着来识字!” 说罢,小手一挥,半月潭中的水忽然腾起了一块水幕,晶晶亮亮地闪着淡蓝色微光,初夏被反射过来的阳光晃了眼,心中更是大惊。 这…… 这是把学堂搬上了岛? 上课的夫子,竟然是那个八九岁的孩童? 这个岛,还真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年佳酿 一堂课似乎有半个时辰那么久,但半月潭里的鲛人们却一直盯着水幕,兴趣盎然,连一个开小差的都没有。 初夏虽然从小也在学堂里读过书,但从未见过这般纪律严明,学风优良的学生。 “他们在干嘛呢?”云生趴在地上,一边撸着自己的尾巴上的毛,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半月潭。 “似乎……在学识字!”初夏也是一脸错愕。 “嗯!的确是!”堇尘点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是看到了千古难遇的奇事。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孩童,对于课堂的把控还是很有自己的见解,时不时说些典故,时不时又会抽查一些学生在水幕上默写。 别说,若是不看脸跟身高,初夏都觉得这肯定是个老师傅,没有博古通今的学识,不可能有这样的掌控力。 一旁的文洲守在菩提榕上,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壶酒,拔开瓶盖,仔细嗅了嗅,清香扑鼻,像是极其难得的陈年佳酿。 他朝着树下的堇尘微微招了个手。 “堇尘!想不想喝一口你母亲酿的酒?”手里的酒壶微微一晃,浓香从头顶传了下来。 堇尘一怔,他知道父亲当年第一次远洋,便是安排母亲与大哥一同出征的,因为母亲的家乡就在南海之滨的岛城,从小熟悉水性,远洋的舰队里,她负责指挥航线。 世人都传说,这么多人出海,只有堇尘的母亲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鲛人岛,还逗留了半月有余,但她出岛之后就把所有的细节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在岛上留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这件事自然也被堇尘的父亲知晓了,但无论他用什么办法,也没能让堇尘的母亲开口说出鲛人岛的具体方位,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埋下了两人渐行渐远的种子。 难道,母亲在这鲛人岛上,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一坛子酒? 看堇尘紧蹙的眉头,文洲翻身一跃,便从几人高的树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手里的酒一丝都没有洒出来。 堇尘侧目看着文洲手里紧握的陶罐,没有思索太多,伸手便接了过来。 “咦……你们人族,男男女女都爱喝这些玩意儿,真是想不明白!”云生嗅到了浓烈的酒气,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退了几步。 堇尘看着罐中略带微黄的佳酿,有些舍不得下口:“前辈,您怎知这是我母亲所酿?” “这还有假?你看看罐子底下,可有一个宥字?”文洲朝着陶罐下面指了指。 堇尘将陶罐举过头顶,果不其然,一个方正的宥字镌刻在正中央。她母亲的乳名里确实有这个字。而且她留下的许多遗物上,也爱刻这个字。 这么说来,这坛子酒确实跟母亲有关系。 既然是母亲的遗物,他哪里舍得喝,从文洲手里拿过塞子,又仔细地密封了起来,牢牢抱在手里。 初夏看着他一脸眉头紧蹙的模样,心里一颤,他跟自己一样,对亡母的遗物尤其爱惜。 毕竟,他们都是幼时便没了母亲的孩子。 几人在菩提树下闲谈了半响,半月潭上的鲛人群似乎到了下课时间,四下都散了,初夏再朝那边望去时,只见那个孩童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虽长着腿,但看面容就知道肯定不是人族,修长的耳朵闪着透亮的蓝光,从眉心到鼻头处也蔓延着微微蓝色。 文洲笑着迎了上去,也不知道是去接那个被称作盛泽大人的孩童,还是身后的鲛人。 盛泽一言不发,安静地将鲛人带来,也不引荐。 文洲毫不在意,垂着手做了个揖:“阁下想必就是鲛人新任族长吧?” 来者连忙挥手:“前辈高看了,在下只是族长的亲随德佑,族长在海里忙着给灵兽清理淤泥,怕是还需要忙些日子!” “哦!”文洲点了点头,确实自己来得有些早,大家都没有准备。 “族长托我带话,请文洲前辈稍作休息,他尽快忙完手头上的事,会马上出海与您相见!”德佑说话时中气十足,一看就是精元浑厚的模样。 初夏在一旁支棱着脑袋,一脸的茫然!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给灵兽清理淤泥? 这又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 初夏刚想开口,却发现文洲无意谈及此时,只得讪讪得噤了声,站在堇尘身后遥遥望着几人的谈话。 “初夏,你过来……”文洲朝着她挥了挥手。 初夏左右望了望,大步走了上去。 文洲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颜,斜斜的暖阳洒在他的侧脸上,透着一丝金光闪闪的薄雾:“过几日,我们要下海一次,你水性如何?” 啊?初夏心里凉了半截,从小到大,别说有机会下水,就连家里泡在洗澡盆里久一些,都要被一惊一乍的婉儿拎出来。 想到这里,她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这就难办了,文洲苦笑着皱了皱眉,摸了摸后脑勺:“这样的话,下海就有些危险了。德佑,你可有好的办法?” 德佑淡淡一笑,说了句:“无妨,我们自会想办法。前辈您带着噬……这位人族姑娘在此逗留几日,我先去准备了!” 说罢,鲛人正准备离开,盛泽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有话要讲。 “那个……”盛泽刚开始的气势忽然骤减,小手揉了揉鼻尖:“德佑,我们岸上的吃食,少了些,你……你下海时记得多捕些虾来!” 人高马大的德佑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实在是抱歉啊大人,竟然忘了这个,您放心,我这就命人多捕捞些海鲜上来!” 初夏捂着嘴,尽量把冲上来的笑意生吞下去,转过头看见了同样紧闭双唇的堇尘。 “对对!我比较喜欢吃皮皮虾……”云生一点都不见外,赶忙冲上去补充道,惹得文洲侧目使了好几个眼色。 眉眼间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整天只想着吃的小狐狸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 云生似乎对文洲的提示完全置若罔闻,一把拖过初夏的手,继续点菜:“还有啊,初夏喜欢吃螃蟹,越大的越喜欢,你们也去捞几个上来!” 嗯? 盛泽眼底浮现了一丝诧异,文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与盛泽对视了一眼,并未当下就说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些往事 鲛人岛的面积不大,岛上的绿洲更小,几人转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彻底没了兴致。 云生怀念起在蛇岛的时候,还可以偶尔去林子里摘些野果,去希恬的药田里抓抓青蛙什么的,到了这里,简直跟关在牢狱里一样无趣。 “师傅……”云生实在是闲得长了毛,蹲在地上一个劲拔着刚刚抽芽的草,歪着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文洲说话。 “嗯?”文洲眼皮都不抬,四仰八叉地曲着一只脚晒太阳。 “那个小屁孩到底是谁啊?我总觉得他没有一点孩子的气息……”云生继续拔草。 “是个老朋友!”文洲缓缓侧过头,看着一旁门窗紧闭的厢房,嘴角诡异地抽了抽。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若不是仔细去闻,很不容易被人察觉,盛泽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定睛看去,一股若有似无的精元像一个壳子,把这个孩童的肉身包裹在里面。 每隔百年,他都需要经历这样一次涅盘,整整81天,身体会退化成孩童摸样,周身的精元散尽,手无缚鸡之力。 在这期间,他需日日打坐调息不能有任何干扰,稍有不慎就会气绝而亡。 不过,承担这样的后果,是他心甘情愿自己选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水般川流不息。 曾经,他踏上过人族权力的顶端,享受着振臂一呼便地动山摇的威武,也尝过了爱而不得,进退两难的痛苦。 亲妹妹爱上一只狐狸,为了与那狐妖厮守,宁可断绝兄妹关系,从此与他分庭抗争,水火难容。 他杀红了眼,提着长剑单枪匹马杀到了西凤山,想在妹妹面前手刃了那只不知廉耻的妖狐,却一不小心陷进了那场幻境里。 也只有在幻境里,他终于看见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她冲他笑,脸上的梨涡里像是盛满了诱人的蜜,她俯下身子,清澈的眼眸里揉碎了一江春水。 那一刻,他彻底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牵起那双在现实生活中碰都不敢碰的手,就这样,朝朝暮暮生活了几十年。 虽然皱纹爬满了双眼,但眼里的光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曾消逝。 也许,这就是爱吧。 出了幻境,他又瞬间清醒,手心的温度变成了冰封万年的利刃,他愤怒,他羞愧,他几近崩溃。 当他发了疯似的杀到灵狐面前,但那个老狐狸竟然已经奄奄一息了,同他妹妹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像极了幻境里他们曾经的摸样。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他们用自己的性命,造了一个原本就不应该降世的孩童。这个孩子虽有人形,却长着妖骨,虽有妖骨,却没有通灵珠。 一人一狐,用尽毕生的仙脉,硬生生造了一副半人半妖的躯体,还给了她生命。 这个孩子,就是文洲的妹妹,非人非妖的奈一。 奈一被送到他手里时,已经奄奄一息,皮肤薄的像一层羸弱的白纱,肉眼都可以看到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 看到孩子,他僵硬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来,鼻尖泛起一阵酸楚。 孩子稚嫩的啼哭,无处安放的小手,还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已经有了灵魂,更像是一座桥梁。 他翻遍了所有炼丹炉,花了半年的功夫,终于用自己的血脉留住了孩子的性命,为此他也留下了病根,那便是每过百年,就要涅盘一次。 这一次,已过了月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可以恢复原本的容貌! …… “喂……老家伙,你醒了没有,醒了我有些事情跟你说!”不知什么时候,文洲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了盛泽一旁的另一个蒲团上。 “你说!”盛泽深吸一口气,将弥漫在四周的精元都吸收了回去,反手做了一个结印。 “你那绝情蛊虫,是不是在初夏体内睡着了?”文洲直接了当,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不止是昨日,自从他们来到这鲛人岛,云生那小狐狸还是人形时,就可以随意触碰初夏了。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 “你也发现了?”盛泽抬起眼睛,悠悠地瞟了文洲一眼。 文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难道,你这老家伙也有失手的一天?” “哼……”盛泽不置可否,赏了文洲一个白眼,将衣袖扯了扯,说道:“我养的东西,怎么可能失手,等吃过晚饭,再去查探一二吧!” “戚……”文洲也是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三句话离不开吃!” “民以食为天,你一个老不死的狐狸,自然不懂得其中的滋味!” “哼,都说你人好,喜欢提携晚辈,说白了,就是找免费的厨子满足你的食欲!”文洲一不小心就说破了盛泽的小心思,得意地暗笑了许久。 “我教徒弟是很辛苦的好嘛……” “辛苦?我听堇尘说他从记事起就要负责你的日常伙食,啧啧啧,你说你还是不是人啊……对孩子都那么残忍!”文洲打趣道。 “呵……你倒是有脸来说我?你那徒儿小的时候闭关苦练,你在干嘛?难道不是整日去找我人族姑娘解闷,还眼巴巴给人做个幻境,让人失了身还不自知!真是,臭不要脸!”盛泽越说越带劲,小手在胸前一顿猛挥。 文洲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谁知盛泽倒是说上了瘾,索性盘起一条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你倒是去祸害你们狐族的女子啊,肯定是没有狐狸看得上你,来我人族找成就感了吧!” “切……”文洲被怼的哑口无言:“能不能聊天了?我真的是招谁惹谁了?每次见到你都骂不过你,得,我走了,你自己对着空气多骂几句吧!” 文洲从矮塌上一跃而下,刚准备出门,外面就穿来了堇尘的声音:“准备开饭了!” “你看你看……还是我的徒儿懂事!”盛泽继续得瑟,眼角都要飞上天了。 下午德佑命人送了不少新鲜的食材上来,一个下午的时间堇尘都在厨房里忙碌,云生也帮不上忙,哪怕去了厨房也是拖初夏的后退,索性堇尘把那一人一狐直接赶了出去,耳根清净干起活来才更快。 一桌子的菜吃得所有人心满意足,盛泽半眯着眼,摸了摸肚皮,堇尘在一旁细细看着,总觉得这动作十分眼熟,却也是不敢多问。 吃完饭,盛泽和文洲鬼鬼祟祟地把初夏叫进了房间,还不允许其他两人跟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出事了 房间内,初夏一直跟在文洲身后,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直到盛泽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做到旁边的蒲团上来。 初夏瞟了文洲一眼,文洲微笑示意,她才敢正儿八经坐过去。 “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盛泽皱了皱眉,又看了文洲一眼接着说:“那只老狐狸你才要小心,他可是会吃人的!” 初夏苦笑了一声,并没有答话,在她心里,无论怎样,师傅还是比眼前这个不知所云的小孩子要更值得托付。 “把手伸出来,衣袖往上拉,露出手臂给我看看!”盛泽收起戏谑,一本正经的对初夏说道,言语里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啊?”初夏微微一怔,又侧过头看了师傅一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给他看看就是!”文洲笑着说道,一边起身走到了初夏身边,站在她身后,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轻拍了几下。 盛泽抬起头,给了文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老狐狸,拿捏人还挺有一套嘛!” 初夏清了清嗓子,见师傅过来,心里有了靠山,大大方方地把手伸了出来,撩开衣袖,露出白皙纤弱的手臂,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盛泽的身体不够高,中间又隔着一个四方的茶台,只能坐直了探过身子才勉强将小手搭在了初夏的手臂上。 脉搏强劲,精元充沛,看来那老狐没少杀生来喂她!想到这里,他又瞟了一眼旁气定神闲的文洲,文洲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又细细查探了半响,只见盛泽的眉头越拧越紧,眼神也有些不对,文洲隐约觉得事态不对,赶忙问话:“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盛泽摇了摇头,双唇紧闭,放开了搭在初夏手臂上的手,一边拢了拢衣袖,一边朝初夏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跟你师傅说些事情。” “可是关于噬灵?”初夏也发现两人神色有异,当下也顾不上其他的,直接问出了口。 盛泽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摇头:“那倒不是,噬灵不会这么容易出事!你先出去吧。” 又是一道逐客令,初夏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文洲拦了下来:“额,初夏你放心,有师傅在,不会有事的,你听这小屁孩的话先出去,若真是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屁孩? 盛泽强忍着怨气,狠狠瞪了文洲一眼。 初夏刚关了门,盛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下没工夫跟狐狸置气,让他占点便宜罢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文洲有些焦急。 “我刚刚用极其微弱的精元去召唤蛊虫,发现那蛊虫的气息弱得很,几乎都快感知不到了!”盛泽攥着拳,一字一句地说道。 “怎么会?那蛊虫不是林将军的骨血所豢养的吗?前阵子我们才刚分开……”文洲有些摸不着头脑。 “肯定是卓森……出事了!”盛泽猛地抬头,目光闪过一丝笃定。 …… 刚走出门的初夏,就被站在门口踱步了半响的云生一把拉了过去:“他们叫你进去干嘛?没事吧?” 一双让人心头一颤的狐狸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初夏,眸子里写满了担忧跟紧张。 看到这一幕,让原本悬着心的初夏不禁笑出了声,柔柔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帮我把了脉,师傅说没什么事情。” “你别骗我,刚刚看你的表情,就不是没事的样子,你看你的嘴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云生不信,继续追问。 初夏也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觉得有什么事情,但师傅跟那孩子不说,还让我先出来……”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还要躲起来说?”云生上了这个岛,本身就憋得慌,听初夏这么说,瞬间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总是这样藏着掖着,恼人得很!” 他叉着腰叹了一大口气,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不顺心,大步走上前,抬起脚对着紧闭的大门就是一腿。 原本虚掩着的大门瞬间就被踢开,哐啷几声把蹲在厨房里洗碗搞卫生的堇尘都吓得跳了出来。 “你……”文洲心里暗骂着,这孽徒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到嘴里的脏话被他收了回去,不给你点颜色,还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了,看我这个做师傅的今天怎么教训你。 转身就闪到了云生背后,伸出手朝着云生的脊背一个掌刀挥下去。 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云生,瞬间就被打出了原身。 吱呀吱呀地叫唤了几声,夹着尾巴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 眼看着文洲下一掌又高高地举了起来,初夏赶忙冲过去,抱起惊魂未定的云生藏在了自己怀里。 这才让火冒三丈的文洲停了手,甩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学学什么叫礼貌!” 缩在初夏怀里的云生呲牙咧嘴地朝文洲又露出了犬牙,似乎十分不甘。初夏知道,这样下去肯定又是一顿暴揍,赶忙把云生的狐狸头硬压了下去,苦笑着跟师傅赔不是。 “师傅,云生只是关心我,您别跟他生气了……” “我这就带他回去睡觉……” “师傅你们聊!” 初夏一边说好话,一边扛着还在气头上的云生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要是再被师傅教训,可要吃苦了! 云生被死死抱在初夏怀里,差点被憋死,回了房间,这才好不容易挣脱开,探出了一个头,但初夏还是死死把它扣在自己怀里,生怕放出来又去跟师傅起争执。 过了好久,云生才把满肚子怨气消化殆尽,再回头看时,将他圈在怀里的初夏已经睡着了,手臂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被师傅一掌打到了命门,估计一时半会是变不了人身了! 云生从初夏怀里钻出来,背后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心里想着师傅下手也太重了,难道就不怕把自己打成残废吗? 它抖了抖身上的毛,用嘴把被子拢过来,盖在了初夏身上。 背后的疼让它转了好多次身,终于在半夜的时候才缓缓睡了下去,迷迷糊糊竟不自知地化成了人形,躺在了初夏身边睡着了。 夜里总是凉一些,初夏觉得半截身子都像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冻得她一阵哆嗦,睁开眼才发现云生就直挺挺地躺在自己身边,压着大半床被子。 初夏心头一紧,窗外的月光皎洁,没有一丝云,屋内亮如白昼。 望着云生的睡颜,她忽然觉得格外好看,似乎很久之前她就觉得云生长得美,不过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病,忘了很多事情,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可今夜,不知为何,竟又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伸出手,揉了揉云生紧促的眉头,心里想着,这小狐狸怕是真的被师傅打疼了吧,怎么睡着了还这样皱着眉。 第一百四十章 情愫萌生 云生的睡颜像个坦荡不羁的孩童,睫毛很长,就那么垂着衬着皮肤越发白皙。 初夏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角,心里感叹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面孔,果然狐狸都生得比人族要美许多。 还在睡梦中的云生,只觉得眉心有些痒,嘟囔着嘴耸了耸鼻子,惹得初夏一阵偷笑。 云生忽然惊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分,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初夏正望着他笑,竟有些脸红了。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后背,被文洲揍的地方还有些疼,但勉强可以转身。 初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一脸错愕的小狐狸,柔柔地说了句:“醒过来有一会儿了,谁让你压住我的被子,害得我被冷醒。” 话音刚落,云生赶忙挪开身子,把压在下面的被子扯出来,好生给初夏盖好,原本就绯红的脸颊如今更像火烧了一般。 “这样就好多了!”初夏把被子往上拉起来盖住肩膀,单单只露出一个头:“是不是师傅打疼你了?怎么睡着了还皱着眉……” 云生痛苦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想探一探后背的伤,却发现一歪头就疼得慌。 这老狐狸,下手真的是又准又狠! “我帮你看看……”初夏钻出被子,左手按在他的肩头把他往床上一压,原本就疼得不行的小狐狸失了力气,瞬间趴了下去。 “是这里吗?”初夏用右手在他的后背来回摩挲,缓缓用掌力试探。按到一处时,云生忽然身子一颤,疼得喊出了声。 唔,确实伤得不轻。 初夏翻下床,他们上岛时师傅把他们的包裹提前放在了航船里,她记得在蛇岛时,希恬送了她几瓶跌打的药酒,应该也在里面收着。 翻箱倒柜了半响,初夏终于找到了一个褐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阵呛鼻的气息迎面而来,估计就是这个了! 趴在床上的云生歪着脖子往她这边看了看,心里腾起了一丝暖意。 “睡好,别乱动!”初夏拿着药酒大步走了过来,二话没说直接撩开了云生的上衣,冷飕飕的寒气瞬间从腰间窜了上来。 她明显感觉云生打了个寒颤。 为了避免自己的手太冰,给云生上药之前,还特意把手搓暖了些。 “嘶……”药酒触碰到裸露的皮肤上,一阵刺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就像整个背泡进了冰水里,云生失声喊了一句:“什么药,这么冰?” “希恬给的,说是治疗骨伤特别好,你忍者点!”初夏一边忍受着刺鼻的药味,一边快速给云生上药,不止是云生觉得冰,她的手也像掉进了冰窖,冷得她浑身发抖! 都说蛇岛是毒库,也是药房,炼出来的药果然不一般! 刚刚还觉得冰凉刺骨,不过一刻钟又变得温润如秋日的暖阳,背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云生转过背一阵猛夸:“这蛇妖的药果然是好东西啊!” “初夏,他们还拿了什么给你,得好好收着以防不时之需。” 初夏也颇为赞同得点了点头,早知道这药的效果这么好,应该分一些给婉儿他们,父亲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痛的就不用那么受罪了。 终于能转头的云生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想着有了这些药酒,就不怕被师傅打了,下次怎么样也要把他们藏着的那些秘密揪出来。 初夏跳下床把药酒收好,又取了一盆水仔细洗了手。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云生翻身坐了起来,舒展着身子想伸个懒腰。 不对啊! 云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了,一只手在背后把上衣捋平顺,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下意识问了一句:“初夏,刚刚你是……直接用手给我上药的?” 洗着手的初夏转过身,晃了晃湿哒哒的手臂:“唔,就是这只手,怎么?” “没什么……”云生又惊又喜,像是察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背后的疼痛似乎早就烟消云散了。 洗完手之后,初夏缓缓走了回来,站在床边似乎有些尴尬,虽然从小到大,天天跟小狐狸一起睡,但今夜他忽然化作了人形,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云生心领神会地化成了狐狸,十分乖巧地给初夏让了个位置,然后自己缩到了床边蜷缩着,把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藏了起来。 时光静谧,润物无声。 初夏睡着了,为了以防万一,云生还偷偷施了个昏睡诀。确定这小丫头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以后,他又壮着胆子化成了人形。 这次,他要试试心中所想是不是真的成真了。 云生畏畏缩缩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指头在初夏手背上点了点,照道理说,那些没头脑的蛊虫肯定毫不犹豫赏他一顿钻心的疼。 但如今,好像…… 咦!怎么会没有感觉? 这蛊虫莫不是被我的真情打动了?云生一阵雀跃,差点把初夏的被子都掀翻。 试着摸了手,没事!这下子云生的胆子更肥了,他缓缓俯下身,心里想起当初刚从将军手里接过初夏的时候,师傅跟他说的话。 那时候,师傅说,你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有什么后悔的! 不对!我什么都没做啊……云生当时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不管是什么情况,管那蛊虫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不想干活,反正,当下不把握机会,若是以后在没有机会了可如何是好? 再不要后悔第二次! 云生一咬牙,嗯!就亲一口!亲一口就好…… 他强忍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跳,把长发撩到身侧,闭上眼缓缓将身子贴下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都可以听到初夏微弱的鼻息。 他伸出手,食指弯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指尖。 当柔软的唇角触碰在一起的一瞬间,云生的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电闪雷鸣,轻柔的触感犹如蝴蝶翅膀轻轻扑闪,他赶忙起身连连后退了好远,生怕把初夏吵醒。 转过身,他又觉得自己有些龌龊,竟在初夏不知情的时候占她便宜。 这种小人做派,跟那个没脸没皮的老狐狸有什么两样? 但是…… 但是这种滋味,只要尝过一回,便再也不会忘了! 云生有些错愕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唇齿间还留有一抹芳香,心跳得极快,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既紧张又喜不自胜的感觉。 难怪师傅这么喜欢去掳人族姑娘,原来,这滋味,确实欲罢不能啊! 也许是过于心虚,云生赶忙变回了狐狸,还是这样的状态陪在她身边比较稳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准备下海 接下来的两天,文洲总是一大早就跟盛泽从半月潭入海了,说是先下去商量些要紧的事宜,让初夏他们管好自己的起居。 “戚……说的好像平时你们负责过一样!”云生还对师傅的那一掌心有戚戚,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 文洲自然也没有给云生什么好脸色,甩了几个大白眼就走了,头也懒得回。 而且总是入了夜很晚,才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半月潭里匆匆飞出来,一飞离水面,周身包裹着的水幕就轰然碎开。 文洲拍了拍沾湿的衣角,发丝上也挂着晶莹的小水珠。 “说到底,还是你的面子比较大……”文洲朝盛泽笑了笑。 盛泽颇有些自豪地仰着头,脸颊上也垂着几颗水珠:“那是自然,我可是义务劳动了几百年,这点小事,还是能办成的!” 自从盛泽卸下尊上的头衔,用仙翁的名号云游四方后,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来鲛人岛小住,因为这岛屿与世隔绝,很少有机会与外界沟通。 他便经常带些人族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进来,顺便教教他们读书识字。 对于他的存在,鲛人们几乎是当成了与灵兽并肩的神祗,几百年来都带着无比崇高的尊重和仰慕。 前些日子文洲发现了初夏体内蛊虫的异样,似乎隐隐觉得林卓森怕是遇上了意外,不得不让鲛人们把一年一度的祭祀会提前几个月,因为只有在祭祀会上,灵兽才会醒来。 他们才能拿到最后一块图腾。 这天,云生满肚子的气也差不多消了,扭扭捏捏地在大晚上没有睡觉,特意等着师傅从海里出来,他似乎也觉得初夏体内的蛊虫不太寻常。 文洲外袍上的海水还没拍干,提着半湿的鞋准备去厨房找个火烘一烘,然后化成狐狸找棵树睡一觉,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垂头丧气的云生。 “你干嘛……还嫌打得不够疼?”文洲瞟了他一眼。 云生没有回答,只是讪讪地跟在师傅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师傅,我觉得初夏体内的蛊虫好像傻了……” “是吗?”文洲明知故问,扯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带着几分调侃:“那你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师傅你……哎!”云生不知为何脸又红了一片:“你可别取笑我了,到底什么回事?我记得你说过这蛊虫的性命与她父亲息息相关,难道是……” 文洲一把推开了厨房的门,侧过身子与云生四目对视:“哼,还好,不算很蠢!” 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厨房,找了个矮凳坐下来,找了个高凳做支架,把鞋袜脱下来挂在了上面。 “啊?”云生错愕:“真是林将军出事了吗?” 文洲从旁扯了些细小的引火柴,吹了几口气将火星点燃,若有所思地回答着:“还不敢肯定,但是,估摸着也八九不离十了!” “估计在蛇岛把初夏跟丢了,那帮家伙现在只能把林将军抓起来,用这个办法逼着初夏自动现身吧!”文洲心平气和地分析,像是说一件心中有数的琐事。 一旁原本还算冷静的云生忽然就慌了神:“那可如何是好?那蛊虫都要死不活了,估计林将军也糟了不少罪啊!” “若是让初夏知道了,那岂不是要急得晕死过去!”云生越说越慌。 “哼……”文洲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还一个劲追问,是嫌她体内的噬灵不够乱?还给她添一把火,若是初夏急起来直接发狂,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给你吸成一滩狐狸骨头!” “嘶……”云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啊?”云生接着问。 文洲又丢了一根柴,炉子里的火慢慢旺了,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只能加快速度,拿了需要的东西尽快去皇城一探究竟!” 看着云生眼神闪烁似乎还憋着一堆话,文洲自然知道他现在既心急又不愿瞒着初夏,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只能又补了一句:“既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初夏,那在初夏现身之前,林将军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道理大家都明白,但这个节骨眼上,人已经落进了地方的手里,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云生急得来回踱步,慌张的脚步扬起了一层细小的尘土。 “你就别转来砖去了,看着我头疼!”文洲拧着眉头轻声骂了一句:“明天我们就下海,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 云生一夜都睡得不好,第二天一大早又早早醒了,趴在初夏的被褥上有些失神。 初夏倒是睡得格外香甜,连梦都没有做一个,她总觉得出了蛇岛之后,师傅给她的药丸吃起来更爽口了许多,应该是希恬又帮着加了几味药,无论是口感还是药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吃得好,精神也好,初夏都觉得自己这几天应该胖了不少,脸上的肉都明显多了。 “唉,云生,你看我是不是胖了些?”初夏洗过脸对着愁眉不展的云生问了一句。 云生像是没听到那样,头都没有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木门。 初夏有些好奇,刚想多问一句,却被师傅的呼喊声打断了:“初夏,快出来吃早饭,我们今天要下海了!” 下海? 初夏转过身,云生已经化成了人形,面上隐约还是带着些许愁容,但还是对着初夏挤出了一个微笑:“走吧,我们要加快速度才行!” 早饭吃得很简单,连碗筷都没来得及洗,堇尘就被拉出了厨房。 初夏跟在后面,不禁感叹了一句:“堂堂人族三皇子,天天在这里烧火做饭,啧啧啧……传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原本还以为云生会接着话茬,跟她一起逗堇尘玩,可这小狐狸竟然纹丝不动地在前面带路,阴沉沉的面孔里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堇尘倒是没察觉什么,转过身笑着说了一句:“民以食为天,反正,我从小就要负责给仙翁做饭,做不好还会被罚,早就习惯了!”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文洲莫名笑出了声,转过头瞟了一眼表情丰富的盛泽,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无聊……”盛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加快了步伐朝半月潭走了去。 远远的,初夏看见已经有好些鲛人早就等在了那里,翘首以盼的模样十分真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直接吐了 德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今日似乎装扮得有些特别,比起上一次显然隆重了许多。 额,其实,也就是多穿了一件黑底金丝蟒纹的长袍而已,手里还握着一根高过头顶的黄金权杖,顶上缀着一颗硕大的晶石,透着幽蓝的寒光。 “这么大阵仗,连族长的权杖都搬出来了?”文洲迎上去,微笑着跟德佑行了个礼。 德佑赶忙弯下腰,把头压得更低,嘴里一直念叨着:“前辈千万别折煞我们了……族长的鲛尾有伤,不便出海迎接,特意命我持权杖来迎诸位下海!” 盛泽礼貌性的挥了挥手,说了句:“没关系!” 初夏几人跟在文洲身后,放眼望去,半月潭里呜呜泱泱挤满了看热闹的鲛人,各个都带着璀璨夺目的挂饰,看起来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文洲转过身,偷偷说了句:“今日是鲛人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待会儿,你们少说话,别乱跑!” 几人都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云生心里想着,都淹进水里了,谁敢乱跑? 德佑朝着嘈杂的鲛人们挥了挥手,大概就是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鲛人们十分懂事得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湛蓝的海水反射着头顶的骄阳,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你们别在这里看热闹了,都下去等吧!”德佑一声令下。 热闹非凡的半月潭瞬间翻起无数个小水花,噗通噗通一阵声响后,海面归于平静,海水清澈见底,初夏都能看到这些鲛人们一转背便潜入了海里。 长而有力的尾巴甩动几下就游下去好远。 有一个鲛人等到大家都散尽了,还孤零零地杵在水里,诺大的水面上冒着一个小小的脑袋,显得格外突兀。 看面相,似乎是个姑娘。 德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小鲛人略显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然后一转身就扎进了水里,匆匆忙忙往海底潜了下去,因为走得匆忙,半月潭上还鼓起了一个巨大的水球。 “这孩子……哎!”德佑眉心微动,似乎知道些什么。 一个小插曲似乎也没有影响谁的心情,德佑转过身,将权杖往海水中轻轻一点,半月潭上便腾起了一个比人还高的水幕,波光闪闪像琉璃一般晶莹通透。 “往前走一步!”德佑对初夏说了一句。 初夏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略显局促地说了一个字:“啊?” “没事,我先来!”文洲笑着往前塌了一步,一只脚离开地面,另一只脚紧随其后刚刚离开,这水幕瞬间收紧,变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球体。 水球慢慢下降,不过半刻钟,便没进了海里。 哇!好神奇啊……云生瞪着眼睛往海里看,蹲下身子伸手往海里掏了掏,嘴里嘀咕着:“我这样去掏,会不会让师傅的水球破个洞?” 德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会,在水里很安全!” “哦!”云生立马站起了身:“快,给我也造个球,我下去玩玩……” 几个水球先后入了海,初夏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下到海里,觉得哪里都充满了新奇。虽然这水球踩着有些飘渺,而且鞋袜也会湿去大半,但没过多久,她就被眼前五光十色的海底世界深深吸引住了! 如果说人间有仙境的话,那一定比不上海里的奇景! 他们乘着水球一路往下潜,身边的景色也变换地飞快,除了一些常见的鱼虾,初夏还看见了许多在寻常见都见不到的奇特生物。 五彩斑斓的珊瑚礁,色彩艳丽的鱼群,还有随风摆动的海藻…… “超美的!是不是!”云生在她身边的水球里喊着什么,但初夏听着声音极小,只能透过他的嘴型分辨一二。 初夏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发现他们潜下来的半月潭其实只是一个入口,真正的岛在海面上的最多只有十分之一,再往下潜,巨大的礁石垂直蔓延着往下伸展,似乎比一座高山还要挺拔。 德佑入了水便显出了原身,颀长的蛟尾比身子还要长上一倍,权杖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在水里行进的速度极快。 他们的水球跟在他的身后,顺着延展的礁石一直向下滑去。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水球忽然往上升了起来,瞬间改变的水流差点把这个圆形的水球压成了椭圆。吓得云生往后一个踉跄,左边的手脚被甩出了水球,衣衫湿了一半。 等他回过头看时,才发现初夏跟堇尘也好不了多少,都默默地在甩着手上的水。 文洲跟盛泽那小子倒是轻车熟路,到了这里就早早侧过了身子,所以衣裤都干干净净,水珠都没占着一滴。 “切……怎么也补提前打个招呼!”云生有些气恼。 往上升了没多久,头顶出现了一丝光亮,越往上就越亮,噗地一声,水球窜出了水面,一股莫名的力道往众人身后推了一把。 再看时,大家都已经落在了干燥的礁石上。 除了文洲与盛泽稳稳地站定了,其余三人都是东倒西歪地趴在了地上。 “没事,第一次嘛,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文洲瞥了一眼凌乱的几人,憋住笑安慰了几声。 “对!你们已经很好了!”盛泽也不慌不忙地跟着说道:“文洲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整整吐了半个时辰!像个二傻子一样求着我扛他出去……” 文洲的目光如剑般射了过来,嘴角抽了抽,似乎再说:“你再说一句,小心我抽死你!” 这边还没聊完,云生已经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奔了去,哇啦一声,连昨天晚上喝的鱼汤都吐了出来。 “你看……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儿吧……”盛泽不理他们,继续开启损人模式。 “哎……狐狸嘛,就应该躲在石头山上抓兔子野鸡吃,海鲜怕是吃不惯!” “啧啧啧……这小狐狸怕是要吐上好几天!” 文洲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说你这嘴是不是吃了刀片?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初夏虽然不晕,但脑子也被转得有些迷糊,好不容易清醒一些的时候就赶忙跑过去照顾云生了。 堇尘强忍着腹中的波涛汹涌,硬生生把窜到喉咙的恶心咽了下去,挂着一张铁青的脸望了望那个说话夹枪带棒的小屁孩。 这说话的神色,简直跟仙翁如出一辙!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刮骨之礼 终于双脚着地的几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在这汪海水的上空,其实是一个空心的海子! 这个空间就存在于鲛人岛正下方,是每年鲛人们举行祭祀大典的场所,刚刚他们从水里窜出来的时候,本来已经呜呜泱泱聚满了等待大典的鲛人。 他们一来,那群惴惴不安的鲛人都瞬间散了。 过了一阵,才有几个零星的脑袋试探着钻出水面,靠在边缘不敢往前一步。 这时,海子的中心腾起了一块水幕,德佑从一旁一闪而出,瞬间化成了人形,稳稳地站在了礁石上。 水幕逐渐平息,只留下一根几人才能合抱起来的水柱悬在水面上,一个手握权杖的鲛人从水柱里缓缓游出,定在了半空中。 “族长!”德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 族长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惨白的皮肤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蛟尾上的巨大伤口潺潺往外冒血,那根透明的水柱都被渗得有些微红。 “盛泽大人好,文洲前辈!”族长微微颔首朝着岸上的两人行了个礼。 “德安的伤可好些了?”文洲高声问了一句。 族长扯着嗓子回答道:“托前辈的福,您给的药效果很好,如今伤口已经开始长肉了,多谢您的关怀!” 祭祀大典即将开始,原本四下躲起来的鲛人们纷纷探出了头。 其实这场祭祀很简单,就是把这一年刚刚能幻化出人形的鲛人都挑出来,分批记录造册,然后挨个对着灵兽行刮骨礼。 “什么是刮骨礼啊?”初夏几人拖着文洲在一旁解释,这名字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可怕。 云生还没有从头晕目眩的恶心里缓过来,一手捂着胸口也凑了过来,听稀奇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的。 文洲蹲在一旁的石阶上,小声地解释了起来:“刮骨礼其实很简单,就是成年的鲛人每个都贡献自己的一根肋骨,汇聚到灵兽的身体里,这样才能保证鲛人岛始终可以有序的在大海里航行。” “航行?”堇尘听到这个词,一脸错愕:“难道,整个岛一直在航行?” 文洲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若不是这样,人族早就找到了鲛人的地盘,还能让这个种族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这话虽有些呛人,但堇尘与初夏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一块肋骨而已”,文洲说完又转过头看着堇尘:“据说你母亲当年也刚好碰上了祭祀大典!” “嗯,她也留了一块肋骨!”蹲在旁边的盛泽原本一直紧闭双唇,忽然插进了一句话。 另一边,祭祀大典已经开始了! 鲛人族长德安将权杖举过头顶,将那颗闪着微光的晶石放进了海子中心的石槽里。瞬间一阵汹涌的精元呼啸而出,像一阵疾风裹挟着腥咸的海浪不停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震荡。 砰!砰!砰! 像是沉闷的心跳声,又像是巨石互相撞击的声响。 整座海岛震颤了起来,刚刚还虚无的空气里逐渐凝出了一个人形,无数的精元碎片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长着人身蛟尾的幻影出现在了海子的上空。 竟然不是一个真人? 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口力气,德安撤下权杖,缓缓沉到了水面,德佑立马上前搀扶,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嗯?”那个虚幻的鲛人发出了一句疑惑:“怎么,今年格外早些?” “大人!今年情况特殊,所以祭祀大典提前了!”德佑在一旁解释到。 灵鲛舒展了一下身子,更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有实实在在的肉身,看上去更像一个若有似无的影子。 他转身,似乎看到了文洲几人,略显惊讶地感叹道:“欸,今年有贵客!” “灵鲛大人,别来无恙!”文洲垂手行礼,对于日常的交往礼节,他向来都是做得十分周全,这也是他人缘颇好的原因所在吧。 灵鲛闷声应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开始祭祀大典的流程了。 几个身形壮硕的鲛人从深海抬出一个体积巨大的蚌壳,今年修炼成人形的鲛人纷纷将写了自己名字的一颗珍珠往那蚌壳里扔了进去。 然后逐个走到灵鲛面前,嘶溜一声,一根带着血肉的肋骨被硬生生扯出了体外。 那根肋骨在灵鲛手里不过一瞬间,便化作一缕精元汇聚进了他的幻影里。 据说今年的人数有些少,所以祭祀大典比往常要快许多,那边正忙着抽肋骨的时候,文洲转身又去给德安看了看蛟尾的伤。 他一边皱着眉,一边嘱咐着:“都说了让你别去折腾,清理淤泥这种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伤!” 德安一个劲地点头,嘴里连忙答应:“是是是,不过其他人总是毛手毛脚,我不太放心。” 文洲又俯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仔细将那些粘在伤口上的腐肉剔除干净,取了一瓶药水,轻轻地抹了上去。 德安虽疼得撕心裂肺,但还是得端住族长的架子,眼看族人都在,绝不能因为这点伤痛就喊出声来。 冷汗从头顶冒出来,两只手紧紧攥住身后的礁石,原本惨淡的面颊又铁青了许多。 “哎……不用强撑!”文洲一眼便看透了德安的小心思,苦笑着说了句:“谁让你不要命去惹那虎头鲨,能保住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德安连低头答谢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紧闭双眼,祈祷着这钻心的疼能快些过去。 “对了,我托你找的东西,可有找到?”文洲上完了药,直勾勾地望着冷汗涔涔的德安,似乎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嘶……”德安强忍着尾巴上的剧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蚌壳,颤颤巍巍地递到了文洲手里:“前辈,这海螺珠非常难得,加了人鱼泪的珠子更是万里挑一,我……” 文洲一把抢过了蚌壳,根本不给他吹牛的时间:“打住,我知道难得,要不然也不会给你用这么好的药!” 额…… 德安苦笑! 文洲颇为满意地将海螺珠揣进了兜里,再三嘱咐道:“能别干活就别干活,想活得久一些以后别去惹是生非!” 看热闹的鲛人们随着祭祀大典的进行也散了不少,不少父母领着自家的孩子心疼不已,毕竟是一条鲜活的肋骨,怎么说也不是件小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集齐完毕 “你们,是来拿图腾的?” 祭祀典礼进行地十分顺利,很快就结束了,灵鲛像一缕青烟肃然出现在了盛泽面前。 文洲一路小跑,挥着手冲过来拦在了盛泽面前,堆起一脸的笑:“别弄错啊,是我要,我们要……跟这些人族没关系的!” “急什么,我又不抢你的!”盛泽憋着嘴一脸嫌弃。 灵鲛若有所思,声音空灵回转:“噬灵现世了?”话音刚落,他像鬼魅一般穿梭在远道而来的几人身边。 忽然,在初夏身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虽然没有肉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无比,直勾勾地盯着初夏,像是能直接把她看穿一般。 “原来在这!”他的声音陡然变了,带着三分惊喜,三分遗憾,剩下的似乎还有一些恐慌。 “嗯……” “体格不错!是个难得的载体!”灵鲛用自己摸不着的蛟尾缠绕在初夏身旁,初夏也算是经历了许多坎坷,如今颇有些胆大沉稳的姿态。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虽眉眼微皱,但却并没有露出多少胆怯,灵鲛的身子更像一团冰冷的雾气,缠地她浑身发冷。 过了半响,那团虚无的幻影才缓缓离开初夏的身体,意犹未尽地说了句:“确实不错,胆子也大!可以拿来用一用……” 云生强忍着胸中苦闷,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初夏身边,紧紧抓起她冰凉的手,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拉了拉。 “小狐狸……”灵鲛转过身,瞪着眼睛朝文洲飘来:“是不是就差我这一块了?” 文洲点点头! “好!太好了……难得啊!”话语间,一阵汹涌的精元破体而出,整座岛又震颤了起来,灵鲛左手一挥,歪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岸上吹着伤口的德安。 别人家的族长都是主动刺破手指,用鲜血开启守阵石! 到了鲛人这里……画风似乎有点不同! 德安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瞬间吸着冲出了水面,刚刚被文洲上了药,正要开始愈合的伤口忽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潺潺的鲜血咕咚咕咚往外冒了出来! “大人……”德佑惊得叫出了声:“族长他……” 初夏原本还能沉住气,一看这灵鲛生性如此残暴,瞬间把刚刚没有流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在心里默念着还好自己命大! 德安被放了不少血,守阵石已经开始启动,海子中央腾出了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周遭的震颤慢慢趋于平静。 原本就虚脱的德安被狠狠摔在了一旁,刚要落地时被德佑从身后飞速抱住,两个巨大的身躯硬生生往后退了好远,差点就撞烂了突起来的一块礁石。 德佑闷闷地喊了一声,反手抬起晕死过去的族长,眼眶猩红,转过身朝着文洲大喊:“前辈,快来看看啊!” 文洲皱着眉,心里也有些无奈,刚刚才止住的血,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真是难为这只命运多舛的鱼了! 他飞速从兜里取了一个木盒,拿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德安的嘴里。 伤口快速止血,但已经昏死过去的德安活生生被痛醒,嘴里也止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哼,这下舍得把救命的药拿出来了?”一旁看热闹的盛泽也赶了过来,朝着文洲瞪了一眼,支棱着一双稚嫩的手臂,缓缓安抚着德安的脊背。 文洲没有回答,探了探德安的鼻息,小命是保住了! 最后一块图腾虽然拿得有些残忍,但还是顺利装进了文洲的口袋! 正当几人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到海面上的时候,灵鲛嘴角一笑,原本阴冷的海子气温骤降,在座的几人,除了文洲与盛泽。 其他人均被突如其来的寒冰冻住了身体。 瞬间纷纷失去了意识。 “臭鱼……你干嘛?”盛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年,这个脾气古怪的灵鲛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原本每年,盛泽总喜欢找祭祀的时间登岛,就是想捏着日子跟这个老朋友好好聊聊天。 不知为何,近百年来,这家伙的脾气越来越差,特别是灵蛇之死过后,就没有给过盛泽什么好的脸色。 “我只是没想到,千年后,四块图腾还有重新聚在一起的一天!”灵鲛缓缓降下身子,与文洲刚好可以平视。 “噬灵已经现世,人族也一直紧追不舍试图争抢,无论如何,结束着一些的筹码必须掌握在我们妖兽手里!”文洲一改往常的戏谑,端起严肃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哼……”盛泽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不想掺和两边的纷争,但说到底,他始终还是没办法彻底保持中立,若是人族被妖兽骑在脖子上,这必然是他不愿看到的。 “你能想通这个就好!”灵鲛伸着手在文洲肩头轻拍了几下:“我们这些上古灵兽都已经不中用了,如今,我只有一个遗愿!” 空气忽然变得死寂,平静的海子没有一丝风浪,平静地像一面镜子。 “大人请讲!”文洲附手请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灵鲛的眼神透着凉意,微微垂下的眼帘凝固着万年冰霜:“若是他们敢造次,那就统统杀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盛泽冷汗涔涔,他直起身子,目光里也凶相毕露:“你们敢?” 原本还是隐隐担忧的心,忽然像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对于前路的未知于恐惧悄悄爬上了盛泽的心尖,他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 文洲并没有应答,只是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把我两个徒儿冻坏了怎么办?赶紧放他们出来吧!” 灵鲛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洲,眼神里的笃定丝毫未减,今天他若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想来没有谁能安全离开这里了! “我答应你!”文洲脸上再无笑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砰的一声脆响,冰封的几人被放了出来,灵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成了透明的青烟,不过半响,便不见了踪影。 初夏喘着粗气试图止住全身的颤抖,耳边回荡着久久不能消散的声音。 “记住,人族是最无耻的!” “可笑!他们凭什么用神的姿态睥睨万物,凭什么自以为是……” “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 盛泽越发摸不清这老朋友的心思了,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这家伙,是不是被谁洗脑了?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止如此 四块图腾已经集齐,文洲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到了手,几人回到地面的时候天都准备黑了。 又饿又累的随便吃了些东西果腹,云生连口汤都喝不下,独自蹲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师傅……有没有治晕船的药?”初夏有些焦急地扯了扯文洲的衣角,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吐成傻子一样的云生。 文洲瞟了一眼,撂下一句:“没有……” 气得云生又吐了一口苦胆水。 接下来的两天,文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锁在盛泽的房间里,初夏估摸着应该是要把图腾炼成法器。 盛泽连睡觉的地方都被占了,无处可去只能把在厨房凑合着过夜的堇尘赶了出来,自己霸占了厨房临时搭起来的小床。 实在没有办法,云生这才同意在初夏的房间里分出一半,然后给堇尘打个地铺凑合几夜。 “你夜里好生睡觉,别想些有的没的啊!”云生化成狐狸,盘旋在初夏床尾,怒气冲冲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堇尘。 “哼!”堇尘皱眉,嘴里嘀咕着:“你才是要老实点的那个,整日没脸没皮地凑到初夏床上,像什么样子!” 眼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渐浓,差点就要撩袖子干起来了! 初夏赶忙跳了出来:“打住,两个都给我打住!好好睡,否则全给我丢出去……” 两人纷纷噤了声,相安无事过了片刻,云生终于是忍不住又挑起了话头:“你们说,师傅收集那些图腾,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妖,你不知道?”堇尘果然也没有睡意,不知道是地板太硬,还是盖在身上的被子总有股若有似无的霉味。 初夏干脆坐了起来,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右手支起头,说道:“师傅总是这样子,很多事情也不说清楚,总是藏着掖着。” “兴许,他是不想我们担忧吧!”堇尘说着,也侧了身,望着初夏的方向睡着。 “你干嘛……给我转过去,转过去!”云生抬起狐狸头,一脸不悦地朝堇尘咆哮了几句:“人家女孩子睡觉,你看什么看!” “你……”堇尘无语,不想跟他争辩,索性又平躺了下来。 “但是,我敢肯定,图腾炼成的法器,肯定跟噬灵有关!”初夏琢磨着:“我们一路走来,其实都算顺利,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会不会那个法器,可以把你体内的噬灵剥离出去?”云生有些兴奋。 堇尘一言不发,微微紧锁的眉头显得心事重重,扭过头不想参与初夏她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因为他被盛泽从厨房踢出来之前,知道了一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 快入夜的时候,盛泽满怀心事地走进了厨房,脚步轻盈但总有些欲言又止,也许是这些天堇尘看着大家都对他颇为尊重,私下也不敢有所怠慢。 面色恬静的堇尘微微颔首行礼,谁知盛泽开口就是一句:“你个傻子,跟了我那么多年,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堇尘满脸错愕,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那个称谓窜到了喉咙又被他憋了回去。 “不是吧……我这个师傅白当了?”盛泽甩了甩小手,表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 堇尘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说了句:“仙……仙翁?”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瞟了一眼跟前这个半高的孩童。 不是他不敢猜,只是人人都敬仰惧怕的仙翁,教了他二十几年功法的师傅,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眼前这副模样。 盛泽缓缓走近,抬脚朝着堇尘屁股用力一踹,体量小力气也不大,但这姿势堇尘确实记忆深刻,从小到大就是活在被踹飞的阴影之中。 “记起来了嘛?”盛泽仰着脖子又是一脚,生生把堇尘踹进了厨房里。 “可是……您这身体……”堇尘支支吾吾地揉了揉屁股,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把站在外袍上的灰尘掸干净。 盛泽慢悠悠地跳上了堇尘临时搭的床铺,不紧不慢地甩了一句:“自找的,这些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再过月余就能恢复原身。” 堇尘虽然低头应下,但眼角还是不自觉地朝盛泽脸上瞟去,确实怎么看都没有仙翁一丝一毫的影子,虽说脾气性格很像,但外貌差得也太多了。 “长话短说吧!”盛泽开口说道:“文洲那家伙已经机器了四族的图腾,你可知他要作什么?” 堇尘摇头。 “你找个凳子坐下来……”盛泽有些不耐烦,抬着脖子说话实在是太累。 堇尘点头。 “集齐四族的图腾,可以炼化出萃灵剑,那是一把上古凶器,也是世上唯一可以制衡灵石之力的东西!” 盛泽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当年,灵石碎裂,噬灵破壳而出潜藏在人族,四大灵兽费尽千辛万苦将封锁灵石的结界炼化成了四块图腾,每只灵兽负责保管一块,并相约只有族长之血才能取出图腾。” “那为什么他们都愿意把图腾交给文洲?”堇尘不解,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噬灵现世,你以为妖兽们的目的是什么?”盛泽反问。 堇尘曲着食指,轻叩桌面,紧绷的指节有些泛白:“难道不是利用噬灵之力,与人族分庭抗争?” “但是你忘了,噬灵在人族体内,到时候也只能用人体来内化灵石,释放噬灵之力,就算人族再残暴,但我相信初夏也不至于被一只狐狸牵着鼻子走,为了所谓的正义去屠杀自己的同族!”盛泽的表情越发严肃,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面容。 “我听不明白!”堇尘有些焦急地看着盛泽,总觉得心里越听越不痛快。 “我换个问法!”盛泽顿了顿:“如今你父亲跟兄长,拼命将妖兽的族群占为己有,让他们每年自相残杀上供通灵珠,若你是文洲,你会如何?” “我……”堇尘想起不久前文洲问他的问题,这世间的法则是不是要改上一改了?他恍然大悟:“文洲想颠覆人族的统治,然后解放这些被奴役的妖兽族群?” 盛泽冷笑一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想要的绝不止于此!” 堇尘身子一颤,犹如晴天霹雳:“他……他还想干什么?” 厨房灶台里的火苗还没有完全熄灭,劈里啪啦的闪了几个火星子,海风带着特有的腥咸撞开了虚掩的门,卷起的细小尘埃让一切更加匪夷所思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扑朔迷离 盛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起灵鲛这些年古怪的性格,加上堇尘父亲日渐暴戾的脾气,越发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样简单。 “你与文洲他们一路同行,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盛泽转身问道。 堇尘垂着头,思索了许久,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在翼族迁徙时相遇,联手帮扶陷入困境的迁徙部队顺利过境。 之后辗转到了蛇岛,虽然莫名其妙掉进了灵蛇的幻境,但他也能分辨出文洲的本意并不坏,无非是想让他换个角度重新审视那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再之后就是邕城的追捕,他也一直没有露面。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让他觉得心里放不下的,那就只有那个非人非妖的女人了! 再往深了想,她如今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二嫂,如此大费周章的潜伏,其中的目的确实有些深不可测。 “倒真有这么一个人!”堇尘将遇见奈一的始末和盘托出,尽量不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盛泽眉心一颤,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什么,那孩子不是一直被文洲关着吗?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堇尘看着仙翁的神情明显不对,心里更加笃定,果然那个女人有问题。 “那个孩子,虽说是我一手救下来的!”盛泽仰着头,望了望窗外的弯月:“但是……她是个疯子!” “疯子?”堇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心里只有文洲这个兄长,从小到大,只有文洲才能管得住她!”盛泽说着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奈一在他身边养到了三岁,那时他刚刚把肩上的担子卸下,带着奈一一路北上,那孩子长到2岁时才刚刚学会走路,虽然是人族的肉身,却从来不吃熟食,见人就咬,像只发了疯了小野兽。 盛泽的心里满是对妹妹与灵狐的怨恨跟不解,更加不会养育一个孩子,所以时常因为一点点小的错误动辄打骂,从小就让奈一极度缺乏安全感。 到了三岁时,奈一学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走开……” 都说三岁看老,也是过了很久之后,盛泽才明白过来,也许正是自己当初的执念,造成了奈一内心始终无法愈合的创伤。 文洲把她抢走,为此还与盛泽大打出手,之后很久,盛泽都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直到十几年后,文洲火急火燎地找到了他,背后跟着早已长大成人的奈一,只是那孩子的瞳孔里竟然没有任何情绪。 文洲质问他:“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生生剥了别人的皮……” 这时候,三人才明白,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长久生存,奈一天生的缺陷便是无法长时间保持同一个肉身。 她需要每隔十几年换一副皮囊…… 而且方式极其残忍! 她这一辈子,没办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容貌,没办法去感受正常的爱恨,更加没办法长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停留。 但让文洲与盛泽诧异的是,奈一自己听到了这些,反而笑了。 …… “无论如何,你要紧跟着文洲那只老狐狸,抢完不要让他拿着初夏当枪使,试图打压人族的举动!”盛泽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十分严肃地跟堇尘交代道。 堇尘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仙翁,那图腾炼成的法器,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 “萃灵剑?那是唯一可以破除灵石封印的东西!”盛泽仰着头,四目相对:“换句话说,若是初夏内化了灵石,这世上,只有萃灵剑可以取她性命!” “啊?”堇尘惊呼,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其实很好理解的!”盛泽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如今,噬灵养在初夏体内,这么久以来,文洲无非就是杀人取了精元,做成药丸养着她的身子。” “嗯!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罐子!”堇尘点了点头。 “是啊,噬灵的动态其实很好找,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些毫无仙脉的普通人拿着它,对妖兽而言没有半点用处!人族里知道噬灵秘密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到了初夏这里,因为有了林将军的血脉,她本身就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用来养着噬灵最合适不过。” 盛泽盘起腿,仔细分析起事情的始末。 “文洲其实刚开始也不确定,我是这么猜想的,他一定是看到了初夏的体格不凡,才愿意插手这件事,这几个月,死在他手里的人必然不下百人了!” “是!”堇尘赶忙回答道:“在翼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丹药,那时候我就隐约担心着,若是初夏有一天知道了这丹药的药引便是活人的精元,她内心该有多痛苦!” 盛泽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寻常的担忧,转而接着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把她这个罐子养好,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堇尘有些不解:“那萃灵剑……” “对于文洲而言,无论初夏如何被他洗脑,心甘情愿为妖兽出头,但她毕竟还是人族,如果真的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若是初夏倒戈相向,起码,能够阻止这一切的筹码还在文洲手里!”盛泽解释道。 “仙翁你的意思是……如果初夏不愿为妖兽出头,文洲便会……杀了她?”堇尘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话音一落,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屋外的菩提榕叶子被吹得唰唰作响。 “不排除这个可能!”盛泽显然淡定很多,这些事情他早就想到了:“若换做是我,我也会早早留着后手!” “若是事情失控,那就自己动手结束了它!” 堇尘吞了一口唾沫,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眼里怎么就变成了不足挂齿的工具。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千般好万般好的待着,若是不听话,杀了换一个便是! “可……可初夏是无辜的啊!”堇尘越想心里就越慌张:“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她只想着让文洲把她体内的噬灵取出去,给她一个寻常人的生活罢了!” “寻常人的生活?”盛泽反问:“你有寻常人的生活吗?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辈子不可能过寻常日子!” 看着一脸错愕的堇尘,盛泽叹了一口气:“哎……文洲没有告诉你们,噬灵是不可能被取出来的!除非宿主死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救初夏的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她叫雅宥 夜幕萧潇,闲谈了几句的云生他们都已经呼呼大睡了,分析了半天,两人也没有分析出什么像模像样的门道,索性不去想了。 堇尘躺在僵硬的地板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小到大,仙翁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去质疑从仙翁嘴里说出来的话。包括今晚也是! 他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若是文洲真的敢威胁初夏的性命,哪怕目的出于良善,他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转身望去,初夏已经睡得深沉,均匀的鼻息有规律的起伏着,暖黄色的被褥盖在身上,月光静谧显得她格外安宁。 到底,要不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告诉她,文洲那只老狐狸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让她陷入幻境,让她经历灵蛇之战,用各种方法旁敲侧击告诉她应该为妖兽出头。 但是,却从未想过要救她的性命!甚至还大费周章地提前炼出了能取她性命的法器。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 他忽然想起在翼族的山谷里,问过初夏的那个问题,初夏说,除了相信文洲,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她是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那只老狐狸! 可文洲却用活人的精元做成药丸,喂养着她的躯体,只为可以让她有个更牢靠的体格去内化灵石,之后呢? 堇尘不敢往下想,他只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 文洲已经闭关整整两天了,盛泽一直在门口守着,他虽然对萃灵剑没什么好感,但当下自己精元散尽,加上堇尘也不是文洲的对手,除了干等也没别的办法。 自从他把身份告诉了堇尘之后,堇尘对他忽然多了几分不寻常的尊重,看得云生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这小子吃错了药。 第二天傍晚,一直氤氲在屋内的薄雾终于散了去,太阳已经落下了海平面,原本黑黢黢的房间里忽然点起了一盏油灯。 “堇尘,给我弄些吃的来!”文洲的声音从房内响起:“最好整几条活鱼!” 从房间里出来的文洲面色蜡黄,脸颊都瘦了一圈,像是饿了七天七夜那般,乱糟糟的长发像一把枯草,总之一点往日的形象都没有。 云生颇为嫌弃,看着师傅这般模样还不忘打趣几句:“师傅你这是用生命在炼法器吗?感觉丢了半条命似的。” 文洲没有力气骂他,自顾自冲进厨房把晚饭剩下来的残羹冷炙一扫而空,在水池里捞了几条活鱼三下五除二干完了。 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脸上也终于泛起了一丝红晕。 “成了?”盛泽皱着眉头凑过去问道。 文洲撩过头发,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那是必然,我出手,难道还有失败的?” “要不,我先帮你保管着?”盛泽半玩笑似的试探道。 文洲甩了甩衣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滚犊子……我废了半条命才炼制出来的法器,你碰都别想碰?” 盛泽马上皱起眉头,将文洲拉着弯了腰,凑到耳朵边小声说了句:“你个小狐狸,敢跟我这么说话?” 文洲哼了一声,送了他一个大白眼,转背就躲回了房间。 几人在一旁面面相觑,忽然德佑从半月潭走了出来,细长的水痕挂在身后滴滴答答沾湿了一大片草地。 “哟……你可挺会挑时间的!”云生笑着迎了上去。 德佑点头示意,对着一旁的盛泽做了个揖:“盛泽大人,族长就在半月潭里,不知各位可否愿移步过去一趟?” “我们?全部吗?”还没等盛泽应答,云生又抢过了话头。 德佑点了点头,反手做了个这边请的姿势。 初夏赶忙敲了敲房间的门,文洲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听到啦……真是的!我才刚刚躺下想睡一觉!” 德佑在前面引路,文洲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原本平静如镜的半月潭,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一眨眼的功夫,人身蛟尾的鲛人族长德安冒出了半个身子。 “额,族长不方便出海,大家请见谅!”德佑一边引路一边略微抱歉得跟大家打了声招呼。 走在最后面的文洲捂着嘴问了一句:“怎么,那伤口还没好吗?” 德佑面露难色:“原本应该是差不多了,但是上次……灵鲛……”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了下去,原本也是自己族内的事情,这样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妥。 一大帮人站在岸边,比族长高出了半截,出于礼貌,大家找了个干爽的草地纷纷坐了下来,以表对族长的尊重。 对此,德安十分感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先是从身后取了一根项链一般的物件出来,递到了堇尘手里:“三皇子,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想想还是应该还给你!” 堇尘接过链子,缀在上面的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骨哨,被打磨得十分精细。 “这是?” 在一旁的盛泽迟疑了一阵,解释道:“这是你母亲当年留在岛上的一小段肋骨,应该是灵鲛打磨成了骨哨,还给你,你就收着呗。” 就这一小块肋骨,还有很长一段故事。 德安缓缓道来,把他所知道的那一部分讲了出来。 当时他才刚刚继位成为新一任鲛人族的族长,年轻气盛并没有得到众多族人的拥戴,自己也经常抛下族人偷偷溜出鲛人的海域玩耍。 那一日,他到了回程的最后一刻还舍不得离开,独自漂浮在海面上看着缓缓下落的夕阳,对人族的世界充满幻想。 忽然,不远的地方有几艘航船,浩瀚的海面上,船帆鼓动十分耀眼。 德佑本想躲在一旁偷偷看几眼就走,谁知刚刚靠近些,就看到有一个人族女子独自站在甲板上,黯然伤神,没过多久,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这是……要跳海? 女子紧闭双眼,似乎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身体完全舒展沉进海水里越陷越深。 出于本能,德佑几乎没有任何思索,飞身上前将人救了下来,航船太高,他又不敢贸然将人送上去,犹豫了一会,舰队竟然开远了。 他第一次带人族进了鲛人岛!他知道,在岛上有盛泽大人临时的住所,这女子也不至于无处容身。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如今人族尊上最宠爱的女人——雅宥。而且跳海准备结束生命的时候,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堇尘的命不该绝,机缘巧合下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到了鲛人岛,这个人族梦寐以求都想踏足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八章 航线偏离 雅宥到了鲛人岛,昏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四周的陈设十分简陋,但桌上却放着不少煮好的吃食。 原本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女人,从小跟着尊上四处征战,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她望着一桌子食物,想着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吃饱喝足在岛上盘旋了一阵,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这样一个深海里的孤岛,怎么会有一间像模像样的屋子,连厨房卧室茶厅都一应俱全。 到了傍晚,德安迈着不安的步子,发现屋子里竟然燃着油灯。 “你是谁?”雅宥望着这个长相怪异的不速之客,一眼就猜出这家伙绝对不是人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额……”德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叫……德安!” “你是鲛人?” “嗯!” “我在那里?” “鲛人岛!” …… 跳海寻死,怎么就跳上了鲛人岛?难道这么多年人族找不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太爱惜性命了?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许久,这才让雅宥明白自己能到这里来纯粹是运气好罢了! 跟跳海没什么关系! “姑娘为什么要寻死?”德安有些冒昧地问道。 雅宥犹豫了片刻,想着有这样的机缘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索性就把在人族里经历的种种都说了出来。 此时她与尊上已经生擒了翼族灵兽,知道了灵石与噬灵的一些线索,原本只是好战的尊上,忽然变得暴戾异常,像是找到了毕生的追求,一边派人进驻珏城,试图掀起与蛇族的战争,另一边又马不停蹄地命她与大皇子赵堇延出海寻找鲛人。 她有些不解,那个男人,当初被她当成盖世无双的英雄,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为了一己私欲疯狂屠杀妖兽,甚至动起了奴役他族的念想。 这已经不是她心中所爱的男人了,谁会愿意爱上一个魔鬼? 但天不随人愿,这时候,她竟然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那个鲜活的小生命已经在她腹中扎下了根,她似乎都能预想到未来,自己的孩子被迫卷入权力之争时,那般身不由己的摸样。 她想了很久,除了一死了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人族真的那么残暴?”德安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他没有注意到,雅宥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她恨,为什么世上会有噬灵这种东西存在,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让自己心爱的男人知道这些东西。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让他们好好过完这一辈子再说,不行吗? 思绪万千汹涌如潮水,她暗自神伤了许久才缓过来。 “这个住处,是谁的?”雅宥问道。 德安刚想回答,屋外走进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挂在嘴边,一眼望去就觉得此人非比寻常。 “我的!”男子挥着一把纸扇缓缓走了进来。 “盛泽大人!”德安连忙起身行礼。 “你就是人族那个骁勇善战的雅宥将军?”盛泽饶有趣味地望着一脸茫然的女子。 女子点头! “我是盛泽,不过你们喜欢叫我仙翁……” “仙翁!你就是仙翁?”雅宥大惊,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她似乎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接下来的几天,她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让仙翁答应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生下来的孩子,能由仙翁亲自教养。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从小便生活在权谋算计之中。 盛泽当时想的是,这些年自己虽然养了许多翼族跟蛇族的小家伙,确实很久没有带过人族小孩了! 主要是觉得人族小孩更加心灵手巧,煮起饭菜更和他的胃口,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在鲛人岛的日子过得很快,仙翁答应帮她照看孩子,算是了却了她最大的心愿,所以心情也变得特别好,甚至在屋外搭起了土灶,酿了好多坛子的酒。 他们还一同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雅宥总觉得自己被救下来又能遇上仙翁,是天大的福气。 所以,坚持自己也参加了刮骨礼! 只是她到走的那一天都不知道,这人族的肋骨,根本没办法被灵鲛所吸收,最多算一点被遗弃的厨余垃圾! 为了不打击她的热情,仙翁事先交代了鲛人,让他们假意收下,以后再做打算。 到了离开鲛人岛的那一天,雅宥十分配合的服下了能忘却记忆的海螺珠,一阵昏睡过后,被仙翁带离了鲛人岛,重新出现在远洋的航船上。 对外,只说是仙翁救下了她,只字未提鲛人岛的事情。 雅宥在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在鲛人岛留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具体如何去的,在里面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回到航船上时,大皇子赵堇延当场也跟着昏迷了过去,仙翁问起才知道,这傻孩子自从雅宥失踪后,就一直夜不能寐,整整熬了二十几天。 …… 故事讲完后,堇尘望着手里这跟有些岁月痕迹的骨哨,有一瞬间失神。 “原来这里就是仙翁的住所啊!”初夏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块被精心雕琢的肋骨,心里想着,灵鲛还真有闲心,手也挺巧! 堇尘想的是,原来自己就是这样被卖到了仙翁手里,免费做了十几年的劳动力! 他又瞟了一眼旁边神色淡然的盛泽,似乎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也是,刚刚德安也没有把他的身份说破,他自然要继续装孩子…… “那这孩子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云生小声地凑到文洲耳边问了一句。 谁知盛泽耳朵比狐狸还灵,捏着嗓子说了句:“暂住!暂住不行吗?” 云生白了一眼,也没有多问什么。 “把我们一起叫过来,就为说这?”文洲打哈欠问道。 “当然不是……”德安明显十分紧张,立马拉回了正题:“不瞒几位,这次确实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想求助二位!” 哦?文洲打起了精神,与盛泽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德安又开始了支支吾吾的老毛病。 “是这样的!”一旁攥着拳头一脸铁青的德佑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从四年前开始,灵鲛的航线就一直在发生着微弱的改变。” “四年前?怎么不早些跟我讲?”盛泽有些气恼,但很快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刚开始十分微弱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但不知为何,前几日见了二位之后,航线忽然彻底换了方向,若是我们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奔着蛇岛去的!” “蛇岛?”文洲不由地惊呼了起来,这灵鲛到底在想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灵鲛本体 “这次见到灵鲛,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盛泽自言自语地拍着脑袋。 文洲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文洲,你老实说,灵鲛忽然改变航线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道?”盛泽说着就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跑到文洲身边,伸手扯过他的衣领,言辞激烈。 “你……你怕是傻了吧!喝酒喝多了?”文洲有些生气地甩开那双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手,十分鄙夷地瞪了回去。 “两个老弟,你们可猜到其中缘由?”文洲继续转身问着两个鲛人。 德安垂下头,紧闭的双唇始终像藏着什么,眼神飘忽不定。 “哎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爽快点?”文洲伸手朝着游在水里的德安拍了一掌:“再不说,老子不给你上药了!” “是啊!族长,两位前辈也不是外人,你别墨迹了!”德佑似乎都有些看不下去。 “实不相瞒,四年前,岛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德安狠了狠心,原本这件事情他答应过灵鲛要保守秘密的,但当下他实在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谁?”盛泽逼问。 “一个……很奇怪的女子,却又不是寻常的人族女子,是个没有通灵珠的妖兽!”德安表情有些难看。 当下所有人都心领神会,文洲更是大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哪里都有她?” 盛泽更是气恼,伸出小手朝着文洲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说说你,自己的妹妹不管好,你说吧,怎么搞?” “嘶……”初夏惊得下巴都掉了一地,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拍师傅的后脑勺。 云生就更加激动了,当即暴跳如雷冲到文洲身边一把弹开了盛泽的小手:“你个不知轻重的小东西,是不是不要命了?” 可这一次,文洲竟然完全不为所动,也没有反手去调侃盛泽,而是呆呆地坐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不对劲了。 “怎么会这样?她……”文洲低喃。 盛泽歪着脖子看了一眼同样不知所以的文洲,心里想着,难道这家伙真的不知道?罢了,现在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你们先回去,随时看着航线,提前做好疏散族人的准备!”盛泽定了定,端着架子有模有样地交代着。 “对了,我这些日子还走不了,没事,我也一起看着!” “如果是去蛇岛,倒也没什么大事!” 盛泽自顾自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抵着下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摸胡子。 这几句话,像是敲醒了恍惚中的文洲,他抬起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如果去蛇岛,倒也没什么,只要不靠近人族的地盘就好!” 文洲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妖兽提前挑起两方的纷争,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德佑与德安纷纷点头,德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句:“前辈,我这伤……” 文洲静下心来,强忍着困意又仔细将他蛟尾的伤口处理了一便,另一头还不忘手把手教会了德佑如何处理伤口的手法。 “这个是外敷的,这个是内服!”文洲从兜里掏出铃铃铛铛几个药瓶,一股脑塞进了德佑的手里:“记得,这个内服的药千万不能进水,你要密封保存好!” 众人看他交代地这么仔细,大约是猜到离岛之日已经不远。 德佑学得十分认真,甚至还厚着脸皮问文洲要了许多其他的药材,转过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德安,轻笑道:“以后,我给你上药,可不许哭天喊地的!” “嗯嗯!”德安忽然变得十分乖巧,忍着尾巴上的剧痛挤出一丝微笑:“谁哭谁是孙子!” …… 众人回到房间,云生终于按捺不住欢腾的好奇心,扯着文洲问道:“师傅,初夏想知道鲛人岛会什么会有航线?” 初夏一脸问号……为什么是我想知道? 文洲转过身,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初夏:“怎么,初夏什么时候这么求知若渴了?” “额……”初夏只能点了点头,好吧,我也是真的想知道! “因为,我们脚下的鲛人岛,原本就是灵鲛的本体!”盛泽抢过话头,似乎不太想给文洲表现自己的机会。 文洲摆了摆手,一副你行你来说的姿态,索性闭了嘴。 盛泽继续说:“很早以前,本来是没有鲛人岛的,那时候鲛人也时常去人族的近海活动,但是后来……” “后来,人族太不要脸,总是肆意抓捕鲛人,用蛟尾做成五光十色的工艺品售卖,导致鲛人整个种族几近覆灭!”看盛泽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的样子,文洲哼了一声,接上他的话。 “然后呢?”堇尘也凑了过来,竖着耳朵乖巧地站在盛泽身旁。 “然后,灵鲛就用肉身化作了岛屿,随着洋流四处迁徙,这才有了如今安全的鲛人岛。”文洲接着说。 原来如此! 堇尘微微侧目:“难怪后来人族就再也找不到鲛人的踪迹!原来是因为整座岛屿都是灵鲛的肉身,而且还一直不停的改变方位!” “那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族会误入?或者像堇尘母亲那般被救起来?”初夏也来了兴致,跟着问道。 文洲笑了笑,与盛泽对视了一秒:“你说还是我说?” 盛泽颇为嫌弃地挥了挥走:“你来你来……” “鲛人岛有一种宝物,名为海螺珠,是深海才有的,这个东西,若是当成药引制成药丸,服药之人便会忘记某些特定的事情!” 文洲一边往袖子里掏了掏,刚握住德安给的蚌壳想拿出来炫耀一番,又讪讪地将它放了回去。 “所以……”他假装只是清理衣袖,并没有将海螺珠拿出来示人:“所以雅宥离了岛,就把岛上的事情给忘了。” “还有这种神奇的药?什么记忆都可以选择性忘记吗?是不是师傅你研发出来的?太厉害了……”云生一脸崇拜地望着师傅。 盛泽忽然在一旁重重地清起了嗓子,横着眼瞪了一下逐渐膨胀的文洲。 “哦!”文洲心领神会,抿着嘴忍着笑意:“我可不会这么不要脸的招数,你只要记得,像这种让人失忆啊,什么忘情绝爱断子绝孙的药,我是肯定不会去研究的!” 盛泽在一旁憋得小脸通红。 “那会是谁?”初夏有些好奇的追问。 “你们人族最不要脸的人呗……”文洲回答。 堇尘最先没有憋住,眼看着喷出来的笑被他用咳嗽声化解了过去。 “哦?”初夏歪着脖子思索了一阵:“难道是你们经常提起的那个仙翁?” 第一百五十章 命悬一线 林卓森在海上晃晃悠悠漂浮了整整三日,除了每天按时按量的三餐饭,会有小厮送来,其余的时候他都虚脱地被困在房间里,没办法接触任何人。 如今,他连走路都迈不开腿,浑身上下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像是个被乌藤木绑住手脚的妖兽,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非比寻常。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杀害大皇子的凶手,正在被押解进皇城的路上。 …… 皇城内,高高在上的龙椅里坐着两鬓花白的老人,脸色十分难看,也许是因为痛失爱子,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紧闭双唇,眼帘微微闭着,站在下面的大臣们纷纷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大殿之外烈日高悬,却怎么也驱不散殿内的阴霾。 大皇子的尸骨未寒,一直想着辅佐大皇子上位的慕容家,如今也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似乎原本的康庄大道忽然被人拦腰斩断。 其余的人各个心怀鬼胎,但不知为何,尊上始终一言不发,最后还是亲随宣布了散朝,大家觉得老年丧子本就是人生最惨痛的打击,更加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这位白发老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尊上刚刚从闭关中醒过来,迎面就得知了大皇子遇害的消息,震惊,愤怒,不解与难以置信的各种复杂情绪,瞬间充斥了大脑。 听下面的人说,尊上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当场就吐了一大口鲜血,原本矍铄的精神瞬间颓败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问了事情的始末。 负责调查大皇子死因的是二皇子的人,赵堇延满脸悲痛的讲起了他们在珏城与赤狐等人交手的经过,说起林卓森不顾大皇子的劝诫,执意要帮助初夏逃离人族的掌控。 另一边还故意安排了风尘女子上船,不仅使得大皇子毁了清誉,还下了阴毒的药物让他纵欲而亡。 与此同时,林卓森则悄悄回了珏城,试图帮初夏出逃蛇岛,而与之交手的楚然,就是最好的人证。 当时还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了林将军与楚然的对决,当时林将军保护着的不仅是自己的女儿,还有许多其他妖兽。 这便成为了林卓森刺杀大皇子最好的动机与证据。 “皇天不负苦心人,父亲!”赵堇延阴着一张脸,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们在南海抓获了在逃的林卓森,如今已经快要押解回城了!” 尊上的双眼被怒火涨得通红,嘴里挤出几个字:“噬灵呢?” 赵堇延微微一怔,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这老家伙难道还有清醒完整的意识?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噬灵的下落。 照道理说,这一次的闭关应该已经完成了洗髓的全部流程,燃在密室里的熏香,还有这么多年服下去的药丸,应该已经有了十足的药效才对。 “父亲……”堇延弯着腰上前了几步,探过头小声地问了一句:“您可还记得我是谁?” 光亮如白昼的内厅,不知为何总是弥漫着一股瘆人的阴冷,细细看去,尊上的双眸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更像一潭幽深空洞的死水。 “噬灵……噬灵在哪里?”白发老人答非所问。 赵堇延轻叹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起来,舌尖抵住犬齿,越发胸有成竹。 接下来的时间,就轮到他上台表演了! …… 五月初十,押解着林卓森的航船返回了皇城的内河港口,与出行的规模比起来,这次没有浩浩荡荡的队伍夹道相迎,而是早有铁笼侯在了码头上。 大皇子的遗体早一天回了皇城,也只是悄无声息地将棺木运回了府邸,还未正式发丧宣告世人。 如今,整个皇城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又不真切的恐惧,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听说大皇子死在了航船上,还是林将军下的手!” “你可别乱讲,他二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说是比手足还亲都不为过!” “可不是嘛……肯定有什么蹊跷!”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很早就听说林将军明里暗里与妖兽勾结,说不定人家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哎……别瞎猜了,等皇榜吧……” 大皇子离奇身亡,林将军成了头号嫌犯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就连邕城的街头都布满了指指点点的闲话。 一时间,原本门可罗雀的林家府邸,竟有许多人特意蹲在门口看热闹。 林卓森的暗人宋洋潜伏在将军府周围,他得知消息的时候,离大皇子的死已经过了两天,可他寻遍了南海却始终找不到将军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行回到邕城,其实不用探查,他也心里有数了,这场闹剧,除了二皇子赵堇延,谁会下得了如此狠手。 只是宋洋当下还有几个担心的人,第一便是还下落不明的婉儿,若是这几日没有新的消息,他决定先上封灵山找大小姐林悦竹,共同商议解救将军的计策。 犹如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宋洋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将军被三五大汉从航船上抬下来,紧接着,手脚均被镣铐锁上,扔进了铁笼。 整个过程十分麻利,看样子,将军似乎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这让宋洋更加笃定,现在还不是救人的最佳时机。若是现在打草惊蛇,怕是会出大乱子。 可就在第二天早晨,写满林将军罪证的皇榜就贴满了皇城的每个角落! 原镇国大将军林卓森,以下犯上,用卑劣下作的手段残害大皇子赵堇祥,还处处暗中帮助妖兽潜逃,试图颠覆人族的统治。其罪孽罄竹难书,重大恶疾,暂定五月二十五日于午门斩首示众! 一瞬间,犹如掀起了千尺巨浪,那些悬在白百姓心尖的疑问终于落定了,虽然还有些许怀疑,但皇榜定是不会匡人的。 那林卓森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竟然罔顾兄弟情谊,将亲如手足的大皇子残忍杀害,如此穷凶极恶之徒,简直不配为人。 将军府邸早就乱成了一团,下人小厮们本就经常更换,宋洋又是隐在暗处的人不方便出面管辖,如此看来,请大小姐下山主持大局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另一边,婉儿鼓足勇气,偷偷摸摸地出现在了珏城的顺德堂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寻找转机 顺德堂的秦掌柜是个处事圆滑的老商贾,眼尖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在门口盘旋,迟迟不敢进门的婉儿。 “可是婉儿姑娘?”秦掌柜开门见山:“若是有急事,大可进来再说!” 婉儿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大步走进了医馆。 希恬早已收到了消息,看见婉儿的出现,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你……莫不是在等我?”婉儿疑惑。 希恬顿了顿,将初夏等人的行踪告诉了她:“初夏跟着文洲叔叔进了蛇岛,这个时候,估摸着已经到了鲛人族的地界,那里与世隔绝,怕是他们还不懂林将军出事了!” 婉儿面色微恙,有些焦急地点了点头。 “别急!”希恬柔声安慰:“只是姐姐也在蛇岛,消息闭塞,这些日子又没有台风过境,我也没办法进去通知她。” “那可如何是好?将军……如今生死未卜啊!”婉儿刚说完,眼泪夺眶而出,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都发白了。 “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兵分两路!”希恬按住婉儿的手,板着脸十分严肃:“婉儿姑娘,我提议你可以先回家联络林将军的旧部,蛰伏在皇城打探情况,我这边一有初夏的消息,便立刻通知她你的行踪,到时候你们在皇城汇合!” “可是……诺大的皇城,要怎么找地方汇合?”婉儿越发焦急。 希恬思索了一阵,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水凤阁!” 婉儿不解! 希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匆匆说道:“那里是文洲叔叔在皇城的地盘,应该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碰头地点。” 说完,她又转身走到屋内的五斗柜旁,拉开最下面的一格抽屉,取出了不少与水凤阁的来往交易文书。 又从抽屉里面取了一块能握在手心里的四方印章,上面篆刻着“顺德堂印”四个字,迟疑了片刻转身塞进了婉儿的手里。 “你拿着这个印章,去找白掌柜,就说是赤狐文洲的旧友,暂住几日等赤狐归来!”希恬郑重其事地交代着。 婉儿拿过印章,来不及多想,此刻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别说想什么解救计划,这时候但凡有个看上去靠谱的人,她都会无条件信她。 原来人在最慌乱的时候,心理防线是最弱的。 “我……弟弟呢?”婉儿略显迟疑,还是问出了口,眼神垂着,似乎不敢与希恬对视。 希恬叹了一口气,转而又恢复了舒缓的语气:“那孩子,自从上次与你们一别,就随着姐姐进蛇岛了,罢了,让他缓一阵吧,毕竟刚从龙潭虎穴中脱身,这时候估计也没心思考虑别的事情!” 婉儿虽无奈,也不得不点头,是啊,一朝分别十余载,这时候贸然去将他抢回来,哪怕是个不懂事的小青蛇,也很难短时间接受她吧! 蛇岛的瘴气太强,婉儿稍微放松一些,胸腔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块生铁,卡得她喘不过气来,一不留神就猛地咳嗽。 希恬又从药箱里取了药,塞进她手里:“其实我们并无害人之心,婉儿姑娘,天赐也是我们的弟弟!” 婉儿转过头不想回应。 希恬站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望着天边舒展的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柔柔地说:“当年,珏城一战,我们是被迫应战,比起人族的死伤,其实我们的伤亡更多。” “曾经的珏城,虽说不上富饶,但当时的生活还是相当无忧的,若不是那些无端的挑衅,我族世代都会安安稳稳地与人族共存。” “可是,人族不给我们机会,处心积虑要将灵蛇活捉回去!” 希恬娓娓道来,言辞恳切让人心生怜悯。 婉儿半响终于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但是她又知道得不彻底。当初那场战役打响的时候,她才不过几岁,刚刚记事的年纪。 在她的印象里,珏城附近的安置区更像是她的家,父亲奋战在最前线,跟随林将军四处搜寻灵蛇的老巢,还要帮助炼制幽冥火。 屠城之时,若不是家丁们舍身忘死的相救,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所以对于蛇族,她只有恨,恨他们泯灭人性地杀戮,恨他们迫害了自己一家。 但是,她却从未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像希恬刚刚说起的,那场战役于他们,本来就是被迫应战! 更可笑的是,如今竟然还要依靠着蛇族的救济,才能缓解珏城百姓被蛇毒侵蚀的身体。 “婉儿姑娘,诚然我们是有错,但……” “我知道的!”婉儿打断了希恬的话,嘴角渗出一丝怅然若失的笑:“原来是我想得太片面,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受害者!” 希恬如释重负,她总觉得对人族有亏欠,当初灵蛇大人心如死灰决定堕妖屠城,用自己的性命加上珏城几十万人的性命,就是希望给人族一个惨痛的教训。 可是……人,的确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的东西。 收拾好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希恬抽了抽鼻子,转身对着婉儿说道:“这时候没时间伤感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出发吧!” 婉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话越来越少了,这几日赶路,几乎一言不发,每次想起将军在那些人手里,受尽折磨的摸样,心就像被扎进了一根刺。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没有真正失去过一次,压根就不会明白自己陷得有多深。 …… 封灵山上,悦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告假的事情也很顺利。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父亲曾有书信来过,若是遇到大事,一定不能私自下山,切记万事不能冲动。 终于,她等来了宋洋。 他们之前见过几次,不过都是有父亲在的时候,这样两人单独见面,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 宋洋一见面就行了大礼,单膝跪地,垂着头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大小姐。 悦竹有些惶恐,连忙扶起了这个始终面具贴面的男人:“你是父亲的亲随,论辈分,我应该叫你叔叔才是!” 宋洋长话短说:“我们应该尽快回将军府,婉儿还下落不明,我仔细查看了押解将军的航船,并没有她的踪迹!” “婉儿估计已经逃走了……难道,婉儿是他们故意放走的?”悦竹眼神一转,似乎发现了什么。 “很有可能!”宋洋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她是燕大哥的后人,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第一百五十二章 邕城相会 皇城的地牢有个最隐蔽的角落,需要穿过一条幽深而诡异的通道,四周一点风都没有。林卓森四肢无力地被锁在铁笼里,三五壮汉一言不发抬着他往里走去。 这条路,林卓森本人再熟悉不过了。 四周的机关陷进都是他与堇祥一同设计的,每一块砖下面藏着什么,他都了如指掌。 同时,他也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在皇城最大的内陆湖下面,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雏形,但是因为维护不到位,原来很多地方都坍塌了。 是翼族灵兽被抓以后,尊上为了找一处易守难攻的囚禁之所,这才花了整整2年的时间,重新翻新使用起来的。 林卓森抬着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墙面斑驳的霉斑,知道快要到了。厚重的潮湿气息如潮水般迎面而来,几个壮汉纷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既然被关进了这种地方,再想逃出去估计比登天还难。 林卓森有些气馁,手里紧攥的铁索无力地滑了下去,如今,自己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狭窄的过道忽然变宽了许多,再往里走几步,就是一个十分开阔的中庭。 这里原本有三个牢房,但是翼族灵兽需要用乌木藤捆绑,所以用两间打通,在四周都栽满了漆黑油亮的藤曼,这么多年过去,原本铸铁的牢笼都已经被藤曼遮挡完了。 剩下空置的一间,自然就是给林卓森准备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这里有贵客提前到了。 厅堂里站着的便是面露凶相的楚然,紧绷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情感,而一旁坐在那里悠然摇着折扇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赵堇延。 “啊……终于来了!”赵堇延眉眼一挑,看着下人将林卓森从铁笼里提出来,顺手就扔进了最后一间牢房里。 林卓森闷声将身体上的疼痛都忍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这个心怀鬼胎的男人。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堇延有些不悦:“你可知道,你现在是杀害我大哥的凶手,是被整个人族唾弃的残暴之徒!” 林卓森犹如五雷轰顶,瞪着眼睛从喉咙里嘶吼道:“你说什么?堇祥他……” “我那个苦命的大哥啊……”赵堇延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似乎这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期,按部就班进行地十分稳当:“我的好大哥已经在阴间跟那个贱人团聚了!” 赵堇延缓缓走进,蹲下身子一脸鄙夷地看着如今连头都没有力气抬起来的林大将军,摇着头说:“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卓森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瞪着赵堇延那双诡谲的双眼。 赵堇延往后退了几步,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去:“你不过是个筹码,等你的宝贝女儿自己送上门来,你就没有价值了!” “你……”林卓森只觉得头脑发胀,像是有人把他按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里,他没有办法正常呼吸,喉咙被人生生卡住难受地紧。 再看时,他已经昏死了过去。 另一边,被乌藤木笼罩起来的牢笼里,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转过身,嘴角挤出一个难以明说的笑。 呵……人族,真是可笑至极,悲哀至极! …… 与此同时,婉儿终于长途跋涉来到了皇城,满世界张贴的皇榜让她心神不宁,找到了希恬口中所说的水凤阁,也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门都没有进。 她一转身,直奔邕城而去。 快要入夜的时候,她翻进了将军府邸的围墙,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家不走正门的。果然不出所料,大门外除了那些看热闹扔鸡蛋的普通群众,还有大批眼线时刻盯着。 思前想后,还是趁着夜色翻墙进去比较方便,她想起原来那只小白狐经常出没的地点,果然找到了一个既不容易被外人察觉,翻进来也很偏僻的地方。 可进了将军府,府里的陈设并没有原来想像中的方寸大乱,她隐在暗处,似乎还能看到小厮们行走有度的样子。 这样有条不紊,一点都不出来将军出事了! 还未等她回过神,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黑影轻咳几声,吓得婉儿连忙祭出了长箭,嗖地往一旁拉开了距离,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婉儿姑娘,我们见过的!”宋洋缓缓开口。 婉儿自然认得,这个声音还有这张面具,她很快就猜到了来者何人:“你是……宋洋?” 黑衣人快速点头:“大小姐已经回府了,我们坐下来再说吧!” …… 熟悉的书房,陈设一如既往,跟他们离家时一样。婉儿轻轻抚摸过一尘不染的案台,这里曾是他与将军朝夕相对的地方。 物是人非说的就是当下的情形了吧,她回来了,可将军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一个灵巧的身影推门而入,长发如男子般束在头顶,素色袍子看上去清减了许多,紧绷的面容透着几分坚毅。 “悦竹姐姐!”婉儿一把拉住悦竹的手,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不安与恐惧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悦竹反手握住婉儿颤抖的手,自己也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平静:“你别急,别哭,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安慰了好一阵,婉儿终于哭累了,这才顶着红肿的双眼望着悦竹,静下心来听她的安排。 “婉儿,你先要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初夏的事情告诉我!”悦竹扶着婉儿的肩膀,半蹲下来试图与婉儿双目持平。 婉儿支支吾吾地,从云生开始讲起,再到因为弟弟的原因做了二皇子的眼现,总之所有她知道的细节,通通一字不拉地全部说了出来。 连站在一旁的宋洋都数次皱起了眉。 他时刻跟在将军身边,竟然也有很多事情至今才晓得,但是当他把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一起之后,得出了一个与悦竹同样的判断。 将军被抓,只是制衡文洲的一个筹码,二皇子他们真正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初夏体内的噬灵。 费这么大的功夫,无非就是想着初夏能自己送上门来罢了。 大皇子的死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借将军之手替自己扫清了障碍,从此之后,争夺皇权的路上他再也没有别的阻碍。 这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悦竹长舒一口气,大拇指狠狠揉了揉眉心,心里翻腾不已。 “悦竹姐姐,宋大哥,我知道有个地方,是赤狐在皇城的藏身之所!”婉儿终于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我离开珏城的时候留下了口信,若是初夏回来,我们约定在那里汇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到最初 鲛人岛的气候有些古怪,蛇岛出来的时候还春风拂面,到了这边忽然就十分炎热,云生恨不得脱光了跳进半月潭里泡水,无奈他不会游泳,每次也只能学着初夏撩起裤管泡泡脚。 初夏总觉得这些天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不正常,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就连往日里像个话痨一样的云生,这几天整个狐狸都蔫蔫的,有时候问句话也半天不见回应。 原本说好了这几日就可以离岛,可能因为灵鲛忽然变了航线,文洲一直皱着眉,盛泽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再不快点走,难道还想灵鲛背着你们去蛇岛吗?” 话是这么说,航线的目的地的确改成了蛇岛,但是灵鲛的原身太过巨大,每天也只能稍微移动那么一点点,比起航船的速度简直是蜗牛一般。 文洲考虑的不仅仅是速度,还有洋流,这样忽然调转航线,对附近海域的洋流都有了一些细小影响,若是贸然出海,说不定真的会在茫茫大海里迷失。 那就真的得不偿失! 但是初夏父亲那边的事情也是十分紧迫,若是迟个十天半个月,让林将军出了意外,估计初夏发起狂来瞬间就能把文洲一群人灭了。 如今初夏的体格已经今非昔比,打个比方,如果几个月前,她的肉身是个残破不堪的陶土罐子,那现在已经是无坚不摧的铸铁罐了,只要往里面输送精元,她可以一口气吞了上百号人。 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握在手里,文洲也是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早知道她的体格这么好,就不应该这样无节制地给她吃那些药丸。 当然,这一切前因后果,初夏完全不知情,她只当是师傅给的药丸强筋健体,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这天,初夏百无聊赖地拉着云生练剑,无论是力道还是招式,云生都是一阵猛夸,初夏的确是个修炼奇才,寻常人拼了老命都记不住的剑法,可能在初夏这里,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就牢记于心了。 堇尘打扫卫生的间隙也经常透过窗子指点一二,他心里自然知道文洲的药丸在背后提供了不少助力。 另一边…… 文洲神神叨叨地拉着盛泽在屋里泡茶,鲛人岛就只有一处山泉,很早以前盛泽就专门凿山引水,分了一支水流直通他的小屋。 就是为了方便他每日泡茶喝。 “你说,我们要是这样贸然出海,会不会走丢?”文洲面露难色。 盛泽悠悠地吞了一口茶:“唔……走丢倒没什么,怕就怕你们饿死在海上!” 文洲深吸一口气,背脊一阵发凉,一想到如果真的迷失在汪洋大海里,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没有方向就算了,还要对付海里随时出没的猛兽! “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文洲两眼无助地望着盛泽,如今他也失了方寸,就算再厉害的狐狸,到了大海里,也成了瓮中之鳖,哪怕御剑也要有地方落脚啊! 盛泽想了想,倒真的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如今洋流乱地跟麻花似的,你若是真害怕走丢,倒可以向德安求助,让他给你挑个向导!”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过文洲的面子不够大,毕竟让鲛人私自走原有的海域,有违灵鲛的指令,这样的请求估计还是需要盛泽出马。 文洲立马堆起了一脸的谄媚:“我说……这办法不错!要不……你去提一提?” 盛泽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这只老狐狸,只见他轻叹一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也不继续倒茶,自顾自撇着嘴发起了呆。 文洲心中一动,这老家伙还端起架子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办法,文洲熟练地端起茶碗,将清澈的茶水倒进了公道杯里,再换了一只手认真分起了茶,嘴里念叨着:“泡茶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嘛!” 这种路数,盛泽十分受用,歪着小脑袋打趣道:“这才对嘛,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对长辈要懂礼仪!” “是是是!”文洲连连点头。 盛泽喝完杯里的茶,又将茶盅重重放下,这次他收起了玩笑,面上忽然严肃了起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文洲愕然,立马停下了手里的事情。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盛泽言辞犀利,一句便问到了要害。 “目的?”文洲一怔,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盛泽这道坎是绕不过去的,很多事情必须要跟他坦白,于是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讲出了自己的本意:“目的便是帮助妖兽们脱离被人族奴役的现状。” “拿初夏当枪使?”盛泽继续追问。 文洲有些丧气,啧了几声:“她有自己的思想,我如何能左右?” “若是她不愿意与人族为敌呢?”盛泽步步紧逼。 “其实……”文洲把脸转向一边,半响挤出了一句话:“我也从未想象过真的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哼……不破不立,这个道理你我都很明白!”盛泽半蹲了起来,试图让自己高一些,与文洲双目平视时不至于落了下风。 凌厉的杀气从那张稚气的小脸上扑了过来,文洲眉心一皱稳稳接住:“打来打去的,实在是累,何不痛快一点?” 文洲站了起来,望了望窗外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笃定。 “我很早之前便跟几大灵兽达成了共识,若真的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我便用自己这条命去祭了萃灵剑,让初夏内化了灵石之后,一同灰飞烟灭,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灰飞烟灭,回到最初!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从文洲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没有一丝闪烁,反而像是在说着一副早已心中有数的假想。 若真如此,世上再没有精元涌动,再没有高人一等的天赋,万物生灵也再不会有修炼得道的机会。 文洲觉得,如果从始至终灵石并未给万物带来任何希望,它们只是林子里一只寻常的狐狸,也许还能按部就班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偶尔晒晒太阳,抓些野鸡果腹,也许懵懂也许碌碌一生,但起码不用像如今这般整日东躲西藏,更可怕的是还心存妄念,觉得自己可以颠覆人族的统治。 很多时候,完全没有希望真的比心存妄念要轻松许多。 盛泽大惊:“这……是你的本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纷乱之源 文洲神色淡然,像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因为灵石降世,这世间忽然多了浓墨重彩的千年,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反而,越来越多的杀戮,越来越重的欲望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一步一步将世界推到崩溃的边缘。 无序,纷乱,这一切都是因为灵石而起。 若是让一切回到最初,会不会更好一些? 文洲正襟危坐:“我虽没本事把噬灵从初夏体内取出来,但我这条命若是还能阻止一场浩劫!也算是有点用处了!” 屋外,云生手里握着刚刚烤好的鱿鱼串,兴致勃勃地想给师傅拿一点尝尝,却不偏不倚地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噬灵,原来真的不能从初夏体内拿出来! 难道…… 师傅从来都没有打算救初夏? 云生一时失了神,强撑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脑海中飞速地闪过这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的点滴。 为什么,为什么师傅会撒了这么大的谎? 他颤颤巍巍地退了回去,也许是太过紧张,双手都止不住在颤抖,他瞟了一眼还蹲在厨房里跟堇尘烤着鱿鱼串的初夏,挂在嘴角的笑容那样真实。 她无条件地相信他们,把自己的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们,到头来,难道都是一场泡影吗?难道师傅真的只是想利用初夏,来做制衡人族的挡箭牌? 云生只觉得口干舌燥,背后冷汗涔涔,他不敢面对初夏,更不敢去质问师傅,仓皇之下只能独自躲到了半月潭边。 望着天上飘摇的月光,也许,他应该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 也去是太过专注于跟盛泽的谈话,文洲并未察觉云生那只小狐狸匆匆离开的气息,他板起一张脸,神情肃穆:“我只有一条命,没办法祭了萃灵剑,还能救初夏的性命,但是……她的确无辜!” “你想说什么?”盛泽伸出食指,蘸了蘸洒在茶几上的茶水,如有所思地画着圈。 文洲也不想绕弯子:“咱们也活够了,我不行,你可以啊……” 盛泽的手骤然停了下来,画着圈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场对话。 他与文洲在各自的立场里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共通点。 那就是不希望这世间再出现新的浩劫。但是文洲这样大胆的想法,他从未有过,也许他还是没有办法站在妖兽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他这么多年,虽努力让自己跳脱出来,用客观的眼睛去观察世界,但他始终只想着止战,只想着如何缓解人族与其他种族之间的对立。 他最怕的,只是文洲利用噬灵之力再挑起战端…… 他教授鲛人识文字知礼仪,帮助蛇族种植药草,给翼族与狐族寻找合适的生存场地,甚至潜移默化影响着堇尘,让他带头为落难的妖兽搭建庇护所…… 却没有想过从源头上结束这一切。 也许,他始终还是一个普通人! 文洲的话也没错,真的是活得够久了,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极低,甚至偶尔还会觉得若是真的能用一种悲壮的方式撒手人寰,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无论是人是妖,寿终正寝是圆满的轮回。 很多时候,永生才是最残忍的诅咒。 …… 在文洲等人离开之前,盛泽做了两件事,第一就是找到德安要向导,虽然他有伤在身不便远行,但还是十分给面子的派德佑出门护送。 对于这个结果,文洲十分满意,拍着盛泽的小肩膀一顿猛夸:“还是你的面子大,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教!” 盛泽白了他一眼,本来不想理他,又觉得不过瘾,阴笑着凑到文洲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都有了必死之心,估摸着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帮你了,趁你还活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说完以后,瞬间觉得通体畅快,眉飞色舞地模样看得文洲牙痒痒。 盛泽没功夫跟他浪费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他独自走进了厨房,两只手背在身后,活脱脱一副为人师表的形象。 堇尘原本还在闭目调息,感知到盛泽的到来立马反手做了个结印,跳下床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 盛泽眼神一转,朝身后瞟了一眼,堇尘立马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冲过去把门轻轻关上。 “文洲的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七八分!”小身板往床铺上一坐,顺便把腿也盘了起来。 堇尘脱口而出:“初夏的性命可否保全?” 盛泽有些诧异地望了望眼前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徒儿,越发觉得不对劲,都这个节骨眼上了竟然还想着这些,反问道:“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小丫头?” 堇尘连忙挥手,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唾沫:“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她有些无辜……平白……平白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罢了!”盛泽没心思理会这些,他也没瞎,初夏那小丫头满脑子想着的人肯定不是堇尘,至于那只小白狐,他看见文洲问德安要了海螺珠,也大概猜到了作为师傅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些情情爱爱本就是一辈子最大的羁绊。 能不去碰,最好避而远之! 他挥了挥手,示意堇尘走得近些,端起架子开始交代起事先想好的事情来:“文洲下一步肯定要去封灵山,让初夏内化了灵石,这样才能彻底释放初夏体内潜藏的力量。” “灵石?”堇尘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嗯,灵石!很早之前被我封印在封灵山的那块破烂石头!”盛泽说地轻描淡写:“不过,要打开灵石的封印,需要我们赵家的血脉,这是我在守阵石上留下的结印。” 看堇尘没有接话,盛泽继续说道:“文洲留着你,估计就是为了帮他们打开守阵石上的封印!” “你可别想得太简单,我设下的结印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解的!”盛泽转了个方向,继续说道。 “可有什么重要的关隘?”堇尘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倒也没什么……”盛泽眼底忽然多了一丝犹豫:“结印对于你应该不难,只是……需耗费你半生精元!可否要去解,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愿!” 堇尘猛然抬头,不假思索地还是执着同一个问题:“我解了那结印,初夏内化了灵石,她的性命是不是就保住了?” “按道理来讲,应该是可以的!”盛泽微微侧目,心里想着这小子怎么这么倔,若是让他知道文洲的本意是想跟灵石同归于尽,那还了得? 盛泽轻叹一口气,刚想接着说些什么。 堇尘当机立断撂下一句:“如此,我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启程离开 盛泽更是诧异:“你可要想清楚,半生精元不是开玩笑的!” 堇尘沉着一张脸,只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若是她内化了灵石,是不是只有萃灵剑能取她性命?” “嗯,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盛泽不由地仔细端详起堇尘的神色,只见他双唇紧闭,眉心微皱,身子站得笔直,这孩子从小心思就深,他下了决心的事情绝不会动摇。 “仙翁,我想要初夏好好活着!”堇尘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紧攥的双手藏在衣袍之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千百年来,还没有人能内化灵石,彻底释放噬灵之力,至于之后初夏会有怎样的力量,我们都不得而知!”盛泽终于还是说出了藏在心底最担心的事情。 堇尘有些错愕。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萃灵剑能置她于死地,也不一定能有人近得了她的身。你要知道,灵石是一切的开始,是神祗一般的存在。”盛泽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许文洲的本意是希望一切回到最初,但真的到了那时候,是否能如他所愿都是未知数。 “至少,初夏的性命保住了!”仙翁的话,堇尘像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反而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来越深。 “哎……”盛泽摇了摇头,罢了!福兮祸兮皆是天命。 谁又能预知未来,再去改变未来呢? “罢了罢了!”盛泽也不想多说,只是郑重地交代了几句:“我还有月余才能恢复原身,你们若是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祸端,我也帮不了你们,所以,尽量拖延时间明白吗?” 堇尘这句话倒是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卓森应该是出了意外,他种在初夏体内的蛊虫都快咽气了,上了岸要先稳住初夏的情绪,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到了要紧的关口,若是让她大喜大悲,谁都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蛊虫?林将军出了什么事?”堇尘一脸错愕,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八成是你父兄将他掳了去,当成诱饵让初夏自投罗网罢了!”盛泽说得极其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注意堇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 出海之日已经定下,德佑作为钦定的向导,自然是一大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寻常的时候鲛人不能离开自己的海域,这一次算是族长特批,还有不少小辈自告奋勇想跟德佑一道出海。 但是所有请求都被德安一一驳回,他知道,哪怕洋流发生一丁点改变,贸然出海的危险都会直线上升,他蛟尾上的伤从何而来,只有他跟德佑心知肚明。 这几年来,不仅灵鲛的性情大变,连很多从未出现在浅海的猛禽也频频现身,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兆头。 来的时候从蛇岛借的那艘小舟,如今还在码头处挂着,原本也没什么行李,走的时候几乎不需要收拾,除了堇尘大包小包往船上塞了些吃食,加上淡水,别的就没了。 他们天刚亮就出发了,盛泽临走时一直附在堇尘耳边反复交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若是有冲突,让他务必把战局往后拖延,让他恢复了原身也好帮上些忙。 堇尘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偶尔用余光照看一下躲在船篷里的初夏,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点头,牢记着仙翁的意思。 离岛时洋流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满眼都是紫红色的海水,反而普通得有些不寻常。 德佑在前面引路,整个身子潜在水里,初夏探头朝海里望去,也只能偶尔寻得他一抹踪迹,鲛人入海速度极快,寻常人族根本不是对手。 云生闲来无事,翻出堇尘前些日子在岛上晒的小鱼干,一条接着一条送进嘴里嘎嘣脆,一边也没有忘记夸赞他的手艺:“你这冰块脸吧,虽说脾气差了点,长得丑了点,但是手艺确实不错!” 有这样夸人的? 初夏在一旁笑得头都抬不起来:“你可别这样说堇尘,他长得可好看了!” 云生不服气,半倚着靠在初夏身边,抬起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初夏:“那我问你,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初夏思索了一阵,撅着嘴调侃起来:“你是长得美,他呢,是长得俊!” 云生皱着眉抓耳挠腮,怎么还能这样形容! 初夏接着解释道:“这你也要比吗?他可是我姐夫,我可不同意我姐姐嫁给一个丑八怪!” 堇尘嘴笑微微一扬,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云生戚了几声,继续翻箱倒柜又找了些晒干的虾米,抓在手里像嗑瓜子一样一口一个,再把头吐出来。 虽然前面有德佑在带路,但文洲依然不敢懈怠,从开船起就一直守在船头,丝毫没有理会后面几个小辈的玩闹。 他现在所有的担心都在奈一身上,自从上次珏城一别,他总觉得那孩子有了些变化,200年,他关了她整整200年,他知道妹妹的心里始终有个挥散不去的影子,她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但为什么一切的矛头又都指向了她呢? 在翼族时,守阵石上的毒是她放的,虽然毒性猛烈,但有文洲在根本不会危及生命,那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蛇岛上,她笼络祭司跟其他长老,还帮忙炼制禁药,难道只是为了去皇城控制尊上那个小老头?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最离奇的还是在灵鲛,明明对人族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甚至都已经超脱在外的灵鲛,怎么会忽然间性情大变,甚至不惜改了几百年固有的航线,直奔蛇岛而去! 奈一到底做了些什么,文洲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帮?用什么方式去帮呢? 文洲越想头越痛,连仙翁都说她是个疯子,难道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 本以为像入岛时一样,不过一天的功夫便能到蛇岛,可这一出发,他们整整在海上漂了三日,依然没有看到半点蛇岛的影子。 “德佑,是不是走错了?”看着德佑露在水面上的脑袋,文洲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德佑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紧张,夕阳的余晖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幽兰色的皮肤上闪着金色的光:“路倒是没有错,只是,海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上来了!我们要加快速度才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觉醒之力 一听到有危险,原本已经躺着呼呼大睡的云生,忽然之间就弹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探着半个身子问道:“鲛人兄弟,你说有什么上来了?” 德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颇为不安地留下一句:“今夜我们就不休息了!” 说完,他又沉下了海面,灵巧地转到了小舟的后方,稍微用了些力气就将这艘浮在海里的航船推出了老远。 瞬间的加速让初夏踉跄了几步,竟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这几天夜里,虽有些颠簸,但好歹还是能眯着眼睛休息几个时辰,怎么今夜要连夜赶路吗? 文洲这边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半蹲着守在船头,紧盯着海里的一举一动,他隐约觉得有股强大的洋流正由远及近飞速靠了过来。 几人无比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固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水汽,云生跟堇尘下意识地一同将初夏护在身后,一前一后,把初夏夹在中间。 忽然之间,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翻滚,几人身下的小舟变得如浮萍般飘摇不定,虽风浪大了些,但还能勉强站住脚。 德佑从海里窜了出来,神色明显异常焦急,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好,海底的虎头鲨竟然跑到了这里来,蛇岛就快到了,你们抓紧了!” 说时迟那时快,德佑使出了全身力气将航船往前推去,比起刚刚的速度起码快了两倍,初夏毫无防备地摔在了云生身上,把小狐狸死死压在了地上。 颠簸的航船加上忽如其来的泰山压顶,云生有些恶心,关键时刻竟然晕船!! 堇尘一眼就看出了云生脸色不对,赶忙把初夏拉了起来,可还未离地,航船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冲出了水面! 轰隆巨响从下方传来,德佑也被高高地抛出了海面,身子失去了平衡,打横着掉进了水里,溅起一道几人高的水花。 航船轰然入水,差一点点就要倾覆过去,文洲眼疾手快按住了上扬的那一边,生生将这艘快要翻转的航船摆正了。 几人刚松一口气,船仓里已经进了不少的水,几人的鞋袜都湿透了,初夏取出锦帕刚想将额头上的水珠擦掉…… 嘭…… 一张血盆大口径直跃出海面,一口就咬烂了初夏身旁的船舱,吓得她嘴都合不拢,赶忙往另一侧奔去。 “师傅……”云生惊呼:“这是什么怪物?” 文洲哪里有空理会他,立马祭出长剑站在了船头,汹涌的浪涛力道巨大,每一次翻涌都像是能将这艘小舟掀翻。 船舱被咬烂了一道口子,海水飞速往里灌了进来。 这样下去,几人不得淹死? “不好,船舱进水了!”堇尘一马当先,转过身将行李包袱都取了出来,试图塞住漏水口,初夏也赶忙过去帮忙,但无奈船舱烂地太大,根本没办法完全止住海水。 正当几人焦头烂额之时,文洲忽然腾空跃起,手持长剑如星河如海,一道光影从头顶劈将下来,正好对准了冲出海面的虎头鲨! 乒乒乓乓几声脆响,文洲的长剑竟斩不断那虎头鲨的獠牙! “这是个什么东西?”文洲退了回来,站在船头心有余悸!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虎头鲨再破坏航船了,否则几人掉入海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这几个瘦不拉几的身子估计都不够它塞牙缝。 可那虎头鲨根本没有给文洲喘息的时间,它在海底静静盘旋,忽然从另一侧飞了出来,血盆大口几乎可以容纳下整只船,文洲心里想着,若是能刺伤它的眼睛,应该还有胜算。 他急速跃了出去,谁知虎头鲨反应极快,低头一转便绕道了文洲身侧,巨大的头颅横甩过来,直接将文洲拍进了水里! “不好,在海面打架,我们一点优势都没有!”云生惊呼,手中长剑瞬间祭出,他以船舱为支点,一跃而上,一剑刺中了虎头鲸的鱼鳃,那大家伙扭转了身子,十分痛苦地坠下了海。 过了半响,德佑喘着粗气从海里将文洲捞出,原本还挺宽敞的航船已经进了不少的水,文洲刚被扔进来,整艘船又往下坠了几分。 可那虎头鲨岂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只见它再海底盘旋了一阵,忽然猛地朝船底袭来,这一击若是正中船底,整艘船必然支离破碎。 德佑眼疾手快,一把将船推了老远,就在这时,虎头鲨顺着势头跃出了海面,张开的大口扑了空,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卷起巨大的海浪,原本就有些晕船的云生被瞬间掀翻,一头也扎进了海里。 德佑松开航船,只能再去救人,还好云生意识尚存,只要给一点力,他就自己爬了上来,不像文洲,虎头鲨侧面一击,他整个人都晕死了过去。 如今大敌当前,又是飘摇的海面,人族与狐族的战斗力几乎为零。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德佑身上,但他又不得不托举着航船,只要一放手,整艘船就会漏满水,沉了下去。 若是没有船,那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虎头鲨越挫越勇,眼下又调转方向伺机再一次进攻。 “初夏,你保护好自己!”堇尘低着头对身后瑟瑟发抖的初夏交代了一句,转身也站上了船头,他跟文洲的想法一样,若是在那畜生下一次跃出海面时,能一击刺瞎它的眼睛,估计大家还有生路。 初夏看着晕死在一旁的师傅,还有喘着粗气的云生,忽然觉得心中精元翻涌,整个身体像是要被涨开那般,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脚底变得虚无,似乎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 云生侧目望了一眼面容异常的初夏,刚想伸手去抓,只见初夏应声站起,她摸到了怀里的青炙剑,不知为何原来总觉得冰冷刺骨的玄铁,如今握在手里却像火石一般炙热。 初夏像是完全不受控制,双目腾起一阵瘆人的杀气,她腾空跃起,身子如飞燕划过长空,速度极快。 那虎头鲨刚好跃出水面,径直朝那艘风雨飘摇的航船撞了过来,堇尘早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长剑出鞘,目光坚毅。 可谁知一道白光从天而降,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楚,青炙剑在初夏手里一时变换了形状,原本短小的匕首此时已然化作了一柄长剑。 疾风骤雨,只是一瞬间…… 那虎头鲨竟被拦腰斩断,巨大的哀鸣嘶吼而过,方圆百里都能听到这声巨响。 看着眼前一分为二的尸体,就算看惯了生死的堇尘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血腥四溅霎时间把海水都染成了诡异的嫣红。 初夏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她双脚悬在半空,眼神空洞却杀气腾腾,煞白的小脸上已经被混着海水的鲜血沾湿,红色液体一滴一滴顺着刘海往下掉。 这一幕,让还清醒的堇尘和云生都定在了那里,这……是初夏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离奇昏迷 不过初夏支撑不过半刻钟,就全身无力掉进了海水里。 德佑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动弹不得,完全忘记了还要去救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归于平静的海面,眼珠子都忘了转。 堇尘最先反应过来,收起长剑立马扑进了水里,在一片嫣红的海水里,找到完全失去意识的初夏。 她全身瘫软手脚无力地躺在那里,只是静静地往下坠去,银白色的月光从头顶照了下来,洒在纤细柔弱的身子上,海水轻抚,把她脸上的鲜血洗净。 此时,又干净地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仿佛跟一剑斩了虎头鲨的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堇尘奋力游向她,抱住她的腰将她推出了海面。 这时,德佑才回过神,一头扎进水里过去帮忙,他嘴里还在念叨着:“这……这就是噬灵之力,天神一般的力量!” 一切归于平静后,初夏和文洲都晕在船舱里。文洲应该是炼化法器时损耗精元过多,加上又被生生撞进了海里呛了不少水,虽然呼吸平稳了,却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跟文洲煞白的脸比起来,初夏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身子也烫得厉害,堇尘忽然想起仙翁在鲛人岛时的交代。 他说过,初夏的身体已经到了重要的关隘,这时候若是大喜大悲很容易失去控制。 看来,要抓紧时间让她内化了灵石,把这个缺了底的罐子彻底补完整。 云生一言不发地蹲在初夏身边,眼里满是心疼与不舍,他知道初夏最怕的就是自己滥杀无辜,虽说那虎头鲨不是什么良善之物,但这爆发出来的力量着实让他吃惊。 德佑死死地在船底托举起整艘航船,尽量不让海水往船舱里倒灌。眼看着体力就要耗尽的时候,终于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蛇岛的灯火。 他们终于还是平安回来了! …… 蛇岛的空气依旧布满了馥郁的药香,老远就能闻得到。 云生和堇尘的身子好的很快,稍作休养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德佑趁着这次机会问希殷要了不少珍稀药材,走的时候背后的包袱装得满满的,可谓满载而归。 最难的应该是初夏了,上了岛,希殷支开了所有人,独自照料了整晚,她发现初夏的身体表层浮动着一层十分汹涌的精元,寻常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就连喂一些调理内在的药都很难把勺子塞进她嘴里。 文洲跟她说起过,这几个月初夏吃的药丸,她想着这样的情况也许是一时间情绪爆发,让所有原本深藏在五脏六腑的精元都浮在了表面,若是能将表面的精元抽离,说不定她就能醒过来。 她盘起双腿,努力去回忆文洲教她剥离活人精元的方法,她深知噬灵之力太过强劲,也许稍有不慎,自己都会被整个吸干。 微风轻抚,树影攒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救也得救了! 希殷取了些瓷瓶,一点一点将初夏身边的精元剥离,动作十分轻微,生怕触碰到她的身体引起更大的波动。 整整过了两个时辰,初夏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因为长时间的灼热,脸颊上的皮肤都烫得有些发皱了。 希殷顾不上休息,又马上喂了许多调理内在的补药,细细搭脉之后确定初夏体内乱窜的精元已经平息,这才缓了一口气。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夜深人静正是一天最安静的时刻。云生跟堇尘都累得不行,早早就睡下了。 希殷关好门的时候发现天赐竟然守在门边。 “你怎么在这里?”希殷敲了敲他的头,唤醒半睡半醒的大男孩。 天赐猛地惊醒,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希殷身后看了看:“没什么,我怕他们伤害你!” 希殷有些想笑但心里还是很感动:“怎么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理顺天赐乱蓬蓬的头发,俨然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天赐眼神有些闪烁,低着头并没有说什么,站直了身子把希殷挡在身前。 他侧头往一旁瞟了一眼,只见身后一个黑影快速闪过,黑色的结界瞬间闭合,这时他才放松了下来,说了句:“没事就好,我去睡了!” 把初夏安顿好,希殷这才腾出手来去看看文洲的伤势,上岛时她曾检查过,又仔细问了云生这段时间他的经历。 估摸着应该是前些日子,炼制法器时损耗的精元过多,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又奋力与虎头鲨搏杀了一回。 更不巧的是还被硬生生打落到了海里,吞了好几口海水。 希殷先是简单将他腹腔里的水排了出来,接着就没有管他了,毕竟初夏的情况比较严重。 今夜的月色很好,天上一朵云都没有,海面上更是闪着一片银色的微光,希殷看了许久还是不放心,一头又扎进了文洲的房间。 可当她刚看到文洲的面容时就顿感事有蹊跷,明明刚刚把水吐出来以后,他的脸色已有好转,怎么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连就变得乌青了? 希殷吓得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起文洲的手,探完脉搏后心里忽然一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明明刚才还有复苏的迹象,这时再看,竟然又晕地更深了? 不对,绝对有问题!希殷赶紧取了银针,飞速地在文洲的食指采了血,果不其然,鲜红的血液里隐约透着一丝暗色。 中毒? 希殷伸出长长的蛇信子,将指尖鲜血舔尽,脑海里飞速闪过蛇岛上常见的毒药,奇怪,这毒并非出自蛇岛! 短短几个时辰,到底是谁给文洲叔叔下了毒?希殷有些混乱,总觉得自己迷迷糊糊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过现在救人要紧,这毒虽然来的蹊跷,却不致命。希殷火速闪现到了药田,用最快的速度采了几样延缓毒性的药草,捣碎,煎药再喂文洲服下。 一顿操作下来,天都快亮了。 希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悠长的天际线,眼神里透着几分倦怠,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她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清晨的海风透着凉意,一阵微风拍打在她的脸上,瞬间灵台清明。 是啊,无论前路如何,当初她答应过灵蛇大人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说过会帮助文洲叔叔达成心中所想,让一切回到最初,这是灵蛇大人的遗愿,哪怕再多艰难险阻,也在所不辞。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给我吧 文洲还在昏迷,希殷为了不让云生担心,特意隐瞒了意外中毒的事情,只是说到精元消耗太大,加上敲到了头,所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云生除了进卧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乌青的师傅,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丝担心,相反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这一切也被一旁的堇尘看在了眼里,他不知为何也浮现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初夏还未完全醒来,但是已经能正常喂些水了,两人轮流照顾着,彼此相安无事。 入了夜,堇尘刚从初夏房内出来,手里还捧着刚喂完药的空碗,迎面碰上了同样心事忡忡的云生。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忽然有了一种默契,紧跟着先后走了出来,云生蹲坐在房间外的一个矮凳上,堇尘略显拘谨地站在一旁。 月色悄悄爬上了枝头,与昨夜不同,今天的月亮被蒙上了一层白纱,厚重的乌云正从天边滚滚而来,像是即将带来一场及时雨。 云生挠了挠头,有些不耐烦首先挑起了话:“你带初夏走吧!躲起来!” 堇尘转过头,望着云生隐在暗处的侧脸,睫毛忽闪似有万千情绪藏在眼眸里。他有些不明白这小狐狸到底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在这时候说出这种不搭调的话。 看着堇尘扭在一起的眉头,云生更加气恼,一把将手里抓着的树枝扔了老远,撇过脸不看他,嘴里却在说:“我师傅是个骗子!他救不了初夏!” 身后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不偏不倚这时候响起来尤为刺耳,更显得当下的气氛出奇的尴尬。 堇尘轻叹一口气,心里有些庆幸,果然这小狐狸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下反而好办了,很多事情都可以摊开来讲。 “嗯,我也知道了!”堇尘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这回轮到云生一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满脸错愕地站了起来,原本两人就差不多高,目光平视谁也不怕谁:“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也不听你说起!” 这么几个月的相处,云生对于这个人族三皇子早就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敌意,相反觉得他完全就是自己人。 更确切的说,就是他已经当堇尘是朋友了。 可是,朋友之间竟然还藏着掖着,这点怎么跟自己的倒霉师傅这么像,一样的让人心生不悦。 堇尘轻咳了几声,并不打算将仙翁的身份暴露出来,想了想还是岔开了话题:“我也正有此意,你既然知道了这个情况,我行动起来就更方便了!” “嗯,趁着师傅现在没有醒过来,你赶紧带着初夏离开蛇岛,不管你们去哪里,总之,躲得远远的,哪怕……” 话说到一半,云生忽然犹豫了,他知道,如果初夏就这样被带走的话,也许这样一别,就是永别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下来一般,疼得有些抽搐。 他定了定,接着说道:“总之,我师傅帮不了她,你就带她去找你们那个仙翁,你不是跟他很熟吗?你去求求他,说不定他有办法!” 一口气把心里压了许久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云生觉得畅快极了,他转过身拍了拍堇尘的肩膀:“我相信你,你也希望初夏活下去对不对?” 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堇尘的软肋。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目光笃定地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其实,他早就打算好了,到了蛇岛,首先要跟云生坦白,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说给这只小狐狸知道,他也相信云生肯定不会希望初夏的性命受到威胁。 云生这边说通了,再联合他一起拖住文洲,然后自己独自带着初夏离开蛇岛,直奔封灵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要让她彻底内化了灵石,保住性命再说。 不过,关于初夏父亲的事情,堇尘还没想好怎么跟云生说。 谁知道,云生竟然又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对了,你们走了之后,我要去一趟皇城!” “你去干什么?”堇尘微微一怔。 “林将军估计出事了,我要想办法去救他!”云生说地十分认真,表情也相当严肃:“毕竟那是初夏的父亲,我不希望她因为这个难过。” 听到这里,堇尘马上厉声阻止:“不行,那是龙潭虎穴,你根本不知道林将军被抓的背后是什么原因。” “管他三七二十一,什么原因不原因的,敢动初夏的爹,那就是跟我过不去!”云生一脸不在乎。 堇尘竟有些生气,大喝一声:“蠢材!” 云生哎呀一声看着堇尘:“你干嘛,说话就说话,怎么突然骂人!” “那是个陷阱!”堇尘实在是憋不住了,这狐狸怎么就这么蠢,难道看不出来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林将军抓了! “陷阱?”云生有些懵。 “你想,珏城一战,初夏被带走,离开了人族的视线范围,这时候想要再找到她,肯定是大海捞针相当困难,如果把林将军抓起来,作为诱饵,那初夏迟早会乖乖自己送上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堇尘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再简单。 他担心加一些人物关系进来,云生听着听着就乱了套。 “你是说……”云生摸了摸额头,若有所思地用手比划着:“你爹,抓走了初夏他爹,然后逼着初夏自投罗网?” 额,好像这小狐狸也不傻! 忽然,一道闪电从天边劈了下来,照亮了半边天空,紧随其后的便是巨大的雷鸣,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堇尘来不及多费口舌,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云生越想越生气,望着堇尘破口大骂:“你说你摊上个什么爹?平日里动不动喊打喊杀就算了,竟然还想出这么阴损的办法,就不怕遭天谴吗?” “你……”堇尘也有些激动,虽然这小狐狸的话是没错,但毕竟被骂的是他亲爹,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一只狐狸品头论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云生伸手一挥:“我不管,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这一遭,你尽快把初夏藏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就更要藏起来,千万别让她知道林将军被抓了,救人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就是要让你爹扑个空!” “你说你这小狐狸,做事情能不能有些章法,难道救人全靠一张嘴吗?”堇尘气不过,怼了回去。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管了!”话虽如此,但说实话,云生压根没有自己的想法,说这些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堇尘倒像是被骗了过去,心里竟对云生舍身取义的行为颇为赞赏:“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初夏好好活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各自出发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些天,初夏彻底想过来恢复意识已经过了三天,还是像往常那样,只要醒过来,基本上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能是因为这次昏迷太久,初夏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的。 三碗粳米粥下肚,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望着眼前齐刷刷站着的几人眨了眨眼睛:“我们这是回到蛇岛了吗?” 希殷收了碗,坐到床边,摸了摸初夏额头的温度,已经没有发烫了:“你啊,都睡了好几天了,也该醒过来了!” 云生侧过身子瞟了一眼堇尘,堇尘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希殷千叮万嘱了半天,这才离开去了文洲那里,这几天她也一直在揣摩着文洲身上来路不明的毒,琢磨了这么久,她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毒并不是凶险要人性命的猛药,更像是单纯的,拖延着不希望文洲那么快醒来。 这就越发离奇了! 希殷走后,云生快速把门关了起来,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就往初夏床上扔,嘴里不停念叨着:“初夏,你要是能走路了,就赶紧跟堇尘离开这里,他带你去找仙翁!” 初夏刚醒来,头脑还有些不清晰,看着云生忙来忙去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神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堇尘。 有些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要带我走?为什么要去找仙翁?” 堇尘不像云生那般说话没头没尾,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初夏的说辞,只见他换了一张笑脸,嘴角往上扯了扯,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可信。 “是这样的!”他弯下身子,柔柔地解释道:“林将军前些日子传了信来,让我们出了蛇岛马上去封灵山找你姐姐悦竹,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姐姐?”初夏更是疑惑,小眼神一会儿看云生,一会儿又转过来盯着堇尘。 她不是不信,眼前的两人都是值得自己相信的,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间她有些晕头转向。 初夏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盯着堇尘,再次问道:“就因为去找姐姐?真的不是因为我又闯了什么祸吗?” 这样颤颤巍巍的一问,堇尘的心忽然像被抓了一下,莫名有些心疼。 他半蹲了下来,笑着安慰着:“没有,你没有闯祸!反而,你还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云生那边收拾地差不多了,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对了,初夏,你斩虎头鲨时,用的是什么兵器?原来怎么从未看你用过?” 堇尘这才回过神,是了,那时候初夏手里的长剑似乎与平时练习时拿的不同,远远望去还闪着幽兰色的微光。 初夏大吃一惊,立马跳下了床:“那是青炙剑,父亲给我的,是不是被我弄丢了?”她火急火燎地翻找着自己随身的衣物,原本一直藏在袖袋里的短剑,如今果然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完了……难道被我落在海里了?”初夏茫然地瘫坐在床尾,脑海里一直在努力回忆起昏迷前的点点滴滴。 她只记得当时青炙剑凭空变了形状,从一把短匕瞬间幻化成长剑,然后就像是与初夏神形合一那般,长在了自己的手里。 然后,就是奋力一击…… 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哎呀,现在也没时间去找那些玩意儿了……丢了就丢了吧!”云生走过来搂了搂初夏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堇尘也点了点头,补充道:“现在,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去封灵山吧!” 这些事情他倒是没空理会,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云生独闯皇城,怕是危机重重,再加上仙翁涅盘之日还未结束,想要去帮忙,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离开蛇岛的事情,出奇的顺利。 希殷竟然丝毫没有阻拦,听说初夏是要去封灵山,反而还给了堇尘一颗赤色的药丸,千叮万嘱一定要在关键的时刻服下,平日里哪怕是受了重伤也不要轻易吃。 堇尘当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隘,对着希恬道了谢,把药丸仔细收了起来。 希殷知道封灵山之行,对于堇尘而言,是一场劫难,他愿意为初夏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没有白费了文洲的一番心意。 当初为了让他们入蛇岛时需要经历的幻境,文洲费劲了脑汁,虽说堇尘是临时加进去的,但也下了不少功夫。 今天看来,算是值得了! 想到这里,希殷的眼眶又有些泛红,云生跑过来问她是不是沙子眯了眼,她笑了笑说:“这世界,很快就要变天了!” 面对这样答非所问的话,云生自然是听得不清不楚,嘟囔起一张嘴跑回去看师傅了。 送走了堇尘跟初夏,云生开始有些犯难,牛皮是吹出去了,可现在师傅晕着,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要是真的像堇尘说的,那个龙潭虎穴自己这么贸然闯进去,怕是连骨头渣都不会剩,这下难办了,他忽然无比希望师傅能立马醒过来。 呆呆地守在师傅床边,坐了一整夜,他觉得不能这样浪费时间了,听希殷的意思,师傅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样干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了,先去皇城碰碰运气! 他刚准备跟希殷告别,迎面撞上了风尘仆仆穿过蛇岛结界的希恬几人。 云生挥手打了声招呼:“小青蛇,你们又进来采药吗?” 谁知希恬像是三天没吃饭看到了一桌满汉全席,一把冲过来抓住了云生的手:“太好了,你们已经回到蛇岛了啊!” 云生一脸错愕地点了点头。 “大事不好了,林将军出事了!希恬惊呼。 云生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小声地回答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我正打算去救他呢!” “你去?”希恬瞪大了眼睛,又四下望了望:“初夏呢?文洲叔叔呢?三皇子呢?怎么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云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事情太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抓了抓后脑勺说了一句:“只剩我了,师傅晕了醒不过来,初夏跟堇尘先走了!” 希恬气得跺脚,她在珏城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场台风过境,这才有机会进蛇岛来,谁知搞了半天,晕的晕,走的走,这不是白折腾嘛! “哎,没事,这不还有我嘛?”云生拍了拍胸脯。 “你一个人能翻起什么浪?”希恬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回过神,似乎想到了什么:“云生,你是真的要去皇城吗?” 云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在珏城时遇见了婉儿,我跟她说过,让她在皇城的水凤阁等着你们,如今,若是你也有心的话,到可以先去那里与他们汇合!” 第一百六十章 性子太急 事不宜迟,云生一听到皇城还有后备部队的增援,连行礼都懒得收拾,恨不得直接就跑过去跟他们汇合。 “你怎么是这样的急性子!”希恬拉住了抬腿就走的云生,一把将他拖进了屋里,救人的事情可不能让他胡来,还是要跟姐姐一起从长计议。 到了半山腰的小屋,希殷正给天赐做了午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气氛相当融洽。 希殷觉得,是自己的族人对天赐一家造成了太多的伤害,加上他年幼时为了让他清除余毒,喂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反而让他陷入了更艰难的境地。 这么多年,一直想好好弥补,到了这里,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 希恬领着云生推门而入,天赐看到希恬也是开心地灿烂一下:“希恬姐姐来了!” 互相寒暄了几句,云生就忍不住进入了正题:“你们别墨迹了,我要赶紧去皇城救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讲!” 希恬这才讲将军出事的始末,还有遇到婉儿的经过通通说给了姐姐听。 希殷脸色巨变,嘴里呢喃着:“这是要初夏自投罗网啊!”一边说着一边又抓起云生的手,惊恐地问道:“那人族三皇子,会不会也是他们一边的?” 云生立马摇了摇头。 但希殷像是没有听进去一般,自言自语说着:“不好,若是那三皇子也是向着他的父兄,那我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看着希殷脸色煞白,云生赶忙打住了她:“哎呀,你就是想太多,堇尘那小子虽然平时像个闷葫芦,但是他本心不坏,不可能把初夏交出去的!” 话虽如此,但希殷似乎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人族:“不行,不可不防!希恬,你出蛇岛之后立刻赶去封灵山,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希恬像是得了十分要紧的差事,赶忙点头认下,姐姐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就感染了她,再看时,她也莫名生出了一副眉头紧皱的苦脸。 “我这边还不能走……我还要照看文洲叔叔!”交代完希恬,希殷这边又开始喃喃自语,低着头来回踱步,转来转去看得云生脑袋发懵。 “哎呀……都说了不会的!你们就是瞎紧张!”云生继续解释。 天赐在一旁竖着耳朵,眼神里闪着异常平静的光,似乎对这一切完全提不起兴趣,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他竟然没有表示出一丝惊讶,这让希殷感到很奇怪,毕竟婉儿是他的亲姐姐,如今也深陷其中,不管怎样他也应该有些担心才对!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这个亲姐姐,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希殷不敢往下想,而是收起了紧张的情绪,转过头对云生说道:“你别急着轻举妄动,这时候更要静下心来。” “我静什么静,就你们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的功夫,我都能走几百里路了!”云生叹了一口气,表示很无奈。 “这样吧,你若是真的想去,我给你准备一些毒药,你带着在身上兴许能派上用场!”希殷回过神,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一听到毒药,云生立马来了兴致,一蹦三尺高,嘴里呢喃道:“对了嘛,这才是帮忙的样子,别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猜想,来点实际的更好!” 希殷点了点头,转头走向了内屋。 翻箱倒柜了半天,抱着七八个五颜六色的瓷瓶走了出来,一股脑全部摊在了桌面上:“这些药都各有千秋,你自己挑吧!” 然后耐着性子,挨个解释了一番,云生嫌带太多东西不方便赶路,在一堆七七八八的毒药里,挑了几个看着顺眼的。 白色瓷瓶里装着的是最常见的迷香,不过跟蛇岛外的不一样,这迷香浓度极高,而且药效来得迅猛,只需要让它随风蔓延出去,方圆一里地的生灵都会失去知觉。 希殷特别提醒,带上迷药的同时千万别忘了带解药,否则自己也跟着睡了过去。 除了迷香,他还带了几个狠辣的致命药,有无色无味的可以添在食物酒水里的蛇毒,一滴就可以毙命的那种,还有一些能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他手里的绿色瓷瓶,希殷解释说这里面加了足量的金环蛇毒,可以让人短暂失去记忆,短时间里变成任人驱使的行尸走肉。 云生暗自抹了抹汗,这蛇岛果然是毒窟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还好自己跟族长两姐妹混得相熟,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载在他们手里! 这花样百出的毒药,真的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云生感恩戴德了半天,把几个药瓶装进了袖带里,趁着天色还亮着就告了辞,独自从蛇岛的结界里跑了。 比初夏他们晚了一天,云生也没有多想,自己的目的地也很明确,那就是一路向西,直奔皇城。 到了珏城,前些日子洒满了全城的皇榜已经被撤了大半,不过显眼的位置还是张贴着林将军残害同胞罪大恶极的状纸。 不知道堇尘那小子有没有瞒过初夏,顺利把她带去封灵山。 云生没有走官道,而是像来时那样,挑了些林间小路,速度也是快些。 不过露过温泉时,思前想后还是停留了一夜,毕竟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何不在赴死之前泡个舒服的温泉,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仪式感。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还特意在树上睡了一夜,看着曾经初夏泡过的小池子,心里顿时思绪万千。 都说狐狸多情,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这样专一呢? 小时候在柚子林里看到初夏,那时候他便觉得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虽然师傅说这跟鸟人们给他造的梦有关系,但他却不以为然。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原因。 无论是喜欢人,还是喜欢狐狸,爱情这个东西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就是想简简单单地跟她一起过完一生,最好是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必如温泉这里就很好。 然后他们搭一间小屋,不用去理会凡尘俗事,偶尔邀师傅还有堇尘来喝喝茶,当然,喝喝酒也是可以的。 每天看着云卷云舒,日出日落,日子嘛,不就是这样过下去的! 云生越想越开心,又越想越惆怅!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初夏,不知道堇尘那小子会把初夏藏去哪里,师傅说他没有办法帮初夏摆脱拜托噬灵的诅咒,不知道仙翁有没有那个本事? 咳……其实自己也没本事,别人做不到的,自己也做不到!何苦要去怨恨别人呢? 这一夜,云生很快就入睡,只是如今,他连梦里都不敢奢望能与初夏长相思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相信他 婉儿一行三人特意在入夜之后,才敲开水凤阁的大门,看守之人看了婉儿手里的印章,立马唤了白掌柜,掌柜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从里屋飞奔出来。 他望着眼前黑衣素裹的几人,有些诧异地问道:“请问,哪位是希恬姑娘?” 婉儿做了个揖,附在白掌柜耳边解释着:“印章确实是希恬姑娘的,但她未与我们同行,我们只是暂住在此,等候文洲前辈的到来。” “哦?”白掌柜眼神一闪:“你与先生约好在此相见?” 婉儿点了点头。 这边,白掌柜立刻将门让开,四下望了望把几人都推了进来。 又特意选了几间幽静的厢房安排三人住下,悦竹对水凤阁的装潢与陈设颇为赞赏,尤其是中庭,园林设计地十分雅致,心里不由得感叹起文洲的绝佳审美。 而宋洋从进门开始便始终一言不发,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也许是本能,他总是对陌生的环境格外谨慎些。 他们在皇城里四处打探,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悦竹跟婉儿对皇城本来就不熟悉,询问起事情来更是诸多坎坷。 还好,宋洋一直在暗中跟随将军多年,对于皇城的路线颇为了解,这一次打探消息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他的头上。 他先是暗中走访了皇城里一东一西了两个关押重犯的监狱,不过看进出的人流还有日常布防都十分普通,不像是关了重要犯人的样子。 他心里一沉,如此的话,只有那个地方了! 关押翼族灵兽的地方属于机密中的机密,连将军平时也不能把有关的图纸信息带出来,甚至还有传言说,当初参与翻新工程的劳工们,都在完工后被集体暗杀。 所以,那个隐秘之地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旁人连入口都找不到。 正因为这样,若不是悦竹一直拦着,宋洋都打算潜进二皇子的府邸,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悦竹这些年都在封灵山做着闲散的教书先生,但偶尔与父亲一起进宫,也大约能摸出几个皇子的心性。 她知道,二皇子生性狡诈多疑,身边又有几个十分得力的帮手,若是贸然闯进他的府邸,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平添事端。 正当几人对救人的计策都悬而未定时,云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跟婉儿他们不同,云生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走正门,大门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空气。 可他毕竟没有文洲那样出神入化的轻功,刚刚翻墙而入脚还没有着地,就被七八个黑纱覆面的女子团团围住了。 “来者何人?”为首的女子长剑直抵云生的咽喉,吓得小狐狸一个哆嗦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过既然是约定好的地方,那估计也是自己人,云生耐着性子举起双手,努力让自己显得礼貌:“各位姐姐,我是来找人的!” 这一闹腾,整个水凤阁都被惊动了。白掌柜跟婉儿几人纷纷凑了过来,一下子院子里呜呜泱泱挤满了人。 云生被围在最中间,还好身高有优势,老远就看见快步走来的婉儿,赶忙伸手打了招呼:“婉儿姑娘,我是云生啊!” 婉儿伸着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被剑架着脖子的云生,张嘴就喊了起来:“自己人,自己人!你们小心别伤着他了!” 误会解除,云生松了一口气,其他的都放在了一边,先是喝了几大碗水,又鬼鬼祟祟四处问着水凤阁里可有养着鲜活的鸡鸭。 风卷残云般饱餐了一顿之后,擦干抹净了嘴这才蹲坐在厅堂里,被婉儿拉着先后认识了悦竹与宋洋。 其实宋洋他原来见过的,临走时师傅给将军拿了几个金蝉脱壳的幻境,他也在场,当时云生就觉得这人不苟言笑,肯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今日正式见了面,反倒觉得他面具之下的眼神藏着些许柔情。 云生这是第一次看见初夏的姐姐,婉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云生与初夏之间的关系,就随意说了句,这是赤狐文洲的徒弟,初夏的生死之交。 悦竹眼波一转,颔首轻笑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亲近,这样云生有种莫名的疏离感,他想着,初夏跟姐姐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初夏外表柔弱总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但悦竹姐姐却生的英气十足,不发一言往那里一站就有种天生的威严,这一点倒是跟林将军颇为相似,再加上她又喜欢束男子的发式,眼角渗出的英气有时候甚至让人雌雄莫辨。 悦竹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前这个长相柔美的小狐狸,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尤其不喜欢男子生那样一双含情眼,总觉得过于美艳张扬。 果真是一只把妹妹迷得五迷三道的狐狸精。 婉儿哪里看得出几人心中窃窃的小心思,而是自顾自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文洲和初夏呢?难道你们还分开行动吗?” 云生摸了摸后脑勺,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慢慢解释着:“师傅在离开鲛人岛的时候遇到了意外,现在还在蛇岛昏迷着,希殷姐姐说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悦竹大惊,不好,这样的话,他们这一边等于少了一个绝对的战斗力,直接把制胜的可能性拉下来一大半。 关于初夏,她反而觉得没有看到她的踪迹才更好,毕竟这一个陷进就是因她而起,但私下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去向。 云生垂着头,接着说道:“初夏被赵堇尘带走了,据说是去封灵山找仙翁。我们没有告诉她将军被抓的事情,大家都觉得瞒着她比较稳妥。” 婉儿啊了一声,嘴里呢喃着:“怎么还让他带走了,那个三皇子靠得住吗?” 悦竹的脸色忽然红了一阵,像是天边坠入黑暗的最后一抹彩霞,浅浅的,但脸颊的灼热感却那么真实。 回过神她又诧异道:“什么?去封灵山找仙翁?” 云生点了点头。 “可是……”悦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仙翁他老人家并未在封灵山上啊?” 云生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什么?你说什么?仙翁不在封灵山?那赵堇尘那小子把初夏带去那里作什么?” 眼看着气氛又有些不对,悦竹清了清嗓子,止住了大家的猜想:“我相信三皇子,他绝不是与尊上沆瀣一气之人,他带着初夏去封灵山必然有他的原因。” “眼下,距离五月二十五已经只有几天了,我们还是先考虑如何救出爹爹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分头行动 宋洋连着几日潜伏在赵堇延府邸之外,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线索却像是有人故意给他留下的。 他发现有一个刀疤脸的小厮,每日清晨便会准时从二皇子的府邸离开,往返都是同一条路,而且速度不快,刚好是可以被赶上的那种。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小厮每日都走到皇城中心的碧云湖附近,然后绕着湖泊走上一圈,走走停停后再原路返回。 宋洋隐约觉得那湖泊有些蹊跷,却又担心是奸人的诡计,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回到水凤阁与悦竹商量对策。 眼看着行刑之日近在眼前,他们却连将军被关押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婉儿心里早已急得像只无头苍蝇,一听到宋洋的线索,立马提议要去碧云湖附近好生搜查一番。 悦竹沉着一张脸,似乎不太同意这样莽撞的行为,但当下他们又没有别的办法,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等夜深了去周边看一看。 “这样吧!”悦竹转过脸望着宋洋:“宋大哥的轻功了得,这次还是要麻烦你,那个湖泊早些年间出现过水位骤降的怪事,我猜想那湖泊之下必然另有乾坤!” 悦竹说着站了起来,望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湖泊下面藏有地牢,那势必会有专门用来排水的暗沟,虽然地牢入口藏得隐蔽,说不定那暗沟更容易找!” 一语道破梦中人,宋洋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生跟婉儿深呼一口气,一脸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的震惊:“还是悦竹姐姐厉害!” 宋洋跟着悦竹的指示,专门去查看碧云湖附近的街头巷尾有没有可疑的排水暗沟,不查不知道,这一查他更加笃定,那个刀疤脸的小厮是故意来给他们指引的。 因为那小厮每日固定停留的几个地方,都有十分隐蔽的排水沟。 事情越发诡异,到底是谁给他们线索,那人是敌是友,他的本意又是什么?这一切都像笼罩在皇城上空的薄雾,谁都看不明朗。 …… 另一边,初夏正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短暂休息,天快黑了,堇尘早早的生起了一炉篝火,还抓了几条鱼在一旁烤了起来。 跟堇尘一起赶路就是比较惬意,与云生一起的时候,大家因为吃东西的习惯不同,很多时候都是挖几个红薯凑合过去了。 但堇尘似乎对吃进嘴的东西特别讲究,不仅一日三餐不重样,还要荤素搭配,初夏经常开玩笑说,若是随身带个锅,他们真能在野外整出三菜一汤。 离开蛇岛已经好几天了,离开了师傅跟云生,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想念云生,特别是到了夜里,她总希望转身就能抓住云生的狐狸尾巴,然后躲在他厚重的皮毛下安然睡去。 可如今,身边空了,心里也像缺了一块。 此时,她体内的绝情蛊虫已经日渐微弱,初夏终于意识到了,她对于云生的感情绝对不是寻常的朋友之情,就好像对着堇尘,她便没有那种随时都想与他亲近的想法。 “堇尘!”初夏摇了摇头,转向正在试鱼的白衣男子,企图让自己从莫名的情绪里抽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让我们去封灵山啊?” 堇尘微微一怔,言辞有些闪烁:“额……具体的缘由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将军的口信如此,让我带你去封灵山找一样东西。” “东西?”初夏来了兴致:“可有说过是什么?” 堇尘摇头,他本就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刚才扯的那几句已经让他十分过意不去,再接下去,真的不知道还要怎么编。 看堇尘垂着头没有说话,初夏皱了皱眉,也没有多想什么,堇尘一直都话少,这样子也不算得什么新鲜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几天,封灵山在偏南边的深山里。这一路,堇尘也一直在主动科普当初灵石起源,再到后世被仙翁封印的故事。 初夏听得十分认真,权当是一路上行走的调剂,她压根没有想过,这次封灵山一行,她将要面临的是人生最重大的蜕变。 终于,他们来到了封灵山脚下的小镇,镇子不大却十分热闹,来往不断络绎不绝,随处都有叫卖功法秘笈的商贩,还有些卖着声称可以让精元突飞猛进的大补药。 这里与其他的镇子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无论男女都精神矍铄,他们刚从珏城过来更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珏城的百姓常年受着蛇毒之苦,又加上空气里氤氲的瘴气,那里的人们各个面黄肌瘦,黑眼圈都掉到了地上。 但到了封灵山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里的人们各个的精神头都十足,初夏自己也感受颇深,只要踏进封灵山的地界,都觉得体内经络都畅通了不少。 “是因为灵石之故?”初夏有些好奇地问了问堇尘,他们进来之前稍微易了容貌,堇尘特意贴上了小胡子。 堇尘听见初夏这样问,先是点头表示肯定,转而解释道:“虽然这千百年间,灵石再难有明显的精元溢出供人修炼,但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福泽之所,残存在山间的稀薄能量都足够滋养这一镇子的村民。” “哦!难怪一个小镇人口竟然这么多!” 天已经快黑了,贸然进山怕遇到凶险的野兽,这里不仅人族受了滋养,万物生灵都没有落下,所以林子里经常会有品阶非常高的猛禽。 他们选了一处稍显幽静的客栈住下,为了保护得更妥帖,要了一间前后两个房间的套房。初夏住里屋,堇尘睡在外面。 他总觉得这一路,顺畅得有些蹊跷,虽说父亲与二哥他们不一定懂得初夏的身子要内化灵石,但怎么说,这封灵山也是个重要的节点,怎么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遇见明显的暗线。 越是顺利,就越有问题。 堇尘躺在卧床上迟迟难以入眠,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静谧又安详,仿佛是一种使命的召唤,他注定会陪初夏走这一遭。 也许是为了替父兄犯下的错,稍微有些许弥补,也许,如今他看初夏的性命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忽然觉得看初夏的眼神不一样了,他会下意识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立马把她护在身后,如今,仙翁说过需要半生精元才能打开的结印,他连想都没有多想就应下了。 他希望初夏活着,只要活着,他便心满意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外标记 五月二十三日,宋洋凭着记忆在地图上画出了七个排水暗沟的位置,悦竹顺着走向大概找到了地牢的方位,虽然不准确,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发现,地牢很有可能就藏在碧云湖的正下方,如果是这样,那势必会有一条很长的通道连通内外,如果通道狭窄就特别容易设置机关陷阱。 这样贸然冲进去,不是死路一条吗? 婉儿有些泄气:“搞了半天,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她嘟囔着一张嘴,神情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云生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撑着手蹲在一旁不发一言。 悦竹来回地跺着步子,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破了眼前的困局,父亲被多困一日,她的内心便多一日不安。 二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对她格外严厉,就因为她是林将军的长女,必须事事都不能落下,旁人只需要练一个时辰的剑,她便主动加到两个时辰。 她知道自己有些天赋,更加不敢懈怠,所以才有了以后的神童称谓。 年仅10岁便被封灵学院破格录取,后面又成为了学院里最年轻的教书先生。她的一生似乎都是长在了制高点上,从没有掉下来过。 父亲与她的日常沟通不多,也许是两人的性格太过相似,相处起来反而处处针锋相对,但她始终记得父亲说过:“若是可以,你以后一定要带着妹妹离开皇城的是是非非,她与你不同,她需要你的照顾。” 所以从小到大,照顾妹妹这四个字像一个烙印,深深刻在了悦竹的脑海里。 去年得知了初夏体内的噬灵之力时,她只是稍微震惊了半响,便立马笃定了心思,妹妹的未来她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父亲出海前曾给她留有书信,大概的意思也是如此,若是文洲的行动失败,那就需要他们做父亲做姐姐的担起责任来,带她去找仙翁,无论如何要保住初夏的性命。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反倒是父亲先出了事。 “悦竹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婉儿满脸焦急地走过来,抓起悦竹的衣袖晃了起来。 悦竹这才回过神,的确现在也不是回顾往昔的时候。 “还是要找到进入地牢的办法!”悦竹心思细密,她隐约觉得地牢是唯一可以突破的地方,若是真的等到行刑的那一天,肯定是漫天的埋伏,撒下了天罗地网。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有去无回。 宋洋单手托腮,食指抚摸着下巴青色的胡茬:“大小姐,婉儿,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从排水暗沟里潜伏进去试试看。” 说着他指了指地图上东西两处最大的暗沟:“我与大小姐,婉儿你与云生一起,我们兵分两路从这两个排水暗沟处往里走,今夜子时潜进去,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两个时辰后我们再来水凤阁碰头。” 悦竹点了点头,补充道:“今夜还不是动手好时机,切记不要贸然与旁人发生冲突,一切以打探消息为首要目的,明早互通有无之后,明晚我们再正式动手!” 几人交换了眼色,各自在心里下了决心,然后回房里换了夜行衣,就等子时一到便准时出发了。 夜深了,皇城的街道除了几个醉酒的昏汉跟无家可归的乞丐,旁的人一概没有了。 空荡荡的街角里,四人身穿夜行衣隐在暗处,悦竹小声交代了几句切勿随便动手之类的话,他们便分头行动了。 云生与婉儿都是嘴里藏不住话的,两人在行动之前还特意讨论过此事,行动的时候谁都不准多说话,把自己的嘴巴闭紧一些,有什么就用手势交流。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碧云湖西边的排水暗沟,这沟渠看上去还挺新的,似乎经常有人检修,排水口被设置在一家粮油店下面,一头连着内陆河。 四下无人,云生一使劲就把封在外面的铁栅栏扯了下来,露出一条半人高,却深不见底的悠长通道。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云生一马当先猫着腰踩了进去,脚底有些潺潺的流水,并不大却足够湿了鞋袜。 再往里走一些,外面的光就彻底照不进来了,婉儿只好取了火折子,点燃后两人分别抓在手里,勉强能照亮一丢丢前路。 这通道笔直往里延伸,没过多久,便出现了两条完全反方向的岔路,正当两人左右为难时,婉儿兴奋地拍了拍云生的肩膀,小脸凑到墙边,用眼神指引云生往墙上看。 只见左边的岔路上有个十分明显的箭头,云生用手摸了摸,又凑过去闻了一下,似乎就是非常普通的炭笔痕迹。 只是这笔迹很新,像是前些日子才有人画上去的。 云生皱着眉头,本来还想用手势比划,可想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怎么摆弄,索性压低了声调,小声说道:“这会不会是陷阱?” 婉儿也是一脸的茫然,她哪里有多大的主意,只得耸了耸肩,用唇语回了一句:“我不知道啊!” 到底往那边走?这是个问题。 若是有人故意留下记号,把他们往坑里带,也是不无可能,怎么办?云生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来,想着若是师傅或者堇尘在场,他们面对当下的抉择,会怎么选呢? 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他下了决心,拉着婉儿往箭头那个方向走了去,他想的很简单,这次也没有打算打草惊蛇,有人留了线索,不管三七二十一,总要有人探一探路才行。 万一是自己这边的人呢? 万一是堇尘在皇城里的人手呢? 哎……不管了,犹犹豫豫浪费时间,走了再说! 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从小到大她也不是主意大的人,看着云生那么笃定,那就跟上去好了! 管他刀山火海呢,总要有人淌这趟混水的! 这一点上,他们二人竟出奇的和谐。 另一边,悦竹与宋洋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左右岔路,同样的左右为难,不过,悦竹心思更加沉一些,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没有箭头的那一边。 宋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讪讪地跟在身后,随时准备保护大小姐的安全,顺便用炭笔在每一个路口做了自己的标志,他可不想迷失在这里面。 这两人,竟也是出奇的和谐。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新的主意 云生往里走,一路走就一路有箭头提醒,他想着既然刚开始就选了跟着箭头走,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但凡是遇到箭头,他就跟着走。 慢慢的,他发现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鼻腔都湿润了起来,呼吸间竟还能感觉到厚重的霉味。 狐狸的鼻子十分灵敏,他隐约闻到了一丝别样的气味。 他细细分辨,忽然大惊,这是乌木藤的味道,这里面是种了多少棵乌木藤啊?气味都能弥漫这么远。 难道,翼族灵兽真的也被囚禁在此?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似乎又多了一分胜算。 婉儿已经被呛得捂住了口鼻,紧皱的眉头不停地扭曲着,整张脸都写满了难受。 不久,远处似乎从上面照下来了一丝光亮,云生立马掐灭了火折子,示意婉儿脚步轻一些,这里应该就是这条暗沟的最深处了。 云生越往光亮处走,就觉得乌木藤的气味越重,几乎都要溢满整个胸腔。脚底的水流变得小了许多,都是从一旁汇合过来的,光亮处周围十分干燥,一滴水都没有。 婉儿扯了扯云生的衣摆,示意让他小心些,不要贸然露头。云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靠着墙壁往光亮处挪动过去。 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似乎上面没有任何动静,实在是按耐不住了,那光亮处就在头顶上方,这里的高度忽然升高了,像是在这里转了个直角弯。 他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头顶也是一样的铁栅栏,抬头就能看见这栅栏的上方应该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厅堂,高悬在四周的油灯把这里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因为栅栏很小,他能看到的范围有限,只能转着圈全方位搜索了一番,忽然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大量的乌木藤曼,呜呜泱泱一整面墙,像是要把后面的铁栅栏都挤烂一般。 哇!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乌木藤…… 难道,翼族灵兽被囚禁于此? 云生正在犹豫之时,忽然听见一阵睡梦中的低鸣,是那种十分深沉的从喉管里发处的咕噜声。 对了!没错!这就是鸟人特殊的声音! 云生喜不自胜,这一趟没白走,起码他们发现了翼族灵兽的踪迹! 婉儿看着一旁握着拳暗自兴奋的云生,十分错愕,使劲皱着眉毛给他使眼色,云生定了定,伸出食指挡在嘴前,然后又朝着外面摆了摆手。 意思是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出去再聊。 婉儿心领神会,虽不明白这小狐狸到底在开心什么,但也知道在这里确实不适合说太多的话,点了点头就折返了回去。 回去的路也十分顺畅,似乎就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着箭头的方向很快就爬出了进来时的那个排水暗沟。 云生把掉在外面的铁栅栏重新装好,与婉儿飞速往水凤阁奔去。 他们回来时,悦竹跟宋洋还丝毫不见踪迹,等了半天,两个时辰的约定眼看着就要到时间了,婉儿着急忙慌地嘀咕着:“完了完了,不会悦竹姐姐也发生什么意外吧?” “你就是瞎操心!”云生蹲在太师椅上,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他已经把尾巴上的毛来来回回梳了三四遍。 忽然,两道黑影骤然闪现,悦竹他们回来了。 云生收起狐尾,颇为自豪地对婉儿说:“你看吧,我就知道他们好得很。” 人是回来了,但悦竹脸上却一点好颜色都没有,反倒是一副碰了壁又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婉儿像是没有看见似的,拉起她的手就开口问道:“悦竹姐姐,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宋洋摇了摇头,张口说了句:“一路都是死胡同,来来回回折返了许多次,差点迷失在里面。” “啊?”云生有些吃惊:“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有人给我们留了记号吗?” 悦竹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们顺着箭头走了?” “是啊,不然呢?”云生一脸理所当然。 “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是歹人的陷阱吗?”悦竹眉头紧蹙。 云生不以为然,继续蹲坐在椅子上:“咳……你们人族就是花花肠子太多,想得也太复杂,我一路顺着箭头走,很快就找到了尽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云生故意卖了个关子,几人都被提起了十二分兴趣,悦竹却有些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打哑谜!” “我看到了翼族灵兽的牢笼!”云生脱口而出! 悦竹端坐着,食指在桌上轻点了几下:“果然如此,你是如何确定的?看到了吗?” 云生慢慢解释道:“我看到了整面墙的乌木藤,还有,我听到了灵鸟的低鸣声,这是翼族特有的,旁人如论如何都模仿不来。” “你刚刚就在高兴这个?”婉儿有些失望:“我们是去救将军的,你……你怎么本末倒置了啊!” 说完又沮丧着一张脸,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没有啊,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云生继续说着自己的盘算:“这灵鸟被囚禁已有二十余年了吧,如今将军是主角,他那边的看守必然松懈许多,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放出来,无论怎样,也能制造些乱子出来,让他们脱层皮!” “然后……我们就可以乘乱去救将军了?”婉儿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眼神里立马闪着异样的光,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悦竹脸色也好了许多,思索了一阵也颇为赞同:“嗯,如今能制造些祸端出来,确实是件好事。这个主意不错!” 难得被悦竹夸赞,云生的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 他心里想着,若是初夏在这里该多好,就能看到他聪明绝顶的高光时刻了。 悦竹没有闲下来,而是暗自把明晚的营救过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次:“这样吧,明天夜里我们还是兵分两路。” “云生,你与婉儿负责将翼族灵兽放出来,我们潜进去救人。” 宋洋立马打断了她的话:“等等,大小姐,可我们并没有确定将军是不是被关在那里啊?” “不!我确定!”悦竹十分笃定:“有人给我们送信,又在暗沟里做标记引路,若是父亲不在里面,说什么我都不信!” 这样分析下来,似乎也有道理! “只是,那通风报信之人,到底意欲何为呢?”宋洋望着神色不一的几人,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悦竹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管如何,哪怕是刀山火海,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那人是什么目的,也只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走,我们才会真正知晓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你信我 说是很完善的计策,倒也谈不上,时间就定在五月二十四日的午夜,营救小组不多不少只有四人。 他们还像上次一般,分批从暗沟处进入地牢,婉儿跟云生想办法将翼族灵兽放出来,尽可能地制造一些动乱。 而悦竹和宋洋则趁乱去搜查将军的行踪,若是找到就火速将他救出来。 关于那分不清敌友的送信之人,暂时也没空管了。 …… 另一边,在封灵山脚下,初夏跟堇尘似乎遇到了大麻烦。 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盯上了两人,这蛇长得硕大无比,两只眼睛像油灯那么大,还闪着油绿色的光。 “这是什么东西……”初夏惊慌地躲在堇尘身后,不知为何,自从上次斩了那虎头鲨之后,她体内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精元,通通消失殆尽了。 最糟糕的,是师傅给的药丸也被遗失在那边海域里,如今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只会剑招没有力量的林初夏。 那白蛇自从他们进了山,就一直如鬼魅般跟在身后,眼看着如今走到了林子深处,离封灵学院又还有一段距离,它迫不及待地想过来吞两个活人垫垫肚子。 堇尘先是柔声安慰了一下躲在身后的初夏,眼神里没有丝毫惧色。 他知道,这封灵山脚下的生灵大多都进化地飞快,但都是徒有其表而已,内在其实非常弱,对付这些东西,他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他长剑一出,三两步冲了上去,用一旁的樟树做了踏板,灵巧的一击,那白蛇也没有意料到眼前这个瘦弱的白衣男子会如此厉害。 刚想躲闪,身子往侧面歪去,但还是被剑刃刺破了脖颈处的鳞片。 鲜红色的血液挂在白色的鳞片上,显得异常夺目,那白蛇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绿色的眼珠子闪出了血色光芒,同时嘶溜嘶溜地朝身旁吐着蛇信子,似乎在召唤更多的同伴。 堇尘眉头一锁,觉得不能拖延战局,眼下还是速战速决比较稳妥。 他脚底一沉,体内精元飞速运转,忽然发力速度极快,脚边散落的树叶被轰然震开,腾空而起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浅两个脚印。 初夏从来没有看过堇尘打架,原来协助翼族迁徙时,他们都飞在半空中,你来我往的也分不清谁是谁,这次是亲眼看到了他的实力。 那白蛇嚣张不过几秒,就被他一剑斩下了头颅,张开的大嘴还没有合拢,眼睛里那道瘆人的光却瞬间消失殆尽了。 初夏飞奔过去,左右看了看刚把长剑收回去的堇尘,嘴里念叨着:“你没事吧?那家伙有没有伤着你?” 堇尘莞尔一笑,张开手臂转了个圈:“没事的!” 两人刚准备继续赶路,却发现大事不妙,刚刚那蛇妖在被斩前,朝林子里发出了呼救的信号,如今七八条大小不一的白蛇正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完了完了,初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堇尘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这下有些棘手了。 斩一两条还是小事,这一下子冒出来七八条蛇,是有些难办。 初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脑子里飞速想着对策,不知道在这里呼救,会不会有路过的人能帮忙杀几条。 她这时候忽然又想起了青炙剑,自从上次昏迷,就再也没有找到过那柄短刃,如此情急的时刻,她又迫不及待地往袖带里翻了起来。 忽然,手里摸到了一个柔软的布袋子! 哎呀!这不是锁妖袋么? 对啊,上次姐姐也说,她遇到蛇妖时,那谁谁谁也是用这个来解决的!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抽出怀里的锁妖袋,飞速念动咒法,刚收了一只最近的蛇妖,其他几只像是见了阎王爷一般,跑得比来时要快得多。 一溜烟的功夫,世界清净了! 堇尘一脸错愕地呆在了那里,原本冒出来的冷汗都被一阵微风吹散了。 “我都忘了,你还有这个!”他吞了一口唾沫,又惊又喜地说道。 初夏也是苦笑了一阵,一只手提着锁妖袋十分抗拒:“额,可是那玩意儿只是被困在了里面,锁妖袋杀不死它的!” “没有关系!”堇尘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揣进了自己兜里,柔声安慰道:“交给我吧,等上了山,我找个僻静之地放了它。” 这样的解决办法,初夏十分认可,脸色终于恢复如初,开怀了不少。 再往上走,就顺利了许多,沿途再没见过什么猛禽,甚至连山鸡野兔都没了影子,看来这封灵山对锁妖袋有着很深的阴影啊! 封灵学院在半山腰上,前面是气宇轩昂的学堂,而他们真正要去的,是绕过学院深藏在后方的祠堂。 为了镇守灵石,当年仙翁还在位时,那灵石虽然只剩碎片,却依然近身不得,他不得不凿了半座山造了个祠堂,又里三层外三层地加了不少楼房做遮挡,还设了不少结界在外保护。 只是岁月更替,灵石碎片的具体位置,只有学院的历代校长才能知晓。 不过这些小事,难不倒堇尘,他早就在仙翁口中得知了祠堂的具体位置以及沿路打开封印的方法。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必须要天黑之后再行动,若是父亲在这里设了埋伏,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初夏一路走,心里的疑惑便越来越重,特别是堇尘上了山,却没有带她去学院找姐姐,而是绕过学院一直潜伏在暗处。 “你不是说,父亲让我来找姐姐吗?”初夏突然升起了一丝警觉,望着堇尘的后脑勺向后退了一步。 堇尘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骗她,这是情势所迫之下的无奈之举,稳了稳情绪转身说道:“我要带你去找灵石碎片,将军的安排就是如此,你到了就知道了!” 初夏一言不发。 堇尘只得十分郑重地补充了一句:“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不得不说,这样郑重又简单的保障十分让人心安,初夏心里的慌乱被驱散了不少,两人静静等着,殊不知,另一双漆黑的墨瞳正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们。 箭已上弦,如今已没有退路了,堇尘心里只知道,若是能成功让初夏内化了灵石碎片,她的性命便有了保障,别的,他没有心思去想。 而另一方的势力,可并不这么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凭空消失 夜深了,又是同样的夜行衣,云生特意将袖口绑得紧一些,真的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东西挡着他出剑的速度。 婉儿将长发束起,像悦竹姐姐那般干净利落。 若是一切顺利,今晚就能见到将军了,临走之前她特意在脸上擦了些胭脂,免得相见时自己的脸色太过苍白。 四人行动的速度极快,宋洋走在最前面,眼神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边的细小动静。 奇怪,一点人影都没有看到,难道二皇子他们不担心有人会提前劫狱吗? 明天天一亮,将军就会被推出去斩首,难道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丝毫不担心有人能在碧云湖底将人劫走? 来不及想那些了,很快,四人便兵分两路,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任务。 云生带着婉儿十分利索地钻进了昨天夜里事先打探好的暗沟里,一路走去顺畅无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婉儿甚至觉得今天夜里的箭头比昨天更加清晰一些。 难道还有人重新画过一次了不成? 悦竹跟宋洋今夜也豁出去了,顺着箭头的指引,竟然很快也到了一间宽阔的内厅下方,只是这里灯火极暗,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腥臭的血气。 宋洋摒住呼吸,飞速从铁栅栏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像是被荒废了有些日子,没有发现人影。 两人交换了眼色,盖在头顶的铁栅栏被慢慢推开了一道口子,宋洋先是探出半个头,确定四下无人,这才飞身一跃跳了上来。 悦竹紧随其后,也进入了地牢内部。 定睛一看,这里确实积了不少的灰尘,一旁摆着一张悬在半空的竹床,半斜着杵在那里,零散的手铐脚铐被打开着垂在一旁。 竹床的颜色有些诡异,悦竹走近一看,硬生被吓出了冷汗,这竹床已然被鲜血浸润成了棕褐色,老远都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她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发现宋洋正在另一头查看着一个空着的铁笼。 那铁笼里也挂着不少枷锁,同样的,底部的血浆已经干了,凝固在地上的颜色依旧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地方?莫不是专门用来审讯妖兽的地牢? 不对啊,若是为妖兽准备的,怎么可能没有乌木藤?这里放眼望去,全都是清一色的铸铁,这玩意儿对妖兽的作用还比不过一根柔软的藤曼。 两人不敢出声,悦竹扯住了宋洋想往伸出去的脚步,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地面。 意思是我们现在这里等等,不要四处乱跑,哪怕有人来了,我们也能快速从暗沟那里逃生。 …… 云生这边很顺利地来到了灵鸟的囚笼。用狐狸耳朵仔细听了半响,确定地上没有脚步声,他这才晃晃悠悠将头顶的铁栅栏取开,慢慢爬了上来。 婉儿跟在后面一个劲把他往上推,着急忙慌地要跟出来。 果不其然,这个暗沟的出口就在一堆乌木藤曼的旁边,一上来便看到了一整面墙都爬满了漆黑油亮的藤曼,云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玩意儿是妖兽的克星,特别对能化作人形的妖,只要被它束住手脚,通灵珠就能被抑制地一丝精元都释放不出来。 婉儿刚爬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另一边的牢笼里被关着的人,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翼族的灵兽,而是直勾勾盯着那个披头散发,被铐住手脚的男人。 旁的她不敢认,但是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她知道,那根腰带还是她亲手做的! “将军!”婉儿失声喊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声喊把云生吓得够呛,他回过头时才发现婉儿已经不管不顾地飞奔到了对面的牢房门口,声嘶力竭地抓着铁门喊着:“将军,是我啊,婉儿啊……”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你抬头看看我啊!” 真是猪一般的队友!这么大的动静,云生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样喊,皇宫里的埋伏估计都能引过来啊! 还好云生头脑清醒,他知道必须先把灵鸟放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了,他祭出长剑,使了吃奶的劲朝着眼前的乌木藤挥去! 乌木藤是十分柔软的质地,寻常刀剑其实很好切开,只是这里种的藤曼太多,云生总感觉怎么砍都看不到头。 此时他也懒得理会还在一直试图唤醒林将军的婉儿,因为他听到已经有大批人正从两边的通道涌了进来。 “你别顾着喊啊,你倒是把将军的锁给砍了!”云生厉声对婉儿喊道。 婉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祭出长剑,一人负责一个牢笼,节奏终于被拉了回来。 灵鸟忽然被眼前的声响惊醒,他全身都被困在乌木藤里,连手指都没有放过,除了眼睛跟鼻子露在外面,嘴被严严实实封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只能尝试着用眼神告诉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傻子,别砍树枝,要砍的话去找到树根,一鼓作气连根拔起就好了! 可云生倒是砍上了瘾,外面的藤曼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发现灵鸟的真身被死死捆在宽敞的牢房正中央。 他屏气凝神,甩出一道剑气,这是他在蛇岛才顿悟的招式,自从在翼族的地盘被人用剑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他便一直在练习这个。 嗖得一声,灵鸟脸上的藤曼被剑气打散,云生刚想讨个感谢,谁知那灵兽张口就是一顿骂:“蠢材,去找乌木藤的根啊!你砍藤顶个锤子用?” 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云生立马醒悟过来,停下来手上胡乱的操作,静下来顺着藤曼的走向,真的在右侧找到了几株长在地里的根。 好家伙,这就简单了! 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几株藤曼被拦腰斩断,那些原本还爬在铁笼上的细软枝条,忽然像泄了气那般,绵软了下来。 “快破了这牢笼,里面还有几株!”灵鸟大喊道,二十几年了,他似乎看到了被救出去的希望,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藏在翼族山顶的宝藏还在不在啊! 另一边,婉儿已经破掉了那边的牢房大门,她飞扑进去,一把抓起将军的手,此时她早已满脸的泪痕,话都说不清楚了! 云生不能拖后腿,耳朵一闪,那些涌来的人潮似乎被挡住了,难道是悦竹姐姐跟宋洋在为他们拖延时间? 他只是一剑,牢笼便被破开! “快啊,小兄弟,赶紧把根砍了!”灵鸟不由地惊呼着。 云生刚抓起长剑准备送这些恶心的乌木藤归西,身后忽然穿来一声惨叫,等他回过头时,对面的牢房已经空空如也了! 人呢?婉儿和将军人呢? 这是什么意思?大变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得不偿失 “蠢货,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放我出去啊!”灵鸟已经顾不上形象了,扯着嗓子对已经傻掉的云生一阵咆哮。 云生回过神,三两下就将困住灵鸟的乌木藤连根拔起。 可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停了下来,可婉儿人呢? “那边的人早就被掉包了,刚那个小姑娘八成也被他们抓起来了!”灵鸟似乎看出了云生的心思,一边舒展着被捆了二十几年的身体,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 “什么?被掉包?”云生更加懵了:“你说,那边关的不是林将军?” “什么林将军?就是那个毛头小子林卓森吗?难怪我看着有些熟悉,总想一翅膀扇死他!原来是他……” 当年翼族灵兽被捕时,林将军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冲锋陷阵的眼神里一丝恐惧都没有。活捉灵鸟,他也有不可或缺的功劳。 “还不走?在这里等着再被抓?”灵鸟扯起云生的手臂就往外跑,云生细想一下,顿时觉得不对劲,赶忙甩开了。 “不行,我要去救婉儿出来,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密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肯定还在这地牢之中,不可能被转移的!” 云生一边嘀咕着,身子已经往一旁跑去,这间牢房只有两个出口,一左一右他又犯了难,该走哪边? 灵鸟剁了跺脚:“哎呀,你真的是……” 不过他立刻也参与了进来,毕竟这小子对他有恩,不能丢下他独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像个无头苍蝇般乱闯。 “走这边……”他拉过云生往右边的出口奔去,还不忘解释道:“那边的路是他们给我送饭食进来的,我估摸着是来路,这边应该是通向更深处才对!” 云生连忙点头,跟在他身后一头扎了进去。 越往里走,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加冰冷,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云生止不住地打起了寒战。 不对,有血腥气! 云生忽然放慢了脚步,猛地吸了吸鼻子,更加确定前面死了不少人,果不其然,四五十号人横的横竖的竖,无一例外的死在了过道里。 尸体垒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丘,灵鸟皱了皱眉,快速蹲下检查一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嘟囔了一句:“下手真狠,一招毙命!” 说完又转过头看了看错愕不已的云生:“你们带了多少帮手?下手快准狠,杀人的家伙必定是个高手!而且……看这伤口,倒像是我翼族的手法!” 云生摇了摇头,并没有注意到灵鸟脸上细微的神态变化,因为此时他更加看不懂了。 再往里走了一阵,不远处似乎有些脚步声,步履轻泛,落地悄无声息,似乎也不像是等闲之辈,他立马警觉了起来,灵鸟自然也心中有数。 他们隐在一个转角处,静静地等在那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正飞速跑了过来。 云生长剑一出,寒光四起,他将剑举过头顶,伺机而动! 黑影一闪而过,云生拔剑挥去,来者也不是寻常人,侧身一躲用自己的剑抵住横扫而来的剑刃,两人相持了下来。 “宋大哥!”云生一惊,立马将长剑收起。 他伸着脖子往后看了看,更加焦急:“怎么就你一个人了?悦竹姐姐呢?” 宋洋的脸色明显不对,摇了摇头,不过立马稳住了心态,简短地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赶紧先出去!” 灵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了对了,这个小兄弟说得没错!这里面全都是机关陷进,你们再这么找下去,估计连自己的性命都搭在里面。” 三人达成一致,心中虽有不平,但如今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们连忙往来路跑了回去,很快就回到了关押灵鸟的地牢。 奇怪,真奇怪! 为何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云生带着一肚子矛盾跟不解钻进了暗沟的入口,在前面带路,灵鸟跟在后面,宋洋则跟着断后。 这一路又是出乎意料地顺畅,似乎专门有人给他们开了门一样。 回到水凤阁,衣服都湿了大半,这次行动损失惨重,他与宋洋一言不发,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 灵鸟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这不是文洲那小子的地盘吗?难不成是他派你们来救我的?” 云生没空理会他,本来的计划他只是用来制造事端,顺便被救出来的那个,如今反倒是为了救他,又往里搭进去了两个人。 “文洲那小狐狸人呢?不出来见我吗?”灵鸟依旧喋喋不休。 云生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还救出了个话痨,真是莫名其妙!为了让他闭嘴赶忙敷衍了一句:“师傅还在蛇岛,暂时过不来!” “师傅?你是文洲的徒弟?” “他不是不收徒吗?当年有只小白狐与他十分要好,他也是当兄弟般对待!” “你真是他徒弟?难怪剑气浑厚,我早该想到!” 云生被这个喋喋不休的话痨扰得要原地爆炸了,憋着一肚子火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我们为了救你,都搭进去了两个人!” 这一声,终于是有些震慑力,灵鸟皱着眉翻了个白眼,退到后面找了个太师椅坐了下来。 “宋大哥,你那边是怎么回事?”云生开口问道。 宋洋坐直了身子,将原本捂在额头上的手拿开:“我们从暗沟上去之后,发现了一间审讯室,当时本来想按兵不动,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厮杀的声响。” “我们以为是你与婉儿遇到了危险,立马动身赶了过去!” 云生瞪大了眼睛,越听越离谱。 宋洋接着说道:“我确定这一路我们没有遇到过任何人,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我一回头,悦竹就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在我身后消失的!” 他脸色煞白,似乎完全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将悦竹,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带走,他觉得自己虽谈不上绝世高手,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人将悦竹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 这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云生顿了顿,也说起他的经历来:“我们爬上来之后,婉儿就发现了林将军的牢笼,我在给这家伙破门,婉儿给林将军破门,可我也是一转背,她跟林将军都消失不见了!” 两人像沙包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一点生气都没有。 满脸的疑惑被一旁的灵鸟看在眼里,他终于忍不住甩了一句:“你们是傻子吗?这都看不出来是陷阱?”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生方向 云生有些狂躁,狠狠瞪了灵鸟一眼:“我自然知道是陷阱,可是他们却不抓我和宋大哥,连你逃出来也丝毫不在意,这是为什么?” 宋洋也补充道:“对!我正是想不明白这个!” “而且,那些死掉的人族又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帮我们吗?到底藏在暗处的是谁?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等等!”灵鸟跳下了椅子,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你说那个杀人的帮手不是你们这边的?” 云生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我看过那些死人的伤口,绝对是我翼族的手法!”灵鸟阴着一张脸:“若不是看到那些伤口,我怎么会相信你们,回到这水凤阁来?” “翼族?”云生跟宋洋又被惊掉了下巴,怎么这时候又把鸟人扯了进来?皇城里什么时候藏进了翼族的暗线?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漫天席卷了过来,云生本就是心思很浅的狐狸,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权谋之计从来都看不明白。 如今,最有领导力的悦竹姐姐生死未卜,婉儿也被搭了进去。 宋洋此刻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在救将军这件事情上,他从未想过云生能帮上什么忙,也不期望他能做些什么。 如今,初夏虽远离事非,但也意味着根本参与不进来。 尚可依靠的悦竹又被掳了进去,所有的压力一瞬间都加在了宋洋的肩头,面具下的双眼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有些担心,更多的是后悔,早知道就该他自己下地牢,不该让大小姐跟婉儿也被扯进来。 “你想什么呢?”云生打断了他的思绪:“如今,你要拿主意啊!”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滴落了下来,宋洋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客观保持冷静:“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灵鸟丝毫不留情面:“看看你都慌张成什么样子了!” 云生白了他一眼,早知道这老东西说话这么损,就不该把他带出来。 灵鸟虽然说话不留情面,但他比起眼前这两个小毛孩,好歹还是有些心机的:“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的本意是救林卓森吧?” 不知宋洋是被吓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他竟然说出了初夏的事情:“不瞒前辈,林将军之女便是噬灵的宿主,如今尊上将她的亲人全部抓了去,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等噬灵之力自动送上门啊!” “哦?”灵鸟哎呀了几声,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隘:“所以,文洲也掺和进来了?他可有集齐四块图腾?” 云生一脸错愕,脑子里还没整明白,这家伙不是被关了二十几年了嘛?那时候初夏还没出生呢,怎么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问你话呢!” “哦!”云生赶忙点了点头,这回他不敢对这老家伙有所懈怠了:“是的,师傅已经炼化了萃灵剑,但这跟救将军有什么关系?” 灵鸟摇了摇头,十公严肃地说道:“本来这事我不想管,但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又关乎灵石,我要搞个明白才行!” 说完,他又跺着步子在大厅里走了几圈,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难怪,他们竟会这么轻易地放我出来,原来,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罢了,你说林卓森那小子,什么时候行刑?”灵鸟转过头,盯着云生的脸。 “就在今日!”宋洋脱口而出,这个日子早就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灵鸟双手一挥,又定定的坐了下去:“劫法场!” 简短的三个字,又把云生与宋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就是真的要闯龙潭虎穴了!本以为能在行刑之前,把将军救出来。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点上。 …… 封灵山上,夜已经深了,堇尘时刻盯着学院后山,半山腰上那个守备森严的祠堂。 虽然他不发一言,其实心里早已布置好了闯进去的路线,哪里硬闯,哪里偷袭,他都一一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 初夏是个安静的人,她只是坐在原地,闭目调息,试图在空旷的内里寻找一丝游离的精元,不过天不随人愿,她如今确实一丝精元之力都不剩了。 想到这些,她又有些懊恼。抬头时,堇尘已经做好了准备,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记得,等会要跟紧我!” 初夏点了点头。 堇尘还是不放心,又蹲了下来,四目相对像是十分庄重地说道:“初夏,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待会一定要听我的指令!好吗?” 月光静谧,四下无声,这林子里似乎只能听到两人焦灼的心跳声。 如今,也是初夏时节,封灵山上开了许多花,这一路他们都没有好好停下来休息过,更别说分出心思看看花赏赏月。 不知为何,今夜,初夏总觉得堇尘的心思格外沉重,她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可堇尘心知肚明。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她去死的准备。 当然,这一切也不需要她知道,很多事情,说开了,反而徒增烦恼,还不如把这些心思留在肚子里,自己慢慢消化就好了。 初夏点了点头,眼神里也生出了一丝笃定,微笑着回了一句:“我信你!” 堇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他觉得这是自己二十几年来最轻松的一晚,曾经他总觉得人生虚幻,像一只没有脚的鸟,至死都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那种悬在心里的不确定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心脏。 如今,他似乎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哪怕,这个方向有去无回,哪怕只有他一人上路,他也甘之如饴! 他最后再认真看了一眼初夏的脸,那双写满了无辜与惶恐的眼睛依旧清澈,多好啊,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拼了命也想要守护的东西。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潜到了祠堂侧门,仙翁说过,正门的看守十分严密,侧门就松散许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堇尘已经从身后解决了看门的小厮。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人跺着步子悄悄往里走。 初夏虽满心疑惑,但堇尘说过,要信他,那她便信了! 堇尘抓起她的手臂,往上一跃,两人闪现到了屋顶上,这里风景极好,绿树葱葱还有青烟绕梁,初夏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新的人生 堇尘没有心思欣赏这漫山遍野的青翠,他抓起初夏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女子的身形轻盈,加上又有些功底,虽然精元全无,却还是能在屋顶来去自如。 堇尘越走,眉头越紧。 初夏在一旁看得真切,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堇尘的困惑与远在皇城的云生一模一样,这一路实在是顺畅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祠堂外确实站着不少驻守的小厮,但进来之后,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完全不像仙翁交代的那般,机关重重,看守严密! 他虽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知该从哪里查起,当下最要紧的便是让初夏内化了灵石碎片,别的事情他不想理会太多。 忽然,他停了下来,初夏下意识往他身后靠了靠,眼神越过堇尘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座突兀的低矮塔楼隐在门廊之中。 就是那里了!那是一座向下延伸的九层塔。 堇尘心里一沉,仙翁说过,灵石碎片便被镇压在九层塔的最下方,那里有个圆形暗格,用力砸碎暗格的封板,下面便是一块嗜血的祭坛。 两人从屋顶稳稳着地,四下还是无人,连脚步声都没有。 堇尘赶紧伸出双手,做了个结印,按照仙翁教他的方法,很快便打开了最外层的结界。 初夏捂着嘴小声惊呼,只见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像被吹散的一片云,缓缓化开,九层塔像是拨开迷雾那般径直出现在了眼前。 “走!”堇尘一声令下,抓起初夏的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猩红色大门。 外层的结界已破,再往下走,一路犹如无人之境!九层塔的结构十分特殊,每一层之间都有着不一样的链接结构。 若不是仙翁事先专门交代过,估计他们很容易就会迷失在里面。 “这是哪里?”初夏总觉得四周越发阴森,墙壁上的图腾与壁画让她感到一阵目眩。 “闭上眼睛,不要看墙上的壁画!”堇尘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转身从袖带里取了一条黑布,将初夏的眼睛蒙了起来。 那些扭曲怪异的壁画,是用来迷惑心智的,寻常人若是盯着看超过半刻钟,便会像掉入狐族幻境那般失了心智。 当然,这一路的荆棘还是不要让初夏看见得好。 堇尘心思笃定,旁门左道根本无法干扰他的视听。 再往下走,空气变得灼热,像是掉进了火山口里,四面八方扑过来的火苗几乎要将眉毛都烧焦。堇尘知道,只有心定,才能穿越一切障碍。 火苗窜起,挥剑挡之,若是往身后蔓延,便用自己的肉身挡在初夏身前。 一路上,他们经历了冰/火/风沙/毒虫种种考验,终于如愿来到了九层塔的底层。 虽皮肉之苦已经过去了,但堇尘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那面圆形的隔板就在眼前,他仔细将初夏眼前的黑布取下,手背上已经被烈火灼烧地脱了一层皮,鲜血混合着血液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紧紧皱了一下眉头。 初夏这才发现,虽然她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这里,但抬眼望去,堇尘已经伤痕累累,手臂上,脸颊上,甚至胸前的衣襟都被撕烂了好多块。 “你……”初夏失声喊道,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惶恐。 堇尘嘴角一扬,满不在乎地甩下一句:“小事!”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安慰一句:“你站着别动,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这是我的事情,记得听话,照我说的去做!” 初夏懵了,不会摇头,也不会点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堇尘有些心急,一把抓起初夏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牵起她的手,也许是长时间的跑动,两人的手掌都带着些许温热。 “初夏,你听懂了吗?”堇尘再一次厉声问道。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彻底打醒了游离在外的初夏。她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喘着粗去用力的点了点头。 堇尘心满意足地放开,转背一击便击碎了眼前的封板。 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圆形祭坛闪现了出来,诡异的凹槽如蛇般盘旋在上面,祭坛的最中心是一个小碗大小的洞口。 堇尘深吸一口气,右手祭出长剑,朝着自己手臂处直接挥砍了下去,鲜血入柱喷涌而出,那些血液犹如长了腿脚一般,直接被那洞口吸了进去。 初夏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个字。 血柱像一道蜿蜒的溪流,逐渐爬满了正面祭坛,再看堇尘时,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浸湿了全身,因为失血过多,全身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站着,相对无言。 最后一块祭坛吸饱了鲜血,砰地一声闷响。 堇尘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初夏刚想跑过去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只见那祭坛的中心缓缓腾起了一道异常刺眼的白光,像是沉睡了千年的黑夜瞬间打开了一扇无比光亮的窗。 初夏的身体不受使唤那般被硬拖着,一步一步往祭坛中心走去,腿脚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有些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堇尘,他的脸上竟有一丝笑? 一步,接着一步……初夏忽然被一股巨大的蛮力压下去,双腿弯曲坐在了祭坛的中心。 她忽然觉得灵台上刮起了飓风,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用一种难以分说的速度直接灌进了她的胸腔。 热!好热…… 冷!好冷…… 这是什么?她毫无反手之力也没有办法挣扎,只能像个被束住手脚的提线木偶,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她能感受到原本虚无的内里忽然变得厚重而坚实,像是身后杵着铜墙铁壁,下一秒又觉得世间万物都变得十分缓慢而渺小。 她有一种错觉,只要她抬手一指,就可以让雪山崩裂,海水逆流。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体验,甚至双眼都能离开自己的身体,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地方,世间的一切变得清晰又真实。 仿佛她的手里已经拿到了打开全世界大门的钥匙。 那耀眼的白光从塔内窜了出来,直插云霄,那双一直隐在暗处的墨瞳目睹了一切,他看见灵光乍现,又看着它缓慢消散。 “主人,很快就是我们的世界了!”他低声对身边的虚无喃喃自语,眼神里的那道微光骤然亮了起来。 此刻,天也要亮了,如论权力如何更替,太阳总会照常升起,就像这世间法则永远都不会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第一百七十章 勇闯法场 蛇岛的夜十分悠长,文洲像是从一滩沼泽里艰难脱身一般,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轻咳一声,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把石灰,声音浑浊无力,手脚也不利索。 他一只手强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甩出一道精元,将桌上的茶壶打翻,哐当一声,他想着这样的声响应该能唤醒希殷了! 其实他的意识早就醒来,只是不知为何,肉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像是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 果不其然,希殷披上外袍火速推开了文洲的房门。 “文洲叔叔,你终于醒了!” 文洲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聚灵散,拿来……” 希殷心领神会,从药箱里取了一勺褐色粉末混进茶水里,送到文洲嘴边让他服下,微苦的液体像是一道清泉,瞬间洗刷掉了卡在喉咙里的干涩。 他又转头说了几味药,希殷一一记下,也不多言,转背就去煎药了。 喝了聚灵散。身子松泛了许多,但体内的精元依然乱成一团,虚无乏力没办法正常汇聚在一起,自然也使不上力气。 希殷将药汤端来,又将云生几人的行踪一一告诉了他,文洲差点呛死自己,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药,大呼一声:“什么?堇尘那小子真的不要命了?” 不行,他下意识往袖带里摸索着,翻腾了半天,脸色骤然变了,比刚醒来的时候还要惨白上几分,他生平很少有这般慌乱的时候,如今连句话都凑不完整:“完了,不见了……不见了!” 希殷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什么不见了?怎么了?” 文洲心里咯噔了一下,神色凌乱地呢喃道:萃灵剑,不见了…… …… 天亮了,皇城里今日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四面八方聚起来的围观群众,像是倾城出动一般,把林将军斩首的刑场围得水泄不通,连个要饭的都挤不进去。 呜呜泱泱的人群四下讨论着。 “今天真的会斩了林卓森吗?会不会有人来劫狱?” “皇榜都下来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有变数?” “难讲啊,他毕竟曾经手握兵权,手下定然有些衷心的追随者!” “你不知道吗?大皇子早就把兵权拿了回去,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年闲职,除了两个女儿也没什么后人,我估计今天必死无疑了!” “哎,死就死了,反正人活一世总有那么一天!” “你说得倒轻巧……” “切……” 巨大的喧闹声几乎要把整个皇城都掀翻,很快便到了正午十分,大家像是都不需要回家做饭一样,半点要走的想法都没有! 烈日当头,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浑浊的汗臭味席卷了整个刑场,人们纷纷伸着手挡在头顶,满心期盼着早点看到砍头的戏码。 宋洋带着云生跟灵鸟早早地坐在了离刑场不远的一个茶楼上,他们并没有做任何乔装打扮,因为没有必要,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总会有人认出他们来。 茶水凉了,又续了好几轮,几人一言不发,就连呱噪异常的灵鸟,今日都死死盯着刑场的方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午时到!震天的击鼓声从城墙上传了出来,雄厚有力震荡在空旷的刑场上空。 人群忽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吞了几口唾沫等着好戏上演。 吱呀一声,大门被轰然推开,一座几人高的铸铁架子被十几个壮汉扛在肩上,缓缓走了出来,那铁架的正中央,悬着一个衣衫褴褛面目全非的男人。 两根像獠牙般弯曲的铁钩扎穿了男人的两个肩膀,他就像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风筝被定在了上面,铁钩上的血迹已经干透,看来他被挂在上面绝非一两日了! 宋洋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被捏了粉碎! 他颤抖着,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茶几的一角,那无比隐忍又克制的力道,几乎要将眼前的红木茶几硬生掰碎了! 云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方法,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前方,心里默念着:“若是初夏看到这一幕,怕是心都要裂开了!” 就连被囚禁了二十余年,受尽屈辱折磨的灵鸟,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嘴角抽动不停地暗自咒骂着人族的残暴。 “动手吗?”云生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宋洋虽已经怒气满溢,却还是逼自己冷静些:“等等,先看看那边的布防。” 放眼望去,将军已经被抬到了刑场的正中央,一左一右两个刽子手正从身后跟了上来,往城墙上看,尊上并没有出现,二皇子的身影像一根矗立的旗杆,明晃晃地站在那里。 身旁除了贴身守护的楚然,还跟着四五个从未见过的打手,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场,似乎也在提醒着宋洋,他们绝非常人。 怎么赵堇祥忽然多了这么多打手? 宋洋百思不得其解,却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僵持之时,刑场后方的木门又被打开了,这次又有两个铁笼被马车拖了出来,云生轰然起身,他果然看见婉+儿跟悦竹姐姐被重重枷锁束住手脚,困在里面。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能清楚地看到两个女子看到将军时,心痛地几近崩溃的摸样。 “这可如何是好?”云生急得话都说不清了:“这怎么救,没完没了了!三个人都在,怎么办……” “哎呀!磨磨唧唧的,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都这份上了,能救一个是一个!”灵鸟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宋洋点了点头:“云生,你先用身上的毒药去牵制住楚然等人,我先去救将军,灵鸟前辈去救悦竹和婉儿!” 思前想后,也只能这样了,几人干了杯子里早已凉透的茶水,齐齐往窗外一跃而下,直奔刑场而去! 侩子手已经就位,悦竹的嘴被堵上了,手脚也被捆了起来,她眼珠子地看着拿着大刀的壮汉缓缓靠近父亲。 咔擦一声,两根铸铁的钩子放了下来,将军的身子一滑便掉落在了地上,悦竹亲眼看见父亲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这般非人的折磨,该有多疼啊! 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声嘶力竭的怒吼声被卡在嘴里,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痛恨自己的一天,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为何躲在封灵山总是想着逃避。 父亲! 父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隐藏人物 云生的身影自茶楼跃下后就一路向前,径直朝着城墙上奔去,楚然老远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云生,他素来不用兵器,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向下一沉徒手做出了迎战的姿势。 云生虽然莽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他知道这样贸然冲上去,自己肯定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他的任务明确,就是拖延时间,在来的路上,已经将希殷给的几瓶毒药紧紧握在了手里。 他想了个比较笨的方法,先将迷香滴在自己的袖口衣摆,到时候先放倒七八个大汉,紧接着随便找几个软柿子,用致幻的毒药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样一来,城墙上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宋洋跟灵鸟也早早服下了迷香的解药,准备潜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伺机而动。 楚然虽面无表情,但瞪大的双眼看着却无比瘆人,他与云生交过手,知道这小狐狸的底细,自认为单挑的话他绝对不可能胜得了自己。 心里也十分不屑的想着,这单枪匹马地杀过来简直就是来送死。 云生刚从人群中腾空跃出,沿着城墙一路往上走,身后的人群忽然发起了阵阵惊呼,像是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好戏。 “哇,你看你看,真的有人来劫狱啊!” “可不是嘛,怎么就一个人?这么不怕死吗?” “哎……我们退后一点,免得被波及!” “哇……那男子长得真好看,比翠云楼的头牌都美上三分啊!” …… 楚然戚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波澜的二皇子,得了指令,便飞身上去应战了。可人一旦骄傲起来,就特别容易顾此失彼。 云生忽然脚底一蹬,用了三倍的速度往另一侧飞去,声东击西的套路在对战中虽然常见,但一时间楚然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呆在那里愣了神。 再发现云生的踪迹时,他已经绕到了楚然的身后,也不急着挥剑厮杀,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在城墙上来回穿梭了起来。 迷香嘛,肯定是散得越远,效果就越好!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二皇子身后一个黑衣男子竟快速反应了过来,伸手便将赵堇祥的口鼻捂了起来,还不忘交代左右:“注意有迷香!” 楚然最先做出反应,也不给云生花里胡哨秀身姿的机会,双脚一蹬右手马上壮如牦牛,飞身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云生来回窜梭的小身板。 废话不说,直接锁喉!因为惯性,云生被这样忽然扼住了喉咙,整个身子像面破旗一般飘在了半空中。 楚然的招式果然霸道至极,力量一旦达到巅峰,就丝毫不需要招式可言,单单凭借着超乎常人的速度与力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所有花里胡哨。 云生被死死扼住了喉咙,脖颈处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要被硬生生掐死了。 师傅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能在人族面前显出原身,可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心中默念一声,人形骤然变换,脖子也十分巧妙地从楚然手里脱了身。 通体雪白的狐狸出现在城楼上,看着热闹的人们瞬间惊呼了起来,好多人一辈子也看不见修为这样精进的狐妖,脖子都伸直了,也有些人赶忙将孩子的眼睛捂起来,似乎这是特别不祥的存在。 原身一出,城楼上终于有了些紧张的气氛,别的不说,若是这小狐狸想不通,在这里堕了妖,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宋洋与灵鸟看着时机成熟了,也不敢耽搁云生拼了性命换来的宝贵时间,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往法场奔去。牺如牺如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好多人为了避让被推倒在了地上,原本还算淡定的围观群众这下子已经完全躁动了起来,甚至还发出了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吆喝声。汜减bxwx汜 宋洋一马当先,他做了将军这么多年的暗人,从未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过,虽然也与楚然交过手,但二皇子还是将他早早列入了危险名单。 他一现身,赵堇祥身后的两个壮汉立马飞身出来,一前一后挡在了将军面前,无一例外亮了兵器。 灵鸟那边也来了不少人,迎接他的敌手是宋洋的两倍,婉儿与悦竹身边都站着贴身守护的黑衣人。 一场大战,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化作原身的云生动作明显快了许多,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楚然,所以只能选择尽可能避战,反正躲掉他的拳头,不被打断肋骨就算自己赢了! 宋洋脚底一沉,长剑出鞘宛若游龙,他飞速朝黑衣人的胸口刺去,被挡下后丝毫不退缩回身又是一挑,轻松将一人逼下了断头台。 另一人趁着宋洋无暇顾及身后的空挡,正想暗中偷袭,不料却被宋洋单手甩出的暗器逼得连连后退,一道带毒的短镖划过黑衣人的脸颊,骤然闪出一道血痕。 宋洋的本意只有解救将军,也没有想过与这些黑衣人过多纠缠。赵堇祥看着战局不对,赶忙挥手派出了增援,几个彪形大汉面无表情地从城墙上飞身下来, 又一次把林将军团团围在了身后。 将军只剩最后一口气,这么多天非人般的折磨,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虽然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想抬起头来看一眼,他侧过身便看见悦竹跟婉儿,另一边则是宋洋正在舍命搏杀。 还好,没有看见初夏的身影,还好…… 只要初夏不来,那他们这么多的筹谋就白搭了,自己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想要拿去便是了! 宋洋察觉到了将军细微的动作,心里大喜,太好了,将军还活着,那他们做的这一切都还有意义。 想到这里,他便豁出去了,单手持剑杀进了人群中,混战对于人少的这一边总是不占优势,刚开始宋洋还能挡住几人四面八方袭来的招数,慢慢的也有些应付不来了。 只见不知何时从侧面飞出来的长剑,直接划破了他背脊上的外衣,瞬间血流如注,紧接着,手臂,大腿,一道一道的血口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身上。 比起宋洋舍命的架势,灵鸟那边似乎简单许多,他的修为在这三人中算是最强的,虽然被乌木藤捆了二十几年,但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不在话下,另外两人还在苦苦鏖战时,他已经将婉儿的牢笼打开了。芈何芈 烈日当空,战局焦灼,忽然从天边飞过一个婀娜的身影,她身着正红色的袭群,像一朵鲜艳明亮的火烧云,光洁无暇的面孔上,一双妖媚无双的含情眼格外夺目。 赵堇祥身子一颤,自己的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次屠城 奈一的出现对于赵堇祥而言,是个天大的意外,但对于城墙上的一众黑衣人,似乎早已心里有数。 只见那些黑衣人纷纷忽然原地怒吼一声,精元暴涨,牙关紧闭双眼猩红,似乎被人按下了暴走开关。 原本还能与他们互相制衡的宋洋,忽然就被按倒在地,一击闷拳挥了过来,打得他槽牙都碎了几颗。 灵鸟原本想着能救一个算一个,刚把婉儿从笼子里放出来,谁知那小丫头一个不小心就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断头台! 这不又掉进贼窝了嘛? 赵堇祥已经完全惊呆了,他嗖得站了起来,刚想出声却被身后两个黑衣人一把按下,稳稳当当地陷在了太师椅里。 奈一轻笑一声,压根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与她朝夕相伴好些年的男人,而是徐徐落在了断头台的中央,飞身一脚便把试图爬上来的婉儿踢出去老远。 “碍眼!”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带着一丝情绪,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围观群众已经看傻了,完全分不清这些人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不过大家都觉得这红衣女子看起来十分恐怖,虽然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那双眼睛,会吃人。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仓皇逃离了,呜呜泱泱往刑场外撤去。 奈一步履轻泛走向林卓森,朝着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人出列,将林卓森架了起来。 此时的大将军悠悠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奈一那双吃人不吐骨头的媚眼。 “时间差不多了!”奈一望了望头顶的太阳,转过身露出一丝邪魅的阴笑:“将军啊,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话音刚落,她徒手钻进了林卓森的胸膛,胸腔的肋骨被瞬间粉碎,用力一扯,心脏被她轰然捏碎在了手里! “噗……”一大口暗色的鲜血从林卓森口里喷了出来。 奈一侧身躲了躲,生怕自己的衣裳沾上了这邋遢的人族血液,确定眼前的男人死透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来。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将军就这样咽气了! 婉儿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双手无力地继续朝断头台爬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愿接受将军就这样死再她的面前。 悦竹浑身无力得瘫坐在铁笼里,半响才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奈一取了一方洁白的绢帕,又命人抬上来一把太师椅,歪着身子坐了上去,一边仔细地擦去指缝里残留的血迹。 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且十分笃定一定会等来! …… 封灵山上,初夏从混沌中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九层塔底已经陷落成一个巨大的坑洞,那些结界早已烟消云散。 堇尘被巨大的精元逼到了墙角,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初夏通体散发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如天神般圣洁,又带着一丝不可靠近的距离感。她轻吐一口气,觉得浑身上下说不上来的舒畅。 这就是灵石之力? 历经千年,终于又在世间找到了新的平衡点,这个宿主的身体似乎非常合适,初夏双脚着地,灵台一片清明。 她歪过头看到了一旁面色难堪的堇尘,心里忽然抽动了一下,是啊,她本是将军府最弱小最无力的那一个人。 是从小被裹成粽子,被保护着长大的人,如今她似乎不一样了。 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出现在了堇尘身边,伸出食指轻点这个伤痕累累的男子,只是这样微乎其微的举动,堇尘已经感觉巨大的精元如瀑布般从灵台倾泻而下,瞬间将空虚的内里填满了。 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闭塞的经脉被冲破,精神猛地一振,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虽皮肉上的伤口丝毫没有复原,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忽然,初夏嗖得站起了身,她歪过头看向天空,她看到了云生正在楚然的手里显出了原身,另一边姐姐与婉儿都被囚在铁笼里。 又是一闪,父亲被捏碎了心脏! 巨大的痛苦从初夏心底蔓延开来,但面上却丝毫表情都没有,甚至眼泪都不会流,她张开嘴巴,哈了一口气,下一秒,人就已经不见了。 堇尘错愕地呆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但隐约觉得初夏早已今非昔比。 刚想站起来追出去,忽然双腿一软,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 奈一歪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指甲缝里最后一丝血迹被她擦干净了,随手将绢帕往身边一扔,放眼望去,除了些胆子大的,大多数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异常耀眼的光亮,奈一猛地站了起来,还未等她站定,面无表情的初夏凭空出现在了她眼前。 红衣女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黑衣人一窝蜂涌了上来,悦竹目不转睛地盯着断头台上忽然出现的妹妹,说不清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人出奇地陌生。 初夏只是伸手一挥,那些呜泱扑上来的黑衣人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震飞了出去,根本没有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云生看见了初夏的身影,忽然失神了一阵,楚然抓住时机一击闷拳直接朝他的天灵盖挥了过来。 初夏只是转过脸,朝着云生的方向抬了一抬眼皮,楚然的身子猛然朝后倾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诡异,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生身上,却没人注意到奈一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她转背奔下了断头台,径直掳走了婉儿跟悦竹,一跃翻过了城墙消失不见了。 初夏双目失神,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呆呆地朝着父亲的遗体跪了下来,不知为何她心中充满了悲痛却始终哭不出一滴眼泪。 云生在城楼上看到伤心欲绝的初夏,赶忙飞身下来,可他还未接近断头台,只见初夏仰头长啸一声,尖叫声划破天际直冲云霄。 原本晴空万里的皇城,霎时间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下不停地泛起了血色的霞光。 惊鸟脱笼万物悲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呆在原地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忽然一个接一个口吐鲜血,紧接着双眼都变得猩红,像被海浪冲刷一般整齐划一地栽倒了下去。 云生愣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光洁的青石板上,早已血流成河,这般惨象他这辈子从未见过。 这……又是屠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 楚然在城墙之上看见天色异常,赶忙打开密道,护送赵堇祥先行离开,走到半路时,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硬生咳出了几口鲜血。 还好离开了法场,否则当场便气绝而亡了。 奈一掳走悦竹与婉儿,十分熟练地走到了最近的一处厢房,这件事情她已经做了无数次,早已像吃饭睡觉般熟练。 先是飞速将悦竹打晕,用最快的速度抽干了婉儿的精血,不出一刻钟,原本的赵堇祥夫人,摇身一变,套上了婉儿的皮囊! 初夏从悲鸣中醒过来,毫不犹豫地直奔奈一而去,可她破门而入时,却只发现姐姐与婉儿望着一滩血水惊慌失措的模样。 此刻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智,飞扑过来抓紧姐姐跟婉儿的手,手心有些微微汗湿,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婉儿缓缓靠近将她拥入怀中,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身后直接刺穿了初夏的心脏。 悦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后潜藏的黑衣人有一次打晕了过去。 …… 三年了! 初夏自从那次小范围屠城之后就凭空消失,文洲赶到法场时一切都结束了,他只得与云生等人汇合,又在不远的池塘里找到了还有一丝气息的悦竹。 灵鸟回了翼族的山谷,不出意外的整个巢穴的宝藏都被搬空了。 后面多方打探,他才知道当初在碧云湖下的地牢里协助他逃离的,正是现任族长洛阳。洛阳说出了与奈一的交易。 因为上一次行动失败,许多族人被捕,为了救出被囚禁的族人,他在伤好后见了第一位客人——奈一。这个女人用全部被俘族人加上灵鸟作为筹码,让他潜在地牢里为她扫清三皇子布置的障碍。 也答应事成之后,翼族再无上供的要求。 皇城一战,赵堇祥才发现,睡在自己枕边的女人竟是半人半妖的怪物,不过他很快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先是将自己的父亲彻底赶下了皇位,自己取而代之。 紧接着开始扶持自己人掌控兵权,准备大肆进犯妖兽的地界。 …… 三年来,文洲与云生一直在寻找着初夏的踪迹,第三年时,他已经十分笃定初夏被困在蛇岛之上。可不知为何,他却怎么都打不开蛇岛的结界,希殷也彻底与他失去了联系。 从鲛人岛涅盘出山的仙翁第一件事便是去封灵山,唤醒了昏迷多时的堇尘,悦竹伤好之后也来贴身照顾他的起居。 可堇尘的心里却始终无法为悦竹腾出半点空间。 …… 三年的时间犹如弹指一瞬。奈一在蛇族长老还有鲛人族灵兽的帮助下,完成了对初夏的改造,如今,初夏已经彻底失去了心智,变成了一副行走的武器。 只需要奈一双手一挥,初夏便可顷刻灭了人族十万大军。 赵堇祥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本臣服于他,每年按时上供通灵珠的妖族们纷纷倒戈相向,如今,他们有了最硬的靠山。 奈一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妖兽最具威望的女人。 …… 文洲意识到不能再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与仙翁促膝长谈后,他们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回到狐狸洞时,才发现当初路上捡的那只叫微微的小狐狸已经化成了人形,还是个十分标致的小姑娘模样。 云生前脚刚打趣师傅,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自己吃点亏喊一句师娘。一转背就被文洲喂了早已准备好的海螺珠,大睡了七天,醒过来时,连初夏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文洲告诉他,现在妖兽里出现了一个能让世界打乱的武器,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族女子,过些天他们去找奈一,文洲负责抢会萃灵剑,云生负责将那人族女子杀了。 云生只当是为名除害,拿到师傅给的萃灵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女子的卧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眉眼间有些熟悉,像是可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影子,但一转背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女子虽然已经完全没了心智,但她看到云生时,虽然弹指一挥便可让云生死无葬身之地,可她却迟疑了,这张脸,她见过? 她爱过? 她忘记了! 云生没有丝毫闪躲,径直将萃灵剑插入了初夏的胸膛。 那里,果然没有心…… …… 世界重归平静,万物生灵再也没有可以突破自身限制的可能。人族也变成了前千年那个模样。 云生不知道,为什么杀了那个人族女子之后,他竟然没有变回狐狸,而且师傅也不知所踪了,他变成了世上唯一一个半人半妖的存在。 堇尘在跟仙翁告别后,才知道,原来仙翁早已做好了一命抵一命的准备。 初夏的命,文洲没有保住,但是他可以! 过了十六年,云生的容貌丝毫未改,习惯了住在狐狸洞里的他,也只会在每年的春节才下山一次,将军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派。 堇尘取代赵堇祥登上了皇位,还迎娶了悦竹做了唯一的正妻,生下三儿两女都已经长大了。 这年他继续谢绝了堇尘的邀请,大年三十独自一人走在邕城的街道上。 身边是喧嚣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忽然,他抬头,看到了一张面孔,虽然记不清那张脸他曾在哪里见过,却觉得异常熟悉,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就出现在梦里过。 是啊,鸟人给自己造了不少梦。 梦里有个姑娘,她在柚子林里对自己甜甜的笑。 是了,这一定就是那个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