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壳》 第1页 [仙侠魔幻] 《柔软的壳》作者:别放花椒【完结+番外】 文案 【贤妻变恶鬼的嘴欠貌美学长x被迫走上伪·侦探之路的咸鱼社畜】 * 学生时代的前男友变成鬼在自己家死赖着不走怎么办? 那当然是送他去投胎。 活着的时候明明是温柔可人的贤妻人设,去世后却成了一个天天假装上吊的神经病。 徐真看着浮在空中疯狂转圈的青年,怀疑他是不是转生成了陀螺精。 「打个商量,我送你回到过去,你帮我找到那个杀人兇手。」那只鬼眯起眸子,挑衅地看着她。 「……你不是自己吊死的吗,难不成让我去把那根绳子缉拿归案?」 * 为了能早日摆脱鬼魂姜涣,徐真放弃了对美貌冰山上司嘶哈嘶哈的机会,义无反顾的回到了六年前。 站在熟悉的里,她恍惚的晃了晃脑袋。 明明是回来寻找真相的,为什么连上大学时谈的恋爱都要回顾一遍? 看着眼前温和有礼的青年,徐真不禁泪流满面:「呜呜我温柔可爱的笨蛋老婆,我捨不得你死!」 姜涣:??? 我这活得好好的,您这是给谁哭丧呢? * -一个为了让吊死鬼早点投胎而回到过去替他寻找死亡真相的故事- 点击收藏为王八的爱情开启加速模式。 内容标籤: 悬疑推理 成长 奇谭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真,姜涣 ┃ 配角:季三辰 ┃ 其它:路人甲乙丙丁 一句话简介:如何让恶鬼前男友心甘情愿投胎 立意:爱与勇气 ================== ☆、小王八 一打开家门,疲惫的社畜徐真便看到阳台上吊着一个东西,摇摇晃晃的挤在潮湿的衣服中间。 那是她那对上吊有着谜之热情的前男友。 而现在,在夕阳昏暗的光影下,他把自己的头塞进一个细铁丝制成的衣架中间,像个吊死鬼一样悬在晾衣杆下边。 不对,这不是像,这是本色出演。 一回到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徐真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王八。」男人看到她进来,便以头为固定点在空中微微摆动,周围晾着的衣服也跟着哗啦啦地摇晃起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快过来把电视给我打开。」 「……我加班。」徐真没好气的把手里的一包大白兔奶糖扔在桌子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衣架上的姜涣把头拔了出来,轻飘飘的落了地,手指一勾,只见奶糖的包装凭空破了一个口,里边的糖果伸出小小的手和脚,羞涩的将自己身上的糖纸脱掉,然后朝他飞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真抽了抽嘴角,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吃到破产……你看什么?」 「给我点播个《肖申克的舅叔》。」姜涣吃得开心,哼唧了两声。 我还肖申克的舅妈呢。 「我说,姜涣。」徐真心里带着怨气,状若无意的问:「都这么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投胎啊?」 「怎么,这就想赶我走了?」眯了眯琥珀色的眸子,姜涣品尝着嘴里甜丝丝的奶味,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当初不是说好先帮我找到兇手,你要反悔?」 他飘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罐可乐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让他一整个鬼浑身舒畅。 姜涣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看起来单薄而脆弱,苍白的脸颊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是让人心惊。 「……我哪敢啊。」徐真唯唯诺诺的走到厨房,一边煮泡面一边小声嘟囔:「当初明明查出来的是自杀,让我去哪儿给你找兇手啊……」 难不成真的要把那根吊死他的绳子缉拿归案? 再说了,关于这件事,她也算不上是心甘情愿答应帮他的忙。毕竟那个傍晚姜涣的出场太过惊悚,她也不敢拒绝。 可惜,这小子已经是只鬼了,他才不管强买强卖是违不违反刑法。 没错,她的前男友姜涣,是一只六年前就命丧黄泉的吊死鬼。 她与姜涣确确实实的谈过一段。那时她年少无知色胆包天,看上了自己直系学长姜涣的皮相,便莽足了劲去追他,没花多少功夫便得手了。 用姜涣的话说,当时答应她纯属是因为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没想到在一起不过三个月,两人就分手了,而姜涣则在两人分手后的第二天,被发现吊死在宿舍中,并且给徐真留下遗书一封。里边的内容,直到现在徐真都能背出来。 「亲爱的小王八真真: 我是已经吊死的姜涣。 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时不要悲伤,并且帮我把欠八公寓楼下小卖部的钱全部还清,一共六百八十块。老闆是个好人,让我赊了这么多钱,实在是良心不安。你要是不想帮我就多给我烧点冥币,我自己上来处理,顺便还可以把你带走。 除此之外,记得帮我把饭卡里的钱都花掉,一共两百多,一毛别给食堂剩下。 最后,记得替我好好养着宿舍里的那只鳖,它叫假假,我已经跟它相处一年多了,都有感情了,一定要好好对它。 来自你亲爱的前男友。」 姜涣在分手后自杀,刚刚二十岁的徐真自然成为了被调查的对象。 第2页 毕竟谈了三个月,就算是分手了,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即便这封遗书谈到了小卖部老闆,谈到了饭卡,甚至安排好了那只鼻子尖尖的王八,却没有留给她什么有价值的只言片语。 姜涣是真的死了。 她照着信一一完成了姜涣布置的任务,并将那只王八接到了自己的宿舍,好吃好吃的供着,这一养就是六年。 这只王八跟着她毕业,跟着她找工作,跟着她搬到了这个小小的公寓,一起开启了一段新的生活。 当然,如果在搬进这个公寓的那个傍晚没有发生什么灵异事件的话,她可能会活的更快乐一点。 徐真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天的18:18,明明是一个这么吉利的时间点,为什么偏偏会发生那样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事。 当她把新家的一切都收拾妥当,瘫在沙发上准备点个外卖犒劳一下自己的时候,她发现放在架子上的玻璃缸里空空如也。 「我的王八呢?」 徐真站了起来,围着客厅绕了一圈,又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夕阳下,小小的阳台在昏黄的光下一览无余,回头望去,客厅没开灯,安静吞噬了昏黑的角落。 「……算了,还是先开个灯吧。」 她转回客厅,身后的阳台上扑稜稜的落下一只毛茸茸的鸟,歪着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还没等走到开关处,客厅的灯却突然亮了起来,而在茶几上,蹲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徐真僵在原地,脑内瞬间闪过一千种死法。她看着面前熟悉的眉眼,双腿发软,张嘴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嗷嗷嗷嗷嗷——」 怪不得找不到,原来姜涣借鳖还魂了。 他身上还穿着当时徐真跟他一起买的情侣加绒连帽衫,柔软的栗色头髮覆盖在额上,轻轻的翘起了嘴角。即使在炎热的夏季傍晚,他苍白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一滴汗,仿佛裹得厚厚的不是他一般。 「帮我个忙,徐真。」他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看不见太阳就对了。」徐真颤颤巍巍的顶嘴:「明天、明天是阴天。」 就这样,她在极度的慌乱与恐惧中与鬼魂姜涣签订了一个不平等的合约。 已经死去的姜涣交给徐真一个任务,让她帮助自己寻找真正的死因,并且承诺真相大白的那天会乖乖的去投胎。 按照姜涣的说法,自从成了一只鬼之后,他的记忆就断断续续的,而死亡前一个月的记忆则完全的消失了。 在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甩掉他之后,本来已经瘫成一条咸鱼的徐真只好认命的挑起了生活沉重的担子,白天努力赚钱,闲暇时间便去帮姜涣调查死因。 当然,她倒是也没有多尽心尽力,东找找西找找,时不时再摸一下鱼,一年过去了,调查依旧没什么进展。 到现在为止,姜涣已经死了六年了。 想起了过去的事,徐真不禁有些痛恨自己当初被色相迷了眼。她一边嗦着面一边斜着眼看在阳台外上下翻飞的大苍蝇姜涣,他正在追逐一只毛茸茸的仓鸮。 自从姜涣住进她家起,这只胖乎乎的仓鸮也时不时的会出现在阳台上。它似乎很惧怕姜涣,但却跟徐真很亲近,有的时候甚至会飞到在屋子里,歪着头看她,或者跳到她身边,轻轻倚在她的手臂上。 除了她和这只仓鸮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姜涣。 追了一会儿,姜涣似乎是有些无聊了,便又去晾衣杆上吊着自己。他把头塞到衣架内,张着嘴吃奶糖。 「这样吧,看你这么愁得慌,」姜涣晃了晃腿:「我来给你指条明路。」 他招了招手,客厅西面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式的钟表,錶盘已经泛黄了,上面的罗马数字和刻度也有些模煳不清,只能靠位置大概的判断出来时间。 「这个法器只能给生魂使用。我有办法能让你回到过去,并且在一段时间范围之内你可以随意活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怎么说我也是在人间呆了六年的鬼,这点手段还是有的。」看着徐真古怪的表情,姜涣以为她是惊嘆于自己的实力,不禁有些嘚瑟。 「不过这种手段毕竟是有违阴阳,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只有三次回溯的机会。如果你要强行改变过去的话,可能会被永远的留在那个时候,而我也会灰飞烟灭。」 徐真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肝疼的说道:「别的先不说……这是租的房子,你竟然敢在墙上打孔挂钟?」 姜涣:「……是嘛?」 「反正到时候你投胎前得给我把墙补上。」她喝了一口面汤,然后站起来看着墙上的钟表:「回到过去的话,我会有什么危险吗?」 「只要你不刻意干扰事情正常发展,就没什么危险。」 姜涣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在不改变结果的情况下出现小的波动是正常的,但是这个方法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风险,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 看着徐真不为所动,奸诈狡猾的姜涣继续加码:「如果这回还是不行的话……我也不打算缠着你了。」 他突然凑近徐真,跟她维持着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挑衅的问道:「王八崽,你敢吗?」 徐真望着眼前这张脸,沉默了片刻。跟姜涣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对事物的接受能力强了很多。 第3页 回到过去?听起来好像她是一个什么小说的女主角一样。 通过逆转时空调查爱人的死因,又通过一些机缘巧合使死魂反生,最后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该说不说,这种本该出现在小说里的事突然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还挺渗人的。 「行,那就先试一试。」 姜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只要我不主动去做出大的改变就没关系是吧?」徐真转头看向他:「在去之前我想问一下,我要在那里待多久才可以回来?」 「你会随机回到事发前后的某一时刻,以我的能力,最多能让你有三天的停留时间,最少也会给你一天。」 姜涣摘下自己脖子上带的一小块玉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玉佩触感温润,光泽细腻,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他将它戴在徐真的脖子上,偷偷抚过她脑后的长髮,然后顺便把徐真的几绺头髮打成了死结:「这是通灵玉牌,如果想提前回来,就抓着它喊我的名字。除了这个之外,其余的东西都不能带回去。」 太阳沉了下去,夜幕降临,微凉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徐真乌黑的鬓髮。 她的眼睛亮亮的,稍稍扬起了眉毛:「这回可说好了,三次之后无论是成是败,你都得从我的窝里滚出去。」 「好啊,」姜涣笑了,眸子弯成了月牙:「谨慎操作哦,咱们合作愉快。」 「我可没说现在去。」徐真将玉牌塞进衣领中,开始大着胆子指手画脚:「先去给我把碗洗了,用手一点一点洗干净,作为我给你买糖的报答。」 「你这是在使唤我?」姜涣不屑的轻哼一声,不打算理他。 她阴恻恻的笑了,眼睛似乎都泛着绿光:「你要是不答应也可以,卖身抵债我也是能接受的。」 「姜涣,被逼急了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姜涣:……看她这表情,我信了。 夜幕降临,厨房里传来洗洗涮涮的声音。 「笨蛋真真。」永远停留在二十二岁的青年听着客厅传来的电视声,咬了咬牙,他垂下琥珀色的眼眸,一巴掌拍飞了大着胆子飞进厨房招惹他的仓鸮。 ☆、季三辰 即便已经答应了姜涣,但也不能说走就走,正如徐真自己所说,她可不像姜涣那么闲。 虽然是一条咸鱼,但她怎么说也是有工作的人。徐真一边听着厨房传来的洗碗声,一边默默的盘算着怎么无伤请假。 第二天中午,她便去找了部门负责人。 整层楼最豪华的地方就是负责人办公室,下面的人为了讨好部门的老大,把这里布置的金碧辉煌,隔着老远徐真就看到了那个充满创意的闪瞎眼的门牌。 「李敏工作室。」她念出了门牌上的字,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 李敏刚吃完午饭,正打算喝杯茶熘缝,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期期艾艾的身影在门口晃悠。 她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气的点名那个人的身份:「徐真,你干嘛呢?」 「李姐。」徐真推开半掩着的门,陪着笑说:「工作忙不忙啊?最近是不是累坏了……」 「说正事。」 「我想请个假。」 「婚丧嫁娶,除此之外一律不批。」 徐真脑子转的飞快:「丧事,我要办丧事。」 给死人办事,说是办丧事也没毛病吧。 李敏推了推眼镜,瞥了她一眼:「给谁办啊?」 「我一个朋友,因为意外去世了。」徐真绞尽脑汁,为了提高可信度,还努力睁大眼睛企图挤出几滴眼泪,吓得李敏一哆嗦。 这假又没说不让她请,瞪着我干什么?李敏有些一言难尽,也不好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去。 「我先给你报上去,看能不能把年假给你提前放了,不过具体行不行还得看老闆批不批。」 她抬起眼皮又看了徐真一眼,颇有些刻薄的说道:「不过以你和老闆的关系,这事儿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徐真听到这话,脑海里一张冷淡的脸一闪而过,不禁有些肝疼,却还是堆起笑脸对着眼前的女人道谢。 她不是没听过公司里传的这些风言风语,只不过这话从李敏嘴里说出来,倒好像她真的是个倚着靠山的得志小人。 出了负责人的办公室,徐真苦大仇深地嘆了一口气,觉得那个金闪闪的门牌很是刺眼,让她恨不得徒手扣下来。 这位大姐可真是冤枉她了。当初她可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走正规渠道进的公司,又不是凭藉着跟老闆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再说了,他们之间也只不过是纯纯的上下级,并非那些人八卦的那般不堪。 徐真是一年前进入这家公司的,当时鬼魂姜涣刚刚缠上她,她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可没少下功夫,一边忙着准备各种资料,一边又要应付家里那只玩意儿。那段时间她瘦的飞快,简直堪比特效减肥药。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哪怕她再废,还是成功地被录用了,整个过程可谓是相当顺利。 除了面试时的一个小插曲。 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早上,公司的老闆季三辰去旁听了徐真的终面。 当时的徐真非常紧张,回答完几个问题之后,她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却看到面试官转过身去笑着看向一个坐在角落的人:「老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第4页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衬衫,清瘦的躯体包裹在暗色的布料下,仿佛和角落里堆放的暗色窗帘融为一体。 早在季三辰刚进来的时候,徐真就注意到他了。他个子很高,面容精緻而冷清,鸦羽一样的睫毛覆在眸子上,脸色苍白,有一种透着病气的脆弱感。看起来相当冷淡,却又格外引人注目。 原来这就是公司老总吗?嘶哈嘶哈,看起来真是清冷又禁慾,徐真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行,这可是在面试现场!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付这位季总的问题,心里对这个公司十分满意。 季三辰瞟了徐真一眼,随即淡淡的回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啧,老闆对应聘者没兴趣,这怎么能行! 本着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原则,徐真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客套又讨好的笑:「季总,您还想了解哪一方面,可以直接问我。」 虽然她很紧张,但为了展示对这份工作的渴望和对公司的热情,绝对不能怂。 季三辰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女人,突然有一种被看光了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垂下眸子,想再次拒绝,又觉得不是很礼貌,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不妙啊,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了。 徐真表面上很镇定,实际上心里在打鼓——这位老闆,看起来是不是生气了?她刚这么想,便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比较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啥? 徐真一脸蒙圈。看着面试官神色如常,不禁在内心狠狠吐槽。 你们这领导说话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说这个问题表面简单,实际上暗藏玄机?通过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来考察她的处事态度,这位季总真是高明啊。 面试官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心里却在后悔——早知道不多嘴了,季总,真有你的,又丢公司的脸。 「我更喜欢我妈。」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耿直的抛出一个答案,然后慢慢的补充:「那、那个,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徐真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嗯,很好。」季三辰点了点头,「我也是。」 他看着徐真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我也是更喜欢我母亲。」 「……哈哈。」徐真赔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公司。 就这样,徐真的终面有了一个荒唐的结尾。 从那天起,公司里就开始流传起新入职的徐真跟老闆关系不一般的谣言。 有的人本来不太相信,毕竟老闆每天都冷着脸,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不像是会玩职场潜规则的人。再说了,要潜规则也轮不到那个徐真啊。 不过听了面试官的叙述之后,这些人内心也有动摇。 为什么那么多人应聘,老闆只听了徐真的终面? 而且那个愚蠢的问题,明明就是放水。季总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大家这么一合计,就更加确信徐真是个走后门的,在她刚入职的时候都很瞧不起她。 不过徐真虽然平时不怎么努力,在公司也挺混的,但是她能力确实可以,时间一长,同事们对她的敌意就没有那么重了。 这「潜规则」的事慢慢的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毕竟过过嘴瘾,发泄一下工作带来的压力也是好的。 只不过,一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依旧有人觉得她是个爱攀关系的女人。 …… 今天好像要下雨似的,明明才到中午,太阳就被掩在云层的后面。办公室所有的窗都开到最大,但是还是让人感觉闷闷的。 这一刻,仿佛原本的空气变成了浓稠的胶水,让人唿吸都困难。 徐真自从跟李敏请了假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她坐在工位上,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没过多久,就在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体中接到一条私聊消息。 【季三辰】:李敏说你要请假办丧事?你出什么事了? ……既然我能活着给人办丧事,那出事的还能是我吗?徐真有些无语,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敲着键盘措辞。 【二组徐真】:老闆,是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想预支一下年假, 过了好一会,对面又憋出一句话。 【季三辰】:节哀。 季三辰看着手机屏幕,有些烦闷的抿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却半天都打不出来一个字。 怎么才能合理的表现出他对下属的关心呢? 【季三辰】:过几天有个工作要交给你,那之后再请假可以吗? 【二组徐真】:可以的老闆,我其实哪天请假都行。 哪天都行?季三辰皱了皱眉。 【季三辰】:你那个朋友是还没定下来死的日子吗? 徐真:…… 【二组徐真】:哈哈,老闆你真幽默[抱拳][抱拳] 看着对面许久未回,徐真又发了一条。 【二组徐真】: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会把手头上的工作提前做完,请假结束后也会努力补进度的,这次还是得多谢您的谅解。 徐真刚发出去,对面便迅速地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季三辰】:你怎么谢我? 「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再来几句我真的会累死。」徐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丝毫不敢怠慢。 第5页 【二组徐真】:老闆,要不改天请你吃饭吧。 【季三辰】:去你家吃吗? 【季三辰】:那好吧。 ……我好像没说是去我家吃吧?徐真挠头。 而且她本来就是想客气客气,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答应的这么迅速。 看着对面不再发来消息,徐真松了一口气。没关系,一顿饭而已,假总算是请下来了。 冷淡,是季三辰给徐真的第一印象。而别扭,是长期相处下来徐真对他的准确评价。 季三辰向来不是一个会主动要求什么的人,如今他这么刻意的提出要来她家吃饭,又怎么让人好意思拒绝他? 再说了,跟美貌上司共进晚餐,她也不算吃亏。 徐真想了想,又给姜涣打了个电话。 自从姜涣到她家后,为了方便沟通,徐真便把自己的旧手机留在了家里。平常刷锅洗碗还有提前开空调这一系列的任务,她也都是通过这一部旧手机远程布置给姜涣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在外面养了小三的负心汉在小心翼翼向妻子摊牌。 徐真三言两语说了请假的事,并且恳求到时候季三辰来家里吃饭,姜涣一定不能捣乱,尤其是不能装神弄鬼吓唬人。 「哼,他倒是殷勤。」姜涣听了半天,总算是听出来了,徐真这是对自己不放心呢。 他有些不耐烦,但最终还是妥协了:「行了行了,你都把小三带到家里来了,我哪敢干什么啊。」 「什么小三?」徐真满头问号。 「他不是叫季三辰吗?叫小三多亲切啊。」姜涣恶劣的说着,内心却愈加烦躁。 真是好笑,他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季总安的是什么心吗?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不知道什么虫子一直在叫唤,让姜涣格外的烦恼,脑子里不断地猜想着油炸虫宴该是什么味道。 他往嘴里塞了一把糖,趴在阳台上,有些闷闷不乐。 ☆、吃晚餐 既然说要请客,那肯定是躲不过了。没过几天,徐真便定下了日子,正式邀请季三辰来家里吃饭。 快下班的时候她便吩咐姜涣多订几个菜,外卖到了之后记得把东西装在盘子里。 姜涣咬牙切齿的打开「饿死了吗」软体,打算疯狂下单十几个鸭头,转念想到徐真臭着一张脸的样子,又只好作罢。 「算了,这么下作的手段配不上风光霁月的我。」他把自己吊在晾衣杆上,嘟嘟囔囔的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徐真跟季三辰是一路走回来的,虽然她极力邀请对方一起打车回家,没想到却被/干干脆脆的拒绝了。 她一路上提心弔胆的,生怕被认识的同事看到,跟季三辰更是隔着老远。 两个人就像是接头的特务一样鬼鬼祟祟,又像是偷情一般偷偷摸摸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季三辰看着徐真,颇有些无语,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 【季三辰】:接下来往哪边走? 【二组徐真】:老闆,咱们一起左拐。 虽然他理解徐真是不想被人随意编排,但是这么一来还有什么同行的必要吗? 想到停在公司停车场里的车,季三辰十分后悔,小声的嘆了一口气:「早知道就直说自己今天开车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悄悄的往徐真的方向靠过去,同时放慢了脚步,看着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慢慢的重叠在一起。 他伸出手轻轻的勾了一下,地上的影子也随之移动,好像一只猫笨拙的伸出爪子,企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季三辰勐地收回了手。 【二组徐真】:接下来一直直走哈。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耳垂迅速变红,仿佛下一秒头顶就要冒烟了。 看着那一行文字,想到自己刚刚的幼稚举动,季三辰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饿昏了头,许久之后才冷淡的回了一个「好」。 姜涣坐在阳台上,远远的便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小区。 「哼,真是烦。」 他想起徐真的吩咐,往客厅走去。 「先把菜都装在盘子里,再热一热……」话音未落,他突然愣在了原地。 完蛋。他懊悔的想,定晚了,菜还没到呢。 徐真跟季三辰步入电梯,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突然一道人影冲到电梯前狂按开门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单时间快到了。」门开了,一个带着头盔的小伙子抱歉的笑了笑。 徐真抽了抽嘴角:「没事没事。」她看着他头盔上的字,还有那熟悉的绿色,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饿死了吗外卖。 姜涣的手机上只装了这一个外卖软体。 季三辰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徐真,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的表达一下关心:「怎么了,你也饿了吗?」 「……有点。」闻着电梯里瀰漫的饭菜香,徐真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今天是阿团第一次送外卖,没想到就要迟到了。他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留意着电梯里的一对男女。 这俩人之间氛围好奇怪啊,他空出一只手扶正已经跑的歪掉的头盔。 果然,人不吃饭是一定会出问题的。 第6页 他刚上大学,就是想趁课余时间赚点钱才来当外卖骑手的,还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人又热情,不由得跟这两个人搭起话来。 「姐姐,平时饭要吃好啊,」他笑嘻嘻的说。「你看这家人,对自己多好,点了这么多东西当晚饭呢,一看自己就不会做饭。」说完,阿团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使劲的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 徐真的脸更臭了。 季三辰对着阿团点了点头:「我们这就回家吃饭。」 徐真:……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熟稔,好像他们关系有多么不正常一样! 虽然她确实时常在脑海里yy自己的美貌上司,但她一向是贼心没贼胆啊。 「哈哈。」徐真干笑了两声:「是啊,这家人对自己真好。」 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电梯门开了,三个人一起默契的往外走去,仿佛商量好的一般组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2302……」阿团念念叨叨的,在门前停下脚步,然后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季三辰斜瞥了徐真一眼。 没事,请他吃外卖也可以,他不挑的。季三辰这么想着,心里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给我吧。」徐真看着外卖小哥的背影,淡定的说道。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雄浑的男声,声情并茂的开始朗诵《再别康桥》。 外卖小哥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2302。 感谢命运,她再也不想点外卖了。 阿团愣愣的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她:「……祝您用餐愉快,记得给好评。」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熘了。 徐真进了门,跟季三辰客套了两句,然后拎着袋子就往厨房走。 「不用装在盘子里了,就这么吃吧。」季三辰体贴地说道,顺便接过了那几份外卖。 徐真看了看他,木然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姜涣正浮在电视旁边察言观色,他谨慎的盯着徐真的表情,慢慢的移动到了餐桌的上方。 徐真抬头看着在季三辰头顶盘旋的鬼,觉得有些头晕,不禁走了神。 毕竟,任何人吃饭的时候看到一只苍蝇在面前飞舞都会被吸引目光的。 眼前的人明显就心不在焉,季三辰喝了一口果汁,偷偷地观察她。 他满脑子疑惑,疑心是不是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又觉得她是不是颈椎病犯了,这么久都没低头。 徐真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味同嚼蜡。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顿丰盛的外卖,气氛尴尬的令人窒息。 收拾完外卖盒,徐真看着季三辰没有要走的样子,十分自觉地切了一盘哈密瓜放在茶几上:「老闆,尝尝这个,可甜了,甜过初恋。」 「好。」他看着徐真点了点头,眼神好似一口无波的古井。「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姜涣坐在沙发靠背上,微微地抬了一下手。 他实在是忍不了这个小三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过来破坏他和谐稳定的家庭关系吗! 徐真刚想回答,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块哈密瓜从盘子里慢慢悠悠地浮起来,然后狠狠地向季三辰的额头上砸去。 季三辰:…… 「那个,老闆你听我解释!」徐真一边抽出纸递给季三辰,一边狠狠地瞪了姜涣一眼,对方回她一个无所畏惧的表情。 季三辰的眼神古井无波,似乎并不是很震惊。 他拿着纸擦了擦脸上的哈密瓜汁水,顺着徐真的眼神看向空无一物的头顶:「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确实有东西,只不过她根本没法说。 季三辰看着她的表情,内心瞭然——大哥说的果然没错,这间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难怪他当初那么反对自己的决定。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声音:「你别怕,实话告诉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下一秒钟,一个抱枕飞起来砸到了他的头上。 徐真刚要说出口的「没有」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然后便听到厨房里碗碟碎裂的声音。 眼看碎瓷片便要朝季三辰脸上划去,徐真腾地站了起来:「姜涣!」 这缺德鬼难不成是想杀人吗? 碎瓷片瞬间在空中停滞下来,然后噹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开个玩笑罢了,我又不会真对他怎么样。」姜涣嘴硬道,眼神却欲盖弥彰的看向别处。 「它叫姜涣?」季三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细细端详:「是你养的鬼?」 啧,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徐真观察着季三辰的神色,见没什么异样,不禁有些诧异:「老闆,你真的相信这里有一只鬼吗?」 「我信。」 「老闆真是神人,临危不乱啊。」徐真擦了擦额角的汗,不忘恭维两句。 季三辰看着她的小动作,微微扬起了眉。 这差一点就要毁容了,由不得他不信。 他会相信这些东西,多亏了他有一个神神叨叨地大哥。平日里大哥没少鼓捣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经常给他灌输类似的概念,所以他并不惊讶。 哪怕养着一只鬼的人是他的下属。 「但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徐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模模煳煳的说了个大概:「他是我的前男友,在六年前去世了。现在他回来是为了让我帮他找出死亡的真相。」 第7页 「……」季三辰沉默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会通过一些手段回到过去,至于具体是什么手段……大概就类似于时光机那样的?」 说完了,徐真忐忑地看着他。 放在正常人身上,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说辞的——当然,一个正常人恐怕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可是季三辰不一样。 他坐在她的对面,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好像对她所说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若有所思:「这么说,你请假是为了回到过去?」 徐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人死如灯灭,你告诉他,不要有太多执念,早日步入轮迴才是正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请我大哥帮他超度。」季三辰无意识的摩挲着小指上的戒指,平静地说道。 徐真看着面色不虞的姜涣,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用我告诉他,他已经听到了。」 「哼。」姜涣冷笑了一下,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他说什么了吗?」季三辰又看了看自己的头顶,他怀疑那只鬼还在自己头上飘着。 「他、他挺同意的,只不过没找到真相,他确实也没办法离开。」 「对了,」眼看姜涣又动了动手指,徐真赶紧岔开话题:「老闆,你之前说过几天要我完成的工作是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我要搬家,恐怕要麻烦一下我的新邻居。」季三辰看向她,眼睛灿若星子,好像心情十分愉悦:「我要搬到你的隔壁,我们马上就要做邻居了,徐真。」 姜涣一听这句话,彻底炸毛。 徐真见势不妙,赶紧在答应了季三辰之后将他送走,回来便看到姜涣靠在沙发上,颇为嚣张的朝她扬了扬下巴。 「现在,立刻,马上,给那个小三打电话,说你明天就要开始请假。」 徐真脑子没转过个来,脱口而出:「那可不行,我得帮人家搬了家之后再说,我都已经答应他了。」 姜涣看着她,食指在手背上点了点,没再多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徐真顿觉有些不妙。 「那算了,不用跟他请假了,我直接送你回去好不好?」姜涣歪着头恶劣的笑了,眸子弯成了月牙。 只见墙上的钟表开始运行,錶针在快速的逆时针转动。 「我靠,你这个阴险的混蛋……」徐真张着嘴开始鬼哭狼嚎。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她突然凭空消失了。 ☆、煲仔饭 她当初那么喜欢姜涣,又为什么会分手呢? 徐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一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刻,警方无休无止的调查,同学们同情的眼神,还有阴晴不定的父亲。 一睁眼,眼前的景象从昏暗的客厅变成了嘈杂的课堂,徐真坐在第二排,看着讲台上激情澎湃的地中海老师,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秃顶部分闪烁着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压在书本下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起来,显示她收到了一条简讯。 【蠢货】:小王八,等下出去吃?下课在门口等你。 徐真看着简讯出神。 下课等我,这么真实吗? 这「蠢货」应该就是活生生的姜涣。 周围传来稀稀落落的收拾书本的声音,坐在右边的圆脸姑娘已经准备好要冲刺去食堂了。她转过头小声的对徐真说:「等下先占位置再打饭哈,咱去吃木桶饭。」 这是徐真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苏晓杏。两人工作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有些联繫,但总归不似以前那么亲密了。 看着眼前稚嫩的脸蛋,徐真有些磕磕绊绊的说:「我中午跟姜涣约好了,我俩出去吃。」 「啧,约好了不早说。记得给我带点好的回来啊。」 徐真点点头,看向手机,现在是11:43,还有两分钟才下课。 日期是五月十五号。 徐真记得姜涣的死亡日期是五月十七号的下午。 「好,下课。」地中海老师潇洒的一甩头,随即便被沖向门口的人群淹没。 徐真随着人流往外走,觉得有些不真实,耳边时不时还传来苏晓杏絮絮叨叨的声音:「诶,别忘了回来给我带一盒章鱼小丸子,多加芥末啊!徐真,你听到没有!徐真……」 苏晓杏喊了半天,见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已经被人流裹向门口了,只好作罢,一咬牙也跟着往外挤。 从拥挤昏暗的走廊到阳光明媚的室外,仿佛从一个时代跨入另一个时代。 徐真看着门外不远处站着的人。 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泛出蜜一般的光泽,垂在额前的头髮蓬松柔软,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 姜涣的眼角微微下垂,像一只乖巧温和的小狗狗,一笑便弯成了月牙。 见徐真出来了,他挥了挥手。 不是面色苍白,在空中乱飞,对模仿上吊有着谜一样执着的姜涣。 也不是那个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姜涣。 眼前的青年有着澄澈的双眼,柔软的泛着血色的嘴唇和温暖的皮肤,是六年前还活着的人。 徐真看了一眼手机,11:57。 「走吧,看什么呢。」姜涣走上前,接过她的书包:「你想不想吃煲仔饭,学校西门外新开了一家,咱们去捧捧场?」 第8页 见徐真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我请你?」 「……啊,那走吧。」徐真这才像刚听到一般点了点头。 她想起走之前姜涣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还是先谨慎一些比较好。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姜涣身后,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虽然不知道刚刚鬼魂姜涣突然发什么疯,但是既然已经回到了过去,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回去再好好教训他一顿。徐真捏了捏拳头,暗暗想着。 现在的姜涣看起来精神状态相当正常,完全不像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会不会是十五号至十七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姜涣想寻死呢? 她偏着头看着姜涣,有些出神。 印象中的姜涣家庭和睦,成绩优异,按理说没有什么诱因会使他突然走到那一步。 总之,这几天要死死的盯着这小子。 姜涣边走边说,也不在乎旁边的人有没有回应,兴许是习惯了:「毕业设计下下周就结题了,到时候我导要是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估计得吓死,毕竟整个实验中最惊人的数据就是它了……」 不,你这完全就是瞎操心,毕竟等不到毕业答辩人就没了。看着他的背影,徐真缺德的想着。 柔和的风徐徐吹过,带来远方的饭菜香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四处找寻香气的来源。 这就是学校西门外一条街的可恶之处,不管你饿不饿,来了都想吃东西,可以说是推动学生长胖的一股邪恶力量。 姜涣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揪下树梢的嫩叶,然后悄悄地插在徐真的头髮里:「你们也差不多要期末考试了吧?到时候考完跟我一起去毕业旅行吧,家里贊助我五万块钱,咱俩还可以出国玩。」 毕业旅行? 当时还有这一茬吗?徐真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当时自己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呢?徐真一边扣着手一边回答:「是吗?那真是不错哦。」 姜涣停下来,瞭然的看着她:「我就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啥?」 「手机给我。」姜涣伸出手,拿走徐真的手机:「还真给我备註蠢货?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徐真一脸懵,看着姜涣紧抿着唇在她的手机上一通操作。 「好了,以后不许再改了。」 「……我们之前为什么吵架你还记得吗?」徐真看着手机上一串「a聪明勇敢宇宙无敌亲爱的男朋友」的备註,不禁抽了抽嘴角。 姜涣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还试探我呢?放心吧,昨晚之后我没再找过你爸。」 我爸?这跟我爸又有什么关系。 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乖乖闭上嘴。 阳光正好,甚至有些晃眼,眼前的姜涣也仿佛行走在光芒中。用徐真贫瘠的语言功能形容一下的话,他就像一只趴在灯泡上的小飞虫。 这段时间跟鬼魂姜涣相处,她甚至都快忘却了姜涣最初的样子。 他活着的时候,一直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不乱发脾气,能原谅别人的错误,还很包容自己……这一切都跟成为了一只鬼的姜涣完全不一样。 不过,无论是谁死了之后只能被困在前女友的家里,都会性格大变吧。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徐真嘆了一口气。 起码不是回来找她索命的。 二人走进充满香气的小店,姜涣接过菜单递到徐真面前,让她先挑。 「我要这个。」徐真随便指了指,「不小心」指了一个最贵的。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还好不用自己花钱。她看着菜单上的美食照片,毫无愧疚的咽了一下口水。 「行,那就要两份。」姜涣看也没看就叫来老闆点单。 没过多久,冒着热气的饭就上了桌。 姜涣拿了一把不锈钢的勺子,自然的端过徐真的那碗,帮她拌匀。 热乎乎的煲仔饭下肚,徐真感到无比的满足。 每一粒米上都裹满了酱汁,一口下去合着脆脆的锅巴,甜咸的腊肠,香的她眯起了眼。 虽然她不是特地回来吃饭的,但是还是没办法抵抗美味的食物。 不过还是不能忘记正事。 「我爸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徐真又嗷呜塞了一大口饭,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她竖起了耳朵,生怕将姜涣说的话听漏。 「你昨天哭成那样,难道他没告诉你?」姜涣似乎不打算多说,却在看到徐真不满的表情后再次开口。 「你弟弟不是初三了吗,他想让我去给他补习功课。」 徐真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徐冬荣才初三吗? 苏晓杏很早之前就问过徐真,她弟弟是不是个弱智。 徐冬荣从小就学习不好,无论花多少钱请家教,成绩依旧止步不前。除此之外,他既没有什么擅长的运动,跟大人说话的时候反应也很慢。 苏晓杏去了她家几次之后,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徐真的弟弟是弱智,可是徐真的父母好像就喜欢弱智。 小的时候,徐真总是会问自己一个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弟弟出生之后爸爸妈妈好像就没有那么爱自己了? 她还记得,有一次在和苏晓杏一起拿泥巴捏小人的时候,她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苏晓杏一脸老神在在:「那是因为你不是最小的了,大人们都喜欢最小的孩子。」 第9页 当时的徐真深以为然,却没想到父母不爱自己并不是因为弟弟年龄小,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她的孩子可能不会姓徐,而她也註定会嫁到别人家去,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在之后的日子里,事情随着弟弟的年龄逐渐增长变得越来越糟糕。 父亲对她越来越苛责,而母亲也觉得她不懂事。在他们看来,徐真是一个越长越自私的孩子,她不向着弟弟,甚至姐弟二人还经常大打出手。 「他比你小,你跟他计较什么?」每当两人有冲突的时候,徐真总能听到这句话。 她逐渐学会了隐忍,那时的她总想着自己可以脱离这个家,她努力的学习,想报外省的大学,却被父母偷偷改了志愿。 他们嘲笑着她的选择:「咱们本市就有这么多好大学,干嘛非要考出去?」 而等到她上大学了,父亲却还是想着能从她这里给弟弟讨到点好处,甚至五次三番的找她的男朋友,提出各种各样的奇怪要求。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在姜涣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觉得很丢脸。 已经二十六岁的徐真本来已经离这些事很远很远了,却还是拿着勺子望着眼前的煲仔饭出神。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姜涣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眼神依旧澄澈透明。 「快吃啊,等一下就凉了。」他带着温和又包容的笑意,又往她手里塞了一瓶汽水。 看着徐真没什么反应,他又说道:「你别多想,我没答应你爸,放心吧。」 「我才没多想呢,你是什么老妈子吗,这么操心。」徐真习惯性的顶嘴,然后灌了一口汽水。 气泡在舌尖上炸开,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徐真,别管那些,做自己就好。」姜涣捏了捏她的脸,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果然,免费的午餐就是最好吃的。看着碗里颗粒分明的米,徐真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时候的姜涣总是用这样的方法,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的自尊。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为何,她好像忘记了他一直是这样温柔的人。 ☆、跟着你 吃完午饭,徐真看了一眼手机。 现在是12:46。 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打算先尽量跟着姜涣。 「你怎么说,我先送你回宿舍?」在回学校的路上,姜涣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问道。 「我、我先不回,你现在有什么事吗?」 「我倒是没什么事,怎么了?」他有些疑惑的扬起了眉,捏了捏她白嫩嫩的脸。 「那你本来呢,你本来打算干什么?」徐真生怕自己干扰了事情发展,连忙说道:「你不用管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我得跟着你。」 姜涣抬手揉乱了她的头髮:「行,那你就跟我去一趟图书馆。」 徐真上大学的时候最恨的就是图书馆了,一听这话就下意识的想拒绝,但还是一脸狰狞的点头表示贊成。 姜涣的手干燥温暖,落在她头上的力度很轻,舒服得徐真下意识眯起了眼。 这种自然又温和的亲昵抚慰了她作为一只社畜沧桑疲惫的心。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让六年后的鬼魂姜涣跟现在的他调换一下。毕竟每天下班后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贤惠的在家里等着她,是所有女人毕生的梦想。 到图书馆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姜涣想着正好带她消消食,便特地绕了远。 只是当时的他没想到,这条路竟然会这么艰难。 一路上,徐真一直兇狠的盯着姜涣,时不时还会看看周围,让他压力很大。 「你挺有气势啊。」姜涣把她的脑袋掰过去:「好好看路行不行。」 「我这不正在看路呢吗。」徐真继续锲而不捨的扭过头去注视着姜涣。 她的确是在看路,她透过姜涣看到了自己光明自由的未来之路。 姜涣掰了几次,徐真依旧固执地扭头看他。 「你这样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姜涣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看,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 徐真泰然自若,她丝毫没有觉得丢脸。 毕竟这是过去,她想怎么看怎么看,再怎么说这脸也丢不到六年以后去。 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哪怕姜涣现在皱一下眉,都会引起她的万分警觉。 只不过,这样确实就看不到路了。 突然,徐真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东西,有些软,又有些硬。她脚下用力想再感受感受,就感觉那个东西突然动弹了一些。 「嗷!」响亮的叫声从脚下传出,仿佛是提前为徐真光明自由的未来之路吹响的号角,谱出的一曲胜利乐章。 王强已经在学校里当了二十年保安,这样的事他还是头一回遇见。 他不过是想蹲下来系个鞋带,没想到这么一大个活人,竟然还能被踩着。 姜涣被吓了一跳,他一把把徐真扯到怀里,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蹲在地上,后背上印着一个明显的鞋印。 「你这腿抬得真是够高的,怎么,随时准备参加女子50米跨栏吗?」姜涣把人扶起来,忍不住吐槽道。 「……我说我真的没看见你信吗?」徐真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赶忙上前道歉,还拍了拍王强的背——得,拍不掉了。 第10页 不过这个图案也挺艺术的。 姜涣掏出钱包:「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扶您去前边坐一下,这件衣服我们会出干洗费的。这姑娘走路不长眼,我等会一定好好说说她。」 王强看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觉得有些臊得慌,便恶声恶气的对徐真低声说道:「今天就这么算了,以后小心点,走路多注意。」 他转向姜涣,抽走了他手里边的钱,数了数到底有几张。 「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羞辱人了,臭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材料学院的教授是我连襟,再敢惹我小心以后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这句话,他便梗着脖子走了。 姜涣看着昂首挺胸走远的矮个男人,跟徐真说:「咱们也赶紧走吧。」 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待不下去了。 徐真点点头,跟着姜涣迅速离开现场,有点捨不得那些白白交出去的钱。 虽然那钱不是她的,但她还是替姜涣捨不得。 一路疾行到图书馆门口,姜涣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认真的看向徐真,声音严肃而温和。 「走路是需要看路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徐真自知理亏,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姜涣看着她的发旋,有些懊恼。 又是这样。 她明明就是心里有事,却又不想告诉他。 但是他也不想逼她。 姜涣无奈地嘆了口气,捏了捏她的后脖颈:「不想说就算了,咱们进去吧。」 徐真正低头想着要怎么应付姜涣,闻言抬起了头。她有些诧异,姜涣原来曾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来不及多想,姜涣已经进去了,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徐真慌忙掏出自己的校园卡,在闸机旁刷了一下。 没想到,命运在一天之内竟然会眷顾她两次。 她刚经过闸机,校园卡却掉了下来。 捡,还是不捡,这是个问题。 徐真心一横,打算速战速决。她迅速蹲下,手刚碰到校园卡,闸门就关上了,刚好夹到了她的头。 她就像娃娃机里面缺德的玩偶,拼了老命想要从夹子上挣脱下来。 六年前的闸机这么不灵敏的吗! 徐真觉得自己头都要被夹爆了,眼冒金星的被姜涣拖了进来。 「你蹲下来太矮了,自然就识别不到。」姜涣有些头疼地轻轻碰了一下她发红的额角,觉得有些心累:「一段路的功夫你是怎么干出这么多丢人的事的。」 他看了一眼手錶,上边的指针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整。 「不对啊,」姜涣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三点半有课吧?」 「啊?是吗?」已经毕业多年的徐真早就忘了自己还需要上课这件事,索性装傻充愣。 姜涣捏了捏鼻樑,忍不住笑了一下:「行了,正好已经到图书馆了,你赶紧去上课吧。」 徐真不情不愿的被姜涣赶了出去,却没有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去上什么课啊还,我现在是要干大事的人。 她刚出了图书馆,就一路往西边的小树林狂奔而去。 五月份的下午有些燥热,但小树林里却很凉快。不过对于徐真来说,凉不凉快的无所谓,主要是这里人少,方便她发挥。 她轻车熟路的走进小树林,在一棵大树旁蹲下。 一直跟着姜涣是行不通的。 每一次回到过去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她必须抓住每分每秒的机会,不能只把目光放在姜涣的身上。距离姜涣死亡已经没有多久了,她必须从其他方面入手。 徐真打开手机,翻着自己的通讯录,果然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孙源。 这是姜涣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现在在国外读研。当初姜涣曾经将徐真介绍给他过,两人交换了联繫方式,但一直没有说过几句话。 徐真哒哒哒的在她的小手机上开始打字:「在吗孙哥?」 【孙源】:咋了弟妹? 【徐真】:孙哥,我想问一下姜涣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孙源】:啊?你说哪方面啊?最近我挺忙的,没咋跟他联繫,怎么,你俩吵架了? 【徐真】:没事没事,孙哥你忙吧,我就是问问。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徐真动了动蹲麻的腿,继续翻着通讯录。 天色暗了下来,手机屏幕的光映衬着徐真的脸绿莹莹的,突然,她眼前一亮。 她什么时候添加了姜涣的母亲?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不记得了。 反正是过去,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发个简讯问问。 【徐真】:阿姨你好,我是徐真。 发过去没两分钟,那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电话那边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 姜涣的母亲刘筠英一边摆着麻将牌,一边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之间:「真真啊,我这打麻将呢,不方便发简讯,有什么事吗?」 徐真听着对面的嘈杂声,放大了点声音开始扯着嗓子嚷嚷,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刘阿姨,我和姜涣吵架了。」 「年轻人,吵架都是一阵一阵的,没事,过几天想通了就好了……等会儿,别催我,赶着上坟吶!」 徐真听得一愣,继续说道:「阿姨,最近姜涣有没有跟你和叔叔说什么啊,他都不肯跟我说话了。」 第11页 刘筠英想了一下:「么鸡!最近几天他应该是在准备旅游的事……八万!对了,他不是要带你出去玩吗?你们俩到时候好好逛逛,说开了就好了。」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阵吆喝:「快点啊,别磨蹭了,赶紧出牌啊!」 「真真,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你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跟阿姨说啊。」刘筠英匆匆的挂了电话,继续吆喝:「催什么催啊,这不打电话吗?」 徐真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有些茫然。 那位温柔端庄的刘阿姨,在牌桌上这么生勐啊。 不过,既然这几天姜涣一直在准备出国旅游的事,一定会花不少钱。 所以姜涣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因为花销太大让人眼红了? 毕竟有很多兇杀案都是和钱财分不开关系。 不过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猜测,徐真不敢妄下定论。但就目前来看,他这么积极地准备出国旅行,看起来不像个准备自杀的人…… 难不成出国旅游只是个幌子,实际上那些钱都用来干其他的事了? 徐真蹲在黑暗中,手机屏幕也暗了下来,她大脑飞速运转,搜寻着那一段时间的记忆。 总不可能这些钱都拿去买绳子上吊了吧,毕竟有钱人可能是要讲究一点,用什么金线做的上吊绳也说不定。 不行,与其蹲在这里想,不如再去找找线索。 天色渐晚,在小树林里出没的,除了一只又一只的蚊子,还有一对又一对的情侣。 徐真腾地站了起来,就看到旁边站着的两人惊恐的表情。 「啊哈哈,这里什么时候站了人?」徐真干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唿。 这对刚刚还在忘情亲吻的小情侣,此刻早就分开了,一起看着她龇牙咧嘴的站起来。 「不好意思,蹲久了,腿有点麻……」徐真颤颤巍巍的,努力忽视背后两对灼热的目光,向外走着。 这对小情侣看着徐真的背影,沉默良久, 「达令,这里原来是有人的吗?」 「……小美人儿,你忘了咱俩都近视吗?看不到也是正常的。」 「坏人,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奖励你个亲亲~」 徐真听着小树林里传来的声音,颤抖着双腿,扶着路灯杆缓缓移动。 春天都要结束了,大家还这么有活力,真好。 徐真欣慰的点了点头。 ☆、借电脑 晚上18:45,校园里的路灯依次亮起,徐真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姜涣打了个电话。 姜涣刚把要洗的瓶子放到超声机中,就看到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是徐真? 他摘下手套走出实验室,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餵?怎么了?」 「姜涣,能借下你电脑吗?」徐真有些忐忑:「我的电脑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机了,你今天晚上不用的话就借我一下行吗?我填个表。」 填表?姜涣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实验室,今天不知道又要忙到多晚。 「什么表,我回去帮你填。」 「不用不用,我自己填就行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徐真飞快地抢过话头。 笑话,她去哪里找个表给姜涣填啊。 「你来理化楼吧,我在一楼等你。」姜涣挂了电话,洗了洗手,拎起放在实验室门口的书包就往楼下走。 徐真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他这么想着,却也没有什么多问的想法。 他在一楼等了没多久,徐真就到了,她看起来气喘吁吁,明显是跑着过来的。 「密码是0607yes……你吃饭了吗?」姜涣把电脑包递给她,还帮她理了理跑乱的头髮。 「我、我吃过了,你赶紧回去做实验吧,我还有事。」徐真接过电脑之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哪有时间吃饭啊,她连面包都是三口吃完的。徐真这么想着,心里泪流满面。 明明是姜涣求她办事,怎么她能把自己搞得这么苦,孩子连饭都没时间吃了。 姜涣看着徐真的背影,莫名的感觉她看起来似乎很憔悴,不禁有些好笑。 看起来好像一只没精打采的小王八啊。 「诶,明天中午一起去吃午饭啊。」姜涣叫住她,朝她喊道。 徐真回头,看到他的身影隐没在理化楼的阴影中,孤零零的,仿佛要被那栋破破烂烂的小楼一口吞下。 他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 徐真突然觉得眼前的姜涣很陌生。 他站在她的对面,满眼都是她,好像真的是很喜欢自己,徐真脑袋晕晕的想。 在记忆中,姜涣真的有这么喜欢她吗? 她只记得,姜涣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似的。 「行。」徐真点了点头。 希望明天吃饭还是他花钱。 答应他之后,徐真跟他挥了挥手,努力摒除心中涌上来的不适感,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着。 快到路口时,她再次回头望去,姜涣还站在阴影处,定定的望着她,见她回头,又招了招手,催促她快走。 徐真有些不安,同时也加快了脚步,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往宿舍飈去。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真相。 哪怕眼前的姜涣即将死在宿舍中,她也不能因此停下脚步——既然无法拯救现在的他,那就把真相带给他。 第12页 但是她在那一刻真的想告诉他,让他快走,不要留在学校里,告诉他马上就要死了。 徐真无力地垂下眼睫,看向手里提着的电脑。 希望姜涣的电脑里边能有些有用的东西。 至于死亡,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想到这里,徐真多愁善感的嘆了一口气,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起来做作又忧伤。 毕竟他是一定会在十七号死的,不然六年后变成鬼的姜涣又该如何解释。 现在是五月十五号的19:00,距离姜涣死亡还有不到48小时。 徐真本来是不想回寝室的,但是一格电难倒英雄汉,她需要给手机充电。 她凭着记忆上了楼,走到熟悉的门前。 504,这是她大学时期住了四年的宿舍。徐真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串钥匙,随着咔哒一声,门开了,推开陈旧的木门,里边又是另一副光景。 白炽灯亮的晃眼,地上摆着水壶和几双拖鞋,椅子上凌乱的堆着衣服。 徐真不小心踢倒了立在门边的扫帚,还带翻了边上的盆架。 在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徐真看到一个人从鼓鼓囊囊的被子里探出了头。 苏晓杏正趴在床上看小说,看到突然进来的徐真,愣了一下。 「徐真,你怎么才回来?」她坐起来数落她:「下午那节课你咋不去?老师点名了你知不知道。」 徐真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按了开机键,随口煳弄了一下:「唔……我有点事,没赶上上课。」 「没赶上?」苏晓杏撇了撇嘴:「哼,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也不知道回一下。」 徐真等待着开机,看了看另外两张无人的床铺,问道:「对了,她们俩呢?」 仔细回忆了一下另外两个室友的名字,她继续问道:「陈媛和于……秋秋?」 「你说的是于媛媛和陈秋吧,」苏晓杏看了一眼手机:「她们俩今天出去玩去了,刚给我发了简讯,说是晚上不回寝。」 她下了床,站在徐真身边,歪着头看她在干吗。 「徐真,我的章鱼小丸子呢?」 章鱼小丸子?她倒是忘了这茬了。徐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地发誓:「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买。」 苏晓杏鼓起了脸:「次次都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让你办点事怎么这么麻烦啊,真是有了男友忘了室友,我上床躺着去了。」 徐真笑了笑,没再说话。 姜涣的电脑桌面清爽整洁,壁纸是一只小土狗的照片,看起来憨态可掬。 从哪里看起来好呢? 徐真打开最近访问,发现一个名为「本科」的文件夹,点进去一看,里边又分成了数个小文件夹。 每个学期的课件,学校发的每一份文件,每一次的实验数据,都被分门别类的安放在文件夹中。 「不错,这样找起来就方便多了。」徐真点开了一个名为「班委统计」的文件夹,打算一个一个顺着细细的看。 只见表格中,第一行便是姜涣的名字。 「姜涣,207宿舍……」 姜涣所在的第八公寓与徐真所在的第三公寓构造相似,她抽出一张纸,画了一个草图。 207,意味着姜涣所在的宿舍正好在二楼最靠边的位置。 徐真记得,以前姜涣曾跟她说过,窗外有一颗总是能完美地挡住阳光的银杏树。 虽然这颗大树在徐真大四的时候就被砍了,但是它现在还好生生的在八公寓旁边生长着。 她大概知道姜涣的宿舍具体在哪里了。 徐真一边盘算着,一边继续浏览着各种各样的文件。 「大学毕业之后我就没有这么努力过……」她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对鬼魂姜涣真是仁至义尽了。 真是可恶,这货的东西太多了,给她的调查行动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看了几个小时,徐真困得不行了,迷迷煳煳的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醒来之后一看手机,已经是23:15了,离十六号不过四十五分钟。 「啧,时间快的离谱,我刚刚不会掉落到什么时空裂缝中了吧。」她心虚的嘟囔着,然后立刻打起精神,继续在电脑里面翻找。 没想到姜涣当时这么努力啊,徐真左手撑着头,看着文件夹里密密麻麻的视频。 呦呵,他还看这么刺激的东西吗?在蓝盈盈的屏幕光映衬下,徐真露出了一个变态的笑容。 眼前名为资源的文件夹中,存的全是大英竞赛的讲解视频,让她自愧不如。 她喝了一口水,听到苏晓杏已经睡熟了,发出平稳绵长的唿吸声。 终于,在五月十六日的3:20,徐真将姜涣电脑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过了一遍。 她转了转酸痛的手腕,闭了闭眼睛。 倒还是有一些收穫的。 在一个名为「通知」的文件夹中,徐真看到了一个叫「五月十七号答辩人员名单」的文档。 他本来是要参加的国家奖学金答辩的——如果他没有在十七号下午死亡的话。金额是一万元整,对于学生来说,不算个小数目。 而在名单里,还有另一个徐真认识的人。 张正谊,姜涣的室友,也是他的同班同学。 徐真其实跟张正谊还算比较熟,在大二的时候,张正谊作为负责人带着她参加了大学生创新项目,最终还拿了奖。 第13页 这一次答辩,张正谊有没有拿到奖学金呢?她努力的回想着,却发现自己对这些事情记得很不清楚了。 她不会也被已经变成鬼的姜涣传染了,得了一种会在关键时刻失去记忆的病了吧。 徐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好像听到阵阵水声。 「……一定不是我的脑子进水了。」她欲盖弥彰的看向窗外。 窗外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云层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她不想怀疑张正谊,但是她现在没办法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她知道,如果姜涣没死的话,他是很有可能得到这一次的奖学金的。那在张正谊的角度来说,姜涣会不会也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呢? 由于徐真不再操作,电脑自动休眠了,屏幕也黑了下来。 徐真晃了晃滑鼠,打算关机。 骤然亮起来的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在寂静的夜里,照在徐真的脸上,显得有些沉郁。 「输入密码……密码是多少来着?」徐真努力回想着姜涣说过的话。 密码是0607yes。 0607……六月七日? 如果这个数字真的是日期的话,那它又代表着什么呢? 六月七日,明显不是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人的生日,并且徐真也知道,姜涣父母的生日都在冬天。 这到底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还是随便打的一串数字? 徐真关上电脑,准备上床睡觉。 想再多也没有用,她打开手机,现在已经是十六号了,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不知道这次回溯具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对她来说每一秒都非常宝贵。 法医估计的时间存在误差,没办法确定姜涣具体的死亡时间。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呆在死亡现场。 徐真设了一个早上七点的闹钟,缓缓合上了双眼。 「姜涣,保佑我吧。」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去干一件大事了。 她打算潜入姜涣的宿舍,成为他死亡的见证者。 ☆、分手吧 「滴滴,滴滴……」 「缓一缓,我先缓一缓……」徐真费力的爬起来关掉闹铃,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打算再睡一会。 自从工作之后,她早就练就了盲关闹钟的高超技巧。 「徐真,你定这么早的闹铃干什么,早上不是没课吗……」苏晓杏被闹铃吵醒了,颇有些不爽。 没课?什么没课……她明明记得她已经跟季三辰请假了啊……徐真打开手机。 现在是五月十六号,7:05。 苏晓杏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却被腾的一下坐起来的徐真再次吵醒,不由得有些不爽:「徐真,你干嘛呢?」 「不好意思啊,」徐真来不及解释,飞快地洗漱,中间还不忘瞟几下手机:「你继续睡吧,我马上走了。」 幸好被吓醒了,不然肯定得再睡上两三个小时。 她把姜涣的电脑塞进包里,又随便吃了几口昨天剩的面包,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苏晓杏,有些愧疚:「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请你吃章鱼小丸子,放好多好多芥末。」 苏晓杏满头问号:「下一次见面?」 宿舍门被打开又关上,徐真像一阵风一样冲出去了。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回答的苏晓杏气的睡不着了,从床脚摸出一本言情小说开始看:「真是的,现在的校园小说主角怎么都是计算机系的……啧,宇宙机果然名不虚传。」 徐真记得,今天应该是她和姜涣分手的日子。 虽然早就忘了当时为什么会分手,但是为了不影响事情进程,她还是打算按部就班的把这个事件完成。 也不知道这次的分手跟姜涣的死有没有关系,徐真一边往八公寓赶去,一边头疼的想。 说也奇怪,十七号前后几天的记忆仿佛被蒙在一层雾中,让她怎样都探不真切。 徐真一路狂奔,等到了八公寓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她躲在灌木丛中,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往门口看去,却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她的父亲,徐益。 而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浅色的卫衣,柔软的栗色头髮,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 大早上的,他来找姜涣做什么。 徐真今天依旧打算採取跟着姜涣的战术,所以才这么早就到八公寓门口蹲着,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穫。她撩起垂在眼前的一绺头髮,死死地盯着正在谈话的两人。 他们不知道谈到了什么,面色都很不好,徐益更是伸出手对着姜涣指指点点。 徐真很想走过去听一听,却又怕被发现,不禁有些焦躁。 她第一次看到姜涣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厌恶。 本以为两人会谈很久,徐真正打算偷偷摸摸的靠过去,没想到刚走到一半,徐益与姜涣就像商量完了似的分开了。 徐真看着远去的徐益的背影,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姜涣的步伐。 她这次打算偷偷的跟着他。 昨天没看出什么姜涣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保不齐是因为她在旁边干扰了他的决定,徐真想看一看,如果没有她的话,姜涣的行为会不会提供一些线索。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专门观察动物行为的专家。 第14页 她一路上远远的坠在姜涣后面,好几次都差点暴露了自己。 不过姜涣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一直低着头走路,这倒给她提供了方便。 徐真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有些出神。徐益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么沮丧? 她又想起姜涣厌恶的表情。 那一刻,他就像看着骯脏的蛆虫一般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这么讨厌她爸,那他会因此讨厌她吗?徐真垂下眼眸。 姜涣去食堂吃了早餐,然后接了个电话便又回到宿舍。 她就像一个小尾巴,跟在姜涣身后,只不过他进了男生寝室,尾巴却只能被落在外边了。 徐真在门口等啊等,等的生无可恋。 外边好晒,她觉得自己都快成一条鱼干了,便只能尽量躲在树荫里……姜涣到底在里边干嘛呢? 当代大学生怎么能不去图书馆学习呢,他倒是吃饱回去呆着了,也不看看他可怜的现女友! 徐真打开相册,翻到昨天在姜涣电脑上拍的课程表。 今天早上他也没课,按理说应该去实验室啊。这吃完饭就回寝室,还让她怎么跟! 刚这么想着,徐真就接到了个电话。 张正谊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干什么,徐真拐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边继续盯着八公寓大门,一边按下接听键:「餵?」 「我听姜涣说你今天早上没课啊,你要不要做实验?我把今天的方案都给你写好了,咱们把进度赶一赶。」 「我……我今天还有点事。」 张正谊靠在理化楼楼梯间的栏杆上,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了:「那你下午能来吗?」 「学长,我这几天有个考试,等过几天我一定去。」徐真心虚的挂断电话,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诶……我还没说完呢,这小丫头片子。」张正谊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啧啧了两声。不来就不来吧,等过几天让她带着姜涣来帮忙,能增加一个劳动力也是不错的。 徐真继续蹲在门口,快十一点的时候给姜涣发了个简讯。 【徐真】: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a聪明勇敢宇宙无敌亲爱的男朋友】:饿了? 【徐真】:饿了,咱们去吃午饭吧,我在你们宿舍楼下呢。 【a聪明勇敢宇宙无敌亲爱的男朋友】:等我一会,马上下来。 姜涣刚出宿舍大门,就看到徐真被晒的脸都通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来了多久啊,晒成这样。」 徐真观察着姜涣的脸色,他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早上的不愉快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错,还挺会自我调节。 「没多久,我刚来。」她心虚的撒谎。 「吃什么?」姜涣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想不想出去吃米线?」 姜涣的手凉丝丝的,徐真晒了这么久,手心都是汗,便有些不好意思。她想把手抽出去,却被攥得更紧,只好结结巴巴的回道:「随便,那就去吃米线吧。」 姜涣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低下头调侃她:「有这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徐真偏过头,嘴角却微微勾起——救命啊,这是什么又温柔又会撩的漂亮老婆属性? 「咦嘻嘻,诶嘿嘿嘿……」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笑声,内心暗爽。 活着的姜涣怎么能这么对她胃口! 这比她经常玩的乙女游戏体验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寡了六年了,此刻她竟然有些乐在其中。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进校门口开着的一家米线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姜涣搜寻了两圈,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 徐真记得这家米线店,她在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东西。每次来她都会点一碗小锅米线,还会追加三份肥肠的盖码。 徐真能吃辣,她习惯在结帐的时候嘱咐煮米线的大叔多放几勺辣椒油。 到了夏天,店家就会把桌子摆到外边,徐真就坐在一个小塑料凳上,吸熘吸熘的吃米线。滷的肥肠很入味,吃起来很有嚼劲,红色的辣椒油与绿色的葱花浮在上面,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慾。 每一次她都会被辣的流汗,却还是会在最后大口的品尝鲜美浓郁的汤头,然后发出满足的喟嘆。 「给你点的小锅米线,加三份肥肠。」姜涣点完米线,在徐真身旁坐下。 他将小票放在桌子上,有些感嘆:「这家店每次来人都是这么多啊。」 不,不是的,徐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店里人头攒动,食客吃的大汗淋漓,店家不断的吆喝声显得小小的店面更加拥挤。 这样的场景,也只能再持续一年。 徐真记得,一年之后这家店就关门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线。 米线很快就端上来了,徐真品尝着这个味道,有些怀念。 她看着姜涣,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提分手的事——这里人太多了,明显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但是她隐隐约约的记得,当时他们就是在中午分的手,那时日头很大,晃得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怎么说,现在到底分不分啊? 「那个……姜涣……」徐真小声的叫他。 「怎么了?」姜涣噙着笑意看向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15页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些问题啊?」徐真努力措辞,看到姜涣握着筷子的手逐渐用力,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她已经能感觉到周围飘来若有若无的探寻目光。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不合适,三观啊,家庭啊……」徐真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 「然后呢?」姜涣将筷子放到碗上,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有无尽的耐心等着她把话说完。 「然后……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分开一段时间,毕竟……」 「我知道了。」姜涣打断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到其他情绪:「那就分手吧。」 竟然这么快?徐真有些诧异,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姜涣低下头,明明是五月份,身上却仿佛透着寒气。 他很难过。徐真看着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的指节,在心里想着。 「快吃吧,吃完回学校了。」他的面容隐在热气后,看不真切。 徐真突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简直是世界第一负心汉。 两人吃完米线,沉默的回了学校。徐真站在宿舍的走廊里,给徐益打了个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徐益的语气很不耐烦:「怎么了?」 「爸,你今天早上跟姜涣说了什么?」徐真不想跟他多说,开门见山的问道。 「关你什么事啊?上大学就好好在学校呆着,别一天管这管那的,有空多辅导辅导你弟弟,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徐益骂骂咧咧的,态度很是不好,没说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徐真垂下手,落寞的站在原地。光影交织,好像在她身上铺就了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 还敢提徐冬荣?徐真咬了咬牙。 下次见他腿给他打断。 ☆、继续等 现在是五月十六号的14:50,距离两人分手已经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徐真又开始在八公寓门口守着姜涣了,他自从今天中午回了宿舍,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她蹲在树荫下,勤勤恳恳的像个在田里犁地的老黄牛,脑内反覆播放在米线馆的那一幕。 「呜呜,他那时候的神情简直是难受死我了……」 姜涣一定会很讨厌她吧,徐真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碾着指尖的几片树叶。 毕竟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她还那么对他。 这一刻,徐真突然无比的唾弃过去的自己——原来自己以前这么渣的吗? 不过,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跟自己分手呢? 太阳逐渐西斜,徐真有些沮丧。她绕着八公寓走了一圈,看到了姜涣曾经提到过的那颗银杏树。 这棵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种的又离学生宿舍太近,就像姜涣说的那样,的确是把外边的阳光挡的严严实实。 在徐真读大四的时候,因为这棵树的根系太过发达,破坏了公寓的地基,学校就找工人将它砍了,之后又加了药物使它彻底烂根枯死。 徐真欣慰地拍了拍银杏树的树干:姐姐的宝贝阿银,还好你还在,明天就靠你了。 学校里,所有的学生公寓都是只有一楼有防盗窗的。 徐真的计划便是在十七号上午潜入姜涣的寝室,寻找藏匿的地方,见证他的死亡。 毕竟姜涣死的时候寝室里是没有其他人的,徐真抽了抽鼻子,细细的回想自己拥有的那些少得可怜的线索。 根据他的室友们的证词,他们很早就离开寝室了。 这条公寓后的小路平常是很少有人走的,所以她只要在没人的时候顺着这棵树爬进去就好了。 徐真提前踩好了点,觉得这个计划相当可行,想到明天要经歷的事情,她心跳如擂鼓。 毕竟爬墙这种事,她也不是专业的。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这次回溯不会在十七号之前结束的基础之上。徐真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温润沁凉,让她稍稍心安。 徐真又晃晃悠悠的回到八公寓正门,恰好看到了走出来的姜涣。 还好回来的及时,她迅速藏到告示牌后面,悄悄地观察他。 怎么感觉自己这么猥琐呢?徐真想到她现在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把鬼魂姜涣痛骂了一顿。 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骂他也是应该的。 姜涣出门之后直接进了一楼的小卖部,徐真悄悄地跟在他后边走了进去。 隔着一个货架,能看到他捲起的袖口和一截小臂。 只见那只修长的手往购物篮里扔了两盒泡面,一包小香肠,一包牛奶。 姜涣这是不打算吃晚饭了吗? 徐真按亮手机屏幕,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挑好了东西,姜涣又走向收银台,然后掏出饭卡付钱。他神色如常,徐真却一眼看到了他微微下垂的泛红眼角。 这、这是哭过了?怎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哭!哭大声点!我爱听! 徐真捂住嘴压抑着自己兴奋地尖叫,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但是怎么感觉这不是姜涣第一次哭呢?她仔细的回忆着,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下课了?」老闆似乎跟他很熟,自然的跟他打起招唿。 姜涣克制地点了点头,清雅隽秀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天天吃泡面多没营养啊,今天不打算跟你女朋友去吃晚饭了?」老闆一边笑着一边把东西都装到塑胶袋里,然后递给他。 第16页 姜涣沉默的接过袋子,道了声谢就走了。 「这小子,今天心情不好啊,难不成分手了?」老闆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头又来给下一个人结帐。 这个老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出来人家心情不好还非得问。徐真看着姜涣的背影,啧啧地摇了摇头。 看姜涣出门了,徐真迅速跟上,一路左躲右藏,却没想到他转身又回了宿舍。 「好傢伙,又要开始蹲他了。」徐真有些肝疼:「为什么不让我进男生寝室,难道像我这样品行高尚的好人也需要被防着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姜涣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徐真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半,眼看着宿舍要关门了,她只好踩着点回到了寝室。 几个室友本来都在寝室各干各的,听到开门声,不约而同的向门口看去。 苏晓杏贴着面膜,招唿她:「回来了,不是说下一次见面给我买章鱼小丸子吗?东西呢?」 「那啥,我最近比较忙,」徐真挠了挠头:「其实我说的下一次是六年之后,等我回去了一定给你买。」 陈秋嗦着酸辣粉,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晓杏翻了个白眼:「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算了,真是指望不上你。」 于媛媛把今天发的大学物理习题册递给徐真:「真真,你今天下午咋个又没来上课啊?」 「我有点事……今天又点名了?」徐真接过习题册,看也没看就丢在了桌子上。 「是噻,赶紧克找老师解释一下吧,平时分咋个说也得拿点吧。」于媛媛一边翻着自己的习题册,一边回答她。 果然,她一逃课就点名的人设永远不会倒下。 徐真点了点头,打算煳弄一下:「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 「得了吧,」苏晓杏嘲笑她:「有了男朋友谁还上课啊,是不是啊小徐真?」 「我跟他分了。」徐真头也没抬随意的回了一句。 寝室里突然静了一瞬,徐真疑惑地抬眼看去,发现她的三个室友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我靠!」陈秋八卦地凑了上来:「你们俩谁甩的谁啊?」 苏晓杏踹了她一脚:「别问了,这有什么好问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几天总是拉着徐真乱跑,连课都上不好了,这样的男朋友还要了干什么?」 「可是那是姜涣啊……」陈秋揉了揉腰,有些不忿。 「管他是谁的,就算是葱涣分了又能怎么着?」苏晓杏翘起二郎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徐真,你也别太难过,世界上这么多人,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徐真:??? 她也没表现出有多难过啊,为什么她们反应都这么大? 苏晓杏给于媛媛递了个眼神:看吧,她那么喜欢姜涣,果然是伤心了。 晚上十一点半,徐真在众人怜悯的眼光中爬上了床。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疑惑的后脑勺。 徐真有些焦虑,她很困,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睡觉。 迷迷煳煳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姜涣正一步一步地向悬崖走去,却在即将掉下去之前停下了脚步。 山风唿啸,吹起了他的衣角。 徐真想大声的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了。她在慢慢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姜涣的身后。 随即她便看到姜涣惊讶的表情——下一秒,他从悬崖上坠落,摔成一滩烂泥。 徐真看向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置信。 是自己亲手将他推下了悬崖。 是她害了他。 徐真勐地从梦中惊醒,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她惊魂未定的心跳声咚咚地响在耳边。 这梦做的着实血腥,她都把自己吓饿了。 徐真本来是个无神论者,自从见到鬼魂姜涣后,却也开始相信世界上是真的有所谓「超自然」力量存在的。 在梦里,她杀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徐真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八。 她翻身下床,在黑暗中穿好衣服。 于媛媛一向睡得很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向徐真站的位置。 「是真真吗,你要出克?」她打了个哈欠,沙哑着声音问道。 徐真僵在原地,连唿吸都放缓了。 见没人回答她,于媛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又睡了回去。 徐真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她敲了敲门卫大爷的值班室,听着里面传来下床的嘎吱声。 王熊穿着背心,披了一件夹克,一看就是刚起床。他看着表情痛苦的徐真问道:「同学,你咋了?」 「诶呦,大爷,我、我肚子疼……可能是胃,也可能是阑尾。」徐真弯下腰,演得十分逼真:「我想去校医院看看。」 王熊向她身后张望:「你室友呢?没人陪你去吗?」 「我室友都在睡觉呢,我自己去就行……」徐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爷,您就给开个门吧,再拖下去要穿孔了。」 王熊见她一脸惨样,便也没再多问。他回屋取出钥匙,把门栓上的锁打开了:「快去吧快去吧,叫什么名字啊,我给你登记一下。」 「我叫徐真,徐徐升起的徐,真理的真。」 第17页 徐真出了门,夜晚的风吹过,让她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就不可能睡得着了。 徐真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乱逛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颗银杏树下。 她抬头看着207的方向,里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姜涣还在里边,她想。 巨大的银杏树在黑暗中仿佛长出了许许多多柔软的枝条,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姜涣去死吗?她裹紧了衣服,有些恍惚。 现在是五月十七号的5:15,离姜涣死亡还有不到24小时的时间。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没办法在这种明知道有人要送死的情况下安然入睡。 何况那个人是姜涣。 现在活着的姜涣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她捨不得他死。 徐真站了许久,腿脚都有些僵硬。 天色泛白,她靠在银杏树下等待着他的死亡。 徐真的衣角被露水打湿,又被体温烘干。 真的好累啊。 她打开手机,看着姜涣给自己设置的那个稀奇古怪的备註。 她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心理压力也很大,还饿着肚子。在这种情况下,胆怯就像一株藤蔓慢慢的爬到了她的心上。 「如果能吃点烤鱼丸就好了。」 徐真灰心地嘆了口气,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就这样呆在这里,等待着前男友的死亡,让当了好几年咸鱼的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小狗狗 在等待的过程中,徐真开始胡思乱想。 姜涣是怎么死的呢? 她好像听谁说过,舌骨断裂,淤点性出血……脑部供血不足而造成的机械性窒息。反正听着就很难受。想到这里,徐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姜涣可是很怕疼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在那一刻,他有后悔过吗?她看着升起的太阳,有些出神。 姜涣怕疼,除了他的父母和徐真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最开始徐真也是不信的,他个子又高,也很有力气,怎么看都不像个怕疼的人。 直到那一天。 徐真撑着头,微微勾起嘴角,眼睛里映衬着朝阳的光芒,显得神采奕奕。 那一天,她在理化楼做实验,姜涣说什么也要去帮忙,张正谊乐得清闲,早早地便熘了,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细微的交谈声和仪器的嗡鸣。 徐真老神在在的使唤姜涣:「你去帮我把储备液配好,我在这儿取样。」 姜涣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针筒,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走了,刚把枪头安在移液枪上,就看到徐真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嗷——」徐真把手套摘下来,看到指尖被戳了个小洞,血珠一颗一颗的往外涌。 「怎么了?」姜涣放下手头的事,向她那边走去。 「没事,被针头戳了一下。」徐真打开水头:「这针头是新的,还没用呢,沖一会就好了。」 姜涣皱了皱眉,弯下腰有些无奈的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谁跟你说沖一冲就好了?走,去校医院处理一下。」 不是,这也太麻烦了吧。徐真看了看被姜涣拉住的手腕,有些不情愿。 别的不说,她主要是懒得走。 再说了,这么小的伤口,说不定还没到校医院就癒合了。 姜涣观察着她的表情,嘆了口气,认真地说道:「没关系,处理一下不疼的,你别怕。」 他低着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像一只温顺可亲的小狗,仿佛她再拒绝就会叼着她的衣角往外扯了。 怕疼? 徐真有些懵:「谁怕疼了……你才怕呢。」 姜涣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我当然不怕疼,我这是为了你好。」 「呦!」徐真凑到他眼皮底下,欠揍的说道:「不是吧,真被我说准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姜涣把她的手甩开,脱了实验服转头就走:「你爱去不去吧。」 眼看着他好像有些生气了,徐真不敢再嘚瑟,毕恭毕敬的跟着他往外走。 「我去,我去!」她追了上去,把自己的实验服搭在他的上面:「你慢点,我都说要去了,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姜涣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要去就赶紧跟上。」 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姜涣是真的怕疼——她不过是想跟他开个玩笑罢了。 没想到,姜涣处心积虑维护的「不怕疼人设」,马上就会被他自己打破。 两人进了校医院,却发现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医生已经下班了。姜涣说明情况之后,一个护士带着徐真去处理伤口。 她给徐真做了简单的消毒之后,把她的手指包了起来。 「先别沾水吧,如果要想打破伤风的话得明天再来。」小护士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姜涣,压低声音问:「门口那是你男朋友?」 「啊?」徐真回头看了一眼:「……是的。」 「啧啧,长的挺帅啊,还在门口守着,生怕你跑了似的。」 徐真讪讪的笑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可不就是想跑嘛。 等出了校医院的门,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第18页 徐真吸了吸鼻子,闻着食堂传出来的饭菜香气,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 啊,好想吃学校西门外的烤冷面! 「先去吃饭吧,实验等下回来再接着做。」姜涣习惯性的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 「可是今天晚上还有选修要上。」徐真回忆了一下课程表,恨恨的跺了一下脚:「张学长要是知道因为我的原因拖慢了进度肯定得给我打电话。」 姜涣想了想:「那咱们去买面包,随便吃两口,然后抓紧时间在上课前搞完。」 徐真有些不好意思再继续利用这个免费劳动力:「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这点时间你一个人搞不定的,走吧。」姜涣不由分说的牵过她的手,向理化楼走过去。 他的腿很长,步子迈得也大,却为了能让徐真跟上走的稍微放慢了速度。从徐真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头髮都被夕阳染成了金色,丝丝缕缕,被傍晚的风轻轻地吹起。 他对她可真好啊,徐真想着,内心有些小小的雀跃。 长得又好看,身材也好,性格也好,嘶哈嘶哈。 简直是顶配版贤妻属性! 「喂,姜涣。」徐真的嗓子有点紧,她轻轻的出声叫他。 「什么?」姜涣偏过头看她,他的鼻樑又挺又直,皮肤白皙,让徐真的心砰砰直跳。 「这个周末你有空吗,」她勾了勾手指,擦过他的手心:「我们要不要去……」 砰! 姜涣本来正回头认真听着徐真说话,根本没工夫看眼前的路。徐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已经来不及出言阻止了。 姜涣揉了揉被撞红的额角,看着眼前的电线桿:「……」 这个小王八,真是害人。 徐真自知理亏,讪讪的收回了手。 「……你可真是。」姜涣有些无语的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就被气笑了。 「那啥,这里离校医院也不远,咱们再回去看看吧。」徐真踮起脚看向那块被撞红的地方,发现已经肿起了个包。 然后,她便看到了姜涣红红的眼角和泛着泪花的眼睛。 不是吧,他竟然哭了? 徐真觉得有些新奇,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你、你怎么……」她一边悄悄地打量着他,一边慌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没事。」姜涣接过纸巾,别过头去不让她看:「就是给我撞懵了……我没哭,这是生理性泪水。」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都是被你气出来的。」 不知为何,他这样哭唧唧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口。看着他,徐真缺德的想着。 姜涣把眼泪擦干,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便恶声恶气的对她说:「还好意思问,都怪你,不然能出这事儿?」 「对不起哈,」徐真把他的头拉下来吹了吹那个鼓起来的包:「是不是特别疼啊,走吧,回校医院。」 「不去,」姜涣别过头去,看了看表:「赶紧去实验室吧,都要上课了。」 「……你是不是怕处理伤口的时候疼啊。」 「才不是呢。」姜涣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怕疼,我只是讨厌这种感觉。」 「是嘛……诶,你、你头上流血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再次从校医院走了出来,朝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对了……你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事来着?」姜涣悄悄勾起她的手指,不经意地问道:「周末想去干嘛?」 「……去实验室做实验。」徐真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随口胡诌了个藉口。 「嘁,骗子。你要说的才不是这个。」 徐真把他的头拉下来,附在他耳边迅速地说了些什么。 听完之后,姜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指尖都因为害羞染上了粉红色。 徐真看着他躲闪的眼神,觉得有些神奇。 这货原来这么纯情的吗? 两个人的身影在黄昏的映衬下越拉越长,拐进理化楼便再也看不见了。 那一天,他们连面包都忘了买了,就这样饿着肚子做完了实验。 即便是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辛苦呢,当时的徐真这样想着。 …… 天亮了。 徐真站起身,看向头顶翠绿的银杏叶。 真是奇怪,毕业之后她就很少想起跟姜涣在一起时发生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已经过去六年了,那天经歷的事情却格外清晰,就如同放电影一般地在她脑海里重现。 徐真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发觉自己竟然红了眼眶。 一定是因为这个时候她的结膜炎还没好,风吹的。 远远地有人声逐渐接近,徐真闪身躲在银杏树后面,直到他们离开之后才慢慢的走出来。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男生很高,他低下头,手舞足蹈的在跟旁边的小姑娘说些什么。 女生听了似乎很不服气,伸出手在他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拍得他一激灵。 没想到,那个男生也迅速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打了一巴掌,随后又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弯腰去哄。 徐真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打开手机,现在是五月十七日的7:05,距离姜涣死亡不足十个小时。 第19页 她要勇敢一点,徐真握紧了脖子上的玉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过是过去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是二十六岁的徐真,又不是二十岁的徐真。 银杏树的枝丫上蹲着两只小麻雀,它们歪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很是警惕。 啧,真是碍眼,这年头,连麻雀都是成双成对的。看着它们,徐真又想起了阳台上的毛糰子。 变成鬼的姜涣曾经跟徐真说过,仓鸮能感知到死亡的气息。所以在鬼魂姜涣出现在徐真家里时,才会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仓鸮落在阳台上,陪伴着他在人间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姜涣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看到仓鸮呢? 她抬起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向八公寓的方向走去。短短三天时间里,她不止一次像这样朝着他走去,唯有今天,是为了见证他的死亡。 徐真唿出一口气,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晨雾。 她好像突然就不紧张了。 她什么都不想了。 她现在只想回家,想见到变成鬼的姜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她混沌的思绪拉回真实的世界。 身后,太阳斜挂在天际,好像不带一丝温度,清清冷冷的照耀着这一方天地。 ☆、实验室 五月十七号上午八点整,姜涣出门了。 他并没有打算去食堂吃早饭,而是直接去了实验室。 徐真躲在暗处贼眉鼠眼的观察着他——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就好像徐真昨天在小卖部匆匆一瞥见到的微红眼角只是错觉。 身边都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赶往教学楼的学生,只有姜涣逆着人群,走向理化楼。 徐真遥遥的盯着他挺直的腰背,一刻也不敢放松。她的头一动不动,脖子僵直,吓得旁边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出。 8:15,姜涣进了302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只能刷卡进入,徐真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门后,嘆了一口气。 她要是能变成一只蚊子跟着他飞进去就好了。 当然,如果能变成一只蚂蚁钻进他领子里就更不错了。 徐真稍稍的靠近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说话声,还没等她仔细分辨,门就又开了。 「哎,才来这么一会就想走啊,不是说要帮我修好吗?」实验室里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显然是对着刚刚打开门的姜涣说的。 「我劝你还是赶紧报修吧。」姜涣一边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往门外走着:「这次的问题咱俩明显解决不了。」 说完,他把包往背上一背,快步往楼下走去。 徐真刚想跟上,就看到另一个人走出实验室,她只好又退回到刚刚藏着的地方。 「真是没义气,这下好了,全死了,一只都不带给我剩的。」从实验室走出一个中等个头的寸头男生,他挠了挠头,嘴里还嘟囔着:「说得轻巧,我这一报修不就成我整坏的了吗。」 从徐真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背影,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算了,我先去找刘老师问问吧。」寸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三楼的工作间走去:「餵?刘老师,您在工作间吗……」 等外边没了声音,徐真才敢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探出头来。 现在是五月十七号的8:34,姜涣出了理化楼。 她现在到底应不应该跟着姜涣?徐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几天都在围着姜涣转,她能探知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已经快九点了。 徐真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敲了敲302实验室的门。 开门的人显然见过她,先是一愣,然后便热情的招唿:「呦,这不小姜的女朋友吗。」 「师兄好。」徐真看着门口站着的这个人,好像是个研究生,教过她用红外的,叫宁……宁什么来着? 张正谊眼下青黑,看起来格外的疲惫。此时他正在做实验,闻言便探出头来:「徐真?」 「张师兄。」徐真跟他打了个招唿:「我来做实验了。」 「你这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现在也没什么能给你做的啊……」张正谊把手套摘了下来,翻了翻记录本。他抬起眼警觉地看了一眼徐真,生怕她跑了:「不过也没啥大事,只要你来,就有活干。」 徐真点了点头,表现的格外乖巧,心里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张正谊拿出一盒还没洗的液相小瓶:「先把这个洗了吧,我再想想让你干点什么。」 这玩意怎么洗来着? 「洗干净点,里边有硫沉淀,别到时候把机器给堵了。」张正谊看着她拿着小瓶看来看去,口气有点不耐烦:「怎么,不会洗了?」 「……我忘了。」徐真诚实地说。 「才几天没来就忘了,过来,看我演示一遍。」张正谊嘆了口气:「给我接点乙醇。」 几天?天真,在科研这方面她已经躺平好几年了。 徐真在心里默默的念叨,学的也很煳弄。 毕竟她又不是真来这里做实验的,随便搞搞就得了。 张正谊演示了一遍,然后把小瓶递给徐真:「好了,所有的都按这个洗,用乙醇洗完了先看看干没干净,不行多用超声超几次。」 徐真接过小瓶,状若无意的问道:「师兄,姜涣今天早上是不是来实验室了,他都不回我消息。」 第20页 「对啊,刚走没多久。」张正谊蹲在地上,一边回答她一边把盛满液体的三角瓶放到摇床里。 「同学,姜涣是不是跟你吵架了?」一个师姐突然靠过来八卦:「我看他表情不太ok啊。」 「何止表情不太ok,罗月,也就是你进不了我们宿舍。」张正谊直起腰来,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他都挺不对劲的。」 「哎呀学长,他都哪里不对劲啊?他最近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嘤嘤嘤。」徐真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出声询问。 张正谊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他这一段时间都心不在焉的……说话归说话,你倒是做你的啊。」 徐真:「……哦。」 看来他们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和姜涣已经分手了。 她一边机械的用乙醇沖洗着瓶子,一边在脑袋里盘算着。 徐真安静了一会,又开始作妖:「学长,姜涣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在干什么啊?」 「估计是准备奖学金答辩呗。」张正谊瞟了她一眼,意味不明:「怪能熬的,成天净在宿舍吃泡面了。他们家那么有钱,他还为了奖学金这么拼,图啥啊。」 刚刚给徐真开门的宁师兄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我看他毕设也投了小一万块钱,我之前听其他本科生说,学院不是每个人只给报八百吗?他自己估计得贴进去不少钱。」 那个叫罗月的师姐闻言也笑了:「这小子一个毕业设计都能投这么多钱进去,等读研了那还了得,估计这奖学金也是想填实验花的钱吧。」 「小一万?」张正谊摆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他们家会掏不出这钱?」 罗月想了想:「万一他们家不允许他在这方面花钱呢,有钱人家的事谁知道呢。再说了,这可是国家奖学金,以后写简歷什么的也用得上。」 徐真看着张正谊的表情,总觉得他不太开心。 是因为被反驳了吗? 实验室突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徐真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洗着自己的瓶子。 「有钱真好。」过了许久,张正谊淡淡的说:「不像我,就指着这一万块钱救命呢,我现在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他抬起眼,紧紧的盯着罗月:「皮相好看也真好,起码养眼,是不是啊……罗师姐?」 「你什么意思啊?」罗月闻言把烧杯往实验台上一敲,语气也沖了起来:「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呢,难不成你困难就要把奖学金让给你了是不是?」 「行了行了,别吵了。」宁师兄挤进两人中间:「都消消气,姜涣女朋友还在这儿呢,你们都别说话了。」 张正谊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为什么不能说啊,有钱人不就应该被穷人说吗?」 罗月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宁师兄一眼:「就你会和稀泥。」她把实验服一脱,怒气沖沖的出了门。 张正谊看着她的背影,紧紧的皱起了眉。 徐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位又是什么疯批人设? 奇了怪了,她怎么觉得张正谊对这个罗师姐有点意思呢? 宁师兄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他把张正谊拉过去坐着,打算在实验室里促膝长谈一番,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我这计时呢,别拉拉扯扯的,烦。」张正谊看着桌子上的秒表,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余光看到徐真矜矜业业的洗着瓶子,眉头不禁舒展了一些。 「徐真,我问你。」他看着徐真:「你看上姜涣哪一点了,钱吗?」 徐真一脸懵,这也太突然了吧。 她仔细想了一想,发现自己真的记不起来最开始是看上姜涣哪一点了,只能坦诚的说道:「……我忘了,但是我觉得应该是脸。」 张正谊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摘下手套狠狠地掼在水池边,露出苍白纤细的手指。 「你跟她一样,都没什么品味。」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宁师兄弱弱的说:「实验室里有烟雾探测器的。」 「没事,我就咬着,不抽。」张正谊捋了捋挡在眼前的黑髮,紧紧地盯着徐真,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说,如果罗月真的喜欢姜涣,更多的是为了钱,还是为了脸呢?」 徐真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在她看来,张正谊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是偏执而疯狂。 「你跟她说这些不合适吧。」宁师兄觉得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声音变得些许严肃:「张正谊,你别胡闹了。」 「师兄,我就是问一问。」张正谊收回目光,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不过我是说真的,这一万块钱可是我的救命钱,如果奖学金拿不到,我可能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徐真低着头,看着水槽中的棕色瓶子。 张正谊有杀人动机吗? 他仇富,而姜涣家庭条件确实不错。他喜欢罗月,而他认为罗月看上了姜涣。 徐真摘下手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9:15。 好!干了这么久的活,她该走了。 在实验室呆的这一段时间也还算是有收穫,起码她知道了张正谊现在很缺钱。 张正谊看着徐真摘下了手套,问道:「怎么,才来了这么一会就想熘?」 「师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别告诉姜涣我来过啊。」徐真不打算解释什么,留下一句话就一熘烟的跑了。 第21页 「喂,你活还没干完呢。」张正谊脸色霎时就黑了,哼了一声:「这一个一个的,跑的倒挺快。」 ☆、翻进去 不过是从十五号到十七号而已,徐真却觉得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一万次了。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她轻车熟路的拐到了八公寓后的那条小路上。 现在是9:22,这个时间点本来闲逛的人就会少一点,此时这里更是空无一人,只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徐真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打算再利用一下这位张学长。 「餵?」她蹲在墙根下,声音放的很小。 「又怎么了?」张正谊听起来很意外:「难不成您又打算回来做实验了?」 「学长,你们寝室现在有人吗?」徐真看了看207半掩的窗子,问道:「我之前找姜涣借的电脑还没还,要是有人在的话能下来帮我拿一下吗?」 「啧,你直接打电话给姜涣不得了。」张正谊打了个哈欠,没好气的道。 「唉,他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敢找他。」徐真装模作样地嘆了一口气。 ……姜涣有这么凶? 张正谊看了一眼备註,确实是徐真打过来的没错。 「……行吧。等着,我帮你问问。」说完,他果断的挂了电话。 两分钟之后,徐真接到一条简讯。 【创新小组-张正谊】:没人。 正合我意。 徐真道了个谢,把手机藏在周围的草丛中,又从兜里掏出个前天找苏晓杏借的夜光手錶系在手上,然后撸起了袖子。 这树咋爬来着? 她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这回可真是不成功,便成仁。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确认一下它还在不在。反正就算现在摔残了,等回到家又是没事儿人一个。 八公寓前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早在过来的路上徐真便看到了有工人从正门往里搬东西,听说是要给顶楼的寝室换新柜子。 正好,这样一来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她这里了。 公寓正门穿着蓝色背心的工人进进出出的,倒显得她这里更为冷清。 徐真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 银杏树的树干笔直,不是太好攀爬,不过好在离墙比较近,她伸出双手拽着一根树枝,踩着一楼的窗台把自己吊了上去。 稳稳地站在树枝上,徐真觉得非常得意。 「虽然我废,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嘛」。 她看着姜涣寝室的窗台,预估了一下距离。 明明在下边看起来还好,怎么上了树突然觉得这么远。 她试着伸手往上够了一下,发现自己要是能站直再跳起来的话,就刚好可以够到窗台下沿。可是这样动静大不说,也太危险了。 不行啊,高度还是不够,要是姜涣能借她一米的身高就好了。 徐真扯着袖子擦了一下汗,打算继续往上爬一点。 感谢大一大二的体育课,这时候的她体力明显比六年后下班了只知道躺在沙发上的社畜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年轻真棒! 她刚抓住一根树枝,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随即一楼的窗子在徐真的脚下打开了。 千万不要抬头看,她在心里祈祷,缩回了手,又把自己往树叶里藏了藏。 汗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里,她的眼前一片模煳。 「今天天气还不错啊,咱们把被子抬出去晒晒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我看就搭树上就行。」 「是该晒晒了,你那被子都一股烟味。」另一一个人嘲笑他:「光晒被子有什么用啊,你自己也该出去晾一晾了。」 「放你娘的屁,赶紧过来搭把手。」 声音逐渐变小,徐真松了一口气,想到今早临时换的绿色衣服,觉得自己真是太有远见了。 远远看过去,穿得像根葱的她几乎能和树叶融为一体。 不过,他们不会是想把被子晾在这棵树上吧。 徐真不敢有片刻耽误,她看了一眼已经被粗糙的树干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手心,咬了咬牙,再次抬起手。 「狗姜涣,等回去了你给我等着……」 老旧的宿舍楼外墙斑驳,银杏树的树枝被拽的摇晃,刮下很多碎石灰尘,簌簌地落下,砸在徐真的头上身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拽住上方的树枝,往上又爬了一小节,然后慢慢的往墙的方向移动。 差不多了。 徐真的头髮都散了,却没空去管,她看了一眼表,9:40。 还好,不算太慢。 那两个晒被子的比她慢多了。 徐真只顾着琢磨怎样才能爬进姜涣的寝室,却没有注意到在的她身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糰子蹲在树杈上,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好像在等着什么。 那是一只仓鸮。 突然,一阵谈话声从远处传来。 徐真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走,心里便有些紧张——来不及了。 她想都没想,奋力往上一跃,攀上了207的窗台,两只脚却找不到着力点,只好在空中盪着,像一个挂在晾衣绳上的背心随风飘扬。 「你想晾哪棵树啊?」一道尖细的声音飘了过来:「要不搭灌木丛上也行,还能全部摊开。」 第22页 声音沙哑的男生看了看前方的银杏树:「就咱们窗前那颗咋样,我看它够粗。」 「够粗是够粗,也没什么地方让你搭啊,这最矮的树枝都那么高……咦?」 两人走到树下,疑惑地看着光秃秃的树干。 「这树的树干……一直这么秃吗?」 低头看去,地上一地的树枝,还夹杂着细小的石子,明显是人为的。 「我说,别是207的半夜从窗子爬出去上网了吧。你看窗台下边那块墙,皮都快掉没了,这一看就是蹬下来的啊。」 「你当这是高中吗,上网干嘛还要偷偷摸摸的。再说了,大家不都有电脑吗……你说他会不会是去干那个了吧,又怕被监控拍到,只能翻窗出去?」抱着小花被子的男生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贼眉鼠眼的说道。 「想什么呢,那可是违法的,咱可不能干。」声音沙哑的男生隔着被子给了他一下,然后把自己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被子往上一甩,歪歪扭扭的搭在了银杏树的树干上。 「我说真的,你可别去干那些事啊。」 花被男有些委屈:「打我干嘛,我说的是宿舍关门后半夜偷偷出去吃宵夜。宵禁之后肚子饿了,不就只能爬出去吃嘛。」 「……」他的室友捋了捋能挤出油的头髮,有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所以,这些掉落的树枝真的是有人爬出来搞的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轻轻晃动着的树叶。 徐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简直就像是被猴子附了身。 在看到这对手牵手晒被子的两兄弟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双手一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然后闪身进了姜涣的寝室。 她的手心被刮掉一大块皮,血流下来濡湿了袖口,在窗台上留下两个明显的血手印,看着怪不吉利的。 她坐在窗台上,回头望了一眼楼下,有些心惊肉跳。 但凡再晚上一秒,她就会被发现了。 寝室里果然没人,徐真轻轻的落地,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阳光从窗外洒落,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扬着,自在的享受着这一方小天地。 徐真一眼就猜到了哪一张是姜涣的桌子。 因为这张桌子实在是太干净了,清清爽爽的,就跟他的人一样,似乎纤尘不染。 不大的桌子上放满了东西,却又收拾的井井有条。徐真想到了姜涣整洁的电脑桌面,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他可真是表里如一。 在姜涣桌子上,还放着几张纸。徐真走上前去,发现是国奖答辩的稿子,上边有用红笔修改的痕迹,想必他应该是准备的很认真。 她想起张正谊的话,皱起了眉头。 姜涣知道张学长很缺钱的这件事吗? 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姜涣的对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个点怎么会还有人留在寝室里?徐真吓了一跳,眯了眯眼睛。 好在她脚步放得够轻,207宿舍离走廊很近,能听到工人搬着箱子上上下下的声音,把她的脚步声都掩盖掉了。如果这个人睡得够熟的话,应该是没有发现有人进来的。 不过她从窗台翻进来的时候动作可挺大的……索性他睡得够死。 徐真有些忐忑,见那人没什么动作,不禁松了口气。 吵不醒的好睡眠,你值得拥有! 躺在床上的男生把被子拉到头顶,整个人都蒙在里边,身形看起来很高大。 徐真缓缓的移动着脚步,轻轻的拉开一个柜子,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个柜子看起来好久都没人用了,里边都是灰尘,还有一些细碎的纸片,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就连隔板也被拆掉了,正好能让她站进去。 仿佛量身定做般的绝好藏匿地点。 徐真走进去,轻轻的把门带上,站在漆黑狭窄的里,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夜光手錶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光,上边的指针显示时间已经到了10:02。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但这无疑需要很大的勇气。 至于等待什么,她已经不再多想了。 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临阵脱逃。 柜子里的徐真看不到外边,连声音听的都不太真切。她只能盯着眼前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寝室里漂浮着的灰尘好像受到了什么扰动,改变了原来的运动轨迹。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双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徐真所在的柜子的方向,眼中有些震惊和疑惑。他似乎是要起身做些什么,想了想,却又躺回床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不知道谁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钟表,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像是在催命一般击打在徐真的心上。 ☆、别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五月份的中午,天气本就不算凉爽,对于穿着长袖躲在柜子里的徐真来说则更是煎熬。 好热啊,早知道穿少点好了,明明手已经够疼了,为什么还要受着这种酷刑。 她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水,合着血一同滴下,刚刚爬树所留下的伤口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着,时刻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 第23页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有点困了。 突然,柜子外边传来一声响动。徐真把耳朵贴在柜门上,却还是听不太清。 是姜涣回来了吗?她看了看表,11:30。 他明明是中午就回来了,却等到下午再自杀? 她想偷偷推开柜门瞄一眼,却又怕被人发现,干扰了事情原本的发展,便只好作罢。 刚刚翻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在衣柜的正前方有一个饮水机。 徐真听到了接水的声音。 她热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很饿,整个人疲惫的靠在衣柜中。 姜涣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脑子晕晕的。 突然,一阵方便面的香气顺着柜门飘了进来。 好香啊,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心里一阵嘆息。她这几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是真的饿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头伸出去让他给自己尝一口。 徐真想起五月十六号的下午,姜涣曾经在八公寓的小卖部买了两盒泡面。所以说,在五月十七号的中午,姜涣回寝室吃了个午餐才去上吊? 啧,他对自己还挺好,这是打算做个饱死鬼再上路呗。 很快,从姜涣书桌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唏哩唿噜的声音,听的她更饿了。 没过几分钟,外面的人就把面吃完了,随后徐真便听到泡面盒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 竟然吃的这么快?她有些留恋的抽了抽鼻子,嗅着狭小空间中的香气。 姜涣吃东西一向是细嚼慢咽的,以前两人一起吃饭,永远是自己早早地便吃完了,然后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今天这么着急,是要赶着做什么事吗? 真是……太反常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对面的床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好像是躺在床上的人重重的翻了个身。 徐真屏气凝神,恨不得把耳朵伸出去贴在姜涣身上。 难不成这就走了?他这么着急,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好想出去看看。 这种情况下,徐真已经不奢求什么变蚊子了,哪怕现在变成蛆她也会感恩戴德的爬出去。 现在是13:20,她逐渐变得有些焦躁。 她不知道姜涣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再回来,便只能在衣柜中默默的等待。 徐真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哪怕腿都酸了也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有人突然推门进来。 她想透透气,却又怕把对面床上的人吵醒。 也许应该跟着他的,徐真有些后悔。现在姜涣明显是又出门了,而她却只能困在这个小小的衣柜里,企图通过等待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样真的能行吗?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 走廊外面逐渐静了下来,是柜子都搬完了吧?徐真一边出神地想,一边将头靠在凉凉的金属内壁上,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没有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屋子里更加安静,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唿吸声。 突然,门口传来清晰的开门声。刚好是下午两点整。 是姜涣又回来了吗? 徐真的心再次突突地跳了起来,她一边在脑内无声的喊着「别进来」,一边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突然,距离徐真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一声压抑着的惊唿。 是姜涣的声音没错……不过,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挣扎? 柜门外传来了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呵呵声,一阵又一阵的,在安静的寝室中显得更加可怖。 徐真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 放,放轻松。她安慰着自己,努力平復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姜涣的死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她想着还在家里等她的鬼魂姜涣,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哪怕徐真活了二十六年,也从未经歷过这种事情。隔着一个铁质的柜门,外边是走向死亡的前男友,里边是只能强迫自己听下去的她自己,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没过多久,外边的挣扎声渐消,随后就是拖拽东西的声音。 现在是14:10。 ……结束了吗?徐真痛苦的想。 可能姜涣说的是对的,他真的不是自杀。听这声音,外边明显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两点的时候是有别的人跟着他进来了吗?徐真一边想着,打算在兇手离开之后立刻出去看看。 她看了看表,已经14:42了。 在这二十多分钟里,她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开门就看到姜涣的尸体的话,她要怎样才能忍住不叫出来。 即便她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也没强大到面对兇杀案的尸体还能面不改色。 而且,等一下还要在没人的时候从树上爬下去,也不知道等待的过程中还会不会有其他事情再发生。 徐真单手抵着门,打算等兇手一离开就开门出去,却发现外边静得出奇。 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 他在干什么?是在看什么东西吗?徐真咽了一下口水,嗓子发紧。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徐真在内心祈祷着,同时另一只手攥住了玉牌。 她不能让兇手看到自己,如果他发现柜子里藏了个人,那很有可能就会引起事情变化,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24页 但是她还有别的事想做,她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徐真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一双手勐地从外边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空无一人。 …… 这里是哪里,她到家了? 徐真眨了眨眼睛,刚从黑暗的地方回来,她有些不适应。 姜涣靠在墙上,抱着手看着她。 「这么快?」他好像有些没料到,忍不住扬起了眉。 好累。 看到周围熟悉的场景,徐真突然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这简直比上班还累……」 她歪倒在沙发上,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些伤口都消失了,就像做了个梦一样。 打开手机,不过才过了十几分钟而已。这么说,回溯的时间流逝和现实生活中的时间流逝是不同的。 徐真默默的看向门边的地板上,那里摆着一袋准备拎出去丢掉的外卖盒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假请的真多余,跟请季三辰一起吃的饭也挺多余。 真是白瞎那些点外卖的钱了。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姜涣看着她疲惫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蛋,我都没准备好你让我回去干嘛。」 徐真还没缓过来,她平躺在沙发上,嘴却不停:「我都要累死了,你作为一只鬼为什么不亲自去找真相?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你要是真的想找,说不定早就找出兇手然后安心去投胎了。」 姜涣见她发火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能过度干涉阴阳之事,而你,是唯一一个能与我交流和接触的活人。」 他升到空中,在徐真头顶绕了一圈,又轻轻落在她的面前:「我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连小区都不能出,当然没办法亲自调查。」 徐真翻了个白眼。 唯一一个能与他交流和接触的活人?那她可真是荣幸。 这种事竟然摊在她头上,简直就像是她欠他的,现在在这儿打工抵债呢。 「至于为什么突然就把你送过去……」姜涣歪着头看她:「自然是因为我不爽。」 徐真:??? 你不爽个锤子。 「你再说一句我就打爆你的头。」她咬了咬牙,有气无力地说道。 「上过吊的人还怕爆头吗?」姜涣哼了一声,轻轻地笑了笑。 徐真望着天花板,不想再跟他吵。 真是奇怪,她回忆起刚刚经歷过的事,有些茫然。她总觉得,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那个睡在姜涣对床上的人,刚刚有出去吗?她闭上眼,仔细的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印象了。 在姜涣第二次进来之前,她好像的确没听到什么开门声,不过那时柜子还没搬完,外边比较吵,她躲在衣柜里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他要是还没走的话,那在姜涣被害的时候,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徐真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扯过旁边的抱枕盖在自己的头上。 这种脑力活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过于痛苦。 她整理着这一次回溯获得的信息,突然觉得自己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也没办法安心休息,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坐起来了。 「你,」她大着胆子戳了戳姜涣的额头:「给我拿张纸来,我要跟你签个协议。」 徐真话音刚落,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就落在她的面前。 姜涣也不生气,他难得好脾气地嗤笑一声:「小王八一只,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来。」 他好奇的探着头,等看清了徐真正在写的东西,不禁抽了抽嘴角。 「在帮助姜涣找到真相前,鬼魂姜涣要无条件承担家中所有家务?」 徐真看着纸上的字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又补上一句:「并在找到真相之后,姜涣会立刻去投胎,违反此协议者灰飞烟灭。」 「就算不签这个协议我到时候也是会走的,你难不成以为你这破窝能留得住我?」姜涣翻了个白眼,嘴上不饶人。 「起码有了协议,我心里能有点底。」徐真把笔递给他:「签吧,赶紧签,你要是不签就是不敢。」 姜涣看起来有些不情愿,慢悠悠的接过笔:「谁不敢了,我这明明是不满你的态度……你能不能客气点,起码说个请字吧。」 徐真外强中干的翘起二郎腿往沙发上一靠,大着胆子嚣张道:「行,签吧,我请你签。」 姜涣:…… ☆、奖学金 回来之后徐真立刻请了第二天的假,打算先休息一下。 至于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在季三辰搬家之后再请假什么的,早就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坐在沙发上,她抓了一把锅巴塞到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又勐灌了一口冰奶茶,惬意的嚎了一嗓子。 「哎呀,放假就是好啊。」 签好的协议被贴在了阳台的玻璃门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时刻提醒着两人之间那个由荒唐约定维繫起来的关系。 此时电视上正放着哆啦a梦,姜涣和徐真像两个小朋友一样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的目不转睛。 徐真最喜欢看哆啦a梦了,只不过小的时候家里没钱,捨不得掏钱给她买光碟,有了弟弟之后就更没有人在意她喜欢什么。 第25页 徐真还记得,有一段时间里,家里的电视每天播的都是弟弟喜欢看的少儿频道和爸爸喜欢看的武侠片。 直到弟弟上了小学六年级,拥有了智慧型手机,她才能坐在电视机前看一会。 那时她也想要智慧型手机,妈妈却苦口婆心的跟她说:「真真,他比你年龄小,你跟他计较什么啊。再说了,现在整个电视不都归你了吗……马上就要高考了,等你上了大学之后就给你买手机。」 然而,等她上了大学,用的却是弟弟淘汰了的智慧型手机。 所以,长大真好,她一边看一边想着。 长大了她就可以想看什么看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如果现实世界和动画片一样就好了。到时候我就能坐上时光机,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徐真眼睛盯着电视,嘴里还说个不停:「那样你就不会白死了。」 姜涣没有说话,眸子里的光随着电视画面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仿佛没有听到她讲了什么。 见他没回答,徐真也不在意,她拍了拍手上的锅巴碎屑,又喝了一口奶茶。 「对了,你还记得在你大四那年是谁拿到了奖学金吗?」她偏着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 「那时候我都死了。」姜涣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一眼:「谁拿了奖学金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唔,感觉姜涣心情好像不怎么样啊。 本来他态度就差,这么一来好像徐真欠他钱似的。 徐真默默的想,觉得他的心真是难猜,简直比中奖彩票的数字排列顺序还难猜。 难不成他是因为那个协议而生气? 这个晚上,两人好像都没什么话想说,沉默的看了好久的动画片。 徐真可不在意姜涣心情好不好,正好她也乐得清闲。 第二天,徐真醒的很早,感觉神清气爽。 「嗷呜——」眼睛还没睁开,嘴先张开了。 能在自己柔软的小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感觉真是太好了。她抱着被子滚了滚,磨蹭了好久才起床。 虽然请了假,但现在还不是她能完全躺平的时候。 多亏了姜涣,她现在已经从一只普普通通的躺平咸鱼变成了战斗版咸鱼。 洗漱后,徐真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食指轻轻敲击着滑鼠。 在上学的时候苏晓杏就说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徐真这么拼的人。 明明要求一周之后交的东西,她一定要在拿到题的第一秒就开始做,争取一天就全部做完,哪怕一直搞到凌晨三四点。 换句话说,徐真手上不能压着事儿,如果不赶快把事情处理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虽然这种良好品质在工作之后已经消失殆尽,但在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勉为其难重新捡起来的。 之前她一直把答应姜涣的事当做一个玩笑,有空了才会去随便帮着他问问,如今算是彻底接手了这件事,便强迫自己认真了起来。 「.world-first-ss-university???…世一大好像是这个网址吧?」 进入久违的学校官网,徐真不禁有些感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丑。 一进入网站,犹如盗版网站一般的页面,花花绿绿的各类标识,层出不穷的各类弹窗……怪不得从来没有人黑他们学校的官网,可能是觉得下不去手。 「又不是没钱,就不能搞个好看点的吗……」她嘟嘟囔囔的点开了消息查询,找到自己曾经就读的学院。 不错不错,还没倒闭。徐真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每一次奖学金髮放之前,都会有一个月的公示期。她找到了国家奖学金那一栏,顺着日期点了进去,细细的浏览了一遍。 「嗯?原来还真有他。」 在姜涣去世的那一年,学院里一共有四个人获得了国家奖学金。 一个大二的,两个大三的,一个大四的。这四个人中,恰好有徐真认识的人——当时正在读大四的张正谊。 说实话,徐真并不认为张正谊会为了奖学金去杀了姜涣。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相信张正谊的人品,毕竟她跟张正谊在学校除了做实验之外也不是经常交流,毕业之后更是好久没见了,徐真并不认为自己会有多了解他。 只不过,国奖的名额并不是按年级分配。 也就是说,张正谊和姜涣在当时是有机会同时获得国家奖学金的。对于他来说,姜涣也并不是他唯一的竞争对手。 但事关重大,徐真虽然不想随意的怀疑他,但也不敢完全认定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条线不能放过,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查出什么来。 姜涣默默的飘了过来,在她身后浮着,看着电脑屏幕上刺眼的页面,丑的他有些怀念。 是因为一直在人间游荡的原因吗,明明已经变成一只鬼这么久了,他还是总想着要是能再当一回人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分钟。 姜涣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垂在半空中的脚。 死的时候吊在空中的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吗? 好丑,他的眼中厌恶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其他情绪掩盖。 「你什么时候来的。」徐真刚一回头,便被背后灵一般的姜涣吓了一跳:「来的正好,我问问你,你对张正谊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第26页 姜涣突然被命令,下意识的就想嘲讽回去,但又想起来这是在做正事,只好不耐烦地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挺喜欢做实验的,也很能消费……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徐真:…… 谁要你在这个时候发好人卡了,啧。 「算了算了,您一边凉快去吧。」徐真好声好气的让姜涣给她热一杯牛奶,然后转过去继续移动滑鼠,在学校官网的花花世界里不断穿梭。 她想登录姜涣的个人帐号看看,却发现自己只记得他的学号了。 实在不行蒙一个,万一真进去了呢? 徐真输入姜涣的帐号,开始往里编密码。 「123456?」 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这个,姜涣是绝对不可能顶着个初始密码到处跑的。 「xvzhen520?」 「250shiwo?」 「ilovemyhome?」 …… 接连试了几个,徐真有些无语。 怎么说呢,如果只是让她随便试的话,她可以试到地老天荒。 问题是每次一个验证码,她真的累了。 啧,不对,还有一串神秘数字呢。 0607yes,姜涣的电脑密码。按照她多年阅读各类推理小说的经验来看,就是它了。 徐真信心满满的敲下回车键。 ——密码错误,请重试。 哈哈,小说跟现实世界怎么能混为一谈嘛,她理解。 毕竟如果真的是在小说里,他们学校也就不会叫世一大了,而是应该改名叫帝都大学。 徐真把额头抵在桌子边缘,扣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不对呢,这不科学啊,她默默地便扁起了嘴。 突然,一个杯子紧贴着她的脑袋放在桌子上,烫的她一激灵。 姜涣笑的眸子眯起,恶劣的看着她:「如何?我这牛奶热的不错吧?」 这小子,他一定是在整她。 徐真抽了抽嘴角:「让你热牛奶,你给我端来一杯好热好热的牛奶……」 姜涣看着电脑的登录界面:「在试密码?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对啊,徐真呆呆的看着他。 姜涣只是失去了死亡前一个月的记忆,又不是变成了弱智,密码总归是记得的吧。 姜涣怜悯的望着她,戳了戳她的脸:「小王八。」 「……你这个时候还骂我?」徐真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我说的是密码。」姜涣一个字一个字的拼了出来:「xiao·wang·ba。」 这可真是毫不意外呢。徐真被这串密码气的有些头疼,还有些胃疼。 姜涣看着她,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顺利进入学生个人页面,徐真下意识点进绩点查询。看着满屏的90+,她又默默的退了出去,点了点姜涣的个人课表,选择大四下学期。 十七号下午那天,姜涣有一节「毕业生职业规划与选择」。 这课徐真也上过,给毕业年级每周塞一节这样的课已经是学院惯例了,但是任课教师从来不点名,所以出勤率相当堪忧。 这么说姜涣死亡的时候,张正谊有可能在上课? 徐真若有所思的关闭页面。 看来得找机会验证一下,当时的张正谊是不是的确有不在场证明。 而且,在她看来,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反而不是张正谊。毕竟床上躺着那么一大个活人,她想忽略都没办法忽略。 按照当年的通报来看,姜涣自杀的时候是没有他人在场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她关上电脑,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却又立刻喷了出来。 她看着正好中招的电脑屏幕,愣了一下,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怎么这么咸,他到底往里放了什么? 徐真愤怒的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那只阴险的鬼早飞到阳台上吊着去了。 她擦了擦电脑屏幕,心里泪流满面。所以这小子把牛奶搞得那么热,是为了提高氯化钠的溶解度对吗? 姜涣,你是不是恨我! ☆、小饭馆 姜涣当年的室友徐真多多少少都见过,但是除了张正谊之外,剩下的人也只不过是加了联繫方式而已。 换句话说就是,徐真跟他们都不熟。 她把姜涣重新请到自己对面坐着,摆出了严肃的表情:「既然你只是失去了死亡前一个月的记忆,那你一定对当时的室友有点印象对吧。」 姜涣点了点头,看着她没说话。 「行,那你好好想想。」徐真胡乱的画了一个寝室简易图。 「红色笔圈起来的,是你的床。」她拿着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蓝色笔圈起来的,是你的对床。」她举着一支漏墨的蓝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我问你,你还记得蓝色圈的位置住的是谁吗?」为了更加形象地表示各个床的方位,徐真把饮水机也补了上去。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 还行,她一向是抽象派的,这次也不过是堪堪达到她的平均水准罢了。 「……你可真是个画家。」姜涣略带嘲讽地把那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举了起来,脑子里细细回忆。 他想起来自己刚入学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挂上床帘,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一个寸头趴在自己的对床上,唿噜打得震天响。 第27页 那到底是谁来着,他努力的回忆,总觉得有些模煳。 看着徐真认真的表情,姜涣突然有一丝慌乱。 他好像忘了一些东西。 他发现,不只是死亡前一个月,连带着这之前的一部分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得没那么清晰了。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再不找到兇手是谁,他可能就会变成一只没了意识的孤魂野鬼。 那他也会忘了她吗? 看着姜涣神游的表情,徐真也不想催他。 毕竟他也死了六年了,可能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好好回忆回忆。 再说了,一催他又急了,一急就得吵架,一吵架她就生气,一生气就容易得病,得了病还得花钱看病。 所以,不催等于省钱。 「郭欢。」姜涣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身影:「那个人应该是郭欢。他平常就喜欢在床上呆着,有的时候连课也不去上,最懒的时候可以一周不出门。」 唿,幸好他还没忘干净,姜涣扯了扯嘴角。 至于记忆减退这件事,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徐真。 这么说,那天在床上躺着的人可能是郭欢?徐真走到阳台上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郭欢的联繫方式,二话不说便打了过去。 「餵?」那边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刚醒,带着浓浓的鼻音。 「郭哥,我是徐真。」 「徐真?」郭欢看了看电话号码,上面备註的是姜涣女友。 自从毕业之后,姜涣的名字已经很少在他生活中出现了。 他的女朋友给自己打电话干嘛? 郭欢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有空见一面吗?」徐真开门见山的问。 那边沉默了很久,报出一个地址。 很好,是自己所在城市的下辖县。徐真跟他商量了一下,约定两个小时之后见。这次的事这么顺利,让她有些恍惚。 她的人生竟然还有这么一帆风顺的时候? 徐真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时间,换了身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往出走。 「你去哪里?」姜涣迅速地落在门口,警惕地看着她。 「去见你的老同学。」徐真把他拨开,嘱咐道:「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我晚上就回来。」 「……行吧,注意安全。」 徐真点了点头,然后便关上了门。 她开着车一路跟着导航走,等开到那个县刚好用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该吃午饭的时间。 郭欢选了一个家常菜馆作为两人见面的地点,此时早就坐在里边等着徐真。他一边在手机上刷着视频,一边有些焦躁地抖着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赴约,明明随便找个理由煳弄过去就好了。 郭欢嘆了口气。 他有预感,徐真这次来还是为了姜涣。 明明已经是六年之前发生的事了,她竟然还是这么执着,真是感天动地。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便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久等了,我是徐真。」 郭欢闻言便细细地打量着她——对面的人还跟六年前一样,乌黑的头髮随意绑起,整张脸看起来白白净净。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黢黢的两个大眼珠子,看着感觉怪渗人的。不过,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郭欢,难不成我这几年没什么变化?」 郭欢颇有些自得的摸了摸自己的一头新烫的捲毛,怪不得身边的人都夸他长的年轻,看来他都快三十了,还跟二十出头的人没什么区别。 「……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徐真张了张嘴,有些无语。 她倒是想问问他,怎么找到这样一个明明在饭点却依旧冷冷清清的小馆子的?真不是她认出来了,而是这里面就坐着他一个人。 徐真不想跟这个打扮的像泰迪狗一样的人多费口舌,随便打了个哈哈便煳弄了过去。 两人短暂的含蓄了一番,然后便又双双沉默。 郭欢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还是按捺不住先了开口:「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是因为姜涣吗?」 「对。」徐真看了看茶杯里晃动的水面,她真是想让他别抖腿了,再抖茶都要泼出来了。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她继续说着:「你还记得姜涣去世的那个下午你在哪里吗?」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郭欢有些难以置信:「合着你急着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没错!」徐真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一脸讳莫如深:「当年的案子有疑点,我怀疑姜涣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郭欢靠在椅背上,透过裊裊升起的热气看着徐真的面容。 他还记得,当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他觉得姜涣根本没理由轻生,他外貌好,家世好,脾气好,成绩好,总而言之便是一切都好。 如果他是姜涣,他一定捨不得死。 不过当时学院里严防死守这件事,不让他们往出说,还私下承诺给他们宿舍里的几个人一些好处,郭欢便也不再主动去想这件事。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哪有什么本事去找出真相啊。只不过每当听到姜涣这两个字,总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第28页 想到这里,郭欢看向徐真。 这姑娘胆子挺大的,竟然敢只身调查一桩六年前的案子?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姜涣去世的下午,我应该是在实验室。」郭欢说道:「不对,那一天我应该都在实验室。」 徐真想起了姜涣的话,有些疑惑。 如果姜涣没记错的话,那郭欢就是懒蛋一个,应该不会主动去实验室干活,反而那天躺在床上的人更符合他的形象。 「你还记得当时去实验室是干什么吗?」 郭欢皱起眉头,仔细的想了想:「应该是为了我的微生物。」 「……微生物?」 「对。」郭欢点了点头:「虽然我平常是挺混的,但是那天确实搞得我险些毕不了业。」 徐真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那天我还没睡醒,实验室就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的微生物都死了,当时眼看着就要毕业答辩了,我一大早就赶了过去。」 郭欢又喝了一口茶,腿也不抖了:「我记得好像是哪个手欠的人把恆温箱的温度调高了,活生生把微生物给我烤死了。不过都这么久了,我也不一定记得那么准。」 「你的意思是,恆温箱是有人动了手脚?」徐真上身前倾,听的很是认真。 事情的走向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让她觉得自己即将被牵扯进一桩大案中,成为下一个夏洛克·福尔摩真。 「我估计是这样,不然好好的恆温箱,温度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高。再说了,当时我得罪了一些人,估计是有人要搞我。」 徐真又靠了回去,仔细思索着。 先不说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调高了恆温箱,如果真的像郭欢所说,他那一天都在实验室呆着的话,那当时躺在郭欢床上的不是他本人? 徐真细细的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不像是在说谎。 郭欢把茶喝完了,叫上店主续了一壶:「那什么,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徐真有些好奇。 「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你还积极地查这查那。」郭欢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凑近她:「小心姜涣被你念叨的次数多了,以后回来找你。」 「……是吗?」 不用等以后了,现在就在她家里呆着呢。 徐真有点饿,打算把店主招唿过来点几个菜,然后边吃边谈。 「等会儿!」郭欢先她一步拦着她:「这里做的菜都不好吃,没看人这么少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约在这里?」徐真有些无语,把人叫到餐厅还不让点菜,这什么素质! 「人少不就方便我们说话了嘛。」郭欢摇了摇头:「如果你想在这吃也行,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在这里吃过一回,那味道,相当有教育意义。」 「哦,那我去把茶钱付了。」徐真掏出手机:「咱们就先各回各家吧,到时候手机联繫。」 「诶,你不在县里吃点?我知道有个馆子特别好吃。」郭欢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了,还有人等着我呢。」徐真跟他道别,然后便开车往家赶。 她看着路旁飞快向后退去的景致,默默地回忆这一次回溯所经歷的那些事情。 她突然觉得,像这样以自己的视角直接回溯有一个弊端。 就比如回到过去,跟姜涣分手这件事。她只知道自己应该跟姜涣分手,就像在完成一个任务一样,她没有办法完全按照事实来演绎那一段情景。 哪怕结果是一样的,但分手的方式可能会与过去真实的情况有些出入,让她没办法了解在两人分手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错过很多线索。 今天与郭欢的谈话给了她一些灵感。 她应该多关注其他因素——那些没有办法被现实世界的她主观影响的因素。 徐真看着眼前的路,想到明天要开始上班,不禁悲从中来,觉得肚子更饿了。 「我,徐真,是自愿上班的。」 ☆、蓝花楹 刚刚从兇杀现场回来的徐真,在用掉一天宝贵的假期之后,迅速强迫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 虽然上班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变着花样摸鱼罢了。 没办法,打工人就是这样的。 在公司做牛做马了一天,徐真攒了一肚子怨气。 刚下班回到家,她就浑身难受地歪倒下去,什么都不想干。她靠在沙发上,向窗外看去。 啧,这货倒是很悠闲。 窗外,姜涣正兴致勃勃的上下翻飞着,追得可怜的小仓鸮仓皇逃窜。 徐真有些愤愤不平,前几天自己为了调查他的死因可谓是心力憔悴,回溯结束后第二天就又立刻去找了郭欢,算下来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 他倒好,成天在家里呆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 不过还好,过几天会有七天小长假,到时候她就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 「唉,真的不想上班。」徐真幽怨的出声:「可是不上班谁给我钱呢?」 姜涣斜着眼睛看了她一下,没打算理她。 啧,真是没良心。 徐真稍稍提高了声音:「要是我是公司老闆就好了,我就天天给自己放假……诶,你说,如果季三辰嫁人了,他老婆是不是门都不用出,躺着就能领工资了?」 「嘁,真好笑。」姜涣嗤笑一声:「放弃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全身心地依靠一个男人养着,和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你以为这样依附于别人的人生真的很好吗?」 第29页 「好好做自己,别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他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唾弃徐真的这种说辞。 徐真挑了挑眉,不过是想气气他罢了,竟然反应这么激烈。 「啧啧,鸟人姜涣,说的真有道理。」她看着姜涣飘进来,顺便带了的一地鸟毛,摇了摇脑袋。 「……」姜涣翻了个白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第二次回溯?」 「着什么急啊,过几天再说吧。」徐真看了一眼手机,盘算着具体还有几天才放假。「上次就是太突然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一提到这个,姜涣又有些心虚了。他自知理亏,轻轻的哼了一声,没再反驳。 徐真当然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姜涣将手凑到阳光里,皮肤下能明显看到跳动的血管,就好像他还活着一般。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耽搁的时间越长,他可能会忘记更多东西,到时候能提供给徐真的参考也就越来越少了。 看到徐真疲惫的样子,他也不想逼她。 只不过,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失去记忆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甘。 看着姜涣嘆了一口气的徐真:……这一天天的净知道吃喝玩乐,他有这么愁吗? 她默默地打开手机上的一个excel表格,这是昨天见完郭欢之后整理的一些信息。 虽然她的确想偷懒,但回溯这事儿可真是急不得。徐真窝在沙发里,戳着手机想着。 那可是真正的兇杀案现场啊。 等着认识的人逐渐死亡的过程实在是太过震撼,她得缓缓。 姜涣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忍不住抬起手狠狠揪了一下她的脸:「随便你,谁知道真相是好是坏呢,具体什么时候再开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人都死透了,真相还分什么好坏?」徐真无视脸颊上的刺痛,看着在她手边翻滚的小仓鸮,随意的回道。 反正又不可能是自己杀了他。 姜涣一跃而起,轻飘飘的落在电视上:「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让人接受。」 「真相就是真相,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真相。」徐真看着他,很是认真:「我妈说,当初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我能找寻真理。」 「哼。」姜涣眯起眼睛,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哼什么哼啊,真是的。 徐真累了一天,本来就不太开心,看到他笑的一脸欠揍就更不开心。 「臭小鬼,有什么好笑的,真是看着碍眼。」 「是吗?我倒是挺欣赏你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姜涣用眼神细细的描绘着她的五官,最后停在头顶:「王八崽,你的头髮上沾了根仓鸮的毛。」 徐真:??? 她赶紧伸出手在头上拍了拍。 「没整掉,你的手再往后边放一点,夹在头髮中间。」 「还不都是你带进来的。」徐真没好气的说道,一边伸手向脑后摸去。 本来就凌乱的头髮被她这么一整变得活像一蓬乱草。 「到底在哪啊……」她是真的没摸到啊。 姜涣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下头笑了。 「……你又耍我?」徐真愤怒的坐了起来,拿起刚刚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救命,这个顶着个鸟窝一样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徐真有些无语:「真是幼稚,原来变成鬼之后你的心智反而连二十二岁都不到了。」 姜涣见计谋得逞,笑出两颗小虎牙:「反正是不如你,二十六岁的徐真姐姐。」 姐姐?你要不要点脸啊。 明明都是姜涣,做人和做鬼怎么能差这么多。 「还我温柔可爱的笨蛋老婆!」徐真忍无可忍,随手抄起一个东西便朝姜涣砸过去。 被投掷出去的仓鸮:为什么又是我! 姜涣闪身到了阳台上,稳稳地接住了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然后反手丢了出去:「姐姐接着!」 小仓鸮:qaq! 徐真刚站起来,就被迎面砸来的毛糰子打倒。 她把仓鸮从脸上撕了下来,一人一鸟大眼瞪着小眼。 「这可是你自找的。」随手把它往边上一放,徐真抄起了手边的抱枕,冲上去就是一阵乱打。 抱枕打在姜涣挺直的嵴背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怎么,我还怕你不成……诶,好痛。」姜涣一手毫不留情地推着徐真的脸,另一只手努力够着那个被舞的气势汹汹的抱枕。 不错,早就看这傢伙不顺眼了,打几下果然痛快多了。 徐真手上不停,打得满头大汗,眼睛里却亮晶晶的,显然是非常愉悦。 不过,姜涣作为一只鬼,竟然被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太奇怪了。 青年的衣服在挣扎中被向上扯起,露出一小节苍白柔软的腰,原本嚣张欠揍的面容如今看起来却脆弱又可怜。 啊啊,好白好细的腰! 徐真看到这一幕打的更欢了,却还是谨慎地提防着他。 毕竟他勾一勾手指,就能把抱枕轻易地抢过去。 看着姜涣狼狈的样子,徐真突然有些自我怀疑。这小子,怎么看起来好是故意让她这么打的……这是看她不开心,主动让她揍两下? 徐真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第30页 毕竟他跟以前的姜涣可不一样。啧,一定是有什么后招等着她,简直是太险恶了! 打了一阵子,徐真气喘吁吁地停下手,心情好了不少。 姜涣戒备地看着她:「怎么,打爽了?」 徐真点点头:「确实,以后每天都能来这么一回就好了。」 姜涣:…… 别吧,虽然是鬼,但他也能感觉到疼的。 姜涣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髮,笑眯眯地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看你现在这么开心,送你个东西。」 送我?徐真揪着抱枕,一脸警惕。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突然从天而降一捧柔软的蓝色花瓣。花瓣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上,肩膀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不得不说,以姜涣的能力,适合去婚礼现场当花童。 徐真伸出手去接,心砰砰的跳,一时没了言语。 花瓣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在阳台的半空中,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隔着这一帘花雨,姜涣的眼神仿佛变得格外温柔。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六年前那个温柔内敛,满眼都是她的青年。 啊,不得不说,她好想把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姜涣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好看吗?」他的声音含着笑意:「小区里有一颗树开花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花。」 这花她认识。 这不是什么不知名的花,这是蓝花楹。徐真捻着柔软的花瓣,垂下了眼睫。 她的家乡,开满了这种花。 徐真小的时候其实是住在西南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初中毕业之后全家才搬到了世一大所在的城市。 她还记得,每到夏天街上都会开满这种花。铺天盖地的紫色花朵笼罩在城市上空,随着风轻轻摆动着。 每到这时,她就会努力的跳起来,亲手摸一摸那柔软的花瓣。 就像现在一样。 徐真抖了抖头上的花,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真没出息,她的脸有些红。 心脏怎么会跳的这么快,我、我是不是得了甲亢? 她压下脑内纷杂的思想,低下头盯着一地的花瓣,不敢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姜涣这货真是太会了,她简直是疯狂心动! 「谢谢,真的很好看……」她微微勾起唇角,声如蚊吶的说着。 「是吗?」姜涣突然勾起一个坏心眼的笑,捻去粘在她脸上的花瓣,颇为爱怜的捏了捏她的脸:「你喜欢就好。」 「对了,顺便一提,这些都是掉在小区花坛里的落花。」 徐真懵圈地抬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啥?」 「我觉得这么好看的花,如果烂在地里就太可惜了,便把它们都刨出来送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徐真看着身上粘的星星点点的泥土,咬了咬牙。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 果然,姜涣是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徐真怒气沖沖的给了姜涣一拳,然后飞快的冲进浴室,一边洗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甲亢。 她可不会承认刚刚心跳的那么快是为了他。 她走得匆忙,却没看到,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阳台上的青年微微俯下身子,指尖触碰到地上被踩成一团落花。 「小王八,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见春天。」 而他,只能看见混在泥土中的残花。 ☆、巧克力 自那天的蓝花楹事件之后,徐真已经好几天没有主动跟姜涣说过话了。 她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哪怕姜涣再怎么故意嘲讽她,她也不会分给他一个眼神,就好像姜涣真的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 徐真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往电脑里录入着什么。 这么多天过去,她早就消气了。只不过最近姜涣总是故意捉弄她的频率越来越高,让她很不爽,所以才决定故意晾着他。 突然,她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家中小鬼】:我们停战吧,我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 哟,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了。 徐真得意的裂开嘴笑了,小样,这不就轻松摆平了吗? 【徐真】: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她愉快的放下手机,继续噼里啪啦的打着字。 隔了两分钟,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 【家中小鬼】:家里没糖了。 什么家里没糖了?潜台词是让她去买是吗? 怪不得主动求和,原来是粮草没了。 徐真有些气不过,拿起手机开始疯狂打字,打算辱骂姜涣一番,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又只好全部删掉,回了个好。 算了,买就买,吃不死他。 姜涣坐在阳台上,看着徐真那边发来的消息,不禁扬起了嘴角。 「哼……鬼又不会蛀牙。」 马上就要到徐真下班的时间了。 姜涣垂眸看向小区大门的方向。 再过半个小时,她就会从那里走进来,拎着满满一袋子各式各样的糖。 落日熔金。 姜涣有些出神。好像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傍晚,她拎着糖走向他。 可惜他不记得了。 徐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费力的掏出钥匙开门,刚走进屋子里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第31页 青年坐在明暗交界处,偏过头来看她。他的头髮被轻轻吹起,在夕阳下映出蜜色的光晕。 这样的场景,莫名其妙的赋予了他一种脆弱感,好像下一秒他就会从阳台上一跃而下般。 不得不说,看着还挺符合她审美的。 徐真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糖:「过来。」 姜涣听话的走进屋内,接过袋子,好像一只摇着尾巴跑过来的小狗。 好想摸一摸他的头,徐真这么想着,也就大着胆子这么做了。果然摸起来跟看起来一样,触感柔软,像小动物的毛髮一般。 姜涣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突然又在发什么疯。 徐真泰然自若的收回了手:「今天巧克力打折,就多买了点。」 「哦。」姜涣拆了一颗巧克力送了到嘴里,觉得味道怪怪的,却也说不上多难吃。 不过总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他有些上瘾了,接连吃了好多颗。 徐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吐槽:「成天就知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飞飞飞,成天就知道笑笑笑……」 「……行了,给你三秒钟赶紧闭嘴。」姜涣嘟嘟囔囔的哼唧。 姜涣变成鬼之后,不是没有过这种暴饮暴食的经歷,所以直到晚上徐真才发现有些不对。 她从书房走出来,发现客厅竟然没开灯,静得出奇。 「姜涣?」徐真摩挲着走到开关处。 灯光亮起,小小的客厅一览无余。 只见茶几上的巧克力包装纸堆成了小山,而本来应该坐着看电视的姜涣此时正趴在地上不省鬼事。 徐真嗅了嗅空气中瀰漫着的味道,有些不祥的预感。她跨过地上摊成一片的鬼,用两只手指捏起一个包装纸。 果然。 巧克力的夹心是含酒精的。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姜涣的酒量到底有多浅。 徐真回忆起两人谈恋爱期间自己曾经从酒局把他抗回宿舍的场景,有些无力。她蹲了下来,戳了戳趴着的姜涣。 他应该是吃了不少,醉的脸都红了,戳起来软软的,手感很是不错。 徐真本来想看看他有没有意识,却没忍住又戳了两下。手感有点像糯米糍,软软弹弹的,搞得她好想狠狠地咬一口。 正这么想着,徐真突然感觉手下的人动了动。姜涣缓缓睁开了眼睛,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小王八?」他看了看窗外,迷迷濛蒙中发现天都黑了。 「你吃太多巧克力了。」徐真把他拖到沙发上开始忽悠:「你看,其实你吃巧克力会出现这种过敏症状,之前都没发现吧。」 「过敏?」姜涣的思维有些迟钝,他懵懂的转了转眼珠。 呜呜,怎么看起来这么乖!徐真强压下想要尖叫的冲动,觉得以后姜涣再气人就把他灌醉好了。 「对,今天都怪你吃糖没有节制。」她叉着腰眉飞色舞的对着姜涣指指点点:「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只给你买一次糖,以后你得省着点吃。」 一想到能省下一大笔钱,徐真心里暗中得意。 姜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有个东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唔,是奶糖吗? 他想了想,张嘴便咬了上去。 「我去,你是狗吧。」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徐真使劲的甩着手,却发现怎么都甩不掉他,他就像一条咬了钩的鱼,跟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晃着脑袋。 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徐真暗恨。不过谁知道他会突然咬自己的手指啊。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濡湿,她的头髮都要竖起来了:「你你你别舔!」 为什么不能舔? 姜涣叼着她的手指歪了歪头,心里有些疑惑。 凉凉的,怎么没什么味道呢? 他无意识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明明是这样充满诱惑的动作,他的神态却看起来天真而纯洁。 「赶紧张嘴……」徐真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在袋子里摸出一颗糖:「你看,这里有糖,你吃这个。」 「不要。」姜涣含含煳煳的说,直接打飞了那颗糖。 徐真被咬的手指都发白了:「姜涣,大晚上你发什么疯,别闹了!」 「……我发真真的疯。」 姜涣含着她的手指,自下而上的看着他,眼睛里盛着粼粼波光,好像有着无边的艷色。 徐真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领子被扯歪了,头髮也因为汗湿而紧紧的贴在额头上,眼角微红,轻轻地吐息着。 手指上的触感实在是过于明显,让她没有办法忽略。 「姜涣,你听话,想要什么我都卖给你。」徐真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做出战略性的虚假承诺。 「真的吗?」姜涣明显就是不信。 哪怕他醉了,也深深地知道徐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真有些心虚,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头被勾了下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鬼也是有体温的吗? 姜涣托住她的后脑,覆了上去。这是一个带着酒气和巧克力香甜味道的吻。 感受到口腔中柔软的触感,徐真的脑子瞬间就爆炸了。 姜涣半阖着眼睛,睫毛垂下,看起来很是温顺。他轻轻地咬了咬徐真的舌尖,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好甜。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分开,他舔了舔嘴角,迷迷煳煳的想着。 第32页 救命,你难道真的被狗夺舍了吗,舔什么舔啊。 此时此刻的徐真脑袋里好像装着一团浆煳。她撑着他的肩膀想起身,却又被一把按了回去。 她的眼前是他透着粉色的耳垂。 姜涣手臂紧紧的环住她的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唿吸绵长——他好像想起来了,那个徐真拎着糖走向他的傍晚。 他带着醉意,目光绕过徐真的肩膀看向窗外的星子。 …… 那时刚开学,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徐真作为校学生会志愿服务部的成员跟其他人一起组织了一场活动。 姜涣从实验室走出来,打电话问她在哪。 电话那边十分嘈杂,徐真的声音带着雀跃:「我们在图书馆前边这里,你赶紧来,活动还没结束,你可以过来赢奖品。」 「行,你在那里等着我吧,现在就过去。」姜涣笑了笑,朝徐真所说的方向走去。 却没想到,刚过了一个路口,姜涣便接到一个电话。 「餵?张老师。」他的眉头逐渐皱起:「流动相漏了?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给徐真发了个简讯,然后便往理化楼的方向赶。 此时的徐真正矜矜业业的帮着参加活动的同学计分,哪有时间看手机。 她一边在纸上写着字,一边留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姜涣可真是慢啊,难不成是爬过来的吗? 太阳逐渐西斜,来参加活动的人也逐渐减少,徐真这才有空看了一眼手机。 「去实验室了?」她把计分板放在桌子上,回了一条简讯,觉得自己很是善解人意。 【徐真】:我还是在活动现场这边等你,你做完实验就过来吧。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 【徐真】:你抓紧时间,来了还可以参加活动的。 没想到,她又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姜涣。 部长开始指挥他们把东西都收起来,搬到学院仓库区。 活动结束了,徐真有些低落的想。 等到姜涣急急忙忙的赶到图书馆门口,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遮阳棚撤的干干净净,徐真拎着一袋东西,孤零零的站在花坛边上,看到姜涣来了,立刻挥舞着手中的黑色塑胶袋朝他走去。 「这是剩的奖品,我们几个社员拿去分了。」她给他展示满满一袋子的水果硬糖。 姜涣接过袋子,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抱歉地说道:「等很久了吧。」 「还行,也就一会吧。」徐真剥了一颗糖塞到他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颗。 看起来色彩斑斓的糖果放到嘴里,一股香精味儿,说不上有多好吃。 「啧,徒有其表。」徐真一边评价着,一边挽上姜涣的胳膊:「还得是我啊。你等着,以后我一定给你买点好吃的糖。」 「好。」姜涣看了她一眼,觉得口中的糖有些甜的过分了。 自那天起,他就很喜欢吃糖,却总觉得别的糖都缺了点什么。 一直到他死去,也忘不了那颗劣质水果糖的味道。 ☆、结婚了 徐真不知道姜涣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睡得很熟了,抱着她的腰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这是姜涣变成鬼的一年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类似睡眠的状态。 明明是个鬼,怎么会各方面都跟活人这么相似呢? 徐真蹑手蹑脚把自己拔了出来,然后悄悄地回了卧室。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边泛白才迷迷煳煳的进入梦乡。 没过多久,闹铃就响了,吵得人头疼。 差点忘了,她还得上班呢。徐真坐了起来,眼下青黑,一副纵慾过度的样子。 客厅里,姜涣神色如常的坐着看电视。 「你起来了?」他见她出来了,便打了个招唿,丝毫不见醉意。 他怎么这么淡定?徐真一边刷着牙一边靠在卫生间门口观察他。 「你昨天干了什么还记得吗?」她试探地问道。 「昨天干了什么?」姜涣仔细想了想:「昨天……吃了很多巧克力?」 「嗯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再睁眼就是早上了。」 姜老师,还是您牛啊。徐真有些郁闷。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尴尬。徐真洗漱完,随便吃了两口剩的凉包子便出门上班了。 但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姜涣往身后的沙发一靠,眼神中满是得逞的愉悦。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徐真没主动提要进行第二次回溯,姜涣好像也忘了这件事一般,天天在她家混着日子。 离七天小长假越来越近了,徐真有些雀跃。 「我打算花三天出去玩,到时候你就留在这里看家吧。」她趾高气昂的下着命令,态度十分嚣张,下一秒却又怂了下来:「我、我会给你带点当地特产的。」 姜涣无所谓,反正他怎么着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等假期结束了,就开始第二次回溯。」徐真郑重的向他承诺道。 「随便你。」 徐真已经好久都没有出去旅游过了。以前是没钱,现在是没时间。 她趴在床上做着旅游攻略,已经想像到几天以后自己快乐的假期是什么样的了。 第33页 到时候她一定要背着姜涣疯狂的吃吃喝喝! 「坐公交车去可以直达,景点票价旺季会贵一点……咦,苏晓杏的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名字,徐真有些疑惑。 她们两个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这回突然打电话给自己,是有什么事吗? 徐真点下免提键,同时还在小本子上写个不停。 「喂,真真?」苏晓杏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你过几天放假有安排吗?」 徐真停下正在写字的笔:「我现在是打算出去玩几天。」 「啊……这样啊。」苏晓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我要结婚了,婚礼就订在放假的第三天。」 「……是吗?那恭喜啊。」 苏晓杏要结婚了,徐真有些惊讶。 同样是26岁,她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想到客厅那只鬼,徐真无奈地嘆了口气。 幸好自己还没订票。 见对面没了声音,苏晓杏又说:「真真,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来给我当伴娘,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可以。」徐真答应的很快。假又不是不会再放了,她可不想错过苏晓杏的婚礼。 虽然两人现在同处一个城市,却也好久没见面了。 准确的说,是在苏晓杏谈了恋爱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偶尔她主动约徐真出去玩,谈的话题也大多是她那个优秀的男朋友。 好像她的世界里除了美好的爱情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真虽然为她开心,却还是清楚的明白,她们已经再也没办法像当年那样亲密无间。 转眼便到了放假前一天。 徐真做完了自己最后一点工作,准时打卡下班。 「好耶,终于放假了。」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她甚至感动得想流泪。 苏晓杏刚刚给她发消息,说想让徐真这几天去她家陪她一起睡。她打算回家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就走。 徐真进了楼,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徐冬荣?你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在她家门口站着的是她的亲弟弟,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姐,下班这么晚啊。」徐冬荣陪着笑,很是殷勤。 徐真不想让他进去,索性就打算站在门口跟他谈,谈完之后好让他赶紧滚蛋。 依她对徐冬荣的了解,他能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 「有什么事,说吧。」徐真容色淡淡的,在门口一挡。 眼看着她没有让自己进去坐坐的意思,徐冬荣变了变脸色,随即又一脸堆笑:「姐,能借我点钱吗?」 果然。 徐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为了借钱,不远万里从家那边跨省来门口堵我,可真是辛苦你了哈。」 「不辛苦不辛苦。」他观察着徐真的脸色,觉得今天这事儿要黄,但还是想努力一把:「这不是嫌在网上说没诚意嘛。姐,你就借我最后一回,我下个月一定还你。」 「徐冬荣,你要不要点脸啊。」徐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这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的,不去找活干反而成天来我这儿借钱?你现在不还是和爸妈住一起吗,怎么不找他们借?」 「姐,你瞧你这话说得……」徐冬荣脸上有些挂不住:「爸妈那钱不都留给你当嫁妆了吗,再说了,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你这还是我亲姐呢,帮衬一下怎么了?」 嫁妆?徐真冷笑了一声,都是骗子,这话说出去他们自己信吗? 「我不需要家里出嫁妆。」徐真不愿再浪费时间:「我就一句话,要钱没有。你有这时间,赶紧去把你那头髮整整吧,都乱成什么样了。」 徐冬荣打算再挣扎一下:「你看我这也没什么积蓄,自己在外面走动多容易出事,万一被狗咬了我都没钱打狂犬疫苗。」 「呵呵,我比较怕你把狗咬了没钱赔人家。」 徐冬荣眼睁睁的看着徐真闪身进了门,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 这老尼姑,她懂什么,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烫髮款式。 徐真趴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边的声音,等徐冬荣走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飞快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跟姜涣打了个招唿便下了楼。 坐在计程车上,徐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她还挺羡慕苏晓杏的。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不像自己,有个烦人的弟弟。苏晓杏曾经说过,她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会给她。 最重要的是,有人爱她。 徐真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呢?有人真心爱她吗? 从前,她的家人把她当成拖累;而现在,她又成了家中的钱袋子。 她的人生就像行走在独木桥上,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 苏晓杏早早地就站在楼下等着,见徐真到了,便飞快的跑了过去。 「怎么来的这么晚?」她接过徐真的箱子问道。 「家里有点事。」 「又是你那个弱智弟弟?」苏晓杏跟徐真认识的比较早,对他们家那档子事了如指掌。「奇了怪了,这小子怎么又来这儿了……对了,你吃饭了吗,我妈早就把饭做好了,就等你了。」 第34页 徐真点了点头,有些拘谨的跟着她上楼。 苏家最开始也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 苏晓杏的爸爸开了一个厂,而徐真的爸爸正好是那个厂里的员工,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子女们便也经常在一起玩耍。 两个女孩子本就同岁,又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徐真的爸爸徐益为了讨好自己的老闆,平时也很贊成自己的女儿多跟苏晓杏接触。 在两人初中毕业那年,厂子倒闭了。 徐家搬去了世一大所在的城市,而苏家则举家搬到了徐真现在所在的城市。 徐真要走的那天,苏晓杏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抱着她掉了几滴眼泪。 没想到,三年之后,两人又考到了同一个大学,学了同一个专业,住了同一个宿舍。 苏晓杏一直觉得自己和徐真之间有种奇妙的缘分,不然为什么老天非要让她们当好朋友呢?明明隔着那么远,却依然能联繫到一起,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妈!妈哎!开门!」到了门口,苏晓杏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苏晓杏的母亲陈瑜开了门,把两人迎了进去,看着徐真笑了笑:「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听到这话,徐真得意的挺直了腰背:「阿姨您真有眼光……」 「哎呀,别拉着人家说这说那的,瘦了不好吗?瘦才漂亮呢。」苏晓杏噘起了嘴:「赶紧吃饭吧,都饿死了。」 「你这孩子……我也没说什么啊。」陈瑜瞪了她一眼,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发火。 徐真倒是不在意,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苏叔叔不在吗?」 「嗐,他今天加班,不用管他,咱们先吃。」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全是偏辣的口味。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菜了,徐真舀了一勺红三剁拌在饭里,吃的很香。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有时她和苏晓杏玩累了,便会一起去苏家吃晚饭。陈瑜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都会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看着她们吃的满头大汗。 她心疼徐真小小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多不公正的待遇,于是便会有意的多关照她一些。 「咱们真真吃的真好,真干净。」那时她总这么说。 每当听到这话,小小的徐真就会一把勺子使的飞起,努力地想证明自己真的很棒。 徐真吃的津津有味,正想着以前的事,便听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估计是我家那口子打来的,我去接,你们慢慢吃。」陈瑜站了起来,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 如果苏叔叔也能一起吃饭就好了,自己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徐真看着她的背影想着。 又过了二十分钟,陈瑜的电话还没打完。菜都有些凉了,不知道什么事说了这么久。 突然,阳台上传来高声的咒骂。 「苏凯你个王八蛋!要是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陈瑜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什么加班,我看是去找那个女人去了吧……」她的声音逐渐变小,随之而来的是低声的抽泣。 这是……吵架了? 徐真放下了筷子,看向阳台的方向,小小声地问道:「咋说啊,用不用劝劝。」 苏晓杏垂着眼眸:「不用管他们,吃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冷漠的想着。 ☆、打一顿 陈瑜最终也没有回来吃晚饭。 她打完电话之后便拎着包出门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苏晓杏和徐真把剩菜用保鲜膜盖好放到冰箱里,想着等陈瑜回来之后热一热就能吃了。 「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真羡慕你。」关上冰箱的门,苏晓杏神情低落地说着。 ……羡慕我?徐真有些诧异。 「从小我就知道,我只是妈妈束缚住我爸的工具而已。」她嘆了口气:「苏凯并不爱她,我妈真的很不值得。」 苏晓杏看着徐真惊讶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她是说真的。 再怎么说,起码徐真的爸爸妈妈是真心相爱的。 …… 苏凯和陈瑜可以说是奉父母之命成婚的。 陈瑜家条件好,长辈们本来不想让她嫁给苏凯这个穷小子,却抵不住她的苦苦哀求。 当时,苏晓杏的外婆总是摸着陈瑜的脑袋,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嫁。 而每次都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时候的陈瑜觉得,自己能嫁给苏凯,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但却没想到,苏凯根本不爱她,他爱的是一个跟他一块长大的姑娘,一个靠给人擦鞋为生的女子。 两人结,并没有过上陈瑜预想中的幸福生活。 苏凯觉得是陈家毁了自己的爱情,便恨上了陈瑜。 他想报復她。 他接手了陈家的厂子,同时还一边暗暗与自己从前的恋人联繫,他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大白眼狼。 但是,谁叫他们非要让他和陈瑜结婚呢? …… 苏晓杏想到上一辈的那些事,眸子暗了暗。 她很怕自己像母亲一样,日后过着那样惨澹的日子,所以格外的渴望爱情。 「你知道吗,我未婚夫可有钱了。」她笑着偏头看向徐真:「我嫁过去之后,就可以让他帮我护着我妈了。到那时,苏凯是绝对不敢跟她离婚的。」 第35页 「我未婚夫姓柴,我姓苏,他是六月的生日,我是十月的生日,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到这里,苏晓杏捧着脸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你在说什么屁话,这之间有什么联繫吗? 徐真默了一瞬,然后开口问道:「但是,为什么要阻止你父母离婚?」 都这样了还非要捆绑在一起,这不是找罪受嘛。 「当然是因为我妈不想。」苏晓杏摇了摇头:「这一点我跟她还蛮像的,在我们俩看来,爱情最大,哪怕自己得不到,也不会轻易放手让别人得到。」 天色渐晚,陈瑜还是没有回来。 徐真和苏晓杏躺在一张床上,看着天花板谈天说地,就好像她们从前经常做的那样。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存在吗?」徐真吃着棒棒糖,含煳不清地出声问道。 「当然相信。」苏晓杏也随着她放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怎么,有鬼缠着你?」 「嗯。」 苏晓杏翻身坐起,瞪大眼睛看着她:「真的假的,你被鬼上身了?」 徐真有些无语:「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真的,姜涣变成了鬼,现在就在我家里呆着。」 「……可怜的娃。」苏晓杏怜悯的看着她:「都这么多年了,还挂念着呢。」 她可是知道当初徐真有多喜欢姜涣,却没想到,六年过去了,她还没放下。 徐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不信就不信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季三辰,可能再不会有人能相信她说的话了。 「对了,你那个弟弟是怎么回事啊,讲讲呗。」苏晓杏又躺了回去,翘起腿来,一晃一晃的,很是悠闲。 「……还能怎么回事,又是来找我借钱的。」 小的时候,徐冬荣总是仗着父母的宠爱欺负她,近些年来虽然收敛了一些,却还是把她当成许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库,时不时便伸手要钱。 「啧啧,弟弟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苏晓杏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道。 「呦呵,你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徐真慢慢的坐了起来,眼中有些跃跃欲试。 不是吧,苏晓杏张大了嘴:「……你是想来真的?」 夜深人静,一辆摩托车在路上飞驰着。 苏晓杏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真的答应徐真去打她那个便宜弟弟。 不过,就当在结婚前最后放纵一把吧,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成为柴家的儿媳妇了,到时候可就不能像现在这么恣意了。 想到这里,她朝着身后喊了一句:「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沖沖沖!」 徐冬荣没借到钱,有些心气不顺,便在市里找了个网吧打算先打两把游戏,等到明天再去找一趟徐真。 他怕父母担心自己,便在家庭群里发了个定位。 「『来了就别走』网咖?就是这了。」 摩托车驶入一个小巷子,徐真下了车,对着群里的定位确认了一番,朝苏晓杏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办,就在这里等他出来?」苏晓杏把车停在一边,声音从头盔后传来,听着闷闷的。 「等着,我给他打个电话。」 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徐真眼睛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桀桀的怪笑着。 在徐真打电话的时候,苏晓杏看了看周围,不错,路上没路灯,门口没监控。 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黑网吧。 「等着吧,他马上就会出来了。」徐真拉着苏晓杏躲在垃圾桶后边,伺机而动。 「你怎么做到的?」 「嘘……来了!」徐真没有回答她的话,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出,立刻示意苏晓杏跟上。 徐冬荣游戏打了一半,便接到徐真的电话,让他现在去找她拿钱。他觉得挺奇怪的,明明直接网上转钱就可以了,干嘛非让他过去。 不过拿人手短,徐冬荣把外套一穿,便匆匆往外赶。 没想到,刚出了门,他就摊上事了。 徐真看准时机,举起垃圾桶往他头上一扣,然后死死地按住不让他挣脱。 她掏出从苏晓杏家里拿出来的小花铲抵在他的腰上,哑着嗓子恶声恶气的说:「别动,再反抗可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徐冬荣有些疑惑,来不及多想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他本来就有些肥胖,再加上平常不怎么运动,此时以一敌二便有些吃力,此时只能乖乖站着挨揍,嘴里却还不饶人,抖着声音叫着:「这可是法治社会,你们……你们这是犯法的。」 「你家是不是在xx市的xx小区,敢报警把你老巢都端了。」苏晓杏学着徐真粗声粗气的威胁道。 徐冬荣嘴里呜咽着,不敢再多嘴。 徐真踹了他几脚,觉得颇为解气,又拿着铲子在垃圾桶上像敲钟一样狠狠地敲了几下,震得徐冬荣眼冒金星。 不得不说,真是很爽。她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月黑风高夜,揍人正当时。 「有人来了,风紧扯唿!」苏晓杏一直留意着网吧的方向,见有人声传来,立刻扯着徐真上了车。 徐冬荣一直听着外边的声音,见她们走了,气愤的把垃圾桶甩开。只见幽暗的巷子里两个人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往外快速驶去。 第36页 「你·妈·哒——」他目眦欲裂,仰天长啸,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摩托车开到了大马路上,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晓杏听到徐冬荣的嚎叫,忍不住笑了:「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啊。」 别说,还真是挺痛快的,她咧着嘴笑了,哼起了歌。 徐真没说话,她又给徐冬荣打了个电话。 「姐,我现在正往你那边走着呢,刚刚遇到点事儿。」电话那边的人抽了抽鼻子,说道。 「我反悔了,你别来了。」 「啥?」 「我刚刚给你买好高铁票了,你等下就回家吧。」 徐真在订单页面截了个图,甩到家庭群里。 没过多久,群里就有人回復了。 【往事如烟】:真真今天晚上要回家? 【徐真】:不是我,是徐冬荣。 两分钟之后,徐冬荣便在群里开始诉说他悲惨的夜晚。 【孤狼】:爸,我被打了。[图片][图片] 【往事如烟】:怎么搞得鼻青脸肿的。 【往事如烟】:该,大晚上的在外边乱逛,家里不是有电脑吗,非去什么网吧? 【孤狼】:我一在家里用电脑你就唠叨,我还敢回家玩吗? 【a纤体美容谘询】:好了好了,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少说两句。 【a纤体美容谘询】:现在怎么样了,报警了吗? 【孤狼】:还是妈疼我,我现在正往西站赶呢,等下回家再说。 等红灯的时候,苏晓杏接过徐真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嗤笑一声:「还孤狼呢,我看他像个猪头。」 徐真哼了一声:「看时间他应该上车了,接下来几天终于可以清净清净了。」 「你还是想想,万一他发现是咱俩干的,到时候怎么收场吧。」苏晓杏盯着信号灯的倒计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夜晚的空气微凉,一阵风吹过,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徐冬荣坐在回家的高铁上,向窗外看去。 嘶,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呢。 他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皱起了眉头。徐真今天晚上难道只是特意为了耍自己吗? 他揉了揉被踹了好几下的腰,疼的龇牙咧嘴。 这个老尼姑,不会是找人打了自己一顿吧……就因为自己总是找她借钱? 徐冬荣打开拨号界面,输入了报警电话,却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出去。 想到那两人竟然能完整的报出自己的家庭住址,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算了,不过是挨了一顿揍而已,反正也没怎么着。 至于徐真,他谅她也不敢,毕竟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她敢打他,也不怕坐牢? 徐冬荣最终还是按下返回键,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一股酸臭味。 呜呜呜,回家之后一定要跟爸妈好好诉诉苦。 ☆、小丸子 摩托车飞驰在宽广的街道上,苏晓杏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惜没有第二个人再给她揍了。 「我看现在还不算太晚,咱们去吃点宵夜吧。」她对徐真喊道:「我这段时间正减肥呢,要不去买点魔芋串串?」 「何必呢你,啥都不吃才最能减肥。」徐真张嘴回她,灌了一肚子风。 「那就先不减了,过了路口左拐,咱们去学府路那条夜市看一眼。」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跟朋友一起在外边吃宵夜了呢?苏晓杏看着前方,眼睛亮晶晶的。 自从谈了恋爱,她的生活中好像除了男朋友就没有其他人了,而她也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只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现在,她要结婚了。 结婚后,她会将现在的工作辞去,做一个家庭主妇,到时候,便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了。 啊!也许,今夜就是她最后一次放纵吧。 想到这里,苏晓杏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绝世玛丽苏文中的悲情女主角,不由得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 徐真看着苏晓杏带着粉色头盔的后脑勺,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是刚打完人太兴奋了,不由得笑出了声:「苏晓杏,你的后脑勺真像个瓢!」 虽然苏晓杏立志成为有钱人的娇妻,但内心还是当年那个热血小女孩。 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以前说过,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赚很多很多的钱,未来要找十个老公。 车子在夜市街口停下,徐真摘下头盔:「车怕是开不进去了,你在这里呆着,我进去买。」 她回忆着苏晓杏的口味,在里边逛了两圈,买了一堆鱿鱼鸡柳之类的小吃。 扫码付完款,徐真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要是姜涣还没死就好了,如果他们没分手的话,这钱肯定轮不到她自己来付。 刚想往回走,就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小铺子。 「差点忘了,说好要请她吃这个来着。」 苏晓杏等的无聊,使劲的抽着鼻子,嗅着空气中瀰漫的香气:「如果能住在夜市边上就好了,我一定天天过来吃……诶,你这么快就买完了?」 徐真带着一身油烟味走来,朝她挥了挥手里的袋子:「咱们去哪儿吃?」 「都买了什么啊?」苏晓杏接过袋子挂在后视镜上,问道。 「先找地方再打开看吧,我怕待会儿凉了。」 「那去跨江大桥那边?」 第37页 「走!」 跨江大桥上边有很多长凳,到了夜里,桥上灯火辉煌的,很适合赏景。 刚到地方,苏晓杏就兴致勃勃的打开袋子。 「竟然还有炸串和花甲!不错不错,你还买的挺多啊。」她吃了一口丸子,满足的伸出一个大拇指:「好傢伙,还烫着呢。」 徐真拿着竹籤扎了一个鸡柳送到嘴里,咸香酥脆,外皮咬下去会发出「咔嚓」一声,里边的鸡肉嫩的流出了汁水,香的她眯起了眼睛。 只不过对于她来说,还是不够辣。 「呜呜,夜宵果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徐真晃着脑袋,觉得吃了这口鸡柳自己这一辈子就值了。 「这是什么东西?」苏晓杏塞了满满一嘴食物,脸上还沾着酱汁和几粒芝麻。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蓝色的盒子:「章鱼小丸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了。」 「之前不是答应过你要给你带吗?」徐真看向远处的江面,眸中映着点点灯火:「吃吧,我让店主加了好多好多芥末。」 「有这回事?我都忘了。」苏晓杏塞了一个到嘴里,立刻被呛的泪流满面:「不过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加了芥末就是爽!」 两人坐在桥上,吹着凉爽的江风,一起分完了这两盒小丸子,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快看,过来一个帅哥,让我去会会他!」徐真被辣得有些神志不清,她泪眼朦胧的看向远处走来的一个路人,兴奋的拍着大腿。 那个路人看到她们两个坐在长凳上流泪,疑心她们是遇到什么难处,便主动上前,苦口婆心的劝两人不要跳桥。 徐真尴尬的向他道谢,在对方怜悯的目光中拉着苏晓杏灰熘熘的走了。 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我们也回去吧,剩的东西之后用微波炉热一热再吃。」徐真把袋子繫紧,小心地放在摩托车的尾箱里。 「要不直接扔了吧,热过的就不好吃了……家里还一大堆剩菜呢。」 「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想到刚刚鸡柳的味道,徐真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决定了,等到了家她就要撺掇苏晓杏把剩的鸡柳给热了吃掉。 「坐好了,回家喽!」苏晓杏嚎了一嗓子,发动了摩托车。 苏晓杏的家在城边上,为了抄近路,她选择穿过一个汽修城。 汽修城中,道路两边的店面都已经拉下捲帘门,空旷的路上只能听到摩托车行驶的声音。 「我靠,这什么情况。」苏晓杏突然一个剎车,圆圆的脸蛋都被吓瘪了,她支起上半身看向前方倒在地上的人。 那是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男人,他的头髮脏的黏在了一起,挡住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徐真皱了皱眉,瞅着一地的呕吐物和散落的酒瓶:「他喝多了,咱们绕着走。」 看着地上这一滩,她甚至能分辨出来这人晚饭吃了些什么。 呕,突然不想吃鸡柳了。 那个人好像被她们吵醒了,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们,然后突然坐起来,晃晃悠悠的朝她们走过去。 「有钱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偏头吐了口痰:「借点钱买根华子抽抽。」 「……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报警了。」苏晓杏举起小花铲,外强中干的吼道。 「报警?」醉汉好像突然听懂了她在说什么,突然跌跌撞撞的朝前方跑了几步,一把扯住车头。 「嗷嗷嗷嗷嗷!」苏晓杏吓得拿花铲向他手上砸去。 「别嚎了,他喝多了,没法交流。」徐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紧紧揪住她后腰的衣服:「咱们直接开过去吧。」 「我不敢啊,万一撞到他怎么办。」苏晓杏哆哆嗦嗦的回道,见那人把后视镜都掰断了,又尖叫了起来。 徐真早偷偷通过简讯渠道报了警,却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现场,心里也有些发虚:「既然这样,咱们就把车丢在这往外跑,他这种情况跑不快的,咱们先到大路上再说。」 「好。」苏晓杏点了点头。 「三,二,一,跑!」 两人迅速下了车,任由笨重的摩托砸到醉汉的脚,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小娘皮,敢砸你爷爷的脚!」醉汉一声痛唿,面漏凶光,一只手还在兜里掏着什么。 徐真扯着苏晓杏,一刻也不敢停歇。耳边传来唿唿的风声,她跑的嗓子有些干疼。 「这人怎么穷追不捨的!」苏晓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徐真第一次来这个汽修城,她怕迷路,便只能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跑。 昏黄的灯把两人的身影拉长,除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喘息声,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奇怪,他不是醉的很厉害吗,怎么会跑这么快。」徐真偏过头去,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神。 他的眼睛看起来兇狠而恶毒,哪还有什么醉意。 「徐真,前边有个小路,过了那里可以直接出门。」苏晓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努力的压抑着恐惧。 「绝对不能走小路,咱们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跑。」徐真一把扯过要拐到小路上的苏晓杏:「这条路上有监控,到了小路上万一出了事,可就连个影都留不下来了。」 第38页 见两人没拐到小路上,男人怪叫了一嗓子:「跑啊,你们快跑啊!狗娘养的!」 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和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她的背后逐渐升起凉意。 这个人的确是喝了酒,但明显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醉。 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么直愣愣的、不远不近的追着两人,目的就是为了把让她们慌不择路的走到那条小路上。 所以,现在已经过了小路了,他没办法在看不到的地方向她们下手了。 那他会怎么办呢? 苏晓杏又发出一声尖叫:「他、他追上来了。」 果然。 徐真的心沉到了谷底。 「跑!马上就能出去了,不要回头!」 苏晓杏的眼里都是泪水,她忍不住哭出了声。被抓住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她不敢想像。 她明明马上就要结婚了。 「救命啊!」她发出尖利的哭喊声:「有人吗?快来人救救我们!」 徐真感觉到她的步子慢了下来,手上一用力,扯着她继续往前跑:「别停!」 「我真的跑不动了……」苏晓杏绝望的看着徐真的背影:「我错了,我不应该抄近路的。」 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徐真嘴里一股血腥气。 她其实也跑不动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是……」苏晓杏愣愣的看着前方。 一辆红色的跑车从汽修城大门沖入,一边疯狂的按着喇叭一边向她们的方向驶来。 车上坐着一个短头髮的女人,她容貌艷丽,有一种凌厉的气质。 明明已经快到三人跟前了,她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男人停下了脚步,不停的骂着脏话,然后转身向后跑去。 「柴湘?」苏晓杏呆呆的说道。 「怎么,你认识?」徐真不敢放松:「快,我听到警笛声了。」 被叫做柴湘的女人开着跑车与二人擦肩而过,稍稍减缓了速度,但还是朝着那个男人开去,使他被迫与徐真和苏晓杏拉开距离。 终于到了门口。 苏晓杏再也支撑不住了,她颤颤巍巍的撑着膝盖喘气。明明怎么也走不完的一段路,最终还是到了重点。 「她是我未婚夫的姐姐。」她偏过头,看向黑洞洞的汽修城,虚弱的说道。 两辆警车停在汽修城入口处,从上边下来几个人。 徐真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她靠着墙蹲了下来,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着的双手。 而柴湘那边,却还在进行着激烈的追逐战。 男人听着身后跑车的轰鸣声,咬了咬牙,跳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汽修城的路很复杂,柴湘一个不查就把人跟丢了,她看着前方的黑暗,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出去再说。 见把她甩开了,男人啐了一口,残存的酒意也彻底消失。他听着不远处的警笛声,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路灯下,被两人丢弃的摩托车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车身已经被砸的凹陷。 男人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插在车座上。 也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他倒是不怕。 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阴狠的目光,看着不远处。 反正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不是吗? ☆、小雪人 柴湘最终还是跟着苏晓杏和徐真一起去了警察局。 她开着她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慢悠悠的跟在警车后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姑娘,后边那人跟你们什么关系啊,都跟了一路了。」开车的警察从后视镜看了看,不由得有些好奇。 苏晓杏缩在座位里,有些恹恹地说:「我婆家那边的人。」 徐真看了她一眼,疑心她是被吓到了,便默默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 苏晓杏扒在椅背上,从后窗看着柴湘的车,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她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在公婆面前告状呢。 等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了,徐真和苏晓杏缩在红色跑车的后座上,等着柴湘送她们回家。 「你们俩,大晚上不睡觉,跑汽修城去干嘛?」柴湘夹着支烟,坐在驾驶位随意的问道。 「那啥,其实我们就是路过。」苏晓杏讷讷的说道,大气都不敢出。 柴湘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她可没心情跟自己这个弟妹再多掰扯。 车内的氛围很压抑。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徐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装睡,任由苏晓杏怎么掐她都不醒。 柴湘自己有个小公司,这天忙的太晚了,都快十二点了才打算回家。 没想到刚路过汽修城,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阵嚎叫,声音还颇为耳熟,于是就进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许久不见,这个苏晓杏还是那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她单手扶在方向盘上,有些不耐烦的想。 她向来看不起像苏晓杏这样一味依附男人的女人,所以一直跟她很不对付。 可惜,自己弟弟却就好这口。她看着后视镜正襟危坐的准弟妹,轻哼了一声。 自那天之后,苏晓杏便老实多了,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婚礼,也如愿以偿的让徐真给自己当了伴娘。 第39页 婚礼结束之后,徐真便该回家了。 不得不说,这几天过得真是神魂颠倒的。 她坐在计程车上,看着车窗外柳絮飞舞,像下雪一样。 说起来,她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冬天了。 她小时候没有什么玩具,唯一陪伴着她的,只有妈妈从表姐那里拿过来的一个又老又旧的布娃娃。 有一次,她在院子的角落里捡到一个塑料做的小雪人,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丢在那里的。 圆圆的脑袋,黑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当时小小的徐真如获至宝的捧着小雪人,内心有些纠结。 「还是新的呢。」她把小雪人放到自己的床上,戳了戳它的脑袋:「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偷东西呢?」 她也好想拥有一个新玩具,拿到幼儿园跟小朋友们一起玩。 大家都嫌弃她的脏娃娃和她打满补丁的小外套,但是肯定不会嫌弃这个又干净又漂亮的小雪人吧。 小徐真双手拢起,把小雪人包在掌心中,好像给它盖了个房子:「小雪人,你留在我们家里,好不好啊?」 就这样,徐真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崭新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玩具。 但是她最终也没有把它带到学校去,她怕有人发现这是她捡来的,大家会更加看不起她。 所以说啊,她既不是个有钱人,也不是个勇敢的人。 那一段时间,徐真最开心的时光就是抱着小雪人,躲在家里一个没人的角落自己偷偷玩。 她的家乡不会下雪,所以那时的她也从来没见过雪。 但是她知道,雪人只能待在冬天。 所以她喜欢冬天。 许多年过去了,无论是上大学还是搬家,小雪人一直摆在徐真家中最显眼的地方。 去年冬天,姜涣在跟仓鸮打闹的时候不小心砸倒了小雪人,已经发黄髮脆的塑料制品摔在地上,立刻成了几片碎片。 当时徐真朝这一鬼一鸟发了好一通火,搞得小仓鸮战战兢兢的,好久都没再飞进屋子里,只敢站在阳台上注视着她,好不可怜。 过了几天,徐真打开冰箱冷冻层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那是真的用雪堆成的雪人,它端坐在那里看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气。 圆圆的脑袋,黑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姜涣坐在沙发上,假装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的观察她。 他没办法给她重新买一个,便只能用小区里的雪给她做了一个,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徐真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不生气了。 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一个真正的雪人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雪人。 见徐真笑了,姜涣也松了一口气,打开了窗,招唿小仓鸮进来。 徐真把那一格的东西全部清空,让雪人单独占了一层,但没过多久它却还是散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在这个季节她一下子失去两个雪人,她还是最喜欢冬天了。 眼看快到家了,徐真回过神来。 怎么又想到去年冬天了。 「师傅,麻烦您在前边那个便利店门口停一下。」看在她心情这么好的份上,就给姜涣买点糖带回去吧。 当然,巧克力是不可能再有了。 徐真走进便利店,一眼便看到了收银台前大大的海报。 「巧克力全场半价?」徐真拿起购物篮,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只要绕开含酒精的类型就行了吧? 等她离开便利店的时候,手里多了三个袋子。 她低头看着小票,心里想着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再给他买糖了,却突然瞟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在便利店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那天在汽修城遇到的男人。 黄昏时间,周围的人并不少,徐真心下稍稍安定。这一片她熟,就算他真的跟着自己,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怎么样。 徐真平视前方,镇定自若的出了便利店的门,向前走去。 果然,那个男人也提步跟上。 徐真加快了脚步,一路上七拐八拐的,却还是没能甩掉他。 她吓得一脖子汗,这个男人就好像徐真背后的幽灵一样,虽然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却总是能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眼看就要到小区了,徐真却有些犹豫的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门口的保安是肯定会拦下他的。可是之后呢,他知道了自己的家庭住址,会善罢甘休吗? 何况在外人看来,自己还是独居。 徐真攥紧了袋子,站在原地不动了,那个男人也停在一棵树下,静静地观察着她。 「又是你?」突然,一辆红色跑车缓缓停在路边,窗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柴湘? 她还记得我? 柴湘看了看树下变了脸色的男人,心下瞭然:「啧,这才多久就放出来了。」 她对着徐真招了招手:「上车。」 徐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正提步向她走来,二话没说便钻进了车里。 柴湘看着那个不依不饶的男人,踩了一脚油门,疾驰而去:「我先带你在周围绕几圈,等他差不多走了再送你回家……对了,你家在哪?」 第40页 「我家在『无语小区』,就从刚刚那个地方左拐就到了。」 柴湘点了点头:「要我说你也是够倒霉的,这才几天啊,又摊上这事儿。」 徐真往后看了一眼,也是心有余悸。 真是的,都怪姜涣,要不是为了给他买巧克力她早就到家了。 徐真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跟那边细细的说明了情况。 电话里的女声温温柔柔,确定了她现在处于安全的环境后,先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便让她这一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在室外记得留意四周,有特殊情况及时报警。 徐真打完电话小声的嘟囔着:「要是能把他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就好了。」 她怎么尽量少出门啊,过几天她就要上班了,不上班哪来的钱,难道要她喝西北风吗? 车内本来就很安静,柴湘也算是把对方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这小子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犯罪行为,就算抓起来,估计也就口头教育一下。」 徐真愤怒的一拳砸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疼的龇牙咧嘴。 确实啊,今天离上一次见到他也不过是过了三天,原以为他会被关上一段时间呢。 柴湘带着徐真绕了好大一圈,等回到原地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她把车停在无语小区门口,示意徐真到地方了。 好车坐起来就是舒服。下车前,徐真有些恋恋不捨的在车座上狠狠的摸了两把。 「哎,加个联繫方式吧。」柴湘晃了晃手机:「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徐真很是感动,点了点头,留了一袋子糖在车里,当做谢礼。 姜涣站在窗前,看到徐真从一辆红色的车上下来,不禁扬起了眉毛。她一个半小时之前不就给他发了个简讯,说自己要到家了吗? 难不成路上出了什么事? 徐真疲惫的走到家门口,刚想掏出钥匙,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王八崽子,好久不见。」姜涣居高临下地着看她,一副欠扁的样子。 徐真扯了扯嘴角,机械地跟他打了个招唿:「呵呵。」 姜涣接过糖,看也没看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今天有人送你回来?」 徐真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然后舒了一口气,三言两语的叙述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姜涣一边听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把玉牌给我。」他向徐真伸出手:「我把一缕魂魄附在上面,这样每当你情绪波动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得到。」 徐真愣愣的摘下玉牌递给他:「这有什么用吗?」 玉牌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摸起来温温热热的。 姜涣在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嘆,他还是贪恋这种富有生命力的温度。 他的指尖在玉牌上轻点了几下,有些留恋的摩挲着:「虽然我的活动范围有限,但却可以把玉牌当做一种媒介,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使用幻术护你性命无虞。」 他的魂魄本就在逐渐消散,这么做更是会加速记忆的流失。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事了。 所以,他甘之如饴。 ☆、新邻居 假期的最后一天,徐真接到了季三辰的简讯。 【季小三】:今天有空帮我搬个家吗? 她差点忘了,季三辰之前就说过要搬到她家隔壁来着。徐真回了个好,然后又疑惑地看着这个难听的备註。 不用想,这一定是姜涣偷偷拿了她的手机改的。想到多年前那个「a聪明勇敢宇宙无敌亲爱的男朋友」,徐真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爱瞎改备註。 上午九点整,徐真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季三辰笔直的站在她家门前,见门开了,面无表情的递上一个巧克力礼盒。 「这是谢礼。」 「啊?这……老闆,你太客气了。」徐真接过巧克力,假装惊喜的笑着:「哎呀,太好了,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先不说她到底爱不爱吃甜食,她家里现在还有两大袋子巧克力呢,这下好了,估计全都得便宜姜涣了。 这个季三辰,哪怕给自己多发点奖金也行啊!徐真回头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姜涣,气得牙痒痒。 「这明显比你买的那些临期打折货好多了。」姜涣看着那盒巧克力,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本来还想变成厉鬼吓唬吓唬他的,现在吃人嘴软,就暂时先让他消停几天吧。」 季三辰见她这么喜欢,也点了点头:「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人把我的东西送过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好的,老闆,那你先忙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徐真关上门,面无表情的嘲笑姜涣:「就你还变成厉鬼?哈哈,我笑死了。」 「怎么,你看不起我?」姜涣有些不满,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什么好鬼?」 不然呢?徐真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货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那种表面天真善良,实际诡计多端的人设吗? 不,从这件事来看,他确实是挺天真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季三辰还没来找她。 第41页 徐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走廊里,生怕自己错过了,到时候又显得不够有诚意。 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她把笔记本电脑也带了出来,放在腿上,熟练地进入自己常看的「少看漫画」。自从上了班之后,她就养成了看漫画的习惯。 只不过,以前她都是在手机上看,一来能花好几百。思来想去,徐真还是决定卸载app,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是没想到,软体是卸载了,她却又忍不住在电脑上看网页版。 算了,钱就是用来花的,大不了给姜涣少买点糖,这钱不就省下来了吗。 每到那时,徐真就会一边忍痛在网页版充值,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虽然小板凳坐起来有些不舒服,但徐真还是很快的沉浸在漫画的世界里,还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这种穿的比较少的漫画果然才是最棒的,毕竟是夏天嘛,捂得严实读者看着得多热啊。 季三辰带着工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场景。 笑的这么狡诈,她这是……平常工作压力太大了吗?季三辰皱了皱眉。 看完一章,徐真习惯性的翻着评论区。 怎么又吵起来了?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口口」,她有些震惊——这得说了多少脏话啊,都快堆成俄罗斯方块了。 【馨馨最爱】:我去,这哪里是漫画啊,画手这口口是写自传吧!你口口给我清醒一点,这可是总裁,我口口拒绝看总裁在漫画里一天拉三次粑粑,口口的,还我少女心。 【楼上是我爸】:楼上的,你口口乱扫射什么呢?这关画手什么事,有本事去骂编剧啊。 【当讲不当讲123】:不是,戾气这么重干嘛?人家也是提出意见啊。再怎么说,在这种类型的漫画里把人物便秘的表情都画的那么生动,也太倒胃口了吧[无奈]。 【楼上是我爸】:怎么就戾气重了,回復错人了吧,你口口不爱看就划走,真口口的是找骂。 徐真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想加入他们。 「秘技·妙笔生花!」她大吼一声,哒哒哒的开始打字。 「总裁的尊严由我来守护!」 明明最近天气很暖和,季三辰听到这句话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原来这么喜欢总裁的吗? 他的身后,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大箱子,有些目瞪口呆。 不是他们多想,这以后季总搬到这里,邻里关系可得好好处。毕竟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徐真。」季三辰挡住工人们诡异的视线,轻声提醒道。 「现在就开始了吗,等我放一下电脑,马上就来。」徐真按下enter键,满意的合上了电脑,拎着小板凳就进了家门。 季三辰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据说他和哥哥都被判给了母亲,但由于工作原因,兄弟俩一年都没办法跟经常出差的母亲见几次面。 所以,季三辰可以说是被他大哥拉扯大的。 刚入职的时候,曾经有同事跟徐真八卦过一些季家的事,言语间充满了对自家老闆的怜悯。 「当时兄弟俩相依为命,下雨了,连一把不漏水的伞都没有……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其实我也是听说的。」 从那天起,在徐真心里,季三辰的大哥一直是一个操心的老母鸡的形象,他一路护着小鸡仔弟弟,使他成为了现在这样可靠的领导者。 不,说的好听点应该是长兄如父。 徐真一直对这个传说中的大哥挺有好感的。没想到,今天一见面,竟然是这幅场景。 这就是那只老母鸡……不,这就是老闆的大哥吗? 刚走进季三辰的新家,徐真就被一个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你好,我叫季一流,你也是来帮小三搬家的?」面前的男人头髮胡乱的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满脸胡茬,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不同颜色的袜子也被塞到鼓鼓囊囊的裤腿里。 徐真看了看旁边穿着黑色衬衫,干净整洁的季三辰。 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吗?不会其中一个是抱养的吧……而且哪有人叫自己弟弟小三的? 徐真僵硬的走上前去,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季总公司的员工,我叫徐真。」 这位大哥是刚刨完土吗,怎么一手的泥? 「徐真?不错不错,这个名字好,只有两个字,挺好写的。」 徐真讪笑了一下,尴尬的挠了挠头。 搬家公司的人先是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全部打包装箱,帮季三辰搬到新家,然后再逐步的搬来沙发、电视之类的大件物品。 徐真的任务就是整理这些小东西。她想了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顺便把姜涣也叫过来一起帮忙。 毕竟以姜涣的能力,整理房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姜涣看起来很不情愿,他在季三辰的卧室里飞了一圈,嫌弃的打量着周围:「为什么要把我的能力用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徐真没理他,打开了一个被胶带封住的纸箱。 暗色系的床单被褥,暗色系的窗帘,暗色系的床头柜……他真的很喜欢这些沉沉闷闷的颜色。 徐真有理由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间卧室的墙面和地板也会被换成暗色系。 第42页 不过倒是和他本人很相符,冷冷清清的,就像没有月光的深夜一样沉郁静谧。 听着从客厅传来的爽朗大笑声,徐真有些感慨。 这个季一流倒是挺……活泼的,完全可以跟季三辰互补了。 虽然她也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唿,然后两人就去各忙各的,但季一流实在是太聒噪了,哪怕她把卧室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也能把外边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天生带有基因的邋遢大叔。 并且,是一个能跟姜涣对话的大叔。 徐真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嘆了口气。 虽然季一流看不见姜涣,但他可以听到姜涣的声音。 就在刚刚,姜涣坐在工人抬着的衣柜上,大声抱怨季三辰这个人有多么穷讲究的时候,季一流突然出言附和了一句。 「就是说啊,我这弟弟一向如此,小鬼兄弟你多担待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季三辰显然是习惯了自家大哥这种神神叨叨的样子,便也没多嘴。 但正是这句话,吓得徐真她们一人一鬼愣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本来嘻嘻哈哈的大叔形象瞬间变成了不修边幅的世外高人。 季一流似乎对姜涣很感兴趣,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套近乎。 「小鬼兄弟,你平常靠什么为生?吸食活人的阳气吗?」 「小鬼兄弟,你怎么白天也能出现啊,阳光照到你身上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小鬼兄弟,你会附身吗?要不你在我弟弟身上试试?」 …… 最终,姜涣忍无可忍,拉着徐真进了季三辰的卧室:「我们就在这待一会吧,这个季一流挺不正常的。」 想到了季三辰,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 徐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她也觉得真是挺离谱的。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不应该是怕得要死吗,这季家兄弟到底经歷了什么,才能变成这幅样子? 姜涣仿佛读懂了徐真的心声,缺德地吐槽:「他们会变成这样,说不定是死了什么兄弟姐妹,被刺激到了。」 徐真:??? 姜涣看着她一脸痴傻的样子,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傻你还真傻,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一个一流,一个三辰,这中间难道不是差个老二吗?」 真的是这样吗? 徐真无语凝噎。 她怎么觉得,他们一个一,一个三,是因为叫二什么不太好听呢? ☆、警察局 季三辰站的离卧室门比较近,时不时能听到里边传来徐真的自言自语声。 他垂下眸子,有些失落。 她是在跟那个「姜涣」在说话吗? 季一流本来正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带回自己的出租屋去,余光却看到自家弟弟站的笔直,机械的擦着一个花瓶。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无意识的攥紧了纸巾,仿佛要把花瓶表面的釉都擦下来。 「别擦了,幸好这不是砂纸,要不就擦出个窟窿了。」季一流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就阻止过你,谁叫你非要搬过来?这鬼祟着实不干净,连我呆在这里都觉得阴冷……你看,你这不就受影响了吗?」 季三辰没有回答,漠然的望向卧室的方向。 那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能跟徐真关系这么好的鬼,一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那个姜涣,想必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才会被迫留在人间吧。 毕竟,好人是不会收留恶鬼的。 …… 搬家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徐真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幸亏她有外援,姜涣飞来飞去的帮她一起收拾,这才刚到晚饭时间就全部整理妥当了。 看着眼前的成果,徐真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以后万一被裁员了可以成立一个搬家公司,她当老闆,员工一个姜涣就够了。 季三辰看着头髮凌乱的徐真,疑心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跟那只鬼打了一架。 「那什么,既然收拾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哈……」徐真紧紧的揪着姜涣的的领子,一边笑着,一边拖着这只瘫在地上不起的鬼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季三辰见徐真马上就要出门了,连忙出声叫住她:「我和我哥都会做饭,绝对不会点外卖来煳弄你的。」 徐真:…… 但凡换个人说这些话,那肯定是为了讽刺她。 只不过这个人是季三辰,他向来就是这种性格。 徐真在心里流着眼泪,表面上却还是客套着:「不用了,家里还有点剩菜,我就先走了。」 季一流大大咧咧的坐在季三辰身后的沙发上,有些兴致勃勃的说道:「徐小姐不吃,那让小鬼兄弟跟我们吃一顿饭总可以吧。话说,像他这样的鬼可以接触阳间的食物吗?」 别的不说,他还真对那只鬼挺感兴趣的。 徐真皱了皱眉。 这话说的……明明是热情的邀约,却让她有些不舒服。 姜涣又不是什么新奇的动物,他是她死去的前男友。但是这一天下来,季一流的言语中似乎并没有对一个已故之人的尊重。 第43页 姜涣从地上站起,捋了捋凌乱的头髮,向季一流看去。不知为何,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眯起眼睛,手指微动,下一秒手却被身旁的徐真握住了。 「不好意思,我们先回去了。」徐真的嗓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季一流见她这么坚决,也没多说。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季三辰回头望去,有些不悦。 这么说总归是不太好,他不相信大哥是无心之言。 「瞪我干嘛?」季一流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我想说什么就说喽,瞻前顾后的有什么意思,人还能被鬼压一头不成?」 「你明知道我……算了。」季三辰冷漠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打算再理他,转身便往书房走去。 「诶,你不是说要做饭吗?」季一流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做了,你回去吃吧,我还有点事。」 「嘁,真是养不熟的小狼崽子,这才多久啊就胳膊肘往外拐。」 季一流把外套担在肩上,慢悠悠的出了门。路过隔壁时,特意停下来大声的说道:「这家人可真是奇怪,唯闻人做鬼,不见鹤成仙。」 这是拽什么文吶? 隔着一道门,姜涣冷哼一声:「成仙难,做鬼倒容易,我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徐真捏了捏他的指尖,示意他别说话,外边那人听得见的。 姜涣低着头看了看依旧被牵着的手,心情稍好一些:「真是欠揍,好想打他一顿。」 「我看他说不定还真有些能耐,幸好没搬过来和季三辰一起住。」徐真听着外边没了声音,不禁松了一口气:「以后他要是再来,你可得躲远点。」 这要是把她的劳动力打残了,以后搬家公司还怎么开? 「躲?」姜涣低着头扯了扯嘴角,眼角眉梢尽是讥讽:「你可真是看不起我。」 臭小子……忍耐等于省钱。徐真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姜涣赌气似的把头扭了过去,手上却还是紧紧牵着,没有放开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徐真好似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等一会就进行第二次回溯吧。」 「……经歷了上一次,你竟然还敢开始?」 「做人嘛,就是要勇敢一些。再说了,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徐真费力的把手□□,剥了一个橘子,一边吃一边说:「现在假期要结束了,我都休息这么长时间了,当然要去。」 骗子。 姜涣转过头去,目光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便只好盯着她手上的橘子。 明明骨子里懒得像条一动不动的咸鱼,这一段时间却根本就没怎么休息。他这样的想着,空无一物的胸膛好像突然长出了鲜红的心脏,正剧烈的跳动着。 「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徐真看着姜涣的眼神,急忙把剩下的一半橘子勐地塞到了嘴里:「想吃自己剥啊,又不是没手。」 姜涣:…… 他不是这个意思! 徐真没看他几经变换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第一个问题,第二次回溯会将上一次覆盖吗?」 姜涣收回了目光,也严肃了起来:「过去所发生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每次回溯结束后,你所带来的改变都会消失。」 徐真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对于以前那段时间,每一次的回溯都可以看做是第一次?」 姜涣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第二个问题,」徐真看着姜涣:「六月七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这是什么意思?」 「0607yes,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姜涣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紧张——是自己又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我就是这么一问。」眼看着姜涣的心情急转直下,徐真挠了挠头。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姜涣对他失忆这件事越来越敏感了。 徐真打开手机,看着自己目前得到的信息,盘算着这一次回溯要做的事情。 郭欢说的话,她并没有完全相信。 所以这一次回去,她想确认一下案发的时候郭欢和张正谊到底在哪。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搞清楚恆温箱的温度为什么会突然变高。 徐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地对着姜涣许愿:「希望能回到你死亡之前。」 其实,她也想去亲自问一问当年的姜涣,两人那天到底为什么分手。 姜涣站了起来,弯下腰,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她:「再一次亲歷我的死亡,你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徐真回道。 她怕是怕,但是为了能让这只缺德鬼赶快轮迴,她拼了! 「呵,那就祝你平安归来。」姜涣瞭然的笑了笑,神色如常,好像刚刚的失落只是徐真的错觉。 墙上的钟表突然开始运行,錶针在快速的逆时针转动。 随着一阵白光闪过,徐真的眼前便换了一副场景。 「小姑娘……小姑娘?」 徐真愣愣的坐着,看着眼前坐着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正抬起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两下。 「这怎么做笔录都能走神呢?」高良挠了挠头,有些烦躁的按着手中的原子笔。 第44页 笔录? 徐真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警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十点二十,」高良被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五月十八号的十点二十。」 五月十八号? 「来不及了,我明明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徐真面色惨白,慢慢的坐下。 真是倒霉透顶,这个时候姜涣已经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什么可以获得的线索吗? 「别紧张,先喝口水。」高良指了指她面前的纸杯:「马上就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徐真平復了一下心情,点了点头。 她不能乱了方寸,哪怕人已经死了,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 无论如何她也应该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能改变过去的事情发展。 「您问吧。」她抬起头,正视着正前方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理着小平头,带着一副方框眼镜,看起来大概四十七八岁的样子。 「出事前一天,你是否见过死者?」 徐真想了想:「有,我跟他在十六号中午见过面。」 高良扬了扬眉:「哦?当时是去干什么了?」 「……分手。」 「具体是在哪里还记得吗?」 「我……我忘了。」徐真有些紧张的咬了咬嘴唇:「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呢。」 不管他信不信,先随便编个理由再说。 高良抽出一张压在手臂下的纸,细细的看了看,心下瞭然。 倒是对上了。 他低下头,刷刷的在本子上写了什么,然后把笔和一张单子递给她:「签个字吧,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之后要是有事还会再找你的,记得保持手机畅通。」 徐真握着笔,缓慢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怎么着也不能白来一趟吧,就算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呢。 徐真把单子递了回去,面露恳切:「请问……有查出什么东西来吗?」 「这才几天啊,哪有你想得那么快。」高良看了她一眼,旋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 就不说全国了,光是一个市每天就有好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去世。警察又不是万能的,目前的刑侦手段还是有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查清楚一桩案子? 看着高良优哉游哉的喝起了茶,徐真也拿起纸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水。 还是温的,看来这笔录倒是比她想的还要快。 她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袖口,脑内飞速的运转。 ☆、套点话 高良当了快三十年的警察,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才二十岁,还没走上社会,就经歷了这样的事,也确实是有些难为她。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高良嘆了一口气。说实话,他打心底里觉得那个叫姜涣的年轻人是自杀,而且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次分手才有了轻生的念头。 毕竟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他真的是没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 品学兼优,即将要去顶尖学府继续读研深造,平常也没有跟他人结下什么梁子。当时他和几个同事看到姜涣的资料,都不禁为他惋惜。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前一天的分手事件。 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不太能令家属接受,但有的时候,真相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根据他室友所说,在去世之前姜涣一直情绪低落,这也正好证实了这一点。 高良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病情诊断书,摇了摇头。 一切还是等尸检结果出了之后再确认吧。 毕竟死者父母有些权势,他们既然坚持要彻查到底,下边办事的人也只好照做。 坐在徐真斜前方的年轻警察一直没说话,只顾着埋头苦记,此时见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可怜,便也忍不住出声安慰:「没事,先不用担心,你的证词都跟你朋友对过了,我们也调了当时的监控,可以证明姜涣死亡的那个下午你的确是一直在教室上课。」 徐真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她并不是担心自己跟姜涣的死扯上关系啊。 看着年轻警察善意的目光,徐真轻轻的朝他点了点头。 高良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死者家属那边坚持是他杀,所以过几天可能还会再叫你来一趟,到时候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可别像今天这样问着问题都能走神了。」 「请问一下,姜涣死的时候当时张正谊也在上课吗?」徐真看着他,企图能问些什么出来:「还有同一级的郭欢,那个下午他在哪里呢?」 「监控显示那个张正谊的确是在上课,至于郭欢……」高良皱着眉头想了想:「李行,郭欢当时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师傅,郭欢的监控咱们还没来得及看呢。」被叫做李行的年轻警察翻了翻文件夹里的纸张:「最近事太多了,小张那边通知他明早过来做笔录。」 高良看了看表,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他把保温杯拧紧,一边问着一边站了起来。 「我、我可以看一下姜涣的手机吗?」徐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手机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第45页 她想看看姜涣的手机里有没有什么跟分手有关的线索。 毕竟人已经死了,她没有办法亲口问他,便只能从其他途径寻找。 「没结案之前,他的手机会暂时收留到警方这里。结案之后,我们会交给他的家属,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找他的父母,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你。」 高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见徐真没再问什么,便抬起头来。 「李行,把徐小姐送出去吧。」 出了警察局,徐真不禁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哼了两声。 不错,人家做笔录都是被问问题,她倒好,问了警察一大堆。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五月十八号的11:24。 姜涣的死亡时间是在五月十七号的14:00至14:10内,至今不足二十四个小时。 要是能早一点回来就好了,哪怕提前几个小时,让她多吃点早饭也行啊。徐真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往学校走去。 这个警察局离世一大并不远,她走在路上,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不禁有些感慨。如果她现在不是有事要做的话,一定会去周围转转,毕竟也好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郭哥,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 郭欢此刻正在理化楼302做实验。他接了电话之后便脱下实验服往外走,边走还边回头喊了一嗓子:「宁师兄,帮我看着点恆温箱。」 这回要是再出什么纰漏,他就直接跟着姜涣去死得了。 郭欢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徐真这个时候找自己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姜涣的事吧。 他昨天一直待在实验室里,等听到姜涣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徐真匆匆赶到理化楼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中等个头的寸头男生在楼下转着圈圈,看起来很暴躁的样子。 这个身影她好像不久之前见过。 徐真微微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上一次回溯的时候,跟在姜涣后边走出302实验室的人吗? 他竟然是郭欢?怪不得当时她觉得声音还挺耳熟的。 徐真看着他的寸头,实在是没法把他和六年后那个一头捲毛神似泰迪的男人联繫起来。 「学妹,找我有什么事吗?」郭欢见有人来了,便停下脚步,故作沉稳的问道。 「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话吧。」徐真看了看从理化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点:「去诚苑楼梯间行吗?」 「哦,好吧。」 郭欢乖乖的跟着徐真,一边走着一边偷偷的偏过头去打量着她。 听张正谊说这小姑娘今天早上被叫去警察局了啊,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淡定。 毕竟住了四年的宿舍死了人,他昨天可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郭欢想到207门口贴着的黄色封条,嘆了一口气。 他回去的太晚,没多少时间收拾东西,就来得及拿走自己的手机充电线和笔记本电脑。张正谊那小子倒是把他的宝贝手办和游戏手柄都带走了,也不说帮着自己收拾一下。 中午十二点,诚苑本来就没什么人,徐真带着他七拐八拐的走到一个楼梯间里。 「学长,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她转过身来看着郭欢,神神秘秘的说道。 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郭欢挺直腰背,郑重的点了点头。 「昨天姜涣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一听这话,郭欢激动的嚷了一嗓子:「你怀疑我?我靠,我都要毕不了业了还有心情杀人?我怎么不自我了断呢?」 这个反应倒是跟六年之后差不多。 徐真示意他小声一点,她压低了声音,神色严肃:「嘘,嘘,别嚷嚷,你那时候是在实验室对吗?因为恆温箱被人动了手脚?」 「别嘘了,我想上厕所……我那时候的确是在实验室,」郭欢点了点头:「恆温箱也确实是出了问题,不过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昨天早上宁师兄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恆温箱温控失灵了,所以我一天都呆在实验室鼓捣那玩意儿。」 「……为了挽救你的微生物?」听到这个答案,徐真也并没有多么惊讶:「这么说,昨天你没有回宿舍睡午觉?」 「毕业论文都被烫死了我哪有心情啊。明早要去公安局做笔录,今天我还得在实验室赶进度呢。」 郭欢探头往楼上楼下看了看,确认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经过这里,便压低声音道:「你是在调查这件事吗?你也觉得他的死很蹊跷对不对?」 徐真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小泰迪郭欢,好强的第六感! 见徐真没什么反应,郭欢跺了跺脚,一咬牙:「其实……其实我也不相信姜涣是自杀。学妹,如果你真的查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警察局。」 倒是挺重情重义。 徐真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安抚了一下他激动地心情,又问道:「你们宿舍现在住了几个人?」 「我们虽然是四人间,但这学期只住了三个人,我、姜涣和张正谊,剩下一个哥们儿为了找工作在外边租房子住,衣柜都收空了。」 这么说,那天躺在郭欢床上的并不是他们宿舍的任何人。 第46页 徐真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那个人就是为了杀姜涣而来的,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睡着的。 这么说,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是怎么从窗外爬进去,也看到了自己藏在了那个没人用的衣柜里。 但他为什么不对自己下手呢? 是怕姜涣有所察觉吗?还是笃定自己不会报警? 再说了,姜涣明明两次回到寝室,为什么那个人非要选择在第二次动手? 徐真总觉得有些说不通,却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她走的及时,不然可能在姜涣死亡之后那人就会杀了她灭口,毕竟他当时已经要打开柜门了不是吗? 她的沉默让郭欢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地瞅了徐真一眼:「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事了吗?」 「没事。」徐真摇了摇头:「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是谁发现的尸体?」 「是上楼搞卫生的阿姨,当时我们宿舍的门没关,她刚路过就看到了。」 ……阿姨也是挺惨的,估计得留下心理阴影了。 徐真审慎地看向郭欢:「今天的话千万别跟别人说起,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郭欢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不说了,我先去上厕所了。」 目送着郭欢正气凛然地下了楼,徐真靠在墙上,故作深沉地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关于恆温箱,虽然现在的郭欢跟六年后的郭欢说的不太一样,不过她也可以理解。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的确有记不清的可能。 那么,接下来她要去哪呢? 当然是去吃点东西! 徐真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打算先去一趟学校西门找点东西吃。 ☆、小草莓 现在是五月十八号的13:20,飢肠辘辘的徐真正一路小跑着向西门进发。 怎么会这么饿?早上她到底吃没吃东西啊? 听着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抗议声,徐真不禁又加快了脚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跑着。 她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辉,一路直挺挺地沖向西门,声情并茂的朗诵着:「西门,我·来·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午饭回宿舍躺着了,西门外的人应该不多。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气,明明还没走到地方,徐真就已经决定好要吃什么了。 要说西门外最受欢迎的摊位是什么,世一大的学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林哥鸡蛋汉堡」。 眼看着差不多过了饭点了,推着小车的大叔打算先回一趟家,等到晚上再过来。 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便是在西门外叱咤风云二十年的「林哥」本人。他刚把火关上,就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吶喊。 「叔叔——别走——」 徐真远远的就看到那个脖子上搭着白毛巾的大叔,见他要走,不禁有些着急,一边跑一边嚎。 这是她在本科期间吃了四年的小吃,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再吃一次,她可不会轻易让他跑了。 「娃儿,你跑慢点,不着急。」林红斌哪里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又把火打开。 这上个大学给孩子饿的,他摇了摇头,在铁板上刷了点油。 「要一个鸡蛋汉堡,一个烤冷面,一个手抓饼。」徐真气喘吁吁的跑到摊前:「葱姜蒜都正常放,手抓饼里加个鸡柳。」 「哟呵,这一看就没少来啊。」林红斌咧着嘴笑了,往铁板上打了个鸡蛋,然后盖上一个半成品的饼:「下午不上课?」 「早就不用上课了。」徐真喘匀了气,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制作的美食。 毕业生啊,林红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成片的冷面摊上。 鸡柳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徐真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能看不能吃属实是一种折磨。 这边手抓饼正做着呢,林红斌又在鸡蛋汉堡的模具里灌上面煳,打了个鸡蛋,往里挖了一团肉馅。 「要辣还是不要辣?」他把冷面挑起,拿着塑料瓶制作的简易小喷壶在下边喷了点醋,铁板上方顿时腾起萦绕的雾气。 「要辣,给我多加点,要变态辣。」 徐真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兜里掏着零钱,指尖却触到了一个浅蓝色小盒子。 这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把小盒子拨到一边,抽出十五块钱,轻车熟路的放进一个挂着的罐子里。 十分钟后,徐真拎着三个袋子,准备找一个好地方坐着吃。 太阳很晒,这个时候操场上的人不多,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跑道边的树荫下坐下,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鸡蛋汉堡。 软软嫩嫩的口感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 那几年,偶尔做实验做的太晚了,徐真便会拉着苏晓杏去买这家的东西。那时候她的生活费有限,每次只能拿出三块钱买一个鸡蛋汉堡,再花五毛买一串烤韭菜。 到了冬天,薄薄的塑胶袋没什么保温作用,徐真便把会多要一个干净袋子把吃的都包起来,塞到宽大的棉衣袖子里,然后冲进最近的教学楼,蹲在楼道里吃。 她总想着,等以后发达了,一定要经常来这家买东西。却没想到,在很多年以后,她虽然有钱了,却再也没有兴致站在油乎乎的小车前,等一份不太卫生的美味。 第47页 蛋堡里的肉给的很多,一咬就流出汁水,吃起来香香的,还带着一股孜然的味道。 可惜一个太小了,两三口就被她解决掉了,着实是有些意犹未尽。 主要是还没吃饱。 徐真又打开手抓饼的袋子,二话不说咬了一大口。一口下去,香香辣辣,又酥又脆,里面的鸡柳也被煎的焦脆,吃起来还有些烫嘴。 徐真满足的靠在身后的树上,又送进嘴里一块酸甜口的烤冷面。 果然,吃乃人生的最高境界,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她吃的很快,十几分钟后,这三样东西就都被消灭了,连渣都不剩。 好撑。徐真紧紧的攥着垃圾袋,扶着树干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等丢完了垃圾,她又回到了那颗树下盘腿坐着。如果刚刚掏钱的时候没看错的话,包里是不是有个小盒子? 徐真伸出手一通乱翻,突然感受到了如皮革一般的触感。 她用两只手指把那个东西捏出来,打开盖子往里一看。 果然。 里边躺着两枚小草莓形状的耳钉,这好像是姜涣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徐真是三月份的生日。 那时候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姜涣知道她要过生日了,便神神秘秘的告诉她到时候要送她一个好东西。 在徐真的印象里,她收到的礼物一般都是毛茸茸的小熊或者是可可爱爱的钥匙扣,最昂贵的当属苏晓杏从迪士尼乐园给她带回来的一个卡通人物小摆件。 她不希望姜涣送她太贵的东西,到时候不好回礼。 看着姜涣讳莫如深的表情,她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二十岁的徐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她觉得如果在生日那天,姜涣能请她去吃西门外的烤鱼丸,让她一口气吃个够,那她就很开心了。 毕竟比起那些只能摆着看的东西,还是好吃的更实在一些。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到了那天,徐真看着姜涣递到她眼前的浅蓝色小盒子,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啊,让我看看——」她假装惊喜的打开盒子,发现在毛茸茸的黑色底座上,静静地躺着两枚草莓耳钉。 「喜欢吗?」姜涣轻轻碰了碰她新打的耳洞,生怕弄疼她:「等过几天是不是就可以戴上了?到时候我要亲手帮你戴。」 「喜欢。」徐真拿起一枚,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 耳钉上的小草莓做的很逼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晶莹剔透,多汁又美味。 她合上盖子,看着上边的英文,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牌子。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但应该价格不低,反正对于吃个早饭都要斤斤计较几毛钱的她来说,肯定是买不起的。 眼前的青年目若朗星,眼角微微下垂,像一只乖巧的小狗。他低着头看着她,让徐真在心中再次发出一声嘆息。 「咱们中午出去吃吧,我在餐厅订了个位置,打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姜涣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弯了弯眸子,温和的徵求她的意见。 出去吃?徐真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下馆子,她想去吃西门的烤鱼丸。 手中的小盒子突然有些烫手。徐真垂下眼睫,把它放进包里。 她的脸上突然有些烧得慌,一种可以称之为窘迫的情感压在她的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这让她又怎么好意思跟他提起那个烤鱼丸吃到饱的生日愿望呢?她不想自己在他眼中是一个那么穷酸的形象。 坐在计程车上的时候,徐真把头靠在姜涣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脑袋里却想着以后一定要把耳钉的钱还给他。 然后,等到自己赚了第一笔工资之后,也送姜涣一份很贵的礼物。 那样的「以后」对于现在贫穷的她来说还是个很遥远的概念,但这种想法起码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虽然姜涣的家境很好,生活上也从不缺钱,但她还是固执的把「还钱」定为自己奋斗的目标之一。 却没想到,还没等她赚到钱,就再也没机会还了。 …… 徐真坐在树下,呆愣愣的看着那两枚草莓耳钉。她把它们放在手心里,戳了一下又一下。 二十岁的她捨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哪怕已经可以戴上这对小草莓了,她也不捨得把它们拿出来。姜涣劝过她几次,发现没有效果之后,便也不再多说。 徐真摸索着将耳钉带上,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 小小的、白皙的耳垂上点缀着一抹淡淡的红色,看起来乖巧又精緻。 当初要是没那么轴就好了,就可以戴给他看了,她摸了摸耳朵。 「如果早知道之后会弄丢的话,我一定会每时每刻带着它。」徐真嘆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亏大发了。 现在这个小盒子还放在她的家里,但盒子里边却只有一枚耳钉,另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在她跟姜涣谈恋爱的那段时光里,她总是像一只胆小的王八一样,对他给予自己的善意保持着警惕,生怕对方会在自己完全沉溺其中的时候将其残忍的收回。 她总是犹犹豫豫,退缩不前,却又踌躇着想放肆一把,彻底的把自己的心交付给她。 第48页 她就这样辗转在壳内和壳外的世界里,不断的煎熬着自己,却又心甘情愿的忍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 而姜涣,则是一个相当耐心地引导者,他让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拥抱外界的空气和阳光,变成一只勇敢的王八。 当时的徐真,也总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甩去所有顾虑,彻彻底底的拥有一段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却没想到,那枚丢掉的耳钉,就这样带着她隐秘的欢喜,不为人说的自尊和的藏在心底的忸怩,最终与姜涣一同消失在她的二十岁。 ☆、打欠条 不对啊。徐真看着手中的淡蓝色小盒子,皱了皱眉。 姜涣家境一直很好,这没什么可说的。 她盯着头顶随风摇晃的树叶,细细的回忆着那封遗书上的内容:「帮我把欠八公寓楼下小卖部的钱全部还清,一共六百八十块……」 像他这样从来都不缺钱的人,竟然也会在小卖部赊帐吗? 徐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五月十八号的14:30。 八公寓楼下有一个「状元商店」,这个点客人并不多,老闆王大刚靠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的在手机上打着麻将。 昨天这里发生了一起自杀事件,今天来他这儿买东西的人都少了一大半,现在更是连人影都见不到。 王大刚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死的是谁家孩子。按照他的经验,过几天就会有家属过来闹了,到时候闹累了可不得到他这儿来买两瓶水喝? 徐真走进状元商店,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白色背心的老闆。 「老闆,我是来还钱的。」她走到柜檯前,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有些心痛的掏出钱包。 虽然这是过去的她,但是她还是好捨不得这些钱,当年她的生活费可少了,这七百块钱估计攒了很久。 「还钱?」王大刚放下手机,戴上一副老花镜细细打量着她:「找错地儿了吧,你没在我们这里欠过钱。」 「我来帮姜涣还钱,他说欠您六百八十块……」 「哦?是那小子,他人呢?怎么让一个小姑娘来还钱。」王大刚接过徐真哆哆嗦嗦递过来的七张红票子,转过身在收银台里抽出二十块钱补给她。 「他……他有点事,暂时来不了了。」徐真接过钱,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叔叔,他这钱都拿来干什么了啊?」 「你是他女朋友?」王大刚给她开了一瓶汽水:「这小子说自己手机丢了,正好我有个不用的老手机,他就买了过去。」 「你别看那是个二手的,功能还挺齐全的,速度也快。我一开始想的是送给他得了,这孩子却非说要买,说之后再来给钱……」一提起这件事,他便停不下来了。 「手机丢了?」徐真嘬了一口汽水,有些不解。这件事怎么没听到有人提过? 徐真看着王大刚的表情不似作伪,便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来买的手机?」 「……昨天上午九点多?」王大刚挠了挠头:「也可能是昨天下午?我记不太清了。」 「肯定是昨天上午。」徐真抿了抿唇。 下午人已经没了,还用得着手机吗? 上一次回溯,只要姜涣出门,她就一定会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在她的印象中,他只在五月十六号下午的17:30去了一趟楼下的小卖部。 ……不对,她并不是一直跟着他。 徐真跟老闆道了谢,走出小卖部,有些后悔。她记得在十七号上午,她跟着他一起去了理化楼。 当时姜涣没在那里待多久,八点多便从实验室出来了。 在那之后,她没有再跟上,反而是自己进了302实验室,等出了实验室之后就直接潜入207宿舍了,所以她对姜涣在十七号上午的行踪并不完全知晓。 这么说,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姜涣又来到了这个小卖部。 如果十七号上午他的手机就已经丢了的话,那么现在在警察局的那一部手机,根本就不是姜涣自己的手机。他们拿到的是姜涣没用多久的,从小卖部老闆这里赊帐买的二手手机。 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直接买下来,而是要赊帐呢? 「哎呀,真是悔死我了,早知道就一直跟着他了……」徐真一路哀嚎着往理化楼的方向走。 自己是十六号中午跟他分的手,之前两人还在用手机联繫。也就是说,姜涣的手机是在十六号中午至十七号中午这段时间里丢失的。 而在她跟踪他的时候,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徐真走进理化楼。 她要搞清楚,十七号上午在302实验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 「大爷,我在理化楼里丢了一部手机。」 保安老赵正坐在门口仔细填写上一周的巡逻日志,闻言便抬起头来。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背着一个黄色的双肩包,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刚赶过来。 「丢了一部手机?」他翻了翻日志:「这几天也没人见到手机啊,你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我也忘了,大概是十七号上午。」徐真努力的眨着眼睛,企图挤出几滴眼泪,哼哼唧唧的装哭:「大爷,能让我看看十七号上午的监控吗?」 只要能看到监控,她就能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能搞清恆温箱的事。 第49页 「这监控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老赵有些为难:「这要是让领导知道了,我还干不干了。」 眼前的小姑娘眼圈都红了。 「求求您了,那部手机我才刚买,要是找不到我爸一定会骂死我的。」徐真使劲的抽着鼻子,她演的如此逼真,自己都快信了。 老赵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 他知道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把刚买的手机弄丢了是一件多么大的事,但是他也不想因为好心丢了自己的饭碗。 徐真看着老赵纠结的模样,心里有些没底。 「行吧,就破这么一次例。」 老赵摇了摇头,示意徐真跟他去监控室:「今天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啊,万一被人问起来,你可别把我供出去。」 徐真忙不迭的点头,点的老赵眼前都出现了残影。 为了保证实验安全,使每个实验台都可以被清晰的照到,学校里任何一个实验室都安装了五个以上的监控,并且还能将声音保存下来。 徐真让老赵调出了302实验室的监控画面,然后聚精会神的看着。 8:15的时候,她看到姜涣走了进去。 …… 五月十七号,8:15。 「诶,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恆温箱。」郭欢正蹲在地上鼓捣什么东西,看到门口进来了个熟人,不禁出言叫住他。 姜涣一晚上没休息好,声音透着点疲惫,闻言便低下头看去:「恆温箱又怎么了?」 「谁知道怎么了,今天早上宁师兄跟我说温控失灵了。」郭欢指了指温度显示:「你看这都快一百度了。」 姜涣乖乖的蹲了下来,偏了偏头。 「温度确实挺高的,你养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死绝了吧。」 「就是说啊。」郭欢看起来有些苦恼:「这下可惨了,马上毕业答辩了,我到时候说什么啊。」 「你能说的可多了去了。」张正谊本来一直在做自己的事,闻言嘲笑道:「说你怎么失败的不就行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罗月看了张正谊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姜涣把手机掏出来放在地上,捲起了袖子:「电源关了吗,看看后边是不是接触出了问题。」 「咝,我看这插头都插的好好地,感觉也没什么事儿啊。」郭欢摘下蓝色的橡胶手套,跟姜涣一起把恆温箱给转了过来。 「难不成真是温控失灵了?」 姜涣也有些不解:「这恆温箱都用了好好多年了吧,说不定是哪里老化了。」 「停停停,先推回去吧。」宁师兄见这两个大四的蹲在地上嘀咕了半天,生怕他们乱操作,便走过来站在两人身后:「你俩先别搞了,小心到时候坏的更彻底。」 「也是。」姜涣站了起来,摸了摸口袋:「奇怪,我的手机呢?」 「我劝你还是赶紧报修吧。」他一边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往门外走着:「这次的问题咱俩明显解决不了。」 「真是没义气,这下好了,全死了,一只都不带给我剩的。」郭欢见姜涣要走,便也跟了出去,挠了挠头,嘴里还嘟囔着:「说得轻巧,我这一报修不就成我整坏的了吗。」 …… 徐真看着监控中的画面,心中有了答案。 郭欢没有说谎。 而且她知道姜涣的手机在哪里了。 她跟门卫道了谢,便风风火火的冲到了楼上。 「这小姑娘……」老赵在她后面走出监控室,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稍稍安心了一些。 此时302实验室只有罗月在里边。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反应器,见徐真突然沖了进来,有些怔忡。 「……徐真?」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罗师姐,能帮我把恆温箱推开吗?」徐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朝着恆温箱走过去,使出了吃奶的劲开始往旁边推。 「嘿咻,嘿咻,师姐快来一起推啊……」 罗月看着她狰狞的表情有些目瞪口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听徐真的话,但还是下意识的选择帮忙。 「嘿咻……徐真,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一边推着恆温箱,一边抽空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眼看着恆温箱被推离原来的位置,一个黑色的手机轮廓渐渐显示了出来。 「这怎么有个手机?」罗月扬起眉毛,有些惊奇的喊了出来。 果然没看错。 恆温箱是直接摆在地上的,它底部跟地板之间有些空隙,当时宁师兄走到姜涣身后时,不小心把手机踢到下边去了。 徐真把手机捡起来揣进兜里。 「师姐,我先走了!」她摸着口袋中的手机,心脏不受抑制的狂跳了起来。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喂,你等等……」罗月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到徐真又像一阵风一般沖了出去。 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呢?她嘆了口气,弯下腰来,又哼哧哼哧地把恆温箱推回原位。 徐真一路跑到西边上的小树林里,找了个长凳坐下。她下开机键,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恆温箱还没修好,这一段时间没法用,不然她还真怕手机被烤坏了。 当初姜涣的父母收到遗物的时候就没觉得那部手机有些奇怪吗,还是他们提前知道姜涣的旧手机已经丢了? 第50页 来不及多想,徐真敛下眉目,小心翼翼的操作着,发现姜涣没设置开机密码,便直接点了进去。 不知道这部手机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旧手机 姜涣的手机桌面是一张照片。 是他一直养在宿舍的那只鳖的大头照。 「诶呦我……这什么东西?」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徐真却还是被这张靓照给吓了一跳,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姜涣就这么喜欢王八吗? 徐真定了定心神,为了避免与屏幕上的王八对视,她迅速进入状态,开始翻起姜涣的简讯。 他的朋友很多,天南海北的,聊什么的都有。 看着看着,徐真不禁柔下了目光。 她都差点忘了那时的姜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虽然家里有钱,却从来不耽于享乐,相反,在学业方面他一直很刻苦,只为了日后能回母校当一名青年教师,在自己擅长的科研领域发光发热。 她看到他与自己朋友发的那些话,甚至能想像到他在发这些话时的神情。 在夜深人静时,他一定是心怀着自己的理想与对未来的期盼,一字一句的打下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规划。 他本来应该拥有很光明的未来。 徐真的头髮被风拂起,遮住了她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从五月十号开始翻起,几乎每一条简讯她都没有放过,却还是一无所获。 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回溯检查姜涣电脑的时候。徐真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微酸的手腕。 不过,说是一无所获倒也不对。 起码她发现了在这一段时间内,自己的父亲徐益找过几次姜涣。 虽然姜涣没有备註,但因为徐益这几年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换过,所以徐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马上就翻到十六号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继续一条一条的查阅着简讯。 「……等十七号答辩之后就给你转钱?」徐真目光微凝:「这是……十六号晚发给我爸的简讯?」 怎么看起来虎头蛇尾的? 徐真返回主页面,打开了通话记录。 徐益与姜涣的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在十六号早上,通话时间不长,也就三十多秒。 她还记得,在上一次回溯中,十六号上午七点半左右,徐益和姜涣在八公寓门口有一次谈话。 这么说,这通电话有可能是徐益邀姜涣在公寓楼下见面? 而这个答辩之后就给对方转钱的简讯,是不是对早上那场谈话的回应? 可……这不应该啊。明明他们十六号中午就分手了,为什么在分手之后姜涣还要给徐益转钱? 徐真盯着这条通话记录,有些烦躁。 在她刚上大学的那几年,电子支付刚刚兴起,大家还是习惯去银行办理转帐业务。也多亏是这样,姜涣才把转帐的时间定到答辩之后,让徐益最终也没拿到这笔钱。 徐真又回到简讯界面,接着往下翻。 十七号上午,姜涣收到一条退票的简讯,上边显示他在6:45退了一张六月七号前往海外的机票。 六月七号? 难不成这就是那个「0607yes」的真相?徐真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郭欢打了个电话。 「喂,学妹,是有什么进展了吗?」电话刚接通,郭欢就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 「快了快了。」徐真随便应付了一下,然后问道:「郭哥,你知道六月七号是什么日子吗?」 「六月七号?」郭欢走到实验室的窗边,冥思苦想了一阵:「六月七号……姜涣之前说过,他毕业之后要出国玩几天,好像是订在那天走。」 难不成,六月七号的机票是出国旅游的机票? 「啊,对了。」郭欢一拍脑袋:「六月六号是毕业典礼,这么说的话,六月七号可能的确是他要走的日子。」 徐真心里五味杂陈。 姜涣本来是买了两张机票,想要跟自己一起去旅游的。 在两人分手之后,他把其中一张票退了,却还留了一张,那时他应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吧。 明明还想着要在六月七号毕业旅行,怎么会在五月多就自杀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除了她之外,竟然没有人能想到。 这么一想,除了自己、郭欢和姜涣父母之外,其他的大多数人可能真的都打心底认为姜涣是自杀,所以才不会主动关注这些细节。 「餵?餵?怎么没声音了。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啊……」 听着对面许久没有人说话,只传来清浅的唿吸声,郭欢疑惑地看了看手机。 明明还是在通话中啊,怎么没有声音了?他又等了一会,最终还是主动点了通话结束键。 徐真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来,她甚至不知道郭欢什么时候挂了电话。 想到那个温和的青年,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好累啊,不想再管这件事情了……」她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疲惫的垂下了头。 姜涣原本那么期待的要跟自己出国旅行的,十六号那天两人分手了,他得多伤心啊。 徐真无意识地抬起手摩挲着小小的草莓耳钉,觉得似乎有些烫手。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明明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我还是继续翻手机吧。」 第51页 十七号上午,9:48,姜涣收到几条张正谊发来的简讯。 【张正谊】:哥们,我看你心情还是不怎么着啊。 【张正谊】:不就分个手吗?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要我说,找对象千万别找咱们学校的,你看这徐真、罗月,这一个个的都是学工科学傻了的。 【张正谊】:要我说找女朋友就应该找隔壁师范大学的,我认识几个师大的妹子,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张正谊】:对了,顺便一提,既然分手了就好好调节调节心情,实在不行把奖学金放一放吧,以后机会多的是啊。我听说你保研的那个学校奖学金的种类更多,等你到那边去了岂不是拿到手软。 …… 前面发这么多,最后他这是图穷匕见了? 徐真忍不住乐了。这字里行间又提到奖学金又提到罗月的,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时间,这是在和罗月吵架半个多小时之后发过来的,想必还是气不过,这才主动给姜涣发这些简讯。 不得不说,这位张师兄还挺有意思。 那时的张正谊可想不到,姜涣的手机早就落在实验室了,这些消息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看到。 徐真继续往下翻着,直到把所有的简讯都浏览了一遍。 最后一条简讯是学院发来的,提醒十七号晚上要答辩的同学注意时间。其他的,就再没有什么了。 徐真又打开了姜涣的相册,看着满屏的绿色王八,无语的按下返回键。 「就这审美,还不如季三辰他哥呢。」她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包里,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 现在是五月十八号的18:22,天色渐晚,小树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有吃完饭后熘达着消食的学生,有带着孩子进来玩的家长,还有组团在小树林中的空地上跳广场舞的阿姨。 当然,肯定少不了腻腻歪歪谈着恋爱的小情侣。 徐真看着面前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老公,我走的好累啊,要是有凳子给我坐一坐就好了。」 「小妮儿,你没看到这个凳子上有一个人坐着吗?是一·个·人哦~」 「啊?这里原来是有人的吗?」 「我的女孩,你忘了咱俩都近视吗?看不到也是正常的。」 「哥哥,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奖励你个亲亲~」 「丫头,真想把你给狠狠的办了。」 ……嗯? 这段对话,怎么听起来似曾相识? 徐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你们坐吧。」 本来无所畏惧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内向的。 「哇哦~小臭臭,我们得多幸运才能遇到这么善良的人啊~」面前的女生夸张的喊道:「谢谢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姐~」 「宝贝儿,你比她更善良,你的心就像窖里扛出来的冰熘子,清澈透明;你的面容就像刚挖出来的高丽参,让我看一眼就鼻血直流……」 徐真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心有余悸的回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不想回宿舍,便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人并不少,大家三三两两的走着,面上带着不同的表情,生动而鲜活。 这是活着的人的世界。 徐真往前走着,心里却思绪纷杂。她早就知道,姜涣的死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也许最开始,他的亲人、师长、朋友会为他惋惜和悲伤。 也许除了她之外,也有一些人不相信姜涣是自杀的。 但时间一长,人们就会把这些事都忘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能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就很不容易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人的事。 她早就知道的。 徐真的眼睛很黑,在晚霞的映衬下,却也染上了一点点红。 在今天之前,她绝对不会把自己跟姜涣的死扯上关系。但是她明明已经找了很多线索,却最终都不了了之,那些她曾经怀疑的人,最后都被证明是清白的。 那么,她自己呢? 这无疑是个很荒唐的想法,但徐真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握了握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深深地吸了一口傍晚潮湿微凉的空气。 「现在我不会真的要从一条战斗咸鱼变成一只背负着命案的咸鱼了吧……」 无论如何,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会放弃的。当务之急,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的收集线索。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下午看到的那些简讯,企图再找出一些什么信息来。 她的心里突然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个猜想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二零七 闲逛了一会,徐真还是打算先回一趟寝室。 她现在啥都不想干,就想躺着。 往三公寓走的路上,徐真顺便拐去西门外买了一根炸到外皮酥脆的火腿肠,一路上咔嚓咔嚓地大嚼特嚼。 好吃好吃,果然还是这种便宜的火腿肠吃起来最好! 「姨夫,我也要吃。」一个推着滑板车的小男孩咬着手指,跟在徐真后面。 第52页 「吃、吃,就知道吃。」王强拉着他的手往后拖:「怎么不找你那个在材料学院当教授的爹给你买。」 「呜呜……」兴许是手被拽的疼了,小男孩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爸都说了,他有名字,不准你这么叫他。」 「嘘——嘘,给你买还不行吗?」王强有些慌乱,抬起粗糙的手在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顿乱抹:「我给你买了,回去可不许告状。」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看向逐渐走远的徐真。 这个姐姐刚刚是不是看了他们一眼? 是因为他哭的太大声了吗? 「臭小子,这就不哭了?」王强把他抱起来,笑骂道:「你家那么多好东西你不吃,就爱吃这垃圾食品。」 「我爸爸说,只有像你这样的穷鬼才会觉得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好的。」 王强脸色一黑,咬了咬牙,却还是挤出笑容哄着他:「灿宝,回去多跟爸爸说说,就说今天姨夫给你买好吃的了。」 听着身后的声音逐渐远去,徐真又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她记得这个人,上次回溯的时候,好像被她踩了一脚。 走进三公寓的大门,徐真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门外,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斑驳陆离的街灯;门内,却是昏黄的灯光,潮湿的走廊和斑驳的墙面。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或者教学楼自习,也有的是在室外呆着,很少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寝室。 闻着公寓内特有的腐朽气息,徐真反而觉得很心安。她一步一步的顺着楼梯往上走,发出哒哒的声响。 到了504门口,徐真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里面很是安静,没有半点声响,想必是都出去了吧。 随着寝室的门被打开,明亮的灯光从室内倾泻而出,徐真有些惊讶地看着室内的景象。 「你们……晚上都没课吗?」 她的三个舍友一个不少,全都在里边坐着,表情庄严肃穆,仿佛是谁搬来的三尊佛像。 于媛媛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这大早上的就克做笔录了,走的时候咋个都不讲一声噻?」 「我那时候不是没什么心情嘛。」徐真干笑了两声,胡乱地编了个理由。 「鱼圆,你就别说这些了。」苏晓杏瞪了于媛媛一眼,然后又拍了拍徐真的大腿:「没事,知道你现在挺难过的,我们特地给你买了点好吃的,都放你桌子上了。」 「至于外边那些风言风语……你都先不用管,我们替你解释。」 风言风语?怎么,原来这个时候的她竟然也享受过被别人议论的待遇? 果然,她徐真就是小说女主角! 徐真跃跃欲试地看着苏晓杏:「外边都传我什么了?」 「诶呀,也不晓得是啷个传出来的,说是姜涣最近有些郁郁寡欢的,可能是因为跟你分手了。」于媛媛不满的说道:「他们还说,姜涣这次自杀就是因为这个。」 她扯了扯陈秋的袖子:「不过这些事反正都是假的,也不用放在心上,是不是噻?」 自从徐真进来,陈秋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带着的小草莓耳钉,闻言便也点了点头。 「那不是谣言。」徐真满不在乎地拆开一包薯片,塞得嘴里满满的:「我们确实是分手了。」 寝室里突然静了一瞬。 「这、这么说,」于媛媛有些结巴:「姜涣真的是因为……」 「停停停。」苏晓杏伸出手捏住了她的嘴:「他为什么死跟徐真有什么关系,外边传就算了,你也跟着传?」 她转过头,有些担心的看着徐真,正好对上了她清明的目光。 该说不说,这傢伙看起来真是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不过,爱的越深越是这样,在最痛苦的时候才显得最镇定。 苏晓杏被自己的想法感动到了,她冲上去一把抱住徐真:「不用怕,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徐真:???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掉了一身的薯片渣,把苏晓杏推开,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知道吗,我们之中出了一个笨蛋!」 苏晓杏一脸蒙圈:「你说谁啊?」 徐真啧了两声,没有回答她的话。 还问?那不就是你嘛。 于媛媛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好了,我真没那么难过。」徐真站了起来:「大家都各干各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她刚刚收到一条简讯,还没来得及看呢,徐真低头瞟了一眼,竟然是姜涣妈妈发过来的。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甩,打算先上去躺着再说。 「徐真,你耳朵上戴的那是什么啊?」一直没出声的陈秋突然叫住了她:「看起来还怪好看的。」 「这个啊,别人送的。」徐真把耳钉摘了下来,递给她看。 明明跟她一样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徐真,怎么就能拥有这么好的耳钉呢? 陈秋看着手心里晶莹剔透的小草莓,有些羡慕,还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算了,耳钉而已,她以后也会有的。 陈秋又看了一眼,有些不舍的把耳钉放在徐真的桌子上,转过身打开电脑,开始写起了选修课留的报告。 徐真侧躺在床上,打开了那条简讯。 第53页 【刘筠英阿姨】:真真,明天我和你姜叔叔要去姜涣的宿舍收拾遗物,你到时候要不要来看一看,这边万一有什么你的东西,到时候可以先拿回去。 明天可以进207寝室? 这还用想吗?当然是要去啊! 徐真有些迫不及待,立刻哒哒哒的开始打字。 【徐真】:好的阿姨,明天您和叔叔什么时候到学校,我去接你们。 【刘筠英阿姨】:你早上九点半在公寓楼下等我们过去吧,到时候会有人领着咱们上去。 没想到总算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进男寝了,仔细想想还有点兴奋! 到了晚上十一点,苏晓杏下床准备关灯了。路过徐真时,她特意踮起脚掀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这就睡着了? 她回过头,用气声跟于媛媛交流:「睡着了,她睡着了。」说完了还双手合拢放在颊边,做出睡觉的动作。 于媛媛回了个ok,也放下帘子。 她们本来还挺担心徐真又睡不好,毕竟昨天晚上,徐真可是一直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枕头都被眼泪打湿了。 没想到她恢復的还挺快。 于媛媛想起那些传言,无声地嘆了口气。 一想到明天能光明正大的进那个死过人的207寝室,徐真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毕竟姜涣的死,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再说了,上一次回溯她可是隔着一层柜门亲歷了他的死亡。 虽然她今天的确是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心里也有些难受,但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唯一让她有些不爽的就是这个九十厘米宽的硬板床,实在是太硌得慌。 …… 闹铃响了。 徐真睁开眼睛,捞过被踢到床尾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五月十九日,7:00。 不得不说,这次的睡眠质量相当不错,比第一次回溯时的那几次睡得都好。她慢悠悠的下床洗漱,又去食堂吃了个早餐。 一个牛肉馅饼,一个白煮蛋,一碗豆浆。 上了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像在学校里一样按时的吃早饭了。 一口暖唿唿的豆浆下肚,徐真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点早,但是她还是打算先去八公寓门口等着。 徐真在楼下找了个干净的台子坐着,觉得屁股有些凉的慌,却也懒得再站起来。 路过的人有些是认识她的,看她的眼神都多多少少带些怜悯的意味,有些看起来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地异样。 是因为那些传言吗? 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直直地逆着那些目光看回去,表情凶神恶煞,企图吓跑他们。 反正都是过去了,被看两眼也不会少几块肉。 不过,当年大家也是这么看她的吗? 徐真疑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脑海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真真?」刘筠英远远地便看到了徐真,向她招了招手。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但是红肿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的悲痛。毕竟中年丧子之痛,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缓解的。 跟在她后边的,是同样一身黑的姜涣父亲,姜竹春,和一个一路点头哈腰,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负责人。 姜竹春朝徐真点了点头。 徐真跟在他们三个的身后上了楼。 走到207的门前,看着白色的封条被缓缓揭下,徐真的心情有些许复杂。 寝室里面跟她上次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她走到寝室中间,打量着四周,看到那个饮水机对面的柜子时,她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在姜涣的书桌下方摆着一个垃圾桶,里边有一个吃过的泡面盒子,盒子里还剩着一点汤。另一盒泡面没有开封,好端端的摆在桌子的一角。 上一次回溯,张正谊曾在实验室里说过姜涣为了准备奖学金答辩而在宿舍吃泡面的事。 徐真有些怅然若失的想,他真的是因为要准备答辩才没时间出去吃饭吗?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分手的事呢? 哎,一想到这个就难受,当时的姜涣那么纯情那么善良,分手之后肯定没少在无人的地方暗自垂泪。 她收敛了心情,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寝室的布置。 207正好在二楼最靠边的位置,除了打扫卫生的阿姨,平常不会有人路过这里。在寝室旁边有一个消防通道,当时搬柜子的工人便是从这里上下楼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挂绳子的地方,难不成是挂在卫生间的门框上? 徐真走向寝室正门旁边的卫生间,向上望去。被刷成浅绿色的门框有些漆已经被刮掉了,门框上边为了通风而设计成了镂空的形状。 ……十有八九就是这里了。 这小姑娘盯着那上吊的地方看,不害怕吗?领着他们上来的负责人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管。 毕竟眼前这两位才是他真正要接待的对象。 刘筠英走到姜涣的书桌前,拿起插在笔筒里的一支钢笔,突然悲从中来。 「这还是去年我送他的生日礼物……这孩子,怎么就……」她像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痛苦一般,单手撑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第54页 姜竹春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他拍了拍刘筠英的肩膀,缓缓的弯下腰,拿起那张满是修改和勾画的答辩稿。 青年挺拔的身姿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各位老师好,我是姜涣,现在由我来进行本次国家奖学金竞选答辩……」 那是他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最令他骄傲的孩子。 ☆、回家了 听着刘筠英的哭声,徐真有些不忍的别过头。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们。 「他一定不会是自杀的!」刘筠英抓住姜竹春的手臂:「尸检结果到底什么时候能出,一定是有人要害我的儿子……」 「我想、我想接他回家……」 「筠英。」姜竹春扶住她:「先别哭了,咱们先把东西收拾了再说。」 他有些抱歉的看向徐真:「让你见笑了。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可以直接拿回去。」 徐真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什么要拿的,但她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两个小时之后,姜竹春在负责人的帮助下把姜涣的遗物都收拾好了,连同被褥也一同打包装箱。 徐真看着空荡荡的床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死去的那天开始,他的痕迹就会被一点一点抹去。如果不是六年之后鬼魂姜涣再次出现在她的家里,她可能也会慢慢地忘记他吧? 她跟在刘筠英和姜竹春的身后缓缓下楼,听着前面传来的哭声,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楼梯上跌下去。 「真真,我们就先走了。」到了门口,刘筠英好像才突然想起徐真这个人:「你先去上课吧。」 看起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跟姜涣已经分手了。 徐真突然心里一动,走上前抱了抱她,侧脸碰到了湿漉漉的泪水,凉凉的,仿佛跟五月温暖的风格格不入。 刘筠英死死的搂住徐真,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又一次的绷不住了:「真真……」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这一刻,他们看的不再是传言中用分手逼死男友的徐真,而是在看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的母亲。 目光越过抱着自己的刘筠英,徐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徐益?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干什么? 徐真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八公寓大厅内的电子告示牌,现在是五月十九日的十二点整。 等徐真与姜涣父母分别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徐益也早就不见了。 徐真想了想,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王招娣正在洗碗,她沖了沖手上的泡沫按下接听键:「真真?」 「餵?妈妈。」徐真靠着墙蹲了下来,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心里不断的盘算着什么:「爸这几天干嘛呢?」 「嗐,他呀,一天东跑西跑的,谁知道干嘛去了。」 「……他之前找的活儿呢?」 王招娣脱下围裙,走到客厅坐下:「早辞了。他嫌给的钱少。」 徐真皱了皱眉头。她记得当年徐益的工作是在厂子里做仓库管理员,工资给的相当可观,怎么说辞就辞了? 「家里最近又缺钱了吗?」 「还不是你弟弟那事儿。天天嚷着要去学艺术,这不眼看初中就要毕业了,不攒点钱怎么上好点的艺高?」 徐冬荣要学艺术?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想到六年后天天做梦要搞电竞的弟弟,徐真有些疑惑。 当年家里那么宠着徐冬荣,最后为什么没让他上艺高呢? 「真真,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上学,平时吃穿方面也不要跟别的同学攀比……」王招娣絮絮叨叨的,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徐益回来了。 「妈,先不聊了啊,我这边马上就要上课了。」徐真听到那边传来的说话声,连忙挂断了电话。 「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挂的这么快。」王招娣把电话放在茶几上,扯着嗓子朝身后喊:「老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菜在锅里呢,你先热热再吃。」 「小点声,冬冬现在是不是睡午觉呢?」徐益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鸡蛋炒蒜薹,有些不耐烦地低吼:「这么点菜还让我自己热?娶你真是不知道干什么的……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 一听这话,王招娣也没什么好语气:「还能是谁,你闺女呗,问你最近都干嘛去了。」 徐益愣了一下,停下正在盛饭的动作:「你把冬荣的事跟她说了?」 「早晚会知道的,怎么,你以为花钱送儿子去学艺术还能瞒得了真真?」王招娣拿起桌子上的牙籤掏了掏牙,含煳不清的说:「正好今天真真问起来了,不如早点说,防止以后两个孩子间有什么龃龉。」 「你看看你,以后少跟她说这些事……赶紧给我把菜热了啊。」 王招娣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恼了:「你又不是自己没手,我是你们徐家的佣人吗,就你们徐家男人才是人?我们娘俩到你们徐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徐益看着她往燃气灶走去的背影,哼笑一声,很是得意的样子。他没再说什么,端着饭便回了客厅。 第55页 徐真的家跟世一大在同一个市,离得并不远,从学校正门坐公交,大概四五站就能到了。在学校踌躇了一个下午,她最终还是打算回一趟家。 现在刚好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徐真闻着空气中的饭菜香气,看着老旧的小区,突然有些胆怯。 三栋602室,王招娣刚刚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徐益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徐冬荣的碗里:「冬冬,多吃点肉。」 他看着圆头圆脑的儿子吭哧吭哧地啃起了鸡腿,欣慰的笑了笑。 能吃好,能吃是福啊。 「别光给孩子夹肉啊……是不是有人在敲门?」王招娣刚想坐下,屁股还没挨上凳子,便又站了起来。 她打开门一看,发现一个背着鹅黄色双肩包的姑娘站在门口,不禁愣了一下。 「真真?今天怎么回来吃了,早知道就多做几个菜了。」王招娣转过头朝屋里喊道:「老徐,冬冬,看看谁来了。」 徐冬荣嘴里叼着一只鸡腿,漠然的朝门口看了一眼,没做声。 「真真回来了。」徐益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往嘴里送了一口醋熘白菜:「正好,赶紧来吃饭吧。」 王招娣接过徐真的书包,给她盛了一碗饭,又搬来一把蓝色的塑料凳子。徐真没多说什么,乖乖的坐了下去。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好像自从她来了之后,大家就没什么交谈的兴致了。 又是这种讨厌的感觉,徐真往嘴里塞了一口白米饭,默默地想。 在上学的时候,每次回家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陌生人。 「真真,别光吃饭啊,多吃点菜。」王招娣好像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主动招唿道:「今天下午你爸去买了只滷鸡,来,吃个鸡腿。」 徐真抬头看了看,发现唯一的肉菜,也就是那只滷鸡,摆在了徐冬荣面前。 而离她最近的菜是一道鸡蛋炒蒜薹,明显就不是新做的。 「妈,你吃。」本来默不作声一心扒饭的徐冬荣突然出声,他夹起鸡腿送到了王招娣的碗里:「你赶紧吃。」 「你看看你,」王招娣看了一眼徐真的表情,生怕她难受,转头又对徐冬荣笑道:「我不爱吃鸡腿,姐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放姐姐碗里吧。」 「没关系,我也不爱吃鸡腿。」徐真垂下眼眸,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就喜欢吃鸡头,鸡屁股,鸡脖子,鸡翅尖……总之,鸡身上肉多的部分我都不喜欢吃,你们自己吃吧。」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连王招娣也不再说话了。 徐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爸妈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对自己比对弟弟更好了呢?大概是从她能赚钱,有稳定收入的时候开始。 那时,他们终于发现,女儿才是可以依靠、帮他们养老的人,而儿子註定一事无成,留在家里只能成天无所事事的混混日子。 但是他们还是更爱徐冬荣。 这一点,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 徐冬荣出生的时候,全家上下翻遍了字典,最终从楚辞里边选了「冬荣」作为他的名字。 而因为徐真是个女孩,徐益就随便从自己认识的字里边选了一个给她用。 小时候的她甚至怀疑,如果妈妈不叫招娣的话,可能这两个字就会用在她的名字上了。 「爸,你最近找的都是什么活啊?我今天好像在学校看到你了。」徐真抬起筷子,状若无意地问道。 「……活还没定呢,我今天去你们学校问了一下,看看做实验室保洁的薪资高不高。」徐益喝了一小口劣质白酒,砸了咂嘴。 做保洁能比做仓库管理员赚钱吗? 徐真挑了挑眉。 王招娣似乎也是才知道这事,有些不满:「保洁?干这行能挣到几个钱?当初早说不让你辞职,你就是犟啊。」 徐益有些不耐的低喝了一声:「行了,孩子们都在这儿呢,别说了。」 「再说了,你懂什么?人家实验室的保洁能一样吗,你可少在这儿叫唤。」 「爸,你要去我们学校找工作怎么不提前联繫我?」徐真又问道。 「告诉你干嘛,你好好上学就得了。」徐益烦躁的把碗往桌子上一敲:「不吃了!」 徐真已经好几年没被他凶过了,如今回到六年前突然搞这么一出,不禁有些不适应。 「你说说你,对孩子发什么脾气。」王招娣朝着徐益离开的背影吼道,回应她的,是一声狠狠地摔门声。 「真真,别理他,咱继续吃。」 「哦。」徐真夹了一块鸡胸脯肉,徐冬荣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了站起来,拿起书包说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看她干嘛,她吃的是鸡肉,又不是他徐冬荣身上的肉。 她差点忘了,上学的时候徐冬荣一日三餐都是回家吃的。 徐真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一边把鸡肉往嘴里送去。 突然,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夹着鸡肉的筷子落在了餐桌上,本来坐在蓝色塑料凳上的人也凭空消失了。 ……混蛋,我还没吃到嘴呢。 ☆、录像带 「不是我说,你这也太不持久了吧……」徐真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有些心累。 上次起码还能从十五号撑到十七号,这次才过了一天就把她拽回来了。 第56页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次在现实世界不过才用了九分钟。 刚想站起来,突然额头上一痛,徐真又被砸了回去。 「嘶——什么玩意儿?」捡起落在腿上的巧克力,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用我花钱买的东西打我?小心我断了你的粮。」 「……哼。」姜涣坐在她正前方的茶几上,不屑地笑了:「我早就死了,这些东西不吃又不会怎么样。」 徐真看着他嚣张的样子,抽了抽嘴角。 她早就想问了,鬼又没有什么消化器官,他吃的东西都会存在哪里?难不成从脚底板漏出去? 突然一道模煳的回忆从徐真脑海中一闪而过。好像……她好久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似乎是在四月初的时候,当时正是清明节,学校里的烹饪社团在食堂门口举办包青团的活动。 徐真给姜涣包了一个,放了好多好多的豆沙在里边。 她把青团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兴沖沖的找到了在一个空教室里自习的姜涣。 「你说,人死了之后如果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的话,还会不会有吃东西的欲望呢?」她凑到他的旁边,有些无聊的撑着头,看着姜涣在电脑上一页又一页的翻着ppt。 「唔唔……好吃,这个问题等我死了之后再回答你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姜涣拿起青团咬了一口,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随口敷衍道。 …… 徐真看着茶几上的鬼魂姜涣,不由得开口问道:「你都成鬼了,平常还会想吃好吃的吗?」 之前活着的时候煳弄她,现在他死了,岂不是就可以告诉她了? 姜涣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捞过旁边的袋子,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细细的品味,过了好久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回答道:「唔唔……好吃,这种事等我哪天復活了再告诉你吧。」 ……哦?是吗? 徐真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行了,不用你告诉我了。」 姜涣满头问号的看着徐真走进书房? 这小王八,怎么看起来挺不爽的,是他的错觉吗? 徐真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翻着手机。她差点忘了,大约一个小时前,她刚从季三辰的家回来。 她是去帮他搬家的。 看着即将发送出去的消息,徐真长吁短嘆的趴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过还是先问问吧。毕竟再等到下一次放假,她怕她又没什么调查这件事的动力了。 此时的季三辰正在家里处理一些文件,想到徐真就住在隔壁,心情很是不错。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谁会在这个时候通过公司内部软体给他发消息?他拿起手机,看着那人的名字,眉目稍稍舒展。 【二组徐真】:老闆,我有个不情之请。 【季三辰】:说。 明明就在隔壁,干嘛不直接来找他呢? 季三辰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好像一只抱住心爱小鱼的猫。 【二组徐真】:我可能还要请几天假。 徐真心里有些忐忑,继续打字。 【二组徐真】: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我想请一周的假,今年接下来的所有节假日我都可以不休息,到时候我主动申请加班。[可怜][可怜] 过了好久,那边才发来回信。 【季三辰】:又是为了那只鬼? 【季三辰】:如果我不答应呢? 【二组徐真】:如果不行的话,我可能会提交离职申请。 徐真郑重其事的打下这句话,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她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为一只鬼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姜涣去世的这件事有可能会跟她扯上关系,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姜涣啊,我这回要是真的辞职了,你一定得跟我一起干搬家公司! 【季三辰】:徐真,你这是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二组徐真】: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的确是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季三辰把手机静音之后丢到一旁,有些烦闷的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做的事情?帮前男友找出死因对她来说竟然这么重要吗? 他真的不理解徐真在想些什么。 两个小时之后,忐忑地坐在椅子上的徐真再次收到了回復。 【季三辰】:假可以给你批,但是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季三辰】:还有,记住你说的话,今年的假都没有了。 【二组徐真】:好的老闆! 有假期就好办多了。 徐真哼着歌打开电脑,再一次登上世一大的官网,点进保卫处,上面记录着目前所有在职安保人员的联繫方式。 「王强,158……」 她在通话页面输入这一串数字,然后听着对面传来的等待音。 天色暗了下来,书房没开灯,徐真就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一处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餵?谁啊?」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显然是在学校里接的电话。 「你是王强?」 「……你是谁啊,找我有什么事?」王强看了看对方的电话号码,怎么是从外地打过来的? 不会是他哪个亲戚吧。 「你现在还在世一大当保安?」徐真食指轻敲着桌面:「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之前的监控录像。」 第57页 「神经病啊……找错人了吧,没事我挂了啊。」 「两万块钱,」徐真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要是能搞得到的话,我给你两万块钱。」 两万块钱,能抵上他五个多月的工资。 王强吞了一下口水,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道:「你要什么时候的监控。」 「六年前。当时有一个学生在宿舍里吊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吧?」徐真站起来开了灯:「我想要当天下午,他们宿舍一楼大厅的监控录像。」 吊死的学生……他倒是有点印象,王强仔细的想了想,是不是叫姜什么来着? 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说道:「那么久之前的监控估计早就没了,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但是得加钱,到时候找不到也没辙……不过我在这学校呆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有点手段的。」 徐真回道:「当天都有学生自杀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会有备份存着,不去找找怎么知道?」 王强又仔细问了问她的身份信息,反覆确认对方并不是想拿这段监控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这才挂了电话。 她算是问对人了。 这段监控他还真有,就存在电视柜下方的录像带中。 当年八公寓发生了自杀事件没多久,就有警察前来取证,家属也闹着要看公寓大厅监控。 安保组的组长早就料到会有这一茬,一边谎称监控年久失修,早就坏了,一边让王强去总控室把十七号下午那一段监控删除。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为什么要删。 「这东西,直接给人家看不就完了吗?这么一搞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安保组长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问这么多干嘛,我哪知道啊,遇到这种事不都要删监控吗?少说话,多做事,知明不明白?」 王强表面上一副受教了的样子,背地里却撇了撇嘴。 他虽然穷,但是还是不想做这些缺德的事。 再说了,万一那个学生不是自杀呢?他这么做,岂不是帮着兇手销毁了证据,万一到时候查出来,他不就变成帮凶了吗? 为了留个后手,王强表面上将监控视频删除了,实际上偷偷留了个备份给自己。到时候如果有人想要查自杀事件的真相,他就把这个录像带交给那个人,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几天他也曾私下里看过这份里面的内容,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不过,最后查出来那个叫姜什么的真的是自杀,这份录像带便也没了价值。 没想到,六年后的今天,这份玩意儿竟然还能换钱? 王强欣喜若狂,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一些。 他现在的确很缺钱。 今年年初,他的女儿出生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现在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他和他老婆丽丽是大学同学,当年她为了跟身无分文的自己结婚,彻底跟家里闹掰了,丈母娘更是一气之下跟亲女儿恩断义绝,从此再也不认她。 在他们夫妻俩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那有点权势的连襟给他在世一大安排了个保安的职位,让他们能勉强度日。 这几年,他白天在学校当保安,晚上去接已经上小学的外甥,陪他吃完饭之后还要再把他送到补习班去,然后在门口等着他下课。 每天晚上,还没等他回到家,妻子便已经睡下了。 以前过着这样的日子,王强并不觉得有多苦,可现在不一样了。丽丽刚生产完,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孩子又刚出生,娇小脆弱,他在外面总是放心不下。 怕自己老妈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女儿,王强咬了咬牙,把母子送到了月子中心。 有了徐真给的这些钱,他就能让丽丽和孩子在月子中心多呆几天了。想到这里,王强不禁笑出了声。 哪怕生活这么窘迫,他也从没有怨天尤人。 毕竟,活得辛苦能怪谁呢? 还不是都怪他没什么出息,干了这么多年了,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 ☆、黄鼠狼 找王强买录像带并不是徐真一时兴起。 她不是死者家属,没有立场要求警察局或学校提供监控录像,便只能从别的路子找。 至于为什么选择王强,则是因为他实在是过于高调。短短两次回溯,就让徐真对这个瘦小的男人很有印象。 他看起来家庭情况不好,爱穷显摆,生活上可能也总是受制于他那个教授连襟,想必是很需要钱的。 再结合他保安的身份,应该是很容易接触到监控录像之类的东西。 就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有手段,还是只是嘴上能说。 徐真看着窗外的夜景,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世界上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事,也没那么多。 再说了,她打心眼里不想花那两万块钱,有这钱拿去买好吃的多好啊。 世一大这边,王强下了班就立刻往回赶,连小侄子都没来得及去接。 他匆匆忙忙的回到家里,翻出了录像带,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马不停蹄的去了邮政公司。 「我……我发急件!」他无视工作人员惊异的眼神,扒在柜檯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 第二天中午,徐真看着放在门口的快递箱,有些不敢置信,心中悲喜交加。 第58页 这王强竟然真能给她搞来? 她拿起快递盒回到书房,小心翼翼的用裁纸刀开封,里面果然是一盘录像带。 徐真握着手机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把钱转了过去,然后又飞速下单了录像机,还选了最快的快递公司。 她的心简直像是在滴血,咬牙切齿地说道:「姜涣,你给我等着,接下来一年我都不会给你再买任何吃的了。」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姜涣眯起了眸子,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无妄之灾,难不成自己又惹到她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人一鬼走到客厅,探头探脑的向门口望去。 谁啊,这个时候过来,特地来蹭午饭的? 「我也没点外卖啊?」姜涣歪了歪头,疑惑的说道。 徐真走上前去,从猫眼往外看,只见一张大脸笑嘻嘻的怼在门口。 「徐冬荣?」徐真啧了一声,没什么好语气:「这是又没钱了?」 这么快就又敢来这儿,看来上次打的还不够狠啊。 徐冬荣提着个果篮,乖乖巧巧的站在门口。他就是上次被打怕了,所以才只敢在早上坐高铁过来,等到了徐真这里已经中午了。 无论这次成不成功,一定要在晚上九点之前回家!他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劲儿。 「姐,亲爱的姐姐,开门吶~」他扯着嗓子在门外嚎道:「姐姐,我是冬冬,你在家吗?」 徐真有些无语,这货大早上千里迢迢就想来这里丢人是吗? 幸好季三辰一大早就上班去了,不然肯定全被他听到了。 「你闭嘴,赶紧进来。」徐真把门打开一条缝,恶狠狠地说。 「哎哎,好嘞。」徐冬荣堆着笑挤了进去,把果篮摆在餐桌上,然后端正的站在一旁。 「给我带这东西干嘛?」徐真嗤笑了一声:「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一看就没安好心。 徐冬荣挠了挠头,殷勤地附和道:「说我是黄鼠狼也对,你这不是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吗?爸妈都特别想你,我这也算是给你拜个早年。」 徐真:??? 他是黄鼠狼,那自己是什么? 这小子是装傻还是真的不会说话?好欠揍。 徐冬荣见徐真脸色不好,便不敢再随便说话,他扭捏的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瞟徐真一眼。 「姐,我今天来,除了看看你还有别的事。」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我这最近……手头着实是有点紧……」 「又是借钱?」徐真搬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笑了两声:「上次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怎么还敢来?」 这才几天啊,又借。她不耐地抖着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徐冬荣。 要不说他傻呢,自己也不会算算帐。找她借什么钱啊,把这几次来回的高铁票钱攒一攒不行吗? 姜涣在旁边站着,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要不借给他试试?看他下次来还有什么其他说法。」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徐真瞟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徐冬荣看着徐真嘴歪眼斜的,疑心是被自己给气的,便打算换一种策略。 先谈感情,再提钱。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却东看西看的。 聊点什么好呢……他这姐姐平常也不回家,他跟她又没多熟,这可怎么找话题。 咦?这个是什么?他看向桌子上的耳钉,有了主意。 「姐,桌子上这个耳钉是你的吗?」 徐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她今天早上翻出来的草莓耳钉。 她本来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东西了,多亏了上一次回溯,她才在今天早上把它找了出来。 「姐,这耳钉看着好眼熟啊。另一只是不是丢了。」徐冬荣夸张的张大了嘴:「你知道吗?好久之前我好像看到过另一只耳钉。」 「是吗?」徐真才不信,她倒是要看看徐冬荣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是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当时你回了趟家,走了之后我就在你房间捡到了。」他的表情很诚恳,继续说道:「好像是掉在地上了。」 徐真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身体微微往前倾。 不是吧,真被他捡到了? 「你打算拿耳钉跟我换钱?」徐真冷笑了一声:「你做梦吧,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如果真在你手上的话就赶紧还回来。」 「我早就卖了?」 她就知道。 「卖了多少?」 「五十块钱……好像是。」 站在旁边的姜涣欠揍的帮腔:「也不知道是谁送你的,我看这么廉价的东西也就值这些钱了。」 「姐,这就剩一只的耳钉,六年前能卖五十已经可以了。」看着徐真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徐冬荣又不服气的补了一句。 徐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了出来。 她有点脑仁疼。 「姐,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要不你把这令一枚耳钉送给我吧,就当给你弟妹一份礼物。」徐冬荣嘴上不停,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自家亲姐。 怎么气氛不太对呢? 姜涣怜悯的摇了摇头。 他们谁都不知道,原来徐冬荣所谓的先提感情,提的是他自己的情感经歷。 第59页 看小王八气的脸都成猪肝色了,他就勉为其难帮忙教训一下吧。 姜涣轻轻的勾了手指,徐冬荣竟然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然后僵硬地朝着门口走去。 「诶、诶……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说完呢。」他有些惊恐地扒着门框,死命地叫唤:「姐,姐你快救救我啊!」 话音未落,徐冬荣就感觉自己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叫的声音更大了。 他总感觉好像有一股神秘力量一路推着他坐上电梯,然后走出小区。 一直到出了小区的大门,这股力量才猝然消失。 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屁股,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里的房子,觉得黑洞洞的窗口好像是一张又一张的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把他嚼碎,然后吃的连渣都不剩。 「这个城市……实在是太邪门了。我再也不来了。」他咬了咬牙,迅速在手机上订了一个小时之后的高铁票:「这老尼姑,住在这里也不怕短命。」 听到这话,姜涣望窗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做了鬼之后,听力也变得更加的灵敏。 送走了烦人的徐冬荣,他低下头看了看徐真的表情。 幸好她听不到,不然肯定又要发火。 徐真倒是觉得没什么,虽然生气,但她早就习惯了。 徐冬荣前几年上职高的时候还老实一点,现在毕业了,隔三差五的便会骚扰她一回。 这小子不是说要搞电竞吗,都嚷嚷两三年了,听妈说最近还花钱给自己置办了一套新设备。 可这关她什么事呢?徐冬荣想干什么都可以,别来烦她就行。 徐真暴躁的在家庭群里发了几条消息。 【徐真】:徐冬荣一天往我这里跑,都影响我工作了。 【徐真】:他不赚钱我还要赚钱呢。[发怒][发怒] 看着父母回的消息,徐真得意地哼了一声。 「小傻子,你就等着挨骂吧。」这下她可是在群里告状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过来。 毕竟,现在她才是能赚钱的那个,父母当然更重视她。 「幸好我搬到这地方来了,要在家里肯定天天受气。」徐真在群里发言完毕,神清气爽的给自己开了一罐汽水,吨吨吨的喝了下去。 姜涣点了点头,很是贊成她的话。 「这里是你的福地。」他飞到沙发上,不怀好意地看着徐真:「搬到这里之后,你就连寿命都翻了一倍呢。」 才不是徐冬荣口中的短命鬼。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徐真狐疑的看向他。就算翻了一倍,她总不可能活两百岁吧。 这么说,她本来活到四五十岁就该挂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一只鬼啊。」姜涣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狠狠地揪了一把她的脸:「你跟我不一样,你肯定能活的很久,不仅是百岁,你能活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是五百岁。」 徐真愣愣的看着他。 他说的是真的吗?这就是自己收留一只鬼的福报? 「甚至一千岁也说不定。」姜涣继续说道,表情看起来很是嘚瑟:「毕竟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是小王八,王八一向是能活很久的,所以你也会活很久的。」 徐真拳头硬了。 她真是想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傢伙锤扁,然后做成卷饼蘸酱吃掉。 ☆、救赎者 其实徐冬荣被姜涣「送」出去之后,徐真就不怎么生气了。 毕竟像今天这样的事,在以前上演了成百上千次,早就不值一提。 不过,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她看着姜涣柔软的栗色头髮,突然有种狠狠揉一把的冲动。 哎呀,想想真是可惜,如果姜涣还是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的话,她一定捨不得把他送走。 毕竟像他那样又温柔又漂亮的贤妻属性男朋友在哪里还能找得到哇! 想到这里,徐真的眼睛又开始泛出了绿光,她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姜涣见徐真眼神奇怪,不禁打了个寒颤,却还是自顾自的吹嘘:「说真的,我的人生很值得写成一本自传。」 徐真还没从幻想中抽离,难得配合他一回:「怎么说?」 「在自传里,我是一个劫富济贫的鬼魂,专门教训那些欺凌弱小之人,就像今天这样。」 徐真:…… 「你那不叫自传,叫小说。」她有些无语的看着姜涣:「再说了,如果把你今天踹人的事情写进去,那就叫自首了。」 还劫富济贫? 怪不得天天吃她的用她的,意思是她看起来很有钱呗,真是有够阴险。 姜涣见她不理解自己,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头背对着她漂浮在空气中。 这么一看,更想揉一把了。 徐真支着下巴看着姜涣的背影,目光柔和了一些。虽然变成鬼之后脾气变得更加古怪,但好像还像以前一样会哄人。 他刚刚应该……还挺担心自己被徐冬荣气到的吧。 虽然姜涣去世前后一段时间的事情她几乎都想不起来了,但两人交往期间发生的事她还记得一些。 在她的印象中,姜涣总是习惯保护她,就像今天这样。 …… 大二下学期的某一天。 眼看着还有三四天才到月底,徐真嘆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早知道就不买新书了,直接去二手书店看看估计能省不少钱呢。她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摊在桌子上。 第60页 「二十……二十五……七十五。」还有七十五块钱。 她从兜里抽出饭卡甩在桌子上,发出「啪叽」一声。 饭卡里还有五块钱。 她捂着脸,发出一声幽怨的嘆息:「陈秋,能不能……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等到下个月一号我爸就会打钱了。」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陈秋站在旁边,也有些苦恼:「谁知道学院里为什么突然通知要补交上个学期的住宿费,我原本以为不用交了呢。」 她看着徐真悲伤的后脑勺,也没什么好法子。本来就已经拖了好几天了,再往后延,她这辅导员助理估计就做不成了,那做导助一个月两百的工资不就也领不到了吗? 她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开了口:「你……你要不找人借一借?一共交四百,你再找谁借个三百二十五?」 「借三百二十五?然后用她饭卡里剩的那几块钱过到下个月?」苏晓杏啧了一声:「要我说,你们家给你的生活费也太少了,你早该跟他们谈谈了。这样,我先借你五百块钱,你等月初了再还我吧。」 徐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不想借钱。比起借钱,她宁愿开个坦克把学院楼轰了。 家里什么情况徐真是知道的,四百块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她有些赌气的站起来,把桌子上的钱都拢到一起,小心翼翼的收回钱包中。 「要不,去找一哈姜涣?」于媛媛听了半天,这时才从床帘后探出头来:「他那么有钱,肯定能借你噻。」 「我不借钱,我谁的钱都不借。」徐真有些生气,她咬了咬牙,大声的说道:「你们也不许告诉姜涣!」 「啧,倒是挺轴。」苏晓杏摇了摇头:「你说说你,这些不行那也不行,你打算怎么补交住宿费?」 「……我等下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你又敢了?」苏晓杏嘲笑她:「小心被你爸追到学校骂。」 徐真瞪了她一眼,拿着手机站到了走廊里。 徐益正在校门口等着接徐冬荣放学,今天是周五,下午会少一节课,估计五点就能出来了。 天上逐渐飘起了小雨,他撑起了一把破旧的红伞。突然,口袋里传来一阵铃声。 真真?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干嘛。徐益皱了皱眉头,按下接听键。 「爸,上学期住宿费没交。」徐真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学期要补交四百块钱,能再给我打点钱吗?」 徐益脸色有些难看:「怎么没交,我记得你之前开学就交了,你先去找老师问问。」 「真的没交,现在就差我一个了。」 徐真小声的说道,生怕路过的同学会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等一会吧,我先把冬冬接回去再说。」 雨势逐渐加大,徐冬荣却还是没有出来。徐益往里张望了一番,心里有些不耐烦。 「明天下午之前就要交了,尽可能快点。」徐真抿了抿唇:「爸,你在听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诶——」一阵大风吹来,徐益的伞被掀翻了,手机也差点被伞柄带到地上。 他上半身几乎被淋透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感受到身边其他家长的目光,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朝着手机低声吼道:「行了行了,打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莫名其妙就被挂了电话,还被凶了一顿,徐真有些委屈。 不过钱马上就有着落了,她突然觉得轻松了好多。 她回到寝室,打算先把手头的报告写完再下去吃饭。没过多久,便有人敲响了寝室的门。 「504的徐真在吗?你爸现在在楼下等你,赶紧下去吧。」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传完话就走了。 苏晓杏笑了:「哟,下去拿钱了?住得近就是好,父母可以随时过来。」 「明明打卡里就行了,下这么大雨还过来……爸可真是。」徐真得意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花伞:「等会儿我带我爸直接去食堂吃点饭,你们不用等我了啊。」 三公寓楼下,徐益撑着红伞站在雨幕里,不断地拧着衣服里的水。 刚把冬冬送回家他就赶过来了,都没来得及换一件干净衣服。 徐真撑着伞,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个身影:「爸,怎么不在大厅里等着。」 徐益没心思说别的,拉着徐真就往外走:「带我去找你们老师,咱们去问问住宿费的事儿。」 徐真的脸霎时便白了:「住宿费,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你傻啊,别人让你交你就交?」徐益手上用了点力:「赶紧走,一会儿人家就下班了。」 「我不去!」徐真推着他的手,奋力挣扎,连小花伞也摔在了地上,沾上了骯脏的泥水。 「这是学院里规定要交的,大家都交了!」 「你真是傻!」徐益有些恼了:「真是傻!」 徐真没忍住哭了出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虽然下着雨,外面的人不多,但总归还是有人认识她的。 徐益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停下来看热闹的人,心里有些着急,便用力一扯。 徐真一个不查,被凹凸不平的石块绊倒在地,看起来十分狼狈。 下一次哪怕是捡垃圾、卖废品,也不会再找家里拿钱了!她咬紧牙关,看着被雨滴打出涟漪的小水洼,恨恨的想。 第61页 张正谊撑着伞正打算去一趟实验室,恰好路过三公寓,远远的便看到趴在地上的徐真,不禁皱了皱眉。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你快过来看看吧,你小女朋友出事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姜涣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徐真倒在水坑里,衣服都沾上了泥点子,被雨水打湿的头髮紧紧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嘴唇不断的颤抖着。 她把头深深的埋下,单薄的身影隐在雨幕中,看起来孤独又无助。 在她的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不断的在说着什么,声音有些刺耳。 徐真早就看到姜涣了,但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便只好紧紧地盯着苍白的指尖。 拜託,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接走过去吧,她在心里祈祷着。 突然,头顶的雨停了。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姜涣丝毫不在乎洁白的衬衫被她弄脏,他把自己的伞塞到她的手里,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温柔,随着雨声传入她的耳畔:「小王八,抬起头来,已经没事了。」 姜涣感受到了徐真的寒冷,不禁怜惜地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虽然心里积压着怒气,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冷冷地看向徐益。 那是姜涣第一次见到徐真的父亲。 「你是什么人?」徐益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青年。 「我是徐真的男朋友。」姜涣朝他点了一下头:「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他不管徐益在身后大声咒骂,转身便往外走去。 「咱们去哪?」徐真嘟囔着:「明明不要来就好了啊,非要跟我一起丢脸。」 「你想去哪?回宿舍,还是去酒店?」姜涣突然笑了,他眉目柔和,低下头蹭了蹭她沾满泥水的脸,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总之先找个地方让你换一身干净衣服,再吹一吹头髮。」 「……酒店哪里有干净衣服?」 「我给你买。」 徐真靠在他的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听着他的心跳声,脸上有些红。 「以后有事先找我,明明都是男朋友了,偶尔也依赖我一回吧?」姜涣无奈的声音透过胸膛,嗡嗡的传入徐真的耳朵里。「听苏晓杏说你没钱交住宿费了?」 啧,都说了不要告诉他,到底还是让他知道了。 她抬着头看着他清雅隽秀的脸,努力的把手举高一点,生怕让他被雨淋到。 他是心疼自己吗?徐真这么想着,突然觉得丢人也没什么了。 她伸出手,抱紧了姜涣。 那是她暗无天日的二十岁中唯一的光鲜。 ☆、搞事业 自从那天徐益见到姜涣以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尤其是在他知道姜涣家很有钱之后。 徐真心里清楚,自己家的情况本来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跟她谈恋爱,只会凭空的给姜涣添许多麻烦。 但是他好像对这一点满不在乎。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徐真更愧疚。 他眼中仿佛总是有着一团从来都不会熄灭的、明亮的火焰,给她无尽的勇气。他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不用怕,告诉她眼前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但她不想把姜涣拉下水。 二十岁的徐真以自己过去枯燥乏味的生活作为参照,并且沉浸在当下的苦难中,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全部和未来。 有时她也会疑惑,明明姜涣是来将她拉出泥沼的,为什么反而让她更加难过呢? 徐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一直不是个会心甘情愿认命的孩子。 从小到大,她不断地与自己的原生家庭抗争,却毫无意外的都失败了。 她跟徐冬荣不一样,对于她来说,只有好好学习,然后自己养活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虽然工作之后的徐真成了一个只会划水摸鱼的社畜,但她在上学期间还是相当拼的。 刚上大学的那一段时间,她还没和姜涣谈恋爱,既然没有男人,那当然是先搞事业。 …… 三月初,大一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 「徐真,徐真?」苏晓杏举着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徐真捏了捏鼻樑,疲惫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她确实没想什么,只不过是太困了。 如果现在有人能给她递个枕头,她能瞬间就在食堂的椅子上睡着。 为了参加一个建模比赛,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每天晚上都在不停的熬夜查资料,昨天更是直接熬了个通宵,不过总算是把论文写完了。 徐真吃了一口炒四季豆,祈祷自己中毒,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医院躺着。 明明才开学没几天,怎么会这么累,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猝死了。 「要我说,你先把学生会那边辞了吧。」苏晓杏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劝道:「你看看你,眼下青黑,神情萎靡,哪有一个十九岁的样子。」 徐真转过头去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不行,不能辞,辞了综测分怎么办。」 苏晓杏有些目瞪口呆:「你……你总不能为了奖学金连命都不要了吧,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第62页 徐真低下头,没有说话。这个世界上,为了钱而拼命的人难道还少吗? 她只不过是想要多一些选择罢了。 「算了,我也不劝你了。」苏晓杏有些无奈。徐真家里什么情况她也是知道的,能多攒点钱也好,以后早点搬出去,就不用受他那个傻子弟弟的气了。 「你这么拼,到时候保研肯定是稳稳的。」她拍了拍徐真的肩膀,想安慰一下她:「所谓先苦后甜就是这样的,保研名额一到手,大四你就可以彻底躺平了。」 「我不读研。」徐真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想毕了业之后就工作,这样还能早点赚钱。」 「……你可真是掉钱眼子里了。」苏晓杏喝了一口手边的奶茶。「我倒是想读研,不过保研恐怕是没希望了。我爸说了,到时候只要我想读,考几次研究生都可以,直到考上为止。」 「正好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到时候读了三年研再读个博士,如果顺利的话,出来差不多就三十岁左右了。然后我再工作几年,到四十岁的时候再谈恋爱。」她嚼着珍珠,美滋滋的说道。 「徐真,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真回道:「我还没想好呢,这些等我遇到喜欢的人再说吧。」 「那万一等你到八十岁都没遇到呢?」 「那就不结婚。」徐真奇怪的看了苏晓杏一眼:「人又不是一定要结婚才能活着,明明不喜欢对方却非要结婚,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苏晓杏摇了摇头:「我可不行,我最终还是得结婚的,不然我妈肯定不同意。」 徐真又扒了两口饭,没再接话。 别的先不说,她现在是真没时间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每天除了上课之外,她还有一大堆要忙的事,恐怕就算谈了恋爱也没办法分出什么时间来,那还不如不谈。 苏晓杏见她又不说话了,哼哼了两声,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现在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喜欢的那个人……反正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她把奶茶举到徐真嘴边:「喝不喝?」 「不要,都是你的口水。」徐真把奶茶推开,心里不以为然。 哪怕遇到了喜欢的人,她也不一定会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反正到时候只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不就行了。 既然决定了要搞事业,别的事就都可以放一放,到时候等她从家里搬出去,谈起恋爱来不是更方便一点吗? 等她真的赚了大钱,一定要夜夜笙歌,每天花钱给不同的小帅哥包场。 吃完饭,徐真便与苏晓杏暂时分开了。她还要先去一趟图书馆把这一章的高数作业给写完。 下个月她所在的志愿服务部打算开展一个救助小动物的活动,可能到时候事情会更多,她得抓紧把能做的作业都提前做掉。 不过,为什么明明是中午了,图书馆怎么还有这么多占位置的? 真是火大,有的人一天都见不到人影,偏偏占了个最好的座儿。 徐真转了两圈,实在是找不到空座位,愤然走了出去。 现在只能去教学楼了,虽然这个时候教学楼估计人不多,但她真的不想在没课的时候去那里呆着。 就没有其他可以自习的地方了吗? 徐真看了看时间,不到十二点半,时间倒是还早。她背着小黄包,打算先在学校里逛几圈,就当消食吧。 打了个哈欠,她晃晃悠悠地往小树林走去。 她实在太困了,困到看到长凳都想立刻躺下睡一觉的程度。 可是今天中午一定要把数学写完啊,不然一直拖着心里肯定会很难受。 徐真呆呆的坐在树林里的长凳上,抱着书包,目光有些呆滞。 反正下午也没课,要不要现在回去睡个觉呢,就当给自己小小的放个假,毕竟这几天都那么努力了。 或者,在这里先眯一会? 这么想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头一歪便迅速地睡了过去。 正午的温度不算低,哪怕就这么在室外睡着了也不会觉得冷。 但是……今天的太阳有这么暗吗? 「同学,同学?」一个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你的书包刚刚掉在地上了,我放在这儿了?」 徐真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只能看清一些层层叠叠的影子。 眼前的人似乎很高,他的声音温柔清朗,好像一直在试图叫醒她:「……徐真,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这是怎么了?徐真想抬起手,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校医院。」 去医院,那她还做不做数学作业了。无暇多想,她突然被一个人背了起来。 趴在他的宽广的后背上,徐真不禁有些焦虑。「包,我的包……」 「我拎着呢。」 想着这么高的男生拎着一个黄色的小书包,后背上还背着一个自己,看起来特别像回娘家的小媳妇背上背了个娃娃,徐真不禁笑出了声。 「嘿……嘿嘿……」她咧着嘴,又吸了吸口水。 那人似乎有些无奈:「亏你还笑得出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唔,搞事业……」徐真晕乎乎的回答着,然后便又睡了过去,只余下浅浅的唿吸声。 第63页 背着她的青年有一双微微下垂的小狗眼睛,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偏过头看了徐真一眼。 搞事业? 倒是挺有志气。 等徐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这是在校医院?她从床上坐起,探着头向外面看去。 那个背着她过来的同学已经走了吗? 「怎么样,睡得好不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走了进来,朝她笑了笑:「你这纯属是学的太勐了,用脑过度,又没怎么好好休息。」 徐真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以为自己能撑得住呢,本来等到晚上就好了,今天晚上她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 「大一的孩子怎么熬的这么苦。」医生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贊成的摇了摇头:「先给你量一□□温,看看还烧不烧。」 「因为我现在没有男人,我要搞事业。」听到这话,徐真不由得喊出了响亮的口号。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又消失了。 大概是听错了吧,她挠了挠头。 体温计上显示36.5c,倒是已经退烧了。至少晚上回去还能再写一会作业。 「回去好好休息,多喝点水,晚上早点睡,无论有什么事这几天也先放一放吧。」医生嘱咐了她两句就走了:「送你来的那个小伙子已经把钱都付过了,你直接走就行了,别把东西落下。」 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徐真内心充满感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 不过,她是真的不怕吃苦。 既然说要搞事业肯定就要好好搞啊,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挫折就半途而废呢。 …… 徐真记得,那个学期自己真的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奖学金。 她甚至还能想起收到汇款简讯那一刻兴奋的感觉。 那时的她,课业繁重,心却自由和快活。 ☆、后脑勺 徐真收起回忆,看向站在阳台上的小仓鸮,有些感慨的嘆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又记起来一些东西了。最近总是这样,好像笼罩在脑海中的雾气逐渐散开,把原本模煳的记忆呈现了出来。 她看着姜涣的毛茸茸脑袋,突然很想问一问他。 他也是这样的吗? 徐真想到最近姜涣对于失忆的敏感反应,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看起来不像是能想起来的样子,不过只要不是逐渐忘记就行,保持原样似乎也不还不错。 当天晚上,徐真接到了徐益打过来的电话。 「喂,真真。」徐益打开了免提,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边扒着蒜一边说着:「今天冬冬去找你了,有没有不开心啊?」 「还好,只要他以后别再来了就行。」徐真无所谓的回道。 「冬冬已经到家了,等会我跟他再谈谈……最近工作上忙不忙啊?」 「还行。」 「哦……」徐益突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却还是固执地想着话题。 王招娣走了过来,看着一地狼藉,啧了一声。 「你看看你,这蒜皮都整到外面去了。」她拿起扫把在地上划了两下,然后推了推徐益的背:「行了,不用你干了,真是越老越完蛋。」 「这正打着电话呢。」徐益瞪了她一眼,拍了拍衣服便回了卧室。 他坐在床上,看着墙上挂着的结婚照。 最近这几年老婆是越来越厉害了,儿子也不听他的话,现在也就女儿能跟他说几句。 想到这里,徐益不禁有些惆怅。 「爸爸马上就要退休了,以后就靠你们姐弟俩喽。冬冬不懂事,你做姐姐的也别放在心上,毕竟是亲姐弟,往后多照拂他一点。」 听着这些话,徐真突然没了交谈的兴致。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不会再为这些所谓的「不公平」而伤心。但是听到徐益这么说,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质问他凭什么。 她一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可他徐冬荣又做了什么?都二十一岁的人了,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让自己多照拂他? 难道就因为他是男孩,所以生来就能受到大家的宠爱和优待吗? 想到父亲苍老的身影和花白的头髮,徐真沉默了半晌,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把他怎么着……反正,以后他少来找我就行了。」 以前的徐真,日復一日的忍让着不公的待遇,总想着有一天能彻底摆脱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烦恼。而现在的徐真,却还是只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低下头。 徐益是她的父亲。即便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他,面对那个令她感到压抑的家,却还是有血缘关系将他们紧密的联结在一起。 姜涣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听着这对父女之间的对话,默默的垂下了琥珀色的眸子。 在徐真身边呆了将近一年,这样的对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但是今天,她好像要比平常更难过一点。 还是因为徐冬荣早上来找了她吗? 见徐真放下电话,姜涣一咬牙,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绝把头凑了过去。 「你摸吧。」他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你想摸多久就摸多久。」 第64页 毕竟看她之前很想摸的样子。 徐真愣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在他头上狠狠的摸了几下。 软软的,柔顺的髮丝从她的指缝间滑过,凉凉的,带着绸缎般的触感。 「怎么样,你爽到了吗?」姜涣抬起眼睛看着她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徐真有些不解,然后又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看你这么伤心,我就勉为其难把头伸过来给你揉。」姜涣煞有介事的说道:「毕竟我可不想看到小王八因为伤心而丑成小□□。」 「……你真的是想来安慰我吗?」 姜涣笑了,眉目舒展,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语调却阴阳怪气:「我这不是怕你觉得我不诚心嘛。」 「不,你很诚心。」徐真有些无话可说。 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 「哎呀,累了,应该躺平了。」她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时间:「你也去阳台上吊着吧。」 徐真站了起来,在姜涣的注视下回了卧室。趴在床上,她点开了跟苏晓杏的聊天界面。 这些事明明不应该跟苏晓杏说的,人家新婚燕尔,她非要在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 但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实在是忍不住想找个人吐槽。 姜涣肯定是不行的。 先不说他是不是人,一看到他那张苍白的鬼脸就让她联想到六年前那个活着的姜涣,徐真心里的火气就消了一大半了。 毕竟那样温柔的漂亮学长应该放在家里观赏,她怎么捨得跟他吐槽呢。 苏晓杏那边隔了好久才回消息。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我真是服了,你那低智商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靠一靠自己啊,再敢来腿打折好吗?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你爸说的话听一听就行,别老琢磨了,难受的是你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不说了啊,我老公要带我去江边看烟花,之后再聊。[机智][机智] 徐真回了个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以前徐冬荣犯傻的时候,苏晓杏还收敛点。 当时她顾忌这小子是徐真亲弟弟,每次都只是给出一个扫射群体的模煳评价:「不是我说,这初中男生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现在可好了,她别的都不想再多说,就直接给出一个「智商低」,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别人都变聪明了,没人给她愚蠢的弟弟充当保护色了。 她这么想着,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反正睡一觉就好了,睡觉能解决一切的烦恼。 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哈欠,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徐真便收到了快递的简讯。 不愧是她花高价选的「火箭快递」,真是名副其实的快。 她使唤姜涣把快递盒给拆了,自己则将那盘录像带找了出来。 「这东西现在竟然还有人用?」姜涣看着黑黢黢的机器,啧啧称奇。 「说不定六年前大家都用这个……不过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我们家可没有。」 她看着说明书,鼓捣了一阵,把录像机连在电视上。 「成了。」 一人一鬼并排坐在电视机前,紧张的盯着屏幕。 画面开始显现,的确是八公寓一楼大厅的监控影像。 左上角显示着时间,五月十七日,10:30。 徐真瞪大了眼睛,不想错过一丝细节。 画面有些模煳,穿着蓝色马甲的工人抬着柜子进进出出,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徐真记得,姜涣应该是回了两次寝室。 第一次是中午11:30,他回来吃了一碗泡面,第二次是下午14:00。 想到这里,徐真不禁咋了咋舌:「怎么回事,我突然想吃泡面了。」 「要不放个二倍速?」姜涣摸过遥控器:「这得看几个小时啊。」 徐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左上角的时间飞快的变换着,转眼间便到了十一点整。 「等一下,先把速度调回来。」 姜涣马上就要回寝室了。 徐真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衣角,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她又想到了第一次回溯时在柜子里苦苦等待的滋味。 11:30,姜涣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视频中。 ……怎么回事?徐真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姜涣也是像个猴子一样爬树进去的?这也太滑稽了吧。 她想起当时在柜子里听到的一阵唏哩唿噜吃泡面的声音。 所以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姜涣?事情发展的出人意料,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工人们逐渐撤出八公寓。 下午13:53,姜涣终于来了。 他实在是太显眼了,一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便将徐真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看着自己六年前的身影,鬼魂姜涣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已经快忘记当时的自己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了,视频里的这个姜涣对他来说,几乎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徐真看了一眼手机上记录的信息,这个时间点倒是对上了。 还有几分钟他就会进入207。 姜涣消失在画面中之后,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15:26,打扫卫生的阿姨火急火燎的从楼梯上跑了下来,跟坐在门口的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第65页 想必是发现姜涣的尸体了。 徐真按下了暂停键,在手机上记录着时间。 在那之后,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些人,匆匆忙忙的往楼上走去,一些学生想必是听到了消息,也不敢在楼里多呆,背着书包就跑了出来。 一时间大厅里十分混乱。 校医院的医生也一路小跑着赶来,好像嘴里还在大声的说着什么。 啧,学生宿舍的监控就是不如实验室的,连个声儿都听不到。徐真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这个时候是五月十七日的15:40。 她拿起遥控器放慢了播放速度,然后又往前倒了几分钟。 即便是这样,依旧看不到那个人的正脸。他一直低着头,视频画质也不太好,根本无法分辨他到底是谁。 徐真想着心中猜想的那个人选,有些不好的预感。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 这个时候,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红烧肉 徐真关掉录像机,向后倚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王强应该不会在录像带上动什么手脚,所以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有问题的。 这种感觉就像在玩游戏的时候明明马上就能打到结局,却突然卡关了,气得她想吐血。 她能感觉得到,脑海内碎片化的记忆通过两次回溯被逐渐的拼凑在了一起,已经初具雏形。真相唿之欲出,就等着她亲自将其发掘出来。 徐真缓缓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我要回家一趟。」 有些事情,她必须得问个清楚。 「姜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她偏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鬼:「你也好久没回世一大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逛逛,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回一些记忆。」 「你是不是有健忘症啊,我早就说过去不了,超出范围了。」姜涣嘴里嚼着糖,懒得理她。 哦,她都忘了。 徐真没再多说,掏出手机就订了下午的票。 从这里坐高铁回家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等到了家应该还能赶上晚饭。 明明这么近,她却也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你要去多久?」姜涣蹲在她的行李箱旁边,看着她往里装东西,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有些含煳不清的问道。 「大概一两天吧……到时候看情况。」徐真又往里塞了一件衣服:「你这几天乖乖呆在家里,季一流来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到了吗?」 「……哼。」姜涣不想说话,默默的飘走了。 收拾好行李,徐真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水电煤气,便拎着箱子出门了。 听着门外没了声音,姜涣默默的走到徐真的卧室,勐地扑到她的床上。 又香又软。 他扯过床头一只大大的企鹅玩偶抱枕,看着它邪恶的小眼睛,恶声恶气的骂道:「看什么看,臭东西。」 没有得到回应,他沉默了半晌,把企鹅紧紧的抱在怀里,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次又是多久呢……说好的一两天,可别反悔啊。」 徐真才走了三分钟,他就觉得有些寂寞了。 …… 坐在高铁上,徐真看着窗外飞速向后退去的景色,努力让自己忽略旁边的朗读声。 「矮刨挨泡是苹果,匹儿批耳是鸭梨……」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此时正拿着平板大声地跟英语教学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互动。 徐真斜眼看了过去,发现画面中央站着一只肥肥胖胖的小浣熊,它表情夸张,手舞足蹈的叫着:「做得好,休息一下吧。」 「拜拜,小完能~」小朋友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镜,然后对着平板挥了挥手。 总算结束了。 徐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带上耳机,打算看一会剧。 听苏晓杏说,最近新上映的《穿越之我的婆婆》好像不错,她极力推荐,不如就趁这个时间看一眼。 刚正这么想着,平板里的小浣熊突然又欢天喜地的嚷嚷着:「休息时间到!小朋友,让我们再来一次吧。」 滚啊你个胖浣熊! 徐真默默的调大了耳机的声音,点开影城,找到了《穿越星际之我的婆婆》,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又摘下了耳机,疲惫的捏了捏鼻樑。 让她看这烂剧还不如听旁边小孩读英语。 徐真一言难尽的点进了导演主页,发现这部剧还有个前传,叫《穿越星际之我的丈母娘》,而且评分还挺高的。 ……难道是她自己的问题吗? 还有半个小时就快到了,徐真打开家庭群,往里发了个消息。 【徐真】:我估计五点多能到东站,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回去,有人给我开门吗? 【a纤体美容谘询】:真真回家了?怎么不早说? 【往事如烟】:这到家差不多得六点多了吧,正好你弟弟现在在家,大家一起吃个饭。 【往事如烟】:什么时候决定回来的,跟公司请假了吗?[玫瑰][玫瑰] 【a纤体美容谘询】:这次在家待多久啊? 【孤狼】:我的妈呀。[裂开] 【徐真】:已经请过假了,这回大概待一两天吧。 第66页 「马儿马儿是耗死,老鼠老鼠是冒死……」旁边的小男孩又开始了。 徐真默默的退出了聊天页面,把电话举到耳朵边上,清了清嗓子。 「餵?喂!那个两千万的项目搞好没有啊?早就跟你说过了,先下手为强!你看看现在都打水漂了吧!」 「宝迪包弟是身体……」小男孩看着她,被吓了一跳,声音也逐渐变小了。 徐真瞄了他一眼,发现有效果,便继续说道:「什么?绑架小孩?这种勾当我可不做……给我一个亿啊,那好吧,成交!」 小男孩:…… 这个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哼。徐真得意的放下手机,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把卫衣上的帽子一戴,便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到目的地了。 她叫了个计程车:「师傅,去林化厂家属院。」 …… 徐益在沙发上坐着,把电视调成了静音,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 「这都六点多了,怎么还没到呢?」他抖着腿,朝门口的方向望了望。 「哪有那么快,赶紧起来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在餐桌上吃。」王招娣从厨房探出头来喊了一嗓子。 「搞这么麻烦干嘛,要我说在茶几上吃一样,还能看电视……来了!」听着一阵敲门声,徐益迅速地站了起来。 「爸。」徐真刚刚扛着箱子一口气爬了六层楼,此时正扶着墙喘气:「吃……吃饭了吗……」 明明七层楼以上就可以安电梯,他们这小区最高却只有六层楼。 徐益接过她的箱子:「快进来快进来,就等你了。」 徐真脱了外套坐在餐桌前,打量着周围。跟六年前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换了个更大一点的电视。 她们家从搬到这个城市起就住在这里,一开始是租房子,后来存了点钱,就跟房东商量着把房子买了下来, 王招娣把菜端上了桌,又给徐真盛了一大碗饭:「你爸本来想带你出去下馆子,我怕你太累了就没同意,今天晚上多吃点,然后在家好好睡一觉。」 「徐冬荣呢?」徐真看了看卧室的方向问道:「是出去了吗?」 「他自己说是跟女朋友出去玩去了,拦都拦不住。」徐益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半杯。 跟女朋友出去玩?徐真有点想笑。 这是看我回来了,出去找地方躲着去了吧。 「吃吧,多吃点。」徐益给徐真盛了一碗菠菜豆腐汤:「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着也得多待两天吧。」 徐真喝了一口汤,豆腐滑嫩,汤清甜鲜美,让她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嘆:「好喝。」 桌子上四个菜,其中有两个肉菜,一个红烧肉,一碟炸丸子,全都摆在她的面前。 王招娣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下巴都尖了。」 徐真夹起碗里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想起上一次回溯时没吃到嘴的滷鸡,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孩子的确是饿着了,王招娣满意的点了点头。 红烧肉肥而不腻,肉质滑嫩,入口即化,很是下饭。徐真吃完了肉,又勐塞了两大口米饭,差点噎到自己。 「这是你爸听说你要回来,特意给你做的。」王招娣看了一眼徐益:「怎么样,是不是味道还不错?」 徐真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最近徐益的朋友圈总是发一些做菜的视频,这要是在以前,她都不敢想。 毕竟徐益之前一直嚷嚷着君子远庖厨,在徐真的印象里,他根本就没怎么进过厨房,最近却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性子。 人总是会变的。 徐益已经快六十了,明明年轻时看起来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此刻在灯光下竟也显得有些慈祥。 好像每次回家,父母都跟上一次不太一样了,就仿佛时光在他们身上流逝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千百倍。 徐真看着王招娣粗糙的手,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吃完了饭,徐真跟王招娣一起进了厨房洗碗。 「妈,你还记得六年前爸把厂子的工作辞了的事吗?当时不是说要让徐冬荣上艺高吗,最后怎么没去成?」徐真看着盘子上的泡沫,状若无意地问道。 「这事是你爸告诉你的?」王招娣笑了笑:「你爸当时辞职确实是为了赚钱,不过当年不太景气,也没赚到多少,就让冬冬去读了职高……」 说到这里,她嘆了一口气:「真真,弟弟不成器,以后你就是我和你爸唯一的依靠了。」 徐真点了点头:「妈,我晓得。」 王招娣看着她乖顺的侧脸,有些心疼。 她是徐真的母亲,当然知道女儿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哪个女孩儿不是这样过来的? 还好徐真有出息,不像她,只能一辈子憋屈的活着。 王招娣洗干净手,摸了摸徐真的头髮:「真真以后是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这问的也太早了吧,她连男朋友都没有。徐真有些诧异,但还是答道:「我喜欢女孩。」 「女孩好,女孩好啊……女孩也可以有出息。」王招娣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嘆息,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母亲的表情,徐真抿了抿唇:「女孩当然好。」 第67页 王招娣不敢抗争的事,总是会有别的人去做,就比如徐真自己。 如果一把火没办法将那些东西烧尽,那她就算用剪刀一点点磨,用锤子慢慢地敲打,也一定不会放弃。 因为她是徐真,她只想做自己。 ☆、私奔吧 吃完饭,徐益正坐在卧室编辑朋友圈文案。 今天做红烧肉的时候他就把一部分制作过程录下来了,打算发出去让大家都看看。 徐真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茶。 点了发布之后,徐益才抬起头来:「真真,怎么不去外边看电视?」 「没意思,想跟您聊聊。」徐真也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对面的衣柜:「爸,当时为什么没让徐冬荣学艺术啊?」 徐益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徐真撒了个谎:「妈刚刚跟我说的。」 其实这也不完全算是撒谎,毕竟的确是王招娣告诉她的,只不过是在第二次回溯中罢了。 而在现实世界中,她的确是应该被蒙在鼓里的。 徐益嘆了口气,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冬冬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他成绩不好,即便是交了钱人家也不愿意收他。」 「当年您辞职,就是为了赚钱让他上艺高?」徐真又接着问道。 「这事儿你妈也告诉你了?」徐益点了点头:「当时是干了点杂货,但是给的钱都不多。」 「真真,当时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觉得我们偏心你弟弟,让你姐弟二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徐真看着脚尖,没有回答。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徐益端起茶喝了一口,表情隐在水雾后,看不真切。 到了晚上,徐真换着睡衣躺在自己以前的小床上。 自从她去外地工作之后,她的房间就被当成了杂物间,地上堆满了纸箱。因为不打算常住,王招娣就只帮她把床周围清了出来,还给她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 徐真拥着印着小黄鸭的被子,迷迷煳煳的听着墙上钟錶的哒哒声,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眼,发现天色依旧昏暗,窗外飘着小雨。 她伸出手,在枕头下摩挲着,想看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啊?徐真觉得有些奇怪,翻身下了床。 在门的背后贴着一张镜子,她犹疑地触上光洁的镜面——镜子里面的人是她,但却看起来更稚嫩一些。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镜子早在几年前就被徐冬荣不小心打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已经睡了……老徐!你要干什么!」卧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这小崽子,还敢关门。」徐益刚刚喝了酒,一脚把门踢开:「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跟人攀比……」 徐真站在镜子前,还没来得及躲,便被突然打开的门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哈,还知道藏呢。」 她的后脑勺被撞得生疼,领子却突然被揪了起来。 「你是不是跟你们班主任说,你没钱吃饭是因为老子给你的生活费太少了?」徐益口中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你知不知道老子去你学校挨训,特么的有多丢人?」 徐真被吓傻了,双手推着徐益,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我,我没说……」 「还敢顶嘴!」一个巴掌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拳打脚踢,沙包大的拳头落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徐益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却借着酒劲下手越来越狠,仿佛在发泄自己生活上的不满。 徐真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哭着。 徐冬荣从来没见到这样的爸爸,站在卧室门口有些傻眼。 王招娣冲过来拉住徐益的手臂:「你疯了吗!这可是你亲女儿,难不成你还想打死她?」 「冬荣,快,快去找邻居陈爷爷!」她转头喊道。 徐冬荣吓得面无血色,拔腿就往外跑。 连拖鞋跑飞了都来不及管,他一下子扑到邻居家的门上,用力的锤着门:「陈爷爷!我爸打人了!」 徐真在地上翻滚着躲避,哭的头都有些晕了。 她想起来了,她不是二十六岁的徐真,她是十八岁的徐真。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她不自量力的梦吗?她根本没有逃离这个家,她也根本没有遇到姜涣…… 徐真绝望的咬了咬牙。 她不躲了,就蜷缩在那里等着被打,打完了徐益就会消气了,到时候就好了。 陈爷爷跟在徐冬荣身后匆匆赶了过来,还叫上了他的两个儿子,刚走进卧室,便看到徐益往徐真身上踹了一脚。 「这真是造孽啊……」他勐地往大腿上拍了一下,赶紧让两个儿子去把徐益拉开。 徐真被人扶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是脸色苍白的徐冬荣,下意识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 「滚开,少在这里噁心人了。」她冲到客厅,拿起搭在沙发上的一件外套便出了家门。 大家都在卧室里劝着徐益,没人注意她。 徐真就这么穿着拖鞋在雨里走着。 这件外套不是她的,可能是徐益的,也可能是徐冬荣的,兜里有二十块钱。 徐益虽然长的高大,一脸兇相,但却是邻居眼里努力工作的老好人,平常也好说话,别人让他帮忙他就一定会做到,唯一的缺点就是对自己的女儿不太好。 第68页 但是大家也知道,徐家原本条件差,都是靠徐益在外辛苦打拼挣钱才能供得起两个孩子读书,所以一旦徐真反抗了,他们又反而会觉得她不懂事。 徐真攥紧了手中的二十块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虽然现在在下雨,但是她好想吃雪糕。 徐真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髮,找到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支巧克力雪糕。 她看了一眼收银台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她举着雪糕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有些出神。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季三辰、姜涣、王强……真的都是只是一个梦吗? 徐真还是很疑惑。 难不成只要她乖乖的长大,就可以过上那样的人生? 雪糕被雨水打湿,逐渐的融化了,滴在她的手上。 「小王八,雪糕都化了,等我很久了吧?」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徐真勐地转过头去,发现一个撑着伞的青年蹲在她的旁边,偏头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好奇。 姜、姜涣?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姜涣牵住徐真握着雪糕、黏腻的手:「就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徐真愣愣地看着他。 「去哪里都可以。」他把伞放下,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水。 「我们私奔吧。」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徐真趿着拖鞋,被姜涣牵着手走在路上。 他的伞很大,足以把两个人全部挡住,却还是悄悄地的往她那边歪斜着。她才十八岁,刚被父亲打了一顿,就有人提出要跟她私奔,带她逃跑。 按理说,她应该拒绝的。 可是,这是姜涣啊,徐真抬头看向他。在梦里,他是自己已经去世的前男友。 她真的不想拒绝他的请求,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姜涣微微俯下身子问道。 「……想吃,我想吃饼。」徐真看向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我还想洗手。」 化了的雪糕还没洗,黏煳煳的,她有点难受。 姜涣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又笑了:「好。」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徐真着他,有些疑惑。 姜涣带她去吃了披萨。 夜深了,外面还下着雨,虽然这家店是全天营业的,但是里面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真戴着塑料手套,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切成三角形的面饼。 看着被扯成长条的芝士,她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 姜涣在对面撑着头看她,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 徐真一口一口品尝着还有些烫的披萨饼,酸酸咸咸的酱汁都粘到了脸上。 见姜涣只是看着她吃,徐真有些不好意思,她把面前的鱿鱼圈往前推了推:「你也吃点吧。」 「我不喜欢吃这些,我只喜欢吃甜的东西。」 甜的东西? 徐真在口袋里翻出了一颗糖。 这是刚刚在便利店结帐时收银员给她的,抵一毛零钱。 「这有糖你要吗?」 姜涣剥开糖纸,无奈地把糖送到嘴里,抬眼看向她:「行了,现在我也吃了,你就安心吃你的吧。」 徐真被他猜透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吃了一口薯条。 自己吃的津津有味,请客的人却只能在一边看着,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毕竟,姜涣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徐真在心里纠正自己。 「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吧。」姜涣突然说道。 「什么?」 「私奔的事。」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现在活的一点都不开心,那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我走不了。」徐真胆怯的缩了缩脖子:「我还在上学呢。」 姜涣眯了眯眼睛,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手指轻轻触上她锁骨处的青紫。 「你走得了,我能带你走。」 他的声音好像压抑着怒火,下一秒却又恢復如常。 「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痛苦了,我向你保证。」 「可是,我爸不会同意的,他肯定会骂我……」想起徐益的谩骂,徐真瑟缩地抖了一下。 姜涣就这样俯视着她,连头顶的灯光都被遮住了,投下一片阴影:「那些伤害你的人说的话都不对,你不需要听。」 「你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徐真,从今天开始只做你自己。」 徐真抬头望去,却只觉得姜涣琥珀色的眸子中好像闪烁着细碎的光点,照亮了她乏善可陈的人生。 ☆、不二心 吃完了饭,姜涣把徐真送回了家。 家里静悄悄的,门也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徐真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去。 「不用怕,进去吧。」姜涣抵在门框上低头看她:「他们这是给你留门呢。」 「你怎么知道?」徐真摇了摇头。 他们才不会给她留门呢。 一般来说,按现在这种情况,徐益应该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然后再臭骂她一顿。 「你放心吧,等着,过一段时间我来找你。」姜涣报復似的在她的头上一阵狠搓,转身就走了。 第69页 找我? 徐真回过头,看着姜涣的身影在狭窄楼梯间的尽头消失。 她鼓起勇气,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屋子,听着卧室的方向传来徐益的鼾声。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徐真也有点累了,她摸黑回到卧室,关上了门,然后轻轻地爬到床上躺好。 奇怪,身上的伤怎么不疼呢。她借着月色看了看,青紫的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几个小时之前徐益没有喝醉,也没有打过她一般。 一股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无暇多想便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徐真坐了起来,看向墙壁上的钟表,已经九点多了。 竟然没有人叫她? 虽然今天是周日,但在他们家,赖床一向只是徐冬荣的特权。 徐真心里有些忐忑,她悄悄地下了床,打开门朝外看去。 王招娣正在客厅拖地,见她出来了便笑道:「怎么起的这么晚,你爸早就带着冬冬去上补习班了,锅里的粥还热着,赶紧洗漱完去吃早饭。」 「妈……」徐真怯怯的看着她:「爸还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王招娣把拖把靠在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不是……」 「嗐,昨天冬冬调皮,你爸就揍了他一顿,没把你吓坏吧?」 徐冬荣?挨打?徐真有些震惊。 徐益捨得打他吗? 她没再多问,便飞快的去洗漱,直到第一口粥下肚,那温热的触感才使她深深地明白,这不是做梦。 这是现实。 王招娣又给她煎了个鸡蛋,放在她面前:「差不多快十点了,他们爷俩也该回来了。」 一听这话,徐真便有些紧张,浑身都僵硬了。即便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是记得不久之前自己曾经被狠狠地殴打过。 而施暴者,即将带着他的亲儿子出现在她面前。 「你瞧,刚说完就到了。」 听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徐真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定定的坐在餐桌前,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空碗。 想像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袭来。 徐益手上拎着个小盒子,见女儿坐在一动不动的坐在餐桌前,有些奇怪,便开口唤她:「真真,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十三岁的徐冬荣捧着一个装着小蛋糕的盒子,蹭蹭蹭的跑到徐真面前,带着讨好的笑意:「姐姐,这是我给你选的小蛋糕。」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徐真捧着蛋糕盒子,如坠梦中。 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不符合常理,但她还是紧紧的握住盒子的提手。 在外地工作的徐真,在雨夜被殴打的徐真,还有端坐在餐桌前捧着蛋糕的徐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自那天起,事情就完全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 徐真如愿的拥有了一个温和宽厚的父亲和一个聪明懂事的弟弟,同时也获得了全家人的宠爱。 偶尔她也会怀疑之前所遭受的苦难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每当这时,她就会感受到来自身边人一波又一波善意,让她打消自己的疑虑。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善良的,那些痛苦的经歷果然只适合出现在梦中和电视剧里。 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人生。 徐真本来脑子就好使,平时也足够刻苦,成绩一直都很不错,高三下半学期更是莽足了劲冲刺。 徐冬荣为了给她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平时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而王招娣为了让女儿能吃得好,便给她办了走读,每天都在家里吃她特制的营养餐。 接受着周围人羡艷的目光,她在高考结束的一个多月后收到了世一大的录取通知书。 新生入学的那一天,全家人都陪她去报导。 然后,她就遇见了姜涣。 他作为迎新志愿者,主动地帮她提了行李。 徐真仔细地打量着他,觉得这个学长好像有点眼熟。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雨夜,融化的雪糕和歪斜的伞。 ……不对,她应该是没见过他的。 徐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就是见色起意了。 那天之后,姜涣便会经常来找她,两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然后顺理成章的发展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姜涣毕业那年,徐真上大二,他带着她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出国旅行。然后,他在返程的飞机上向她求了婚。 当时徐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表现得有些惊慌失措。 她揪紧了衣角,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家里没多少钱,脾气也没那么好……而且我吃完饭后不会主动洗碗。」 她说的是真的,在她们家,洗碗是徐益和徐冬荣干的事。 姜涣的表情瞬间有些无语:「……行了,你可别把你那些破事往外抖了。」说完他又笑了:「没事,那些都不重要,是你就行。」 徐真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她既渴望别人爱她,又怕别人离她太近,面对姜涣突如其来的求婚,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但是那又如何呢? 因为她是徐真,所以姜涣一定会无条件地喜爱她所有的缺点。 第70页 …… 最终徐真还是答应了姜涣的求婚。 徐真毕业那年,两人在她的家乡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认识的同学与老师都不远万里的来到这个西南的省城,为他们送上祝福。 出嫁的那天,徐益喝了很多酒,就连徐冬荣都红了眼眶。 姜涣握着她的手,笑了:「我等这一刻已经好久了。」 「多久?两年吗?」徐真也笑了。两年前他向她求婚的时候,估计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不,我等了六年。」他把戒指戴到她的手上:「六年零三个月。」 看着纤细手指上的戒指,姜涣轻轻地嘆了一口气,眼中都是满足:「王八崽,你要再不嫁给我,我可能就要把你忘记了。」 结了婚之后,两人便留在了徐真的家乡,这个蓝花楹盛开的城市。 姜涣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公寓,他每天都不用去上班,也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两个人领养了一直流浪狗,起名叫假假,就这样提前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这天,徐真看着天气好,便拉着姜涣要出去遛狗,走着走着便路过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入口处有一家买海鲜的,店门口摆着几个框,里面装着小龙虾、田鸡之类的东西。 徐真凑过去一看,正好跟一只鳖看对了眼。 「这东西咋跟你当年的手机桌面那么像?」 「有眼光,那时候我的桌面就是这玩意儿。」姜涣也探头看了看,不由得笑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王八,你别告诉我,大学期间你在寝室养的小宠物就是王八?」 姜涣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便诚实的回答道:「我也忘了,这个问题已经超出我记忆范围了。不过,我确实喜欢小王八。」 徐真:…… 竟然能忘得那么快吗? 提到「小王八」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真的有些过于嘚瑟,嘚瑟到她都要怀疑所谓的小王八是他前女友的名字。 姜涣站在她旁边,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徐真家那只叫假假的狗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欺负了。 那只白毛野狗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 徐真看着小白狗先是当着假假的面上了个大的,然后再当场将其吃掉,不禁抽了抽嘴角。 胃口还挺好。 假假一看对方这架势,也当场上了个大的,张口就打算吃,却一把被姜涣拉了回去。 姜涣拿着报纸想将那坨东西铲起来,却遭到了小白狗的阻挠。 他扬起了眉毛:「你要吃?」 小白狗:汪汪汪! 「……那请便吧。」 「它不仅吃自己的便便,吃完了还要去吃假假的便便?」徐真有些生气的推了姜涣一把:「你赶紧去把场子给假假找回来。」 姜涣轻轻拍开她的手,略带纵容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挺能计较。」 …… 徐真从床上勐地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昨天下午她坐着高铁回了家,跟父母一起吃了晚饭,还洗了碗。 她还记得晚饭有红烧肉。 徐真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 好奇怪的梦。 明明假的不能再假,却又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徐真趁着自己还没忘,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回忆着昨晚那个梦。 梦最开始的部分的确是发生在她十八岁时的一件事,只不过从姜涣出现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她还是想吐槽。 为什么在梦里她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真是烦死了,所以说狗吃不吃屎到底关她什么事? ☆、番外-梦中人 徐真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姜涣却还是趴在她的床上不愿意起来。 他看着聊天软体上的实时位置共享,有些意外。 【家中小鬼】:你回家了? 【徐真】:对,有点事要处理。 【家中小鬼】:你这两天能回得来吗? 【徐真】:能,放心吧,说不定还用不了两天呢。 这个时候她回家干嘛?姜涣翻身坐起,有些烦躁地吃了几颗巧克力。 算了,小王八还轮不到他担心。 到了晚上,姜涣郁闷的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颇有一种苍凉之感。 「唉,孤独的我……」 小仓鸮落在他的旁边,歪着脑袋看他。这只鬼真是奇怪,大晚上的不开灯就算了,还坐在阳台上吹风,难不成是想吓唬人? 它围着他绕了一圈,满意的叫了两声。 这傢伙终于有做鬼的觉悟了。 「别吵。」姜涣把小仓鸮抓了过来,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它的嘴。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绪不宁。 徐真已经几个小时没给他发消息了,不知道现在她在干嘛,不过这个点她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这么想着,姜涣突然听到一声清鸣。 「……是玉牌。」他站了起来,晚风掀起他柔软的额发,眼中一寸一寸地染上了彻骨的寒意。 他感受到了徐真的情绪波动。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家里呆着,怎么会遇到危险呢。来不及多想,姜涣下意识的施展了幻术,然后便突然从阳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71页 小仓鸮似乎是脑子还没转过个来,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阳台。 这只鬼竟然跑了? 姜涣看着自己手上撑着的伞,觉得有些新奇。 他虽然有活动范围的限制,但通过玉牌却可以进入徐真的梦中。 ……所以说,这只小王八是在梦里遇到了危险吗? 他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毕竟已经被困在徐真的家中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天色沉沉,连月亮都被挡在云层之后,姜涣就这样撑着伞站在路中央,久久无法回神。 突然,他看到了徐真披着一件明显就不属于她的宽大外套进了一家便利店。 这个点了还在外边乱跑? 姜涣提步跟了上去,站在便利店旁边的一处阴影内。他看到她举着雪糕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不嫌凉。 她在哭。 姜涣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走上前去。 他说:「我们私奔吧。」 在梦里,他收起了做鬼时古怪的脾气,仿佛再一次成为了那个温和有礼的青年。 虽然他能力有限,但起码可以把这场噩梦变成美梦。 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痛苦了,徐真,我保证。 十八岁的徐真看起来十分狼狈,那个雨夜,她傻傻的被他牵着手,他带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姜涣看着她眼里的不安,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在那之后,他按部就班的为徐真编造出了一个跟她的梦境中完全相反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她只能感受到别人带来的善意和关怀,仿佛生活中那些黑暗的一面都被一丝一丝的小心抽离出去,不会沾染到她分毫。 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不行的话,起码在梦里,他能好好保护徐真。 不得不说,姜涣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既然这是由他掌控的世界,那他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呢? 看着徐真考完高考,接到录取通知书,姜涣觉得自己该闪亮登场了。他成了世一大的一个迎新志愿者,主动地帮徐真提行李,带她参观校园,还陪她排队註册。 徐真在他旁边走着,看起来有些害羞,却还在努力的找着话题。 「我父母不想让我考的太远,幸好分够了,不然可能就没法在世一大上学了。」 姜涣笑了,对自己编造的梦境很是满意。 在她的身上,姜涣看到了一种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身上特有的一种特质。 那是现实中的徐真从未表现出来的天真与恣意。 「学长,你家离得那么远,为什么还会来这儿上学呢?」她抬着头问道。 「……也许是因为世一大在首都?」姜涣抬着头看向前方吵吵嚷嚷的人群:「你看,这些人都是从外地过来上学的,他们不像你,可能坐几站公交就能到这儿。」 「这些学生从全国的各个地方赶到这里,不仅是来上学的,也是为了来看一看更广阔的天地。总是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的确会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但也就仅此而已。」 「所以,徐真,不要害怕外面的世界。」他说。 徐真懵懂的点了点头。 她其实没太听懂。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报离家太近的大学吗? 姜涣看着她,目光突然柔了下来:「这些话不用我告诉你,你做的本来就已经够好了。」 突破原生家庭的桎梏,拎着个行李箱只身前往外地打拼,最终站稳了脚跟……每一步她都走的坚定而干脆。 徐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孩子了。 「走吧,我带你去领寝室的钥匙。」他扶正徐真头上歪掉的帽子,示意她跟上。 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连记忆都已经残缺不全。 但是为什么,看到她被保护的很好的样子,仿佛自己也跟做了个美梦。 只不过,这样的美梦终究不会成真。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平和宁静的生活令姜涣也深深地沉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大一下学期的一个早上,他让苏晓杏把徐真从床上揪了下来,说要带她出去玩。 徐真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连头髮都有点凌乱,她有看着神清气爽的姜涣不由得有些无语:「我一个本地人用你带着我去玩?」 「我带你去的地方,本地人可不一定能找得到。」姜涣也不生气,话音未落就往外走。 从学校宿舍到姜涣所说的那个地方不过才二十分钟的路程,徐真看着眼前高大的楼房,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是……」 明明今天打算要休息的,干嘛带她来理化楼? 徐真抬头看了姜涣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默默的住了嘴。 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吧。如果这小子是想让自己帮他做实验,那她一定转身就跑。 「走吧,去302。」姜涣抬脚上了楼梯。 徐真:??? 不会真是要做实验吧。 徐真扯着自己的书包带,死死地盯着姜涣的后脑勺,琢磨着什么时候在背后给他一榔头。 他们来的太早了,302实验室空无一人,姜涣熟练地带上蓝色的手套,打开了一个保温箱。 徐真探头看过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黄色的虫子,不断地在箱内蠕动翻滚着。 第72页 「……你要带我看的就是这玩意儿?」 他说的没错,这地方本地人一般都找不到。 本地人也不会愿意来见识这些黄黄的小虫子。 姜涣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没崩住,又笑了出来:「你……咳……你拿镊子翻一翻,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徐真:…… 大早上的让她来干这个,是不是有病。虽然她不怎么怕虫子,但是也不乐意在虫子堆里找东西啊。 徐真强忍着不适,用镊子扒开活泼的虫子们,一边还要忍受着姜涣在耳边的唠叨。 「你轻点,别把它们搞死了。」 ……啧。 徐真从培养箱里夹出一小片塑料:「你说的是这个?」 「你猜这是什么?」 「塑料片。」 「对也不对。」姜涣笑眯眯的看着她:「它现在是黄粉虫的食物。」 ……那不也是塑料片嘛。徐真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下个学期我就大四了,毕业论文就打算往这个方向做,研究黄粉虫对微塑料的降解。」他顿了顿:「估计继续读下去也是往这个方向发展。」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徐真突然觉得有些搞笑:「姜学长,想让我帮你做实验就直说行吗?」 「当然有关系。」姜涣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分别的时间又太长。」 「索性现在你还可以听我说。」 「说、说什么?」徐真突然有点紧张。 「说我以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的那些话。」姜涣看向镊子顶端夹着的一小片塑料:「趁我还没有完全忘记之前。」 「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如果不出意外,我本来应该接手家里的企业。」 徐真愣住了。 这是我等屁民能听的东西吗? 「但是科研不一样。」姜涣嘆了一口气:「这是我所热爱的东西。」 「我很后悔当初的顾虑太多,在那短暂的三个月中,没能告诉你我的理想是什么,甚至对未来的规划也避而不谈……而现在,我想把它们全都交付于你。」 回想起徐真列的那张线索表上记录的简讯内容,姜涣垂下了眸子。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未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那终究只是从手机简讯中获取的只言片语。 现在,他想亲口说出来,哪怕是在她的梦里。 他眼中突然迸发出惊人的神采:「我是真的希望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即使他死的那么早,他也想告诉她。 「所以,为了能成为一个在生物化学领域独当一面的科研人员,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 他是已经学到疯魔了吗?徐真偏过头去,看着保温箱里蠕动的虫子。 呕呕,姜涣这人好特么噁心。 不过……这算跟她表明志向了?在一堆黄粉虫旁边? 真是莫名其妙,又不是在做梦。徐真低下了头,竟然有些隐秘的欢喜浮上心头。 这样为着理想而闪闪发光的青年,她没办法不喜欢。 ☆、后勤处 刚做完一个诡异的梦,徐真抱着小黄鸭被子,又在床上刷了一会手机,这才起床。 想起梦中的姜涣,她捧着脸疯狂心动:「啊啊真是我的笨蛋老婆,为什么在梦里的他那么温柔那么可爱那么善解人意!」 简直跟家里那只缺德的鬼完全不一样。 发了一阵子疯,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淡定地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王招娣正坐在沙发上吃药,见她出来便站起来说道:「起这么早,你爸还睡着呢,刚下楼买了点小笼包,我再给你热热……」 「妈,你这胃最近还痛吗?」徐真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药,有些担忧的问道:「没去医院看看?」 「怎么没看,你回来前几天才去医院做了个胃镜,切了几处息肉。」王招娣看着她的表情,又补充道:「过几周说是才能出病理报告,不过我估计也没啥事。」 「反正都是老毛病了,你不用管我。」 徐真没再多说,打算等忙完姜涣这件事就再带王招娣去趟医院。 吃完包子,她收拾收拾便出了门:「妈,我今天回学校一趟。」 如果不算回溯那几次的话,她已经四年没回过世一大了。 坐上计程车,徐真打开手机给张正谊发了个消息。 【徐真】:学长,你今天在学校吗? 【mr.zhang-饮用水处理】:在啊,怎么,你要来?[龇牙][疑问] 【徐真】:对,车上坐着呢,几分钟之后就能到了。 【mr.zhang-饮用水处理】:真的假的? 【mr.zhang-饮用水处理】:这都挺长时间没见了,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接你。[再见] 【徐真】:行,我到时候在南门下车。 张正谊大四上学期便保研到本校,研究生毕业后继续留在世一大攻读博士学位,从他给自己起的暱称就可以知道,这哥研究的方向是饮用水处理。 徐真下了车,看着翻修过的校门,有些感慨。 好久没来这里,变化果然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学校领导的眼光倒是一如既往的不行,这大门整的花花绿绿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娱乐场所。 这个时间正好要开始上午的第二节课,路上的学生很多,大部分都急匆匆的向教学楼赶去,脸上愁云惨澹,看起来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第73页 真不错,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孩子。徐真点了点头。 「徐真!」张正谊远远的便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学校看看?」他帮徐真刷了门禁卡:「这几年学校管得还挺严的,外边的人都不让随意进出,要是没我你还真进不来。」 「最近想回家待几天,就打车过来了。」 张正谊看着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要不要一起在校园里熘达熘达,正好我最近实验做完了,正写论文呢,也算是有点时间。」 「行,那就熘达熘达。」徐真表示很贊成。 张正谊已经二十八岁了,头髮修理的干净利落,光看外表,完全没办法将他跟那个总是戴着口罩,做起实验来一丝不苟的青年联繫起来。 「学长,我看你最近朋友圈里有情况啊,是谈恋爱了吗?」 「你说那个啊,那是我未婚妻,我们打算等我博士毕业之后就结婚。」 「未婚妻?是姓罗吗?」 张正谊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她姓钱,是我硕士期间的同学。」 徐真哦了一声。张正谊发的照片里只有一个背影,她还以为是罗月师姐呢。 「说起来,自从你毕业之后,就再也没人给我在实验室打下手了。」张正谊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递给徐真一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大四那年你来的最勤了。」 「记得……你当时是不是挺缺钱的?」 话题转变的太快,张正谊有些猝不及防:「你怎么知道?做实验的时候看出来的?」 徐真点了点头:「当时没好意思问,我记得你每次都是出了实验室就去校门口的甜品站打工。」 「观察的还挺仔细。当时保研了,实在是没啥事干,每天晚上都窝在寝室打游戏,家里给的生活费也不算多……」 说到这里,他扼腕嘆息:「当年不懂事,钱全部拿去买游戏和手柄之类的了,现在看看还不如拿来投资自己,报个外语班什么的。」 怪不得当时张正谊那么想拿国奖,原来所谓的「饭都吃不起」都是他自己作的。 「唉,要么说青春都是热血的……当然了,那段时间我确实过的吃力一些。」 徐真抽了抽嘴角,当时那情况是「吃力一些」吗?都关乎生死存亡了吧。 「你既然过得这么辛苦,怎么没想着找人先借点钱,这不比奖学金来的快吗?」 「也不能这么说。」张正谊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他认识的人,便压低声音说道:「当时我玩的游戏都……都有点那个,哪好意思跟别人说,平时都表现的不缺钱的。」 徐真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默了一瞬。 所以你现在就好意思说了是吗? 想起第一次回溯时张正谊在实验室偏执而疯狂的样子,徐真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性格……真是变化很大。 没有看到徐真一脸肝疼的表情,张正谊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现在看来,郭欢真是我们几个中混得最差的了,当时上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脾气古怪,还挺愤世嫉俗的,人缘也不好。」 「他本科毕业在家游手好闲待了两年就出去打工了,听说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啧,不像我。」 不,他也不是完全变了,起码自恃清高这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按照张正谊的说法,上次在小饭馆的时候郭欢可能确实是想多了。 因为他人缘不好,所以潜意识觉得是有人动了恆温箱来报復他,也是情有可原。 「对了,怎么一直是我在说。」张正谊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笑了笑:「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那工作工资待遇啥的都不错啊。」 「还好,也就那样吧,钱够花就行。」 「啧啧,我博士毕业了还不一定有你赚得多呢……我多问一句,你谈恋爱了吗?」 徐真摇了摇头。 张正谊嘆了一口气,怜悯的看着她,劝道:「都这么多年了……别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徐真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又懒得解释。 她只是还没找到喜欢的人而已,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姜涣才不谈恋爱不结婚的? 张正谊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刚想请她吃个食堂就接到一通电话。 「喂,师弟,怎么了?炸了?乙腈漏了多少……行,我马上就过去!」 「怎么了?」徐真等他打完电话,才出声问道。 「放通风橱里的几个烧瓶突然炸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得先去看看。」张正谊看起来很着急,匆匆忙忙地向理化楼赶去。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炸了呢?难不成是转子把杯壁给敲碎了?」 来不及多想,他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徐真的视野范围内。 不得不说,这件事真是太突然了,要不是姜涣过不来,还真有可能是他为了报復张正谊说的那句话而动的手脚。 徐真一边往八公寓的方向走去,一边在脑袋里盘算着。 下一次回溯时她恐怕还得找一次张正谊,再麻烦麻烦她这个便宜学长。 不过,她今天回世一大,当然不是为了跟他叙旧的。 徐真戴上一副墨镜,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公寓大厅。 第74页 「女士,你找谁?」蒋兰慧在八公寓干了快有十年保洁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敢直接往里沖:「这是男生公寓,你是学生家长吗?」 徐真:…… 一定是墨镜让她看起来变老了,一定是! 「我是学校后勤的。」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表演:「你们楼长呢?」 「我就是楼长,你找我?」蒋兰慧上下打量着她,觉得有些奇怪。这后勤处来的人怎么连个工牌都没有呢? 「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核对一些信息。」徐真像模像样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皱着眉头假装查阅,嘴里还念念有词:「五月份……八公寓……找到了。」 「五六年前是不是给八公寓的一部分学生换了柜子?你还记得当时的工人是从哪儿找的吗?」 「等等。」蒋兰慧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文件夹里的内容,最上面的纸印着「财务核对」几个大字。 「你是后勤处的?我们没接到上头通知啊?」 「嘘,小声点。」徐真把墨镜往上推了推,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因为那事儿嘛……上头查出来了,咱们这边得赶紧核一下帐,别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蒋兰慧看着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便有些紧张:「这、这我根本没参与那件事啊。」 「所以啊,这不是来找你核对一下,别到时候冤枉了好人。」徐真装模作样的说着,看了一眼她挂在身上的工牌:「是不是啊……兰慧阿姨?」 「咱们去别的地方说。」蒋兰慧掏出钥匙,把徐真带到了自己的值班室。 她给徐真拉了一把凳子出来,还恭恭敬敬的拿纸杯泡了一杯茶,见她喝了才稍稍放松一些。 「当年的工人应该是从『狗窝公司』找的,」她瞄了徐真一眼:「看你也挺年轻,应该刚到后勤处没多久,这里面水深得很,我劝你还是少往里掺和。」 「这话怎么说?」 蒋兰慧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回扣啊,这里边油水可大着呢。」 这几年公寓的保洁几乎换了一拨,像她这样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你可别不信,我在这都干了好几年了,六年前那个自杀事件你听说过吗?那孩子的尸体就是我发现的。」 徐真把墨镜往下拨了点,从上方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一提起当年的事,蒋兰慧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死的有多恐怖,当时我腿都软了,还好我没有直接报警,而是先报告给当时的楼长,给咱学校省了不少麻烦。」 徐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红领巾 一个小时之后,徐真才离开八公寓。她摘下墨镜,觉得有点郁闷。 这一个小时之内她都干了些什么呢? 先是蒋兰慧一副跟她掏心掏肺的样子诉了将近四十分钟的苦,把她自己说的都流下了眼泪。 然后便是一问三不知的环节,无论徐真问什么她都摇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什么关键信息都没套出来。 不愧是八公寓的老油条了,倒是挺谨慎。 徐真这次本来是想要一份当年搬柜子的工人名单,虽然失败了,但起码她知道了那些人是哪个公司的,也不算白来一趟。 她打开手机上的缺德地图,发现那个公司离学校不远,从西门出去走十几分钟的路就能到了。 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时间倒是还早。 徐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墨镜带上,然后便朝西门走去。 路过小树林时,她远远地便看到保安王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似乎是在林子里找什么人,不过她现在急着做其他事,便也没有多在意。 现在问题来了,张正谊把她带进来之后自己跑了,她可怎么出去啊? 徐真到了西门,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保安在坐在门口守着,嘴里还不断吆喝:「那边的学生,提前把校园卡拿出来,刷了卡才能出门。」 ……要不她等张正谊处理完实验室的事儿再让他送自己出去? 「姐姐,你想出去吗?」突然,有人扯了扯徐真的袖子。 那是一个长的很秀气的小男孩,看起来差不多是上小学的年纪,他对她晃了晃手里的门禁卡:「我可以带你出去,你得请我吃好吃的。」 这谁家的小孩?徐真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发现有大人跟着他。 「你可以叫我灿宝,我爸在这里教书,他把门禁卡给我了」灿宝得意的看着她:「怎么样,你说行不行?」 徐真接过门禁卡一看:「材料学院教授,周恆……」 教师子女啊。她点了点头:「行,成交。」 徐真牵着灿宝的手顺利的通过门禁,看到「林哥鸡蛋汉堡」竟然还在,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林红斌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一些,精神头也没以前足了,时不时会轻轻地咳嗽两声。 此时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忙的满头大汗,不停的翻动着铁板上的手抓饼。 灿宝人虽然小,嗓门倒是不小,他隔着老远就开始喊:「林哥,我要一个烤冷面,一个手抓饼。葱姜蒜都正常放,手抓饼里加鸡肉肠,多放香菜!」 「……你也挺熟啊。」徐真被他吓了一跳,推了推滑落的墨镜。 第75页 「那当然,我姨夫平常总是带我吃这些东西。」他顿了顿,骄傲的扬起小脸:「我姨夫可厉害了,他的嗓门比我还大,我这都是跟他学的。」 没过多久,热乎乎的美食就做好了。徐真弯下腰,把袋子递给他。 灿宝咬着手抓饼往世一大的方向走去:「我先回去了,不用谢我,因为我是少先队员。」 徐真望着着他潇洒的背影肃然起敬:谢谢你,红领巾。 跟着缺德地图多绕了二十分钟的路,徐真终于找到了「狗窝公司」。 狗窝公司,一个能把您家装扮成狗窝的好公司。 她看着公司门口那只猥琐的吉祥物癞皮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这是个小公司,大厅里面堆满了杂物,二楼挂着人事部招牌的办公室狭小灰暗,一台老旧的电脑前坐着一个头髮烫成小卷的中年女人,看着很刻薄。 「……你问我现在还招不招临时工?」她看着徐真,心里有些诧异:「从前年起我们就只签正式员工了,再说了,我们这是搬家公司,你是打算应聘什么职位?」 徐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在三年前的确是会签临时工?」 「你问这些干什么?」女人戴上一副无框眼镜,薄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我们这是正规公司,不是慈善机构,要打听事情去别处去。」 她郑姨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姑娘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来。 这个公司是她和她侄子合伙开的,属于自家人生意,平时说话做事她都是万般小心,干这一行,说多说错可都是大忌。 「我想要一份六年前的临时工名单。」徐真透过墨镜盯着她细长的双眼:「如果你们现在还有记录的话,我可以出钱购买。」 买? 郑姨冷笑了一声:「你花多少钱买?」 「都可以,只要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你开个价吧。」 郑姨眯起了眼睛,挑起一对弯弯的细眉。 既不缺钱,又这么着急……她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有倒是有,但是我们不卖。」她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阿壮,快过来,让这个人出去。」 「等等,我们还可以谈谈。」徐真额头上渗出了汗,听着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紧张的站了起来。 别的不说,她还挺怕挨揍的。 「不好意思啊,这种生意打死我也不敢做。」郑姨掏出个鼻烟壶嗅了嗅,随后偏头看向了办公室的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光头男子,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肌肉健硕,想必就是那个「阿壮」。 「姑,咋回事啊。」阿壮对着屋内带着墨镜的陌生人怒目而视。 这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 郑姨挥了挥手:「赶紧让她出去,这小姑娘没安好心,想坏了咱们的生意。」 阿壮点了点头,朝着徐真走去。 「等等,我不是想坏了你们的生意,我、我是想救人的!」徐真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喊道:「我没骗人,我真的是想救人的。」 可恶的姜涣,我今天要是被打了,你就等着我回去揍你! 「救人?」阿壮疑惑地停了下来,挠了挠头。 徐真定下心神,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有一个哥哥,六年前离家出走后失踪了,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找他,最近有人告诉我他可能在你们公司打过工,所以我才想来看看名单。」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个骗子呢?」郑姨看着她,缓缓地说道。 这是让她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忽悠人她在行啊! 徐真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几次回溯整理的线索表:「这是我这一段时间收集的线索,你们可以找人去求证,这上面写的都是真实的事情。」 阿壮接过手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 六年前他们公司的确会给工人派发统一的蓝色布马甲,这种马甲只有薄薄一层,比一条毛巾重不了多少。这些年不太景气,便统一改成了红色的马甲,以求个红红火火的好寓意。 看样子这些事她的确是特意问过。 「你哥哥叫姜涣?」郑姨看着细节表,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她的确不太陌生。 难不成还真是在他们公司做过临时工? 她和阿壮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犹豫。 她信佛教,平常经常会多做些好事给自己积德,每个月也会去寺里上香,求菩萨保佑自己财运亨通。 如果眼前这人说的是真的,帮助她倒也算善事一桩。 看着自家姑姑的表情有些动摇,阿壮心里也很纠结。 他从小性格就温和善良,虽然长相看起来不太友好,但的的确确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连他脸上的疤都是为了救人而落下的。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她既然敢独自前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他打心底里想帮一帮徐真。 「我们帮你。」阿壮在郑姨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们可以不要钱。」 「不行,帮可以,钱还是得要的。」郑姨打开手机,调出了收款码:「扫吧,看一次两千块。」 徐真见事情有转机,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乖乖付了钱。 「看哪天的?」 第76页 「六年前的五月十七日。」 屋子里很安静,徐真听着滑鼠发出的咔哒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找到了,你自己看吧。」 徐真凑了过去,见上面标註着这天有个世一大的单子。 她细细的翻找着,不肯错过一个字。 果然。 看到那个名字,徐真瞳孔勐地一缩。 「看完了没啊,看完了就赶紧走吧。」郑姨见她定定地盯着屏幕,有些不耐烦。 徐真没多说什么,朝二人道了个谢便走了,她走的似乎很匆忙,阿壮站在二楼往下望去,发现她正一路拔足狂奔。 「我倒要看看那个姜涣到底是不是我们这儿的临时工……」郑姨心里也有些好奇,便也看了一眼名单,随后嘲讽的笑了:「真是个傻子,这上边哪有叫姜涣的,真是白给我们送钱……」 不对……姜涣? 郑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但嘴角却还维持着一个讥诮的弧度。 「阿壮,快去……快去把那个丫头片子抓回来!」她突然高声尖叫道,像一只被踩到脚的鸡。 「什么?」阿壮有些不解,也把头伸过去看名单。 「哎呀,你还在这里看什么!」郑姨一巴掌打在他锃光瓦亮的头顶:「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接的世一大的单子?」 「姜涣是那个死人的名字,当时他死了,还差点连累咱们公司吃官司,能跟他扯上关系,这小姑娘果然是想害我们……快,快去拦住她!」 阿壮一听这话,赶忙冲下了楼,却一直追到路口都没有发现徐真的踪影。 ☆、放不下 徐真就怕他们回过味儿来,刚出门就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计程车,等她到路口时刚好坐上车,然后一熘烟就跑了。 她坐在车上,看着朝这个方向追来的阿壮,心有余悸地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掏出手机定了一张晚上的机票。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不过,估计是没办法在两天之内回家了,不知道姜涣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徐真打算先回趟家把行李拿上,然后再走。刚进家门,便看到徐冬荣背着一个大包,一副马上就要离家出走的衰样。 「小兄弟,干嘛呢,你这是准备带点东西出去长住?」徐真看着他手中拎着的泡脚桶挖苦道:「你可真有出息,我马上就走了,别瞎忙活了。」 「你真的要走?」徐冬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泡脚桶放在地上:「刚刚爸还说让你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呢。」 徐益在阳台上听到这话,赶忙走了进来:「真真要走了?怎么这么着急?」 「我公司有事。」徐真没什么好带的,稍稍收拾了一下,拎上行李箱就往门口走去:「订的晚上的机票,不用送了。」 「好好好,工作要紧,你赶紧去吧,家里不用你操心。」 告别了家人,徐真争分夺秒的赶到了机场。 看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她有些心烦意乱。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茬。 她要去见姜涣的父母。 听着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徐真昏昏欲睡的偏头看向窗外。 她真的有点累,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回溯时每天都睡不好的那种状态。 但是这一切应该马上就结束了吧?压下心头的不安,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徐真看了看最近的支付帐单,打算不去找酒店,就在机场凑合几个小时得了。 毕竟最近也花太多钱了,她只好先将就将就。 她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打算找部剧打发一下时间,看到浏览记录里面那部《穿越星际之我的婆婆》,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点了进去。 怎么说呢,她倒也不是很想看这东西,只不过这部剧拍的太狗血了,能有效的刺激她的大脑,防止她在机场睡着。 四个小时后,天亮了。机场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徐真听着周围行李箱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慢慢的抬起了头。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鼻尖眼角也红彤彤的,不知道哭了多久。 真是……太感人了。 尤其是在巨蜂公主和史莱姆国王相爱之后,她的机械战警婆婆在军舰上对着他们喊话的那一幕,简直是旷世奇作,扣人心弦,令人肝肠寸断。 徐真找到评分那一栏,狠狠地对着五星戳了下去。 等她有时间了,一定要把前传《穿越星际之我的丈母娘》也给刷了。 徐真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刘筠英发着简讯。 【徐真】:阿姨,前几天不是说要来拜访你们嘛,我可能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刘筠英阿姨】:好的,要不要你姜叔叔开车去接你啊?[愉快][玫瑰][庆祝] 【徐真】:不用麻烦了,我下了机场大巴之后自己打车过去。 …… 站在古朴的大宅前,徐真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然后按下门铃。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姜涣的父母,却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家。 这里比她想像的还要更安静雅致,她本来以为像姜家这种世代经商的家庭,肯定会处处镶金嵌玉,就差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门楣上。 不过,能教养出姜涣的家庭,倒也不可能像个暴发户一样。 第77页 门开了,姜竹春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快进来坐吧,筠英已经等你好久了。」 徐真跟在后面,看着姜竹春挺直的嵴背,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白髮,觉得他比六年前见到的时候又苍老了很多。 刘筠英坐在茶几前,见她进来了,便站起来笑着牵过她的手:「总算是来了,累不累,吃过早饭了吗?」 「没事,您坐吧,我不累。」 徐真看着她的头髮,心里有些酸涩。 在姜涣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刘筠英是一个很爱美的女子。她家世好,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嫁给姜竹春之后更是一直被他宠着,想要什么好东西都会有人立刻送到她面前。 明明这么爱美的她,却在听闻姜涣的死讯之后,头髮一夜之间变得花白。 即便如此,她也坚决不再将其染黑,仿佛是在日日提醒着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孩子。 姜竹春举止温文尔雅的给徐真倒了一杯花茶,芬芳的香气立刻溢满了整个空间。 「刘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姜涣的事。」徐真看着刘筠英的眼睛艰难地说道:「姜涣的死有蹊跷。」 突然提起死去多年的儿子,对姜涣父母来说无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她却又不能不说。 对方的反应好像没有她想的那么激烈。 姜竹春瞭然的笑了:「这么多年了,除了家里人之外,也就只有你还惦念着他。」 她既然突然提到要来拜访他们,那只能是为了一件事。 刘筠英有些心疼的看向徐真。 明明连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接受姜涣是自杀的事实,为什么徐真还是这么固执的寻找真相呢? 「真真,不用再找了,是姜涣没福气。」她摸了摸徐真的头髮,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 是她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肆意妄为,上天实在看不惯,才接走了她的孩子。 但这一切,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徐真来承担,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把自己困在过往之中。 当然,在最初的时候,她也不完全是这么想的。 当知道在姜涣死的前一天徐真曾经跟他提过分手时,刘筠英也曾崩溃的想让她为自己的儿子赎罪。 那时,她固执地觉得是徐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但当时姜竹春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你的亲儿子,你了解他,你觉得姜涣是那样会因为分手而寻死的孩子吗?」 那样的孩子,不会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独。 「阿姨,我马上就要找到真相了。」徐真眼带哀求地看着刘筠英:「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们要一样东西。」 「……我想要姜涣的尸检报告。」 …… 徐真看着姜涣的尸检报告,心里有了数。 尸检报告上明确的表示了姜涣在死亡前胃部无食物残留,十七号中午在207宿舍吃泡面的那个人果然不是他。 所以,她的那些猜测说不定就会成为现实。 徐真把报告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妥善的收好,打算回家后再仔细看一看。 「马上就快到姜涣的忌日了,如果不着急走的话,你想不想跟我们去看看他?」姜竹春看着徐真的动作,克制着内心的苦涩,轻声询问道。 「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徐真点了点头,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好。」 在她和姜涣之间整整隔了六年的时间,如今她终于能去看一看他了。 …… 姜涣被埋在一座山上的陵园中。 陵园里很干净,墓前还有花,应该是经常有人照料。 徐真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姜涣端正的看着镜头,表情严肃而认真,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当年,我们本来是不同意他去那个学校的。」姜竹春缓缓地开口。 「我和他妈妈最初的想法,是想让他出国去学金融,到时候回来可以接手我的事业。」 徐真眼前突然一阵一阵的发黑,一时有些憋闷的喘不过气来,耳边又响起梦里姜涣说的那些话—— 「我很后悔当初的顾虑太多,在那短暂的三个月中,没能告诉你我的理想是什么,甚至对未来的规划也避而不谈……而现在,我想把它们全都交付于你。」 怎么回事,是因为没吃早餐而低血糖了吗? 姜竹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继续说道:「他从小就是一个固执的孩子,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任凭谁去劝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我想,如果还能让他重新选择一次的话,哪怕已经知道结果,他也一定还会去那个学校。」 他也一定,还会爱上你。 徐真看着那张鲜活的照片,觉得周围突然特别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滞了。 姜竹春拿出一枚小小的u盘放在她的手上:「这是我们在姜涣的遗物中找到的,如果你想的话,回去之后可以打开看看。」 刘筠英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睹物思人,不外乎如此。 「无论他是不是自杀,活着的人总归是更重要的。我们可能马上就会衰老死亡,但你不一样,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真真,放下吧。」 真奇怪,她明明早就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这些人——苏晓杏、张正谊、姜涣父母……他们一个两个都要劝她呢? 第78页 徐真的头晕晕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是明明真的已经放下了啊。 ☆、爱别离 徐真在墓地便跟姜涣父母分开了。 天上云拢了起来,抬头看不见太阳,四周很安静,显得萧瑟且荒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徐真看到了柴湘。她一身红衣,穿得像个小米辣,在灰白的墓碑之间显得很扎眼。 「……徐真?」她盘着腿坐在地上,见到徐真有些犹豫地抬手打了个招唿:「你怎么在这儿?」 「过几天就是我前男友的忌日了,我来看看他。」徐真转过头看着柴湘正前方的墓碑:「你呢?」 「我?我就是来见一个故人。」她稍稍前倾,拍了拍洁白的碑石。 「这是我老公,死了好几年了。」 墓碑上的记载着男子的死亡日期,正好是八年前的今天,柴湘看着上面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眉眼舒展,眼神坚毅。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点燃一只香菸夹在指间,仿佛并不觉得在墓前抽菸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没事,坐吧,他不会介意的。」她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这是要大白天来一场坟场奇妙怪谈? 徐真点了点头,把行李箱立在一旁,坐在她旁边。 …… 柴湘不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却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 她是家中长女,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弟弟从小便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以说,她的人生就是徐真梦想中的生活。 正是因为家人一味的溺爱,柴湘要比同龄人更加叛逆一些,她喜欢抽菸,喜欢喝酒,喜欢赌钱,热爱蹦极之类刺激的东西,等大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早就从原本的道路上完全跑偏了。 那时的她,没礼貌,没规矩,任性恣意,一次又一次的让疼爱自己的父母失望。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柴湘看着他们疲惫苍老的面庞毫不在意的想。 她有很多朋友,几乎把全省的酒吧夜店都逛了个遍,每次沉醉在灯红酒绿中,用酒精麻痹着自己的大脑,她都能获得无限的满足感。 刚满二十周岁的生日那天,她在一个饭店的门口认识了卢君秀。 哪怕已经过去八年了,她依旧记得那天的场景。 那时他还在读研,家里供不起他读书,他便只好勤工俭学,每晚在学校旁边的饭店当保安。 柴湘喝的烂醉如泥,被朋友们架着出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他长的说不上有多好看,但眉眼间有一种沉稳的气质,白皙的皮肤被街边的彩灯染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 简而言之就是看起来就是个老实人。 柴湘生的美艷,平常在任何场合都是焦点,但这个小保安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样有些禁慾的气质让她逐渐起了捉弄的心思,她恶劣的笑着,借着酒意主动上前攀谈,还抢过他的手机,强迫他与自己交换了联繫方式。 两周之后,她便与卢君秀闪婚了,父母早就习惯了她的肆意妄为,便让卢君秀提前退学,又随便在公司中给他安排了个职务。 没想到,这却是两人不幸的开端。 …… 「他其实什么都好,也很爱我,但我却早早地厌烦了。」柴湘慢悠悠的吐出烟雾,声音平缓的传到徐真的耳朵里。 「当时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这么早就要随便找个人结婚……当时的情况就是,我结婚了之后,就没人约我出去玩了。所以我还挺讨厌卢君秀的。」 徐真看向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大少爷爱上贫穷的农家女子,强娶豪夺后逐渐腻味了,将对方弃如敝履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着名负心汉的狗血戏码啊。 在徐真看来,柴湘的故事就好像女儿国国王逼迫唐僧跟自己成亲之后又找了其他的面首一样。 「再然后,他就死了。」柴湘把烟掐灭,随手揣进兜里。 「他这个人,了解之后才知道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迟钝木讷……他其实很大男子主义的。」柴湘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当时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连修个灯泡他都不让我干,总说这是男人才能干的活。」 「不过他也挺蠢的,干点活连站都站不稳,当时他还握着换下来的灯泡,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在我面前,脑袋装在了桌角上。」 「谁知道他会这么容易死,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呢。」柴湘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当时他特别想来这个地方旅游,我就把他安排在了这里,省得他来怪我。」 「你最后爱上他了吗?」徐真轻声的问道。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柴湘垂下眼睫,盯着墓碑前早就干枯的花束:「谁知道呢。」 「在那之后,他的家人来找过我很多次,尤其是他父母,天天跪在我家门口,给多少钱都不走。」她抬起手抹了一下脸,声音有些干涩:「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杀人兇手。」 「卢君秀用他的命来告诉我,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任性的,但是一切都晚了。如果不是跟我结了婚,他可能早就顺利毕业了,然后回到家乡找个喜欢的人,过他的小日子去。」 第79页 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于卢君秀的家庭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无妄之灾,但他们总不能去怪那个坏了的灯泡吧。 所以柴湘只能担下这一切。 「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在巨大的灾难中,人太容易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而离开了,当时他站上去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他会直接掉下来呢?」 「在那之前我还挺想跟他离婚的,我受不了日復一日柴米油盐的生活,甚至也想过,他死了我是不是就能清净了……只不过,当时我没想到,死是这么容易的事。」 不知从哪儿突然吹来了一阵大风,将地上干枯的花捲起,吹的老远,柴湘的短髮被吹的乱七八糟,她就静静地看着那几朵散落的勿忘我,仿佛透过它们又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她小的时候觉得活着的人总是会变心,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永远的爱一个人,因为所有的情感都会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成为永恆。 现在卢君秀死了,是不是会留给她永恆的爱呢? 「那你呢,你的前男友又是怎么回事?」柴湘又拿出一支烟,随口问道。 她并不觉得这句话直接问出口有什么不礼貌的,因为她好奇,所以便这么问了。 徐真在心里反覆掂量着,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季三辰那样,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 「我的前男友叫姜涣,他在六年前被人害死了,现在成了一只鬼……」 柴湘静静的看着她,髮丝被风轻轻拂起。 这个故事说长也不长,几分钟就能讲完,但其中若干年的光阴,却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概括的。 讲到一半,徐真突然有些迷茫。 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找到的那些线索,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为胆怯的情绪,让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下去。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还能做到现在这么洒脱,像个旁观者一样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吗? 徐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到现在我还没能找到兇手,不过距离那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叫姜涣的鬼吗?」柴湘问道。 「我不知道。」徐真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想到了姜涣头髮的触感。 毛茸茸的,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唉,她现在真的好像狠狠地摸一把,摸到爽为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应该是不喜欢他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在明知道他是被人杀害情况下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柴湘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徐真,这不很好吗。」 她站了起来,眼中有飞扬的神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竭我所能,找到真正的兇手。人就活这一次,哪能有那么多顾虑啊。」 徐真看着她凌乱的短髮,突然觉得很久以前的她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明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凭着一腔热血做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傻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柴湘指着周围的墓碑:「这些死者的家属,说不定有一些也很羡慕你。我们不像你,还有所谓的兇手和真相可以寻找。」 「所以,你怕什么啊。」她将徐真拉了起来,平视她的眼睛:「管他找不找得到,干就完了。二十多岁就有这么多顾虑,等你老了可怎么办,买个菜都得盘算半天吧。」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且短暂,就好像那几朵勿忘我一样,风一吹就四散开来,无处找寻。 但人的生命好像也可以很坚强,坚强到可以凭藉自己的力量使无常的世道做出一些改变。 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她希望徐真可以做到。 「……我才不会怕呢。」被柴湘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徐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柴湘说得对,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她怎么能畏惧和牴触。 如果真的就这么放弃,从此当一个闭目塞听的胆小鬼,那她就不是徐真了。 柴湘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有事联繫我,我帮你想办法,毕竟我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秘密,现在开始就是朋友了。」 朋友? 徐真琢磨着这两个字,忍不住也勾起了嘴角。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有大姐护着的人了! ☆、致谢文 当徐真再一次走进机场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昨天跟柴湘分别后,她找了个宾馆过夜,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姜涣的尸检报告,看着上面的记录的检验结果和鑑定意见,她觉得自己连唿吸都要暂停了。 明明是那么温顺平和的青年,为什么会遭受这么残忍的痛苦呢? 不过除了胃部无食物残留之外,其他的部分倒是暂时还找不出什么疑点。 她坐在登机口前的椅子上发呆,与来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她甚至没有欲望去看一看那部旷世奇作的前传《穿越星际之我的丈母娘》。 柴湘说的话固然很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她压力更大了。 帮姜涣找出兇手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她的一份责任,让她时时刻刻感觉自己活在要交课程大报告的前夜。 不在ddl中爆发,就在ddl中灭亡。人生在世,谁没有为各种各样的事拼过命? 第80页 坐在飞机上,徐真满面愁容的吃着飞机餐,她用叉子戳着这摊成一坨的鱼丸粗面,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 「呜呜呜嗷呜呜……」 旁边的阿姨正往嘴里倒着花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呜咽吓了一跳,差点被呛着。 「咳咳,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她拍了拍徐真的后背:「人生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心里有什么苦,要不要跟阿姨说说?」 「阿姨,这个面,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吃了呜呜呜……」徐真靠在窗边,把搭在腿上的外套拉起来捂住脸,尽量克制着把声音放小。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很无助。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姜涣偏偏选择她呢? 现在她就像被迫在一条长长的隧道中行走,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能到达出口。她看到了光,便只能朝着有光的方向走,却不知道那束光到底是来自于隧道的尽头,还是来自一盏石壁上残破不堪的灯。 她真的好想赶快结束这一切,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中,哪怕真的变成一只咸鱼挂在床前也比现在的处境好。 嚼着嘴里的面,徐真失落的想,她真是像一只胆小的王八,永远只习惯呆在自己的壳里。 …… 徐真下了飞机,刚走进小区便遇到了季三辰。 这个点他竟然不在公司,难不成老闆也主动请假了? 她热情洋溢的抬起手打了个招唿:「季总,这么巧啊。」 季三辰没有答话,他淡漠的看向徐真拎着的行李箱,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开口。 见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徐真讪笑着挠了挠头:「那……那我先上去了?」 「等等。」季三辰无意识的转动小指上的戒指,开口问道:「……你这是去旅游了吗?」 「当然不是,我这几天回了趟家,有点事要处理。」徐真答道。 怪不得态度那么冷淡,原来是觉得自己请假就是为了出去玩,这小老闆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挺多。 季三辰看着她慌忙解释的表情,皱了皱眉。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老闆,您先去忙吧。」徐真讨好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季三辰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只好点了点头。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不解。 这回,又是为了那只鬼吗? 徐真疲惫的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从里面倾泻而出,姜涣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你食言了。」他说道:「不过你向来满口谎话,我倒是也没怎么相信。」 「是是是。」徐真推开他,打开冰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瓶汽水,企图让自己精神一点。 回到家里感觉就是不一样,起码她的神经不用时刻紧绷着。 徐真瘫在沙发上,大着胆子使唤姜涣帮她打开电视,放一集哆啦a梦。 姜涣飞到她的面前,恶劣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她的脑袋:「这次出去一趟有什么发现,赶紧说来听听。」 「发现你把冰箱里的奶酪全吃光了。」 姜涣:惊!她怎么知道的。 「我问你,」徐真突然翻身坐起:「如果最后的真相让我们不能接受怎么办?」 「呵。」姜涣看起来有些不屑,趾高气昂地俯视着她。 「你总是太认真。」 「之前你是怎么说来着……」他回忆着,将目光投向墙上古朴的钟表:「真相就是真相,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真相。」 「徐真,做你自己,不要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徐真眨了眨眼睛,迷茫的看向姜涣。 印象中这不是姜涣第一次说她认真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啧,好像突然想到了不愉快的回忆。 …… 那时姜涣刚借鳖还魂没多久,有一次公司派的活实在是太多了,她连续加了一周的班都没能干完,只好回到家后继续挑灯夜战。 姜涣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觉得有些无聊,便在她身后飘来飘去。 「我说,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帮我干点活。」徐真转过身去,看着乱飞的他有些头疼:「起码校对文件这种小事你还是能做的。」 虽然她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万一姜涣答应了,岂不是能给自己省很多事。 姜涣停了下来,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向她:「怎么,你这是希望没工资拿的我帮助有工资拿的你做你的工作吗?」 徐真:??? 她竟无法反驳。 她确实想让姜涣给自己白干活,但是小心思被他这么直接这么一说,心里竟然有些不服气。 「也不能这么说,你做事不要太功利好不好。」 姜涣哼了一声:「我帮你干也可以,你让你们公司财务把工资直接发给我就行。」 「你吃糖花的不是我的钱吗?我命令你给我打工还债。」徐真扬起了眉毛,恨得牙痒痒。 「啧。」姜涣翻了个白眼:「臭王八崽子,你就是太认真了。」 …… 回忆结束,徐真看着姜涣的脸,有些心气不顺。 「认真怎么了?」她抡起沙发上的抱枕向他头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骂道:「认真是我的美好品质,你有吗?」 第81页 姜涣一脸懵圈的抱住抱枕。 不是,好端端的,这货怎么突然开始发疯。 他又做错什么了? 徐真发泄了一通,心情大好,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点杯奶茶犒劳自己。 突然,指尖触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是……那个u盘?她把它掏出来放到茶几上。 差点忘了还有这玩意儿呢。 姜涣缓过神来刚想发作,看到这枚u盘便的凑了过来:「这是什么?看起来怪眼熟的。」 「当然眼熟了,这就是你的东西。」她把笔记本电脑从书房拿出来,放在腿上:「要一起看看里边有什么吗?」 姜涣盯着那枚u盘,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见他不愿意,徐真也不想勉强他。 既然姜叔叔特意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说不她定能从里面得到一些线索呢。 徐真输入开机密码,心里有些紧张。 点开u盘,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档,取名为「毕业论文-致谢部分」。 徐真:…… 这小子,当年毕业论文没写完,倒是把致谢先填上了? 难不成是让我看这个? 徐真有些疑惑,却还是将文档打开,里面果然是大段的致谢文字。 她顺着浏览下去,发现姜涣提到了他的指导教师,提到了同学,提到了舍友,最后还感谢了母校的栽培。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跟普通的致谢也没什么区别。 徐真继续把页面往下拉,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姜涣的致谢竟然还提到了她?她调高了屏幕亮度,打算仔仔细细的读一读。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在她眼中,我们相识不过三个月,但对我来说却远远不止。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背影,企图能偶尔落入她的视线中,上天垂怜这份期待,使我最终得偿所愿。 人类是永不止息的探索者,那些光辉灿烂的科学成就不断地扩展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让我深深地为之着迷,甚至不自量力的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能力,开闢一片无人涉足的,全新的天地。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畏惧自己的渺小,羞于向她提及我的理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些目标显然是遥不可及的,所以我将它们都写在致谢中。我深深的了解到了科研道路的孤独与崎岖,但每当我对自己产生怀疑时,她就会成为那个答案。 所以请相信我,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些到不了的远方终究会成为脚下的土壤,而我也会足以与你相配。为了即将到来的幸福,我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永远是我的魂牵梦萦,我的念念不忘,我永恆的安乐之乡与魂归之处。 有幸陪在你身边,永远深爱你,我的徐真。 写于五月十五日夜。」 在六年前,他们分手的前一天晚上,温柔宽和的青年坐在书桌前,虔诚的打下这一段文字,并小心地把它保存在u盘中,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让那个人在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所思所想。 而在六年后的今天,他的心意终于得以完完整整的传达给她。 ☆、炸厨房 那天中午,姜涣不知道徐真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她坐在那里,神色复杂,仿佛u盘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在那之后,徐真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姜涣先是被她莫名其妙的拿抱枕打了一通,然后又被这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眼光注视着,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总之,还是警惕一些比较好,本来他的记忆就已经在逐渐减退了,要是再被打几下说不定真的会变成一个傻子。 一直到晚上,这一人一鬼谁都没用主动跟对方说话,屋内安静得出奇。 徐真想着那些写在致谢里的文字,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甚至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变成鬼魂的姜涣。 因为以前那个温柔的青年,她甚至觉得变成鬼的姜涣也顺眼了一些,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吗? 不过,当年他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吗?徐真把头蒙在被子里,默默地想。 那她呢,她当时也有那么喜欢姜涣吗? 不过,如果真的那么喜欢的话,又怎么可能记不清了呢? 她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给季三辰发了个简讯。 【徐真】:老闆,我的事提前办完了,明天就上班。 虽然还要进行第三次回溯,但她还是打算在公司缓两天,这样平日里也能减少自己和姜涣的接触。 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说,工作远比跑来跑去替姜涣寻找真相轻松多了。 一想到u盘里的那段话,她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季三辰刚洗完澡,擦着头髮走进卧室,便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滑进眼睛里的水,点进消息栏。 是徐真。 他眨了眨眼睛,水珠从纤长的睫毛上滚下,刚好落在那两个字上。 季三辰伸出苍白的手指,缓慢的将水珠抹去,仔仔细细的读着那条消息。 明天来上班……吗? 他的淡漠的眸子里染上愉悦,快速的回了个好,然后又把松松垮垮的浴巾在劲瘦的腰肢上重新繫紧。 第82页 …… 第二天,徐真终于又回归了社畜的生活。 她刚把包放到工位上,便有两个人凑到了她的面前。 「哟,这不是徐真吗,怎么突然捨得来上班啦?」鹿仁甲看着她眼含讥讽。 「听说你这次请假可是跳过你们那个部门负责人,直接去找的老闆呢。」肖霞米抱着他的手臂,高高噘起涂得艷红的嘴唇。 「诶呀亲爱的别酸了,咱们哪比得上人家,这个月才来了几次公司啊。」看着徐真一脸痴呆的表情,鹿仁甲又单手扶额,一副肾虚的样子。 「你们两个是?」徐真扬起了眉毛,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公司以前有这么奇怪的一对情侣吗? 「……」 鹿仁甲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声音也陡然拔高:「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和我女朋友是上个月从子公司调过来的,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妞儿。」 「对啊哈尼,她真是太过分了,怪不得现在还是一·个·人~」肖霞米立刻跟上,一脸崇拜的看向他。 哦,原来才来了一个月啊,怪不得觉得面生。 「不好意思,人如其名,你们平时太没存在感了。」她打开电脑,不打算再理他们。没事,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人太多了,她可以包容他们。 「徐真,你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校友吗?」肖霞米一看她这样,嘴一瘪,开始低头啜泣。 鹿仁甲掐住她的腰,眼睛都红了,他发狠地说道:「小人儿,我的虾米,别哭了,再哭命都给你。」 徐真:…… 这又是哪一出啊? 「你们是我的校友?」徐真仔细的看了看两人花里胡哨的打扮:「世一大?」 「没错。你可能听过我们的大名,我们曾经被评为『最恩爱情侣』金奖,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在西边的树林里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对不对啊我心爱的小姑娘?」 「那当然了我的男孩。」 徐真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知道他们俩是谁了。 六年过去了,其他人都变了,只有这对情侣依旧坚持本心,连这幅腻歪的样子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不过她请假关他们俩什么事啊,看起来都不是一个部门的,这是千里迢迢过来找骂的吗? 周围有同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的看了过来,让徐真觉得有些丢人。 「你们为公司拼过命吗?」她看着他们,一脸肃穆的说到。 鹿仁甲:……这么突然? 「既然没有,那你俩先聊着,我去打杯水。」她拿起杯子,绕过这对情侣径直往外走去。 肖霞米一跺脚:「真讨厌,她怎么走了。」 鹿仁甲摸了摸她的脸:「没事,我们是来替他们部门的其他同事伸张正义的,她估计是心虚了才熘得这么快。」 进了茶水间,徐真才发现里边还有一个人。 「老闆,你也来接水啊。」 「嗯。」 季三辰明明办公室有饮水机,干嘛要来她们部门接水? 徐真悄悄地打量着他,发现今天的他跟平常有些不同。 季三辰今天穿的偏运动休闲风,额发柔顺的垂下,微微挡住眼睛,看起来很温和,像个年纪轻轻的实习生。 不得不说,他今天打扮的真是青春靓丽啊,徐真一边接水一边多看了他几眼。 季三辰当然不是来接水的,为了等徐真他已经站在这里好久了,如今见她偷偷瞄着自己,虽然面色不显,但微微翘起的唇角却彰显了他还不错的心情。 他看着徐真的发顶,淡漠的出声:「徐真……」 「啊,收到一条简讯。」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徐真连忙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问道:「老闆,你刚刚叫我吗?」 季三辰:…… 「没有。」他机械的否认道。 又没说出口。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现在时机不对,还是等下一次有机会再说吧。 那条简讯是姜涣发的。 【家中小鬼】:王八崽,今天早点回来,有好东西给你。[得意] 徐真:…… 什么狗屁好东西,她能不要吗? 托姜涣的福,这一天徐真都有些心神不宁,工作时更是心不在焉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到下班的点就立刻跑了。 季三辰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到徐真一路狂奔的身影有些愣神。 ……本来还想跟她一起回家的。 他垂下眸子,决定今天也不开车了,他要走着回去。 …… 徐真刚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焦煳的味道。 她看着浓烟滚滚的厨房,迅速去卫生间打湿一条毛巾捂住口鼻。 「姜涣,你真是欠收拾……咳咳……赶紧给我出来!」她一边将身子压低,一边骂骂咧咧的往厨房的方向移动。 原本干净整洁的台面此时一片漆黑,姜涣站在灶台前,看她过来了急忙关上火。 徐真摸索着打开吸油烟机,看着锅中一片焦黑,觉得很心累。 「你知道吗,新手做菜谨慎用大火。」 「你可以对我指点,但不能对我指指点点。」姜涣不服气的答道:「不过这也能吃,你尝尝。」 徐真拿了一双筷子戳了戳那一堆像炭一样的东西,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这是做的什么东西。」 第83页 「一开始想做炒饭来着,现在你就当锅巴吃也行。」 徐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 但在姜涣的注视下,她强迫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呕。」 「你看,这不是能吃吗。」姜涣破天荒的有些心虚,躲在门后看着她。 徐真忍不住面目狰狞的把那一块不知名物体吐了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去投胎,给个准话行吗?」 姜涣见她这样,很是不服气:「猪什么都吃,所以胖乎乎的,你这么挑食,活该你这么瘦。」 徐真:…… 「那你拿去给猪吃吧。」 她残忍的把锅里的炭状物全部倒进垃圾桶里,然后把姜涣一路拖出了厨房。 「你干嘛突然想做晚饭啊?」徐真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她真是快气炸了:「你是烧不死,万一房子烧没了我住哪里?」 别说她了,就连路过的老鼠都能被气死。 「……啧。」姜涣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不耐烦地看向窗外。 「说话啊。」徐真烦躁的踹了他一脚,却被躲开了。 这小子,吃她的住她的,还敢给他惹事,真是想想就生气。 「虽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惹到你了,」他终于开了口,眼神有些躲闪:「但是我想着给你做顿饭,你可能就气消了。」 徐真愣了一瞬,想到自己昨天看了那篇致谢之后的态度,觉得有些震惊。 他这是想讨好自己? 这还是那个嘴不饶人的缺德鬼魂姜涣吗? 「我没生气。」徐真弱弱的开口。 呜呜,真是阴险,他这么一说就好像一个惹人怜爱的笨蛋小孩,让人不忍斥责。 徐真咽了一下口水,考虑要不要扇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那你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那么奇怪。」姜涣挑了挑眉,又恢復了往日的嚣张态度:「跟之前不太一样。」 这怎么跟他解释啊。徐真揪着衣角,脑内疯狂措辞。 「我哪里奇怪了。」她嘴硬道:「倒是你,你才是跟活着时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呢。」 「所以呢,你比较喜欢以前的我?」 真麻烦。徐真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真是小鬼心,海底针吶。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不都是你吗?你这么问纯属是跟自己较劲。」她顿了顿,想到他毕业论文致谢里面的内容,试探的问道:「怎么,难不成你现在还喜欢我?」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他突然站了起来往书房飘去,恶声恶气地嫌弃道:「当初我们应该也没谈多久吧,再说了,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好让我喜欢的。」 口是心非的傢伙。 姜涣心虚的看着地面,十分唾弃自己。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聊聊天 季三辰回了家,突然发觉自己今天过的格外不顺。 他心烦气躁的揉了揉头髮,站在阳台打开手机,却习惯性的点进了公司内部聊天软体。 看着「二组徐真」这四个字,他突然有些后悔。 之前他为什么非要用公司的软体反覆提醒对方两人之间上司和下属的身份呢? 非工作时间在公司软体上收到老闆的消息,任谁都不会太开心吧。 但是直接发简讯又有点生分。 季三辰返回桌面,反手点开一个绿色的聊天软体。 【我不是小三】:在吗? 徐真正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等外卖,看到突然弹出的提示有些诧异。 不是小三? 这名字起的,难不成日常生活中经常被认成小三? 徐真有些迟疑的点开对话框。 【徐真】:请问你是? 【我不是小三】:[愉快][愉快][愉快] ……这是干嘛,不会是诈骗的吧。 徐真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禁更加疑惑。 这人是什么时候加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总而言之,还是先删了比较保险。 【徐真】:不卖茶叶,不贷款,拜拜。[再见] 季三辰:……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一点都看不懂? 他又发了个小青蛙表情包过去,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对方好友了。 他突然觉得公司的软体也挺好的,起码徐真不敢删他。 一阵敲门声响起,徐真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出去取外卖,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我不是小三】:你听我解释。 ……不是她说,顶着这个暱称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不过这个骗子倒是也挺执着。 徐真有些不耐烦,反手在申请理由里面回了一句话。 【徐真】: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我不是小三】:我是季三辰。 徐真:…… 不会吧?她有些疑惑,这傢伙竟然连自己老闆的名字都知道? 【徐真】: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季三辰他妈你信吗? 【我不是小三】:徐真,你今天没把数据核完就走了,打算什么时候把文件交上来? 看着对面沉默了半晌,然后乖乖通过了自己的申请,季三辰很满意。 不过,要跟她说些什么呢? 第84页 【徐真】:老闆,怎么突然想起来在这个上面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骗子呢。[大哭] 季三辰靠着阳台,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瞎聊。 【我不是小三】:姜涣最近怎么样了? 问这个干嘛?徐真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有些不能理解。 【徐真】:他挺好的,现在在书房学习呢。 【我不是小三】:主动学习有利于在内部竞争中取得优胜。 【徐真】:哈哈,谢谢老闆的夸奖,我会转告给他的。 这明显是在没话找话啊。徐真警惕的打开外卖的包装,从里面拿出一盒炒饭。 这是一盒真正的炒饭,是能吃的炒饭,不是姜涣做的那种。 不好,季三辰说不定是看自己最近请假太频繁,想扣工资。徐真眯了眯眼睛,周身的气势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虽然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离职之类的话,可那都是当时的策略,现在钱花的这么多,她都想打两份工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工资变少。 再说了,她都说了今年不会再休假,活她可是一天都不会少干。 【我不是小三】:有事及时联繫我,如果你那边太忙的话,可以酌情修改一下工作时间。 季三辰想到徐真眼下的青黑,觉得自己还是蛮体恤下属的。 「果然,这不就来了吗?」徐真早有准备,复制了春节期间的嘱咐简讯,唰唰的开始改编。 【徐真】:不! 【徐真】:我怕公司的业绩太好,您会忽略了我的问候。我怕提交的文件太多,您会听不到我的祝福。公司就是我的第二个家,公司在我就在,公司无我就无!我哪怕死在工位上,也不会少干一分钟的活! 季三辰看着对面发来的一长串话,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她要有这种觉悟,今天就不会提前十分钟站在门口等着打卡下班。 察觉到徐真的小心思,他突然发觉话题已经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我不是小三】:我大哥今天找我要了你的联繫方式。 【我不是小三】向您推荐了联繫人【不休蝙蝠】。 【我不是小三】:他通晓阴阳之事,说不定在姜涣这件事上能帮到你。[微笑] 徐真看着季三辰发的微笑,乖乖的点了添加。 看季一流对姜涣的态度就知道,他不太可能帮忙。 啧,季总还是太天真。 【徐真】:好的好的,大哥的暱称也很特别啊。 【我不是小三】:他自己取的,我觉得很有禅意。 【徐真】:人如其名。[强][强][强] …… 姜涣独自在书房纠结了好久,打开门便看到徐真一副聊得火热的样子。 他悄悄地飘了过去,瞄到一个奇怪的名字:「我不是小三,还有人起这种掩耳盗铃的名字吗?」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小三。 姜涣勾了勾手指,徐真的手机突然飞了起来,「砰」的一下撞在天花板上。 「你干什么?」她抬头看着自己可怜的手机,然后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墙灰。 「你刚刚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姜涣歪着头,有些恶劣的笑了笑:「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承认我喜欢你。」 徐真微微地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你砸我手机的理由吗?」 这也太突然了。 「所以,别在外面找小三了。」他欺身上前,在她耳边轻轻咬牙切齿地质问她:「有我还不够吗,小王八。」 「你……」徐真的脸红的彻底,一时间都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 难不成这一刻她穿越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乙女游戏里吗! 她被轻轻的推倒在沙发上,看着青年琥珀色的眸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眼中,好像湖面粼粼的波光。姜涣的头渐渐低了下去,柔软的栗色头髮挡住了他的神情,让徐真看不真切。 小仓鸮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正好奇的站在阳台上朝里望去。 小仓鸮:你们俩在干嘛吶,能不能加一个我? 「有话好好说啊,我躺着说话肚子疼……」徐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再次被推了回去。 「你不敢?」姜涣垂着眸子问她。 徐真梗着脖子嘴硬道:「笑话,我的人生里没有不敢!」 再说了,其实要是真发生点什么,就凭姜涣这张脸她也不算吃亏。 姜涣稍稍偏过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勾了勾手指,两边的帘子倏地被拉的严丝合缝,急的小仓鸮在外边可劲儿的叫唤。 看着徐真一脸享受眼放绿光的样子,姜涣忍了又忍,还是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躺着说话肚子疼你就别说了。」 我承认我喜欢你,所以求你别再把目光分给别人,偶尔也多看看我吧。 这样,哪怕是明日就灰飞烟灭,我也会甘之如饴。 姜涣将头埋在徐真的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最近他的记忆消失的越来越快,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徐真的存在。 不过,已经够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仿佛每天都在死去,又仿佛每天都在重生。 第85页 两个小时之后,帘子再度被拉开,姜涣看着阳台上的小仓鸮,表情有些古怪。 「你刚刚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它点了点头,谁叫你们自己玩不带我! 小仓鸮:徐真呢? 姜涣回头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是吃饱之后睡觉去了。」 真是一只满口谎言的鬼。小仓鸮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茶几上一口没动的炒饭,不屑的转过头去。 姜涣招了招手,贴在天花板上的手机便轻轻的落了下来。他拍了拍手机壳沾染的白色墙灰,看着上面显示的十多条新消息,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定是季三辰发过来的。 姜涣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手机。他知道徐真的密码,如果在她醒来之前就把这些消息删除的话,那她岂不是就看不到了? 但即便自己这么做了又能如何呢? 他是姜涣,即便他死了、失去了记忆,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 这是徐真的手机,这些消息理应由她自己处理。 姜涣嘆了口气,皱起了眉头,五指握紧手机,却又慢慢放松。他将手机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上,不再看它。 这是他对徐真,对季三辰应有的尊重。 …… 天色暗了下来,季三辰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在一边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好像才回过神似的,飞快的将它拿起。 不是她。 季三辰默默的删掉了那条垃圾简讯,将手机放回原位。 在将季一流的帐号推过去之后,他又发了好多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覆。 不过没关系,他很有耐心的,他可以晚点睡,再等一会。 只要能等到就好。 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他的眼神好像也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坏风水 徐真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习惯性的伸出手在枕头下摸索,却发现手机并不在这儿。 ……她差点忘了,昨天姜涣把她的手机砸到天花板上之后,它就一直贴在上面,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取下来。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徐真觉得真是像做梦一样。 不过她倒是不在意,毕竟也是享受到了,还不用负责。 她换了件衣服走到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季三辰怎么给她发了这么多消息? 她看了眼那些消息的发送时间,发现最后一条是昨晚十二点左右发过来的,后知后觉的担忧了起来。 啧,可别因为这件事扣她工资啊。 【徐真】:老闆,真不好意思啊,昨晚突然有点事就没看到消息。 【我不是小三】:没关系,我不介意。 对面回的很迅速,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姜涣一直吊在阳台的晾衣杆上,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有心情跟徐真打了个招唿。 这样的态度搞得徐真又惊又怕,疑心他还留了什么后招打算对付自己。 昨晚过后,这一人一鬼的关系突然微妙了起来,虽然还是普通的相处模式,但他们之间的确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坐在工位上,徐真生无可恋的看着一大堆待处理的文件,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锤了锤酸痛的腰,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休蝙蝠】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啦! ……这么久没动静,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徐真疑惑地拿起手机点了进去,跟季一流打了个招唿。 【徐真】:季大哥你好。[愉快]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季三辰要自己的联繫方式。 【不休蝙蝠】:你不好。 【不休蝙蝠】:你们家要出事了。 徐真看着这几个字,觉得有些荒唐。这位大哥能不跟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吗? 【徐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休蝙蝠】:天机不可泄露,这都是我昨晚算到的,主要是怕影响到小三那套房子的风水,所以提前通知你一下。 【不休蝙蝠】:还有,友情提示,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都不要再继续了。你若是一意孤行,可能会让身边人遭受牢狱之灾。 【徐真】: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看着对方发来的话,徐真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不爽。 看来季三辰没有把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告诉他大哥。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让自己放弃? 【不休蝙蝠】:破解的办法就是把那只鬼赶出去,我劝你赶快动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徐真】:呵呵。[微笑] 「去尼玛的。」发完这句话,徐真把手机塞到了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她当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突然发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 昏暗的出租屋内,季一流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摺叠床上,坚持不懈的给徐真发着消息。 见对方拒绝了,他也不恼,反而嗤笑一声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若是不愿意,只好我亲自去动手了。」他趿着拖鞋向门口走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珠串。 小三那孩子性子单纯,好煳弄,但他可不一样。 第86页 他之前三番五次的阻止季三辰搬过去,就是因为那只鬼。它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但迟早会成为一个祸害。 想着自己昨夜推演出来的结果,季一流眼中精光流转,看着与他邋遢的外表极不相符。 逆天而行,不得善终。 既然死了就赶紧去投胎,它若不愿去,自己不介意送它一程。 …… 姜涣在沙发上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想着徐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自从她走了之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他敏锐地站了起来。 空气中有种不寻常的波动,这种感觉并不友好。 姜涣望向门的方向,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形象。 是季一流。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小鬼兄弟,你在家吗?」带着调笑的声音从门缝中熘进来,传入姜涣的耳中。 「啊,看起来是不在啊,那我可就进去喽。」 不好。姜涣睁大了眼睛,迅速的向右闪避,一刻饱满的红色珠子从他的耳边擦过。 「可惜,浪费了一个。」季一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眯着眼睛在屋内搜寻着。 他看不见鬼魂,那小东西不说话,他就没办确定方位,只好先凭着直觉击出一枚受命珠 握着断裂的珠串,他心中也有些没底。 这鬼的命格太过复杂,他着实是算不明白,便只能靠着这偶然得来的法器先试一试。 成了,它魂飞魄散,输了,自己顶多挂点彩。 不过为了小三,这些都不算什么。 季一流慢慢朝屋内走去:「小小鬼魂,竟敢在阳间撒野。」 姜涣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手上的珠子。 刚刚那颗只不过是稍稍靠近了他,便使他的魂魄扰动不安,若是被击中了,那后果更是可想而知。 他不怕魂飞魄散,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季一流闭上了眼睛,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他可以闻到鬼魂身上那种腐烂发臭的味道。 他轻轻抽动着鼻子,像一只敏锐的动物。 不过,屋子里这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丝一毫的气味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个还活着的人。 姜涣看着季一流闭着眼睛一边在屋子里乱逛,一边抬着头使劲地闻着什么,微微扬起了眉毛。 要不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姜涣还以为他是来搞笑的。 见这招不管用,季一流便睁开眼睛,朝着眼前的空气开口说道:「小鬼兄弟,我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想跟你谈谈。」 姜涣浮在他背后,看着他手中的珠子,没有说话。 「我这次前来,还是为了徐小姐。」季一流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徐小姐最近,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啊。」 徐真? 姜涣直觉有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下一秒,一颗血红的珠子直击他的眉心。 「找到了。」季一流咧着嘴笑了,反手又甩出几颗受命珠。 姜涣神魂动盪不安,又遭受重击,眼前一片模煳,只得忍着疼痛不断地躲避着。 察觉出对方不想反击,季一流便更是步步紧逼。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总算是让我逮到你了。」他两指夹着最后一枚珠子,朝着姜涣的方向走去。 「徐真她怎么了?」姜涣脸色苍白,十分狼狈的跪在地上,他看着季一流的身影,声音颤抖着问道。 「她?她好得很。」季一流扬起了眉毛:「没有了你,她肯定会更好。」 姜涣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这最后一颗珠子,反手将身后的花瓶甩了过去。 既然她没事,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季一流没料到他会回手,一时不察,被花瓶砸到了额角,鲜血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胆敢伤害生人,这东西果然留不得。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危险留在季三辰的身边。 姜涣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微微抬起了手,搁在墙角的吸尘器便毫不留情的向季一流砸去,然后抬起,再落下,就这样反反覆覆十几次。 他本来是不想伤人的。姜涣痛的意识涣散,费力的看着电视上显示的时间。 徐真就要回来了,他得快点。 看着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的季一流,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呵,不要太小看我了。」 地上逐渐汇集了一小滩血。季一流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摸上口袋里的保命符,目眦欲裂盯着窗户的方向。 幸好提前做了准备,他还死不了。 不过这傢伙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让人厌烦。 被受命珠击中这么多下,换做其他鬼魂早就被打散了,但它为什么还是好端端的? 它的魂魄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锁住了一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使其破碎。 季一流的脸上一片青紫,眼睛肿的不像话,连睁开都费劲。 「啧,真是邪门。」他歪过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还有半颗碎牙:「坚持到现在,你恐怕也不好受吧。」 「……」姜涣耳边嗡嗡作响,即便他没有实体,却仍然有种噁心反胃的感觉。 第87页 何止是不好受。 对于他来说,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将身体里的内脏全部搅碎,却又强迫着他保持清醒。 「还有……半个小时。」他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却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还有半个小时徐真就回来了,不能再拖了。 季一流看向自己受伤的右手,痛的有些恍惚。 这玩意儿真是够狠,来之前,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连受命珠都制不住的鬼,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不过他也并不意外,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不过是太没见识了而已。 「你倒是挺能撑。」季一流突然觉得有些荒唐,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姜涣所在的方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杂碎罢了。」 明明什么都不是,竟然能将他逼迫至此。 「我不是个物品,我有自己的思想。」姜涣看着在打斗中散落一地的巧克力,有些心疼。 「而且我也不会害人。」 那都是徐真买给他的。 他现在真的好难受,如果能吃颗糖就好了。 「仅仅因为你是一个有生命的人,就自以为高我一等吗……」他死死地盯着季一流,眼神中依旧带着往日的嚣张,发狠地说道:「像你这样的活人,又与我这种杂碎有什么区别?」 ☆、好兄弟 季一流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便离婚了。 看到法院判决书的那一刻,他打心底里为母亲高兴,磋磨了那么久,她终于可以过上梦想中的好日子。 他牵着季三辰小小的手,满心欢喜的呆在他们原本破旧的小屋子里,等着母亲带他们去新家。 那时父亲是怎么说的? 「臭小子,你难道以为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会对你们有多好吗?你们两个过去了只会成为她的累赘,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活活饿死……」 季一流厌恶的看着他离婚后变得丑陋的嘴脸,没有答话。 他才不会相信这些话,就算母亲不喜欢他,也绝对放不下弟弟。 站在新家的门口,他看着季三辰白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捏了两下:「小三,你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这个以前他一直厌恶的小孩儿,却是母亲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所以只要有他,自己就绝对不会落得那种下场。 事情也果真如他所料,他轻而易举的在那栋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在他一天又一天的刻意讨好下,季三辰也对他极其亲近。 母亲虽然看不惯他整天不学无术,总是沉迷于那些丹符道术,却也在季三辰一次又一次的求情下由着他去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越来越讨厌那个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糰子,经常在没人的地方给他使绊子。 傻乎乎的季三辰怎么能懂得这些,他只觉得大哥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他每天都想让大哥跟自己一起玩。 成年之后,季一流便开始偷偷攒钱,他一边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一边规划着名自己的未来。他不想再跟季三辰捆绑在一起了,他想搬出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还记得自己偷偷熘走的那个夜晚,当时季三流看他的表情仿佛是被背叛了一般,他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眼里还含着泪水。 季一流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放在他的手里:「乖孩子,千万别告诉妈,我明早就回来。」 十一岁的季三辰信以为真,便握着糖站在原地等着他,直到太阳升起也没再见到他。 刚离开家的季一流就像一只被长时间关在笼子里的猫,觉得就连外面的空气都格外的香甜,他自己租了一间小屋子,每天吃着泡面度日,节省的花着自己带来的那些钱。 他确信母亲不会来找自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钱花完了之后,他又找了个天桥,靠在桥洞下给人算命为生。 日子说不上太好,却也算过得去,渐渐地,他又觉得无聊了。 而在天桥不远处,也经常会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远远的望着他不敢走进。 每当这时,季一流总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认真的在黄纸上画着平安符。 季三辰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每天往前挪动一点点,最终在天桥下的一块石头上扎了窝,每天都会来呆上一两个小时。 「大哥,回去吧,妈妈很想你的。」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努力想增加自己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我也很想你。」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补上一句。 「……你天天来,不累吗。」季一流吃着火腿肠,觉得这小子真傻,还真以为自己之前对他有多好似的。 「不累,我要每天都来,直到你跟我回家为止。」 就这样,季三辰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每天按时来桥洞打卡,一直到他高中毕业。 在上大学的前一天,他最后一次来这里,发现往常那块坐起来很舒服的大石头消失了。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别看了,那块玩意儿已经被你坐秃了。」季一流拍了拍腿上的草屑站了起来:「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带我回去吗?」 他看着季三辰青涩冷淡的少年面庞,想着当年的小糰子,突然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他一直是个孤独的怪人,从小就没人爱他,他也总是笃定的觉得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 第88页 但是季三辰不一样,这小傢伙看着脑子不太好使,却总是一腔热血的跟在他身边,丝毫不在乎他表现出来的厌恶。 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加倍的对他好试试看了。季一流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被搬离原本位置,藏在一块破布下的大石头。 …… 姜涣脑子一片混沌,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一般剧烈的抽痛着。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季一流走了。 无论如何,这里暂时安全了。 电视里的动漫人物夸张的大叫着,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有些聒噪。姜涣拖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挪动到沙发上,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 他到底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脑内的记忆一片混乱,不断地撕扯着他的神志,让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茫。过了好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是姜涣。」他闭上眼睛,轻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不能忘记,我是姜涣,我在等徐真回家……」 姜涣摸过散落在沙发上的一颗巧克力,颤抖的剥开放入口中,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又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些记忆似乎随着被击碎的魂魄一同消散,但他既没有办法确定,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徐真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自家窗户破了一个大洞,窗帘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有个拎着菜的大妈正跟着自己的小姐妹聊天,谈话声随着风飘到她的耳中:「刚刚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看着鲜血淋漓的,吓死人了,当时就有人报警了……」 ……不会说的是她家吧?徐真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禁加快了脚步。 原本关的好好的屋门此时正大敞着,屋内血腥味瀰漫,安静的令人不安。 难不成是进贼了?她默默的在手机里输入报警电话,一边放轻脚步往里走着。 然后,她便看到了歪倒在沙发上的姜涣。 他看上去很不好,头髮凌乱,微微的喘着气,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着,脆弱又可怜。 见徐真进来了,他扯了扯嘴角,强撑着直起了身子:「没事,不怎么疼,就是有点漏风……」 徐真走上前,想要像往常一样揉一揉他柔软的头髮,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他,触上冰凉的皮质沙发。 不知为何,姜涣的身体好像已经变得半透明了,透过他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身后墙纸的花纹。 「这是怎么回事,」徐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清澈透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流失。 现在的他就像个充满气的气球,被受命珠打的千疮百孔后,里面的气都争先恐后的从那些孔洞中溢出。 「你的状态很不对劲。」徐真喃喃自语道。 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世界又没有给鬼看病的医生。 「我只是太累了,你有什么好哭的。」姜涣抬起手,试图擦去她的泪水,却发现自己已经碰不到她,却还是下意识的想要逞强。 这个世界在排斥他,想将他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但另一股力量却又坚定的将他留下。 在这两方力量的牵扯中,姜涣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成两节。但是他也没有说谎,在完成那件事之前,他起码不会立刻消失。 这是姜涣。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她认识的那个姜涣,哪怕是做鬼都不应该这么狼狈。 徐真盯着他不断模煳又重新凝聚的轮廓,觉得姜涣这回可能是真的要走了。 「我不走。」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姜涣挣扎着站了起来,虚张声势地狠狠揪着徐真的脸。 「你别怕,我不会走的。」 姜涣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死了,那时的他还没来得及走出校园,也没有被糟糕的社会污染。 他的眼睛和心都很干净。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徐真,等着她平静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徐真闭了闭眼睛,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姜涣已经被困在这里够久了,她要尽快找到真相,然后放他离开。 哪怕是让他立刻去转世投胎,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我想现在进行第三次回溯。」她看着他,说道。 姜涣啧了一声,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怎么,现在不说要缓缓了?」他本来想嘴欠地再嘲讽徐真一番,目光却突然变得柔软:「我不会逼你,也不会让阻止你,一切都听从你的意愿。」 「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行,给我买几袋好点的糖我就不催你。」 我不想离开,我想留在你身边。 「家里那两袋你先吃完了再说吧。」徐真给他气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糖? 不过,如果是以现在这种状态缠着自己的话,她宁愿让他走。 在她印象中,姜涣从来不是这样的。他曾经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干净而谦逊的青年,但现在看起来却像一缕烟,下一秒就可能会被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怕姜涣来不及看到真相。 她不想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平白无故的被安上一个自杀的名头。 「姜涣,我不是胆小鬼。」徐真坚定而缓慢的说道:「这件事已经没办法就这样结束了,我想现在就进行第三次回溯。」 第89页 ☆、蓝马甲 墙上的钟表开始运行,錶针突然快速的逆时针转动着。 徐真看到熟悉的白光,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等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了。 周围很安静,只余下舍友们平稳的唿吸声。徐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五月十七日的4:00,离姜涣死亡差不多还有十个小时。 「好傢伙,昨天才分的手,这下一回来就自动成为负心汉了。」 张正谊昨晚一直在打游戏,刚刚关上电脑打算上床眯一会,就收到了徐真的简讯。 【徐真】:学长在吗,有点事要问你。 问我? 他挠了挠头,朝姜涣的方向望去。 这小子昨天看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也没睡好,这徐真大早上给自己发消息……难不成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张正谊】:咋了? 【徐真】:麻烦帮我看一下姜涣桌子上有几盒泡面。 张正谊探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这俩人干嘛呢,是因为泡面吵架了吗?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玩了一晚上的18+的游戏,他现在急需睡眠。 徐真看着对面发过来的「两盒」,心下瞭然。 第一次回溯的时候,张正谊曾经说过姜涣为了奖学金而在宿舍吃泡面,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的猜测。 他知道姜涣买了泡面,却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吃。 【徐真】:学长,姜涣有跟你说过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张正谊上了床,打了个哈欠,迷迷煳煳的回覆着。 【张正谊】:没有,他昨天几乎没跟我说话。 【张正谊】:我说,你们俩有事不能好好沟通吗,非得问我干嘛。 他放下手机,打算不再管徐真。刚把眼罩带上,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补了一句。 【张正谊】:对了,今天中午十一点理化楼有个仪器使用培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徐真】:不好意思啊学长,中午我还有点事。 哼,这些女的就是爱找藉口。想到罗月,张正谊把手机随便往旁边一搁,气唿唿的把眼罩重新拉了下来。 「果然只有游戏里面的妹子最讨人喜欢。」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嘆息,他梦呓般轻轻说道。 徐真缓缓的坐了起来,晨曦透过她墨蓝色的床帘,把狭□□仄空间衬的沉闷而压抑。 中午张正谊要去理化楼参加培训? 按理说,这种事姜涣应该也不会缺席才对。 按照第一次的回溯推断,姜涣在十七号上午的行动轨迹应该是八点整从宿舍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实验室,然后在8:34的时候离开,接着又到小卖部赊帐买了一部二手的手机。 在那之后,他难不成又去了一次理化楼? 一想到那个充满奇怪气味的小楼,徐真的脑海里便充满了扭曲的黄粉虫,不由的有点想吐。 「呕,看来我还得去那边一趟……」 徐真下了床,随便洗漱了一番,换了件衣服便往外赶。 一切都与第一次回溯时一样,姜涣从宿舍出来之后,直接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徐真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从容的行走在早晨微凉的空气中,嵴背挺直,一点都不像一个即将要消亡的生命。 想到被打的千疮百孔的鬼魂姜涣,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前也变得模煳。 如果自己告诉他即将发生的危险,姜涣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然后她也会留在这个时间中继续生活下去? 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突然发热,滚烫的温度仿佛在警告着她。 徐真抹了一把滑落的眼泪,有些自嘲的勾了一下嘴角。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家里的那只缺德的鬼岂不是永远都等不到真相了?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脸颊。 「……你怎么了?」不知何时,姜涣站在了她面前。「大早上的,哭什么?」 糟糕,哭的太专心,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徐真有些慌乱的低下头避开他的手,却没看到随着她的动作,姜涣眸子中的欢喜逐渐变成了失落。 「没什么,你别管我。」她心里有些泄气。大意了,这回被姜涣发现之后,他估计就会有所察觉。 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出现重大改变,她得临时调整计划。 姜涣看着她的发旋,慢慢放下了手。 他原本还以为徐真是来找自己复合的。 「好。」他毫不留恋的转过身,什么话也不打算再多说。 徐真看了一眼时间,朝着与姜涣相反的方向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在几秒钟之后偷偷回头望去。 却没想到,姜涣根本就没有离开。 他站在原地,定定的看向徐真的方向,像一株笔直的青松。 …… 唉,当个负心汉怎么这么难,这精神压力也太大了。 想到早上姜涣失落的神情,徐真好想穿越回去扇过去的自己几巴掌。 「为什么要分手!可恶,你捨得吗!」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烦闷,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喂,妈妈。」听着电话被接起的声音,徐真问道:「爸现在在家吗?」 「你爸刚刚吃完早饭就出去了。」王招娣正在往一件衬衫上缝着扣子:「怎么了,学校里又要交钱了?」 第90页 「没有。我就是问问。」徐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9:00。 按照第一次回溯的时间来看,姜涣应该在二十多分钟之前就已经离开实验室了。不过这回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可能会稍晚一些才能出来。 「妈,爸这几天找的是什么活儿啊?」 王招娣不小心被针戳到了指尖,伤口立刻冒出了血珠,她把手指含到嘴里,有些模煳不清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爸就那样儿,什么都不跟家里人说……真真,你是怎么知道他最近在找活儿的?」 「徐冬荣跟我说的。」 冬荣竟然主动跟真真联繫了?见姐弟二人关系突然有所和缓,王招娣欣慰地笑了:「冬冬这孩子也真是的,嘴就是快。这件事不用你操心,家里还有钱,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学校上学,有什么事要跟妈说。」 徐真随便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王招娣看向指尖那个小小的伤口,总觉得有些心慌。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徐真把手机揣到兜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往理化楼的方向走去。 既然没办法跟着姜涣,那她就直接去培训现场等着他,守株待兔。现在还比较早,她特意绕了个路,从八公寓门口走了过去。 穿着蓝色马甲的工人抬着柜子在公寓门口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都是汗,干的热火朝天。看着印在马甲上的「狗窝公司」四个大字,徐真稍稍放缓了脚步,眼神不断的在工人中搜寻着。 没有。 她索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光明正大的看。 明明这些人已经在眼前轮了一遍了,但却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壮正站在门口指挥着工人把柜子从卡车上搬下来,余光瞟到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不禁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光头。 这小姑娘是来看他们搬东西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同学,你离远一点,这里灰大。」他友善的朝她挥了挥手,大声的提醒道。 人嘛,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他很理解。就连他自己也是,只要看到工地的挖掘机就走不动道,一看能看一整天。 阿壮本来是想去绿翔技工学校学习开挖掘机的,却因为家人反对只好放弃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里,他不愿再阻拦。 这位同学一定也有一个当工人的梦吧。他转过头,偷偷拭去眼角因为感动而渗出的泪水。 徐真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难不成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已经十点多了,她还是打算先去理化楼,八公寓这边之后再说。 培训地点是理化楼的一个会议室,等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人先进去了。 「同学,你提前预约了吗?」门口负责签到的老师见她面生,便出言叫住她。 徐真懵懵的摇了摇头。 张正谊刚出了电梯,便看到徐真在签到处傻站着。 「徐真。」他把她拉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我的事办完了,就过来看看。」 张正谊突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发的那条简讯,表情有些古怪。怪他最近晚上用脑过度,白天又一直在实验室赶进度,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 「忘了告诉你了,这个培训来的人比较多,只能项目负责人参加。不过难得你这么积极,到时候我会把培训内容再跟你讲一遍。」 今早眯了一个小时就去了实验室,培训开始之前他得好好休息休息。 徐真看着张正谊疲惫的样子,觉得他可能等下会直接睡死过去。不过她也不指望他能把培训的东西好好记下来,毕竟她来这儿是为了姜涣。 徐真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等着。眼看时间到了十一点,姜涣却还是没有出现。 是早就进去了吗?她探着头往里望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了。 一个小时后,培训结束。里面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着,徐真却还是没有看到他。 难不成没来?她看了眼手机,有些着急。 张正谊睡了个好觉,出来见到徐真便有些心虚:「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吃饭了吗?」 徐真摇了摇头,问道:「学长,姜涣在里面吗?」 「原来你今天来理化楼是为了等他啊。」张正谊扬起了眉毛,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些底气。 就说她怎么会这么积极。 「他今天没来。说来也奇怪,按理说他应该是要参加才对……」 徐真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又白等了。」 到底是什么让姜涣放弃了这次培训? ☆、冷风吹 徐真从理化楼中沖了出来,她跑得飞快,眼前一阵发黑,连气都喘不匀了。 她找遍了食堂,图书馆,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却一无所获。 没有,找不到他。 这傢伙移速竟然这么快吗!她明明一路都是跑着的,竟然连个衣角都没看到。 徐真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姜涣根本就不在这些地方。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将近十六个小时没有吃东西,又进行了剧烈运动,她有些头晕。 本以为这一次回溯能把姜涣的行踪补全,却没想到又一次跟丢了。 徐真慢慢站直了身子,觉得中午的太阳晃眼极了,晒得她睁不开眼。 第91页 现在是12:45,距离姜涣死亡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甚至想用手机给姜涣打个电话问一问,却发现自己没有他新手机的电话号码。这个时候姜涣才刚买手机没多久,应该没那么快联繫上他的室友们。 徐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郭欢和张正谊,他们果然都不知道姜涣手机丢了的消息,也没收到他的任何信息。 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了。 根据录像带上的内容,下午13:53姜涣会回到八公寓。徐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八公寓附近徘徊,希望能碰上他。 可是就算碰见了又能有什么用呢?她已经错过太多信息了,三次回溯过去,这段时间仍然是一片空白。 徐真看着手机上变化着的时间,心里万分后悔,却又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着时间流逝,工人们也陆陆续续的撤出公寓。阿壮看着徐真的身影,摇了摇头,上了车。 今天她已经在这里转了好久了,想必是真的对这份职业很感兴趣。 果然,甲之蜜糖,乙之□□,他所痛恨的正是她所嚮往的,人生就是这么世事无常。 啊,这就是命运!阿壮悲伤地望着天空,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徐真也不走了,她坐在花坛上看着一个一个从八公寓走出来的工人,不断地怀疑着自己。 这么一看,他确实是不在这批工人里面,难不成狗窝公司名单里的那个人只是恰好同名同姓? 真的会这么巧合吗? 15:26,蒋兰慧发现了姜涣的尸体。 一切都跟监控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她叫上当时的楼长匆匆忙忙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嘀咕:「你是不知道啊,那孩子嘴唇都变得青紫,看起来可吓人了……」 徐真看着她们从自己面前经过,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 五分钟之后,蒋兰慧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的回了八公寓,大厅里一时间十分混乱。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走了出来,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去:「我靠,我刚刚路过看了一眼……」 他的同伴好奇的看向他:「你真的看到了?你是说那个死人?」 「看到了,真的太可怕了,我估计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校医院的医生也一路小跑着赶来,他们一边往里挤一边大声的喊着:「同学们别挡着路,先让我们进去。」 徐真站在门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这幅场面她早就在录像带里见到过了,即便如此,她也必须完完整整的在现场重新看一遍。 她在等,等那个熟悉的「后脑勺」。 两分钟之后,徐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没有穿着蓝色的马甲,看起来淡定且从容。 徐真躲在花坛后面死死地盯着他。 搬柜子的工人应该早就出来了才对,那他为什么还留在里边? …… 16:00,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徐真买了瓶饮料补充糖分,一边喝一边关注着八公寓的情况。 警察早就进去了,学校里的保安背着手在楼下转悠,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突然,两道明艷的黄色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 徐真看着那两张还颇为青涩的脸,突然有一种过去和未来交错的违和感。 鹿仁甲和肖霞米? 他们俩来这儿干嘛。 鹿仁甲拿着一个大喇叭,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周围,他紧紧的牵着肖霞米的手,心里也有些没谱。 虽然很紧张,但他还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叫「路人甲」,但这不代表他真的要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背景板,作为世一大的学子,他觉得自己理应站出来。 鹿仁甲打开喇叭的开关,跳上徐真旁边的花坛,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我是电信学院大一的鹿仁甲,刚刚在八公寓发生了一起命案。据我所知,学校目前的处理态度是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处理成一桩简单的自杀事件,但是大家相信我,姜涣同学一定是被人残忍杀害的!」 他看着逐渐停下脚步朝这个方向看来的人群,声音放得更大:「这件事情充分的暴露了宿舍安保方面的短板,大家应该重视起来,集体向上反应,一个人的力量不算什么,我们应该团结……」 王强正在八公寓门口跟同事聊着天,听到鹿仁甲的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朝他跑去。 「作为当代大学生,我们不能这么冷漠,大家一定要关注今天这件事的真相……」还没说完,鹿仁甲的手上突然一空。 我的喇叭呢?他愣愣的站在花坛上,看着朝他怒目而视的王强。 「下来!」王强扯着他的手臂往下拉,又看向一旁的肖霞米:「还有你,跟我去保安室!」 鹿仁甲一边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一边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认识姜涣学长,他不是会自杀的人,我们是来替世一大学子伸张正义的,你相信我,叔叔,我还要喊,别拉我走……」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嫉恶如仇的时候,王强听着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有些头疼。 他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装作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别吵吵,小屁孩,你们懂什么!我们组长说了,就算不是自杀也得说是自杀,不然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第92页 肖霞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在两人身后:「小仁仁,我的小仁仁,呜呜呜呜……」 鹿仁甲费力的扭过头去看她:「哦我的小虾米,别哭了,你的泪水让我心都碎了。」 王强看着眼前这一出大戏,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拦的及时。 这俩孩子不太正常,拖走是对的。 徐真把空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崇敬地望向这三人离去的背影。 不愧是他们,这对正义感爆棚的情侣。 …… 现在是五月十七号的16:30。徐真出了校门,坐上那辆熟悉的公交车。 明明这个点已经是一部分人下班的时间了,车上却只有她自己。 徐真望向车窗外昏黄的街景,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辆车不是开向家的方向,而是要带她去往另一个世界。 车内突然变得很安静,空气中的灰尘飞舞着,徐真闭上眼睛,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两个半小时之前,她曾经给徐益打了一通电话,自然是没有人接的。那时候的他,应该还在八公寓中,对吗? 十几分钟之后,车到站了。 徐真望向那个老旧的小区,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抗拒回家。 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她有些不安。 「喂,妈妈。」她站在单元楼下打了个电话:「爸呢?他现在在哪里?」 王招娣有些疑惑,这不早上才问过一遍,怎么现在又问,难不成她真有什么急事要找徐益? 「真真,发生什么事了,先跟妈妈说啊。」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回家了,想问问爸最近忙不忙,过几天大家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 「真没什么事?」王招娣不太相信,她压低了声音:「真真,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 这孩子从小就习惯受了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说不定这回往家里打电话就是因为被欺负了,想让徐益帮她去学校里管管那些坏学生。 王招娣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她觉得自己想的绝对没错。大学生不也是学生嘛,学生之间总会出现这种事的。 徐真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谁欺负我啊。爸现在在家吗?」 「不在,他今天早上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学校里真的没事?」 徐真见王招娣这么担心,只好再三向她保证,这才挂了电话。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裹紧外套,蹲在单元楼旁边的阴影里。这个地方没灯,除非特别注意,不然没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五月份,今天的夜晚却好像比平常的温度要更低一些。 冷风吹过,徐真打了个寒颤,心却跳个不停。 徐益终于出现了。他先是神色匆匆的回了趟家,然后又背了个包往外走。 徐真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看到徐益进了一个离家不远的自助银行,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想必是取了很多钱出来。 不过他们家哪儿来的钱? 徐真看着那个棕色的皮包,眸色沉郁。 他这么着急取钱干嘛,这些钱难不成是给徐冬荣交艺高学费用的? 想起当年最后上了职高的弟弟,徐真抿紧了唇。 ☆、管不了 取了钱之后,徐益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家。 还有必要呆在这里吗? 徐真抚上玉牌,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回去。现在她与真相之间只隔着一张窗户纸而已,就差被她亲手捅破。 徐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她用兜里的零钱打车回了学校,刚好赶在宵禁前进了宿舍。 明明已经十一点了,室友们却都还没上床,她们坐在凳子上,正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听说是咱们院的一个学长,死的可惨了……诶,徐真,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苏晓杏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说得眉飞色舞,见她进来了,便朝她招了招手。 徐真把外套挂在衣柜里,也拖了一把凳子坐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苏晓杏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的说道:「说今天自杀的那个人,我有个认识的老乡在八公寓住着,他跟我说那人是大四的,都已经保研了。」 「徐真,你知道是谁吗?」 徐真想到第二次回溯的场景,轻轻的点了点头。 原来她们是在自己接到做笔录的通知之后才知道死的是姜涣。 「你看吧,我就说她肯定不……你知道?」苏晓杏看起来很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怪不得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人,难不成是去八公寓那边熘达了?」 啧啧,还问,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徐真看了看舍友们的表情,点开自己的手机,送到她们面前。 「这是我刚刚接到的简讯。」她声音沉沉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明天早上我要去做笔录。」 「死的是姜涣。」 于媛媛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啷个回事啊,这不阔能吧。」 陈秋接过手机,细细的看了一遍:「徐真,这别是骗子发过来的。」 看吧,但凡是认识姜涣的人,都不相信他会自杀。 徐真又点出通话记录:「是真的,今天警察局都给我打电话了。」 第93页 苏晓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问道:「你现在还好吧,要不要我明天陪你去?」 「不用,到时候我自己去就行。」徐真站了起来,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不早了,都洗洗睡吧。」 室内静得出奇,大家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于媛媛爬上了床,给苏晓杏发了个消息。 【弹力鱼丸】:我就说她怎么看起来这么累,还以为她今天回来这么晚是偷了别人电瓶车,然后去跟警察赛跑了呢。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我看那边来电话的时候都差不多晚上八点了,那时她正在外面晃悠呢,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明天我们一起去给她买点零食什么的,到时候咱们就在寝室等着她做笔录回来,你也跟陈秋说一声。 【弹力鱼丸】:你说得对,这几天我们尽量跟她多待在一起,主要是怕她做什么傻事。 【废柴大小姐苏小小】:这倒不会,不过多陪陪她总是好的。 躺在床上,徐真看着那条警察局发来的简讯,突然想起来第二次回溯时那个年轻警官,看起来就比较好说话的样子。 是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李行? 这倒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她订好了闹钟,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然后沉沉的睡去。 …… 五月十八号上午,徐真提前两个小时到了警察局。 她刚走进大门,刚好看到拿着保温杯出来接水的李行。他看着直直朝自己走来的徐真,有些意外:「请问你是?」 「我是徐真,昨天你们通知我今早过来做笔录。」 李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才八点多,不是让你十点再过来吗?」 「我想提前谘询一些问题。」徐真抬头看着他:「不需要很久,几分钟就好。」 李行皱了皱眉:「我是帮我师傅出来接水的,我得赶紧回去了,这还有事儿呢。」 「求求你,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徐真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装模作样地落下几滴眼泪:「三分钟,我保证三分钟就够了。」 「诶,你、你别哭啊。」李行放下保温杯,慌乱的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有话好好说,你问吧,我一定好好回答。」 徐真看着李行急的满脸通红,心里有些愧疚。 他还是太年轻了,不过自己也是帮他提前锻鍊锻鍊,让他掌握处理类似事情的能力。 唉,我真是太善良了。徐真在心里感嘆着,表情却依旧很惆怅:「借一步说话。」 李行把徐真带到一个楼梯间,颇有些无奈的问道:「现在可以问了吧?」 「可以。」徐真看向他:「昨天世一大有一名大四学生在宿舍身亡,相关人员都会接到笔录通知。」 李行点了点头。 「那么,十七号下午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调查吗?」她补了一句:「包括路过的其他学生和那些搬柜子的工人。」 「那当然不可能了。」李行扬起了眉毛,迅速地给出否定的答案。 「当时那个时间段正是人多的时候,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每个都查得查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我们这边接到的通知是大厅的监控坏了,没有影像作为根据,很多人都没法确认到底在不在场。」 他有些不忍,却还是小声的说道:「我悄悄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像这种案子,一般最后都会判定为自杀,你说的那些人都不具备作案动机,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的一个一个排查。」 「法医鑑定都没出,你们怎么能确定是自杀?」徐真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平静的问道。 「也不能说确定吧,但是像你们世一大这种情况……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李行看了一眼时间,抬脚往外走:「你等着做笔录吧,其他的事,我们管不了。」 管不了? 徐真不想难为他,便也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跟第二次回溯差不多,只不过李行没有像上次那样在做笔录的时候安慰她,估计是觉得徐真实在是有点麻烦,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 笔录结束,徐真哪儿也没去,在西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宿舍呆着了。 苏晓杏看她这样,疑心徐真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被别人议论了,心里觉得她更惨了。 徐真翘着脚半躺在床上,吃着室友们带回来的零食,看起来十分闲适。 她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可干的,唯一的任务就是保存好体力,明天早起去做最后一件事。 …… 五月十九号,7:00。 在告诉刘筠英自己没什么东西在姜涣那里,不需要去207看看后,徐真又一次回了家。 她远远的躲在一棵树后面,盯着三栋的方向,心里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她这么想着,抬头望向六楼那个熟悉的方向。 那是她的家,三栋602室。 8:00,徐益出门了。 徐真戴上口罩,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她对跟踪和躲藏这些事变得越来越熟稔,堪称特务中的战斗机。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徐益根本就没办法注意到他。 他看起来很不安,左顾右盼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时不时还看一眼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人给他打电话。 第94页 徐真看着周围的越来越陌生的街景,有些不解。 虽然这话说出来挺不孝顺的,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亲爹就像一只没头苍蝇,完全就是在乱逛。 突然一阵铃声传来,吓得她一激灵,赶紧躲在树后面。 徐益离她不远,他接了电话,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所说的内容:「好好好,这样就蛮好的……到时候直接拿过去……」 拿过去什么?徐真偷偷探出头,却发现徐益正转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她反应迅速,立刻闪到旁边一个理髮店的灯牌后面。 「行,那先挂了。」徐益从她身边经过,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抬手叫停一辆计程车。 「哎呦喂,不好!花钱打车他不心疼吗?」徐真眼睁睁的看着他上了车,心里有些着急。 六年前这个城市还没有普及共享单车,单靠跑肯定是追不上的。徐真的目光在街边搜寻着,看到一个穿着棕色夹克的人,推着车在一个摊位前买臭豆腐。 这不是三公寓其中一个门卫大爷吗,第一次回溯时还在半夜给她开了门。 她沖了过去,焦急的开口:「大爷,我是世一大的学生,能不能把自行车借我一下,我现在有急事,等到时候再还你。」 王熊盯着她看了两秒,点了点头:「行,你用吧。」 买臭豆腐的老闆好奇的抬头瞅了徐真一眼:「那是你什么人啊,就这么把车借出去,也不怕人家不还你。」 王熊看着徐真奋力蹬车的背影,摇了摇头:「看着挺眼熟的,应该是我们公寓的小孩儿……料汁给我多加点,葱和香菜也多加点,免费的都多加点。」 老闆笑骂了一声:「真能占便宜,把我这摊儿送你得了。」 …… 「沖嗷嗷嗷嗷嗷——」徐真把自行车都蹬出了残影。 说实话,她不怎么会骑车,自从小时候摔过两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蹬过自行车了。 不过现在情况危急,倒是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一路勐追,又怕被徐益发现,只好时不时左偏一下右偏一下,企图躲在前面几辆电动车的后面。 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去世一大了。 徐真咬了咬牙,狠下心绕了个远路,完完全全的脱离徐益的视线范围。这一片她已经很熟了,不怕走丢,但就怕徐益根本就不是去世一大,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把他给跟丢了。 到了门口,她看到那辆计程车上下了个人,觉得万分庆幸。 赌赢了,还好这回没出什么纰漏。 五月十九日,11:47,徐益进了世一大。 徐真之前骑得飞快,现在到了该停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剎不住了。 她一时没掌握好平衡,自行车向一侧倒去,带着她在地上搓出去老远,剧烈的声响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徐真不管腿部传来的剧痛,快速检查了一遍自行车,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推着它往学校里走去。 左边的裤腿逐渐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看起来格外的吓人,但她还是一路小跑着朝八公寓赶去。 刚到路口,她就看到了徐益。 他站在一颗树下,探头望向公寓门口,此时刘筠英和姜竹春刚刚收拾好东西出来,表情十分悲戚。 为什么这个时候徐益会来这里? 那当然是因为,犯罪分子往往会回到案发现场。 ☆、保护她 徐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努力的握着车把,却还是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是让人去找校医。 她想握住玉牌,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全身的血液好像在逐渐凝结,冷的让人打颤。 完了,回不去了。她这么想着,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浮在了空中,她就像一个幽灵,看着自己倒在地上,还被自行车砸到了脸,周围的人纷纷停下脚步朝她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人群中穿梭,却没人能看得到她。 剎那间,日夜颠倒,徐真突然被吸到了三公寓楼下,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丢到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有些头晕眼花。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觉得很是奇妙。 三公寓门口的电子告示牌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现在是五月十四号晚,20:13。 她怎么又回到十四号了? 徐真好奇的随风飘来飘去,然后便看到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另一个「徐真」,或者说是过去的徐真出现了。 她这是,拥有了上帝视角?幽灵徐真想挠一挠头,却发现现在的自己连手都没有。 …… 徐真刚下了选修课,就得知徐益今天又去找了姜涣。 「他是我男朋友,你干嘛总是朝他要钱?」她躲在漆黑楼梯间里,带着哭腔小声说道:「爸,我求求你了,别再找他了。」 电话那边传来徐益满不在乎的声音:「我找我未来女婿要钱怎么了,你是我徐家的人,别一天胳膊肘往外拐……行了行了,我这打着牌呢,先挂了啊。」 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徐真抬起头,不想让眼泪留下来。 等下姜涣就会过来接他,让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又不好解释了。 刚这么想着,一道带着迟疑的清润嗓音传来:「徐真,你在里边吗?」 第95页 姜涣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往楼梯的方向照了过去,然后便看到朝着天花板瞪眼睛的徐真。 姜涣:……这是在沉默的抗议我来晚了吗? 「你怎么才来,」徐真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不开心:「说,刚刚干嘛去了?」 「没干什么,刚从实验室出来。」姜涣单手撑在墙上低着头看她,刚好对上她的脸:「你这又是做什么,在练双眼皮?」 「狗屁。」徐真一把推开他,摸了摸脸,低着头往外走。 真是失策,他来的也太快了点。徐真听着跟在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有些委屈。 「你怎么了?」姜涣两三步赶上,又偏过头去看她:「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吃宵夜?」 「吃个头吃!」徐真一把甩开他企图牵着自己的手,朝他吼道:「每次都瞒着我,如果不是我爸今天说漏了嘴,你俩还要偷偷见几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才是情侣呢!」 「……」姜涣愣住了,低头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和徐益见面,她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啊。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等下就要把你的备註改成『蠢货』,你等着瞧吧。」徐真嘴一瘪,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喜欢弟弟,从来都不看看我,现在连你都瞒着我了,我的生活简直是糟糕透顶……」 这些事本来不应该怪姜涣,但她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便迁怒于他。 徐真一边哭着打嗝,一边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怎么脾气这么好,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的给徐益送钱,为什么不出言拒绝。 姜涣嘆了一口气,抬起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宿舍。」 幽灵徐真浮在天空中,看着姜涣牵着那个「徐真」的手朝自己走来。 不,准确的说是朝三公寓的方向走来。 「明天中午……嗝,记得找我吃饭。」徐真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姜涣眼睛弯起,笑着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行,到时候等我给你发消息。」 幽灵徐真看着月光下的两人有些出神。 姜涣看着那个「徐真」的眼神真的好温柔,甚至让她有点嫉妒。 啊,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当初纯洁美好的校园时光了。 明明当初不过就是一对普通情侣而已,最后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呢? 突然,眼前的地点一变,朦胧的月色变成刺眼的白炽灯,幽灵徐真看到徐益坐在电脑前玩着斗地主。 他抖着腿,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嘴里还叼着个牙籤。 电脑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十四号的晚上十二点了。 「这小兔崽子,还挺有钱……叫地主!」徐益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上的牌面,一边自言自语道。 「诶呀,这烂牌。」他烦躁的挠了挠头。「幸好姜涣心疼真真,不然我这打牌输的钱可怎么填上。」 自从知道女儿交了姜涣这么个富二代男朋友之后,徐益就经常去找他。 徐益总是仗着自己徐真父亲的身份腆着脸朝姜涣要钱,这小子吃硬不吃软,自从发现求他没什么用处,拿徐真来威胁他倒是挺有用之后,徐益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今天要了不少,今天再怎么输我都不心疼喽。」幽蓝的光从电脑屏幕投到他脸上,看起来阴森又可怕。 幽灵徐真围着他绕了两圈,有些疑惑。 第一次回溯时,姜涣不是说徐益是让他给徐冬荣补习功课吗?怎么又变成要钱了? 难不成……姜涣骗她? 刚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色又变了,徐真觉得幸亏自己没有嘴,不然此刻一定要大吐特吐。 这才几分钟啊,都换了三个地方了,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她虚弱的飘落在地,打算先躺一会。 这里是八公寓?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她突然又支棱了起来。 姜涣和徐益正站在公寓楼下,不知道在谈着什么。 这不是她第一次回溯时看到的场景吗,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五月十六号的上午!幽灵徐真突然兴奋了起来,迅速的飞到两人中间。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涣的脸,觉得非常满意,以这幅样子偷听真是太方便了。 「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要钱的工具。」姜涣面无表情的看着徐益:「以后这种事就不要找我了。」 「小子,我是她爹,没有我,你跟谁谈恋爱?」徐益恼羞成怒的低吼道,他伸出手对着姜涣指指点点,毫不客气的威胁着他:「你等着吧,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回去就打断那丫头的腿。」 「你要是敢,我就报警了。」姜涣的眸子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就连语气也变得冷硬。 「哼,你觉得是警察来的快,还是我手中的棍子更快?」 「……」姜涣张了张嘴,没有做声。 这是徐真的父亲,到时候他万一真叫徐真回家,然后再对她下手,那自己可就护不住她了。 但是,难道除了一味的妥协外,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徐真前天晚上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了,现在更不能让她发现徐益又来找了自己。毕竟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累赘,也捨不得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徐益的掌控之下。 第96页 「行,我给你钱。」姜涣垂下眸子,最终还是让步了。「但这是最后一笔。拿了这笔钱之后对徐真好一点,不要伤害她。」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徐益的贪婪就像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等过几天自己忙完了,在外面租个房子,然后把徐真接过去。 徐益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变了个态度,他点了点头,问道:「这回什么时候能到我帐上?」 「过几天吧,最近事有点多。」姜涣疲惫的抬眼看向他:「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到时候那些钱肯定会转过去,一分都不会少。」 这小子虽然不轻易松口给钱,但却的确是个信守承诺的。徐益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姜涣神情冷漠的好似覆上一层寒霜,他淡淡地说道:「徐真虽然是你的女儿,但你却不配做她的父亲。」 「人生来就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摊上你这样的恬不知耻的人渣,她真是倒霉极了。可惜,即便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她依旧能听从自己的想法,不被你陈旧腐败的观念侵蚀。徐益,过不了多久,你就再也没办法掌控徐真了。」 他突然笑了:「到那时,她将会拥有自己的人生,不再受你的控制和支配。而你,永远只能趴在烂泥中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早晚有一天,你会跪在她脚下求她。相信我,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幽灵徐真看着姜涣,突然想揉一揉他的头髮。 他总是习惯保护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与徐益分开之后,姜涣去食堂吃了个早饭。 骂得越狠,他就越饿。 刚出了食堂门,他又接到个电话,是张正谊打过来的。 「餵?姜涣,你今天做不做实验啊?你要是来理化楼的话,顺便帮我带个东西呗,我有个记录表忘带了,应该是在书桌上……」 「没心情,我不去实验室,自己回来拿吧。」姜涣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把女朋友的亲爸骂了一顿,还做个屁的实验。 他哪儿都没去,有些心不在焉的直接回了宿舍,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钱包也掉在了地上。 幽灵徐真看着地上躺着的钱包,觉得自己发现了姜涣打欠条买手机的真相。 ☆、春入泥 眼前的画面一转,太阳迅速的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幽灵徐真突然被吸到八公寓后边的那颗银杏树下。 她看着树下的一对男女,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原来五月十六号中午,她和姜涣的分手地点竟然是这棵银杏树。 …… 五月十六号,12:00。 徐真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无论姜涣怎么叫她都不去理会。 顺着那条小路,她一直走到了八公寓后面,然后停下脚步。 「怎么走这么快,」姜涣低下头看着她,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戳了几下:「到底要说什么,再过一会食堂可就要关门了。」 他真的察觉不到自己想说什么吗? 徐真看向姜涣,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看起来温和宠溺,像是很有耐心的在等着她的回答。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受不了了。」徐真别过头,不去看他:「我没钱,配不上你,咱们分手吧。」 「……徐真?」姜涣有些不解:「我们不是说好了过几天一起去外面租房子住吗?」 顿了顿,他伸出手想捏捏她的脸:「如果是因为你父亲的话,那暂时还不用担心,我已经……」 「已经答应给他打钱了是吗?」 姜涣的手停在半空中,又落寞的垂了下去。 「你知道了。」他肯定的说道。 「是,我知道了。」她不仅知道徐益找他要钱,还知道自己不过是亲生父亲的一个筹码。「我不是个物品,我真是受够了被你和我爸交易来交易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涣的脸逐渐变的苍白,声音也染上一丝急切:「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们可以一起搬出去,到时候你父亲就再也没办法干涉你的生活。」 「没用的,无论我躲到哪里都是没用的。」徐真毫无感情的说道:「放过我吧,姜涣。这对我们,都比较好。」 「……」姜涣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描绘着徐真的表情,反覆确认着:「徐真,你连试一试都不肯吗?」 「试?你知道为了你所谓的尝试,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徐真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刻薄:「别做梦了,我跟你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多亏了你,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了。再过几年我就能名正言顺的逃离这个家,而不是像一只臭虫一样东躲西藏,你懂不懂!」她压抑着心中的苦涩,却努力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总是这么理想化,但对于我这样的人,还是现实一些比较好。」 姜涣愣愣的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徐真。 他并没有想让她通过逃避来解决问题,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为了能让徐真脱离这个家,做了很多的打算,就等着一步一步实施。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姜涣表情黯然,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红了眼眶。 第97页 他本来可以解释,但这一刻,他却有些赌气的想着先不告诉她,到时候好让徐真后悔。 「那好,我们分手。」 听了这话,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徐真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低下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那就先走了。」擦过姜涣身旁的时候,她微微侧过头:「保重。」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呢? 徐真怅然若失的想着。 徐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姜涣造成了困扰,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办法装聋作哑,一味地由着他护着自己,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分开。 姜涣本来是不需要过上这样的生活的,没有自己的拖累,他完全可以更轻松一些,自由的享受毕业前的这一段时光。 哪怕再不舍也没办法,即便心是混乱的,脑子也得清醒。 徐真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给徐益打了个电话。 「我跟他分手了,你以后别去找他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从此以后他和我们家没关系了。」 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徐益暴跳如雷的咒骂声,她默默地垂下眼帘。 他是吹拂她疲惫人生的风,却不是为她而来的风。 所以,就算了吧。 幽灵徐真在天上飞来飞去,绕着无精打采的姜涣转了几圈。 你看,哪怕这么难过了,他的背依旧挺得很直。 …… 这并不是徐真第一次跟姜涣提分手。 上一次是在他们刚在一起半个月的时候。 三月多,梨花开的正好。 徐真忍无可忍的甩开姜涣试图牵着她的那只手:「说了多久了,不要在公共场合叫我小王八!」 「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听啊。」姜涣看了一眼被打红的手背,笑着望向她。 「当初你明明说的是王八看绿豆,那凭什么我不能是绿豆!」 「可能是因为你的头比较硬,跟王八的壳一样硬。」姜涣手欠,轻轻地扯了扯她的头髮:「再说了,不叫王八叫什么……我认识一对大一的情侣,他们的称唿还挺别出心裁的,到时候去请教一下。」 大一的情侣,不会是什么虾米他们吧。 「……如果是那一对的话,还是算了。」上次她远远的听了一耳朵,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怎么能算了呢,他俩多有创造力啊,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姜涣笑的更开心了,好像很喜欢看她气的脸颊都鼓起来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啊,小王八崽子。」 徐真摸了摸自己梆硬的脑壳,忍无可忍的一个头槌撞向姜涣的胸膛。 「咳咳……」 「咳什么咳,你离我远一点,站到树下去,不许动,敢动就分手!」徐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梨树。 姜涣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的站了过去。他看向这条路的尽头,祈祷不要有认识的人路过,毕竟这真是有点丢人。 怕再惹到徐真,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郭欢和张正谊刚拐进这条小路,就看到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诶,那不是姜涣吗?他和徐真隔那么远站着干嘛呢。」郭欢唆了一口雪糕,大咧咧的说道。 姜涣:…… 「哼,谁知道呢。」张正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心下瞭然。他可看出来了,这不是喜闻乐见的情侣闹别扭环节吗。 见姜涣在感情方面吃瘪,他有些得意的走了过去,站在姜涣面前。 「哟,怎么了这是,」他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戳着姜涣的肩膀:「真可怜啊,被女朋友吓得一动不敢动。」 「啧,走开。」姜涣生无可恋的把他推开。 「嗐,要我说还是单身好啊,单身啥事儿没有。」他回头朝郭欢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 郭欢又舔了一口雪糕,没有接受到他的信号:「单身好?我看你恐怕都要羡慕死他俩了,要不是罗师姐……」 张正谊脸色变了变:「别乱说,不是要去理化楼吗,赶紧走吧。」说完之后,他拔腿就跑。 郭欢三两下把雪糕吃完,跟两人打了个招唿,也急忙加快了脚步。 「刚刚不是说你脚崴了要走慢点吗,诶,你往前蹦什么啊……」 徐真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两人,抽了抽嘴角。张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走路带风,不错,很有精神。 姜涣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徐真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管那么多干什么,哄就完了。 「徐真,我错了。」他隔着老远,诚恳的向她喊道。 「错哪儿了?」徐真挑了挑眉。 「错在不该叫你小王八,错在不知悔改,知法犯法。」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以后陪你看月亮的时候就叫你王八崽,其他时候都叫你姜夫人。」 徐真:……挺能贫嘴啊。 不过,这句话她好像在一部电影里听到过。 「……你真可行,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抄袭《大话西游》里边的台词。」 「我这不叫抄袭,叫致敬经典。」他拂去肩上的花瓣,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她:「现在我可以动了吗?」 「不行,你刚刚手动了!这才谈了几天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徐真气急败坏的抬脚往外走:「好好站着,等我气消了再来找你」。 第98页 这个姜涣,真是能把人气死,要不是因为长得好看,她早就跟他分手了。 这么想着,徐真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姜涣这回是真老实了,一阵风吹来,洁白的梨花落了他一头,他却连像一只夹紧了尾巴的小狗,无奈又听话的站在原地。 见她回头,他又开心的眯起了眼睛,好像轻轻的摇起了尾巴。 「真是小狗,小狗姜涣。」徐真嘀咕着,突然也没那么生气了。 这么一想,连柔软的头髮都很像呢。 这是一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小狗。 这条小路十分静谧,自从张正谊和郭欢走了之后,除了花瓣簌簌的落下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徐真背对着姜涣,想像着他现在站在树下的样子。 他心里一定是很不服气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得意的笑了。 明明那么柔软的梨花,一朵一朵的飘下来,却好像一下又一下的击打在她的心上。 仿佛春日的一场大雪。 ☆、留遗书 回忆结束,幽灵徐真看着在银杏树下黯然神伤的姜涣,打算离他近一点,刚凑过去,就又被吸走了。 「我特么的……」她在心里骂着,却也没什么办法。 这次回溯仿佛不受控制了一样,估计跟现实中鬼魂姜涣遭受重创有关。 想到姜涣呆在沙发上的可怜样子,徐真有些忧心忡忡。虽然她也很想快点结束这次回溯,但是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控制。 现在的她,就相当于一个观众,纯纯的看着以前的自己在走剧情。也许等剧情走完了,她就能回去了。 …… 到了寝室,姜涣才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 他打开电脑,疲惫的嘆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幸好银行卡没放在钱包里,里面还有点钱,但是要取钱得出校,还有点麻烦。 姜涣登陆了世一大花花绿绿的界面,查看了自己的学生帐户余额,发现饭卡里钱还不少,保证他这几天不会被饿死。 「既然这样的话,等答辩之后再去给徐益转钱,顺便取点现金出来……」他按了按额角,盯着自己的饭卡出神。 下午去小卖部随便买点东西凑活凑活得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打开自己的答辩ppt,打算再过几遍。 五月十六号的17:51,姜涣拎着一袋子吃的回了宿舍。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在楼下的状元商店看到了徐真。当时两个人好像就隔着一个货架那么近,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不过,徐真明明昨天那么决绝,今天真的会来找自己吗?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苏晓杏打了个电话。 「喂,学长?」苏晓杏正吃着一碗刀削面,说话含含煳煳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同学,你知道徐真下午在哪儿吗?」 「她啊,我们下午有一节大学物理,刚下课没多久,她一直跟我在一起。」苏晓杏朝坐在旁边的徐真挤了挤眼睛:「学长,你要跟徐真说话吗?」 「谢谢你,不用了,你们先吃饭吧。」姜涣挂了电话,觉得自己果然是出现了幻觉。 但是那种感觉真的很真实……也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吧。 「你俩怎么了?」苏晓杏收了手机,又喝了一口珍珠奶茶,一边嚼着珍珠一边问道:「奇了怪了,他怎么不直接找你。」 「我们分手了。」徐真低下头塞了一大口饭在嘴里。 「哦……」苏晓杏讪讪的挠了挠头,也低下头吃面。她偷偷看着徐真的脸,盘算着等下该怎么安慰她。 …… 姜涣看着桌子上的两盒泡面,突然就没了心情。 现在已经到饭点了,但他不仅不饿,还觉得有些反胃。 女朋友跑了,他还吃什么东西,饿死算了。 张正谊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回宿舍,刚进门就看到看到姜涣还在书桌前坐着。他眉头微蹙,明亮纯澈的眼睛仿佛都沉郁下来,蒙上一层淡淡的雾。 「这哥们儿是咋了?」张正谊走到郭欢的床边,把手伸进床帘扯了扯他的被子。 在床上窝了一天的郭欢探出头来:「我不知道啊,早上还好好的。看他这样我都没敢打扰他。」 看到郭欢脸上一道道的在凉蓆上硌出的印子,张正谊嘎嘎乐了:「一天天躺着,也不去实验室看一眼,小心你的微生物突然暴毙。」 「你真是好恶毒。」 姜涣听到身后的声音,偏过头看了一眼他们:「要笑出去笑。」 「火气这么大,吃炸药了?」张正谊走到他旁边,屈起两指敲了敲泡面桶:「难不成咱们姜大少爷也穷到和我等平民一起吃泡面了?」 说完之后,他又嘎嘎的笑了起来。 郭欢被刺的耳朵疼,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别嘎了,你是不是穷到要做鸭?」 张正谊:…… 他笑声太奇怪,平常也就敢在宿舍这么嚎。 姜涣没再理他们,他拿出黑色原子笔想改一下自己的稿子,却发现没墨了,便又随手抽了一支红笔出来。 到了晚上,他给徐益发了条简讯。 【姜涣】:等明天答辩之后就给你转钱。 那边迟迟没有回应,姜涣便也不再管。 第99页 他晚上十二点上了床,却一直没有睡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中午分手时的画面。 这小王八可真是绝情,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找过他。 五月十七号的6:30,姜涣看着从床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光,终于有了睡意,迷迷煳煳的闭上了眼睛。 快到七点的时候,一阵哀嚎声突然响了起来:「宁师兄,你可别骗我!」 郭欢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一边迅速地穿着衣服一边打着电话:「我现在马上过去!」 「咋回事,大早上的干嘛呢?」张正谊打了个哈欠,探出头来。 「恆温箱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看看……啧,咱们宿舍这门怎么自己开了。」 张正谊看着郭欢慌张的身影,幸灾乐祸的下了床:「这门年久失修,世一大的住宿条件早就指望不上了。正好我要去实验室,等我一会,我跟你一起去。」 姜涣又睁开了眼睛,听着寝室里一片兵荒马乱的吵闹,然后又逐渐归于平静。 他拿起手机,赌气般的打电话给航空公司,退了一张机票。 徐真跟张正谊是一个创新小组的,如果张正谊要去实验室的话,会不会也叫上徐真呢? 又躺了一会,他才不紧不慢的下床洗漱,听着窗外的鸟叫声,想着如果等会儿在实验室遇到了徐真,他要怎样才能表现的毫不在乎。 姜涣收拾好之后就直接去了理化楼,出公寓前还顺便把那个破破烂烂的门锁给报修了。 但是实验室里并没有徐真。 ……而且出一趟门,他的手机也丢了。 他在包里找了找,还是没找到,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没关系,小时候父亲总告诉他,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有好事发生,也许过不多久徐真就会主动找他复合了。 姜涣摸到包里的饭卡,想起那只没了墨的原子笔,打算去八公寓楼下的商店再买几只笔。 状元商店的老闆王大刚穿着白色背心坐在收银台后,见姜涣来了,便给他开了一瓶汽水。 「同学,你帮我看看这手机好不好。」王大刚拿出自己的新手机放在柜檯上,有些骄傲的炫耀着:「我这大老粗也不懂啥牌子,我儿子给我买的,说是可以装两张电话卡……唉,我说不要他非买,就是犟啊。」 「挺好的。」姜涣温和地笑了笑:「这个牌子卖的不便宜。」 「是嘛。」王大刚砸了一下嘴,又拿出一个旧旧的小手机:「你看我这之前的手机明明还能用,真是可惜了。」 姜涣接过那部手机,仔细的看了一会,想到今晚要给徐益转帐,便开口道:「老闆,这手机你要是不用了,可以卖给我。」 他笑了笑:「最近事有点多,我手机刚好丢了,晚上还得跟人联繫,出去现买怕是有些来不及。」 等他答辩结束,估计卖手机的店都关门了。 「卖啥啊,这破东西,我直接送给你得了。」王大刚摆了摆手,示意他拿走:「这里边还有我一张老早就不用的旧卡,你要用的话也给你了。」 「这可不行。」姜涣摇了摇头:「您开个价吧,我现在手头没现金,过几天我再把钱给您。」 拿到手机后,姜涣先给自己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手机丢了的事,让他们暂时先打这个号跟自己联繫。 打完电话之后,他站在超市门口,突然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了。 明明几个小时之后就要答辩了,但他现在却什么都不想干。 都怪那个可恶的王八徐真,他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姜涣走到西边的小树林里找了个长椅坐着。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想着一年前徐真就是在这里晕倒的。 那时她学的太狠,竟然能生生把自己累发烧,要不是自己刚好路过,她可能早就被烧成个傻子了。 「小王八,真是不知感恩……」 姜涣想了想,从包里抽出一张稿纸,装模作样的写了一封「遗书」,打算让张正谊拿给徐真看看她的反应,又觉得太幼稚,便随意的塞回包里。 …… 徐益最近为了帮徐冬荣攒钱,把原本安稳的工作辞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本事,当个普通工人实在是太过屈才,便想找个厂子当经理,但接连跑了很多地方都没人肯要他。 眼看着交学费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徐益只好先打点零工,能攒一点是一点。 这天,他作为「狗窝公司」的临时工来给世一大的学生搬柜子。 刚下了车,他就有些尿急,便去公寓附近的图书馆上了个厕所,出来之后刚好看到姜涣朝着小树林走去。 「这小子现在一个人?」徐益左右看了看,想起昨天中午徐真给自己打来的那通电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蠢货,没了姜涣,他从哪里搞钱给徐冬荣交学费,早就说过让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姜涣这个富二代,她非不听。 他朝姜涣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朝八公寓走去。 到时候老闆清点人数时发现他没在,说不定还会扣工资。这份搬柜子的工作实在是来之不易,他暂时还不想放弃。 ……不过,这不就有个移动金库在眼前吗? 想起今天早上接到艺高老师的简讯,他咬了咬牙,转身跟上姜涣。 ☆、好日子 姜涣坐在长椅上发呆,远远地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第100页 「……徐益?」他皱了皱眉,站了起来。 「你又来做什么?」 「之前商量的钱太少了,得再加点。」想到艺高老师发来的简讯,徐益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他早就知道徐冬荣平常不努力,可没想到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他想让徐冬荣上的那所艺高本来花点钱就可以进,今天早上却通知他因为徐冬荣笔试成绩太差,得再多准备一些钱作为「教育补充费用」。 一想到家里那不争气的孩子,徐益觉得脑瓜子都疼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能再多费费心了。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我上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姜涣拎上包,准备直接离开。 「等等,我可以跟你谈条件,关于真真的条件。」 「……不要用她威胁我。」姜涣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脏污中令人厌恶的蛆虫。 「咱们换个地方聊。」徐益看了看四周:「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到了再告诉真真,那可就不好了。」 「……」姜涣没什么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我向你保证,这次的条件包你会心动。」徐益见说不动他,便又追加了筹码:「而且我可以签下保证书,等我儿子上了好的学校,我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对一个小辈这么下功夫,徐益觉得有些丢脸,心里对不学无术的儿子更加生气,却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走吧。」姜涣把包甩在肩上,带着徐益朝一个废弃的小楼走去。 他们两个为了节省时间抄了近道,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监控。 这栋小楼是六十多年前建成的实验楼,主要是给建筑学院的学生画图用的,现在大家都在电脑上绘图,小楼便也逐渐没了用处,学校本来打算在八月份的时候将其拆除。 昏暗的楼道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楼梯上布满了灰尘,呛得人嗓子发痒。 两人在三楼楼道的尽头停了下来。 姜涣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益先说。 「四万块钱。」徐益伸出手比了一个「四」。 「你再多给我四万块钱,我就让真真跟你复合。」 「呵。」姜涣轻笑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楼道中逐渐扭曲扩散。 倒是不便宜。 「这钱我肯定不白要,我是一家之主,只要我让她跟你复合,她肯定不会拒绝。」徐益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却怎么擦都擦不净。 鬼知道这栋楼里怎么这么热,明明还不到中午,这周围的温度却让他感觉自己身处火炉之中,被烤得汗流浃背。 「人心不足蛇吞象。」姜涣低下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可以给你四万块钱,但你要立一份遗嘱。」 「在你去世之后,徐真将会是你唯一的指定继承人。」 「那怎么可能!」徐益失声叫道。「这肯定不行,没得商量。」 他的财产当然是要全部留给徐冬荣的。再说了,等他死之后留下的钱肯定不止四万块,这明显是一笔亏本买卖。 姜涣盯着徐益身后的蜘蛛网,网上硕大的蜘蛛正将毒素注入到一只不知名的昆虫体内。 昆虫不断地挣扎着,企图逃离这处死地,却只能徒劳的带着蜘蛛网不断地颤动。 「你瞧,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这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徐真好。」他修长的手指抚上一株长在墙壁裂缝中的小草,眼中满是怜惜。 「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保证,我就没办法把钱交给你。」 想到那条催命似的简讯,徐益的眼睛逐渐充血,额角也爆出了青筋。 正如姜涣所说,只要他答应了,徐真就有了保证,但这也代表自己今后挣得的每一笔钱都是属于徐真的。 那么,徐冬荣要怎么办呢?他们姐弟二人的感情本来就不深厚,等自己真的去世了,徐真会照顾他吗? 但如果不答应他,可就没有要钱的筹码了。 「可以,你给我十万,我就答应你。」 姜涣看着满脸通红的徐益,突然觉得这一切荒唐的可笑。 真是个小丑。 透过徐益的眼神,姜涣仿佛看到了他骯脏的灵魂。 徐真和徐冬荣有什么区别吗?明明都是徐益的孩子,竟然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姜涣没有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徐益的所作所为。 就是不知道徐真能不能看清这一切。 「成交,遗嘱的事处理好了,钱才能到帐。」 姜涣看都没看徐益,抬脚往外走着,像是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噁心又压抑的空间。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换手机号了。还有,如果你敢反悔的话,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他从兜里抽出一张纸甩在地上,头也没回地说道:「到时候,我将会以敲诈勒索罪起诉你。」 徐益捡起那张纸,发现上面列着前几次自己找姜涣要钱的时间、地点和金额,纸的背面还附上了几张转帐凭条的复印件。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定他的罪,但它们确实是自己找姜涣要钱的证据。 他慢慢的走下楼,后背已经湿透了。 「臭小子,还真是有两下子,竟然敢威胁到我头上。」徐益的声音恶狠狠地,他盯着姜涣离开的方向,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第101页 「可惜,还是太年轻了。」他揉碎了那张纸,揣进兜里,想像着自己捏碎了姜涣的心脏。 穷寇莫追。 把人逼急了,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徐益这几天本就因为筹钱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又被姜涣明里暗里的羞辱了一番,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死在他的手下。 到时候,姜涣肯定会跪下来求自己放过他一马。想到这里,徐益突然感到无比的快慰。 等到这小子快死的时候,他还能像刚刚那样狂妄吗? …… 姜涣看了一眼手机,朝西门走去。这个时间他本来应该去理化楼参加一个培训的,但是现在却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也不知道徐真现在在干什么。 想到包里那封幼稚的遗书,他轻轻地嘆了口气。等今天的事忙完了,就去找她谈谈,到时候她应该也气消了吧。 明明昨天中午才分手而已,他却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姜涣本来想出校吃点东西,却想起来自己一毛钱都没有,连饭卡都在宿舍里搁着。 他出了西门,绕着学校外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嗅着空气中传来的香气企图满足自己的胃。 「王强!王强!给我买!」 路过林哥鸡蛋汉堡的时候,姜涣听到一道稚嫩的童声,便好奇的朝那边看去。 「臭小子,你应该叫我姨夫。」一个瘦小的保安从地上扯起耍赖不走的小男孩:「别闹了,你爸不让我带你吃这些东西。走,咱们赶紧回去,马上周教授就下课了,小心他到时候打你屁股。」 「我不走,我就喜欢吃鸡蛋汉堡。」小男孩噘着嘴,像一颗深埋在地里的萝蔔,拔也拔不动:「鸡蛋汉堡虽然便宜,却比别的东西都好吃,我才不要吃那些又贵又难吃的饭。」 「所以,虽然你没钱,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了。」他扬起小脸,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姨夫,求求你了,给我买吧。」 在灿宝的世界里,他根本不在乎一种食物有没有营养,好吃才是最重要的。同理,这一点对人也适用,他只喜欢对他好的人,富有或贫穷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 「你这孩子。」王强有些无奈的松了口:「好好好,我给你买。你先起来,这人来人往的,真是不知羞。」 他把灿宝抱了起来,余光注意到有个小伙子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觉得觉得有些丢人现眼。却没想到那青年温和的朝他们笑了一下,然后便进了学校。 这人是世一大的学生? 看着真是温文尔雅,让人无端的心生好感。 王强捏了捏小男孩的脸:「灿宝,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成为姨夫这样的。」灿宝盯着林红斌的摊位,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不对,要成为你爸那样的人。」 如果能成为刚刚那个青年那样的,就更好了。 …… 鸡蛋汉堡是什么?姜涣回味着刚刚空气里瀰漫着的香气,觉得肚子都要饿扁了。 徐真也喜欢吃这东西,但是他却从来都没吃过。如果钱包没丢就好了,这次就可以买一个来尝尝。 想到几个小时后要进行的答辩,姜涣有些不舍的朝西门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还是先回宿舍吃一盒泡面算了。 等跟徐真复合之后,他一定要和她一起吃一次鸡蛋汉堡,然后再趁着休息的时候去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 等一切敲定好了,他们就可以搬去外面住。那时候,徐真一定会过的比现在快乐一百倍。 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平日里温柔内敛的青年此时竟有些雀跃,他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感觉疲惫的体内好像突然涌现了无尽的力量。 ☆、临时工 徐益偷偷摸摸的回到了八公寓门口,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光头在公司的卡车前守着。 他搓着手走过去,一脸讨好道:「壮哥,不好意思,我来拿一下马甲。」 阿壮瞅了一眼时间,眉头一皱,看起来有些兇狠可怖:「这都几点了,刚刚干嘛去了。」 「我、我刚刚去方便了。」徐益的表情不太自然。他低下了头,显得有些畏惧:「壮哥,我就迟到这么一会儿,应该不会扣工钱吧。」 「我家里条件不太好,这钱对我真的很重要……」 阿壮朝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心软:「行吧,下不为例,赶紧过去吧。」 徐益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朝着八公寓一路小跑。 他进了大厅,看到大厅电子告示牌上循环滚动的报修信息。 「207门锁损坏。报修人,姜涣……原来他住在207啊。」徐益看着那三个鲜红的数字,心里有了底。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握紧了拳,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阿壮看着徐益迅速离去的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工作态度倒是不错。 不过……好像忘了问他叫什么了。 阿壮挠了挠自己锃亮的光头,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难不成是最近找的临时工? 算了,也是个可怜人,长得一脸兇相平常一定不好找工作,就不为难他了。 徐益上去之后,趁着其他工人不注意拐进了二楼。现在这个时间走廊上没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虚掩着的207。 第102页 他走了过去,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同学,我是来维修的,里面有人吗?」 看来是没人。 徐益闪身进去,同时还在嘴里嘀咕着:「没人啊,那我等下午再来一趟吧……」 进去之后,他把门轻轻的合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竟然被关上了。 「我这一来,倒是把门给他们整好了。」他扯了扯嘴角,站在寝室中央环顾四周。 饮水机的正前方有一个空了的柜子,徐益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要是想藏在里面还有点困难,便又走了出来。 在柜子的斜对面,有一个挂着绿色帘子的床,床上的被子都没叠,在床尾堆成一团。 他蹑手蹑脚的爬了上去,打算把床帘放下来,却又怕姜涣进来看到了起疑,便只好把被子往身上一盖,然后蜷缩在里面。 他本就身材高大,埋在被子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从兜里掏出破旧的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光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现在是五月十七号,9:20。 「本来应该再给他发个消息的,谁叫这小子换了手机号码……」徐益幽幽的嘆了口气,一副很为姜涣可惜的样子:「这下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也好,省得在他的手机上留下什么痕迹,到时候反而给自己添麻烦。 在等待的过程中,徐益将马甲脱了下来,塞进被子里,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 现在的他,有一种奇异的放松感,仿佛自己不是来杀人的。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徐益觉得心里十分宁静。他不慌不忙的下了床,随手拿起一盒泡面,打算在动手之前吃得饱一点。 盯着泡面桶中瀰漫上来的蒸腾水汽,他突然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姜涣进来之后,他若是反抗,就直接杀了他。如果他不反抗,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到时候便可以再敲诈他一笔。 无论如何,能多要点钱总是好的。 不过,要到钱之后,姜涣会放过自己吗? 不,他肯定会报警的。徐益唏哩唿噜的将面吃完,又连喝了几大口汤。 「所以还是得杀了他。」他将泡面桶扔进垃圾桶,然后缓缓的上了床。 杀人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一支射出去的箭,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劫富济贫的侠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私而正义的。 …… 姜涣刚进了西门,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宿舍。 「才十一点多,现在回去估计什么都干不成了。」他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决定再出去走两圈,在脑子里过几遍发言稿。 昨晚本来就没休息好,再加上没吃饭,明明脑子很混沌,心脏却跳的越来越快。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一辆车明明已经没油了,却又强行踩下油门希望能再多开个几百米。 再次路过林哥鸡蛋汉堡时,他稍稍放慢了脚步。 刚刚那个小孩和他姨夫已经不见了,估计是买完回学校了吧。 林红斌注意到他的眼神,朝他喊了一嗓子:「同学,吃鸡蛋汉堡吗?」 姜涣摇了摇头。 见这青年整洁清爽,看起来不像没钱的样子,林红斌根本就没往买不起那方面想,便不再多问。 五月十五日,13:40,姜涣打算先回一趟寝室把自己那张稿子拿出来。 走到寝室门口时,正好是下午两点整。 「门这么快就修好了?效率还挺高的。」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入寝室,然后反手把门关上。 怎么一股方便面的味道?是郭欢他们回来了吗? 姜涣眯了眯眼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郭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把被子拉到了头上,仿佛睡的正香。 但是这个人,明显不是郭欢。 姜涣微微后退,手也攥紧了兜里的手机,却没想到床上的那个人反应更快。 他从床上一跃而下,用薄薄的蓝色马甲死死地地勒住了姜涣的脖子。 「呵……」姜涣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徐益?他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是其他时候,徐益不一定能得手。 但现在不一样,姜涣最近忙的事很多,既没休息好,也没怎么吃东西,本来就使不上力气。 徐益坐在他的身上,他常年在工厂里劳作,手臂结实有力,人又长的高大,普通的成年男子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毫无准备的姜涣。 姜涣感觉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耳朵里传来嗡鸣声,脑袋涨得发疼,好像马上就要炸开。 「你……」他努力的想大声唿救,却发现已无济于事。 在窒息的情况下,他的意识正在迅速消失,他甚至都来不及掏出手机。 人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姜涣看着窗外,眼神逐渐涣散。 好像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站在银杏树的树枝上看着他,那是猫头鹰吗? 真是稀奇,学校里竟然会出现这种东西。 徐真应该会喜欢这种小毛糰子,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叫她来看看。 ……奇怪,怎么这种时候还会想到她,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上课吧。 14:05,姜涣挣扎的幅度逐渐变下。徐益手下发狠,仿佛有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 第103页 他看着青年凌乱的栗色头髮,后知后觉的有些惶恐。 不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他现在停手,姜涣也活不成了。 14:07,姜涣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永远的停止了唿吸 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宽和从容,仿佛几分钟前的惊愕只是错觉。 他还没来得及跟徐真尝一尝西门外的鸡蛋汉堡。 他还没跟她复合。 年轻灿烂的生命就在这小小的空间中迅速的消亡了,走的悄声无息,没有人为他送别。 死之前的那一刻,姜涣觉得很不甘心。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他今晚还有一个答辩,明天跟奶奶约好了打电话,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国旅行了…… 父亲说倒霉之后会有好运气,可他为什么还是在倒霉呢。 即便到了这一刻,姜涣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徐真。 她看似强硬,其实内心柔软,如果是自己主动道歉的话,她一定会跟自己和好的。 幽灵徐真飘在两人的正上方,看着这一切。 冷静,冷静。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这都是六年前发生的事,现在姜涣已经变成鬼了,他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勇敢一点,就把眼前这一切都当做一场电影,等看完了就可以回到现实。 虽然徐真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告诫着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大哭一场。 …… 外面的天很蓝,一阵风吹过,银杏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今天是天气很好的一天,很适合出去散步,或者是在学校里面走一走。 早知道要死,今天就不会这么拼命了。他真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死之前就一直很不舒服,死的时候更难受。 ……好想出去,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姜涣固执地想要望着窗外,却在最后一秒闭上了眼睛。就算死,他也想体面一点,睁着眼睛实在是太过吓人。 但是为什么,他好像看到徐真飘在了天上。 不只是这一刻,从五月十五号起他就有这种感觉了,好像徐真一直在什么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 难不成是多年之后,去世的徐真变成鬼魂来看他了吗? 他努力的想勾起嘴角笑一笑,他怕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会把那只飘在天上的徐真给吓跑。 姜涣突然觉得死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 毕竟,他的小王八最终还是主动来找他复合了。 ☆、梦醒时 徐益喘着粗气,将蓝马甲从姜涣的脖子上取下。 他的双手在不断地颤抖着,却还是帮躺在地上的青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毕竟让警察查出来就不好了。 他才四十多岁,如果就这么入狱的话,以前那些同事和邻居们会怎么看他?等他出来之后,这个社会还能再不计前嫌的接纳他吗? 徐益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歪倒在一旁的姜涣,开始伪造自杀现场。 平常做事有些大大咧咧,粗手粗脚的他,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干脆利落。 「这栋公寓中只有一楼大厅有监控,只要我速战速决,就可以在尸体被人发现前出去。」他找了根绳绑住姜涣的脖子,将他吊在门框上。 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书包,徐益将它靠在卫生间的门边。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却正好看到那封「遗书」。 「幸好真真跟他提了分手……这小子还挺懂事,提前就把遗书准备好了。」徐益突然咧着嘴笑了。 他飞快的将遗书折起来,塞到姜涣的口袋里,又故意露出一角,生怕别人看不到。 这下大家应该会相信姜涣是自杀的吧,说不定还会将他的死与昨天的分手事件联繫在一起。 想到自己的女儿,徐益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真真啊,你这回可是帮了爸爸大忙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14:45了,距离姜涣死亡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他把马甲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趁着走廊没人的时候迅速躲进了207旁边的消防通道中。 走出宿舍的时候,他甚至没忘记把门恢復成早上半掩着的状态。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可以出去的时机。 15:23,蒋兰慧拎着扫把路过了207,她偏头往里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 门框上吊着的分明是个学生! 「哎呀妈呀,救……救……」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了看,飞快的下了楼。 不久之后,公寓里就变得十分混乱。 徐益就这样混在人群中走了出去。等他走出公寓大门时,正好是15:40。 唿吸着外面的空气,他觉得自己像重生了一般,连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徐益回头朝八公寓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几年他在很多不同的地方做过工,也算是积累了点人脉,在通讯录翻到那个号码后,他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 「喂,兄弟,你认识在公安局工作的人吗?」 幽灵徐真居高临下的看着徐益。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年徐益明明那么宠爱徐冬荣,却最终也没把他送进艺高。 那些原本预备给他上学的钱全都拿去行贿了,想必徐益自己还往里添了不少。 第104页 五月十七号晚,为了防止暴露,徐益从银行取了一大笔钱,打算用现金进行交易。 为了打通关系,联繫到主检法医,他已经往里投了不少钱了。 但是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徐冬荣上艺高的事,只能先暂时放一放。 想到不争气的儿子,徐益突然有些恼怒。如果不是这孩子非要学艺术,自己怎么可能会落得这种下场。 五月十九号,徐益接到了那边的电话,让他过几天把钱带过去。 一想到自己即将彻底与这件事脱离关系,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也逐渐散开。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回世一大看一看。 站在一棵大树下,他远远的便看到了走出公寓大门的姜竹春夫妇。 这就是那小子的父母?他看着姜竹春笔挺的身姿,整洁的西装,又看了看自己的洗得发白的袖口,有些不屑地笑了。 家财万贯又如何? 再怎么有钱,你儿子还是得死在我这平头百姓手上。 …… 幽灵徐真一路跟着徐益,渐渐地将事情的脉络全部梳理了出来。 怪不得第一次回溯时,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明明看到了她从窗外翻进来,却没有对她动手。 因为那人是她的父亲。 在他心里,恐怕觉得就算徐真看到他杀人也不会将真相说出去,说不定还能帮他编造谎言瞒天过海。 毕竟在家中就是这样的,徐益一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见。 突然,眼前的场景再次转变。 徐真已经顾不得吐槽这种场景切换有多么的不人性化,她急忙的睁开了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自己,坐在一间洁白的诊室中。 这里是医院? 那个「徐真」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好,面色苍白,头髮凌乱,眼睛也十分红肿。 「……心理卫生科?」幽灵徐真飘了出去,看着诊室门口的标识,有些难以置信。 王招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小声的哭着。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得了失忆症啊。」她看着手上的诊断报告,心如刀割。「真是造孽啊……」 徐益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没有答话。 幽灵徐真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个字。 「老徐,你女儿都成这样了,你还这么不闻不问?你到底有没有心!」王招娣气急攻心,站起来狠狠地推了一下徐益的肩膀。 「又不是恢復不了,医生都说了,创伤性失忆通过心理治疗是可以康復的。」他有些焦躁的抹了一把脸:「再说了,不就只是忘了那一小段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花多少钱都行,说什么也要给孩子治好。」王招娣盯着徐益的眼睛:「这可是你的女儿。」 徐益想到所剩无几的帐户余额,有些犹豫。 剩下那点钱如果都拿来给徐真治疗的话,那他们家可就真的是捉襟见肘了。 但他又想起了姜涣临死前的眼神,突然有种可以称作畏惧的情感浮上心头。 「行。」看了一眼王招娣手上的诊断报告,徐益最终还是答应了。 徐真突然想到了第二次回溯时做笔录的那一幕。 在警察局中,她跟那个年长一些的警察说自己什么都记不清了,对方并没有怀疑。恐怕当时他压在手臂下的那张纸就是她的疾病证明书。 也就是说,在听闻姜涣的死讯之后,她就已经出现这种症状了。 …… 经过的治疗,徐真回归了校园生活,但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总像蒙了一层雾,叫她看不真切。 医生对徐益和王招娣说,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也许在某一天会出现一个契机让徐真彻底找回那段记忆,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也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没有了姜涣的日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徐真虽然知道姜涣死了,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却又想着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短,相互也不太了解,她没有那么难过也是正常的。 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随着那段记忆一起消失的,是她对姜涣的感情。 在那之后,他在她的脑海里只不过是一个被称为「前男友」的符号。 就这样,徐真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爱姜涣。 知道这件事的同学们都小心的避免在她面前提起「姜涣」这两个字,以免刺激到她。久而久之,姜涣对于她来说逐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曾经跟她谈过恋爱的长得还不错的陌生人。 她按部就班的学习,毕业,找工作,然后过上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朝九晚五的咸鱼社畜。 直到那只借鳖还魂的鬼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浮在天上的幽灵徐真突然感觉到一阵灼热,她朝头顶望去,发现空中高悬着一枚玉牌,此时淡青的玉色中微微掺杂着一丝一缕的血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鲜血滴落在地。 该回去了吗?她愣愣的望向玉牌,又低头看着坐在屋子里毫无察觉的「徐真」。 她突然又想起了第一次回溯时做的那个梦。在梦中,她亲手将姜涣推下了悬崖。 第105页 而在现实生活中,是她将危险带到姜涣身边,让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死亡。 在姜涣去世之后,她竟然还心安理得的忘了一切,恣意地享受着他再也无法体会到的自由,并且还时常为此沾沾自喜。 也许自己真的是个王八,永远离不开那个背在背上的壳。 徐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上飞去。 她像一团雾气一样把玉牌紧紧的包裹起来。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玉牌突然没那么烫了,它像是为了保护她一般散发出了舒适的热度,温暖着她寒冷的灵魂。 「姜涣,我要回去。」她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 她要赶快回去,然后结束这一切。 眼前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在那一刻,徐真感觉轻飘飘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好像就要从空中被拽到地上。 姜涣的一切厄运都是自己带来的。她看着面前变换着的景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自私,懦弱,在这鲜血淋漓的真相下苟活了这么多年,简直是蠢而不自知。 这是个梦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个梦早该醒了。 ☆、扯平了 季三辰刚走出公司就接到了季一流的电话。 「小三,等下别回家了。」季一流坐在出租屋的摺叠床上,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穿的脚掌:「那只厉鬼有点本事,小心等下它迁怒于你,把你也伤了。」 「……你去找他了?」季三辰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对,早知道我就多带点法器再过去好了。」季一流从床上跳下来,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之,你最好最近来我这里避避风头。真别说,那玩意儿还挺能打的,你这细皮嫩肉的肯定干不过它,到时候可别让它把咱们季总金贵的手给整骨折了……」 季三辰不愿再听,忍不住冷冰冰地出言打断:「他不是厉鬼。还有,他有名字,他叫姜涣。」 「什么?不是厉鬼?」季一流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要不要先来看看我现在被打成什么样子再下结论啊,单纯的小少爷。」 「我可以给你叫辆救护车,但我必须得回去。」 「我这都是为了你,不知好赖的东西。」季一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朝着听筒吼道:「小兔崽子,你回那什么无语小区去找你那个徐真妹妹吧,别管我了,让我死这儿得了。」 「大哥,你死不了。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回来找你。」季三辰挂了电话,准备到地下车库把自己那辆放到落灰的车开出来。 他在聊天软体上给徐真发了几条消息,均是石沉大海,心里不禁有点着急。 他一路心都是悬着的,恨不得马上能飞回去……话虽如此,遇到红灯还是得乖乖等着。 明明平常还挺正常的,怎么今天回家一路都是红灯。季三辰有些不耐的看着指示灯旁不断变化的倒计时数字,心里盘算下次公司团建能不能让员工集体把这东西给拆了。 …… 姜涣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 他看着墙上的钟表,有些欣慰的勾起唇角。看来那只小王八还真的做到了,她最终还是替他找到了兇手。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之前失去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到自己的身体中,表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原来杀了他的人竟然是徐益吗? 真是世事无常。 不知道徐真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徐真,开门。」季三辰见里面没人回应,便站在楼道里大声的喊道:「徐真,你在吗,我是季三辰。」 又是他?姜涣轻轻扬起了眉毛。 对他来说,在这种时候见到季三辰算不上是什么美妙的事情。姜涣看向窗外的小仓鸮,面无表情的勾了勾手指,房门应声而开。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老闆」,但他既然是为了徐真而来的,倒是也没必要阻拦。 自己走后,希望季三辰能好好安慰安慰徐真。 不过那只小王八一向缺德,到时候她说不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 到家了。 徐真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长舒了一口气。 跟前几次不太一样,这回她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客厅,而是从半空中落到了卧室的床上。 从一缕轻飘飘的灵魂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徐真有些不适应,连抬一抬胳膊都觉得累。 她站了起来,刚触碰到门把手,就听到客厅传来季三辰自言自语的声音。 徐真:…… 这是在她家干嘛呢,姜涣放他进来的? 「虽然我们没办法交流,但是你应该能听到我的声音。」季三辰对着空气郑重其事的说道。 姜涣瘫在沙发上看着季三辰背对着自己高谈阔论,不禁有些想笑。 这季家兄弟都一个样,说话的时候喜欢拿后脑勺对着人。 「我知道今天大哥把你打伤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寻找治疗的方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损坏的家具我也会按原价赔偿。」 「所以,请你不要跟徐真告状。」 徐真有多重视姜涣他是知道的。他不希望因为今天这件事,让她讨厌自己。 第106页 ……已经听到了好吗。徐真默了一瞬,还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无视季三辰震惊的表情,她直直的朝姜涣走去。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知道真相之后,她甚至有些无法面对他。 「你的记忆也都恢復了对吗?」姜涣强忍着痛意看向她。他虽然很想站起来说话,但是随着魂魄的消散,他已经动不了了。 徐真点了点头,唿吸都有些凌乱,她移开眼神,紧抿着双唇。 自从知道姜涣的死是因为自己,她就觉得跟他目光相接都像是凌迟一样。 「看着我,徐真。」姜涣在心里啧了一声,很是唾弃自己。 明明死的时候就已经够不体面了,没想到现在还是这幅糟糕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状态,但想必一定是很恐怖的,不然怎么会将徐真吓得不敢看他? 徐真缓缓地抬起了头。 姜涣的头髮乱糟糟的,身上被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洞,看起来像一块海绵,但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依旧澄澈透明。 「你不用告诉我真相,在刚刚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记忆就已经全部找回来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反而释怀的嘆了口气:「放下执念是需要勇气的。」 对徐真来说是这样,对他来说也是这样。 他看着徐真红彤彤的眼眶,看着她明明很难过却还是固执地不肯哭出来的样子,心下一片柔软。 在童话故事中,善良的小美人鱼在投入大海之后,获得了永生不灭的灵魂。 那他呢?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只能得到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留下来陪她,告诉她自己根本就不会走,现在的虚弱不过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但是他做不到,早在签订那个契约时,他就料到了今天。 「姜涣,对不起。」徐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他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看着她站得离自己那么远,姜涣很想叫她过来一些,但想起身上被打出来的那些洞,却又只好作罢。 「虽然你平时对我态度不太行,总是给我买便宜的糖果,时不时还把我一个鬼单独留在家里……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比我想的还要更加勇敢。」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姜涣还是很欠揍地翻起了旧帐。 「如果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死。」徐真摇了摇头。 她不会再逃避下去。 真相就是真相,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都是真相。 小仓鸮站在阳台上,看起来有些着急,它疯了一样的撞击着阳台上的玻璃门,企图飞到屋子里。 它不理解,明明之前看起来那么嚣张的鬼,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姜涣看起来好像要死了。它歪着小脑袋,有点想不通。 可他明明已经是一只鬼了,怎么会再死一次呢? 姜涣看了一眼阳台上的毛糰子,弯了弯眼睛。 「小王八,我们拉钩。」他将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自己的手上,努力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世你再当一次我的女朋友吧。」 「到时候三个月肯定是不够的,三十年勉强可以。」他缓缓地抬起右手,伸出小指:「如果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就更好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那就答应我吧。」 即便他根本就不会有下一世,也要贪心的提前把小王八预定下来,免得她会忘记自己。 徐真颤抖着伸出手,虚虚的勾上姜涣半透明的手指。 「好,我答应你。」她抹去眼中的泪水,也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涣松了一口气,手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好累,强行留在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的魂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远处的天边仿佛传来一道悲痛欲绝的声音,像是当初葬礼上父亲为他念的追悼词。 追悼词的内容听起来很模煳,但最后一句却格外的清楚,好像在召唤着他。 他说:「魂兮归来!」 接着,一阵恸哭声传来。姜涣仔细分辨着,他在里面听到了徐真的声音。 契约完成了,他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姜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很轻松。 死的时候没人来送他,但现在还好有徐真陪着他。 这样一来,离开这件事好像就没那么孤单了。 「也许这件事的真相就是我的执念。」他突然开口。 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满身的利刃,变得温柔宽容,清澈的嗓音一如活着的时候宁静平和。 「我不想在大家眼中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变成了一只鬼。」 徐真看着他,没说话,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着,怎么也止不住。 窗外的天突然阴了下来,潮湿的风从窗户上的大洞涌进室内。 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 「虽然是徐益杀了我,但现在你帮我找出了兇手,所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姜涣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多啦a梦吗?当时你说过,如果现实世界能跟动画片一样就好了,到时候你就能坐上时光机,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第107页 说到这里,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你知道吗,在动画片里,大雄一定最想看到静香幸福了。」 所以如果现实世界真的能跟动画片一样的话…… 我也……最想看到徐真幸福了。 ☆、她的壳 徐真是一只小王八。 作为一只鼻子尖尖的动物,她习惯用坚硬的壳来保护自己柔软的身体,绝不轻易对他人敞开心扉。 有的人企图把她从壳里拽出来,强迫她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往往让她皮肉分离,鲜血直流。 姜涣不一样,他有特殊的魔法,能让她的壳变得柔软。 让她包容这个世界的不完美。 让她拥有勇气,成为想成为的人。 …… 徐真擦干眼泪,看着姜涣慢慢的飘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好像恢復成了生前的样子。头髮柔软,表情温和,身上的洞也逐渐消失。 姜涣又可以动了,他弯下腰,虚虚的拍了拍徐真的脑袋。 徐真说:「你可以走了,去你想去的地方,或者去投胎转世。」 看来她还不知道呢。 姜涣笑了笑:「你要好好的活着,下次见面可不许再哭。」 他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王八崽,别忘了我,以后想我了就吃颗糖。」 一阵雷声响起,天色浓得像墨,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姜涣的身影逐渐消失,明明是要离开,他却像六年前那样充满生命力,好像有着无尽的能量与希望。 「徐真,做自己。」 他没有叫她小王八,她再也不会是他的小王八了。 姜涣闭上了眼睛。 如果还能看看父母就好了……他已经离开家太久,久到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雨声逐渐大了起来,天完全黑了,抬头看不见月亮。 他也消失了。 季三辰站在客厅中,他想去开灯,却又不想惊扰徐真。 那只叫姜涣的鬼是走了吗? 徐真艰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老闆,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我……」季三辰似乎有些窘迫,他抿了抿唇说道:「我陪着你。」 「不用了,你快走。」徐真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快走吧,不用管我。」 她不想让人听到自己难听的哭声,这太丢脸了。 季三辰明明看不到姜涣,也听不到姜涣的声音。在他眼里,自己可能就像一个又哭又笑的神经病一样。 「你快走吧,求求你。」徐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早就让你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呢,早点走不就听不到了吗……」 「我真的不想哭,明天还得上班呢,可是、可是他走了。」她哭得很厉害,雨声都盖不住她逐渐嘶哑的声音:「留下这么多巧克力给谁吃啊,明明吃完再走也可以,我又没有逼他……」 「这个死了还给我找麻烦的讨厌鬼,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姜涣,求你,回来吧……」 徐真以前是一个自卑,怯懦,不愿意随意敞开自己的心扉的人。遇见姜涣之后,她终于具有了独立的人格,她不是再是弟弟的附属品,也不再是家庭的拖累。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涣。 但他在走之前却说要谢谢她。 哪怕已经变成了鬼,骨子里也依旧是这样温柔的青年,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 姜涣虽然走了,但是生活还是要正常的过下去。 那天之后,徐真脖子上的玉牌就消失了。 在季三辰的帮助下,徐真把被损坏的家具全都换成了新的。因为不需要自己花钱,她特意往又贵又闪亮的方向挑,整个屋子被装扮的富丽堂皇。 至于那些当时被雨水打湿的旧家具,则颇为大方地全部送给了季一流。 看着出租屋里的二手沙发,二手茶几,二手电视柜以及一些二手的零零碎碎,季一流的脸有点发绿。 「她这是干什么,拿我当收破烂的吗?」 季三辰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一边指挥着工人源源不断的往里搬东西,一边隐含斥责地说道:「这都是徐真送你的。她能不计前嫌,还给你这么多东西,你应该去找她道谢。」 季一流:……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用。 「我谢她?我该谢你,真是谢谢你我的好弟弟,成天净会胳膊肘往外拐。」季一流鼻子都被气歪了,他抬起那只完好的脚,一下踹翻了身旁摆着的一个二手吸油烟机。 「老子那天根本就没打到厨房,怎么吸油烟机都要换新的。」这个徐真,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这么有心机。这不明摆着让季三辰给她公费报销吗! 「大哥,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这个月生活费就没有了。」季三辰清凌凌的眸子盯着他。 真是弟大不中留。季一流一屁股坐在摺叠床上,恨的牙痒痒。 最终季一流还是被季三辰压去找徐真道歉了。 看着脚上缠着纱布手上拄着双拐的男人,徐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哟,这不是季大哥吗,怎么这么狼狈。」她把人挡在门口,嘴上说着风凉话,丝毫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季一流看着徐真身后一水儿的新家电,又想起自己又老又破的出租屋,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第108页 「你这个女骗子,明明用的是我弟弟的钱……」 「咳。」季三辰站在他身后,用银行卡捅了捅他的腰。 「那什么,我弟弟钱多,你多用用也没事。」季一流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徐真妹妹,我这回来主要是想向你赔礼道歉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要不起。」 啧,来的路上打了一把斗地主,忘了退出了。 「……你这手机倒是很懂我。」徐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不用找我道歉,去姜涣坟前磕几个响头我就原谅你。」 「你别欺人太甚。」季一流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气得直喘粗气:「我这一生只拜父母先祖,姜涣算什么。」 「你是我孙子,他是你爷爷。」徐真见季一流这个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季三辰沉默的站在季一流身后看着两人打嘴仗。 姜涣走了差不多有一周了。 实际上在姜涣走的第二天,徐真就跟没事人一样了,仿佛之前在雨夜痛哭的人不是她。 但是季三辰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她不开心。 这一周里面,每天她都很不开心。但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本想着让大哥来跟她道歉,可能会让她情绪稍好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效果。 徐真就像逗猴子一样逗着季一流,满眼都是戏嚯,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 可是季三辰就是觉得她现在还是很难过,尤其是提到姜涣的时候,她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说来也奇怪,那天之后,徐真就没有再哭过了。 …… 又过了几天,徐真趁着假期的时候去看了姜涣的墓。 这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来祭拜亲友的人很多,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姜竹春夫妇的身影,也没看到柴湘。 徐真站在姜涣的墓前,在旁人惊异的眼神中掏出了一个鸡蛋汉堡。 「姜涣,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鸡蛋汉堡,在下面吃点好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回了一趟学校,发现林哥的摊子不开了,便在别的地方买了一个,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第三次回溯时,她看到姜涣在「林哥鸡蛋汉堡」的摊子前转了好久,当时他应该很饿吧。 徐真本来想给他从学校西门带一个的,但是去了之后才发现摊子已经没了。 旁边买炸串的阿姨告诉她,摊子的主人前几天查出肺癌,回老家去了,以后再也不在这里做生意了。 徐真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在那边就别管什么垃圾食品了,能吃的时候多吃点,说不定下辈子你爹妈管得严,到时候你想吃都吃不着。」 说着说着,她又拿出一枚小草莓耳钉。 她将耳钉轻轻的放在鸡蛋汉堡的旁边,然后蹲下来,平视着墓碑上小小的相片。 「这个也还给你。」 「这耳钉我查过了,太贵,我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她就像在跟姜涣对话一样,带着撒娇的语气缓缓说道:「况且我不小心弄丢了一只,只戴一只多不好看啊。」 「等下次你再给我买一对吧,就路边摊上那种十几块的就行,到时候我一定天天戴着。」 「你现在真的已经去投胎了吗?下辈子太久了,要不你先回来,咱俩再谈几天试试。」 姜涣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要哭。徐真很听话,哪怕再难过她也不会哭。 她每天都在准备和姜涣再一次相见。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眉眼,徐真轻轻地笑了。 她真的没骗人,最开始看上姜涣,的确是她见色起意。 在姜涣走的那天她就想起来了。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想追你吗?」徐真蹲的有些累,索性坐了下来:「那时阳光明媚,天气正好……这个开头你可别嫌太俗气。」 那时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大二下学期开学那天,徐真从教材科领了书往宿舍走,姜涣从一条小路拐出来,刚好从她身边擦过。当时徐真正跟家里闹着矛盾,心情很差,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目光。 他的头髮很柔软,眉目宁静柔和,从她身边走过时带起一阵风,掀起了她的衣角。 他是闯入她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仿佛只要靠近他,就可以拥有整个夏天。 ☆、杀人犯 一个月后。 最近天气很好,王招娣搬了把小凳子在楼下坐着择菜。 沈大娘闲着没事干,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晒太阳,顺便跟她唠会嗑儿。 「招娣啊,你们家真真最近好点没?」沈大娘看了看一地的烂菜叶,又将目光移向择菜的女人。 最近这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徐家那个在大城市工作的女儿又病了。 徐益一家已经搬过来十一年了,住在这儿的人对他们家那些弯弯绕绕多少也知道一些。 六年前,徐家的女孩儿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当时这一家子的人都对徐真的病闭口不言,大家就猜测她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听说死的是她前男友,这能不受点什么刺激嘛。 有孩子在世一大上学的,更是打听到了一些所谓的内幕,说是那个叫姜涣的学生自杀其实跟徐真也有些关系。 不过这些话没人在徐家人面前提过。 第109页 提到徐真,王招娣嘆了一口气:「真真那孩子就是轴,我们根本就劝不动她,不过最近倒是好多了。」 明明刚毕业那一段时间还好好的,最近这一年也不知是怎么了。 姜涣已经死了六年了,从去年开始,徐真好像就出现了幻觉,有时候会偷偷地跟空气对话。每天沉浸在这种消极压抑的环境里,王招娣都怕她被逼疯。 其实大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即便六年过去了,她也根本就没放下。 但是不知为何,从上个月起徐真好像突然就接受了姜涣已经去世的这个事实。王招娣每日都与她通电话,发现她除了迷恋上吃糖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大娘摇了摇头,颇有些可惜:「真真多优秀一个孩子……还好你们家还有个冬冬。」 提到徐冬荣,王招娣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小子如果能指望得上,可就真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完完全全是异想天开。 「咦,怎么有警车停咱们院儿门口了。」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声音,沈大娘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探头探脑的朝外看去。 她看着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几个警察,好奇的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来找谁啊。」 「我们找三栋602室的徐益,你们认识他吗?」说话的警察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的白白净净的。他向两人出示了警察证,沈大娘细细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李行」二字。 王招娣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顾不得沈大娘八卦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们说的是我老公,他去公园了,还没回来。」 李行见她抖如糠筛,便温言安抚到:「女士,您不用怕,我们就是来找徐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情况?」王招娣腾地站了起来,带翻了脚边装着菜的铁盆:「警察同志,我老公平常老实本分,邻居们都看在眼里,他绝对不可能犯事啊。」 沈大娘斜眼看了她一下,没有作声。 「这样,麻烦您给徐先生先打个电话,等他回来了咱们再慢慢谈。」李行看着王招娣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在心里嘆了口气。 「李队,要不我们先派人过去,防止徐益半路跑了。」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警察悄悄在他身后说道。 「不用,师傅那边已经派人盯着了。」李行摆了摆手,没再多说。 …… 最近林化厂家属院最大的新闻,就是徐益被抓进局子里去了。 院子里的人都在谈论着徐真,说她真是疯的彻底,平常出现幻觉就算了,这回竟然举报了自己老子。 「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血性。」沈大娘站在院门磕着瓜子,把壳都吐到了地上。「那个徐益身上血腥气太重,我看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没过多久,徐益杀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大家眼中的老好人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认识他的人都开始后知后觉的寻找蛛丝马迹,连一个聊天暱称都能编排出不少故事。 「你们看这徐益,他为什么给自己起一个『往事如烟』,这所谓的往事难不成指的是他杀了人?」 王招娣听着这些话,恨得指甲都掐进了手心。 徐益定罪那天,徐冬荣再一次去找了徐真。 他站在徐真的面前,眼睛又红又肿,嘴唇也不住的颤抖着:「你怎么能这么做,他是你亲爸!这几年爸妈对你有多好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对不起他们!」 徐真冷眼看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到底想说什么?」 「过几天就是他六十岁的生日了……呵,也是,你这个白眼狼根本不会记得他的生日是几号。像你这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当他的女儿!」 她怎么会不记得徐益的生日呢?听到这话,徐真不在乎的笑了笑。 小的时候,为了让爸爸更喜欢自己一点,每次徐益过生日她都会绞尽脑汁的为他想礼物。 那几年都送了他什么呢? 手作的贺卡,捏的小陶人,攒下饭钱买的围巾……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乎可以收满一个箱子。 但是他都不喜欢。 他只喜欢徐冬荣给他折的一罐子千纸鹤。 当时徐冬荣折的很认真,为了防止徐益提前发现,他都是躲在阳台上偷偷搞的。徐真知道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给徐益送过生日礼物。 「姜涣也是他父母的孩子。」徐真看起来十分克制,她哑着声音说道:「没有谁是该死的,我们徐家就是欠了他一条命。」 「徐真,你以为自己很正义吗?」徐冬荣冲上去紧紧的钳住了她的肩膀:「如果爸是杀人犯的话,我们就是杀人犯的孩子!」 「你这个疯子,把他送进监狱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目眦欲裂,手臂上爆出了青筋。 「杀人犯?徐冬荣,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徐真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了下来。肩膀火辣辣的疼,但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杀人?」 「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他是为了你那可笑而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所以哪怕你再差再不争气,他也一定会为了你而努力!」 第110页 徐冬荣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徐真喘着气,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举报自己的父亲,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那她又能怎么办呢? 徐冬荣走了之后,徐真脱力的坐在沙发上。 等一下她还要去一趟警察局,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她处理。 徐益判了刑,这个家就真的只能靠自己撑着了,之后恐怕就不能像以前过着咸鱼般的生活了吧。 徐真看向空空如也的墙面,有些想念那个老式钟錶。 「……人生来就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摊上你这样的恬不知耻的人渣,她真是倒霉极了。可惜,即便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她依旧能听从自己的想法,不被你陈旧腐败的观念侵蚀。」 徐真的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到那时,她将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拥有独立的人格……相信我,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姜涣,她真的做到了。 …… 很快,这件六年前的案子就登上了新闻。 王强在家里逗着女儿,听着电视上传来的声音,有些唏嘘。 「这么说,那个买录像带的人还真是有点能耐。」他看了一眼电视柜,只有他知道,这里面曾经藏着一个秘密。 「丽丽,今天晚上整几个好菜。」他把女儿放到摇篮里,对坐在一旁的妻子说道。「再开一瓶酒。」 「今天什么日子啊就喝酒。」丽丽给了他一个白眼。 王强见她这样也不生气,反而咧着嘴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竟然也能跟这种新闻扯上关系。 王强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觉得自己光荣极了。 「囡囡,爸爸这回可是正义的一方。」 …… 郭欢看到新闻的时候,正在那家难吃的家常菜馆里喝着免费的茶水。 「我去,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睛,激动地给张正谊打了个电话。 「你看到新闻了吗?」那边刚接通,郭欢就迫不及待的张口嚷道:「是徐真!一定是她!她就是找到真相的那个人!」 「你是说……徐真把她爸给告了?」张正谊盯着烧瓶中不断旋转着的转子,有些不可思议。 怪不得之前徐真来学校的时候一直对他问东问西的,原来那个时候她是在打听线索吗? 可是这也太荒谬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查这件事,难不成真是余情未了? 「对,她真的太牛了。」郭欢又灌了一口茶,听着对面熟悉的声音问道:「张正谊,咱们哥俩也好久没见了,过段时间我去找你喝酒啊?到时候我一定要细细跟你说一下这件事……」 「行。」 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张正谊长舒了一口气。 明明都死了六年了,还有人为这小子这么拼命。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点羡慕姜涣。 …… 刘筠英坐在电视机前,沉默的闭上了眼睛。姜竹春拍了拍她的手背,什么也没说。 「苦了徐真这孩子。」她说道。 「但是我可能,再也没办法面对她了。」 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这个杀人犯的女儿。 就算查明了真相又怎么样呢?死了的人终究不会復活。 一阵抽泣声传来,刘筠英纤细的嵴背深深地低了下去,花白的头髮也有些散乱。 「筠英……」 「别叫我。」刘筠英把脸埋在手里,咬紧了牙关,清瘦的嵴背不断的颤抖。 兇手虽然抓住了,可是谁都不能把她的儿子还给她。 ☆、不孤单 徐益最终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一时间,徐真好像变成了徐家的恶人。 「徐真,你真的病了。」王招娣扯着自己的头髮,歇斯底里的喊道:「为了一个六年前的死人,你把你爸送到了监狱里!」 「妈,对不起。」徐真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她可以痛痛快快的骂徐冬荣,却对这个为了家庭操劳半生的女人说不出半句重话。 「但是我没病。」她的声音闷闷的:「我做的一切也都没有错。」 「……好。你走吧。」王招娣失魂落魄的扭过头去:「以后你也不用再回来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 我真的没病。徐真固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一年来,与鬼魂姜涣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相信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变成鬼的姜涣找到她,让她一步一步朝着真相走去。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忘记。 …… 自那天之后,徐真就断了与家里的往来。 但她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还有些轻松。她把这些当做对自己的一种惩罚,这样每当想到姜涣时,她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徐真的手机上每天都能收到好多消息,那些消息中有人同情她的际遇,有人对她恶语相向,还有人努力的想要安慰她,温暖她。 其中就有季三辰。 自从压着季一流来找她道歉那天两人见了一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他。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在公司一天能见个两三次,现在怎么一次都见不到了。徐真坐在工位上打了个哈欠,拿起自己的水杯想泡咖啡提提神。 第111页 刚走进茶水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啧,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老闆,你也来打水啊。」徐真笑眯眯地朝他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 季三辰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面前,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你活干完了吗?」他努力的想找着话题,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怎么现在就来接水。」 徐真:…… 许久未见,他还是那么不会说话。 「我现在就回去干活。」徐真讪笑着往杯子里加满热水,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老闆,那我先去忙了。」 「等等。」 季三辰在她离开前的那一刻叫住了她。 他有好多话想面对面跟她说,但此时此刻,那些话他却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姜涣就不行吗?」他走到徐真面前,垂下头看着她:「是我就不行吗?」 这哥在说啥呢?徐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怎么又跟姜涣扯上关系了。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代替他陪着你。」哪怕被当成替身也无所谓,只要能陪着她就好。 季三辰这几天总有一种预感,有的话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徐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之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季三辰能看上自己。 「老闆,你这也不太符合我的需求啊。」她看向季三辰乌黑的头髮:「首先,你的头髮太硬了,我喜欢软软的浅色头髮,就像小狗那样。」 「然后,你的眼睛太黑了,我喜欢透亮的那种。」她继续说道:「还有你太喜欢穿深色衣服了,我看了有点心慌。」 「咱们公司那么多单身的男男女女,您要不还是考虑考虑别人?」 咖啡的香气瀰漫在狭小的空间中,让季三辰有些鼻子发酸。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似乎还有些哽咽。 她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即便没有姜涣,她也不会爱上他。季三辰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抬起,好似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的垂下 他不想死缠烂打,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但是他却还是不甘心。 徐真跟季一流是不一样的。季一流会被他日復一日的等待所打动,但是徐真不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徐真。季一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地想着。 所以他才会像一只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每天都在这个茶水间等待着下一次偶遇。 …… 还有三分钟下班的时候,徐真就冲到了打卡处,然后死命地盯着机器上的时间。 今天跟季三辰的对话实在是太尴尬了,让她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却没想到刚回到家,她就看到蹲在她家门口的苏晓杏和柴湘。 「嗨。」她们同时抬起手打了个招唿。 徐真:……这是在干嘛? 苏晓杏努了努嘴:「最近我把工作辞了,实在是没啥事干,就过来陪陪你。」 「我虽然有工作,但我最近没啥事干,所以过来看看。」柴湘顿了顿,继续说道:「看看这边的绿化好不好。」 怎么,绿化不好你还要来帮着栽树吗? 徐真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蹲成两团的人,无语的掏出了钥匙。 这个点来她家,她都默认是来蹭饭的。 「进来吧。」她开门走了进去。 苏晓杏站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张大了嘴。她本来是想过来安慰安慰徐真,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种想法真是太多余了。 徐真,六年前你失去了男人,六年后你获得了财富。 柴湘看了一眼那套市价三百万的沙发,默默地抽出一把餐椅坐下。 「你最近怎么样?」她看着徐真的表情,斟酌着开口。 「挺好啊。」徐真笑了笑:「现在钱挣了都不知道该花在什么地方,反而攒了不少。」 「等过几年我把钱攒够了,就辞职出去旅游。」 「钱这东西怎么会有能攒够的时候。」苏晓杏摇了摇头:「说的倒是轻巧,到时候钱用完了,还不是得回来上班。」 徐真高深莫测地看着苏晓杏:「天真,我把这些家具都卖了不就够用了吗?」 ……可恶,又被她装到了。 苏晓杏看了看周围的摆设,觉得比自己新家里的还要好。 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是完完全全属于徐真的。不像她,万一哪天跟她老公感情破裂了,估计家里那些东西都得还给婆家。 「这一段时间我很担心你。」柴湘瞟了一眼盯着名贵花瓶黯然伤神的苏晓杏:「那傢伙应该也是。」 「担心我干嘛,我现在过的真的很舒坦。」徐真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的确很有精神。 「别担心,我不会哭的。」她加重了语气,小心地念出这几个字,好像是在说什么珍贵的誓言。 柴湘盯了她半晌,走上前揉乱她的头髮:「多学学我,活着的人不过的好点,让死人怎么安生。」 「他最后原谅你了吗?」 徐真点了点头。 柴湘好像替她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放下不好吗?」 「我可以不在乎,但我放不下。」徐真理了理头髮,轻轻的哼了一声。 第112页 苏晓杏懵懵的抬起头。她俩这是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而且,这两个人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关系怎么就这么好了?她突然有些晃神。 这次她来虽然是为了安慰徐真,但其实内心也觉得徐真做的太绝了。那毕竟是徐真的父亲,也是家里的顶樑柱。 在她小的时候,徐叔叔还给她买过泡泡糖。 好久之前,她跟徐真的关系也曾经像柴湘和徐真现在这么好。如果是以前的她,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那时候她还是个中二热血少女,一定会觉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徐益抓起来。 想到这里,苏晓杏悲从中来,勐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就啃。 「喂,那个……」徐真还没来得及阻止,苏晓杏就一口咬了下去。 除了徐真,还有谁会在家里放假水果!她捂着自己的嘴,悲伤的看着完好无损的苹果。 徐真:……这假苹果可贵了,她怎么可能放过公费报销的机会,当然得买。 柴湘看着苏晓杏泛着泪花的眼睛,有点后悔跟这玩意儿一起来。 不过虽然苏晓杏付出了磕到牙的代价,徐真却看起来开心了一些。 果然,人的快乐总是会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既然你不愿放下,那我也不多劝了。」柴湘又把目光转到徐真身上:「但是你要知道,在寻找真相的这条路上,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这才是她真正想跟徐真说的话。 徐真看着她,突然笑了。 当然不是一个人,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郭欢,阿壮,小灿宝……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回溯中,都有那么多人有意无意的帮助了她。 想起在臭豆腐摊前借她自行车的宿舍大爷,她愉悦的勾起了唇角。 所以她再也不会觉得孤独。 姜涣应该也一样很感谢大家吧。 越过柴湘,她看向架子上放着的两大袋子打折巧克力。那都是一个月前她一颗一颗从地上捡起来的,有的都被碾碎了,看起来怪噁心的。 即便如此,这也是姜涣在她家留下的唯一的痕迹,再噁心她也捨不得扔。 只可惜,直到姜涣离开的那天,也没来得及把它们吃完。 ☆、春又来 姜涣走了之后,因为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小仓鸮再也没来过徐真家。 没了阳台上毛茸茸的小糰子,徐真有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寂寞,但是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下去。 现在的她,彻彻底底的回归到普通人平淡如白开水一般的生活中。 好在还有一只王八可以陪着她。 在姜涣离开的那个晚上,当初那只凭空消失的王八慢吞吞的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徐真把它放到之前那个玻璃缸里,戳了戳它的鼻子。 「你这小东西长的真难看。」她有些嫌弃指尖湿漉漉的触感,却忍不住又伸出手去逗它,看着它抻长脖子努力的想要咬住自己。 「假假,今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她看着绿油油的王八,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它的壳:「你可要好好活着,争取三十年内不死。」 她特地在网上查了,鳖这种生物是可以活上五六十年的,虽然不知道假假现在已经有多少岁了,但徐真还是对它寄予厚望。 就算三十年不行,那能它能再活二十年也好。 能再多活二十年就可以了,多活二十年,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三年后的一个冬天,徐真跟往常一样,起了床之后就往玻璃缸旁边蹭。 最近屋子里很冷,她特地在玻璃缸外面缠了好几圈泡沫,又买了一个小型的暖风机放在客厅,给鳖总打造了一个温暖如春的豪华住所,保证它周围的环境温度能维持在20度左右。 奇怪的是,平常假假听到她的声音都会立刻抬起头咬她,今天却一动不动的趴在水缸里,眼睛紧闭,头和四肢都软绵绵的露在外面。 「假假?」徐真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又轻轻扯了扯它的脚。 是冬眠了吗?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 她把假假从水里捞出来,仔细的看了看,总算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这样,陪伴了她九年的小王八最终还是死在了冬天。 那天徐真很失落,甚至连班都不想去上了,她就这样静静地蹲在玻璃缸边上,等着假假睁开眼睛再看她一眼。 它可是一只王八,王八难道不是能活很久的吗? 难不成是她养的方法不对? 几个小时之后,徐真拿了个粉红色的盒子把假假装了起来,开车前往附近的一个山头。 外面下着大雪,她找了个好位置,拿小花铲挖了一个坑,把这只小王八埋到里边,还颇为高调地堆了个小坟包。 为了防止雪化了之后找不到它,徐真又给它立了一块迷你版墓碑。 她拿着马克笔,在这块规规整整的小木板上写了「假假之墓」几个字,相当有仪式感。 「肯定是我养的不好。」她好像不怕冷似的,在坟前鼓捣了半天才满意的直起了腰:「在害死了姜涣之后,我还养死了鳖。」 「难不成我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徐真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站在山上,眼前白茫茫一片,让人一时找不到下山的路。寒冷的风颳到脸上,像是恨不得将她的皮肤剖开,露出洁白的骨骼。 第113页 她的家乡四季如春,在搬到别的地方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雪。 她看着迅速被雪掩盖的假假之墓,突然有些想家,她想回去看看漫天开放的蓝花楹。 徐真想,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冬天。 …… 有的时候,徐真也会回忆起变成鬼的姜涣。 他可以吃东西,会受伤,也有痛觉和可以触碰到的实体。 那时的他,根本就不像一只鬼。 会不会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那段时间自己只是生病了,臆想出一个姜涣,然后又阴差阳错的为他找到了真正的兇手。 想到这里,徐真忍不住笑了。她乐不可支的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笑声越来越大,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倒还挺会自我攻略的,竟然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重新爱上了一只自己幻想出来的鬼。她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姜涣在走之前说过,让她不要忘了他。 她真的如他所愿,在余下的生命中,一直在懊悔与愧疚之间反覆煎熬。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的享受着这些痛苦的情感。 他就像烙印在徐真的骨血里,让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将他忘记。 徐真努力的保持平衡,让刚刚笑出来的眼泪留在眼眶中。 起码到现在为止,她一次也没有哭过。 即便是撞到了脚趾,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迅速地抬起头看天花板,这样眼泪不会流下来,就不能算是哭。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失去了爱的能力。她再也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与其与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她宁愿孤独终老。 四十多岁的时候,徐真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她跑了很多地方,却都寻找不到治疗的方法。终于有一天,她进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成为了一个病房常驻成员,在医院拥有了一个小小的床位。 柴湘她们来看过她几次,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每次她都说想要林哥鸡蛋汉堡。 当时苏晓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的脑袋,说下次来多给她带点加了很多芥末的章鱼小丸子。 「还有烤鱼丸。」徐真补充道:「如果有烤鱼丸也可以。」 在走之前,苏晓杏说等她身体好了,自己可以再骑着摩托车带她出去兜风。 想到之前在夜市买的那些好吃的,徐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点头表示贊成。 在住院之前,她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到处跑,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旅游目标。 想到从季三辰那里坑到的钱,她觉得很值。 这天,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徐真又看到了那只小仓鸮。它轻轻的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静静地望着她。 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小仓鸮依旧是毛茸茸的,跟以前没有丝毫的区别,就好像时间在它身上停止了一般,这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看到它的那一刻,徐真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年梨花树下一肩春雪的青年了,仿佛也逐渐淡忘了那枚一直没有找回来的小草莓耳钉。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畏惧死亡,曾经与鬼魂姜涣接触的那一段日子让她不愿过多的深思。 但是这一刻,她却突然不怕了。 病房的窗外正好种着一株梨树,上面开满了梨花,远远望去,好像又让她回到了学校里的那条小路上。 护士告诉她,这棵树上结的梨子味道不好,有些酸涩,如果她想的话到时候可以摘一个尝尝。 梨花一年又一年的败,却总会在春天再次盛开。 但死去的故人却不会再归来。 「长大真是不好,我讨厌长大。」徐真自言自语地说:「明明长大之后,想要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就连以前拥有过的那些都一个不剩的离她远去。 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那么盼着长大呢? 徐真有一种预感,她会死在这个春天。 小仓鸮歪着头望着她,明明窗子是开着的,但它却不敢飞进来看看。 徐真朝着它伸出手,最终却还是失望的放了下来。她梗着脖子,望着病房洁白的天花板,眼睛睁的大大的。 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流眼泪。 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好像格外的脆弱,就连小仓鸮不肯接近她都会让她难过的想哭。 小仓鸮看着这一幕,最终是飞了进来,它轻轻地落在病床的床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形容枯藁的她。 徐真笑了,她抬起手,眷恋的抚摸着它的羽毛,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又回到了生机勃勃的二十多岁。 「你是来接我的吗?」她的眼角最终还是滑下一滴泪水,但是她却笑的很开心。 已经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 徐真感受着指尖柔软的触感,又想起了青年栗色的头髮。 这一刻,她觉得一直以来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突然消失了,这令她感到分外轻松宁静,好像就要飞起来一样。 「这下,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窗外,一阵春风吹过,梨树上的花朵却纹丝不动,空气仿佛突然变得粘滞,让人唿吸都困难。 徐真突然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第114页 但在窗边,分明站着一个人。 青年身子笔挺,好像一株青松。 晨曦的微光洒落在他柔软的头髮上,那双永远带着笑意看她的眸子,一如当年那样纯澈柔和。 是他吗? 徐真盯着那处久久不能回神。 难不成姜涣真的像小美人鱼一样,获得了永生不灭的灵魂。 徐真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血液也冷了下来,床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滴声。 失去意识之前,她分明听到了姜涣的声音。 那声音透着笑意,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将她再一次带回那个美梦之中。 他说:「小王八,雪糕都化了,等我很久了吧。」 ☆、后记 在郭欢四十九岁的时候,他在杂志上投了一篇文章,收到了四百块钱的稿费。 在那之后,他将以前的工作都辞了,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全职作家。 虽然父母极力反对,但他还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行,万一真的火了呢?」 这些在当时听起来完全是异想天开的说辞,最后竟然成了真。 他的最新一部长篇小说《我和实验室师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一经出版,便火遍了全国,甚至远销海外。 虽然张正谊对这本小说的内容颇有微词,但还是为他感到高兴,两人找了个日子在世一大又见了一面。 「你这本书还真是邪门,这种内容竟然都能出版。」张正谊带着他进了学校,在小树林里找了个长凳坐着谈:「看起来就像一本回忆录似的。」 「那可不,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你。」郭欢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瓶装绿茶。 「感谢我?」 「要不是你给我提供了素材,我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滚。」张正谊看着郭欢吊儿郎当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 「最近怎么样啊,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打算抱孩子。」郭欢看着树林外急匆匆赶去上课的学生,有些感慨。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想到上课就头疼。 「我跟我老婆离婚了,哪儿来的孩子。」张正谊从黑色斜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刚刚收到的简讯。 最近又到毕业季了,他忙的事还挺多的。 博士毕业后,张正谊没有再继续自己的科研事业,而是在学院中谋了个行政岗位。 他最初的想法是去科研院所当个研究员,但最终还是受不了在实验室日復一日的枯燥乏味的生活,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成了个教学秘书。虽然依旧在高校工作,但是他再也不用进实验室了。 他认识的那些博士师兄师姐很多都去当了所谓的「技术官员」,比起这些人来说,他算是混得比较差的那一批。 「离婚了?啥时候的事,怎么没跟我说一声。」郭欢抖着腿,摸了摸自己已经没剩几根毛的头顶。 「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因为喜欢而在一起的,当时就是觉得年龄到了。」张正谊嘆了口气:「那时候觉得等我博士毕业都快三十了,这还是不延毕的情况下,就不想等了。」 「结果没想到这婚结了也是白结。婚后我俩就是互相折磨,没过几年就离婚了,幸好没有孩子。」 郭欢忍了半晌,还是出言嘲笑道:「当初你看不起我光棍一个,现在咱俩谁都别说谁。」 「起码我结过,收了不少份子钱,你有吗?」张正谊斜着眼睛看着他。 「份子钱能有多少……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你小子现在是单身,不如去追罗月师姐。」 「追个屁啊还,这么多年了,人家还能记得我吗?」张正谊笑骂道,眼角堆起了皱纹。 两个中年男人在小树林里坐了许久,聊到肚子都饿了。 「走吧,我请你去再度体验一下吃食堂的感觉。」张正谊按住郭欢抖得正欢的腿,从兜里掏出教职工饭卡。 「别,你都在这儿吃了几十年了,好不容易见一次,可得吃点好的。」郭欢嘚嘚瑟瑟的掏出手机,打开「饿死了吗」外卖软体。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他看起来相当豪横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张正谊:……合着吃点好的就是点外卖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点出息。 「都行,你看着点吧,等会我再搞两瓶酒,咱哥俩一醉方休。」 「喝酒?就你这样的能喝啥酒啊,我看也就能整两口菠萝啤……」 …… 这几年学校管理的越来越严,之前送外卖的还能把车开进校园,现在却只能把东西挂在大门旁的栏杆上。 为了防止外卖被人偷走,张正谊早早地就带着郭欢守在门口。 「这不是显示快到了吗,怎么还不来。」郭欢伸头看了一眼软体上的骑手定位,很是不满。 「谁知道呢,我看他已经在这条路上绕了十多分钟了……来了。」张正谊朝栏杆外面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两只狗打架,我愣是没敢过来,耽误了点时间。」穿着绿色马甲的外卖小哥喘着粗气将东西递到他们手上。 「我是骑手阿团,记得给好评哦,祝您用餐愉快。」说完这句话,他气都没喘匀就再次跨上自己的小电瓶车。 看着匆匆离去的绿色背影,郭欢啧啧两声:「这口音一听就不是这儿的人,也不知道干嘛要大老远在这边送外卖。」 第115页 「是不像本地人。」张正谊附和道。 听起来倒像是徐真之前工作的那个城市的口音。 「算了,别管那些了,咱们去哪儿吃?」郭欢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要不找个空教室?我还挺想看看教学楼里边是什么样的。」 「这几年学校新装了很多监控,小心把你这个外来人员拍下来。走,带你去我宿舍吃。」 两人一路往职工宿舍的方向走着,路上正好听到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保安凶神恶煞的嚷嚷。 他好像是不小心被学生踢到了,此刻正对着这几个小孩儿发火。 「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羞辱人了,臭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二十七年前那个兇杀案就是我协助破获的,再敢惹我小心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嘁,就会欺负小的。」郭欢多看了他两眼。 二十七年前的兇杀案?这老头挺敢说啊,他还说他也协助破获了呢。 吃了饭后没多久他就坐车回了家,觉得还是呆在这个熟悉的小县城让他比较安心。 …… 又过了十多年,郭欢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依旧是一个人。 这几年他写了不少书,赚的钱足够让他在剩下的日子里衣食无忧。 有个知名的导演曾经看上了他的小说,说要翻拍成电视剧或者电影。郭欢点进这位导演的主页看了一遍,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这都拍的啥啊,『穿越星际之我的老丈人』?就这东西还被评为今年的凹思咔最佳影片?」他嫌弃的摇了摇头:「看这起名的水准就知道是个烂片,最近这些国际奖项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段时间他虽然还在坚持写作,但成果却一年不如一年。 难不成是因为他总是窝在这个小县城?为了寻找灵感,郭欢打算出去看看。 去哪里好呢? 他看了好久的旅游攻略,选定一个西南的小城。 这里是徐真的家乡。 想到那个以一己之力把自己亲爹送到监狱的姑娘,郭欢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是她做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徐真死了之后,郭欢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 听说她走的很突然,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死了都这么开心,不会是被姜涣接走了吧?郭欢这么想着,却又觉得有些荒唐。 他明明是一个无神论者,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没过多久,他就坐上了飞往那个西南城市的航班。 他走在路上,看到了漫天的蓝花楹。路边有小孩子操着一口乡音追逐打闹,险些撞到他。 「爷爷,对不起。」那些孩子有些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郭欢。 「没事。」他摸了摸自己已经全白了的头髮,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那个成天躺在宿舍睡大觉的寸头青年已经到了能做爷爷的年纪。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吗?」他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温和的询问道。 「这是蓝花楹。」一个小女孩对他说。「爷爷,您是外地人吗?等明年春天你可以去海埂大坝看海鸥,我看别的地方来的人都喜欢去那儿。」 郭欢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着蓝紫色的花朵,又想起了徐真在去世前几天发给他的那一段话。 她说当时是变成鬼的姜涣指引着她发现了真相。所以说,她口中的鬼是真实存在的吗? 郭欢不知道,但他想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这一趟西南之行让他有了灵感。 回到家后,他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这一回,他把自己臆想出来的和徐真所说的结合在一起,创作出一个关于爱与勇气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看起来不太温柔的鬼和一只总是把自己藏在壳里的胆小王八。 有人告诉他,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搬到了自己新书的扉页。 两个月后,看着眼前厚厚一沓的完成稿,郭欢再一次的陷入了沉思。 这本书要叫什么比较好呢? 忆起姜涣之前养在宿舍的那只王八,他心思微动。 王八跟乌龟不太一样,除了尖尖的鼻子外,它们还有着稍稍柔软一些的壳。 它们用外壳抵御外界的侵扰,保护自己的身躯,以一种柔韧又坚强的态度拥抱这个世界。 这总是能让他想到一个人。 「那么……不如就叫《柔软的壳》吧。」 头髮花白的老人垂下浑浊的眸子,带着近乎虔诚的态度完成他最后一本小说。 ☆、番外-迎新生 大三那年,姜涣去当了迎新志愿者。 报名之前,张正谊在他旁边疯狂的阴阳怪气,说他目的不纯,就是想认识漂亮学妹。 「怎么,你也想认识?」姜涣一边填着报名表一边瞥了他一眼:「那咱们一起去啊。」 「我?我那天还有其他事。」想到跟姜涣一起迎新的场景,张正谊连忙摇头拒绝。 他们两个一起去,那学妹还能看上自己嘛。 姜涣勾了勾唇角,没有作声。 他倒并不是想认识什么漂亮学妹,只不过是志愿时长不够罢了。 学院里要求大学四年内要攒够一百多个小时的志愿时长,不然不能顺利毕业。正好这几天刚开学,没什么事做,他就打算参加这次的迎新活动。 第116页 站在引导处,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喜气洋洋的新生,不禁露出了怜悯的目光。 天真的孩子们,趁着还能笑就多笑一会吧,等明年这个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乐的出来。 突然,一个小姑娘带着大包小包远远的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她形单影只,跟旁边有家长陪伴的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周围很吵闹,但姜涣还是越过人群,一眼看到了她。 「同学,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他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和书包,温和的问道。 「是,就我一个人。」徐真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了一声谢。 阳光太晃眼,这个男生又长得太高,一时间徐真竟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感觉是个帅哥,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对新学校很满意。 「带这么多东西怎么不让家长送一下?」姜涣把她的黄色小书包背在身上,笑着问她。 「我家离得近,坐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没必要送。」 本地人啊。姜涣瞭然的点了点头。 「啊,对了。」徐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学长,这是我妈做的,送给你。」 那是一饭盒枣糕。 这些枣糕是王招娣今早现做的,本来想让她带去给室友分着吃。想着行李箱中几大盒本地特产,徐真觉得肯定吃不完,便把枣糕给了这个帮她拎行李的志愿者。 「作为拎行李的礼物。」 「谢谢。」姜涣珍而重之的接过枣糕,心砰砰直跳。 是今天太热了吗,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 他偷偷地打量着徐真,觉得这个小姑娘真奇怪,明明面容看着很稚嫩,给人的感觉却成熟稳重。 也许就是这样矛盾的感觉吸引了他,自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徐真。 姜涣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她的姓名和学院,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对她很感兴趣。 当然,徐真也不是个傻子。 她能感觉到那一道有迹可循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她身上,但她却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毕竟谁能看上她啊。 …… 时间久了,姜涣对徐真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仅仅是一瞬间的心动就足够了。 他知道徐真的家庭条件并不好,性格也沉郁,别扭的像只小王八,恐惧着壳之外的世界。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觉得她最可爱。 她叫徐真,那他就买一只小王八,起名叫假假。 每次看到假假尖尖的小鼻子,都能让他想起那个小姑娘。 姜涣心里清楚,在迎新那天之后,徐真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创造着两人「偶遇」的机会。 「我完了,陷进去了。」他嘆了口气——哪怕一次也好,他多么希望徐真能注意到自己。 但是直到大四下学期,姜涣都快要毕业了,在徐真的世界里却依旧只是一个路人甲。 毕业了之后两人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时常见面了,姜涣心里有些捨不得,却不想将自己的宣之于口,也不想让自己的感情给徐真带来负担。 不知为何,在这一方面他总是有些胆怯。 所以只要能再多看她几眼就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天是大四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姜涣看到徐真往教材科的方向走去。 他压抑着心底的雀跃,飞快的拐上了一条小路,然后打算「不经意」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徐真抱着书走来,他面上假装不在意,却绷紧了神经。 风扬起了她的衣角,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姜涣在心里想着,悄悄地回头望去。 她的背影,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了。 徐真的生活环境跟他完全不一样,在她的身边好像有许多令人烦心和忧愁的事。 这些事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也隐约的知道可能是来自于她的家庭。 明明是一个这么好的孩子,她的家人怎么忍心让她这么难过?如果他是她的家人的话,一定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好东西都给她。 他多喜欢这个像小王八一样的徐真。 既然她习惯缩在壳里,那他就想成为那个引导她勇敢探出头来的人。 ☆、番外-盼重逢 「一个人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她擅长做自己。」 季三辰已经忘记了这句话是从哪里听到的,但他总觉得徐真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知道徐真过去是什么样的,反正从两人相识那天开始,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的独立,自我,而且勇敢。 虽然她有的时候看起来像条咸鱼一样无精打采,但这些脆弱的表象却依旧无法掩盖那些珍贵的本质。 逐渐的,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心如止水。 他早就知道徐真对自己没意思,但他总是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试一试就真的成功了呢? 从小到大,他最不怕的就是尝试,对他来说只要有机会就总是好的。 在发现自己对徐真的感情之前,季三辰的生命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努力工作,二是帮扶自己不争气的大哥。 第117页 喜欢上徐真之后,又多了第三件事。 他要追徐真,他想不遗余力的讨好她。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有些抗拒,他潜意识里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但却又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徐真的步伐。 最后他决定随心而行。 很明显,在这一方面他根本就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傻,通常都会起到反效果。 就比如在跟徐真搭讪这件事上。 每次失败之后,他都会觉得很懊悔,却又总是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冲上去,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轻易言败。 为了强调自己是单身,季三辰特地买了一枚戒指戴在小指上。每当摩挲它的时候,他就会得意地觉得自己真是有心机。 作为徐真的老闆,他总觉得哪怕不在一起也好,自己可以每天到看到她就很满足了。 但是徐真却突然辞职了。在那只鬼走后的某一年,她说自己要出去旅游。 季三辰看着那封离职申请,觉得自己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拒绝她。 他突然觉得那个叫姜涣的傢伙比他还有心机,竟然能让徐真记这么久。 如果自己也突然去世的话,她也会像这样一直记得自己吗? 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如果还想回来上班怎么办? 到时候会有人给她发工资吗? 季三辰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活着。 那之后,他又恢復了以前单调乏味的生活,公司里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徐真走了之后,两人就难以再次相见。 大哥总说他看起来挺聪明,实际上有些呆呆的,这让季三辰很不服气。 有一次,他在公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他们在传徐真得了臆症。回到家后,他就问了季一流,他想知道姜涣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连他都开始怀疑那只鬼是不是徐真的一个谎言。 当时大哥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 「小三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常常会提到宿命。」他端着个茶杯,对季三辰说道:「徐真她是个命不好的人,你就别多问了。」 「那我呢?」季三辰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语调平静无波。 「你?你是个缺心眼,只要不跟徐真瞎掺和就没事。」季一流白了他一眼,好像不愿再多说。 又过了几年,季三辰听说徐真死了。 具体是听谁说的他也不太清楚,但是徐真确实是死了。 对于他来说,生老病死不过是正常规律,根本就没什么可难过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他希望徐真一直在外面旅游,这样在他的脑海里,她就可以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永远的活下去。 这下是真的见不到了吧? 季三辰去参加了徐真的葬礼,他看到哭得很伤心的王招娣,却没看到她那个弟弟。 徐真的妈妈看起来很苍老,浑身上下透着死亡的腐朽气息,这让他觉得有些侷促,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他转过头,冷淡地看向墓碑上那个熟悉的面庞,突然觉得有些诡异。 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人,是真的被埋在土里了吗? 他不相信徐真会就这么死了,觉得这肯定是一个骗局,就如同变成鬼魂的姜涣是徐真的幻觉,眼前的墓碑也一定是他季三辰的幻觉。 她肯定是骗他的,为了名正言顺的不回公司上班。 即使徐真已经辞职好多年了,但他还是偏要这么想。 灰扑扑的墓碑前有一枚小草莓耳钉,鲜艷的红色跟周围的悲戚氛围格格不入,让季三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刚刚这里有这枚耳钉吗? 他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颗小草莓。 它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让季三辰感觉到些许困惑,却也萌生了一些奇异的想法。 或者,会不会是姜涣将徐真带走了呢? 望着灰扑扑的天,季三辰突然相信鬼魂姜涣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他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无论如何,反正她是不会死的。就算是死了,之后也可以再回来。 周围的哭声断断续续,吵得他头疼。 快到那一天吧,季三辰固执的想。 快到我们能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番外-找到了 姜涣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 在这个年纪失去生命,任谁都不会甘心。 他在自己住了四年的宿舍里挣扎到最后一秒,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但是思维却并没有停止。 他像是变成了一缕烟,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在他的身下,是自己软绵绵的尸体。 「我这是……变成了鬼?」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在空中飞了两圈,发现自己虽然脱离了躯体,但却没办法离开这个宿舍。难不成从今天起,他就会变成一个宿舍冤魂,成为世一大的第八个恐怖传说?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道模煳不清的声音突然传来,像是在跟他对话。 「徐真命格有缺,会在二十多岁时因疾病去世,现在只有你能救她。」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随着风传过来一般。 「你是谁?」 第118页 「如果你能跟我签订契约,我就可以让徐真多活一段时间。」 那道声音顿了顿,好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即接着说道:「你可以以鬼魂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作为代价,我会抽取你一个月的记忆。事成之后你无法再入轮迴,而是直接消散在天地之间。」 姜涣满不在乎的笑了:「魂飞魄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只要徐真能够找到你今日死亡的真相,我就可以延长她的寿命。」 「我愿意。」姜涣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相信徐真拥有寻找真相的勇气。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我不知道。」那道声音逐渐减弱,最终消散地无影无踪:「在那之前,你只能被困在一个无光无声的幻境中,直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窗外那只毛茸茸的鸟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 姜涣突然感觉身旁的声音都消失了,连树叶沙沙的响声都没有。 下一秒,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上几年,是个人都会被逼疯。 但是他不一样,他已经死了,所以哪怕是五年、十年、一百年,他也等得起。 哪怕这段时间再难挨,他也要咬着牙撑住,回去见她。 他的魂魄就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了很久,他不用休息,不用吃饭喝水,但他还可以思考。 在日復一日的单调中,他逐渐变得麻木,性格也变得古怪。他曾经在这片虚无之中大发雷霆,控诉命运的不公,也曾经沉醉在自己营造幻想之中无法自拔,但这一切最终却又归于平静。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依旧记得自己是为了谁。 他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和一个月的记忆作为条件,去见徐真。 在这样的环境下,仿佛时间也没了存在的必要。他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能不能离开。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突然有了着落。 「找到你了。」他轻轻勾起嘴角,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窗外是如血的残阳。 徐真看着他,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姜涣?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确实是死了。 姜涣贪婪的目光在她脸上拂过,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将她拆吃入腹。 这是他许久未见的爱人,也是他唯一的精神寄託。 「别来无恙,我的小王八。」 从现在开始,他只为了她而存在。 「帮我个忙,徐真。」他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终于,在死去六年后,他再一次与她的世界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