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求我当王妃》 第1页 [古装迷情] 《殿下求我当王妃》作者:维少利亚【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安王驻守西北多年,传闻他杀人如麻、兇残暴戾,连蛮族都闻风丧胆,凯旋当日更是当街斩杀当朝二品。 方长誉:好傢伙! 加以利用,必能成事!(超自信.jpg) 她痛恨她舅舅排挤父亲,于是暗戳戳在安王面前玩了一出借刀杀人。谁料舅舅为求自保,反手便将她送给安王当侍妾。 被一顶小轿抬进王府的她瑟瑟发抖:这是我没想到的…… 人人都说这丫头命苦,给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做侍妾,怕是活不过三晚。 果不其然,方长誉进府的第一晚,她就惹了魔头,险些被拖出去餵狗。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感慨,好好一朵娇花就要被摧残了。 * 可谁知过了几个月,这姑娘竟然还活蹦乱跳,甚至愈发有恃无恐。 京中贵女不过是讽刺了她一句,就被抓到王府,哭哭啼啼地给她的花施肥。 勋爵公子盯着她多看了一眼,扭头对上了某魔头的眼神,求生欲使他跪在王府门前请罪三天三夜。 * 后来,她父亲官復原职,哭天抹泪地把她解救出来。 当晚,安王就杀进她闺房:纵得你不成样子了,你还想跑? 1v1,双c。 外能征战却敌、内能权谋除奸大魔王&人菜瘾大、口号响亮半灌水 完全架空。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长誉 ┃ 配角:安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安王斗智斗勇的日子 立意:对待爱人要坦诚 ================== ☆、  第001章 王之怒 第001章 王之怒 京城二月,还不算暖和。 兵部左侍郎刘新的府邸,中年妇人宋氏,正在教训小水池边洗衣裳的年轻女子方长誉。 宋氏道,「方长誉,你爹离京一个月了,他当初给你留的那么一点伙食住宿费,早就花完了,你赶紧给你爹写封信,让他马上寄一千两来。」 方长誉心里的怒气腾腾升起,父亲离京时给的钱,至少够她好好地吃住几年。这贪婪无厌的恶妇! 方长誉看着自己泡得有些泛白的双手,忍了再忍。 要不是为了留在京城,她才不会寄宿。 「舅母你也体谅体谅我,爹爹去青州是降职,又罚了俸,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操心我呀?」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你就在这儿白吃白喝?」 她怎么就白吃白喝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做过粗活,如今她的丫鬟被宋氏强行要去使唤,她也沦落到要在这里洗衣裳,干着僕人的活儿。 不愿多说废话,方长誉敷衍道,「知道了,我给爹写信。」 「搞快点。」 突然,墙外一个石子丢进来,端端砸中了宋氏的脑袋。 「哎哟——」宋氏破口大骂,「是谁?哪个小瘪三?」 她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一等宋氏离开,方长誉腾地站起来,丢下了衣裳,飞快地小跑到了后门。 两个穿着官袍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在后门外等着她。 方长誉赶紧上前,「兰玉哥哥,光亿哥哥,怎么样了?爹娘和兄长他们,都顺利到青州了吗?」 李兰玉与陈光亿现任翰林院编修,负责修编史书,也为皇帝草拟圣旨,是前途远大的天子近臣。 陈光亿回道,「他们已经顺利进城了。我们给你买了蟹黄包子,吃吧。」 方长誉却发现,两人神情格外严肃。 她追问道,「顺利进城,你们怎么是这个神情?到底怎么了,你们快跟我说实话。」 李兰玉如实道,「在距离青州三十里的郊外,方先生一行遭到秦玉瑛手下的人暗杀。长至兄为了保护方先生,与秦党手下搏斗,被刺中了胸口,飞鸽传信之时,还未脱离危险。」 方长誉胸口怒火燃起,「我爹与哥哥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怎么敢说暗杀就暗杀,还有没有王法了?秦翊祺这老东西,党同伐异,祸乱朝纲,真该千刀万剐!」 出事之前,她父亲方谨行可是正三品兵部侍郎,仅仅一夜之间,就被贬为了知府。而她的哥哥方长至,更是被他们羞辱般地降为不入流的书吏。 好巧不巧,她父亲的位置马上就被她舅舅刘新顶替了。 其实,何止是她爹和哥哥,凡是与首辅秦翊祺一派不对付的,或贬或撤,甚至诬陷、暗杀,都被打压得差不多了,秦翊祺可谓只手遮天。 剩下来的,大都是刘新这样的软骨头。 陈光亿把一包热气腾腾的蟹黄包递给她,安慰她,「小方,吃点东西吧,你要坚强一点。」 刚刚浸了凉水的手,握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总算有了一丝暖气。 她当然要坚强,她是女儿身,不被注意,才能留在京城里,她是他们的希望。 方长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直把一小笼包子吃得干干净净。 陈光亿拍拍她的头,「好姑娘。」 方长誉眼神坚定地看着李兰玉,「兰玉哥哥,我能做些什么?我要帮助你们!我不能再冷眼看着父亲和兄长被他们迫害,我已经不能够再独善其身了。」 第2页 「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明白吗?」 朝堂里的纷争,李兰玉是不愿让她一个小姑娘参与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方长誉,「小方,我们今日领了俸禄,你拿着这些钱,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长誉拽住他的胳膊,「兰玉哥哥,父亲已经被他们排挤到青州,再这样下去,他们必是要给父亲绑上更大的罪名,倘若……倘若父亲真的遭到迫害,我作为家眷,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兰玉哥哥,我不能旁观这一切发生,我要去战斗!」 如果能在京城制造些麻烦,也许能给青州的父亲、兄长争得喘息之机。她该怎么做? 她眼神里的杀气,让李兰玉动容。是啊,他不该阻止小姑娘为自己、为家族抗争。 李兰玉犹豫片刻,把钱袋子塞进她手里,「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吗?」 「嗯。」 这日傍晚,刘家晚膳。 方长誉只能站在旁边伺候,因为她熘了号,没洗完衣裳。 幸好,她吃了小笼包,这会儿倒是不饿。 宋氏对着家主刘新道,「夫君,明天母亲的生辰,您能不能请假陪妾身去娘家吃酒?」 刘新道,「明天安王就到京城了,皇上下了旨,要最高规格接驾,礼部、兵部两尚书,都得去城门口迎接他。我一个小小侍郎,还敢请假缺席大朝?」 宋氏抱怨道,「这安王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偏偏就明日回来呢?」 刘新训斥道,「你这无知蠢妇!说话真是不知轻重。安王此次回京,是为选妃大婚。天家大事,何等要紧?」 安王?方长誉忽然想起,数年前,她还曾与他有过一些渊源。 年幼时,她父亲方谨行担任侍讲学士,曾给皇帝与安王兄弟授了一年课。她个性顽劣,惦记着宫里的点心,便穿上兄长的衣裳扮作小子,扭着父亲带她进宫。父亲也多纵着她,让她去当个小书童。 在她的记忆中,皇帝与安王两兄弟性情截然相反。 皇帝早早承了君位,是个大大咧咧、性情格外温和的,又爱插科打诨,常常被父亲抽问而答不出。 反倒是这个安王,少年老成,总是板着一张脸,天资聪颖又勤奋,从来对答如流,从不让先生督促。 御膳房送来糕点,皇帝会一脸怜爱地塞给她吃,还会捏一捏她肉嘟嘟的圆脸。 而安王只会在她未察觉时就站在她身后,在她头顶上大喝两个字:净手!把她吓得一哆嗦。 后来她父亲调任了,安王也去了西北,她就只听过他的传言:安王驻守西北多年,骁勇善战,令蛮族闻风丧胆。 安王回京了,方长誉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她明天无论如何得出一趟门。 第二天一早,等到刘新出了门,方长誉就跟宋氏说,要出去寄信给父亲要钱。宋氏甩了一通脸色,才终于放她出门。 她到城门口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京城百姓们夹道欢迎,都想一睹安王的姿容。迎驾的官员们,已经穿上了隆重的大朝服,在城门口等候着。 方长誉站在路边围观的人群中,不多时,就听到人群喧闹起来,是人到了。 她踮起脚尖,看着安王带领的队伍,远远地从城外慢慢行进至城门口。 队伍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士兵们个个神情肃穆,气势沖天,「安」字旌旗随风飞扬,战马的马蹄带起了灰尘。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马上身穿金甲、威风凛凛的,是哪位将军啊?」 「什么将军呀,这是圣上的亲弟弟安王!老头儿,你没瞧见那安字吗?」 「哎哟,那可是亲王啊!」 「是啊,安王十三岁就去了西北,镇守边疆近十年。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可是让蛮族闻风丧胆,战功赫赫。」 「如此金尊玉贵之人,怎么就去了那危险的边疆前线,还一呆就是十年呢?」 「这才说明安王高风亮节。」 「哎哟,那咱们得给他磕头拜拜他,拜见安王——」 「拜见安王——」 「拜见安王——」 围观的老百姓中,有一个人带头跪拜,周围人群见状,都跟着匍匐跪倒一片,虔诚的跪拜之声,响彻了天地。 方长誉也跟着匍匐跪拜,两只眼睛却滴熘熘地盯着安王看。 马背上的男人,一身戎装透着冰冷寒意,战盔下是一张清隽的容颜,星眸剑眉,眼神坚毅,尽显王者归来之风。 但是,他的皮肤有些黑了,带着一些西北大漠特有的粗犷味道,又表明着他的军人身份。 老百姓们率先自发地跪拜了,迎驾的官员才醒过神来,顿时慌了。 兵部、礼部两个尚书都赶紧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四拜礼,「恭迎安王殿下班师回朝。」 随之,迎驾官员、皇城守将也全都立刻跪拜。 「平身——」 得了他的准许,臣民们这才站了起来。 兵部裴尚书上前,「安王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方长誉心想:就是这个老东西,与秦翊祺狼狈为奸,剋扣西北军费,中饱私囊,她父亲就是为了这事儿与他们起了冲突,才被贬了官。 安王略略垂眸,睨了一眼,面容冷峻了三分,什么也没说,继续前行。 第3页 裴尚书可是被打了个大大的耳光。 他尴尬地追了几步上前,站在了安王的马前,「安王殿下,您千里跋涉回京,皇上命臣等在此恭迎,请您饮下这杯接风酒。」 终于,马背上的男人不耐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裴尚书脸色一僵,「这接风酒是皇上御赐的恩典,安王殿下,您可不能推辞!纵然您贵为亲王,也不能藐视君威。」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都察觉到了这突然开始紧张的氛围。旌旗被风吹得翻卷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突然,一道细长的黑影闪过。 安王手里的马鞭一扬,「啪——」一声脆响后,裴尚书手里的酒杯酒壶并酒盘,一瞬间就被抽打了个稀碎。 酒壶里的佳酿,喷溅一地。 裴尚书还是没意识到危险来临,怒斥道,「安王殿下,您损毁皇上的恩赐,是为大不敬!」 安王凝视他片刻,冷峻到极点的面容,突然闪过一丝笑意,然后,他抽出了佩在腰带上的一柄手铳,举铳、瞄准、击发,一气呵成。 「砰——」一声巨响,铳管里击发出的铅子,已经在一瞬之间穿进了裴尚书脑袋的皮肉。 裴尚书动作迟缓地抬手摸脑门,他的脑门被打出了一个拇指大的血窟窿,鲜血顿时往外喷涌而出,顺着脸往下流。 片刻之后,砰然倒地。 天地之间,短暂的静寂。 「啊——安王杀人啦——」 不知是哪个围观群众的一声尖叫,人群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前排目睹一切的人群纷纷后退,而后面的人被撤退的人群推倒,一片狼藉。 「啊——他脑子被打出个窟窿——」 「他娘的!谁踩我啊——」 「别推啊!挤什么挤!」 方长誉被人群推搡着,突然一个踉跄,直直地摔了出去。 「啊——」 方长誉一声惊唿,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安王的马蹄前。 本来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在观望着,都想看看这暴虐残忍的安王,要如何处置他马蹄前的少女。 ☆、  第002章 挑衅 第002章 挑衅 周围安静了下来,就把方长誉显得更加尴尬了。 方长誉惊魂未定,仰望着刚刚杀了朝廷正二品兵部尚书的男人,心跳飞快。 他此刻正悠闲地给手铳换上一颗新的铅子,仿佛地上那横躺的尸体,以及周围被他吓得惊恐后退的人群,都与他无关。 方长誉心想,他换上铅子,不会是要再杀一个吧?刚刚挡路的兵部尚书,就被他解决了。 她顿时感觉脑门一阵凉飕飕的。 一时慌乱,四肢都在发软,她竟忘了赶紧爬起来滚蛋。 然而,安王装好铅子,就收起了手铳,压根儿没理会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薄唇微启吩咐手下人,「抬走。」 立刻有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上前,把她眼前的尸体抬了上去。 尸体抬走后,露出了地上的一滩血迹。 战马久经沙场,显然见惯了这场面,主人一声令下,它继续踏着坚定的步伐,绕开方长誉继续前进。 安王身后的队伍,也纷纷绕开她继续前行,队列丝毫没有受到这个「绊脚石」的影响。 方长誉慢慢回过神来,安王回来了,一回来就斩杀了兵部尚书,这是要变天了! 安王朱启铎的队伍在宫城外停下,他只带着近身护卫入了宫。 他一走进大殿,群臣立刻颔首。 皇帝立刻走下了椅,走到朱启铎身边,握住了朱启铎的臂膀,「启铎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让朕好好瞧瞧,你晒黑了,皮肤也粗糙了!如今回了京,要好好休养着。」 皇帝表现得十分热情,朱启铎却表现得很冷漠。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多谢皇兄。」 礼部官员提醒道,「安王殿下,您当行大礼拜见皇上。」 皇帝不以为意,挥挥手,「免了免了,安王这些年劳苦功高,不必行这些虚礼。」 「皇上——」 官员还要再劝时,皇帝抬手止住。 随后,群臣行大礼拜见了安王。 首辅秦翊祺疑惑,「裴尚书人呢?皇上派他去迎驾,怎么安王殿下已入殿,他还未到?」 朱启铎却道,「他来了。」 此时,两个安王的亲兵抬着裴尚书的尸体入了殿。文武百官见这情景,顿时一片譁然。 皇帝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就站在旁边的礼部尚书,胆战心惊地出列,「禀皇上,安王殿下入城时,杀了裴尚书。」 皇帝还没发话,首辅秦翊祺就先勃然大怒,「安王殿下,裴尚书乃是正二品朝廷命官,您竟当众杀害!」 朱启铎笑了一声,冷冷吐出四个字,「裴狗该杀。」 秦翊祺又问,「安王殿下,他怎么就该杀了?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朱启铎不慌不忙道,「本王这几日正用着止痛药,裴狗却端酒来,两者相冲,裴狗分明想谋害本王。既然他已图谋不轨,本王当然得先下手为强。」 秦翊祺大怒道,「那酒是皇上御赐,是皇上的心意!安王殿下,您不领皇上的恩赐,还杀了人,真是大不敬。」 第4页 皇帝也不得不过问道,「启铎,朕不知你不宜饮酒,其实你推了就是,不该如此草率地杀了人。」 朱启铎直视着皇帝,「臣弟有时精神恍惚,有时精神又格外亢奋,总是控制不了自己,想亲手杀人。他在臣弟眼前挡路,着实讨厌,与其跟他费功夫,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你——」皇帝一时哑然。 如此暴虐残忍的言语,让群臣也一时失语。 半晌,首辅秦翊祺才先回过神,给手下的人使眼色。于是,有了一些御史出列发言。 「皇上,裴尚书不能就这么白白丧命!」 「皇上,安王殿下太过残忍了!」 「皇上,安王殿下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朝臣将人人自危,担心半路遭了毒手!」 皇帝头疼得很。 等到群情激愤了一阵,朱启铎才慢悠悠呵斥道,「吵什么吵——裴狗刚走不久,都想跟他一块走吗?」 他慢悠悠地说着,脸上却透着杀人前的兴奋。 朱启铎一声呵斥后,御史们瞬间都默默地闭了嘴,都不敢再冒头。大殿上正躺着兵部尚书的尸体,谁也不想步他的后尘。 朱启铎直视着首辅秦翊祺,「秦老狗,你对本王有意见,自己站出来说,不要挤眉弄眼的,指使你手下这帮酒囊饭袋出头。一帮贪生怕死的废物,一个硬骨头都没有!」 群臣瑟瑟发抖,大殿里顿时安静极了。 秦翊祺仿佛被当众打个几个打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半晌,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皇上,还请您圣裁!」 皇帝觉得,这个弟弟有点不正常,动不动就想杀人,特别暴戾残忍,性情似乎已经不同于十年前了。 皇帝打断了他们的纷争,「大殿之上,吵吵嚷嚷,不像话!安王该去祭陵了,其他事情容后再议,退朝——」 大朝之前,安王还是以尊贵之躯亲自守疆的英雄,大朝之后,安王已经变成了一个控制不了自己杀人的魔头。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安王是个魔头的传言。 「听说了吗?刚刚回京的安王,其实是个魔头,控制不了自己总想杀人!」 「真的假的?怕不是他想杀人才找的藉口?」 「真的,我听名医说过,这是一种病,是脑子出了问题,平时看着好好的,一发病了就控制不了自己。」 「没错没错,听说江南有个富商就有这种病,发病时竟砍死了自己的儿子!」 「天哪,这病这么吓人,安王这次回京选妃,哪家的女儿选上了王妃,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这是随时小命不保啊。」 大朝散了之后,首辅秦翊祺在文渊阁里暴跳如雷。 自打他执掌内阁以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没有谁,像今日的安王,将他的权威彻底踩在脚下,让他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 安王一回来,先是斩杀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后又在朝堂上辱骂他是老狗,而他居然不能把安王怎么样。 毕竟,安王再暴虐残忍,也是亲王之尊。 「说是回京选妃,我瞧他是回京造反的,杀人可比谁都手快!」 发了一通脾气,秦翊祺又盯上了刘新,「大朝时你在打酱油吗?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你何用?」 刘新才被兵部裴尚书的尸体吓了个半死,又被秦翊祺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新受了秦首辅的气,回到家中,饭桌上,他实在忍不住抱怨,「这个安王手段狠辣,可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秦翊祺是真狗啊,他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苦活累活都甩给我们下头。」 方长誉在饭桌边伺候着,默默地盘算着,安王手段既张狂又狠辣,如能加以好好利用,必能成事。 得知家人兇险时,方长誉就想明白了,就算要她去杀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因为,她不能狠起来,就等着被人暗杀吧。 秦氏如日中天,放眼朝中,现在还有能力、敢出手对付秦党的人,就只有安王了。 安王朱启铎是皇帝的弟弟,生母是先帝的王选侍,如今是王太嫔。先帝的皇后、如今的郑太后十分疼爱他,将他抚养长大。 安王十三岁就去了西北,这些年一直在西北驻守。皇室成员向来成婚早,原本,安王早就该回京完成大婚了,只是边疆一直不安宁,蛮族屡屡来犯,安王便又驻守了几年。 如今,西北基本没有大规模的战事了,加上安王也早过了弱冠之龄,比寻常老百姓大婚都晚了,郑太后十分关心安王终身大事,皇帝便下旨,召了弟弟安王入京休养,完成选妃大婚这件大事。 一天之后。 安王陪同幼时的启蒙老师顾岩瓒的孙女顾璎,去买礼物。 方长誉跟了他们一路,到了一家文房铺子外,安王的马车停在门口。马车周围,皆是配火器的士兵。 她走进铺子,一把夺走了顾璎手里的笔,掏出银子放在柜檯,「老闆,这支笔我要了,包起来。」 顾璎看着她,「方姑娘,先来后到,我都准备付钱了。」 方长誉胡搅蛮缠道,「你准备又还没付钱买下,这笔还是店家的,谁都可以买,我付了钱,现在是我的了。」 顾璎理论道,「你怎么这样?我这已经在掏钱了你才来,你分明是跟我抢。」 方长誉嗤笑,「真有意思,就你能买吗?」 第5页 方长誉转身就走,走出了店门,她往安王的马车瞥了一眼,车窗遮得严严实实,不过,马车边持火铳的高大侍卫,铁面无私的模样,让人敬而远之。 顾璎追了出来,「方姑娘,你等等,我愿意加点价,你把笔转卖给我吧。」 「不卖!我又不缺钱。」 「方姑娘,你帮帮忙吧,这是我想送给爷爷的礼物。」 「哎呀,你这人好烦,走开走开!」 方长誉把她往旁边一推,顾璎一个没站稳,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地上。 安王的侍卫长李松霖,马上走进来,扶起她,「顾姑娘,没事吧?」 「没事。」 方长誉又瞟了一眼,马车还是没有动静,看来这火还烧得不够旺啊。 李松霖命令她,「你马上给顾姑娘道歉。」 方长誉摆出格外嚣张的姿态,「我为什么要道歉?分明是她先挡了我的路!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好狗不挡道!」 终于,马车有了动静,门帘被掀开了半边。 马车里的光线暗一些,方长誉看不太清,但是她能感觉到,车厢里的年轻男人,直直地朝她投来了寒冰一般冷冽、刀剑一般锐利的眼神。 那眼神在审视着她。 方长誉心里顿时忌惮起来,周身都有了压迫感,只觉得冷飕飕的,这种气氛让人只想赶紧逃离。 她感觉马车的男人,随时都有可能掏出手铳,给她脑门上来一发。 ☆、  第003章 送上门 第003章 送上门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这时候就该赶紧滚了。方长誉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才能控制自己不往后缩。 马车上的男人一个眼神,侍卫长李松霖领会了主人的意图,揪着方长誉的手臂,把她抓了过去,抓到了马车边。 方长誉回过神来,大叫起来,「你干嘛?非礼啦!」 「不想要舌头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方长誉周身冷飕飕的,不敢再大叫了。 方长誉定了定神,「我……我是兵部左侍郎刘新的侄女,她……她是哪头蒜?你又是哪根葱?我瞧中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方长誉朗声报出舅舅刘新的大名,仿佛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 「大胆!这位是安王殿下!」 此刻,安王朱启铎看清楚了她的脸,愣了片刻。 记忆中圆嘟嘟、只有一个梨涡的可爱脸蛋,如今好像是放大了一些,骨骼稜角也明显了些。 小时候古灵精怪的那双眼睛,如今灿若星辰,灵气逼人。小时候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如今清泠泠如玉碎。 十年前,他离开京城前的最后一年,这个女孩儿常常入宫,以伴读之名,行蹭吃蹭喝之实。 当年跟着父亲进宫蹭吃蹭喝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身材高挑,腰肢纤细。 只是,为何小时候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如今竟是这副仗势欺人的讨厌嘴脸? 呵,这污糟一片的京城,会吞噬掉一切他认为美好的东西。 朱启铎敛神,嗤了一声,「原来是仗着刘狗的势。」 只要是他看不惯的人,从他口中出来都是狗。连如今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秦翊祺,都被他骂秦老狗。 方长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着实是很怕他。 她鼓起了不小的勇气,才敢继续挑衅,「你辱骂我舅舅!我就要回去告诉舅舅,让他参你一本。前任礼部尚书顾岩瓒对他不敬,都被贬去了定中。」 如果方才朱启铎还只是轻蔑,听到前任礼部尚书顾岩瓒之后,他的眼神里瞬间起了腾腾杀意。 马车里伸出一只五指纤长的手,瞬间就掐住了方长誉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求生的本能让方长誉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她声音嘶哑,「你放开我,我舅舅刘新定饶不了你!我舅舅刘新可是正三品左侍郎!」 她这么挣扎着,心里明白,安王朱启铎怎么可能把刘新放在眼里,她只不过是要反覆提醒他,在他面前提起刘新这个名字。 意识渐渐模煳了起来。 迷煳之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顾璎给她求情,「殿下,求您手下留情,方姑娘不好了。」 就在方长誉感觉自己要过去了,安王朱启铎终于松了手,顺势将她往后一扔。 就这么随手一丢,她就被扔得摔出去老远,她的肩膀撞在台阶上,发出「砰」一声闷响,她顿时感觉肩膀钻心的痛。 朱启铎没再说什么,他一个手势,马车便启动了,朝着前方驶去。 方长誉大口大口唿吸着,惊魂未定。 原来空气如此甜美。 这一天的晚上,方长誉的舅舅刘新在青楼嫖妓,玩得正起兴时,突然就被安王的人抓走,连夜丢去了锦衣卫。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刘新的府邸就已经被圈禁了,刘家上下均不得出府半步。 一觉醒来,方长誉就发现刘家被圈禁了。方长誉高兴得想放炮仗,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挑起了安王对刘新的敌意! 方长誉的肩膀被朱启铎摔得肿了一大块,当时还不明显,过了一晚上,才真是让她感觉痛彻心扉。 宋氏十分焦虑,把她叫去责问道,「方长誉,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得罪安王了。」 方长誉道,「我去买一支笔想送给舅舅,安王的相好也想要,非要让我转卖,我不答应就欺负我,差点掐死我不说,我这肩膀也被他摔肿了。安王还不解气,这又去找舅舅的麻烦。」 第6页 宋氏道,「这个安王,不知道你舅舅是秦阁老手下的红人吗?」 虽然按照律例,官员禁止宿娼,可是这些年风气坏了,这规矩几乎形同虚设。刘新并不是第一回上青楼,以往都风平浪静。 宋氏纵然对刘新嫖妓有不满,可娘家依仗着刘新的权势,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长誉道,「知道呀,我还特意告诉他了!结果安王就骂舅舅是刘狗,可难听了。」 宋氏一听,怒道,「真是过分!敢抓秦首辅的人,还让人圈禁了我刘家,这安王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方长誉心中默默嗤笑,真是无知蠢妇! 这些人啊,得意得太久了,跟着秦翊祺猖狂太久了,以为权臣真能越过皇室了。 方长誉回到卧房,却见卧房里有个人,她吓了一跳。 「兰玉哥哥,你怎么进来了?」 刘府已经被圈禁了呀,而且,外头都是持火器的锦衣卫力士看守着。 李兰玉道,「只要是由人看守的牢狱,就一定会有漏洞。」 「也对。」 方长誉还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 李兰玉道,「小方,我要送你离开京城暂避风头,快收拾东西。」 方长誉一诧,「你让我离开京城?我不走!」 李兰玉提醒她道,「虽然你这回成功借安王之手,打压了刘新,可是你也惹到安王了。安王性情不定,没准儿突发奇想又来对付你。」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刘新是不能再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坐了。只要拉下刘新,李兰玉他们就有机会安排人手上。 「还有,过不了多久,刘家也会醒过神来,是你得罪了安王,引得安王对付你舅舅,刘家人必定要收拾你。你此刻就离开,反而安全些。小方,你准备准备,我会想办法送你去青州你爹那儿。」 方长誉坚定地拒绝,「我才不要去青州找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爹和兄长们被秦氏打压,才去了青州,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我留在京城,是他们的希望。我不仅要留在京城,我还要帮助他们。」 「好姑娘,你要听话。」 方长誉还是不肯,「兰玉哥哥,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有抱负,我也要战斗!我去青州又能怎样?和爹爹一起等着下一次暗杀吗?」 这话把李兰玉问住了,官宦人家的子女,命途从来都和家族息息相关。 「真的不走?」 「不走!」 李兰玉郑重地交代她,「小方,你听好了,无论是谁来问你,你得罪安王,都仅仅只是因为年幼无知,明白吗?」 「我明白。」 「如果安王察觉了,你被他抓去审问,你就马上告诉他,是我教唆你这么做的,让他来找我。我毕竟是朝廷官员,我爹在皇上跟前也算能说上一点点话,安王找我的麻烦,也总得有个由头。」 他爹可是韩国公,在皇帝面前何止是能说上一点点话! 方长誉困惑过,李兰玉这样的勋爵人家子弟,怎么会和方家同仇敌忾? 话是这么说,可是安王不一样啊,当街杀兵部尚书时,他找由头了吗?就算李兰玉贵为公府世子,朱启铎又有什么不敢下手的? 方长誉答应道,「好。」 此刻,阴暗潮湿的锦衣卫诏狱里。 身着大红衮服的安王,倚靠着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璞玉。 牢房里关着的刘新,那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安王殿下,臣只是小小的侍郎,臣万万不敢对您有一丝不敬,您为何突然抓了臣?」 言下之意,你们神仙斗法,何必牵连他这虾兵虾将? 「你觉得呢?」 刘新有自知之明,他哪里经得起查?他该交代的问题可多了。但是,他一时也不明白,他得罪安王的点在哪儿。 刘新只能避重就轻地回道,「臣的确是嫖妓了,可这朝中又有几人是不嫖的?臣又没碍着您的眼,求求您高抬贵手。」 朱启铎瞥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刘新已是双腿发软,欲哭无泪。安王怎么可能为了嫖妓这种小事抓他呢? 他今年这是犯了什么劫,竟惹了这位?这位亲自放出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总想杀人的消息,就是方便顺理成章一个一个地整他们呀! 「你是现在就交代,还是先上刑?」 朱启铎这话好像是在跟他打商量,实则让他胆寒颤抖。 刘新立刻放弃挣扎,求饶,「安王殿下,您要什么证词,您尽管吩咐,但凡是臣知道的,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求您能饶臣一条小命啊。」 朱启铎挥了挥手,他的手下李松霖,马上给刘新拿来了纸笔。 「有用的人才能活命,不想跟裴狗一样,就好好写。」 朱启铎说完,便起身离开。 刘新哆哆嗦嗦地摊开纸,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哆哆嗦嗦地落笔。 写什么呢?安王也没个交代,大人物的心思难以捉摸。 他既不能不写,也不能多写啊。不写,安王要他的命;写多了,牵扯太多,秦老狗要他的命。总之,他现在就是风箱里的老鼠。 刘新想了又想,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得自救。他不採取些行动,他肯定得交代在这鬼地方。 傍晚,锦衣卫佥事张闯来到了刘家。 第7页 宋氏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上前询问,「张佥事,锦衣卫为什么突然圈禁刘家?我家老爷呢?」 张闯回道,「锦衣卫怎么会跟刘家过不去呢?这是那安王回京三把火。我们这些人只是当差的,上头髮了话,我们有什么办法?」 宋氏道,「张佥事,你也帮帮我们,过了这个难关,刘家上下都会报答你的。」 「我这不是正在帮助你们吗?刘侍郎让我来,把你家那侄女方长誉送去安王府,给安王做侍妾。安王心情好了,没准儿就换个人收拾了。」 「我明白了。」宋氏马上给他带路,「那个死丫头在卧房里,你请随我来。」 方长誉的卧房被人从外头踹开,宋氏带着两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闯了进来。 「你们干嘛?」方长誉惊慌失色。 来人也不废话,拿来布条,上前三下五除二地捆了方长誉。 方长誉拼命挣扎,「凭什么绑我?你们……唔……」 方长誉瞬间就被他们五花大绑、封了嘴巴,抬了出去,往一顶小轿里塞。 她再要挣扎时,后脑被人勐地一击,晕了过去。 ☆、  第004章 磋磨 第004章 磋磨 大约半个时辰后,方长誉就被抬进了安王府的大门口。 眼看轿子已经进了安王府,锦衣卫佥事张闯安心地离开,去了诏狱。 张闯到了刘新的牢房外,「刘侍郎,事成了,安王收下了你侄女。」 刘新感到不可思议,「真的?」 「千真万确。」 「这安王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他既接了我这人情,自然不能再揪着不放。张佥事,你这事儿办得漂亮,等我出去了,少不了帮你在秦阁老面前美言。」 「那就先多谢刘侍郎了。」 安王府里,一片静寂。 近侍吉昭宁,匆匆来到安王的书房。 吉昭宁道,「殿下,刘新指使锦衣卫佥事张闯,往王府送来一女子,是刘新的侄女方长誉。」 朱启铎心想,刘新人在诏狱之中,还能安排送人来,锦衣卫真烂透了。 锦衣卫是直属皇帝差遣的,手下人如此猖獗,这皇帝竟也丝毫不在意吗? 「是谁自作主张,把人放进了王府?」 吉昭宁身为安王的近侍,他明白安王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吉昭宁如实回禀,「是宫里安排到王府的左长史。」 「不必留了。」 吉昭宁回道,「属下这就去处置。」 说罢,便退下。 朱启铎感觉到了一丝折磨人之前的兴奋,本来他都已经放过她了,可偏偏刘家又把她送上门来了,这就是她作茧自缚,可怪不了他。 安王府的承运殿,是朱启铎的寝殿。 方长誉手脚都被绑着,醒过来时,就发现已经被人扔到了陌生的床榻上。 承运殿面阔七间,十分宽敞,低调奢华的寝殿里,柔软细腻的床铺,淡淡的薰香,却让方长誉意识到了危险来临。 这儿可是朱启铎的寝殿,她在朱启铎面前惹的事,够他杀她几回了。 她这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了。 一个时辰后,承运殿大门被推开,男人走进来,穿过了床前的三层纱帐。 男人的脚步停在了榻前,他着一身大红交领常服,有着颀长挺拔的身姿,清俊的容颜,冷漠的眼神,还有那让人感到压迫的周身气势。 「滚下来——」 方长誉闻言,呜呜地哼唧几声,又拱了两下,示意自己行动不便,可怜兮兮的眼神,发出请求安王帮她解开手脚束缚的信号。 朱启铎对她的可怜眼神无动于衷,厉声道,「叫你滚下来,耳朵聋了?」 方长誉只能像条虫子一般,挪呀挪,艰难地挪到了床边。 床榻还有些高度,她手脚都被束缚着,再往外滚,必是要摔个结实的。 她又用哀求的眼神看了看男人。 然而,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神情冷漠。 「咕咚」一声,方长誉翻身滚下了床,果然摔得结结实实,眼冒金星。 还没缓过来,朱启铎往她身上踢了一脚,「滚一边儿去。」 他力道极重,随随便便的一脚下去,本来蜷缩着的方长誉,顿时绷直了腰。 方长誉感觉内脏被震碎了一般,她强忍着疼痛,咬紧牙关,默默地又往旁边滚了两圈。 「更衣——」 他累了,明天再收拾这讨厌的小东西。 几个容貌清秀的侍女闻声,依次进入承运殿,上前手脚麻利地伺候他脱下常服,换上了寝衣。 方长誉被他刚刚踢过的后背痛得厉害,终于忍不住了,低低地抽泣了一声。 谁知,引来了男人冷漠的呵斥,「再发出一点动静,就餵狼狗。」 方长誉只能咬着牙,把抽泣声憋了回去。 夜里寒冷,她又被绑着,手脚都被布条勒得生疼。但是,比起他刚刚踹的一脚,都不算什么了。 直到后半夜,她实在太困了,她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天明,一盆冰凉的水泼在方长誉的脸上,她一个激灵把她冻醒了。 一双金丝绣纹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她艰难地坐了起来,仰头看见了一张神情凌厉的面容。 男人伸手,取下了她口中的东西。 第8页 嘴里被封着过了一夜,方长誉现下颌骨酸麻,嘴巴很干,肚子很饿。可是,她不敢要水喝。 她只能舔了舔浇在她嘴唇上残留的水。 「安王殿下……」 她一开口,便是沙哑柔弱的声音。 方长誉弱弱道,「安王殿下,小女那天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您,可您也差点掐死我,您也消气了吧?您能不能放我走?安王殿下饶命——」 「那日你骂别人是狗,你以后就跟狗一样活,可以饶你狗命。」 方长誉不敢说话了。说到骂别人是狗,他自己难道不是翘楚吗?秦老狗、裴狗、刘狗…… 朱启铎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怎么?这么一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看她这副宛如白莲花的样子,实则鬼心眼儿不少,他就忍不住想折磨她。 「说说吧,这一出借刀杀人,有什么目的?」 方长誉心里咯噔一下,「殿下说什么?小女不明白。」 「你爹方谨行贬官青州,便是因为有刘新作证,证明他私收贿赂。刘新该是你的仇人,而不是你口口声声叫得亲热的舅舅。」 朱启铎面无表情地扒着她的底,心里想着,方家全家被迫离京,唯独只有她一个人留下来,这讨厌的小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当场被人扒了个底掉,方长誉心想,他虽然才刚刚回京,却对京城的形势了如指掌,他并不是外头传言的控制不了自己的魔头,他实则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十年前,他就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随时摆出一张冷漠的脸了。 方长誉死撑着,「小女不懂这些,爹爹突然离京,怕我跟着遭罪,才将我托给舅舅照顾。」 「还是不懂?那就慢慢想,刘新已经把你送来了王府,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思考,该怎么答话。」 她垂死挣扎,「我真的不知道殿下说的什么借刀杀人。」 李兰玉说过,她被审问时可以甩给他,可是,她不想做个没用的娇娇女,她可以再扛一扛。 朱启铎脸色冷冽如冰,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给侍卫长李松霖使了个眼色。 李松霖很能领会主子的心意,当即拿来一个药瓶,取出了一颗乌黑的小药丸,捏着她的颌骨,把药丸塞到了她喉咙里。 朱启铎也不着急了,刑讯逼供手段多的是,他倒是想看看,这讨厌的小东西,到底能不能撑到明天。 方长誉弱弱地问,「这是什么药?我服下这颗药会死吗?」 李松霖回答她,「这药叫十二春。服下这药不会死,会生不如死。」 果然,她就知道,该来的折磨还是来了,她还是没能躲过。 朱启铎吩咐道,「带下去关押。」 李松霖即刻将她带出了承运殿。 他们一路往后,走过了几道长长的辇道,穿过了几座大门,路过了大大小小二十几座恢宏的殿宇。这一路上,林木茂盛,亭台错落有致,钟楼与鼓楼交相辉映。 他们快步走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终于到了整个王府的□□部分。 □□是厨房、内库房、后花园、下人房还有马场、射箭场等地方的所在,方长誉被眼前一幕震惊。 一颗高大的树上,挂着一具血淋淋的男人尸体。尸体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裳下,清晰可见皮开肉绽。 看着那血肉模煳的尸体,方长誉反胃得差点呕出来。 路过的侍从都很忌讳,快步地从旁经过。 尸体的正下方,还有一摊血迹。 显然,这是一个被杖刑活活打死的人,被吊在这儿放血,是为了震慑众人。 方长誉问道,「这……这是谁?」 李松霖道,「他是王府的左长史。」 左长史是王府特有的内官职务,算是王府奴僕里的总管事,一般是从宫里派来的内监。 方长誉又问,「他为什么被打死了吊在这儿?」 李松霖道,「因为他擅作主张,容许锦衣卫佥事把你送进了王府。」 方长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放她进府的人,尸体已经挂在树上了,她还会远吗? 方长誉被李松霖带到了王府的审理司。 审理司主管王府的内部事务,审理司的管事,是朱启铎从亲兵里挑选的张尧寒。 张尧寒把方长誉上下打量了一遍,「哟,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得罪了咱们殿下?」 方长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尧寒一拍手,「不管怎么说,你是第一个入住安王府禁闭室的人。」 这座王府是五年前建成的,建成之后,就一直都空置着,只有少数的侍从,负责打扫而已。安王近十年都在西北,最近才回了京,也才刚刚入住。 所以,方长誉就成了第一个走进安王府审理司的人。 这种时候还拿她逗乐,方长誉鄙视着他,「呵!」 李松霖提醒张尧寒道,「休说诨话!这是殿下亲自下令送来的人,你只负责关押,不许跟她胡扯。」 「是是是,知道了。」 等到李松霖离开,张尧寒嬉皮笑脸地对方长誉道,「走,小美人,我带你去禁闭室。这儿暂且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想住哪间,你随便挑随便选。咱们王府的禁闭室,比其他地方宽敞干净,不过啊,晚上就冷清了点。」 第9页 方长誉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两个时辰之后,方长誉就知道那毒药为何叫十二春了,因为每隔一个时辰,药效就发作一次。 每次药效发作,她的腹部就开始剧烈地绞痛,仿佛有虫子在啃噬她的皮肉,每次都痛得她满地翻滚,冷汗如雨下,痛起来真要了她的命。 黄昏时,李松霖来给方长誉送了果腹的吃食。 此时是毒性发作的间隙,方长誉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李松霖瞧她才过了半天,就已经奄奄一息,便劝说她,「方姑娘,你想要解药吗?」 「想。」 「那就跟殿下说实话吧。」 方长誉却回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借刀杀人。」 李松霖提醒她道,「方姑娘,你早点坦白,就早点不受罪。殿下的逼供手段还有很多,就算那五大三粗的蛮族汉子,到了他手里也没有不招的。」 方长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肯说。 李松霖嘆了嘆气,只能离开了。 到了夜里,天气还很冷,牢房里又没有地暖,好在有一床又破又旧的被子可以裹身,她才不至于冻死。 可是,毒药发作得十分准时,一次不落,每隔一个时辰,她的腹部就绞痛一回,她每回刚刚熟睡片刻,就马上被痛醒过来。 她都不得不赞嘆研制了这毒药的人。 如此,三天无孔不入的毒药折磨之后。 朱启铎突然把侍卫长李松霖叫去问话。 「殿下,您有何吩咐?」 「那女人还是嘴硬?」 「是。」 「把她提来。」 李松霖得了命令去提人。而朱启铎,则陷入了一些旧时的回忆。 当年皇帝生母秦贵妃——如今的秦太后盛宠,而他的母妃王氏只封了小小选侍,在秦太后威势下生了他,遭到秦太后的妒忌打压。 秦太后诬陷王氏品行不端,先皇亲自下了令,不许王氏再接近皇子,不许抚养他。幸而,当年的皇后郑太后出面,接了他去抚养。 先皇驾崩后,皇帝登基,因皇帝年幼,秦太后的娘家渐渐掌控了朝政,权势更是一天天壮大。 那一年,方长誉的父亲方谨行给他当老师的那年,他还不是战功赫赫、逮谁骂谁是狗的安王,那年他空有尊贵之名,实则无依无靠。他的母妃王氏生辰,他精心准备了一支嵌宝石的金簪,打算偷偷去送给王氏。 他向来是谨慎的人,可一想到能见到母亲,就多了些兴奋,把金簪拿在手里摩挲着。他一时疏忽,金簪就从他手里掉了。 好巧不巧,那天秦翊祺去抽查皇帝与他的功课。 「安王殿下,您身上怎么带着一支女人的金簪?」 先皇下了旨,不许王氏接近他,他偏是在王氏生辰那天,揣着一把女人的金簪,他少不了一顿责罚就罢了,他母亲王氏也要被连累受罚。 有秦翊祺唆使,前朝也会纷纷上疏,指责王氏违背先皇之令。 朱启铎那时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坚称不是他的。 秦翊祺追问,「那能是谁的?总不是皇上的。安王殿下,做了错事就要承认。」 这时,蹭吃蹭喝了一年的小书童方长誉,哒哒哒地跑上去,「这是我的。」 「这么贵重的饰品,你个小屁孩儿能有?」 「我偷了娘亲的。」 结果,方长誉就被罚了好一顿手板子。她被打得双手血肉模煳,嗷嗷大哭,可任谁追问,她都说就是她从母亲那儿偷来的。 她父亲方谨行因教女无方,被罢免了侍讲学士的职务。 不多时,方长誉被带到了朱启铎的面前。 朱启铎记忆中那个背了锅挨了手板子,嗷嗷大哭却不肯说出他的小女孩儿,和眼前这个刑讯逼供下还嘴硬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 这毒药把她折磨得不轻,小脸儿煞白。 朱启铎丢给她一个小瓷瓶,那小瓷瓶落在毯子上,滚到她脚边。 方长誉一愣,赶紧捡了起来,倒出一粒塞进嘴里。 李松霖也一愣,他的主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才三天而已,居然放过这个女人了。 「你的那点小伎俩,粗陋不堪,只不过,刘新也属实该抓。」 方长誉这三日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有气无力地回道,「殿下,您说是就是吧,我压根儿不懂。」 她若是耍了花招,又没半点骨气地投降求饶,他定要把她丢进青楼。 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居然撑过了这要人命的毒药折磨三天,还能咬死不认,这小女人骨头多少算是有点硬,他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他讨厌软骨头的贱东西,远远超过耍计谋。 他心里的戾气,突然消散了许多。 这京城里,让他在意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了,好在,有一些东西还是没变。 她扛到这一步,就算为了小时候替他背锅的恩惠吧,她不肯说,他也不打算再逼问下去了。一码归一码,他自不会再因这事儿折腾她。 「带她下去安置,好好洗洗,脏死了。」 ☆、第005章 拜见太后 第005章 纳为侍妾 李松霖得令,把方长誉扶了起来,「方姑娘,请吧。」 李松霖带着方长誉,往王府的下人房去。 第10页 走过那天挂着尸体的树,方长誉抬头看了看,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清扫过了,只剩下砖缝里不洗察觉的痕迹。 李松霖叫来了一个中年妇人魏妈妈。 李松霖吩咐道,「魏妈妈,这位是方姑娘,殿下吩咐了带她来安置,你给她安排。」 「是。」 魏妈妈是从郑太后的宫里派到王府的,在王府的奴僕中算是地位高的。 魏妈妈当即叫来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她的侄女魏筱柔,另一个叫琼枝。 她吩咐道,「筱柔去内库房,找内典宝领一套干净的衣裳来,琼枝去水房准备热水,你们伺候这位方姑娘沐浴。」 两人应是。 魏筱柔偷偷打量了一眼方长誉,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些被勒出的伤痕。 李松霖道,「魏妈妈,我回去復命了,你好生照顾着。」 「是。」 琼枝把方长誉带到水房,备好热水。魏筱柔也从库房回来了,她把一套新衣裳放在凳子上,「方姑娘,这衣裳给你放这儿啦。」 「好。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可以。」 陌生丫鬟在这儿,她十分别扭,把她们遣出了水房。 泡在温热的浴桶里,方长誉才感觉灵魂终于回到了躯壳里。 朱启铎算是放过她了吧?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吧? 屋外,魏妈妈和两个丫鬟在议论她。 魏筱柔问她姑姑,「姑姑,屋里这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魏妈妈道,「我也不知道,殿下吩咐李松霖带来,总不是一般人。」 琼枝问,「殿下是不是纳她为侍妾了?咱们得敬着她?」 魏妈妈答,「也不必刻意,客气些就是了。只要入了殿下的眼,名分不重要。」 此时,承运殿中。 朱启铎的近侍吉昭宁,进殿来传话,「殿下,郑太后听说您纳了方姑娘,请您带她入宫去给她瞧瞧。」 「听谁说?」 殿中一片寂静,都不敢说话。刚刚死了一个左长史,王府的僕从都战战兢兢的。 朱启铎抬头瞟了一眼吉昭宁。 吉昭宁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属下也不知,正在调查。属下猜测,能传话传到宫里的,或许是外头的人。」 朱启铎脸色稍稍缓和,「去叫那女人来。」 「是。」 安王一日不娶正妃,安王膝下一日没有世子,就一日是郑太后与王太嫔的心病。 皇室男丁最迟十六岁就该大婚了,朱启铎这些年为战事拖累,才拖到了快二十四,实在也是拖不得了。 前两日,礼部上了疏,安王还未大婚,皇室子嗣单薄,因此提议尽早选秀,为安王选王妃,皇帝已经准了。 朱启铎盘算着,他已经回了京,大婚一事,就要提上日程了,躲是躲不掉的,他的婚事就是国事。 不过,他要是能带个女人去给郑太后瞧瞧,倒是能够让郑太后支持他,将大婚的时日再拖上一拖。 拖一拖就够了,拖到清除了该清除的人,那些不该做他王妃的女人,就自然不会出现了。 灵魂才刚刚归位的方长誉,一从水房出来,就听说朱启铎叫她去,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她走进承运殿大门,偷偷摸摸地往里瞧,朱启铎半躺在窗边贵妃榻上,拿着一本书看。 难道朱启铎又改主意了? 方长誉脑瓜子一转,走到他面前之后,当即五体投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小女方氏长誉,恭请安王殿下金安。」 礼多人不怪嘛。 朱启铎把书移开一点瞟了瞟,小小年纪不学好,看着她就看到了满肚子坏水,讨厌的小东西。 方长誉偷偷摸摸抬眼,打量着朱启铎的神色,黑得像是要下暴雨的乌云,虽然给了她解药,可怎么看都是还想收拾她。 朱启铎把书一放,慵懒地吐出二字,「过来。」 过去? 他会不会突然控制不了自己杀了她?或者说,装作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她? 方长誉想到自己如同面对一头飢饿的勐虎,不情不愿地挪了一步。 他面色一凛,「到跟前来。」 方长誉壮着胆子挪到了他面前。 朱启铎又指了指贵妃榻,「坐这儿。」 方长誉惶恐地回道,「殿下,小女不敢,小女还是站着吧,小女站着踏实。」 「我不想说第二遍。」 方长誉只能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个边沿。 嗯,方便逃跑。 但,能跑得过他吗? 这时,王府内库房的管事内典宝,从库房来了,「殿下,属下不知方姑娘适合穿戴什么,便每样都选了一些,请您亲自定夺。」 说着,八个二等侍女依次进殿,跪到了朱启铎的面前。 其中四个侍女,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都放满了首饰,金银玉石、珊瑚玛瑙,质地多样,珠钗翠环样式俱全。 另外四个,手里托盘摆放着四套花色不同的成衣。 都是上品。 前有左长史被活活打死挂在树上为鑑,安王府的下人当差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方长誉瞧着这东西是给她准备的,十分纳闷儿,难道朱启铎突然大发慈悲了? 她弱弱地问,「殿下,您让人准备这些衣饰,这是要做什么?」 第11页 「明日进宫,给太后请安。」 「我吗?为什么?」方长誉更疑惑了。 「你是安王府新纳的侍妾,太后想见你。」 什么?侍妾? 他这嘴皮一开一合,就把她的终身大事安排了? 方长誉壮着胆子抗议道,「安王殿下,我是被锦衣卫的人绑架来的,我不愿意做您的侍妾!」 他只瞥了她一眼,「我要纳一个女人,还需要她愿意?」 「我不愿意,这就是强行霸占!」 「是。」 「是?您……就承认得这么直接?还有没有王法了?」 问出这个问题后,方长誉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当朝正二品大员,他说杀就杀了,他有得到任何惩罚吗?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是他不敢欺压的吗? 她再一想,也不对,说不定他连皇帝都敢欺压呢。 朱启铎瞟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愿做我的侍妾,你就回刘家等着处置。」 方长誉一听,一时哑然,脑子飞快地盘算起来。 刘新已经落在朱启铎的手里,是凶多吉少了,朱启铎是不会对他手软的。她可不能回刘家去,不然,刘新被处置之时,她也会被连累。 许多官员被处置后,家眷也被连累充为了官奴。罪责轻的运气好的,家眷可能被送到达官显贵家,罪责重的运气差的,家眷就会入教坊司为官妓。 她这个时候还不听话地回刘家去,就简直是自掘坟墓啊,朱启铎能让她好过吗? 她不能回去啊,那样她不仅不能帮助家人,还会陷入到自身难保的境地,这可不是她留在京城的初衷。 想清楚了这一茬,方长誉顿时觉得,朱启铎简直是个没人性的魔头,他这哪里是给她另一条路走,分别就是断了她的退路,强行霸占她为侍妾啊。 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借势扳掉了刘新,可自己也落入了安王的魔爪,真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她还天真地以为,他是破局的人,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比秦党还黑! 「想回去么?」 方长誉连连摇头,「我不回刘家。」 朱启铎嗤了一声,「那就老实呆着,乖乖听话。」 方长誉脸色难看得像猪肝,想着自己以后要服侍这个冷血狠毒的男人,就悲从中来。 这么暴戾残忍的男人,她迟早会被他折磨得香消玉殒吧? 为了扳倒一个刘新而已,这代价也太大了。 朱启铎见不得她这鬼样子,训斥道,「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纳你为王府侍妾,是抬举你。」 她还想顶嘴,就感到了他眼神里的杀气,生生把那句「谁稀罕你的抬举」给憋了回去。 罢了罢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啊。 她只要别忤逆他,应该能保住这条小命。可若是顶撞,难保不会像那挂在树上的左长史一样啊。 方长誉现在还未册封,也没有皇室认可的名分,没有冠服可用。 为此,朱启铎才命人去库房搜罗了一些女人的衣衫首饰。 方长誉瞟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件,「我喜欢这套黄袄紫裙。」 她才不喜欢呢!她越不喜欢,就越要说喜欢,她知道安王就不能让她遂意。 果然,朱启铎冷冷瞟了她一眼,那神情就透着五个字:你有资格挑? 朱启铎给她挑了白袄蓝裙,外搭大红祥云图案的对襟立领长衫。 选定了衣裳,四个侍女退下,后面端首饰的侍女补上。朱启铎扫了一眼,指了指一整套蝴蝶状嵌宝石的赤金头面。 「去换。」 「哦。」 方长誉抱着衣裳首饰,去了帷幕后头换装。 朱启铎为人强势霸道,可他的眼光还不错,这件大红祥云大衫又华贵又大气,赤金头面整套一共十八件首饰,戴在头上却不显一分臃肿繁杂,只有错落有致的华丽。 皇家的东西,做工又是头等精緻,衣裳摸起来舒服软和,头面首饰没有一点瑕疵。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换装完成的少女款款走来。 朱启铎抬眼打量着,从头到脚。 她容貌是美艷的,一双明眸如宝石般璀璨,她一笑起来,脸颊露出了小梨涡。她只有一边梨涡,但就单单的一个,更显得灵动。 方长誉留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殿下,我穿这身好看吗?」 他敛神,幽幽吐出两字,「白瞎。」 方长誉不服气了,「安王殿下,您久在西北,不知京城的变化。我去年在五蕴斋天下美人榜的排名,已经上升到第四了,登顶指日可待。」 「什么野榜,也值得一提?」 「可不是野榜!这五蕴斋的榜,可是最不畏权势最公正的榜。京城有些世家贵女,不满这榜单的排名,就让家族去施压,可这五蕴斋的主人,根本不吃这套。除了天下美人榜,还有天下美男榜、天下俊杰榜、天下武力榜、天下财富榜等等各种榜单呢。」 朱启铎想,这女人也忒皮实了,刚刚还病殃殃的,怕他怕成那样,这会儿一张小嘴就叭叭地不消停了。 就跟小时候一样。 那时,她替他背了锅,被打了好一顿手板子,双手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朱启铎寻了个机会,派人出了宫,去方家给她送药。 第12页 他的人去方家时,小姑娘双手缠满纱布,可一点不妨碍她双手合力捧着小棍儿折腾蚂蚁。 见来人送来的是药,她还一脸遗憾,「唉,怎么送药?要是送糖多好啊。」 「安王殿下,您想不想知道,您在天下美男榜中排第几?」 朱启铎的思绪又从十年前回到了眼前,少女两颗晶莹的葡萄,正滴熘熘地望着他。 朱启铎哼了一声,「这江湖二流帮派,不干正事,沽名钓誉,剿灭了才消停。」 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方长誉默默地闭了嘴。 第二日一早,方长誉规规矩矩地按照朱启铎的要求,穿戴好了进宫的衣冠,跟随朱启铎进宫去给郑太后请安。 郑太后住寿康宫。两人入正殿时,郑太后已经在等他们了。 朱启铎问候了一声「母后安康」,便找椅子坐了。 方长誉则郑重地跪拜行礼,「小女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郑太后沖她招招手,让她上前两步,「安王待你可还好?」 「呜呜……」方长誉立马做出一副可怜样,「殿下欺负小女,太后娘娘要为小女做主。」 郑太后慈眉善目地问道,「怎么了?孩子。」 方长誉用一副可怜巴巴的语气回话,「殿下一点都不喜欢小女,自从小女进了王府,殿下已冷了小女足足三日。太后娘娘传召了,殿下才肯见小女一面。太后娘娘,小女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朱启铎心里一诧,这个女人可真是不老实,一放她出来,她就要兴风作浪了。 ☆、  第006章 栖梧殿 第006章 陪你过夜 郑太后温和地询问道,「启铎,怎么回事?既然收了人家,怎么又冷落人家小姑娘呢?」 朱启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公务繁忙。」 郑太后拉着方长誉的手,「傻孩子,你这般玲珑可爱的女子,安王怎么会不喜欢呢?男人有男人的责任,你呀,要多体谅他。」 方长誉立刻十分乖巧地回话,「原来如此,是小女不懂事了。太后娘娘,听您这样说,小女安心多了。小女今日一见到您,就倍感亲切,不知小女能否有这个福气,时常入宫伺候您?」 「怎么不能呢?不过呀,哀家也不能时常拘着你。以后啊,你得空时可以入宫,陪哀家礼佛,如何?」 「小女谢太后娘娘。」 郑太后和颜悦色地提醒她,「还小女呢?跟了安王,便不是小姑娘了,以后要自称妾。」 「妾谨遵太后教诲。」 朱启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演,这狡猾的小东西,还知道给自己找靠山呢。 这就攀上郑太后了? 方长誉走到朱启铎身边,娇娇地拽住他的袖子,「殿下,您真的没有不喜欢妾吗?」 趁着有郑太后在场,方长誉壮着胆子,要让朱启铎表个态。 朱启铎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皮笑肉不笑,「这几日忙了些,忽略了你,今晚就来陪你过夜。」 郑太后看着这一幕,心里格外舒畅,她快能抱上皇孙了吧。 她没看到的是,方长誉听到「陪你过夜」几个字,吓得颤了颤。 「小方身边也没个可心伺候的人,哀家把周芹还有珊瑚、玛瑙拨给她使唤。这些年你在西北就算了,如今在京中,也该讲究些。」 朱启铎没说什么。 郑太后安排人给方长誉使唤,分明是安排了眼线去盯着他,时时了解他有没有认真为绵延后嗣努力。 不过,朱启铎也不放在心上,几个侍女还能盯住他?做文章还不简单吗? 方长誉福身,「多谢太后娘娘。」 郑太后和颜悦色地打发她,「好了,小方你下去吃点果子,哀家与安王有些话说。」 等方长誉走出了正殿,朱启铎问道,「母后还有何吩咐?」 「那兵部的裴尚书,确实是个该杀的。东南水师军费已经养肥了他,还贪婪无厌,居然又敢染指西北军费。小方的父亲收集了不少罪证参奏了他,却反被排挤出京。皇帝啊,委实不像样。」 缓了缓,她又道,「不过,你就这般不经有司审问而直接当街斩杀,还是引起不小的非议。」 郑太后虽深居内宫,却也通晓朝堂诸事。 朱启铎端起茶小呷一口,「这京城有司,都是秦狗的人,能审问出来吗?到时,恐怕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所以,你此番应诏回京,其实是为了整饬军政。」 「该整饬的是要整饬,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换人。如今的朝堂糟污一片,必须大换血。」 换作从前,郑太后会教导他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可如今瞧着秦氏的作为,她也支持朱启铎。 说完了前朝事,郑太后又关心起了朱启铎的终身大事,「礼部已经在着手安排给你选妃了,毕竟是选给你做王妃的人,你还是要留心些。」 「嗯。」 朱启铎淡淡应了,不管礼部怎么安排,总归要他中意的人才行。否则,他有的是法子,让那不该出现的人消失。 「对了,去年哀家命人给你送去西北伺候你的四个侍妾,人呢?怎的都没带回京?」 朱启铎一诧,没想到太后居然还记得这一茬,「她们呀,赏赐给下头了。」 郑太后追问道,「怎么赐给旁人了?那四个孩子,都是哀家精心挑选的,你都二十三了,你但凡上点心,哀家的皇长孙怕是都能打酱油了。」 第13页 皇家子嗣一向早熟,大多还未至弱冠,便已有了子女。 朱启铎敷衍道,「她们不好看,生的肯定也貌丑。」 郑太后顺着他的话道,「那小方好看,又聪明可爱,你抓紧跟她生!」 「子嗣一事,还是看缘分。」 郑太后催促道,「什么看缘分?事在人为!你不抓紧耕耘,怎么会有收穫?你现在第一要紧的任务,就是赶紧给哀家与你母妃生个皇长孙!」 朱启铎又敷衍道,「知道了。」 「你收了小方入府,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个乖巧温顺的,哀家问你,你可中意给她个名分?」 乖巧温顺?朱启铎心想,她是个善于伪装的心机女人,一张嘴叭叭的,会忽悠人。 朱启铎应承道,「再说吧。」 郑太后做主道,「等她有了好消息,还是得给个名分。」 亲王除了册立一位正妃、册封两个侧妃,还可册封选侍若干,选侍有了子嗣,可封为夫人。有了名分的选侍,就比普通侍妾的地位高了许多,也算是正经主子。 寻常勋爵或百姓人家,正妻未进门,侍妾是不能有名分、不能先生下庶子的,可皇家不一样,皇家更重视子嗣的延续。寻常人家讲究门第相当,故而妾室一般不扶正,而皇室则不同,常有皇帝妃嫔封立为皇后,亲王侧妃、夫人后封为正妃之例。 出宫之时,郑太后安排的周芹姑姑、珊瑚和玛瑙,跟随方长誉一同离开。 他们走在长街上,突然碰到了秦家的两个女儿,皇帝的丽妃秦玉琬和待字闺中的秦玉璃。 秦玉璃是秦翊祺最小的女儿,是秦翊祺的掌上明珠。 丽妃秦玉琬款款一福身礼,「妾给安王殿下请安。」 秦玉璃则跪拜行礼,「小女秦玉璃,拜见安王殿下。」 「嗯。」 朱启铎略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即便丽妃得宠,还是二皇子的生母,可到底不是皇后,亲王是无需向正宫皇后之外的妃妾见礼的。 秦玉璃站起来,看着朱启铎,心神早已荡漾。 她是首辅之女,秦太后是她的姑姑,秦贵妃、秦丽妃是她的姐姐,从小就出入宫禁如家常便饭,时常见到安王。 在她儿时的记忆里,安王朱启铎是个严肃内敛、沉默寡言的少年。别人的讨好或敌意,他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曾经,秦玉璃自己贪玩掉进了鱼池,朱启铎把她捞上岸来。 秦玉璃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她的家人却对他充满敌意,秦翊祺甚至质问他,「安王,小女是怎么掉进池子的?」 秦玉璃对家里的做派很不满意,正是秦家的忌惮打压,才使得他早早去了西北。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安王又回到了京城,她心情特别激动。 秦玉璃又福身一礼,道,「安王殿下,听闻您回京那日,父亲对您多有冒犯,小女这厢给您赔罪了。」 朱启铎瞥了她一眼,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晃。 「你说,要赔罪?」 朱启铎向她靠近了一步,冷漠地审视着她。 他身形高大颀长,容颜俊美,靠近一步离她很近,光是站在她面前,就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让她感到一丝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秦玉璃突然耳根开始发烫,低头不敢看他,轻轻地回话,「嗯。」 下一刻,朱启铎的话就让她置身冰窖。 朱启铎嗤了一声,「向本王赔罪,当以你秦氏全族性命来赔。秦氏全族也不过数十余人,本王受得起。」 秦玉璃登时脸色一片煞白,呆若木鸡。 丽妃眉头一蹙,拉上秦玉璃,离开是非地,「走。」 方长誉默默地观察着,心想,朱启铎对秦氏的敌意也很深啊。 不一会儿,朱启铎与方长誉出了宫,回到了安王府。 马车停到了安王府门口,朱启铎冷声吩咐方长誉,「下去。」 方长誉麻熘儿地滚下车,候在一旁。 朱启铎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吩咐吉昭宁,「安排住处给她,再拨两个侍女。」 交代了这一句,朱启铎就又要出门去了。 方长誉问道,「殿下,您不回府吗?您要去哪儿?」 朱启铎也没理她,就走了。 方长誉讨了个没趣,只能独自回了王府。 吉昭宁对她道,「殿下没有为您指明住处,您可以在后殿里选一处。」 王府的殿宇虽不比皇宫大内,但也是气势恢宏,有严格规制的。 承运殿坐北朝南,是朱启铎的寝殿。承运殿往后,紧挨着的是王妃的寝殿。王妃寝殿之后,有东西两个偏殿,是给侧妃的。再往后的殿阁,才是给侍妾的。 本着离朱启铎越远越好的原则,方长誉在后殿转了一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安王府西北角上的栖梧殿。 她的意图明显得让吉昭宁都无法忽视。 吉昭宁劝说她,「其实,殿下也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可怕。那兵部尚书,确是该杀之人。再说,您住栖梧殿,殿下一有传召,要走这么远一路的,还是您自己啊。」 方长誉才不听吉昭宁的,她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离朱启铎越近就越危险。 她离得远一点,少在朱启铎眼前出现,才是求生之道。 午后,魏妈妈就领着那日伺候她沐浴的两个侍女,来了栖梧殿。 第14页 「给方主子请安。」 方长誉道,「魏妈妈真客气了。」 魏妈妈笑呵呵道,「殿下吩咐给您拨两个侍女,这不,老奴给您挑了两个能干的,就是筱柔和琼枝。」 方长誉客气道,「我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魏妈妈怎么捨得让侄女来伺候?这不是委屈她了?」 魏妈妈道,「能伺候方主子,是她的福气,方主子尽管使唤□□。」 人生地不熟的,方长誉也拿不准这魏氏姑侄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先收下了。 「那我就使唤了?」 魏妈妈道,「您是主子,您只管吩咐。」 「呵呵呵……正好,周芹姑姑她们正在收拾栖梧殿,你们两个去帮忙吧。」 「是。」 「对了,周芹姑姑是郑太后指给我的,你们也得听她的。」 两个丫鬟应是。 这一日,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朱启铎身边的侍女蕊白,来栖梧殿传话,「方主子,殿下传令,今晚要来栖梧殿过夜。」 安王亲自带她入宫拜见了太后,她的身份如今不同了,王府奴僕们对她的称唿,都很自然地从姑娘变为了主子。 她的身上,打上了安王女人的印记,往后混得好,王妃、侧妃也不是不能想的。 当然,前提得是混得好。 「你说什么?过……过夜?!」 方长誉惊讶得双眼瞪得老大。 这个朱启铎,到底想怎么样?强行纳了她为侍妾,还要强占她的清白吗? 侍女蕊白回答她,「是呀,殿下就是这样吩咐的,请您收拾收拾,准备接驾。」 方长誉顿时如临大敌,心想完犊子了,就知道逃不过。 朱启铎这个男人可真是睚眦必报,她在郑太后面前告了他的小状,他便答应了要陪她过夜。可是,她觉得这只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呀,他这样言出必行,分明是要收拾她呀。 不多时,朱启铎果然就乘着轿辇,大张旗鼓地驾临了。 方长誉透过窗,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侍从,停在了栖梧殿外。 怎么办?怎么办?方长誉头都大了。 周芹催促着方长誉赶紧出去接驾,方长誉步履十分沉重地来到了殿外。 方长誉福身一礼,「恭迎殿下。」 轿辇上的朱启铎,和善地笑了笑,「不是怪我冷落了你吗?我来陪你过夜了,高兴么?」 可是,方长誉就是从他那和颜悦色的笑容里,看到了「别耍花样,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警告。 朱启铎走上了台阶,又道,「这栖梧殿虽远,可我宠爱你的决心更坚定。」 这话在方长誉听来,分明就是:虽然你躲到栖梧殿这犄角旮旯里,可我收拾你的决心更坚定! 方长誉欲哭无泪,「殿下如此厚爱,我……我惶恐不安。」 朱启铎道,「不要惶恐,这是你应得的。」 方长誉冷汗都要出来了,「殿下稍候,我先去沐浴。」 她找了个由头,一熘烟儿跑了。 方长誉熘到水房,磨磨蹭蹭地收拾了至少有小半个时辰,才步履沉重地回寝殿。 朱启铎的侍女沉碧和云绯将她搜过身后,便向她行了一礼,做出请进的手势,「方主子请。」 ☆、第007章 造假记录 第007章 造假记录 朱启铎不喜有人在殿中伺候,故而他的一等侍女们将殿中布置妥当后,就都退到了殿外。 听到栖梧殿的大门关上了,方长誉心里立刻开始紧张起来。 殿中灯火通明,但三层帷幕后的床榻,光线就十分柔和了。此刻,麒麟香炉往外升起一缕轻烟,殿中散发着淡淡的安息香。 方长誉走过两层帷幕,在最里层的帷幕外,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床上的男人已经更衣了,穿着一身玄色的寝衣,他靠着床头看书,侧脸的稜角如山峰一般挺拔,线条优美和谐。 方长誉的视角里,床前挂的白玉坠子,将他的额头遮挡了一块。 「你贼眉鼠眼地瞅什么?」 朱启铎头也没抬,也没看她一眼,就已把她的神态掌握得十分精准了。 「殿下,我……」方长誉结结巴巴道,「我刚刚发现我来癸水了,我恐怕不宜陪您过夜。」 「真的?」 「嗯。」 朱启铎抬眼盯着她,「那你过来,我亲自查验,若是欺瞒,就拉出去打。」 这个魔头!居然说出这种话。 「你……你强取豪夺!我不伺候!」方长誉用委屈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朱启铎本就没打算碰她,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宫里的郑太后、王太嫔高兴高兴,她们催促大婚的干劲儿,也能稍稍缓一缓。 想伺候他、承他恩泽的女人多的是,他看不上强迫女人的戏码。强者就要征服天下,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至于女人,首先得是他能接受的,其次,还得是心甘情愿跟他的,要是伺候完了,又哭哭啼啼扭扭捏捏,只会让他倒胃口。 不过,方长誉这不恭顺的样子,也让他有了火气,让他想磋磨她一番。 「那你现在就滚回刘家去。」 说罢,他扭头继续看书。 这话瞬间就让方长誉偃旗息鼓,是啊,她要是还扭捏,要想拒绝,就应该赶紧走人,大可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第15页 今天,朱启铎并没再拘着她,也没有过多限制她的自由,她想逃出去,也并非不行。 不过,她从没想过逃跑这两个字。如果她想逃,几个月前,她就该跟着父亲和兄长一起离开了。 说到兄长,上次和李兰玉见面时,他告诉她,兄长还未脱离危险,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既然决定了,要帮助他们与秦氏战斗,那么,做安王的女人,又有何不可?做他的女人,利用他的权势做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想明白了这些,方长誉一咬牙,掀开最后一层帷幕,走到床边,爬上了大床。 床上铺的一方白帕,让她感觉好羞耻。 她一不小心踩到了朱启铎的脚,他怒道,「眼瞎了吗?」 方长誉吓得,赶紧麻熘儿地挪到了最里边,紧紧挨着墙。 她生怕朱启铎突然兽性大发,虐待殴打她,她缩在里边,目不转睛看着朱启铎,时刻警惕着。 心理准备好了,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呢。他是皇室的尊贵亲王,可也是个并不熟悉的男人,要跟他发生这种关系,她还是很害怕的。 突然,朱启铎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浅廊上,方长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全身紧绷着,呈现出准备挣扎的姿态。 夜深人静了,王府的一等侍从们,都守候在大殿门外。 「啊——」 殿中突然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惊唿声,侍从们都忍不住颤了颤。 殿中,方长誉正用委屈的眼神看着朱启铎,「您轻点儿……」 朱启铎漠然地看着她,「闭嘴。」 方长誉脖子被朱启铎揪出了一块红点,他下手又准又狠,疼得她眼冒金星。 「把手伸出来。」 方长誉看着他手里的针,赶紧把手背在身后。 朱启铎又命令一声,「伸出来!」 他就是这么冷冰冰又强势,就没句贴心话。她好歹是个女子,他就一点怜惜之意都没有。 见她还要躲,朱启铎威胁她道,「你再不伸手,那就动真格的。」 这下,方长誉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过去,朱启铎一把拽过去,捏着手指就是一针。 方长誉「哇——」地叫了一声,喊疼。 鲜血从针孔流出来,朱启铎按着她的手,抹在那一方白帕上。 他手劲儿大,只是轻轻一捏,就捏得她指尖生疼。 「殿下,够了吧?省着点儿用。」 方长誉心里腹诽,他就是个没人性的大魔头!欺负起人来一点不手软。 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就不能怜香惜玉,扎他自己的手吗? 她吮了吮手指,让针眼儿止了血。 「等会儿再去叫人。」 方长誉心里直腹诽,哼!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狗男人,扎了她的手也不晓得安慰一句,她凭什么还要给他充面子? 她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呆! 但是,她也是一步也不敢乱动。 心里有再多不满,面上也不敢表露出一丝不配合。 这才几天的功夫,方长誉已经见他杀了两个人了。大到当朝二品高官,小到王府的管事,只要是让他不顺心的人,他都喜欢杀了了事。 等了好半天,朱启铎也没什么进一步的举措。朱启铎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只管看书。 难道,朱启铎其实只需要她这样侍寝?做给外头的人看? 方长誉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松懈了些,她才感知到夜里很凉,冻得她冷飕飕的。 又呆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方长誉冻得流鼻涕了,她卑微地请示道,「殿下,可以了吧?」 朱启铎白了她一眼,「去叫人备水来。」 方长誉私心觉得,朱启铎这个男人真虚荣,他就是刻意等了这么久才叫人,显得他特行。 终于得了朱启铎的准许,她一刻也不多呆,麻熘儿地赶紧下床去叫人备水。 方长誉来到大门边,侍女们都偷偷打量着她,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别看了,去备水!」 周芹上前来伺候,发现了方长誉脖子上的红印,小声嘀咕着,「哎哟,殿下也真是的,你毕竟是头一回,他也该悠着点儿。」 方长誉想着她是郑太后的人,就跟她抱怨道,「他把人家弄疼了。」 周芹好言安慰她,「主子早些收拾了歇息吧,奴明天一早就去给您煎一剂药,喝了就能缓解些。」 「好。」 此刻已是深夜了,冷风唿唿地吹,冻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赶紧缩回了殿中。 周芹问侍奉在侧安王府的录事内监,「录事,你可都记妥了?」 「记妥了,您看。」内监把册子递给周芹看。 只见册子上写着: 三月初九亥时,安王幸栖梧殿方氏。 等到收拾妥当了,方长誉也熄了灯,爬回床上休息。 她基本能确定,朱启铎今晚不会霸占她,稍稍安心了些。 事实上,朱启铎也没再搭理她,就躺下了,还闭上了眼睛。 方长誉还戒备了好一阵,直到身边的男人发出轻微绵长的唿吸声。 确定他已经睡着了,方长誉才稍稍松懈下来。 金丝团纹刺绣的锦面被子,妥妥帖帖地盖在他身上,他身量又高大,幸好被子够宽,才给她留下了很窄的一个边儿。 第16页 方长誉也不敢跟他抢被子,只敢用那窄窄的边儿,勉强盖住了自己。 男人睡得并不安稳,一手搭着上腹,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嘆息。 翌日天明,方长誉早早醒了,她这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朱启铎又在旁边,她又不敢乱动,留给她的被子又不够宽,可是把她给憋屈坏了。 她蹑手蹑脚地挪下床,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把他吵醒。 她穿好衣裳,叫人打来洗脸水,梳洗打扮过后,就乖乖地等着朱启铎醒来。 她打算求求朱启铎,看看他能不能帮她办点事。毕竟,不能白白挨他狠狠一揪和一针嘛。 过了一会儿,朱启铎醒来了,他没起,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望着帐顶养神。 方长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来看着他。 「殿下……」方长誉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没应。 「殿下……」她又叫了一声。 朱启铎终于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叫魂呢?有屁就放。」 方长誉卑微地求情道,「殿下,我已成了你的侍妾,昨晚还……还侍寝了,我能不能……能不能求一个小小的恩典?」 你侍了什么? 朱启铎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看见了她那一副「我很心虚,但我是二皮脸」的模样。 他没答应,也没否定。 昨晚还一副怕他怕得要死的样子,这会儿就这么好意思求他办事了,这女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拐角厚。 见他没什么反应,方长誉又叭叭地说道,「我家兄长去青州路上,遭人暗杀,受了重伤,还不知是否脱离危险,我十分担心。」 他没什么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用指头尖尖,捏住了他衣袖的一丢丢,轻轻扯了扯,「殿下,您能不能派个人,帮我打探打探兄长的消息?」 自打她进了王府,呆在朱启铎的眼皮子底下,就没机会跟外头联繫了。 朱启铎还是不置可否,既不说拒绝,也不答应。 「更衣——」 他一声令下,八个一等侍女依次入殿,井然有序地伺候他穿衣洗漱。 眼看他穿戴齐整,就要走了,方长誉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殿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帮帮我吧。」 朱启铎冷声问道,「凭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人。 方长誉厚着脸皮道,「我是您的侍妾呀!我好歹按您的要求,陪您同床共枕了一整晚呀!经过昨晚,我的清白都没了,您不能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啊!」 朱启铎瞥了她一眼,他还没怎么着她呢,她就开始赖皮了。 「殿下,求求您了。」方长誉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朱启铎想了想,回她,「探子回报,方长至已进城,暗杀之人刀口淬毒,方长至已有毒发之症,恐时日不多。」 时日不多…… 这几个字如当头棒喝。 方长誉听完,心都揪起来了,她马上追问道,「是什么毒?」 「不知。」 方长誉求他道,「殿下,您有解药吗?您神通广大,求您救救哥哥。」 朱启铎冷冷拒绝,「你只陪侍了一晚,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朱启铎说完,就甩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 方长誉气得一跺脚,她牺牲这么大了,朱启铎明知她哥哥有危险,人命关天,都不肯帮帮她,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狗男人! 看他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她气鼓鼓地瞪着他,低声嘟囔道,「不帮拉倒!哼!不求你!」 谁知,他竟听得一清二楚。 朱启铎面色一冷,转过头来,「谁准你如此说话?不要以为做了王府的女人,就能如此没规矩了。」 方长誉不敢再顶嘴,可心里已经忍不住气愤至极。 朱启铎脸色阴沉地坐上轿辇,身边侍从看着他的脸色,都打起了精神。他们都揣测着,安王殿下对方主子昨晚的伺候不满意吗? ☆、  第008章 请罪 第008章 请罪 朱启铎一走,方长誉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草率了! 属实草率了! 刚才太关心哥哥,一时没忍住,乱了分寸,她真不该如此。这下好了,她在朱启铎的帐本上又添了一大笔啊。 她真是没见过他这么锱铢必较的男人。 周芹进殿来,「主子,殿下离开时脸色可阴沉,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今早到底是怎么了?」 方长誉没好气道,「他的脸色什么时候不阴沉?他不是永远都这副全天下都欠他的样子吗?」 周芹赶紧打住她,「主子,隔墙有耳,不要胡说。」 她腹诽了好一阵,又自责了好一阵,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管怎么样,为了哥哥,她也要尽力去补救。 方长誉想了想,决定找到朱启铎睡觉不安稳时不时嘆息的原因,试试能不能替他解决。 她找到了朱启铎身边的侍卫长李松霖,「李侍卫长。」 李松霖拱手道,「方主子有礼。」 方长誉问道,「李侍卫长,殿下身体不舒服吗?他晚上睡觉不太安稳的样子。」 「唉,老毛病了。」 「什么老毛病?」 第17页 李松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上腹,「殿下这个位置的一根肋骨,是被铅子击断过的,那断了的豁口,总不如原生的妥帖,尤其阴雨天气,殿下身体就很不舒服。」 「天哪。」 方长誉暂时忘了个人恩怨,对他生出了敬佩之情。 他是金尊玉贵的亲王,本可以在繁华的京城享尽荣华,但他却在十三岁时就远赴西北,一呆就是十年。这些年,他为了守卫西北安宁,吃了很多苦头,过得很艰难吧。 问题是,肋骨断过,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她也不能把自己的肋骨换给他呀。 且不说她挨不挨得住那疼,就她这小身板儿,他那么高大健硕,换给他他都不要。 想了半天,方长誉想着吃啥补啥,就找到厨房,炖了些大骨汤,端着去承运殿拍马屁。 结果,她连承运殿的大门都没进得去。 不仅如此,李松霖也因为多嘴,被朱启铎罚了掌嘴。 看着李松霖两个脸颊通红,方长誉觉得他是被自己连累的,都不好意思再跟他打听什么了。 这事儿可是让方长誉颓了两天。 过了两日,周芹又提醒她道,「殿下已两日没让主子去侍寝了。」 「殿下公务忙嘛。」 周芹催促她道,「主子也想想办法呀,殿下近身的八个一等侍女,个个模样出挑,又都有些本事,可都觊觎着殿下的美色许久了!殿下若是纳了她们,主子的恩宠就要被分走了。」 她也想过跟李兰玉联繫,可是朱启铎的眼线多,又能干,她现在一联繫李兰玉,暴露他的风险可大了。 还是再等等吧,等李兰玉想办法来联络她。 她最关心的,还是家人的安危。秦氏一党卑鄙无耻,把她的家人排挤出京不说,还暗地里派人暗杀。 想让朱启铎帮忙,她总得做一些对他有用的事。 安王生来天潢贵胄,什么都不缺了,寻常贿赂对他是没用的。 好在,女人也有女人的用处。毕竟京城不比西北,朱启铎做事没有在军中那么顺手,有时候也会有女人的用武之地。 现在朝中秦氏掌控,朱启铎但凡做的事情,就少不了被秦氏阻挠。她能做的,就是留在安王府,扮演好安王宠妾的角色,供他驱使差遣。 「啊啊啊啊——」方长誉发出了一阵嚎叫。 她可是立志做女诸葛、女管仲的人,怎么能够靠出卖美色谋事? 她的侍女珊瑚问道,「主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奴这就去回了话请太医来。」 方长誉道,「珊瑚,给我梳洗打扮,越妖艷越好。」 入夜了,方长誉来承运殿请安。 李松霖进殿通传,「殿下,方主子求见。」 朱启铎从窗边往外看,女人站在承运殿门前,一个人对着大门憨笑,嘴巴还不消停。 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朱启铎仔细看她的唇语,她在说: 殿下,妾想死你了。 大约自己也觉得做作,又换了一副柔柔弱弱的神情,嘴里念着: 殿下,妾心口疼。 装模作样! 他冷声道,「让她滚。」 方长誉唉声嘆气,连朱启铎的面都没见到。 听说郑太后已经接纳了方长誉,郑太后娘家英国公府的千金郑景怡,急急忙忙地进了宫,找郑太后诉说委屈。 郑景怡是郑太后的亲侄女。 郑景怡火急火燎地问郑太后,「姑母,您怎么同意安王殿下纳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 郑太后道,「安王二十三了,也该有个女人了。回头若是有了孩子,也算是名正言顺。」 郑景怡不服气,「那为什么是那个方长誉?她爹都贬为七品小官了,哪里配得上殿下?」 郑太后道,「皇室选妃,从来也不看女子娘家门第。管她爹几品呢,难得安王肯收下她。那些高门大户的,安王一个也看不上,有什么办法?」 郑景怡委屈地诉苦道,「姑母,您怎么不想着点侄女,殿下都纳了侍妾了,为何不跟他提一提王妃人选呢?」 「那也得安王喜欢你呀。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软硬不吃。再说,盯上安王妃这个位置的,还不只是你呢。」 「您说秦玉璃吗?殿下与秦家势不两立,一回京就好好教训了秦氏,怎么可能娶她为正妃?」 郑太后略显担忧,「世事难料,不得不防。怕只怕秦家为了这个掌上明珠,用上阴谋诡计。」 郑景怡心想,秦玉璃敢用阴谋诡计抢人,她就敢用阴谋诡计让秦玉璃英年早逝! 「还有啊,安王启蒙老师顾岩瓒家的孙女,那个叫顾璎的姑娘,与安王是有的情谊的。安王又特别尊敬他老师,若顾家开口,安王或许会考虑答应。」 「我还是青梅竹马呢!殿下不也很尊重您吗?您抚养他多年,把他视若己出,您开口,殿下也会考虑答应的。」 郑景怡拉着郑太后的胳膊,「姑母,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您帮帮侄女嘛!」 郑太后数落她,「你呀,就是性情有些急躁,不如人家顾璎懂得进退。男人嘛,尤其是安王这样的,就是喜欢秉性温柔体贴的女人。你也要改改你的脾气!」 郑景怡扁扁嘴,「她哪里是温柔体贴?分明就是矫情做作装娇柔!殿下长途跋涉回京,本就辛苦劳累,她还扭着殿下陪她过生辰,陪她上街买礼物,她又不是没钱,真是脸皮厚!」 第18页 「行了,」郑太后打断她的抱怨,「你少管别人做什么,你若是想嫁给安王,终归要你自己打动他。这两日,去锦瑞客栈点一道安王爱吃的素什锦,带去安王府请安吧。」 「是。」 方长誉几天没见到朱启铎了,又十分担心哥哥的安危,她实在没办法了,决定负荆请罪。 一早,她让侍女去寻来一根木棍,绑在背上,又搬着蒲团,放在承运殿门口,扑通一跪,开始认错了。 「殿下,我知错了——」 朱启铎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眉头一蹙,「外头怎么回事?」 李松霖回道,「是方主子在院中跪着请罪。」 朱启铎冷哼一声,她就是会做样子。 等到朱启铎出门,方长誉立马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殿下——」 朱启铎看都没看她,冷声道,「撒手。」 方长誉抱得更紧,「不放。」 她抬起头,望着他,「救哥哥。」 朱启铎低头盯着她,「那是你哥,与我何干?」 方长誉顺着他的话道,「只要您愿意,妾的哥就是您的哥。」 「你区区一个侍妾,有什么脸面与我攀亲?」 他倒是有一个哥,那就是龙椅上的皇帝。方长誉这个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对您不敬了,您就饶了我吧。」 朱启铎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扯开,「一边儿去!」 看到朱启铎出门去了,方长誉马上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等到了傍晚,听说朱启铎回来了,方长誉赶紧又跑去院子里跪着。 方长誉一边观察着朱启铎走进承运殿,一边开始哀嚎。 「殿下,您不要妾了吗?」 「殿下!您不能抛弃妾啊!妾对您的爱慕深入骨髓!」 「殿下,您就是妾的天!您就是妾的一切!」 「殿下呀!妾没了您,就像鱼儿离了水啊!」 朱启铎在殿中,听着她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嚎叫,她这么一嚎,好似他多薄情欺负了她一般。 她这赖皮的本事,比起小时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时候,她瞧上了他的一枚印章,就锲而不捨地死缠烂打了一个月,非要让他赏给她。 那年她也就才五、六岁的样子,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缠人精了。 方长誉嚎了一会儿,夜色渐渐深了,冷风唿唿地吹,她便收了工,准备次日继续。 她可不能把自己折腾病了,她得准备持久作战。 第二日,方长誉又去请罪了。 她跪在殿外,朱启铎仍是没有见她的意思。 突然,方长誉听到身后有人争执。 「郑姑娘,殿下真的吩咐过了,他今日不见任何人。」 「我只是去给他磨墨添香,不会打扰他的。」 「郑姑娘,请您不要再往前了。」 「大胆刁奴,定是你假传命令,殿下与我青梅竹马,怎会不见我?」 方长誉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正是郑太后的侄女、英国公之女郑景怡,在与王府的门正较劲。 这时,郑景怡也留意到她了。 郑景怡冷笑两声,安王的脾气怪、性情冷,方长誉这小门户出身的女人,得罪安王一点也不奇怪。 她讨厌方长誉,除了因为方长誉做了安王的侍妾,还因为在五蕴斋去年的美人榜上,方长誉居然排到了第四,而她才十几名而已。 她就是看不出来,方长誉到底美貌在哪儿?凭什么比她靠前这么多! ☆、第009章 又关禁闭 第009章 又关禁闭 殿外的吵嚷声惊动了殿内,李松霖走到院中。 门正禀报,「李侍卫长,郑大姑娘硬闯,小人不敢硬拦。」 李松霖吩咐,「你回去吧,殿下已经许她进殿。」 郑景怡一听,快步走进了承运殿。 郑景怡略带娇羞地行礼,「殿下金安。」 朱启铎头也没抬,「嗯。」 他这冷漠的态度,让郑景怡心里凉了凉。 「殿下,十年没见了,我很挂念您。」 「嗯。」 郑景怡又递上了一大早去买的东西,「殿下,我去锦瑞客栈,给您点了您最爱吃的素什锦。」 「嗯。」 郑景怡略委屈,「殿下,您总是只答一个字,真是惜字如金。」 「……」 这回,朱启铎连一个字也懒得答了。 郑景怡打听道,「殿下,外头那个女人为什么跪着?她做错什么事了?」 「不该你问的别问。」 郑景怡厚着脸皮催问道,「殿下,姑母说您也该大婚了。您是怎么打算的?」 郑景怡这么说着,还露出些羞赧神情。 「你已经请过安了,退下。」 朱启铎对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郑景怡有些心急地问,「殿下,难道您准备和秦玉琬或是顾璎成亲吗?秦家卑鄙无耻,顾家门庭单薄,郑家才是最值得您信任的。」 朱启铎厉声道,「退下——」 郑景怡吓了一跳,赶紧灰熘熘地走出了承运殿。 方长誉瞧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被朱启铎嫌弃了。 郑景怡被冷落,心情不好,只能把气撒给方长誉,「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第19页 「切——」 「呵!你一个小小侍妾,在未来的主母面前,竟敢如此不恭顺!」 「哈哈哈哈……」方长誉大笑几声,「真好笑,明明都被赶出来了,真能打肿脸充胖子。」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敢——」 李松霖快步走上前来,喝止她们。「别吵了!殿下有令,谁发出一点声音,就去审理司的禁闭室呆着。」 郑景怡怏怏闭嘴,转头,却是突然一脚,踹在方长誉的背上。 「啊——」方长誉吃痛大叫出声。 片刻之后,朱启铎的侍女出来传令,「方主子,殿下命您去审理司禁闭室,关禁闭一天。」 郑景怡高兴得差点欢唿。 方长誉冲着大殿里大喊道,「殿下,郑景怡她踢我,我才叫出声!她是罪魁祸首,您却罚我,这不公正不公平!」 「方主子,快去吧。」 方长誉一屁股坐地上,「我不去!又不是我的错!」 李松霖回殿中请示,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殿下有令,你们两位一起去领罚。」 「什么?」郑景怡这回傻眼了。「明明是她发生声音,为何罚我?」 「挑拨是非,该罚。」 方长誉继续抗议,「明明是她偷袭我,我才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应该只罚她!我为什么也被连累?」 李松霖道,「殿下命令噤声,就算天上下刀子,您也得噤声。无论什么缘由,违背主上命令,就要罚。」 方长誉和郑景怡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李松霖催促道,「两位请吧——」 方长誉心想,朱启铎摆明了是要针对她!心里暗暗把他咒骂了千百遍。 李松霖押送她们去□□审理司。这一路,方长誉已经熟悉了。 路上,方长誉悄悄地吩咐侍女,「珊瑚,给我拿一床被子来。」 没人比她清楚,这几日禁闭室里有多冷,那三天晚上有多遭罪,她不想再回味。 审理司主事张尧寒也没想到,才过去几日,他又见到了方长誉,「哟,您怎么又来了?」 「是啊,我还给你带了一个新人来。」 张尧寒看了看郑景怡,又问她,「得嘞,您还是老地方?」 「老地方,老地方好。」 郑景怡看着他俩吹牛打屁,十分熟悉的样子,讽刺道,「你是这儿的常客吧,真是个惹祸精。」 方长誉只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心里默默盘算,晚上有她受的,最好冻死她得了。 方长誉把张尧寒拉到一边,偷偷地交代他,「一会儿,我那侍女珊瑚送被子来,行个方便。」 张尧寒答应道,「这点儿小事,您请好吧。」 到了晚上,郑景怡冻得瑟瑟发抖,旁边的方长誉却裹得厚厚的,睡得很舒服。 方长誉得意地讽刺她道,「郑景怡,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派人来释放你呢?」 郑景怡牙齿都在发抖,哆哆嗦嗦道,「你……你等着吧,明天我……我一定要揭发你。」 方长誉得意道,「你揭发什么呀?殿下只说关禁闭,又没说必须冻着,是你自己蠢。看来,殿下对你情义也很一般嘛,你这么冻着,他都不心疼。」 郑景怡大喊道,「来人!来人!给本小姐开门!」 张尧寒闻声赶来,道,「郑小姐,未到时辰,您还不能离开!」 郑景怡道,「本小姐要去她那间!」 牢门打开,郑景怡抱着床破被子,就往方长誉的牢房跑去,一去直接挤上炕,往方长誉的被窝钻。 方长誉一边推她,一边大吼,「你给我下去!我最讨厌跟人同床!」 郑景怡跟鱼一样灵活地挤进了被窝,「就不下去!」 方长誉怒骂道,「要不是你这个缺德玩意儿算计人,今晚能有这事儿?」 郑景怡左耳进右耳出,只管睡觉,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睡着了,还发出了唿噜声。 半夜,方长誉被唿噜声吵得实在睡不着。 方长誉一巴掌拍在郑景怡的脸上,「郑景怡!你给我醒醒!你唿噜声太大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郑景怡睡得死沉死沉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烦死了! 方长誉扯了两团稻草,塞在耳朵里,翻了个身。 终于翌日天明。 郑景怡一醒来,就开始鬼哭狼嚎,「啊——殿下居然真的关了我一整晚!他竟让我在这又脏又臭的牢房里睡了一整晚!他居然如此无情!」 方长誉心想,你昨晚睡得可开心了,睡眠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这个郑家大小姐,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 方长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算帐,「郑景怡,你睡觉打唿噜打得好响,吵得我要崩溃了。以后谁娶了你,可要每日受这罪,真惨啊!」 郑景怡果然脸色大变,「你给我闭嘴!」 方长誉威胁道,「哎呀,以后看你表现喽,你要是再算计我,我可能忍不住嚷嚷得满京城都知道。到时候,别说安王殿下了,就是寻常人家,看又有哪个敢娶你!」 郑景怡咬牙切齿,哼了一声,不接话了。 看到她吃瘪的样子,方长誉才稍稍觉得出了口气。 两人一同走出了牢房,一起往回走。 走到半路,方长誉突然停下来,「等会儿,先去厨房找点吃的。万一先去回话,那个暴君又刁难我,让我跪在门外,自己又不搭理我,那我岂不是只能看着你干瞪眼儿?」 第20页 郑景怡虽然看不惯方长誉,不过,经过昨晚的事,她对方长誉的求生技能倒是完全认可,遂与她一起去厨房寻吃食。 这已是请罪的第三天,方长誉照旧自备蒲团,去承运殿大门外跪着。 今天,还多了一个拖她下水结果一起被罚的郑景怡。 吉昭宁提醒她们道,「方主子,郑姑娘,殿下心情很糟,属下劝您二位今天就不要再喧闹了,以免火上浇油。」 「殿下怎么了?」 「殿下昨日上疏,请求让生母王太嫔迁居寿康宫,与郑太后同住,皇上都准了,偏偏秦太后压着不放,殿下此刻正十分上火呢。」 方长誉瞭然于心,「哦,多谢吉大哥提醒啊。」 当年,秦太后忌讳安王母子,用了一些手段,给王太嫔扣上了教子无方的罪名,先皇受了蛊惑,亲自下旨,命王太嫔不许抚养皇子,也不许接近皇子。 先皇驾崩后,秦太后掌了权,又把王太嫔安排在了偏僻的宫殿,吃穿供给也是差的。 宫中的规矩森严,顾忌也很多,为了不给母亲添麻烦,不给秦太后做文章的话柄,朱启铎回京至今,也不曾去给王太嫔请安。 方长誉都忍不住气愤,朱启铎为了守卫这个国家,年纪轻轻就断了肋骨,留下老毛病,可他的母亲却没有得到善待。 方长誉也不哀嚎了,就安静跪在门外。 不过,她可是小动作不断,跪一会儿就偷摸瘫坐着,揉揉腰揉揉腿,一听到有动静又马上跪好,时不时还从袖子里取出零嘴,像做贼一样塞进嘴里偷吃。 郑景怡鄙夷地看着她,「你简直就跟市井小混混一般,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 方长誉也不示弱,「您倒是大家闺秀,就是半夜爬人被窝,还一整晚放唿噜炸弹,吵得人睡不着觉。」 「你——」 「闭嘴!你今天还想住牢房?」 锦衣卫指挥使郑景潇来到王府,就看到了承运殿门口跪着的女子,正偷偷摸摸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糕,飞快地塞进嘴里。 「哟,这是怎么了?」 郑景怡看到了救星,撒娇道,「哥哥!快救我!」 郑景潇道,「让你不听话,惹安王殿下生气,该罚。」 方长誉抬头一看,是郑景潇,英国公郑家的长子,郑太后的侄儿,郑景怡的哥哥。 郑景潇也留意到方长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外头都在传言,你要被暴虐残忍的安王殿下给折磨死了,我也替你惋惜了片刻。这会儿见了你,觉得你应该离被折磨致死,还差得很远呢。」 方长誉瞪了他一眼,「我被郑景怡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少说风凉话!你跟郑景怡一样讨厌,哼!」 郑景潇笑了笑,「她是她,我是我,她跟你的过节,别算在我头上呀。」 同样是在朝中任职,她的哥哥就被挤出了京城,郑景怡的哥哥郑景潇就还坐得稳稳的。 有爵位的人家,和方家这样的草根出身的,还是有些不一样。 虽然,郑景潇的手下也没多少亲信了,投靠秦氏的不少,可他好歹留在京城。 她的家人要是还在京城,郑景怡哪有机会在她面前耍什么威风? 郑景潇来到殿中,朱启铎已经起了。 「殿下金安。」 「你手下的张闯背着你,和秦氏打得火热,往王府塞人,你似乎无动于衷。」 朱启铎话中问责之意,十分明显。 郑景潇无奈道,「殿下,您这话真是扎心。哪是什么手下人啊?要不是看在郑家爵位的面子上,看在太后姑母的面子上,臣这棵硕果仅存的独苗苗,此刻就跟方长至一样,捲铺盖滚出京城了。」 朱启铎无意与他废话,直接吩咐道,「有一件要交给你去办。」 郑景潇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您吩咐。」 「找个机会,挟持秦老狗那宝贝儿子秦玉瑛。」 听到这话,郑景潇头大了,「挟持秦玉瑛?那臣就别想在锦衣卫干了。」 朱启铎提醒他道,「你不去挟持秦玉瑛,你也别想干了。你可以不在锦衣卫,秦玉瑛必须挟持在手。」 「您……」郑景潇头皮发麻,这个任务也太艰难了。 朱启铎道,「从前我不在京城,你这勛贵子弟,可以不参与、不过问,现在,你必须选边站队。」 郑景潇马上表忠心,「臣当然选择站您这边了。殿下,不只是臣,郑家上下都唯您马首是瞻!」 不多时,郑景潇走出了承运殿。 不知道他们二人说了什么,但是,方长誉肉眼可见,郑景潇意气风发地走进去,再出来时,脸上蜡黄蜡黄的,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 ☆、第010章 禁糖令 第010章 禁糖令 挟持秦玉瑛,这对郑景潇来说,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任务。 秦家飞扬跋扈,秦玉瑛的排场堪比皇子,他得罪的人多了,自然也害怕被人暗杀,所以随身都带着不少武功高强的护卫,护卫都带着精良的火器。 秦玉瑛如此招摇过市,排场比皇家还大。皇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一旦控制秦玉瑛,秦翊祺马上就能联络一帮朝臣施压,到时候郑景潇的官职还保不保得住,是个问题。 郑景潇走出大殿后,已经完全没了说笑的心情,匆匆带着郑景怡就走了。 第21页 兄妹二人走出了王府。 郑景怡委屈地诉说,「哥哥,安王殿下他变了,变得特别冷血无情,他竟然真的把我关了一整晚。当年,太后姑母这般照顾他,他根本没有给郑家一点厚待,给我一点厚待。什么青梅竹马,竟一点情面都不留。」 郑景潇安慰她,「你这刁蛮性子,真嫁给了安王也受罪,不如找一个能包容你的人,哪怕家世没这么显赫尊荣。」 郑景怡又有些不甘心,难道王妃之位,要便宜了秦玉璃、顾璎吗? 方长誉这两日都跪着,伺候安王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可是,这尊贵的位置,郑景怡又舍不下。 承运殿前,又只剩下方长誉一个人,又是请罪的一天。 傍晚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松霖替方长誉求情道,「殿下,外头下雨了,方主子还在院子里请罪。」 朱启铎头也不抬,「雨中请罪,才能看出一个人的诚意。」 李松霖又道,「殿下,您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朱启铎终于放下了笔,来到窗边往外看。 可是,院子里哪还有人?刚一下雨,方长誉就爬起来,躲到屋檐下了。 这个狡猾的女人可真是够了,说什么请罪,一下起雨,她躲得比谁都快。 「让她滚进来。」 李松霖出门去传话,「方主子,殿下让您进殿。」 方长誉立马爬起来,一熘儿小跑进殿,只要肯见她,就有商量的余地。 方长誉进了大殿,已经恢復了规矩样子,收敛了不少。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金安。」 朱启铎一抬头看她,就发现她的腰带上沾了一粒桂花糖的碎屑。 这偷嘴小耗子,也不晓得把嘴抹干净。她这请罪可舒坦,一样都不耽误。 方长誉顺着他的目光,埋头一看,看到了那颗桂花糖碎屑,赶紧一挥手拍掉了碎屑。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问道,「殿下,您不饿吗?要不要先吃颗糖?」 朱启铎冷冷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方长誉继续殷勤地劝说,「殿下,你这样一天不吃东西,郑太后会心疼的。」 朱启铎脸色还是很冷,道,「你想吃就直说你想吃。」 方长誉又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的确……的确是我也想吃,我也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糖也不顶事,越吃越饿。」 朱启铎脸色终于缓了缓,吩咐道,「传膳。」 终于可以吃饭了,方长誉顿时放松了不少,双臂靠着他的矮几。 「糖呢?」 方长誉一听,赶紧献宝一样,呈上了袖子里藏的桂花糖。「殿下,您尝尝,可香了。」 一大包糖,被她吃得只剩下小半。 朱启铎把糖丢到架子上,「没收了。一天吃了这么多糖,你这个月什么糖都不准再吃了。」 「啊?」 朱启铎又吩咐李松霖,「吩咐下去,谁敢给她糖吃,就罚杖刑,一颗糖换杖刑一百。」 「不要啊!」 方长誉要厥过去了,这不是剥夺了她最大的乐趣吗?他也太狠了。 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回也是这样,皇帝瞧她可爱,给了她一包桂花糖,她还没吃上几颗呢,朱启铎就一包一起给她没收了,还说每天最多只准吃一块。 她去求他给糖吃,他就真的每天只给一块,任凭她怎么撒泼打滚,都不多给。不仅如此,他还吩咐她爹,回了家也不准多给糖吃。 方长誉满脸不甘心地看着他,哼,比小时候还霸道。 厨房里的僕从把饭菜送来了,菜色精緻。 因为朱启铎下了「禁糖令」,方长誉有点不高兴,吃饭也怏怏的,一片笋子放嘴里,有气无力地嚼着,碗里的饭菜也不见少。 朱启铎又看不过眼了,训斥道,「能不能好好吃饭?不能好好吃就别吃了。」 她相信,朱启铎要是真不让她吃饭,就一定会结结实实地饿她几天。 「能!」 她赶紧又夹菜又夹肉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朱启铎哼了一声,「吃饭都不老实点,非要别人盯着你。」 方长誉灰熘熘地埋着头扒饭。 李松霖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偷笑,他可从来没见过主子监督谁好好吃饭,方主子可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晚膳过后,方长誉赖着没走,朱启铎也难得没有撵她。 侍女墨玄进殿来,为他们煮上了好茶。 朱启铎坐在小榻上处理公务,一件一件地查看着各地呈报的消息。 末了,他把信封一丢,仰头靠着,闭目养神。 方长誉两颗眼珠子,早就落在了一个写着「青州」二字的信封上。 她打量着朱启铎闭着眼睛,就想偷偷看他的密信,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边极缓慢轻柔地把手伸向了那封信。 一寸一寸地挪过去,她的手指触到了信封。 「手不想要了?」 朱启铎突然开口说话,把她吓得一哆嗦,像被咬了一般,瞬间抽回了手。 方长誉心里默默感嘆道,这个大魔头真厉害,他明明闭着眼睛,可是和没闭眼根本没什么区别,她都已经这么轻这么慢了,都没能逃过他的感知。 为了检验他的五识到底有多灵敏,方长誉就虚张着嘴巴,做出了「大魔头」三个字的嘴型。 第22页 「你说什么?」 方长誉吓得,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个大魔头的五识也太吓人了,她觉得她以后只要离他三丈之内,都不要造次。 朱启铎能感知她嘴巴在动,但不知她说了什么,不过,光是从她的反应就能猜到,她说的不能是好话。 「去沐浴,然后回来侍寝。」 猜想他说的侍寝,是应付宫里的侍寝,方长誉也就不再有那么抗拒的情绪。 「哦。」 方长誉沐浴完,再回朱启铎的寝殿时,他已经先沐浴好了,换了寝衣靠着床头看书。 她又从幔帐外往里探出一个脑袋,摆出一张谄媚脸,「殿下,我来了。」 朱启铎没理她。 她坐到床边去,「殿下,我今天侍寝完了,对您不敬的过错就能一笔勾销了吧?我能不能换下一个恩典了?」 朱启铎突然伸手,狠狠在她细腰上拧了一把,「再有下回,绝不会如此轻易饶过。」 她「嘶」地惊唿了一声,然后,老实点了点头。 「殿下,我求求您了,哥哥性命攸关,您就先帮帮我吧,我回头再慢慢补上我欠的债。我以后都听您的话,您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坦率地讲,朱启铎觉得,方长誉算是成功地扳倒她舅舅刘新。虽然他发现了她的心思,虽然她舅舅为了自保,把她送来讨好他,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下狠手,他绝不会因此放过刘新。 因为她选择了正确的人,朱启铎承认,即便知道这是借刀杀人,他也不拒绝当这把杀刘新的刀。 把她收为己用,朱启铎也不是没有考虑。只不过,这女人鬼心眼儿可多。 方长誉继续表忠心,「殿下,我的所求很简单,只要家人平平安安,不再受人欺压。我能为您做的其实很多,我听话,也不娇气,您给我安排任务,我一定竭尽全力地完成。」 朱启铎不置可否。 方长誉又揪住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殿下……」 朱启铎道,「你太弱,什么都不会,一旦涉身险地,连自救脱身都做不到,是个废物。」 方长誉不得不承认,朱启铎虽然折磨她,但还没有特别狠辣,否则,她可能扛不住。 「那您可以教我,我不怕吃苦,肯定好好学。」 等到她在殿中呆了半个时辰,朱启铎吩咐道,「你可以滚了。」 在承运殿里侍寝,事毕之后,没有主上的特别恩准,是不能留宿的。 「那哥哥……」 「退下!」 男人心,海底针。生气要生这么久,她都那么老实地请罪了,还不能泯恩仇,真难哄。 「是,妾告退。」 第二天一早,方长誉掐着时辰,端着精心准备的早膳,等候在承运殿大门口。 殿门一打开,方长誉就想往里沖。 李松霖上前拦住她,「方主子请止步。」 方长誉就朝里大喊,「殿下,我亲手为您准备了早膳。」 片刻之后,朱启铎骂人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了,「大清早的鬼叫什么?滚进来——」 朱启铎已经换上了一身紫色圆领常服,坐在妆檯前,侍女天青为他梳理髮髻。 方长誉凑过去,打量着镜子里的他,容貌是极清俊的,他不动怒时,面相也是显和善的,但是一凶起来,就让人有压迫感。 「殿下,您的眉型有一点点乱了,要不要我为您修一修?」 侍女天青听到方长誉要给安王殿下修眉,惊讶得下巴掉。 朱启铎平素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们这些近侍都挺怕他,除了做好分内之事,根本不敢在殿中多呆。 她根本不敢想像,还有人敢在朱启铎的脸上动刀。 事实上,朱启铎从来不在容貌上留心,他这些年在军中粗糙惯了,战事紧张时,连洗澡都顾不上,更别提修什么眉。 方长誉又道,「我只是觉得,这个眉型略显老气,殿下明明很清俊秀美的。」 「男人要什么秀美?」 方长誉极力怂恿道,「殿下,我家大哥的眉毛就是我修的,他开头也跟您一样,说什么男人才不要秀气,但是被我扭着修了一回之后,就上瘾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找我修一回眉,嘻嘻嘻……殿下,您也试试嘛,我保证您会和大哥一样喜欢上的。」 朱启铎站起身来,呵斥道,「一边儿去!我不是你哥,不会由着你胡闹。」 说了半天不起作用,方长誉只能暂时放弃。 她跟着朱启铎的脚步来到饭桌边,指了指自己忙活一早上的成果,「殿下,我给您备了早膳!」 朱启铎接过侍女沉碧递来的帕子擦了手,「你没放毒?」 「怎么会呢?我万万不敢呀。您赏脸尝尝吧。」 她说着,一脸殷勤谄媚的笑。 朱启铎瞟了她一眼,「别用那么猥琐的目光看着我。」 方长誉拽住他的袖子,一双可怜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殿下,救哥哥。」 朱启铎一言不发,十分悠闲地用膳。 方长誉扑通跪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殿下,求求您了——」 方长誉快要哭了,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她哥哥还危在旦夕。 朱启铎低声呵斥道,「你烦不烦?」 ☆、第011章 进宫 第23页 第011章 进宫 方长誉委屈巴巴地闭嘴。 一旁的李松霖瞧她可怜兮兮的,实在忍不住了,对方长誉说了实话,「方主子,其实听闻方公子中毒后,殿下就已经安排了青州的人手去帮忙,这会儿想必已经诊治过了。」 方长誉突然眼前一亮,「真的?」 李松霖肯定地回答她,「当然是真的,殿下可十分爱惜人才。」 朱启铎剜了李松霖一眼,训斥道,「要是掌嘴不够你长记性,就去领军棍。」 李松霖赶紧求饶,「属下知罪。」 李松霖心里却在想,好事都做完了,偏偏要装冷面阎罗,他就是喜欢看方长誉着急,就是喜欢让方长誉求着他、巴结他吧。 方长誉立刻欢天喜地,爬起来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殿下,您怎么这么好呀?」 朱启铎十分嫌弃地甩开她,「撒手,一边儿去。」 方长誉笑容抑制不住,「殿下,您是我的恩人,让我为您做点什么吧。」 「你能做什么?」 方长誉想到他这两日心情不好,就提议道,「我进宫去帮您探望王太嫔吧。先皇只命令王太嫔不能接近您,却没说不能接近您的侍妾呀。按照礼制,我进了王府做侍妾,也该给您的母妃请安。」 说起这事儿,朱启铎就上火。 他是非得灭了秦氏全族,才能改变这十多年来处处受阻的局面。 方长誉又问了一句,「殿下,让我去吧,我去陪您的母妃聊聊天,让她也高兴高兴。」 朱启铎想了想,「好。」 方长誉心想,真是不容易,这可是朱启铎头一回如此爽快地同意她的提议。 不过,她不在意朱启铎的态度,毕竟朱启铎帮了方家,她理应要回报。 早膳之后,朱启铎命人从王府库房取出了一些东西,从中挑选几件,送进宫去给王太嫔。 安王府里御赐的东西,都是天底下最上品的,尤其是那一块块晶莹剔透、光洁无瑕的翡翠料子,看得方长誉两眼直放光。 黄金有价玉无价,最上品的玉石料子往往一出世,就被皇家垄断了,少量被顶尖的勋爵富贵人家收藏,寻常人家是见都见不到的。 方长誉啧啧称奇,大块大块的冰种料子,就这样随便堆在库房里蒙尘,真是可惜了。 她随手拿起一块板料,对着窗边比划着名,「这块毛料子还没打磨抛光,就已经透手了,做出成品来绝对惊艷。」 朱启铎丝毫不感兴趣,惊不惊艷,不过是世俗人的追捧罢了。放在那儿,徒占地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放在陵墓里,还招贼。 「摆设罢了。」 方长誉心想,这种话也就只有他这样的高贵皇族才说得出,从小司空见惯,也根本不需要它彰显身份。甚至,玉器不够完美,还配不上他的身份。 她就是个世俗人,她就喜欢无暇美玉。 方长誉两眼期待地看着他,「殿下,您让我做了侍妾这么久,还没给过我赏赐呢!」 她是看上玉料毛胚了吧? 朱启铎不接茬,反问,「有多久?」 方长誉厚着脸皮道,「好些天了。」 「讨得主子欢心,才能有赏赐。」 方长誉扁扁嘴。 朱启铎对女人的用品知之甚少,就由着方长誉安排。 这次去的目的,是先去探探风,方长誉就只挑了几匹料子、几件首饰,随后,她又让侍女去寻来一袋葵花籽。 朱启铎看着,微微蹙眉,「你少劝太嫔磕瓜子!」 方长誉解释道,「殿下,炒熟了的才是瓜子,这是生的葵花种子,人家是要拿去种的!等到了花期,一大片金灿灿的葵花向阳开,王太嫔看着心情也舒畅些。」 方长誉说完,发觉他在认真地听着。 「殿下,您瞧我这般安排,可还妥当?」方长誉邀功似的问他。 朱启铎没什么表示,他没说妥当,也没说不妥当。 他并不关心送什么去,他只需要有个人去打听打听母妃的近况,顺便,也让母妃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够了。 在他看来,男人不该耽于这眼前的小儿女心思,剷除秦氏,才是根治之法,为此,他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甚至,可以釜底抽薪,除去对秦氏放任不管的皇帝。 他出生二十三年,他们母子就被秦太后打压了二十三年。 够了。很够了。 从前他太小没有能力,不得不隐忍再隐忍,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已是大大不同了。 在皇帝纵容秦氏玩弄权势、啃噬国家骨血的这些年里,他已经在军队里积累了足够多的过命亲信。 只要他想,只要他一声令下,控制宫城,都用不了十二个时辰。 京城这些已经腐败多年的守卫军,和他们手里因为贪腐横行而陈旧破败的武器,面对他手下常常与蛮族打硬仗的亲军,根本不堪一击。 方长誉发觉,朱启铎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冷冰冰的,也不肯多说话,要他肯定地答应一件事,可十分不容易。 方长誉又催问他,「殿下!您倒是给句话呀!」 朱启铎只冷声吩咐道,「见了太嫔,不该说的别说。」 「哦。」 收拾妥当后,方长誉带着宫里来的三个人出发了。 第24页 终于出了安王府的大门,这回还不用跟朱启铎同行,方长誉觉得空气里都散发着自由的芬芳。 方长誉小时候常进宫,还算轻车熟路。周芹给她带路,到了一处偏僻的无名殿阁,这就是王太嫔的居所了。 走进殿中,虽然陈设简朴,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殿中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她穿着打扮也太简朴了些,还比不上富户人家。她的身边也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伺候着。 方长誉给这位中年妇人请安,「妾给太嫔娘娘请安。」 王太嫔一脸温柔淡笑,「早听郑太后说,你是方谨行的女儿,叫长誉。真是个标緻美人儿啊,安王的眼光真不错。」 方长誉心想,连太嫔都承认她是美人,偏偏朱启铎视若无睹,哼! 「太嫔娘娘,您谬赞了。」 「安王还好吗?」 「嗯,挺好的,安王已经回京,想来过不了多久,您母子二人就能相见了。」 王太嫔嘆嘆气,「唉,谁知道呢?我只盼他平安康健,旁的不敢多求。」 方长誉宽慰她,「太嫔娘娘放心,安王的身体也好着呢。」 太嫔笑了笑,「旁人说的,我都不信,你是他的枕边人,你说的我信。」 方长誉从太嫔的神情里,感到了一丝怪异。她猜测,太嫔必是把她的话理解成了:安王在床上表现不错,所以足以证明他身体好着呢。 她也不好解释,尴尬地笑了两声。 「长誉,安王府的供应可还充足?」 「很充足,安王府的库房里都是好宝贝,那上好的玉料,就那么堆在库房里蒙尘。伺候的人也周全,光一等贴身侍女就有八个,个个都长得花容月貌。」 「那王府厨子做的菜,安王可还吃得惯?」 「吃得惯,安王府有四个大厨呢,菜色多样又精緻。」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王太嫔都在向方长誉打听朱启铎的生活细节。 太久没见儿子了,王太嫔有太多想了解的。 「对了,太嫔娘娘,我带了一包葵花种子,您吩咐他们种下吧。等花开了,您看着心情也畅快。」 王太嫔笑了笑,道,「长誉,你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我盼着你改口叫我母妃,早点给安王添个世子。」 这话已经够明显了,太嫔是看中了她,想让她当王妃。 方长誉应承道,「太嫔娘娘厚爱,妾惶恐。」 她心里却在嘀咕,她是疯了吗?给朱启铎当王妃,是嫌命太长了吧? 朱启铎这种性情古怪、睚眦必报的男人,可难伺候,实在不是个良配。 「虽然我久在深宫,但我看得出,你是个善良贴心的好孩子。你身上有一种葵花一般向阳而生的干劲儿,总能鼓舞身边的人。安王这些年不容易,或许你就是让他心情愉悦的向阳花。」 方长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着笑。 快出宫时,王太嫔把一盒糕点交给她,「知你今日要来,我早早做了百花糕,清香不甜腻,你帮我带去给安王。」 「好。」 「再帮我给安王带一句话:他已经二十三了,该早点娶了王妃,也该抓紧生个孩子。」 「好。」 出了王太嫔的住处,方长誉沿着长街往宫门去。 走到一处宫墙的拐角,一个突然窜出的小宫女,跟她撞了个满怀。 「哎哟——」 小宫女捧着的一个瓷盅,现下也撞得掉在地上磕碎了,瓷盅里装的牛乳,现下洒得到处都是。 方长誉的裙子沾湿了一大片。 小宫女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贵人恕罪。」 珊瑚与玛瑙赶紧把方长誉扶起来,给她擦拭裙子。 周芹姑姑训斥她,「大胆奴婢,如此莽撞,你是哪处当差的?」 小宫女惶恐地答话,「奴婢是毓德宫的小橘,奴婢不是有意的,贵人恕罪。」 毓德宫是秦丽妃的住所,离她们此处不远。 方长誉挥挥手,「没事没事,你起来吧。」 「你个死丫头,叫你去取些牛乳,你就磨蹭到了现在!你是想死吗?」 正说着话,一个年长一些的丫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年长一些的丫头一看这情况,抬起手就给了小橘好几个巴掌,「作死的东西,就这么些牛乳,怎么还弄洒了?这可是要给二皇子做辅食的!」 小橘的小脸立刻通红,哆哆嗦嗦回话,「回採薇姐姐的话,是奴不小心撞到这位贵人,奴没端好牛乳,才把牛乳洒了。」 这个年长一些的宫女叫採薇,是秦丽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僕从随了主子,秦丽妃仗着自己是皇帝膝下唯一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在宫里一向跋扈,採薇也常常仗着主子得宠,欺辱别的妃嫔。 採薇大约知道了事情经过,她打量了一番方长誉,记得方长誉是前些天跟着安王来过宫里的人,是安王新纳的侍妾。 按理说,安王府里的人,毓德宫是不宜惹的,可是宫里得到消息,这女人并不得宠,前两日惹怒了安王,被罚跪了三天三夜。 皇室之中,不得宠的主子,还不如奴婢。 採薇盯着方长誉,「你可知道,你刚刚弄洒了二皇子的牛乳?」 ☆、第012章 御前告状 第012章 御前告状 周芹姑姑眉头一蹙,「胡说什么呢?这宫女自己没长眼,撞上了我家方主子。」 第25页 採薇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小橘回头自会有责罚。若非她出现在这儿,小橘怎会撞上她打翻了牛乳?她必须去毓德宫,给丽妃娘娘请罪!」 周芹笑了一声,「你可真会碰瓷儿!方主子还没让你们赔裙子呢!」 方长誉今天没跟朱启铎同行,秦丽妃的宫女都不把她放眼里了。 她出来就代表安王府的脸面,朱启铎那么霸道的主子,秦丽妃上回遇到他,恭恭敬敬不敢造次,她又岂能轻易让秦丽妃的人拿捏了,丢他的脸面? 她是安王府的人,即便她有错,也该郑太后、安王殿下责罚,秦丽妃既非皇后,又无统领六宫之权,可无权处置命妇。 别说秦丽妃了,就是她的姐姐秦贵妃,虽然有统领六宫之权,可中宫空置多年,秦贵妃始终都没能登上后位,始终没能名正言顺。 採薇继续威胁道,「她一个不得宠的小小侍妾,岂可与尊贵的储君相提并论?她必须去请罪,否则,今日休想出宫去!」 嗨呀! 方长誉心想,这是要扣留她呗,她这是被讹上了呀。 果然,秦家人都这么讨厌,秦家的狗也讨厌。 周芹也不相让,「你敢叫方主子去给你家丽妃请罪,不怕马上就轮到丽妃去给郑太后请罪吗?方主子可是郑太后中意的人。」 採薇更狂了,「笑话!郑太后又不是皇上的生母,不过占个嫡母名分罢了,皇上碍于礼制,给她个太后的位置,让她当个摆设罢了,六宫众人只尊秦太后。」 採薇那神情张狂极了,若不是少时就认识皇帝,方长誉差点就要信了。 她知道,皇帝不仅不是碍于礼制,而且是发自内心地尊敬郑太后这位嫡母。这些年来,凡生母秦太后有的尊荣,必少不了嫡母郑太后。纵使秦太后多有不满,皇帝也从未因此怠慢过。 所以,秦家根本不愿让安王这个大大的威胁回京,但郑太后开口提了要求,皇帝还是立刻就下旨,召了安王回京。 方长誉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可以请罪呀。」 周芹一诧,「方主子……」 採薇得意一笑,「还算你是个识趣的。」 方长誉又道,「二皇子乃是皇上膝下的长子,金尊玉贵。为了显示我的诚心,我决定去御前请罪,请皇上亲自降罪。」 採薇没想到方长誉如此乖顺,果然不得宠的主子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你还算是个知趣的。」 方长誉甚至特别提醒她,「你要一起去监督我吗?」 「当然。」 方家如今这个样子,她属实是憋了一肚子气,她就想去皇帝跟前,好好分说分说。 一行人往御书房去求见皇帝。 见了方长誉,皇帝一诧,询问道,「小方?你怎么来了?」 方长誉福身一礼,「回皇上,我来向您请罪。」 「好端端的,你请什么罪?」 「我不该出门不看黄历,没有提前算到自己会被丽妃娘娘宫里的宫女撞倒,也没算到那宫女端了牛乳。」 皇帝这时留意到了她污了一块的裙子,稍稍一想,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採薇却是没想到,方长誉所谓请罪,是如此阴阳怪气。 方长誉又指了指採薇,「多亏了这位毓德宫的宫女提点,我才知道,在宫里,什么事都可以请罪。」 皇帝扭头看了看宫女採薇,眉头一蹙。 「採薇能干,不仅能帮你主子训诫宫嫔,如今还能训诫安王府女眷了。」 採薇赶紧跪下,脸上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的,她也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维护一个不得宠的安王侍妾,怪罪毓德宫。 「实在是事涉二皇子,奴婢才失了分寸,求皇上恕罪。」 方长誉不失时机地告状,「这宫女还提点我,如今六宫众人只尊秦太后,郑太后不过是个摆设,皇上,我属实愚钝了,是这样吗?」 皇帝一听这话,怒斥採薇道,「你——滚去外头跪着,跪足两个时辰。」 採薇赶紧灰熘熘地滚出御书房,去御书房外跪着。 打发走宫女,皇帝和颜悦色对方长誉笑了笑,「小方,你不必与丽妃置气,她就是那个跋扈的性子,宫人也随了主子。回头,朕会说一说丽妃。你随尚服女官,去换条裙子,出宫去吧。」 「皇上才不会。」方长誉不满地申诉道,「就像皇上明知我父亲被秦家构陷,也没有保他一样。」 皇帝解释道,「小方,朕知道你是个聪明有见识的女子,你父亲、兄长又颇为宠爱你。那请辞的奏疏,堆满了朕的桌子,你让朕怎么办?」 方长誉道,「皇上并非不知该怎么办,只是……」 只是一味躲懒,一味纵容。 「他们拿请辞威胁皇上,皇上就顺水推舟一併准了。少了他们就不过了吗?三年一科举,新人成长起来,他们不想当的官,总有人想替他们当。」 皇帝愣了愣,又笑了笑,「你倒是和她一样,快刀斩乱麻。」 「她?」 「蒋婕妤。」 「是皇上新封的妃嫔吗?」 「是啊。」皇帝说起蒋婕妤,脸上有了宠溺之色。「小方,有一件事,朕正好想请教你。」 「我?」 「你不是宫里人,恐怕只有你是最佳人选。」 「您说。」 第26页 「那日,她说朕不该罚你父亲与顾岩瓒,对秦氏一族太过纵容,朕不过说了她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她就同朕冷战置气。」 她说得对!虽然还没见到过蒋婕妤,方长誉已经对她有了好感。 「这都过去大半月了,她还是冷冰冰的,朕不召她,她也不肯主动来伴驾。其实,朕又没有真的恼她,她只要肯来,朕就跟她和好了,可她就是不肯来。你说说,这怎么办?」 方长誉心想,这皇帝可真有意思,他先跟人家摆了架子甩了脸子,现在寂寞了,倒要人家女人主动求和,真狗呀。这蒋婕妤,是个有骨气的。 「换个人宠吧。皇上又不只她一个妃嫔,总有比她恭顺听话的。」 皇帝回道,「试过了,可越是面对别的妃嫔,心里就越是想她。一想到她就难受,挠心挠肝一般的难受。现在,朕只能夜里偷偷去看看她。」 「皇上难过美人关,实在放不下她,恐怕就得放下天子的威仪了。」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小方,朕给你一个差事。你一会儿出宫时,顺路先去一趟翰林院,替朕传个口谕。」 方长誉心中一怔,还有这种好事?她正好也想见李兰玉呢!看来,今天这趟来得对啊! 走出御书房,方长誉看了眼跪着的採薇。採薇也看着她,眼里都是恨意。 懒得理她,方长誉扬长而去,找女官帮忙换条裙子,随后出宫去。 出了宫门,她直奔翰林院去。它离宫城近,很快就到了。 她随手抓了一个人,托他帮忙把李兰玉叫出来。 李兰玉看到她,大吃一惊,「小方?」 方长誉故作严肃,「传皇上口谕——」 李兰玉一听,躬身行拱手礼听旨。 方长誉忍不住噗嗤一笑,稳了稳气息,「着翰林院拟旨:婕妤蒋氏封为庄妃。」 李兰玉应道,「臣领旨。」 两人再次见面,说完了正事,才有机会寒暄。 「小方,你在安王府过得怎么样?」 方长誉抱怨道,「别提了,憋屈死了,安王府的规矩可多了。安王又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儿,他什么都要管。」 「你现在想离开安王府,我尽力想办法。」 虽然十分冒险,但只要她要求,李兰玉也愿意尽力一试。 「那倒不用,安王还看不上我这条小命,我暂时性命无碍,还能忍一忍。呆在安王府,也有一些好处,安王的情报灵通,我留下来,能帮上你们。」 李兰玉不好再说什么,纵然他心疼人,可乱世中的儿女,往往身不由己。他做好了为抗秦随时赴汤蹈火的准备,即便有心保护她,实则能为儿女私情所做的很有限。 「兰玉哥哥,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李兰玉想了想,「再过一些时日,天气炎热后,皇上会移驾好山园避暑。你想办法跟去,帮我们传消息,如何?」 李兰玉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给她安排一个不太危险的差事。 「好。」她答应。 方长誉好不容易才出王府一趟,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她离开翰林院官署后,直往沁芳居糕点铺子。 朱启铎扣了她的糖,还不许任何人给她,方长誉只能在外头过过嘴瘾。 方长誉走进沁芳居,看到琳琅满目的糕点糖果,顿时心情舒畅。 「掌柜的,给我来半斤话梅。」 掌柜的一看是她,当即拒绝,「请您见谅,小店不敢卖给您。」 方长誉一诧,「为什么?」 掌柜回道,「安王殿下有令,谁敢给您糖吃,就得挨板子,一颗糖就是一百板子,您说,哪家店铺敢卖给您呢?」 什么? 他的命令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安王府了吗? 这么快的功夫,就传遍京城了? 他怎么这样?管得可真够宽。她在王府里受气就算了,出了王府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现在还搞得全城都知道了,这不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吗? 「我要果脯都不行?」 掌柜的面露难色,「果脯……也是糖渍的。」 气死了气死了!她真的是要气死了!朱启铎用得着这么针对她吗? 「哎呀,真可怜呀,连一颗糖都吃不成。」 方长誉扭头一看,是兵部宋主事的女儿宋瑶。当初,宋主事在她父亲的手下做事,宋瑶对她颇为巴结。 后来,宋主事投靠了秦翊祺,旁人参奏她父亲时,这个宋主事也跟着帮腔。 宋瑶嘲讽道,「方长誉,没想到你还活着,就是活得有点惨。」 方长誉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第013章 躲不开 第013章 躲不开 宋瑶阴阳怪气,「听说你进了安王府,做了安王的侍妾,我们这些昔日的老相识,都担心你活不过三天呢。」 方长誉呵呵冷笑两声道,「那真是让你们多虑了。」 「方长誉,你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方长誉警告她道,「宋瑶,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你再敢直唿我名讳,便是对安王不敬。」 宋瑶不以为然,「那可真是了不起呢。安王地位是很尊贵,可也实在是暴虐,杀人如麻,你可得小心伺候着,不然啊,哪天你的脑袋就成了他的靶子。」 方长誉没吃上糖,本就火气很大,宋瑶还不知死活地找上来寻晦气,她怎么能让宋瑶好过? 第27页 方长誉突然高声大喊,「哎呀,宋瑶你竟敢说安王殿下暴虐,杀人如麻,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宋瑶吓得脸色变了,「我没说过!你不要污衊人。」 方长誉吓唬她道,「安王殿下是什么人?这京城里到处都有他的探子,我想吃颗糖都不行,你说这样的话,还敢说谎否认,完了完了,你宋氏全家都要完了。」 宋瑶脸色难看极了,「你不要危言耸听。」 方长誉道,「郑景怡你该认识吧,前天晚上,她惹了殿下不高兴,在安王府的禁闭室里关了一晚。不信啊,你就亲自去问问郑景怡。郑太后对殿下恩重如山,她的侄女尚且如此,你一个区区六品小吏之女,又凭什么能够倖免呢?」 宋瑶再也说不出话来,顿时面如死灰。 方长誉突然发现,这个朱启铎的威慑力,有时候还挺好使的。宋瑶显然被吓得不轻。 回了王府,方长誉直接去了承运殿。 她到了殿门外,听到殿中有人谈话,遂扒在门口往里看,里头有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下属在回话,他们看起来都是将官。 「这些年战事打下来,双方都疲倦了。其实,短期休战,重开互市,未尝不是好事。西北少些战事,朝廷也能腾出手来,收復东南失地。」 「军师,你这事儿不急,容后再议吧。眼下的要紧事,是想办法搞点银子,将士们三年多没发津贴就罢了,眼看着填补火器的银钱也要短缺了。」 朱启铎半躺在窗边暖炕上,神情慵懒地听着。其实,他心里有千头万绪,西北边境互市可以开,军需也得想法子补上,东南失地更是必须收回。 他五识极佳,方长誉还在庭院中,他就已经发觉了。不过,他此刻没空理会她。 他吩咐道,「津贴是该发了,否则军心涣散。老赵一会儿跟吉昭宁去,从王府私库支一百万两,先用以补上一部分,尽快安排下去。」 吉昭宁道,「殿下,您这些年贴补得太多了。」 有人附和:「您以王府私库,帮朝廷养那么多兵,这太艰难了。」 老赵附和,「是啊,您都还没娶王妃呢,总得留点老婆本儿。」 有人喝止老赵,「老赵,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该你操心的?」 老赵答,「属下嘴笨,不会说话,但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朱启铎打断他们,「好了,就这么去办吧。」 方长誉看他们在谈大事,心想,皇帝在忙着哄宠妃呢,倒是安王在为家国大事操心,还赔上了自己的小金库。 一盏茶的功夫后,几名将官告退了。 方长誉这才进殿去,「殿下,我回来了。」 朱启铎问道,「母妃可还好?」 「嗯,她给您做了百花糕。」 朱启铎又问,「母妃平素喜欢做些什么?」 「我只呆了一个时辰,太嫔娘娘都在打听您的近况,我没来得及了解太嫔娘娘平素的喜好。」 「嗯。」 方长誉沉吟片刻,「对了,殿下,太嫔娘娘让我一定要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您今年二十三了,该早点娶个王妃,也该抓紧生个孩子。我觉得,太嫔娘娘的催促很有道理。」 方长誉的言下之意是,您早点娶了正经主子,就放过我吧。至于是谁这么倒霉要嫁给您,我才不关心呢。 朱启铎回道,「跟谁抓紧生?跟你吗?」 这话可是把方长誉吓得够呛,她当即严肃道,「殿下,您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只能帮您应付一阵子,等您娶了心仪的王妃,她们自然就不会留意我了,您看在我帮您解决了麻烦的功劳上,可一定要给我一张放妾书。」 朱启铎没有再回答她,突然沉默了。 方长誉这个女人,到底也曾是正三品官宦人家的千金,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眼儿多。 现在迫于形势,她才留在了安王府,讨好他、帮他办事,也是有目的的,其实,她大抵还是怕他、牴触他的。 他想,反正他也是有所图谋的,各取所需罢了。 不过,「放妾书」这三个字,还是让他听着刺耳。 他堂堂一个亲王,给女人放妾书、把女人送走,实在有失身份。入了皇室的女人,只要没有重大的过错,皇室都会供养其一生。 「我养得起,为什么要给放妾书?」 「殿下,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您又不心仪我,我也不心仪您,何必呢?我还是想离开王府,然后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谁心仪你?」 方长誉不服气道,「殿下不要小瞧人,我可是天下美人榜第四。」 「野榜。」 「反正有没有人心仪我,殿下也不用费心,只要您开恩,给我放妾书就够了。」 朱启铎面色冷清地拒绝她,「你想都不要想!立国至今,没有一个皇族的男人签过放妾书,我绝不可能因为你,去当这个可笑的第一。」 方长誉心想,皇室从来不给放妾书,那是因为皇室的女人一旦被厌恶了,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困在冷宫里呆一生,要么就是被赐死。 「殿下怎么这样?」 「你有本事就私奔,逃到天涯海角去,让我抓不到你就行。」 这件事情的难度,应该不亚于让太阳打西边出来。 第28页 「您又不喜欢我,还不放我走,难道就让我在王府,青灯黄卷过一生吗?」 「你若是眷恋红尘,我可以满足你。反正,多你一个女人不多。」 哦? 他这傲慢的口气,真是让方长誉觉得气死人了! 他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他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每个女人都拒绝不了他吗?真!她就是削髮为尼,也不可能找他! 她心里有气,语气也透着不满,「我要回栖梧殿!」 朱启铎却还揪着不放,「怎么?难道你跟了我,还委屈你了不成?」 他咄咄逼人,方长誉极力忍着。 因为,上一回对他不敬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还是不能顶撞他,以后再要求着他办事,也总不至于又要先去请罪。 她示弱道,「殿下,我累了。」 她这么示弱,朱启铎终于放过她,「去吧。」 方长誉回到栖梧殿,把侍女们支开,独自一人进了寝殿,放下了幔帐,钻进了被窝,准备小憩片刻。 脑子有点混沌,心绪不宁。 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突然想起来了,李兰玉让她想办法去好山园,给他们当探子。 好山园是皇家园林,再过一段时间,天气炎热起来,皇帝就要带着后宫妃嫔们,一同移居好山园避暑了。今年,朱启铎回了京城,他是尊贵的亲王,想必也是要同去避暑的。 好山园不比皇宫或是王府,守备要松懈一些,避开朱启铎的监控也容易一些。 方长誉想起这个任务,傻眼了。 这不是闹吗? 往年,方家还是高门大户时,她父亲去好山园办差时,她还能跟着去凑凑热闹。今年,她怕是没戏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去避暑是恩典,她能不能去,全看主子的心意。 那不还得是去求着朱启铎带她去吗?她怎么连躲他两日都不行啊? 方长誉不知道李兰玉有什么计划,但是她一定要去赴约。 到了傍晚时,她暂且放下心中的不满和排斥,端着宵夜,去承运殿给朱启铎请安。 朱启铎还坐在窗边的炕上看书。 方长誉把宵夜放在炕上的小茶几上,「殿下,我休息好了,给您备了宵夜。」 「嗯。」他只应了一声。 刚刚从宫里回来还躲着他,这会儿又来巴结他了,他料想这女人又起了歪心思,又来算计他了。 方长誉铺垫了一句后,直奔主题,「再过些时候,皇上就要去好山园避暑了,殿下您是不是也要去?」 听听,这头开得多生硬。 这才三月呢,她就惦记上避暑了。 她问他去不去,不就是希望他能带她去吗?这个女人,真是个能惹祸的主,一天天的不消停。 朱启铎直接否定道,「不去。」 方长誉果然急了,「您为什么不去呢?去避暑不好吗?这夏日的城里多热呀,您呆得住吗?」 朱启铎不咸不淡地回道,「还能比夏日的大漠里更热?」 这…… 她竟然无法反驳。 她也没去过大漠,不过她听人说,夏日的大漠不是人呆的地方。他能在西北一呆十年,就不是个骄奢的主。 他那黝黑的皮肤,就是长年累月在大漠里吃苦遭罪的证明。 方长誉极力劝说,「话虽如此,那毕竟是条件有限,殿下如今回了京,自然要好好享受,您也别整日呆在王府,出去走动走动嘛。」 朱启铎斥道,「别尽扯这些虚无缥缈的空头大话,你盘算些什么直说。」 方长誉只好换个由头道,「好吧,是我整日都呆在王府,实在憋得慌,想跟殿下出府,去好山园玩。」 「按照礼制,我应该带王妃同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我带一个侍妾,岂不是惹人笑话?」 方长誉心想,这话说的,那不是他强抢了她做侍妾吗?他要是有点良心,她的身份怎么会如此尴尬? 方长誉恭维道,「殿下不一样,无论殿下带什么人,都不会有人敢非议一句。」 朱启铎放下书,看着她,「说得是有点道理,可是,我为何要这么做呢?你又拿什么换?」 「我时常进宫,为您孝敬太嫔娘娘。」 「嗯,这样你也可以时常出府,然后背着我偷糖吃?」 方长誉委屈道,「人家又没吃到!您的眼线到处都是,人家想干坏事都没机会。」 「还是说,你为了见到什么人?」 方长誉觉得,她在朱启铎面前就像一只老鼠,什么都逃不过他这只狡猾老猫的眼睛。 她敷衍道,「能见到什么人?还不就是一些昔日巴结方家,如今个个想看我笑话的旧识罢了。」 「既知别人都等着看你笑话,你又何必去惹晦气?」 方长誉道,「她们想看我笑话,我却偏不能让她们如意。不管是作为方家女儿,还是作为殿下的侍妾,我都要大大方方地去。秦氏只能让那些软骨头依附,却不能摧毁浩气风骨!人嘛,越是在低谷里,越要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要是自己都先认命了,在人前颓然丧气,那别人可能会同情施捨,却绝不会提携帮衬。」 朱启铎笑了一声,「就你,还有浩气风骨呢?」 第29页 方长誉认真道,「是啊!浩气风骨这东西,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有!」 朱启铎觉得自己竟然有一点被她说服了,就知道她是个冠冕堂皇空话精,可还是被她这股为达目的费尽心思忽悠人的劲头感染。 「到时再说。」 朱启铎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很有机会。 方长誉脸上瞬间绽放笑颜,谄媚地巴结他,「殿下,您是个大好人,您一定要考虑哦!」 朱启铎冷冷瞥了她一眼,只有被她利用时,她才会虚伪地夸他好,其他时候,她就是要躲远远的。 他冷声道,「方长誉,收起你这虚伪的嘴脸,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以滚了。」 「殿下,今晚不用我侍寝吗?」方长誉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 「滚!」 方长誉瞧着他脸色,赶紧知趣地起身出去。 「得嘞!这就滚。」 这时,吉昭宁进殿来,呈上了一封郑景潇的密信。 朱启铎看过了密信,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蹙眉。 然而,他的手下都明白,他蹙眉就已经说明是大消息了。 他问起吉昭宁,「秦老狗那宝贝独子,不当值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 「秦玉瑛除了回家,大多数时候都是女人的温柔乡,要么在京城青楼玉林春,要么是去暗娼园子镜园,要么是去东二巷子的外室那儿。」 朱启铎端着一杯茶呷了一口,便有了决定,「吩咐郑景潇,在东二巷子动手。」 「是。」 吉昭宁领命而去。 不知道朱启铎会怎么动手,可方长誉隐隐猜测,朱启铎应该不会直接杀人,他也许会把人挟持在手,逼迫秦翊祺就范。 他可不是个有善心的男人。 ☆、第014章 他的手段 第014章 他的手段 第二天的清晨,东二巷子炸了锅。紧接着,京城也炸了锅。 原来,东二巷子的一家医馆里,发现了两个染了瘟疫的病例。 锦衣卫指挥使郑景潇,正好在那儿办差,听闻瘟疫病例,他当即下达了紧急命令:立刻封锁整条东二巷子,所有人员一律只许进不许出。所有感染和疑似的病例,全部由士兵押送转移至城郊,隔离治疗。 郑景潇一封锁东二巷子,马上就先给朱启铎传了信。 有了紧急状况,朱启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了,他立刻让邓副将带他的亲兵去增援。 很快,东二巷子就被朱启铎的人手严密控制。 严密封锁之后,再逐一仔细排查,发现染瘟疫的几个病人,是秦玉瑛和他那外室,还有外室的邻居。 秦玉瑛作为首辅之子,平日里唿风唤雨惯了,听说要转移至城郊,哪里肯乖乖就范?他手下的护卫和军士大打出手。 可朱启铎的手腕更硬,早就预料到了秦玉瑛会反抗,邓副将带去一整队亲兵去协助,个个都佩带火器,郑景潇直接将他打晕装车弄走。 一传出瘟疫病例,整个京城都开始恐慌。 不过,外头怎么惶恐,都和安王府无关。安王府里,还是一样的安静清幽。 吉昭宁往承运殿送去消息,「郑指挥使传信,秦玉瑛已经被送到了城郊。」 朱启铎只吩咐,「严加看管。」 「是。」 秦翊祺得到消息时,他的宝贝儿子已经被送出城隔离了,他火急火燎地进了宫,投诉安王越俎代庖,公报私仇。 可是事涉瘟疫,连他的手下都发憷,谁也不敢冒头说一句把人送回来。 秦家派出去的人手,全被安王亲兵阻挡在外,秦玉瑛困在其中,不知死活。 消息实时地传到王府里。 吉昭宁向朱启铎禀报,「殿下,秦家的人几次三番试图闯进隔离病捨去。」 朱启铎吩咐道,「秦老狗这么想知道那宝贝儿子的消息,那就给他点东西。」 「您的意思是……」吉昭宁请示道,「剁一根手指送去?」 「一根手指?」朱启铎反问道,「弄出这么大阵势,就取他一根手指,闹着玩呢?」 吉昭宁道,「属下愚钝,请您明示。」 「让瘸子刘去。」 吉昭宁一诧,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一旁的方长誉听着,周身血液似乎都开始发冷了。 她曾听哥哥说过,瘸子刘是专门给内官净身的熟手。 她顿时觉得,她之前在朱启铎面前那点小心机,简直就是他玩剩下的。 一旦皇权参与博弈,那就是以活生生的人为棋子。 秦翊祺权倾朝野,皇帝对他纵容,可他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朱启铎就是要狠狠摧毁他的信念。 显然,朱启铎比当今的皇上,更懂得皇家该有的决断。 秦家府上。 权倾朝野的首辅秦翊祺,回到自己书房,正是焦头烂额,突然发现,书桌上摆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木匣子。 秦翊祺拿起木匣子,打开一看,脸色登时大变。 「啊——」 木匣子「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一团血淋淋的肉团从匣子里滚了出来,秦翊祺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我的儿啊——」 这一日下午,皇帝传召了安王进宫。 御书房里,一身大红衮服的朱启铎,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第30页 朱启铎行礼道,「皇兄传召,有何吩咐?」 皇帝责问道,「启铎,秦阁老火急火燎地来告你状,说是你的亲兵把守了病舍,秦家探望的人都进不去,今天,你更是授命手下人,断了秦玉瑛的命根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朱启铎对皇帝坦言道,「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 皇帝都忍不住惊讶,他不知这个弟弟何时变得如此狠辣。刚刚回京那天,还只是手段干脆地杀人,而现在,已经是用上了如此狠辣的□□手段。 「这么说来,你这是挟持了秦玉瑛?」 朱启铎不否认,他很直白地跟皇帝说,「此事,皇兄不必操劳过问,秦老狗自会来与臣弟谈判,臣弟会妥善处置。」 所谓不必操劳过问,意思就是不要插手干涉。 皇帝愣了愣,问道,「你这一回京,就和秦阁老槓上了。你这是何必呢?」 朱启铎反问道,「是回京才槓上的?难道,不是秦太后逼得臣弟母妃不能亲自抚养臣弟之时,就结怨已深了?既然秦老狗作恶,皇兄都不管,臣弟做什么,皇兄也不该问,如此,才算得上是真的甩手掌柜。」 皇帝突然哑口无言,朱启铎说得很不客气啊,他却无法反驳。 朱启铎缓了缓语气,「皇兄还不知道吧,方氏一家赴青州的途中,秦玉瑛派了人去暗杀,方长至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竟有这样的事?」 方长誉的大哥方长至,出京之前,与李兰玉一样在翰林院任职,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他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做事又严谨细緻,皇帝十分欣赏他。 皇帝知道方长至武艺高超,连他都被暗杀至险些丧命,可见秦玉瑛下手多狠毒。 「皇兄,如果秦老狗再为这事儿叨扰你,你就直接转告秦老狗,想要儿子,来找臣弟谈,再搞这些有的没的,臣弟有可能一时失手直接撕票。」 朱启铎的意思很明确了,皇帝干涉也没用,放不放人,他说了才算。 皇帝也不想再管了。 「行行行,朕不管你,你自己解决。」 他也没法管啊,毕竟朱启铎又不是没杀过人,他亲王的身份摆在那儿呢,即便杀了秦玉瑛,闹到最后,也不过是登门赔个罪的事儿,又能怎么样呢? 皇室的至高权威摆在那儿。 而且,十年戎马生涯的积累,使得朱启铎在军队里的威望和号召力,远比他这个皇帝高得多。 真的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步,他觉得,朱启铎的胜算明显大得多。 他这个皇帝是正统,朱启铎起兵夺了皇位,一样也是正统。 不过,皇帝是个很看得开的人,皇位不皇位的,他本就没有看得最重。 皇帝想过,如果当初是朱启铎继承皇位,他只当个闲散亲王,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等到朱启铎出宫,秦翊祺又火急火燎地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秦翊祺面如死灰,声泪俱下道,「皇上,您问也问过了,您要给老臣一个公道啊!安王如此欺辱秦家,您必须对他有所惩戒啊!」 皇帝回道,「他让朕不要插手,让你自己去找他谈。」 秦翊祺大惊道,「皇上,他竟敢让您不要插手,您这就不管了吗?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安王他如此欺辱于秦家,手段如此残忍,您怎能纵容?」 皇帝打发他道,「行了,朕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王不让您过问,这是对您大不敬,丝毫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皇帝不悦,厉声喝止道,「够了,秦玉瑛自己造下的孽也不少。方家被他派人追杀,方长至中毒险些丧命,秦玉瑛到底想干什么?你秦家到底想干什么?」 秦翊祺怏怏地闭嘴,不敢再多说。 他听明白了,皇帝明显是也觉得他秦家风头太盛,正好也借安王之手,敲打他秦家。 秦翊祺常常觉得,随着皇帝慢慢长大,他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外甥。 皇帝似乎什么都明白,什么形势都看得清,可平素就是什么都懒得管,什么都想着煳弄。但有些时候,皇帝偶尔又会精明一阵子。然而,他过了精明的那一阵子,又接着煳弄。 总结起来,就是间歇性精明,持续性煳弄。 就不像安王了,安王就只有持续性的杀气腾腾,脸上随时都写着要灭他全族。 权倾朝野的首辅秦翊祺,他的亲儿子秦玉瑛被安王挟持了,还被剁了命根子,这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 明面上说的是瘟疫隔离,可实际上是被挟持的消息,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更重要的是,这回秦玉瑛被整治得这么惨,一向纵容秦家的皇帝,居然也根本没有哪怕一点点要惩戒安王的苗头。 秦翊祺焦头烂额,而追随秦氏的官僚,一夜之间,突然个个都开始提心弔胆。 安王手段狠辣霸道,来势汹汹,人人自危。 提心弔胆之余,众人心里慢慢的,开始有了新的盘算:比起秦氏,皇帝竟然更偏向安王吗? 还是说,皇帝不敢? 显然,比起秦翊祺,安王才是更加不能得罪的人。 秦家手段狠辣,安王比他更狠辣,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谁,能让秦家不得不吃下这么大的闷亏。 秦玉瑛被安王找人剁了命根子的消息传开后,最惶恐的,当属兵部主事宋家。 第31页 宋瑶当街亲口说过,安王暴虐,杀人如麻。虽然,她说的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事实,可是她也犯了妄议皇室的罪。 不等安王发难,宋主事就赶紧带着女儿宋瑶,跑到安王府大门外跪地请罪。 一连三日,宋瑶和她父亲先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安王府门口,相继被宋家下人抬了回去。 这三日里,安王府上上下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理会过他们。 晚上,珊瑚在妆檯前伺候方长誉解开发髻,准备歇息。 珊瑚问道,「主子,您说殿下对宋氏父女不闻不问,是说明殿下不计较了,还是说明殿下仍然不饶恕?」 方长誉心想,大魔头怕是整天想着怎么收拾秦老狗,宋家这样的小虾米,还入不了他的眼。 方长誉道,「那个大魔头,心眼儿比芝麻还小,他能不计较吗?我只掐指一算就知道,他准是憋着什么大招对付人呢!」 她话音刚落,珊瑚就在镜中看到了一抹玉带。 珊瑚吓得赶紧跪地叩拜,「奴给殿下请安——」 方长誉被珊瑚的反应吓了一哆嗦,心跳加速,心虚地回头。 朱启铎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一看就是什么都听到了的样子。 ☆、第015章 讲条件 第015章 同床 这几日,朱启铎忙着收拾秦玉瑛,倒是忽略她了。看起来,她的皮又痒了。 朱启铎一言不发,空气中瀰漫着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息。 方长誉壮着胆子,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殿下,您饿吗?我去给您准备宵夜!」 背着他时多不恭顺,面对他时就装得多乖巧。她胆子可大,敢说他是魔头,敢说他心眼儿比芝麻小。 朱启铎寻了把椅子坐下,「过来。」 方长誉听话地走过去,惶恐地走到他面前。 朱启铎左手拿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算给我听听,我憋了什么大招?又准备对付谁?要是算不准,就把这双漂亮的小手剁了吧。」 她的手小巧可爱,五指细瘦白嫩,握在他的宽大的手掌里,就显得更加玲珑了。 方长誉当即跪地求饶,「殿下,我错了!我自请再去您殿前罚跪三天,求您饶过我吧。」 呵! 人家罚跪三天,体力不支被抬走,她罚跪三天,吃喝一点儿不耽误,一早到点去磨洋工,偷奸耍滑,晚上到点捲铺盖走人,一下雨躲得比谁快。 他右手拇指轻轻抚上她的嘴唇,「又或是,把这张会忽悠人的小嘴缝上。」 方长誉狠狠心咬咬牙,反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殿下,求求您了,我错了嘛,别生气了。我给您学小狗叫,汪汪汪——我再给您学小猫叫,喵~喵~」 真是个厚颜无耻、求生欲极强的女人啊。 方长誉试图引开话题,「殿下,您喜欢养宠物吗?您喜欢小狗还是小猫?」 乖巧的小手紧紧握着他的大手,晃了晃。 朱启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由着她讨好自己,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产生微妙的触觉。 她的容颜极好,清妍秀丽里,透着勾人的妩媚。难怪那美人榜要把她排在前列。 「我喜欢体型比猫狗大一些的。」 方长誉瞧他接茬了,赶紧顺杆往上爬,「比猫、狗体型大的?是老虎、狮子这样大的吗?」 一双眼睛如两颗晶莹的宝石,正专注地看着他。 朱启铎理了理她耳边碎发,「勐兽蠢笨,要模样漂亮养眼、性情聪明乖巧的。」 「啊——」她一声惊唿,「殿下说的是马?」 「马是战友,不是宠物。」 「那我实在猜不出。」 「不怪你猜不出,我也还没找到满足这些条件的宠物。你来当我的宠物吧,我宠着你。」 他宠着她? 方长誉一诧,这个男人有怪癖,人在他眼里就是玩物而已。 他说的「宠着你」,在方长誉听来,就是乖乖到他的手掌心里,再也别想跑,由着他操控,让你做什么,就得乖乖地做什么。 此刻握着他的手,她觉得自己松开也不对,不松开也不对。 「你做侍妾已有数日,也是时候尽到侍奉主上的本分、得到主上的恩泽宠爱了。」 他真的会宠爱一个人吗?方长誉觉得,他还是整人比较拿手。 自从他回京还不到一月,京城在他手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对他的畏惧,远远超过了对皇帝。 他的骨子里,比皇帝更有皇室的决断。 这样的人,真的会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宠着吗? 方长誉紧张得咽口水,「殿下,我……我只是您用来应付郑太后的呀。」 「我已经挟持了秦老狗的儿子,他迟早要来做交易。你做我的宠妾,我就用他换你的家人回来,以后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没人敢动方家人,如何?」 这对她来说,是极有诱惑的。 可是,她也是真的很怕他。自从被刘新强行送到王府,又被他强行收作侍妾,方长誉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危险边缘试探。 「你只要好好侍奉,接受我的恩泽宠爱,这不是很简单吗?」 方长誉心想,要把他侍奉好,那不是难于登天?接受他的恩泽宠爱,也要有这么硬的命格来消受啊!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哪天惹怒了他,难道不会连累家人一起遭殃吗? 第32页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啊。 方长誉抬头望着他,「殿下,可不可以……容我好好想想?」 他沉默了。 反正他一不说话,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的徵询,看似是徵询,其实就是不得不接受的命令。 半晌,他才终于又开了口。 「第一时间不肯,就说明你心底里是不愿的。你既不愿,当初给过你机会走,你为何又留在王府,而不去青州找爹娘?」 「……」 方长誉埋头,沉默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启铎又问,「你心里装了谁?」 方长誉几乎要崩溃了,她心里默念着:求求你了,能不能别问了,我只做一个当摆设的侍妾不行吗? 「如果你不是我的宠妾,那么方家一切都与我无关。以后秦家如何对付你们,把秦玉瑛这笔帐一起算在你们头上,你和你的家人都要好好受着。」 这话说得方长誉毛骨悚然。 她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他镇住秦家,秦家会如何报復她的家人。秦玉瑛惨失命根子,这足以让秦家人都疯狂。 她这么一紧张,手上都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她其实没有选择。 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她算得果然没错,他就是憋了大招要整人! 整的就是她,小丑竟是她自己! 方长誉艰难地说出口,「殿下,我愿意好好侍奉您。」 她说得有多勉强,甚至完全是因为他的权势,他看得出来。 「今晚,我要留宿栖梧殿,你可知道该怎么侍奉?」 「不知道。」 她回答完,对上了他的目光,顿时十分心虚。 她又补了一句,「我去跟沉碧学。」 「你不是侍女。」 「我的确不知,您今晚要我侍奉到何种程度。」 她哪里是不知道?她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刻是一刻。 朱启铎看着她,她把脑袋埋起来,就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一切一般。 「歇息。」 侍女们听到命令进殿,伺候他宽衣,再铺好床铺。他掀开被子睡下。 方长誉极不情愿地爬上床,嘴巴不自觉地嘟得老高。 朱启铎目光落在她脸上,「既然愿意侍奉,就别摆着一张臭脸,心里再不情愿,也要把面子上装好了。不然,你就选择另一条路。」 方长誉委屈道,「我没有摆臭脸。」 她爬进被窝里,缩在墙角,尽力与他隔得远。 他命令道,「睡过来,你离得那么远,被子中间漏风了。」 方长誉只能挨过去,和他躺在一起。 朱启铎微微侧身,手臂搭在了她的肚子上,手掌握住了她细细的腰肢,轻轻地摩挲着。 腰肢也太细了些,一掌就能握住。 方长誉觉得腰上痒痒的,可她一点也不敢乱动。 她生怕自己一动,朱启铎马上办了她。她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身体比她暖和,方长誉能感觉到,热气在被窝里瀰漫开。 「身上怎么这么凉?」 朱启铎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方长誉回道,「我天生体寒。要不,我离您远一点?可别冻着您了。」 她做好了开熘的准备。 谁知,他手臂穿过她的脖子,把她揽得更近,「明天开始调理身体。」 方长誉到了他的臂弯里,感觉自己被他包围着,周身都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同时,周身都感到了不自在。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与男人如此亲密过。 方长誉结巴道,「不、不用了吧?」 「从此刻起,你的身体不只属于你自己。」 朱启铎根本不是在跟她商量,就只是宣布他的命令而已。这也太强势了,他连这都要管。 「可会骑马、射箭?」 「不会。」 「明天开始学。」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恩典,带你强身健体。」 这……真的是恩典吗?这不是在惩罚她吗?方长誉属实觉得莫名其妙。 「殿下,我能否不要这个恩典?」 「你也可以每天围着王府跑五圈。」 王府有多大,她光是从承运殿走到审理司,就已经走得腿脚发麻。要是再增加为绕着王府跑五圈,她这小身板,能累到趴下。 好气人啊!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被送到他这儿,还被他当作玩物一般折腾。 可是,敢怒不敢言。 「我想翻个身侧着睡。」 她就是想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不等他同意,方长誉已经挣脱他的手臂,翻身背对着他。 但是,朱启铎又将她揽到身边,抱紧了。 而且,他轻微绵长的鼻息,一下一下的,离她的耳边好近,闹得她更难受了。 她今天晚上还能睡觉吗? 「唉……」 她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声气。 这嘆息声落在了朱启铎的耳中。 他问,「为何嘆气?睡在我的身边难受了?」 方长誉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背对着他,可是她已经能猜想到,他此刻的脸上是怎样阴冷的表情。 耳边又传来他冷冰冰的催促,「说话。」 第33页 她能说什么?她既不敢如实说确实有点难受,也有些不情愿违心说睡在他身边多舒坦。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说点什么,因为她能感觉到,朱启铎已经不高兴了。 方长誉求生欲满满地解释,「我……我刚刚嘆息,是因为您的气息唿在了我脖子上,痒痒的很难受,我又不敢动来动去。我自四岁起,就一直一个人睡,我睡觉可不老实了,可我不敢挪动一下,可把我憋坏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朱启铎听着她狡辩,内心毫无波澜。 方长誉继续解释,「殿下,您今天来得很突然,我确实没准备好。您给我些时间,我再过些时间就好了。」 朱启铎似乎充耳不闻,还是没给个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方长誉心里直打鼓。 想逃,可是绝对不行!只有朱启铎把她扔出去的份,绝对没有她自己开熘的份。 ☆、第016章 魔鬼训练 第016章 魔鬼训练 方长誉壮着胆子,又翻了回来。 她隐隐感觉,她主动离得近些,他的脸色会稍稍没那么臭。毕竟,他堂堂亲王,能容忍女人嫌弃他吗? 想到这儿,方长誉又拱了拱,然后一鼓作气,把手臂伸过去搭在他身上。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看着帐顶一动不动。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让她抱着。 所以,他不说话,是默许了给她时间准备,今晚不动她吗? 看起来,他也并没有那么吓人。 方长誉弱弱地先请罪,「殿下,我要翻来翻去几回才能睡着,睡着了我可能也会动,您可千万要多担待呀。」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方长誉想着,或许以后要同床而眠的日子还多,她要与他磨合,首先就不能憋着自己反让他误会,她得找到一个他能接受、她也舒服的睡姿。 否则,受罪的就是她自己。 壮着胆子试了几个睡姿,她发现,一手一脚搭在他身上侧卧,是最舒坦的。 睡姿是找好了,她蹭了蹭脑袋,「殿下,我睡了,您也早点睡。」 她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的身上。隔一会儿,又挪一挪,像是在找寻最舒服的姿势。 不一会儿,她就已经进入熟睡状态。 朱启铎心想,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刚刚明明还很不情愿的样子,转眼就当他不存在一般,竟然就安安心心地睡着了,她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他闭眼准备入睡,扒在他身上的女人突然又动了动,脑袋挪了挪,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摸着摸着,不安分的小手竟然撩起了他的寝衣,伸了进去,在他的小腹上胡乱摩挲着。 娇嫩的小手没什么力度,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巧,柔柔的,却毫无规律,在他的皮肤上撩起了一阵波澜。 他这伤痕累累的身躯,曾被刀枪捅伤,也曾被火器打出窟窿,他以为应该已经很麻木迟钝。 这羽毛一般轻巧的小手,似乎比最要命的火器还要命,瞬间就唤醒了他身体里某些想要喷涌而出的东西。 他唿吸微乱了。 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不是故意的,他捉住她的小手,拿出来,禁锢在自己手中。 再容许她乱摸,他会忍不住立刻把她弄醒,然后吃干抹净。 她小小的一团,抱着娇娇软软的,长长的睫毛,让他想到了森林里蹦蹦跳跳的小梅花鹿。 她看起来是喜欢小猫小狗的,会喜欢小鹿吗? 翌日天明。 方长誉醒来,看见身边的朱启铎已经醒了,他还是她昨晚睡前的样子,看着帐顶发呆养神。 「殿下,早呀。」 刚刚睡醒的小女人,声音绵绵的,还带着些许起床气。 「嗯。」他应了一声。 「殿下,我昨晚吵着您了吗?」 朱启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昨晚睡着之后,嫌贴着他热,把腿伸出被窝去晾凉。晾凉之后又嫌冷,又伸进被窝,搭在他身上捂热。她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如此反覆到天明。 他睡相好,睡前什么样,醒来就是什么样,这些年他领兵在外,也多是一人独宿,所以他从来不知,一个人睡觉能这么多小动作。 方长誉有点不好意思,「殿下,虽然我睡觉有些不老实,但是我比郑景怡好多了,她打唿噜!可响了!」 五十步笑百步。 「起床。」 方长誉觉得,朱启铎肯定已经开始后悔跟她同床了,只要再有几天,他应该会主动要求她滚蛋吧。 呵,男人。 收拾妥当,朱启铎命人传早膳。 朱启铎漫不经心道,「一会儿去马场。」 「唉……」 方长誉又是一阵嘆息,该来的还是来了呀。 方长誉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殿下,我一定要学会骑马吗?」 朱启铎揶揄道,「你学会了骑马,以后想私奔了,也能跑得远一些,不是很好吗?」 他这话在方长誉听来,分明就是:你跑得再远,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早膳过后,方长誉步履沉重地来到王府的马场。 朱启铎指了指马厩,「自己去挑一匹顺眼的马。」 马厩里都是精挑细选的良种,朱启铎回京,把训练有素的坐骑也带回来了。 第34页 方长誉问道,「殿下,这里头哪一匹最温顺最听话?」 「都是训练有素的。」 得,这说了等于没说。 方长誉走到了马厩里,东瞧瞧西看看,都是长得十分高大俊俏的马儿,可是,也都让她感到畏惧。 瞧了半天,她发现一匹成年马身边跟着一匹十分乖巧的半大小马儿。 「殿下,这只小马马好乖呀!我要它!」 朱启铎的眼神能杀人,「你还有一次机会。」 方长誉只能又一声「唉……」。 终于,方长誉硬着头皮,挑了一匹她看起来觉得温顺的,「就要这一匹吧。」 高大的马儿,让她有点腿软。 朱启铎命人叫来了一个会骑马的侍女浅冬,专门教方长誉骑马。 方长誉跟着浅冬去马场,朱启铎就在马场看台边悠闲地喝着茶看书。 喝着茶的朱启铎,抬眼瞟了瞟马背上的少女,浅冬帮她牵着缰绳,她怂得紧紧抱着马脖子,样子真是滑稽极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方长誉来到了离看台边很近的位置,她赶紧让浅冬停下来。 她对着朱启铎喊道,「殿下,我的腿好疼,能不能先不学了?」 她两大腿内侧大概是磨破了皮,一碰到马鞍就钻心的疼。 朱启铎看都不看她,还悠闲地翻了一页书,「不要老想着偷懒。」 方长誉求饶道,「殿下,实在不是我娇气,是真的很疼。我觉得我的腿肯定磨破皮了,我要下去看看。」 朱启铎却冷声吩咐,「继续练。」 方长誉一听,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在心底里偷偷把他骂了好多遍。 又是半个时辰过后。 方长誉实在疼得难受,也不问他同不同意,直接罢课不学了。 方长誉从马背上爬下来,走了两步,实在疼得厉害,一个站不稳,干脆跌坐在地上不走了。 她情绪有点崩溃,冲着朱启铎发泄道,「还说什么强身健体,分明是折磨人的!」 朱启铎冷眼注视着她,「起来,回去抹些药。」 方长誉心里大骂: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就是始作俑者!这会儿装什么好人!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她赖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朱启铎威胁她道,「再不起来就接着练。」 方长誉在心里问候了他全家好几遍,忍着怒火爬了起来。 双腿内侧受了伤,她走路姿势格外别扭,半天才回到了栖梧殿。 方长誉刚坐下喘口气,朱启铎的侍女天青拿着一瓶药膏来了。 「方主子,殿下给您送了创伤药来,抹在伤口上,疼痛能有所缓解。」 方长誉大骂道,「我才不要他的药,他不是人,他就是个冷面阎王。」 「你又闹什么脾气?」 方长誉听见了朱启铎训斥的声音,知道他来了,赶紧躲进被窝里,不想看到他。 但是,朱启铎岂会让她如愿? 朱启铎劲儿太大,一只手就把她从被窝里抓了起来,禁锢住她的双手,「你再不乖乖抹药,我亲自动手给你抹。」 方长誉又气又羞,「你……你不要以为你出身皇室,就可以为所欲为,仗势欺人。我高堂健在,轮不到刘新处置我,他把我送给你这事儿,根本做不得数。等我爹爹东山再起,一定会解救我,还要打倒你这个魔头。」 「你也知道被人欺负玩弄不痛快?当初玩心眼儿时,你倒是理直气壮。」 方长誉控诉道,「我都已经被你折磨过了。你自己明明说过,就此作罢,可结果你还折磨我,你就是个言而无信的魔头。」 「我何时说过就此作罢?没对你继续用刑,已经很便宜你了!」 在他面前玩心眼儿,把他当枪使,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启铎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直盯得她发憷。 「老实把药抹了,不然,我就扒了你的小裙子,亲自上手给你抹。」 方长誉恨恨地盯着他,这个流氓! 朱启铎瞧她还不服,捏住了她下巴,冷声责问,「说话,能乖乖抹药吗?」 方长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能。」 「那就赶紧执行。我去外间喝杯茶,要是茶水喝完,你还没上好药,我就亲自动手。」 朱启铎松开手,去了外间。 方长誉放下帐子,呆在帐中,一边暗暗地骂朱启铎,一边往伤口抹药。 他的药果然奇效,抹上去凉悠悠的,疼痛立刻缓解了很多。 抹上了药膏,她换了一身衣裳,才出去回话。 朱启铎坐在桌边看书,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糖,还有一块翡翠玉料。 玉料就是她在王府库房里拿起来比划过的那一块。 本来怒火冲天的方长誉,准备控诉朱启铎毫无人性,看到好些天没见的桂花糖,还有那块她看上的玉料,暂时又忘了刚刚的大仇。 方长誉两眼放光,把刚才的气愤先抛诸脑后,问他道,「殿下,我能吃一颗吗?」 「净手了?」 她连连点头,「净了净了。」 她拿起一块方糖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咬碎,飞快地吃完了一颗糖。 「殿下,我能再吃一颗吗?」 朱启铎轻轻笑了一声,「你可以都吃完。」 「真的吗?突然这么好?」 第35页 方长誉想,难不成这大魔头良心发现了?难道他知道她学骑马受了伤,对她也就没那么苛刻了,又送玉料又送糖的? 结果,朱启铎又加了一句,「反正这是你四月的糖,你可以一天全吃完,也可以每天吃一点。」 方长誉一听,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她还是低估了朱启铎的缺德底线。 「这么少!哪够我吃?」 「你多大了?还整日光惦记着零食,不好好吃饭。」 「人家才十六。」 朱启铎又不搭理她了,他无视她的抗议,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又甩给她一句,「明天继续练。」 明天还要继续? 她真是要疯了。她心想,干脆趁着今晚月黑风高,抱个火雷去他寝殿,跟他同归于尽得了! ☆、第017章 亲自教学 第017章 亲自教学 朱启铎一走,方长誉就琢磨着,是时候和这个大魔头斗智斗勇了。 明天再去骑马,她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她得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合情合理地不出门呢? 来癸水? 这个理由对别人或许有用,对这个魔头肯定是不行的。 她相信,她再提这个由头,这个魔头真的会亲手扒了她的衣裙,验证真伪。 想了半天,方长誉觉得自己好弱,朱启铎这个魔头好没人性啊! 这天傍晚,李松霖来栖梧殿求见。 「方主子,殿下命属下给您送来一只鹿。」 「什么鹿?」 方长誉走到门口一看,突然眼前一亮。 然后,她不能自控地发出了一阵惊唿,「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鹿鹿啊!」 一只铺着稻草的竹筐里,毛茸茸的梅花鹿幼崽,比成年小兔子大一些,小小的一只,眼睛大大的,伸出舌头舔鼻子,可爱极了。 方长誉完全不能抵抗,瞬间就被它俘获了芳心。 「是送给我吗?」 李松霖道,「殿下说,只是给您先养着,只有当您学会了骑马时,这只鹿才属于您。若是您一个月内还不能自己驾驭马儿,这只小鹿就会送走。」 什么? 方长誉觉得,朱启铎真是太坏太缺德了,居然用这么可爱的小宠物来诱惑她,真的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管了,反正先养着再说。 「哎呀呀,快帮我抬进殿中,别冻着我的小鹿鹿了。」 竹筐抬进殿中,方长誉蹲在它旁边。 「小鹿鹿,你饿不饿?吃点儿草吧?」 方长誉拿起一把苜蓿草递到它嘴边,它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方长誉看着,仿佛比自己吃着还香。 天色黑了,她还意犹未尽,恨不得把小鹿抱去被窝里。 第二天一早,方长誉跟小梅花鹿道了别,兴致高昂地来到了马场。 昨天她还如临大敌,今天已经变得积极主动。 朱启铎骑着一匹马儿,奔跑过来,停在她面前。 马背上的他,高大伟岸。 如果当初是他当了皇帝,是他这样强势又果断的人掌了权,雷厉风行地处置政务,这个国家会不会有所不同? 方长誉记得,朱启铎骑的马儿就是他回京那天骑的马儿,当时他突然举铳杀了兵部尚书,百姓都乱作了一团,这匹马儿镇定自若。 久经沙场的战马的确不同。 它是朱启铎最宝贝的坐骑,因为头顶一撮雪白的毛,所以叫雪翎。 他伸出一只手给她,「上来。」 看起来,朱启铎是要亲自教她骑马了。 她握住了朱启铎的手,他轻轻一提,就将她拎上了马背。 朱启铎双臂拢着她,握住了缰绳。 方长誉耳后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初学骑马,磨破皮肉很正常。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骑兵,长途奔袭时,磨破皮肉也属常事。」 身体被他双臂环住了,整个人都被他包围着,这声音就在耳边,比平常温和了几分,让她还有点不适应。 「殿下骑马也受过伤?」 「嗯。」 「那怎么办?」 「一来是磨出了茧子就不疼了,二来是掌握马儿奔跑的规律。你不能尽快掌握好骑术,载你的马儿也跟着受罪。」 方长誉不满道,「殿下都不心疼我,反而心疼马!我不比马儿金贵呀?」 「马儿是忠实可靠的战友,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我是您的爱妾呀!」 她说出口就开始心虚。 朱启铎反问道,「爱妾就有侍奉主上的职责,你是爱妾吗?」 方长誉听到侍奉两个字,突然哑口无言了,默默地闭了嘴。 她听到背后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她耳根直发烫。 「抓紧马鞍扶手,我带你跑两圈。」 「哦。」 朱启铎在她腰上拍了一把,「背打直了!别勾腰驼背的,跟做贼一样。」 她腰肢又细又软,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一声令下,马儿奔跑起来。 「慢点慢点!好吓人!」方长誉死死地抓着马鞍。 「不要怕。仔细感受马儿奔跑的规律,把它当作你的好伙伴。」 渐渐地适应了飞驰的速度,她开始觉得,骑马的确是件有趣的事。 「好了,现在该你自己上手了,你今天只要能掌控踱步就够了。」 第36页 说着,他就把缰绳塞到了她手里。 方长誉握着缰绳,一动也不敢动。「殿下,我怕。」 「怕什么?大胆一点,这匹马儿是我的战马雪翎,它很聪明温顺。再者,还有我在后头帮你盯着呢。」 他握着缰绳的末端,双臂很自然地环住了她的细腰。 大约是因为知道他也握着缰绳,方长誉的胆子也大了些,慢慢地踱步绕场走了两圈。 「缰绳拿紧,我要放手了。」 「别别别——别放手——」方长誉吓得阻止他,「再等等,再多走两圈。」 吉昭宁来到马场,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十分惊讶,「嚯,殿下还亲自教方主子骑马?还用他最宝贝的雪翎?」 李松霖笑了笑,「没见过殿下对谁这么温柔耐心吧。」 吉昭宁也笑了笑,「那我这消息还呈不呈?我是不是不该打扰?」 朱启铎对方长誉道,「我要下马了,你该自己练习了。」 方长誉还是胆怯,不肯放他走,急得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嗯……您先别去!」 朱启铎温声鼓励,「好了,勇敢点。雪翎很聪明,不会让你摔了。」 方长誉还是怂,「再带我两圈嘛,就两圈,我一个人怕。」 她怂成这样,朱启铎对她又宽松了几分,「过去歇息吧。」 「太好了!」 马儿来到了看台边。 方长誉就像一条虫子一样,从马背上蠕动着拱了下来,样子又怂又丑。 朱启铎问吉昭宁道,「什么事?」 「萧太医到了,在承运殿外等候。」 因为太医的到来,方长誉提前结束了练习,来到承运殿看诊。 太医把着脉,方长誉又开始讲条件,「萧太医,我不喜欢喝药,能不能别开苦的药?」 萧太医答应她,「那就食补。」 朱启铎打断他们,「别听她的,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 「殿下,是药三分毒,药能不吃就不吃,能用温和的食材滋补,就不必用药补。」 朱启铎没再说什么。 方长誉如获大赦,松了一口气。 「方主子身体还不错,没什么特别情况,只要食补就够了。我这儿有一份食补菜单,按照节气进食即可。」 「好好好,我一定乖乖按着菜单吃。」 萧太医又对朱启铎道,「殿下,其实备孕不仅是女人的事,男人也要有所留意。」 备……孕? 方长誉细思极恐,难道,朱启铎又要她补身体,又要她骑马锻鍊,就是为了让她养好身体准备怀孕的? 他是已经盯上了她的肚子吗? 怪不得他到栖梧殿留宿,原来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朱启铎瞥了他一眼,「胡说些什么?你老煳涂了吧?」 萧太医道,「殿下,您不必忌讳,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朱启铎默不作声。 方长誉听着,觉得这苗头有点不对劲。 本来,这两日他送来了可爱的小鹿,亲自教她骑马,态度也温和了一些,她对他的仇怨已经少了一些,可刚刚听到萧太医的话,方长誉瞬间好心情都没了。 谁要生孩子?谁要跟这个大魔头生孩子?生个小魔头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等到萧太医走了,方长誉才弱弱道,「我不要生孩子。」 这话一出,朱启铎的心情,也瞬间由晴转阴。 她也以为他让她补身体,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真是个没良心的蠢东西,永远都能把他往最坏了想。 不想生孩子?怕是不想跟他生孩子吧? 排斥他成这样,学骑马的时候,又何必口口声声地让他别走? 他算是看明白了,用得着他的时候,她就跟一条癞皮狗一样赖着他,用不着他了,就想离他离得远远的。 行吧,他也懒得看她这副对他避之不及的嘴脸。 「你还不滚?还杵在这儿干嘛?」 他仿佛没听见她刚刚说什么一般,方长誉倒是有些懵了。 但是,方长誉十分肯定,他一定是听见了的,他选择充耳不闻,他肯定是又给她记了一笔了。 第二日,方长誉还是照常去马场。等了许久,没见到朱启铎来,她便跟着浅冬练习。 直至中午,方长誉确定,朱启铎是真的生气了。 方长誉结束了练习,到承运殿请安。此时,承运殿大门紧闭着。 方长誉问门口的侍女,「天青,殿下呢?」 天青回话道,「回主子的话,殿下在殿中药浴疗伤。」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 「是旧伤。」 「是他肋骨的伤吗?那伤口不是都癒合了吗?」 「奴婢们也不清楚,或许是伤病又有反覆,您得问问李侍卫长。」 等了快半个时辰,大门才缓缓打开,李松霖带人收拾了药浴后的药汁残渣。 方长誉上前追问,「李侍卫长,殿下的伤到底是怎么了?」 「先前我曾告诉您,殿下有一根肋骨,被火铳铅子打断了。当时军医取出了铅子,殿下的伤势也渐渐恢復了。但是这后来几年里,殿下旧伤的位置仍然时常疼痛,请了不少大夫,他们都是推测,断骨处没有恢復好。」 「那怎么办?」 李松霖嘆嘆气,「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注意养着。」 第37页 方长誉走进殿中,看到朱启铎半躺在窗边榻上,拿着一本书看。等到她走近时,发现药浴过后,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她走到他身边,小声温柔询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朱启铎冷言冷语,「好不好与你何干?」 方长誉摆出一张笑脸,「瞧您说的,我是您的侍妾,您的身体是否康健,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你是侍妾吗?你不是想拿了放妾书跑路吗?」 「那现在还是嘛。」 「呵!」朱启铎轻哼一声。「你只要一摆出这谄媚嘴脸,就是要求人办事的。别装模作样的,有屁就直接放。」 方长誉道,「今天真的没有,真的只是单纯地关心您。」 朱启铎仍然没有好脸色,「关心过了,你可以滚了。」 ☆、第018章 大饼 第018章 大饼 方长誉何等厚脸皮,她怎么可能就老实地滚了? 「殿下,您知不知道,那个很有名的庚桑大夫?他曾是太医,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医院的院正,后来不知为何竟辞了官,去了江南开了一家叫宏济堂的药堂。」 方长誉说完,注视着他。他看着书,没什么反应。方长誉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就是不想搭理她。 她又道,「我想啊,您的旧伤困扰着您,让您睡得也不安稳,您真的应该请这位有名的大夫,好好瞧一瞧。」 半晌过后。 朱启铎终于开口,「所以呢?」 所以呢?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当然就是要想办法请大夫来啦。 「所以,您就派人去请这位大夫来京城吧。」 她说完这话,又过去了半晌,朱启铎都没再给个反应。 「要不……」方长誉试探道,「我写一封信寄去药堂试一试?哥哥的伤肯定还没好全,不然,就麻烦哥哥去给您请了。」 朱启铎不置可否。 方长誉问,「殿下,您是不是生气了?」 她聒噪得紧,他不说话,她自己都能叨叨半天。 「殿下,您听我解释,您也听听我的苦衷嘛。我的家人都被排挤出京,而秦家人仍然虎视眈眈。只因我是个不起眼的女子,才勉强留在了京城。殿下,我现在一心只想帮助家人,实在没有心思考虑旁的。」 方长誉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殿下……」 他还是不回答。 方长誉更大胆些,坐到了他的旁边,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殿下,像我这样因家族变故而无依无靠的女子,还有很多。我有一些事一定要去完成,我想尽力去改变一点点,我不想就只做一个养在深闺的无知妇人。」 终于,朱启铎接了她的话,「你不是已经在天下美人榜排第四了吗?怎会是不起眼的女子?」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方长誉也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笑嘻嘻地问,「殿下,您终于肯承认我的美貌了吗?」 朱启铎斥道,「少油嘴滑舌,今天去练骑马了?」 「当然练了!就算您不监督,我也很自觉地去了,浅冬可以作证!」 朱启铎没再说什么。 「殿下,您也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嘛,好不好?」 「嗯。」朱启铎勉强地应了一声。 方长誉一拍手,「我马上就写信,说干就干!」 她说着便取了笔墨来,趴在小炕桌上,开始写信。 写着写着,方长誉突然感觉到,一边耳边痒痒的,是他捏住了她的耳坠把玩。 他只是捏住她的耳坠把玩,却仿佛捏住了她的咽喉,她浑身都僵硬起来。 她弱弱地抗议,「殿下,人家要写信呢。您别闹人家!」 话音里带着求饶的语调,让他更加松不开手。 朱启铎突然问道,「为何不愿生孩子?」 方长誉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是不放过她呀。 生孩子这种大事,这不是取决于两个人吗?没有热烈的感情,怎么会想孕育子嗣呢? 朱启铎又一遍追问,「嗯?」 「殿下,您先松手嘛。」 「先回答。」 方长誉脸都红了,臊得很厉害。 「那就换个问法,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想託付的人?」 方长誉赶紧否认,「还没有这样的人。」 就算有也得说没有啊,要是敢说有,朱启铎怕是要把她和那人杀了解气。身为他的侍妾,还敢想着别的男人,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子吗? 朱启铎原本以为她这般不愿,如此排斥他,是因为早有了心上人。 「那为何还要放妾书?」 方长誉坦言道,「当然是因为不想当这低人几等的侍妾。」 安王府的侍妾,要侍奉安王、王妃与侧妃,也就比奴僕高一点,她是被绑来的,是被他强占的,她凭什么要欣然接受呢? 朱启铎直问,「你想当王妃?」 「我才不想当王妃!」方长誉脱口而出。 说出口后,方长誉又觉得自己回答得过于干脆了,似乎有点打他的脸,又赶紧补充道,「我只想过,我要明媒正娶,做一家主母。就算我家现在落魄了些,要个明媒正娶不作妾,原本也不是难事。可是……」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就不好再说了。 「殿下,放妾书这个事儿,您能不能稍微考虑考虑?」 第38页 朱启铎仍是果断拒绝,「不能。」 方长誉控诉道,「殿下的王妃之位,早就被高门贵女预定了。我留在王府,就只有低人一等的份儿。」 「谁能预定?」朱启铎嗤笑了一声,「除非我自己愿意娶,否则,没有谁能踏进安王府的门。」 方长誉追问道,「难道殿下不想娶顾璎吗?」 安王的王妃人选,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方长誉觉得,顾璎的机会最大。毕竟,除了顾璎,朱启铎可没给过哪个女人好脸色。 「你才是离王妃之位最近的人,你不想低人一等,就要努力尽心侍奉。」 什么? 等等,这不对劲! 明明就是他觊觎自己的肚子,怎么还反过来给她画上大饼了呢?他果然还是个厚颜无耻的狗男人! 呵!她果然就是不该起什么恻隐之心,心疼他有伤不容易。 就算他真心求着自己当王妃,她都还要慎重考虑呢,他还要让她努力,想得美! 她没好气道,「殿下问完了吧,我要写信了!」 朱启铎暂且松开了她的耳坠,心里突然起了一个极恶劣的念头。 既然她还没有想託付的男人,那就把她困在王府里,从今以后,再不许见到别的男人,只能见到他。 就算曾经有一点点苗头的,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 他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 他何尝不知道,这小东西从小就是个胆大有主见的,她就不是个能老老实实呆在闺阁里的女人。这些天被迫呆在王府里,她怕是早就憋屈坏了,整日琢磨着怎么逃出生天吧。 呆在他的身边,真的让她如此不自在、如此想要逃离吗?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再被关一些时候,这从小就不安分的小东西,必是要造反了。 片刻功夫后,方长誉拿起信纸,轻轻吹了吹,「我写完了,我要出门去寄信。」 「交给吉昭宁去办。」 方长誉拽住他的袖子,「殿下,您就不要关着我嘛,给我个王府出入令牌吧,好不好?」 朱启铎温声道,「怕你出门被秦家的鹰爪绑架了。眼下秦玉瑛被扣押着,秦家正愁找不到谈判筹码呢。」 方长誉顿时垮了脸。 「你懂事一点。」 她又讲条件,「殿下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人手与我随行。」 「给你机会甩开他们偷偷开熘吗?」 一眼就被看穿了计谋,方长誉更加不爽了,嘴巴嘟得老高。朱启铎这只老狐狸比起来,她顶多是只小狐狸。 朱启铎也不惯着她,这个时候秦家正是发疯的狗,可不能由着她乱跑。 「殿下不让我出去,那外头的消息总可以告诉我吧?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已脱险。」 他说得极简略,但是他的话绝对可信。听到这里,方长誉就安心了许多。他说哥哥已脱险,就说明已经有了周全的安排。 她刚想松一口气,朱启铎又给她念紧箍咒了。 「你这是每日太清闲了,才东想西想的,不如学学击铳。」 方长誉立刻拒绝,「什么?我骑马还没学会,又让我学击铳?我一个女孩子,学那火器干嘛?」 他这是要让她去打仗吗?军营也不收女人呀!朱启铎分明是要整她嘛。 「火铳造价高、工艺复杂,你以为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吗?男人都抢着要,女人根本没机会碰。如今给你这个机会,你竟还不知珍惜。」 「可我还是不想学击铳。」 朱启铎瞥了她一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学一些防身的技艺不好吗?她若能自保,他也不必把她关在王府里。 等到第二日,朱启铎的旧伤好了许多。 他照旧每日抓她去学骑马。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朱启铎都十分有耐心,亲力亲为地教她骑马技巧。 方长誉本来以为,她这样的资质不可能学会骑马,没想到短短十几天下来,她就已经敢自己慢慢地跑一跑了。 她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有些沾沾自喜。可是朱启铎却不满意,让她必须每天练够一个时辰。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有了开始炎热的苗头。 四月下旬的一天,终于练习够了一个时辰,方长誉偷懒,直接把马儿骑到了栖梧殿外。 方长誉走进寝殿,抱怨道,「那个大魔头,真是个挨千刀的!姑奶奶骨头都要裂开了,还要逼着姑奶奶天天练,他还是人吗?」 「咳咳……」侍女珊瑚皱着眉头。 方长誉一听她这咳嗽,再瞥见她有意无意地使眼色,心里咯噔一下。 完犊子了。 她觉得不妙,走为上策。她转头想往外逃,「我去厨房瞧瞧,今天中午吃什么。」 「滚过来。」 窗边传来了男人冷冷清清的三个字。方长誉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看见,朱启铎正在和顾璎下棋。 也不知道,顾璎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她推测,是朱启铎先来了她这儿等她,顾璎随后才来请安。 方长誉谄媚地笑了两声,弱弱道,「殿下……」 朱启铎训斥道,「看来,是我近来对你温和过头了,纵得你愈发没规矩了。」 这个小东西,胆子大得很,一刻不盯着她,她就兴风作浪。 第39页 方长誉撇撇嘴,「殿下,明明还有人在,您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就这么直白地训人家。」 「你还在乎脸面这东西?」 ☆、第019章 巴掌和糖 第019章 巴掌和糖 顾璎闻言笑了笑,她道,「殿下,小女想约您和方主子明日出门。」 方长誉一惊。 朱启铎也略诧异,道,「你跟她熟?要她一起去?」 方长誉惊讶于朱启铎的惊讶,他这是什么话,是嫌她跟着去碍事了呗? 顾璎大方地笑了笑,「从前不熟,那次小摩擦过后,就算认识了。」 朱启铎问,「你倒是不记仇?」 顾璎坦然道,「我怎会记仇呢?我和她就是一样的人。我的爷爷和她的父亲一般,曾经身居高位,却骤然遭遇不公被驱逐。」 方长誉和顾璎一点也不熟,不过是家族里男人都在朝中做事,彼此都清楚彼此的家世,一些宴会上碰到了,也不过点头示意罢了。 她想不到,顾璎居然会约她一起出门。 「你要我也去,什么事啊?」 顾璎回道,「端午快到了,方主子可否陪我去买些做粽子的原料?」 能出府去,自然是好的。可她往日怎么求,朱启铎都不肯,要是顾璎开口,他就立刻答应了,总显得她没面子。 她正犹豫呢,朱启铎已经一锤定音,给她安排好了,「她也去,你採买粽子原料,她就去给你背东西。」 方长誉一诧,「为什么?我这小身板,哪里背得动?」 朱启铎盯着她,「所以才要锻鍊。」 方长誉怏怏地打住,「我背,我背就是了。」 顾璎却为难了,「这不好吧?方主子身娇体贵,伤了她的身体,便是我的罪过了。」 朱启铎充耳不闻,不容商量。 方长誉觉得,朱启铎就是被骂了一句大魔头挨千刀,记了她的仇,所以就又收拾她了。她这回也不讲条件了,知道他是不出这口气不算完的。 翌日。 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闹市,这几日来採买的百姓很多,马车根本挪不动,只能停在巷子口。 下了马车,方长誉十分知趣地背上了背篓。「顾姑娘,你走前面吧,我这苦力跟在后头。」 顾璎也没想到,她本是好心邀方长誉出门,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走进了一家米铺,知道是方长誉背东西,顾璎就不好意思多要,同那掌柜道,「要一斤糯米。」 朱启铎问道,「就一斤?够谁吃?」 「那……三斤?」 顾璎打量着朱启铎的脸色,心想你要折腾姑娘,何必让她背锅呀? 朱启铎道,「二十斤。」 「二十……」 米铺伙计把二十斤糯米装进布袋,正要拎进背篓,一看背着背篓的小姑娘,顿了顿,「哟,这二十斤糯米有点沉,还是换男人来吧。」 方长誉抬眼看了看朱启铎,他板着脸,没有饶过她的意思,只能笑了笑,对那伙计道,「你别管,往里放就是了。」 二十斤糯米放进背篓,方长誉被压得往后一仰。 李松霖赶紧帮她提住了背篓,「二十斤糯米太沉了,还是属下来背吧。」 朱启铎冷冷地发话,「让她背。」 方长誉只能勉强地解围,「没事儿,我背得动。」 她率先转身走出了米铺。 二十斤糯米,越走就越觉得沉,像个大石头一样,勒得她肩膀痛。 顾璎瞧方长誉背得费劲,上前帮忙,「方主子,让我来背一段路吧。」 「不用不用。」 朱启铎又一遍冷冷发话,「让她背。」 顾璎反驳道,「殿下,我两手空空,却让方主子背这么沉的东西,这不是爷爷教我的做人道理。我请殿下帮忙,是想着李松霖大哥力气大,能帮我扛一扛,而且我没想买这么多糯米,可如果殿下是让方主子受罪,那实在有违我的本意。」 方长誉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顾姑娘,殿下是为我好,他让我背东西,是让我强健体魄。」 方长誉心想,朱启铎不让她背东西,也会找别的事折磨她,他摆明了就是看她不顺眼嘛。 「快走吧,咱们早点买完早点收工。」 方长誉兀自走在前方。 她一路走在前头,偏偏今天人又多,她又走不快,好不容易才把一袋糯米背到了马车边放下,她的肩膀已经被背带勒得生疼。 转过头来,方长誉问顾璎,「顾姑娘,你还要买什么?红豆还是豌豆?」 顾璎连连摆手,「不买了,我家就爱吃素粽子。」 她生怕朱启铎再让她买二十斤红豆给方长誉背。 如此,便打道回府。 来时,方长誉还和顾璎寒暄几句,回程的马车上变得异常安静。她无心说话,顾璎也沉默着,朱启铎自然不会活跃气氛。 马车停在了王府外,方长誉下了车,径直往里走。 朱启铎厉声喝住她,「谁准你走了?」 方长誉忍着怒火停住,转过头来露出笑,「殿下还不解气么?还想让我背点儿什么?」 解气? 她在想些什么?她以为,他今天是故意整她解气的? 真是个蠢东西。 朱启铎冷哼一声,他若与人置气,灭其全族也不够解气。 第40页 「回去吧。」 方长誉得了令,一刻也不多留,回了栖梧殿。 她解开身上的袍子,对着镜子看,两边肩膀都勒出了红痕。 珊瑚心疼道,「主子,您这两肩膀怎么都勒红了?」 方长誉吩咐她,「去取药膏来,给我抹一抹吧。」 珊瑚看不下去,「是不是殿下惩罚您了?殿下对您也太狠心了。」 方长誉笑了两声,「顾璎是他的心上人,他在心上人面前,就是要耍威风嘛。」 呵,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他是魔头,那也不过是玩笑话,他居然就这么报復她! 这句话,堪堪落在了刚刚过来的朱启铎的耳中。 朱启铎原本打量着,这女人忒娇气,与她躺在一处时,她体寒得冰人,他想着正好要出府,让她锻鍊锻鍊,身体也能好些。 他想着,军营里的男人,都要背上几十斤的行囊奔袭几里地,她是个小女人,背二十斤东西,走一小段路就够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虽个性坚强皮实,身体却娇弱得过分。 让她肩膀勒出伤,这不是他的本意。 方长誉留意到他来了,赶紧拢好衣裳,「殿下,您来了。」 朱启铎坐到她身边,沉声,「让我看看。」 方长誉立刻往后一缩,「殿下不用看,等肩膀磨出茧子就好了。」 人生气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就不会横眉立目了。 方长誉心想,不就是这么一点折磨吗?她扛得住!她是要做大事的人!就算把自己磨砺得跟个男人一样粗糙,她也不会畏惧退缩。 朱启铎看着她这般不吵不闹,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换做往常,她该吵嚷着,控诉他是个大魔头了吧。 他接了药膏,「过来抹药。」 方长誉拒绝道,「我不敢劳烦殿下,您交给珊瑚就是了。」 朱启铎冷声命令,「过来。」 方长誉不情不愿地褪下中衣,露出了肤如白雪、娇嫩如凝脂的香肩,两条红红的勒痕赫然眼前,显得格外突兀。 朱启铎默了片刻,用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蘸取了药膏后,轻柔地抹在她的肩膀红肿处,一寸也不落下。 药膏是冰冰凉凉的,他的指腹带了薄薄的茧子,有些粗粝,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 先前,他不止一次说过轻薄话,一会儿说要「亲自查验」,一会儿说要扒了她的小裙子,她心底里还是怕他的。 此刻,他倒是目不斜视,指尖也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除了抹药,再无半寸染指。 方长誉稍稍松口气。 抹完了药膏,侍女递上手绢,给他擦了手。 他转头想给她理好衣裳,可等扭头时,她已经自顾自穿上了,他停在半空的手稍显落寞。 入夜之后,朱启铎又拿着一个油纸包,来栖梧殿看她。 「给你的。」 方长誉打开油纸包,看到了一包桂花糖。 呵…… 又是打一巴掌,然后给块糖。 小时候在宫里厮混的时候吧,她怎么缠着他给糖,他都不肯多给。如今长大了,他倒是会拿糖来打发她了。 太气人了。 她把糖包推了回去,「殿下不让我吃糖,是为了我好,我怎能不知好歹呢?」 她这话,着实让朱启铎默了好半晌。 「歇息吧。」 第二天一早,方长誉从睡梦中醒来。她刚睁开眼,突然就看到床边坐着身量高大的男人。 「啊——」 一声惊唿后,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男人心下不悦,「你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方长誉不答话。 她要烦死了,不知道这个大魔头又要怎样,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花招收拾她。 朱启铎有点生硬地问她,「不要糖,要什么?」 她要什么? 他这是在哄她?这就是他哄人的态度呗? 他又道,「你想要什么,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我尽力满足你。」 方长誉低着头,低声道,「我一个小小侍妾,怎敢对殿下有要求?」 她一改往日的做派,低眉顺目,乖巧得不行。 可朱启铎了解她,她要是扭扭捏捏生闷气的人,她能忍住不蹬鼻子上脸,她就不是方长誉。 「现在给你机会,真的没有要求?」 方长誉扭头,不理他。 「果真是个有风骨的。既然没有要求,那就罢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说着,朱启铎起身欲走。 方长誉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殿下好没诚意!」 果然。 朱启铎也不走了,安安稳稳坐下,听她怎么忽悠。这回是他失了分寸,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他也纵了她。 方长誉开口道,「我要放妾书!」 「想都别想。」 她又退而求其次,「那我要出入王府自由!」 「现在还不行。」 方长誉生气地狠狠捶被子,毕竟也不敢捶他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什么都不肯答应,何必假惺惺让她提什么要求? ☆、第020章 荔枝 第020章 荔枝 朱启铎提醒她,「若没想好,以后再提也不迟。你记着,是合理的要求。」 哼! 第41页 方长誉心想,什么以后啊?他现在就这么爱折腾她了,还能指望以后吗?以后他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 她和朱启铎的梁子只会越结越深。 「又困了,要睡回笼觉。」 方长誉一掀被子,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躲着不见他。 朱启铎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肩膀上的擦伤,过了两日便消了,可她心里的怒火,却消不了。 方长誉气得好几天没出门,朱启铎来了,关心她的伤情,她面儿上恭恭敬敬的,可实际上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整个人怏怏的。 天气陡然炎热了起来,方长誉每每练习了骑马后,浑身都汗涔涔的,难受极了。 还不到正午,热辣辣的日头,已经照得人几乎眩晕。方长誉说什么也不肯再去马场。 她已经一连几天都没去马场了,朱启铎问起,侍女浅冬不敢不如实向他禀报。 朱启铎问,「她忙些什么?」 浅冬回答,「方主子去库房挑了一块和田白玉的料子,这几日忙着刻吊坠。」 朱启铎蹙眉,「她要取料子,库房那边就给了?」 谁才是这个王府的主人?都打量着讨好她了? 浅冬感觉不妙,打岔道,「那刻刀不好使,方主子的手划了一道口子。」 不让人省心一天的小东西。 朱启铎吩咐道,「取那套陨铁锻造的刻刀送去。」 「是。」 浅冬心想,口是心非的殿下啊,王府的好东西,都巴巴地给人家送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套陨铁锻造的锋利刻刀,就出现在了栖梧殿里的桌上。 过了几日,朱启铎打发了侍女蕊白来,请她去承运殿回话。 「方主子,殿下吩咐奴来,请您去承运殿。」 方长誉心里还有气,胆子也大了,「就不去!」 蕊白笑了笑,「方主子,郑太后命人从宫里送来了一筐荔枝。」 「就有荔枝了?」 方长誉一想,是到了吃荔枝的节气了。 李兰玉家在岭南有亲戚,前两年的这个时节,他家中都有亲戚送到京城的荔枝,他分给她吃。 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并不易运输,能到京城的果子实在不多。 蕊白又道,「奴瞧着那筐荔枝个头可大了,肯定甘甜可口。」 方长誉「切」了一声,「能有多大?」 「有这么大。」 蕊白用两手给她比划出了荔枝的个头。 今年,闽浙总督总共上贡了六筐荔枝,皇帝命人挑了个头最大的两筐,优先呈给了两宫太后。郑太后不喜欢吃,就让人都送来了安王府。 其实,郑太后知道安王也不爱吃,最终少不了就是进了方长誉的肚子。 进她的肚子也无所谓,只要她的肚子争气些,早点给她生个小皇孙就够了。 蕊白又道,「奴听宫里来的姑姑说,皇上的妃嫔们分到的,都不及郑太后送来的好。为了争荔枝,秦丽妃还跟钟顺妃闹了一出呢。还是主子福气大,这王府里谁也不能跟您争。方才,殿下又命人添了冰,冰镇过的荔枝风味儿更佳。」 方长誉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听明白了,这蕊白分明是朱启铎派来勾引她的。 「你跟我说这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吩咐说,那荔枝果都是给您准备的。」 方长誉一撇嘴,「哼!我才不要他的东西。蕊白你回去吧,别在这儿浪费功夫了。」 蕊白只好回了承运殿。 方长誉其实嘴馋得很,她当然想吃荔枝,可又不想就这么轻易低头。她左思右想,决定趁着朱启铎不在承运殿的时候,偷偷摸摸潜入,顺几颗来尝尝。 要不是他强占她为侍妾,还把她关在王府,她早就吃上李兰玉家的荔枝了。 都是朱启铎坏了她的好事。 她就只尝几颗,反正一筐果子多,少那么几颗也看不出来。 可能唯一的困难就是,怎么忍住就只吃几颗。 如此,方长誉就算是给自己做好了偷果子的心理建设。 这日傍晚时分。 方长誉闲庭信步,熘达到了承运殿。 她若无其事地询问殿外值守的侍女,「殿下在吗?」 侍女回答她,「殿下去沐浴了。」 「哦,那我先进去等他。」 侍女规矩地给她打开殿门,「您请。」 她走进去,赶紧把殿门关上。 淡紫纱裙的少女,走进殿中,目光立刻就被书桌上的一盆荔枝吸引住了。 盆中的冰水里飘着浮冰,荔枝个头果然大,果皮红绿相间,看起来还新鲜。 方长誉拿起一颗果子,闻了闻,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除了两宫太后,宫里的大多数妃嫔都没分到一整筐。妃嫔们能不能吃到冰镇荔枝,能吃到多少,也是有差别的。 岭南距离京城几千里,荔枝本就不易运送,冰块也是达官显贵才能用上的稀缺资源。 她倒是好,借着朱启铎的东风,分到了最大的果子。 她赶紧挑了五颗大果子,放嘴里叼一颗,两手各拿了两颗。然后,转身就准备开熘。 可是—— 她一扭头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他。 第42页 朱启铎!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沐浴了吗? 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挖个洞钻进去,埋头装作看不见他。 他只穿了墨色的绸制寝衣,她埋着头,便瞧见了他衣衫下的壮硕肌肉。 朱启铎打量着她。她怎么这么好笑? 嘴里叼着一颗果子,腮帮鼓鼓的,就像一只偷吃的小松鼠。 朱启铎问,「不剥壳就吃?」 被他这一问,方长誉只觉得臊得慌,方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朱启铎拿起一颗荔枝,递到她嘴边,玩笑道,「喏,嘴里还能放一颗,放两颗才对称。」 她呆呆地低着头,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设,现在也不管用了,偷果子就是偷果子,还被人逮个正着,丢脸丢到家了。 他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老实温顺的方长誉。 她的头都要埋进土里了,他低着头跟她说话,真费劲。 「你把头抬起来,这么跟你说话真费劲。」 她就是不抬头。 朱启铎笑了笑,双手搂着她细细的腰肢,轻松就抱了起来。 抱起来,放在了书桌上。 这会儿,她倒是真的乖巧了,由着他抱。她发现,她就坐在书桌上了,居然还没他高。 把她放在桌子上,他觉得这个高度合适了。 他伸手到她嘴边,「吐出来。」 她就听话地吐了,吐到了他手心里。 方长誉默默地看着他,他倒是没骂人,一双修长的手,剥开沾了她口水的荔枝壳,取出里头白如凝脂的果肉,餵到了她的嘴边。 方长誉直发愣,大魔头给她剥荔枝吃? 大魔头是不是中邪了? 「不吃?」 她醒过神,呆呆地把他餵的那颗荔枝咬进嘴里,甜美的果肉在口中爆汁,满口都是冰镇过后凉悠悠的人间美味。 「说了都给你,为何还要趁着我不在时来拿?嗯?」 他倒是把偷果子说得十分委婉。 她被抱到书桌上了,他就站在她面前,面对他的询问,她也没地方躲。 「就这般不愿见到我?」 方长誉小声道,「怕您又收拾我。」 「又?」 朱启铎感到冤枉,他什么时候收拾过她?让她骑马让她锻鍊,就是收拾她吗? 她是戳一下动一下的,他能不监督着她吗? 「这几日没去练骑马?」 方长誉找藉口道,「日头那么毒,人家才不要晒得跟您一样黑!人家是女孩子,要是晒成一坨黑炭,还怎么见人?」 「早些起床去。」 「人家起不来。」 「那就傍晚去,傍晚凉快。」 方长誉装病,「殿下,人家前几日中暑了不舒服,差点没稳住,险些从马上滚下来。」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一句话:不去。 「罢了,不去便不去了。」 自从她勒伤了一回肩膀,朱启铎对她宽松了许多,知道她在偷懒,也不太管她了,怕果真折腾坏了她的娇弱小身板。 言罢,他又剥开了一颗荔枝,餵给她吃。 这是第二颗了。 他说,「荔枝都给你冰镇存着,今晚不能多吃,多吃上火,你可明白?」 朱启铎今晚是真的中邪了。 他怎么能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变得有点儿…… 有点儿温柔。 「说话,明不明白?」 方长誉回过神,楞楞地点了点头。「明白。」 瞧着朱启铎今天格外好说话,方长誉又打起了主意。 方长誉趁机跟他提起了要求。「殿下,带我去好山园避暑嘛。」 朱启铎抬眼,就看到她那双眼睛,正滴熘熘地打量着他。 她的眼神,理直气壮极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似乎她才是主子,那双眼睛在对他说:快点带姑奶奶去避暑。而且,不许问姑奶奶原因。 他沉默着,不置可否。 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呢?想和宫里人走得更近吗? 朱启铎觉得,即便他问了,她肯定也不愿意跟他说实话。 恐怕还得派人查一查,才能知道她的小算盘。 他不在乎她有些小心思,但是,他必须确保她是安全的。若是她再和先前那般,莽撞无知地玩什么借刀杀人的把戏,他会立刻制止。 方长誉已然恢復了一派厚脸皮的作风,立刻抱着他的胳膊蹭呀蹭,眨巴着眼睛撒娇,「殿下!求求你了嘛。」 「你确定要去?」 「当然了!好不好嘛?」 「那就去吧。」 方长誉立刻开心了,「殿下真好!」 朱启铎但笑不语,他真好?她还是天真了。 他在好山园的住处叫蕉雨汀,是湖边的一座精緻小巧的小楼。蕉雨汀既远离了皇帝妃嫔的住处,又清新雅静,给他居住正合适。 但是,蕉雨汀整个就一座小楼,再无厢房。 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每天与他同居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 宫里、王府毕竟还隔得远,他们有没有努力开枝散叶,郑太后没法天天过问,到了好山园,可就在郑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了。 但愿她到了好山园里的蕉雨汀,看到自己不得不跟他住那么近之时,还能如此真诚地夸他真好。 当下,方长誉还不知道这陷阱,眼里只有那荔枝。 第43页 「我还想再吃几颗。」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吃吧,乖乖呆在这儿吃。」 「嗯!」 吃着甘甜多汁的冰镇荔枝,她心情可谓美滋滋。她没留意,朱启铎转身出门了。 他吩咐道,「把浅冬叫来。」 过了一会儿,浅冬来了。「殿下——」 朱启铎冷声吩咐道,「第一,去查方主子入宫给太嫔请安那日所有见过之人;第二,搜查栖梧殿。」 浅冬应答,「得令。」 ☆、第021章 关心他 第021章 关心他 天气骤然炎热,皇帝终于颁下了旨意,移驾好山园避暑。 和往年一样,两宫太后与皇帝的妃嫔,也跟随皇帝一同入园,居住三个多月。 今年,安王朱启铎回了京,皇帝特意传了旨,让王太嫔也去避暑,又命人把安王的居所好好布置了。 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了,就是让他们母子能在园中团聚。 当年,秦太后忌讳安王母子,用了一些手段,给王太嫔扣上了教子无方的罪名,先皇下旨,不仅不许抚养皇子,也不许接近皇子。 宫中的规矩森严,顾忌也很多,为了不给母亲添麻烦,不给秦太后做文章的话柄,朱启铎回京至今,也不曾去给王太嫔请安。 皇帝是个厚道人,可秦太后一家却不是。 皇帝做出这么一个安排后,秦太后和秦翊祺立刻就不满了,搬出了先皇的旨意做文章。 皇帝一向是厚脸皮惯了的,随他们上疏反对,就是煳弄了事,置之不理。 临到移驾的日子了,眼看皇帝还是没有收回旨意,秦太后终于爆发了。 秦太后当即放出了话,只要王太嫔去,她就不去了。 这话就是把皇帝架在那儿,让王太嫔去了,便是让她去不成,便是对她不孝。 有了秦太后的威胁,皇帝虽然没有收回旨意,可也十分为难。 这消息传到王府,本来心情还不错的朱启铎,顿时如鲠在喉,也没心情用膳了。 珊瑚来传话,「主子,殿下身边的李松霖侍卫长求见您。」 「请他进来。」 李松霖道,「方主子,殿下一天没吃东西了,属下们都没法,您去劝劝吧。」 方长誉听了有些诧异,是什么让李松霖觉得她就劝得动朱启铎呢?她也没有被朱启铎区别对待好不好? 「殿下因为什么事不用膳?」 李松霖把事情前后讲了一遍。 让王太嫔与安王母子见面,就等于在违抗先皇的旨意。人们自然会猜测,先皇旨意有错,是秦太后蛊惑了先皇。 秦太后的侄子秦玉瑛还被扣押着,秦太后想方设法地阻止这一切发生,是情理中的事。 此时,承运殿内。 朱启铎端着一杯茶水,听浅冬回禀调查的进展。 「方主子入宫那日,陪王太嫔呆了一个时辰,出宫时,有个叫小橘的宫女突然冲出,撞倒了方主子,打翻了牛乳。小橘原是后花园的三等洒扫宫女,调配到毓德宫当差。毓德宫的採薇以下犯上,要方主子请罪,方主子就去了御书房面圣,皇上罚了採薇。」 毓德宫,是秦丽妃的住处。 「丽妃有何反应?」 「丽妃抱了二皇子去皇上跟前哭诉,皇上不予理会。丽妃迁怒到小橘头上,命人打断了她一条腿。」 「继续说。」 「随后,方主子听从了皇上的安排,去翰林院官署传旨,皇上册封庄妃,命翰林院拟旨。方主子见了翰林院编修李兰玉,与他闲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翰林院……方长誉的父亲毕竟曾官至兵部侍郎,总会有一些门生亲信。 方长誉见到了方家的亲信李兰玉,密谋了一些事。 朱启铎微微蹙眉,心里有了些眉目,方长誉有事瞒着他,她去好山园,也有特别的原因。而且,大概率是和宫里有关的。 方家与秦家势不两立,会给方长誉安排差事的,只能是和她一样仇视秦家的人。 除了李兰玉,这些人到底还有谁?他们在谋划些什么? 这时,方长誉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承运殿。 「咦,浅冬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想到了什么,小脸一黑,「殿下,您明明已经许了人家不练习了,怎么又叫了浅冬来?」 浅冬解释道,「方主子您误会了,奴只是向殿下回禀马场事宜。」 「哦。」 「奴告退。」 浅冬退下。 方长誉自知又把他想坏了,尴尬地笑了两声,「哎呀,倒是我多想了。」 「所以,你现在进承运殿仿佛是回自己家一般,你见到我也不是先请安而是先质问?」 真是个顺杆就爬的小东西,如今是不怕他了呀? 方长誉赶紧给他顺毛,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福身一礼,「给殿下请安。」 朱启铎嗤了一声,这小东西的心思还是不够深,李兰玉把她牵扯进宫里的纷争,这不是好事。 眼见朱启铎没好脸色,方长誉又嘻嘻笑了两声,「殿下,听闻您一天没用膳了,吃点东西嘛。」 「不吃。」 朱启铎心情烦闷,完全没胃口。看来,他抓一个秦玉瑛还远远不够。 方长誉大着胆子,坐到他旁边,「殿下,我明日进宫去,走动走动,让秦太后放手。」 第44页 「你?」 「这件事情毕竟有先皇旨意在那儿,殿下不便表露不满,让我去试试吧。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上次入宫时,我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讨厌秦氏的人,或许我可以拉拢她为盟友。」 她是皇帝口中的蒋婕妤,侍奉皇帝还不到两个月,连越了几级,晋封为庄妃。 她为方家、顾家执言,皇帝不高兴,冷战了大半个月。但是,还是皇帝先忍不住了,册封庄妃来讨好她。 「不行!」朱启铎也不听她的计划,冷声拒绝,「秦老狗那儿子还关着,你还敢往秦家枪口上撞?秦太后可不是善茬。」 她当然知道了。 想当初,方长誉做「小书童」时,秦太后时常去探视皇帝的功课。秦太后知道皇帝不如安王,一直把朱启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方长誉幼时的记忆里,秦太后每回去文华殿,都黑着一张脸,每回都能找藉口训斥安王。 那时,安王迫于形势,从来不会辩解。 即便如此,方长誉也不怕她。 她道,「我才不怕秦太后,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老太婆,纵容娘家祸乱朝纲。要不是她,秦家的气焰也不能如此嚣张。我父亲和兄长都在无畏地与秦家的男人战斗,那我自然要和秦家的女人战斗喽。」 朱启铎凝视她,不语。 这小东西怎么如此不安分? 心不够细,也不够狠,胆子却很大,冒冒失失的。 他该把她关起来,省得她总想出去冒险。 方长誉觉察到朱启铎并不想让她进宫掺和,便拽拽他的袖子,「殿下,我这回有分寸,您先听听我的计划嘛。」 少女用晶莹的双眸迎上了他的视线。 「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你为我母妃去对付秦太后,秦家便会视你整个方家为我的亲信,他们会因我迁怒方家,也会把方家的作为算到我头上。」 「嗯。」 是这样的。 朱启铎问道,「那你可做好了与我命运相连的准备了?你可彻底打消了放妾书的念头,决定好了安心做我的女人?」 「……」 这么突然的一问,着实把方长誉问得有点呆住了。 安心做他的女人? 朱启铎冷声道,「若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还想着要跑,那就不许去。」 方长誉弱弱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呀?」 她这明明是在帮他呀,怎么他还要反过来提条件呢? 朱启铎吩咐,「没想清楚就是不许去,回栖梧殿好好呆着。」 她现在只想当个摆设,还是不愿与他发生实质的关系,还想着以后的哪一天从王府抽身,那他就不容许把她牵扯进宫里的纷争。 并非什么人的好意,他都要全盘接受。 以后的某一天,她若还是执意要走,闹他闹得凶了,他可能会遂了她的心意,放她自由。 那么,如果她还是可能会离开,今日的并肩作战,岂不是很可笑? 他拒绝靠女人成事。 除非,她是他的女人,除非,他们是相互扶持的伉俪。 方长誉没想到,朱启铎会拒绝她帮忙。 她并没有认定朱启铎这个人,心底里还是怕他的。 他大多数时候都冷冰冰的,为数不多的时刻,能有些许的温柔。她觉得,他和她喜欢的类型差得很多。 方长誉不知怎么回答,想起她来的目的,「殿下吃点东西?」 「没心情,别烦我,回去!」 回到栖梧殿。 方长誉想着他心情不好,也没吃东西,自己竟然也跟着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关她什么事? 歇息之前,方长誉没忍住,又到了承运殿。 「殿下睡了吗?」方长誉问门口的侍女。 值夜的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朱启铎五识佳,如果他没睡,她在门口说话,他肯定能听见。 她决定问一声。 「殿下,我睡不着,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殿中传来他的声音,「嗯。」 侍女们得了令,按惯例给她搜身,然后为她开了门。 殿中黑漆漆的一片。朱启铎已经命人熄了灯,还一盏都不让留,侍女们也不敢再为她点灯。 知他心情不好,方长誉也没有点灯。 她只能借着记忆和摸索,慢慢地往床边靠近。 好在,从殿门到他的床边一路畅通,除了轻纱,倒是没有什么磕绊。 摸到了床,她坐到了床边。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床头的位置,「殿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高低得帮您解决这个难题,让您和王太嫔见上面。不然,我浑身都难受。」 黑暗里,没有人回答她。 「殿下?」 这个丫头啊,不知天高地厚,却有一腔子许多男人都没有的热血。 方长誉伸手往床上去摸摸,摸到了他的手,他手心有薄薄的手茧。 乖巧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摇了摇,「殿下,您今晚没吃东西呢。」 朱启铎没有回答。 一顿不吃而已。 战场上残酷多了,有时候连水都来不及喝,身体已经习惯了。 方长誉又问,「要不我给您煮碗面吧?」 他还是不回答。 方长誉就是擅长热场子,就算朱启铎不说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第45页 她道,「殿下不说话,就是同意了,等会儿我煮好了,就算再难吃,您也要赏脸吃一点哦。」 她转身要出去煮面。 这时,大手反过来握住了小手,牵住不让她走。 黑暗里传来他慵懒的声音,「有没有人说过你话多?」 「有。」 「谁?」 「殿下您呀。」 男人坐了起来,薄薄手茧抚摸上她娇嫩的唇,「我想吃这个。你可愿?」 ☆、第022章 给名分 第022章 吻 唇瓣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的薄茧,轻轻地摩挲着。 黑暗之中,视觉暂时失效,触觉就变得异常的灵敏。 犹豫,她还是很犹豫。 可以亲吗?亲了就会被他赖上了吧? 可是,温热的唇已不容她犹豫,落在了她的嘴角。 她想往后躲,他便埋头紧追。 大手握住她细细的腰肢,揽着她靠近,她浑身一个激灵。 她被禁锢着无处可躲,他的吻愈深了。 他个子比她高得多,同样都坐着,她得仰着头,脖子有点难受,双手不自觉地寻找着依靠,寻到了离她最近的身躯。 摩挲了片刻后,她脑子突然一顿。 这手上的触觉……怎么不像是衣裳? 它摸起来是光滑的,但绝不是丝绸的光滑。仔细摸一摸还能发现,它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呀!怎么不穿衣裳?!」 方长誉醒过神来,一声惊唿,勐然推开了他就跑。 她跑得太慌了,殿内又黑漆漆的,她脚绊住了床前的轻纱,一个狗吃屎往前摔。 「啊——」 本来在床上坐着的朱启铎,掀了毯子一跃而起,在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接住了她。 朱启铎把她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冒失?」 殿内明明是黑漆漆的一片,可方长誉还是因为刚刚的手感羞得捂眼睛。 她羞答答地质问,「怎么……怎么连寝衣都不穿?」 他回道,「天热。」 她的脸直发烫。「该不会连裤子也没穿吧?」 「穿了。」 裤子还是要穿的,多年来夜里随时可能出现突发情况养成的习惯。 「我……我……」她结巴道,「我要回去!」 「那你先乖乖站着别动。」 朱启铎先放开她,寻了寝衣来穿上,才点亮了一盏灯。 「好了,睁眼。」 「穿好了?」 「嗯。」 方长誉这才睁开眼,朱启铎已经穿上了一件枣红的寝衣,长身玉立。 她看清楚了又立刻转身,往门口去。 朱启铎拽住了她的手腕,捞进怀里抱住,埋头紧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吃了东西,现下心情好多了。」 此刻,他的声音低沉而诱惑人,直穿进了她的脑子。 方长誉一怔,挣脱他的怀抱,拔腿就跑。 看着她落荒而逃,朱启铎嘴角上扬,回味着刚才小美人生涩甜美的味道。 一路跑到了庭院中,凉风吹到了脸上,方长誉终于清醒了些,她今晚这是干嘛呀? 自己送上门给他占便宜!她被亲了!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回到栖梧殿,她翻来覆去辗转了好半天,熬到困得不行了,才终于睡着了。 一觉醒来,方长誉迷迷煳煳睁开眼,床边坐着的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朱启铎又来了? 方长誉一掀被子,整个人躲进了被窝。 「出来——」 方长誉躲着不动。 朱启铎便提醒她,「昨晚确实亲过了,你再躲着也是亲过了。」 他说这个干嘛? 羞死她算了。 「你倒睡得香,亲完了就跑。」 他往被子上一拍,「快点起来——」 「人家就睡了一会儿。」方长誉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朱启铎笑,「所以呢?你躲着是打算不认帐了?」 「别说了!」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朱启铎掀了被子,把她抓了出来。 抓出来,搂在怀里。 她把脸一整个埋起来,就是躲着不看他。 「你躲什么?躲着就能抹去昨晚我亲了你的事实吗?」 方长誉埋着头,一动不动。 有没有弄错啊? 明明是他亲了她,现在怎么好像是他来管她要说法一般? 朱启铎看着她这么害羞,揉着她的脑袋,手指梳理着她的髮丝。 「好了,真的该起床了。」 「您先出去。」 「知道了。」 朱启铎放开她去了外间,侍女们进内室来伺候。 方长誉羞得面颊潮红,侍女们不禁猜测,殿下又和主子亲热了吧。 方长誉穿戴好了,走出卧室。 朱启铎还没走,他在看书,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瞧她出来了,他问,「你不打算问我要点封赏?」 方长誉勐摇头。 「你不问,我也要给你封赏。」 「真的不用!」 「不要封赏,是不是还想跑?你跑不了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方长誉嘟囔道,「就亲了亲嘴巴,就是你的人了?」 朱启铎一听这话,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你昨晚又到处乱摸!」 第46页 「又?」方长誉诧异。 「又。」朱启铎肯定地答覆她。 「什么时候?您可不要诬赖我!」 「别打岔,你觉得我还要做些什么,你才是我的人?」 方长誉又勐摇头。 「是该给你个正经的名分了,不然你总贼心不死。」 方长誉惊唿道,「殿下,您千万不要给什么名分,我也不想要什么名分,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还是不肯接纳他呀。 朱启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她,「你可明白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又来了,又来了。 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他这说一不二、不跟人商量一下的脾气。 她想要的姻缘,是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而不是他这样单方的强行施予。 朱启铎离开栖梧殿后,便直奔宫里去。 皇帝一见到他,开口就催促道,「什么事儿,你赶快说。皇兄我要去长春宫陪她用午膳呢。」 朱启铎愣了愣,才想明白他说的「她」是长春宫的庄妃。听说,前些时候两人还闹了别扭,最后,皇帝就封了庄妃来讨好人家。 「皇兄真像狗腿子。」 皇帝也不恼,笑了笑,「当她的狗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怕她还嫌呢。你快说你什么事。」 朱启铎算是看出来了,皇帝巴不得赶紧把他打发走了,他耽误皇帝当狗腿子了。 朱启铎回道,「前些时候,她曾进宫探望我母妃,被丽妃的宫女刁难了。宫里人是瞧她无名无分,便以为可以欺压。臣弟请皇兄下旨,封她为侧妃。」 皇帝也终于知道朱启铎为何亲自跑一趟了。「启铎啊,你还说皇兄像狗腿子,你自己呢,不也是巴巴地进宫为小方讨封?」 朱启铎倒是面不改色,「不一样。我不会像皇兄惯着庄妃一般惯她。」 皇帝露出一脸过来人的神情,心里暗暗道:小老弟,话可别说太早了,有你打脸的时候。 朱启铎又强调一遍,「皇兄别不信,我就是不会惯着她。」 女人就是不能太惯着。 帮她救哥哥,不能算惯着,那是他爱惜人才。 送她小鹿哄她学骑马,还把最爱的战马雪翎给她用,不能算惯着,那是他太无聊了,打发时间。 她使小性子,他就又送玉料又送刻刀,也不能算惯着,他堂堂亲王,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给她冰镇荔枝,当然不算惯着,反正他不喜欢吃,不吃就浪费了。 对,他就是从来没惯过她。 「她是个开朗可爱的小姑娘,能讨你喜欢,皇兄也不意外。」皇帝好奇地看着朱启铎,「不过,你只封她当侧妃吗?又打算娶谁当正妃?」 朱启铎不回答,反把问题甩回去,「皇兄的后位空置多年了,打算立谁为皇后?」 皇帝撑着下巴,嘆了口气,「不是秦家的女人,难哪!」 皇帝平素懒散,不爱过问朝政,凡事多顺着秦翊祺。可是,在立后这个问题上,皇帝倒是难得的坚持。 秦家一心想扶秦贵妃上位,可皇帝就是不答应。他也懒得和朝臣争,就把皇后这位置一直空着。朝臣们年年都提立后,他就年年都煳弄过去。 论煳弄事的本事,皇帝可真是天底下头一等的。 朱启铎道,「皇兄难,我只会更难。」 「罢了罢了。」 皇帝吩咐内监,「去翰林院传令,叫他们拟旨来。」 朱启铎道,「皇兄,臣弟自己去说就是了。」 「也好。」 朱启铎出宫,去了翰林院官署。 当他出现在翰林院,院子里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立刻吓得跪地拜见,院子里顿时跪倒了一片。 「拜见安王殿下——」 他不发话,便没有人敢起来。 他们不由得猜想:这位大神怎么突然驾临翰林院?莫非,今日翰林院将有血光之灾?这位大神今天又准备拿谁开刀?他仿佛没带手铳,莫非他准备直接掐死? 「李兰玉在哪儿?」朱启铎开口问。 有人哆哆嗦嗦地回话,「回……回殿下,李编修在左边第二间。」 朱启铎往屋子里去了。 院子里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朱启铎走进屋子里,一身青衫的李兰玉发现他,立刻起身,向朱启铎行士人拱手礼,「臣翰林院编修李兰玉,参见安王殿下。」 朱启铎打量着他,到底是公府勋爵子弟,是比外头那群胆子大一些。 朱启铎往椅子上一坐,吩咐道,「皇上命你拟旨:方谨行之女长誉,封为安王侧妃。」 李兰玉瞬间瞳孔放大,颇为惊讶。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臣领旨。」 「本王就在这儿等着,你马上草拟。」 「是。」 李兰玉走到书桌边研磨,准备动笔。 朱启铎盯着他,「李编修,你可知道她为何被封为侧妃?」 「臣不敢妄自揣测。」 「因为她讨本王喜欢,本王要给她封赏。」 李兰玉研磨的手一顿,「或许对她而言,侧妃的名分,并非让她欢喜的封赏,而是束缚。」 朱启铎脸色瞬间冷到极点,「不管是什么,她都得接受谢恩。」 李兰玉不再多言。 第47页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兰玉把草稿呈到了朱启铎面前,「臣拟好了,请您过目。」 朱启铎看都不看,「差事办得不错,本王赏你什么好呢?」 「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朱启铎沉吟片刻,「李编修说亲了吗?」 「还不曾。」 「哦,本王做主给你挑个好人家的姑娘,回头请皇上给你赐婚。」 李兰玉沉默不语。 朱启铎总算有了些许的解气,起身离开。 一路上,朱启铎都在盘算着,这李兰玉人模狗样,却是个不老实的,敢惦记他的女人,还敢跟他顶嘴,他非得找个一心痴迷李兰玉的女人,撮合他们成亲,让这女人好好看住李兰玉。 ☆、第023章 侧妃 第023章 侧妃 午后,册封圣旨连同赏赐的命妇冠服、珠钗首饰都送到了栖梧殿。 方长誉规规矩矩地接了旨。 送走宣旨内官后,侍女们立刻欢喜地向她贺喜,「恭喜侧妃娘娘!」 侧妃……娘娘? 方长誉怏怏的,没心情搭理她们。 珊瑚问她,「侧妃娘娘,您怎么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我想要的。」 侍女们暗自猜想,方长誉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她只是被封为侧妃,而不是迎娶为正妃。 可正妃之位哪有那么容易坐?就算殿下愿意,朝廷也总有人指手画脚地阻碍,尤其是秦家。 珊瑚便安慰她,「侧妃娘娘别气馁,只要您好好调理身子,早日诞下殿下的长子,殿下高兴了,没准儿就迎娶您为正妃了。」 啊? 算了算了,跟她们说不明白。 虽然压根儿高兴不起来,方长誉还是拿了银子,赏给周芹和四个侍女。 周芹提醒她道,「主子封了侧妃,要向殿下谢恩,还要去宫里谢恩。」 方长誉听着这些,都要烦死了。有了这个圣旨册封的名分,她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吧。 其实,朱启铎不要如此强势,她愿意试着去了解他,可他偏不肯听她说一句,对她的想法置之不理,她丝毫感受不到这是封赏,只觉得是令她感到压迫的束缚。 晚膳之后,朱启铎遣了侍女蕊白来传话,他今晚要来栖梧殿留宿。 周芹催促方长誉,「殿下来留宿,您早些备着吧。」 方长誉不乐意,反倒拿起刻了一半的玉坠,继续忙活。 夜幕降临,朱启铎摆驾而来。 他走进栖梧殿,方长誉不来迎他,稳稳噹噹地坐着,拿着刻刀做玉坠。 两个小厮把朱启铎给她的赏赐抬进栖梧殿,是一块足有锅盖般大小的翡翠板料。 为了给她寻赏赐,朱启铎专门去库房寻摸了半天,挑出了这块成色最好的料子。 这么大一块料子,随她取手镯、取挂饰,够她折腾好一阵子了。 「这玉料赏你了,庆贺你封侧妃。」 方长誉头也不抬,闷闷道,「没什么可庆贺的。」 朱启铎本来还有一丝笑意的脸突然一沉,「你又摆什么脸色?」 方长誉冷冷回道,「我没有,我不敢。」 朱启铎见她摆张黑脸,怒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总想去生事,有几条小命够你折腾?册封你给你名分,是为了你好,给你多一层保护。真是不识抬举!」 「何曾惹事?我这些天都是被关在王府里。」 「自作聪明去御前告状,还不算惹事?你以为,秦丽妃就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吗?那撞了你的宫女,秦丽妃当晚就叫人打断了她一条腿。而你的灾祸,还在后头。宫里的这潭深水,是你能搅动的?」 她受了欺负,告状还有错了? 她进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帮他探望母亲?没落一句好就算了,现在还要被翻旧帐,真气人! 方长誉闭嘴了,她不想争辩。 反正自从她进了王府,他就没有尊重过她的想法一回,学骑马也好、册封也罢,他就是强行地把他认为的好塞给她,还要求她必须欢喜地接受。 他总是能把她对他刚刚产生的好感全浇灭。 朱启铎更是火冒三丈。 昨天晚上跑他殿中来示好干嘛? 现在又要跟他撇清关系。 她不就是既不愿意接纳他,又要吊着他,怕用得着他时不好开口吗? 她这模稜两可的态度,着实让他觉得烦。 方长誉埋头苦干,刻刀划过玉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朱启铎抬眼望去,玉坠上已经画出了大致的图案,是兰草。 兰…… 兰玉。 他压着火气,吩咐道,「不要刻了,歇息。」 方长誉胆子大了,不理会他,「我不困。」 「本王命令你不要再刻了。」 或许是因为他语气变了样,那种压迫感又来了,方长誉不情不愿地停下。 朱启铎拿起了她刻了一半的玉坠。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黑夜,仿佛吞噬一切,空气中瀰漫着一片死寂的气息。 她可真是有情有义的女人啊。拿着他的赏赐,去讨别的男人欢心,真是感天动地呢。 玉料、刻刀,他巴巴地挑最好的送来,就是方便她讨好别的男人吗? 片刻后,他放下了手里的玉佩。 第48页 他起身走到桌边,掀起那块他挑了半天的翡翠板料,往地上砸去。 「砰——叮——」的几声清脆的玉碎声响后,上好的玉料,一整块都没有多少杂质,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就在一瞬间,碎成了好多瓣。 殿中的侍女们,哗啦跪倒了一片,她们都明白,安王殿下此刻震怒了。 方长誉这下才看清了他送来的玉料,已经成了碎片,瞬间心里咯噔一下。 朱启铎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告诉我,你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他收着能心安吗?」 「您说谁?」 他并没有在跟她对话了,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忘了,能靠着女人做事,他又还能什么礼义廉耻呢?」 「……呃……殿下……」 如果他的语气只是让她感到窒息,现在,她真的快窒息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真情实感,我懒得管。他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来,指使着你,把算盘打到皇室,想必也料想过自己的后果。」 方长誉难受极了,窒息感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他真的有病。 他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噬杀。 方长誉无力挣扎,感觉自己这回真的要栽在他手里了。 昨天晚上他还亲她,今天就要杀她吗?她也是真的累了,受够了他的阴晴不定。 终于,朱启铎松开了手,把她往地上一丢。 他往殿外喊了一声,「吉昭宁——」 吉昭宁应声,「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李兰玉带来。」 换作朱启铎冷静的时候,吉昭宁还敢多嘴提醒一下,李兰玉是韩国公府世子,又是天子近臣,可今日这情形,吉昭宁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是。」 吉昭宁麻熘儿地滚了。 方长誉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嗓子沙哑着,「殿下——与旁人无关,您惩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朱启铎一脚踹在了她身上,将她踢开。方长誉胸口被他重重一击,瞬间痛得佝偻起来。 「殿下——」 朱启铎走到门口,吩咐李松霖道,「方侧妃自即刻起禁足栖梧殿,派人看守。」 「是。」 方长誉追到了门口,被侍卫拦住了。这惩罚果然是即刻生效的。 方长誉只能高声大喊,「殿下,求您不要动李兰玉!」 可朱启铎呢,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晌之后,方长誉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被朱启铎禁足了。 她一直认为,「禁足」这种宫里常用的处罚,永远都跟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没关系。 即使以后成亲,她肯定也是嫁入一个绝不敢罚她禁足的人家。 可是没想到,这惩罚突然就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方长誉气愤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天杀的朱启铎,居然掐她脖子,居然又踢她,居然还罚她禁足,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就是个控制不了自己情绪随时发疯的野蛮人。 关键是,他大半夜地派人去抓李兰玉,他到底想干嘛呀? 到了第二日,方长誉顶着一双黑眼圈,跟门口的守卫讨价还价。 方长誉哀求道,「侍卫大哥,你帮我给殿下递个信吧,就说我想见他。」 侍卫回绝道,「侧妃娘娘,殿下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别见了。」 方长誉只能又求自己殿中人。 她抱着周芹的胳膊,扭她,「周芹姑姑,我的好姑姑,我写了一封信,您帮我呈给殿下吧。」 周芹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把她写的信带去了承运殿。 再回来时,周芹皱着眉头,对方长誉摇头。 「唉,殿下看也没看,就让侍女把信丢炉子里烧了。」 方长誉没办法,又求她道,「周芹姑姑,您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李兰玉到底怎么样了?」 周芹语重心长地劝阻她,「侧妃娘娘,这不该您打听,您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方长誉骂道,「他就是个暴君,怎么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 周芹嘆嘆气道,「恐怕,并非无缘无故。您这样聪明,难道看不明白殿下为何发怒吗?」 方长誉置气道,「我就是看不明白!谁又能懂那魔头的心思呢?」 册封侧妃的圣旨已经颁下了,方长誉迟迟没有进宫谢恩,郑太后一直没见到人,便差了宫女来过问。 吉昭宁进殿传话,「殿下,郑太后差人来问,侧妃娘娘为何没有入宫谢恩?小人该怎么回復?」 朱启铎怒气未消,脸色冰冷,「你是第一天当差吗?」 「这……」吉昭宁犹豫不决。 周芹这时也有事来请示,「殿下,方侧妃昨夜偶感风寒,现下咳嗽得厉害。」 朱启铎斥道,「病了就请太医,本王只禁了她足,没禁她医病。这种小事也值得来问?」 「是。」周芹赶紧退下。 朱启铎毛焦火燥地转过头,看到吉昭宁还在,手里的笔一把扔过去,墨汁顿时煳了他一脸。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 「属下告退。」 吉昭宁赶紧熘了。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回復郑太后啊?主子的心思真难猜,也不给个答案,这可是让他十分烦恼。 主子心情不好,他这炮灰可倒霉了。 第49页 ☆、第024章 分居 第024章 分居 安王府派人去请了太医,不多时,太医院的萧太医就到了栖梧殿来诊脉。 方长誉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萧太医,您可知道,翰林院的李兰玉李编修怎么样了?」 萧太医面露难色,「方侧妃,刚才安王殿下有命,不许与您多说一个字,您莫要为难下官。」 方长誉顿时垂头丧气。 萧太医又补充道,「况且,下官任职太医院,与翰林院少有往来,实在也不清楚他们的日常。除非,翰林院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下官才能有所耳闻吧。」 方长誉突然眼前一亮,她瞬间明白了萧太医的言外之意。这段时间,翰林院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李兰玉虽然入仕不久,品级不高,可他是天子的近臣,直接受命于皇帝。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最喜欢用他草拟的圣旨,他常常在皇帝身边。 朱启铎如果要长时间羁押天子近臣,就得事出有因,还得徵得皇帝同意。 况且,李兰玉的家世不凡,他要是被羁押,韩国公府怎么着也得急着捞人。 如此一来,不管是翰林院少了一个得力干将,还是韩国公府捞人,外头多少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可外头风平浪静,说明李兰玉已经在正常当值的可能性更大。 这么一分析后,方长誉稍稍安心了一些。 萧太医给方长誉诊了脉,递上药方,「方侧妃,下官给您开了药方,您记着每日按时服用。」 「多谢您。」 朱启铎虽发怒罚她禁足,不过还肯给她请太医,衣食也不缺,看起来,他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明白了,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朱启铎他和滥权谋私的秦家,又有什么区别?都是那么高高在上,把他们视为蝼蚁。 安王府请了太医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郑太后的耳朵里。郑太后把萧太医叫去一问,才知方长誉没进宫谢恩,是因为得罪了安王被禁了足。 郑太后身居内宫多年,许多事都不爱过问了。可听说了这事儿,担心再这样僵持下去,安王会做出一些令自己后悔的冲动决定来。 思虑再三后,郑太后出宫到了安王府。 郑太后先到了承运殿,朱启铎心情极差,没什么心思跟母后客气,请她坐下之后,又发起了呆。 郑太后瞧他的神色,料想他也不好受。年轻人吵架呀,总是互相伤害。 「启铎,你为什么让长誉禁足?」 朱启铎神情懒散,「不想看到她。」 「你可知道,这会让小方多丢脸?才册封侧妃,就被禁足,旁人会怎么看待她呀?」 「她脸皮厚,她才不会在乎。」 郑太后嘆嘆气,「你若是不喜欢她,不想看见她,也不必如此惩罚她,就让她服侍哀家吧。」 朱启铎道,「随便。」 郑太后又问,「真的随便?」 朱启铎则再一遍确定地回她,「随便。」 郑太后嘆嘆气,又到了方长誉的住处。 方长誉见到郑太后,属实吃惊,没想到她这点事儿还惊动了太后。 她赶紧福身问安,「太后娘娘金安。」 郑太后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道,「小方,听说你病了。」 方长誉回道,「劳太后娘娘记挂,长誉十分惶恐。现下都大好了。」 郑太后道,「那就好。小方,你可愿意进宫去,陪伴哀家?」 方长誉一诧,「进宫去?」 「嗯。你和安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安王正在气头上,你进宫避一阵子吧。」 方长誉觉得有道理,很快做出决定,「我愿意!这是长誉的福分。」 郑太后便吩咐她,「那你收拾收拾,去向安王辞行。哀家等你。」 「啊?能不能不去呀?太后娘娘,我怕他。」 还要去见朱启铎?方长誉感觉头皮发麻,她真的不想再见那个魔头。 郑太后认真地嘱咐她,「这是规矩,你要离开一阵子,该有个交代,不能不告而别。」 好吧…… 方长誉收拾了一些衣物,然后,极不情愿地往承运殿去。 她就站在承运殿门口,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 「殿下在吗?」她尽量低声地问侍女。 「嗯。」 她就站在门口道,「殿下,我来告别了,我要进宫去陪郑太后一阵子。」 朱启铎听见了,但不理会。 她以为困住了她的,是他的命令还是这座王府?都不是!是她自己不该有的野心。 她不是觉得自己身负重任,要去宫里战斗吗?他成全她。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方长誉又道,「殿下,我走了。」 等方长誉离开,朱启铎面无表情,吩咐浅冬,「你陪那女人进宫,贴身保护。」 「是。」 浅冬察觉到主子还很生气,都不愿提侧妃的名字了,而是用「那女人」代替。可是,主子再生气,也还是在乎侧妃的安危。 进宫的马车上,方长誉很沉默。 郑太后先开口,「启铎这孩子啊,脾气不好,这些年长驻西北,身边也没个女人,不懂得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希望你多包涵他。」 方长誉低着头,情绪低落,「安王殿下金尊玉贵,我哪有资格?」 第50页 「这次哀家把你带走,且让他冷静冷静,回头他想通了来接你,你也不许一次就心软了,非得让他三顾茅庐,表足了诚意,才能饶过他。」 「殿下不会来接我的,我与殿下的缘分已经尽了!」 「傻孩子。」 方长誉忍不住抱怨道,「他那天踢了我!踢得我心口好痛!他若有一分喜欢我,便不会这样对我的。」 「小方,好孩子,真的很抱歉,哀家代他向你赔礼。回头,等他冷静清楚了,哀家让他亲自给你赔礼!还敢踢你,非得加倍还给他不可!」 「太后娘娘,您别这样说,我很惶恐。」 她还不会傻到觉得郑太后真的会给她撑腰。朱启铎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而她不过是个陌生人。 进了寿康宫,郑太后立刻让人收拾了东偏殿出来,给方长誉住。 「小方,你就先在东偏殿住着,有什么短缺,尽管吩咐周芹去取。」 「多谢太后娘娘。」 送走了郑太后,方长誉赶紧吩咐周芹,「周姑姑,拜託你帮我打听打听,李兰玉到底有没有事?这个消息若是不落实,我实在是睡不好觉。」 方长誉身边的周芹等人,本就是宫里出去的,她们再回到宫里,与宫里的人们十分熟络。周芹又是在寿康宫有些资歷的,让她去打听消息,肯定稳妥没问题。 「知道了,奴这就去,总不能让侧妃娘娘又不睡觉。」 说着,周芹便出去了。 宫女们都很自如地收拾着寝殿,反倒是方长誉,感到有些生疏拘束。 等了有一个时辰,周芹终于回来了。 方长誉赶紧上前问话:「周姑姑,怎么样?你快说。」 周芹回道,「奴问了御前的齐公公,李兰玉好好的,这几天照常当差,齐公公今日还见着他呢。」 方长誉听了这话,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谢天谢地,谢大魔头不杀之恩。 周芹劝说道,「侧妃娘娘可以安心睡觉了吧?您听奴一句劝,真的不能再打听李兰玉了。」 知道周芹是为她好,方长誉应下了。 郑太后为人慈祥和善,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喜好,叫方长誉自己随意安排,也不管束她,也不叫她在自己身边拘着,方长誉宫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到了宫里,方长誉始终还是惦记着王太嫔的事儿。 她安顿下来之后,便带着侍女们,来到了秦太后的住所慈宁宫。 秦太后在佛像前诵经。 宫女进去传话,「太后娘娘,安王殿下的方侧妃今日来请安了。」 秦太后手里的佛珠转了转,「区区一个侧妃,有什么资格见哀家?叫她滚。」 宫女出来传了秦太后的意思,方长誉想了想,对她道,「那你再帮我给太后传一句话。」 「什么话?」 「皇上最为百姓称颂的品行,便是仁善宽厚,太后这样做,就是毁了皇上最大的一个好名声。」 宫女听了,连连摇头,「奴不敢传您这话。」 方长誉威胁她道,「那你想必是想好了应付安王殿下的后招了?」 宫女都快哭了,可怜兮兮战战兢兢地又去佛堂传话。 秦太后听了宫女传的话,当即大怒,「这小蹄子,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亲王侧妃,竟敢妄议天子!给哀家把她弄进来,哀家要打烂她的嘴!」 立刻来了几个婆子,想上手把方长誉拖进正殿。然而,浅冬往前一拦,婆子们有点憷了。 方长誉淡定地走进了正殿。 秦太后话不多说,一来就要惩罚她,「掌嘴!」 浅冬阻止道,「太后娘娘,您今日打方侧妃几下,只怕养病的秦公子会得到双倍的惩罚。」 方长誉也不慌不忙,直视着秦太后的眼睛,「太后娘娘,都是体面人,何必喊打喊杀?妾说的是事实,民间百姓虽然未称赞皇上为明君,却称赞皇上仁善。国有仁君,百姓之福。」 这话就扎心了,表面上是说,百姓称赞皇帝是仁君,可实际上是在强调,根本没人称赞皇帝是明君。 秦太后吃了鳖,脸色阴沉极了,「你不过是一个侧妃,就忙不迭地献殷勤了?」 方长誉道,「人要想在其位,就得先有谋其事的觉悟。」 秦太后讽刺她道,「说得好似正妃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一般。你才封了侧妃,不在王府里,却来陪郑太后那老婆子,你也并没有多得宠嘛。」 ☆、第025章 拽妃 第025章 拽妃 方长誉始终记着今日来的目的,她可不会被秦太后往沟里带。 方长誉道,「太后娘娘,您虽姓秦,可您的夫君、孩子都姓朱,如今孝敬供养您的,难道是秦家人?您可曾想过,为何民间仅仅称赞仁君,却从未有明君之颂?那是因为,秦家人的权势太盛了,已经要盖过天子了。秦家这些年做的事,百姓们最终都要算在皇上头上。」 这实在是秦太后的痛处,皇帝的风评的确够差。她再讨厌方长誉,也否定不了。 方长誉又道,「先皇确曾有过诏令,不许安王母子见面,可这个理由用得多了,就会惹人厌倦。时移世易,安王殿下以亲王之尊,远赴西北驱敌,镇守国门多年,如今却不得见生身母亲,百姓们会怎么想?百姓们会想,如此鞠躬尽瘁的安王,生母又怎会是不贤之人呢?先皇的诏令是否出了差错呢,应该由今上来更改它。」 第51页 她说完,打量着秦太后,心想,秦太后能听她说到这儿,想必也是听进去了一些。 方长誉决定再给她最后一剂唤起她母爱的药,「阻挠安王母子相见,是您的意思,可百姓们一旦对此有了看法,最终依然要算在皇上的头上。太后娘娘,您也站在皇上的立场上想想,您也为您的孩子想一想,损毁孩子的名声,这真是一个母亲该做的吗?」 秦太后这下是真的有些哑口无言,关于自己的孩子,她不得不听进去。 默了片刻后,秦太后嘴上不肯认输,「巧舌如簧,你以为你花言巧语几句,哀家就能被你忽悠了?」 方长誉嘴角微微上扬,「太后娘娘,妾之鄙见,请您酌情考量。」 出了秦太后的慈宁宫,方长誉往长春宫去,她要见庄妃。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皇帝硬着头皮,就带着妃嫔们去了,又如何呢? 只不过要皇帝一意孤行,少不得有个宠妃吹吹枕边风。 虽然知道庄妃曾经为方家说话,可人家是宠妃,到底人家愿不愿意帮忙,方长誉心底里也很没底。 这炎热的天气,庄妃的寝殿里摆上了好些冰块,走进去,就不觉得燥热了。 她这地方,倒比两宫太后的居所还好。皇帝可是把好东西都先紧着她用。 「妾恭请庄妃娘娘金安。」 庄妃午睡才起,打了个哈欠,「免礼,坐。」 方长誉找了椅子坐下。 庄妃打量了她一眼,「你想喝什么茶?」 方长誉回道,「客随主便,都可以。」 庄妃便吩咐宫女黄莺,「给她也端杯凉白开。」 这么当真吗?一点都不带客套的? 方长誉心里打起了鼓,今天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听说你进安王府不过数月,安王未大婚而先封你为侧妃,想必格外看重你。」 她都被朱启铎丢给郑太后了,哪还有什么看重呀? 「妾不如您有福,皇上不顾前朝反对,从婕妤越级晋封您为庄妃。听说,从前最得宠秦丽妃,封妃尚且用了一年多,您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这算哪门子福气?陪/睡的福气。」 「您……」 这话说得方长誉一愣一愣的。 想想又觉得挺合理,这应该就是宠妃独有的骄矜吧。 皇帝在别的妃嫔眼里,是求之不得的香饽饽,可是在她眼里,却是嫌弃得不行的臭男人。 庄妃自嘲一般地说道,「其实陪/睡也无妨,本宫只愿陪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像安王,像你父兄二人,像顾先生,都知道自己的使命。而他,空占着至尊之位,却是天底下最无能的。」 方长誉下巴都要掉了。 这宠妃未免太真性情了,就这么跟她一个外人,把皇帝贬损得一无是处,合适吗? 「倒也……」 方长誉本想帮皇帝说两句,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想想方家的遭遇,就说不出口,就对庄妃的话无比贊同。 「不说这些了,你来干嘛的?」 「啊……那个……妾有一事,想求庄妃娘娘帮忙,这件事可能有些为难。」 这事儿不太好开口,她先铺垫一句。 庄妃却道,「如果是让秦太后不痛快的事,不用你求,本宫也会帮。」 「妾这请求若达成,的确会让秦太后浑身难受。」 「行。」 这…… 庄妃这就同意了?竟然如此顺利吗? 方长誉心想,庄妃早就猜到她来的意图了吧?宠妃骄矜归骄矜,也不是吃素的,她很聪明呀。 跟聪明人说话,真是太省事了。 「长誉记下了,日后庄妃娘娘您但有用得上长誉的,尽管差遣。」 庄妃回道,「没什么用得着你的地方。本宫就算有事开口,皇上是第一个,轮得着你?」 「……」方长誉无言以对,还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庄妃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聪明还得宠,骄矜但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她做事有自己的理由,帮你不是为了你,也不需要你回报。 当晚,皇帝来了长春宫留宿。 「阿诸,今日怎么不来御书房伴驾了?」 庄妃拿着团扇,不耐烦地扇着,「热死了,懒得动。什么时候才能去好山园?」 皇帝接过团扇给她扇,「母后还没同意呢。」 庄妃道,「太后没有不同意呀,她只是说她自己不去。」 皇帝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太后不去,朕又怎么能撇下她独自前往?那前朝又有文章做了。」 熄灯后,皇帝要跟她亲热。 庄妃烦躁地推开,「哎呀,不要!」 「怎么了?」 庄妃娇滴滴地埋怨,「一会儿身上都是汗,黏乎乎的,难受死了。」 皇帝知道,庄妃有情绪了。 庄妃一向跟秦太后处不好,皇帝也是知道的。 秦太后嫌皇帝宠庄妃太多,冷了其他妃嫔,还威胁到了秦家女的地位。庄妃嫌太后管得宽,包庇纵容娘家,还爱没事找事。 皇帝处在中间,一向和稀泥。因为,他又不能跟母后抬槓,又捨不得心爱的女人受委屈。 「那你说,怎么办?」 庄妃道,「太后说了不去,就是不爱挪动,就不要勉强她嘛。留下一些妃嫔,陪伴着她,帮皇上尽孝,不就好了?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就别去,皆大欢喜。」 第52页 皇帝又笑,「得了,哪个嫔妃愿意留下来呀?」 庄妃早想好了,「要是没人愿意留,公平起见,抽籤好了。」 皇帝一听,立刻反对,「别呀,抽籤抽中你怎么办?要是你不去,朕也不去了。」 除了庄妃,皇帝压根儿不关心谁留下。 「抽了再说嘛,没抽中就罢了,抽中了皇上想办法救我。皇上明天就下旨,尽快移驾。」 「好,都听你的。」皇帝应允了她,扑上去抱住她,「现在开心了吗?给亲热了吗?」 庄妃不再拦他。 看了看身上卖力的男人,庄妃望向帐外,轻蔑地笑了笑。 作妖吗?谁不会呢?皇帝可是更听她的话呢! 第二日一早,皇帝下了旨,两日后移驾好山园,不再耽误。 同时,他又吩咐人去各宫传了令: 秦太后明确不去避暑了,后宫的妃嫔必须留下一半,留在宫里陪伴秦太后。为了公平起见,抽籤决定是去是留。 留一半妃嫔在宫里陪秦太后,那就意味着两件事: 其一,秦太后摆谱不去又如何呢,不能耽误大家的行程,大家该去还得去。 其二,咱也不是全然不顾秦太后的颜面,咱抽一半人留下来应付你,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这旨意一出来,后宫可是炸了锅了。 本来,妃嫔们都盼着赶紧出宫,都非常高兴。秦太后闹了脾气后,妃嫔们多少有些怨言,但是,毕竟大家都走不了,心里也还算平衡。 可庄妃这么一提议,妃嫔们突然人人自危起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留下来的那一半倒霉鬼啊。 她们一想到,万一被抽中,三个月的好日子就没了,这大热天的,还得在宫里伺候人,这简直是折腾人。 一上午的功夫,宫里头已经怨气冲天了。 这后宫女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嘴可都不消停,风言风语飞快一传,就成了秦太后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故意折腾小辈。 就连皇帝,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琢磨起了要是抽中庄妃,他用什么理由救她合适。 方长誉惦记着移驾的进展,一早跟郑太后说要去御膳房取些乳酪做点心,便出了寿康宫打探消息。 她往妃嫔们常常出没的小凉亭去,果然,正碰上了钟顺妃、沈安嫔和苏才人几个碎嘴子。 方长誉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苏才人立刻叫住了她。 「方侧妃,你这是去哪儿呀?」 「我去御膳房取些乳酪做点心。」 苏才人八卦本能开启,道,「你还有心情做点心,你没听说呀?」 方长誉问,「听说什么?」 「皇上要移驾了,可又下了旨,秦太后今年不去了,妃嫔们得抽籤,留一半人在宫里陪她。」 钟顺妃道,「人家方侧妃又不用抽籤,跟着郑太后就去了,你跟她说这干嘛呢?」 苏才人恍然,「哎呀,我真是煳涂了,你是安王的人来着。真羡慕你呀,咱们可命苦了。」 沈安嫔抱怨道,「你说,这太后和太后可真不一样,郑太后多通情达理呀,秦太后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呢?」 钟顺妃附和道,「那当然了,出身不同,眼界也不同了。郑太后名门千金出身,秦太后不过是宫女上位,那能一样吗?要不是她肚子争气,诞下咱们皇上,哪轮得上她当太后折腾人呀?」 苏才人顺着她们的话,抱怨庄妃道,「庄妃也多事!就是她给皇上出的馊主意。她得宠,皇上指定不能让她留下呀,倒霉的只可能是咱们。」 沈安嫔道,「要我说,最该留下来的,就是秦贵妃、秦丽妃,秦太后是她们自家亲姑姑,她们尽孝是最应该的。」 听了几个女人的牢骚话,方长誉心里有了数。庄妃出手,果然不一般。 方长誉福身一礼,「各位姐姐先聊着,我要先去忙了。」 苏才人挥挥手帕,「去吧去吧,要是没抽中我,到了园子里,咱们一起约着游湖呀。」 钟顺妃又打击她,「你想什么呢?安王身边就她一个,人家能有咱们这么闲吗?」 方长誉呵呵笑两声,「回见。」 ☆、第026章 入园 第026章 入园 此时,秦太后在寝宫里大发雷霆,秦贵妃、秦丽妃姐妹俩,都被她叫来训话。 「皇帝真是这么下旨的?」 秦贵妃脸色难看,「是,各司已经越过我,都去准备出宫事宜了。皇上昨晚宿在长春宫,想必是庄妃给出的主意。」 「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庄妃那个狐狸精,怎么搞的?」 秦贵妃道,「姑母,我失圣心已久,您不是不知。若不是看您的脸面,皇上怕是要把我这六宫之权也收了给庄妃。」 秦丽妃则默不作声,她可有着自己的打算,比起对付庄妃,跟着皇帝出宫才是要紧事。她才不愿意为了秦太后,惹得皇帝不高兴。 皇帝如今专宠庄妃,已经好久不来她的毓德宫了。这次去园子里,她必须抓住机会。 况且,她和秦太后、秦贵妃的感情,其实也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好。 当初,她的嫡姐秦贵妃失了宠,秦太后瞧着她是庶出,才把她带进宫里来,既利用她帮秦家争宠,又防着她压过秦贵妃去。 第53页 最可气的是,当初她刚刚生下二皇子,秦太后居然让她把儿子给秦贵妃养。虽然没成功,可是这笔大仇,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从前,她的确仰仗过秦太后和秦贵妃,如今她有皇子,还是皇帝的长子,情势可完全颠倒了。 何况,她还要防着,她的好姐姐秦贵妃抢她的儿子。 秦丽妃劝说道,「太后,皇上受了蛊惑,这回铁了心不听您的,您就别再坚持了。皇上带着人去了园子里,您就和留下的妃嫔干瞪眼儿,何必呢?」 方长誉来过之后,秦太后便有了些动摇,加上庄妃挑事,这后宫女人风言风语多了起来,秦太后觉得自己再坚持,就实在是失了体面。 秦太后没再坚持说不去,火冒三丈地训话,「哀家还没定下去不去呢,皇帝巴不得把哀家撇下了?宫里这起子长舌妇,整日胡说八道,一个个都该拉出去狠狠掌嘴才消停!」 训了一通话,秦太后总算是找回了些颜面。 可秦太后心里头意难平啊。 她从前称霸后宫,连中宫郑太后都不放在眼里,顺风顺水了几十年,如今,却被一个庄妃拿捏了。 秦丽妃可不想再听她唠叨,起身告退,「太后,二皇子还小,离不了人,妾先告退了。」 等到秦丽妃走了,秦贵妃嘲笑道,「丽妃的心都飞园子里去了吧。她以为她有了皇长子,就能约过我爬上去当皇后吗?真是心比天高。」 秦太后斥道,「哀家不松口,她能当皇后吗?她又没庄妃那狐狸精的本事,还不知秦家才是她的后盾,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两日后,皇帝移驾好山园。 安王府里。 自从方侧妃进宫,朱启铎的脸色就比打了败仗还难看。 吉昭宁提心弔胆地走进承运殿,「殿下,刚刚得到消息,皇上明日就移驾好山园,秦太后松了口不再为难,王太嫔也要去避暑。」 「嗯。」 吉昭宁多聪明呀,他还能看不出来主子是为情所困吗?早日帮主子解决他和方侧妃之间的争执,他们这些随从才能早日不再被无辜牵连呀! 吉昭宁多嘴一句,「侧妃娘娘曾去劝说秦太后,为了您和王太嫔见面奔走,她心里可都装着殿下呢。」 朱启铎不说话,但也没避讳随从们提起她。 吉昭宁又问,「皇上派人来传话了,请您明日入园,您明日要去么?」 他自然要抽空去园子里看看母亲,还得挑晚上去拜见。 离开京城,足足有十年了,但他上一次见到生母,比十年更为久远。 至于要不要在园子里住,他暂且没有拿定主意。 他这些年粗糙惯了,也艰苦惯了,大漠里正午的酷暑和深夜的严寒,都不能影响他的睡眠,他在哪儿都能住。 何况,那女人也不愿见他吧?这些天逃离了王府,怕是舒坦坏了吧。 朱启铎不想回答,淡淡吩咐道,「去忙你的。」 「是。」吉昭宁退下。 夜幕降临后,方长誉去正殿给郑太后送了一碗安神参汤。 郑太后关心道,「小方,收拾好了没?明天一早,就要随哀家去好山园了。」 方长誉回道,「嗯,我早就收拾好了。」 其实,方长誉也想去好山园。王府戒备森严,李兰玉也不可能来登门拜访,到了好山园,他们见面就容易多了。 朱启铎也要去吧。 想到他,方长誉不禁嘆了一口气,「唉……」 郑太后哪能看不出她为何嘆气,安慰她道,「别嘆气了,早些休息去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 第二日一早,皇帝携两宫太后与众妃嫔,浩浩荡荡地起驾离宫,前往京城西郊的皇家园林好山园避暑。他们将在好山园里一直居住三个多月之久,直至天气凉爽了才回宫。 好山园里,亭台阁楼错落有致,气派中又透着雅致。 每一位主子,都有一处单独的住处。皇帝住在明徽堂,秦太后住萦心堂,郑太后住畅怀居,妃嫔们也各有各的住处。 今年,园子里特意修缮了两个住处:一是皇帝新宠庄妃住的竹里馆,二是王太嫔多年前住过已经破败的无相楼。 修缮之后,倒也宜居。 往日在宫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位份低的妃嫔,还只能住在偏殿里。主位嫌她的宫里人在偏殿碍眼,而偏殿的妃嫔寄人篱下看眼色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今,到了好山园里,无论位分高低,妃嫔们各有各的一方小天地了,她们都格外高兴。有些人布置好了住处,便开始串门了。 方长誉跟随郑太后,住在畅怀居。 收拾好了床铺,方长誉吩咐侍女琼枝,「你去殿下的住处,瞧瞧殿下到了没有?」 琼枝领命而去。 安王的住处叫蕉雨汀,是一处位于湖边的二层小楼,它离女人们的住处较远,雅致安静。 一柱香的功夫后,琼枝回来了,「奴去蕉雨汀瞧了,那儿大门紧闭,殿下似乎没有入园。」 「哦,知道了。」 随后又过了几日,蕉雨汀始终大门紧锁着,朱启铎也始终没有露面。 方长誉便猜测,朱启铎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才没有入园。 可几日之后的一早,王太嫔笑呵呵地来找郑太后。 第54页 王太嫔笑意难掩,对郑太后道,「老姐姐啊,昨晚我终于见着启铎了。」 郑太后问,「见着了?启铎已经来了?」 王太嫔精神抖擞,笑呵呵道,「来了呀,昨晚他来无相楼见我了。这一晃都多少年了呀,他都长得那么高大了,岁月不饶人啊。」 郑太后宽慰她,「见着了就好。有了这个开头,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王太嫔看着方长誉,夸赞道,「这还多亏了长誉呢,否则,我还没法来这儿呢。长誉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方长誉回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倒是庄妃帮了大忙。」 王太嫔略疑惑,她问道,「说起来,庄妃为何愿意帮我这老婆子?」 说到这儿,郑太后笑了,「她呀,与秦太后处不好,自然乐得给秦太后添堵了。」 听王太嫔说见到了朱启铎,方长誉又派了琼枝去蕉雨汀打探,可琼枝回来却告诉她,蕉雨汀压根儿就没人住。 方长誉一下子竟然有些懵了。 这么看来,朱启铎只是晚上来了一趟看了母亲就走了,并没有来园子里住呀。 毕竟,当初方长誉还一心求他带自己来,如今她倒的确是来了,朱启铎却没来,方长誉多少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不过,感慨了一阵后,方长誉又想着他见到母亲了,自己也算是回报了他对方家的帮助,以后再也不来往了,她也心安了。 至于朱启铎虐待她、禁足她的仇…… 罢了罢了,方长誉只想想就赶紧打住,她万万不敢报。 方长誉就在畅怀居里呆着,看看书、练练字,做做点心送给郑太后与王太嫔吃。朱启铎脾气暴躁,可他这养母与生母二人,都还挺好相处,都不是那作妖的。 这日,钟顺妃与苏才人到畅怀居串门了,她们还给方长誉带了些葡萄酒。 钟顺妃问道,「方侧妃,为何你还跟郑太后住一起?安王殿下还未入园吗?」 方长誉道,「你们盼他入园吗?」 钟顺妃否认,「我们可没有,就随便问问。」 她们怎么会盼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入园?她们是疯了吗? 她们就是单纯的八卦,单纯地好奇朱启铎和方长誉是不是出了感情问题。她们又不比庄妃,伺候皇帝忙,她们都快闲出屁了,不八卦又能干点什么呢? 钟顺妃道,「别看你有两个婆母,她们都通情达理,你这日子也太省心了呀。哪像我们,苦命哟,秦太后一个顶十个,非要把我们弄得昏头转向。」 方长誉问,「秦太后怎么着你们了?」 苏才人道,「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火气大得很,非让我们陪她抄经,我们手都抄酸了,她还嫌我们抄得不工整。瞧她抄经抄那么多,还以为她是大善人呢,其实虐待起我们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方长誉心想,还能吃错什么药,不就是见不得王太嫔也来了吗? 方长誉好奇地问,「庄妃也抄吗?」 苏才人道,「庄妃得宠,有皇上偏袒着,都不爱搭理秦太后,连请安都不去,怎么会给她抄经?秦太后也就拿我们有办法,她对庄妃可没辙。」 方长誉与她们也不算熟,也不打算与她们过多深交,对她们的抱怨,也就敷衍着应付几句。 ☆、第027章 被拐 第027章 被拐 第二日,方长誉带着珊瑚去湖边,摘了些荷叶,打算回去做清蒸鸡。用荷叶包着鸡蒸,鸡肉里便带着荷叶的清香。 摘完了荷叶回来的路上,方长誉正和珊瑚有说有笑,抬头看见一行人,方长誉笑容僵住。 秦丽妃一行人迎面走来。秦丽妃身后的乳母,抱着她的二皇子,现在二皇子既是皇帝的长子,是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 糟了…… 今天没叫浅冬跟她一路,打架打不过呀。 方长誉立刻做低伏小地福身,「妾给丽妃娘娘请安。」 秦丽妃皮笑肉不笑,「方侧妃,都到云霓轩门口了,随本宫进去喝杯茶吧。」 方长誉回绝道,「不了不了,妾还要回去伺候太后。」 秦丽妃一个眼神后,一群宫女,乌泱泱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宫女採薇拦在她面前,「方侧妃,丽妃娘娘请你喝茶,是给你脸面,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秦丽妃人多势众,方长誉觉得,斗硬讨不到便宜。这儿离湖边又近,要是争执起来,被她们强行「意外」推下水,可真成了冤大头了。 回头髮落起来,秦家一定就是推出几个下人来应付了事。 她出门时和郑太后交代过,一会儿她没回去,郑太后应该要来寻人。 合计了一番,方长誉决定先离开湖边,她不得不随着丽妃去云霓轩,心里默念着:浅冬快来呀! 到了云霓轩里,秦丽妃让人把皇子带了下去。 秦丽妃又吩咐宫女道,「给方侧妃上杯好茶。」 不一会儿,大宫女採薇就亲自给方长誉端了茶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不能喝这茶,也不能表现出不喝。 方长誉端起茶杯,做出饮茶的样子,以袖子遮脸,在袖子后头,把茶水倒在了袖中。 秦丽妃打量着她,「方侧妃,安王为什么对付本宫的哥哥?这里头有没有你在挑唆?」 第55页 「娘娘,您兄长是在郊外养病,与旁人何干?再说,安王怎会被我一个小小的侧妃挑唆呢?」 秦丽妃哼了一声,「本宫哥哥到底有没有病,你与安王最清楚。」 方长誉不想纠缠,只想赶紧走,「丽妃娘娘,茶也喝过了,妾真的得回去伺候太后了。」 「你还回得去吗?」 方长誉起身,却突然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站不稳了。 不妙…… 珊瑚焦急地问,「侧妃娘娘,您怎么了?」 方长誉感觉自己中招了,可是,她明明没喝茶呀,嘴巴连茶杯都没碰到。 怎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方长誉在珊瑚焦急的询问中倒在桌上。 珊瑚拦在方长誉面前,要是主子有个好歹,她也没有活路。 「丽妃娘娘,您下毒害侧妃娘娘,安王殿下定饶不了您!」 然而,下一刻,珊瑚就遭了一闷棍,倒在地上。 秦丽妃大笑了几声。 採薇也跟着主子笑,「她还偷偷倒茶,可她哪里知道,娘娘您还担心她不倒呢。」 秦丽妃吩咐道,「给她换身宫女衣裳,找个车,把她送到许志纲家,交给许家那纨绔那儿去。」 很快,装着方长誉的马车,便开进了刑部尚书许志纲的府邸。 许家的老三许坤路过,打量着马车,问小厮,「这是什么东西?」 小厮回话,「这是宫里的丽妃娘娘让送给大爷的。」 许坤上前揭开车帘,「哟,是个小美人儿啊。行了,就放这儿吧,回头我知道给大哥交代。」 小厮很为难,「三爷……」 许坤喝道,「少在这儿碍眼,回去交差就是了,反正只要我开了口,大哥会不给我吗?」 小厮只好退下。 安王府里,吉昭宁飞快地往承运殿跑。 「殿下,出大事了,宫里浅冬来报,侧妃娘娘被秦丽妃扣下,郑太后去接人时,侧妃娘娘已经被送走了。」 「这个蠢货,真不让人省心。所有能用的人手,立刻全派出去找人。」 「是。」 方长誉醒来时,就看见许坤的两只眯眯眼,正色咪咪地盯着她看。 许坤这双眯眯眼,小得像一条缝,在京城权贵子弟里尤其特别,方长誉对他有印象。她还和哥哥说起过这人,哥哥说他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欺压良家女子,提醒她见着了躲远点。 她警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安王的侧妃,赶紧放了我!不然,安王可饶不了你。」 许坤无所谓,「难道我会怕他?」 方长誉提醒他,「秦玉瑛都栽在安王手里,你能比秦家更厉害吗?」 被拿来和秦玉瑛比较,许坤还有些不乐意,「闭嘴!老子最烦你们拿我跟他比,他是脑子聪明,可他能有我长得好看吗?他能有我会怜香惜玉?」 方长誉脑子飞快地盘算着,论体力,她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你怜香惜玉,那你可不能强迫于我!」 许坤几乎不可见的眯眯眼眯得更小了,「小美人,我当然不强迫你,我自有本事让你欲罢不能,让你主动求着我宠你。小乖乖,一会儿跟哥哥上床去,哥哥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至乐。」 他转头吩咐婆子们,「伺候小美人更衣,送到我的密室来。记住,千万别让那母老虎看见了。」 「是。」 几个粗手粗脚的婆子,抓着方长誉的胳膊,几下就把她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 方长誉双手捂着胸口,难堪极了,「等等,你们真粗鲁,抓疼我了。我自己换。」 婆子把衣裳端给她,「赶紧穿。」 方长誉一看,从里到外,全是又薄又透的纱制衣裳,这穿了不等于没穿吗?这个禽兽可是会玩。 婆子催促她,「你搞快点,别磨蹭,别想耍什么花样。」 虽说是穿了几乎等于没穿,可穿了还是比没穿好,总不能直接不穿吧。 穿好了纱衣,她抢了件外袍来披上,「我一会儿再脱。」 方长誉被两个婆子押到密室,进门前,那婆子扒了她遮羞的外袍,然后连绣花鞋都给她抢了,一把将她推了进去,「进去吧你。」 房门被关上。 方长誉取下木簪,拆开取出了簪子里藏的簪刀,紧紧握在手中。 她绝不能便宜了许坤。 她握紧了手里的簪刀,一步一步慢慢往里走,她只有一次机会,她必须一击即中。 隐约可见高大的男人背影,方长誉凝神静气,慢慢靠近,狠狠一刀刺了过去。 男人身影一闪而过,方长誉瞬间就被人擒住了手臂,男人稍稍用了点力,方长誉就疼得忍不住。 「啊——疼——」方长誉只能装可怜,「你还说会怜香惜玉呢!弄疼人家啦!」 「这么弱还偷袭,真是朽木不可雕。」 这声音十分熟悉,方长誉突然眼前一亮,她扭头一看,竟是朱启铎。 「殿下,您怎么来了?」 男人看着她,突然眉头一蹙,把人往旁边一丢,没再看她,冷声道,「你穿的这是什么衣裳?穿了就是专门备着给人脱的吧。」 「啊——」方长誉一听,嗖地一下转身背对着他,一声尖叫。 可是,背面也一样薄…… 第56页 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片刻后,男人把外袍解下,丢到她肩膀上。方长誉拿起来,赶紧穿上。 方长誉不算矮的,但他身材更高大,她也才只到他的脖子下,她穿着他的衣裳,衣摆都拖到地上了。 「那个……许坤呢?」 朱启铎往一旁使了个眼色,方长誉一看,许坤已经被打晕捆了起来。 「走。」 方长誉拽拽他的袖子,「殿下,我去找找我的衣裳。不能把东西丢在这儿,免得以后麻烦。」 朱启铎瞪了她一眼,「老实回马车,让李松霖去找。」 穿过一段鹅卵石子路,方长誉感觉脚底被石子硌得生疼,「嘶」发生一声抽气声。 男人停下脚步,发觉她还光着脚。 方长誉看着他,「就是有点硌脚。」 他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就轻轻松松地把她抱了起来。 方长誉感觉他现在抱她的样子,就像是他抱着一袋大米一般。 「殿下,我没事。」 「你走太慢。」 好吧。 脱离了危险,方长誉这会儿有点醒过神来,刚才他不会都看完了吧?她这一张老脸还往哪儿搁啊? 她抬头瞟了一眼朱启铎,他倒是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她估摸着,刚刚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也没看清吧。而且他这样的身份,他这么刚直的性情,还能贪恋美色不成? 这么一想,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朱启铎只看了短短一眼,已经够看得清楚了,小女人身材曼妙,凹凸有致,腰肢细细的,轻纱下是白皙的皮肤,像一个白玉做的娃娃一般。 这白玉做的娃娃,握在手里软乎乎的,抱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她也太瘦了些,还不如个沙包重。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软玉娇香在怀。 「殿下,您怎么会来许府?」 「听说你这蠢货被人拦截了。」 「原来您是专门来救我的。殿下,谢谢您。」 「丽妃让你去就去?不会跑吗?让你学点东西,就知道眼泪汪汪的叫苦,真遇到危险了,一点用都没有。」 方长誉埋着头,「殿下,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了,我回去就好好学。」 「殿下——」 这时,李松霖回来了。 捧着方长誉穿过的宫女装,「这是侧妃娘娘的衣物。」 方长誉接过去,「鞋子呢?」 李松霖摇头,「寻了许久也没找到。」 朱启铎用眼神询问李松霖。 李松霖又道,「已戳瞎许坤双眼。」 方长誉一听,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蹙。 她这微妙的变化,落在了朱启铎的眼里。 怎么?又嫌弃他了?朱启铎心情顿时烦躁起来。 他何必巴巴地赶来救? 身为皇室女人,却被外男欺辱了,为维护皇室的清白,她纵然是受害人,也得做出牺牲,就自裁好了。 不喜欢他的女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第028章 别扭 第028章 别扭 回好山园的马车上,两个人都十分沉默。朱启铎是本来就话少,方长誉则是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那晚他发过脾气后的第一次见面,方长誉心里怨他,又因为刚刚被他救了没法发作。 马车在蕉雨汀外停下了,通往蕉雨汀的有一段路,又是碎石子铺成的林间小径。 「唉……」方长誉忍不住嘆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了朱启铎,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 朱启铎瞟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他……就走了? 刚刚还肯抱她一下,这会儿就不理她了。 怎么他又生气了? 怎么他总是在生气? 她又是哪里惹他了? 几个侍女闻声寻了过来,「侧妃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 浅冬扑通跪地,「奴婢失职,请殿下责罚。」 朱启铎的脸色,黑得像暴雨前的压城乌云。 方长誉插嘴道,「你们几个,确实是该处罚,通通罚俸三个月!」 浅冬不敢领受,仍是跪着,因为朱启铎还没发话。 朱启铎默不作声,方长誉打量的目光看了过来。她以为他看不出来,她是在保这几个丫头吗? 朱启铎训斥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滚回去伺候太后?」 方长誉求情道,「殿下,今天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想着摘荷叶也没一会儿,就没让浅冬跟着。我还指望着她保护我呢,您别罚她太狠了。」 「听不懂人话?」 方长誉灰熘熘地走出蕉雨汀大门。 她回到畅怀居,左等右等,等了半天,浅冬才终于回来。 浅冬一回来,方长誉赶紧上前关心,「怎么样怎么样?他罚了你什么?」 浅冬回答,「笞二十,罚俸一年。」 方长誉怒道,「他还是人吗?」 浅冬反倒宽慰她,「殿下赏罚分明,您不要怪他。让侧妃娘娘置身危险中,是奴婢严重失职,这样的惩罚已经很轻了。」 方长誉有些惭愧,「怪我!浅冬,怪我连累你了。」 「侧妃娘娘,也不怪你,只怪那作恶的兇手。」 方长誉嘆嘆气,吩咐琼枝赶紧去取药,给浅冬涂抹伤口。 第57页 第二日。 一早,吉昭宁走进蕉雨汀传话。 「殿下,刑部尚书许志纲跪在明徽堂前哭诉,说您派人戳瞎了他儿子许坤的双眼,请皇上主持公道。皇上叫他起来,他都不起,非要皇上把殿下叫去问话。」 李松霖道,「他还敢告状?活腻了吧。」 吉昭宁道,「他们是想把事情闹大,让人都知道侧妃娘娘曾被劫走,心思歹毒至极。」 果然没一会儿,皇帝身边的内监就来请人了。 朱启铎走进明徽堂,本来哭得稀里哗啦的刑部尚书许志纲,这会儿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 皇帝见他来了,问道,「启铎,他说你派人戳瞎了他儿子的双眼,可有此事?」 朱启铎瞥了许志纲一眼,真诚地发问,「什么?你儿子被人戳瞎了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朱启铎真诚得许志纲都愣一愣。 按他的推测,朱启铎就是个杀人如麻又嚣张跋扈的莽夫,他杀裴尚书认了,抓秦玉瑛也认了,这回的事,肯定也会认。 朱启铎就是喜欢杀了人还到处宣扬,让所有人都畏惧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朱启铎这回居然装起了煳涂。 事实上,如果不牵扯方长誉,朱启铎还真不会否认,就戳瞎了,怎么的?不服憋着。 「安王殿下竟是敢做不敢当的?」 许志纲用起了激将法。 朱启铎盯着他,「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儿子,本王连见都没见过。你这是污衊。」 许志纲连磕几个头,「皇上,臣绝不敢污衊,是确有其事。」 朱启铎紧紧逼问,「证据何在?」 「我儿就是证据呀。」 皇帝道,「那只能证明有受害人,兇手的证据呢?」 「……」许志纲哑口无言。 朱启铎厉声训斥,「你儿被人戳瞎眼,抓不到兇手,就该去有司报官。来御前闹事,像个无知泼妇,成何体统?你自己执掌刑狱,竟还不知道规矩,依本王看,你这刑部尚书也是不必当了。」 许志纲根本不打算报什么官调查,安王早销毁了痕迹,他们根本查不到他头上。 今日事情进展属实是意料之外。 朱启铎又向皇帝大倒苦水,「皇兄,您也管管他们呀!他们是您的臣工,臣弟还是您的亲弟弟呢。臣弟今天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难道因为臣弟杀过裴狗,这全京城的兇案都要算在臣弟头上吗?」 朱启铎突然如此委屈,全然不像他往日的风格,皇帝都有点懵了。 朱启铎走到了他面前,「你可知,污衊本王是什么罪名?《祖训》曰:凡风闻王有过而查无实迹者,斩。许尚书,你是不是素日与同僚互相攻讦惯了,忘了本王与你们尊卑有别?」 凡是谣传亲王有过错,而查不出证据的,判斩刑。 皇帝呵斥道,「若无实证,赶紧退下!」 许志纲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愤恨,灰熘熘地退下。 朱启铎半倚靠着椅子,「皇兄,以后这种小事,能不能别再叫我来?皇兄就没有大事要处置吗?」 「唉,他一直哭诉不肯走,皇兄也很烦啊。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与你无关吗?」 朱启铎无所谓地回道,「皇兄不信,派人去查就是了。」 皇帝要当善人,有人哭诉就来过问,可他没义务配合。 「皇上——」 这时,一个内监走进明徽堂。 内监讳莫如深地看了看朱启铎。 皇帝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内监道,「许尚书出了好山园大门刚坐上马车,马车突然失控,横冲直撞,许尚书从马车里摔出来了,现下昏迷不醒。」 皇帝一听这话,不由得扭头看着朱启铎。 朱启铎也迎上他的眼神,「皇兄,您这是什么眼神?这又是我干的呗?什么都是我干的吗?」 皇帝摆摆手,「启铎,你先回去吧。」 郑太后在畅怀居里呆着,已经听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看到方长誉又回了畅怀居,而朱启铎丝毫没有留她的意思,郑太后可真是愁上心头。 晚上,郑太后让人请了朱启铎来陪她用膳,给他们增加见面的机会。 结果,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吃饭。 郑太后吩咐,「小方,给殿下盛碗汤吧。」 方长誉就老老实实地盛了汤,端到朱启铎那边放着,又回自己位置坐好,继续扒饭。 郑太后嘆嘆气,她也是心大,还有心情扒饭呢? 看来,她是该给两个人用一剂勐药了。 郑太后开口道,「哀家打算在湖边水榭设宴,宴请一些适龄女子来。这回,安王你也得去,挑一个回去做侍妾。」 朱启铎想拒绝,「母后……」 郑太后打断他,「哀家不管你们年轻人感情破裂闹分居,可哀家得过问皇家子嗣繁衍。不选侍妾也行,除非你们赶紧和好,小方能在三个月内怀上子嗣。」 朱启铎听了这话,默了片刻,「那还是选吧。」 郑太后又吩咐方长誉,「小方,你是侧妃,你得为安王尽点心,你来操持这次宴会。这侍妾人选,你也得帮着把关。」 方长誉只能应下,「是。」 晚膳过后,郑太后又让方长誉送朱启铎出门。 第58页 方长誉问朱启铎,「殿下,您对侍妾人选有什么要求?」 朱启铎冷着一张脸,回道,「守规矩,不顶嘴,不生事,不甩脸子。」 方长誉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每一条都像是针对她的? 「殿下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吗?」 朱启铎不理不睬,满脸写着「关我屁事」。 方长誉道,「要脾气好,不管怎样都不会凶我,不会对我说狠话,更不能动粗。要有君子风度,尊重我,疼爱我,凡事不论大小都愿意与我商量。还要专一,只娶我一个,绝不拈花惹草。殿下可以做这样的夫君吗?」 朱启铎居高临下地斜视着她,「我不能。我就喜欢虐待女人,我暴虐残酷,我还要纳几十个女人放着,一个月不重样。」 「……」方长誉被噎住。 第二日午后,方长誉陪着郑太后,在湖边水榭里宴请了十几个京城里官宦人家的千金。 她们大都十五六岁,正是适合婚配的年纪。 方长誉如坐针毡,心里还挺不是滋味。为什么男人不能一心一意,女人为什么就得给男人张罗呢? 她们坐了有一会儿,朱启铎还没有露面。 有个姑娘大着胆子询问,「太后娘娘,安王殿下会来吗?」 郑太后笑笑,「可能会吧。」 她这一问,方长誉也发觉,朱启铎来得是不是有点晚了。 郑太后吩咐方长誉,「小方,你去寻一寻安王,把人带来。」 「好。」 方长誉离开水榭,去了蕉雨汀,侍女们告诉她,朱启铎去湖边了。 方长誉又移步到了湖边,寻了一圈,瞧见了树荫下的李松霖。 她上前打听,「殿下人呢?」 李松霖指了指湖边垂柳下的小画舫。 「他这时候游船?」 李松霖摊摊手,主子想什么,他怎么能知道呢? 方长誉走上了小画舫,瞧见朱启铎在里头。 画舫里舖了薄薄的毯子,朱启铎枕着一个藤条编的枕头,就躺在船舱里,一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盖在他脸上。 「殿下,姑娘们都到水榭了,酒过三巡了,您亲自去瞧瞧吧。」 朱启铎躺着,没有一点回应。 方长誉又叫一声,「殿下?」 朱启铎不耐烦地斥道,「你很烦——」 「那我没法跟郑太后交差呀。您不去,难道让我替您选一个吗?」 他回道,「你爱怎样就怎样。」 好气人!她这不是两头受气吗? 方长誉一屁股坐下,然后躺在旁边,「我也不管了,要罚就罚吧。」 画舫不大,朱启铎的身量又高大,占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位置才将将够她躺下。 「殿下,能挪挪吗?给点儿枕头。」 朱启铎:「?」 ☆、第029章 偷亲 第029章 偷亲 方长誉厚脸皮地挪了挪,小脑袋很自然地就挤上了他的枕头。 她还挑剔道,「哇,这木板好硬,毯子也太薄了,硌死我了。殿下,您睡这儿,能舒服吗?」 朱启铎竟然对她无语,嫌不舒服就下去呀。 她打了个哈欠。 她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都没睡好觉,平素这时候才午睡起来呢,今天也没睡。这会儿一躺下,她困意顿时就来了。 不一会儿,方长誉就发出了均匀的唿吸声。 朱启铎挪开了盖脸上的书,扭头看她,看到她居然还拆了髮簪放一旁,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睡着了…… 她有病吗?专门跑这儿来睡觉的?她是不是忘了他们已经分道扬镳散伙了? 这个女人真是够了! 她这会儿倒是一点不避讳了吗? 朱启铎坐起来,推推她的肩膀,「起来!」 方长誉睡得香,小奶音「嗯……」一声抗议。 「再不起来,我要把你丢湖里去。」 她纹丝不动。 朱启铎就知道,她现在是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要给我亲了才可以在我的地盘睡觉,你要给我亲吗?」 「嗯。」 她同意了? 就当她同意了吧。 他搂着她的脖子,把她抱了起来,埋头吻她的唇。她在睡梦里,柔若无骨地躺在他怀里,由他肆意汲取。 吻了唇还不够,他又吻她的小耳朵,又吻她白净的脖子。 然后,撩开了衣领,吻她漂亮的锁骨。 与她的亲密,使他身体里成年男人的冲动暗暗迸发。 还想再往下探索。 脑子里浮现出了她只穿着一层薄纱时的样子。 指尖摩挲着她的衣领,他脑子里不断有声音闪过: 快脱了它吧…… 你想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吻一遍…… 你想把这个女人折腾到她求饶为止…… 你还想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你的印记,让它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 他的指尖摩挲了许久,久到他的脑子里已经预演到了他们俩的世子取名该是「有」字辈。 直到她在他怀里翻身,他才醒过神。 他才把她放了回去,然后,自己也重新躺好。 水榭里。 众人迟迟不见安王驾到,也不见方长誉回去。 一个中年宫女来到郑太后身边,「太后。」 第59页 郑太后问,「怎么样了?」 宫女低声道,「殿下一直呆在湖中小画舫里,方侧妃去寻他,上了画舫就没下来,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小画舫。 郑太后满脸笑意,道,「年轻人火气旺,是要多磨合磨合,才能修成正果。」 「还是太后娘娘高明。」 郑太后一脸得意道,「安王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还能不了解他吗?他嘴硬得很,喜欢什么也不肯宣之于口。」 水榭里的年轻女子们还在翘首以盼。 郑太后宣布道,「刚得了消息,安王突然身体不适,今日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女子只能失落地起身告退。 半个时辰过去,方长誉这一觉睡得脸颊都红扑扑了。 她四仰八叉地伸了个懒腰,手捶到了他胸口上,还挠了两下。 「睡舒坦了?」 她绵绵的嗓音带着起床气道,「也就睡个半饱啦。」 「把你的手爪子拿开。」 「哦。」 想也不想地回答完了,方长誉才醒过神来。 她是来干嘛的? 她怎么在朱启铎的船上睡着了呢? 完了完了! 她立马坐起来,拽着朱启铎的胳膊,「殿下,快跟我去水榭,来不及了。」 「我为什么要去?」 朱启铎稳稳地躺着,方长誉根本拽不动他。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拽动一点点。 「您自己说要选侍妾的,我这可是帮您!我还不落好,真是的!」 「突然又不想选了。」 「啊?」 「我就是如此阴晴不定。」 方长誉抱怨道,「那么多姑娘等着见您,我怎么应付啊?您不去看看,人家还以为是我善妒呢!反正,男人惹的祸,最后都要女人背锅。」 「你想交差,其实还有个好办法。」 「什么?」 「你把她们都给我收了,我不嫌多的。」 方长誉一听,勐摇头,「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那么多女人,那得惹多少事出来,以后肯定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朱启铎反问,「所以呢?你就不许我碰女人?」 「我什么时候……」方长誉明白了,他可真会倒打一耙。「不说了,反正您就是胡搅蛮缠,我走了。」 「簪子不要了?」 方长誉一摸脑袋,才想起自己刚才取了簪子,赶紧捡起来绾好髮髻,走出画舫。 小小的画舫里,残留着她留下的淡淡胭脂香味,还有某种旖旎的气氛。 朱启铎又呆了一会儿,才从画舫里回到岸上。 方长誉苦大仇深地回到水榭,此时,水榭里已经只有郑太后了。 「她们……她们都走了?」 郑太后笑道,「安王许久不来,哀家叫她们散了。小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方长誉结巴了一下,「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人。」 郑太后似笑非笑,「这半天也太久了。」 方长誉赶紧绕开话题,「殿下突然又变卦了,他又不想选侍妾了。」 「为何突然又不选了?」 方长誉抱怨道,「我不知道嘛,他总是这样,突然就变卦了,突然就生气了,阴晴不定,让人猜不透。」 郑太后提醒她道,「那他是不是还想着你啊?」 方长誉摇头,「哪有?我去找他,他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这两个小年轻啊,谁都不肯先让一步。郑太后嘆嘆气,她何时才能抱上乖孙? 「小方,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安王并非阴晴不定,他的一些言行举止,看似古怪,其实都有迹可循。只不过,是你忽视了。」 方长誉不说话了。 朱启铎处罚她,还迁怒李兰玉,何止是古怪,简直就是很暴躁的做法。她真的不喜欢这样性情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总是在猜测他为什么生气,这样的日子可太累了。 六月初十这日,好山园里来了几个客人。 秦太后的女儿怀淑长公主与驸马秦玉琼两口子,带着儿女来了好山园,来给秦太后请安。 这日,朱启铎又把小画舫划到垂柳树荫下停靠,然后呆在里头看书。 长公主一家人从湖边过,便碰到了朱启铎。 长公主隔着湖水跟他打招唿,「哟,这不是安王弟弟吗?」 不过是虚长他几岁,又非一个生母,好些年没见,朱启铎压根儿不把她看在眼里。 「嗯。」 懒得应酬时,他就一个字敷衍人。 「听说安王弟弟纳了侧妃,怎么不见那美人陪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启铎只当没听见。 怀淑长公主喋喋不休道,「安王弟弟一回京,先斩裴尚书,又拘刘新,如今又扣了驸马的哥哥,真是让姐姐刮目相看呢。」 朱启铎还是不理她。 怀淑长公主没得到回应,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安王弟弟还是这么不合群,回了京这么久,也不来找姐姐玩,咱们三个可是要生分了。」 「未曾熟络,何来生分?」朱启铎终于回答她了。 怀淑长公主觉得,热脸贴冷屁股,一整个晦气住了。 第60页 她来搭理这个暴躁老弟干嘛? 怀淑长公主是出了名的爱张罗、爱攒局,连方长誉还在闺中时,都曾经被她邀来凑过数。 现下到了好山园,有了母后、皇兄撑腰,就是到了长公主的主场,她第二天就闲不住了,开始琢磨找人陪她玩。 自从招了驸马之后,日子过得还不错,长公主就总想找机会,向人显摆她和驸马的恩爱,连攒比赛局,都会想方设法地加上一些夫妻局。 六月十一,长公主和驸马特意做东攒局,在水榭里摆宴。 长公主还专门早早地给京中一些世家名门望族的年轻公子、姑娘都下了帖子,其中就包括了秦玉璃、英国公郑家的郑景潇与郑景怡兄妹。 长公主向来只请年轻人,毕竟,年轻人辈分低好说话,又少拘束,她才好摆谱指挥,才有乐趣。 凑数的安排好了之后,长公主又请了皇帝带上庄妃一起去,还请皇帝当说客,让皇帝务必要把安王和方侧妃也请来。 让皇帝当说客,无非是因为她自己的面子不好使。 在长公主看来,只有皇帝、安王带着他们的女人,才配得上与她夫妻二人比赛。 安排好了人选,便是安排比赛的项目。 要是安排她和驸马不擅长的比赛,岂不是自己讨羞辱? 皇帝是什么事都很敷衍的,长公主不担心,可安王一看就不是吃素的,要想赢他,可得好好做名堂。 思来想去,长公主觉得,唯有比夫妻恩爱,谁也比不过他们。 他们成婚可有几年了,皇帝纳庄妃才几个月,方侧妃进王府的时日也是差不多的短,那两对能比得过他们更了解彼此吗? 宴饮开始,长公主让人端上她特意从外头置办的精緻菜餚和糕点,还搬来自己珍藏的葡萄酒。 方长誉从落座起,就感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那是秦玉璃专心致志地看着朱启铎。 方长誉心想,上回朱启铎还恐吓她,看来她是缓过神来了。女人啊,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相较而言,她身边的郑景怡就冷静克制多了。 酒过一巡,长公主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提议道,「皇兄,安王弟弟,咱们就来比比默契吧。」 皇帝好奇道,「默契这东西,能有怎么个比法?」 长公主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们,「让他们来提问,有关二人生活的细节,参赛的两人分开在纸上答题,两人答案一样就算对,不一样则错。」 郑景潇调侃道,「这可有好戏看了,要是不一样,怕是晚上回家就要算帐呢。」 方长誉一听,心想,这长公主可真有意思,实在找不到能比赢的项目了,才想到这么一出吗? 「皇兄,安王弟弟,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答题。」 皇帝应道,「好啊。」 朱启铎冷冷道,「无趣。」 长公主用激将法,「安王弟弟,莫非你害怕你与方侧妃二人一道题都答不对,担心方侧妃对你的情意不够深吗?别呀,你可是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下的!」 方长誉心里暗暗想,长公主说得对,她和朱启铎根本毫无默契,只有互相埋怨,指定是要全错光的。 长公主又忽悠方长誉,「方侧妃,你想试试吗?」 方长誉连连摆手,「我看还是算了吧,长公主和驸马是夫妻,殿下即便要比,也是与王妃同来,我不太合适,我看我还是……」 朱启铎突然道,「比——」 长公主可乐极了,可算是把暴躁老弟忽悠入局了。 「这样才对嘛,就是玩儿嘛!来来来——」 ☆、第030章 默契为零 第030章 默契为零 长公主命人取了一些小屏风来,放在客人们身前长桌上,以隔挡两人的答题纸。 方长誉感觉自己被架在这儿了,接下来可是丢脸时刻。 她往朱启铎身边靠了靠,耳语道,「殿下,您为什么非要参加?就咱俩,肯定都答错啊,多丢人啊。」 朱启铎目视前方,眼神莫名其妙的坚毅。「宁可战死沙场,不可不战而降。」 方长誉手撑着额头,感到头大。 他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难琢磨了,总是做出些出乎她意料的举止。 等到参赛几人准备完毕了,看热闹的郑景潇率先提问。 郑景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提问:二人初次相遇之所。请答——」 方长誉提起笔想了想,他们初次相遇,自然是在宫里的文华殿。他在文华殿读书,她跟着父亲去做小书童蹭吃蹭喝。 可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都过去十年了,朱启铎还记得吗?又或者他有印象,却未必记得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她。 要不要写城门口呢?她在他面前出糗那次。 想了想,方长誉还是如实地写了「文华殿」三个字。 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有些忐忑。总感觉要是和朱启铎的不一样,他又要冒火生气。 抬起头,就对上了朱启铎犀利的眼神。 「要想这么久?」 「也……没有很久吧。」 朱启铎警告她,「这题你敢答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什么? 这种事也要有这么强的胜负欲吗?就承认比不过人家成婚几年的夫妻恩爱怎么了? 第61页 「请揭晓。」 方长誉忐忑地往朱启铎的纸上看去,他龙飞凤舞地写着:文华殿。 他还记得! 方长誉惊唿,「我们居然对了!」 朱启铎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可喜之处。 答对了不应该吗?这小妮子是不是把小时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郑景潇接着提问道,「提问:二人定情之物。请答——」 这…… 他俩跟仇人似的,哪来的定情之物啊? 方长誉往朱启铎那边一瞟,他竟也蹙眉了。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送过的东西,小时候的印章、长大后的玉石料子与刻刀、诱惑她学骑马的小梅花鹿,哪一件算是最让她开心的呢? 等等,最让她开心的…… 朱启铎最后决定,在纸上写一个字:糖。 片刻之后,揭晓答案。 郑景怡瞧了瞧他们的答案,一脸看戏的欢乐,「哎呀,安王殿下与侧妃娘娘的答案不一样呢。」 朱启铎扭头看,方长誉写着: 荔枝。 她写荔枝,为什么呢?荔枝对她来说,是她认为的定情之物吗? 朱启铎问她,「为什么写荔枝?」 方长誉回道,「就……就想到了荔枝,哪有为什么?」 因为餵给她吃荔枝的他,是最温柔的。如果有一刻是对他最动心的,就是那时候了。 郑景怡开心地跟秦玉璃低声八卦,「定情之物答案不一样,他们可能就没有定情之物,两个人随便瞎写的。」 秦玉璃心想,就算没有定情之物,方长誉也是他的侧妃,还是圣旨册封的。 而她呢,因为家族的原因,与他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郑景怡一脸挑事的表情,「你信不信,我来出道题,他们肯定又不一样。」 秦玉璃道,「不一样就不一样呗,根本不重要。」 郑景怡不想跟她说话了,吆喝道,「我来我来,我来出一道题。提问:各位最想收到对方的什么礼物?既要写自己,又要猜测对方哦。请答——」 这道题,真是让方长誉抓耳捞腮。 她想收到什么礼物?她想要的礼物可多了,关键是朱启铎能猜到什么。她对朱启铎不抱希望。他脾气暴躁又刁钻,压根儿没耐心了解她的女儿家心思。 至于朱启铎想收到什么礼物?她更迷惑了。朱启铎什么都不缺啊。 方长誉真想交白卷,可是想想朱启铎说的要收拾她,又硬着头皮写。 她想要的礼物,就写个虚无缥缈的自由吧,反正写了也没用,他又不会真的给。 至于朱启铎想要的,就写兵器,就算不是他最想收到的,他也应该不会拒绝。 「请揭晓。」 方长誉的纸上写着: 他:兵器 己:自由 而朱启铎的纸上写着: 她: 己:世子 方长誉盯着他手头的纸,属实感到很意外。 对于她想收到的礼物这个问题,他居然填空白了。 他倒是很诚实地承认了自己根本不了解她,连她可能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 他最想收到她送的礼物是……世子? 世子乃是要继承王位的嫡长子。 郑景潇玩笑道,「哎哟,殿下想要世子,侧妃娘娘可得加把劲了。」 长公主也打趣她道,「你为皇家诞育子嗣,虽少些女儿家的自由,以后却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方长誉只觉得臊得慌。 朱启铎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写这个?回头若是生下世子的不是她,她都不知道能有多丢脸。以后,这档子事,随时都要被人翻出来取笑。 方长誉捂着肚子,「哎哟,我肚子突然好不舒服,好像是吃多了冰碗,我得去更衣了。」 「侧妃娘娘羞了!」 朱启铎看着她开熘,面无表情。 她哪里是羞了,分明是感到尴尬窘迫了。 对于他的心意,她总是避之不及。 等了一会儿,方长誉也没有回来,长公主也没兴致等了。 长公主又提议道,「皇兄,安王弟弟,咱们去比划船吧,一男一女两人一组。方侧妃没来,玉璃与你一组也无妨。」 长公主说完,秦玉璃突然满脸期待地看着朱启铎。 朱启铎冷冷回道,「没空。」 说完,他也起身走人了。 秦玉璃心中的热情,又被浇了一盆凉水。 皇帝笑了笑,「安王去陪小方了,咱们比就是了。要是有他参加,咱们还只能争第二呢。」 长公主道,「皇兄,玉璃是咱们自家姐妹,您也多考虑考虑她的心思嘛。」 皇帝敷衍道,「你算是她的嫂嫂,你多尽心就够了。好了好了,咱们去比划船,走走走——」 方长誉从水榭逃走后,直往畅怀堂回。 「小方——」背后突然有人叫她。 方长誉回头一看,眼前一亮,「兰玉哥哥。」 李兰玉问她,「你兄长的来信,收到了吗?他寄到我家,我已交于安王的人了,他可有转交给你?」 自从得知方长誉被安王禁足过,李兰玉便没有再找过她,也避开了与她见面。 方长誉哥哥的来信,李兰玉也交给了安王的手下。 方长誉皱着眉,「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 第62页 「昨天。」 「他怎么这样?还扣留我的信!」方长誉气鼓鼓的,「哼!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要!」 李兰玉提醒她道,「或许安王殿下事忙,你还是不要与他争辩,要保护好自己。」 方长誉点点头,「嗯。」 等到晚膳之后,方长誉来到蕉雨汀,找朱启铎拿信。 今天她临阵脱逃,把朱启铎丢在了那儿,现在再来找他拿信,方长誉心里稍稍有些怯。 「殿下——」 方长誉壮着胆子,风风火火地冲进蕉雨汀的大门,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哥哥的信呢?」 冲进去之后,方长誉没看见朱启铎,只瞧见李松霖在给她使眼色。 顺着李松霖的眼色指的方向,方长誉才看到了窗边小榻上躺着的人。 方长誉硬着头皮走过去,「您是不是扣留了哥哥的信?那题我又不是存心答错的,您怎么这样?」 她走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朱启铎把她拽了过去,她被迫坐在了他腿上,双臂还被他牢牢锁住。 「老实说,这些天离了我,开心吗?」 浓烈的酒气瞬间把她包围了,她感到她此刻有些危险。 坐在这尴尬的位置上,方长誉浑身不自在,「殿下,不要这样。把哥哥的信给我,好不好?求求您了!」 朱启铎不答反问,「告诉我,先前我找李兰玉的麻烦,你因此恨我了,是吗?」 方长誉摇摇头,「没有恨,但也确实有些不痛快。」 朱启铎伸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心口,低声道,「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一点点的位置?我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到你?」 「……」方长誉哑巴了。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她的心意呢?他不是一直都以强硬的手段对付她吗? 现在这副好像为情所困的样子,真让她觉得奇怪。 「你如此期盼自由,我可以放过你,你想陪伴郑太后也好,想脱身嫁人也罢,随你选。」 方长誉一听,兴奋地追问,「殿下真的愿意放我走了?」 「你果然还是想跑!果然是喜欢李兰玉那个小白脸儿!他有什么好的?」 「我也不知道。」 等等,她没有喜欢李兰玉,至少不是男女之情。 朱启铎为何如此固执地认为她喜欢李兰玉? 「罢了……」朱启铎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臂,起身从旁边小抽屉里取出一方玉玺和一张信纸。 他拿玉玺往信纸左下角一杵,纸上赫然四个红字: 安王之宝 朱启铎把信纸放在一旁,「放妾书这种可笑的东西,我是不会写的。这张加盖宝印的信纸,你可以拿去填。」 方长誉盯着那张纸,满脸疑惑。他喝醉了吗?他现在到底还清不清醒? 「这是你唯一的一次离开的机会,今日不要,以后就再也不许闹。不过,只要你今日拿起了这张纸,你我便彻底决裂。」 方长誉没想到,这一刻自由来临时,她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且还有一点犹豫。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怎的突然就要做选择? 今日不拿信纸,便是认了侧妃的身份,今日拿了,就彻底和朱启铎分手了。 到底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方长誉还是拿起了信纸。 拿起来就对上了朱启铎的眼神,他只是看着,什么也没说。 「殿下,哥哥的信在哪儿?」 朱启铎语气冰冷,「哪有什么信?胡言乱语些什么?」 「哥哥给我来信了,说是交给您的人了,您不知道吗?他们怎么没有转交给我?您能不能替我问问?」 朱启铎已经没了理她的耐心,「别烦我,赶紧滚——」 方长誉拿着那张重要的信纸,赶紧走出了蕉雨汀。 走在石子路上,她听到朱启铎的侍女在屋外煮茶,两个侍女窃窃私语。 「殿下可真能喝,这一下午他喝了醉,醉醒了又喝,这么大一罈子的酒,都要被他喝光了。」 「殿下应该是为情所困,他要侧妃生世子,可侧妃却想要自由。」 「殿下这般刚毅的人,居然也会为情所困吗?」 方长誉走远,侍女的话音也不可闻了。 她心想,不能心软啊!他说得很对,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 可是,他一下子喝那么多酒,怕不是要喝出人命来。 到时候,追究下来,她不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吗?郑太后都不能放过她。 方长誉顿时觉得,要跟他撇清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晚,第二天的一大早,方长誉又跑到了蕉雨汀。 她向李松霖打听到,朱启铎终于睡下了,没再要酒喝了,她心里才总算是踏实了一点。 朱启铎酒醒已经是午后了。 李松霖赶紧端上醒酒汤,「殿下,一早您还睡着的时候,侧妃娘娘又来了。」 朱启铎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她来干嘛?」 李松霖道,「她担心您的身体,来打听您是否还在喝酒。」 呵!担心他?她怕是在担心万一他有个好歹,她自己就得守寡走不了。 朱启铎斥道,「虚伪,多事。」 ☆、第031章 难堪 第031章 难堪 第63页 秦家府邸里。 以秦首辅为首的当朝权贵们,在进行着例会。秦首辅官当得大,快把自己家里变成议事朝堂了。 有人参奏他结党营私,可皇帝不想管。 此刻,许志纲大儿子许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首辅,您可得帮我们许家做主啊!家父自从那日从马车上坠落,至今还没清醒,就剩一口气了。安王手段狠毒如蛇蝎。」 秦翊祺不悦道,「我儿子也是你好兄弟玉瑛还被困在郊外,凶多吉少,你让我如何替你做主?难道,我不必考虑玉瑛的安危吗?」 许培道,「为今之计,咱们必须同心戮力,让他赶紧大婚了滚到他的封地去,不能再让他在京城祸害四方了。」 可问题就是,怎么让他滚? 安王兵权在手,一旦动硬,他不得造反呀?京城周边卫所的兵,跟他手下那群野蛮人对战,只怕讨不了什么便宜。皇上对此,竟然放任不管。 秦翊祺感觉焦头烂额,吩咐都察院御史张应芳,「老张,再多安排一些人,多提一提安王大婚一事,顺带着再提提册立太子。」 张应芳答,「是。」 秦阁老一张嘴,下面人跑断腿。 不到三天的功夫,那催促安王大婚、催促皇帝立储的摺子,就堆满了皇帝的书案。 皇帝烦躁了一刻,然后弃之不理,转而开开心心找庄妃去了。 论敷衍了事,没人能比得过皇帝。 前朝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朱启铎的耳朵里。 朱启铎一个人放松地倒在榻上。他身体是放松了,脑子却放松不下来。 刚刚邓副将来过了,说了一些话,中心思想就是,军费仍然很吃紧。 李松霖提醒他,「殿下,该用膳了。」 朱启铎道,「去秦家传个话吧,本王约秦玉璃游湖。」 李松霖一愣,「殿下……」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喜欢谁,他大概比主子更了解自己。主子就是喜欢方长誉呀,可他现在要接触秦玉璃了。 朱启铎又吩咐,「另外安排一条大船。」 李松霖只能应,「是。」 另外安排一条大船,是不愿秦玉璃踏足他的小画舫,那个地方只有方长誉去过。 李松霖急急忙忙地赶到畅怀居,给方长誉通风报信,「侧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殿下约秦玉璃明日游湖!」 方长誉愣了好半天,呆呆应道,「哦。」 李松霖道,「您得去阻止呀!」 方长誉笑了笑,「我哪有这个权力?」 「您去阻止,说您不愿见他与别的女子来往,殿下会听的。」 「我……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阻碍安王殿下。」 李松霖有点着急,认真地跟她分析起来,「殿下若是与秦家越来越密切,不就会越来越疏远方家吗?您也不在意这件事吗?」 方长誉心里咯噔一下,李松霖说得十分在理。 一直以来,朱启铎都有着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他可以为了目的打压秦家,也可以为了目的与秦家休战,甚至缓和关系。 朱启铎为了和秦家缓和了关系,既能向秦玉璃抛橄榄枝,就能对秦家的一些作为置之不理。 朱启铎加上秦家这样的组合,简直就是个怪物,方长誉根本不敢往下想。 她的确要想办法阻止,不能让朱启铎跟秦家往来密切。 秦家府上,安王的邀请已经送到,秦玉璃正为明日去游湖而请示父亲。 「爹,您就让我去嘛,好不好?」 秦翊祺道,「那安王挟持了你哥,这会儿又来约你,摆明了是动机不纯。」 秦玉璃道,「爹,女儿就是要去!这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 秦翊祺怒道,「你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出息,肯定要气死了。」 秦玉璃劝说道,「爹爹,您和安王殿下闹得那么僵,没有任何好处,以后还会麻烦不断。如果能借一门婚事破冰,安王殿下不再视您为敌,您也少了很大的麻烦呀!女儿若能嫁入王府,陪伴在安王殿下身边,也能时时劝说殿下,念着秦家的好。」 秦翊祺一想,也有些道理,如果结为姻亲,安王那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别再针对秦家,甚至可能成为秦家的助益,也未尝不是好事。 「爹爹,难得安王殿下肯主动抛来橄榄枝,您就别犹豫了。成与不成,女儿都没有怨言。」 「你去吧。」 秦玉璃开心福身,「谢谢爹爹。」 第二日,秦玉璃盛装打扮着到了好山园,蕉雨汀的侍女把她带到了一艘大船上。 秦玉璃见到船上坐着的朱启铎,脸颊又泛起了红。 秦玉璃跪地叩拜,「小女玉璃拜见安王殿下。」 「起来。」 秦玉璃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朱启铎又补了一句,「坐下。」 「是,谢殿下赐座。」 秦玉璃便不疾不徐地慢慢坐下,将衣摆、衣带、袖子理了又理,理得端端正正的。坐好了,她目不斜视微微垂眸。 朱启铎心想,这要是方长誉,还不等他开口,那屁股就蹭到凳子上了,坐也没个坐相。 「开船吧。」 「等等等等!」一个清泠泠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方长誉提着裙摆,一熘烟儿跑到湖边码头,跑到了游船上。 第64页 朱启铎瞧了她一眼,「你来干嘛?」 方长誉刚一路小跑,还喘着气,厚脸皮地笑笑,「听说殿下游船,我也来凑个热闹。」 朱启铎瞪了她一眼,「你看不清这是什么场合吗?什么热闹你都要凑?」 「什么场合?不就是殿下和姑娘约会吗?可是,人多点不是更热闹吗?我又不会打扰到你们!」 「到底想干嘛?嗯?」 方长誉一脸无辜,「人家没想干嘛,人家就想加入你们。」 朱启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拎着她的领子,往外走。 方长誉抱怨道,「哎呀,殿下别拽我领子啊,勒得慌。」 朱启铎一路把她拽到外面,低声质问她,「你自己对本王避之不及,却还想搅黄本王的婚事?」 方长誉往船舱里看了一眼,「殿下,您真的要娶秦玉璃当王妃吗?这不行啊!」 「下船!」 方长誉心一横,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大叫道,「不要啊,殿下!我这么快就失宠了吗?您游湖都不带我了?」 「你还要不要点脸?那信纸你都拿了,本王与你可以说毫无瓜葛!」 真的是够够了。 方长誉腾出一只手,取出那张信纸,当着朱启铎的面,撕成了几片。 朱启铎道,「你以为这样就当没发生过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 方长誉注视着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秦玉璃不适合您。」 「你非要跟着讨没趣,那就跟着吧。」 朱启铎一把甩开她,走了进去。 方长誉跟着走进船舱,大大咧咧地坐下,「哟,这不是秦姑娘吗?」 她拿起葡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小酌一口。 秦玉璃好好的二人约会,被方长誉搅和了,不悦道,「方侧妃何必如此,叫殿下为难?」 方长誉看了看脸色不好的朱启铎,理直气壮道,「殿下没有为难呀。」 秦玉璃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难堪吗?」 方长誉笑笑道,「我才不觉得难堪,能和殿下一起游湖,我觉得很开心呀。殿下的身边又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这样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呢!莫非,这就让秦姑娘觉得不适了?」 秦玉璃脸色僵了僵,「方侧妃可真是心大。」 方长誉道,「秦姑娘,你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便有什么,你哪里会知道,我这样的人为了生存多么努力?殿下就是我的依靠,我当然要跟紧他。」 「可你前些天不是想要自由吗?甚至还丢下了殿下,一个人很失礼地跑了。」 方长誉做作地捂脸,「殿下那样表白,我害羞了嘛。」 秦玉璃扁扁嘴,「我瞧你并不像知羞的人。」 游船缓缓离开了码头,朝着湖中心驶去。 朱启铎本来就没什么兴致,现下旁边还有两个都不想看到的女人,他更没心情了,他闷不吭声地喝着酒。 三人尴尬地游了一圈。 游船到了岸边,王府的僕从端着一支玉簪上了船。 朱启铎对秦玉璃道,「赏你了。」 秦玉璃立刻脸泛红晕,跪地谢恩,「玉璃谢殿下赏赐。」 「你下船吧,叫吉昭宁安排人送你回去。」 「是,今日多谢殿下照顾。」 秦玉璃下船离开了。 方长誉劝说道,「殿下,您真的不能娶她。秦家恶贯满盈,您怎么能和秦家结亲呢?您忘了秦家小时候如何仗势欺人苛待您了吗?」 朱启铎没接茬,喝了杯酒。 方长誉又道,「殿下,我看得出来,您压根儿就不喜欢她。对吗?」 朱启铎很沉默。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与我也算相处了数月,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对你,我用了没给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耐心。即便你要的是避开我的自由,我也给了。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脸面提要求?」 方长誉愣住。 「我曾对你说过,你是离王妃之位最近的人,我的确曾考虑立你为正妃。可是,你不要。你不要的东西,总有人想要。秦玉璃我不喜欢,那又如何?皇室婚配,从来只讲利益。」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十分陌生。 不再是那个虽然凶凶的但还能容忍她几分的安王,而是一个十分的亲王,十分的皇室贵胄。 「你一听说我约了秦玉璃,就忙不迭地跑来搅局,那信纸说撕就撕了,真让我失望至极。我对你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她并非不能留在他身边,只不过要看是什么原因。 「你小时候曾帮我背过锅,前些时候帮了我与母亲见面,再算上我封你为侧妃,我欠你三笔债。给你哥哥解毒,算还了你一笔。剩下的两笔,你有两次让我帮你或是你家人的机会。人情之债总没个标准,就姑且这样算吧。」 他从来没有这般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她当然地认为,朱启铎但凡有点不痛快就只会暴躁地报仇,不会有什么话说。 方长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极了。 「从此刻起,你再如今日这般无礼,本王定不饶你。」 朱启铎说完这话,便撇开她下船去了。 ☆、第032章 刺杀计划 第032章 刺杀计划 自从那天去搅局失败之后,知道朱启铎要与秦家结亲的心意已决,方长誉着实怏了好几天。 第65页 明明觉得很排斥的事情,突然就要落到别人头上,她竟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她回想起朱启铎一笔一笔地算他们之间的人情债,心里还真有些难受。 郁闷了几天,方长誉又打起了精神。 她不知自己错过了朱启铎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她知道,她如果不能在这段关系里取得平等的地位,她肯定会后悔。 朱启铎说得很明白,他与秦家走近,也是为了利益。尊贵如安王,也得将姻缘大事加以利用,也有自己的无奈。 秦玉璃还能如此天真无邪地谈情说爱,倒是不容易。换作是她,如果朱启铎伤害过她的哥哥,她肯定视朱启铎为仇敌。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她正打算去找个机会给李兰玉递个信,给她安排一个她能帮上忙的差事。她还没行动,李兰玉就先来找她了。 这天快傍晚时,李兰玉安排了个宫女来,给她送来了一支金簪。 拆开了金簪后,里头的信纸写着,约她子时后山见。 方长誉早早歇下,等到了时辰,她偷摸一个人离开了畅怀居,往后山去。 她走到半山腰的凉亭,看到了等候的李兰玉。 「小方。」 方长誉笑笑,「兰玉哥哥!」 李兰玉面色严肃,「你只听着我说,什么话都别问。无论你多么震惊,都要保持冷静。」 「好。」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在宫里,身份特别尊贵,但是,作为对手目前最大的筹码,我们必须下手。你把手伸出来,我要把这个人的大名写给你。」 这个字在方长誉手心里呈现,她看懂了这个字后,吃惊得目瞪口呆。 李兰玉写的字是:朴。 二皇子朱有朴,秦丽妃所出。 秦氏近来不断安排人手向皇帝上疏,请立二皇子为太子,染指皇权的欲望越来越强。 这让李兰玉等人感到危机,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就能猜想到,秦氏已经不满足当今皇帝的放任不管,他们或许想扶持一个傀儡,把权力牢牢掌控在手。 「如非必要,我们并不想你参与,但现在……一旦秦氏事成,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就唿之欲出了。」 方长誉道,「兰玉哥哥,你尽管说,我对秦氏一家可攒了一肚子的仇,要是有机会报仇,我在所不惜!」 秦丽妃把她拐去给许坤,想让她没脸面活下去,这才过去多久,她可还一点都没忘呢。 「你要做的事,很危险。几日之后就是他的周岁生辰,皇上定下了在丽妃的云霓轩大办宴席。你要抓住赴宴的机会,把药加入乳母的膳食里,让他的乳母起疹子,而后不得不换乳母。至于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李兰玉交给她一个小药瓶。「小方,能做到吗?」 方长誉坚定地点头,「我能。」 她留在京城里,被迫进宫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宴会,二皇子作为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他的周岁宴,丽妃果然大操大办。 丽妃爱讲排场、讲体面,但凡能和皇室沾亲带故的,她全都请了,若不是皇室家宴,她恨不得把京城所有的贵妇都请到,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虽出身为庶女,却有着压过了嫡姐秦贵妃的风光。 就连方长誉,丽妃都提前几天送来了帖子。 丽妃主动送了帖子,这就省下了她的烦恼。不然,事后查起来,她的出现还显得突兀。 六月二十三,皇子周岁生辰宴。 阖宫妃嫔们陆陆续续走进云霓轩,纷纷喜笑颜开地向丽妃道贺,然后送上各自的贺礼。 然而落座之后,在丽妃不注意的时候,都忍不住闲话几句或是翻个白眼儿。 丽妃在宫里跋扈惯了,人缘极差,就没有真心祝贺她的人。 方长誉这一回到云霓轩,只带了珊瑚和浅冬。她这回来是要干大事的,人带多了还不好打发走。 她到云霓轩时,妃嫔们已经到了不少了。 秦丽妃笑盈盈地招待她,「方侧妃,你的位置在苏才人旁边。」 似乎,全然忘了往日仇怨。 方长誉在苏才人旁边的位置坐下,苏才人立刻朝她打听起来,「哟,怎么又是你自己来?安王殿下呢?」 「我不知道。」 苏才人又道,「听说安王殿下邀请秦玉璃游湖,是不是定下王妃人选了?他们秦家真行,一位太后、两个妃嫔、一个驸马,如今又要添一位王妃?」 方长誉尴尬地笑了笑,能看出来她真是太闲了。 「这事儿我真不知道。」 苏才人道,「哎哟,你也得多留意呀,秦玉璃当了王妃,还能有你的好日子吗?」 不一会儿,皇帝就和庄妃一块出现了。妃嫔们起身迎驾。 苏才人又戳戳方长誉的肩膀,「你看你看,皇上又和庄妃在一块,连今天二皇子的周岁生辰,皇上都没来陪丽妃呢。」 方长誉无语,皇帝跟谁一块儿,与她有何相干? 她敷衍地回了一句,「这才看得出庄妃盛宠嘛。」 苏才人幸灾乐祸地笑笑,「丽妃也有今天呢,会生儿子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人家?」 秦丽妃看着就来气,今日好歹是皇子的生辰,皇帝还跟庄妃呆在一起,闹得她很没面子。 第66页 直到快开席的时辰,朱启铎才磨磨蹭蹭走进来。 妃嫔们再次起身迎接。 朱启铎跟皇帝打了个招唿,然后,在离皇帝最近的席位坐下。 他往椅子上一靠,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了方长誉脸上,「你——还不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方长誉看过去。 方长誉指了指自己,「我?」 朱启铎不耐烦道,「不是你还有谁?还要本王来请?」 这什么意思? 方长誉被众人盯着,有些尴尬了,赶紧起身,走到朱启铎身边。 秦丽妃安排的是方长誉与妃嫔们一块儿坐,朱启铎身边没有预备她的凳子,朱启铎挥手让李松霖去搬来。 等凳子搬过来,方长誉坐下。 朱启铎满脸不耐烦,低声责怪她,「你脑子是有点什么大病吗?不知道哪儿才该是你的位置?」 方长誉嘀咕道,「是丽妃安排的,怪我咯?」 「做样子总还知道吧?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俩散伙了?」 方长誉努嘴指了指下头,「今天秦玉璃也来了,做样子不耽误您大事吗?」 秦玉璃也正打量着他们。 朱启铎不耐烦道,「管好你自己。」 这下,苏才人又和另一边的沈安嫔嘴碎起来,「你看,安王把方长誉叫过去了。这种场合,不是只有王妃才能与亲王坐在一起吗?」 沈安嫔道,「安王愿意抬举她,谁管得着?」 「安王又约秦玉璃游湖,又让方长誉坐他旁边,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沈安嫔道,「男人不都喜欢左拥右抱吗?」 时辰来了,可以开宴了。一道道佳肴陆陆续续呈上桌。 秦丽妃适时地表现她今日主角的身份,站起来招唿所有人用膳。 方长誉心里想着一会儿的任务,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朱启铎看见她面前的菜餚不见少,侍女们给她布的菜也没怎么动,他微微蹙眉。 她没胃口吗?心情不好了? 她在难受什么?还在怪他去跟秦玉璃约会?可是,她自己又不喜欢他。 又或者,她其实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连自己吃醋了都没发现? 朱启铎鬼使神差地夹了一片莲藕,放在她碗里,凶她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方长誉一愣,他现在还要管她?管得真宽!他指定是得了不训人就不舒坦的病吧。 宴席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妃嫔们陆陆续续开始起身,进进出出的,有的要去更衣,有的喝多了酒要出去醒酒。 方长誉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时候趁着人来人往出去最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妃嫔们就要陆陆续续找藉口退席了,人少了反而显眼。 她站起身来,「真难受,浅冬陪我出去吹会儿风,醒醒酒。」 说着,她便慢慢往外走去,浅冬跟了上去。 朱启铎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就没喝过酒,她去醒什么酒?这小妮子又不老实了。 离开了客厅,方长誉在云霓轩外晃了一圈,开始遣走侍女。 她对浅冬道,「这会儿有点冷了,你回去帮我拿一件薄衫来。」 浅冬有点不放心,上次方长誉就在云霓轩出事,她犹豫要不要听令。 方长誉对她道,「你快去吧,今天殿下在里头呢,有什么事我叫他。」 浅冬这才离开。 方长誉转回了云霓轩,直奔厨房而去。她走进了厨房,今天主子有喜事,下人们大多也吃酒去了。这会儿,厨房里正好空空的。 方长誉打量着小灶上炖的黄豆猪蹄汤,应该是乳母的膳食。 她飞快地取出药瓶,把药汁倒进了黄豆猪蹄汤,然后把药瓶藏好。 转过身来,突然撞到一个人,她惊恐地抬头。 「殿下……您怎么来了?君子远庖厨,我……我正准备给您端一碗醒酒汤过去呢。」 朱启铎手撑着墙,把她困在了角落里,「一碗汤而已,用得着你亲自端?老实交代,又打什么鬼主意?」 方长誉顿时心跳飞快。 他应该是没看到吧? 他怎么老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他是不是专门来逮她的? 这时,有两个小宫女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她要是现在匆匆忙忙跑了,回头调查起来,会显得她很古怪,那她肯定少不了要被重点怀疑,甚至用刑。 方长誉觉得事情不妙,一把抱住了朱启铎的腰,道,「殿下,您别这样,有人来了。」 朱启铎一愣,这女人搞什么名堂? ☆、第033章 他的审问 第033章 他的审问 两个丫头一看这场面,立刻羞得退到外面。 方长誉松了一口气,松开朱启铎,却不想,她马上被朱启铎抵在墙上。 「这可是你招我的。」 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人吮住。她伸手想推,可他分明就是一堵墙,她根本无法撼动一分。 绝对的体力优势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两人身高相差不少,她又不配合,感觉埋头吻她费劲。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吮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把头抬起来,好吗?」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温柔好好说话时,比他发怒时还更有侵略性。 第67页 她被抱得双脚离了地,重心不稳,干脆踩到他脚上,迷煳得抬起了头,遂了他的愿。 他的唇舌一寸一寸不慌不忙地往下行进,直至侵略到了她的心口。 大手伸进了夏日薄薄的衣衫里,一寸一寸往上反覆揉捏着,细腰、后背,到了肩胛骨。 两种不同的刺激同时袭来,方长誉迷煳得快站不稳了…… 许久过后,他终于停住了绵长的吻,仍抱着她。 方长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占便宜了? 她觉得脸颊发烫,低声控诉,「殿下轻薄人。」 朱启铎道,「是你勾我的,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 方长誉涨红了脸,「就是轻薄!」 朱启铎轻轻抚摸她的头,温声道,「就这样不分开不行吗?」 方长誉勐摇头,「不要。」 「可我很难过,你不管?」 方长誉质问,「您哪有难过?您和秦玉璃约会多开心呀!还送人家簪子呢。」 「你真的看得到出我有但凡一丝的开心?」 方长誉阴阳怪气地讽刺他道,「哎呀,男人就是虚伪啊,明明是男人主动沾花惹草,回头一句不开心就想撇清了,倒成了女人的不是了。」 「所以,你吃醋了?」 方长誉才不承认,「我才没有!我深知自己的身份,哪敢拈酸吃醋?」 她就是吃醋了吧?她这骄矜的小模样,心思露在脸上了。 「你答应我别走,我去把那簪子要回来。」 方长誉挣扎起来,「不要!您爱赏赐谁赏赐谁。放开我,我要回去。」 「偏不。」朱启铎禁锢着她,她动弹不得。 两人推搡之时,远处「哐啷——」一声传来,两人顺着声音看去,秦玉璃正呆站着,看他们两人推搡。 片刻之后,秦玉璃扭头就跑。 方长誉扭过头来看他,「殿下不去追?」 朱启铎抬手给她一个脑瓜崩,「追什么追?」 「很痛!」 朱启铎放开她,转身就走了。方长誉直腹诽,臭流氓,吃干抹净了就装煳涂!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宴席上。 浅冬拿着薄衫迎上来,「侧妃娘娘,您方才到哪儿去了?奴没找着您,吓坏了。」 方长誉扯谎道,「没事,我就随便转了转。」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妃嫔们开始坐不住了,陆陆续续起身向皇帝告退。等到庄妃走了,皇帝也坐不住了,起驾回去。 秦丽妃赶紧上前,委屈地撒娇,「皇上,今天是咱们皇子的周岁生辰,您今晚留下来陪陪妾嘛。」 皇帝打发她道,「朕原是想陪你的,可你爹今天送来一堆奏疏,朕还得回去批阅。」 说完,便急火火地熘了。 秦丽妃脸都气绿了,今天可是皇子的生辰,皇帝都不肯留下来陪她。 皇帝一走,秦丽妃全没了招待客人的兴趣,觉得还不走的简直没眼力见。 她脸上勉强收住怒火,道,「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留各位了。」 散席之后,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往各自的住处去。 从云霓轩到蕉雨汀,途中正好要经过畅怀居。方长誉与朱启铎同行。 走到畅怀居外,方长誉向朱启铎福身,「殿下慢走。」 朱启铎却道,「去你房里喝杯茶。」 说着,他就往畅怀居走了。 走进了方长誉的房间,朱启铎挥手屏退了所有侍女。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方长誉心里直犯嘀咕,他到底想干嘛呀? 朱启铎坐椅子上,命令道,「过来。」 方长誉心虚地站过去。 朱启铎把手伸进了她的外袍,一阵摸索。 方长誉惊唿,「殿下……」 「别动!」 他一声严厉的令下,方长誉竟真的不敢动了。 朱启铎一阵摸索后,从她腰带裹紧的地方,抽出了那个白瓷小药瓶。 他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往旁边桌上一放,用审问的眼神看着她。 方长誉不会知道,他这一刻又想杀人了。 他想杀了李兰玉。 他在乎的女人,李兰玉竟敢又让她涉险。 上一回的警告,似乎不起作用。 方长誉只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心情跟她长吻,其实什么都瞭然于心。 他实在太可怕了。 方长誉装傻不说话,朱启铎也不开口,就这样看着她。 站了有一会儿,方长誉腿难受了,求饶道,「殿下,我能不能先坐着?」 朱启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我还以为,你这么能干,已经能够应付宫里所有人乃至锦衣卫的审问了。站一会儿,算得了什么?」 「那……」方长誉怯怯地问,「您是怎么想的?」 方长誉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他应该没有理由要阻止。 她居然反过来问他是怎么想的?朱启铎觉得自己要被她气笑了。 她是不是还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是不是觉得,只要不把天捅破,就不算什么大事? 还是说,她已经料定了,事发后秦家的手段压下来,他就一定会全力保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吗? 第68页 方长誉突然扑通跪地,求他道,「殿下,求求您不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就一直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沉默。 方长誉扯一扯他的长衫下摆,「殿下,您先前不是说要世子吗?您现在还想要吗?如果您还想要,我给您生。」 朱启铎还是没说话,但是,方长誉还是看到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他的脸色由原来的带着一些怒气,而变成了一瞬间怒气暴增而显出的平静。 她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呀? 她似乎丝毫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居然还觉得他会是坏了她好事的那一个,甚至还想用美色来收买他。 她可真会奇思妙想啊。 他两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你觉得我的身边是缺乏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吗?」 方长誉意识到自己惹怒他了,但是,她也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消减他的怒气。 「很好啊,你如今越发出息了,在我面前跟我摆烂,是吗?」 方长誉不敢说话。 朱启铎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了,他停留片刻,「我为什么要阻止呢?我就等到你玩脱手的那天,来给你收尸。」 方长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许久过后,她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第二日上午。 钟顺妃、沈安嫔与苏才人这老三位,又聚在一起了。 沈安嫔一拍手掌,喜形于色,「哎哟,你们可是不知道啊,丽妃这一大早的要发疯了。她在云霓轩里骂街,我隔老远都听到了。」 钟顺妃嗤了一声,「她又怎么了?昨晚不是还高高兴兴地给皇子庆生吗?」 苏才人催促道,「对呀,快说快说。」 沈安嫔道,「就是因为皇子庆生,皇上都没有留下来陪她,皇上骗她说是要回去批摺子,结果啊,皇上昨晚又宿在竹里馆了。」 苏才人道,「那她有什么可气的?她是头一回被庄妃夺了恩宠吗?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沈安嫔接着道,「这只是让她上火的其中一桩事。另外一桩是,二皇子的乳母满身都起了疹子,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怪瘆人的,立刻送去关起来治了。二皇子是她伺候惯了的,如今她没法再照顾皇子,二皇子哭闹不止呢。」 苏才人想起了什么,「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说我怎么看到秦夫人进园子了,这下全明白了。八成是丽妃不放心宫里的人,托秦夫人给她找新乳母吧。」 到了午后,云霓轩的事就传开了。只不过,当下大家都没有把这当回事,大都是暗自取笑秦丽妃一阵,也就过去了。 只有方长誉,她知道乳母起疹子不是偶然。 她知道他们将要安排新的乳母给二皇子,不过,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细节。 又过了两天,方长誉再打听,就得知秦丽妃请娘家的秦夫人入宫,的确是为了找新乳母。而且,新乳母最终就是由秦夫人亲自带进好山园的。 秦家人还是谨慎。 方长誉呆在畅怀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时候,她就是老实呆着最好。她也无法确认计划是不是已经奏效了,更不知道他们如何在秦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安插进去。 她心里隐隐担忧,心情焦虑。 焦虑了好几日,人也疲了,才慢慢冷静下来。 方长誉冷静下来,想起朱启铎那天那么生气,说话又说得那么绝,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未曾言明的关心和担忧。 她觉得朱启铎就是有一种天生高冷矜贵的气质,连关心都能说得那么绝情。 想到这儿,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局面,想到有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跟他好好说说话,她拿起了纸笔给他写信。 安王殿下: 初识君于文华殿,君如严兄不苟言笑,常令长誉感怯怯。再见君于城门,君战甲加身凯旋而归,万民敬仰,长誉亦然。 为君侍妾有数月,见君为国为民之辛劳,见君锄奸惩恶之智勇,长誉方知,君耀眼如启明星,君温暖如艷阳天。 今辜负君之切切关心,长誉惭愧。然长誉深感使命如此,便义无反顾。长誉唯愿君心想事成,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长誉书 写好了书信后,方长誉把信纸拿起来吹了吹。她不能放在自己身边,一旦被搜查,她的东西会被翻个底儿掉。 思前想后,方长誉拿着信纸到了湖边。朱启铎的小画舫,是绝对没有其他人敢去的,此刻停在湖边,没有人在里头。 方长誉偷偷摸摸熘进船舱,把信纸放在了毯子下头,盖好。 ☆、第034章 事发 第034章 事发 六月三十的一早,震惊天下的消息从好山园里的云霓轩传出。 二皇子朱有朴被毒杀,新换上没几天的乳母也中毒身亡了。 云霓轩内,秦丽妃歇斯底里地抱着二皇子痛哭,宫女太监僕从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屋子人。 皇帝与庄妃最早得到消息,一同赶到了云霓轩。 秦丽妃见到皇帝,立刻扑上去,哭得撕心裂肺,「皇上!您一定要为妾做主啊!二皇子死得冤啊!」 皇帝此刻无心听她诉苦,他要先看皇子遗体。 秦丽妃留意到了皇帝身后的庄妃,冲上去抓住庄妃的领口,两眼凶光地看着她,「你说!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第69页 庄妃把她推开,「你不要信口雌黄!」 「不是你这个贱人还能是谁?你就是妒忌我的儿子是长子,妨碍了你的路。你这个恶妇!」 秦丽妃越说越激动,上前想动手打她。 庄妃哪里是软柿子,秦丽妃一动手,庄妃就直接跟她扭打起来。 皇帝暴怒,喝止她们,「够了!闹什么?像什么样子?」 秦丽妃情绪激动,根本不听劝。 皇帝上前制住秦丽妃,把她拉到一旁,吩咐道,「庄妃退下!」 庄妃晦气地往外走。 秦丽妃扑腾着嘶吼起来,「皇上,您不能放走她!她就是兇手!她是兇手!就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皇帝由着她扑腾了一会儿,体力耗尽,跌坐在二皇子的遗体旁,痛哭流涕。 不一会儿,秦太后与秦贵妃也赶到了。 秦丽妃仿佛见到了救星,上前抱住秦太后,「姑姑,二皇子没了,他被下了毒,庄妃就是兇手!皇上放走了庄妃,您要为我做主啊!」 秦太后怒视着皇帝,「果真是那贱人害了哀家孙儿?你怎能袒护她?马上把她给哀家带来!」 皇帝不悦道,「都是丽妃自己猜测的。」 秦丽妃哭诉道,「妾的猜测是有依据的,庄妃觊觎太子之位,妒忌二皇子是长子,她害二皇子,就是为给她的孩子铺路。」 秦太后一听,发话道,「那贱人的确是嫌疑重大,立刻把她抓起来审问!」 秦贵妃非常适时地站出来,想趁热打铁,「妾马上去办。」 宫里的事,似乎向来只问动机,不问证据。 皇帝盯着秦贵妃,怒道,「秦贵妃!就你最机灵!」 秦贵妃委屈道,「皇上,妾统领后宫,这事儿妾应当过问。」 一说到要动庄妃,皇帝就不高兴,秦太后看着就来气。 「皇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袒护那个贱人?到底是女人重要还是子嗣重要?好好的二皇子,怎会中毒?这事儿必须严查!」 皇帝暴躁地甩出一句话,「朕当然会查!」 随后,他便命令内监去锦衣卫传人,他要安排锦衣卫调查此事。 秦家的女人虽然磨刀霍霍,恨不得想抓庄妃严刑审问,奈何皇帝难得的强硬,不许她们动庄妃,秦家的女人们恨得咬牙切齿。 秦太后暂时动不了庄妃,可宫里其他人,她可不会放过,调查也还得进行。 秦太后与秦贵妃忙活还不够,秦夫人与秦玉璃也被叫进好山园来帮忙,声势浩大。 秦太后一番调查后,很快就发现,皇子周岁生辰宴会的第二天,皇子原来的乳母就起了疹子,这才不得不换了现在的乳母。 这实在不得不往下深挖。 云霓轩的所有宫女太监,还有当天帮忙准备宴席的宫女太监,全被她叫到萦心堂问话。 秦太后道,「都给哀家仔细想想,皇子生辰宴会那日,到底有哪些人举止古怪。谁如果有瞒报,又让哀家查实了,哀家必灭其九族。」 一个小宫女怯怯地回话,「太后娘娘,奴婢那日还看到了方侧妃曾出入厨房。」 秦玉璃一听,插嘴道,「我也看见了。」 秦太后问她,「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现在才说?她在厨房干嘛?」 「她在跟安王殿下……推搡……」 秦玉璃说得含蓄,旁边的人都听明白了。 秦丽妃一拍桌子,「必是方氏这贱人搞的鬼!姑姑,快把她抓起来审问!」 秦太后当然要调查方长誉,却有点烦秦丽妃指手画脚,现在知道叫姑姑了,当初可趾高气扬。秦丽妃太没用了,护不住自己的皇子,她要是稍稍懂点事,把皇子给秦贵妃抚养,怎么会有今日悲剧? 秦玉璃替方长誉辩解道,「她与安王殿下如此惹人瞩目,这事儿应该跟她没关系吧,否则,也太傻了点。」 围观的秦夫人不愿女儿惹秦太后不快,阻止她道,「哎哟,玉璃啊,你可太天真了,这正是他们欲盖弥彰啊。」 秦太后当即吩咐秦贵妃,「你多带几个内监,亲自去一趟,把方氏提来。不必顾及郑太后。」 「是。」 不一会儿,方长誉就被内监拖来了萦心堂。 秦贵妃审问她道,「方侧妃,二皇子的乳母被换,是不是你搞的鬼?」 方长誉当即大唿,「冤枉啊,这事儿您往我身上扯,您是要害死我啊。我哪有这胆子,敢涉足这诛灭九族的罪行里?」 秦贵妃又道,「可是二皇子周岁生辰宴,你曾经出入云霓轩的小厨房。」 方长誉辩解道,「我那天喝多了酒,想要醒酒汤,我只好去小厨房找。那日人来人往,能去小厨房的人何其多!」 秦丽妃狠狠道,「不必跟她废话,这贱蹄子嘴硬得很。如果对她严刑审问过后,她还是这个回答,那才能证明她清白。」 秦贵妃犹豫了,「她是安王的人,安王……」 秦丽妃厉声道,「事关皇嗣,安王这回也不能护短,谁也不能纵容包庇方氏这个贱人。」 秦太后考虑了一会儿,吩咐道,「带去后堂,用刑吧。」 秦太后身边两个负责用刑的老宫女,走到方长誉面前,「侧妃娘娘,奴婢们得罪了。」 说着,她们就把方长誉拖起来往后堂去。 第70页 方长誉大唿,「我是冤枉的——」 还有谁能救她呀?只有朱启铎了。 可是……他那天说,他就等她玩脱手了来给她收尸。 秦玉璃眼看势头不对,不动声色地赶紧走出了萦心堂。 秦玉璃的贴身丫鬟追着她,「主子,您走这么快,要去哪儿?」 秦玉璃道,「去找安王殿下呀!我姑姑出手了,这下就算皇上来了,她都未必肯听,只有安王殿下敢与她斗硬。」 丫鬟道,「您何必帮方侧妃?您忘了,她和安王殿下多亲密。要是没有她,您和安王殿下之间就没了这个阻碍。」 秦玉璃道,「可她是安王殿下喜欢的人,她出事安王不开心,安王不开心,我也开心不起来。再说,姑姑和丽妃姐姐确实不该无凭无据地抓人!方侧妃哪里经得起用刑,没做过也只有认了。」 丫鬟道,「主子,您这样善良,但愿安王殿下能念您的好。」 秦玉璃一路小跑到了蕉雨汀,喘着气吩咐守门侍卫,「快通传,我要见安王殿下——」 片刻后,朱启铎走到门口。 朱启铎问,「何事?」 秦玉璃气喘吁吁道,「我姑姑把方侧妃给抓了,她的侍女们也被扣留了,我姑姑命人对她动刑。殿下快去救人呀!」 朱启铎听了这话,快步往外走去。 秦玉璃只追了几步,就追不上了。 丫鬟上前扶住她,「主子,您看安王殿下,一心都在方侧妃身上,眼里都没有您。」 秦玉璃安慰自己,「事出紧急嘛。」 丫鬟道,「丽妃若是知道您来通风报信,怕是要怪罪您。」 秦玉璃交代她,「所以,你把嘴巴闭好呀,千万不要说漏嘴。」 不一会儿,朱启铎便闯进了萦心堂。 秦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上前拦他,「安王殿下您请留步,这儿是女眷内室。」 朱启铎一脚把那嬷嬷踹飞,直视着秦太后,「把本王的女人交出来。」 秦太后还没开口,秦丽妃先阻拦他道,「太后娘娘不交人,你又能如何?太后娘娘统御六宫,还审不得一个侧妃不成?」 朱启铎眼神里瞬间起了杀意,可他现在没时间废话,他再说了一遍,「把人交出来!」 秦太后看着他,「哀家不交,你敢怎样?」 朱启铎吐出八个字,「山河浴血,皇位易主。」 在场宫人听得心惊胆战,这是他们该听到的话吗? 秦太后怒斥,「你——黄口小儿,猖狂至极!」 朱启铎不跟她废话,「本王就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三个数后,还不见本王的女人,本王立刻回去点兵,清君侧诛秦氏。你这太后,最多再当一天。」 拿下宫城,他还用不了一天。 他言语极平静,仿佛他连三个数都不想等。 「你、你敢!」秦太后神情狠厉,可话语里明显有了颤音。 「一。」 秦贵妃属实害怕了,赶紧在秦太后耳边劝说,「太后,不要跟这个疯子赌。皇上还年轻,咱们总能再有秦氏血脉的皇子。」 秦太后忌惮朱启铎,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犹豫不决。 「二。」 秦贵妃等不得秦太后准许,赶紧告诉他,「安王殿下,方侧妃在后堂。」 朱启铎大步流星往后堂去。 秦太后盯着他直闯后堂而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秦贵妃悄悄在秦太后耳边劝说道,「太后,丽妃不听话,秦家也未必靠得住她的皇子,失了便是命数。咱们再选个听话的新人,这回要把皇子牢牢握在手里。」 听了这话,秦太后的怒火稍稍消减。秦丽妃是活该,皇子却实在可惜了,怎么就不能用秦丽妃的命换皇子呢? 朱启铎闯进后堂时,一个老宫女正把一根长针扎进方长誉的身体里。 方长誉已经痛得快昏厥过去。 这宫女瞧见了朱启铎,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己是秦太后的人,又稍稍有了些底气。 「安王殿下,请您见谅,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 片刻之后,两个用刑的老宫女,都被拧断了脖子。 ☆、第035章 理亏 第035章 理亏 宫里的手段朱启铎清楚,一般不打脸,还要挑手法好的行刑,表皮看起来还好,可内里已经伤得不轻。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方长誉,醒醒!」 唿唿的风从耳边划过,方长誉听到有人叫她,艰难地睁开眼。这儿已经是外头了,她看到了刺眼的阳光和他的下巴。 「殿下……」她叫了一声。 「怎么了?」 「疼……」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他心都要碎了。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又让她受了伤。同她置什么气呢?就该早早把她接去他的地盘。 「忍一忍,已经请太医了。」 她挣扎爬起来一点,搂住他的脖子,「殿下,我以为您不管我了。」 他温声道,「你别乱动,你身上还有针未取出。」 「您知道吗?秦丽妃想对我用刑,秦贵妃却拦她,她们俩压根儿就是虚假姐妹情。」 这个女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这个。 一路抱回了蕉雨汀,朱启铎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 第71页 萧太医已经赶到了,立刻给她诊治。 朱启铎赶到时,方长誉已经被扎了十多根长针。萧太医给她取出长针时,已经做到了尽量迅速,方长誉仍痛得握着朱启铎的手,把他手上都掐出了几道指甲印。 萧太医道,「殿下放心,长针并未伤及要害,侧妃娘娘并无性命之忧。侧妃娘娘还年轻,好好调理一段时日,应能恢復如初。下官这就去给侧妃娘娘开方子。」 「嗯。」 取出了所有长针,有几处针眼沁着血,朱启铎取了纱布给她包扎好。 方长誉伸出小拇指,去勾住朱启铎的手指,「殿下,我身上好痛啊,您能不能别走?」 「好,我就在这儿陪你。」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女把药端来了。「殿下,汤药熬好了。」 朱启铎端起药碗给她,「喝药吧。」 方长誉看了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殿下,我身体可强壮了,不喝药也能恢復。」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贪甜怕苦,喝点药就跟要她命一样。 朱启铎叮嘱道,「不许讲条件,老实喝完,一滴不许剩。」 方长誉扁扁嘴,「那我喝完要吃糖。」 「好。」 过了两日,方长誉已经感觉身体好多了,她来到阳台边吹吹风。 朱启铎又端着药碗来监督她喝药。 方长誉苦大仇深地喝了药,又开始讲条件,「殿下,我真的不用喝了。」 朱启铎把她拎到桌子上,站在了她面前,伸出了双臂围困住了她。 「是不是李兰玉指使的?」 方长誉立刻坚决地否认,「不是!与他无关!」 方长誉心想,完犊子了,这回彻底落在他手里,她是跑不掉了。 郑太后啊,快来救救她。 朱启铎威胁她道,「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就直接去审李兰玉。」 「这……」方长誉不敢再打马虎眼。 朱启铎嘆嘆气,「为什么如此不听话、如此能惹祸呢?」 方长誉不知该怎么回答,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让他来收拾烂摊子。她默默低着头,乖顺极了。 眼看她乖了,朱启铎也无意再责怪她。「不想再被抓了,连累你的小情人李兰玉,就老老实实呆着。再敢跑出去生事,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方长誉立刻纠正他,「不是小情人!殿下不要乱说!」 「你做得出来,就管不了别人怎么说长道短。」 方长誉认真地给自己澄清,「说了不是就不是!我做什么了?就算我心有一些不满,可我知道自己身上还担着殿下侧妃的名分,未曾有过半分越矩。」 朱启铎没再说什么。 方长誉拽拽他的袖子,「殿下,多谢您救我。」 朱启铎转身慢慢走开,「我欠你的,这是还债。谁让我没事找事,封你当侧妃呢?」 怎么说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方长誉听他这话,分明是带有那么一丝丝怨气的,可她理亏呀,灰熘熘地听着,灰熘熘地追上去。 追上去,抱住他。 朱启铎板着一张脸,「又来勾引了?消停点。」 方长誉赶紧松开,扁了扁嘴。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嘛?真难猜。 萦心堂里。 秦太后把皇帝叫去,询问了他调查的进展。 锦衣卫安排了给死去的乳母验尸,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是乳母先给自己下了毒,然后以其乳汁毒杀了二皇子,因为乳母中毒的程度比二皇子要深得多。 二皇子每天的辅食都要一一验毒,乳母的乳汁是下毒的最好办法。 顺着这条路查下去,锦衣卫马上就查到,乳母用的毒,正是秦丽妃自己宫里的宫女小橘偷来给的。 小橘曾被安排去给二皇子拿牛乳,却在路上撞倒方长誉打翻了。为了这事,秦丽妃迁怒于小橘,打断了她一条腿。 小橘怨恨丽妃,报復到皇子身上。事发之后,小橘就畏罪自尽了。 而乳母又为何不惜以命来毒杀皇子,尚在调查之中。 听到这个结论,秦太后痛心不已,「这都要怪丽妃,平素嚣张跋扈惯了,不知给自己添了多少个仇家,结果连累哀家可怜的孙儿啊。」 皇帝宽慰她,「母后还要保重身体。」 问完了调查进展,秦太后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可知安王在慈宁宫说了什么?」 皇帝问,「说了什么?」 秦太后道,「他威胁哀家,若不放了方氏,山河浴血,皇位易主。哀家一早就知道他是个祸害,谋反之心,已经不做掩饰了。当年一念之仁,养虎为患。」 皇帝道,「他那是被逼急了口不择言。」 秦太后感到痛心疾首,「皇帝,你还在想什么呢?他狼子野心啊!你必须想办法,夺了他的兵权,折他爪牙。」 「不行。」 「为何不行?」 「启铎不会交,我也并不想要他交。有启铎坐镇,西北边境虎视眈眈的敌军不敢进犯,他的兵权不能夺。」 「朝廷就他一个能带兵打仗的不成?」 皇帝有些不悦道,「母后,您能不能不要只顾秦氏的利益?您能不能也考虑考虑我的处境?您是否也能听听,天下臣民如何评价我?」 「无知愚民,人云亦云!」 第72页 「我可以是昏君庸君,却万万不敢做亡国之君。这皇位直接让给他都行,就是不能内耗,让外敌坐收渔利。」 秦太后一听,气得快吐血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秦太后野心满满,已经稳居太后之位,还惦记着要把秦氏的满门荣耀延续下去。 可偏偏,她生了个性子再温吞柔和不过的皇帝。 想想也知道,她没说完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可皇帝向来脸皮厚,也不当回事。前朝言官骂得比这难听百倍,皇帝都不带急眼的。 「您好好休息吧,我前朝还有事。」 「前朝有事?我看你是要去哄那狐狸精蒋氏吧?好好的二皇子没了,你是一点儿不伤心啊?」 「我就是前朝有事。」 皇帝不与太后争辩,熘之大吉。 出了萦心堂,皇帝移驾到了安王住的蕉雨汀。 皇帝走进蕉雨汀。 朱启铎闻声下楼迎接,他微微颔首,「皇兄。」 皇帝关心道,「小方怎么样了?」 朱启铎板着脸,「她伤得不轻,现在还下不了床。」 其实,方长誉恢復得不错,刚刚就闲不住了,吵着要他陪着去捞鱼呢。他没答应,不许她出去,她还有点闷闷不乐。 皇帝问起,他当然不能说她又活蹦乱跳了,否则,岂不是在说秦太后手段不够狠? 「你给她用最好的药,一定要给她治好。」 「嗯。」 「没什么事,皇兄就先走了。」皇帝起身往外走。 朱启铎叫住他,「皇兄——」 「何事?」 朱启铎问他,「能否拨出五百万两银子出来?」 皇帝想了想,「最近国库是真没什么钱了,这又到了夏日,总要预留些洪灾救济款,军费……恐怕得等到秋后。听说你动私库了,当哥哥的惭愧。皇兄去私库瞧瞧,怎么着凑出二百万两银子给你先顶着,行不?」 皇帝这「行不」二字,朱启铎竟听出了卑微的意味。皇帝也想到了动私库,可见国库是真的吃紧。 皇帝爱偷懒,倒是不挥霍,他是知道的,工部请旨修陵几回,皇帝都没答应。 朱启铎语重心长道,「皇兄啊,这些年税收丝毫不减,国库却如此紧张,军费还要咱们兄弟二人私库凑,钱都养肥了谁啊?」 皇帝脸上有些难堪。「皇兄先走了。」 又过了几日,方长誉呆在二楼望着外头,可把她憋闷坏了。 朱启铎再给她端药来,方长誉就厚脸皮地抱着他,跟他讨价还价,「殿下,咱们乘你的小画舫到湖中去钓鱼嘛,好不好?」 朱启铎低头看了看双臂紧紧缠着他的小东西,问,「你现下倒是好了?」 方长誉勐点头,「好了好了!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做什么都不耽误。」 朱启铎便回她,「既然好了,你就可以滚了。」 方长誉一愣,「滚去哪儿?」 「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 方长誉被泼了好大一盆凉水,怏怏地松开他,应道,「哦。」 当初一门心思想甩了人家,现在人家可不是也要算算旧帐吗?方长誉啊方长誉,你活该。 等方长誉离开蕉雨汀,李松霖忍不住问,「殿下,您何必赶走侧妃娘娘?」 「是她自己要走的。」 李松霖道,「您先前对她……有点凶,她可能是害怕。」 朱启铎哼了一声,「本王就这样,胆小的女人便不配留在本王身边。去给她安排两个影卫。」 「不配留在本王身边」,和「去给她安排两个影卫」两句话,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可安王殿下就是有本事说得如此连贯。 李松霖默默闭嘴,下去办差事,主子就是嘴硬得很。 ☆、第036章 真相 第036章 真相 秦太后的萦心堂里,与皇子遇害的相关人员,被秦太后叫来问话。 秦太后神色严肃,「都好好想想,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那新换的乳母,到底是怎么推荐到了丽妃跟前的?」 秦夫人道,「丽妃娘娘宫里的乳母患了疹子,急缺个乳母。妾身便在妇人圈里寻,那乳母是张夫人推荐。」 被叫来问话的张夫人道,「回太后娘娘,是我家景儿跟我提的,我们张家人不可能害丽妃呀,景儿和丽妃还是多年的好姐妹呢。」 秦翊祺和都察院御史张应芳走得极近,他们的子女也是自小来往密切,可以说,在京城的所有大家族之中,与秦家关系最好的就是张家。 秦太后问,「景儿,你怎么会认识那乳母?」 张家千金张景璇道,「回太后娘娘,就是我去大济寺上香时,偶然遇上的。」 张景璇回想,她第一次见到那乳母,是在两个月前,她和夫君成婚两年的日子。 那段时间,张景璇和她夫君林熙兆因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之后,林熙兆就气得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一直住在都察院官署。 两个月前的一天,林熙兆突然回家了,说马上就是两人成婚两年的日子,张景璇很感动,两人也和好了。 想着两人成婚有两年了,她还是没能给夫君添一儿半女,她便与林熙兆商量,让他陪她去大济寺走走,去拜观音菩萨求子。 就在上香之时,那乳母与她一同参拜。 第73页 那乳母就絮絮叨叨地在她旁边说,祈求菩萨赐她一子,只因她头一胎生了一个女儿,她男人就天天打她,打得她鼻青脸肿的。 张景璇道,「我……我上香之时,听到那乳母跟菩萨说,只因她没生儿子,她男人便虐待她。我想着,她一个人还要带孩子,怪可怜的,玉琬姐姐又正缺乳母,这才举荐了。我不过是想着她有了差事,她家男人或许会收敛些。」 秦丽妃走到她身边,突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张景璇,你这莫名其妙的善心发作,可是害苦了本宫,害苦了二皇子。」 张景璇心中愤怒,却怒不敢言。 张夫人替女儿求情道,「丽妃娘娘恕罪,景儿与您多年姐妹,绝不敢有害您之心,定是那乳母心肠歹毒,利用了景儿。」 秦太后发话,「行了,好好调查那乳母家人。」 这厢问话结束后,张氏母女两脸晦气地往好山园大门口走。 张夫人怒道,「这丽妃也太跋扈了,好端端的,突然就打你。还多年好姐妹呢,她也下得去手。她也不想想,当初她还是个小庶女时,除了你,谁搭理她呀。」 「谁让人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呢?」 这回失了皇子,没准儿就是她素日嚣张的报应。 张夫人道,「景儿,你老实告诉母亲,你怎么非要提携那乳母?」 张景璇严肃道,「母亲,我刚才都说了,就是我想帮帮那乳母。」 「不是你那便宜相公林熙兆撺掇你做的?」 张景璇有些生气了,「当然了!您不能跟丽妃一样,迁怒无辜的人!他不仅没有撺掇,还不贊成我掺和丽妃的事。他那时还提醒我说,能不与秦家打交道就不要,做好了无功,稍有差池就要被怪罪。他说的果然没错,丽妃就是个白眼狼,我当初就是该听他的。」 张夫人又问,「你一向最听他的话了,这回他都不同意,你为何还非要帮?」 「当时碰了这乳母,我又去算了一卦,大师说:一切自有老天安排,但行善事,心诚则灵。后来听说丽妃缺乳母,我就想,这正是老天爷的安排,我帮了这女子,我自己也能有好报,没准儿就能给夫君添个孩子了。」 说到孩子,张夫人便没心思再关心秦丽妃了,她儿子怎么死的,关她们屁事。 「都两年了,还没怀上,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实在不行,您得帮我找妇科大夫了。」 「这传出去……」 「安排妥当了,就不会传出去呀!传出去又如何?夫君不催,可我不能装不知道呀。」 「唉……」 到了好山园门口,张景璇把母亲送上马车,与母亲告了别。 张景璇命车夫去了都察院官署,命人帮她把相公林熙兆叫出来。 不一会儿,林熙兆走上马车,发觉她一边脸通红,「脸怎么了?」 张景璇如实道,「今日秦太后叫我与母亲去问话,叫丽妃打的。」 「她有病。」 张景璇叮嘱他道,「夫君,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今日秦太后问话,我说我自己去的大济寺,如果秦家再问起你,千万别提你陪我去过大济寺,只当不知道,省得他们对你产生莫名其妙的怀疑猜忌。」 「嗯。」 「夫君,我真应该听你的话,跟丽妃扯上关系,做什么都是错的。」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少来往就是了。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好。」 交代完了相公,张景璇才放心地离开回家。 这天傍晚,京城三十六坊茶楼里,两个青年男人对着一个女婴议事。 李兰玉问道,「这就是那死去的乳母被秦玉瑛强/暴而生下的女孩儿?」 林熙兆点头,「嗯。」 「真是可怜啊。亲爹是那样的人,母亲嫁的男人也如此恶劣,世道不给她们母女活路。」 乳母被她丈夫虐待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生了女儿,而是她怀的根本不是丈夫的孩子。乳母被秦玉瑛施暴完,就被扔给她现在的丈夫。那男人一边把她当个发泄的工具,一边嫌弃她不干净。 林熙兆嘱託李兰玉,「你安排人带她离开京城吧,给她找个愿意收养的人家。」 李兰玉应道,「好,我会安排。你夫人没有怀疑你吧?」 「没有。」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李兰玉常常觉得,林熙兆未免过于老成,并不像是与他们同辈的人,他脑子里谋划着名太多的事。 譬如,在两个月前,安排夫人张氏与乳母「偶遇」。 作为同伴,李兰玉还能暂且忽略一些事,如果是作为对手,他觉得这样的人未免太可怕,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 李兰玉问他,「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怎么保证你夫人一定会举荐那乳母?她不信预言呢?」 「我保证不了,我在赌。」 「咱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秦氏有皇子在手,又迟迟救不出秦玉瑛,难保不会狗急跳墙,理性地看,这么做是必须的,可是感性地看,他们造成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悲剧。 林熙兆提醒他道,「兰玉,没有咱们,你是你,我是我。你是良好教育出来的贵公子,于心不忍很正常。你随时都可以到此为止,且不必有负担。以后哪天翻船了,我也不会供出你。」 第74页 李兰玉不满道,「喂,我就感慨一句,你就想抛下我?我是贵公子,你是什么?」 「我是人间游魂。」 李兰玉切了一声,道,「少来这套!你必须好好的,还有好多事等你完成,我们可没你这头脑。」 「兰玉,这女孩儿辛苦你了,我还有一轮/盘问要应付。」 张氏好煳弄,老狐狸岳父可不是吃素的。 夜幕降临,秦家府邸,书房里聚集了秦翊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们。 在场的每一个,无一不是当朝权贵。 但此时,书房里却一片寂静。 秦翊祺发火道,「我儿困在郊外已经这么久了,生死不明,你们当中,当真连一个中用的都没有吗?都给我好好想想,怎么解救我儿!」 锦衣卫佥事张闯回话,「安王手下的人也实在是兇狠,我们派去的高手,已经折了十几个。」 「废物!一群废物!」秦翊祺暴躁地勐拍了好几下桌子。 儿子还没救出来,外孙子也没了,秦翊祺这些天上火到了黄连当饭吃都压不下去的程度。 张应芳道,「为今之计,恐怕不得不派人去安王府,与安王谈一谈条件,先把秦公子保出来再说。」 「那谁去?」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不敢去! 去安王府谈判,跟那个杀人如麻还喜欢折磨人的魔头讲条件,只怕是得走着去躺着回,还能不能全须全尾都是个问题。 秦翊祺吩咐户部尚书,「老钱,你去。」 钱尚书立刻推诿,「秦阁老,我实在是不善言辞,只怕是去了,会把事办砸啊。还是让李侍郎去吧。」 钱尚书手下的李侍郎突然被提到,一脸不悦快压不住,好事怎么没有他? 李侍郎道,「我这几日风寒了,一直咳嗽,咳咳咳……我如此病殃殃的模样,去了不合适。」 秦翊祺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推三阻四的,那安王还能直接吃人不成吗?」 有人小声嘀咕着,「这可真不一定,没准儿他真吃人。」 这时,有人提议道,「那什么……让小林去嘛,小林年轻有为,做事沉稳老道,定能不负所托。」 小林说的是林熙兆,都察院的御史。 张应芳是林熙兆的岳父,不满道,「他才正三品,派他去,岂不显得不把安王放在眼里?」 「小林胆子大呀,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秦翊祺道,「小林,要不就你去走一趟?」 「嗯。」 林熙兆没有推辞,接了这个危险的活儿,在座的都松了一口气。 秦翊祺交代他,「安王不就是想让王氏入住寿康宫吗?你告诉他,我让他如愿便是。」 「我会转达。但依我看,安王的要求,不止于此。」 秦翊祺听了这话,手扶着额头,唉声嘆气。为了救儿子,少不得要做出不小的让步了。 要是二皇子还在,他不可能如此做小伏低。 林熙兆又道,「不过,既是谈判,有来有往,咱们可以把刘新要回来。」 「你还敢让安王放了刘新?」 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能把秦玉瑛换回来,就算是烧了高香了,还敢跟那魔头提条件,他胆子是真大。 「各位应该都很希望把刘新救出来处置吧?」 毕竟,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担心刘新到底交代了多少。 ☆、第037章 交换 第037章 交换 第二日的一早,被安排为谈判官的林熙兆,出现在了蕉雨汀外。 方长誉正在蕉雨汀不远处的湖边钓鱼,以便「偶遇」朱启铎。 方长誉见到林熙兆时,愣一愣。「林……你怎么来了这儿?」 「侧妃娘娘有礼。」 这个人是林熙兆,从前曾和她父亲一同供职于翰林院,关系不错。可是后来,这人投靠了秦翊祺,还和秦氏一派的张家结了亲。 去年,她父亲因为户部剋扣了西北军费,和秦翊祺闹得十分僵,秦翊祺正愁如何处置时,林熙兆就建议,把她父亲贬到青州。 想到这儿,方长誉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长誉问道,「听我兄长说,你攀上张家后,升得很快,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林熙兆如实回道,「副都御史。」 正三品。 方长誉质问道,「为何你投靠了秦氏,还做了秦家走狗?我父亲视你为知己,为何他与秦老狗起了冲突时,你不仅不肯帮他说句话,还尽给秦老狗出馊主意?」 「可能因为我想立功吧。」 方长誉骂道,「呵,你真是个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小人!我最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了。」 虽然心里瞧不起,但是方长誉也十分关心,他来这儿到底想干嘛,毕竟,他是代表秦老狗来的。 眼看林熙兆到了蕉雨汀门口,方长誉赶紧放下鱼竿,三步并作两步熘到了窗边。 吉昭宁走进堂中,「殿下,都察院的副都御史林熙兆求见。」 「让他进来。」 林熙兆进屋,向朱启铎行一拱手礼,「臣拜见安王殿下。」 朱启铎打量着他,倒是没想到他身居正三品,却如此年轻,模样斯文俊秀,胆子倒是不小,敢闯他这龙潭虎穴。 「你是张老狗的女婿?」 第75页 「是。」 「这么算来,你是秦老狗的人。」 「就算是吧。」 「你来有事?」 「臣受秦阁老之命,代表秦阁老来与您谈判。」 「秦老狗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判?」 「您把秦玉瑛抓去这么久,一直没有动手杀他,不就是留着他,以做今日谈判的筹码吗?」 朱启铎这下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秦狗手下倒还不全是胆小废物。 「那只老狗怎么不自己来?」 「他怕与您再起龃龉,才派了臣来谈。」 朱启铎嗤了一声,「难道不是仍旧低不下这头吗?」 林熙兆回道,「也可能是吧。再者,也是让臣先来探探您的底。」 「你倒有自知。说说吧,谈什么?」 「您扣留秦家公子秦玉瑛已有几月,生死不明,秦首辅日夜担忧,而您想必也有要达成的目标,不如双方暂且放下刀戈,来个交换。」 自从秦翊祺的宝贝儿子秦玉瑛被传感染了瘟疫,被转移至城郊,已经足足有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里,秦翊祺招数用了不少,朱启铎对外始终坚称秦玉瑛还病着,始终不放人。 秦家派了高手去劫人,也不是朱启铎手下的对手。秦翊祺相信了,朱启铎要困住他儿子,他还真是没办法。 「为表诚意,秦阁老愿劝说秦太后,让王太嫔迁居寿康宫。」 「秦老狗这么金贵那儿子,就这?」 「您还有何要求?」 「让顾岩瓒、方谨行回京。」 林熙兆为难道,「顾岩瓒和方谨行同时回京,秦阁老想必不会答应。」 朱启铎哼了一声,「不答应拉倒,就让秦老狗那宝贝儿子再赎点罪。」 林熙兆又道,「臣倒是有一个折中之法。」 「说。」 「顾岩瓒回京,官復原职。至于方谨行,就让他去南京兵部,之前他是正三品侍郎,如今去了南京,可以给他升个职。如果这个条件您还满意,臣可以回去劝说促成。」 朱启铎眼睛一亮,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另外,刘新在您手中也有数月了,想必您已取得了您想要的口供,您可有意让他也发挥点余热?」 那个废物,还没用刑,该交代不该交代的,都吐了个干净。 扒在窗外偷听的方长誉,被他们一提醒,也终于想起了她还有个便宜舅舅。 「你们还救那废物?」 「他嘴巴大,该弄回去处置了,就用他换方长至吧。」 朱启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熙兆。 林熙兆回答得太快太干脆,几乎没有思考,仿佛来见他之前,就预想到了他有别的要求,甚至还想设想好了既能满足他要求、又能让秦老狗同意的局面。 朱启铎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你并不像是代表那秦老狗来的,倒像是积极促成这次交易的中介掮客。」 林熙兆笑了笑,「中介掮客,是要赚取佣金的。无论是秦玉瑛、刘新得到释放,还是顾岩瓒、方家父子復职,对臣而言,有任何好处吗?」 朱启铎道,「当然,促成这样的交换,你就算是两头落好、左右逢源,对秦老狗也有了交代,在本王面前也攒了不杀的理由。」 「您要这样认为,臣也无可辩驳。」 如果是他,刘新这种废物手下落到了对手手里,他才不会去救,反而会派个人去了结刘新。 朱启铎直视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林熙兆回道,「臣一定得是谁的人吗?」 朱启铎一愣,片刻之后,他才挥挥手,「退下吧。」 林熙兆走出了蕉雨汀。 朱启铎拿起了书,却没有仔细读,反而目光放空,自言自语道,「有点儿意思。」 方长誉蹭到了大门口,往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殿下,您刚刚为何那么问?」 刚刚就发现她了,朱启铎一直没理。她现在这个模样,活脱脱像一只讨饭狗,守在大门口,想进不敢进。 「什么?」 「问他到底是谁的狗腿子。」 「随便问问。」 「林熙兆不是秦老狗身边的大红人吗?自从他跟张家结了亲,才短短一年半而已,他就从正六品主事,连翻越级晋升,升到了正三品副都御史。他要不是秦老狗的狗腿子,我都不答应!」 除开那些勛贵子弟和才华极突出的,大多数普通官员都会在正五品的级别之下熬上十几二十年。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仕途就止步于此,只有少部分人,可以继续往上爬。而林熙兆,只是因为娶了个好夫人,攀上了一个好岳父,就轻松松松实现了。 说到这儿,方长誉就有点气愤。这升迁考核的制度,就如同一纸空文。 「为何这么深的敌意?」 「就是他给秦老狗出馊主意,把我爹贬官至青州的!现在就更可恶了,居然让我爹去南京,分明就是让我爹提前养老!南京六部跟门面摆设差不多,实权和京师比起来可差太远了!」 「好歹要把你哥换回来了。」 「那刘新不也要放出来了吗?」 「哦?你终于承认了?」 「我……」 方长誉傻了,她刚才说啥了?怎么一激动,嘴巴就没把门呢? 朱启铎静静看着她装傻,小东西还是嫩了点儿,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第76页 「殿下,林熙兆能说服秦老狗,达成这次交换吗?我父亲和兄长能復职吗?」 只是今日见过一面,朱启铎却觉得林熙兆这个人够狡猾,似乎善于在交锋乱局里谋利。 「大约是可以的。」 「殿下,谢谢您惦记着我的家人。」 朱启铎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还债的,这是最后一笔。以后,本王可不欠你了,你也少来碰瓷。」 方长誉整个人都灰熘熘的,自从被他从秦太后那儿救回来,她就直不起腰板了,这些天可算是让他拿捏够了。 与安王的谈判结束后,林熙兆直接去内阁找秦翊祺。 秦翊祺见他来了,急切地问,「如何?」 林熙兆皱着眉,「阁老,安王殿下提的要求,您恐怕不能满足,不提也罢!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救秦公子吧。」 「什么要求?」 「他说您舐犊情深,为了救儿子,牺牲自己应该不难,要您卸掉所有职务,立刻返乡。」 秦翊祺大怒,「安王这个黄口小儿!他竟敢如此猖狂!」 「他向来仇视您,如今又拿捏着您的至亲,自然想对您赶尽杀绝。」 围观的礼部周尚书也跟着一拍桌子,「好啊,那咱们就斗个鱼死网破好了。」 话音落下,秦翊祺立刻变了脸色。「行了,小林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等人都出去了,林熙兆问,「阁老还有何吩咐?」 「你怎么想?」 林熙兆一脸诚恳,「谁的儿子谁心疼,如今受苦受罪的,可不是周尚书的儿子。」 这话可是说进了秦翊祺的心坎儿里。 「小林,他们个个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却都不如你这个年轻人,能体察我老头子的心思啊。」 纵然秦翊祺权倾朝野,仍然免不了俗。 「其实,下官以为,谈判从来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不能因为一次谈不妥,就要动刀动枪。为救秦公子,下官愿再去斡旋。不过这次,可能需要您多做一些让步。」 「依你之见,如何能让安王同意又不致损失太多?」 「周尚书尽说风凉话,不如就把他这礼部尚书的位置,让给安王吧。再者,安王如今收了个方家女做侧妃,少不了为方家撑腰。但是,方谨行难缠,也不能让他回京,就安排他去南京兵部,给他升职,让他养老,既给了体面,又免了顾虑。」 秦翊祺思虑片刻,「如此安排,倒也不算损失太多,就不知安王肯不肯答应。刘新在安王手里,是个大隐患,还得弄出来处置了,你做事有分寸,看着办吧。」 「下官明白了。」 没过两日,吏部就下达了几个官职调动命令。 其一,礼部尚书顾岩瓒官復原职,即刻返京。 其二,青州知府方谨行,升任正二品南京兵部尚书。 其三,撤职的方长至,官復原职,即刻返京。 与此同时,感染瘟疫的秦玉瑛,也被宣布治癒了,终于回了家。 ☆、第038章 接回 第038章 接回 锦衣卫诏狱。 年轻的官员盯着牢门里的囚犯,「刘侍郎,你可知我此行的目的?」 刘新脸色惨白。 林熙兆盯着他,「我啊,是奉命来处置你的。你嘴巴太大了,阁老容不下你了。只要你死了,安王拿到的那些证言,都可以说成是屈打成招。」 刘新挣扎着爬起来,「小林,我求求你,你放我一马,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德。」 「刘侍郎,我放你一马,就从此失去阁老和我岳父的信任,断送了这辈子的仕途。你以为,我不把你的尸体带去復命,我能交差吗?」 「小林啊,救救我吧!你聪明又得他们器重,你放我走,他们就算一时罚了你,回头说说好话,也是能再復起的。」 林熙兆面露难色。 刘新眼看有口子,立刻抛出条件,「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白受牵连,我给你钱。」 林熙兆问他,「你还有钱吗?不都让安王收颳了?」 「我是没钱了,但是我知道什么地方有钱。」 「什么地方?」 「只要你放我出京城,我马上告诉你。」 林熙兆面色冷冽,「刘侍郎,你慎重考虑了再回答我。你记着,这是你买命的唯一机会。」 刘新赶紧坦白,「死了的兵部裴尚书,在杏花巷有个别苑,门牌为柳宅。他防着秦家父子,把大部分钱都藏在那儿。那别苑里还有一个柔弱外室柳氏,裴尚书被安王当街打死之后,柳氏就吓破了胆,压根儿不敢动裴尚书的钱,还找上了我,求着我庇护她。」 这下林熙兆就明白了,刘新所谓的「庇护」,不就是想私吞裴尚书留下的钱和女人。 林熙兆转身走出了牢房。他走到拐角处,召唤黑暗中等待的年轻人,「兰玉。」 「刘新怎么说?」 林熙兆告诉他,「杏花巷,裴尚书别苑柳宅。我最多拖到天明再报,你需尽快。」 李兰玉应道,「好。」 交代完事情后,林熙兆又回到牢房。 刘新用期望的眼神看着他,「这么重要的情报,我都告诉你了,你能帮帮我吗?」 突然,一柄匕首穿透了刘新的心脏。 「你……」 刘新在震惊中倒地。 第77页 第二天一早,刘新死在诏狱的消息,传了出来。 吉昭宁走进蕉雨汀,「殿下,刚得消息,刘新死在了诏狱。」 朱启铎应道,「他这种容易变节的叛徒,秦狗也容不下他呀。」 当初,刘新也是秦玉瑛诬陷方谨行的重要证人。立场变来变去,他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以致所有人都希望他消失。 得知便宜舅舅死了,方长誉没有开心,也没有悲伤。做人如刘新,就容易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方长誉炖了一盅燕窝,端去给郑太后,「太后娘娘,我炖了燕窝,您尝尝吧。」 郑太后问她,「你身体都好了?怎么又回畅怀居来了?」 「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是安王殿下要我回来的。」 郑太后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 郑太后又劝说她,「小方啊,如今丽妃已经彻底盯死你了,你留在哀家身边不安全。安王来请安时,你就跟他回去。」 方长誉有点犹豫,朱启铎能答应吗? 「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陪哀家深居后宫吗?有些问题,逃避可不是办法。」 「只怕殿下并不想来接我。」 她都去蕉雨汀外晃了好几天了,朱启铎明明就知道她在外头,也不知道把她叫进去,真气人!他就是摆明了这回要好好修理她一顿。 「他会来的。」 郑太后果然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早膳之后,朱启铎果然就来请安了。 郑太后吩咐她,「小方,你去瞧瞧他吧。」 「太后娘娘不去吗?」 「他来就是为了见你,哀家去凑什么热闹?」 方长誉端着一杯茶,来到堂屋。「殿下,请用茶。」 方长誉放下茶杯,看了看他,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她只能退下。 「曼曼——」 曼曼?方长誉惊愕万分! 曼曼是她的小名,她小时候倒是告诉过他,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时隔多年,朱启铎还会记得她的小名。 「您方才叫我什么?」 朱启铎把一封信放下,「这就是你哥给你的信,并非扣留,是吉昭宁忙忘了。」 「殿下,谢谢您啊。」 朱启铎便没话了。 今天是决定了要来接她的,可突然想起她先前毫不犹豫地拿了那张盖印的信纸,他心里又开始生气。要不是出了秦太后这档事,他才不会巴巴地又来接人。 方长誉晓得他性子有点别扭,索性放下盘子,「您那天踢了我,我很伤心。」 「我何曾踢你?」 方长誉控诉他,「明明就是踢了!当时我抱着您的腿,您抬脚就是狠狠一踢,我胸口都被您踢肿了。」 「我只是想挣脱,没想踢你。你给我瞧瞧。」他一说着,就准备上手扯她衣领了。 这流氓习气,真是骨子里的。 方长誉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这么久了,都好了。」 「你也忒娇气了些,我以后会留意。」 「留意着轻点踢吗?」 「我再说一遍,我没想踢你,以后也不会。你再抱大腿,我就让你抱着。」 「那……殿下那天到底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多好的玉料啊,说摔碎就摔碎了。是因为殿下吃醋了吗?」 朱启铎又要否认,「吃醋?我用得着吃那小子的醋?他有什么可与我相提并论?」 「他脾气好啊,还拿俸禄接济我呢。」 「目光短浅!他一个七品小吏,能有多少俸禄?」 方长誉偷偷笑,故意刺激他道,「人家是韩国公府的世子,就算不是世子,人家也不会一直只有七品!而且,他母亲那边还做生意,家产也颇丰富。唉,如果没有被刘新强行送到王府,我没准儿会嫁给他呢,到时候我也掌管大家大业。」 「他那点儿家业,在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殿下家业再大,也是由王妃掌管,我只是个小小的侧妃,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启铎道,「你可以再加把劲,挣个王妃当。」 「哼!」 「曼曼,我没想过欺负你,我从来对欺负女人没兴趣,只是没有考虑到,那些举止在你看来是欺负。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方长誉趁机提要求,「这太笼统了,得有个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永远不能再对我做出任何粗鲁的举止,包括但不限于:掐我脖子、踢我、禁锢我的手腕、逼我吃毒药,还有刚才你想做的,突然动手扒我衣裳!这些粗鲁的举止,都不能再有了!」 朱启铎生在帝王家,又在军营多年,练就了钢铁的意志,性子也变得钢铁一样冷。他对自己严苛,对手下也十分严苛。 听到方长誉细数他的粗鲁举止,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以对下属的方式对待她,用与男人相处的方式与她相处。 他得从此刻起,重视起她的不同,照顾到她女儿家的柔弱。 「好。第二呢?」 「还没想好。」 「那就回去想,你有的是时间。」 两人并肩地往蕉雨汀走。 方长誉指着湖水跟朱启铎抱怨,「殿下,这大湖里鱼儿也忒狡猾了,我钓了好几天,总共也没钓上几条。」 朱启铎瞥了她一眼,「你钓的是鱼吗?我都不想点破你。」 第78页 你钓的难道不是本王? 方长誉捂嘴偷笑,厚脸皮地去牵住他的手,「咱们去萦心堂外鱼池子捞鱼吧,那边池子里肥鱼才叫一个多呀。」 「又不老实了?」 萦心堂外的鱼池子,是秦太后放生的。 被他凶了一顿,方长誉又后悔了,怎么就跟他回来了呢?这次跟他回来了,可再也摆脱不了这身份了。 「殿下,你该不会看着皇上册封庄妃,就如法炮制,封我为侧妃吧?」 「不行吗?」 「你们这些男人,哄女人都一样没诚意,只会拿些空头虚名煳弄人。」 「你觉得是虚名?我想的是给你可以依仗的身份和庇护。以后别人见了你,就要掂量掂量,你是安王的侧妃,他们能不能得罪。」 走到蕉雨汀大门外,朱启铎的侍女们见她回来了,还是牵着安王殿下的手回来的,纷纷笑容满面地给她请安。 方主子可算回来了,有人能管管暴躁的安王殿下了,这些时候,她们可没少提心弔胆。 「奴婢给侧妃娘娘请安。」 「免礼免礼。」 她们笑得开心,方长誉看着也心情好。 回到她的卧房里,朱启铎牵着她去窗边坐下。「那天踢到哪儿了?给我看看。」 方长誉脸一红,「说了都好了。」 他又问,「真的好了?」 「表面的伤是好了,心底里的可没有。」 朱启铎握住了她的小手,「那要如何才能好?」 方长誉小脑瓜飞快一转,亮晶晶的双眸凝视他,「殿下……」 「嗯。」 「我既是侧妃了,王府又没有王妃,除了殿下,就数我最大了,殿下公务又繁忙,我来暂管王府诸事,也合理吧?」 「你这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嗯?这小脑瓜又打什么鬼主意?」朱启铎说着,便揉揉她的小脑瓜。 「行不行嘛?」 「京城里这座安王府,其实没什么可打理,好东西大多也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封地鄞都,及周边三个府州。哦,对了,两年前拿了颗蛮族首领头颅,又增了五个县。」 亲王封地里物产、税收,是要贡给亲王的,封地里就是个小王国。鄞都附近一带气候宜人,物产又十分丰富,皇帝把这一大块肥肉分给安王,是非常看重他的。 「小妮子,眼界要放宽,你该把心思放在要紧事上,加把劲挣个王妃当,有的是好东西该你管。」 方长誉捏着他的大手,扭他,「我现在就想过瘾。安王殿下肯不肯给嘛?」 这娇滴滴的小人,又来折磨他了。 朱启铎回道,「安王殿下肯给,可方侧妃不要。」 「方侧妃要!」 回答完了,方长誉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可不是管事权。 ☆、第039章 财迷 第039章 财迷 他怎么能一脸板正地说出这种话? 「我……我说的是管事权。」 朱启铎伸手为她整理耳边碎发,「方侧妃只想管安王府,不想管安王?」 方长誉羞得扭头。 朱启铎满意地笑了,「给你,这些小事不用问我。」 朱启铎先前管她管得紧,把她当贼一样防着,她现在就想要个管事权,这样她才有机会常常与外头联络。 午后,朱启铎被下属们请去楼下谈事情了。 而方长誉呢,得了朱启铎的准许,火急火燎地叫了马车,回了一趟王府。 方长誉一进库房就两眼放光,在里头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端了满满一盘翡翠料子,都拿到园子里来了。 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这样顶尖的原料,必是被官府先採撷,一般人是见都见不到的,少量流入民间,也会被最有钱的富豪收走。 等到傍晚,方长誉瞧见朱启铎走进她的卧房,她便招唿道,「殿下,您回来啦?」 「在做什么?」 「这一片料子有种有色,我想套几个镯子送人,正考虑怎么画镯线呢。镯子剩下的镯心,可以做挂坠,也可以做成肥肥的平安扣。」 她指着板料上的一个圈,给他展示,「这个货头的位置,我自己留着。我戴镯子,镯心掏出来做一个平安扣,送给殿下。」 这回终于知道想着他了,真是不容易。 朱启铎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骄矜一下,「男人就只能用你们女人剩下的边角料呗。」 「嘻嘻……」方长誉欢喜地笑了笑,「殿下,别这样小气嘛,咱们这样算是戴着一套首饰,不好吗?」 朱启铎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去坐着,放在自己腿上,「这样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方长誉突然就坐到了他腿上,结结巴巴道,「说……说了不能……不能再有这样粗鲁的举止。男……男女授受不亲。」 朱启铎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我的侧妃,有圣旨册封的。你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进展到哪儿了?」 「起码,要经过我的同意。」 朱启铎假模假样地随口一问,「我要抱你,你可同意?」 「不同意。」 她嘴上说着不同意,身体却没有一点不同意的表现,坐他腿上坐得四平八稳。 「你是我的侧妃,我还抱不得你,难道是封着好玩的?」 第79页 她不同意又如何?他就不抱了?小东西胆子大脸皮薄,但凡他不主动些,他们俩怕是三年五载也没个进展。 方长誉抬头看着朱启铎,认真道,「当初我来安王府,是被刘新强迫的,不是我自愿的。侧妃这一身份,也只是束缚。」 朱启铎许诺道,「侧妃只是暂时的,等我肃清了阻挠,就迎娶你为正妃。」 「那就等迎娶了再谈,光嘴上说说可不行。谁知道您是否说话算话呢?」 「非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抱你?」 「对!」 正王妃可不比侧妃、选侍,不是朱启铎自己就能随便办到的。只要王妃不是秦氏女,秦翊祺就会疯狂阻挠,鼓动满朝文武反对。 「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殿下变了心,迎娶的正妃不是我,就不要抱我,也不要碰我,给我一张放妾书就够了。」 朱启铎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给过你机会,你放弃了,以后永远不许再提什么放妾书。」 「嗯,说得也是!殿下变了心,我不该退出,应该把正妃之位抢回来。我要不要的不重要,就是不能便宜了旁人!等抢回来了,再弃如敝履,让殿下两头空。」 她总是这样充满干劲儿,跟她呆在一起,让他觉得日子也多了些乐趣。 朱启铎面上又要表现出不屑,「切」一声,捏住她的下巴,「真有出息。」 他手劲大,还没怎么用力,就捏得她下巴疼,方长誉一拳捶他身上,抱怨道,「都说了几遍,不要随便动手动脚,下手又没轻没重的!捏得人家很疼!」 朱启铎感觉十分无辜,「都没使劲,就这么轻轻一捏,还疼?」 他还委屈了,方长誉气得沖他吼道,「自己什么力道,心里没点数吗?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随便动手动脚,就是不改!就是不改!烦死了!」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豆腐做的。」 真是气人! 明明是他举止让她不适了,跟他提出要求,他还反过来编排她! 「安王殿下,您要是觉得我娇气,您就换个不娇气的女人。以您的权势地位,就算您暴虐残忍、我行我素,照样有女人巴不得承恩,别委屈了自己。」 「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 方长誉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反应,羞涩地拦住他的手,「殿下,不要这样。」 朱启铎没再动,也没有收手。 「殿下既许诺了要迎娶我为正妃,那就该等到大婚之夜。爹爹和兄长还没回来,我……我也不想……不想先有了身孕。我……我被刘新绑着送到王府,本就很委屈了。」 朱启铎默了片刻,还是放开了她,翻身躺在榻上,望着帐顶出神。 他又不高兴了。 方长誉哄他道,「殿下,等一等嘛,您不愿给我大婚的尊荣吗?我想要三书六礼的仪式。」 他低声道,「可我不知还要等几年。」 他这么一说,方长誉也沉默了。 要是没有秦家从中作梗,朱启铎肯定马上大婚娶她。不过,如果没有秦家这些年从中作梗,他又不会耽误婚期,早就已经大婚娶了王妃了。 方长誉拉拉他的手,「殿下,要么等到大婚,要么就再等两年,等我年满十八,好不好?」 朱启铎不满道,「再等两年,我都二十六了,成老男人了,我等不了这么久。」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两年不碰她?纯属为难他!他压根儿一天都不想多等,最好现在就要。 「哎呀,二十六怎么就老男人了?」 「真费劲,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需要两年才能想明白吗?你非要让我等两年那么久,我就不等了,趁早散伙得了。」 朱启铎说完这话,闷闷不乐地丢下她,离开她的卧房。 「殿下……」 方长誉有点不知所措。 自从皇子薨,秦家所有人整日忙着追兇,前朝加后宫的,动静闹得很大。 可仅仅过了十几天之后,秦家人突然一改常态,都变得出奇的平静了。并且,秦家还请求皇帝早点将皇子下葬,入土为安。 最后,礼部与钦天监一同定下了七月二十一出殡,从云霓轩送皇子去皇陵。 在旁人的眼里,秦家人这回的反应,可真真叫一个邪门儿啊!嚣张跋扈如秦家,没了皇子这张王牌,居然会自认倒霉吗?不杀上百十来号人给皇子陪葬,仿佛都辱没了秦家素日的名声。 只是那做局的人知道,秦家人已经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地查到了自家人身上了。 秦玉瑛□□了乳母,又把人家扔给了一个混混,每天惨遭毒打。秦丽妃又因为一点小事,打断了宫女小橘一条腿。秦家兄妹二人一同造的孽,全都报应到了皇子的身上。 自己造的孽,哪里还有任何脸面发作? 秦太后得知真相之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她这些年开始信佛,只要一联想到方长誉说的,秦家作恶要算到皇帝身上,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禁猜想,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的惩戒来了? 秦家巴不得赶紧息事宁人,可有人乐意给秦家落井下石。 皇子出殡后的第二天,庄妃一早就去云霓轩闹了起来。 第80页 庄妃站在云霓轩大门口外,就开始骂街了。 「姓秦的!别躲在里头装死,给本宫出来!」 「当初是谁言之凿凿,污衊本宫就是兇手的?自家人作孽,连累了无辜的皇子啊,还敢怪张怪李,真缺德到家了!」 「姓秦的,你必须当着阖宫众人,给本宫赔礼道歉,否则,本宫就跟你没完没了!」 平素妃嫔们骂秦丽妃,都是偷偷摸摸骂,庄妃骂起来,生怕她听不到。 秦丽妃这回实在硬气不起来,任由庄妃骂街,就是大门紧闭不出去。 宠妃发飙了,没人敢拦,赶紧去请皇帝来。 皇帝头都大了,好说歹说,千哄万哄,才把心肝儿哄回去了。 论给秦家添堵,没人比得过庄妃。 皇子的葬礼过后,所有人的生活都还得继续。尤其是谈判达成之后,秦氏与安王双方都消停了许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短暂的休战。趁着这段时间,各自都在暗暗地筹备着,以待来日再战。 连方长誉都能感觉到,这段时间,秦丽妃根本顾不上她了,甚至也顾不上失子之痛了,天天跑明徽堂找皇帝,忙着争宠呢。 毕竟二皇子没了,她得争取赶紧再生一个,否则,时间一长,连秦氏都会把她当弃子抛弃。 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秦丽妃这阵子毛焦火燥,因为她着急怀孩子,皇帝却推三阻四,根本不要她侍寝。 二皇子薨了,皇帝只伤心了一阵子就不伤心了。 这段时间,皇帝每晚留宿庄妃的竹里馆,想让庄妃怀上新的皇长子的意图,明显得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可是,不能忽视又如何?谁又能绑他去和失了宠的女人睡? 竹里馆的侍女,每晚都要送热水进去伺候。她们在屋外守着时,偶尔能听到庄妃的「求放过」,还有皇帝的「再加把劲儿」。 ☆、第040章 他醋疯了 第040章 他醋疯了 一早,朱启铎在堂屋里和下属们讨论边地军情。他人在京城,身上的担子并没有减少。 方长誉一个人无聊地在楼上,呆了一会儿,突然从窗边远远瞧见了明徽堂东面的荷花,有不少莲蓬已经成熟了,她就想马上出去摘莲子。 摘莲蓬这种事要趁早,晚了就不知被哪个宫的宫人摘去了。 可是,想出门就必须得下楼梯,要下楼梯,就会被所有人看见,一屋子的武将…… 朱启铎本来就因为昨天让他等两年,憋了一肚子气,都没跟她一块儿用膳,这会儿再下去,惹得一屋子人侧目,他还不得把她数落一顿? 往日,武将们并不会久留,朱启铎就不爱没事儿老议事,说完事就会马上打发人走。可今天,方长誉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徘徊了几趟,楼下的武将们,就是一直都没走。 方长誉又到了拐角处,往楼下探出小脑袋,突然楼下传来朱启铎的一声命令。 「方侧妃,下来。」 她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人越小心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她过于注意脚下轻轻走,结果,反而一脚踩熘了,「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这一踩熘了,勐坐到了楼梯上,摔得她屁股都疼了。 朱启铎走到了她面前,她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朱启铎拎着胳膊拎着站了起来。 「不会走路了吗?摔到哪儿了?」 方长誉满脸尴尬,用手挡脸给他比了嘴型道,「屁股。」 「你刚才一趟趟地看什么?你是偷窥军情的探子吗?」 其实,朱启铎刚才是背对着楼梯的,她都不知道朱启铎怎么知道。 方长誉埋头低声回他,「人家想出去摘莲蓬,去晚了就让人摘走了。」 朱启铎训她道,「想出去就大大方方地出去,你是贼吗?」 朱启铎一边训着,一边单手搂过她的腰,又像抱一袋大米一般把她抱下了楼梯,顺手丢在一旁,就回到了座位坐下。 严肃的安王殿下,训着莽撞可爱的小侧妃,堂屋里的武将们想笑不敢笑,只能努力憋着。 方长誉觉得丢脸丢大发了,一手挡着脸,掩耳盗铃一般,快步往大门口去。 快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听到朱启铎叫她。「方侧妃——」 方长誉回过头,挤出个勉强的笑,「殿下您还有何吩咐?」 朱启铎命令道,「叫侍女去摘,你不准下水。」 「哦。」 她赶紧一熘烟儿跑了。侍女们追了出去。 趁着安王殿下和小侧妃说话,武官们偷偷捂嘴相视一笑,安王殿下的家教很严哪! 一路跑到湖边,方长誉才停下来,揉了揉屁股。 侍女珊瑚关心道,「侧妃娘娘,要不要请太医?」 方长誉回道,「别提啦,真丢脸。」 挨训也没少,还摔了个屁股墩儿,唉…… 珊瑚和玛瑙去找了小船,划到荷叶中,方长誉只能站在岸边看着,指挥她们。 采了满满一桶莲蓬,方长誉满意地往回走。 路过明徽堂外不远处,方长誉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兰玉哥哥!」 李兰玉停下脚步,「小方,最近还好吗?」 方长誉叫侍女们在远处等着,自己跟李兰玉到清静处说话。 第81页 「兰玉哥哥,你真的很厉害,操纵了这么大一场局!」 李兰玉道,「小方,虽然我很想领受你的称赞,但是,很可惜不是我。」 「那是谁?」方长誉可好奇了,「快告诉我!我必敬其三碗烈酒,以表我的敬佩。」 李兰玉道,「小方,有些人去做有些事,并不为任何赞誉,而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应当这么做。心里这么想了,便也这么做了。就像你的安王殿下,心繫百姓,便在边疆一守十年。」 方长誉道,「兰玉哥哥,你突然扯这些高深道理,就是不方便告诉我吧。难道,连我都还不算是你们的得力干将吗?」 李兰玉委婉回绝她,「小方,如果我守不住秘密,那么我也会被弃之不用。我们在黑暗中做着赃事,这不是儿戏,所有人都以命入局,明白吗?」 方长誉默了默,关心道,「兰玉哥哥,你也会有危险吗?」 「我无法完全预测,不过,也并不畏惧危险。」 这话听得她有点难过。李兰玉多好的家世,完全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悠闲公子哥。 李兰玉安慰她道,「小方,不要丧气。你兄长要回来了,你爹爹也不会远了。」 方长誉眼前一亮,「你说我爹不会一直在南京养老?」 李兰玉回答她,「当然!」 方长誉顿时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干劲儿。 「方侧妃——」 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朱启铎的声音,这声音里还带着怒气,让她一个激灵。他不是在跟武官们议事吗? 顺着声音回头找,她就瞧见了朱启铎,身边跟着李松霖。 「过来!」 方长誉赶紧乖乖走到他面前。 朱启铎眼神警告李兰玉,李兰玉退下。 眼看朱启铎又生气了,方长誉赶紧解释,「殿下,我只是问问他外头的情况。」 朱启铎一记眼刀飞过来,方长誉默默闭嘴。 朱启铎双手搂着她的腰,轻轻松松把她举了起来,然后顺势把她扛到了肩上,扛着往回走。 被他扛着走了一段,她脑子都充血了。 方长誉求饶道,「殿下,我自己走行不行?这么倒吊着,我脑子难受。」 「闭嘴!」 侍女们瞧见脸色难看的安王殿下,扛着侧妃娘娘回来了,纷纷埋头避让。主子的心思,她们可不敢猜。 朱启铎把她扛回屋里,扔到床上,不由分说地开始剥她的衣裳。 「啊!殿下您做什么?干嘛脱人家中衣?」 「你说呢?」 方长誉手忙脚乱地阻止他,可她那点儿吃奶的劲儿,根本就拦不住他,他很快就脱下了她的外衫和中衣。 方长誉勐摇头,「不行!殿下,您不要这样!」 「你是我的女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你总是记不得这一点,我得好好提醒你一下。」 「您不能这样,我会讨厌您的。不对,不只是讨厌,我会恨。」 「那你就恨吧,宁愿你恨我,也不愿再见到你贼心不死,跟那个该死的小白脸儿眉来眼去!」 她心里还有抗拒,也很怕他,可他却来势汹汹,两眼露着凶光,瞬间将她最后遮羞的小衣和亵裤撕开,扔下床去。 他一只手便控制了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按倒在床榻。 在他带着怒气的压制下,她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根本动弹不得。 热烈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他就是要叫她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她从未这般,如此彻底完整地呈现在一个男人面前。上一次,不过是短暂的一瞥,今天,她无处躲闪。 她挣扎,却被更强有力地压制。 后来,她无力反抗,便不再反抗,乖乖地躺着,任由他摆弄。他是真的疯了,她唯有乖顺一些,才能少受点罪。 她把头扭开,尽量不去看。 可是,这引起了他的不满。这就让她难堪了吗?就这般不愿意看到他吗?偏不让她得逞。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抱去光线最明亮的窗边,放在小榻上。 他就是要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被他细细亲吻抚摸。 外头阳光灿烂,那窗户纸仿佛不存在。 什么遮羞物都没有的她,被他像面团般揉来捏去,那触觉令她极为羞耻。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面前衣衫齐齐整整的男人,也让她羞耻。 尤其,在他一处也不放过的撩拨下,她身体还不能自控地起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最最让她羞耻。 在他疯狂的掠夺后,她眼眶里盈出了羞耻的泪水。 她以为今天就是她被迫失去第一次的日子,可是,他又没有再往下做,他甚至连自己的衣衫都没解开一点,就只有亲吻和抚摸。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她感到很难堪了。 一声细细的抽泣声,在一片安静中清晰可闻。 他稍稍醒过神来,轻声道,「不许哭。」 她一下子就止不住了,大哭起来,委屈巴巴地控诉,「殿下太欺负人了!哇……」 朱启铎终于冷静下来了,听到她的哭声,开始有点慌了,用刑都没让她哭过,自己把她欺负哭了。 上次见她哭,还是小时候,她为他背锅,被秦老狗惩罚打了板子,小姑娘被打得嚎啕大哭,就是不肯出卖他。 第82页 而那时,他不能出来认,心里再不忍,也只能冷酷地看着。 此刻,仿佛是肉嘟嘟的小脸放大了一些,她的哭声和委屈也比那时放大了些,立刻让他变得手足无措。 朱启铎开始哄她,「你别哭呀。」 方长誉尖叫,「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他赶紧松开她。 手臂终于能活动了,她赶紧捂着自己胸口,满脸滚烫,「不许看——呜呜……」 「好,我不看。」朱启铎把身体转向另一边。 方长誉赶紧挣脱他的控制,飞快地跑到床上去,钻进被窝里躲着,唯有这样,才能让她稍稍有安全感。 等了一会儿,朱启铎走到床边,轻轻拍拍裹成一团的被子。「曼曼,我……」 「走开——」被窝里立刻又传来了她的尖叫,「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第041章 罚抄 第041章 罚抄 朱启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了,他刚刚的粗暴举止已经伤害到她了,不仅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反而把她推向了远离自己的方向。 她会恨他吧? 朱启铎不敢再碰她一下,也不敢丢下她逃避问题,他就只能在床边坐着。 他只能一直等着,等她自己肯放下戒心出来。 等了很久,方长誉才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 「给我拿衣裳。」 朱启铎自知理亏了,听话地捡起被他扔下床的衣衫,又去衣柜里,给她找了一件新的小衣来。 她刚才穿的小衣,被他暴力撕烂了。 一一整理好了,他才给她递过去。 方长誉委屈地白了他一眼,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接过去,道,「你转过去,别看着我。」 朱启铎转身不看她。 飞快地穿好了衣裳,见朱启铎一直背着身,才敢钻出被窝。 她又气又羞,控诉道,「安王殿下,您刚才在做什么?怎么能又对我用暴力?」 她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就非常清晰感觉到手腕被他弄疼了,她要气死了。 「真的很讨厌!气死我了!怎么说都不肯听!我真想——」 真想暴揍他一顿。 朱启铎伸手拿过床前剪灯花的剪子,塞到她手心里,「要撒气就用这个。」 方长誉握紧剪刀,抬手对着他胸口,他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还很淡然看着她。 他伸手轻轻理她鬓边碎发,十分温柔地鼓励她,「要捅就捅,等你捅过了,恩怨就得翻篇了,你就得好好跟着我。」 言下之意,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他不会说道歉的话。 方长誉的手僵了半天,还是捅下不去,把剪子丢在一旁,骂他道,「流氓!」 她觉得她遇到了对手,一个比她难缠很多的男人。 他强势,但又不只是单纯的强势,不仅强势,还善于揣测人心、玩弄心计。他软磨硬泡,知道她生气,就以退为进,敢把自己暴露给她泄愤,还让她下不去手。 真是个心机男人! 他抚摸着她的眉头,「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荣华一世。你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并非我不愿马上娶你为正妃,你知道原因的。」 「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你答应过我不暴力的?人家别的姑娘,有三书六礼洞房花烛,而我却要被迫接受吗?」 方长誉举起两手腕,递到他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我的手腕,又被你弄疼了!」 朱启铎这会儿冷静了许多,下床去取了药膏回来,默不作声地为她擦拭。 她怎么抱怨,他都不会回一句,确实是他又过分了。 他不怕她抱怨,甚至反而害怕她不抱怨,害怕她闷在心里,可其实已经彻底放弃他,不愿再向他打开心扉。 看着他就知道闷不吭声地擦药,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方长誉越想就越气,她真的真的好想给他几个结结实实的大拳头,把他揍成一个鼻青脸肿的大猪头。 方长誉幽怨的眼神,十分明显,那眼神使他又拿起了剪子,递到她手里,「要不你还是报仇吧?只要你能舒坦些。」 想得美!她才不要就这样饶过他。照这样下去,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反正事后都可以用这种暴虐的方式来补救。 他越是不能意识到问题所在,越是不肯收敛脾气,她就越不能让步。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他还坐着不动,就一直看着她。 他就巴不得她立刻马上痛痛快快地算帐,然后又跟他和好吧。 哼!偏不如他意。 方长誉又说一遍,「出去呀!你再不出去,那我出去了,我回去跟郑太后住。」 「别!」朱启铎立刻起身,「我出去,不碍你眼。」 午膳过后,方长誉休息了一会儿下楼去,朱启铎已经没在屋里了。 朱启铎的侍女墨玄,端了一碗药来,「侧妃娘娘,这是殿下吩咐呈给您的药。」 「什么药?我才不喝!」 周芹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药?」 墨玄道,「这是缓解疼痛的药。殿下说了,刚才失了些分寸,又弄疼了侧妃娘娘,请娘娘一定要喝。」 他说的是弄疼了她的手腕,可侍女们并不这么认为。 第83页 「我不喝!」 「殿下还说,侧妃娘娘实在不喝,他忙完事情回来亲自餵。」 「好啊!他来餵啊!」 墨玄不敢再说什么,退下了。 周芹劝说她道,「侧妃娘娘,您就乖乖喝了吧,免得殿下生气。」 他还敢生气? 方长誉还是摇头,「不要。」 晚上,朱启铎回来了,跟侍女们问了话,便得知她不肯喝药。 朱启铎往榻上一坐,「怎的还赌气,折腾自己做什么?手疼应该乖乖吃药。」 方长誉抱怨道,「这一下午我越想越觉得亏,心里可堵得慌。」 朱启铎又道,「曼曼,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喝进嘴里再餵你?」 方长誉一听,她还是自己喝吧,她极不情愿地嘬了一口。 「乖乖喝完!」 「我又不疼了,喝什么喝!」 「真的不疼了?」 「嗯。」 朱启铎吩咐侍女,「不喝就不喝罢。撤下去——」 然后,他叫侍女们取了糖来,「曼曼,吃糖么?」 「不吃!」 少拿小恩小惠煳弄她,她成长了,可再不是一碟糖就能打发的。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他别想煳弄。 当时没跟他过多纠缠,是怕他暴脾气伤及无辜,现下他冷静了,她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朱启铎没说话,走过来抱她,双臂紧紧圈住她。 她挣扎两下想脱离,很快又被他抱了回去,温柔但强势地重新抱紧。 「你别招我!」 「怎么着才能高兴点?说说吧,你想怎么泄愤?我要做什么,你才能舒坦?」 「我说了,你就会照做吗?」 「会。」 方长誉脑子飞快一转,「你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君子风度,完全不讲一点君子礼仪,你必须改!您把《周礼》、《仪礼》、《礼记》三本书,都抄写一遍。」 朱启铎回道,「从小到大,还没人能让我罚抄。」 「你不愿不抄就算了。」 「抄!爱妃的吩咐,本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朱启铎还算说到做到,他命人取了上好的厚纸张,一笔一划,抄写得十分工整漂亮。 只不过,这三本书内容很多,他从晚膳后抄写到深夜,也还没完成一本。 他倒也没有二话,方长誉看着他罚抄,总算是觉得舒坦了几分。 夜深了,朱启铎放下笔,沐浴了回她房间歇息。 朱启铎很自然地坐到床边脱鞋,「曼曼,我抄累了,明天再说。」 方长誉没好气道,「哼!早知这样,你还欺负人家吗?」 「只要曼曼死心塌地跟了我,这点罚抄算什么?」 他这是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意思啊。 他甚至还挪过来抱她,又道,「曼曼,你给我生个小世子可好?我这次抄写的书,就给咱们的世子开蒙用。」 什么? 他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方长誉赶紧打断他,把他往外推,「你还没抄完呢,我也还没原谅你,不许抱我!」 这回轮到朱启铎吃瘪,极不情愿地又松开她。 防止他越界,方长誉还拿条毯子捲起来,放在两人中间当做分界线。 「你就睡那边,不许越界过来欺负人家!」 朱启铎看得直嘆气,这叫什么事儿? 「我都好好抄写了,还这样防我?我碰你一下亲你一下,你就眼泪汪汪哭给我看。对着李兰玉,你就笑得那么开心。你什么意思?你就说吧,你这回跟我是不是还是跟得不情不愿?」 「殿下,我没有不让你碰,不让你亲,可是你要尊重我呀!你到底能不能明白,你今天动手强迫我的样子很吓人,让我感到很害怕。」 朱启铎不回了,她都说她害怕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至少,你脱人家衣裳,你应该问人家可不可以,还应该轻轻地解开,不应该强撕吧?」 这话问得他更加哑口无言。 方长誉温言细语安抚他,「殿下,你一个大男人,不要胡乱猜疑胡乱吃醋好不好?我看待李兰玉,就像自家大哥一样。」 她还是担心今天不给他顺毛,他突然又哪根筋没搭对,又突然对李兰玉发难。 朱启铎淡淡回她,「他看待你,可不是自家小妹。你以后见着他,赶紧避开,不准再叫他兰玉哥哥。」 方长誉笑了笑,哄他,「好。我不叫他哥哥,我叫你哥哥可以吗?」 朱启铎不回答。 方长誉知道他性子别扭,便甜甜地叫他,「启铎哥哥!」 他还是没答应。 方长誉又叫一遍,「启铎哥哥,人家有努力鼓足勇气向你靠近了。你以后能不能待人家温柔一点嘛?」 朱启铎极其别扭地小声应她,「嗯。」 方长誉觉得自己有点病,明明是他不对在先,自己还要反过来哄他,自己对他的容忍度未免也太高了些。 她明明喜欢温文儒雅的男人,他呢,又暴躁又爱生气,自己还能忍受他的臭脾气到现在,跟他好几个月,她可真是不容易呢。 她得想办法,让他慢慢改掉这臭脾气,不然,她以后可有的受的。 方长誉挪过去,越过了自己铺的毯子,抱住他的腰,「殿下,我好好想了想,两年是有些久了。要是两年都没怀孩子,您母亲王太嫔都未必还满意我当王妃。」 第84页 「所以?」 「明年好不好?」 还有好几个月,朱启铎不是很满意。 瞧着他脸上露出不是很满意的神情,方长誉一整个靠在他身上,娇娇地问,「殿下,您对我应该不是只有想让我侍寝的感情吧?」 朱启铎想了想,「还想让你给我生孩子。」 方长誉把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再问,「不是只有想生孩子吧?还有呢?」 「还有一起养孩子。」 「还有呢?」 朱启铎又想了想,再往后,扫除了朝中的糟污,朝堂一片清朗,能治国的文官,与能打仗的武将,都发挥着各自的才能。 那时,不用他亲自去打仗了,他能做个正经的闲散亲王了,能陪着她和孩子们的时间也多了。 朱启铎回她,「一起给孩子们操办婚事。」 方长誉简直无语,真是的,他心里怎么就只想着这些大事,都不知道想想眼前怎么哄她开心,仿佛她和还没影的孩子,就只是完成他一生规划的陪衬。 他能不能先把他自己的婚事落实了,再考虑旁的有的没的? 「想得太远了吧?」 「是有点远了,快把咱俩的一辈子都想完了。」 他这一说,方长誉倒是有点愣了。 两个人没在说同一件事,可是又好像殊途同归了。 罢了罢了,本来他就不是耽于小儿女情怀的男人,想不到就算了吧。 方长誉往他嘴角嘬了一口,「启铎哥哥,明年很快就到啦,乖乖等着哦。」 朱启铎心里当然不愿意等那么久,可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再让她眼泪汪汪一回。 「嗯。」最终他还是应下了。 把他安抚好了,确定他不回再乱来了,方长誉便又挪回了自己的位置睡下。 ☆、第042章 互相打扮 第042章 互相打扮 翌日清晨。 朱启铎醒来时,看到方长誉还没醒,便伸手捏捏她的脸,「曼曼。」 「嗯……」她哼哼唧唧地应声,然后整个人缩墙角去了。 朱启铎穿戴好了,下人们来报已经备好了早膳,他再回床上叫她起床。 朱启铎直接把她从墙角抓出来,「曼曼,早膳备好了,快起床。」 方长誉扭着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嗯……你别吵人家嘛。」 朱启铎又一遍抱她出来,「曼曼,你只要亲亲我,我就不吵你了。」 方长誉瞌睡连天,只想把他打发走,遂从善如流,迷迷煳煳地抱住他的脖子,往他嘴唇上嘬了一口。 朱启铎嘴角上扬,把她放回去,给她盖好薄纱。 小半个时辰后,方长誉才醒来。她挠挠头问侍女,「殿下呢?」 「殿下交代,他要出园子去办些事。」 方长誉回想起一早的什么事,问道,「他今天是不是穿的青色长衫?」 「是。」 那他说「亲亲我就不吵」是真,她主动亲了他,也是真的。 嗨!又让他占便宜了! 「梳洗吧。」 自从二皇子没了,好山园里停了宴饮好些天,妃嫔们都有些无所事事。 皇帝的苏才人闲得发慌,与方长誉还算有几次照面,便拿着她自制的口脂,来与方长誉分享。 「方侧妃,你瞧我今日气色如何?」 方长誉瞧瞧她,「挺好的,面色红润。」 「方侧妃,我新调了一个口脂,你瞧这颜色如何?」 「这颜色浅浅的。」 「就是要浅浅的,这样涂了气色也好,也看不出来浓妆艷抹的痕迹,人也清爽。来,我给你试试。」 苏才人便给方长誉涂了口脂,方长誉瞧瞧镜中,涂了口脂,人变得更精神了。 「哎呀,你涂着真不错,愈显妩媚,安王殿下见了,肯定更宠你。这盒就送你了。」 「那谢谢你啦。」 没想到苏才人还有这玲珑心思。 「这眼看着就快到中秋了,你说,今年这中秋家宴到底还办不办?皇上到现在也还没发话呢。」 「办不办有什么要紧的?」 左右不过是吃饭,在哪儿吃不是吃?再说,家宴家宴,和家人一起吃饭才叫家宴,她的家人都在外地呢。 「你不懂,只要皇上不先提设宴,我们这些妃嫔是不敢开口的,中秋家宴都不办了,那我的生辰宴也不好意思办了。」 宫里的女人嘛,眼里也就只装得下这点东西。 苏才人又道,「听说你哥哥已经復职,快回京了,你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往后你见家人也容易。宫里的妃嫔不同,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见家人难上加难。所以啊,我们就盼着今日过节、明日生辰的,若没了这些,宫里的日子可就更加难挨了。」 方长誉觉得苏才人说得倒是事实,王府也有王府的规矩,可比起宫里,终归也要好多了。 「如今安王就你一个女人,安王也挺宠你,你在王府多自由呀。哪像我这小小才人,凡是位分比我高的,都能压我一头。」 方长誉为了安慰她,便直言皇帝的好处,「皇上脾气好,一般不会惩罚你们吧?你不知道安王脾气有多差,我进王府几个月,都被他关过好几回禁闭了。」 「那倒也是,皇上确实比安王殿下脾气好。」听到这儿,苏才人觉得好受一点了。 第85页 苏才人的话,倒是给方长誉提了醒。 既然已经决定跟朱启铎在一起,以后要住在王府里、遵从皇室规矩是肯定的。如果朱启铎身边就只有她自己,自然什么都好,可若是头上有个王妃压着她,那她可处处受限了,低人一等不说,连往后回娘家都不自由了。 这么一想,方长誉顿时有了危机感。 她得当王妃。 听别人安排规矩,哪有自己做主来得痛快? 而且,再往后看,她还是会跟朱启铎同房,会生下两人的孩子,如果她不是王妃,她的孩子也就不是嫡出了,孩子也低人一等,这怎么行呢? 她可忍不了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得管别的女人叫母亲。 傍晚,朱启铎回到园子里,与她一块儿用膳,沐浴过后,他就去接着抄书,直到深夜。 方长誉先去了床上。 过了亥时,朱启铎回床上睡觉,他伸手过来,搁在她的小腹上,「曼曼,我想……」 方长誉啐他道,「想什么想?想都别想!」 这么快又来试探,他怎么贼心不死呢? 「我警告你,你再敢动粗,你就永远别想让我给你生孩子,我剃髮当姑子去。」 「不要就不要,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是说我想抱着你睡,就只抱着,没别的。」 方长誉问他,「那三本书都抄完了?」 「还没。」 「没抄完你还这么……唔……」 她又被他封住了唇。一阵强吻后,朱启铎才满意地放开她,挪回自己位置睡觉。 「你好无赖。」 临到快中秋前,皇帝下了旨,今年中秋家宴仍然要办。只不过国库很吃紧,宴会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 这对后宫女人们来说,当然是好消息。包括秦丽妃在内,她都不愿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毕竟还年轻,又有野心,她也希望生活早些步入正轨。 今年的家宴,皇帝专门给王太嫔送了请帖,请她务必也要出席宴会。 秦太后当然还是不乐意,可跟上回比起来,她已经不再费心费力地反对了。 她知道反对了也没用,方长誉又会伙同庄妃那个狐狸精,想出一堆馊主意来孤立她。而最后呢,色令智昏的皇帝肯定会向着庄妃。 秦太后深知,再闹一场,很可能就是又让自己难堪一回,她在后宫可就越发没威信了。 中秋家宴虽不大操大办,但是能够与安王一同出席,可是一个重大的变化,他们母子二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 一早,方长誉对镜梳妆打扮,侍女们给她梳理髮髻。 朱启铎醒来,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到她的穿着打扮,问她,「你就穿这身去家宴?」 方长誉扭过头,看他单手靠着枕头看着她,回道,「对啊,怎么了?」 朱启铎对她的打扮不满意,「太素了,显得安王殿下我养不起你似的。去,换身儿贵气的衣裳,那珠宝首饰戴起来,一会儿去艷压群芳。」 方长誉不以为意,「我是安王府女眷,跟皇上妃嫔们比什么?再说我只是一个侧妃,就是妾,低调些好。」 「皇兄的那些女人也是妾,你怕她们做什么?你打扮得贵气些,你男人脸上才有面子,懂不懂?」 真受不了他这事事都要把她捆绑在一起的脾气。 不过,转念一想,捆绑不能光限制了她。 「殿下,我可以按你的要求穿,那你能不能也让我安排?」 反正今天是家宴,穿着打扮也不必正式。 「你打什么主意呢?」 方长誉坐在床边来,看着他,「我想看你穿一身浅色。」 平素除了亲王的衮服、常服,他的衣衫大都黑黢黢的,要么黑的要么蓝的,她可从来没见过他穿浅色衣衫。 朱启铎不感兴趣,「我肤色黑,穿浅色多怪。再说,浅色是李兰玉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儿穿的,我一铁血汉子岂能学他们?」 方长誉哄他道,「殿下,你现在养白了一些,没有刚回京那会儿黑了,穿浅色不怪。你就穿给我看看嘛,好不好嘛?」 朱启铎皱眉,「是吗?我白了?」 「嗯!」 「今年真是晒少了,抽空得去跑跑马晒一晒。」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起了反作用? 方长誉大唿,「不要!人家就喜欢白白净净的。」 「肤浅,难道军营里的汉子们,就不配叫女人喜欢了?」 方长誉有点不高兴了,「别人喜欢什么,我管不着,我就喜欢白净的。你光叫人家按你的要求打扮,你就不肯迁就人家一点,哼!」 朱启铎只好答应她,「好了好了,就听你的,今天就穿浅色,行了吧?多大点事儿?你瞧你这小心眼儿的样儿,哪有点准王妃该有的气度?」 方长誉立马就高兴了。 她立马去他房里给他找衣裳,寻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浅色衣袍,一起抱来了自己房间。 认真比较打量了一阵,她选了一件月白长衫。「就穿这件!」 朱启铎从床上起身,「你选的衣裳,你伺候本王更衣吧。」 方长誉拿着衣裳伺候他穿,可是他个子好高,她得踮着脚才方便给他穿,她踮脚一会儿就累了,站不稳,就扑到他身上。 朱启铎觉得有趣,笑盈盈地搂住她。 第86页 好不容易给他穿好了,她认真打量他,他穿浅色衣裳是真的好看呀。他既能是策马提枪的将军,又能是尊贵威严的亲王,还能是俊俏儒雅的公子哥。 喜欢! 「哎呀,我打扮的,果然不错。」 虽然穿浅色衣袍,他真是有点别扭,不过能听到她的夸赞,他也就不在乎了。 朱启铎问她,「你是说衣裳不错,还是人不错?」 方长誉坦诚道,「人不错。」 他穿月白长衫,少了些让人畏惧的威严,多了些平易近人的亲和力。 方长誉拽着他去妆檯,「走,去换一支白玉簪。」 又往他髮髻上捣鼓了一阵,她才觉得合适了。 看着他的眉毛,方长誉心里又痒痒了,真想给他修眉。 朱启铎按她的要求装扮好了,回头就该安排她了,给她安排了一身石榴花纹饰的衣袍,加上一套点翠头面,华贵张扬。 朱启铎也很满意,「这才是我的女人。」 ☆、第043章 家宴 第043章 家宴 两人都收拾打扮好了,便一同前往明徽堂。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穿了月白衣衫,方长誉觉得他今天整个人气质柔和了许多,她主动去牵了他的手。 突然被她主动牵住手,还牵了好一会儿,朱启铎还有些意外。以前,她靠近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就算碰了他的手,也很快就想着怎么收回去。今天这样坦然的牵住他,还真是第一回。 朱启铎嘴角微微上扬,也握紧了她的手。以后,就这样携手而行吧。 两人牵着手,一同踏进了明徽堂的大门。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的后宫众人,仿佛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纷纷惊讶得呆住,一直盯着他们二人。 皇帝看着他们公然牵手,心里羡慕。 郑太后与王太嫔看着安王穿着月白长衫,轻袍缓带,心里自是为他高兴,难得他肯换一换他的穿衣风格。再看到他们二人是牵着手进来的,心里更高兴,他们的皇孙该是不远了。 秦太后不动声色,她才不关心朱启铎和方长誉牵不牵手,在她眼里,反正都是讨厌的小兔崽子。 而皇帝的妃嫔们呢,她们的心态就纯属看热闹了。 方长誉不可能留意不到她们的眼神,感觉有点害羞。不过,牵了就牵了,既然是她自己主动牵的,她就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就放开。 朱启铎领着方长誉,给皇帝、两宫太后、王太嫔问了安,然后,一同到他们的位置坐下。 钟顺妃打趣道,「哟,安王殿下也太宠方侧妃了吧?这手牵的,是还怕她摔着了吗?」 朱启铎向来不爱应付女人,今天难得地好言好语回答,「对。」 钟顺妃又问道,「不会是……方侧妃有喜了吧?」 朱启铎回道,「倒还没有,应该快了。」 难得朱启铎有问必答,宫里的女人们无聊惯了,好不容易抓着一个有趣的事情,可得好好深挖。 苏才人揶揄道,「哎哟,那安王殿下可得跟咱们皇上好好比一比了,看看谁家的能先怀上!」 钟顺妃接过苏才人的话,「那不就看着庄妃与方侧妃的肚子吗?」 方长誉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 钟顺妃明晃晃地只提庄妃,让秦丽妃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 她的话提醒着秦丽妃,因为她的二皇子没了,皇帝膝下唯一的男丁没了,才落到了跟安王一样的境地。 朱启铎扭头看向皇帝,笑了笑,「皇兄觉得呢,方侧妃与庄妃谁会先怀上孩子?」 这是明晃晃的宣战。 方长誉头大了,他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未免有些多。 说到这事儿,皇帝心里可憋屈了,他宠他的宝贝心肝儿宠得还少吗?就差住在她的床上了。可她呢,就是迟迟不见有好消息。其他妃嫔对此敢怒不敢言,秦太后对此不满意许久了。 皇帝回道,「这可难说,子嗣一事,还是看缘分。」 朱启铎道,「臣弟觉得,方侧妃会先有喜。」 他这么有信心?皇帝压根儿不想接茬,你觉得就你觉得呗。皇帝还是不愿意跟朱启铎打赌,给心肝儿增加心理负担。 他们说了一通,发现正主之一的庄妃还没来。 直到快开席了,庄妃才慢悠悠地走进明徽堂。 比她位低的妃嫔们起身问安。 方长誉也起身,向她福身问安,「庄妃娘娘安康。」 「你来得早。」 庄妃很随意地招唿她,她却很喜欢这种方式,少些有的没的虚礼。 秦太后看着庄妃就来气,「不是她来得早,是你太迟了,怎么来得这么晚?」 庄妃压根儿不怕她,立刻与她争锋相对,「妾昨晚伺候皇上累着了,一早实在起不来。」 秦太后训斥她,「不必把这些话挂嘴上,就你一个人辛苦不成?」 庄妃娇媚地噗嗤一笑,「可不就妾一人辛苦吗?皇上来竹里馆宿了多少晚,妾就辛苦了多少晚。」 明晃晃地炫耀自己专宠。 秦太后道,「你身为妃位,不知给下头的人做表率,也不知劝说皇上雨露均沾。」 庄妃一脸无辜,「太后,您怎知妾不曾劝说?皇上夜夜留宿,妾也十分苦恼,巴不得有个能干的姐妹分担呢。」 第87页 秦太后只觉得晦气,她那儿子怎么就让这妖里妖气的狐狸精勾引得死心塌地了? 秦太后又斥道,「皇帝专宠你都多久了,肚子也不见动静,没用的东西。」 庄妃又呵呵一笑,「能有贵妃娘娘更久吗?别说妾了,阖宫姐妹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是比贵妃娘娘伺候皇上时日更久的。」 秦贵妃脸上火辣辣的疼。皇帝有多少年不召她了,久到她自己都快数不清。 秦太后气得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掷。她总不能承认秦家的女儿确实不得宠。 方长誉心想,论惹秦太后生气,庄妃简直是一把好手。 皇帝和稀泥道,「好了,不许跟太后顶嘴。快去坐好——」 庄妃才去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秦太后还在骂骂咧咧,「你有这顶嘴的功夫,怎么不知道好好调理调理身子?真是白瞎了皇帝天天留宿。肚子里没货,还挺理直气壮。」 皇帝劝阻她,「好了,今日是中秋,都少说两句。上菜吧。」 方长誉小声跟朱启铎嘀咕道,「殿下,你觉不觉得秦太后挺矛盾的?」 朱启铎不感兴趣,悠悠地吐出三个字,「谁管她?」 方长誉继续编排道,「我是说,她一面不喜庄妃,还老是责骂庄妃,另一面呢,又真的拿庄妃没辙,还是希望庄妃怀上孩子。刚才她话里话外,都是在催庄妃怀孩子,似乎也不在意庄妃抢在丽妃前头了。」 朱启铎回应她,「儿子最重要。」 方长誉心想,还是庄妃厉害,深知只要牢牢抓住皇帝的心,就不必对秦太后委曲求全。 甭管秦太后当年有多勇,她现在就是个花架子嘛,被庄妃吃得死死的,她嘴上闹得凶,妥协起来也是够快的。这么快,就已经接受储君很可能会由庄妃来生的事实了。 方长誉现在真心觉得,照这样下去,庄妃很有当皇后的可能。 这一场家宴,虽然不算有多么其乐融融,但至少大家面子上都还算过得去。 家宴结束后,方长誉陪着朱启铎,一起送王太嫔回到无相楼。 路过秦太后的萦心堂时,方长誉指着一旁池子,「你们看,这池鱼真不错,膘肥体壮,炖汤绝对鲜美。」 周芹提醒她,「侧妃娘娘,您可千万打住这念头,这是放生池,秦太后每年都要往里头放生。要是让秦太后知道,您逮了放生池的鱼,肯定要责罚您。」 真可惜。 这膘肥体壮的鱼儿,被人吃了才是它最大的使命啊。 「那我不吃鱼,吃王八行吗?」 周芹拉着她快步往前走,「侧妃娘娘!别想了,您快打住吧。」 方长誉拱火道,「怕什么?偷偷逮不就好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您可千万别!秦太后本就够为难太嫔娘娘了,您再去添把火,秦太后更找藉口挤兑太嫔娘娘了。」 周芹毕竟是郑太后身边出来的,到底做事稳妥。 朱启铎但笑不语,他总觉得,这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已经起了这念头,迟早是要付诸实践的。 把人送到了,两人才返回蕉雨汀。 方长誉能看得出来,朱启铎心情不错。一回到卧房里,朱启铎就把她搂着怀里,安静地抱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抱抱你。」 可能他要费很大劲才能做到的事,她联络庄妃一起,不动干戈地解决了,他多多少少对她有了些服气。 不过,他嘴上可不承认。 往年的中秋家宴之后,皇帝都要往皇家围场去狩猎,称为秋狝,这是圣驾迴銮前的最后一件大事。 狩猎之时,皇帝会遍邀京城的文官武将与青年才俊,举行狩猎比赛,胜者还会有丰厚的赏赐,而且,皇帝也允许后宫妃嫔们邀请自己熟络的女伴们参与,算得上是天子与民同乐。 说来好笑,皇帝压根儿不会狩猎,甚至都不会骑马,但他对处理朝政的兴趣更小,所以,他就算不会狩猎不会骑马,也要在皇家围场里多呆上几天。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惯例,文武百官就算知道皇帝煳弄事,也不会说什么。 八月二十一,是皇帝移驾皇家围场的日子。 头一天的晚上,方长誉吩咐侍女们收拾一些自己的便装,装进包袱里。 朱启铎沐浴完回房,看到她收拾好的包袱,眉头一皱,「方曼曼,我的包袱呢?」 方长誉诧异了一下,方曼曼是谁?别人称唿她,要么是大名长誉,要么是乳名曼曼,要么就叫她小方,还没人叫她方曼曼呢。 朱启铎想着,叫她全名方长誉,太生硬了,叫曼曼,又亲昵得表达不出他的不满,所以就叫方曼曼。 醒过神来,方长誉问道,「你的包袱也要我收拾?」 朱启铎质问她,「不然呢?我是你男人,你就说你该不该给你男人收拾包袱吧?」 方长誉回道,「你的衣物都在你那屋,平素都是天青在打理,就叫天青给你收拾嘛。」 朱启铎当即拽着她去他那屋,把她推到衣柜前,「赶紧,就要你亲自收拾。」 方长誉头大,这个男人真的时不时为难她一回。 朱启铎在她旁边唠叨道,「你瞧瞧别人家的太太,生怕漂亮丫鬟勾搭上了主子,凡事亲力亲为,不让漂亮丫鬟插手。你呢,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要把你的男人看好?」 第88页 方长誉顺势提醒他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太太,我只是一个侧妃。」 「你就是,差一个大婚而已。」 方长誉不露声色,打开衣柜看了看,问他,「外袍要几件才够?」 朱启铎就往椅子上一坐,「你不要问我,这件事你得做主安排好。你准备什么,我就穿什么。要是我衣裳不够穿了,便是你的失职。」 怎么就是她的失职了?他可真会扣帽子。 这次是去狩猎,就不带衮服了,也穿不上,只需带曳撒和盔甲。中衣、寝衣多带几件,免得他说不够。 朱启铎看着她认真给自己收拾行装,心满意足了。 ☆、第044章 牧场生活 第044章 牧场生活 第二天一早,皇帝就带着人马移驾皇家围场了,马车两个时辰的路程。 方长誉原是坐在马车里,一到了围场草地上,方长誉看着近处的青草和野花,远处的青山和白云,她的心就飞出马车了,再想起自己是会骑马的,顿时心痒痒了。 方长誉掀开窗帘,喊朱启铎,「殿下,我也想骑马了。」 朱启铎便吩咐李松霖,「去给她牵马来。」 很快,李松霖牵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来,「侧妃娘娘,它名叫柳星,也是殿下的宝骏之一。」 方长誉却盯上了他的马儿,道,「殿下,我想骑雪翎。」 朱启铎回道,「马儿都一样,它也是很温顺聪明的战马。」 方长誉嘟嘟嘴,「但是,我一直都是和雪翎学的,我怕换了马匹,就没感觉了。」 朱启铎心想,她还好意思说,可苦了他的好战友。 「你要学会变通。」 方长誉撒娇道,「我回去再变通嘛,这回你就让让我嘛。」 朱启铎翻身下马,把雪翎让给她,「你是真麻烦。」 话虽如此,他还是亲自扶她上马。「小心些。」 「知道了。」 方长誉开心地骑上了雪翎,抓好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便飞奔起来。 这和在王府的马场里转圈圈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哇——好快呀!」 虽然之前被朱启铎逼着学骑马时哭唧唧,没少在心里痛骂他,但是现在完全掌握了,可以在围场里驰骋,就体会到会骑马的好处了。 在草原上飞驰的感觉真不错。 朱启铎骑上黑马柳星,很快就追上了她,与她并驾齐驱了。 朱启铎十分悠闲地问她,「怎么样?想赛一赛吗?」 方长誉哼一声,「不要不要,人家才学会多久呀,比不过你。」 「我可以让你先跑一会儿。」 刚才也是她先跑呀,他还不是很快就追上来了,都不是一个等次,完全没有可比性。他分明就是想在她面前显摆,然后找机会管教她嘛。 方长誉还是不肯,「不要,就算要比,也不跟你比。」 「你这样可不行,就是要跟比你强的人比,才能不断提高自己,知耻而后勇。」 方长誉坚定道,「说了不要就不要,你少忽悠人家。」 马车里的妃嫔们,看着朱启铎与方长誉骑着马跑远了,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羡慕。 瞧瞧人家方侧妃,比她们可肆意洒脱多了。安王那么冷血狠戾的一个人,女人见着他都得躲远点,可方侧妃一开口说要骑他的马,立刻就让给她了。 皇帝见着两人骑马跑远,倒是羡慕朱启铎。小方多乖巧听话呀,与他多浓情蜜意呀,哪像他的庄妃,除了床上热情火辣,平时都不爱给他好脸色,只有在床上,他才能体会到两人的亲近。 庄妃看着他们骑马,也跃跃欲试了,「皇上,要不咱们也去骑马吧?」 皇帝尴尬一笑,「可朕不会骑马。」 「不会?为什么?」 骑射也是皇家子弟的必修课呀。 「朕小时候第一次学骑马,马儿受惊跑快了,母后吓着了,就不让朕再学了。」 庄妃听了,评价道,「慈母多败儿。」 皇帝笑了笑,她是够直白。 庄妃又道,「皇上就没有一刻嫉妒过安王马上的飒爽风姿吗?」 皇帝张张嘴,想说他不在意,可快要出口时,又停住了。 皇帝也并非第一天认识朱启铎,早习惯了朱启铎样样比自己强,再说,他实在也没长一颗爱嫉妒的心。 可就在刚刚,庄妃说朱启铎风姿飒爽,他是真的开始有了那么一丝嫉妒,嫉妒朱启铎得到了她的赞誉,而自己却是「败儿」。 皇帝笑道,「倒没有嫉妒他的风姿,但是真的嫉妒你夸他,朕也没那么差吧?」 庄妃趴在窗口,看着远方,「皇上能有他一半的威严与决断就好了。」 皇帝闭嘴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赶路,大队人马都到了一个牧场,这就是往年扎营的地方。牧场里有皇家安排的人手打理,圈养着许多牲口,到了秋狝的时候,会放出许多牲口,用作狩猎比赛。 皇帝宣布扎营,僕从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有的搭建帐篷,有的去附近的河里打水,有的去林子里捡柴火,烧火准备膳食。 方长誉骑马一路也累了,坐在小马扎上休息。 朱启铎递给她水袋,她喝着水,朱启铎便轻轻整理她的碎发。「今天骑马走了这么远,可有受伤?腿疼吗?」 第89页 方长誉摇头,「没有受伤,不疼。」 朱启铎拍拍她的小脑袋,「好,终于长进了,奖励你今晚吃烤全羊。」 「哇——」 她心想,朱启铎这个大老粗,终于也知道关心人了,真不容易呀。 朱启铎命人去牧场宰了一只羊来,收拾干净了,搭起架子,就烧火开烤了。 方长誉的馋虫马上被勾起来了,「殿下,这要烤多久呀?」 「早着呢,要晚上去了。」 帐篷陆陆续续都扎起来了,主子们进了帐篷,归置好东西后,出来走走散散步。 朱启铎这儿的烤全羊也忒显眼了,不一会儿,人都跑来围观了。 朱启铎也是,明明有这么多人在,他就只烤一只。 皇帝玩笑道,「启铎啊,你就烤一只羊,专门馋我们的吧?」 朱启铎笑,「想吃自己烤喽。」 皇帝的妃嫔们也被勾起了馋虫,都跟皇帝嚷着她们也要吃。 皇帝赶紧命人再去收拾了两只羊,交给朱启铎,「启铎啊,反正一只羊也是烤,三只羊也是烤,你就多费心啦。」 朱启铎一脸不情愿,「皇兄,我只管我的女人。她们想吃,关我什么事?」 「哎呀,这不是你的强项吗?拜託拜託——」 皇帝强行赖给了朱启铎一块儿烤起来,这才安抚住了一群女人。 方长誉嘻嘻笑。 朱启铎问,「你笑什么?」 方长誉笑道,「跟着殿下有肉吃。」 她笑得甜甜的,露着她标志性的一个小梨涡,还冒着些傻气,他看着也跟着心情舒畅了。 有她在,便不会觉得日子无趣吧。 午后,庄妃与方长誉约着,甩开了两个男人,一块儿在草原上散散步。 庄妃特立独行,不太愿意和宫里人来往,她既不需要讨好秦太后,也不需要与别的妃嫔互相扶持,难得愿意与方长誉说几句闲话。 方长誉取出一包糖来与她分享,「我带了些桂花糖,庄妃娘娘来点儿吗?」 「你很喜欢吃糖?」 「嗯!」 「听说,先前安王还不许任何人给你糖吃,满京城都知道了。」 「对呀,他可真够霸道的。」 「安王为何不许你吃?」 「他嫌我吃太多糖了,就限制着我,每个月只有一包的量。」 庄妃笑了笑,这的确是霸道的关心,别看安王那么冷,心底里还有一份专属于方长誉的柔软。 微微笑了片刻,庄妃突然遣开所有侍女,叫她们走远。 等侍女们都走远了,庄妃严肃地问她,「先前你曾说想要自由,现在呢?」 「现在……」方长誉泛起了嘀咕,她自己也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庄妃并不好奇,接着说道,「你现在开始犹豫了,大概你对安王有了感情。我与你不同,我还是一直坚定地希望得到自由。我希望有一天,我有机会能离开皇宫。」 方长誉顿时惊讶不已。 先前,庄妃曾经向她表露出自己排斥皇帝,还把与皇帝的亲近当做负担,可她没有想到,庄妃的这份排斥已经严重到了想离开皇宫的地步。 庄妃一脸无所谓,「不用这样惊讶,换作是你,你会喜欢皇帝这样没用的男人吗?」 方长誉原本以为,只是随意地散步,没想到话题竟然如此严肃。 「外人都说他宠我,可我再三让他处置了秦家父子,他就是不肯,就是不肯啊。没用的男人啊,什么也不是,呵呵!」 她在讽刺皇帝,可方长誉听着又像是在自嘲。 方长誉小心翼翼地问道,「庄妃娘娘,您与秦家有仇吗?」 庄妃没有回答她,反倒说起了旁的,「先前,我说不需要你的回报,现在我要收回这话了。小方,如果以后的有一天,我需要你帮我逃离皇宫,这对你有害无利,你还愿意回报我吗?」 方长誉思虑了一会儿,郑重地回答她,「如果这是您真正的心愿,我愿意尽绵薄之力。」 「那就好。」 夜幕渐渐降临,月亮初升。 烤肉的香味飘得老远,方长誉闻着就想流口水了。等不到朱启铎来叫她,方长誉就循着香味过去了。 羊肉滋滋冒着油,方长誉坐在朱启铎旁边的小马扎上,乖巧地等吃肉。「殿下,这都晚上了,肉什么时候好?」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烤羊肉。」 「这面上熟了吧?」 几个时辰的炙烤,赋予了羊肉新的灵魂。 羊肉刚刚烤好,撒上调味料,朱启铎命人砍下一整根的肋排,递给她,「尝尝。」 方长誉看着一整根肋排,有点下不了手,「不斩断一下吗?」 朱启铎道,「就是要这么大块的肉吃着才爽快,拿着,慢慢吃。」 方长誉这才接过去,「哇——这羊排好长!真的绝了!」 朱启铎看着她吃得开心,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西北条件苦寒,有些地方还缺水缺蔬菜,只有牛羊肉还算富余些,炙烤是常用的烹饪方式。」 方长誉嘴里鼓鼓的,像一只藏果子的松鼠。「殿下,你要是去开个馆子,就卖炙烤羊肉,绝对生意火爆。」 眼看方长誉大口大口地啃完了一整根肋排,朱启铎又递给她一串羊肠,「尝尝这羊肠。」 第90页 方长誉赶紧接过去吃,这羊肠烤得肥而不腻,又有嚼劲。 方长誉看着他手里一串大腰子,「殿下,这是什么,好吃吗?」 「好吃。」 朱启铎说着就递给她尝。 方长誉咬了一口,立刻被打懵了,「咦……好腥呀!这个不好吃,这是什么呀?」 「羊腰子。」 方长誉玩心起了,「殿下你多吃点,吃啥补啥,嘻嘻……」 朱启铎问道,「怎么?怕我满足不了你吗?你又没试过。」 方长誉一听,再不敢接茬了。「殿下,我还要吃肉。」 又装煳涂呢,朱启铎嘴角微微上扬,继续给她切肉吃。 她吃得嘴巴油乎乎的,两手也油乎乎的,毫无形象可言了,可的确吃得痛快。 她吃的时候痛快,等到羊肉都到了肚子里,她才开始觉得撑着了,她人身体微微发热,脑子也有点迷瞪了。 「哎哟,突然觉得肚子好撑啊。」 朱启铎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多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吃撑。「难受吗?要不要给你请太医?」 方长誉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哪家姑娘因为吃撑了肚子请大夫呀?要是传出去,我可丢脸丢大发了!」 可她的肚子又撑得有点难受,她起身,「我得去走一走消消食。」 朱启铎拦住她,「你等一会儿,刚刚吃过东西,不可马上行动。你坐下吧,我给你揉揉肚子。」 方长誉赶紧从善如流地坐下,朱启铎的大手伸过去,轻轻在她腹部慢慢按摩着。 只是,这结结实实的圆滚滚的手感,让他都忍不住感慨,「真是吃得不少。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方长誉羞得想钻地洞。「快别说了!」 朱启铎给她揉了一会儿肚子,歇息了两刻钟,才陪着她慢慢散步消食。 月光洒在草原上,倒映在远处的小河里。 牧场里夜晚的风有点冻人,方长誉一整个缩到他身后了。朱启铎发现她冷,便脱了外袍给她披上。 方长誉有点不好意思道,「殿下,你把外袍给我,你不冷吗?」 他的身体要好得多,这点儿冷风不算什么,可是,他要骗她,「我冷啊。」 她眉头一皱,「那怎么办?」 朱启铎逗她道,「男人嘛,既然选择了逞英雄,当然就要硬扛到底喽。」 方长誉把他往营地拽,「咱们快回去吧,要是把你冻着了,我的罪过可大了。」 朱启铎反把她拽到了身边,「你好好说,你到底是担心我着凉,还是担心自己有罪过?」 方长誉承认道,「担心你嘛。」 朱启铎埋头吻她嘴角,「好啦,我不冷。咱们走到那边那坡上再回。」 被他牵着往前走着,方长誉开始觉得,他好像有点迷人。要不是有他同行,她才不敢这个时辰还在外头闲逛。 望着远处的天空,皓月如白玉,方长誉不禁感慨,「今晚的月光真美,明天肯定是个好天。」 朱启铎应道,「嗯,大约是吧,这围场里视线开阔,日出也是别样精緻。」 「那我们明天一早起来看日出吧。」 「你能起得来吗?」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她活脱脱就是一只能吃能睡心还大的小猪,她每天起得并不早。 方长誉有点不服气道,「殿下小瞧人,咱们俩比比明天谁先起。」 朱启铎默不作声,心里却想,小猪能跟他比早起吗?她不会知道他通宵达旦奔袭敌军的日子。 ☆、第045章 狩猎 第045章 狩猎 在草地上散了一会儿步,方长誉总算觉得肚子舒服多了,两人一块儿回去歇息。 方长誉第一次体验帐篷里的生活,觉得睡地铺很新奇。 第二天的凌晨,天还没亮时,朱启铎已经吩咐侍女们点了灯,把热水端到帐篷里。 朱启铎推推熟睡的方长誉,「起床了,要去山坡那边看日出了。」 方长誉嘟囔道,「哎呀,鸡都没叫呢。」 「要看日出,就得早早去等,那景致转瞬即逝。」 「算了算了,那就明天再看。」 果不其然,朱启铎早就预想到结果了。 「什么明天呀?明天你又要推后天了。」 方长誉压根儿不动,也不回话了。 朱启铎嘆嘆气,把她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吩咐侍女给她梳洗打扮。方长誉睡得可香了,任凭侍女们怎么折腾,她都没有被吵醒。 等她穿戴好了,朱启铎又给她披上披风,先把她扶着站起来,然后蹲下身,把她背了起来,背着她走出了帐篷。 朱启铎背着她往小山坡走去,那儿是最佳观赏点。她乖乖地伏在他背上,双臂搭在他胸前,她还没醒,头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可香,侍女们给她戴的步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曳。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日出近了。 朱启铎已经背着她爬上了小山坡。 不一会儿,天空泛起红光,他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色,催促她,「曼曼,快醒醒,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方长誉迷迷煳煳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竟然在朱启铎的背上,而他们此刻已经在小山坡上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橘红橘红的光,太阳就要升起了。 第91页 就在她醒来没多久,太阳就慢慢地从地平线冒出了一条边。 方长誉瞬间清醒了许多,「哇,太阳出来了。」 小山坡地势要高些,又在他背上,方长誉从没觉得自己的视线如此开阔,太阳仿佛就在不远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眼前的景致美极了。 「真美呀!幸好你背我来,不然就看不到。」 她这会儿睡醒了,才发现他今天的耐心未免太好了,一路背她走这么远来看日出,真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日出美景,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 「曼曼。」朱启铎突然唤她一声。 「嗯?」方长誉还沉浸在美景中。 「对不起。」 方长誉一愣,他在道歉?他怎么会突然道歉呢? 「你怎么突然道歉?」 「并非突然,那天我对你太兇了,我欠你一句道歉。」 方长誉笑了笑,「看在殿下昨晚给我烤羊肉、今早背我来看日出的份儿上,我原谅啦。」 朱启铎道,「女人真奇怪。」 「哪里奇怪?」 「封你做侧妃,你要生气,想跟你亲热,你也要生气,可就只是给你烤一顿肉吃,背你来看看日出,你就能原谅了。」 「这哪里奇怪?侧妃也是妾呀!你以为谁都想要?再说,男女之间没有充分了解彼此时,就做那种事情才奇怪。」 「我的确还不够了解你,可是,我非常确定,我只想册封你一人,也只想跟你一人亲热而已。」 从十六岁起,郑太后每年都在不断地给他物色人选,他一个都没有看上。他原来认为自己更看重边境安危,所以才对女人没兴趣,直到回来再遇到方长誉,他很快就确定了,她就是他想要的人。 「侧妃这个身份,让你如此不舒服,是我没想到的,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早点给你名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场风光的大婚,迎娶你为王妃。」 方长誉把脑袋移开一点,仔细往他侧脸上看,他的神情很严肃,也很真诚。 不过,他是有不好意思吗?还是不习惯道歉吧? 不然,怎么专门挑背着她的时候说这些话呢? 方长誉抱紧他的脖子,回答他,「好啊,我等着殿下娶。」 朱启铎没有说话,在方长誉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不能自控地上扬。 阳光明媚起来了,朱启铎背着她返回了营地。 不一会儿,被邀请来参加狩猎比赛与观赛的世家官宦子弟们、千金们,陆陆续续都到达了营地,草原上立刻热闹了起来。 梳洗打扮妥当,换上便装后,方长誉与朱启铎一块儿往狩猎比赛的起点林子入口走,一路上瞧见了不少熟人,如郑景潇兄妹、李兰玉、秦玉璃等人,他们纷纷向朱启铎请安。 到了时辰,礼部的官员们,协助皇帝祭祀完毕。随后,皇帝便宣布比赛开始。 第一场狩猎比赛为期三天,每一天的酉时之前必须回营地,将当天获取的猎物登记。如果超过了时辰未返回,则当天获取的猎物将不能计入总数。参赛的人可以用自己的马匹和弓箭,也可以领取皇家为大家准备的。 对常年征战在外的朱启铎来说,围场里的狩猎简直是小儿科,他是夺魁的第一人选。 比赛并未限制男女,所以也有一些女子参赛,其中还有皇帝的几位妃嫔。 方长誉好不容易学会了骑马,自然是想参加的。 朱启铎知道方长誉换了马就不会骑的德行,所以也不多跟她废话,把雪翎让给她。 他关心道,「你还没有好好学过骑射,到底行不行?」 方长誉倒是很有信心,「瞧你说的,我既会骑马,也会射箭,那不就是会骑射了吗?再说,我的骑术是殿下你亲自教的,射箭是哥哥教的,我不差的好不好?」 朱启铎交代她,「你就是个半吊子,不许在骑行的同时放箭,等马儿停稳当了再射箭,名次不重要,听见没?」 方长誉答应他,「我知道啦。」 朱启铎给她取来了箭,一一仔细检查过了,把箭囊给她绑在马鞍上,又将弓拉开试了力度,才交给她。 方长誉瞧他不慌不忙地帮她做准备,担心自己耽误他的成绩,便劝他道,「殿下,你别管我了,你快去呀,不然,他们要抢了你的第一了。」 朱启铎又取了一整套护具,亲自给她穿戴好。「慌什么,让他们先猎一天都来得及。」 行吧,知道他很厉害了。 朱启铎又交代浅冬,「保护好侧妃,如遇情况,点狼烟示警。」 浅冬应是。 方长誉翻身上马,对他道,「殿下,我去啦。」 「嗯。」 她喝一声「驾」,雪翎便驮着她往前跑去。浅冬也赶紧追上去保护她。 朱启铎目送她走远后,才带上弓箭,骑上马进了林子。 进了树林一会儿,方长誉瞧见了一只野兔,她赶紧放慢了速度,停在不远处,然后取出一只箭,按哥哥教的拉弓瞄准。 「嗖——」一声,箭飞过去,结果射中了旁边杂草堆,野兔惊觉,飞快地跑了。 「唉唉唉……」方长誉直惋惜。 浅冬捂嘴偷偷笑。笑着笑着,浅冬突然察觉不远处的树丛后,有熟悉的人影和马匹闪过。 第92页 她刚才还在想,殿下这么放心侧妃来狩猎吗?原来还是没完全放手呢! 安王殿下呀,嘴上说的永远不到他做的十分之一。 错过了第一只兔子后,方长誉就接连失利,好不容易才找到几只猎物,可不是被她的马蹄声吓跑,就是射不中,一直没收穫。 一直快到黄昏时,方长誉才终于猎到了一只吃撑了不怎么动的肥兔子。 她总算知道了,并不是会骑马加上会射箭,就能叫住会骑射了。 眼看时辰不早了,她赶紧叫上浅冬返回营地。 方长誉把猎物交给负责计数的官员,官员给她记上一只。 她仔细看大家第一天的狩猎数,男子中最多的三个人是朱启铎、李兰玉和郑景潇,朱启铎有十五只猎物,李兰玉十七只,郑景潇十四只。 这一天的结果可让方长誉有点意外,朱启铎第一天的战绩似乎没那么突出呢。 而女子之中前三,郑景怡有六只,秦贵妃有三只,方长誉有一只。 郑景怡到底是将门之女,还是比其他女子厉害些。 方长誉没想到,自己的一只居然还不是最少的,她后头还有好几位什么都没打到。 她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路上就碰到了郑景怡。 郑景怡马上取笑她道,「哟,方长誉,就打了一只呀!你这一只,不是安王殿下帮你的吧?」 方长誉白了她一眼,「你少瞧不起人,这比赛就是玩,我压根儿不在乎成绩。」 郑景怡又问,「如果不是你让安王殿下帮你,耽误了时间,安王殿下今天的成绩怎么会才第二呢?」 方长誉简直无语,「你光说别人,你呢?你这六只难道不是你哥帮你作弊的?」 「本小姐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 郑景怡示威道,「哼!你等着,明天我去打十只,让你追都追不上。」 方长誉不屑道,「呵呵!我压根儿没想追你,你打得多又怎样?」 「你凭什么不来追我?你不在乎名次,那你参赛干嘛?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场去呆着!」 方长誉都快烦死她了,「郑景怡,我是安王殿下的侧妃,这便是你郑家女儿对本侧妃的态度吗?」 郑景怡呵呵冷笑两声,「侧妃而已!等殿下娶了正妃,有你好果子吃。」 「谁敢给她好果子吃?」 朱启铎的声音从郑景怡身后传来。两人赶紧扭头。 郑景怡就像老鼠见了猫,赶紧退到一边,「殿下安康。」 朱启铎冷脸看着郑景怡,「顶撞本王的侧妃,你自己说,该如何惩罚?」 郑景怡赶紧认怂,「殿下,小女知错了。」 朱启铎仍然冷着脸,问她,「你该向谁请罪?」 郑景怡赶紧对方长誉福身,「侧妃娘娘,小女错了,请您原谅。」 方长誉懒得跟郑景怡纠缠,郑景怡就是嘴巴讨厌,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眼。何况,郑家与朱启铎关系密切,她也不会真计较,让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方长誉回她,「知错就好,下次别再犯。」 朱启铎冷声道,「再有人以下犯上,该罚就罚,该打就打。」 「我知道了。」 郑景怡趁着朱启铎还没亲自处罚,赶紧开熘。「小女告退。」 朱启铎牵过她的手,牵着她回帐篷。 方长誉问他道,「殿下,你今天怎么才打了十五只?」 朱启铎瞥了她一眼,「这是你这只打了一只的人该问的问题吗?」 方长誉解释道,「因为我瞧兰玉……啊不对……李编修打了十七只,我觉得殿下应该比他多才对嘛。」 「在你眼中,我比他厉害?」 方长誉顺着他的话恭维道,「那当然了,不是吗?」 这话听着还算受用。 朱启铎才不会承认,其实他今天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她毕竟是第一回打猎,他就一直在她附近转悠,打猎不过是顺便。方长誉都没走到树林的核心区,他也就跟着在边缘地带,猎物根本不多。 即便如此,他的收穫也并不算差。 回到帐篷,两人依次去沐浴,冲掉这一天的汗水,然后,一同躺进被窝歇息。 方长誉靠着他的胸膛,「殿下,你明天加把劲,超过李编修好不好?我想看你得第一。」 「嗯。」他揉揉她的头,「睡吧。」 ☆、第046章 被袭击 第046章 被袭击 第二天的狩猎过后,众人的成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李兰玉第二天入帐十六只,共三十三只,郑景潇第二天猎得多,与他追平了。 而朱启铎呢,第二天足足有五十只入帐,加上第一天的,已经有六十五只了。这个结果简直就是碾压,甩开其他人好一大截。 这巨大的差距,让方长誉更加确定,朱启铎第一天肯定有事耽误了,第二天才是朱启铎真正的水平。 照他现在的成绩,就算他第三天什么都不做了,其他人也很难再超过他了,结果已经提前揭晓了。 当晚,方长誉对他摆出一脸仰慕的神情,可劲儿地夸他。 第三天的狩猎继续着,大多数人经过了前两天的辛苦,已经有了疲惫的姿态。 方长誉在林子里碰到郑景怡,郑景怡的兴致已经不太高了,下马坐着歇息,看到方长誉来了,也不找她拌嘴了。 第93页 方长誉往林子深处去,她经过这两天的练习,已经找到了一些感觉,她打算趁着第三天收官前,多抓几只猎物。 一路在林子里搜寻着,她突然瞧见远处的树枝上,立着一直灰不熘秋的鹧鸪,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她拽拽马儿的缰绳,「雪翎,停下。」 雪翎很聪明,放慢了脚步停下。 方长誉张弓搭箭,仔细地瞄准,聚精会神,「嗖——」一声细响后,方长誉发现有一个黑影栽进了远处灌木丛里。 「浅冬,我是不是射中了那只鹧鸪了?」方长誉有点兴奋地问。 浅冬回答,「好像是,像是有东西掉到那边灌木丛里了。」 方长誉吩咐道,「真的吗?快去给我捡一下,我要拿给殿下看,他没准儿会夸我呢。」 「是,侧妃娘娘您稍等。」 浅冬骑马往灌木丛去,方长誉百无聊赖地等着。 突然,马儿变得躁动起来,她抬头一看,不知从哪儿蹿出了一只野狼。 这只野狼快速地靠近马儿,方长誉顿时毛骨悚然! 狩猎之前,围场里事先有专人清过场,绝不会出现有攻击性强的猎物,可这一只壮硕的野狼,何止攻击性强,简直就像是要吃人了,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野狼还在不断靠近,方长誉有点懵了。倒是雪翎迅速反应过来,不等方长誉发出命令,突然飞快地往前跑去。 而身后的野狼也飞快追了上来。 朱启铎交代过如遇情况,要燃烟示警,可是烟与火都在浅冬那儿呀。 方长誉本能地一边抓紧缰绳,一边大喊道,「浅冬——救我——殿下——救我——」 她一边期盼朱启铎有顺风耳,一边驾驭好马儿,「雪翎快跑!」 不知朱启铎有没有听到了她的唿救,倒是浅冬听到了,飞快地朝她这边赶来。浅冬隔着老远看到了有东西在追着侧妃,她判断可能是狼,当机立断地燃烟示警。 方长誉知道,这个时候只能专注地逃跑,等遇到人救她。 雪翎是非常优秀的战马,跑得飞快,野狼大概是饿疯了,也几乎并驾齐驱,而浅冬的马儿有些吃力地追着,她接连射出几只箭,奈何隔得太远了,都没射中野狼。 一路上没遇到人,方长誉快急疯了。 这时,一匹黑马从旁边冲出来,马背上的人正是朱启铎。 方长誉压根儿不敢分神回头看,只敢大喊,「救救我,有狼——」 朱启铎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方长誉被咬了,掏出了手铳。 「砰——」一声响,他来不及细细瞄准,只打中了野狼的后腿。 野狼「嗷呜」一声嚎叫,它受了刺激,更加兇狠了。 就这个短暂的空隙,朱启铎已经一跃而下,挡在了方长誉的马儿前,拦截住了野狼。受了伤的野狼十分兇狠,突然扑咬,瞬间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左手死死压住了野狼脖子,但是,野狼的牙齿也死死地嵌入了他的右手手臂。 如果是只有他自己,他完全放开左手,马上换手拿铳击杀,可是方长誉在,他生怕她有一丝危险,生怕自己松手的片刻,让野狼挣脱了,威胁到她。 方长誉已经发现了是他,惊慌地跑过来。 「啊!怎么办?」方长誉惊慌地左顾右盼,就想寻个石头砸死野狼。 朱启铎安抚她道,「曼曼,别慌,把我的铳拿去填上铅子,打爆它的头!」 方长誉慌慌张张地拿走他右手里的手铳,按他的吩咐换上铅子,哆哆嗦嗦地对准了野狼的头。 朱启铎叮嘱她道,「不要慌,你一定要抓紧拿稳了。」 「砰——」方长誉扣动扳机。 一声响彻山谷的巨响,野狼中了铅子,呜咽一声倒地。 方长誉瘫在地上,「吓死我了!呜呜……」 朱启铎把她拽起来,搂着她到远一点的地方,抱住她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啊!你的手!」 她此刻才发现,朱启铎的右手手臂被野狼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肉都翻出来了。 方长誉眼泪不住地流,「疼吗?」 朱启铎笑着安慰她,「疼什么?不疼。」 方长誉不知怎么的,眼泪汪汪地大哭起来,「怎么可能不疼?」 「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跟小姑娘似的撒娇喊疼?」朱启铎用他没受伤的手摸摸她「好了,别哭,把你的外袍脱下来,给我扎上止血。然后马上回营地。」 方长誉赶紧脱下外袍,扎上他的伤口,扶着他到了马儿身边。 他受伤的一只手完全使不上劲,方长誉也扶不动他。 方长誉立刻蹲下来,「你踩我。」 「你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我踩?」 朱启铎拍了拍马脖子,喊了一声,「雪翎,趴下。」 马儿很乖巧地趴下来,等他们坐上去了,再重新站起来。 方长誉哇哇大哭,「我真没用,还不如雪翎。」 朱启铎双臂紧紧抱住她,「说什么胡话呢?那野狼是你打死的,你很勇敢。」 「你别安慰我了。」 「是真的,你还敢拿铳击杀野狼,那胆子小的女人,光是听到击铳声响,就吓得哇哇大哭了。好啦,不哭了,带我回营地,好吗?」 「嗯,你抱紧我。」 第94页 方长誉抹了眼泪,拿起缰绳,策马带他飞奔向营地。 刚刚空中飘起的狼烟,和那一声巨大的铳响,也惊动了众人,他们得到消息,纷纷往营地这边赶来。 方长誉驾着马儿跑到帐篷边,扶着朱启铎进帐篷。 赶回来的李松霖一看这情况,立刻吩咐人去请军医来。这样的外伤,他们自己的军医更擅长。 皇帝没有去狩猎,他和身边的近臣最先赶了过来探望。 皇帝问道,「军医,安王的伤势怎么样啊?」 军医道,「回皇上,殿下手臂的伤口太长太深,得缝针。」 朱启铎司空见惯,吩咐道,「那就缝吧。」 军医领命,「是,下官马上去准备。」 朱启铎拍拍方长誉的肩膀,「曼曼,你出去,别看。」 方长誉疑惑道,「为什么?」 朱启铎微微一笑,「怪血腥的,你看了吃不下饭。」 方长誉摇头,「不,我要陪着你。」 「听话!快出去!」 方长誉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我不听,我不走。」 朱启铎拿她没办法。 军医很快准备妥当,端来了麻药。朱启铎服了麻药后,很快就沉沉睡去。 他的伤口撕裂得又长又深,饶是经验丰富的军医,也处理了快一个时辰。 那针线就像缝被子一般,在他的皮肉里穿梭,方长誉看着,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身绝技,光是他自己,野狼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今天都是因为她在,害怕她受伤,投鼠忌器,他才会被野狼咬了。 刚刚的一幕深深地印在她脑子里,他被野狼撕咬着,徒手困住了野狼,就为了她始终没松手。 等到军医处置包扎好了,方长誉就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直抱着他,等他麻药醒过来。 快天黑时,得到消息的郑太后,已经从好山园赶了过来。 方长誉真是没脸见她了。 郑太后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到帐篷里看了朱启铎那么长的伤口,本想责问方长誉,可瞧见她那哭红的双眼,又不忍心再说她。 郑太后只能责问侍卫长李松霖,「你是怎么当的护卫?」 李松霖不敢辩解,「臣有罪,请太后娘娘降罪。」 随后,郑太后去找皇帝交涉,必须马上排查,到底是何人放进野狼伤人。 不多时,朱启铎的麻药药效过了,他缓缓地醒过来。 抬头看见方长誉的核桃眼,摸摸她的脑袋,「怎么还哭呢?多大点儿事。」 方长誉扑到他怀里,抱住他。 朱启铎醒过来后,陆续有一些世家公子小姐来请安探望。朱启铎懒得应付,都是郑太后在接见。 突然不知是谁,指责方长誉道,「方侧妃也真是的,求胜心也太重了,到处乱跑,连累安王殿下受了伤。」 方长誉听着只觉得格外刺耳,她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官宦千金,似乎是以前也在一些宴会上见过。 这是她和秦玉璃低声的嘀咕,她没想到,朱启铎听得清清楚楚。 「你——」朱启铎目光落在她身上,「掌嘴五十。」 这位官宦千金扑通跪地,「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朱启铎训斥道,「她是本王心尖儿上的人,连本王都捨不得说一句重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她的不是?」 官宦千金立刻被拉出去掌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了。朱启铎动了怒,连想开口说话的郑太后,都把话憋了回去。 朱启铎不悦地吩咐众人,「都退下!少在这儿多嘴!」 众人赶紧退下,郑太后也不再多逗留,帐篷里就只剩下安王府的人。 朱启铎吩咐李松霖,「多派几个人去查,野狼到底是哪儿来的。」 李松霖领命去办。 ☆、第047章 照顾伤员 第047章 照顾伤员 这会儿人都退下了,朱启铎安慰她,「你少听他们的,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是我的女人,我保护你天经地义。」 方长誉还是很自责。 方长誉想想,之前总是嫌他粗糙,不如李兰玉一般斯文儒雅,今天之后,她就不计较了,一个十年刀口舔血的人,过惯了随时拼命的日子,自然和处在安逸中的人不一样。 今天之前她总觉得,朱启铎除了用权势来压她,根本没给过她宠爱,但是今天她就知道了,这个男人是宠她的,他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 其实,他有他专属的细腻和温柔。 他把保护她当作自然,为了她受伤,还夸她勇敢,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不许旁人非议她一句。 方长誉心想,他提过教她学击铳,如果她自己当初不把学击铳当作他在折腾自己,好好地学一学,他今天就不必受伤了。 入夜了。方长誉服侍朱启铎用了晚膳,军医把药送来了帐篷。 朱启铎拍拍方长誉的小脑袋,「曼曼,去叫李松霖来。」 方长誉问他,「叫他来做什么?你要什么,我服侍你呀,不都是一样?」 朱启铎看着她,「我要沐浴,你能服侍吗?」 方长誉一下子脸红了。但是,她红着脸,用蚊子般声音道,「我可以。」 朱启铎惊讶极了。 在朱启铎的惊讶中,方长誉起身,「我去叫人备热水,你等会儿我。」 第95页 「嗯。」 她今天也太乖了吧,总算不枉费他拼命保护她,朱启铎心里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侍女们把热水提到帐篷里,准备妥当了。 方长誉红着脸道,「殿下,水备好了,去沐浴吧。」 「好。」 方长誉把侍女们都遣出去,扶着他到浴桶边,她伸手去脱下了他的上身衣物,露出了一身健硕紧实的肌肉。 她盯着他的上身,愣了片刻。 「想摸?」朱启铎打趣她。 方长誉一听,违心地勐摇头。朱启铎忍俊不禁。 她赶紧背过脸去,伸手帮他解开了腰带,脱下裤子。「你……你进桶里。」 「好。」 方长誉问他,「你坐好了吗?」 「嗯。」 方长誉才扭过头,浸湿了帕子再拧干些,细细地帮他擦拭。 然而,她敢触碰的区域,也仅限于他的上身。 朱启铎笑着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顺着脸颊滑向脖子,再滑向了衣领里头。 方长誉很羞,却不再阻止他。 朱启铎自己擦洗了下半身,从桶里站起来,「洗完了,给我擦干。」 「哦。」 她就刻意地别开脸,把帕子挪过去胡乱地擦一擦,赶紧挪开。 他一手捏起她的耳坠把玩,微微俯身,「没擦干,认真点。」 「哦……」方长誉脸都要烧起来了,声音仿佛是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羞红着脸,艰难地又擦拭一遍。 手头一松,帕子又掉了。 头顶就传来男人开心的笑声。 她飞快地捡起来,飞快地擦了擦,飞快地拿起寝衣给他穿。 给他穿上寝衣之后,方长誉就一熘烟儿跑了,她真的呆不下去了。 朱启铎笑得更开心了,自己穿上裤子,叫人来收拾。 侍女们进来收拾了浴桶,然后铺床,方长誉躲在一边拆开发髻。 朱启铎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怎么半途而废了?」 方长誉羞答答地回道,「下……下次。」 「好,下次可不许再跑。」 方长誉乖乖巧巧地服侍他躺下,然后乖乖巧巧地躺在他左手边。 「我要是挤着你了,你就叫醒我。」 朱启铎笑,「你挤得动吗?」 「也是,你好重。」 朱启铎搂住她,「你放心,我再重,与你燕好时也不会压疼你。」 「说什么呢。」方长誉背过身去,「别说荤话,睡觉。」 美人就在身边,吃不到,朱启铎心痒。 可他有什么办法?只要她不是完全的心甘情愿,他还是捨不得伤她一分。 接下来的几天,方长誉已经没了其他的兴致,她只想安安心心照顾朱启铎。她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朱启铎呢,也十分享受这难得的伤员待遇。 几天之后,今年的狩猎比赛全部结束了,皇帝带领众人移驾回好山园。 回到好山园的第二天一早,方长誉又帮朱启铎梳理髮髻。 盯着镜中的朱启铎,方长誉又提议,「我要给你修眉。」 朱启铎笑道,「你惦记我这眉毛惦记得够久。」 方长誉觉得,朱启铎这个男人就是糙,他宁愿花时间保养那些兵器,就是没兴致打理打理自己这张脸。 方长誉走到他身前,扬了扬手里的剃刀,「把你的眉毛给我剔。」 朱启铎笑着,抱住她的细腰,「给你,什么都给你。美人入怀,还有什么是能拒绝的?」 剃刀划过他的眉毛,发出沙沙的轻响,方长誉仔细打量着,将他眉型稍稍调整,如长剑出世。 他本来就长得俊美,回京这几个月,少了边关的风吹日晒,脸上的皮肤也养白了许多,端端是个勾人的美男子。 终于把朱启铎的眉毛修成了喜欢的模样,方长誉才放下剃刀。 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方长誉道,「终于修好了,舒坦了!」 她还把他的脸掰过去对着镜子,「你看,是不是修得很好?」 朱启铎看了看,真诚发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 朱启铎是真的觉得,并没有多大区别呀,他还是他,一个铁血军人粗糙汉子。 不过,他又问方长誉,「是你喜欢的样子?」 「嗯!」 「好吧。」 既然是她喜欢的样子,他就欣然接受吧。只要她满意,全剃掉也无妨。 方长誉给他打扮好了,扶他去窗边小榻。朱启铎很想说,他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不用扶也能走。不过,难得她这么黏人,他也捨不得让她走。 朱启铎取了一本书看,方长誉对他道,「你看一会儿书就歇着,我这就去抓一只王八回来,给你炖汤补补。」 朱启铎一愣,她要抓王八,是真有点虎。 「你去哪儿抓?」 「萦心堂外头的池子里。」 「那是秦太后放生的。」 方长誉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我管她呢!就她的东西金贵不成,我偏要在她头上动土。」 「你呀,真是个会惹祸的主。」 「是她秦家先招我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突然冒出来的野狼,肯定跟秦家脱不了干系!」 第96页 「你去吧,见机行事,不妙就赶紧跑。」 「知道。」 朱启铎又交代李松霖,「李松霖,陪着侧妃去。」 「是。」 放生池一带安静得很,也没人来,方长誉去捞了一只小乌龟、几条肥鱼,就往回走了。 杀乌龟她是不敢的,她放在一个缸里养着。她就炖好了一锅鱼汤,端来给他。 朱启铎用左手拿起勺子。 方长誉连连制止他,「你等一下,我餵你喝。」 「我这左手又没伤。」 「人家想餵你喝。」 「好好好,你餵。」 朱启铎深感这几日的待遇未免太好了,他这手伤得也算值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朱启铎的手臂拆除了缝针的线,渐渐癒合了,留下了一条很突兀的伤疤,换药时,方长誉看着就忍不住嘆气。 她拿着药膏,轻轻帮他擦拭,「殿下,你手臂还疼吗?」 「不疼了。」 他本就是一个不会喊一句疼的人,何况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呢。方长誉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不把不疼当真。 朱启铎瞧她还是自责,便提议道,「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这大晚上的?」 「大晚上才好呀,就咱们两个人偷偷去。」 「好。」 两个人撇开下人,牵手走出蕉雨汀。湖边停着他的小小画舫。 朱启铎先走上船,伸手来扶她,「来。」 她牵着他的手走进了船舱。 船舱里已经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还换了软枕,两人并排躺下。 方长誉心想,别看朱启铎平素过得糙,她提出的要求,他倒是记着整改。 她便夸赞道,「这回不硌人了,舒服多了。」 小画舫到了湖中央,朱启铎收了桨,让它随意飘着。 朱启铎与她闲聊道,「小时候的夏夜,我常常独自一人,驾着一艘小画舫,到这湖中来,也不点灯,就任由它飘着,谁也找不到我。」 方长誉道,「你小时候真叛逆。」 朱启铎又道,「西北边塞的星星更闪亮。」 朱启铎只言片语地讲述着过往,他不提往日的艰辛,只记那闪亮的星星。 等会儿……方长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会儿!这船已经换了毯子了,那她放在原来毯子下面的信呢? 他怎么没提过这事儿? 是不是信纸在换毯子时不小心弄丢了,他应该没看到吧? 那信写得可肉麻了,他最好是没看到!不然,她以后还不得被他时时翻出来笑话? 方长誉试探着问道,「殿下,这毯子是谁换的?」 朱启铎不动声色,「沉碧和云绯。」 方长誉又问,「她们换毯子时,没发现什么古怪的东西?」 「哪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哦。」 难不成她们没看见,把信纸一块儿裹着拿去洗了? 朱启铎又道,「你给我写信能叫古怪吗?」 「你……看到了?」方长誉傻了。 朱启铎一个翻身,把她困住,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本王耀眼如启明星?」 方长誉要羞死了,他看了就罢了,居然还念出来!自己写的信从别人口中念出来,真的很奇怪。 方长誉嗔怪道,「哎呀,你不要提了!」 朱启铎感到冤枉,「今天是你先提的好不好?」 方长誉羞得扭头,不想跟他说话了。 朱启铎笑着爬起来,把船摇回岸边。一下船,朱启铎就把她抱了起来,往回走。 方长誉一声惊唿,「你怎么抱我?你手还没好全呢!」 「无碍。」 他把她一路抱回了蕉雨汀,抱去了锦帐内。她抬头望着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很坦然了。 她愿意。 ☆、第048章 相欢 第048章 相欢 锦帐内的气氛瞬间旖.旎起来,她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个不经事的少女。 看着她疼得咬牙蹙眉抽凉气,朱启铎都不敢再动了。 他保证了不弄疼她,可这种事,他保证了没用。他实在不忍心,强忍着。 她扶着他的胳膊,带着些哭腔问他,「这事儿都这样难吗?」 他身体滚烫,嗓音沙哑,喉结动了动,「我不知。」 「你不知?难道,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吗?」 「嗯。」 在她的印象中,皇室的男人很早就会有第一个女人,在他们情窦初开之时,宫里就会给他们安排年长一些的宫女,学习男女之事。 他居然是漏网之鱼。 大概因为他早早去了西北,便没了皇子的待遇。 方长誉看他额头、胸口都沁着汗,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安抚着她的情绪。他一贯是这样的,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他身体烫得她无法忽视,他也难受吧。 她戳了戳他汗涔涔的胸口。 他问,「能继续吗?」 「嗯。」 他把她捞进怀里,亲吻抚慰。「乖,放松些。」 而她想着要放开自己接纳他,心里坦然了,身体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还疼吗?」 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有一点,可不想半途而废,就想做你的女人。」 第97页 他更温柔了。 身体从未有过的反应,让她又吃惊又好奇。她尝出了些疼之外的别样滋味。 他没敢多闹她,要了一回便收敛了,叫了侍女进屋伺候收拾。 可有些东西一旦尝到味道,便会上瘾。 待收拾干净,换了寝衣,搂着她重新躺下,他心里可盘算着,再有几回,等她能适应了,他非要把她折腾到起不来床。 翌日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了帐子里。 方长誉在他怀里醒来,她稍稍挪动,便感觉到了一只大手在她的寝衣里面。 这个流氓! 这时,朱启铎也醒了。方长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蒙头在毯子里。 耳边就传来他的笑声。「把脸露出来,不嫌闷吗?」 她才不要!她要羞死了。 朱启铎开门出来传令,吩咐侍女墨玄,「给方侧妃备止疼药。」 「又……」墨玄不禁脱口而出。 朱启铎瞬间黑了脸。 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总让女人吃止疼药? 这怪他吗? 「奴这就去。」 墨玄瞧着主子脸色不对,赶紧退下。 朱启铎黑着脸回了屋,是他近来脾气太好了吗,侍女们胆子都大起来了。 上回他要罚浅冬,就是方长誉拦了,她们是不是都以为,安王府以后方长誉说了算?讨好她就行了? 转念一想,她说了算也行。 她昨晚身上疼着,还倔倔地说想做他的女人,可真是把他心疼坏了。 小妮子别扭了这么久,终于身心都是他的了。 谁的女人谁宠着,他就是要纵得她不成样子。 再掀开帐子的那一刻,朱启铎的黑脸已经全然不见了,方长誉见到他,又羞得想钻被窝。 朱启铎一把将她抓出来,禁锢在怀里,「躲什么?是谁昨晚眼含热泪地跟我说,就想做我的女人?每回夜里胆子比谁都大,天亮了就想不认帐,是什么毛病?」 方长誉没好气地啐他,「你才眼含热泪!你全家都眼含热泪!」 「好了,身上还疼吗?一会儿药来了乖乖喝。」 还是有点不适,还觉得胀胀的,这种感觉未免有些持久。 「你干嘛让她们拿药?这都第几回了?她们指定觉得你有点什么毛病,都这么久了,还弄疼我。」 朱启铎捏着她的脸,「你这嘴巴可越来越厉害了!你是不是以为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不会再收拾你了?」 「是呀。」方长誉无比认真地回答他。 他竟然无法反驳。 方长誉又甜甜地补了一句,「安王殿下最宠我了。」 这话可哄得他有点迷瞪了。 「起床吧。」 「那你先出去,人家要换衣裳。」 「你真是别扭,我昨晚都看过了。」 方长誉直往帐子外推他。 他倒是顺势起身,嘴巴却还不消停,「我也给你看了,你又不吃亏。」 再打开房门,侍女们进屋伺候主子梳洗。 早膳过后,吉昭宁来到门口,「殿下——」 朱启铎吩咐,「说。」 吉昭宁道,「李兰玉给您送来帖子,请您着便装,往三十六坊茶楼见一面。」 朱启铎脸又黑了。这个李兰玉是不是活腻了,还敢让他纡尊降贵去见? 「叫他来。」 方长誉拽拽他的袖子,「殿下您去嘛,兰玉哥哥……啊不对……李编修如果没有特别的要事,是不会专程请您去外头的。」 「本王懒得换衣裳,懒得车马劳顿回城。」 「我帮您换嘛。」 朱启铎打量她,「你这么殷勤干嘛?」 方长誉否认,「我没有。」 朱启铎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揽着她的腰,埋头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记清楚谁才是你的男人。」 侍女们来不及躲,都看到了这香艷一幕,个个羞得埋头。 方长誉呆呆地点头,「记……记住了。」 三十六坊茶楼,是韩国公夫人的产业之一。 朱启铎的马车一到,立刻有伙计上前迎接。 「贵客请随小人去包厢。」 伙计将他带到包厢门外,敲了敲门,「世子,贵客驾临。」 李兰玉打开门,退到旁边,「您请——」 朱启铎一走进去,就瞧见这包厢里重重叠叠地堆满了木箱子。 李兰玉关上门,行礼请安。 朱启铎目光落在箱子上,「搞什么花样?」 李兰玉把箱子打开了几个,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臣查获裴尚书隐匿的私产,变卖后共得了四百三十万六千八百两白银,现悉数交予安王殿下。」 朱启铎审视着李兰玉的脸。「为何交予本王?」 李兰玉回道,「因为臣不想上交国库。」 朱启铎蹙眉,「你可知你这是什么性质?」 「臣深知。」 「那你还敢?」 「这钱一入了国库,便又有大半要流回裴尚书之流的腰包。」 查获裴狗隐匿的私产就已经不容易,还得在秦氏眼皮子底下转移,还得想到那珠宝玉石古玩字画不实用,必须变现,而这么大体量的现银,没有过硬的关系都搞不到手。 朱启铎问他道,「这么大的事,你娘出手帮忙了?」 第98页 李兰玉回道,「我娘现下还不知我做这些,託了几个做生意的朋友帮忙。」 「官员之中就你自己?」 要劫裴狗私产,必要有官员提供内幕消息,可能其官职还不低。 李兰玉如实道,「瞒不过殿下的慧眼,但他们暂不宜露面,恳请您暂不要深究。」 朱启铎不追问,可他能猜到,不宜露面的原因,大约是他们的官职不低,还在秦狗身边得力,只能暗戳戳地搞事情。 「接下来的事,孙副将与你们对接。本王向你们保证,每一两银子都会花在刀刃上。」 「有您保证,是国之幸事。」 回去的马车上,朱启铎沉思。 他和皇帝私库紧巴巴,裴狗一人的私产就有这么多。他觉得裴尚书不该叫裴狗了,应该叫裴猪。 而秦氏的私产,他还要再往多了想。 沉思一会儿,朱启铎对车厢外的李松霖道,「去宏济堂。」 方长誉打小就不肯喝药,吃点药跟要了她命似的,今早他忙着出门,也没盯着她喝,料想她是不会乖乖喝的。他去药堂瞧瞧,有没有能外用涂抹的药。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药堂外,他走进去,瞧见了一个年轻大夫。 年轻的大夫苏常山问道,「您哪里不舒服?」 朱启铎压低了声音,问道,「有没有女子外用的止疼药膏?就是能用在……」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夫表达。 苏常山一听就懂了,笑了笑,「有。您请稍等。」 苏常山去药柜里取了一个瓷瓶,递给朱启铎,「此药性温和,女子也可放心使用。」 朱启铎打量了一会儿,「怎么用?」 「倒入,保持一刻钟。药汁有点凉,可隔水稍稍温热后再用。」 「知道了,多谢。」 朱启铎揣入怀里,转头吩咐李松霖付钱。 傍晚,朱启铎忙完事回到好山园里。 方长誉迎上去,「殿下,你们今天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 方长誉抱住他的腰,黏着他,「殿下,说嘛说嘛。」 朱启铎板着脸问,「身上不疼了?别招我。」 方长誉默默闭嘴,且让她缓两天吧。 不过,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是这么强硬,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 方长誉有点生气,放开他,扭头背对着他。 朱启铎想跟她好好腻歪,可再黏一块儿,他怕自己不能自控。昨晚刚刚尝到了甜味,现在可想再试一回了。 方长誉等了一会儿,朱启铎也不知道来哄她,她又转过头看,朱启铎自顾自找椅子坐下了,悠闲地喝茶。 生气了,彻底生气了。 晚膳时,方长誉一句话都不说,匆匆扒了一小碗饭。 她赌气道,「我回房休息了。殿下今晚不需要我,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说着就要往楼梯走。 朱启铎拦住她的腰,「曼曼,你不要闹。」 「你不能温柔地跟我说话吗?」 「我哪里不温柔?」 「你冷冰冰的,脸色也难看。果然男人得手了就不珍惜了。」 「我哪有冷冰冰,哪有脸色难看?」 「就刚才,你脸上都没有一点笑意,板着一张脸,还让我不能碰你。」 「我天生不爱笑不行吗?你不能稍有一点点不顺心就闹脾气。别要求我像个狗腿子,我做不到。」 他发自肺腑地觉得,女人真难伺候。 从前嫌他粗鲁,他都认真留意了,如今得寸进尺,还要求他得带笑脸。他又不是酒楼茶馆跑堂的,逢人就得笑。 方长誉的火气更大了。 她哪有要求他当狗腿子?她只是要求他别那么冷冰冰。 真费劲。 「别拦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朱启铎不拦她,也不说话了。他觉得方长誉生气得莫名其妙,就因为他不笑吗? ☆、第049章 哥哥归来 第049章 哥哥归来 回到自己房间,方长誉生气地捶枕头。 她不怀疑这个男人宠她,可是,他们还要相处下去呢,他总是发现不了自己不经意间的脸色难看,她给他提了,他要愿意改才行啊,不然以后,他们会慢慢因为这些小事而生疏的。 夜幕降临了。 朱启铎沐浴之后,到了她的房间。方长誉躺在床上,听到他的声音,只装作不知道。 朱启铎命侍女端了一盆热水来,把人都遣出去,关了房门。 他把今天买的药放进热水里去温热。 看了看床上的人,他温声道,「我给你买了药,用了会舒服些。只需倒入,不用喝。」 他在说什么?什么倒入?方长誉不理他。 温了一会儿,朱启铎摸了摸瓶身,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拎起来擦干,来到床上坐在她身边。 她就躺着,他也不好就动手,要是直接上手脱,又得说他粗鲁跟他生闷气了。 他把手抚上她的肩膀,「曼曼,我给你上药。」 方长誉瞥了一眼,瞧见他拎着个瓶子,不由皱眉,「你要干嘛?」 朱启铎一脸严肃地给她解释了药的用法。 方长誉瞬间耳朵发烫,「不要不要!」 她才不要被他那么看着上药。 他用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哄道,「乖一点,好不好?」 第99页 方长誉犹豫了,他还惦记着给她买药,现下知道了他放在温水里的目的,她竟有点感动,他这么粗糙的大男人,能做到这一步可不容易。 可是,真的有点羞。 见她没有继续反对,朱启铎便掀开毯子,上手脱下了她的轻纱小裙子和亵裤,手臂搂着她的长腿,把人托起来,慢慢把药倒入。 药汁倒入的片刻,她忍不住抖了抖。 还要保持一刻钟,朱启铎将她腿放自己身上,又取了毯子,给她盖好遮羞。 等他忙完了,目光转过来,方长誉与他只对视了一眼便赶紧挪开。 她的脸烫得吓人。 他终于还是亲手扒了她的小裙子给她上药。 那时他说这话,方长誉可讨厌他了,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猥琐流氓。可今日他就这么做了,她丝毫没觉得被欺负,反而是感到自己被真心疼爱着。 她快要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了。 她要收回她的片面之词,他温柔的时候也太腻人了,让人忍不住沉迷。 她发现,她总在抱怨他和被他吸引之间反覆横跳。 待了约摸有一刻钟,朱启铎揭开毯子把她放下,取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擦,再给她穿好裤子。 「本来上午就要回来给你上药,有些事耽误了。」 方长誉爬起来,扑到他怀中抱住他。 「怎么了?」 「觉得自己没出息。」 「怎么没出息了?」 方长誉委屈巴巴撒娇道,「就明明是被绑着送来给你的,明明是被你强占为侧妃的,可最后还是心甘情愿接受了。」 朱启铎揉揉她的背,安抚她,「我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这样想会不会高兴点?」 「你付出了什么?」 「珍藏了快二十四年的第一次。」 方长誉又羞又恼地狠狠捶他,「你还说诨话!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朱启铎朗声笑。 闹了一阵,方长誉乖乖躺在他怀里,安心地睡觉。 第二日醒来时,方长誉已经不觉得身体有不适了,可心里的那种胀胀的感觉,似乎还持久不散。 这感觉在提醒着她,她真的和朱启铎有了不一样的羁绊。 早膳时,吉昭宁来传消息。 「殿下,方公子今早已经进城了,一会儿来园子里请安。」 「哥哥——我要去门口迎接他——」 方长誉一听,兴奋地站了起来,急火火地就要往外跑。 朱启铎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回椅子上,「慌什么?把粥喝完了。」 方长誉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舀,没两下功夫,就把那碗粥喝完了。 然后,她嘴巴里还鼓鼓的,就转头徵询他的意见,「殿下,我可以去了吗?」 朱启铎有些无奈,她真像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 「小心点儿。」 「嗯。」 方长誉提着裙摆,一熘烟儿跑了,侍女们赶紧追上去。 方长誉来得太早,在好山园大门口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那个熟悉的俊朗佳公子翩翩走来。他今日穿着月白长衫,身材高挑纤瘦,大约这段时间奔波,俊美的面容透着些许憔悴。 「哥哥——」 方长誉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哥哥方长至。 「哥哥,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路上辛苦了吧?你的身体可大好了?听说你还中了毒,那毒性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许久没见面,方长誉像倒豆子一般一连串问出了许多问题。 方长至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地拍了拍,「哥哥都好了,别担心。」 方长誉抬头看着她的俊俏哥哥,撒娇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听说你中毒,我有多担心你!」 方长至温和地笑了笑,面容让人如沐春风,「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方长誉看着哥哥,心想,自家哥哥长得也好看,笑容也这么温暖,谦谦有礼,文武双全,不愧是五蕴斋评选的「京城四公子」之一,他果然是当得起的。 越看越骄傲。 看着看着,方长誉突然留意到,哥哥身后居然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个头娇小的女子,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长誉差点没发现她。 「咦,这位姑娘是……」 方长至向方长誉介绍,「这位姑娘叫白露,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追杀后,晕倒在山林里,她去採药的途中遇到我,便好心收留了我。」 方长誉一听,便要向她跪下,「白露姑娘是哥哥恩人,请受长誉一礼。」 白露赶紧扶住方长誉,「别别别——你别这么客气。人命关天,这是我应该做的。」 方长誉笑了笑,拽着哥哥的袖子,把他拽到了一旁去。 方长誉八卦地询问,「哥哥,那白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又把人家拐骗来京城,是打算以身相报吗?」 方长至严肃道,「不要胡说,我怎会拐骗?她随我来京城,只是为了避难。她那村里有个村霸,瞧她乖巧可爱,想强抢她去作妾。」 「哦,原来如此。那哥哥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 方长誉一脸奸笑,「你如何安置人家?」 方长至回道,「她是救命恩人,当然要好好照顾。她与你年纪也相仿,我自然把她当亲妹妹一般。」 第100页 亲妹妹? 方长誉不信。 方长至问道,「倒是你,怎么就到了安王府,还封了什么侧妃?」 「我是被刘新强行绑着送去的。」 方长至骂道,「这狗东西!真该死!」 方长誉道,「刘新已经死了,死在诏狱里,据说是秦老狗安排人去了结他的。」 方长至又安抚妹妹道,「妹妹,你若是不愿,哥哥去求求皇上收回成命。若是以后没人娶,哥哥养你一辈子。安王于方家有恩,方家会尽力回报,但不能牺牲你。」 方长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哥哥,她和朱启铎之间发生了不少事,要说起来能说好半天,只能先敷衍着,「哥哥,这件事需从长计议。」 「我这也刚回京,有许多事要处置,马上要去御前报导。这次我回来,秦家想必也卯着劲准备挑刺,我或许没有过多的精力顾及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长誉乖巧应下,「好。」 方长至又问,「白露能否先与你住着?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咱家里母亲也没回来,也没别的女性长辈,她只身与我住在一起,我担心有闲话对她不利。」 「好,我与殿下商量,想来应是无碍的。」 方长至又交代,「她毕竟是小山村长大的,个性太善良淳朴,不懂京城的势利和嘴脸。你多照顾着,好吗?」 方长誉嘴角上扬,「哥哥待她如此上心,我肯定不敢大意。」 「不许瞎说。」 方长誉不由得好奇,「哥哥,赵家都提过退亲了,难道你还对赵怜月放不下?」 方长至沉默片刻,「这些是后话。」 方长至转身走过去,同白露交代他的安排。 「白姑娘,你先同我妹妹住着可好?你们都是姑娘家,彼此能有个照应。」 白露不置可否,反问道,「方公子,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方长至否认,「没有这回事。」 白露有些侷促地扯着衣服下摆,「我是个乡下丫头,与贵人们格格不入,害怕呆久了给您惹麻烦。方公子,您能否帮我打听打听,京城有没有什么药堂缺人手,我可以去帮忙,我不怕吃苦。」 方长至应下,「好,我会留意的。」 方长至转身,往明徽堂去了。他官復原职,仍担任翰林院正六品侍讲,为天子近臣,是该去拜见皇帝。 白露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方长誉走过去,「白露姑娘,委屈你先跟我住了。京城人多眼杂,爱搬弄是非的也多,哥哥是怕有损你的名声。」 白露勉强挤出个笑,「不委屈不委屈,这里如此富丽堂皇,比我那乡下的茅草屋,不知好了多少。」 「走吧,跟我去蕉雨汀,我现在住那儿。我一个人怪闷的,有你作伴可有趣了,晚上咱们可以一起去抓萤火虫。」 看着方长誉,看看她身后貌美如花的侍女,白露只觉得相形见绌。 「那个,方姑娘……」 「你叫我小方就好,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想问问,方公子是不是已经定了亲了?」 方长誉也不能骗她,如实道,「哥哥的确是与大理寺卿赵家的千金赵怜月定了亲。」 ☆、第050章 打狗 第050章 打狗 说起哥哥的这门亲事,方长誉真是鬼火冒。 她父亲还是兵部侍郎时,方、赵两家倒是和和气气。 数月前,方家出了大变故,方谨行与方长至二人都不得不离京赴任。 既有婚约,方长至害怕这一走耽误了姑娘,便提出立刻大婚,迎娶赵怜月,带她一起去青州赴任。 赵家这时就全然变了脸,瞧不上方家了,也捨不得女儿去青州,不仅不同意立刻大婚,甚至还提出干脆解除婚约。 方家父子离京走得匆忙,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换作旁人,方长誉可以理解,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是放在赵家身上,方长誉就是气不过。 赵怜月患病,大夫说缺一位药引,方长至便飞奔去关外给她寻。 赵怜月的哥哥不成器,寻常赌坊不够他消遣,非要去那地下黑赌坊,欠了高额赌债,被黑赌坊的主人追着打。黑赌坊的人要钱不要命,赵家生怕传出去影响了名声仕途,拿钱了事,还可怜兮兮地求方家帮忙。 方家也不是富豪,东拼西凑,方长至为此还管李兰玉借了钱,才帮赵怜月哥哥收拾了烂摊子。 直到现在,方长至也还没还清李兰玉的债。李兰玉不催,可方长至不敢不放在心上。 方长誉很气,这笔帐不该赵怜月嫁过来跟哥哥一起还吗? 哥哥也是傻,说什么既然当时是心甘情愿帮忙的,又怎么能事后挟恩图报,还逼着人家许嫁女儿。 如今这婚约又还在,不咸不淡地摆在那儿,真是碍眼。 「白露,你问这做什么?」 白露道,「我为了躲村霸,求着方公子收留,我担心自己给他惹麻烦。我知道,官宦人家的子女,大多是早早定了亲的。有些事,是要避讳的。」 「你多虑了。」 「方公子很喜欢赵姑娘吗?」 「从前他倒是想娶赵怜月,现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有数月没见哥哥了。」 「原来如此。」白露脸色黯淡了许多。 第101页 难不成白露喜欢哥哥? 方长誉心想,这个白露虽然出身乡野,但是比起那些躲得快的,她可有情有义多了。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那死心眼儿又重规矩的哥哥,是不是还要娶赵怜月。 方长誉命人在楼下僕从们的房间里收拾出了一间,专门给白露住。 「白露,你先委屈委屈住这儿,咱们很快就要回王府里,回去就宽敞了。」 「都好都好,我在哪儿都睡得着。」 「要是母亲他们还在京城,哥哥绝不会让你在这儿。」 「我懂,方公子是为了我好。」 白露打量了一圈,这蕉雨汀屋里屋外都是貌美如花的侍女,加起来有十多个人,她被这排场镇住了。 京城的贵人就是不一样,连侍从都比一般人强。 晚上,朱启铎回来了,看见屋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谁?」 白露见到了真正的主子,赶紧福身行礼。「民女给殿下请安。」 方长誉赶紧向他解释道,「她是我哥哥带回来的姑娘白露,她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她来京城避难。殿下,哥哥拜託我照顾她一下,可以吗?」 朱启铎心想,人都弄来了,还假模假式地问他。他要是不答应,还显得他小家子气呢。 呵,以后王府真是她当家了。 朱启铎没接话,方长誉又问一遍,「殿下,可不可以嘛?人家千里迢迢来京城,很可怜啦。」 朱启铎想了想,回道,「未来嫂嫂,你是该尽心。」 白露听到他这句未来嫂嫂,顿时脸红了。 方长誉捂嘴偷偷笑,「殿下,你也这么想呀!」 朱启铎盘算着,方长誉当初进王府实在不那么风光,甚至有些寒碜,方家人怎么可能没意见呢?如今,他先把大舅哥方长至的私事安排好,回头大舅哥也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歇了两晚之后,方长誉明显感觉朱启铎看她的眼神,仿佛饿狼盯着食物。 终于到了第三日,朱启铎再忍不了了,又把她抱去床上,扒了她的小裙子。 在其他事情上,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可在这事儿上,他还是个新手,他乐得一边探索,一边观察她。 方长誉思绪有点乱了。 要是将来王妃不是她,那她今日是在给谁做嫁衣? 一想到这儿,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让他认真看着自己。 「怎么了?还是疼?」 方长誉委屈巴巴道,「可能会怀孕的,怎么办?」 朱启铎伸手抚摸她的额头,「怀了就生,咱们生个小世子。」 「我生的不叫世子。」 「是。我说是就是。」 「真的吗?你不能诓我。」 「当然。」 方长誉这下才放心了。 第二天,皇帝把朱启铎请去明徽堂喝茶。 皇帝见他来了,热情招唿道,「启铎,你来了呀。」 朱启铎往堂下的椅子上一坐,「皇兄找我何事?」 皇帝起身走下堂来,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聊聊你的婚事。」 朱启铎问,「我的婚事怎么了?」 皇帝问他,「听说前些时候,你还约了秦玉璃游湖,还送她礼物,秦家以为你有意结亲,怎的最近没下文了?」 朱启铎回道,「那段时间,跟我家小方闹了些误会,以为她不肯与我过了,心灰意冷罢了。不过,她现在可乖了。」 他这么说着,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皇帝还从来没见过他这痴汉样子。 皇帝道,「秦玉璃对你有心,整日茶饭不思,前两日还病了。她爹宠爱女儿,看得着急,所以他託了皇兄递话,诚恳地希望你娶秦玉璃。」 这老东西还想占他辈分便宜!秦家一个太后、两个妃嫔和一个驸马,尤嫌不够? 秦玉璃和秦家人有些不同,规矩本分,他倒是不讨厌,可也没有喜欢。 朱启铎回绝道,「皇兄,我不喜欢秦玉璃,我不会娶,请您替我回绝。再说,秦家与皇室的姻亲关系,已经够亲密了。」 皇帝道,「知道了,我会替你传话。不过,你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这也不是个事儿。」 朱启铎笑道,「皇兄要是真操心,就拿出天子的威严,为我和小方操办婚事吧。我是想定下来的呀,问题是秦狗在阻拦呀。」 皇帝想了想,「顾先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等他回来重掌了礼部,帮你费费心,你的婚事或许就能定下来了。」 朱启铎道,「其实我和小方的婚事简单,我是非她不娶的,她也很乖,没有催我,我母后与母妃都很满意她,大不了就是拖一拖而已,好菜不怕晚。倒是皇兄啊,应该比我更期盼顾先生回来吧?」 皇帝竟然无言以对。谁都看得出来,他想立庄妃为皇后,可诚如朱启铎所说,他的困难明显要比朱启铎大得多。 郑太后和王太嫔多通情达理呀,她们又喜欢小方,巴不得朱启铎与小方这个儿媳妇早早大婚呢。而秦太后呢,横看竖看都是看庄妃不顺眼的,先别说同不同意立皇后了,没把她赶出宫就很克制了。 皇帝很郁闷呀,两位太后都是做母亲的人,郑太后怎么就能体谅朱启铎,尊重朱启铎的心意,没有非要把郑家姑娘塞给朱启铎呢?而他的母亲,怎么就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呢? 第102页 皇帝严肃认真地问朱启铎,「老弟,你觉得皇兄立庄妃为皇后这事儿,有可能做到吗?」 朱启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皇兄,您先帮我把我和小方的婚事办了,回头我、小方、我母后还有郑家,都一把子支持您立庄妃为皇后。」 皇帝顿时来了精神,「就这么说定了。老弟,皇兄高低要帮你把你的婚事办成了!」 朱启铎笑,这老哥从小到大忒能煳弄事,啥都不往心里去,如今谈到庄妃,他未免也太积极了。 真是不容易啊。 这天晚膳过后,夜幕降临,朱启铎牵着方长誉的手,去湖边散散心。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朱启铎倒是慢悠悠地踱步,方长誉活泼得就像只飞舞的小蝴蝶,在他身边来回穿梭,一会儿看看路边花,一会儿拉拉他的手。 侍从们保持着距离跟在后头。 方长誉摘下一朵牵牛花,坏笑着踮起脚伸长了手,给他别在耳朵上。 一个没站稳,扑在了他身上。 朱启铎柔柔地摸摸她的头,「胡闹。」 方长誉抬头看着他,「殿下,你好高,腿好长。」她转身绕到他身后,「殿下,背我!」 朱启铎无奈地蹲下,把她背起来。 方长誉在他背上,视线突然拔高了好多,她看旁边的侍女们变矮了,兴奋不已,「哇,哈哈,好高呀,终于知道你看我们是什么样了。」 身后的侍从们,看着二位主子腻歪,窃窃私语。 云绯道,「也就是咱们侧妃娘娘胆大,才敢让殿下背。」 沉碧附和,「是啊。你们看殿下背着侧妃娘娘,像不像背着女儿?」 珊瑚笑道,「殿下若是有了小郡主,还不知要怎么宠呢。」 浅冬不得不提醒她们道,「别说了,殿下能听到。」 恍然想起自家主子五识惊人,侍女们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朱启铎压根儿没留意身后侍从,因为头顶上兴奋的方长誉都快把他耳朵震聋了。 朱启铎停下脚步,「去画舫里躺会儿。」 「你累了吗?」方长誉有些诧异。「这才走了多远?」 他毕竟是军人的体力呀。 朱启铎默不作声。累?一会儿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累。 朱启铎挥挥手遣走侍从们,把她放下来,拉着她走上了小画舫,划到了湖中央。 两人躺下来,打开窗户看风景,方长誉「嘎吱嘎吱」地吃着糖。 朱启铎突然撑起手臂,看着她,「曼曼,能不能让我也尝尝甜的滋味?」 「嗯。」方长誉捏起一颗糖餵给他。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怎样?」 朱启铎伸手摸摸她的脸,「你知道的。」 方长誉立刻羞了,「那……回去吧。」 得到了她的应允,朱启铎等不到回去,将画舫窗户关上。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是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秦太后手下有两个内侍,李娟与李衰兄弟二人,此刻在湖边巡视着。 「你看湖里是不是有条船呀?」 「还真是,好像还点了灯。我怎么看着,像是哪个侍卫和宫女在船上乱来。」 「对。」 「走,咱们去逮人。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这事儿,这还能忍?」 两个内侍立刻找来一条船,风风火火地划过去抓人。 「谁在里头?赶紧穿好衣裳出来!」 船里头传来一声男人的训斥,「找死吗?」 「哎呀,是安王殿下。」 「安王殿下恕罪!」 「哪儿来的腌臜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男人的低吼声里透着不耐烦的杀气。 李娟与李衰没想到,他们打扰了安王殿下办大事,一个吓得腿软,一个直接就吓尿了,狼狈地逃回岸上。 李娟与李衰因着是秦太后的狗腿子,素日仗势欺人,可没少干这噁心事。 但凡哪个宫女和侍卫多说了一句话,这俩腌臜玩意儿就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似的,都要记在小本子上,跳樑小丑一般,巴巴地赶去秦太后那儿邀功。 李娟与李衰已是没根儿的东西,心理阴暗,又欺软怕硬,还爱记仇报復,满宫上下都盼着李娟与李衰暴尸街头。 许久之后,画舫安静了,湖面也归于平静。 女人有点迷煳,无力地嗔怪他,「都怪你!让你回去你偏不。」 「哈哈哈哈……」男人朗声大笑。 十年来,他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快乐。小美人略显生涩,却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曼曼,今天开心吗?」 「人家困。」 「好,咱们回去歇息。」 小画舫终于靠了岸。 朱启铎用外袍罩住她,抱她偷偷摸摸地回了蕉雨汀。 把小女人安置好了,朱启铎才叫来李松霖,「去传本王命令,那两个腌臜玩意儿狗东西,一人杖责二百,只许打残,不许打死了。」 李松霖道,「殿下,李娟与李衰这两个腌臜玩意儿,是秦太后的狗腿子。」 朱启铎道,「本王打的就是秦太后的狗腿子。」 「是。」 本来,李娟与李衰两个内侍,在进宫时就已经挨了一刀,已经是半残废了,这回又挨了杖责二百,两个人是彻底成了残废了。 第103页 李娟与李衰残废了的消息传开后,满宫上下竟无一人觉得安王殿下手段狠辣,反而都称赞安王殿下,替他们出了一口素日的恶气。 而他们的主子秦太后呢,问都没问一句。毕竟,狗腿子腌臜玩意儿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是人,又怎么会被主子看在眼里呢? ☆、第051章 谣言离谱 第051章 谣言离谱 第二天,方长誉睡到快晌午了才醒来。 一醒来,她就吩咐侍女,「饿死了!珊瑚,快去给我传膳。」 昨晚被他折腾了几回,她感觉自己虚得很,走路都是飘的。 方长誉用早膳,侍女们在一旁伺候着,都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 方长誉问道,「你们看什么?」 琼枝回道,「侧妃娘娘,外头都传疯了。」 「什么传疯了?」 一夜过去,安王殿下和一个女人在湖中激情荡漾的事,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 这么香艷又刺激的谈资,谁能忍住不添油加醋几句,于是,这事儿越传越离谱。 起初,只是安王殿下在小船上宠幸了一个女人,后来,就成了安王殿下在小船上折腾了一宿,那女人也叫了一宿。 侍女们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心里都在犯嘀咕,侧妃娘娘这娇娇柔柔的小身板,经得起高大健硕的安王殿下折腾一宿吗? 玛瑙关心道,「侧妃娘娘,您还好吧?」 她们心里却在想,被安王殿下折腾了一宿,还能好吗?难怪她这一醒来就痨肠寡肚的,嗓子也哑哑的。 「简直离谱!什么一宿,后半夜就回来了!」 方长誉提醒她们,「你们,外头的人来打听,都把嘴巴闭严实了!否则,我要把你们打发走!」 宫里的人先是猜测,这个叫了一宿的女人,就是安王的侧妃方长誉。 于是,十分八卦的钟顺妃,竟直接跑到蕉雨汀来,找方长誉打听。 「听闻安王昨天晚上,开船到湖里,在船上宠了个女人。方侧妃,那女人就是你吧?」 方长誉一愣,然后坚决否认,「不是!怎么会是我呢?我怎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我一个大家闺秀,即便安王要求,我也会劝阻呀。」 「真的不是?」 方长誉否认到底,「当然不是!我是有名分的侧妃,安王何必带我去那没人处胡来?」 「那是谁?」 方长誉煳弄道,「我也不知道,想来,应该是安王身边的侍女吧。唉,安王要宠幸谁,我一个小小侧妃,哪里管得了?」 钟顺妃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同情,「这安王殿下也是,前些天才说你是他心尖儿上的人,这才多久啊,就背着你偷偷宠了别人,还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不是打你的脸吗?」 方长誉只能顺着她的话应承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靠不住的。」 钟顺妃信了她的鬼话,还好心提醒她道,「依我看嘛,这女人也准是个狐媚子,安王宠了她,她肯定会找安王要名分的,你得小心了。」 方长誉继续忽悠,「安王做主给她名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把她当姐妹不是?」 由于方长誉坚决否认,坚称是安王背着她宠了个王府的侍女,宫里人都开始像探秘一般的,要找出这个王府的侍女到底是谁。 传言沸沸扬扬的,皇帝都忍不住好奇地过问几句。 「启铎,听说你昨晚又宠了一个新人?」 「嗯,昨晚喝多了点酒,一时失了分寸。」 方长誉不肯认,朱启铎只能独自一人把锅背到底喽。 皇帝提议道,「既宠了新人,就给她个名分吧,皇兄命人拟旨。」 朱启铎严词拒绝,「不用!只是个粗使婢女,模样不合心意,给名分太抬举了。」 皇帝虽然懒散,但是还不傻,他能相信朱启铎的鬼话吗?他猜,一准是方长誉脸皮薄,不敢承认罢了。 宫里的人不了解朱启铎,对此却深信不疑,他们都认为,始乱终弃、连名分都不肯给,的确是安王殿下能干出来的缺德事。 背地里,他们可是把朱启铎编排够了。 「哎哟喂,说什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还折腾了人家一宿?」 「安王府的侍女就没一个丑的,就这样都没名分,安王殿下的要求是有多高呀?」 「那女人真可怜。」 「就是啊,人家好歹伺候了一宿,这换了谁受得了?连个最低的名分都不肯给,真抠门。」 方长誉身边的几个侍从知道真相,可主子下了令不许外传,听着外头的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可是把她们给憋坏了。 有了这沸沸扬扬的传言,大家很快就都默认了,安王殿下除了有个方侧妃,还有个没有名分的侍妾。 蕉雨汀里。 朱启铎忙完事情一回去,就把方长誉抓到身边,抱到窗边小榻上坐着算帐。 朱启铎揪揪她的脸蛋儿,「方侧妃,你知道本王牺牲多大吗?你听听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在他们口中,本王简直就是个十足的混蛋狗男人啊。」 方长誉咯咯笑,道,「这是你自己惹的祸呀,背个锅怎么了?」 「是吗?」朱启铎吓唬她道,「那本王今晚再去船上宠你一宿,反正都已经背了锅了,不在乎多背几个。」 方长誉严肃道,「不要再去船上了!」 第104页 朱启铎顺着她的话道,「不去船上也行,今晚就去你床上。」 方长誉感觉自己被套路,「不行!你让人家缓两天!你不累人家还累呢!」 朱启铎朗声笑,男人的征服欲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两人抱在一块打情骂俏,笑声都传到了窗外。 怀淑长公主来找朱启铎,老远就听到了这俩人放肆的笑声。 长公主走进蕉雨汀,道,「哟,安王弟弟,这还没到晚上呢,你们也太腻歪了吧。」 朱启铎本来还笑着,这会儿笑容没了,「长公主要是闲得慌,可以帮下人干点儿活。」 长公主也不在意,自己找凳子坐了,「安王弟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是来当说客的。」 朱启铎不想理她。 长公主道,「秦阁老知道你很立侧妃方氏为正妃,他可以命手下人都不再反对,但有一小小的条件,请你同时纳玉璃为侧妃,成全她的心意。」 「就这?」 长公主继续劝说他道,「玉璃居于方氏之下,宠与不宠全凭你的心意,安王弟弟可以考虑接受。况且,按照礼制,你大婚也本该娶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算上她也还差一位呢。」 「说完了?」 「秦家人你不喜欢,可玉璃没有得罪过你呀,一心都扑在你身上了。」 长公主喋喋不休,朱启铎可烦死她了。 朱启铎道,「你的话已经带到了,本王还有公事要处置。」 「安王弟弟,你一定好好考虑。」 朱启铎给一旁的李松霖使眼色。 李松霖就走过来送客了,「长公主请——」 长公主呵斥他,「你这下人好没规矩!」 等长公主走了,方长誉问朱启铎,「殿下,你为什么不考虑秦家的提议?」 朱启铎捏捏她的脸蛋儿,「不是你要求的吗?就娶你一个。」 方长誉勾住他的脖子,「那你也觉得就娶一个好吗?」 「对,女人多了就很聒噪。」 「哼!」 他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明明是对她的心意。 往年,皇帝主持的重阳家宴,是圣驾迴銮前的最后一场宴会。 但今年,皇帝不准备宴饮了,只给各处赏了些物资。皇帝不办宴席了,其他各处其实也不敢大操大办。 朱启铎定下了九月初八就回府。 九月初七,方长誉便吩咐侍女们收拾行囊,将两人东西一一打包。 九月初八一早,朱启铎与方长誉二人一同来萦心堂,拜别郑太后和王太嫔。 王太嫔见朱启铎牵着方长誉一同来了,别提多开心。 「太后娘娘,太嫔娘娘,我与殿下今日就要回王府了。」 王太嫔开心地叫人端来六大盘不同的糕点,还有一盘炒瓜子,「我给你们做了些点心,带着回去吃。」 王太嫔指了指那炒瓜子,「你上回进宫带的葵花种子,都结果了,哀家命人去收了来,做了炒瓜子,你一定得尝尝。」 朱启铎是不爱吃这些零嘴的,王太嫔主要就是给方长誉准备的。这么多点心,怕是起了个大早才能做出来吧,方长誉看着就很感动。 「太嫔娘娘,多谢您。」 「长誉,以后安王就交给你了。他是男人要粗心些,你们一起生活,可能需要你多操心。」 方长誉回道,「您放心。」 王太嫔转而交代朱启铎,「孩子,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女儿家要人疼,平时要多让着她,别再动不动就对人家发脾气,闹得人家难堪没脸面。」 朱启铎这会儿不承认了,「我哪有?」 王太嫔又对方长誉道,「他要是欺负你,只管进宫告状,我和郑太后都给你撑腰。」 「好。」 郑太后叮嘱他们道,「子嗣一事,也得抓紧。我们两个老太婆,都盼着你们开花结果。」 「好。」 郑太后牵住方长誉的手,「你是哀家与太嫔都中意的儿媳王妃,好事总多磨,好菜不怕晚。」 「您同意殿下不娶侧妃吗?」 郑太后道,「为何不同意?还要硬塞惹你们不快吗?先帝一生后宫数十,也不过留下两子一女。皇帝也有十数妃嫔,如今也没个子嗣。一切皆有福泽命数缘法。」 「是啊。」王太嫔也宽慰她,「郑太后位居中宫,却被秦氏压制。而我呢,只有短暂的得幸,从此困居深宫。我们年轻时都不曾得到的美满姻缘,盼着你能得到。」 「好了,你们出发吧。」 告别了两位母亲,朱启铎便起驾回府了。他和方长誉的马车走在前头,白露的马车跟在后头。 回王府的马车上。 方长誉抓起一把瓜子嗑,朱启铎闭目养神。 「殿下,能不能帮我剥瓜子?」 「你说呢?」 「太嫔才交代你要让着我呢,就忘了?」 「怎么没让着你?这么多东西全让给你一个人吃,还不够?再说,你嫌懒得嗑,叫几个侍女帮你嗑不就好了。」 「哼!那是你本来就不爱吃。」 方长誉心想,朱启铎还是端着,不肯帮她做这些事,他肯定是怕一旦开了头,以后就都得一直做下去。 哼!眼里没活儿的男人,什么都要教! 方长誉撒娇,「人家就想吃你剥的!」 第105页 她取出个小碗,塞到他手心里,「剥一小碗就够了,好不好嘛?」 「真是!」 朱启铎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坐了起来,给她剥瓜子。 他一边动手,一边絮叨着,「你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就只管出一袋葵花种子,太嫔给你种好、炒好就罢了,还得我给你剥好,你怎么这么会安排呢?地主还得出块地呢,地主都不如你会打算。」 「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方长誉忍不住哈哈笑。 ☆、第052章 闹别扭 第052章 闹别扭 马车一路驶进了王府大门。 再次回到王府,方长誉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俨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态了。 一下了马车,她就交代朱启铎,「殿下,你先歇着吧,我去给白露安排住处了。」 朱启铎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方长誉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吧。」朱启铎挥挥手。 朱启铎是想让方长誉搬得近一点,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必麻烦,倒不如等立了王妃,直接搬去王妃正殿,那才是离他最近的住处。 他还想到了,等京城事定了,他要带她去封地鄞都的安王府住一阵。毕竟,鄞都安王府也在等待它的女主人。 鄞都位居江南,物产丰富,也与京城不同,她肯定喜欢。 方长誉不知他的打算,只管招唿着白露跟她走。 白露并非王府的女眷,她不能住王府女眷的殿阁。再叫她住下人房,也不合适。方长誉领着她往客房去。 等侍女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方长誉问白露,「白露,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白露踟蹰片刻,问她,「长誉,明天就是重阳节了,你和你哥哥会一起过节吗?」 「嗯……」方长誉想了想,「往年倒是一起过的,今年还没定。」 白露旁敲侧击地问,方长誉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呢。自从他们回京城,白露就没机会见到方长至了。 「你想见哥哥了?」 白露诚实地点头,「你可以带我去找他,或者请他来吗?」 「你等我去跟殿下商量商量,我自己做不了主。」 白露立刻有了笑容,「谢谢你呀,长誉。」 安排好白露的住处后,方长誉来到承运殿,同朱启铎商量过重阳一事。 朱启铎书桌上堆满了西北来的最新的军报,他得一一查阅,然后做出批示。 方长誉给他倒了一杯茶,「白露想哥哥了,我家中只有哥哥自己,怪冷清的,咱们明日就请哥哥来王府嘛。」 朱启铎现下没空,「你安排,别问我。」 「什么?」方长誉提高了音调。 她那什么眼神?仿佛他又说错话了。 朱启铎又重复一遍,「我说,你安排,别问我。」 方长誉有点不高兴了,「别问你?我不能问你吗?我不问你,那我可以问谁?」 朱启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问我,你自己就可以做主。」 「这还差不多。」 朱启铎反问她,「有什么区别吗?你知道我就是那个意思,别这样矫情。」 方长誉双手叉腰,「安王殿下,你不说清楚,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朱启铎打发她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儿也还忙着呢,你就别挑刺了。」 什么?她挑刺? 方长誉看着他的脸,他就盯着军报,也不看看她,满脸的不耐烦,她真想揍他一顿。 她默不作声,转身就离开了承运殿。 她以前总以为,男女之间只要做了最亲密的事,就是再好不过的伴侣了,男人都会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就像她爹娘一样,反正从她懂事起,他们就是和和睦睦的样子了。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男女之间相处,居然还有这么多需要磨合的事。 朱启铎这性子,也太能惹女人生气了。跟她说话,还摆脱不了以往对下属的习惯,直来直去的,一点儿都没有更温柔,说他一句吧,他还爱搭不理的。 难道,这就是他们以后几十年要过的日子吗? 方长誉都开始感到迷惑了,为什么要跟朱启铎一起生活?为了每天给自己找气受吗? 现在还没有孩子呢,以后有了孩子,他是不是也当个甩手掌柜,只知道要求她照顾好孩子,而他对孩子也没有耐心? 想到这里,她开始产生了怀疑,他真的爱她吗? 是不是,他每次都及时来救她,只代表他心地还算善良,或者他只是以安王的身份,救自己的侧妃,其实代表不了有多爱? 这天晚膳过后,方长誉约了白露来,她们一同坐在妆檯前,侍女们为她们的头髮上抹上茉莉花头油,保养头髮。 白露以前可没有被人伺候的待遇,一时新奇。 方长誉与她闲聊起来,「白露,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喜欢我哥哥吗?」 白露害羞,但还是如实地承认道,「嗯,喜欢。」 「那你喜欢哥哥什么?」 白露夸赞道,「他玉树临风,富有才情,古道热肠。」 方长誉笑笑道,「你真有眼光,我哥哥的确很不错,嫁给他的女子,肯定是有福气的。」 白露道,「长誉,你嫁给了安王殿下,他是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男子,你也很有福气。」 第106页 方长誉道,「福气这事儿,与地位有关,但并不全是由地位的尊贵与否决定的。」 白露点点头,「嗯,你说得对。不过,我说你嫁给安王殿下有福气,也不全是因为他尊贵。」 方长誉问,「那还因为什么?」 「我也说不好,就是我观察过,安王殿下平素很严肃,好像只对你一个人有一点笑脸,你对他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这是不是就是他们常说的?」 方长誉抱怨道,「可是,他说话忒气人。」 「他说什么气你了?」 「他嫌我挑刺。」 「那你真的挑刺了吗?」 「我怎么会挑刺?」 「哦。」白露想了一会儿,给她出主意,「如果你没有挑刺,那就是他误会了,你给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方长誉心想,这个姑娘心思还真单纯。在她眼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直接简单。 「白露,你帮我评评理。」 「嗯,你说。」 方长誉把他们今天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给白露听。 说完了,方长誉就让她评理,「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气人?」 说是评理,其实女孩子之间聊到男人,更像是一起骂一骂臭男人,解气了也就开心了。 白露想了想,回道,「其实,你们两个人都没有恶意。长誉你主动跟安王殿下商量,是尊重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全权交给你,是相信你。」 方长誉问她,「如果我哥哥对你说『你安排,别问我』,你会怎么想?」 「可是,我觉得方公子不会说『别问我』。好像我问一些幼稚的问题,方公子也很耐心地解答。」 方长誉一拍手,「对对对,你说得对,哥哥才不会这么不耐烦呢。」 白露不了解朱启铎,不好做过多的评价,「安王殿下与方公子性情不同,说话的方式也不同吧。毕竟,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天底下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唉…… 自己选的男人,就受着吧。 送走了白露,方长誉也有些累了,早早熄灯睡下。 睡得迷迷煳煳的,她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啃她的脖子,痒痒的,她挥手去拂,就摸到了一个人。 「啊——」方长誉一瞬间清醒了。 朱启铎道,「怎么了?」 方长誉质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怎么还偷亲我?」 朱启铎理直气壮,「睡觉不在床上,还能在哪儿?」 方长誉又问,「关键是,你怎么不在你自己床上,而是在我床上?」 朱启铎反问,「我是你男人,我不能在你床上吗?难不成我还应该在别的女人床上?再说我亲你还叫偷亲?」 「歪理。」 方长誉气得背过身去。 朱启铎没有觉察她不开心,伸手想把她转过来。 方长誉尖叫,「你别碰我!烦死了!怎么白天就爱理不理,晚上就想起自己是我男人了?」 朱启铎有点无奈,「哎哟,这芝麻大点的事儿,还没过去吗?你要气多久啊?」 烦死了烦死了! 方长誉直接不想说话了。 「别闹了行不?过来让我亲一个。」朱启铎强把她掰过来,伸手解开她的衣带。 方长誉直接眼泛凶光怒视他,「朱启铎,你敢——」 本来只是觉得他语气不好,可他现在居然想床上过关,方长誉怒火突然暴涨,一整个矛盾升级了。 她气得直接叫出了他的全名。 朱启铎平生最恨别人恐吓他了,可这小女人已经炸毛了,他竟真的不敢再有举动。 他怕她真的剃髮当姑子去。 方长誉看了看自己被他扯散开的衣带,直直地盯着他,命令他道,「系回去!」 朱启铎从没这么憋屈过,极不情愿地给她系好了衣带。 方长誉卷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到了最里边。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就不应该试图改变朱启铎,她也累朱启铎也累,她就应该坚持自己,找一个能好好说话、不会随便扒衣裳的相公。 而朱启铎呢,就应该娶一个又听话又温顺的女人,事事都顺从他,也不在意他的语气好不好,最好像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 闷在被窝里半天,她没听到旁边有动静,不知道朱启铎在干嘛。 她微微侧身,扭过头去,就瞧见朱启铎侧躺着看着她,她一下子又赶紧扭开不看。 「你……你还不走吗?」 朱启铎回道,「我都没碰你,连床都不让沾了?过分了吧?」 懒得理他,方长誉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朱启铎突然道,「曼曼,你头髮真香,是茉莉花香吗?」 他还有心情说这个? 这个狗男人!看来,就只有她自己在生闷气,人家根本没受一点儿影响嘛。 男人都这么没心没肺吗?现在是在吵架呀!他还有心情夸她头髮香? 方长誉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瞌睡来了,她便睡着了。 她睡熟了以后,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踢了被子,翻滚两下,不请自来,拱到了朱启铎的怀里。 她腿一伸搭在他身上,熟练又自然。朱启铎笑,她怎么这么可爱? 第107页 ☆、第053章 和好啦 第053章 和好啦 方长誉再醒来时,朱启铎已经起床去了,屋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赶紧派人,去给哥哥方长至递消息,请他晚上来王府一起用膳。随后,她又叫侍女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好菜,烫几壶好酒。 快到晚膳的时辰了,白露早早地跑到了王府大门口。王府大门口外是一条辇道,两旁各有一排高大的柏树,她一直等不到人来,就在柏树下走来走去。 快天黑了,那个熟悉的佳公子翩翩走来。 白露立刻有了精神,走过去迎接他,「方公子,你终于来啦!」 方长至关心地问道,「你在等我?等很久了吗?」 白露点点头,「嗯!一直在等。」 方长至道,「那你等累了吧,咱们快进去吧。」 「方公子!」 「嗯?有什么事吗?」 白露看着他,「我想问,你还是会遵从婚约,娶赵怜月姑娘吗?你一定要告诉我真心话,这……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方长至有点懵了。 他想了想,「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我刚刚回京,秦家正盯得紧,而婚约一事,又实在过于敏感。」 「对不起啊,是我问得太冒昧了。」 方长至宽慰她道,「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白露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方公子,我不想呆在王府,我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方长至蹙眉,「为什么?是不是呆在王府让你感到拘束了?」 「不是,长誉对我很好,事事都想着我,我不会觉得拘束。只是我自己……」 要跟他住在一起,这不会是大家闺秀提的要求。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大家闺秀,她只是一个小村姑而已。 人家赵家千金已有婚约摆在那儿,她并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父母,去为她做主、为她议亲,如果她自己不去提,而他又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话,他们之间就没戏了。 他容貌俊美、温文儒雅又前途远大,他父亲虽然在南京,但怎么说也是正二品高官,他妹妹又是王府侧妃,而且讨安王殿下喜欢…… 或许,他们方家未来的荣耀会更盛。 怎么算,他都不是她一个小村姑该宵想的人。 不过,方长至带她回来了,这就是她的机会。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如果她不够勇敢,不敢主动去抓,就会白白让它流逝。 眼下,她虽然是暂时住在王府,可如果等到方家父母回来,他们又不考虑解除婚约的话,方长至就该和赵家议亲了,那样的情况下,她就更不该出现在方家了。 白露深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他,「方公子,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还想跟你生孩子!」 方长至被她一抱,整个人都僵了,双臂放在一侧,动也不敢动。 他喉结滚了滚,「白露,别这样,叫人看见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白露觉得已经开了头,已经丢人现眼了,她就不想半途而废。 她不松手,继续问他,「方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赵怜月姑娘,非她不娶?」 「也……不是。」 听了这话,白露壮着胆子继续问,「那你……有考虑娶我吗?有一丢丢吗?」 「我……」 方长至人都傻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儿像她这般,如此直接地扑上来抱他,向他表白,甚至逼着他回答要不要娶。 京城的姑娘要含蓄得多,就算对他有意,也最多不过是送一封信,或是多看他两眼。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突发情况,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长至兄,你来得真……」李兰玉正打招唿,突然发现,方长至的腰上缠着一双白嫩的小手,赶紧停下脚步,扭头不看,「啊……抱歉,打扰了。」 方长至赶紧推开白露,解释道,「兰玉,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兰玉道,「长至兄,亏我还一直觉得你品行端方,刚才我都看见了,你跟人家姑娘都贴在一块儿去了,你现在还否认,人家姑娘的颜面何存?」 「没有!你看错了。」 李兰玉不让他狡辩,「方长至!你做得出来,就要负责任呀!欺负人家小姑娘在京城无依无靠吗?」 方长至头都大了。 白露赶紧替他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去抱他的。」 「是你……」李兰玉一愣,有点尴尬,「是你抱呀,呵呵呵……抱、抱得好,你真勇敢!」 方长至心里直嘀咕,李兰玉未免也太双重标准? 李兰玉问白露,「所以,你喜欢他?」 白露羞羞地点头,「嗯。」 李兰玉鼓励她道,「叫他娶你。」 白露偷偷瞟一眼方长至,「可他有婚约……」 李兰玉道,「你说赵家吗?这婚事指定散伙。」 「为什么?」 李兰玉细细给她分析道,「先说赵家的家主,大理寺赵大卿,投靠秦首辅,为表忠心参奏方叔叔。再说赵怜月,借了他三万两银子,至今不还。他离京前害怕耽误人家,提出马上大婚,可人家赵家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反提出要解除婚约。如果这都不散伙,我愿称之冤大头。」 第108页 白露听完这话,噗嗤笑出声。 李兰玉对白露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白露道,「谢谢你。」 李兰玉转头对方长至道,「赶紧去把生辰帖换回来,不退亲还留着过年?就赵家这门亲事,我看着都上火。」 方长至嘆嘆气,「你这会儿说这干嘛?」 「你真把赵怜月娶进门,不说别的,你那赌鬼大舅哥指定整天找你借钱,回头你手头紧了,指定还得找我。我不想借钱给那赌鬼行不?」 方长至道,「你放心,我欠你的我会还,这是两码事。」 李兰玉无奈地摇摇头,「我先进去了。」 白露埋着头,双手扯着衣摆,有点不知所措。 方长至想了想,对她道,「等我退了亲再说,好吗?还与别人有婚约之前,我向你承诺什么,都是不负责任的。」 白露勐然抬头,眼里闪着光,「你会退亲吗?」 方长至道,「方家与赵家已然立场不同,肯定不会再结姻亲了。但是退亲是大事,如果处置不当,会闹得名声很难听。」 「那你……有一点点喜欢……」 「是有一点吧,不然……」 白露抬头凑近仔细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方长至继续道,「不然也不会带你到京城,心底里也不是那么坦荡无欲。你刚才来抱我,我也没有立刻推开,被人看见,我有责任。」 白露嘴角上扬,原来她不是单恋。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方长至就是太守规矩了,所以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也绝不会早早宣之于口。 他对自己要求太高,哪怕退亲是必然的,没有完成之前,喜欢也要深藏于心。 方长至又道,「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回家,因为……」 白露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好!我等你!」 方长至也笑了笑,「那进去吧。」 方长誉把用膳的地点定在了抱月亭里,因为都是自家人,也不必拘礼,在户外吃酒还更有意境。 等准备妥当了,她派侍女去请朱启铎来。 朱启铎来了,便发现她衣衫有些单薄,关心道,「今晚有点风,你冷不冷?」 方长誉摇头。她心里却想,朱启铎这大老粗还知道关心她冷不冷,真是不容易呢。 朱启铎还是吩咐侍女,「去给侧妃娘娘取一件披风来。」 两人正说着话,方长誉就发现李兰玉被下人领着进来了。 「兰……李编修,你怎么也来了?」 方长誉立马望向朱启铎,表忠心一般地解释道,「我可没有请他!」 朱启铎回道,「我知道呀,是我叫他来的。」 方长誉惊讶得下巴掉。朱启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莫名其妙地仇视李兰玉的? 不一会儿,方长至与白露两人也到了抱月亭,方长誉招唿他们坐下用膳。 方长誉端起了酒杯,开心地提议道,「庆贺哥哥回京復职,我们兄妹团聚,干杯!」 众人也端起酒杯,与她干杯。 方长誉招唿道,「都是一些家常菜,你们不要客气。」 方长至观察着,发现他这妹妹俨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态,而安王殿下朱启铎倒是稳稳坐着,只是偶尔看一看她。 或许,朱启铎对他妹妹还不错? 用过晚膳后,朱启铎叫方长至、李兰玉两人一起到他的书房。 方长誉心想,莫非三个男人背着她开小会,也好奇地跟了去。 朱启铎取出一封信,向他们展示,「这是我军探子,刚刚从敌军信使手中截获的密信。」 「这是谁?」方长誉拿过来看,看完大吃一惊。 暂且不知写信的人是谁,他给敌军在土城的守将写信,告知敌军,下月初十我军将放松城门警戒。 土城是西北边境十四重镇之一,离京城不过二百里,地位何其重要,给敌军透露会放松警戒,无异于引狼入室。 方长誉愤怒道,「谁?这个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是谁?」 朱启铎回她,「还没查出,不过能推测地位不低。」 李兰玉分析道,「朝中有人希望边境起战事,届时,殿下不得不去迎敌,以此来调虎离山。」 朱启铎道,「土城那边,本王已经派人着手调查。本王离开京城太久了,还很缺乏京师各司的亲信,做事总有些不顺畅。你们二人,可愿替本王分忧,查出这京城里的通敌之人并掌握证据?」 方长至应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我亦如此。」李兰玉附和。 朱启铎交代他们,「这信被截,信使被斩杀,敌军尚未得到消息。不过,有一就有二,这京城里的人可能会再派人联络。希望你们尽快。」 「是。」 重阳的这天晚上,朱启铎还是到了栖梧殿留宿。他倒是老老实实躺着,也不招惹她了。 方长誉心绪不宁。 如果她身处在他的位置上,收到了朝中有人通敌叛国的密信,一旦处置不好,边境就将起战事,偏偏京城里的亲信又不够,她不知能有多焦头烂额。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他昨天没空与她多废话,也实在情有可原。 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否则,他以后就仗着自己忙大事,越发不愿改改他那臭脾气了。 第109页 「曼曼,别生气了,转过来,好不?」 「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吗?」 「我带你去嘉福寺游玩?」 她有点兴趣,但还是没有吱声。 「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吗?我真的猜不透你的心思。」 「要不你转过来揍我,揍舒坦了,就跟我和好了,行吗?」 方长誉心想,他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就是一堵墙,揍他揍得自己手疼。 朱启铎幽怨地说道,「我知道了,你肯定还是不喜欢我,还惦记着别人,才想找个由头跟我闹,好跟我分开,对不对?」 方长誉忍不住反驳道,「什么?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当初你就是自己过度猜测,莫名其妙吃醋,还关我!还抓李兰玉!」 想到这儿又来气了,方长誉骂他道,「你可真霸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的臭毛病呀?真是气死我了!」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 方长誉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跟我……那啥?别人在乎这尊贵的王妃之位,我可不在乎!」 「你得有点耐心,给我点时间慢慢改嘛。我这不也是头一遭吗?你得跟我说了,我下回才知道,不能说『别问我』,得说『不用问我』。」 他倒是难得低声下气说软话,她气消了不少。 「哼!以后你再不经过我同意就扒我衣裳,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那我今晚能跟你那啥了吗?」 什么? 气死她算了。 搞了半天,原来他今晚捨得说软话,就因为惦记着这事儿呢。 真想把他踹下床去。 见她没有明确答应,朱启铎又开始幽怨诉苦,「为什么我想碰你这么难呢?我就想和自己的女人亲亲热热而已,为什么我这么小的要求,都不能得到满足呢?要是换了那谁,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不情愿?」 方长誉真的受不了他这突如其来的怨妇样。床上这事儿啊,就有这么让人上瘾吗? 「给你给你,真受不了你。」 朱启铎立马收起了幽怨样,一瞬间来了精神,覆了上来。 虽然她承认,现在跟他亲热,也确实是舒服快乐的,可就昨晚一回没得到满足,也不至于让人幽怨至此吧。 大约是昨晚想要没得到满足,朱启铎今晚简直是报復性地索要。 直至半夜,小女人又困又累,可身上的男人还在执着地折腾着,仿佛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殿下,不要了好吗?」小女人嗓音沙哑地哀求他,「就到这回了好吗?」 男人压根儿听不进去。 后来,据安王起居实录记载:九月初九,安王临幸侧妃方氏于栖梧殿,亥正起丑初止。 ☆、第054章 出谋划策 第054章 出谋划策 第二日,直到晌午,方长誉才终于睡醒了。 方长誉呆呆地躺着,认真地反思了好一会儿,得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 以后,就算两人闹小别扭了,床上这事儿,他说了要,还是要适当满足他。不然,他就会凑到一天来了,她这娇弱小身板儿真的扛不住。 昨晚,他都要把她拆散架了。 她最好是分散地消耗他旺盛过头的精力,这样她也能舒服些,还少受点罪。 这种事情吧,对她个人而言,就前头一、两次很舒服,后头过多的就有点麻木了。她还是觉得,舒舒服服的一、两次就够了。 还不知道他对这事儿是怎么想的,她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 没有开始同床时,她不会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竟有这么多事都需要商量着来。 方长誉起床梳妆时,白露来找她。 「白露,早啊。」 白露好笑地看着她,「可是已经快晌午了。」 方长誉打了个哈欠。 「长誉,你睡了这么久,还没睡醒吗?」 「呵呵呵……」方长誉赶紧岔开话题,「等用了午膳,咱们去花园种花吧?」 「好。」 王府的后花园不小,可这些年空着,没怎么打理,花园里都没什么生机。 午后,方长誉和白露拿着工具,去花园里锄草。 白露拿着小铲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铲土,心神不宁。 方长誉问她道,「你累了吗?要不要歇息?」 白露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长誉,一定要等到你哥哥和赵家姑娘退了亲,我才可以去找他吗?」 方长誉笑,「你着急给我当嫂嫂啦?」 「我害怕嘛。」 她能害怕什么?害怕如意郎君跑了呗。 方长誉安慰她道,「放心啦,既然哥哥说了会退亲,就不会煳弄你的。」 白露摇摇头,「我相信他,但是我怕赵家不同意。既然当初赵家想退亲,是因为方公子一时失意,那现在方公子復职了,赵家又反悔了呢?」 「反悔也没用呀,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方家也不过是暂时落魄了点儿,还是要脸面的好吗?怎么能任凭赵家戏耍?」 从前,方长誉是不确定哥哥喜不喜欢赵怜月,她作为妹妹,不好去当那讨人嫌的小姑子,但现在既然确定了哥哥的心意也是要退亲,她当然就坚定立场了。 方长誉跟她表态道,「白露,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110页 白露勉强地对她笑了笑,「长誉,谢谢你呀。」 瞧她这么心事重重,方长誉也有些不忍心,「要不,我把赵怜月约出来,试探试探赵家现在的态度?弄清楚赵家的算盘,也就知道了下一步的计划。」 白露点头如捣,「嗯嗯!拜託你啦!」 方长誉吩咐周芹,「周姑姑,你帮我给大理寺卿赵家的赵怜月下个帖子,约她明日上午在三十六坊茶楼喝茶。」 周芹领命去办。 第二天一早,方长誉带着浅冬和珊瑚两个侍女,坐着马车出了王府。 到了茶楼,方长誉开了一间雅间,点上一壶花茶。 不一会儿,赵怜月被茶楼伙计领到了门口。 赵怜月笑着走了进来,不见外地坐下,「哟,长誉,好久不见啦。」 浅冬上前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提醒她道,「这位是安王殿下的侧妃娘娘。」 赵怜月脸色一僵,不情愿地福身,「怜月给侧妃娘娘请安。」 「嗯,赐座。」 赵怜月再坐下时,已经知道分寸了。 「侧妃娘娘约我喝茶,所为何事?」 方长誉开门见山道,「你还欠我哥哥三万两银子,该还钱了!我哥哥公务繁忙,特意委託我来催债。」 赵怜月盈盈一笑,「侧妃娘娘,这不是令兄的意思吧?待我嫁入方家,就是一家人了,还提什么钱不钱的?」 方长誉「切」了一声,「什么一家人?既然你家提了退亲了,两家的婚事就作罢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赵怜月回道,「那不过是家父一时的气话啦,家父只是捨不得我去外地,如今令兄已经回京城了,那婚事就没有阻碍了。婚约一事,何其郑重,怎会说废就废呢?」 方长誉气得吐血。感情什么话都让他赵家说完了,退亲也有理由,不退也有理由呗? 这意思很明显了,眼看方家又有復起的苗头,赵家又打定主意不退婚了。真是无耻啊! 当初父亲离开京城走得太匆忙,没有趁机解决掉这个麻烦,真是一个大大的失误。 赵怜月还反将她一军,「侧妃娘娘,方家现在急于退亲,莫非是有了比我更好的人选?这可真是令人心寒呀。」 呵!她这话可真有意思,居然想把锅甩给方家。方家若是执意退亲,还成了方家对不起赵家了。 方长誉顿时拳头硬了。就算不为了白露,也必须甩了赵怜月这坨臭狗屎! 这天晚上,就寝之后,方长誉越想越气。 她气得勐拍被子,「赵家真是厚颜无耻!」 朱启铎笑着尽说风凉话,「赵家厚颜无耻,你倒是去捶赵家呀,捶被子干嘛?」 方长誉道,「殿下,你能不能帮我去吓一吓赵家,让他们赶紧答应退亲?」 吓一吓?难道他是恶鬼吗? 朱启铎挑眉,「哦?你男人是这样用的?」 方长誉撒娇,「哎呀,我没办法嘛。」 「本王有一锦囊妙计,准保药到病除,方侧妃要吗?」 「什么什么?快说。」 朱启铎伸手勾她下巴,「方侧妃,你得侍寝了,本王才能告诉你。」 为了哥哥的幸福,只能出卖色相了。 方长誉做出一脸卑微的样子,乖巧地握住他的手,「殿下,妾愿意伺候您歇息。可是,您能不能稍稍节制些?您给太多恩宠了,妾承受不来。」 她这做低伏小的模样,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让他心里舒坦极了。她现在是完全让他惯坏了,以前多多少少还有点怕他,现在已经随随便便骑到他头上撒泼了。 她这般讨好的模样,可不常常有。能拿捏她一刻,便舒坦一刻。 「既然愿意,那你就来伺候本王吧。」 方长誉只能乖乖伺候他脱了寝衣,然后,投怀送抱。 朱启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方侧妃,一到二十三之间,选一个数字。」 「选数字做什么?」 「你先选,选了就知道了。」 「三。」 「哦。」 「我选了,然后是怎样?」 「让本王看看方侧妃选的是什么。」朱启铎就不知从床上那个犄角旮旯抽出了一个小册子。 方长誉感觉不对劲呢。 朱启铎翻开到第三页,「哦,方侧妃选了这个。」 「什么呀?」 她把头探过去,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本图册。 他满脸兴奋地看着她,「过来吧,小猫咪。」 她眼神透着些许惊恐,「不要嘛。」 「选了就要好好做,不然,本王可自由发挥了。」 「别……」 她赶紧认怂。他自由发挥,简直就不把她当人,没完没了地折腾。 倒不如乖乖听话,把选的这一样完成了,他也就能放过她了。 锦帐里,热气逐渐升腾。 可怜的小猫咪什么样,她就什么样,兇狠的大狮子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方长誉觉得亏大发了,可怜兮兮地问,「殿下真的有好主意吗?不是诓人家吧?」 朱启铎正卖力干活儿,突然被她质疑了,男人的胜负欲又上头了,哼,小东西越发过分了,跟他做着这事,还敢想别的? 突然很绝情地停下。 女人蜷缩着,一种特有的无法纾解的难受,让她放下了素日的高傲,卑微地哀求道,「殿下,求求……求求你了……」 第111页 「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 男人居高临下地掌控着一切,「以后,这个家里谁说了算?」 女人赶紧表明,「殿下……殿下说了算。」 「方侧妃会乖乖听话吗?」 「嗯。」 「方侧妃自己说一遍。」 「方侧妃……方侧妃会乖乖……乖乖听话……呜呜……」 朱启铎终于满意了,继续疼爱。 身体得到大满足后,她迷煳的脑子渐渐清醒了。 清醒了许多的方长誉,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怏了。 她刚才都被迫说了些什么呀?简直「丧权辱国」! 朱启铎这个狗男人!竟然这样欺负她,简直坏透了,恶劣透了。 她以后还能有点儿地位吗? 悔啊! 悔得肠子青了。她怎么就傻乎乎地跟他开了这个头?如今让他吃得死死的。 「方侧妃,对本王还满意吗?」 「不满意!」 朱启铎笑,小妮子嘴硬呢,可她的身体早就出卖她了。 她那清泠泠的嗓音,一到了床上,可怜巴巴地哼唧起来,简直就是一曲勾人心魂的仙乐。 朱启铎又取出小册子来吓唬她,「方侧妃不满意刚才的,那就再选一样吧,本王今晚一定让你满意。」 方长誉要哭了,马上改了口,「不不不不……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朱启铎朗声大笑,他好像已经知道她的七寸在哪儿了。 他抱她起来,抱到水房清洗。 浴桶还算大,够两个人用,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瓢舀水,浇在她身上。 方长誉抱住他的腰,诚恳地对他说道,「殿下,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今晚这样欺负人家?」 她刚才那会儿真的难受得快疯了。 朱启铎答应道,「好,以后不闹你了。」 「真的?」 「今天是你先走神了,我也只是让你专心些。我这么卖力地伺候你,你就说你该不该想别的吧?只要你以后能乖一点,我自然不会再闹你。」 「哼!」 清洗好了,朱启铎又抱她回房歇息。 方长誉躺在他怀里,催问他,「殿下,快说快说,是什么锦囊妙计?」 朱启铎揪揪她的脸蛋儿,「方侧妃,知不知道侍寝的规矩?侍寝一回,是从本王踏进你的寝殿开始,直到恭送本王离开才结束。哪有刚办完事就算帐的?本王困了,明天再说。」 方长誉忍不住扁嘴,今天他摆谱真是摆舒坦了吧,拿捏她拿捏够了吧。 ☆、第055章 反其道 第055章 反其道 难得朱启铎只要了一次,方长誉第二天醒来时,终于没有之前那种骨头要散架的酸痛感。 昨天晚上摆谱摆够了的朱启铎,现在心情特别好,一直看着书等她醒来。 方长誉一醒来,就开始催问他,「殿下,快说快说。」 朱启铎回道,「这事儿我仔细盘算过,只有赵家主动退亲,才不损方家名声,回头你那嫂子进门,也才不会被人说长道短。」 他的分析十分在理,如果是方家强行退,赵家肯定会攻击她哥哥和白露,甚至会谣传他们婚前就做出了对不起赵家的事。到时候,方家虽然退了亲,也惹了一身骚。 方长誉道,「赵家就是不肯了。他们明摆着是看到我爹和我哥哥復职,觉得方家又行了,又不想放过了。」 朱启铎提醒她道,「你还记不记得,刘新是怎么死的?」 「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秦老狗下令处置的吧?」 「那你猜,秦老狗为什么处置刘新?」 「他立场不坚定,暴露了不少秘密。」 「赵家一会儿要退亲,一会儿又不退了,是不是也算立场不坚定?」 方长誉问道,「你是说,应该反其道而行?方家想达成退亲的目的,就要与赵家表现得十分热络,以致秦家怀疑赵家的立场,让秦家去威慑赵家。」 回头,秦家的强权压下来,赵家为了向秦家表足忠心,一定得坚决地和方家划清界限。 「可是,如果秦家不管呢?刘新当时是被你抓了,还暴露了不少秘密,他们不得不解决。我就担心,万一秦家不管,方家又和赵家走得太近了,回头更加甩不掉了。」 朱启铎分析道,「秦家当然会干涉,他们也怕下头的人背叛。你以为秦老狗不心慌吗?」 「嗯,我知道了。」 方长誉脑子飞快一转,立马有了主意。 方长誉马上吩咐周芹,再去给赵怜月发个帖子,约赵怜月明天陪她一同进宫,给太后和各宫娘娘请安。 对于京城的官宦小姐们来说,能够进宫去见宫里的娘娘,那实在是天大道荣耀。只有家族足够有权势,才有可能往宫里去。 秦玉璃能常常进宫,一直是京城贵女们羡慕的对象。 所以再次收到方长誉的请帖时,赵怜月即便觉得有鬼,可内心里的虚荣心还是让她拒绝不了。 收到消息后第二天,赵怜月起了个大早,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坐着马车到了王府外。 等到方长誉出了王府大门,赵怜月已经不再像上次一样不把方长誉放眼里了。 赵怜月规矩地福身,「侧妃娘娘安康。」 方长誉挥挥手,「免了,跟我走吧。」 第112页 方长誉这般把她当下人一样,真是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不过,赵怜月脸色也不能表现,仍是笑盈盈的。「侧妃娘娘,您今日怎么会带我去宫里请安?」 「反正你也要嫁到方家,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就找个人陪着。」 赵怜月嘴角忍不住上扬,「如此说来,方家又不想退亲了?」 方长誉道,「我瞧你似乎不想还那三万两银子,我哥哥已经吃大亏了,不能再连这婚事都不要了,那三万两银子得用来抵扣聘礼,回头你的嫁妆也得先扣除欠款。」 赵怜月心里盘算,聘礼还是要再单独给的,嫁妆也是她的私产,否则赵家才不答应呢,她也不上花轿。 方长誉瞧她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打坏主意呢。 方长誉去买了几盒糕点,在宫门口下了马车,然后走路进宫门。 宫里的宫女、内监们见了方长誉,都要给她行礼问安,都得问一句「侧妃娘娘安康」。 赵怜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可羡慕极了。这种高人一等的滋味,她真的也想尝尝。 方长誉带着赵怜月四处招摇,依次去各宫给主子们请安,送上她买的糕点。 她们先到了秦贵妃的承干宫,给秦贵妃请安。 秦家与安王、与方家都不睦,方长誉突然来请安,秦贵妃还愣了片刻。 方长誉呈上她买的糕点,「贵妃娘娘安康,妾特意买了些糕点,请您品尝。」 赵怜月也赶紧跟着行礼问安。 秦贵妃指了指赵怜月,「她是谁?」 方长誉回道,「这是大理寺卿的千金赵怜月,也是我哥哥的未婚妻。」 赵怜月心里可有点憋屈,明明她以前也来过宫里,也曾经出席过宴会,可秦贵妃根本没记住她。 秦贵妃瞟了赵怜月一眼,「哦。」 方长誉对秦贵妃道,「贵妃娘娘,您可否赏赐一件首饰给她?」 秦贵妃眉头一蹙,「为何?」 方长誉道,「她快要成亲了,嫁给我哥哥,您统领六宫,赏赐首饰给她添妆奁,便是她和方家的福气。」 秦贵妃一脸晦气。 不过,秦贵妃还是体面人,生气不符合她统领六宫的气质。 秦贵妃吩咐大宫女,「去把那只凌霄花绢花簪子取来。」 不一会儿,绢花簪子取来了,大宫女端去给赵怜月。 赵怜月惊喜万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收到贵妃的赏赐,立马磕头谢恩,「小女谢贵妃娘娘赏赐。」 方长誉心想,秦贵妃还是个玲珑人儿呀,凌霄花擅攀援,这是打脸呀。 等到方长誉和赵怜月一走,秦贵妃立刻吩咐宫女,把方长誉送来的糕点扔去餵狗。 出宫之后,方长誉就和赵怜月分开了。 回王府的马车上,侍女珊瑚忍不住揶揄,「看得出来,赵小姐很喜欢那绢花簪子。」 周芹笑道,「连深居宫里的贵妃娘娘都看得出来,赵小姐适合凌霄花呢。」 方长誉也不知这一招欲擒故纵到底有没有用,若是还不够,她少不了还得拉上赵怜月,多出来招摇几回。 宫里的秦贵妃,打发走方长誉与赵怜月后,立马就吩咐宫女准备纸笔,给娘家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 大理寺卿赵氏,復欲与方氏结亲,摇摆不定,尽早弃之。 很快,秦贵妃的这登信,就到了秦家父子的手里。 首辅秦翊祺把信纸往桌上一拍,道,「赵路平最近有点活泛了,又打量起了要和方家结亲呢。这厮定是瞧着安王纳了方氏,方长至又回了京城,方家还有復起的可能,便有了叛变的心思。」 秦玉瑛嗤了一声,道,「这也好办,既然他要跟方家亲近,那就让他再亲近一点好了。方谨行在南京,他也该去南京陪陪方谨行。他想当叛徒,那咱们就成全他。」 秦翊祺点点头,「咱们已经丢了礼部,再加上老裴一死,许志纲一瘫,手下人都有些活泛了。若是再不对这些人加以约束,他们愈发打量着投靠安王了。」 秦玉瑛眼神阴鸷,「当初被朱启铎那厮困住,我还以为要折在那儿了。这笔仇,我迟早要报!」 第二天一早,吏部发出了一份新的官职调动命令,大理寺卿赵路平,下个月调任南京刑部右侍郎。 这是官场最常用的法子,一旦成为弃子,就会被扔去养老,等过上几年,再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方长誉听到这个消息,心想,秦老狗的反应可真够快的。果然和朱启铎预料的一样,秦老狗就是绝对容不下他手下的人再有反叛的心思。 赵路平突然接到了调动命令,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摸爬滚打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正三品的位置,可现在突然出现这一纸调令,他多年的努力瞬间付之一炬了。 赵路平惴惴不安了一天,晚上着急忙慌地跑去秦家求见。 结果,秦翊祺一直称事情忙没有空,闭门谢客,足足晾了他三天。 又过了三天之后,赵路平才终于走进了秦家大门,跟秦翊祺说上话。 惶恐了三天的赵路平,到了秦家书房,见到了秦翊祺父子,当即跪地,磕头如捣,「秦首辅,下官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第113页 秦翊祺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刑部右侍郎也是正三品,不过就是换个位置效忠皇上罢了,何至于此?」 赵路平立刻表忠心,「下官不想去南京,真的不想。下官马上和方家退亲,和方家划清界限,从此与方家势不两立,一心追随秦首辅。」 秦翊祺哼了一声,「你赵家与谁家结亲,与谁家退亲,都是你的家事,与你的职位调动有何相干?你做官至正三品,怎会说出如此没分寸的话?这短短的小半年,你对儿女婚事处置左右摇摆,心智不定,这可不像是正三品会做出的事?你确实应该再好好磨练磨练。」 赵路平听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 秦翊祺又道,「赶紧退下,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来回话。」 赵路平还是迟迟跪地不起,转头去求一直坐着看戏的秦玉瑛,「秦公子,下官愚蠢犯下大错,求您向首辅求求情。」 秦玉瑛玩世不恭,「赵大卿,听说令千金知书识礼,我正缺一个书房伺候的,你可愿送她来秦家伺候笔墨?」 赵路平一阵胆寒。 当天晚上,赵家的餐桌上,气氛凝重。 赵路平思虑许久,宣布了他的决定,「怜月,我明日会去找方长至,把他与你的婚事退了。等退了亲事,你就去秦家伺候秦公子。」 赵怜月一诧,「爹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伺候秦玉瑛?」 「就是你想的意思。」 赵怜月大惊失色,「爹爹,秦玉瑛就是个恶魔!您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垃圾吗?何况,他还被安王给……性情越发阴鸷了。您这样做,就是推女儿入火坑!女儿会被他虐待死的!」 赵路平面色沉重,「不然呢?赵家就完了!赵家完了,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赵路平痛恨秦家,可强权压下来,赵家又能如何? 赵怜月大哭,抱着母亲诉苦,「怎么会这样?娘,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赵路平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方家找方长至,彼此退还生辰帖,正式退亲。 方长誉听说了赵家的事,听说赵路平为了仕途,亲手把赵怜月送进火坑,心里还颇有些感慨。 她不禁想,她的父亲和哥哥是真的硬气,赵路平不过是被敲打了一下,就立马奴颜婢膝认了怂,还把女儿送去给秦玉瑛,而她父亲和哥哥当初被秦家打压得那么落魄,都没有向秦家低头过一刻。 方长誉从小被父亲纵容娇惯,她属实很不理解,怎么会有赵路平这样的爹,明明官职也不算低了,为何还要如此费尽心机地钻营,甚至牺牲女儿也不手软? 据她所知,秦玉瑛阴鸷狠毒,都不能用一般纨绔来形容他,蛇蝎一般,还喜欢虐待人,被他祸害过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赵怜月到了他手里,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方长誉仔细回想了一番,虽然京城里也曾经谣传朱启铎会虐待死她,可实际上,朱启铎从来没有动过一点虐待她的心思。 而且,虽然他刚回京的时候,无意中有过一些让她觉得很粗鲁的举止,但是在她抗议之后,他也收敛了许多。而且,他好像也在慢慢改变自己了。 想到这儿,方长誉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扬。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变得更像她心目中的好夫君。 ☆、第056章 恨意 第056章 恨意 进入十月后,京城一连几个阴雨天。 天气不好,朱启铎旧伤老毛病又犯了,晚上就寝时,方长无意中誉听到他的一声嘆息。 方长誉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痛了?」 朱启铎否认,「不痛。」 「骗人!」 朱启铎笑了笑,「痛也忍得住。男人怎么能喊痛?」 方长誉道,「我写了信这么久了,怎么庚桑大夫既没来京城,也没有给我回个信呢?」 「因为就没有寄。」 方长誉不悦道,「你不让他们寄?你太过分了吧!」 朱启铎安抚她道,「庚桑大夫一直在海边救治伤员,那边战事不断,更需要他。再说我这老毛病了,治也治不了。」 方长誉摸摸他的胸口,「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能有所缓解?」 朱启铎道,「也就能缓解一时罢了。时间长了,人就会慢慢产生抗药效。也不是很痛,偶尔有一点,我能忍住。再说,我还没有孩子呢,吃药吃多了,万一影响生育怎么办?」 方长誉心想,这臭流氓!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这一件事吗? 「睡了吧。」 十月初五,阴雨天过去了,天气终于放晴了。 憋了好几天的白露,一大早就跑来栖梧殿找方长誉,「长誉长誉,今天放晴了,我想做一些点心,去探望方公子,你能不能陪我去呀?」 「哥哥白天都要当差,咱们现在去了,也见不到他人。不如,我去约殿下一起,咱们晚饭时去我家吃。」 「好啊!长誉真是谢谢你呀。」 方长誉笑道,「我帮未来嫂嫂,那不是应该的吗?」 白露马上就羞了。 下午,朱启铎与方长誉二人带着侍从,陪着白露一块儿到了方家。 到了方家,方长誉马上吩咐侍从们去准备晚膳。 天色渐渐晚了,方长至迟迟没有回家。 方长誉饿得肚子咕咕叫,往大门口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他也太勤奋了吧。」 第114页 朱启铎道,「不等他了,过来吃饭吧,给他留点儿。」 于是,三人就先用晚膳。白露一直没什么胃口,见不到方长至她有点不开心。 晚膳过后,白露就一直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大门。 方长誉已经带着朱启铎去参观她的娘家了,他们出双入对,白露也不去碍眼。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发呆。 突然,大门被人从外头勐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 随后,一个人影突然倒在了门口。 白露赶紧起身去看,突然发现倒在门口的这人就是方长至。 白露赶紧扶他,「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你衣服上有血?!」 方长至奄奄一息,抬头看清了她的脸,从怀里掏出一本帐册,交代她,「给安王殿下。」 然后,便昏了过去。 白露急得大叫起来,「长誉——长誉——快来帮帮忙呀!」 后院的方长誉和朱启铎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 「哥哥!」 方长誉很快就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哥哥,顿时心跳飞快,转身就拉出朱启铎的袖子,「殿下,救哥哥!快救哥哥!」 朱启铎上前查看方长至的身体,发现了他身体里有一支断了的□□,随后吩咐李松霖,「李松霖,马上去叫杨军医来!告诉他,有人中箭。」 「是。」李松霖立刻去办。 朱启铎又吩咐侍从,把方长至抬到屋里去。 方长誉手都在发抖,「他怎么会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白露哭着把帐册递给朱启铎,「方公子一回来就拿出这个,让交给您。」 朱启铎翻开帐册看了看,便已经有了眉目。「他是去了秦家。」 方长誉问,「你是说,他被秦家的人伤了?」 朱启铎回道,「应该是。」 方长誉愤愤,「狗东西!秦家真是一群该死的狗东西!」 很快,朱启铎手下的杨军医带着助手赶来了,立刻给方长至诊治。 杨军医道,「殿下,方公子中了□□,他身体里留下一半,应该是他自己折了箭尾,现在必须把箭头取出。」 方长誉担忧道,「军医,我哥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杨军医道,「现在还不好说,□□虽未击中要害,但是他受伤后又奔跑一路,毕竟流了不少血,至少要熬过五天,才敢说暂时脱离危险。」 朱启铎吩咐道,「不必多说了,现在赶快治疗。」 杨军医领命,「是。」 朱启铎吩咐方长誉和白露,「咱们出去,不要在这儿碍事,以免耽误治疗。」 两个女人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赶紧退出了屋子。 白露走到了院中,突然跪地磕头,「求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您一定保佑方公子脱离危险!」 方长誉紧张地拽住朱启铎的手,把他的手都抓红了。 漫长的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杨军医终于打开了房门,从屋里头出来, 方长誉赶紧跑上前,「杨军医,我哥哥怎么样了?」 杨军医回道,「□□已经取出,也缝合了伤口,接下来的几天,就要靠方公子自己扛过去了。」 朱启铎吩咐,「这几日,你留在方家,密切照顾他。」 杨军医应是。 方长誉与白露二人,赶紧冲进去查看,幸好,方长至的情况还算平稳。 白露就在床边坐下了,她要陪在方长至的身边照顾。 上一次方长至受了这么重的伤,被白露捡到时,她还比较淡定,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可惜,这么俊朗的公子哥,怎么也有被追杀的苦难。这一次再看到他受伤,她真的快要崩溃了,他总是在受伤,她真的忍不住很心疼。 朱启铎搂着方长誉的肩膀,「先回去休息,这儿也不需要太多人,有杨军医和你嫂嫂看着就够了,有事他们会来叫你。」 方长至又受了重伤,他们今晚自然是不回王府了,得留下来照看着。 「嗯。」 方长誉跟他一起回她的闺房去。她的闺房好久没住人了,屋里冷冷清清的。侍女们好好收拾了一番,两人才躺在床上休息。 然后,方长誉心里牵挂着哥哥,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朱启铎也好不到哪儿去,方长誉跟摊饼子似的,他也放心不下,索性点了灯,起床查阅方长至带回来的帐册。 熬了一宿,几个人都有点身心俱疲。侍女们早早备了热粥,几人勉强吃了些。 早膳过后,朱启铎不得不先行离开,去处理公事。 方长誉送他到门口。 朱启铎道,「回去吧,我晚上回再来方家陪你。」 方长誉道,「殿下,您快把哥哥带回来的帐册给皇上看,请他立刻下旨彻查秦家!哥哥不能白白受伤呀!」 朱启铎回道,「你以为,秦家这些烂事,我那皇兄完全不知情吗?他是很懒,也很能煳弄,但是他不蠢!他心里什么都有数,就是不肯管事罢了。」 方长誉恨得咬牙切齿,「难道就因为他一人偏袒秦家,全天下人都拿秦家没法了吗?就算他贵为皇帝,可他不能为百姓着想,毫无担当,就该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踢下去!」 朱启铎看着她脸上腾腾的杀气,有点愕然,小女人比他以为的更大胆。 第115页 摸了摸她的脑袋,朱启铎安抚道,「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照顾好你哥哥,至于旁的,回头再说吧。」 方长誉仍然拽着他,「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殿下,对付秦家不能再徐徐图之,必须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殿下,你在十年后回到京城,是有想完成的事的吧?」 朱启铎回道,「其实,杀一个秦玉瑛很容易,当初挟持他时,我就可以杀了他。要重整朝纲,却非一朝一夕。你看看这帐册,烂的又仅仅只是一个秦家吗?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赵路平,他明明是有选择的,却依然对权力趋之若鹜。」 即便处置了秦家,闹得沸沸扬扬一阵子,大家也很快就会淡忘,继续过着秦家还在时的日子。没了这个秦家,又会冒出下一个秦家。如果不能从根源改变,就没有好的出路。 朱启铎道,「每一场变革的顺利推行,往往都需要形势演变到足够的程度。只有形势演变到需要变革了,那变革之策推行起来,才能势不可挡。」 方长誉认真听着,她有一点理解他了,知道了他心里计划得更为深远。解决秦家,只是他的目标之一。 朱启铎又道,「我那皇兄爱敷衍,我一向觉得,这既是缺点,也是优点,他巴不得别人帮他安排妥当了。如果他身边是奸臣,自然会祸国殃民,可如果他身边是能臣,自然就能更自如地发挥才能。」 方长誉看着他道,「殿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方家也都支持你!」 直到三天之后,方长至才甦醒过来。他醒来时,白露因为太累了,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方长至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醒来的时间很短,勉强回了杨军医几句话,又睡了过去。他这两次受伤的间隔太短了,身体还没来得及彻底恢復,又遭受重创,恐怕要休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復过来。 不过,他熬过了最危险的几天,大家的心里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057章 朝堂上 第057章 朝堂上 十月初九这天,自从回京的当天之后,再没有上过朝的安王殿下朱启铎,突然出现在了早朝上。 朝臣们突然见到了这个既爱杀人、也爱虐待人的大魔头,心里都很憷。 显而易见,他突然出现,必是又要闹出大动静的。莫非,他又准备送谁走了?朝臣们不敢说话,只敢互相递着眼色。 皇帝见到朱启铎,还有一点诧异,「启铎来啦。」 朱启铎回道,「有事启奏。」 众朝臣心想,还有事启奏呢,你安王殿下什么时候给过皇帝面子,不都是想干就干了吗? 皇帝吩咐内监,「赐座。」 内监赶紧给朱启铎搬了一把椅子来。朱启铎也不客气地坐下了,无论是身份,还是这些年的军功,他坐下都理所当然。 皇帝先问,「启铎,你先说吧。」 朱启铎不慌不忙地吩咐殿外等候的下属,「把东西呈上来!」 他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亲兵,抬着两个大箱子的卷宗上了大殿。 朱启铎先打开了其中一个大箱子,拎出了其中一册,开口道,「臣弟手下有个千户,近日向臣弟反映,他有个远房表亲被人栽赃,关进了刑部大牢。臣弟特意去查阅卷宗,发现这卷宗混乱不堪,证词、供述都写得前言不搭后语,简直狗屁不通。」 朱启铎抄起手中的卷宗,「啪——」一声扔到了地上。 刑部的几个官员瑟瑟发抖,原来朱启铎要整他们。问题是,他们的一把手刑部尚书许志纲,「被」摔下马车,都已经瘫了,朱启铎还不放过吗? 朱启铎又道,「有一就有二,臣弟顺便又去了都察院、大理寺,查阅了往年的其他卷宗,发现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普遍,狗屁不通竟然还算是轻的。有的官员简直可恶,缺斤少两,明目张胆到把只写了一半的结案陈词都放进了卷宗里。」 皇帝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 朱启铎道,「这个大箱子里装的就是那尤为过分的,趁着今日早朝,一块儿传阅传阅,都来品鑑品鑑吧。」 卷宗被内监们拿出来,一一分发下去,官员们默不作声地查阅。 这些年,大家都忙着拉帮结派,对待公事很煳弄,明面上过得去,几乎成了大家默认的标准。 可是,不管怎么默认,明面上总得煳弄得过去,直接缺斤少两、内容不全,甚至写一半的东西也用于归档,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皇帝看了几份,一份比一份煳弄,他都没眼看了。朱启铎当众翻出来处刑,他这个皇帝真的臊得慌。 大殿中异常安静,只听得见翻书页的声响。 画风一转,朱启铎又打开了另外一个大箱子,继续开口道,「皇兄,其实这次查阅三司卷宗,臣弟除了发现一大堆敷衍了事、滥竽充数的,也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一些优秀卷宗。在优秀卷宗里,臣弟看到了详尽有序的案情描述、充分确凿的证据、公正得当的判罚,还有逻辑清晰、文采斐然的结案陈词。」 本来已经臊得慌的皇帝,仿佛找到了台阶,赶紧从龙椅上走下来,拿起了另一个箱子里的卷宗来查阅。 当皇帝拿起来时,卷宗的厚度让他诧异了一瞬,和刚才的那一箱比,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朱启铎吩咐内监把剩下的分发下去,「大家看够了垃圾玩意儿,也看看好东西洗洗眼吧。」 第116页 朝臣们刚刚看了残缺不全、前言不搭后语的卷宗,再看到朱启铎挑出来的优秀卷宗,先不用多说内容了,光是重量就是吊打,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判断。 在大家都敷衍的时候,还能够独善其身,坚持把事情做完美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出。 「大家以为如何?」 皇帝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年轻人身上,「林卿,不错。」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他身上,都察院副都御史林熙兆。他的卷宗,几乎都是旁人的三倍厚。 有人嘀咕道,「每本的案情描述、结案陈词都写得这么长,他也太爱表现了吧?你说他是不是就等着今天被当众夸赞?」 「就是就是,目录完全没必要编得这么细嘛,要是都按他这么弄,咱们都别睡觉了。」 皇帝又道,「还有一位,刑部姚可嘉。」 下头又有人小声嘀咕,「这个姓姚的,你看他这里头的讯问笔录,讯问的次数也太多了吧,每次都是差不多的供述,其实完全没必要嘛。」 「没错没错,讯问这么多次,就会导致迟迟结不了案。」 皇帝问道,「姚可嘉原是刑部右侍郎,现在人在哪儿?」 朱启铎道,「他在诏狱里,因涉嫌写诗犯上,在被调查中。」 「朕怎么不知自己被冒犯?」 到底为什么被抓,那不是很明显吗? 皇帝利落地吩咐内监,「早朝之后,立刻去把人给朕带来!」 「是。」 朱启铎继续说道,「臣弟认为,趁着这个年关,三司应当有序地清理最近十年的卷宗,该改的改,该补的补。如果发现了冤假错案,更应该马上纠正。」 皇帝应道,「安王这个提议不错,既然发现了问题,确实应该重视起来。」 底下有个官员与旁边轻声嘀咕,「安王是不是闲疯了?」 旁边附和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十年的卷宗得有多少?」 「恐怕就因为他一天天的盯着咱们,那方侧妃才至今无孕。」 他们自认为是小声嘀咕,可他们不知道朱启铎五识有多好,也不知道朱启铎听了他们的话,已经想杀人了。 朱启铎心里有点窝火,他们知道个屁!就算他天天在家宠女人,也根本不耽误他照样盯死他们。 曼曼才十六,不着急,他们两人同床才多久呀,哪有那么快的?明年能怀上就不错了。 皇帝开口问道,「三司是怎么想的?」 刑部左侍郎不敢表态,他们的一把手尚书许志纲还在床上瘫着呢。 大理寺卿赵路平先回话道,「十年案卷太多了,有不少还是已经致仕的官员遗留的,大理寺办案的人手不够用,有心无力,实在抽不出更多的人来理卷宗。」 等他说完,大殿中一片安静。 皇帝追问道,「都察院呢,张卿怎么看?」 他说的是左都御史张应芳。 副都御史林熙兆回话,「回皇上,张都宪出京去巡视了。」 「得,朕又忘了这一茬。林卿,你的卷宗是被安王挑出来的典范,你怎么看待这事儿?」 林熙兆回道,「安王殿下的提议,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只是,三司人手的确不够,案子够多,可是能做事的少,并非今日才如此。如果要理卷宗,确实需要一些人手。」 皇帝沉吟片刻,「为了整理案卷,专门增设官员,恐怕又没有必要。」 林熙兆又道,「如果哪里能挪一些人手来,那就好了。」 朱启铎早就给他们想好了后路,「皇兄,似乎翰林院里还有不少见习官员,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才能。这次就让他们参与做一些辅助,也未尝不可。」 秦翊祺反对道,「他们见习不满三年,毛头小子一群,叫他们整理积年旧案,未免太过草率了。」 赵路平十分狗腿地附和道,「秦首辅说得有道理。」 皇帝却道,「如果没人整理,那案卷也是摆在那儿落灰,即便是翰林院生去整理,总比无人过问的好。这事儿就这么办!」 秦翊祺道,「皇上,这未免太草率了!」 皇帝不跟秦翊祺纠缠,直接宣布他的决定,「秦首辅事多人忙,就不必过问了。安王有妙招,这事儿就由安王来总揽负责,林卿负责做协作。你们挑选人手,安排入各司做辅助,对他们的成绩做考评。这次整理卷宗表现卓着的人员,不必再等见习满三年,可特许直接提拔上任。」 秦翊祺还要再劝阻,林熙兆突然利落地回答,「臣遵旨,一定全力辅助安王殿下。」 手下的人答应得太快,秦翊祺顿时感觉吃了鳖。 事情就和朱启铎预料的一样,只要给皇帝想好了办法,皇帝很乐意拍板同意。只要别让他操心,谁愿意做事,他都支持,他乐享其成。 早朝结束之后,众人陆续退出大殿。 秦翊祺问林熙兆,「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这事儿咱们应该拖着。安王手下那一帮大头兵,打仗是厉害,做文章可不擅长。只要咱们不配合,安王想做事也够呛。」 林熙兆回道,「皇上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们没必要反对。反对下去,皇上就会点别人去协助安王。您也听到皇上说的了,表现突出者,可以提前提拔升迁。如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候,得到提拔的人,必定死心塌地效忠安王。」 第117页 秦翊祺一想,是这个道理啊。本来他手下人就有点心思涣散了,可不能让安王笼络人心。 林熙兆又建议道,「咱们不能消极应对,让安王捡了这个便宜。等到这次卷宗整理完毕,首辅您一定抢在安王前头,去推荐人才。谁推荐的,不就记得谁的大恩了?」 秦翊祺一听,立刻打消了顾虑。「既然皇上点了你去做协助,你就多盯着些,把安王盯死了。」 林熙兆回道,「是。」 三法司的官员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其他各司官员也忧心忡忡,朱启铎下一步就该收拾他们了吧。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日子,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刑部两个侍郎一前一后走着。 「张侍郎,你走那么快干嘛?」 张侍郎答,「赶紧去把我办过的案子检查一遍呀,要是让安王查出来就完了。他搞这么大动静,还抓了见习生来当壮丁,不抓几个典型,这说得过去吗?」 另一人一听,很有道理,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去整理卷宗。 而大理寺的官员,也都匆匆忙忙回去临阵磨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都察院官员倒是轻松一些,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二把手副都御史林熙兆协助安王,怎么着都会罩着他们。这次的典型,怎么着都是从其他两司里挑。 朱启铎出了宫门,便叫上了林熙兆,转头就直接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所有见习官员,都被叫到了院子里站着。 朱启铎让人搬来椅子一坐,吩咐林熙兆,「你来给他们说。」 林熙兆遵命,给见习官员们详细地说明他们的来意。 「整理卷宗会非常辛苦,非常枯燥,卷宗里没有的,你们要补,卷宗里错了的,你们要想尽各种办法求证予以更正,发现了冤假错案,你们必须上报,这就一定会得罪当年办案的人员。三司十年卷宗堆积如山,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会焦头烂额,忙到没时间睡觉。」 底下的人开始嘀嘀咕咕。 「但是,皇上金口玉言,表现突出者可以提前结束见习,得到提拔。这几个月的努力,会比别人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更有用。为官一辈子,这样的承蒙圣恩而平步青云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可以说是转瞬即逝。如果最终只有一个可以得到提拔的机会,你们是否要去抓住它呢?」 朱启铎不动声色,只是观察着。 听说只要表现突出,就有机会提前得到提拔升迁,翰林院的见习官员们突然都有了积极性,纷纷踊跃报名,请求加入整理卷宗的名单。 其实,整理卷宗不过是个幌子,朱启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藉此挑出一批能堪重用的新人来,放在各司去。在需要他们发挥出作用时,能够派上用场。 看似简简单单的整理文书,其实考察着方方面面的能力。最重要的,就是能不能发现冤假错案,发现了之后,又敢不敢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揭发它。 所以,品行、能力以及立场,都很重要。 朱启铎办完了事情,回到了王府里。 因着方长至伤情还算稳定,方长誉也暂且回了王府,打算明日再去探望哥哥。 他一回来,方长誉就瞧见他脸色阴沉沉的。 方长誉坐到他旁边,问他,「殿下,今天又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朱启铎皱着眉,「他们竟敢编排本王整日盯着官员们,所以你才至今无孕。他们的眼睛似乎没法盯着自己的事,看这些热闹倒是起劲。」 因为她还没怀孕,他就被官员们编排了吗? 方长誉觉得他有点好笑,「殿下委屈了。」 朱启铎不满道,「男人有什么委屈的?不许对我说这词!」 方长誉捂嘴笑。 安王殿下的倔强啊。 这才两个月吧,哪有那么快的?况且,他们真的很努力了,朱启铎跟她亲亲热热的频率,甚至都不能叫隔三差五,几乎是隔天就要。 他的精力,多得仿佛用不完。 不过,再怎么频繁,怀孩子也看机缘呀。 方长誉随口问道,「殿下,你说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朱启铎反问,「暗示什么?」 也许,在暗示他给得那么勤,她就一点也没收下? 这话方长誉可说不出口。 但是,再想了想,方长誉又觉得他没有。他这个人吧,别的事情上特别精明,弯弯绕绕一大堆,可谈到感情问题,他就是又直白又莽撞。 他是不会暗示的,他从来都是明示。他这一点,方长誉倒是觉得不错。 「没什么啦。才两个月,哪有那么快的?殿下,你别着急。」 朱启铎解释道,「我没有着急,你才十六,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我是讨厌他们议论你,他们不知道咱们才同房两个月,风言风语一起,就会谣传出你的问题来。这种事情,向来是要怪罪到女人头上的。」 他这么说,能设身处地为她想,方长誉竟有些感动。 不过,方长誉嘴上要骄矜一下,「那怪谁呀?还不是要怪你伪造的虚假侍寝记录?」 朱启铎抱住她,「对不起了。」 方长誉有点吃惊,他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道歉都越来越熟练了。 ☆、第058章 想家人 第058章 想家人 第118页 第二天的一早,吉昭宁来栖梧殿门口回话,「殿下,顾先生今天到京城了。」 「是吗?终于回来了。去准备准备,我与侧妃晚上去顾府。」 「是。」吉昭宁退下。 方长誉问朱启铎道,「怎么晚上才去呢?」 朱启铎回道,「顾先生回京,必定要先去给皇兄请安,还要去祭祀皇陵。去早了,也耽误他的正事。」 方长誉又问,「殿下,顾先生对你来说很不一样吧?」 还记得他刚刚回京那时,她故意在文房铺子外与顾璎争执,谈及顾岩瓒时,朱启铎表现得非常生气。 朱启铎回道,「是啊,顾先生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是个令人敬佩的长者。当年,秦老狗死活不让我去文华殿读书,一直拖到了八岁多,还是顾先生一再坚持,隔三差五就跟秦老狗理论,最终我才能去。」 方长誉笑道,「殿下八岁才开始读书,还是个失学儿童呢。」 朱启铎被她调侃了一番,假装生气地轻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八岁是入文华殿正式读书,以前是母后在教导。」 顾岩瓒的学生众多,除了皇帝与朱启铎两兄弟,李兰玉、郑景潇、方长至等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们,都曾在他的门下求学。 不论学生身世高低贵贱,顾岩瓒都愿意倾囊相授,所以,顾岩瓒的声望很高。这也就是秦翊祺容不下他、不遗余力打压他的原因。 快到傍晚时,朱启铎特意去寻了两坛好酒,带着方长誉去顾家。 跟着朱启铎一块儿走进顾家大门,方长誉吓了一跳,顾家的院子里也太热闹了些。 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多人,听说顾岩瓒今天回来了,都纷纷上门来拜访。比她大一辈的,如英国公、韩国公、庆国公等朝臣,与她同辈的年轻人们,如郑景潇兄妹、李兰玉、陈光亿、林熙兆等人,此刻都在院子里闲谈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家在办宴席呢。 看到朱启铎来了,顾岩瓒赶紧上前迎驾,在场的人也都行拜礼。 朱启铎上前扶起顾岩瓒,「先生快请起,诸位免礼。」 顾岩瓒道,「本该臣先去拜见殿下,奈何诸事缠身,失礼之处,请殿下见谅。」 朱启铎道,「先生别这么说,您是师长,我来看您也一样。」 英国公郑寻玩笑道,「老顾,你这言下之意,是说我们来你家,耽误了你出门呗。」 顾岩瓒笑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诸位快请入座吧。」 今天林熙兆也来了,方长誉属实是有些意外的,他是秦老狗手下的人,而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不待见秦老狗的,他出现得属实有些突兀。 方长誉问他道,「你怎么跑来顾家凑热闹?不怕秦老狗不高兴吗?」 林熙兆淡然道,「侧妃娘娘,这世上的好多事,都不是非此即彼的。我与谁来往,这是我的私事。回头如果您父亲回京,我也会去您的娘家为他接风洗尘,您有什么意见吗?」 「哼!」 方长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这种人可真是太油滑了!没准儿他是来顾家当眼线的呢,看看哪些人和顾家来往,回头就去秦老狗那儿告状。 「那你倒是说说,我父亲何时回京,你又何时来我家?你什么时候来方家,我好提前准备一桶大粪,你敢来我就敢泼你!」 林熙兆想了想,回道,「应该是明年吧。」 方长誉简直想笑,朱启铎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明年回京,他就知道了? 哼!懒得跟这种人废话。 顾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一时之间没有足够的食材,只能准备了两桌简单的家常饭菜。 朱启铎与男人们和男人们在一桌,他坐尊位。方长誉则是和顾璎、郑景怡等女眷们坐另一桌,她也是尊位就坐。 从前,郑景怡未曾把方长誉太放在眼里,可如今,方长誉已是准王妃了,而且,连秦玉琬都没能挤进他们之间,她倒是不得不服。 郑景怡听姑母郑太后说,他们拖着没有大婚的原因,是朱启铎不打算再纳侧妃,就只娶方长誉一个人,郑景怡是真羡慕她,便是寻常人家,也少有能做到的。 方长誉端起酒杯,「为庆贺顾先生回京,咱们也干一杯吧。」 顾璎率先举起酒杯,「谢谢侧娘娘娘。」 其他女眷们也纷纷举杯。 方长誉对顾璎道,「顾璎,你爷爷回来了,重掌了礼部,情势已大不相同了,你以后也有人可以依靠了。」 顾璎笑了笑,「是呀,爷爷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郑景怡示意丫鬟续上酒,「侧妃娘娘,我与您单独喝一杯吧。」 方长誉也让侍女续上酒,端起酒杯回应。 她和郑景怡是有过几回小矛盾,不过,以后郑家与王府要来往,方家与郑家也要常来往,郑景怡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本来也没什么称得上仇怨的过节,彼此的心思都在酒里头了。 在顾家吃过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后,客人们都要各自回府了。 顾岩瓒和顾璎爷孙俩一块儿,把客人们送到了大门外。 回王府的马车上,方长誉刚刚吃饱了饭,又喝了点酒,现下人有点迷瞪迷瞪的,靠着朱启铎的胳膊,慢慢地睡着了。 朱启铎立刻把她揽进怀里。 第119页 马车到了王府里,一直驶至栖梧殿外。 朱启铎推推她,「曼曼,到家了,下车回寝殿吧。」 方长誉懒洋洋的,不想动,双臂有气无力地搭上他的脖子,「要你抱回去。」 朱启铎愣了愣,之前除开有求于他的时候,她都不太主动,可是今天,她已经完全是把他当成夫君了。她也开始喜欢他的怀抱了吧? 朱启铎没有二话,把她抱回了寝殿,放在床上。他吩咐了侍女们来伺候她梳洗,自己去沐浴换衣裳。 等到两人都收拾妥当了,朱启铎便搂着她睡下了。 方长誉有点困了,她嘟囔道,「殿下,顾先生都回来了,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朱启铎抚摸她的额头,「你想他们了?」 「想啊。你看顾璎今天多高兴呀,我什么时候才能体会这种喜悦?」 朱启铎拍拍她的后背,「让我想想办法,去找皇兄谈一谈。不早了,快睡了吧。」 第二天一早,方长誉炖好了鱼汤,装进食盒里,准备拿去给哥哥。 马车往方家去。 车窗外喧譁的声音很大,方长誉打开车帘,看到了不少衙役和士兵,动静闹得不小,仿佛是在抓捕什么逃犯。 方长誉吩咐侍女琼枝,「外头怎么了?你去打听打听。」 「是。」 不一会儿,琼枝就打听消息回来了。 「侧妃娘娘,秦家一早向顺天府报案,说赵家送去伺候秦玉瑛的赵怜月,突然就失踪了,秦家猜想赵怜月可能是趁机跑了,因此,他们正四处找人呢。」 赵怜月跑了?这倒是不意外,呆在秦玉瑛那个畜牲身边,迟早小命不保。 正说着话呢,锦衣卫的佥事张闯走到了马车前头,他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张闯行礼道,「给侧妃娘娘请安——」 浅冬呵斥道,「安王府侧妃娘娘的车驾,你们也敢拦?」 张闯道,「侧妃娘娘恕罪,属下绝不敢拦您的车驾。只是,赵怜月昨晚失踪了,属下冒昧询问您,赵怜月可曾来找过您或是您的哥哥?」 方长誉撩起车帘,看到了张闯,当初就是这厮把她打晕送去王府的。 方长誉没有好脸色,「怎么?锦衣卫是闲出屁来了吗?连人口失踪案,也归你们管了?还是说,秦家让你们吃屎,你们也吃吗?」 张闯被骂了一顿,还不敢还口。 方长誉又呵斥道,「赶紧滚开。」 张闯退到一边,给她让出路。 方长誉觉得晦气极了。 到了方家,方长誉走到哥哥方长至的房间外,看到白露正在给躺着的哥哥餵饭。方长至现下好多了,正在慢慢地恢復中。 方长至受了伤,味觉迟钝,胃口也很差,「我不想吃了。」 白露用一双眼神可怜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再多吃点嘛。」 「好吧。」 方长至只能勉强着自己张嘴,把她餵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 方长誉远远地看着,心里暖洋洋的,哥哥也终于找到疼他的人了,有白露这样细心照看着,她就放心了。 方长誉笑着走进去,「哥哥,嫂嫂,我来了。」 白露神情羞羞的,但没有拒绝。 方长至道,「妹妹,你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方长誉笑道,「那何时才能有一撇呀?你们何时定亲?何时成亲?何时能给我生个小侄子玩?明年之内,我要看到我的小侄子。」 白露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哎呀!长誉,你不要打趣我了!」 方长誉笑得更开心了。 方长至要克制得多,不过,他也并不否认,想带白露见父母,把婚事定下来。只不过,现在爹娘都不在京城,事情没法往下推进。 他要娶白露,也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娶,不会叫她委屈了。 「对了,我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赵怜月失踪了,秦家说她逃走了,还向顺天府报了案,正大张旗鼓地满京城找人呢。」 方长至微微蹙眉,「秦家守备森严,赵怜月又不会功夫,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逃得掉?」 方长誉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扮作丫鬟熘出来的?」 方长至又道,「即便如此,秦家要找人,自己的势力就足够了。向顺天府报案,怎么都不像秦家该有的作为。」 经哥哥一提醒,方长誉也觉得有一点点怪异。「哥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了。以秦家的作风,下头送去的女人逃了,算是一件丢脸的事,秦家应该压下消息,私下慢慢找才对。」 方长至回道,「他们大张旗鼓,就有大张旗鼓的理由。」 当下,兄妹二人分析了一通,但也没太当回事。毕竟,从赵路平正式退了亲之后,两家就再无瓜葛了,他们才没兴趣关心秦家和赵家的猫腻。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就传出了消息: 赵怜月的尸体出现在了城郊的小溪边,被过路打柴的人发现了。 ☆、第059章 摊牌 第059章 摊牌 京城郊外的一条小溪边,发现赵怜月尸体的周围一片,都已经被警戒起来了。 本来鲜活的生命,已经变成了一具有了腐败迹象的尸体。 得到消息赶去的赵路平和赵夫人夫妇,看到女儿的尸体,当场崩溃。他们冲过去要碰尸体时,被衙役们拦住了。 第120页 赵路平暴怒,还想往里闯,「谁敢拦本官?不想活了吗?」 衙役们都有点怯了。 这时,从河边走过来了一人。 「赵大卿,你这样贸然接触令千金的尸体,会破坏查案线索,放走真兇。请你为了令千金,克制住自己。」 赵路平怒道,「本官执掌大理寺,轮得到你来教?你算老几?」 这个人回答他,「刑部尚书,姚可嘉。」 赵路平一愣,「你是刑部尚书?那许志纲是死了吗?」 姚可嘉回答他,「许志纲瘫痪已有数月,眼下更是无法言语交流,短期内并无康復的可能,圣上已然特许他提前告老养病,且待遇不减。刑部尚书一职,由我来接任。」 这是变天了吗?赵路平有点震惊。顾岩瓒刚刚回京復职,重掌礼部,现在刑部尚书也换人了。 当下,赵路平没功夫理会这些。 「令千金最直接的死因,是头部遭受了重击。不过,令千金并不是在河边死的,应该是在别处被杀害之后,又被兇手抛尸于此。」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能看到的是,她头部的撞击伤在颅顶,颈部有变形,这种程度的撞击,最有可能的就是从二层楼那么高的高处坠亡。而这附近一片,空旷平坦。而且,我刚刚发现,她手心里有一些木芙蓉的花瓣碎片,但是这里并没有木芙蓉花。」 赵路平突然想起来,他前些天送女儿去秦家时,就知道了秦玉瑛住在秦府的一座二层小楼,而且他还看到了秦家府上的木芙蓉花开得十分灿烂。 姚可嘉又道,「她的尸体上,还有生前被拳打脚踢的伤痕,说明她曾被人虐待殴打。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线索吗?」 赵路平听到这里,突然瘫倒在地,老泪纵横。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了!」 赵怜月突然就死了,消息属实来得很突然。 琼枝回禀着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赵怜月的尸体,已经被刑部的人接管了。这就说明她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命案呀。」 方长誉心里有点闷闷的,倒不是与赵怜月有什么深厚感情,而是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 直觉告诉方长誉,赵怜月的死因很不简单,很有可能与秦玉瑛直接有关。 赵怜月的死,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是赵路平选择了送她去火坑。赵怜月作为一个只能由着父亲安排的弱女子,摆脱不了这个惨死的悲剧。 其实,听说赵怜月被送去秦家时,方长誉就预想过,她会过得很惨,甚至会被秦玉瑛虐待死。可是,她才去秦家几天呀,这意料之中的悲剧来得也太快了。 赵怜月有着官宦千金的身份,尚且如此,那些被秦玉瑛消无声息虐待致死的女子,不知又有多少。 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姚可嘉,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准备去秦家府上搜查证据。 姚可嘉走到秦家所在的胡同口时,却被人拦住了。 林熙兆走在他面前,「姚尚书,你这是要去哪儿?」 姚可嘉道,「当然去搜证,难道你要劝我别去吗?」 「你刚刚復职,就忙不迭要去秦家搜证,真真辜负了安王殿下把你解救出来。你也在诏狱呆了那么久,还不明白吗?」 姚可嘉与他借一步说话,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熙兆回答,「要惩治秦玉瑛,缺的不是证据,缺的是沸沸扬扬压不下去的民意。」 姚可嘉一愣。 林熙兆又道,「今晚子时,到方家一聚。」 姚可嘉沉思片刻,点点头,「知道了。」 子时,打更声响过了。 方长至伤势还没好全,不能久坐,他还只能躺在床上,方长誉和白露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 屋子里客人很多,朱启铎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旁边依次是顾岩瓒、姚可嘉、林熙兆、郑景潇和李兰玉等几位官员。 朱启铎的亲兵把守着在门外,防止任何人靠近。 方长誉再一次为林熙兆也在场感到震惊。她心里居然打起了鼓,林熙兆难道不是秦老狗的手下吗? 朱启铎吩咐道,「李兰玉,你先说。」 李兰玉道,「不久前,殿下截获一封密信,得知朝中有人与敌军勾结,打算里应外合图谋我边境重镇土城。我与长至兄受殿下之命,追查叛徒,终于不负所托,证实了此叛徒为秦玉瑛。同时,获取了他部分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证据。」 朱启铎又道,「姚尚书,你来说说赵怜月之死吧。」 姚可嘉回道,「现在推断赵怜月死在秦家,秦玉瑛曾虐待殴打赵怜月,但缺乏证据。」 一阵沉默之后,朱启铎继续道,「接下来该如何推进,到了很关键的时刻。林熙兆,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林熙兆道,「我有三个建议。第一,姚尚书明日宣布赵怜月一案线索断了,向两京十三司广发重金悬赏令,悬赏提供线索者,引起人们的广泛讨论。从现在起,刑部绝口不提搜查秦家,只要皇上不主动让查,就绝不踏进秦家门。」 「第二,启用两京十三司里大批的市井混混,到酒楼、茶馆、听书馆等地方,大肆散布秦家投敌卖国、卖官鬻爵、虐待死很多女人的消息,保证过年期间也不要消停,一直持续到年后。这段时间,请殿下多派您手下士兵到全京城各处巡逻,凡秦家抓人时,予以制止保护。」 第121页 「第三,各位官员面圣之时,可多多请求彻查投敌卖国、卖官鬻爵,也要不断地在御前为赵怜月惋惜,但要点到为止,只需不断提反覆提,却不必过分争。侧妃娘娘进宫时,也可时常与后妃们提及赵怜月之死。」 姚可嘉问道,「这……叫什么安排?就光打嘴炮吗?」 顾岩瓒也有顾虑,「僱佣小混混会不会有点……」 方长誉有点明白这三个安排的用意,这叫欲扬先抑、物极必反。这三个安排可以说是殊途同归,都是要让大家反秦家的情绪高涨。 显然,过去的这些年里,皇帝并不是不知道秦家的作为,可皇帝懒散,又出于考虑秦太后的颜面,以及被秦家捆绑,多少事都被秦家压下去了。 秦家恶行如此多,可仍然没有得到处置,一带敢有人带头,势必万人附和,只要保证风头几个月都不被压下,势必就能根深蒂固地深入人心。 现在,就是到了不讲什么证据、用口水淹死秦家以及用民意来要挟皇帝的地步。或许,只有这股风头被带入必须处置秦家的地步时,才真的可能必须处置秦家。 让市井混混做这事,可谓最佳的方式。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老油条,给钱就会办事,又不怕秦家的拿捏。 姚可嘉、顾岩瓒两个人有顾虑也正常,他们都是有道德底线的人,做这些事当然不习惯。 郑景潇率先表态,「我支持这个计划,这些年我跟京城的大多数混混们也熟,我来安排下去。」 朱启铎道,「本王可以安排人手保护。」 方长誉想说,她入宫时也会多去提一提赵怜月。可转念一想,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今天晚上到底谁是老大,怎么是听姓林的指挥? 方长誉指着林熙兆,「等会儿,我们为什么要听他安排?他是秦老狗的手下啊!他给秦老狗出馊主意,把我爹贬到了青州!」 精神不太好、一直没有开口的方长至,终于开口解释,「妹妹,其实去青州是父亲与林副都宪共同商议的决定。」 「什么?」方长誉一愣。 方长至为她解释道,「当时,因西北军费问题,秦翊祺已经非常忌惮父亲,秦家最初的打算,是让父亲暴毙于京城。父亲也预感到了危险,本已打算在秦家动手之前死谏,林副都宪再三劝说,为此,他们才有了贬官青州、退出京城避险这个主意。秦翊祺已经同意了,只是秦玉瑛没放过,仍派出了杀手而已。」 方长誉惊讶极了,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么说来,林熙兆并没有对不起她爹爹。 姚可嘉分析道,「先去青州,再去南京领闲职,看似步步后退,其实也是在为触底反弹做准备。先去青州避险,再去南京升上品级,老方但凡能有回京的机遇,最有可能的便是直接平调。」 顾岩瓒附和,「这一步一步,走得并不容易。」 方长誉问林熙兆,「所以,你不是秦老狗的手下?可是,似乎连秦老狗都认为你是他的得力手下。」 林熙兆坦然道,「只要放得下尊严,抛得下脸面,拍得了马屁,抱得了大腿,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朱启铎道,「和李兰玉一起截胡裴狗私产的,给秦丽妃安排新乳母的,也是你吧?」 林熙兆不置可否,其实就是默认了。 方长誉有点不高兴地看着李兰玉,「李兰玉!亏得我如此信任你,连你也瞒着我?你们做的大事,还真不少呢!」 李兰玉只能道,「小方,抱歉。」 林熙兆续道,「这次的计划,还是动不了秦家,但是只要能在所有人心里扎下一根刺,就算是成功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恕我还不能与你们并肩作战。当这一波势头造得足够强时,我就有机会来做中间人,解救老方平调回京。」 姚可嘉道,「如果这次平调成形,老方由南京兵部平调京师兵部,那么秦家手上就还有吏部、户部与工部。虽然不算完全制衡,但形势已经大大利好。」 郑景潇道,「秦家还有聪明,知道牢牢抓住管人的、管钱的这两个最重要的。」 问题是,管钱的户部也没什么钱了,这几年年年亏空,被秦家蛀空了。想要钱,就得从那些养肥了的肥猪身上考虑。 朱启铎吩咐道,「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于是,在场的人陆续离开了方家,林熙兆留到了最后。 「其实,我还有第四个建议。」 朱启铎问,「现在才说,是不方便告诉他们?」 林熙兆回答,「他们尤其是顾先生,道德感太强了,我怕他们事先知情绷不住露馅儿。」 「你说。」 「第四个建议,就是让死人在头七之日开口说话。」 今天的信息有些多,方长誉还需要慢慢消化。不过,她知道了方家不再是孤独的,心里还是高兴。 方长至感慨道,「可惜我最近还得养伤,不然我也能出点儿力。」 朱启铎道,「先安心养伤,别东想西想的,以后多的是需要你效力的地方。」 ☆、第060章 人言 第060章 人言 第二天的一早,刑部的重金悬赏令贴遍了京城的各大街头巷尾。 百姓们一群一群地围在悬赏令前头,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你们看这上头写的,能提供有用线索抓捕兇手者,赏银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哪!」 第122页 「要是我有线索,哪怕兇手是个吃人的恶鬼,我都要去举报!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啊!」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赏金这么高的悬赏令。刑部出手,是不一样。」 「什么吃人的恶鬼呀,那兇手不就是秦玉瑛吗?刑部搞这一套,分明是不敢把秦家怎么样,掩耳盗铃嘛。」 「你怎么知道?」 「嗨!我有内幕消息,说赵怜月被秦玉瑛虐待,尸体上算是拳打脚踢的伤痕。赵怜月死了,秦玉瑛怕不好跟赵家交差,就抛尸野外,还谎称赵怜月失踪了。」 「哎哟,怪不得秦家前几天还满京城找人,原来就是为了掩盖真相啊。」 「这些年,死在秦玉瑛那个畜牲手上的人命,可是不算少啊!赵怜月还是权贵千金,居然也没逃过他的魔爪。」 高价悬赏令一出,京城各大茶馆、酒楼、听书馆,全都有了新鲜出炉的谈资。 郑景潇安排下去的市井混混们,混迹在人堆里,带着节奏。 「我有个表叔在衙门当差,我有内幕消息,说赵怜月就是从秦玉瑛住的二层小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秦玉瑛那厮都被安王剁了根,还虐待女人,简直是畜牲不如嘛。」 「何止虐待女人,我听说,秦家因为害怕安王,巴不得把安王赶出京城去,秦家和敌军勾结,打算在土城起事呢!土城起了战事,安王可不就得出去迎敌吗?」 「他奶奶的,秦家这卖国的叛徒狗东西,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天雷,噼死他全家?」 「就是就是!秦家干尽别的缺德事就算了,搅得天下不太平就算了,怎么能通敌卖国呢?」 「秦家吸干了天下的血,现在还要通敌卖国,这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给咱们留啊?」 一开始,内幕消息是确有其事,可人言可畏,传着传着,各种内幕消息就朝着谣言的方向发展了,京城的风向逐渐离谱了起来。 「我也有内幕消息,说秦玉瑛家里藏了两百多个美女,全是他用各种办法抢来的,比皇上的后宫还多呢。秦玉瑛这人嗜血,秦家隔三差五就要死一个女人。」 「听说秦家有一种迷魂药,只要服了这种药,就只能乖乖听话,就像傀儡一样。皇上就是让这种药给控制了,这些年当了秦家的傀儡。」 「不对呀,我怎么听说,秦家是请了个法力高强的妖和尚做法,控制了皇上的心智呢?」 「不是妖和尚,听说是个道士。」 仅仅几天过去,京城里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老百姓们张口闭口都离不开秦家。 秦家反应过来想抓人时,已经不知从何抓起,因为几乎人人都在疯传,他们要抓,便有抓不完的人。 很快,就到了赵怜月的头七之日。 深秋时节,天亮得越来越晚了,老百姓们陆陆续续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口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老百姓们三三两两聚集,等待大门打开,进城或者出城去做生意、讨生活。 天色越来越明亮,悬挂在城门口的尸体,越来越清晰可见。 第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其中的怪异,「哎哎哎,你们看,那城墙上是不是挂着什么呀?」 「那形状仿佛是个人,一个穿红衣的女人。」 「我怎么看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具尸体。」 「什么尸体?你可别神神叨叨地吓唬人。」 「真的像一具尸体,你自己看嘛。」 「我的天哪,真的是尸体啊,还是女尸,的确是穿着红衣,尸体上还别着一株花。」 很快,天色越来越亮,老百姓们已经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尸体的样子。城门口一片一下子就炸了锅了。 那是赵怜月的尸体,经过专门的防腐处理后,腐败的速度减缓了。但是,尸体的胸口上,别着一株还沾着水珠的木芙蓉花,花蕾盛放,刚刚摘下来没多久。 「那是不是刚刚死了没几天的赵怜月啊?」 「没错没错,赵怜月死了有几天了,算起来,今天是她的头七吧。」 「你说她挑头七之日出现在城门口,是不是想告诉大家,她有冤情?」 「她身上为什么有一株木芙蓉花呢?」 「女子爱美呗。」 「我看像是在提醒大家,那木芙蓉就是查清兇手的线索。」 人群中,有人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赵姑娘,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找就去找那害您的兇手啊!秦玉瑛害了您,您就去找秦家吧。我只是个过路的,您可不要来找我呀。」 城门口顿时一片人心惶惶。 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门守将不得不赶紧层层上报。这事儿太过诡异,风声太大,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头。 宫里头,皇帝正与朝臣们举行早朝。这消息传来,大殿中顿时一片譁然。 皇帝询问道,「怎么回事?赵怜月的尸体不是在刑部衙门里看守着吗?怎么会出现在城门口?」 刑部尚书姚可嘉回话,「昨晚一切都还很正常的,臣需调查之后,才能回话。」 底下的朝臣们,都开始嘀咕起来。 「这事儿也太过诡异了,赵怜月不会是真有冤情了吧?」 「难道真是秦玉瑛害死的,投告无门,不得不借尸还魂,诉说冤情?我记得,秦家就是有好多木芙蓉树的。」 第123页 「没错,我也记得有,而且有好多棵呢。」 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听到了。 秦翊祺训斥道,「这儿是金銮大殿,不是菜市场。你们身为朝廷命官,胡言乱语,实在有失身份。」 皇帝询问道,「赵怜月之死,到底调查得怎么样了?」 姚可嘉道,「仵作已确定赵怜月的死亡原因,是从高处坠亡。除此之外,赵怜月生前曾遭受过多次反覆的虐待殴打,仵作验尸时,发现殴打伤的形成时间不一。」 皇帝心生怜悯,「所谓从高处坠亡,到底是不堪虐待的自我了断,还是被人从高处扔下?」 姚可嘉回道,「无法确认,因为至今也没找到案发现场。只有勘察了案发现场后,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姚可嘉回道,「赵怜月的尸体刚刚被发现时,手心里攥着几片木芙蓉的花瓣。仵作推测,她在坠下之后,最后的意志使她抓住了离身体最近的东西。因此,案发现场一定是一个有木芙蓉树的地方。」 皇帝突然眉头一蹙,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秦翊祺,秦家有木芙蓉树,而且很多,皇帝再清楚不过了。 朝臣们又开始嘀咕起来。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赵怜月定是觉得几片花瓣不够显眼,刑部现在都还不去秦家搜证,才不得不借尸还魂,把提示做得更明显些。」 皇帝问道,「为何不以花瓣为线索,展开调查?」 姚可嘉答,「这个季节,京城到处都是木芙蓉,要找出几片花瓣的来源,排查力度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线索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就是绝口不提搜查秦家一事。皇帝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下朝之后,朝臣们更加肆无忌惮地猜测议论起来。 秦翊祺见状,呵斥他们,「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难不成你们觉得,赵怜月是在秦家死的?」 朝臣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显然已经在心里有了定论。 秦翊祺揪住姚可嘉,「姚尚书,你只管带人来秦家勘察就是了。你必须带人来查清楚,还秦家一个公道。」 姚可嘉却拒绝道,「不用了吧,秦家怎么会杀人呢?就算赵怜月死在秦家,秦家应该会妥善处置,而不会抛尸吧?毕竟,秦首辅与赵大卿关系那么要好。」 秦翊祺愣住了,难道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为了去秦家搜证? 可与此同时,因为兇案没有一个定论,刑部也不去查秦家,秦玉瑛杀人抛尸、丧尽天良、通敌卖国乃至秦家控制了皇帝心智的言论,却是愈演愈烈了。 赵怜月的案子仿佛成了悬案,但又似乎早已有了定论。 方长誉自知能力有限,只能往女人堆里使劲儿。 方长誉去大济寺求了十几个平安符,带到了宫里,她挨个去拜访皇帝的每个妃嫔,给每个妃嫔都送上一个平安符。 送到苏才人这个碎嘴子宫里时,不出所料,苏才人一直拉着她闲谈。 「我正想着要去求平安符呢,你就给我送来了,真是太及时了。」 方长誉笑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苏才人道,「赵怜月被秦玉瑛虐待,又死得那么惨,我真害怕她夙愿不了,不想转世,变成了厉鬼去报仇,又或是附身在谁身上呢。要是被附身,那可就惨了!」 方长誉心想,赵怜月生前都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死了就无敌了不成?所谓冤魂附身报仇,不过是给活人的慰藉罢了。 不过,方长誉还是顺着苏才人的话说,「不会吧?怎么会不想转世呢?」 苏才人神秘兮兮道,「怎么不会呀?那鬼要是有夙愿没完成,就会附身到活人的身上。我听人家说,鬼在附身之时,会专门挑那命格不够硬的。而且一旦附身成功了,那鬼贪恋人世间,就再也不走了。这多吓人呀!」 方长誉顺着她的话说道,「哎呀,那怎么办呀?那恐怕得赶紧了却赵怜月的心愿才行,不然,谁知道她附身时会挑中谁呢?」 苏才人摸摸胸口,「谁说不是呢?秦家作孽,闹得大家都不好过。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胸口一直突突的。你跟安王住着还好,有他在你旁边,恶鬼也不敢去找你。宫里的女人就惨了,本来就阴气重,唉……」 方长誉差点没笑出声,有朱启铎在,恶鬼都不敢找,这是什么话?他比恶鬼更兇恶呗? ☆、第061章 不吵架 第061章 不吵架 鬼魂附身一说,从宫里开始,很快就蔓延到了京城寻常人家。赵怜月死状悲惨,谁能不怕自己被她附上身? 一时之间,庙里头求平安符、辟邪剑的人蜂拥而至。 事态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秦家上下顿时焦头烂额。秦家巴不得赶紧把赵怜月下葬,再好好地做一场法事,以便平息这次的事态。 可是,刑部尚书姚可嘉就是稳得住,居然又让人把赵怜月的尸体给运回刑部去了。 秦翊祺催促刑部赶紧把遗体还给赵家,可刑部不同意。兇案不破,如何能下葬?遗体一旦入土,许多证据就都消失了。 秦翊祺又唆使赵路平去找刑部闹,结果,赵路平经歷了女儿的惨死,什么都看开了,再也不听秦翊祺的。 京城街头巷尾,老百姓们都在谴责秦家上下。他们不在乎有没有证据,这些年秦家的作为,大家已经积攒了足够的怨气,这一次的风言风语,瞬间就将多年的怨气点燃了。秦玉瑛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第124页 秦家焦头烂额,他们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赵怜月,会引发这么大的风波。秦家坚信,一定是安王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天,皇帝又把朱启铎叫到了宫里。 见到朱启铎,皇帝十分为难地开口道,「有没有什么方式,既能留秦玉瑛一条命,又能安抚赵家?」 朱启铎直视皇帝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皇帝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默默闭嘴。 朱启铎道,「我以为你只是懒,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纵容秦家。」 皇帝不敢说话了。 朱启铎怒视着他,「你这皇帝别当了,赶紧让位吧。这么多年了,你对得起谁?传位于你的先帝、辅佐你的朝臣还是拥戴你的百姓们?」 皇帝继续沉默,不敢还口。 朱启铎冷哼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此言真是一点不假。秦氏恶劣低贱的血,你的身上也有一半。」 就为这破事儿叫他进宫,皇帝是闲疯了吧?他十分生气地甩手就走。 傍晚,朱启铎回到了王府,走进栖梧殿坐下。 他脸色僵硬冰冷,方长誉关心道,「怎么今天去了一趟宫里,脸色这么差?」 朱启铎不想提。 方长誉猜测道,「你跟你皇兄吵架啦?他给秦家开脱,又惹你不高兴了吧?」 朱启铎还是没说话,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 方长誉手指戳戳他的脸,「高兴一点嘛,笑一笑。」 朱启铎认真看着她,「你是不是有日子没骑马了?」 「嗯,天气凉了,骑马吹得好冷。」 「今天该温故而知新了。」 朱启铎说着,抱起她往床榻去。 方长誉感到迷惑,「这天都黑了,还怎么骑马呀?再说,你抱我来床上干嘛。」 过了一会儿。 帐子里,被迫骑在马儿身上的小女人,被男人注视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不是骑马,这分明是上刑。 男人的手扶着她,催促道,「曼曼,跑起来。」 她不得不从头开始深扒,当初他要她学骑马的动机。 他那个时候就在为他今日的逍遥快活做准备了吧? 这的男人! 不过,最近一阵子都在忙着大事,他们二人也的确没有好好亲热了。这件事情,方长誉心里还是喜欢的。 筋疲力尽的小女人倒下,倒在他胸口上,他的胸口因喘息而起伏着。 他用手梳理着她因为出了汗而贴在了身上的头髮,「喜欢吗?」 「不喜欢,好累。」 他哈哈笑,「你也该体会体会我的辛苦。」 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缓过劲儿,给朱启铎安排任务道,「抱我去沐浴,身上黏乎乎的,好难受!」 「好,抱你去。」 「叫她们把床单换了。」 那床单皱得不成样子了,方长誉看着就感觉上头。 朱启铎披上衣裳,抱她去浴室。 方长誉坐在浴桶里,朱启铎便拿着水瓢慢慢给她浇水。清洗了身体,方长誉才感觉舒坦了许多。 有一瞬间,方长誉觉得,在给她做清洁的他,像是在保养兵器一般,难得的有耐心。 沐浴好了,朱启铎抱她回来歇下。 方长誉靠着他的胸口,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朱启铎,看得出神了。 朱启铎余光瞟到她热切的目光,也没看她,吓唬她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方长誉认真道,「殿下,你长得这么俊秀,却让西北蛮族闻风丧胆,你是不是和传言中的兰陵王一般,会戴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具入阵?」 朱启铎向来坚信,自己对外的形象是一个粗糙爷们儿、铁血硬汉、不败战神,所以,听到方长誉拿俊秀二字形容他时,他心里可不太痛快。 「你才俊秀,你全家都俊秀!不许再对我用俊秀这个词!你实在要夸,就得夸我威武。」 「哼!看来,你不用戴面具,也能凶神恶煞!你知道宫里的苏才人怎么说,她说我跟你住在一起,就算赵怜月的冤魂想附身,她也不敢来找我,哈哈……」 朱启铎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了,乖乖睡吧。」 方长誉觉得,他们好像提前开始了婚后生活。 朱启铎最近真的改变大了,都好些天没再惹她生气了。他们上一回吵架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她都有点记不起了。 他变乖了。 床上他一直都是温柔的,现在其他时候也不暴躁了,除了还是很要强,又很好面子,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她不能接受的缺点了。 方长誉仔细回想了一阵,他是在没有跟她同房之前,性情暴躁,还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气,吃一些奇奇怪怪的醋。 从秋狝那时候开始,从他背她去看日出,第一回跟她道歉开始,她就能感觉到他的收敛了。 回到王府之后,只有过一次小别扭,最后也是他按她的要求让步了。 或许,也是因为她开始足够了解他,知道了他脸色或者语气冷淡都代表不了什么,几乎都是因为外头的事,她便不会再为一些小事计较了。 方长誉戳戳他的胸口,「殿下,咱俩好些天没吵架了。」 「你这是什么话?听你的意思,你还怀念吵架的日子喽?」 第125页 「才没有!就这样不吵架,挺好的。」 「那以后都不吵呗。」 「真的?你保证不会再跟我吵架了?」 「我怎么保证得了?吵架是一个人就能吵起来的吗?我最多只能保证,我不会先挑起纷争。」 方长誉哼了一声,「我也不会挑起纷争啊。」 「好了,王府大事小事都听你的,我也听你的,好吗?」 「好啊。」 方长誉这下安安心心地睡觉了。天气渐渐转凉了,而他身上一向比她暖和,她觉得自己就像靠着一个火炉一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天气一天天的严寒起来,冬装也一天天地往身上添。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 经过这两个月的治疗休养,方长至的身体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回去当差了。 白露安心地在方家住下了,她开始每天给方长至准备早晚两餐,送他出门,迎接他回家,方长至也不再执着于避嫌。 一直到了腊月里,京城里关于秦家的议论,丝毫没有减少。并且,随着老百姓们的口口相传,秦玉瑛越来越多的丑恶事迹,都被揭发出来。 尽管,秦家仍然很强势,老百姓们还不敢把他们家怎么样,但是,老百姓们也不再惧怕向秦家吐几口唾沫星子。 人言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剑。 依附于秦氏最核心的官员们,尚且还能做到与秦家同仇敌忾,而往日里与秦氏不算最为密切的官员,已经开始有了脱离撇清的苗头。 他们身在公门,能更加敏锐地感觉到,安王回京后的这大半年来,秦氏对于整个朝堂的控制力,已经明显在减弱了。 原来,秦家牢牢掌控着六部,说一不二,秦翊祺又亲自掌管吏部,官员们的命运如何,是升是贬,全凭他的一句话。所以,人人都得巴结秦家。 现在,礼部、刑部二部最先完全脱离秦家的控制。赵怜月一案就如同一把利剑,一直悬着,秦家巴不得早点把这事儿揭过去,可刑部说不结案就是不结案,还发出重金悬赏令,恨不得把声势闹得天下皆知。 其次,因为赵怜月之死,赵路平掌管的大理寺也与秦家彻底决裂。秦翊祺还不敢把赵路平怎么样,否则便等于亲口承认了秦玉瑛把赵怜月虐待致死,还对赵路平打击报復。 到了腊八前一天,寿康宫的宫女来安王府,为郑太后传话,请安王与侧妃腊八节入宫喝腊八粥。 腊八节这日,朱启铎带着方长誉进了宫。 等他们到了寿康宫院里,郑太后远远地招唿道,「快来快来,等你们俩半天了。」 走进寿康宫正殿,朱启铎与方长誉二人,给郑太后与王太嫔请安。郑太后笑呵呵地叫他们快坐下。 桌上摆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还有好些糕点糖果,是王太嫔专门给方长誉准备了的零嘴小吃。 等两人坐下来,郑太后吩咐宫女给二人盛粥,「这是你母妃一大早起来熬的,你可得多吃两碗。」 朱启铎舀了一大口,送到了嘴里,「好吃。」 王太嫔笑盈盈道,「好吃就多吃点儿。」 郑太后闲话家常道,「你们二人最近过得还好吗?王府里可缺什么东西?」 方长誉回道,「我们都挺好的,府里什么都不缺。」 郑太后又问,「小方,安王近来没有欺负你吧?你只管说实话,我给你做主。」 方长誉笑道,「没有。殿下现在待我很好,没有再欺负我了。」 「那……可有好消息?」 所谓有没有好消息,说的自然就是有没有怀上孩子。好巧不巧,她前几天才来过癸水。 方长誉只能摇摇头,「还没有。」 郑太后道,「不着急,你们都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话是这么说,可方长誉怎么看郑太后的脸色都不像是不着急的。 方长誉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其实,自打从好山园回了王府,殿下一直都宿在我的寝殿里,同房的日子也不少,但是……」 郑太后拉住她的手,拍拍她,「小方,哀家不是催你,就是人老了爱唠叨,你且放宽心。真的!」 方长誉点点头,「太后娘娘,我明白了。」 这时,寿康宫的宫女进来通传,「太后娘娘,皇上与庄妃来给您请安。」 「请进来吧。」 皇帝与庄妃一块儿进来了,他们给郑太后与王太嫔请安,方长誉也起身见礼。 而朱启铎呢,稳稳地坐着,不想搭理皇帝。他跟皇帝吵过架后,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郑太后问道,「皇帝今天怎么得空来?」 皇帝笑了笑,「刚刚去了我母后那儿,顺路过来看看您。」 庄妃「呵」冷笑一声,「皇上去秦太后那儿,秦太后把他撵出来了。压根儿不是什么顺路过来,就是想找人诉苦来着。」 郑太后问,「秦太后为什么撵走皇帝?」 庄妃一派说风凉话的口气,回道,「还能为了什么?为了秦家上火呗。秦太后让皇上给刑部施压,尽快把赵怜月的案子按照意外案件结案。皇上不肯,秦太后骂他是白眼狼,连自己的亲表弟都不肯帮,胳膊肘往外拐。」 秦太后还发怒,把好好的一锅粥掀翻在地。皇帝不想再应付她,只能赶紧躲开。 朱启铎嗤了一声。 第126页 对于朱启铎的态度,皇帝都已经习惯了。 方长誉心想,秦家要是当初不抛尸,还有做成意外事件的余地,偏偏秦家狂妄又狠辣,直接抛尸野外,这可就坐实了命案。毕竟,意外事件怎么会抛尸呢? 皇帝抱怨道,「她也不看看,京城里都传成什么样了,最近又是什么风头,她还想着造假成意外,骗鬼都不带这么骗的。」 郑太后宽慰道,「今天是腊八,先别管这么多,喝完粥再说吧。」 她吩咐宫女添两副碗筷。 方长誉现在大约明白皇帝敬重郑太后的原因了。 放在寻常百姓家,郑太后是能体谅晚辈难处的嫡母,而秦太后呢,属实就是个眼皮子浅又蛮不讲理还只顾着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刻薄小娘。 寻常百姓家的刻薄小娘,可能影响一个家族的兴衰,而皇家的刻薄小娘当了太后,就可能影响一个国家的命运。 皇帝吃了满满一碗腊八粥,感慨道,「我真羡慕启铎,有两个好母亲。我那母亲煮好了粥,却又亲手打翻。我只能来您这儿蹭饭。」 郑太后温和地看着他,「你是皇帝,要容天下。」 「母后,您说我该怎么办?」 郑太后道,「这件事要想妥善解决,最终还是要落到两个字上:谈判。秦家想息事宁人,那么,他们又愿意付出什么呢?」 ☆、第062章 再次谈判 第062章 再次谈判 御书房里,皇帝、安王朱启铎、内阁首辅秦翊祺、刑部尚书姚可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熙兆,还有大理寺卿赵路平,依次就坐。 内监们静悄悄地进来奉上茶水,然后赶紧退下,关上大门。 皇帝先开口,「今天召你们几位来,是为了解决一些问题。」 赵路平起身道,「皇上,臣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玉瑛害死我女儿,他必须偿命!」 皇帝摆摆手,道,「赵卿,你稍安勿躁。这事儿要解决,总得照顾你的情绪。你不妨先听一听。」 赵路平勉强坐下。 皇帝的目光看向了林熙兆,「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林熙兆回道,「臣刚好也想给大家提几个解决此事的方案。」 「你快说。」 「秦玉瑛必须去刑部自首,承认自己过失致赵怜月坠楼身亡,此为继续往下谈的基础。各位对此应该没有异议吧?」 众人皆沉默,没有异议。 皇帝点点头,「你继续说。」 「既然罪名成立,刑部给秦玉瑛定罪也是必须的。」 秦翊祺要跳起来了,「你说什么?」 「阁老,这不仅是给赵家的交代,更是给律法、给天下人的交代。事实上,百姓们已经给秦玉瑛定了故意杀人罪、卖官鬻爵罪乃至通敌卖国罪,刑部不定罪,百姓们不答应。」 秦翊祺闭嘴。 姚可嘉道,「定罪之后,就要谈到处罚了吧。就算是过失,也得革除官职,判处流刑,这毕竟是出了人命的。」 林熙兆道,「阁老您掌管吏部,您得亲自给秦玉瑛下一道免职令,即刻免除其一切公务。之后,才是决定如何赎减处罚。」 姚可嘉道,「赎减也分罪名呀,出了人命,再怎么赎减,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处罚。否则,这也说不过去呀,满京城更加要议论纷纷了。」 「秦家为秦玉瑛赎减处罚,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必须足够安抚赵家,也必须足够安抚天下人。」 赵路平听到这儿,大吼道,「我不需要秦家的钱,我就要秦玉瑛流放!」 秦翊祺呵斥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赵路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秦首辅,秦阁老,你是想打架吗?我奉陪!」 两位当朝高官,就像两只发怒的公鸡,全无斯文体面可言。 林熙兆打断他们,「请两位克制!」 两个人这才勉强坐了下来。 「赵家确实遭受了不小的伤害,臣有一个补偿之法,但需要皇上特许。」 皇帝道,「你说。」 林熙兆回道,「特许赵家公子直接入仕,赐正七品官职,不必再参加科考。」 本来像一只斗鸡的赵路平,听了这话,突然就哑了。 朱启铎听了好一会儿,这时才开口,「你这是让皇上做人情,让秦家全身而退了?」 「自然不是。」 林熙兆转头看向秦翊祺,「秦阁老,您的诚意是?」 「给赵家三十万两银子。」 「您再好好想想吧,您除了要安抚赵家,还有天下人呢。」 秦翊祺咬牙切齿,「那你说,到底还要怎样?」 「为消减卖官鬻爵的言论,请您平调南京兵部尚书方谨行入京师兵部。为消减通敌卖国的言论,请您为朝廷捐钱一千万两银子,并以秦家名义,给京城每户人家送上过年津贴。」 秦翊祺道,「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一千万两银子?」 林熙兆劝他,「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犹豫了,就当破财免灾吧。」 秦翊祺再不情愿,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说白了,比起秦赵两家的恩怨,老百姓更关心卖官鬻爵与通敌卖国。 要是没有这最后一哆嗦,前头的功夫都是惘然,老百姓只会认为,是秦家花重金买通了赵家,还堵上了刑部的嘴。 第127页 堵天下人之口,何其难啊。 朱启铎默默地看了一眼林熙兆,面露赞许之色,这是个隐藏的下棋高手呀。 一个赵怜月的死,本来只是秦、赵两家的恩怨,本来可以静悄悄地解决掉,林熙兆抓住了时机,下成了一盘大棋。今天在场的每一位,乃至每个给秦家添唾沫星子的平民百姓,都在这个棋局里了。 赵路平一定会据理力争,但又拒绝不了赐其儿子七品官职这个条件。皇帝会非常愿意和稀泥。而他呢,根本不关心赵路平,却不会轻易放过秦家。秦翊祺会为了独子秦玉瑛,接受这一切。至于姚可嘉,是一唱一和的搭档。 以及,积怨已久的老百姓们,一定会乐意添油加醋。 林熙兆充分考虑了每个人的作用,安排了今天这一局好棋。 最妙的是,秦玉瑛这一个筹码,真是让他翻来覆去地用活了。 朱启铎现在有理由相信,林熙兆在他杀了裴狗之后,就设想好了今日的「平调」。为了实现今日的平调,才把方谨行先安排去了南京。 当时,方谨行已贬至五品知府,如果直接回京,绝对无法一步到正二品尚书。 可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方谨行去了南京,虽然升二品,却是为了让他彻底养老。当时谁能想到,这是一步升职的台阶? 皇帝拍板道,「只能这么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商谈结束之后,几个人陆续走出了御书房。 秦翊祺走在最前头,他的脸色十分沉重。赵路平为了避开他,走在了最后头,他的脸色是喜忧参半。而其他人的脸色,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虽然达成了解决方案,可是,没有人能真正地高兴起来。 林熙兆感慨道,「只因他是首辅的儿子,就要搬出这么多人来谈判,真是悲哀。」 姚可嘉拍拍他,「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要求惩戒兇手之时,就会不再需要附加任何条件。」 朱启铎回应道,「不错,今日之谈判,是为了以后不谈判。」 晚上,栖梧殿里。 朱启铎沐浴回来,方长誉坐在妆檯前,细细地往脸上抹一些润肤膏。 淡淡的花香飘到了朱启铎的鼻子里,他抱住方长誉,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方长誉调侃道,「殿下,你也想抹一点润肤膏吗?」 朱启铎就如她预料的一般回答她,「男人抹什么润肤膏?」 方长誉笑着挖了一点,给他抹在一边脸上。快一年的保养,他现在脸上的皮肤好了很多,肤色也浅了很多。这一年舞刀弄棒的时候少了,他手心的茧子也软和了一些。 朱启铎道,「你爹很快就要回来了。」 「真的?」 「是啊,今日谈判后达成的决议,他将平调回京师兵部。调令下达,到他赶回京城,最晚明年二月你就能见到他了。」 「那太好了!」 方长誉很高兴,不仅她能和爹娘团聚,而且父亲的仕途也有了质的飞跃,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迈进。 就这时,方长誉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朱启铎的嘆息,「唉……」 「你怎么还嘆气?」 朱启铎如实道,「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你爹。」 方家一家都是有气节,方谨行又怎么会觉得女儿封亲王侧妃是什么恩德呢?侧妃就是妾,方家宁愿夫家地位低一些,也要给女儿安排一个正室之位。只怕,方谨行还要怪他用了不上檯面的手段,霸占了自家宝贝闺女。 方谨行从小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他是看在眼里的。 方长誉幸灾乐祸,「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爹回来了,你帮我说说好话,好吗?」 方长誉摇头,「我才不说好话,那显得我多恨嫁似的,你得自己努力。」 朱启铎不满道,「怎么如此无情?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们方家不好吗?」 「不听不听。」方长誉捂耳朵,「反正我就想看你怎么过关。」 朱启铎又唉了一声,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他就赖在方家不走了。 「今晚我能跟你亲热了吗?」 他是在问她身上方不方便,她前几天是来癸水的特殊日子。 「嗯。」 朱启铎等她收拾好了,便抱她回被窝里,随之覆了上去。 有好几天没碰她了,今晚他精神头可好了。她渐渐迷失了自己,热切地回应他。 这事儿,她是喜欢的。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怎么样,但是朱启铎每回都能让她很满足、很舒服。而且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不仅有最开始的勇勐冲劲儿,还慢慢多了张弛有度。 她现在没那么羞了,也敢往他身上看了,他宽肩细腰,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常年锻鍊的结实肌肉,块块遒劲有力,一旦他用力拢住她,就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而对抗男人这种绝对压制的唯一方法,就只有以柔克刚。 他不了解女人,一切都要在她身上摸索。起初,他曾因为她可怜的嗓音和看似痛苦的神情,而畏手畏脚,生怕她是不喜欢的,慢慢的,他便知道了女人的喜好。 已是寒冬天了,可与他亲密过后,她身上竟起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还不等她发话,他就已经起身披上衣裳,吩咐人打热水来,然后抱她去清洗了,就像是做惯了的事。 第128页 收拾妥当了,朱启铎又抱她回来歇下。 达成了处置方案的第二天,秦翊祺如约下达两道命令,一是调方谨行回京,二是免除秦玉瑛的一切职务。 嚣张了十多年的秦玉瑛,头一回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去刑部自首认罪。拖了快两个月的刑部,突然以雷霆而下的速度,判秦玉瑛过失致人死亡,判秦玉瑛赔赵家三十万两银子。 为了平息沸沸扬扬的民怨,秦家选择出血了事,给朝廷捐银一千万两,还给京城每户寻常老百姓家送去铜钱五百文。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收到了秦家的银子,老百姓们一边快乐地数着钱,一边继续骂着秦家。 秦氏可真有钱啊,这么多年,秦家真是吸干了这个国家的血啊,皇帝真应该把秦氏全家下狱抄家,把他们家的钱全部分给大家。 ☆、第063章 过年 第063章 过年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 王府里倒是没什么要张罗的,因为皇帝早早下了旨意,让朱启铎带着侧妃方长誉一块儿到宫里赴宴。 按照惯例,除夕家宴,亲王也是要带正妃入席的。然而,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方长誉就是即将与安王大婚的正妃。 到了除夕这晚,朱启铎与方长誉一起进宫。 两人一块儿入殿,给郑太后、皇帝请安,然后略过了秦太后,直接入席就坐了。 秦太后脸色僵了僵。 钟顺妃、沈安嫔与苏才人几位起身,向方长誉道喜,「恭贺方侧妃大喜。」 方长誉也起身,笑盈盈地回礼,「谢谢几位姐姐。」 方长誉的父亲方谨行即将回京,而且将要接管兵部,安王迎娶她的大婚也在路上了,可不是大喜吗? 秦贵妃冷眼看着,瞧不起这些人巴结。 秦丽妃则轻蔑一笑,嘲笑她们,「哟,几位姐妹和方侧妃这么要好,不如和方侧妃一块儿回王府做伴吧。」 苏才人虽位份低,却不是个怕事的,「我们与谁要好,又关丽妃娘娘什么事呢?丽妃娘娘嫉妒人家人缘好讨人喜欢,也不必说得如此明显吧?」 秦丽妃翻了个白眼,「我嫉妒她?笑话。我身为皇妃,我用得着嫉妒她一个王府侧妃?」 钟顺妃帮腔道,「丽妃啊,你的嫉妒都写在脸上了。你说说你呀,和宫里的姐妹处不好就罢了,人家方侧妃又抢不着你男人,你也看不顺眼,真是的,你还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吗?」 从前,秦丽妃一直自持她有皇子,比只有一个崇宁公主的钟顺妃高一等,可现在呢,她已经没了皇子,还不如人家钟顺妃。 沈安嫔接话道,「就是就是,谁惹你不痛快,你找谁去呀!别是不敢招惹比你厉害的,只敢欺软怕硬!」 苏才人呵呵笑了两声,「说什么呢?咱们三个也不是软柿子!」 秦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呵斥道,「都给哀家闭嘴!谁再不消停,滚回自己宫里去。」 四妃默默闭嘴。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坐在皇帝身边的庄妃,又提起这事儿,「方侧妃,恭喜你呀,马上就要和家人团聚了。」 方长誉道谢,「多谢庄妃娘娘。」 庄妃又道,「你父亲方尚书忠贞勤勉、兢兢业业,却被朝中当道的奸人排挤打压,一夕之间贬官青州,朝廷痛失栋樑。如今好了,总算拔云见日了。这不仅是你的大喜,也是朝廷的大喜。」 方长誉回话,「庄妃娘娘高义,为方家执言,长誉佩服。」 秦太后一拍桌子,瞪着庄妃,「后妃不得妄议朝政!」 庄妃妩媚地笑了笑,「太后娘娘,您知道最近京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什么吗?他们都在议论,秦家可真有钱。太后娘娘,秦家到底有多少钱呀?」 秦太后被噎住,她已经不是头一回让庄妃气得够呛了。 皇帝劝阻她,「好了,阿诸,别说了。」 庄妃不仅没收敛,反而发脾气道,「我偏要说!奸人当道不能谴责,忠臣平反不能道贺,这是什么道理?皇上要治我罪吗?把我关去冷宫里好了,我与皇上再不相见就是了。」 皇帝抱住她,安抚她道,「朕怎么会关你呢?就算你捅破了天,朕也陪着你一块儿弥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今日是除夕,难得高兴,不要耍小性子,好不好?」 庄妃也闭嘴,见好就收了。 秦太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明显地感觉到,皇帝对庄妃的感情,已经超过了皇帝对妃嫔的宠爱,痴迷到了言听计从、就差供起来的地步了。 就算先帝对她,也未曾到容许她这般撒野。 朱启铎十分悠闲地看戏,等大家的戏唱完了,他才轻轻搂住了方长誉的小细腰。「我有一种预感。」 方长誉问道,「什么预感?」 朱启铎大手捏了捏她,「等你封了王妃,等她封了皇后,你两妯娌合伙欺负秦太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长誉一听,噗嗤笑出声。「你也觉得庄妃要当皇后?」 「这不明显吗?」 除夕家宴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郑太后不放心他们摸黑出宫回府,留下了他们在寿康宫歇息一晚。 窗外下着雪,正殿屋里炭火烧得旺旺的,郑太后、王太嫔、朱启铎与方长誉围着火炉取暖守岁。 郑太后道,「小方的父亲要回来了,你们的婚事也该抓紧办了。等过了初三,哀家亲自去找皇帝谈,一定早一些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第129页 从前是秦家从中阻挠,一心想把秦家女塞进王府,现在,秦家自顾不暇。几部的尚书换了人,许多事已经脱离了秦家的掌控。 朱启铎笑笑道,「多谢母后。」 王太嫔道,「大婚要筹备的东西还多,咱们怕是得早早准备着。」 郑太后点头,「是啊,不能等定下了日子,才着急忙慌地准备。哀家明天就得着手安排,大婚用的东西得准备,王府里头王妃的寝殿也得布置。」 方长誉听着他们说话,听着就开始困了,眼皮都在打架,靠着朱启铎的肩膀打起了盹。 王太嫔道,「启铎啊,长誉这孩子困了,你抱她回去睡了吧。」 「好。」 朱启铎抱方长誉去寿康宫偏殿歇息了。 清晨,阵阵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宫禁,新的一年到来了。 方长誉从睡梦中被鞭炮声惊醒了,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她发觉自己枕着朱启铎的胸口。朱启铎醒得比她早,一直没有叫她。 见她醒过来了,朱启铎埋头吻她。方长誉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爱意。 这是他们迈入新一年的第一吻。 热吻过后,朱启铎摸摸她的额头,「快起床吧,母后与母妃肯定已经备好饺子了。」 大年初一,朱启铎一会儿要和皇帝一块儿去奉先殿祭祀,他换上了亲王礼服之中最隆重也最繁复的冕服。九旒垂下,是皇家独有的标志。 方长誉细细打量着,他这套礼服未免太复杂了,这要头一回穿,只怕都穿不对、穿不齐。 朱启铎挥一挥衣袖,笑道,「看仔细了吗?等到大婚之日,我就穿这一身来迎娶你。」 「真好看呀。」方长誉问,「那我呢?我也得穿一身与你相配的礼服吧?」 「是呀,你要穿翟衣,戴九翚四凤冠。母后会给你准备妥当的,你放心。」 按照礼制,翟衣是皇后、皇太子妃与亲王妃区别于其他命妇而独有的最高规格礼服,皇后的翟衣比皇太子妃、亲王妃的尊贵一等,皇后戴九龙四凤冠,皇太子妃、亲王妃戴九翚四凤冠,以做区别。 「是不是已经有点期待了?」 是吧,她不得不承认,是挺期待的。不过,今天还穿不上。 今天,方长誉穿了袄裙,外头加上一件大红长衫,梳理好髮髻,戴上一套纯金的首饰。 他们一块儿到正殿,郑太后果然已经早早准备好了饺子。 两人分别给郑太后、王太嫔请安。 「母后,母妃,新年安康。」 「太后娘娘,太嫔娘娘,新年安康。」 王太嫔笑盈盈地招唿他们,「快来吃饺子,我包了好几种馅儿。」 其乐融融的早膳过后,朱启铎出门去了,方长誉就陪着郑太后、王太嫔玩推牌九。 快到午膳时,王太嫔又起身去准备午膳了,她给方长誉准备的是暖胃的火锅涮羊肉。 朱启铎就不回来与她们一起吃了,他要去赴皇帝的宴。每年的大年初一,皇帝都要设大宴,宴请文武百官。 午膳之后,朱启铎才回来接上方长誉,两人出宫回王府。 回去的马车上,方长誉跟他闲话道,「咱们以后就住在寿康宫里得了,每天醒来都有婆婆们给咱们准备好吃的,吃完了饭就陪着婆婆们玩乐,玩乐饿了又接着吃,哈哈哈……」 朱启铎笑道,「瞧你这点出息呀。你住王府,难道缺衣少食了吗?」 方长誉道,「那还得自己张罗嘛,哪有饭来张口舒坦呀?」 而且啊,她以后生了孩子,还能让她们帮忙带孩子,这也省了她好多事呢。别的人她不敢说,这两个婆婆帮忙带孩子,她是绝对放心的。 朱启铎无奈地笑了笑。 新年期间,陆陆续续有一些京城里的贵妇、千金们,差人来王府送上她们的拜帖,想给方长誉请安。 京城里的人最会观察风向了,方长誉现在是炙手可热。 一方面,她自己颇受安王的宠爱,即将册封为王妃,另一方面,她父亲方谨行已经在回京路上,即将官居要职。 等到方谨行出任兵部尚书时,他的势力就不止于离京之前了,刑部姚可嘉、礼部顾岩瓒必然是支持他的。内阁之中,他们能够占住三个位置,就有了三分跟秦翊祺分庭抗礼的底气。 安王府、英国公郑家、韩国公李家、庆国公徐家也不必多说,都是和方家站在一起的。大理寺赵路平虽然和方谨行关系一般,但也因为赵怜月之死,已经彻底和秦家割袍断义了。 无论怎么看,方谨行都是当朝新贵。方家已经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日子,往后都是越来越好的日子。但凡还要在朝为官,就不得不重新把方家考虑在内。 拜帖流水一般地送来,方长誉呢,一一回绝了,一概不见。除了回娘家看望哥哥和白露,方长誉一直呆在王府里。她决定了,从现在起,她要保持住她准王妃的高冷。 ☆、第064章 团聚 第064章 团聚 正月二十五的一早,方长誉的父亲方谨行,带着夫人和小儿子到达了京城。方谨行回京的第一件事,是进宫向皇帝请安与述职。 皇帝见到他时,颇有点不好意思,当初秦翊祺让他贬官时,皇帝明明可以干涉,但是皇帝却坐视不理了。 「方先生,你这一年受苦了。」 第130页 因为方谨行曾经当过一年的帝师,皇帝尊称他一声方先生。 方谨行道,「皇上言重了,臣不管在哪儿,都是为朝廷做事。」 皇帝只能顺着他的话,「现下回京了,方先生还得继续为朕分忧。」 「那是臣分内之事。」 方谨行出了宫门,随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到了安王府。 方长誉见到快一年没见的爹爹,立刻飞奔扑过去,抱着爹爹就是撒娇,「爹爹啊!您终于回来了,曼曼好想您和娘亲。」 方谨行十分心疼地拍拍她道,「曼曼,去收拾东西,随爹爹回家吧。这什么劳什子侧妃,咱不当了。」 方长誉勐点头,「嗯!我早就不当这个狗屁侧妃了!」 方谨行又道,「刘新那厮欺人太甚,安王也霸占你为妾,你这一年受苦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好!」 方长誉转头去准备收拾东西,可仔细一想,她来时是被绑着来的,那身脏衣服早扔了,王府里没有她原来的东西。 周芹一看方长誉要跟她父亲走了,发觉大事不妙了啊。安王殿下出去办事的功夫,侧妃就不见了,她们这些下人还能交差吗? 周芹赶紧上前阻止,「方尚书,您不能带走侧妃娘娘,她是有皇上圣旨册封的。」 方谨行盯着周芹,「我今日便带走了,我带走我自己的女儿,轮得上你多嘴?」 周芹道,「侧妃娘娘是您的女儿,也是安王的侧妃呀。」 方谨行冷笑两声,「抢来的、霸占的,能做得数吗?」 周芹又劝说方长誉,「侧妃娘娘,您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奴婢们没法交差。」 方长誉道,「殿下回来,你们告诉他,我不想当侧妃了,他看着办吧。」 哼!当初不经她同意,就封给她一个让她很不爽快的侧妃,现在该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方长誉挽着父亲方谨行的胳膊,「爹爹,咱们走!」 方谨行就这么把人领走了,没人敢上前阻拦,人家是方侧妃的亲爹,即将成为安王殿下的老丈人,敢动老丈人,他们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 回到方家,她的母亲方夫人刘艾早就等到心焦了,见到女儿回来,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娘亲——」方长誉飞奔过去抱住母亲。 刘艾细细打量女儿全身上下,「曼曼,你没事吧?听说那安王手段颇狠辣,他可欺负你了?」 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两人在一起的刚开始,朱启铎的确有过因为暴躁的脾气而惹她不快。 方长誉如实道,「以前欺负过,不过,他现在改了。娘亲放心,我没事儿。」 方谨行道,「你若是不想回去了,爹娘就养你一辈子。」 无论什么时候,娘家都是她的底气。 和爹娘寒暄过了,方长誉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小弟方长庆,他这一年个头蹿得真快,已经赶上大哥高了。 方长誉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老弟这一年长高了,也壮实了,脸也愈发清俊了。你这一年在外头,有没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 方长庆回道,「别取笑我了,我给你带了两盒胭脂。」 方长誉嘿嘿笑,「老弟这么知道心疼人,以后肯定有的是女子抢你。」 说是比她小一岁的小弟,方长誉觉得,小弟更像二哥,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小么。小弟个性沉稳,也不跟她争抢,还常常拿自己的月钱给她买好吃的、买胭脂。 有时候爹爹和大哥不纵容她的事,她找小弟反而能得到满足。 方谨行道,「今年就是秋闱了,他还得刻苦读书。若是考不上功名,哪有好人家肯许嫁女儿?」 方谨行对两个儿子的教育十分严格。 方长誉挽住母亲的胳膊,「娘亲,我想吃你做的炒莲藕片。」 「好。」 母女二人到厨房,白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给一家人准备饭菜了。 刘艾对白露道,「好孩子,这些天你照顾长至辛苦了。以后厨房里的活儿,就交给厨房伙计。你是贵客,哪有让客人干活儿的道理?」 白露腼腆地抿抿唇,「夫人,我不辛苦,我从小就会做这些。」 刘艾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儿媳妇勤快不骄矜,她是满意的。 傍晚,方长至当差回来了,方家一家人终于吃上了一顿团圆饭。 夜深了,方长誉躺在闺房的被窝里,心里盘算着朱启铎快找上门了吧。 正想着这事儿,她就听到了窗户微微轻响,下一刻,男人就勐地掀开了被子,挤进了她的被窝。 再下一刻,她就被男人抱得动弹不得。「解释解释吧,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里既有愠色,也有些许委屈。 方长誉心虚道,「什么什么意思呀?」 朱启铎捏着她的下巴,「本王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你就逃回娘家来了,还让本王看着办?本王纵得你不成样子了,你还想跑?」 方长誉理直气壮道,「就是不想当侧妃了!爹爹说了,霸占的做不得数!」 做不得数? 朱启铎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衣裳,在她的被窝里肆意占有,「好好说,能不能作数,曼曼是不是本王的女人?」 「不是。」 「不是?好啊,这事儿掰扯不清楚,咱俩今晚都别睡了。」 第131页 朱启铎瞬间如狼似虎,疯狂地在小女人身上横行霸道,一次又一次。 后来,方长誉嗓子都哑了,弱弱地认输求饶。 「殿下,曼曼是你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曼曼好累。」 朱启铎终于满意了,在小女人额头落下一个吻,「曼曼,当我的王妃与妻子,让我们的关系更为亲密,好不好?」 「哼,除非你求我。」 朱启铎能屈能伸,立刻回道,「我求你呀。」 方长誉嘟囔道,「不能光是嘴上说的。」 「放心吧,我去找皇兄下旨,迎你为王妃,我很快就会再来你家,向你爹提亲。等我。」 方长誉甜甜地答应他,「好,等你。」 第二天的早朝过后,朱启铎就杀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朱启铎火急火燎道,「皇兄,我要娶方长誉为王妃,您赶紧给我下旨。您要是不帮我下旨,我就住这儿不走了。」 皇帝哭笑不得,「郑太后提了这事儿之后,朕就已经让翰林院拟旨,交由内阁去办了。不是皇兄不帮你,是内阁拖着不给通过。虽然旨意还没下,但礼部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朱启铎怒道,「内阁又装什么疯?」 皇帝道,「你也知道,内阁一向是听从秦翊祺摆布的。」 内阁原来有五人,裴尚书死了、许志纲瘫了之后,现在就还有三个人,秦翊祺、户部钱尚书和工部柴尚书。 朱启铎盘算起来,户部的钱尚书不用想了,肯定是坚定站在秦氏那边的,而工部的柴尚书有些不同,一直都算是秦氏的边缘人物。 内阁的运作机制简单明了,就是投票。即便能够拉拢边缘人物柴尚书投贊成,那秦翊祺和钱尚书反对的一方仍然是多数。 朱启铎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谈判的时候,没想着把自己的婚事也谈进去。 「皇兄,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您。」朱启铎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在盘算自己的小九九。朱启铎现在遇到的难题,也同样会是他册立皇后的难题,所以,朱启铎这次有了什么好的打算,他是愿意支持的。 朱启铎出了宫门之后,就直奔三十六坊茶楼,派了手下人去把林熙兆找了过来。 经过两次谈判,朱启铎已经充分了解了林熙兆这个人的能力,很多针锋相对的难题,都在他的建议下得到了解决。 林熙兆来了,向他行礼问安,「殿下找微臣有何事?」 朱启铎开门见山,「本王欲娶方长誉为妻,内阁拖着不办,你给本王分析分析,有什么办法?」 林熙兆回道,「内阁能拖着不通过,那是因为反对的是多数。您得想办法,让支持的成为多数。」 朱启铎道,「现在内阁人数不够,正好应该增补。按资歷来说,内阁要增加人员,就该轮上三部尚书方谨行、顾岩瓒与姚可嘉了。」 林熙兆又道,「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即便他们三个现在入阁,仍然无法达成多数贊成。」 朱启铎一愣,「什么意思?他们三个加上柴尚书,还不是多数吗?」 林熙兆笑道,「问题就在于,就连他们三个,也不都是贊成呀。起码,老方现在就坚决反对。只要老方反对了,姚可嘉肯定也会跟随其后反对。」 朱启铎一下子有点懵了。 林熙兆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所以,您避不开方谨行,您得先取得岳父的认可才行。您当初强行留下小方,又封她一个侧妃,这都很触老方的霉头。老方多疼那女儿,您是知道的。」 朱启铎撑着额头,「有什么办法说服他?」 林熙兆回道,「老方是个倔驴脾气,即便您对方家有恩,老方也不捨得拿女儿回报。除非,您让老方相信,您真的会对小方好。再者,必要的赔礼道歉,恐怕也是少不了的。」 朱启铎头都大了。他就是知道方谨行对他有意见,才想着圣旨赐婚,可是万万没想到,算来算去,还是逃不过方谨行这一关啊。 娶个媳妇儿怎么这么难? ☆、第065章 大婚 第065章 大婚 朱启铎步履沉重地来到方家,以前上战场都没有今天沉重。 方家看门小厮进屋通传,「家主,安王殿下驾临。」 方谨行心里再不悦,也得去门口应酬,「臣拜见安王殿下。」 朱启铎赶紧扶住他,「方尚书免礼。」 方谨行也不请他进去,就站在门口问,「不知安王殿下驾临,所谓何事?」 朱启铎放低了姿态,「我来为自己提亲,请方尚书许嫁女儿长誉,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方谨行直截了当拒绝道,「小不上您,请您另做他想。」 朱启铎表态道,「方尚书,我真的很在乎曼曼,曼曼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说了等着我娶她,请您成全我们吧。」 方谨行道,「臣去年忽逢调任,前途未卜,不得不让女儿寄宿小舅子家。不想这小舅子如此不厚道,擅自将小女卖了求荣,殿下亦不厚道,霸占小女为妾。这笔买卖未经在下授意,亦有违伦常,做不得数。还请安王殿下放过小女,从此划清界限。」 方谨行还做出一个「好走不送」的手势。 朱启铎总不能硬闯进去,只能先行离开。 第132页 到了夜里,朱启铎又摸黑熘进了方长誉的闺房。 他钻进方长誉的被窝,抱着方长誉,亲昵了一会儿,便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方长誉忍不住笑,「殿下,你受委屈了?」 朱启铎道,「跟你说了,不许对我用委屈这个词。男人委屈什么?」 方长誉笑道,「爹爹也真是的,就算拒婚,也不该连大门都不让你进嘛。」 朱启铎心里盘算着,脸面算个什么东西,宝贝媳妇儿才要紧,明天就豁出去了,给她爹磕头谢罪。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谨行往大门走,他得出门进宫去早朝了。 一打开大门,方谨行就看见朱启铎出现在大门口。 方谨行一愣,「安王殿下,您怎么……」 朱启铎不等他说完,当即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地,「岳父大人,小婿知错了,小婿但凭您处置,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只求您不要让小婿与曼曼分开呀!」 方谨行吓得不轻,赶紧扶他,「安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您怎能给臣下跪?您快起来呀!」 朱启铎身材高大,膝盖又像长了根,方谨行费老劲儿都没扶动。 说实话,方谨行是万万没想到,桀骜不驯的安王殿下,为了他的女儿,居然能做到这一步。这一大早的,跑到他家大门口,跪得这么端正,言语这么卑微,倒是把他架在这儿了。 方谨行无奈道,「殿下,臣还得去早朝呢!您快起来呀!」 朱启铎抬头看着他,「除非岳父大人答应把曼曼许配给小婿,否则,小婿就在方家门口不走了。」 方谨行就是要个态度,朱启铎已经放低了姿态,他也不想再端着。 「殿下您先起来,臣嫁女儿有一个条件。」 朱启铎这才起身,「您说,只要是您提出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满足您。」 方谨行要求道,「虽然前头有圣旨册封曼曼为侧妃,但是殿下要迎娶她为正妃,必须从头来过,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她人也要从方家出嫁。」 朱启铎答应道,「这也正是小婿的心愿,小婿也想给曼曼一场风光的婚礼。」 「那就先这样吧,臣再不走,早朝要迟到了。」 朱启铎拦住他道,「岳父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早朝之后,我请母后来方家,双方亲长交换生辰帖定亲。」 「要这么急?」方谨行眉头一蹙。 「是啊,母后已经在给曼曼准备大婚冠服了,要不您坐小婿马车,小婿细细给您说。」 「回头再说不行吗?」 「小婿已经迫不及待了。」朱启铎连拖带拽,把方谨行「请」上了马车。 从方家到宫门口的马车上,朱启铎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既然方谨行松了口,他就得趁热打铁把婚事定下来。 听了一路絮叨,方谨行发现朱启铎倒是有备而来,婚礼所需,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倒是很有诚意。 其实,方谨行也就是担心自家女儿吃亏,朱启铎想得这么周全,他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早朝结束之后,朱启铎果然请来了郑太后,母子二人一起来方家定亲。 这一回,方谨行终于把他们请进了门。其实定亲仪式也简单,男女双方家长交换生辰庚帖。 简单归简单,但是人家大婚有的,他们也绝不少方长誉的那一份。 亲事定下,郑太后满脸笑容,「方尚书,方夫人,你们肯将辛苦养大的水灵灵的女儿交给启铎,这是启铎的福气。这孩子在人情世故上少根筋,以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方夫人刘艾赶紧客气地回话道,「太后娘娘疼爱小女,方家上下十分惶恐。」 郑太后道,「小方讨人喜欢,与哀家、王太嫔颇为投缘,哀家巴不得她早早当上王妃。」 几人和和气气地商定婚事,才恭恭敬敬地将郑太后送上回宫的马车。 几天之后,内阁增补阁臣,任命了方谨行、顾岩瓒、姚可嘉三位尚书兼任内阁大学士。 新的六人内阁,就安王朱启铎的婚事投票,四人贊成通过。 于是,皇帝很快就颁下了两道圣旨。一道圣旨是安王的婚事: 安王侧妃方氏封为正妃,并赐大婚之礼,着礼部、钦天监、太常寺等有司,共同主持安王大婚及王妃册封之礼。 而另一道圣旨,是因安王大婚,安王生母太嫔王氏加封为太妃。 侧妃晋封为正妃,尤其是封继王妃的,一般都不会再有从娘家出嫁的大婚礼,只要入了皇室玉碟,就算是名正言顺了。所以,皇帝赐他们大婚之礼,是额外特有的恩荣与体面。 朱启铎不想让她有一点点的遗憾,何况,他自己也想要一个风光的婚礼,也想骑着高头大马去方家,把他心爱的女人迎回王府。 礼部、钦天监商议之后,向皇帝请旨,定下了三月初六为安王大婚之日。 三月初六,万事皆宜,是个再好不过的好日子。而唯一的毛病,就是时间太紧迫了,而亲王大婚要准备的繁文缛节又实在太多,饶是郑太后早早计划了,仍然是紧赶慢赶。 专为方长誉准备的大婚全套翟衣和九翚四凤冠,是郑太后用自己的私库,请了最好的工匠全新制的,华贵精美无比。 郑太后检查了又检查,还把方长誉叫进宫试穿了两回,直到三月初三了,才把最后的成品给送到了方家府上。 第133页 方长誉收到郑太后送来的嫁衣,细细抚摸着一针一线,看着熠熠生辉的凤冠,心里感动得不行。 三月初六,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宫里头还有安王府上上下下,早就装扮得喜喜洋洋。 朱启铎早早地进了宫,和皇帝一起,先到奉先殿去祭告先祖。 祭礼完成后,朱启铎郑重地向皇帝行拱手礼,「皇兄,谢谢您。」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启铎啊,今日你心愿达成,享洞房花烛之喜,你可别忘了先前咱们兄弟二人的约定。」 皇帝帮他完成大婚,他也支持庄妃当皇后。 「皇兄放心,忘不了。」 到了吉时,朱启铎与礼部官员们出宫,一同往方家迎亲。 而方家嫁女,一样到处是喜庆的大红。 方长誉的母亲刘艾帮她穿戴冠服上身,看着华服加身的女儿,眼眶有些湿润了,不禁感慨道,「本来还以为,我家曼曼出嫁的凤冠霞帔,肯定是我给准备。没想到,我家曼曼的福气还要更多。曼曼今天长大了,要嫁人为妇了。」 方长誉抱住母亲撒娇,「娘亲,就算嫁了人,我也是您的宝贝女儿,我还要常常回娘家看您和爹爹呢。」 「好,娘家随时都是你的家。」 安王迎亲的队伍,从巷子口一路排到了方家大门,这一条巷子的人家户,无不跑到大门外看热闹。 方谨行和方长誉的两个兄弟,忙得不亦乐乎,把迎亲的官员们迎进大门去。 接走新娘子之前,先是宣册仪式。宫里来的宣册女官,当众诵读册封王妃的圣旨,众人跪听。 随后,女官们为方长誉奉上王妃的金册。 宣册结束后,方长誉拜别父母,盖上大红盖头,和所有的新娘子一般,被她的夫君朱启铎迎娶去新家。 繁琐的大婚礼结束之后,新布置过的王妃寝殿里,朱启铎和方长誉两人,一起并肩坐在新床上,底下是崭新的大红被褥。 凤冠是真的很沉,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她伸手去摘下,朱启铎帮她接过去放在一旁。 方长誉活动活动脖子,「没想到,成亲竟然这么累人。」 朱启铎给她捏捏脖子,她十分受用。 就寝时,朱启铎突然去柜子里取了一套寝衣,递给她,「穿这个。」 这…… 方长誉仔细一看,这不是跟那时候她被劫去秦府后穿的一样吗?又透又薄的纱衣,穿了还不如不穿。 换他的话来说,就是:这穿了就是专门备着给人脱的。 「朱启铎!」方长誉脸红得发烫。「臭流氓!」 朱启铎满脸笑意,握住她的手,「乖,今天是咱们大婚,再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方长誉脱下繁复的礼服翟衣,别扭地穿上他准备的纱衣,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都不自在了。 而他呢,如同饿狼看到了诱人的美食,瞬间就将诱人的小美人带入了一片大红的世界。 ☆、第066章 王妃有喜 第066章 王妃有喜 大婚的次日,他们身边伺候的宫女们,个个穿着喜庆的花衣裳,来王妃寝殿伺候。 王妃寝殿大门打开,侍女们都行跪拜礼,「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方长誉挥挥手,「快起来。今日都有赏,王府上下每人赏银二两。」 侍女们一听,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纷纷谢恩。 朱启铎看着,心想她这个新王妃很有自知嘛,这么快就进入角色。 今天,他们要进宫给两宫太后、王太妃请安,再给皇帝请安。 侍女们服侍他们穿戴衣冠,安王朱启铎穿大红圆领常服,王妃方长誉内穿鞠衣,外加大红大衫霞帔,戴九翟冠。 不管他们平时再怎么不待见秦太后,如今大婚了,他们还是要去拜见一回,最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的。 秦太后也一样,心里再怎么腹诽两个讨人厌的小兔崽子,面子上还得周全,还是赏了一对金凤钗给方长誉。 送走了这对新婚夫妻,秦太后莫名地有些落寞。 秦太后跟身边的老宫女感慨道,「争斗了几十年,郑太后到底比哀家有福气啊。安王虽是养子,却和亲儿子一般,母子同心,感情深厚。哪像哀家与皇帝呀,总是隔着一层隔阂。」 老宫女宽慰她,「皇上也孝顺您呀。」 秦太后道,「皇帝这么多年不肯再立皇后,说到底还是对秦氏有怨言。眼看着他就到而立之年了,可能,秦家真的出不了皇后。先帝在时,哀家只走到了皇贵妃这一步。如今,贵妃、丽妃还不如哀家,已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秦家的最高荣耀就到这儿了,再往后,只剩下下坡路了。想到这儿,秦太后就愈加落寞了。 方长誉正式做了王妃,许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比如,她要随朱启铎,称两宫太后为母后、称王太妃为母妃,称皇帝为皇兄。 再比如,走在长街上,再遇到皇帝的妃嫔们,方长誉只需与她们行平礼。按照礼制,亲王正妃只比皇后低一等。 一路走到御书房,皇帝见到他们来,沖他们笑了笑。 方长誉行大礼,「妾拜见皇兄。」 皇帝和蔼地笑笑道,「小方,快起来,坐吧。」 待他们坐下,皇帝命人给他们上好茶。 「看着你们二人心意相通,终于修成正果,结为夫妻,朕真是羡慕你们呢。」 第134页 朱启铎道,「皇兄若是羡慕了,不妨也努力一回。」 皇帝单手撑着下巴,「也就是与你们夫妻二人,皇兄才能说说心里话。昨天你们大婚,皇兄问她想不想当皇后,你们猜,她是什么反应?」 方长誉心想,皇帝说的她,自然是庄妃。 皇帝继续说道,「朕问她想不想当皇后,她全然不在意,还说:早点睡吧,别整天想这些没用的。她说这些是没用的,她压根儿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朕吧?如果她对朕有情义,怎么会不想当皇后呢?她入宫一年了,一直没有怀上,朕只跟她提一句,要不要瞧瞧大夫,她就大发雷霆,责怪朕把她当生孩子的工具。」 方长誉不好跟他说实话,庄妃甚至说过她想跑。不过,枕边人的心思,或许本人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 皇帝大倒苦水,「她动不动就爱发脾气,而且是不分场合地发脾气,连你们都见过吧,朕从来没说过她什么。不瞒你们说,自从有了她,朕再没碰过第二个女人了。朕对她还不够好吗?她就是看不到朕的心意,她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呢?」 之前有一段时间,朱启铎有过一模一样的困扰,他每天都在想着跟她亲亲热热生孩子,可小妮子怎么都不肯让他碰。他有过想放弃的时刻,可更多的还是不甘心,就是想得到她。 不过,他性情孤僻,很多话都闷在心里,旁人只能通过他的脸色猜测一二。 方长誉道,「或许,您对她的好,并不是她想要的好。我觉得,真心爱一个人,就是要给她想要的东西。您说您爱她,那您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皇帝愣了愣,她想要的东西,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只是在逃避而已。 两人走出御书房,往宫门去。 朱启铎突然问她,「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朱启铎道,「刚才你说,爱一个人就是给她想要的,所以,我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太懂你们女人的心思,你要告诉我才行,别让我猜。否则,我又猜不到,你还生闷气。」 方长誉哈哈笑了起来,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她开导皇帝,他就上了心,又坦白自己心思不够细。 「我想要的,殿下给过了。」 朱启铎反而困惑,「我给过你的东西多了,你想要的是哪一件?」 「我想要的,就是让人安心的依靠呀。女子嫁人,就图个知冷知热让人安心的依靠呀。这个东西,你已经给我了。」 朱启铎嘴角上扬,沉浸在被夸贊的喜悦中。被人信任被人依靠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本来,方长誉对他唯一的不满,就是他的暴脾气,现在他都不乱发脾气了,温柔着呢,她哪能还不满意呀? 这段时间,方长誉一直住在娘家里,王妃寝殿重新布置过了,她昨天晚上才住进来,但又忙着婚礼的繁文缛节,直到今天去宫里请安之后回来了,她才有功夫好好打量打量。 别的不说,郑太后对她是真捨得花钱,屋里的一应用品全是崭新的。 衣柜里四季的衣裳,妆檯前的胭脂水粉加首饰,屋里的装饰摆设,凡是女儿家要用的东西,郑太后都提前给她想到了。 屋里什么都有了,她母亲刘艾给她的嫁妆,反倒没了用武之地。 朱启铎躺在她的大床上,还滚了一圈。「我那寝殿的床单被褥都没这么软和,母后对我都没有对你这么好,真偏心。」 方长誉不满地拽他起来,「哎呀,你鞋子都没脱,外袍也没脱,不要睡乱了人家的新被褥!」 朱启铎笑道,「昨天才大婚,今天就开始嫌弃本王了?嫌弃也没用,大婚头三个月,本王都得宿在王妃这儿。」 不止呢,以后要睡这儿的时间还长呢。 方长誉道,「没说不让你睡呀,但是你得脱了外袍才能上床。母后精心准备的好东西,起码这刚开始得好好爱惜吧。」 朱启铎爬起来,「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本王立上规矩了,王妃娘娘,真厉害呀。」 方长誉挽住他的手臂,「午膳你想吃什么?这一顿,我亲手给你做。」 朱启铎回道,「都行,本王不挑食。」 「好,我去做蒸鱼。」 方长誉叫厨房的僕从收拾了一条鱼,厨娘小枫端着杀好的鱼给她,「王妃娘娘,奴把鱼收拾好了。」 鱼端过来,鱼腥味儿突然就沖入了鼻腔,方长誉噁心得想吐。 她问道,「这是什么鱼呀?腥味儿怎么这么重?」 小枫回话道,「这是鲈鱼。」 往日也没觉得鲈鱼这么腥呀,方长誉又问,「鲈鱼也不算腥呀,是这条鱼坏了吧?」 小枫仔细闻了闻,「王妃娘娘,这是奴刚刚杀的鱼,刚刚还活蹦乱跳呢,奴不敢欺瞒您。」 方长誉一下懵了,「啊?是我鼻子坏了?」 她再凑近一闻,直接噁心得呕吐。 珊瑚看着她的样子,灵光一闪,「王妃娘娘,您这个样子好像是孕吐了。」 「孕吐?」方长誉一愣,「你是说我怀上了?我上一次来癸水是……」 方长誉最近都住娘家,这段时间又忙着准备婚仪诸事,好多事情都忙忘了,包括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认真回想,她发现回了娘家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这么算来,应该是过了新年之后怀上的,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第135页 珊瑚请示道,「王妃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诊脉?」 方长誉想了想,「先别请太医,请了太医就都知道了。还是先悄悄请外头的大夫吧。」 「是,奴这就去办。您现在快回去歇着吧,别做饭了,免得磕着碰着。」 方长誉回到了寝殿。 朱启铎见她回来了,从书桌前抬起头,问道,「怎么回来了?饭就做好了?」 方长誉摇摇头,坐到了床边。 瞧她一言不发,朱启铎走到她身边,又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了?」 方长誉故意逗他道,「那鱼腥味儿也太重了,我闻着都要吐了,实在做不下去了。」 朱启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只安慰她道,「那就别做了,吩咐下人做就是了,你就安安心心当一个娇养小王妃。」 方长誉笑了笑,「可是,吃不到我亲手做的菜,你岂不是感受不到我的爱意了?」 朱启铎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不一会儿,珊瑚请了宏济堂的苏常山大夫回来了。朱启铎一看是苏大夫来了,开始觉得不对劲。 朱启铎追问她,「曼曼,你到底怎么了?快跟我说实话。」 方长誉道,「哎呀,我也还不知道呢,你别吵,等大夫瞧了才知道。」 朱启铎心里突然有点忐忑,担心方长誉有什么不好。 「苏大夫,她到底是怎么了?严不严重呀?」 苏常山上前给方长誉仔仔细细诊了脉,然后回话道,「恭喜殿下,王妃娘娘是喜脉,她是有喜了。」 朱启铎一听,人有点懵了,她有喜了?有喜就是有孕吧?那她就是怀上了他们的小世子呀! 朱启铎又一遍确认,「真的?是怀上本王的小世子了?」 苏常山回道,「现下只能确定有孕,至于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还不能诊断。」 朱启铎高兴坏了,一把紧紧抱住方长誉,「曼曼,我的好曼曼,乖曼曼,你真厉害!你怀上宝宝了。」 方长誉提醒他道,「殿下,你轻点抱好不好?你手臂勒得我疼。」 朱启铎赶紧松开她,变得小心翼翼,「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的。」 方长誉摸摸他的手,「我知道,我没怪你。」 朱启铎小心牵着她的手,面露愧疚之色,「早知你怀上了,我昨晚就不闹你了。」 他转头又问苏常山,「王妃的胎儿没事吧?」 苏常山告诉他,「王妃娘娘的脉象强劲有力,应是无碍。小人这就给王妃娘娘开安胎药。」 听了这话,朱启铎才安心了一些。 朱启铎吩咐吉昭宁,「去帐房领十两银子给苏大夫,好好送苏大夫出府。」 「谢殿下赏。」苏常山离开寝殿。 侍女们机灵,也赶紧给安王与王妃道喜。 「王妃娘娘福泽深厚,肯定一举平安诞下咱们的小世子。」 「是啊是啊,殿下英明神武,王妃娘娘娇妍妩媚,咱们王府的小世子呀,肯定是个俊俏小郎君。」 她们尽捡主子爱听的说,朱启铎哪里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大手一挥,「赏,都有赏。」 对安王府的僕从们来说,今天实在是个大喜日子,连着得了两回赏,更比过年还喜气呢。 只有王妃方长誉愁容可见,「又要让我喝药,为了孩子还躲不掉,唉……」 朱启铎抱着她哄,「让你受罪了。」 ☆、第067章 拽妃要跑 第067章 拽妃要跑 大婚后的第二日,是回门的日子。 一早,朱启铎便带着方长誉回娘家。知道她要来,她母亲刘艾早早给她做了一桌子好菜。 可是,方长誉实在无福消受。 「娘亲,我好想吃,可我现在闻不得一点儿荤腥。」 刘艾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就有了?」 方长誉点点头。「现在还不能声张。」 刘艾面露微笑,提议道,「正好明天是三月初九,嘉福寺的住持广觉大和尚要开坛讲经。咱们一块儿去嘉福寺,祈福吃斋饭。」 方长誉附和,「好啊好啊,爹爹和哥哥也去吗?」 方长至回道,「都好,你们需要我当车夫,我就去。」 方长誉打趣他,「哎呀,我可不需要,我有我家殿下呢。谁需要你,你就跟谁说,可别扯上我。」 白露又被逗得脸红了。 方谨行道,「爹就不去了吧,衙门里头还有一堆事呢。」 刘艾有点不高兴了,「明天是休沐假,就你去衙门,显得你多勤勉呀?殿下都能抽空陪曼曼,老大也晓得照顾人,就咱们是老夫老妻,分道扬镳是吗?」 「不去就不去嘛,陪你总行了吧。」方谨行俨然一副妻管严的模样。 方长庆默不作声,你们成双成对,我说什么了吗? 三月初九,可巧这一日也是官员们的休沐假,许多达官显贵都去听广觉大和尚讲经,去嘉福寺的一路上,可谓车水马龙。 方长誉与朱启铎、娘家人都着便装,一块儿坐马车前往嘉福寺。 下了马车,一家人往庙里走着,朱启铎一路守在方长誉身边,与她的距离不超过半步。 正往庙里走着,他们瞧见了韩国公一家。 韩国公老远就招唿他们,「哟,老方。」 第136页 视线一转,看到了朱启铎,他给朱启铎问安时,朱启铎先打断他,「今天免礼,只当我是方家女婿。」 朱启铎可不想闹出大动静,扫了大家的兴。于是,韩国公一家便免了拜礼,只微微颔首。 方谨行向韩国公见礼,「国公爷有礼。」 「有礼有礼,别这么客气。」 方谨行与韩国公自然地走到了一处,他们的夫人子女们也互相见礼问安。 韩国公看着周围人山人海,感慨道,「今天可真热闹呀,广觉大和尚的拥趸真不少。」 方谨行道,「可不是吗,内子听说大和尚开坛讲经,昨天就在动员全家了。我说我不来吧,她还不乐意。」 韩国公回道,「都一样都一样,我就不说了,我家兰玉本来想去弘文馆看书,都到门口了,被她硬拽了来。」 韩国公夫人听到了,不满道,「你又跟人家编排我什么呢?」 「没有没有。」韩国公赶紧否认。 韩国公夫人性情豪爽,转头又跟刘艾道,「臭男人不知好歹,叫他们出来游玩,还一副大爷样子。」 刘艾附和道,「是啊,整日呆在衙门里头,都要发霉了,就他最忧国忧民似的,难得休沐赶上大和尚讲经,出来走一走不好吗?」 韩国公和方谨行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话了。两个大男人,被妻子训得不敢说话,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 李兰玉笑道,「我还以为只有家父妻管严呢。」 方长至回道,「哪里呀,我家好多年如此。」 韩国公看着他们,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训道,「年轻人,今日笑话长辈,他日就该轮到你们。今日你们自以为是看客,他日就到你们入局。」 方谨行道,「是啊,我看你们俩能有多能耐,以后敢不敢在媳妇面前叫板。」 他们在自家媳妇面前吃了鳖,就在儿子身上讨回来。 朱启铎看着这情形,笑道,「要我说,全京城最有福气的男人,当属韩国公了。娶了精明能干的夫人,便是娶了个金库呀。令郎兰玉又争气,从小到大不让你操心,如今又在皇兄身边得力。你呢,不涉朝政,闲云野鹤,日子塞神仙呀。」 韩国公哈哈大笑,「您就别取笑我了。您几位是能干人,真要让几位闲下来,几位闲得住吗?」 方谨行笑道,「那倒也是,我确实是闲不住。今天要不是夫人发了话,我就去办差了。」 一群人在寺庙里逛了逛,听说讲经快要开始了,韩国公夫妇与方谨行夫妇赶紧去了讲厅。 方长誉不太感兴趣,叫朱启铎陪她去凉亭里坐坐。 从凉亭里往下望去,春日到来,一片绿意盎然。方长誉细细观赏着景色,突然,凉亭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出现了两个她很熟悉的人。 她想不到,皇帝与庄妃竟然也出宫来了,他们的身边跟着郑景潇,还有几个护卫和侍女。 方长誉赶紧拍拍朱启铎,「殿下,你看谁来了?」 等到他们走近,朱启铎和方长誉起身上前去打招唿。 朱启铎道,「皇兄怎么也来了?听讲经吗?」 皇帝笑着回道,「庄妃想来散心,便催着朕陪她一块儿来了。你们呢?怎么想着来庙里?」 朱启铎回道,「天气好,出来走走。」 庄妃道,「皇上,你们先聊着,我要去更衣。」 皇帝答应,立刻吩咐郑景潇,「派两个人跟着庄妃,贴身伺候。」 庄妃道,「不用了。」 皇帝回道,「这庙里人多眼杂,不安全。」 庄妃没再说什么,带着贴身宫女黄莺去了,护卫也跟了上去。 皇帝等着庄妃的功夫,与朱启铎方长誉喝茶闲聊着,说起了一会儿一起去吃斋饭吧。 等了一会儿,皇帝突然道,「她怎么还不回来呀?别是身子不舒服吧。」 方长誉调侃道,「皇兄,您真是片刻不见庄妃娘娘都不行呀。」 皇帝笑了笑,他还是不放心,吩咐郑景潇,「赶紧派人去瞧瞧。」 郑景潇立刻派了两个宫女去找人,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两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跑回来。 「皇上,侍卫与庄妃娘娘的宫女黄莺被打晕在里头,而庄妃娘娘不在里头了。」 「什么?!」皇帝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她去哪儿了?」 「奴婢们不知道。」 皇帝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郑景潇!派人去救庄妃,立刻!」 郑景潇立刻去办。 朱启铎和方长誉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不经意间,朱启铎又把方长誉搂紧了。 皇帝焦急地等待,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一个护卫终于跑回来回话,「皇上,搜遍了寺庙,都没瞧见庄妃。」 皇帝怒道,「寺庙里没有,不知道去寺庙外头找吗?救不回庄妃,你们也别回来了!」 「臣已经安排人手去寺庙外头找。」 皇帝起身就往外走。「朕也去。」 郑景潇拦他,「皇上,外头危险,您不宜离开寺庙。」 皇帝呵斥道,「朕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危险?」 皇帝急急忙忙地往寺庙外头去,这时,郑景潇手下的人回来报,「皇上,庄妃娘娘找到了。」 两个锦衣卫的人,客客气气地把一个女人「请」了回来。此时,这个女人已经换了一身灰不熘秋的衣裳,还以轻纱蒙面。 第137页 皇帝看清楚她的眼睛,大为震惊,变了脸色,「你们都退下!」 郑景潇不敢再多说。 皇帝命令道,「走远点。」 朱启铎牵着方长誉的手离开。「找到了人。也找到破局的关键了。」 「什么?」 朱启铎嘴角上扬,「皇兄对她的感情,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深呢。她要是逃跑成功,皇兄怕是要失魂落魄了。」 方长誉心想,今天的事儿虽然发生得突然,却好像是一定会发生的,庄妃已经不只一次地表露过,她已经不想再跟皇帝过了。 今日逃跑失败了,庄妃还会再找机会吧。 皇帝解开这个人的蒙面,露出了一张冷漠的美人脸。 皇帝温柔地哄着,「阿诸,以后不要这样胡闹了,好不好?这捉迷藏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庄妃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沉浸在逃跑失败的失落中。 皇帝已经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趣,脱下外袍罩住她,将她横抱起来,一路抱上了马车。 他吩咐郑景潇,「传下去,今天发生的事,有半个字传出去了,杖毙。」 「是。」 「即刻回宫。」 侍卫们不敢多说一句,立刻收拾回宫。 回宫的马车上,皇帝倒了一杯茶水给她,「阿诸,口渴吗?喝口茶吧。」 庄妃扭开脸,「我累了。」 皇帝拽住她的手,「以后,真的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胡闹了。不然,朕只能多派人,好好看着你。」 庄妃冷漠地看着窗外,「你可以不放过我,反正你只能得到我这副皮囊,我永远瞧不起你。」 「……」皇帝沉默了。他并非感受不到庄妃的厌恶,只是舍不下她,便一再装煳涂。 几日之后。 皇帝派了内监齐朋,到安王府来传话,「皇上说,庄妃这几日心情烦闷,请安王妃进宫去陪陪她。」 朱启铎听到这话,毛焦火燥地回道,「他自己管不好女人,就让我的女人来回折腾?你去回皇上,安王妃不去!」 齐朋为难道,「皇上实在是没办法,庄妃娘娘与阖宫上下都不来往,也就是与王妃勉强还能说上两句话。」 方长誉劝说朱启铎道,「没事,我可以进宫。齐公公,我随后就进宫。」 朱启铎扭头盯着她,「王妃,你也不听本王的话了?」 方长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毕竟刚刚怀上孩子,又才头三个月。 方长誉便乖巧地拽拽他的袖子,「你不放心,就亲自送我进宫嘛。」 朱启铎不悦地唠叨,「这叫什么事儿?他俩闹别扭,还要连累本王遭殃。」 他一点儿都不想进宫,让皇帝知道了,一准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诉苦。 方长誉笑道,「皇兄是你亲哥哥呀,当初我们成亲时,皇兄也帮了忙的。别这样小气嘛。」 ☆、第068章 又逃跑 第068章 又逃跑 朱启铎亲自送方长誉入宫,一路送到长春宫门口,才离开去郑太后那儿。 方长誉走进长春宫,见到了庄妃。她就穿着寝衣,也不梳洗打扮,披头散髮,完全是自暴自弃的模样,完全不介意外人怎么看。 「庄妃娘娘。」 庄妃见她来了,把侍女们都遣了出去,开门见山道,「方长誉,现在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你得帮我,离开皇宫这个鬼地方。」 方长誉默了默,认真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庄妃笑了两声,「皇上若是不来抓我,我就彻底自由了。皇上若是还来抓我,我就想办法把他永远留在宫外。那时候,安王自可名正言顺地继位,你也顺理成章当皇后。安王继位,必定诛尽秦氏,天下焕然一新,老百姓们都盼着这一天。你说,这是不是皆大欢喜?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赌一把。」 方长誉觉得,朱启铎从未真正地起过夺位之心。虽然他嘴上说过好多次,虽然他手握重兵,可他内心深处澄明又坦荡。 不过,当初答应过的事,她就得做到。 「庄妃娘娘,你想让我如何策应?」 庄妃道,「皇上现在看我看得很严,我没机会出宫。你与安王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制造一个出宫的机会,只要送我离开京城,后面就不用麻烦了。」 方长誉答应道,「好,我回去与他商量。」 回王府的马车上。 方长誉跟朱启铎讲了庄妃的意思,「反正,庄妃就是这个意思,她很坚决。」 「嗯,知道了。」 方长誉戳戳朱启铎的胸口,轻声问他,「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夺位?」 朱启铎承认,「我想过。」 方长誉问,「什么时候?」 朱启铎如实道,「得知你被秦太后用刑的时候,我想过,我还想杀了秦太后那个老太婆。」 方长誉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现在呢?」 不管他怎么打算,她都会支持他。 朱启铎认真地回答,「现在见你好好的,我就不想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满意了。」 方长誉抱紧他,「我也是。」 说她没有上进心也行,反正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要当什么皇后。现在,她就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跟他好好过日子。 朱启铎又道,「但是,我也是真心地希望皇兄能离开一段时间。好多事情,现在都陷入了一个僵局,需要一些新的突破。如果他能追着庄妃离开几个月,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138页 「所以你同意帮庄妃了?」 朱启铎回道,「为何不同意?我不同意,她也一样想跑,她自会找别人帮忙。」 「她需要一个出宫的机会。出了上回的事情之后,现在皇兄怕她再逃跑,看她看得很紧,等闲之事,皇兄恐怕不会答应放她出宫。」 朱启铎想了想,「你哥哥嫂嫂成亲,就是大事。为了参加婚宴,出宫也名正言顺。再者,你哥嫂的婚事,咱们去帮忙,也不引人起疑。」 方长誉有些顾虑,「方家才办了一场婚宴,爹娘的意思是,哥哥的婚事稍微等一等,挪到明年去,别那么高调。」 朱启铎道,「这有什么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哥哥也到了年纪,该娶亲了。如果你家缺人手,王府可以借人过去帮忙的。」 「嗯。」 如此一番商量过后,方长誉又回了一趟娘家,与爹娘讲明了道理,方家很快定下了五月初八迎娶新妇。 天气又开始一天天地转暖了,方长誉的胎儿过了头三个月,开始看得出孕象了。 这个时候,她坐稳了胎,大大方方地宣布了喜事。 自从二皇子薨,皇家已经许久没有好消息了,王妃有孕的消息传出,礼部尚书顾岩瓒还专门上了一封贺表。顾岩瓒开了头,其他朝臣也不甘落后地跟上。 郑太后专门给她找了一位信得过的孙太医,专门负责她这一胎,孙太医每隔几日就要上王府来请一回平安脉。 方长誉胃口好了许多,宫里的郑太后与王太妃,隔三差五就要差人给她送好吃的来。 王妃有孕,皇帝既羡慕又苦恼,他羡慕朱启铎夫妻和睦,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而庄妃呢,自从上次逃跑失败,就对他再没有笑脸了。 她不愿跟他说话,也不愿看到他,就连侍寝,都木讷得不愿给他一点回应。 皇帝对她没有任何办法,捨不得骂,捨不得打,捨不得给她一点脸色,捨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当心肝儿一般疼着。 然而,庄妃也铁了心不理会,任他如何讨好,都无动于衷。 日子一晃就到了五月,皇帝仍旧忽视掉她的冷漠,照旧每天到长春宫留宿。 一场房事过后,皇帝揉着她的后背温存。「阿诸,还要气多久呀?与朕说句话好不好?」 「那皇上还要关我多久?」好多天沉默不语的庄妃,终于开了口。 「阿诸,朕没有要关你,只是害怕你不见了。你想去哪儿,叫侍卫陪着你去。」 庄妃要求道,「方家娶亲,我要出宫吃酒。」 皇帝心里有些难受,「你还想趁着吃酒出宫逃跑吧?不要去了,好吗?你要什么,朕都满足你。你想当皇后吗?朕封你当皇后。」 庄妃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就只要秦家全家死绝,包括秦太后。」 「这不行啊,阿诸,你让朕如何做到六亲不认。」 庄妃冷笑,没用的男人,她受够了。「皇上捨不得秦家,那就舍下我呗。就算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能既要这样又要那样。」 皇帝把她抱紧,她挣扎着想逃离,没有成功。她趁皇帝不注意,勐地给了他一个肘击。 皇帝痛得闷哼一声,勉强地笑了笑,「朕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你。」 庄妃冷冷道,「皇上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皇上许我去方家婚宴,如果我成功逃走,皇上再也不要纠缠我,如果我再被皇上抓住,我就从此放弃逃跑的念头。」 皇帝想了想,「对朕而言,这是光输不赢的赌局,这不公平。除非,你增加筹码。」 「加什么?」 皇帝看着她,「如果朕抓住了你,你就不准再偷偷服用避子汤,你要给朕生孩子。」 庄妃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回答他,「一言为定。」 终于,到了五月初八。 方长誉和朱启铎一早就回了方家,帮着母亲操持婚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做好帮助庄妃逃跑的准备。 上一回庄妃逃跑失败,还是因为皇帝太早觉察到了,一会儿不见人,他就要去找,他们必须给庄妃制造一段逃跑的时间,帮她逃出京城。 方长誉琢磨了又琢磨,皇帝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庄妃的身上,而且经过上一回的事,皇帝只会更加警觉。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把皇帝下一点蒙汗药。就算大逆不道,她也得去做。 这些年,朱启铎收罗了不少好东西,他手里有银针无法验出的蒙汗药。 方家才嫁了女儿,紧跟着又娶儿媳,一时喜庆极了。 黄昏时分,方长誉的哥哥方长至迎娶白露大礼落成,宾客们都在院子里吃酒席,言笑晏晏。 皇帝与庄妃打了赌,完全没心思吃酒,一门心思地盯紧了庄妃,酒到嘴边也只抿一小口。为了跟她打赌,他还特意做了安排,令锦衣卫、金吾卫与羽林卫都加强城防。 庄妃早知皇帝盯紧了她,所以不慌不忙地喝着酒。 一直等到酒宴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宾客们都酒过三巡,喝得二麻二麻了,方长誉才吩咐给宾客们端上最后的甜汤。 宴席的酒菜齐全了,皇帝生怕有变,催促道,「阿诸,喝完甜汤,咱们就该回宫了。」 庄妃表现得一脸不愿,「急什么?一会儿方尚书还要来敬酒呢。」 第139页 「阿诸,不要拖延了,快喝吧。」说着,皇帝已经率先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一碗甜汤下肚后,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已经感觉脑子有点昏沉沉的,他今天几乎没喝酒,怎么还会晕? 眼前的庄妃渐渐模煳起来。 庄妃扶着皇帝,吩咐郑景潇,「皇上醉了,郑指挥使,带皇上回宫吧。」 郑景潇看了看她,回道,「是。」 皇帝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庄妃早已顺利离开了京城。 皇帝一醒来,很快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他盯着一旁的郑景潇,怒道,「郑景潇,朕的庄妃呢?」 郑景潇垂着头,「庄妃娘娘又跑了。」 皇帝随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怒砸到郑景潇的身上,「去给朕找!出宫去找,出京去找,找不回来了,你也别回来了!」 很快,皇帝又命人传旨,叫朱启铎与方长誉马上进宫。 皇帝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们,「方长誉,你真是大胆,竟敢给朕下蒙汗药!」 朱启铎把方长誉护在身后,「皇兄为何污衊她?」 皇帝气急了,大骂他们道,「污衊?朕喝了多少酒,难道朕自己心里没数吗?不是下药能是什么?朱启铎,你就是她的同伙帮凶!你们俩平素郎情妾意碍朕的眼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帮着她逃跑,真是——」 皇帝勐拍桌子,大骂道,「真是一对狗男女!」 朱启铎不满道,「皇兄,骂得这么难听,过分了吧?腿长在庄妃身上,我们能强迫她出宫吗?」 皇帝气得吐血,「你们俩给朕滚!」 ☆、第069章 安王监国 第069章 安王监国 皇帝发了很久的火,最后,一想到庄妃逃跑得这么绝情,又十分灰心丧气。 皇帝的苦闷没人懂,他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发作,害怕让秦太后知道了什么,怪罪于庄妃。 最后,无人诉苦的皇帝,又把朱启铎叫进了宫里。 皇帝喝了不少酒,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可怜兮兮地诉苦,「启铎啊,她不要朕了!」 朱启铎不好说什么,只安慰他道,「皇兄还有后宫佳丽。」 皇帝却坚决道,「不一样,朕只要她。阿诸她跑了!可是连该去哪儿抓她,朕都不知道!」 喝酒喝到了天黑,皇帝突然站起来,「朕要出宫去找她!」 朱启铎问,「皇兄,您知道该去哪儿找吗?」 皇帝不答,反而交代朱启铎,「启铎,你帮皇兄监国,皇兄要去寻她。一定得寻到她,寻遍全天下也得寻到她,否则,皇兄一定会抱憾终身。」 朱启铎听皇帝跟个弃妇一般抱怨了快一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夜色已深,朱启铎好不容易打断了皇帝的抱怨,才抽身出宫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他直接到了王妃寝殿。 方长誉起身迎他,「殿下,你回来了。」 朱启铎摸摸她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嗯,怎么还不睡?」 方长誉上前帮他宽衣,「这趟入宫,怎么呆了这许久?」 朱启铎回道,「皇兄叫我去陪他喝酒,又哭又嚎的,还说要出宫去寻人。」 「他当真很在意庄妃。」 朱启铎轻笑两声,「谁知道呢?他出宫寻人也好,否则,他非得天天找我诉苦不可。我都要烦死他了,一个大男人,想干什么就大胆地去呀。」 朱启铎睡下才两个时辰,李松霖就来敲门了。 「殿下,宫里的内侍求见,说皇上又请您进宫。」 朱启铎抱怨道,「他真的是够了,这是不让人好过啊。」 先皇驾崩,都没见他这么颓废,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朱启铎收拾了一番,才出了寝殿。 皇帝见到他,面容憔悴地招唿他,「启铎,你来啦。」 「皇兄,我才回去两个时辰,你怎么又找我来?」朱启铎已经很有情绪了。 「启铎,这儿就咱兄弟二人,有些话不得不说。」 朱启铎提前提醒他道,「要是又为了女人,你可免开尊口,我就不爱听你唠叨。」 皇帝现在倒是十分冷静了,语气平和,「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亲自去找她。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件铁了心也要做到的事。临出发之前,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託付给你。皇兄相信,这件重要的事,你肯定做得比皇兄更好。」 「什么事?」 「我亲政的这近十年,没有什么政绩,反而祸事连连。我自己呀,当皇帝当累了,臣民们忍受我也忍受够了。」 朱启铎心里已经在腹诽,什么都甩给秦翊祺,他有什么可累的? 「启铎,我已经决定好了,下诏让位与你。」 朱启铎终于蹙了蹙眉,「什么?你再说一遍!」 「诏书我都写好了,这是我的亲笔。」皇帝说着,便递给他一道圣旨。 朱启铎吃惊地看着他。 皇帝又道,「这件事很突然,秦氏必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但是,皇兄相信,以你的能力,有了诏书的支持,要平平稳稳、不起刀戈地接过这份重任,应该容易做到吧?」 朱启铎问他,「你就为了一个女人捨弃帝位?」 皇帝十分坦然地笑了笑,「大概是的吧。我觉得,这是她希望看到的改变。说起来,皇兄我很妒忌你,因为她十分欣赏你,说我不如你。」 第140页 朱启铎沉默。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启铎,我立刻就出发了,我这样做,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给你添麻烦了,你多担待点。不过,我如果不突然离开,等大伙儿醒过神来,我只怕是再也走不出去。拜託你了——」 皇帝不等他答应,便已离开了御书房,他要马上出宫去了。 半晌,朱启铎回过神来,皇帝已经没影了。 朱启铎叫来了内监齐朋,「今夜是谁在内阁当值?」 「是顾岩瓒。」 「去叫他来。」 齐朋赶紧去办,很快就把顾岩瓒叫来了。 朱启铎把圣旨递给顾岩瓒,「顾先生,你看看吧。」 「这……」顾岩瓒看完大惊,「这真是太乱来了。殿下是怎么想的?」 朱启铎道,「事发突然,恐生变故。为今之计,要称皇上南巡,本王监国。」 顾岩瓒应道,「明白了。臣马上出宫去,知会方谨行与姚可嘉。」 第二日的早朝,皇帝近身内侍齐朋,当众宣读了「皇帝携庄妃南巡,归期不定,安王监国,掌一切政务」的圣旨。 圣旨宣读完毕,众臣僚议论纷纷,多多少少都有些慌张。 他们都知道安王是个什么兇狠的主,他们在皇帝手底下混日子的做派,在安王这儿是绝对行不通的。 秦翊祺最恐慌,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 圣旨上说皇帝「归期不定」,安王又要「掌一切政务」,这就意味着:安王怎么折腾他都不为过,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庄妃这个红颜祸水! 顾岩瓒出列,「安王殿下,请您上尊位,主持大局。」 朱启铎吩咐道,「各司,有要事起奏,闲杂事务,留待朝后,呈报安王府。」 朝廷的风向变得很快,一个早朝之后,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众人都有了自己的盘算。 要是安王仅仅只是监国一段时间,他们也不至于特别恐慌,硬着头皮扛过这一阵子就好了,他们怕就怕安王顺势夺权,直接坐上皇位。 真要是安王当了皇帝,他们这些官员的好日子,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不过,也有一部分官员,暗暗地希望安王直接夺权登基。 毕竟,皇帝又回来了,就还是秦氏掌权,他们不投靠秦氏,就当一辈子小吏,直到告老还乡,根本没有出路。 这一日的早朝之后,朱启铎疲惫地回到了王府。 方长誉坐在镜前,收拾打扮,朱启铎走到她身边,抱起她去被窝。 抱着她亲昵了一会儿,朱启铎问她,「曼曼,我对你好吗?」 「好。」 「你喜欢我吗?」 「嗯。」 「有多喜欢?」 「最喜欢。」 「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会。」 「你发誓!」 方长誉笑了笑,他是被庄妃出逃刺激了吧,哄他道,「我发誓,我和孩子都会一直陪着你。」 安王监国的第二天,朱启铎主持早朝。 被秦翊祺撺掇的秦太后,突然跑到了大殿上来闹事。 秦太后闯进大殿,破口大骂道,「朱启铎,你这心狠手毒的小人,你伪造圣旨,你欺骗天下!你告诉大家,你到底把皇上怎么着了?」 朱启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皇兄南巡去了,有郑景潇与庄妃陪同。」 秦太后怒道,「满口谎言!皇帝去南巡,哀家怎会不知?定是你挟持了皇帝,大逆不道!」 顾岩瓒劝阻她道,「太后娘娘,您请慎言!监国乃是皇上亲自颁下的旨意,请您回宫歇息吧。」 秦太后怒视着他,「顾岩瓒,你是老臣了,你也帮着他欺上瞒下吗?」 顾岩瓒回道,「臣绝无半句虚言。」 方谨行出列道,「安王殿下,您就把皇上亲笔的那道圣旨,给太后娘娘亲自瞧瞧吧。想来,太后娘娘只有亲自瞧过了,才能相信。」 朱启铎命李松霖取了那道传位的圣旨来,递给秦太后,让她一个人看,「太后,这道圣旨乃皇兄亲笔。皇兄的笔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看完之后,你可千万要稳住。」 秦太后怒火连天地接过去,可她越看越迷惑,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反覆看了几遍之后,她已经忘了愤怒了。 朱启铎冷笑一声,「太后,你要不要亲口念给诸位臣工们听听,皇上究竟是怎么写的?」 秦太后顿时感觉四肢无力,头脑发昏,两个宫女扶着她,她才勉强站住,愣了好半天。 秦太后此刻如有五雷轰顶,哑口无言。 皇帝的笔迹,秦太后再熟悉不过了。皇帝竟然亲笔写下了诏书,把皇位让给了安王朱启铎。 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呀,竟然偷偷背着她,干出了这事儿,好好的皇位竟然拱手让给他人,还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她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秦翊祺一无所知,焦虑地催促秦太后,「太后娘娘,那圣旨到底是真是假?到底写了些什么?」 朱启铎也让她表态,「太后,你看也看了,你给大家说说吧,皇兄到底有没有安排本王监国?」 方谨行提醒秦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为安王殿下澄清。否则,安王殿下唯有将这圣旨交于百官传阅,以证清白。」 第141页 秦太后几乎虚脱了,方谨行分明是在警告她,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皇帝确实有命安王监国。」 秦翊祺不敢相信,「太后娘娘,您说的是真的?」 秦太后面如死灰,「确实是安王监国,就是监国而已。」 不能是让位给安王!绝对不能把圣旨给百官传阅啊! 秦太后当众承认,百官更不敢多说什么了。秦翊祺百思不得其解,秦太后怎么突然就不吵不闹,还替朱启铎澄清了。 朱启铎冷笑道,「本王监国的第一件要事,便是抓捕秦首辅之子秦玉瑛,彻查他勾结土城守将、通敌卖国一罪,太后可有异议?」 她敢有什么异议?她不让朱启铎安心监国,朱启铎就能直接登基,废了她这太后。 安王宣称监国,便是还留了一线余地,为了儿子,她哪里还能维护娘家? 秦太后用手扶额,「哀家不懂国事,没有异议。」 秦翊祺几乎要跳起来了,「太后娘娘,您说什么?」 秦太后又说了一遍,「没有异议,安王该查便查。」 朱启铎挥了挥手,命令手下的人,「送太后回宫。」 秦太后就这么灰熘熘地走了,秦翊祺咬牙切齿,追了上去拦住她,质问她道,「太后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方谨行大步上前阻止秦翊祺,「秦首辅,您太失礼了!您身为外臣,怎能拉扯内宫女眷,怎能阻碍太后娘娘回宫?」 朱启铎懒得管他们的拉扯,「锦衣卫佥事徐蔚何在?」 徐蔚出列,「臣在。」 朱启铎吩咐道,「即刻缉拿秦玉瑛。」 「是。」 秦翊祺完全不顾形象了,大喊道,「不能抓!」 然而,徐蔚根本就没理他,飞快地出去抓人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失了皇帝与秦太后支持的秦翊祺,一瞬间变得什么也不是了。秦家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大厦,好像顷刻之间就要崩塌了。 ☆、第070章 公主来了 第070章 公主来了 三个月之后,安王府突然收到了皇帝老哥的来信。 皇帝在信上说: 他已经在津山卫海边的一座小院子里找到了庄妃,庄妃还不肯回京,他就赖在庄妃的小院子里不走了。 庄妃起初不让他进屋,后来让他进屋了,不跟他同床,叫他睡地铺,再后来他终于能睡床了,她还是不许他碰。 庄妃把他当苦力使唤,叫他耕地锄草播种插秧,烈日炎炎,几天下来,他不仅晒脱了皮,还腰酸背痛,他也真切体会到了百姓疾苦。 不过,他能和心爱的女人再度重逢,他真的很开心。他还跟着她坐船出海打渔,跟她一起赶海捡花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朱启铎看完了信,心里腹诽,这狗皇帝,他预想的他和曼曼的美好生活,竟让狗皇帝捷足先登了。 朱启铎拿起了信纸回信,一腔妒火汇成了五个大字: 滚回来!赶紧! 皇帝在海边捡贝壳,朱启铎在京城忙得不可开交,皇帝这些年摆的烂摊子真不少。 除了要慢慢解决往年遗留的问题,眼前的琐事也不少,七月里要抗洪、要修河堤,八月里要操心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方长誉肉眼可见,连体力充沛的朱启铎,也变憔悴了。 朱启铎这个男人要强,在她的面前,从来也不会有一句叫苦喊累的话,只是安抚她,让她安安心心养胎。 也就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朱启铎亲手撤掉了二十多个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朝堂的风气可谓焕然一新。 有安王殿下坐镇,朝臣们无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安王殿下可不是凡事好煳弄的皇帝,再敢煳弄,就等着被撤职查办。 终于到了十月深秋后,皇帝带着他的心肝儿回京了。庄妃答应跟皇帝回京,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皇帝必须脱胎换骨地改变。 庄妃一回宫,皇帝立刻就不顾众人非议,册封了她为皇贵妃,由她统领六宫。 没有一个子嗣而晋升到了这个位置的,她是第一人。 皇贵妃已然是后宫里皇后之外最尊荣体面的,可人人都知道,那恐怕也只是册立皇后之前的过渡罢了。 这段时间,秦太后倒是看开了许多事,再看不惯皇贵妃,可她即将当皇后也已是逃避不了的事实。 皇帝有多爱她,义无反顾地丢下一切去找她,秦太后都看在了眼里。秦太后可以不搭理皇贵妃,却不能不搭理自己的亲儿子。 出了皇宫,这位出身不高的皇贵妃,风评更是好得出奇,内阁有四位阁臣都支持立她为后,民间更称赞她贤德,能劝谏皇帝远离奸佞。 而此时,安王妃方长誉的产期已经很近了。 皇帝一回京,朱启铎就把朝政丢还给皇帝,专心留在王府里照顾方长誉。 十月二十八,方长誉产下了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方长誉生孩子这天,娘家的母亲刘艾、嫂嫂白露,婆家的郑太后与王太妃,一听说她胎儿发动了,早早地一窝蜂地涌入了安王府,全程都陪在她身边。太医、稳婆、乳母与侍女,更是把整个寝殿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想吃什么东西,娘家、婆家抢着给她做。 朱启铎陪着她身边,简直就插不上一句嘴。 小郡主落地还不到半个时辰,皇帝就带着皇贵妃来安王府探望了。 第142页 皇帝抱着软乎乎的小郡主,心软得不行,当即金口玉言宣旨道:「传朕旨意,安王嫡长女,特封为公主,赐号云阳。安王妃方氏有功,赏黄金千两。」 「公主?」朱启铎一愣。 倒是周芹先反应过来,赶紧替云阳小公主谢恩,「云阳公主拜谢皇恩。」 朱启铎反应过来,玩笑道,「皇兄什么意思?抢我小闺女?」 皇帝笑道,「是你的小闺女,也是朕的小闺女,老百姓不是常说吗,伯父、叔父也当半个爹。以后啊,咱云阳公主要常来宫里,和姐姐妹妹做伴。」 朱启铎赶紧把闺女抢回来抱着,「皇兄想抱闺女,自己生去。」 云阳小公主一出生,便是千恩万宠于一身。方长誉的娘家、婆家抢着照顾月子和孩子,刘艾与王太妃直接住在王府住了一个月。 秦玉瑛的案子结了案,刑部判处其斩刑,罚没家产,报请皇帝覆核。 而皇帝覆核批准,择日问斩。 秦家全家出动,想尽各种办法,软硬皆施,为秦玉瑛求情。秦贵妃、秦丽妃在宫里头脱簪请罪,秦翊祺就在宫外头鼓动了好些官员请辞,以图逼迫皇帝就范。 皇帝这一回完全不为所动,和朱启铎一般,大笔一挥,一连批准了三十多个官员的请辞。 新年之前的寒冬腊月,秦玉瑛被问斩于菜市口。 秦玉瑛仗势欺人多年,恶贯满盈,他被问斩,大快人心。老百姓们高兴得放鞭炮,称赞皇帝终于英明了一回。 秦翊祺失了独子,骤然大病了一场,不仅一夜之间白了头,还缠绵病榻数月,一直拖到了第二年。 秦翊祺在家养病,新到任的吏部左侍郎章庭梧,主持了这一年的官员考评,并做出了考评后的官员调动。 兵部正二品尚书方谨行,调任为户部尚书。原户部钱尚书,撤职查办。 翰林院正六品侍讲方长至,升任通政司正五品左参议。 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李兰玉,升任正六品户部主事。 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闯,撤职查办。 临近年关,三十六坊茶楼里,两个年轻的官员喝茶闲谈。 李兰玉道,「以后我就在方谨行手下做事了。」 林熙兆回道,「两年前,我就是你现在的职位,户部主事。」 「哦?听你的意思,你还挺怀念旧职。」 「如果还在户部,我可能还是主事,也可能升了一级。到了年底,我肯定忙着盘帐,忙着给大伙发俸禄津贴。」 李兰玉笑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做好的。」 林熙兆望了望窗外,「是啊,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在前头做事,身后这些糟污烂事就交给我吧。明年,咱们的秦首辅也该彻底下台了。」 李兰玉一愣,「明年?你怎么知道是明年?你在打算些什么?」 林熙兆回道,「明年就是六年一度的京察,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难保皇家不会因为秦玉瑛之死起了恻隐之心,放过了秦翊祺这个老匹夫,让他平稳落地。我打算明牌了。」 李兰玉劝阻道,「你别呀!你有什么打算,让我去呀。」 「走到这一步,我和秦家、张家往来密切,我说什么都是实情,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兰玉担忧地看着他,「可你出手,旁人定会说,你见秦家失势,就背信弃义落井下石,调转枪口对准昔日提拔你的人。」 林熙兆笑了笑,「你觉得,我还会在乎旁人怎么说吗?我等这天已经太久了,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云阳小公主满月之后,吃奶吃得更香了,一天天长大变沉。小公主有了自己的名字,唤作朱舜妤。 等小闺女吃饱了,朱启铎就抱着小闺女,在寝殿里踱步,「哎哟,我的小乖乖呀,你会笑了,你可真厉害呀!」 方长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大傻子,眼神里充满了关爱。 自从有了闺女,他爱得跟什么似的,一得了空,就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方长誉告诉他,「皇兄叫人传了话来,想在宫里给咱舜妤办百日宴。」 朱启铎回道,「有人操心这些也好,你就好好休养着。咱们家小乖乖就要满百日啦!」 「我也没什么,两位母亲帮了我许多,省了我好多事。」 「她们都喜欢孩子,你就让她们带呗,谁让咱舜妤这样讨人喜欢呢?」他说着,又转头与小闺女亲亲,「你说是不是呀,我的小乖乖?」 二月初八,皇帝在宫里为自己的小侄女云阳公主操办了喜庆热闹的百日宴。 宫里难得有喜事,除了郑太后、王太妃,连皇帝的妃嫔们也都纷纷给云阳公主送上了自己的贺礼。 皇贵妃出手最阔绰,给云阳公主准备了一个赤金镶满宝石璎珞项圈。 小小的公主软软糯糯惹人怜爱,大人们都挣着抢着要抱。钟顺妃的女儿崇宁公主,见到小妹妹,也喜欢得很,抱着小妹妹半天也不嫌累。 大人们一边夸着云阳公主长得好看,是个美人胚子,一边恭维着王妃福气真好,争取三年抱俩,再生个小世子。 而朱启铎呢,自从有了小闺女,每天沉浸在小闺女的可爱中无法自拔,早就把当初的目标小世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趁着其他人把小公主抱去亲昵的功夫,方长誉抓紧吃口饭。 第143页 皇贵妃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陪她,「长誉,你还好吗?带孩子累吗?」 方长誉笑笑道,「还好,有长辈帮衬着,还算能应付。你呢?什么时候给我家舜妤添堂弟妹呀?什么时候轮到我给你送贺礼?」 皇贵妃也笑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几个月之后吧。」 方长誉惊讶道,「哎呀!这说着就来了呀。皇兄就等着这孩子一来,就要立皇后呢。恭喜你呀!」 皇贵妃目光温柔地看了看皇帝,「嗯。他说,等这胎满了三个月就宣旨。」 方长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皇帝、安王兄弟二人,正坐在一块儿喝酒。 一个心大得把皇位说给就给,另一个坦荡得说不要就不要。 方长誉调侃道,「从前没发现,懒散的皇兄还是个好男人呢,听我爹爹说,皇兄如今变化可大了,越来越有个皇帝该有的样子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 皇贵妃脸颊有了红晕,反过来调侃她,「我从前也没发现,冷血的安王还能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方长誉微微笑着,「是啊,他真好呀,我喜欢。」 (正文完结) ☆、第071章 番外篇 第071章 番外篇 又一年春和景明,文华殿里,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顾岩瓒,正在给皇家的皇子皇女们授课。 安王世子朱有横、皇太子朱有枨,堂兄弟二人都到了启蒙的年纪。 安王妃所出云阳公主朱舜妤,与皇后所出永淳公主朱延怡,姐妹二人都是宫里的掌上明珠,也被特许从小入文华殿读书。 云阳公主趁着顾先生不注意,掏出一包桂花糖,抓了一把递给旁边的永淳公主。「延怡,吃糖。」 永淳公主开开心心地接过去。「谢谢姐姐。」 皇太子馋得流口水,伸手问她要,「舜妤,我也要。」 云阳公主一扭头,「不叫姐姐,不给!」 皇太子气得告状,「顾先生,朱舜妤又偷吃糖啦!」 顾岩瓒放下书,走到他们身边,「怎么回事?怎么又偷吃呢?把糖交出来!你们要好好听课!」 放学后,云阳公主、永淳公主姐妹二人,把皇太子朱有枨抓到了一个小屋子里。 云阳公主瞪着他,「朱有枨,就你会打小报告!」 皇太子哼了一声,「谁让你们偷吃,还不给本太子!」 永淳公主怒道,「舜妤姐姐,他还嘴硬,咱们揍他!」 于是,皇太子被两个女孩儿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皇太子可怜兮兮地向安王世子求救,「有横哥哥,快帮帮我呀。」 而围观的安王世子朱有横瑟瑟发抖。「我不敢呀,我帮了你,父王会收拾我的。」 宫里的僕从们惹不起小主子,赶紧去请大主子。 「哎哟,不好啦,皇太子殿下又被两位公主揍啦!快去请皇后!」 夜里,长春宫。 皇太子脸上红通通的,还有抓痕,「母后,她们两个偷吃本来就不对,还合起伙来揍我,有横哥哥也不敢帮我,说他父王知道了要收拾他,哇……」 怀着第三胎的蒋皇后又好气又好笑,给他抹着药,「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告女孩儿的小状就够丢人了,还被两个女孩儿揍成这样,你还有脸说呢?我要是你啊,我就偷偷摸摸的,权当作自己挠的。」 永淳公主得意地嘿嘿笑。 蒋皇后扭头瞪着她,「朱延怡,我还没说你呢,你觉得你自己很对吗?怎么又打弟弟呢?」 皇帝一看苗头不对,抱起女儿,「没有没有,延怡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蒋皇后嗔怪道,「你就惯着她吧。」 皇帝劝说她道,「你怀着身孕呢,别动气啦!」 安王府里。 王妃方长誉板着一张脸,教育女儿,「朱舜妤,这是第几回了?课堂上偷吃糖,还打了太子,你真有本事!今天你抄不完《三字经》,你就别睡觉了!」 一旁的朱启铎心疼女儿,道,「快跟母妃说,你知错了,求求母妃轻点罚。」 云阳公主气鼓鼓地罚抄,「我有错,朱有枨也有错,不给他吃糖,他就告小状,就是可耻。」 朱启铎道,「对。」 方长誉瞪着他,「对什么呀对?你上一边儿去吧。我管教女儿,你少插嘴!」 「舜妤还小呢。」 「你还护着她?她都让你惯得不像样了!再有下回,我看她就别再进宫读书了。」 云阳公主心里暗暗想,她才不喜欢每天进宫读书呢,她就喜欢跟着父王去郊外跑马。 朱启铎劝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呀,今天打架,明天就好了,要我说,大人就该少管些。」 方长誉心想,这是他女儿没吃亏,他才有功夫说风凉话,这要是他女儿被揍了,他还能忍住不打断那人的狗腿? 云阳公主三岁起,朱启铎就带着女儿学骑马、射箭、防身术。云阳公主也是继承他的充沛体力,跟男孩子一样皮实,就爱舞刀弄棒。 第二天,王妃方长誉早早起床,做了五份牛乳方糕。 「舜妤过来——」 云阳公主看着直流口水,「哇,母妃,您真好!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方长誉道,「想什么美事呢?你只有一份,剩下的拿去分给弟弟妹妹。」 第144页 云阳公主数了数,「那还有一份呢?」 方长誉叮嘱她道,「还有一份是给顾先生的,你带着去给顾先生赔罪,说你以后不会在课堂上偷吃了。」 「哦。」云阳公主不情不愿地答应。 云阳公主把五份糕点装进自己的小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和弟弟一块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顾岩瓒已经在文华殿等候学生们到来。 云阳公主走进去,把一份糕点给先生,乖乖巧巧地认错赔罪,「顾先生,对不起,舜妤以后不敢偷吃了。」 顾岩瓒笑着收下,「知错就好,去坐着吧。」 顾岩瓒心想,这个小公主啊,认错倒是乖巧,爱吃糖也是真的戒不掉,就跟她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课间休息时分。 云阳公主把剩下的四份糕点拿了出来,分给弟弟妹妹。 拿给皇太子时,云阳公主还不开心地「哼」一声。皇太子收到糕点,开心地大快朵颐,哪里还在乎她的脸色。 上午课程结束了,御膳房会给他们送来午膳。 今日,秦太后亲自来给她的两个孙儿送午膳。 秦太后抱着皇太子,心疼坏了,「哀家的小可怜呀,怎么让人打成这样了?还疼不疼呀?」 皇太子道,「不疼了。」 秦太后训斥云阳公主,「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横行霸道?下这么重的手,把他打成这样,你安的是什么心?他是皇太子,是你能比的?你一个亲王之女,本不配做公主,你皇伯父施恩提你做公主,你不仅不知感恩,还欺压他的孩子,你对得起谁?」 云阳公主有点不知所措。 秦太后又对永淳公主道,「延怡,你要保护好你的亲弟弟,以后别跟这个小霸王玩儿了。」 永淳公主却摇头,牵住了云阳公主的手,「不,我就要跟姐姐玩儿。皇祖母,您快回去吧,我们就要午睡了。」 秦太后气得吐血,这亲孙女也不向着自己的亲弟弟,还赶她走。「你这孩子,你都让她给带坏了!」 秦太后又问皇太子,「有枨,你告诉皇祖母,你想不想把她赶走?」 皇太子看了看云阳公主,摇头。 「为什么?她欺负你呢,把她赶走,就没人敢打你了。」 「她今天给我吃糕了。」 「你想吃糕,皇祖母给你做,咱不要她的。皇祖母一会儿就去跟你父皇说,不许她来了。」 皇太子还是摇头,「不要!」 秦太后无奈,这个小孙子呀,就跟她那傻儿子一样,就不是记仇的性子。 几年前,都察院御史林熙兆呈上一封《陈秦氏十罪疏》后,皇帝下旨彻查首辅秦翊祺及其党羽,那一年,被撤职查办的官员足有数百人,被株连的家眷、僕从,则是不计其数。 那一场腥风血雨后,全国各地还能留在原职的官员,所剩无几。 然而,新一批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如雨后春笋一般,很快就填补了空缺。二、三十岁的年轻官员,官至高品级,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方家长子方长至,今年二十七岁,任通政司正四品左通政。方家次子方长庆也争气,三年前中了进士,如今二十一岁,任正六品工部主事。 李兰玉,二十六岁,任大理寺正四品右少卿。 黄学敏,二十六岁,任礼部正三品左侍郎。陈光亿,二十八岁,任礼部正三品右侍郎。 傅彦邦,二十四岁,任都察院正四品佥都御史。 这一场腥风血雨的第一掀起人林熙兆,更是在其三十岁时正式官至正二品。四十岁前官至正二品的,仅此一人。 方谨行在秦翊祺倒台后,被推举为新的内阁首辅。他提出的税改之策,得到了皇帝支持,在全国推行,几年过去成效斐然。 秦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娘家倾覆,却无能为力。她苦苦哀求皇帝手下留情,可皇帝还是听了蒋皇后的,下旨将秦氏抄了家。 从那之后,秦太后过得十分落寞,她与蒋皇后更加不对付了。 这些年,蒋皇后一胎接一胎地怀,秦太后不喜欢她,却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皇太子慢慢长大,秦太后总算有了些精神寄託,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听说孙子受了欺负,秦太后自然不痛快。 散学之后,朱启铎与方长誉夫妻二人进宫,亲自来接安王府的两个孩子。可巧,蒋皇后也挺着孕肚来接孩子。 方长誉对她福身一礼,「皇嫂,真巧啊,你也来接孩子。」 蒋皇后笑了笑,「不巧,我猜你们夫妻今天要来,便也来了。我做了些家常菜,你们和孩子们一起来长春宫用晚膳吧。」 孕妇来邀,他们就却之不恭了。 云阳公主有些委屈,抱着母亲方长誉的胳膊撒娇,「母妃,秦太后祖母说,我本是亲王之女,不配做公主。」 蒋皇后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道,「秦太后胡说!你是你皇伯父亲封的公主,谁也不能说你不配,秦太后也不能。」 云阳公主跑到皇帝身边,「皇伯父,您为何要封我做公主呢?我是不是本来应该是郡主?」 小小的人,已经开始慢慢懂得大人尊卑有别的世界了。 皇帝温和地笑着,把她抱到怀里,「天底下有许多王女,封为郡主,只有舜妤封了公主,那是因为舜妤的父王在外战功赫赫,在内惩奸除恶,深受臣民爱戴,还有啊,舜妤你从小就特别讨人喜欢,皇伯父想把你当亲女儿一般疼爱。所以呀,只有公主之位才配得上舜妤。」 第145页 云阳公主眨眨眼,父王战功赫赫,父王真厉害! 皇帝又道,「如果舜妤只封郡主,那你就只是你父王的女儿,舜妤封为公主,那就既是你父王的女儿,也是皇伯父的女儿。你说,要不要当皇伯父的女儿?」 「要!」 云阳公主脆生生地回答,很快就从小小的阴霾里走出来,又开心了起来。 晚膳过后,四个孩子早就忘了昨天的不快,又在院子里玩在了一起。 四个大人坐在长春宫的屋檐下,喝着茶,看着孩子们玩闹,偶尔闲聊几句育儿经。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