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爱不眠》 缘起 【缘起】 日落前,一名樵夫挑着一担柴准备下山,忽地瞥见一只罕见的白狐从山下跑到面前不远处,又转而往旁边的一条山径窜去,眨眼间便像平空消失般,不见踪影。 他惊讶的走向两旁皆种植杉木的小径,四处寻找着白狐的身影,然而寻觅半晌都没再瞧见,他不禁心忖,莫非方才是他看花了眼? 眼见时候不早了,他没再找下去,挑着柴下山。 浑然不知那条山径连接着另一座山,由于有结界阻隔,故而凡人瞧不见。 适才消失的那只白狐,一跃便进入结界,回到归涯山。山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碧树环绕,参天的古树,亭亭如盖,灵鸟啁啾,不时可见小鹿、山羊、兔子和野马、牛群在水潭边饮水,或是在山坡上悠然吃草。 白狐灵巧的白色身影飞快的奔跑着,似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它来到一棵巨大的千年桧木前,觑见一名面容粗犷阳刚的男子坐在树下修炼,它轻巧一跃,落在男子腿上的瞬间,幻化成一名约莫七、八岁,穿着一袭白裘的小丫头。 男子睁开眼,温和的语气微带着一丝责备,「悦娘,你不好好修炼,又私自跑到山下去玩了。」 小丫头抬起秀媚的小脸,一双水亮杏眼望着他,撒娇的说道:「大师兄,我去偷瞧山下的大夫怎么行医治病,那些凡人的大夫可厉害了,捏着几根针往人身上乱插,竟也能治病。」 「那些大夫不是乱插,他们施针前必须先辨认穴位,再寻穴下针。」男人解释道,为免她摔倒,一手轻扶在她腰间。「你若想学医,等过一阵子,我到山下替你寻个大夫,教你医术。」 「谢谢大师兄。」她脆笑着应了声,想起一件事,娇软的嗓音透着抹天真,问道:「对了,我今儿个在山下时,听见一个姑娘对一个男人说:『郎君的大恩奴家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大师兄,你不仅照顾我,还教我修炼,你对我的恩情很大,那我是不是也要以身相许来报答?」 「瞎说什么,我既认你为师妹,便当你是亲妹妹,照顾你、教你修炼都是我愿意的,用不着你以身相许。你年纪还小,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把心思好好用在修炼上头。」男子轻斥。 她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的应了声,「知道了……」 楔子 【楔子】 岚山深处一处洞府里,一名男子闭目盘腿修炼。 四日前,他甫度过三百年一次的化形雷劫,如今正在调息静养,修复在雷劫下受创的肉身和丹田。 忽地,他睁开幽深的双眼,面露一丝讶异和困惑,神识扫向洞府外的苍穹,发现四日前已散去的劫云竟又重新积聚。 他的雷劫不是才过,怎么又有雷劫?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头骇然,先前那场雷劫已耗去他七成的修为,若是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雷劫,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不等他深思,轰隆一声,天雷降下,他识海一震,连忙抱元守一,调动全身灵气,与之对抗。 这时,洞府外数十里处,宛如霹雳般轰隆隆降下的落雷正中劈断了一棵上千年的老树,一半的树身倾倒,另一半的树身像不甘接受被天雷摧毁的命运,仍直挺挺的屹立于天地之间,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一辆马车行经,被倾倒的树身挡住前方的去路,无法再前行,不得不停下来。 「李江,你没听见一直在打雷,怕是要下大雨,不快些赶路,为何还把马车停下来?」车厢里传来一道男嗓,不悦的质问前头驾车的马夫。 李江回头扬声禀道:「回世子的话,前面有株老树被雷给劈了,倒下来挡住了路,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马车内的男子掀起车帘,探出头看去,正要吩咐几名骑马跟在一旁的随从将挡路的树给移开时,突地又降下几道落雷,其中一道正巧落在男子头上。 男子惊愕的张着嘴,连惨叫都来不及,随即头顶冒烟,脸色发黑,身子痉挛抽搐几下,便僵硬的厥了过去。 同一时间,数道天雷也轰塌数十里外的洞府,土石落到盘腿而坐的男子身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缕鲜血,最后不得不变回原身,用强壮的熊体硬抗天雷。 在持续不断、宛若不将他劈死不肯罢休的天雷下攻击,他愤然咆哮,「苍天欺熊太甚!」本该三百年一次的雷劫,竟在四天内连降两次! 第一章 【第一章】 康定侯府。 喜房里红烛高照,几名丫鬟和婆子们安静的侍立在一旁,静候着新郎官的驾临。 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暗,新郎官却还迟迟不见踪影,丫鬟和婆子们的神色逐渐有些不安,悄悄觑向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新郎官在拜完堂后就拂袖走人,只有新娘子被带进了喜房,使得接下来的仪式迟迟无法完成。 喜婆来来回回催了好几趟,就是请不来新郎官,急得她汗流浃背。折腾到这么晚,她这把老骨头已有些熬不住,她用捏在手中的红色绢帕往自个儿脸上擦了擦,重新堆满笑,这才越过门槛走回喜房里。 跟着新娘子陪嫁过来的奶娘施嬷嬷朝她身后瞅了眼,顿时冷下脸来。「世子呢?」 「事情是这样的,」喜婆捏着手绢,朝新娘子睐去一眼,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咧着笑,好声好气地道,「先前宴席上呢,前来贺喜的那些贵客们纷纷向世子敬酒,世子今儿个大婚,一时太过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这会儿醉得不成样,怕吓着新娘子,便让下人扶着先到其他房里歇着了。」 跑了这么多趟,她也是方才才从管事那里打听到,新郎官在洞房夜不进喜房,竟是跑去了他爱妾那里,可这话她哪里敢当着人家新娘子的面直说,只得瞎编个理由安抚安抚。 「世子纵使喝得再醉也该回喜房,岂有在别的房里歇下的道理!」施嬷嬷不悦的怒声质问。 「这……」新郎官不来,她小小一个喜婆又能如何啊? 她捏着手绢再抹了抹脸上的汗,张口正想说什么时,忽见新娘子掀起了盖头,说道— 「奶娘,算了,别为难喜婆了,都大半夜了,让大家下去歇着吧。」 闻言,喜婆暗自松了口气,望着新娘子那张艳若桃李的娇颜,她心里委实纳闷不解,这新郎官放着这般娇滴滴的新娘子不理,难不成他那小妾的容貌还能比这新娘子美不成?在她看来,新娘子这玉容已是罕见的美貌了。 施嬷嬷紧皱着眉头。「可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啊!」纵使世子再不满这桩亲事,也不该做得这般过分。 「新郎官不来,难道咱们还能强行把他绑来不成?」韩舒波展颜轻笑,柔媚慵懒的嗓音不见一丝怒气,「大家辛苦一天了,把喜钱发给她们,让大伙儿都下去休息吧,我也累坏了,想早点歇下。」 见新娘子这般体恤她们,喜婆不免有些同情起她,在洞房夜便遭新郎官冷落,往后在康定侯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施嬷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应了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喜钱,先给了喜婆,余下的则交一名陪嫁的丫鬟,让她发给其他的丫鬟和婆子。 喜婆得了自个儿的那份喜钱,向新娘子谢了赏后便赶紧走了,至于早先她准备好的吉祥话,如今也只能全烂在肚子里。 其他的下人领了喜钱后,也都被遣了出去,施嬷嬷只留下几个陪嫁丫鬟服侍主子洗漱宽衣。 「世子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施嬷嬷一边帮着自家小姐卸下头上的首饰,一边气愤的抱怨道。 小姐才刚嫁过来,世子就敢这么冷待小姐,以后的日子让小姐可怎么过啊?光是想到那些闲言闲语,她就替自家主子感到气怒又心疼。 「就是啊,依奴婢看,才不像喜婆说的那样,世子说不得是在他妾室那儿呢。」另一名丫鬟也替主子抱屈。 替韩舒波换下喜服的丫鬟也愤愤不平的骂道:「今儿个可是世子和你的洞房花烛夜,他纵使再宠那小妾,也不该如此不知轻重,丢下你不管,实在太可恶了!」 如今留在房里的都是自己人,丫鬟们没有忌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替自家主子抱不平。 在这些服侍自己多年的丫鬟面前,韩舒波也没再端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艳媚的脸庞多了几分放肆,半眯着眼,扬唇轻笑,安抚道:「欸,我说你们就别恼了,他不来,我还求之不得呢,今晚我就能好好睡上一觉,倒也省心省事。」 她五官生得极艳,一双桃花眼明眸善睐,一张樱唇粉润饱满,雪肌玉肤,一颦一笑娇媚动人。 施嬷嬷对自家小姐的性情一清二楚,明白她既然这么说,就是真不在意,但她顾虑的是另一件事,「可洞房夜世子不进喜房,要是传了出去……」 韩舒波托着香腮,抬眸轻睐奶娘一眼,不以为意地道:「是他不进喜房,又不是我拦着不让他进来,理亏的是他,可不是我,我还怕别人说什么。」 望着自家小姐那犹若三月桃花、含娇带媚的玉颜,施嬷嬷暗骂着康定侯世子简直是瞎了狗眼。「明天你还得去向侯爷和夫人请安奉茶,世子没进喜房,明天可怎么办?」 「那我就自个儿去,世子洞房夜不进喜房,我倒要看看公公和婆婆怎么向我交代。」韩舒波不怀好意的弯唇微笑。 符明宵今晚迟迟没来喜房,确实让她有些意外,她以为他再怎么不满意这门亲事,表面上多少还会敷衍一下,不想他竟连敷衍都不愿意。 在她嫁进符家前,便已差人打听过符家的事,康定侯符广远有一嫡子一庶子和三个女儿,女儿俱已出嫁。 符明宵能被封为世子,自然是嫡子,不过据说符广远比较偏宠庶长子符明骐,因为比起才能平庸的嫡子,这位庶长子可要有出息多了,他能骑善射,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十六岁时随军出征,挣得军功,颇受镇国大将军看重,去年还将他调至京郊大营,担任锋锐营的统领。 而符明宵则一事无成,平日里游手好闲,四处玩乐,文不成,武不就,在迎娶她之前,与他一位表妹情投意合,听说他本是想娶表妹为妻,但因表妹是庶出,他爹娘不答应,故而只能纳为贵妾。 而她能嫁给符明宵为世子妃,倒也不是因为她出身有多高贵,她爹出身寒门,不过就是个五品官,外祖致仕之前,也不过是四品知府,符家看中的,其实是她家的财富。 她外祖母极善于营生,将外祖父微薄的家产翻了几番,田庄铺子不计其数,当年单是给她母亲的嫁妆,就足够让她爹一家三辈子不愁吃喝。 而她娘亲也承袭了外祖母的能干,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她爹,在她娘的打理下,也为她爹积攒下相当可观的家财。 在连续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她娘才生下她这个女儿,对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自是极为疼爱,等她年纪渐长,她娘便费尽心思想替她安排一桩好亲事。 这时正好符家看上了他们韩家的财富,差人上门提亲,她能成为康定侯府世子妃,这可是高嫁,她爹娘都乐见其成,当即便答应。 嫁给谁对她而言都一样,她早已心如止水,如今唯一让她牵挂的是大师兄他们的下落,暗中打探这么多年,迟迟没有他们的消息,让她始终无法安心。 也不知当年在她身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他们竟离开了归涯山,不知去向。 第二章 思及他们有可能是受了她的牵连也遭了难,她眉眼间掠过一抹戾气,不自觉抿紧唇瓣。 打小照顾她长大的施嬷嬷,细心察觉到她异样的神色,关切的询问,「小姐怎么了?」 按理,自家小姐嫁给康定侯世子,她们这些下人也该跟着改口唤小姐世子妃才是,但小姐不喜欢她们这么唤她,要她们仍像以前那般称呼她。 韩舒波轻摇螓首,露出一抹倦容,「没事,我累极,困了。」 施嬷嬷连忙吩咐四个丫鬟手脚俐落些,好让自家小姐早些歇息。 待韩舒波洗漱完,施嬷嬷便领着几个丫鬟退下。 没有新郎官的洞房,也无须再燃着喜烛,韩舒波吹熄烛火,独自躺在喜床上。 枕着鸳鸯枕,盖着百子被,她轻阖上眼,耳边响起的是上辈子大师兄劝诫她的话— 「悦娘,人妖殊途,你与他不会有好下场,你别再执迷不悟!」 「大师兄,我要嫁给贺郎,我胡悦娘这一辈子只认定他一人,求你别再拦阻我,让我走,悦娘一辈子都会感激大师兄!」为了与心上人相守,她不惜向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师兄下跪恳求。 「人心易变,倘若有一天他另结新欢,你该怎么办?」大师兄为她担忧不已。 「不会有那一天的,贺郎对我亦是一片痴心,他绝不会抛弃我移情别恋!」 「倘若他发现你的真实身分呢?」 「我不会让他发现的,纵使他真的发现,依他对我的情意,定也能接受。」她对心上人信心满满。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离开归涯山,从此跟着他?」大师兄语气关切,仍盼着她能迷途知返。 「没错,求大师兄成全我。」她语气坚定,毫不犹豫,一人只盼着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沉默须臾,大师兄成全了她,让开了路。 就在她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履准备前去与情郎相会时,耳畔又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悦娘,记住,归涯山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大师兄明明说了她随时可以回去,可如今归涯山上的结界已被破除,再不见大师兄他们的踪迹,没有大师兄他们的归涯山,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当年在她死后,贺志坚是不是也对大师兄他们下手了?! 都怪她瞎了眼,鬼迷心窍,才会爱上那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东西,不仅害得自己身死,还连累了大师兄他们。 思及此,韩舒波眼前浮现一片殷红得犹似鲜血般的烈焰,那彷佛是来自幽冥的业火,焚烧着她的身子、焚毁她的五脏六腑。 被下了符药,还被掏走了妖丹,法力全失的她,变回一只白狐,她匍匐在地,周身是燃烧的烈火,她痛得撕心裂肺,质问着那薄幸负心之人—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恩爱情分了吗?当年你想当官,却考不取进士,我费尽心思帮你谋得如今的官职,你没有家产,我想尽办法赚取银钱供你花用,你怎么狠得下心这般对我?!」 他恼羞成怒,满脸厌憎的咒骂道:「你闭嘴!先前我是受你这妖狐蛊惑,才会迷了心与你在一起,如今我得到高人指点,看出你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再受你蒙骗,像你这般的妖怪,岂能再留在世上继续祸害世人!」 旁边一名道人附和道:「贺公子说的没错,我等这是在替天行道,降妖除魔,这妖物法力全失,逃不过我的符火,咱们走吧。」 贺志坚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彷佛她是多么污秽肮脏的东西,多看她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 分明是他妄想高攀名门贵女,所以容不下她,才找来道士想除掉她,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曾经的倾心相待,换来的是背叛与算计,最终她惨遭烈焰焚身,她痛、她恨、她不甘,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就在她魂飞魄散前,有人不顾那能蚀魂灭魄的符火来到她面前,抱起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子,在她耳边温言安抚道— 「悦娘莫怕,我来救你了!」 那是她上一辈子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瞠大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那张无比熟悉亲切的脸庞,嘴角微微动了动,她想对大师兄说「我错了,我后悔了」,但是她再也开不了口,也发不出声音。 阒暗的房里,韩舒波喃喃低语,「大师兄,我好想好想你,你究竟在哪里?」 今生她已不是胡悦娘,不是那个被情所迷的天真狐妖,她转世投胎为人,成了韩家的千金。 当时是大师兄耗去百年的修为,敲开黄泉之路,护送她的魂魄去轮回,但不知为何,她竟是带着前生的记忆投胎,在她幼时,便已打听到前生害死她的贺志坚在她死后三年,因通敌叛国而满门抄斩。 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师兄替她报的仇,在得知仇人已死,前生的怨愤也烟消云散了,而今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大师兄一面。 翌日,厅堂里,韩舒波在奉完茶后,不待堂上坐着的符广远夫妇开口,便幽幽泣诉,「舒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昨儿个等到半夜,也盼不到世子前来,倘若世子真这么不待见媳妇,媳妇委实无颜再继续留在侯府,还望侯爷、夫人成全,让舒波回去。」 正等着要给甫进门的媳妇下马威的康定侯夫人,见她说得泫然欲泣,端着的表情连忙一缓,替还没来请安的儿子说了几句好话,「明宵昨儿个喝得太醉,怕吓着你,才没去喜房,他这是体恤你,你可莫要多心了。」 符广远昨日是在小妾那里留宿,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才知晓儿子洞房夜竟未进喜房,脾气原就不好的他当即动了怒。 「明宵也太荒唐了,昨晚是洞房夜,他纵使喝得再醉,也该进喜房,怎能让新娘子独守空闺,枯等一夜?!他人呢,给我把他叫来!」吩咐下人去唤儿子后,他看向韩舒波,「这事爹会替你作主,不过你既已嫁进符家,就是咱们符家的人,往后可莫要再动不动就说要回去的话,都已出嫁还回娘家,这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韩舒波没有答腔,只是柔顺的垂眸,轻点螓首。 康定侯夫人心知儿子这会儿还赖在他那妾室的床上,担心丈夫责骂儿子,连忙又帮儿子说话,「老爷,明宵昨儿个大婚,难免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呢。」 「新媳妇拜见公婆,他就是再醉也得陪着一块儿来,再说,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成何体统,他会这般不知礼数,全是被你给惯出来的!」符广远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家夫人。 被丈夫当着媳妇的面这般喝斥,康定侯夫人不免也来了气,脸色跟着沉了下来。「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明宵不过是晚点过来,何至于如此不堪?」 符明骐与妻子邓云娟也坐在一旁,见状,邓明娟温婉的出声缓颊,「想来二弟只是昨日太高兴,才会多饮几杯,还请爹娘息怒,莫为此伤了身子。」 她样貌娟秀,但脸色苍白,微带病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 第三章 符明骐的容貌肖似父亲,浓眉高鼻,脸形方正,素来沉默寡言,此时也只是静默的端坐着,没有答腔,但目光却忍不住朝韩舒波瞥去几眼,隐隐流露惊艳之色。 「这一切全是舒波的错,是舒波不得世子的心,世子才会如此对待舒波,还请爹勿为舒波而责怪娘。」韩舒波柔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瞧见她垂首拭泪,那张带泪的脸庞宛如雨后的荷花,我见犹怜,符广远连忙摆摆手,劝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等明宵来了,我会好好说说他。」 此话刚落,符明宵被爱妾陈漪霜扶着姗姗来迟,宿醉的他头疼得厉害,见着爹娘也忘了要请安,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爹,这么早差人把我叫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他五官生得十分端正,轩眉朗目,身形高大。 符广远当即抓起茶盏砸向儿子脚尖前,怒斥道:「你这不成才的东西,给我跪下!」 符明宵昨晚喝了不少酒,回到爱妾的房里,又被她缠着翻云覆雨大半夜,没睡饱,神智一时还未完全清醒,抬起带着血丝的双眼,不满的质问父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一来就要我跪下?!」 「你连自个儿做错什么都不知道?!」瞧见儿子是被妾室扶着进来,符广远哪里不知道儿子昨晚洞房夜时是上哪儿去了,见儿子还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点情面也不留,起身上前抬脚踹了他一脚,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康定侯府是靠军功起家,当年符家祖先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挣下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但近来两、三代,符家子孙里没什么成才的人,也不善于经营,如今全靠祖荫过日子,也因此他才会为儿子求取韩家千金,就是希望韩舒波能像她娘和她外祖母那般能干,也替他们符家攒下丰厚的家产。 好不容易将这门亲事订下,儿子却瞧不上韩家的门第,还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无须靠女人,将来也能撑起家业,为此闹腾了一番,被他教训一顿才消停。 没想到人给娶进门了,儿子却这么对人家,他怕儿子真把媳妇给气跑,对这儿子是越看越恼。 冷不防挨了父亲一脚,符明宵踉跄了下,带着醉意的双眼怒瞪着父亲,吼道:「我偏不跪!我已经听你们的话娶了这个女人,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见儿子竟然还敢顶撞他,符广远气得再踹他一脚,「你还有理了,你都把人家闺女给娶进来了,就得给我好好对待人家,你瞧瞧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符明宵平日里没少被父亲教训,清醒时,倒是不敢这般回嘴,但此时他还带着醉意,立即反驳道:「我干了什么好事?我不过就是没进喜房,难道还犯了天条不成?」 闻言,符广远气得抬手想打儿子,但被康定侯夫人给拦了下来。 「明宵这是酒醉还没清醒呢,老爷就别同他置气了。」她迁怒的瞪了韩舒波一眼,怪她连累宝贝儿子被丈夫责骂。 「瞧瞧你养出的好儿子,简直气死我了,你问问他昨晚丢下新娘子,上哪去胡混了?」 陈漪霜没敢开口,一脸柔顺的站在一旁。 「我去漪霜那儿了。」符明宵睁大双眼,回得理直气壮,「反正人我是给娶回来了,但你们休想我碰她!」他早已心有不满,谁教爹娘不让他娶心爱的表妹为妻,害她只能委屈为妾,又逼他娶韩家千金。 闻言,韩舒波唇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一丝冷笑,他最好一辈子别碰她,她一点都不希罕。他不想娶她,他以为她就想嫁他吗?若非她都快二十岁了,娘求着她嫁人,她才不想嫁。 不过想归想,表面上还是得假装一下,于是她拿起手绢捂着脸,低泣的说道:「世子既然对我如此不满,又为何要娶我进门,你这么做置我于何地?」说完,她脚步一转,佯作伤心的跑了出去。 她这一走,厅堂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本就不喜嫡子的符广远更加恼怒,手脚并用的对儿子又打又踹,一边骂道:「你这逆子,成日不干正事,只会说这些混帐话,我养着你这废物有何用!」 康定侯夫人和陈漪霜赶紧上前拦阻。 康定侯夫人一边指使大媳妇赶紧去安慰刚进门的新媳妇,免得她真跑回娘家去,一边不满的叫着庶长子,「明骐,你还不过来劝劝你爹,难道真想让你爹打死你弟弟不成?」 符明骐这才收回适才追寻着韩舒波离去的眼神,慢吞吞的上前帮着拦下盛怒的父亲。 「都是你这贱人,竟然向我爹告状,害我被他打成这般!」被父亲命令来向韩舒波赔不是的符明宵,带着满脸青肿来到她住的小院,一瞧见她,便愤而指着她破口大骂。 虽然父亲以前常骂他,但还是头一回把他打得这么惨,这笔帐他全算在她头上。 瞟了眼他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韩舒波眼底掠过一丝冷嘲,娇软的嗓音却噙着笑,轻声细语的回道:「苍天在上,我韩舒波可没向侯爷和夫人说过任何一句世子的不是。」她只是实话实说。 「你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在爹面前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爹怎么会那么生气的打我?」他恶狠狠的瞪着她,「我没和你洞房你不甘心是不是?!好,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他抬手拽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裳。 韩舒波吓了一跳,愤怒的挥开他的手,「你给我滚!」 见她宛如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一脸嫌恶,他恼羞成怒的抬手朝她搧去一巴掌。「你这贱女人不是想我碰你吗,还装什么贞节烈女!我告诉你,等我爹娘百年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 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韩舒波还未动怒,倒是施嬷嬷气坏了,「世子爷,你怎么能打世子妃!」说完,她领着几个丫鬟扑上前,扯开符明宵,一边趁机打了他几拳,替自家主子报仇。 捂着火辣辣的腮颊,韩舒波眯起眼瞪向符明宵,抬手拨开拦着符明宵的几个丫鬟,来到他面前,扬起手,猝不及防的重重朝他甩回一巴掌。 啪的一声,符明宵那张青肿的脸上多了五指印痕。 「你敢打我?!」他咬牙切齿,若非施嬷嬷挡在他身前,他恨不得活吞了她。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是回敬你。你给我听好,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你继续宠爱你那妾室,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烦我,今后咱们各过各的,只要不犯到我头上来,你想要再纳几房小妾、收几个通房,全都由得你。」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勃然大怒的符明宵瞬间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这话当真?」 「当真。」她那双媚眼冷冷地注视着他,柔润如花瓣的樱唇再度轻启,「以前你怎么过日子,往后也怎么过便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四章 「洞房夜明宵不进你房里,这事咱们也替你作主罚了他一顿,可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明宵还不肯进你房里一步,这已不单是明宵的问题,你自个儿也有责任,你该好好想想要怎么讨丈夫的欢心。」康定侯夫人让人叫来媳妇,板着脸数落道。 打那日丈夫因为媳妇痛打了儿子一顿,她就对这媳妇越看越不喜,总要找由头来训斥她几句。 「眼下世子一颗心全在漪霜妹妹那里,镇日里都待在她院子里,不肯来我的房里,我也不能勉强他。」韩舒波轻声回道。 「明宵同漪霜一块长大,情分不同,难免多宠她一些,你是明宵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器量应该大一些,别去嫉妒她,反倒该学着漪霜如何伺侯明宵才是。」 陈漪霜是她的侄女,因是庶女,生母又在几年前过世,三年前她回府探视爹娘时,见她模样生得娇美,性情也柔顺,一时心生怜惜,便将她接进侯府里住,谁知她竟与儿子就这么好上了。 儿子闹着要娶她为世子妃,但她生母不过是一个陪嫁丫鬟,她自然不可能答应,最后只让儿子纳她为贵妾。 韩舒波温婉一笑,说道:「娘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怪世子冷待我,也没有嫉妒漪霜妹妹。我身子骨自小便不怎么好,能多一个人帮着我服侍世子,我求之不得呢。如今漪霜妹妹得世子爱重,定会尽心伺候,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去别庄静养一阵子,待身子好些,再回爹娘跟前服侍。」 康定侯夫人闻言一愣,「你要去别庄?」 「我爹娘给我一座庄子当嫁妆,就在城外的岚山附近。」韩舒波含笑又道:「娘且宽心,媳妇不是那般不懂事之人,我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跑回娘家去,我只是去调养身子,等哪日世子气消了,想起我来,我便会回来。」 她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让康定侯夫人忽然之间觉得,自个儿这段时日,似乎真有些委屈了这个媳妇,态度不由得放软了些,「你真不怨明宵这般对你?」 「先前是我不知,近日才得知世子与漪霜妹妹情投意合,为她不愿再娶他人,这般深情教我敬佩,所以我真不怪世子如此待我。」她倒要看看符明宵对陈漪霜的那番情意能持续多久,她藏住心中的冷笑,继续把话说得满腔真诚,「如今我再留在府里,让世子见了只会徒惹心烦,不如趁此机会去别庄,一来可以调养身子,二来也省得爹娘再为我的事操心。」 为了让康定侯夫人答应这事,她从施嬷嬷手中接过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匣子递了过去,一边又道:「去别庄静养的这段时日,媳妇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还请爹娘见谅,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娘能收下。」 康定侯夫人接过匣子打开来一看,里头装着一叠银票,她取出约略看了看,足足有两、三百两,收下媳妇的孝敬,她登时吞回原先不准她去别庄的话,也没再为难她,难得对她露出好脸色,「你这孩子如此懂事,咱们明宵没娶错人,你放心,待你养好身子,我便会让明宵去接你回来。」 「多谢娘,那媳妇告退。」 韩舒波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一扫先前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扬唇肆意一笑,吩咐丫鬟们收拾衣物准备去别庄。 「小姐,咱们就这么去别庄好吗?」对自家主子的这个决定,施嬷嬷有些不安,就怕主子这一去,万一世子不去接她,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住在别庄里?且这事若是传回韩家,夫人怕是要为小姐担心死了。 「到了那儿没人再管着我,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当然好啦!」瞧见奶娘的愁容,韩舒波搂着奶娘的肩,笑吟吟安抚道:「奶娘,你就别操心啦,我会写封信给我娘,向她解释我去别庄的事。」 「小姐,世子这么对你确实不对,但你这么一走了之,与世子之间的嫌隙岂不是没有机会修复,往后……」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你忘了他那天是怎么骂我的吗?」提起几日前符明宵指着她痛骂的那些话,韩舒波不仅没动气,还呵呵笑着。 前生瞎了眼,遭男人背叛害得惨死,如今除了大师兄,她再也不相信其他男人。爹娘给她的嫁妆不少,她能养活得了自己和奶娘她们,完全不需要倚靠符家,所以她压根没把符明宵放在眼里。 听小姐这么说,施嬷嬷倒没再多劝,帮着一块儿收拾衣物。 哼,她家小姐可是千般好万般好,哪里是世子那厮配得上的! 【第二章】 「小姐,厨房用刚采来的莲子炖了莲子银耳汤,你嚐嚐。」施嬷嬷端来一盅刚炖好的汤走进院子里的小厅,盛了一碗递给倚着美人靠、漫不经心正在看信的主子。 「先搁着吧。」看完信,韩舒波吩咐一名丫鬟替她去取来文房四宝,她要写张方子。 知道小姐在看的那封信是夫人派人送过来的,施嬷嬷讶异的问道:「小姐要写方子,难不成是老爷或是夫人病了?」 服侍小姐多年,她没见小姐读过多少医书,也没跟着什么大夫学医,可小姐彷佛打从娘胎就通晓医术,这些年来,韩家若有人生了病,只消服用她开的药方,不出几日便能痊癒。 「还不是娘又同二嫂置气,这阵子胃口不好,我开帖药膳,让府里厨房做给娘吃。」 她上头三个兄长都已成亲娶妻,大嫂和三嫂脾气温顺,平日里对娘也孝敬有加,偏生二嫂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懂得委婉些,常惹得母亲生气,以前她还未出嫁时,有她哄着母亲,但现在没人能像她那般说笑逗母亲开怀。 施嬷嬷忍不住叨念道:「这二少夫人也真是的,说话老是那么直来直往,以前有小姐在,还能替她缓颊几句,如今你不在韩家了,要是把夫人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娘也不是不知二嫂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心直口快了点,只要别在意她说的那些话也就没事了,娘偏要往心里去。」 丫鬟取来笔墨纸砚搁在桌上,将空白的几张信笺铺平,再磨了墨。 韩舒波走到桌前,提起毛笔蘸了墨汁,先写了封家书给母亲劝慰她一番,而后略一思忖,改掉原先想写的药膳,转而写下另一个方子。 将人蔘、茯苓、莲子、山药和糯米、粳米磨成粉后拌匀,加些适量的蜂蜜,蒸熟后放凉,就成了软糯的糕点,能开脾健胃。 写完,她将信笺和方子装入信封里,吩咐丫鬟派人送回韩家去。 施嬷嬷在她写完信后,将那碗莲子银耳汤递给她,一边说道:「我瞧夫人怕不全是为了同二少夫人置气才没胃口,回门那日,世子没陪着你,让你自个儿回去,可把夫人给气坏了,你这段时日住到别庄,他又对你不闻不问,夫人怕是为了这事在替你发愁呐!」 「娘用不着替我担心这些事,我在这儿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呢!」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她、叨念她,舒心自在得很。 「你就只顾着眼前的逍遥日子,眼下都过了三个多月,侯府那儿还没动静,夫人怕是都要替你给操碎心了。」 第五章 韩舒波端起莲子银耳汤,一边吃着一边笑道:「哪来这么多闲心可操,最多不就是他们休了我,那正合我意,横竖我也看不上符明宵,他要真敢休了我,我还乐得与他一拍两散。」 施嬷嬷被她这番话给吓到了,「我的小姐啊,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若是被休,别说你的名声,就连韩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你可知道?」 见奶娘这么紧张,彷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韩舒波摆摆手,改口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她上一辈子当了三百多年的狐妖,此世虽投生为人,却仍改不了不爱受拘束的性子,对人类的那些规矩打从心里不认同,更不在意名节什么的。 对于有些女子为了区区名声,被逼得去死,她是嗤之以鼻,名声能吃能喝吗?那些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言闲语,在她听来不过是放屁。 但投胎为人近二十年,她明白这些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可要吓坏自小照顾她长大的奶娘。 想起一件事,韩舒波又交代道:「对了,奶娘,让人准备准备,我明天想出门一趟。」 「你该不会又要去归涯山吧?」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姐自小就爱往归涯山跑,每次去她都像是在找什么,可是问她却又不肯说。 「闲着也无事,我想去那儿走走,顺道去探望外祖母。」 归涯山在西边,以往从韩家去一趟约莫要两、三日的路程,刚好她外祖家就在归涯山附近的县城,因此她常借口要去探望外祖母,而绕去归涯山。这别庄在岚山附近,从别庄这儿过去,一趟也差不多要两、三日,但至少现在她不用再特别向什么人报备才能出门。 「你就不怕老夫人见了你,问起你成亲后的事?」 经奶娘一提,韩舒波想起若是让精明的外祖母得知她在成亲后不久,就借口离开侯府,跑到别庄来,怕是要狠狠训她一顿不可,她登时改口,「那算了,还是别去看外祖母,直接去归涯山好了。 虽然已在归涯山前前后后找了不下数十遍,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期盼有天能再见到大师兄一面。 她话才刚说完,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道:「小姐,不好了,世子受伤了!」 「世子是怎么伤的?」韩舒波并不怎么关心的随口问了句。 「听说是被雷给劈的,这会儿昏迷不醒,被抬进咱们别庄来。」 韩舒波这才惊讶地道:「他被抬进咱们庄子?这是怎么回事?他被雷劈为何要送到咱们这儿来?」 「听说他先前正要去平阳城,途经岚山附近,天上突然降下落雷,击中世子所乘的马车,世子被雷击受伤,昏厥不醒。」下人赶紧把听来的事告诉她。 韩舒波与施嬷嬷相视一眼,在韩舒波发话前,施嬷嬷便抢白道:「小姐,咱们赶紧去瞧瞧世子。」 「他被雷劈干我什么事?」韩舒波一脸漠然。 她这人素来恩怨分明,真心待她好的人,她也会回以真心,就像她爹娘和三个哥哥们与奶娘,但若亏待她之人,休想得到她一分关心。 「你是世子妃,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夫君,如今他受伤被送来别庄,这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说什么得去看看他。」施嬷嬷劝道。 尽管小姐确实没将世子放在眼里,但她仍希望能借此机会改善小姐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毕竟两人成了亲,总不能一直这般不闻不问的分居两地,让个妾室独占了世子,她不能任由小姐再这般任性下去。 施嬷嬷问清来禀告的下人世子被送到哪处厢房后,不由分说扯着自家主子赶过去。 明白奶娘的心思,韩舒波凉凉的笑道:「奶娘,你没听见世子是被雷给劈昏过去,这会儿咱们眼巴巴的赶过去看他,他也不会知道。」 「说不得咱们过去他就醒来了呢?你是世子妃,世子出了这种事,于理你也不好置身事外,更别说你还通晓医术呢,在大夫过来前,不如你先帮世子瞧瞧。」 韩舒波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情愿去瞧猪瞧狗,也不愿去瞧符明宵,前生学来的医术,她半点都不想用在他身上,他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不对,倘若他就这么被雷给劈死,她没了名义上的丈夫,不就自由了? 这么一想,她顿时眉眼带笑,加快脚步,好奇的想过去看看那人到底死了没。 施嬷嬷不知小姐心里所想,有些意外小姐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过小姐愿意去看世子,她当然开心。 主仆俩来到一间厢房里,别庄的管事赶紧过来行礼,而后简单的将不久前从世子随从那里得知的经过,再当面禀报一遍,「……世子的随从们不知这庄子是世子妃名下所有,就近过来问咱们庄子可有大夫,我一问得知竟是咱们世子,就差人赶紧去请大夫和禀告你。」 庄子附近不远的村落里有一位老村医,年纪虽大,但经验老道,医术不差,庄子里的佃户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若有什么病,都是去找那村医诊治。 韩舒波朝躺在床榻上动也不动的人瞅去一眼,她上一辈子化形时,曾度过一次雷劫,不过倒是没见过被雷劈的人,一时好奇之下,她走到床边想看仔细一点。 她发见他手脚有几处不算严重的烧伤痕迹,那张脸倒是没受伤,她接着抬手翻开他的眼皮,再按住他的脉搏,须臾后,她狠狠掐往他的人中…… 原本宛若死人般昏厥不醒的人,闷哼一声后,顿时睁开双眼。 稍顷,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凝视站在他面前面容陌生的女子,眸底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唇瓣微微张开,似是想说什么。 韩舒波见人转醒,懒得再多加理会,转身提步要离开,一道沙哑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悦娘……」 时隔多年,再听到她上辈子的闺名,她震惊的旋身,瞪着床榻上的男人。「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再说什么,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虚弱的再度昏厥过去。 韩舒波愣怔过后,上前查看,发现他只是暂时昏睡过去,并无大碍,收回号脉的手,垂眸凝视着他。 方才八成是她听错了吧,符明宵怎么可能知晓她上辈子的名字。 等符明宵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傍晚。 他思绪紊乱,神识里多出了不属于他的记忆,宛如一团棉絮中硬被掺入许多其他的杂物,一时之间无法疏理清楚。 好半晌后,他才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俊朗的脸上,那茫然迷惑的神情逐渐敛去,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他为了抵御第一次的雷劫,耗去大部分的修为,不想短短数日后,又有天雷降临,他本以为此命休矣,没想到他的元神竟阴错阳差进入这具身子里,而原主的神魂已不幸在先前的雷击中丧去。 理顺前因后果,他接着又想到他短暂苏醒过来时,似是隐约间感应到一缕熟悉的神魂,那是幻觉?还是她真出现过? 不给他机会再深想下去,房门忽然被推开。 第六章 「表哥、表哥—」随着娇呼声,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子一路迈着小碎步来到床榻旁,眼眶泛红含泪,柔美的脸庞满是担忧,在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睁开眼,她娇躯向前一扑,想要抱他,「表哥,你……」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大手推开,身子往后飞去,摔跌在三步外的地板上。 这一幕让房里的下人和跟在她后头进来的几个丫鬟全都傻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陈漪霜不敢置信的张着嘴,下一瞬回过神后,在同样醒过神来的丫鬟搀扶下爬起身,走回床榻旁,啜泣询问,「表哥,是漪霜做错了什么事吗?你为何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漪霜?」 熊久苍讪讪的收回方才推开她的手,适才惊见有陌生女子冷不防地扑上前来,他一时不及多想,心生防备的直觉出手,此时看清她的面容,他从先前接收的记忆里得知,这女子是符明宵的表妹,也是他的爱妾,闺名叫陈漪霜。 见他不发一语,陈漪霜委屈的掉下泪来,「表哥可是在怪漪霜来晚了?昨日一接到表哥出事的消息,漪霜就想连夜赶过来,可当时城门已关,无法出城,今儿个天一亮,我便命人套了马车赶来,只是马夫不曾来过这别庄,途中迷了路,耽搁了些时间……」 熊久苍沉默一瞬,嗓音沙哑的道:「我没怪你,只是身子尚有些不适。」 「可是还有哪里疼?」陈漪霜神色着急的问了句,接着回头喝斥屋里照顾他的随从,「你们是死人吗,怎么还杵在那儿,没听见表哥说他不舒服,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随从急忙要出去请大夫,却被熊久苍抬手阻止,「用不着再请大夫,我没什么大碍。」他接着朝那随从吩咐道:「我饿了,送些吃食进来。」 那随从赶紧应了声,出去准备饭菜。 接着熊久苍看向还杵在床榻旁的陈漪霜,「你赶一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亲昵的搂住他的手臂,陈漪霜柔声道:「漪霜不累,我要留在这儿照顾表哥,只要表哥能早日痊癒,漪霜再累都甘之如饴。」 他努力忍住不去扳开她搂着他的手,「但我累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应付这一切,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肯离开,温柔的注视着他,「表哥累了就休息吧,我不会吵表哥的。」说着,她俯下脸,想献上柔软的香唇。 熊久苍无福消受美人恩,惊恐的瞠大眼,情急之下,只好……再次出手。 献吻的佳人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这次跌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惊怒的尖喊道:「表哥—」 熊久苍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索性两眼一闭,装昏。 「你说,你究竟对我表哥做了什么?!」陈漪霜满脸嗔怒地来到韩舒波的院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这会儿不在侯府,她也顾不得再装出柔顺的模样。 韩舒波一脸莫名的回道:「我什么事都没做。」她最多只掐了下符明宵的人中,而且掐得稍微用力一点而已。 「那我来看他,他为什么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还一再推开我?!」陈漪霜不满的诘问。她与表哥情投意合,他又素来宠着她,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多情,而之前在厢房里,他看着她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韩舒波微微眯起眼,略一沉吟,反问道:「会不会是他被雷劈坏了脑袋,所以不认得你这个宠妾了?」昨天她去看过他之后,便没再去见他,也不知他此刻的情形。 陈漪霜脸色愀变,「你说什么,表哥不认得我了?!」 「我是说他可能是被雷劈坏了脑袋。」这才是重点。韩舒波幸灾乐祸的想着,也不知这符明宵是不是被劈傻了,要是他真变成了一个傻子,他娘可要哭死。 这么一想,她提步朝外走去,迫不及待想去瞧瞧他此刻的模样。 「我还没跟你说完话,你要去哪里?」陈漪霜不悦的追在后头。 「我去看看他。」韩舒波抽空答了她一句,兴匆匆地往符明宵住的厢房而去。 陈漪霜提着裙摆追上她,「你去看他有什么用,表哥他又昏过去了。」 「是吗?」闻言,韩舒波脚跟一转,往回走,「那算了,等他醒来我再去看他好了。」昏了就没办法知道他是不是被雷劈坏脑袋,去了也是白搭。 陈漪霜气愤地指控道:「表哥在你这儿出事,回去后我定会告诉娘……」 突然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黑锅,韩舒波可不背,她打断她,警告道:「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你表哥可不是在我这里出的事,他是在附近遭雷劈,他的随从才就近把他送到我这处别庄来,我还特地请大夫来替他诊治,还有,他一出事,我便即刻命人将这消息传回侯府去,你不也因此才赶来吗,我可半点都没有隐瞒,你在诬赖我之前,可要先想清楚再说。」 被她这么驳斥,陈漪霜呼吸一窒,有些语塞,下一瞬马上改口道:「我是一时太担心表哥,才会说错话。」她接着又示好道:「还请姊姊不要生气,这两日辛苦姊姊了,接下来就由我来看顾表哥吧。」迳自抢过照顾符明宵的事后,也不等她答腔,她扭着腰便朝符明宵住的厢房走去。 韩舒波嗤笑一声,陈漪霜这是怕她同她抢人,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守着吧。不过她当宝的人,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根草呢。 这段时日她人虽在别庄里,但她留在侯府里的下人,会暗中将侯府的消息传过来。 她听说符明宵前两个月收了一个通房,让陈漪霜因此醋劲大发,但那通房不久后竟投环自尽,她怀疑这件事八成与陈漪霜脱不了关系,不过只要她不作死的犯到她头上,她在侯府里的事,她也懒得去管。 翌日,得知符明宵已醒,韩舒波特意领着施嬷嬷和几个丫鬟前去探望。 她一进房,就瞧见陈漪霜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朝她唤了声,「姊姊。」 韩舒波觉得有些纳闷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符明宵不是醒了吗,她这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陈漪霜抿着唇,轻摇螓首,细声说了句,「我去替表哥熬粥。」 韩舒波若有所思的瞟去一眼,随口道:「别庄里有厨子,想吃什么吩咐厨子做就是。」 「表哥一向最喜欢吃我亲手熬的粥。」说完,陈漪霜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符明宵一眼,轻移莲步往外走。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表哥的神智明明很正常,但自他苏醒后,对她十分冷淡,再不像以往那般怜惜呵疼她。 走出厢房后,她猛然思及一个可能,莫非……金蝶投环自尽的事,表哥已经知道真相了?这是在怨她太过心狠手辣,才这么冷待她吗? 不,就算表哥知道金蝶的死是她命人所为,他那么宠爱她,只要她多对他温言软语一番,她相信表哥定不会再为此责怪她。 第七章 何况这事分明是表哥有错在先,他先前答应她今生只独宠她一人,娶韩舒波是被他爹娘所迫,她可以不同他计较,可他竟背着她与一个丫鬟好上,还要收她进房,她实在无法容忍。 是他背叛她在先,怎能怪她狠毒! 韩舒波在陈漪霜离开后,慢条斯理的踱到床榻旁,觑着坐起身,也正望向她的符明宵,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凝视她的眼神,先是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后一脸惊喜,这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她竟如此欣喜,太奇怪了! 她试探的问道:「世子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舒坦之处?」 熊久苍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在瞧见她望向他时冷淡的神情,迟疑一瞬,吞回已到唇边的话,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头仍晕得厉害。」 昨天察觉到那抹熟悉的神魂果然不是错觉,真是她,令他吃惊的是,她竟是符明宵的妻子,接着他转念一想,悦娘早在二十年前转世投胎,如今她已是人身,不再是那只修炼三百多年的白狐,嫁人为妻,也是理所当然。 想来她应也没了前生的记忆,他便打消与她相认的念头,只是他现下元神附在这副身子里,而这具肉身又是她的丈夫,不过从这身子的记忆里,他发现她这丈夫生前十分不待见她,逼得她伤心离开侯府,搬来别庄静养。 若非她丈夫已遭雷击劈死,他倒是很想替她教训那人一顿。 他一直呵护的小师妹,岂能让人如此亏待! 「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熊久苍睇视着她,脱口说出心中所想。 韩舒波惊讶的瞪大眼瞅着他,怀疑他真是被雷给劈坏脑子了,否则怎么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她忍不住探手,确认他的脉象,可除了虚弱些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你今天可是吃错了什么药?」她转而怀疑起会不会是请来的那位大夫开错药给他。 吃错药?熊久苍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先前端汤药给他的一名随从。 那随从连忙回道:「那药是庄子里的管事,依照先前大夫开的药方让人去抓来煎的。」倘若那药真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啊,要问管事去。 韩舒波微一沉吟,吩咐下人去将药渣拿来给她看。 熊久苍不解的问道:「那药有什么问题吗?」 「要看过才知道。」韩舒波顺口回了句,在一张绣凳上坐下,等着下人将药渣带过来,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他。 细看几眼,她发觉眼前这个符明宵,与她先前在侯府见到的那个符明宵有些不太一样,倒也不是面容变了,而是气韵不同。 先前那个符明宵性情浮躁,五官虽俊朗,但整个人瞧起来少了一种贵为世子的气度和雍容的贵气,而此时坐在床榻上的这个符明宵,宛如一块在流水中被雕琢许久的玉石,朴素里隐隐绽露出一抹内敛的华采,那眼神更宛如藏了锋芒的宝剑,神光内蕴。 韩舒波这也才明白过来,昨日陈漪霜为何会找上她说了那番话。 不知她心中所想,熊久苍忍不住关心的问道:「这段时日,你过得好吗?」 迎上他那双看起来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韩舒波背脊窜过一丝颤栗,也不知为何,她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彷佛是面对许久未见的至亲。 可她与符明宵不过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还互看对方不顺眼,哪里来的什么至亲,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关心她? 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不过她还是回道:「我好得很。」 「别逞强。」熊久苍的声调里透着一抹宠溺。她丈夫待她不好,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哪里可能过得好,他只当她这话是嘴硬。 他这呵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韩舒波还来不及再多问,下人已取来未煎的几包药和已煎过的药渣。 她走到桌前,打开查看后,确认都是些调气补身的药,并没有问题,所以症结就是—符明宵当真被雷给劈坏脑子了! 【第三章】 陈漪霜觉得不是自个儿疯了,就是表哥疯了。 今日她见表哥已能下床行走,一时情难自己,想偎入他怀里,求取他的怜惜呵宠,不想表哥不仅未如从前那般搂着她,甜言蜜语一番,反倒避开她,害她差点又摔了一跤,表哥甚至还喝斥她—— 「这般做成何体统,往后不许再如此轻浮。」 表哥的反应让她感到难以置信,柔美的脸庞充满委屈和疑惑,「表哥,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韩舒波对你做了仕么,才会让你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 闻言,他马上板起脸孔告诫道:「舒波是我的妻子,岂会做出伤害我的事,你们同侍一夫,她是妻你是妾,她为大你为小,你该敬她才是,岂能直呼她姓名,还在背后说她的不是,这岂是为妾之理?」 她满脸错愕,「表哥,你以前明明那么不待见她,一提起她便厌恶的咒骂她,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下一瞬,像思及什么,她惊道:「难道她暗中找人对你下了什么邪术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此番遭受雷击,变得明白事理,痛悟前非,不愿再如昔日那般无情无认的对待舒波,不论当初我是因何娶她进门,她既已是我的妻,我就该好好待她,哪里能无情冷待她,还纵着自己的妾室不分尊卑。」说到这儿,他一脸严肃地再次警告道:「以后你在她跟前,不许再像从前那般放肆,你要记住,她是妻你是妾,不许再对她无礼。」 陈漪霜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伸出纤指指着他,抖着唇惊恐地道:「表哥,你莫非真是中邪了吗?」没错,表哥定是中邪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人好端端的,哪里中邪了。」他无法老实告诉她,她亲昵喊着的表哥早已死去多时,而他夺舍了这副身子,不是什么中邪。 「可你为什么这么对漪霜?你以前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漪霜说!」陈漪霜泪涟涟的觑着他,质疑道。 「我适才不是说了,此番遭了雷击,让我省悟……」 她听他说完,更加用力的泣诉道:「难道以前表哥那般疼我宠我全是虚情假意骗我的吗?你记不记得你曾对我发过誓,说此生绝不负我,若有异心就遭天打雷劈……」说到这儿,她惊愕地瞪大眼,他不久前才遭了雷劈。 熊久苍也想起先前那场雷劫,符明宵就是被雷给劈死,犹豫一瞬,他有些心虚的想解释什么,「咳,我被雷击的事,可能是老天爷想……」 陈漪霜突然有些惊慌的扑上前去,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话说完。「不,不是,肯定是老天爷劈错了人,我相信表哥绝不会负我!」 他拉开她的手,符明宵已死,他不可能也不愿代替符明宵接受她的情意,他必须同她把话说清楚,于是他郑重的道:「以前的我已死在那场雷击之下,今后我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待你,你就当我辜负了你吧!」 第八章 她被他这话给骇着了,惊惶的抓紧他的手,「不,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漪霜心里只有表哥一个,这些年来更是一心一意对待表哥!」想到一个可能,她情急的解释:「是不是因为金蝶那丫鬟的事,所以表哥生我的气了?!不是我害她的,是她自个儿寻死,与我无关,真的,表哥你要相信我!」 听她突然提起金蝶这名字,熊久苍微微一怔,随即从原身的记忆里翻找到有此人之事。 他轩眉微拢,瞅着眼前柔美的面容。她竟以为符明宵当真不知金蝶之死是她所为,事实上,符明宵生前早已从她身边心腹丫鬟那里追问出真相,得知是她命人打昏金蝶,再让她吊到梁上,佯作是她投环自尽的模样。 不过纵使得知实情,符明宵到底还是对这位表妹心存情意,所以也没替枉死的金蝶讨回公道,就当做不知情,可怜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就这么白白冤死。 知道陈漪霜手上沾了人命,熊久苍对她也不再觉得心虚亏欠,沉下脸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曾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说完,他不再理会她,迳自去找韩舒波。 「以往是我不好,不该如此怠慢你,对你置之不理,往后我再不会那般对你,等过几日,你便同我一道回侯府去。」熊久苍见到韩舒波后,一开口便温言说道。 既然小师妹已忘却前尘往事,而他又阴错阳差成了她今世的丈夫,那么在她有生之年,他决定代替她的丈夫好好待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原来不待见她的符明宜,忽然一改态度,对她亲近起来,这种感觉复杂得让韩舒波难以形容。 她本来是怀疑他只是在哄骗她,但他的眼神如此清澈真诚,表情如此真切,看不出半分虚假。 伸手不打笑脸人,姑且不论他这番话是真是假,她也不好恶言相向,打算暂时虚与委蛇,于是她抬眸瞅着他,媚笑道:「世子这么说,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你对我说出这种话来,你那位漪霜表妹可知情?」她这是在提醒他,莫要忘了他那位心肝表妹。 「你放心吧,我已同她把话说清楚,让她以后在在你跟前认清自个儿的身分,不许再逾矩对你不敬。」他一直拿悦娘当亲妹妹看待,怜惜她前生因识人不清,遇人不淑,以致最后惨死,今生会尽他所能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人的欺辱。 她难掩诧异的脱口道:「你真被雷劈傻了吗?」 与陈漪霜一样,她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否则怎么对她说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话来。 他为了陈漪霜,不惜违坑他爹的命令,死活不肯踏进她寝房一步,还说出在他爹娘百年后就要休了她的狠话来,她实在难以相信不过短短时日,他对陈漪霜的情爱便完全没了,甚至良心发现,想弥补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熊久苍无奈一笑,符明宵先前那么对她,如今遽然改变态度,也难怪她要起疑,不过他早就想好一番说词,「以前我浑浑噩噩度日,不知轻重,也分不清好歹,做出不少荒唐事,此番被雷劈,犹如当头棒喝,把我劈得清醒过来,让我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无比,让韩舒波挑不出一丝错处,惊愣后,她勉强挤出一句称赞,「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我身子尚未调养好,暂时无法跟你回侯府。」 她在别庄逍遥得很,回去后可就不能再如此自由,且因他这次遭雷击的事,让她去归涯山的事耽搁了,等他一走,她就要启程去归涯山,哪能跟他回侯府,纵使见不到大师兄,但能去看看那儿的一景一物,于她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熊久苍端详着她艳媚红润的脸庞,说道:「我看你气色很好,不像身子不好的模样。」 「咳咳咳咳……」她立刻惊天动地的咳给他听。咳完一阵后,微哑着嗓音道:「我这是阴虚火旺,身子失调,才致使面色潮红。」 听她这么说,他想起从前悦娘刚化形不久,爱玩又贪吃不想修炼时,也会这般装病骗他,在他面前咳个没完没了,然后指着自个儿红通通的小脸儿,撒娇的说—— 「大师兄,你瞧,我就是身子太虚了,脸才会这么红,我听山下的大夫说这叫虚火太旺,须得好好休息调养,最好能多吃些鸡来补补,大师兄,你快去帮我抓几只鸡来烤给我吃。」 时隔这么多年,她都已重新转世,竟还是像以前那般爱装病贪懒。 想起过往的回忆,熊久苍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怀念,语气也不自觉带着一丝眷宠:「要不要我烤几只鸡拾你吃?」 韩舒波一愣,「你为何要烤鸡给我吃?」她有说她要吃鸡吗?前生她是狐狸,所以爱吃鸡,但今生她已为人身,虽也喜欢吃鸡,却不像从前那么偏爱了。 他惊讶地问道:「你不喜欢吃鸡?」下一瞬想起她已再世为人,怕是不像以前那般嗜食鸡肉了。 韩舒波微微眯起眼,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来回端详。 「你为何这般看着我?」熊久苍不解的问。 「你真的是符明宵?」她狐疑地道。 「除了符明宵我还能是谁?」他叹息一声,「也许你一时还无法接受我的改变,但我是真心想对你好,你莫要多疑,谁能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她轻啧一声,半信半疑:「你真是被雷劈得决心痛改前非了?」他待她是不好,但是她也没待他好过,所以并不觉得他亏欠了她什么,也不需要他补偿什么,接着她凉凉一笑,又道:「不过只怕你那位漪霜表妹听了你这些话,怕是要哭晕过去。」话刚说完,她不经意抬眸,便瞥见一双透着怨毒的眼神正盯着她瞧。 她挑起眉,牵起唇角不怀好意一笑,朝他努努嘴,指着在他背后,神情宛如怨灵的陈漪霜。 「哎呀,你心肝表妹好像听见你说的那些话了,看那表情似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我呢,我好怕哟!」韩舒波装模作样的抬手拍拍自个儿的胸脯。 「莫怕,我不会让她欺负你。」说完,熊久苍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韩舒波呆了一瞬才推开他,一双媚瞳没好气的瞪着他:「你这是故意的吗?」 他这是嫌陈漪霜还不够恨她,刻意当着陈漪霜的面拥住她,想给她拉来更多仇恨吗?还是……他同陈漪霜吵架了所以想拿她来气她? 陈漪霜跟在他后头过来,听见他对韩舒波说的那些话,简直快气炸了,再也忍受不了,她带着满脸怨愤的走上前,抬手怒指着韩舒波尖声质回:「你究竟使了什么邪术迷惑了表哥?」 她仍然无法相信,以前那个宠爱她的表哥,会在短短时日内就厌弃了她,转而对韩舒波上心,定是她对表哥使了什么阴邪的手段,才会使表哥性情大变。 韩舒波挑眉,笑吟吟地回了句,「我不会使什么邪术。」前世她倒是会妖术,但是今生已转世为人,连妖术也使不出来了。 第九章 「你休想骗我,表哥一向讨厌你,他连你房里都不肯踏进一步,若非是你使了什么阴诡之术,表哥怎么会对你说出那些话来?!」 韩舒波看向熊久苍,「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去跟她解释清楚。」她两手一摊,表明他自己惹岀来的麻烦,她可不管,接着笑吟吟的转身走人。 她倒是想继续留下来看戏,不过她不想忍受陈漪霜那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眼神。 深夜时分,熊久苍闭目盘腿而坐,经他连续几夜的修炼,符明宵这副身子总算蓄积起一丝丝的灵气。 半晌,他睁开眼,取来事先折好的一只纸鹤,抬手将身子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灵气注入纸鹤里,而后吟念一段咒语,再起身走到窗边,手里的纸鹤宛如活了起来,振翅飞向漆黑的夜空。 「我不在,也不知那几个小子有没有好好修炼……」站在窗边低喃了句,他走回床榻,继续盘腿打坐,静候传讯纸鹤为他带来消息。 约莫两个时辰后,一只白鹤飞进房里,落地的瞬间,化为一名身穿一袭白袍的文雅男子。 熊久苍睁开双眼看向他,喊了声,「鹤白。」 「你是何人?」白鹤化成的男子惊疑的看向他。他是方才接到大师兄的传迅纸鹤赶来的,没想到瞧见的却是一名面容陌生的男子,下一瞬,感应到那熟悉的神魂气息,他惊讶的低喊,「你是大师兄?」 熊久苍神色温朗的颔首,「没错。」 「大师兄,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鹤白快步走近,满脸惊奇诧异的打量着他。 熊久苍简单解释,「我先前遭受第二次的雷劫后,元神出窍,恰好夺舍了这具身子。」 「先前咱们发现你的洞府又降下天雷,赶过去时,察觉你的元神已不在肉身里。这几日我和老三、老四与老五分头寻找你的元神,想不到你就在离岚山不远的这处别庄里。」总算找到大师兄,鹤白松了口气。 原先归涯山上有六只化形成精的妖,大师兄最早化形,而后带领着他们这几只陆续化形的妖在山里修炼,他是第二个化成人形的,故而在大师兄之后排行第二,其后老三是松鼠妖、老四是鹿妖、老五是牛妖,最小的是老六和狐妖。 但二十年前,在老六死后,归涯山上的结界被一名恶道士给破了,大师兄不得不带着他们离开,迁移到岚山去。 「鹤白,我的肉身可被天雷给毁了?」熊久苍问道。他的元神眼下无法脱离这副肉身,他怀疑是他原来的肉身已被推毁之故。 「大师兄的肉身无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先前因你的元神不知所踪,我只好先将你的肉身暂时封印起来,连着几日一直找不到你的元神,可把咱们给急坏了,担心你的元神因雷劫给轰得魂消魄散……对了,我得赶紧传讯给老三他们,告诉他们已找到大师兄了。」说完,鹤白抬手就要施放传讯符。 熊久苍却阻止了他。「这事不急,你回去再告诉他们,还有,让他们暂时别来见我,免得惊扰到这别庄里的人。」他接着将自己夺舍的这副肉身的身分告诉鹤白,并说了已找到胡悦娘的转世。 听完,鹤白不可思议的瞠大眼,「你找到小师妹了,还这么凑巧的夺舍了小师妹丈夫的肉身?」他紧接着追问,「那小师妹可还记得大师兄?」 熊久苍幽幽地提醒道:「转世投胎之人,都会洗去前生的记忆。」 鹤白不免有些失望,「这么说来,小师妹是不记得咱们了。」 熊久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我的元神目前无法脱离这身子,我会暂时以符明宵的身分留在悦娘身边。」 闻言,鹤白两眼一亮,兴匆匆地道:「大师兄,要不我也留下来吧。」已找到大师兄,他此刻心情愉悦,想趁机在人间玩耍一番。 熊久苍低斥了声,「你再过几年也要迎来六百年的化形雷劫,还不回去专心修炼,是想死在雷劫之下吗?」 他讪讪的摸摸鼻子,「那我去瞧瞧小师妹一眼再走。」 「她已睡下,别去吵她。」 「我不会吵醒她,我就悄悄看她一眼,看看她生得什么模样就走。」先认好了人,等下次才好带老三他们过来看她。 知道不让鹤白去看一眼,他定不肯离开,熊久苍只得颔首,领着他,来到韩舒波住的寝房外。 房门外值守的丫鬟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熊久苍没进屋去,守在外头,鹤白轻声推开房门走进去。 他能夜视,进了阗暗的房里,一路来到床榻前,抬手掀起纱帐,睇向床榻上酣睡的美人儿,低笑了声,「哟,小师妹这辈子的长相倒比上一辈子还要美上几分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嗓音惊醒了她,见她眼皮微动,似要醒来,思及大师兄的叮咛,他不好多待,瞬间便离开了寝房。 他一离开,韩舒波便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方才她似是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四下看了看,并未见到任何人影,心忖可能是听错,或是作梦了,复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夏末,天气仍燠热无比,午睡醒来,韩舒波慵懒的躺在小院廊下一张藤编的凉椅上乘凉,一边漫不经心的尝着刚送过来的葡萄。 施嬷嬷坐在旁边一张绣凳上,正好言劝道:「说不得世子真是彻底悔悟,真心想与你重修旧好,你不如给他个机会。」世子既然愿意向小姐示好,小姐就该趁这机会与世子和好才是,两人怎么说都是夫妻嘛。 韩舒波轻笑一声,「我同他哪来的旧好可修?」成亲前他们互不相识,洞房夜他更是连喜房都没进,他们两人的关系,说起来同陌生人也相差不了多少。 「可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嫁给他了,就别再跟他置气了,不如好好同他做对夫妻,夫人也才能放心呐,否则你开再多补养脾胃的方子给夫人,只怕夫人还是会为你愁得食不下咽。」 明白奶娘是一番好意,才会不厌其烦的一再劝解她她,韩舒波递了颗葡萄喂到她嘴边,弯起粉唇笑道:「罢了,我再看看吧,不过我总觉得符明宵忽然这般转变有些不寻常,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瞧着他看起来像是真心实意的,你也瞧见世子这两天是怎么对陈姨娘的,都把她给气哭好几回,这陈姨娘不是还怀疑是你使了什么邪术迷惑世子吗?哼,你要真会使什么邪术,当初又怎么会被逼得住到这别庄来。」 住到别庄来,是她想图个逍遥清静,可不是被逼的,不过这话她也懒得多说,随口问道:「陈姨娘今早不是说要回侯府去,她走了没?」 「她原想让世子同她一块回去,但世子不肯走,她也就不走了,说要留下来照顾世子。」提起陈漪霜,施嬷嬷就没好气,「说什么要照顾世子,我瞧她八成是怕她这一走,世子转眼就被你给抢走了,所以才不肯回去。」 韩舒波拈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吞下后,刚想说什么,这时一名在符明宵身边服侍的随从求见。 第十章 她吩咐丫鬟让他进来。 那随从进来后,朝她行了一礼,禀明来意,「奴才见过世子妃,世子烤了只鸡,命奴才送过来给世子妃尝尝。」 韩舒波睇向他手上端着的那只烤鸡,一股香味窜进她鼻翼间,她有些讶异的问:「你说那只鸡是世子烤的?」 「没错,是世子亲手烤的。」就连他这个跟了世子多年的随从,都不知世子竟然会烤鸡。他虽没能亲口尝到,但闻着这诱人的香气,也知这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鸡定是十分可口。 转世重生后,韩舒波虽吃了不少鸡肉,但没再尝过烤鸡,倒是前世她常常缠着大师兄烤鸡给她吃,而大师兄烤岀来的鸡,香味就如同眼前这只烤鸡一样。 这香气引得她食指大动,她让丫鬟接过烤鸡,摆手让那随从退下后,没让丫端下去片成一片片,迫不及待的抬手撕了一块肉来尝。 咀嚼几下,舌尖上传来的熟悉滋味让她愣怔住,居然就连味道也……一模一样! 她坐起身子,再撕了几块来尝,一口一口细细嚼着,宛如在吃着大师兄烤的鸡。 施嬷嬷早习惯自家小姐私下随兴而为的性子,见她徒手撕着烤鸡吃也不以为意,让她讶异的是,小姐彷佛在品尝什么希罕的美味佳肴,吃得一脸专注,神情还奇异的流露岀一抹怀念之色。 不久,韩舒波一个人将整只烤鸡给吃完了,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湿帕,将两只手擦干净后,站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小姐,你要上哪儿去?」施嬷嬷连忙跟上她。 「我去找符明宵。」韩舒波努力压抑住有些激动的心情,脸上不动声色,但略显急促的步履,泄露出她此时急切的心情。 来到符明宵住的厢房,没见到人,从他一名随从那里得知他去了别庄附近的一条溪边,她转往那儿去寻人。 半晌,她在溪畔瞥见卷起衣摆裤管,赤着双脚站在溪中捞鱼的男子。 乍见那徒手将溪中鱼儿给拨到岸上的俐落身姿,她情不自禁的脱口喊道:「大师兄。」 「小姐,你说什么?」施嬷嬷脚步较慢,等她跟上时,只听见散开了的话声,只好问道。 韩舒波张着嘴,心头涨满一股惊喜,但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她失望的眉心紧蹙。 他是符明宵,不是大师兄,可他捞鱼的手法怎么会这么像大师兄?还有他烤的鸡,味道也如此相似,这是怎么回事? 再思及他这几日突然对她一改先前的态度,她猛然思及一种可能性,一双媚眼顿时亮得惊人,因为太过兴奋,双手更是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两手紧紧揪着衣摆,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熊久苍察觉有人来了,回头一瞥,瞧见是她,俊朗的面容漾开一笑,涉水上岸。「你怎么来了?我先前让人送去的烤鸡你吃了吗?」 「吃了,那烤鸡是我平生尝过的鸡肉里,最美味的。」韩舒波紧盯着他,胸腔里的那颗心激烈的鼓动着。 「是吗?你若喜欢,以后得空我再烤给你吃。」他的语气透着一抹眷宠。 「你是从哪儿学来如何烤鸡的?」她试探的问,不敢贸然与他相认。 熊久苍轻描淡写的回道:「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学来的。」 韩舒波紧接着再追问,「我方才瞧见世子抓鱼的手法,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大师兄的原身是熊,故而他在抓鱼时,都是用手掌将鱼给拨到岸上,就如同他方才的动作。 他笑道:「这抓鱼的手法,是我瞧见过山里的熊这么抓鱼,所以特意学起来,你别瞧我抓了不少鱼,我可是着实练习好一阵子,才能像现在这般熟练。」 跟熊学的?这说的分明就是他自个儿吧,韩舒波心里更加笃定几分,眼前这人八成就是她的大师兄。 「你抓这么多鱼,莫非很爱吃鱼?」先前被他拨到岸上的鱼,被他的一名随从全都捡进鱼篓里。 这随从先前见主子拍鱼,一拍一个准,都看呆了,不知主子何时偷偷练得这项绝技。 熊久苍本想颔首,但又猛然想到也不知道符明宵爱不爱食鱼,故而模棱两可地道:「我见这溪里的鱼十分肥美,所以一时兴起捞了这些鱼。回去后,我烤鱼给你吃。」 大师兄最爱吃鱼,他烤的鱼鲜美无比,后来因她爱吃鸡他也学会如何烤鸡……韩舒波几乎已经确信眼前这人就是她的大师兄,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变成符明宵的,但此时她管不了那么多,就在她欣喜的想与他相认之际,陈漪霜恰好找了过来,让她不得不吞回到嘴边的话。 陈漪霜一来,瞧见符明宵卷着裤管,赤着双足,衣摆都湿了一截,惊道:「表哥,你的身子还未完全痊癒,怎么能跑来戏水?」说着,她掏出手绢,上前想替他擦拭被溪水溅湿的脸庞。 熊久苍避开她伸来的手,淡淡开口,「我已没什么大碍,你别大惊小怪。」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陈漪霜掐着手绢,委屈的缩回手,轻咬着下唇,神色凄楚的幽幽道:「我这也是担心你嘛,表哥,你身子既然没有大碍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她急着想尽快回城里,找高人给表哥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才会性情大变。 「你先回去,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两日。」他还未说服小师妹跟他一块回侯府,不过倘若小师妹真不愿回去,想留在这处别庄,他也可以留下来陪着她。 陈漪霜暗恨的瞋了韩舒波一眼,「这别庄有什么好,表哥为何迟迟不肯回去?先前得知表哥出事,娘不知有多担忧着急,你如今已无恙,该尽快回去看看娘才是,不该让她老人家一直记挂着。」她刻意抬出他母亲来想逼他回去。 「这一点你无须担心,我已差人送了封信回去给爹娘,禀告他们我已无事。」 他话刚说完,别庄的管事匆匆过来禀道:「禀世子、世子妃,侯府里传来消息,说是侯爷病了,夫人差人来让世子尽快回去一趟。」 陈漪霜登时一喜,拽住他的手臂,心急的僬促道:「表哥,爹病了,咱们快回去看他老人家。」她暗自庆幸公公病得真是时候,这下子表哥没有理由再留下不走。 都出了这样的事,熊久苍委实没有理由再推拖,免得教人给察觉异状,他正想扳开陈漪霜搂着他的手时,不想有人先他一步…… 既然眼前这个符明宵极有可能是她念念不忘的大师兄,韩舒波哪里容得了陈漪霜这般亲近他,她上前一推一顶,俐落的将她从符明宵身边给挤走,自个儿紧挨在他身边,热络的主动表示,「既然爹病了,我跟你一块回去看他。」 熊久苍很意外,他还想着要如何劝她同他一块回侯府,没想到她竟自己想通了,他难掩惊喜地道:「那太好了。」 被挤到一旁的陈漪霜正气恼着,又听见韩舒波这么说,嗔怒之下脱口而出,「你回去做什么?」 第十一章 不等韩舒波开口,熊久苍便斥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是我的世子妃,为何不能回侯府?我先前不是已经告诫过你,舒波是正妻,你不过是妾,往后在她面前,你不能逾越了本分,得敬着她,你忘了吗?」 当着韩舒波的面,被表哥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陈漪霜怒得几乎要咬崩一口银牙,她恨毒的指着韩舒波,厉声诘问,「你究竟对我表哥做了什么?你把以前那个表哥还给我!」 发觉自个儿可能找到大师兄了,韩舒波此刻心情极佳,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笑得宛如三月的春水,荡漾着一片春情,她亲昵的挽着符明宵的胳臂,坏心的回道:「以前对你百般疼宠的那个表哥,已被雷劈死了,你想找他,下地狱去吧。」 「你怎敢如此恶毒的诅咒我表哥!」斥骂一声,陈漪霜看向熊久苍,当即向他告状,「表哥,你听见没有,她居然当着你的面如此狠毒的诅咒你!」 熊久苍心中奇怪韩舒波怎么突然对他亲近起来,嘴上却仍附和她的话,「她说的没错,我先前不也跟你说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前的我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已觉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辨是非,处处纵着你,以后若你再对她不敬,就给我到祠堂去面壁思过。」他对她说出重话。 「表哥,你、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陈漪霜震惊极了,被他的话给气得嘤咛一声哭了出来,又见他一脸漠然,丝毫无意安慰她,转身哭着跑走了。 【第四章】 「你不去追她吗?她被你气跑了。」韩舒波调侃道。 「她也该受点教训了。」熊久苍垂眸瞅着她还挽在他手臂上的手。比起陈漪霜,他更好奇她这是怎么了,忽然与他这么亲近。 就连一旁的施嬷嬷也掩不住满脸的讶异,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小姐肯亲近世子总是好事,所以惊讶过后,她倍感欣慰。 还站着没走的别庄管事,在陈漪霜哭着跑开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请示道:「世子、世子妃,可要小的命人备车回侯府?」 韩舒波抢在熊久苍之前出声道:「这时候回去城门也关了,你吩咐下去,我和世子明儿一早启程回侯府。」从别庄回侯府要大半天的路程,这时都已过午,回去城门关闭也无法进城,更何况有件事她还得再确定清楚。 「那小的去让人备些咱们田里自己种的瓜果蔬菜,让世子妃明早顺道带些回府里。」 韩舒波再交代了句,「让人多准备些,也给我爹娘他们送去。」 处庄子本就归韩家所有,是她出嫁,韩家才当嫁妆给了她,故而庄子里的下人都是韩家的老人,管事听她一提,知她口中的爹娘指的是她娘家的父母,应了声后,便去准备了。 韩舒波又借故支走奶娘和符明宵的随从,接着再也抑制不住激荡的心绪,两眼晶亮的睇着符明宵。 被她那灼亮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熊久苍有些纳闷,也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虽然已有九成认定他是大师兄,但韩舒波又害怕万一是自个儿弄错了,一时之间有些踌躇,心情又喜又怯,反倒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紧握着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须臾后,才徐徐出声,「我从小就常常作一个梦,梦见我住在一座深山里,那里还有五个与我一样的同伴,我们就像一家人,无忧无虑的在山里度过了无数的岁月,我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叫我小师妹,大师兄是最有能耐的,他博学多闻,教了我许多许多的事。有一天,我遇见一名在附近山里迷路的书生,我鬼迷心窍,竟着魔般的迷恋上此人,我不听大师兄的劝告,执意要跟着他走……」 说到这里,她瞥见身边男人满脸惊愕的瞪大眼,从他的眼神里,她再无任何的怀疑,他就是她一直惦念着的大师兄。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又笑又哭的道:「大师兄,悦娘知道错了,悦娘好想你!」 他被她又抱又蹭,一时有些无措,但更教他吃惊的是……「你怎么还记得这些事?你不是已重新转世为人了吗?」 韩舒波紧紧抱着他蹭着,满脸的泪,但眼里和脸上却是笑得无比欢悦,自嘲的说:「八成是因为我上辈子不听大师兄的劝告,蠢得教人给害死,就连阎王爷也看不过去,才让我保留前世的记忆,好让我记取教训,莫再瞎了双眼,识人不清。」 与她相认,熊久苍也禁不住满脸动容,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笑斥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不过她还能记着上辈子的事着实奇异。 她从他怀里抬起哭花的俏脸,娇憨的笑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所以才会处处维护着她。 他拾起衣袖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解释道:「前几日我醒来后,感应到你的神魂,但那时我以为你已洗去前尘记忆,所以不敢与你相认。」 她好奇的追问,「那大师兄怎么会变成符明宵?」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熊久苍将自己莫名遭遇第二次雷劫的事告诉她,并说出自己的推测,「当时我被天雷给劈得元神离窍,约莫是因为这符明宵刚死在雷击之下,所以我的元神便夺舍了符明宵的身子。」 听完他的话,韩舒波放开了他,转身双膝一曲,跪下,两手合掌,朝天空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虽然你在短短四日内对我大师兄连降两次雷劫实在有些不厚道,不过我想你这么做定是有道理的,你是不是想让我大师兄也体验一回当人的感觉,才让他的元神进入符明宵的身子里?你放心,大师兄定不会辜负老天爷这番用心良苦的安排。」说完,她煞其事的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熊久苍在一旁啼笑皆非的看着。 她喜笑颜开的挽着他的手,柔媚的嗓音轻快雀跃,「大师兄,既然你元神夺舍了符明宵,那以后咱俩就好好做一对夫妻吧。」 他错愕的连忙向她表明,「那怎么成,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韩舒波仰起下颚,盈盈水眸凝视着他,「大师兄,你难道还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谁也不劈,偏要把你劈进符明宵的身子里?」 「这是为何?」熊久苍确实没想明白老天爷这么做究竟有何深意。 「符明宵是我名义上的夫婿,老天爷这么安排,是要让你来当我的丈夫,与我成为一对夫妻。」倘若换了其他人也就罢了,偏这么巧,他竟成了符明宵,她曾死寂的心犹如注入一汪暖泉,重新活了起来。 这些年来对大师兄的那些思念全化为丝丝缕缕的情丝,缠绕到他的身上。 倾心动念只在这一瞬间,她心花怒放,本就艳媚的脸庞,彷佛盛放的牡丹,明丽不可方物。 此刻的她,容光焕发,艳丽绝伦,让熊久苍也不禁惊艳得看呆了,须臾他才回过神来,承诺道:「你放心,我既已夺舍这符明宵的肉身,在你有生之年,我定会好好守护着你。」 第十二章 她要的不是他的守护!见他还不明了她的意思,韩舒波委婉的暗示,「大师兄修炼多年,不动凡心,我想老天爷也许是想借此让你体验人间夫妻的情爱渃味,以圆满你的道心,我愿意与大师兄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助大师兄早成道心,得道升天。」说完这番话,她悄悄伸指,在他掌心轻轻撩搔着。 熊久苍瞠大眼,宛如被什么给惊吓到,后退一大步。活了九百多年,他一直清心寡欲,从未对任何妖或是任何人动过情念,对悦娘,他是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不曾起过任何邪念。 事情不该是这样,他原只是想着尽量守着她、护着她,让她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但她竟说想与他当一对真正的夫妻?这简直是……简直是…… 「快打消你这荒唐的念头!」他与她怎可如此? 「大师兄莫非是嫌弃我?」韩舒波不让他避开,逼上前一步。 约莫是她前生临死前,大师兄赶来救她,情种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在她心田里种下,所以才会在与他相认的这一刻,情苗宛如野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蔓延成一片。 韩舒波真心认为,老天爷将大师兄送来她身边,是有意想撮合他们,天赐不取,必受其昝,如此大好的良机,她岂能错过? 这么一想,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念头,更加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熊久苍再后退一步,「不是,我只是……我没想过要与你做夫妻。」 他退她就进,「以前没想过,那你现在开始想也不晩。」她媚眼如丝,密密缠绕着他,那眼神炽烈得宛如蛛网,一旦捕获猎物,绝不放过。 他被她那明目张胆的勾人眼神给看得几乎要室息,慌忙的再退开两步。 韩舒波冷不防的逼近,飞快出手搂住他的颈子,不让他再退。 觑见她那张艳媚的脸庞近在眼前,熊久苍一惊,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去,她柔软的娇躯紧捱着他,两只小手趁机改捧住他的脸,毫不犹豫的吻住他的唇。 他瞪直双眼,脸孔热得快着火,脚后退半步,踩到一块碎石,身子踉跄了下,不稳的往后栽倒,她整个人也跟着压在他身上,而她的膝盖好巧不巧撞击到他胯间的脆弱之处,痛得他闷哼一声,「呜……」 「大师兄可是哪里受伤了?」她趴在他身上着急的问。 「你、你快起来!」他的嗓音微微带着颤音。 担心他是哪里磕碰到了,她抬手摸着他的身子和后脑杓,一边焦急地又问道:「快告诉我你伤着哪里了?」 「你先起来。」他痛得脸色都发白了,催促着她起身。 韩舒波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个儿的膝盖顶到了哪里,赶紧站起身。 她一起来,熊久苍便捂着胯下缩起身子。 见到他捂着的地方,她俏脸一红,「可是我方才撞着大师兄了?快让我看看那里有没有受伤。」话音方落,她就急着抬手想查看他那处。 那地方岂能让她看!熊久苍宛如受惊的小鹿,被她的话和伸来的手给吓得拖着脚连退几步,「你别乱来!」 「我是怕你那儿受伤了,快让我瞧瞧。」她满脸关心的上前,但眼里更多的是掩不住的笑意,她从未见过吓成这般的大师兄,宛如把她当成调戏良家女的采花淫贼似的。 熊久苍努力爬起身,逃到几步远的地方,但因为胯下太痛,嗓音不免有些嘶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我看不得的,你莫再躲了,快过来我瞧瞧,那里受伤不同一般,要是撞坏了可不好。」韩舒波一边说着,一边忍着笑追过去。 他拼命躲着她,已顾不得再纠正她他们不是夫妻的事,「我、我、我已不痛了,你别过来!」 见把大师兄吓得都睁着眼睛说瞎话,怕再不收敛,万一真把他给吓走,那可就得不偿失,她这才停下脚步,「你真的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他说着,努力挺直身子,表示已无碍。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我适才说的话,还望大师兄能好好考虑考虑。」说完,她那双柔如秋水的媚眼朝他盈盈睐去一眼,这才施施然离开。 她一走,熊久苍适才端着的脸孔瞬变,呲牙咧嘴的按着胯下。 痛死熊了! 这时,几道说话声在溪边的林间响起——「大师兄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呢。」 「咱们要不要去帮帮他?」 「大师兄是命根子那里痛,你要怎么帮他?他连小师妹都不给看呢。」 「小师妹是姑娘家,大师兄当然不能她看,让娇滴滴的小师妹看那里,那多羞人呐。」 「说起来小师妹长得同上辈子一点都不像呢。」 「比起上辈子,小师妹这辈子长得更加好看,难怪大师兄不肯给她看。」 「刚才老四不是说了大师兄不给她看,是因为小师妹是个姑娘家,跟她长得好不好看没半点关系。」 「那咱们又不是姑娘,为什么也不能帮大师兄看呢?」 「你这笨蛋,你以为大师兄会肯让你看吗?」 「你又没问大师兄,怎么知道大师兄不肯给我看?」 「你蠢呐,你那话儿肯让大师兄看吗?」 「肯呀,我小时候那儿被蜂给蛰了,痛死了,就是大师兄帮我抹药的。」 带他们来的鹤白听他们越扯越远,低喝一声,「好了,别吵了,再吵大师兄就发现咱们了。」 熊久苍磨着牙朝附近一栋大树吼了一声,「都给我滚出来!」他们嘀嘀咕咕的越说越大声,真当他耳聋了吗! 站在大杉树上的四人一跃而下,瞬间便来到他面前,四人脸上都堆着讨好的笑,朝他在齐喊了声,「大师兄。」 熊久苍板着脸看向鹤白,「我不是交代你别让他们过来吗?」 鹤白十分无辜的回道:「大师兄,我一个人拦不住他们三个。」 老三裳松有着一张圆滚滚的脸,笑嘻嘻的开口,「大师兄别怪二师兄,是我们不亲眼见见大兄不放心,才吵着让二师兄带我们过来。」他原身是一只松鼠,化成人形,两颗门牙也特别突出。 「除了大师兄,还想见小师妹。」原身是牛妖的老五黄眠,英俊的脸上憨憨一笑。 「没想到大师兄竟与小师妹成了一对夫妻呢。」老四鹿余是鹿妖,一张脸白净俊秀。 「我与她不是夫妻。」熊久苍连忙澄清。 「可大师兄夺舍的这具肉身,不是小师妹的丈夫吗?」棠松马上就指出了关键。 「那只是名义上的。」为了不让他们误解,熊久苍严正声明。 黄眠呆呆的道:「可我瞧小师妹很想同大师兄做夫妻啊」小师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熊久苍顿时语塞,尴尬的迁怒鹤白,「人都看到了,还不把他们领回去!」 「大师兄这是在害臊吗?」棠松直率的脱口而出。 鹿余答腔道:「我看大师兄八成是跟小师妹在一块太高兴了,才急着要赶我们回去。」 第十三章 黄眠偬傻的附和,「小师妹长得那么娇媚,难怪连大师兄也动了凡心。」 他什么时候动了心?熊久苍被他们的胡言乱语给气得吼了一嗓子,「你们几个还不给我滚回去修炼!」 难得瞧见大师兄恼羞应怒的模样,鹤白咧着嘴,笑呵呵的撵着几个师弟们回去,「大师兄发火了,快走、快走。」 待赶走那几个不教人省心的师弟,熊久苍无奈的轻吐口气,胯下的疼痛也止住了,他慢慢走回别庄。 但一想到小师妹让他考虑的事,他又头疼了起来。 屋外清风朗月,屋里,熊久苍盘腿坐在床榻上想修炼,但以往平静的心湖,却泛着阵阵涟漪,迟迟静不下来。 最后他放弃修炼,索性躺了下来,但也未能就此入睡,思绪依然转个不停,先前在溪畔,小师妹对他……他抬手摸了摸被亲了一口的嘴唇,当时混乱之间没什么感觉,他只隐约记得她的唇瓣柔柔软软的。 他深思起她说的那番话,上苍安排他遭遇第二次的雷劫,难道真是让他来体验凡间夫妻之间的情爱吗? 他想得太专注,没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声响,直到来人推开房门走进屋里,来到他床榻前,那酥媚的嗓音唤了他一声「大师兄」他才发现。 但不等他出声或有所动作,来人已爬上他的床榻,一抹暗香袭来…… 无福消受美人投怀送抱的他,宛如遇到登徒子的良家闺女,一惊之后,身子往床榻里缩去,「你你你……要做什么?」他惊吓得话都结巴了。 韩舒波跪坐在他身旁,撩起垂落在他肩上的发丝,脆笑了声,「我是来问大师兄考虑清楚了没。」适才她特地找人支开处头值夜的随从,这才悄悄进来。 得知他就是大师兄后,她整个人欢喜得静不下心来,躺在床榻上,所想所思都是他,她委实再也等不下去,索性过来见他。 「你、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跑来男人房里,成什么样?还不快下去!」他挥手想赶她下床。 她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来自己丈夫房里有什么不对?」 「但我不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她给打断,「你是。」 「我不是。」他再否认。 韩舒波两眼紧盯着他:「你敢说你不是符明宵?」 他夺舍了符明宵的肉身,与此人便有了因果关系,须得承担起他的一切,因此他还真无法反驳她的话。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道:「我已不是胡悦娘,我是韩舒波,你如今既已成了符明宵,也就是我的丈夫。」说完,她猝不及防的倾身向前,搂住他的颈子,粉唇狠狠吻住他。 熊久苍呆若木鸡,如遭雷殛。 她的丁香小舌趁机窜进他唇齿之间,肆意的吮吻着他,想让他彻底明了她想与他做夫妻的心意和决心。 他既然成了符明宵,她就不会再放他走。前生她爱错了人,但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值得她倾心相待,她想为他生儿育女,她想与他共同抚育他们的子女。 把今生这一颗还不曾为谁动过的心献给他。 他本想推开她,但推出去的手不知怎地竟违背了他的心意,转而搂住她的纤腰,呆愣愣的放任着她乱亲一通。 那迅速鼓动着的心跳宛如要撞破他的胸腔,耳畔传来不知是他的抑或是她的呼息声。 「大师兄,答应我,我们做对恩爱的夫妻,好不好?」 那娇软甜腻的嗓音拂在耳旁,让熊久苍听了,骨头都要酥了,他险些就要点头答应她,所幸在最后一瞬回过神来,他两手扶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拉开。 不过面对着昔日万般呵护的小师妹,他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须臾后才启口,「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那你还要考虑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没那么快,至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敢轻易许诺,待这副身子寿尽,他的元神应当能返回他的肉身,届时,他的妖生还很漫长,但她如今已是人身,寿数最多数十载,他不愿耽误她一生幸福。 「要这么久呀……」她娇嗔了声。 熊久苍神色慎重的再道:「夫妻不同寻常关系,倘若我草率答应,最后却做不到,岂不是对不起你?所以待我慎重考虑清楚后再回你,可好?」她的要求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先前他视她如妹,遽然间要他把她当成妻子看待,他一时之间难以办到。 明白大师兄能这么说,已是认真在考虑他们之间的事,韩舒波虽不太满意,却也只能同意。「大师兄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临走前,她突袭的再亲了他一口,才甘心离去。 熊久苍怔忡的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恍惚间,有什么落进了他心间。 康定侯府。 熊久苍回来后,正打算要先去探望符明宵的父亲符广远,先在廊道上遇见符明宵的母亲,他略一迟疑,才朝她唤了声:「娘。」 他都活了九百多个年头,让他唤一个年仅四旬的妇人为娘,着实难以开口,但在思及他如今已成了符明宵,得担起孝敬他父母的责任来,这才勉强叫了出口。 「明宵回来啦,快过来让娘瞧瞧。」康定侯夫人看见数日不见的儿子,满脸掩不住欣喜之色。 他依言走近。 她关心的仔细端详着儿子的面容,「瞧你都……」她本想说瘦了,却忽然发现儿子以往削瘦的面颊不仅没变得更瘦,似乎还丰腴了些,只得僵硬改口,「这脸色还有些憔悴,是不是还有哪儿不适?」 熊久苍这几日夜夜打坐修炼,先前身上几处遭雷击的伤口也已结痂,气色绝对比以往的符明宵还好,他委实不知她是从一点看出他憔悴了,不过他并未反驳她的话,答道:「孩儿很好,如今已无碍,这几日让娘担忧了。」 察觉儿子的神情似乎比往日稳重许多,康定侯夫人欣慰的叨念道:「没事就好,你这孩子,这次吃了教训,往后可别再老是往外跑,多在家看些书。」她不盼着儿子去考什么状元,但起码多读几本书,也好让肚子里多些墨水,莫要教人看轻了。 跟着一块回来的陈漪霜,这时快步上前唤了声,「娘。」 韩舒波也跟着上前,唤道:「娘。」 康定侯夫人适才只关注自个儿的儿子,没留意到旁人,直到两人出声这才瞧见她们,在看她来,陈漪霜随儿子一块儿回来是应当的,让她意外的是韩舒波竟也回来了,她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问了出来,「你怎么也回来了?」 熊久苍马上出声替韩舒波回道:「是我让舒波同我回来的。」 闻言,康定侯夫人有些讶异,这几个月她不是没让儿子去接媳妇回来,但儿子迟迟不肯去,想不到这回去别庄,他竟会主动带她一块回来,且儿子对媳妇的态度似乎也没先前那般憎厌…… 第十四章 她抑下心中的疑惑,看向韩舒波,端出婆婆的威严,训压她几句,「回来就好,往后给我安分点,别再动不动就往别庄去,让外人知道了,还当咱们怎么亏待了你呢。」她暗自盘算着,这回韩舒波回来,便要让她主持中馈,如此一来,家里短缺的花销,就该她拿出自个儿的嫁妆填补上,就像她当初一样,她接掌这侯府后,也填了自个儿不少嫁妆进去。 陈漪霜不等韩舒波答腔,便向婆婆告起状来,「娘,在别庄里,她不知对表哥使了什么邪术,让表哥整个人都变了。」 没想到她一回来又提起这事,熊久苍严声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先前不是告诚过你,不准再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胡说!」在姑姑兼婆婆的康定侯夫人面前,陈漪霜堆起满脸委屈,指着他,一口咬定道:「娘,我没骗人,表哥他从在别庄里就很不对劲。」 康定侯夫人惊疑的望着儿子。 熊久苍无奈的轻叹一声,较斥道:「你说的不对劲,是指我不再像先前那般纵着你、宠着你吗?」 在陈漪霜看来,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她接着又指控道:「不只如此,你还反常的处处维护着她,甚至为了她一再责备我。」 她忿忿的指回韩舒波,说岀自己的怀疑,「娘,这回表哥会被雷劈,说不得就是她暗中使了什么邪术,否则那雷好端端的谁不劈,怎么偏偏劈中表哥呢?」 对她的指责韩舒波不惊不惧,反倒轻笑了声,「呼风唤雨、招雷引电,那不是神仙才能办得到的事吗,漪霜妹妹这是在怀疑我是神仙吗?」 陈漪霜恼怒的嗔道:「什么神仙,你使的那分明是阴诡的邪术,你……」 「够了,别再说了!」见陈漪霜对此事纠缠不休,熊久苍不悦的动了怒,脸色也变得深沉。 「明宵,漪霜说的那什么邪术是怎么回事?」事关她唯一的儿子,康定侯大人不敢轻忽,面露疑虑的问道。 熊久苍面不改色的解释道:「娘莫听漪霜瞎说,舒波哪里会什么邪术,孩儿更没有中邪,孩儿是因为此番遭雷劈,顿悟前非、明白昔日的自己太过荒唐故而决定奋发振作,不再偏宠小妾,冷落妻子。」他冷淡地睨了陈漪霜一眼,才又续道:「想不到因此让漪霜对舒波心生怨怼,也对我不再纵容她的事难以谅角,这才胡思乱想。」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趟回来,娘觉得你沉稳了些。」听完儿子这番话,康定侯夫人顿时消去心中的疑窦,高兴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迭声嘉许道:「我儿能因此更加明白事理,这很好、很好。」她亲昵的挽住儿子的手,「你这是要去看你爹吧,我正好也要过去,咱们一块儿吧。」 熊久苍扶着她,依着脑子里的记忆,往康定侯住的跨院走去。 见婆婆一下子就相信了表哥的话,陈漪霜气愤的瞪向韩舒波,「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你对表哥使了邪术!」 韩舒波扬唇媚笑道:「你尽管去找。」跨出了一步,她又回过头补充,「我要是真会使什么邪术,早引雷来劈你了。」 陈漪霜气得直跳脚,也不去看公公了,气恼得跑回自个儿寝房。 【第五章】 符广远半边身子瘫了,脸歪嘴斜的躺在床榻上,看见儿子过来探望他,他张着歪斜的嘴,艰难的吐岀几个字,「捏伫,綑,偶不向砍前你。」 熊久苍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从他的神情里,多少看出他这是在骂他,他看向一旁的康定侯夫人问道:「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提起丈夫的病,康定侯夫人顿时满脸愁容,「他在外头跌了一跤,昏了过去,被送回府再醒过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大夫说他这是偏枯了。」自古以来这病便不好治,有人一辈子都没能治好,这么瘫着,也有人撑不了多久就去了。 她虽然对丈夫多有怨嗔,怨他喜新厌旧,收了一堆妾室通房,还偏爱庶长子,但总归与他做了二十来年的夫妻,她仍是希望丈夫能早日痊癒。 「綑,处企。」自己变成这副模样,足不能行、口不能言,连屎尿都要靠着下人帮着清理,符广远不愿让妻儿瞧见他这般没用窝囊的样子,气急败坏的要赶他们走。 这句话熊久苍倒是听懂了,符广远这是叫他们出去。 康定侯夫人也听明白丈夫的意思,蹙眉叹道:「你爹病倒之后,脾气更暴躁了,每次我来看他,他便生气的赶我走。」 跟过来的韩舒波上前说道:「娘、相公,我略懂些岐黄之术,要不要我替爹看看?」 熊久苍心知小师妹既然还记得前生之事,以前习得的医术必定也没忘,连忙让开床榻旁的位置给她。「那你快替爹瞧瞧。」 见儿子这么看重她,康定侯夫人很不以为然,没把她会医术当回事,「她的医术能比得上太医吗?」 「让她看看也无妨,说不得她真有办法能冶好爹。」小师妹的医术哪里是那些太医比得上的,她当初化形后可是足足学了一百多年的医术,各种疑难杂症都见识过。 韩舒波探手按住符广远的脑脉,须臾后,再翻看他的眼皮和唇舌,而后说道:「爹这病我能治得好,不过需要约莫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瘫在床榻上的符广远两眼倏地瞪大,眸里燃起一抹希望,歪斜的嘴激动的挤出一句话:「泥梭的素郑的马?」他还有机会能再康复起来,像从前那样行走自如? 韩舒波仔细倾听着他的话,听出他的意思,颔首道:「只要爹配合我的治疗,约莫三个月应当就能痊癒。」 见她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康定侯夫人当即不悦的警告道:「连太医都没把握能治好你爹,你可别当着你爹的面说这种大话。」 韩舒波微微一笑,回道:「娘,别的病我不敢说,不过爹这病我真能治得好,十三岁那年,我外祖母也曾中风,便是我一手治好的。」 熊久苍对自家小师妹的医术毫不怀疑,接腔道:「娘,既然舒波这么说,就让她试试吧。」 「那万一要是她治不好你爹,反而加重他的病情呢?」康定侯夫人仍不相信媳妇有这种能耐,即便她说她曾治好她外祖母,但她认为那可能只是凑巧罢了,也说不得她外祖母的病情没丈夫这么严重。 「若是三个月内治不好爹,娘尽管罚我就是。」韩舒波柔媚的嗓音透着一抹自信。 康定侯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到手猛地被人一拍,她垂眸看去,发现是丈夫用着微微能动的另一只手拍着她,她觑向丈夫的脸,见他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她,歪斜的嘴含糊不清的道—— 「攘她素。」 康定侯夫人听了这句话,有些不情愿的吞回原本要说的话,看向韩舒波改口道:「既然你说你能治得好老爷,那你就试试吧,但若届时你冶不好他,我可饶不了你。」说完,她没再多留,神色不豫的拂袖离开。 第十五章 熊久苍看着韩舒波,温声表示,「我相信你能冶得好爹,你只管放手医治。」 「多谢相公相信我,我必不会让相公失望。」她娇媚一笑,抬手在他胸膛上轻轻画着圈,相公两个字喊得缠绵亲昵。 熊久苍身子一僵,两耳瞬间染红,抓下她调皮的手,担心她再说出或做出什么暧昧的举动来,匆匆转身离去。 韩舒波眯起眼轻笑一声,也没再追去撩拨他,脸色一正,让房里伺候的下人取来笔墨,写了一张方子,让人抓来煎给符广远喝,并吩时道「先前太医开的药不要再给侯爷喝,这几日只喝我开的这帖药。」接着她再交代跟在她身边的一名丫鬟去取来她的药箱,就算今日就开始为符广远进行医治。 待药箱拿来,她将两手洗净擦干后,拈起金针,朝他头部和脸上的几处穴道下了几针。 除了熊久苍,以及韩舒波从娘家带来的奶娘和陪嫁的下人之外,侯府里没人相信韩舒波真有本事能医治得好符广远的病。 得知她夸下海口说三个月内要治好符广远,陈漪霜冷笑的等着她自打嘴巴。「她这是仗着表哥开始护着她,连这种大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三个月后,她要怎么向娘交代。」 她身边心腹的丫鬟也附和道:「可不是吗,姨娘,等三个月后,咱们就拿这事儿来让夫人休了她。」 另一名丫鬟则有些顾虑的道:「姨娘,你不是怀疑她对世子使了邪术吗,万一她也对侯爷使了邪术的话……」 听她这么一提,陈漪霜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梅儿说的没错,咱们得提防着她对侯爷再使邪术。」她随即吩咐一名丫鬟,「雪燕,你去侯爷那儿找人盯着,看她都使了什么手段医治侯爷。」这回她定要找到韩舒波使邪术的证据。 而另一边,符明骐的妻子邓云娟也听闻了此事,并在符明骐回来时,将此事告诉丈夫。 「……连太医都没把握,你说弟妹真能治得好爹吗?」 符明骐闻言,顿时面露喜色色,「她回来了?」 「今儿同小叔一块回来的,一回来,她便与小叔一起去看爹,结果她竟当着娘的面说能治好爹的病。」邓云娟默默将丈夫在提起韩舒波时那有些异常的神色看在眼里,回完话后,拿起手绢掩着唇咳了几声。 符明骐没在意妻子的咳声,追问道:「她当真说了三个月内能治得好爹?」 「我没亲耳听见,但府里大家都这么说,想必错不了。」邓云娟苍白着脸,轻蹙起眉,似是在为韩舒波担忧,「弟妹年纪轻轻,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敢这么说。」 「她敢这么说,多半是有所倚仗,也许她真有能耐能治好爹的病。」提起韩舒波,符明骐的眼神异常炽烈,连话也多了起来。「我去问她要怎么医治爹。」说完,他转身便往外走。 邓云娟紧锁眉心,凝眸望着丈夫离去的身影。 她早就察觉到了,在韩舒波嫁进来的第二天,她就发觉丈夫看她的眼神不对劲,成亲三年,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面对自己时,他那眼神就宛如一口枯井,没有一丝光釆,她以为他性子就是这样,何曾想过,他也能流露出那样灼烈的目光。 但他却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另一名女子,教她情何以堪? 她掐紧手里的丝绢,脸上浮起一丝不甘,然而下一瞬,想到自己这具病弱的身躯怕是也陪不了丈夫太久,那抹不甘很快又熄灭了。 她可以接受他再找其他的女子来陪伴他,可千不该万不该是韩舒波啊,她是他弟弟的妻子,他怎么能对她…… 想到这里,她眉间不由得露出一抹忧色。 「听说你能治好爹的病?」 韩舒波虽然不解符明骐怎么会特地来向她问这件事,但仍是回道:「没错。」她记得这位大伯性子沉默,先前她住在府里那半个多月,前前后后与他还说不到五句话。 「你打算怎么替爹医治?」符明骐定定的望着她。 三个多月不见,他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思念她,一看见她,他的双眼就无法从她那张艳丽柔媚的脸庞移开。 韩舒波不欲与他多说,只简单地回道:「针药并用,再辅以按摩之法。」 不是她多心,他注视她的眼神委实过于火热了,那实在不该是看待兄弟妻子的眼神,能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该只有大师兄才对。 「你可有把握治好爹?」符明骐宛如没察觉她对他的冷淡,再追问。 数月不见,他还想多看她几眼,不想这么快离开。 「若无把握,我岂敢夸口。」见他那双眼睛都快黏在她脸上了,她不得不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要忙,大哥若无其他的事,恕我不多留了。」说完,她迳自去了内室,让奶娘送客。 施嬷嬷也察觉他望着自家小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见他还直勾勾盯着小姐的背影,她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毫不客气的撵人,「大爷请。」 符明骐皱起眉,眸底流露一丝阴郁之色,转身走出厅门。 送走他,施嬷嬷走进内室,见主子坐在桌前提笔在写着什么,她走过去禀道:「大爷走了。」 「嗯。」韩舒波头也不抬的应了声,继续写着符广远的脉案,她虽有把握能将人治好,但为了以防万一,先谨慎的写下他的脉象和病征,再将准备要给符广远服用的几味药材一一记录下来,还有后续施针的穴位以及按摩的经络,以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三个月内要治好符广远的话都说出去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丢脸事小,她可不想让婆婆和陈漪霜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 施嬷嬷在她写完后,含蓄的表示,「小姐,我瞧大爷看你的眼神好似有些古怪。」 「他约莫是迷上了我的美色。」韩舒波毫不矜持的回道。 见她这般不害臊的自夸,施嬷嬷忍不住笑了,「咱们小姐天人之姿,就像银子那般人见人爱。」 韩舒波笑盈盈的接受奶娘的吹捧,弯唇笑道:「我倒不需要人见人爱,只要世子爱我就够了。」若是能得到大师兄的心,胜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 「我瞧世子近来对你也多有维护之意,只要你再加把劲,定能得到世子的眷顾。」自家小姐愿意亲近世子,让施嬷嬷很是欣慰。 「奶娘,以后别再叫我小姐,唤我世子妃。」大师兄现下是世子,而她是世子妃,他们俩可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一听,施嬷嬷更乐了,笑呵呵的连声应道:「好好,等会儿我吩咐下去,让绣春她们也都改口。」 韩舒波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想到一件事,她吩咐道:「对了,奶娘你差人去买些上好的蜂蜜来我。」 「你要蜂蜜做什么?」施嬷嬷不解的问。 「我自有用处,你快让人去买,我明日要用。」 翌日,韩舒波一早便去为符广远施针,再亲自替他按摩身上的几处经络穴道,疏开气结阻滞之处。 而后她让下人端来前好的汤药,喂他饮下。 第十六章 待他喝完药,韩舒波叮嘱服侍他的下人几句话,准备离开时,康定侯夫人带着满脸怒容走进来,陈漪霜也跟在她身边。 「娘。」韩舒波不明白婆婆脸上那怒气从何而来,依礼朝她福身问安。 康定侯夫人将手里拿着的一张方子怒甩到她脸上,骂道:「你竟然在给老爷服用的药方里加了蝎子这种毒物,你是存何居心,是想毒死老爷吗?」 「娘,我就说她压根不会治病,她八成是想用这些毒物,来对爹使什么邪术。」陈渏霜一脸抓到她把柄的模样,冷冷附和。 韩舒波捡起那张方子,看了一眼,发现是她昨日写下的,她瞥了眼站在一旁、暗自得意的睨瞪她的陈漪霜,牵起嘴角,轻轻掸了掸那张方子,慢条斯理的看向婆婆,出声解释。 「娘,这蝎子虽是有毒,但亦可用来入药冶病,早有古时的医者如此做,这叫以毒攻毒,娘若不信,大可拿这张方子去问回太医,我这方子是否有不妥之处。」她再瞅向陈漪霜。「我倒不知这些药材可以拿来使什么邪术,漪霜妹妹比我见多识广,令我好生佩服。」 瘫在床榻上的符广远在听完她所说的话后,用着歪斜的嘴吐出三个字「泥们揍」,他颤巍巍的抬起另一边微微能动的手,指向妻子和陈漪霜。 连着两日在韩舒波的治疗下,他的病情虽尚未有什么起色,但身子已觉舒坦了几分,可见她的治疗是有用的,他可不愿被妻子和陈漪霜干扰。 「老爷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担心她害了你吗?」康定侯夫人连忙解释。 「揍、揍!」符广远不悦的撵人。 一片好心却被丈夫无视,康定侯夫人也恼了,甩袖走人。 陈漪霜也不好再留下,临走前狠狠剜了韩舒波一眼。 出了房外,她登时遭受婆婆迁怒的斥责,「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拿了张方子,连药性也没弄清楚,就跑来找我说舒波想毒死老爷,连累我被老爷骂,下回事情给我弄清楚再说!」 「我也是看见那方子上有蠍子,一时着急才去禀告娘。我虽不懂药性,但蝎子那么毒,拿来入药真不会有害吗?」陈漪霜一脸委屈。 那方子是她的丫鬟从服侍公公的下人那里弄来的,今早一瞧见那方子上的药材竟有蝎子,她便迫不及待的去找婆婆,哪里知道韩舒波那张嘴几句话就把婆婆给打发了。 「你没听舒波说那叫以毒攻毒吗?」康定侯大人没好气地道。韩舒波都敢让她拿那方子去给太医看,可见那方子多半是没有问题的。 「可万一攻过头,反倒让爹中毒了呢?」 「舒波既然敢拿蝎子入药,应当会把握好分寸,这你就用不着闲操心了。」说到这里,康定侯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看出侄女是存心想挑韩舒波的刺,忍不住警告道:「漪霜,我知道明宵不再宠着你,让你难以接受,你若想得回他的心,就该把心思放在明宵身上,不要老盯着舒波,找她的错处。」 「可表哥他整个人都变了……」这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她每次去见他,他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压根无法再亲近他。 「他变得明白事理,愿意奋发向上这是好事,你也别再像以前那般腻缠着他,让他好好读些书。」说完,她懒得再理会侄女,走回自己住的跨院。 儿子如今变得稳重懂事,康定侯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哪里听得进侄女的埋怨,比起她,儿子可要重要得多了。 陈漪霜咬着下唇,想了想,转而去了表哥住的院子,没找到人,而后从他的随从那里得知,他在书房里,她又转往书房去。 书房外的小斯见是她,不知她已失宠,仍像以前那般未通报便让她进去。 陈漪霜走进书房,见到表哥竟端坐在桌案前,专注的看着书,她讶异的挑了挑眉。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表哥,而是表哥向来不爱看书,他学文不成,武艺也学不来,平日里只爱玩乐,哪里有好玩好吃的,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兴匆匆跑去。 之前他之所以会出门,便是听说由原城那儿请来了一团会踩火轮的杂戏班子,他赶着想去瞧瞧,要是早知道他这一去回来后会变了个样,当初她死也要拦着他。 她才不希罕表哥奋发向上,他已是世子,待公公百年之后,就会继承这康定侯的爵位。先前她还想着,等表哥袭爵后休了韩舒波,她就能成为侯爵夫人。 但眼下那些已是其次,如今她只想要再重新得回表哥对她的眷宠。 察觉有人进屋,熊久苍抬起眼,觑见是她,轩眉微拢,「你来了下人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表哥以前宠我,吩咐过下人用不着通报,你忘了吗?」她幽幽地续道:「以前你常抱着我一块儿坐在你现在坐的那张椅子上,要我陪着看秘戏图,那时你总是将手探进我的衣襟里,捏着我的胸脯,说我的胸软得像汤圆团子,你还爱将我摆弄成秘戏图上画的姿势,然后……」 见她竟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私密之事,熊久苍尴尬的连忙喝止道:「够了,别再说了。」他这才明白这书房里为何会有一大堆的秘戏图,原来全是以前符明宵所收藏。 「为什么不许我说?那些事都是表哥以前在这书房里对我做的。」她厚颜的说出这些事,就是刻意想提醒他,在这书房里,他们曾无数次肆意的欢爱,这里有他们许许多多的回忆。 「以前是以前,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想到以前符明宵曾搂着她在这张椅子上做那些下流的事,熊久苍猛地站起身来,不想再坐在上头。 陈漪霜不肯停下,用着怀念的嗓音继续说道:「你还曾把我压在那张桌案上,捧着我的臀,从背后要了我……」 她这番毫不遮掩、赤裸大胆的话,让他听得瞠目结舌,惊得怒斥了声,「住口!」瞥了眼前的桌案一眼,他决定待会儿命人将书房里的桌椅全部换掉。 她又指着后方的书架,自顾自地道:「你还曾倚靠在那些书架上,让我跪在你的胯间,为你……」 「闭嘴!」听她越说越淫秽,熊久苍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她和符明宵究竟把书房当什么地方,在这里做了多少的荒唐事! 符明宵在这书房里行淫取乐,玷污了这原本清净的地方,他现下一刻都不想再多待,提步想走。 陈漪霜哪肯让他就这样离开,她想从后方抱住他,但就在她扑上去时,他脚步忽地往左移,让她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 在他面前连摔数次,她恨得想吃人的心都有了,但当抬起头时,却是一脸凄楚,「表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全忘了吗?」 熊久苍脚步一顿,愧疚的看她一眼,他无法说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表哥已不在了,也不好对她说出太绝情的话来,最后只好说道:「你把那些事全忘了吧,从今天开始,我想好好修身养性。」 第十七章 陈漪霜不敢置信,他以前收了半个书架的秘戏图,现下竟然说要修身养性?下一瞬她猛然掠过一个念头,震惊得脱口道:「难道表哥你那里被雷给劈坏了吗?」所以他才会突然间性情大变,还刻意疏远她。 她想到哪里去了?熊久苍黑着脸澄清,「没这回事。」 「那你为何不再碰我?」她质问。 「以前太纵于淫乐,今后我想好好修身静心。」他义正词严的回道。 陈漪霜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站起身来,开始脱着自个儿身上的衣物。 「你这是做什么?!」熊久苍惊得连忙出声阻止。 她一边宽衣,一边说道:「表哥,你那儿若真的没被雷给劈坏,就证明给我看,否则我就将这事告诉娘。」 他要如何证明给她看,难道要他脱了裤子给她检查? 熊久苍正为此头疼为难之际,救兵及时出现。 适才在门外,舒波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所以她没让小厮通传,便迳自进来了。 她刻意挡在陈漪霜和熊久苍之间,不让他瞧见陈漪霾衣衫半褪的模样,笑吟吟的道:「漪霜妹妹,你就别为难相公了,他那儿有没有被雷劈坏我可是一清二楚,相公他啊……」说到这里,她面泛春色,朝他挑逗的眨了眼,笑得一脸暧昧,「在被雷劈过之后,可是更加悍猛如虎呢,一整晚都用不着休息。」 「你说什么,一整晚都不用休息,哪有人能办到?」陈漪霜嗤之以鼻,丝毫不信,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这种鬼话哪骗得了她。 「相公就办得到啊!」韩舒波一脸引以为傲的表情,满眼倾慕的凝视住熊久苍,似乎回味起什么,舌尖轻舔着唇瓣,那神态是说不出的妖娆。 看得熊久苍胸口咚的剧烈一震,脸禁不住烧红了,他才对陈漪霜说他要修身养性,她又这么说,这不是在拆他的台吗?但知晓她是在帮他,他也就默然没出声。 「你骗人,我不信,表哥以前最多一夜也只能三次。」那还是服下催情助性的药,才能持续这么久。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相公大难不死,如今可是天赋异禀。」韩舒波顿了一下,刻意再补上一句,「我可是亲身体验过的,相公你说是不是?」 她睐向他的眼神宛如带着钩子,勾得他心尖又痒又酥麻。 被她一问,熊久苍尴尬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厚着脸皮轻哼了一声。 韩舒波朝陈漪霜得意的抬了抬下颚,「瞧见没有,相公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完,她抬手将陈漪霜半敞的衣襟给拉好,而后把她往门外一推,接着宣示主权般的道:「今后相公有我服侍就成了,妹妹就好好待在房里绣花吧。」 见她竟毫不知耻的与她争抢表哥,阿漪霜哪肯示弱,恚怒的驳道:「你休想,表哥是我的!」 韩舒波艳媚的脸庞顿时一冷,「那是以前,从今天开始他是我的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呢,不过一个小妾,还是认清自个儿的身分,安分点,只要你别再来纠缠相公,我保证你日后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很清楚这康定侯府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已是空壳子,没剩多少家产,以前她懒得理会符家的事,不过眼下情势变了,为了大师兄,她打算好好打理侯府,撑起康定侯府的门庭来。 陈漪霜气急败坏的嗔道:「我是贵妾,可不是一般的侍妾,何况表哥答应过我,以后等他袭爵就要休了你,迎我做康定侯夫人!」 「那是相公以前脑子不清楚时说出来的混帐话,现下相公神智清明,再不会如此糊涂,不信,你问问相公,他是要你还是要我?」韩舒波睇向熊久苍,笑得妩美惑人,逼着他做选择。「相公,你快告诉她,你是要我还是要她?」 闻言,陈漪霜也下意识的紧紧盯着他。 在两人紧迫的注视下,熊久苍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跳窗逃走,可韩舒波话都说到底了,为了让陈漪霜对他彻底死心,他不得不配合她,在两人之间选择一个。 「舒波说的没错,以前是我不明事理,才会对你说出那些荒唐的承诺来。舒波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我绝不会休了她,还会与她携手偕老,往后你莫要再说出这种话来。」 他几句话就无情的将先前对陈漪霜的承诺给一笔抹去,那每一个字都宛如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紧咬着牙,满脸怒恨的说不出话来,揪着衣襟,愤然转身离去。 韩舒波看她一眼,掩上房门,觑见熊久苍脸上的表情,娇嗔道:「怎么,瞧见她那般伤心,你心疼了?」 「我有什么好心疼,只是觉得她对符明宵倒也痴心。」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配合小师妹对她说出极绝情的话,让他略略有些不忍。 「大师兄用不着羡慕符明宵,我对大师兄的痴心绝不亚于她。」韩舒波满脸柔色的向他表明心迹。 熊久苍胸口一窒,避开她那缠绵柔媚的眼神,他还未想好要不要与她做一对真的夫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话。 韩舒波也不逼他,献宝般的举起带来的一个小坛子,递到他眼前,笑咪咪的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熊久苍鼻翼动了动,嗓音微露一丝喜意,「那坛子里装的可是蜂蜜?,」除了鱼,他还爱食蜜,嗅到蜂蜜的味道,他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她将那一小坛蜂蜜和一根调羹递到他手中,「没错,我特意让人给大师兄买来的,你快尝尝。」 他抬手接过,正想尝时,忽然思及先前陈漪霜说的那些话,想起她和符明宵在这书房里做过的那些事,攥着她的手,推开房门往外走。「咱们去别的地方再说。」 【第六章】 盯着他牵握着自己的手,韩舒波白皙的纤纡素手牢牢反握住他,想到他适才说要与她携手偕老,即使明知那只是为了应付陈漪霜所说,但她的心仍然宛如浸了蜜似的甜。 她一路甜笑的跟着他来到园子里一处坐落在花丛间的亭子。 熊久苍在一张木制的长条椅子上坐下,迫不及待的揭开那坛蜂蜜,舀了口送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在嘴里化开,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看着他一脸满足,韩舒波不禁回忆起从前,「以前小时候住在归涯山时,有次我和五师兄因为贪玩,不小心烧了你摆在洞府里的书,惹得你生气了,我们为了要向你赔罪,便跑去摘蜂巢,想掏些蜂蜜给你吃,结果招来一群黄蜂,螯得我和五师兄满头包,最后是你跑来赶走那群黄蜂,我因为被黄蜂得很疼,号啕大哭,是你一直抱着我、哄着我。」 熊久苍也想起了这件事,笑道:「那时候见你哭个不停,我便去抓了只鸡来,烤给你吃。」 「结果我一边吃着鸡还是一边哭。」那时她已是假哭,想让大师兄给她烤更多只鸡吃。这事过后,她便学会了可怜怜兮兮的装哭,这样他就会烤鸡给她吃。 第十八章 前生大师兄最后一次烤鸡给她吃,是她闹着要随贺志坚离开归涯山,为了劝她留下,大师兄烧了十只鸡给她,可她吃光了那些鸡,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想起了贺志坚,她不禁看向他求证问道:「贺志坚被满门抄斩的事,可是大师兄做的?」 提起这人,刚食完一坛蜂蜜的熊久苍原本偷快的心情顿时一沉,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他不仅辜负你,还害死你,我自是不会放过他,可惜当时让那恶道士给逃走了,他回师门后,召来同师门的十几名道士,破了归涯山的结果,想猎取咱们的妖丹,拿去炼延寿丹,老二他们几个不敌,最后我不得不带着他们,隐遁到岚山。」 他带着四个受伤的师弟们,一路躲避那群道士的追杀,其间的艰苦和凶险难以言说,最后历经波折、九死一生的藏身岚山。 听完,韩舒波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当年在她死后,还发生这样的事。大师兄他们离开归涯山,竟是被贺志坚招来灭杀她的那名恶道士所迫,想到他们是受了她牵连,她自责的红了眼睛。 「当年都怪我太任性,不听大师兄的劝告,才会连累你们遭此无妄之灾。」 熊久苍温言劝慰道,「是那道士心怀不轨,才会挑唆贺志坚算计你,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无须介怀,如今咱们已在岚山安居,往后有空,我再带你去瞧瞧。」那道士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妖丹,就算没有贺志坚,他早晚也会找上门来,所以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她。 踌躇须臾,韩舒波小翼翼地问道:「二师兄他们……肯原谅我吗?」 当初二师兄他们也同大师兄一样拼命劝阻她,可那时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执意要离开,与他们大吵一架,这一走,后来她就再也不曾见过二师兄他们,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怪她? 他摇摇头,「他们不曾怪过你,前世在你惨死后,鹤白他们懊恼的是,当初就该不顾一切的把你关起来,怎么也不让你跟着贺志坚离开。」 韩舒波动容的抬手掩着脸哭泣,须臾后,她抹去脸上的泪,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漾开微笑,软语央求,「那等我医冶好爹,你带我去看看他们吧。」这么多年不见,她很想他们。 「嗯。」熊久苍应了声,她身上的淡香窜入他鼻翼里,惹得他耳根莫名发烫,觉得她靠得太近,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 他一动,韩舒波便朝他再挪近些,兴匆匆的继续道:「二师兄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三师兄的脾气还是一样那么急躁吗?五师兄是不是还那么傻气呢?还有二师兄是不是仍是不爱修炼,四师兄是不是还是很爱唠叨?」 见她身子紧捱着他,吐出的气息拂在他耳廓上,彷佛羽毛拂过,痒得他受不了,又往旁边挪开些。 她没有觉他的异样,兴高采烈的想着很快就能与其他师兄们相见,下意识又往他身边移了过去。 「大师兄,你说到时候我带什么礼物回去给他们好?」 见她整个人紧偎在他身侧,饱满的胸脯刚好压在他胳臂上,他面红耳赤的再往旁边移去,接着咚一声,他一个坐空,从椅子上摔落,屁股着地,腰椎一震,整个人呆愣了一瞬,随即耳边响起一阵脆笑声。 就在这时,他腿上突然压上重物,他猛地一看,发现竟是她坐到他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韩舒波两手环抱着他的颈子,不肯起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以前大师兄也曾这般抱过我,然后将我举高高,还对我又抱又亲的。」 「那时你才刚化形不久,还小。」熊久苍面颊臊红,紧绷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大师兄可是嫌我老了重了,所以不肯再抱我了?」她轻着蹭他的胸膛娇嗔。大师兄待她的好,她无以为报,只能用满满的情意来回报他,她会助他体验这凡间的情爱,最后勘破情关,以圆满他的道心,让他能早成大道,白日飞升。 「你是个大姑娘了,我不好再这么抱着你,你快起来。」他被她给蹭得下腹绷紧,一股邪火在体内横冲直撞。 见他羞臊得满脸通红,两只手缩着不知该摆在哪里,她眼露笑意的一把拉过他的手,环住她的细腰,用酥媚的嗓音撒娇的说道:「大师兄忘了,咱们是夫妻,除了你,再没人有资格这么抱着我。」 她那柔软的娇躯宛如要嵌进他身子里似的,让他的呼息变得粗重,「我们不是……」 「大师兄分明对我也有感觉的。」她不让他否认,臀部蹭了蹭,抵到一个硬物,那柔如春水的媚眼斜睐他一记。 那是因为她一直蹭着他,把那里的邪火都给蹭起来了,熊久苍怕再这样下去会控制不住,抬手将她抱放到一旁的地上,匆忙站起身来,「没这回事,你莫要胡思乱想。」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韩舒波托着腮,目送着他仓促离开的身影,勾起粲笑。 倘若大师兄真对她没有感觉,就不会纵容她这般为所欲为,快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说服大师兄了。 自那日韩舒波写的方子外泄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她之后都是让身边的丫鬟亲自去抓药、煎药。 经过连续几日的医治,符广远脸歪嘴斜的情况已略有改善,瘫着的半边身子也微微有了些知觉。 就连康定侯夫人请来的太医瞧了都啧啧称奇,与韩舒波探讨起她所用的方剂和施针的穴位。 韩舒波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将所用的药材和治疗的手法并告诉他。 听完那太医频频颔首,「白附子、僵蚕、蝎子、天麻……治疗口歪眼斜、偏枯面瘫,倒也对症下药,只是剂量要拿捏好,既不可太过,也不能不足,再佐以施针的穴位,辅以经络按摩的手法,才让侯爷的病情能这么快就有起色。」说完,他拱手朝她称赞道:「世子妃医术精湛,老夫佩服。」 韩舒波连忙谦逊的回了一礼,「太医谬赞了。」 一旁的康定侯夫人在听见就连太医都对她医治的手法赞不绝口,再没有任何疑心,更暗自决定要尽快让她接掌府里的中馈。 因此送走太医之后,她命人将韩舒波召来自己的寝屋,面带笑意先开口慰问了她几句,「这几日为你爹医治,辛苦你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医术一点都不逊宫中太医,先前是娘错怪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娘先前不知媳妇通晓医术,难免心存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韩舒波微笑的给她递了个台阶下。 「娘没看错人,就知道你这孩子明理懂事。」康定侯夫人一脸欣慰,接着又道:「如此一来,娘也就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 韩舒波一怔,连忙推拒,「媳妇才刚嫁进来不久,还没能力能担得起这个家。娘也还年轻,府里的事还须仰仗娘作主。」 「你都嫁进来几个月了,身为世子妃,你早晚要帮着明宵打理侯府。其实原本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就让你主持中馈之事,但我看你这次从别庄回来后,处事不急不躁,有条有理,这才决定交给你。」 第十九章 见她这是想把侯府这烂摊子甩给她,韩舒波可没打算这么快接手,「媳妇见识浅,府里的事还需劳烦娘……」 不等她说完,康定侯夫人便殷切的握住她的手,将库房的钥匙塞到她手中。 「娘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就莫要再推却,这库房钥匙交给你,以后中馈之事也并交托给你,你若有不懂之处,可来娘或是问蔡管事。」说完她便摆摆手,吩咐也被一并叫来的蔡管事,带她去清点库房。 韩舒波被赶鹎子上驾,心里暗骂了婆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蔡管事先去办理交接帐册之事。 待看了帐册后,她脸都黑了,这才明白婆婆为何急着要让她接管中馈,因为不善经营,侯府简直要坐吃山空了。 她再去清点库房,望见里头没摆几件东酉,显得空旷无比,她瞟了眼杵在一旁陪笑的蔡管事。 身形矮胖的蔡管事搓着手,干巴巴地道:「幸好剩下的物品已不多,世子妃清点起来也不费事。」 她没好气地道:「所以我该为了无须费太多功夫来清点库房而高兴吗?」她早知道侯府钱财恐怕吃紧,可没想到会糟成这般。 「呵呵。」蔡管事干笑了两声。 「我看了帐册发现,咱们所有的铺子泰半都亏损,原本有几处的庄子,也变卖得只剩下一处最小的。这些年来,侯爷和夫人难道完全不管事吗?」韩舒波忍不住质疑。 现在侯府只靠着那个小庄子,还有九百亩的田地收的租以及朝廷给康定侯的俸禄在撑着,难怪要入不敷出了。 「那几座庄子,是已过世的老夫人,在三、四十年前为了搭救杀人入狱的三老爷而陆续变卖掉的,与侯爷和夫人无关。」蔡管事连忙为现在的主子澄清。 「那几个连连亏损的铺子呢,又是怎么回事?」韩舒波接着再问。 她出嫁前,外祖母将她叫过去,亲自教了她要怎么持家怎么营生,后来娘也再教了她一番,她们营生的手段她都学起来了,本来她也盘算着要拿出所学,替符家好好经营一番,可如今地主家无粮,恐怕她还得拿出自个儿的嫁妆来贴补,简直让她不知该怎么说了。 蔡管事堆着笑说明原由,「原本几家铺子的生意还算不差,但自五、六年前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意一落千丈,卖什么都亏。」 「夫人就没让人好好查查是什么原因吗?」婆婆看起来不像这么糊涂的人。 「查了,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也不了了之。」 望着空旷的库房,韩舒波摆摆手道:「罢了,既然这几家铺子连连亏损,那就先关了吧,我再想想要怎么安排。」 接下来几日,除了替符广远医治,韩舒波还得忙着巡查那几处铺子。 亲自走了一趟后,她回来向康定侯夫人禀告,「娘,我打算把咱们那几处铺子里的货全贱价变卖出去,换些现银回来。」 「贱价卖出去,那岂不是要亏很多?」 「那些货堆着也卖不出去,堆越久咱们只会亏越多,还不如赔钱卖了,拿些本钱回来,再来盘算要做些什么买卖。」 她发现首饰铺子里卖的那些头面首饰,样式都已经过时,难怪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少;而布庄里卖的布匹,花样更是单调古板,显得老气,年轻的姑娘家哪里会有兴趣。 而另外一家书肆,大部分的人都是去白看书的,自然别说能有什么收入了;还有一家酒肆,原本生意倒是不错,但自五年前旁边另开了一家酒肆,那家酿的酒,酒香四溢,味道醇厚,酒客们都被吸引过去,符家的酒肆渐渐的乏人问津;至于另外四间铺子则是租人,但租的是符家亲戚,租银并不高。 「那依你看,之后要做什么买卖好?」那些铺子在她手里亏损连连,想到韩舒波的外袒母和母亲都极善营生,她也极为看重她的意见。 「这事我得再想想,不过娘,咱们那四间租出去的铺子,租银也未免太低了,我打算提高些。」他们拿的租银,连旁边铺子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这……租那几间铺子的都是自己人,有你二老爷他家的,还有五姨婆他们和你三叔公他们,这租银恐怕不好涨。」康定侯夫人也不是没想过要涨租银,但丈夫不肯,说都是自己人,将铺子租给他们几家,本就是为了照题他们。 听闻那几间铺子的租银涨不得,韩舒波只好打消去动那几间铺子的主意。 现下就等将那几家的货贱价卖了,筹得一些现银,再考虑其他。 自陈漪霜那里得知她和符明宵将书房当成寻欢取乐之处,翌日,熊久苍便让人清了间房间出来,另外安置了间书房。 昔日在山里,修炼之余,他便酷爱阅读人间的凡书。一、二十年前他带着师弟们躲避那群道士的追杀,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去到岚山之后,他与几个师弟们各自闭关养伤,而后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九百年的雷劫,他加紧修炼,因此无暇再看凡间之书。 来到侯府后,发现这儿有座藏书楼,收藏了不少书册,他除了早晚修炼之外,一日里有泰半的时间都待在房里看书。 见儿子开始读书上进,康定侯夫人十分欣喜。 这日过午之后,韩舒波没带下人,只身来到熊久苍的新书房。 如今侯府里的人都知晓陈漪霜失了宠,轮到世子妃得了世子的宠爱,故西守门的小厮也没拦着她,让她直接进去了。 一进书房,瞧见端坐在椅子上认真看书的熊久苍,她又甜又媚的喊了声,「相公。」 这几日她忙得不可开交,但每日仍会匀出时间来见熊久苍,即使只是说几句话也好。 熊久苍鼻翼微动,抬眼看向她手里端着的一盘烤鱼。 她轻笑着走到桌案前,将那盘烤鱼搁到他面前,献宝似的道:「这鱼可是来自淞罗江,相公尝尝味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 淞罗江位于归涯山下,昔日他们住在归涯山时,大师兄常在那里抓鱼吃。 「淞罗江?」自打离开归涯山后,熊久苍便未再尝过淞罗江的鱼,算算已有近二十年之久,那鱼香味诱得他马上抓起一尾鱼,大口吃了起来。 「怎么样,味道可还一样?」韩舒波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觉得自家大师兄吃鱼的模样特别好看又俐落,三两下条鱼就进了他的肚子里。 吃完一条鱼,熊久苍颔首,「味道跟以前差不多。」他再抓来一条,没一会儿,盘子里的三条鱼全祭了他的五脏庙。 他矜持的没多说什么,但韩舒波看得出来,能尝到淞罗江的鱼,他显然很高兴,他高兴,她就高兴,忍不住跟着笑眯了眼。 「我让人捉来不少鱼养着,往后相公想吃时,只管吩咐厨房。」说完,她上前拽起他,领着他往外走,「走,我带你去瞧瞧那些鱼。」她先前让人将从淞罗江里抓来的那几十尾鱼,放养在府里的一口池子里。 熊久苍难违爱食鱼的本性,任她拽着来到那口池子。 第二十章 韩舒波指着在清澈的水里优游的肥美鱼儿,「你看到没,我让人把这些鱼养在这儿,日后你想吃的时候随时能来捞,还能让那些鱼儿在这里产卵,一代一代繁衍下去,这样相公就有吃不完的淞罗江鱼了。」 熊久苍垂目注视着池子里的那些鱼儿,手指微微动了动,待抑制住想下去捞捕的念头,他朝她温言道:「舒波,你不需要这般刻意迎合我。」 这几日她差人送来不少坛蜂蜜给他,在起居饮食上,更是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一个妻子那般。 「相公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妻子,伺候好丈夫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说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趁机偎入他怀里。 「你别这样。」他扶着她的肩,想拉开她。 韩舒波两手牢牢圈抱着他的腰,柔声道:「对你好是我愿意的,我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你不要担心我拿此来要胁你什么,倘若最后你真觉得无法与我做一对夫妻,我也不勉强你,只要能让我日日都看见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心里装满一个人时,所思所想全是那人,只想着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只为博得他一个欢喜的笑颜。 熊久苍没有答腔,他这段时日也一直在思量两人的事。一开始,他是完全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但现在,他倒有些厘不清自个儿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不奢望他能这么快就回应她什么,她勾下他的颈子,踮起足尖,朝他的唇飞快亲吻了下。「我会等你想清楚的。」 她会一点一点让他习惯她的亲近,让他对她渐渐由兄妹之情转为夫妻之爱。 他的脸倏地涨红,赧然的扳开她贴近的身子,为了掩饰自个儿过于迅疾的心跳声,他刻意肃着表情道:「以后在外头莫要如此轻浮。」 韩舒波笑得妖娆妩媚,故意反问,「那在屋里就可以吗?」 他窘迫的挤出话来,「女儿家,举止该端庄点。」 她娇嗔道:「没办法,谁让我上辈子是狐狸精呢。」有些习性是天生带来的,改不了。 「你这辈子是人。」他提醒道,是人就该守着人的规矩,不能再肆意而为。 她倾身向他,粉唇漾笑,抬起手点着他的胸膛,也提醒他,「我这辈子也是你的妻子。」 熊久苍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端起脸来再次告诫道:「咱们现下在侯府,不是在你的别庄里,这里人多嘴杂,你言行举止该留意些,莫要教人捉住错处。」 她是侯府世子妃,这府里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她若不小谨慎些,难免要被说闲话。 「我又不是在偷别的汉子,我撩自家相公,有什么好话的。」韩舒波不以为意,前世为妖,她又未洗去前生的记忆,打心里不把这些女子的三从四德放在眼里,但见他皱起眉,似要再再训她,她讨好的改口道:「不过人言可畏,以后我会当心点,不落人口实,相公你别担心。」 「你能明白就好。」见她肯受教,熊久苍点点头,转身离开,要回书房继续看书。 韩舒波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忖既然大师兄不让她在外头对他做那些亲密的举动,那么夜里她悄悄去他房里,没人瞧见,他就没法再反对了吧? 想得正开心时,忽然有人来到她身前,她朝来人瞥去一眼,登时敛起期待淘气的神色,冷淡的叫了声,「大哥。」 符明骐定定的望着她,问道:「舒波,我有一事想麻烦你,不知可否?」 他已来了一会儿,适才瞧见她偎入弟弟怀里,他拼命掐着掌心,才抑制住想上前拉开她的冲动。 被他那露骨的视线盯着,她其实非常不舒服,很想一走了之,但他再怎么说都是符明宵的兄长,她也不好做得太绝,只得敷衍的问了句,「不知是何事?」 「爹的病情渐有起色,你的医术连太医都称赞,我相信在你治疗下,爹很快就能康复,而你大嫂的身子一直不好,我想请你去给她看看。」他朝她提出一个让她无法推拒的请求,是希望能与她多相处片刻,更想借此亲近她。 「这……好吧。」邓云娟怎么说都是她大嫂,她只能答应下来。 跟着符明骐来到邓云娟住的小院,一路上韩舒波都端着张脸,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目不斜视,完全不看他一眼。 不是她自恋,这位大伯看着她的眼神实在让人无法不多想,他胆子也真大,她可是他的弟妹,就算真对她心存爱慕之意,好歹也遮掩一下,如此明目张胆的看着她,是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正坐在椅子上补衣裳的邓云娟见韩舒波跟着相公一起进了屋子,略微吃惊的问道:「舒波怎么来了?」 「是大哥说大嫂身子不好,让我来给大嫂瞧瞧。」韩舒波不冷不热的说明来意。 她与这位身子嬴弱的大嫂不常往来,每次去给婆婆请安时,有一半的时间,这位大嫂都称病未去,近来陈漪霜也是如此,借口病了,躲在自己的小院里,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了。 她懒得去探究她是真病抑或是假病,只要她不再岀现在她面前碍事就好。 「是吗?」邓云娟讶异的觑了眼丈夫,搁下手里缝补着的衣物和针线,苍白的面容微露一抹笑意,温声说道:「那就有烦弟妹了。」她想起在韩舒波医治下已有好转的公公,眸光忍不住微露一丝希冀。 韩舒波在她身边坐下,抓起她的手,探向腕脉。 她再仔细观察她的气色,查看她眼底和唇舌,而后说道:「大嫂这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心疾,天生心瓣缺损,恕我无能为力。」这种先天的心疾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吊着命,一般撑不到三十岁,而她目前的情况,怕是已时日无多。 闻言,邓云娟静默一瞬,隐去眸底的失望之色,秀气的脸庞浅浅笑。「先前为我诊治的大夫也是这么说。」那大夫还说,她这身子恐怕拖不到明年。 「大嫂,对不住,帮不了你。」想到她年纪轻轻,却活不了多久,韩舒波对她生起一抹怜惜,同时也为她惋惜。 「不打紧,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早有数。」邓云娟说完,看向丈夫,见他痴迷的注视着韩舒波,她心中一紧,回头望向韩舒波,她像对他的眼神浑然不觉。 韩舒波站起了身,「那我先回去了。」语毕,她不再多留,举步往外走。 「我送你。」符明骐追了上去。 她面色淡然的出声阻止,「大哥请留步,府里的路我又不是不认得,哪里需要送来送去。」 他马上改口道:「我正好也要出去,只是顺路送你一程。」 见甩不掉他,韩舒波只得跟他一块儿离开,她只管走在前头,丝毫不搭理。 不想行经一处无人的月洞门前,他冷不防拽住她,将她拉到身前。 她吃了一惊,面带愠色的扳着他的手想挣脱。「你做什么?放开我!」 「他不要你,我要你!」符明骐紧抓着她的手,狂热的向她表明心迹。 第二十一章 「你在胡说什么?快放手,否则我要叫人了!」韩舒波又气又恼,他妻子已没多少日子好活,他却跑来对她说这种话,简直混帐! 「你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那我做给你看。」说着,符明骐捏住她的下颚,俯下脸想吻她。 她惊怒得倒吸口气,正想抬起另一只手搧他一巴掌时,就见他忽地被人拽住衣领拖开,她抬眼望去,发现拉走他的人竟是熊久苍,她顿时一喜。 熊久苍怒沉着脸甩开符明骐,而后一拳猛地朝他脸上挥去,沉声怒斥,「混蛋,你刚才在做什么?舒波可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妹,你竟敢如此轻薄于她?!」 挨了一拳,符明骐神色阴郁得宛如想活生生撕裂他,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是你不要她的,你连她寝房都没有踏进过一步,洞房夜更是让她独守空房,你既然不要她,何不把她让给我!」先前在池子边,他亲眼瞧见他推开了投怀送抱的她。 见他竟说出这种话来,熊久苍更加气怒,「舒波可是我的妻子,你岂能对她生起如此龌龊的非分之想!」 适才经过时,瞧见他竟想对妻子行不轨之事,他胸腔里瞬间炸开一股怒气,那种感觉就彷佛原本属于他的心爱之物被人给玷污觊觎,他几乎没有犹豫,提步就冲了过来,赏了他一拳。 符明骐下颚紧绷,满眼狠戾的瞪着他,捏紧的拳头喀喀响着。 怕他对大师兄动手,韩舒波连忙上前,面如寒霜的瞪着他,冷着嗓警告道:「我已嫁给相公,这辈子都会是他的妻子,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人,我希望今天的事莫要再发生。」 符明骐不敢相信她竟一心向着弟弟,「他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熊久苍立即反驳道:「谁说的,舒波是我的妻子,我不只把她放在眼里,更放进我心里,我这一生都不会辜负她!」 韩舒波惊喜的觑向他,但一想到他说这番话,兴许只是为了打消符明骐对她的妄念,但心中仍是忍不住冒起甜蜜的泡泡,她挽住他的胳臂,而后朝符明骐扬了扬下颚。「你听见我相公的话了吗?你自个儿也娶妻了,不好好对待大嫂,却对自己的弟妻动了邪念,简直无耻!你快走,否则我要叫人来了。」纵使没有大师兄,她也不会瞧上他这种人。 面对她毫不留情的斥责,符明骐脸色铁青的瞋了熊久苍一眼,转身离去。 他一走,韩舒波佯装后怕的蹭了蹭熊久苍的手臂,「幸好相公方才及时扯开他,否则我真不敢想像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她话甫一说完,便被拉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她惊讶的抬眸睇向熊久苍,他这是怎么了?符明骐人都走了,他还演什么戏? 「舒波,我考虑清楚了,我们就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吧。」他沉厚的嗓音拂在她耳畔。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作梦都没有想到,她期盼了那么多天的一句话,竟会在这种时候听见。「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惊喜得都结巴了。 「是真的。」方才瞧见的事,宛如给了熊久苍一记当头棒喝,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他对她动了凡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或许是再次相见那时,也或许是她对他说想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时,又或许是她这段时日的诱惑,让他再也守不住自己的心,为她而情动。 「我好高兴,好高兴!」韩舒波满脸欢欣的搂着他,彷佛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胸腔里涨满的喜悦快要炸裂开来。「你可不许再反悔哦,以后我们要做一对恩爱夫妻,我要为你生下很多个孩子,让你儿孙满堂。」 「我不会反悔,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做下这个决定后,心里彷佛有个枷锁脱落,熊久苍感觉心头顿时变得好轻松,柔情意宛如泛滥的洪潮,淹没他整个人、整个心,让他的心里装满了她。 她趁机提出要求,「那以后我们要同床共枕,不能再分开睡了。」艳媚的脸庞笑得犹如盛放在春光里的花,炫目诱人。 熊久苍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仍是宠溺地应允了她,「好,都听你的。」 【第七章】 韩舒波喜盈盈的将寝房布置成喜房,她迳自把今天定为她和熊久苍的洞房夜。 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袭绣着牡丹的绯色衣裙,精心打理过的妆容,让她本就娇媚的脸庞更加艳光逼人。 「奶娘,这辈子我今天最高兴了。」韩舒波捧着腮颊坐在桌案前,喜烛的烛火将她的脸映得红通通的,她嘴角噙着痴笑,等待着熊久苍的到来。 施嬷嬷也是满脸欣喜,「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往后你和世子定会恩恩爱爱、白首偕老。」嫁进侯府已几个月,但过了今晚,她的小姐才真正算是从姑娘变为人妇,她等这一天等得都要急白了头,终究让她给等到了。 韩舒波等着等着,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频频看向房门口,「奶娘你说,他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不过来了?」 施嬷嬷鲜少见到自家小姐这般焦急、沉不住气的模样,莞尔的温言安抚道:「你不是说世子亲口允诺了你今晚要过来,应当不会有变,你别担心,世子很快就到了。」 对,大师兄向来言出必行,他绝不会不来!韩舒波抚着胸口,试着让紊乱的心跳平稳来,一边想着待会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要同他说什么。 就在她焦虑的胡思乱想之际,终于见到那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踏进寝房。 熊久苍瞧见端坐在屋里的佳人,烛光下的她美得教人屏息,他情不自禁的朝她走去。 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两人眼波交缠,时间彷佛停止了,两人眼里看不见旁人,只有对方。 施嬷嬷含笑悄悄退了岀去,替他们轻轻关上房门。 「相公。」韩舒波软语轻唤了声,从今以后,他真的是她的夫君了。 「舒波。」熊久苍也跟着低喊道。前世的小师妹已死,今世的她不再是他的小师妹,而是他的妻了。 他那舒波两个字喊得极为温柔,让她听得还未饮酒就有些微醺了。她起身,端起用彩色的丝线绾成同心结的两盏酒杯,将其中一盏递给他,粉面含着一抹羞色,柔声启口,「我们先喝交杯酒吧。」 「好。」他接过酒杯,两人挽着手,一块饮下交杯酒。 饮完酒,韩舒波粉颊绯红,一双水眸又柔又媚,期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来,我们吃饭吧。」熊久苍却拉着她在桌前坐下。 美色当前,她觉得这会儿他该先「吃她」才对,怎么还有兴致吃饭呢?但见他拿起筷子,兴匆匆尝起桌上的菜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睁着盈盈媚眼瞅着他。 「你怎么光瞧着我不吃?来,多吃点。」他夹了几筷子的菜到她碗里。 「相公喂我。」韩舒波轻拽着他的衣袖撒娇。 他举着筷子的手一顿,又顺着她的意,夹了块鸡肉喂到她嘴边。 第二十二章 瞥见他略显僵硬的手,她这才发觉原来他在紧张呐,她轻笑一声,吃下他喂来的鸡肉,接着靠近他耳边,娇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相公,咱们是不是莫要辜负这春宵啊?」 熊久苍的喉结滑动了下,沉默一瞬后,放下筷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韩舒波搂着他的颈子,面露羞容,但一双眼却灿亮得宛如天上的星子。在她被放到床榻上时,她顺手扯开他腰间的玉带。 她的手灵巧的钻入他的衣襟里,煽风点火,撩拨着他的欲望。 他再也无法按捺住鼓胀的欲念,两手撑在她的身侧,俯下脸,重重吻住她柔软的粉唇。 她毫不忸怩的迎合着他的吻……将自己全副身心都交托给他。 没多久,罗帐里便传来女子的声声娇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这一晚,连坚固的黄花梨大床都隐隐摇晃起来。 「姨娘,世子已搬进世子妃的寝房里了。」一名丫鬟走进陈漪霜的小院里报讯。 啪的一声,陈漪霜将桌上的茶盏扫落,那茶盏就宛如她此刻的心,碎成片片。 「韩舒波,我绝不会让你就这样把表哥给抢走!」表哥是她一个人的。 她神色阴冷的站起来,原来柔美的睑庞宛如失了水的花朵,憔悴许多,她咬着手指,在屋里来回踱步,不能就这样认输,她不能让那贱人得逞,她必须要想办法重新夺回表哥。 陡然想起一件事,她看向一名心腹丫鬟,怒声质问,「梅儿,我让你去找的人呢,都这么多日了,还没找到吗?」 「奴婢已经打听到了,有个道士专门驱邪捉妖。」梅儿连忙将昨日才探知的消息禀告主子。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找来!」陈漪霜烦躁的吼道。 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表哥性情遽变是因为觉悟前非,他有可能不再宠着她,但他不可能忽然之间对原本憎厌的人上了心,一定是韩舒波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表哥的神智,她定会揭发她所使的邪术,不让她再蒙蔽表哥和婆婆。 「但那道士不在咱们城里,他的道观在滦山县。」 「那就找人去把他给请来,花多少银子都不打紧。」只要他能让表哥恢复成从前那样,纵使花光她手上的银两,她也在所不惜。 「那几间铺子的货已经全卖光了,得了五百二十两。」韩舒波来到康定侯夫人的院子,向她禀告那几家铺子处理的情形。 康定侯夫人一边听她说,一边望着她那张本就艳媚的脸庞,些时宛如精心浇灌的花儿,散发出夺人的光采,连她都忍不住惊艳的多看几眼。 她自然知晓儿子如今已经搬到她寝房去住的事,这几日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儿子和媳妇感情好得简直像蜜里调油。 不过相比她的容光焕发,侄女简直像个弃妇一般,削瘦憔悴得厉害,那双眼睛看谁都透着一股子怨气,前两日还在她跟前怪她偏袒韩舒波,坐视儿子冷待她。 这可好笑了,她不受儿子疼宠,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能强迫儿子再去宠她不成?就像牛不喝水,她还能强按着牛喝吗? 失去儿子的心,是她自个儿没本事,在她看来,从别庄回来后的儿子,相较以前,可是懂事又上进,她高兴都来不及,她可不想儿子又变回以前那只贪图玩乐的纨裤模样。 「那你可想好咱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买卖了吗?」康定侯夫人温声询问。虽已将府里的中馈交给韩舒波,但铺子的事攸关府里的营生,她格外关切。 韩舒波回道:「那家书肆的书我没让人卖,还继续留着,只是我想改变一下卖书的规矩。」大师兄爱看书,所以她留着书肆继续经营,但为了不亏本,要另外想个法子来扩展财源。 「怎么个改变法?」康定侯夫人好奇的追问。 「咱们仍卖新书,不过对外再收购些旧书回来,那部分的旧书便租出去,一本书最多限租五日。」为了不让这书肆再亏钱,她可是苦思数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康定侯夫人从没听过还有这样的做法,不免感到惊诧,「租书?这能赚钱吗?」 「我算过,租旧书可要比卖新书更能赚钱。」韩舒波仔细算给婆婆听,「你想想,倘若咱们一本书租十文钱,一个月有三十天,一次限租五天,一个月就能租六次,也就有六十文钱的进帐,而一本新书若卖一百多文钱,咱们只要连续租三个月,就能抵得上卖一本新书的价钱了,而且那书还能继续租下去,要是旧书不够租,拿新书来租也也划算。」不过前提是都能如她所说顺利租出去,这点她就没有告诉婆婆,省得让她对此有所疑虑,能不能成,总得先试了才知道。 一听,康定侯夫人的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的颔首,「好好好,那就照你说的,咱们收购些旧书回来租给人。」 「第二间铺子是原先的首饰铺,我想改做药铺,卖药材。」她通晓医术,对药材也熟悉,没人骗得了她。 想到媳妇那一手连太医都称赞的医术,康定侯夫人也同意。「好,那第三家铺子呢,要卖些什么?」 「原在卖酒的那家铺子,我打算卖药膳,用咱们卖的药材做些补身调气的药膳。」 如此一来,药材就无须另买,用自家的就成,本钱自然就省得多,康定侯夫人也想到了这点,觉得她这主意不错,点头道:「那另一家铺子呢?」 「那家铺子原本是布庄,是咱们铺子里最大的一间,我想改成客栈,宽敞的后院只要改建下,约莫可以隔出十来间厢房。」 康定侯夫人听完,不由得暗忖这个媳妇果然没娶错,依她所说的来做,那几家铺子应当能有盈利了,她赞许的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不过若她所说的来做,那五百二十两银子是绝对不够使的,但这话她一句都不多提。 韩舒波心知肚明婆婆是打定主意,不够的部分她自个儿拿钱出来贴补。娘家给她的嫁妆很丰厚,她也不在意这些银子,横竖她这么尽心尽力盘算这些事,也不是为了符家,而是为了大师兄,所以她一句要求也没提,再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婆婆的跨院,随即外出去处理几间铺子的事。 待回来时,刚到侯府门外,坐在轿子里的韩舒波就听见门房在与人争吵—— 「跟你说了,咱们这里没人叫熊久苍,也没叫胡悦娘的人,走走走,别再来捣乱!」 「我三师兄先前明明说大师兄和小师妹就住在这里,你再帮我问问。」 「跟你说没这两个人,你再纠缠不清,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闻言,韩舒波惊讶的掀起轿帘看去,瞥见一道熟悉的魁梧身影,她惊喜的瞠大眼,朝他招手,让他过来轿子旁。「五师兄,你怎么来了?」 「小师妹,你果然在这里!」上回在溪边偷偷见了她一面,这会黄眠一眼便认出她来。 第二十三章 察觉门房投来讶异的眼神,为免传出什么闲话,韩舒波特地地朝他解释了几句。「这位公子是在我别庄附近修行的一位居士,我和相公住在别庄那几日与他很是投缘,跟着他听了几日的道法,故而彼此互称师兄妹。」 那门房见世子妃竟识得这人,赶紧堆着笑朝黄眠赔罪,「这位公子对不住,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你与世子、世子妃相识。」 黄眠摆摆手,憨厚一笑,「不打紧。」 韩舒波也不坐轿了,支开随行的丫鬟,领着黄眠走进侯府。 那门房有些纳闷的看着两人的身影,低喃道:「不对呀,可那人来的时候,说要找的是熊久苍和胡悦娘,这两人是谁呀?」 走了几步,黄眠猛然想起来找大师兄和小师妹是为了何事,满脸急切的说道:「小师妹,快叫上大师兄去救三师兄!」 「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三师兄进城来想看看你和大师兄,半途遇上了一名恶道士,当年就是他带着一群道士来猎杀咱们,三师兄说他脚程快,引开了他,让我逃跑,这会儿也不知三师兄有没有被那恶道士给抓到。」黄眠急得抓耳挠腮,一张英俊的脸涨得红通通。 闻言,韩舒波神色一凛,「你莫急,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师兄。」她领着他加快脚步朝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前,她推开门匆匆而入。 熊久苍在听完黄眠所言,也顾不得责备他们擅自跑来城里,说道:「我如今没有妖力,无法测算老三现在何处,老五,你先别急,静下心来测算他眼下在哪里,咱们再想办法赶过去。」 他们几人是歃血为盟的师兄弟,只要凭借着血脉里的妖力,便能推算出其他人的行踪来,但他现下是人身,无法运用妖术。 闻言,黄眠这才想起大师兄夺舍了人类的身躯,无法使用妖法的事,他一边担心给大师兄添麻烦,一边又担忧着三师兄的安危,急得在书房里团团转,「我忘了大师兄没法力,一定敌不过那恶道士,这可怎么办?」 见他慌得都乱成一团,韩舒波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五师兄,你莫慌,听大师兄的话,先冷静下来测算三师兄在何处,就算大师兄使不出法才来,咱们也能带府里的侍卫去救他。」 「对对对,我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黄眠用力点着脑袋,盘腿坐下,而后闭上眼,运起妖力,测算棠松的去向。 但他此时心乱如麻,一时无法静心,迟迟感应不到棠松的行踪。 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熊久苍抬手往他肩上重重拍,沉声喝道:「凝心静气、抱元守一,什么都不要想,只管想着棠松的下落就好。」 黄眠依着他的指示照做,这才慢慢静下心来,片刻后,他睁开眼抬起手指了个方向,「三师兄在东南边,约莫数十里外的地方。」 有了方向,熊久苍登时点了府里的十数名侍卫前去救人。 韩舒波不放心,且她与那恶道士上一辈子还有杀身之仇,坚持与他们同行,她这世虽为人身,可她不像一般的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手可要俐落许多。 熊久苍最后敌不过她的要求,带上她和黄眠,领着府里十数名侍卫纵马出城,朝着东南方向赶去。 来到城外数士里处,那里是一片山林。 熊久苍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旋即入山搜寻。他们过来时,被吩咐是来搜捕一名装神弄鬼的道士和一名身量不高、有着张圆脸的少年。 黄眠也心急的进山找人,熊久苍和韩舒波跟在他身边。 半晌后,黄眠在一处竹林外发现棠松的踪迹,他拈起挂在青竹上一绺沾着血迹的兽毛。「这是三师兄的毛,他定是在这附近。」而且多半因为伤势过重,被迫化为原形,才会留下这绺毛。 三人连忙走进竹林里找人。 就在他们在竹林四处寻找棠松的下落时,忽地一道滑腻阴柔的嗓音自他们后方传来—— 「呦,那只松妖藏起来了,你这只牛妖却主动送上门,正好,我还差两颗妖丹,就先拿了你这颗,再去掏他那颗。」踩着一地的枯叶,穿着一袭黄色道袍,面容削瘦阴沉的道士邪笑着朝他们走来。 熊久苍三人闻声倏地转过身,时隔一、二十年再见,熊久苍发现这叫莫康的道士身上的邪气又加重几分,当年他便已隐约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一般道士,若修的是道家正法,身上只会透着一股浩然正气,绝不会像此道一样,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邪气,可见此人定是修了邪法。 熊久苍忘了此时的自己是人身,使不出妖术,却仍像先前那般,习惯性的将师弟们护在身后,警惕的望住莫康,沉声警告道:「莫康,黄眠和棠松都不曾造下杀业,依道门的规矩,你不能猎杀他们,你这是想违背道门的戒律吗?」众生皆有灵性,尤其是开了灵智的生灵,已与人无异,故而但凡修道之人,皆不会随意猎杀妖类,除非那妖为祸世间,才会出手除妖。 莫康鄙夷的口出狂言:「那些戒律是个屁!妖类这种畜生,哪里配与人平起平坐,他们就该像畜生一样任人宰杀,道爷看上他们的妖丹,他们就该主动献出来给我炼丹才是。」 二十年前,他为了猎杀归涯山上的妖,欺骗同门那些妖凶残成性,为祸人世,因而领了一众的同门随他前去。 没想到那只熊妖竟带着其他的妖给逃走了,随后,他的同门有人察觉那些妖并不曾造下杀孽,将他欺骗他们的事禀告师父,师父在查明清楚后,怒责他心术不正,行了邪路,将他逐出师门。 哼,那些愚蠢之人,哪里明白他所做的事是多么伟大,只要他利用妖丹炼出传说中的延寿丹,届时他们就会匍匐在他面前认错,求他赐丹。 熊久苍怒斥,「上天让妖类精怪能化成人形,便是允许他们的存在,而你却为了一己之私猎杀已开灵智的妖,你就不怕天道降下惩罚吗?」 「哈哈哈哈,惩罚?二十年前我杀了那只狐妖,取了她的妖丹,天道也未降下什么惩罚,可见天道是乐见我猎杀那些妖物。」说到这里,莫康没了耐性,朝熊久苍骂道:「爷只要那只牛妖的妖丹,你若再敢碍事,我连你一起杀!」 他未曾见过符明农,故而并未察觉他的身躯被一只熊妖给夺舍了,神魂的气息唯有十分亲近之人才能辨认得出来,当初熊久苍能一眼就认出韩舒波,是因他们曾一起生活三百多年。 前生被他活生生掏取了妖丹的韩舒波,回忆起当时的痛与恨,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着。 她要手刃这个人为自己报仇,这种败类不配再活于世间! 她心绪激动之下举步就想上前,被黄眠给拦住了,「你打不过他,别去!」说完,他大步上前,挡在熊久苍身前。 小师妹已转世为人,大师兄如今也是人身,他是他三人之中唯一仍能使出妖法的,他必须要保护他们。 第二十四章 他那张英俊憨厚的脸庞此时布满恚怒,运起全身的妖力,张口骂道:「你这恶道士,我跟你拼了!」说罢,他朝着莫康冲去,倚仗着被自己修炼得坚硬强悍的肉身,想徒手撕了眼前的人。 那速度快得让熊久苍无法拦住他,他急忙吹响手中短笛,召集那些侍卫们前来。 莫康使出桃木剑,朝黄眠劈出一剑。 黄眠虽及时避开,但肩头仍被划了一下,那桃木剑是用数百年桃木打造,并祭炼过,锋利无比,他登时鲜血直流。 莫康再取出法铃摇晃,黄眠神魂一震,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莫康趁机举起桃木剑直往他胸口刺去,想剖出他的妖丹。 就在剑尖要刺穿黄眠的胸腔时,熊久苍飞快上前及时推开他,手臂却被那桃木剑给刺中,他的元神瞬间有丝不稳。 仅那一瞬间,莫康觉到他身上的异样,狐疑的望着他。「你是人是妖?」 「我相公当然是人。」见他竟伤了大师兄和五师兄,韩舒波怒而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朝他抽去。 莫康先前没将她看在眼里,故而没有防备的被她的鞭子给当头抽中,一道血丝登时顺着他的额心滑落,令他那张瘦长的脸更添几分阴诡。他一双宛如毒蛇般阴的眼神狠毒的睨着她,举起手里的桃木剑,朝她走去。「你敢打伤我,我活剥了你的皮!」 黄眠趁这时将妖力蓄于掌心,猝不及防的重重朝他拍去一掌,大喝道:「你休想伤她,你这恶道士受死吧!」 在后方的熊久苍觑见莫康想避开那一掌,趁势朝他背后也出了一拳,与黄眠前后一块围攻他,阻止他对韩舒波出手。 他这副身子虽无妖力,但这段时间每日早晚修炼下来,已比常人更加强健,挥出的拳头又疾又猛。 莫康尽管道术厉害,但他的肉身与一般人无异,不管是挨了黄眠那一掌,或是吃了熊久苍用尽全力的这一拳,都非受伤不可。 被他们前后夹击,莫康避无可避,不敢直接接下黄眠那蓄着妖力的一掌,便选择硬生生承受熊久苍打在他后心的一拳。 那一拳击上他后背,令他登时喷出一口血,他大怒,但还来不及还手,陡然发现竹林外有不少人赶过来,身上受了伤的他不敢再多留。「今日的帐,他日我定会找你们加倍讨回来,你们等着!」阴狠的撂下这句话,他仓促的逃走。 三人想趁机杀了他,追过去,偏偏出了竹林已瞧不见他的踪影。 「这次没能一举击杀他,让他给逃了,真可惜。」熊久苍遗憾地道。 以他们三人的战力对上莫康,本不能重伤他,莫康是败在轻敌,没将他和舒波看在眼里,才先让舒波得手一鞭,而后又挨了他一拳。 「他要是再找上咱们,届时再杀了他也不迟。」韩舒波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意,他若再敢找来,她定会向他讨回前世那笔血债,还有这一世他伤了她师兄们的仇。 黄眠神色微动,忽地朝不远处跑去,不久,在一处树洞里抱出一只浑身是血的松鼠,满脸心疼的叫道:「大师兄、小师师妹你们快来,我找到三师兄了。」 熊久苍和韩舒波连忙过去,查看了棠松的情况后,熊久苍安慰急得都要哭了的黄眠,「你放心,老三伤势虽重,但性命无虞,他这是妖力枯竭,才会暂时昏迷过去,你渡些妖力给他,他便能再变回人形。」 听他这么一说,黄眠用力点点头,将棠松小心地放到地上,运起妖力注入棠松的体内,片刻后,棠松顿时由松鼠变成一名圆脸的少年。 他人形模样虽是少年,但他修成人形的时间比黄眠还早了数十年。 棠松微微睁开眼,瞧见黄眠,立即虚弱的骂道:「笨牛,我不是让你快逃,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他醒来,黄眠憨憨的轻笑道:「没事了,我和大师兄与小师妹打跑了那恶道士。」 棠松这才发现一旁的熊久苍与韩舒波,他抬眼看着他们,似是想说什么,但伤重的身子撑不住又昏厥过去。 熊久苍让黄眠背起他,「既然找到老三了,咱们先回去吧。」 四人前去与那些侍卫会合,一行人出了山林。 【第八章】 「当真有这种事?」听完韩舒波说的话,施嬷嬷满脸惊疑,不敢置信,她忍不住怀疑,世子妃该不会是故意编造出这番离奇的话来骗她吧? 「奶娘,这种事岂能胡说,我没骗你,这是千真万确,我打小就有着前世的记忆,可小时候我怕吓着爹娘和奶娘,不敢说出来。」为了让棠松能留在府里养伤,韩舒波把前世的事瞒下她是妖的部分,告诉施嬷嬷她前世与他们是一块在山上习武的师兄妹。 她说得信誓旦旦,施嬷嬷不得不信了几分,但还是有着困惑,「那你和那叫黄眠和棠松的是什么时候相认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情?」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在世子妃身边,可从没瞧见过他们。 「是在别庄的时候,有次我去溪边找相公时遇上他们,这才相认。」韩舒波说到这儿,亲密的挽住她的手臂,「奶娘,我带着前世记忆这种事确实不可思议,总不好四处嚷嚷,如今他们其中一人受了伤,我不能置之不理,但留下他们又担心府里会有人说闲话,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他们是我先前住在别庄时,与相公一块结识的朋友。」回来之前,她已和大师兄对三师兄、五师兄他们两人的来历,商讨好对外的说词。 婆婆那边则由大师兄去解释,她只要吩咐好自个儿身边的下人,让她们管好自个儿的嘴巴就成了。 「这……好吧,我会交代绣春她们几个也这么说。」施嬷嬷接着好奇的再问起她前世的事。 韩舒波拣了几件事告诉她,贺志坚的事她也稍稍提了。 「……后来他为了迎娶武阳郡主,害死了我。奶娘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曾有阵子常常在打探贺家的事吗,就是为此。」 听到这儿,施嬷嬷对她所说的话再无怀疑,「我那时还奇怪,你怎么会对贺家的事那么关注,原来如此。这真是恶有恶报,那贺志坚害死你,最后他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 「做了恶事,没人逃得过上苍的惩罚,只是迟与早。」她相信那恶道士定也逃不了天罚。 之后,棠松与黄眠便顺理成章的在侯府暂时住下。 棠松在黄眠日日以妖力为他疗伤下,数日后伤势已好转不少,但他还来不及为此高兴,迎来的是熊久苍沉着脸的训斥—— 「谁让你们擅自离开岚山进城的?!」 棠松不敢答腔。 黄眠则带着一脸憨笑答道:「是我和三师兄想见大师兄和小师妹,所以就进城来看你们。」 原本他们也想找二师兄和四师兄一块来,但二师兄为了不久后的雷劫闭关了,而四师兄近来看上一只母鹿,正追着那母鹿跑,没空来。 「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在山里修炼吗?」红尘世间诱惑多,他怕几个师弟们会受不了引诱,迷失本性,所以在他们修炼有成前,并不希望他们下山。 第二十五章 「可三师兄说,光是闷头在山里修炼不会有太大的长进,要来人间走一遭,尝遍人间的美味,才能让修炼更进一步。」黄眠张口就将自家三师兄给卖了。 棠松来不及阻止他,就挨了熊久苍一个栗爆。 「你自个儿想下山玩,还诓着老五一块来,差点连命都没了,回去后给我闭关修炼十年!」熊久苍气恼地道。 知大师兄素来说一是一,棠松哀号一声,「大师兄,我以后不敢了,我这不是想念你和小师妹吗,才想来看看你们,哪里知道会那么不走运,遇到那恶道士。」 这时刚替符广远施针完的韩舒波进了书房,瞧见棠松愁眉苦脸,央求着大师兄别罚他闭关修炼。 瞥见她进来,棠松宛如看见救命恩人似的,扑过来拽着她的手,让她替他求情。「小师妹,你快帮我同大师兄说说,让他别罚我了。」 她笑咪咪地回道:「大师兄罚你也是为了你好。」她将带来的一盘烤鱼递给熊久苍后,还是替棠松说了句话,「不过看在他这次引开了那恶道士,让五师兄先逃,将功补过,大师不如少罚他一些。」 棠松听了连忙颔,「就是、就是,危急关头,我没自个儿逃,让老五先走,可是很仗义呢!」 黄眠也憨笑着附和,「三师兄这么顾着我,大师兄别罚三师兄。」 熊久苍接过那盘烤鱼,脸色终于和缓一些,又见韩舒波和黄眠都替棠松说话,他也很好心的不再坚持要罚十年,改口道:「罢了,看在你这次护着老五,就改罚半年吧。」 「多谢大师兄!」棠松那张圆滚滚的脸登时笑逐颜开,「小师妹,谢啦!」他就知道拉小师妹替他求情管用,大师兄现在对小师妹那可是疼得紧,简直是有求必应。 见他略过自己没谢,黄眠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三师兄,那我呢?」他也替他说了话呢。 「你?」要不是他方才供出了他,大师兄哪会罚他这么重,棠松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但瞅见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一脸憨傻的模样,一口气又消了下去,挤出一句话来,「也谢谢你了。」 「三师兄的身子既然好些了,我命人带你和五师兄出去逛逛吧,看见什么喜欢的尽管买,也帮没来的二师兄和四师兄买些礼物带回去。」韩舒波笑吟吟的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只钱袋,分别递给他们。 棠松喜孜孜地接过,「还是小师妹想得周到。」 黄眠也拿了另一只钱袋,咧着嘴朝她笑道:「多谢小师妹。」 见他们这般兴高采烈的模样,韩舒波笑得更开心了,找来两名小厮,领他们出门去。 棠松、黄眠这一逛,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到康定侯府,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没见着熊久苍,棠松又领着黄眠一路跑到他和韩舒波住的寝屋去找人,进了小院,他急吼吼地问道:「世子和世子妃呢?」 施嬷嬷见他们一脸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指向里头道:「世子和世子妃在房里……」 她话还未说完,两人就朝紧闭房门的寝房跑去。 施嬷嬷连忙追上去,喊道:「哎,等等,世子妃和世子在试新衣裳,你们别进去!」 但迟了一步,棠松已一把推开房,跑了进去。 房里正拥吻的两人,突见有人闯进来,尴尬的倏地分开。 韩舒波回头,瞥见擅闯进来的是棠松和黄眠,顿时柳眉倒竖,嗔道:「你们两个冒失鬼是没手吗,连敲都不会?」 方才她亲手服侍大师兄换上送来的秋衣,那一袭水蓝色的秋袍衬得大师兄的身姿越发出众俊朗,她忍不住色迷心窍,勾下大师兄的颈子,吻上他的唇,两人唇瓣正缠绵着,就被他们给坏了好事。 黄眠是跟在棠松后头进来的,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呆愣愣。 棠松思及适才进来时彷佛瞧见两人抱在一块,隐约明白两人在做什么,讪讪的挠了挠脸,好声好气的说道:「我这是发现了一件事,赶着来告诉你们,一时情急,才忘了敲门。」 看他似乎真有重要的事,熊久苍让跟来的施嬷嬷出去后,才出声问:「什么事?」他刻意挡在韩舒波面前,不让人瞧见她被他吻得春情荡漾的神情。 棠松连忙说道:「我们这回出去,瞧见那恶道士了。」 闻言,韩舒波表情一凛,追问道:「他在哪里?」 「我们不久前瞥见他与一个婆子在一处客栈前相见,那个婆子我记得曾在侯府里见过,他们说了一会儿的话后,那婆子就领着那恶道士朝侯府走来。」住在侯府的这段日子,他没老实的待在屋里养伤,早把侯府逛遍了,也差不多将府里下人认了个全。 瞧见那恶道士后,他们便躲在暗处悄悄监视,见那婆子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话,便领着人往侯府的方向走,看那样子似乎是要来侯府。他们让小厮带着绕了小路,赶在他们之前,一路跑回来向大师兄和小师妹报讯。 听完,韩舒波蹙眉疑惑道:「他要来侯府?莫非是有人找他过来?」下一瞬,她想起一个人,望向熊久苍道:「陈漪霜先前口口声声说你是中了我的邪术,才会不再宠着她,会不会是她找来的?」 熊久苍思量道:「不无可能,先派人去查究竟是谁找他来的,咱们再做打算。」 韩舒波应了声,叫来一名丫鬟,吩咐她去办这件事。 而后几人转往书房,商量要怎么对付那恶道士。 还未抵达康定侯府,莫康凝目一望,便对领他前来的婆子说道:「侯府内果然有妖气。」先前在客栈附近他也觉到一股妖气,但当时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太多,气息杂乱,让他无法探查那妖气所在。 「道长是说,咱们侯府真有妖怪作崇?」那婆子闻言一惊,她只是奉陈姨娘的命令前来接这位道长进侯府,她本以为是陈姨娘多心,并不认为府里真有妖物迷惑世子的神智,如今听他这么一提,不免有些惊骇。 「没错。」他还少两颗妖丹就能炼延寿丹,发觉侯府真有妖物,他见猎心喜,不自觉加快脚步。 进侯府大门时,他惊觉适才察觉到的那股妖气竟倏地消失不见,心急之下,不顾那婆子的拦阻,忙着在侯府里四处搜寻。 「道长,你这是做什么,那边是内院,你不能过去,万一惊扰了夫人,夫人怪罪下来,那就不好了!」婆子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拼命追着他,想阻止他乱闯,若是让他冲撞了夫人,她这条老命可要休矣。 莫康一心想要抓住妖物,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循着依稀留下的气息,一路跑进内院。 那婆子吓坏了,面色焦急的喊道:「道长,那里不能去!快、快来人拦下他!」慌忙之间,她叫来几名巡逻的侍卫,去将他给拦住。 但莫康的脚程十分快,那几名侍卫一时也追不上他。 这时,康定侯夫人正探望完丈夫,准备要回寝院,走在廊道上,忽见一名陌生道士疾步而来,他后头还追着几名侍卫。 眼瞅着那陌生道士就要来到自家夫人跟前,一名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前头,出声喝问:「站住!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侯府内院?」 第二十六章 突见前方岀现数人挡在廊道上,莫康朝那嬷嬷喝道:「给我滚一边去,别拦着道爷我捉妖!」 「捉妖?岂有此理,咱们府里怎么会有妖物,你这道士莫要胡说八道!」那嬷嬷骂道。 听见这不知来历的道士一张口就指府里有妖物,康定侯夫人也不悦的质问,「是谁让你进来妖言惑众?」 看向出声的康定侯夫人,莫康这才意识到自个儿闯进了内院,瞧见她身上所穿的华衣锦袍,和发上簪着的精致发钗,明白这妇人多半是侯府里身分贵重之人,他收敛了几分狂傲,解释道:「是贵府的陈姨娘请我前来驱邪,贫道适才进府前,就发现侯府妖气冲天,为了驱妖除邪,这才会误闯内院。」 闻言,康定侯大人神色一讶,「是陈姨娘找你来的?」下一瞬,她又沉下脸斥道:「咱们侯府好端端的哪里有什么妖怪,全是她自个儿在胡思乱想,来人,给我把这道士给撵出去!」 领莫康进来的婆子先前见他闯进内院,吓得赶紧去向自家主子禀告,陈漪霜一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着过来阻止婆婆撵人。 「娘,这位莫道长法力高强,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他既然说咱们府里有妖物,那定是真……」 康定侯夫人蹙眉喝斥:「一派胡言,咱们府里哪来的妖物?!」 「你若不信,何不让他见见表哥和世子妃。」她坚信适才那道长说的妖物,八成就是指韩舒波。 「你怎么现在还在疑心明宵是中了邪,你就这么看不得他变好吗?」这段时日丈夫的病在二媳妇的医治下,已有明显的好转,再加她掌了中馈之后,把铺子的事处理得极好,对这二媳妇她可是越来越满意,听见侄女又拿着这件事来说道,她不禁动了怒。 「我没有,娘,我是一心为表哥好,怕他是被邪术迷惑了心智,你就让他出来见见这位道长。倘若莫道长见了他之后,说他没有中邪术,那以后我就再不提这事儿。」为说服婆婆,陈漪霜一脸凄楚委屈的央求。 「好,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让明宵和舒波出来见见这位道长,届时若这位道长瞧不出什么,你以后别再无事生非,给我安分一点。」以前她是颇为疼爱这侄女,但自打她口口声声诬指儿子中了邪,处处挑事,她对这侄女就越瞧越不顺眼。 康定侯夫人转往偏厅,遣了人去召来儿子媳妇。 不久,熊久苍与韩舒波过来。 莫康见侯府世子和世子妃竟是先前曾在附近山林见到的那一对伤了他的男女,登时面露狰狞的怒容。「竟是你们!你们把那只牛妖藏到哪里去了?把他交出来,道爷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熊久苍从容淡定的道:「我听娘派来请我的下人说,这位道长是来捉妖的,我竟不知咱们侯府何时有了妖物,更不知道长让我交出牛妖是什么意思。」 「你还装蒜!先前在城外山林里,你为了护一只牛妖,与这臭娘们联手伤了本道爷,这笔帐本道爷正要找你们讨回,不过倘若你知趣,自个儿交出那牛妖,道爷我便饶你们不死!」莫康那阴柔滑腻的嗓音听了人不由得起鸡皮疙磨。 一旁的韩舒波斥道:「我相公贵为康定侯世子,岂是你这区区野道士能无礼对待的。你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我相公藏了什么牛妖,若有真本事,就自个儿去找出来,莫要在这里口出妄言、迷乱人心。」 陈漪霜见莫康在瞧见表哥和韩舒波后,只一味的让他们交出什么牛妖,却不办正事,急得出声提醒道:「莫道长,我表哥可是受了什么邪术,被迷惑了神智?」 莫康面露不耐的答腔,「他没中什么邪术,他是与那些低贱的妖物为伍。」先前在那山林里,他曾一度察觉到他身上流露一股妖气,但一瞬间就消失了,今日再见,他身上没半分妖气,因此那日可能只是一时错觉罢了。 听他这话,韩舒波当即看向一旁的婆婆,慢条斯理的启口,「娘,你亲耳听见了吧,相公并未中什么邪术,往后让漪霜妹妹莫要再胡说,诬蔑于我。」 康定侯夫人颔首道:「娘都听到了。」她接着瞪向侄女,厉色警告道:「你自个儿也听见了,你找来的这位莫道长说明宵并未中什么邪术,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 陈漪霜不满的辩道:「可莫道长说表哥是与妖物为伍伍,那妖物……」她抬起手,恶狠狠的指向韩舒波,「说不定就是她。」 韩舒波见陈漪霜还不依不饶的针对她,冷冷的嘲讽道:「我是人是妖,你请来的这位莫道长不会看不岀来吧。」 莫康阴冷的眼神往她身上扫去一眼,他自然早就看出来她是人不是妖,出口威吓道:「你们生而为人,却替那妖物遮掩,与妖物何异?你们若是再执迷不悟,非要护着那牛妖,可别怪我不客气!」 见他竟胆敢当着自己的面这般威胁儿子、媳妇,康定侯夫人愠恼的斥道:「放肆!你当咱们侯府无人了吗?竟然当着老身的面一再诬指我儿子与什么妖物为伍,那妖物何在,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若是找不到,就给我滚出去,咱们康定侯府可容不得你撒野!」说罢,她扬手就要叫侍卫进来将这道士给撵出去。 好不容易将道士给请来,却没能证实表哥是中了邪术,陈漪霜满心不甘,陡然想起一件事,嚷嚷道:「我想到了,莫道长说的那妖物该不会是这几日在咱们府里养伤的那两个师兄弟吧?他们人呢,快把他们叫出来给莫道长瞧瞧。」 「他们不在府里。」韩舒波抬眉回了她一句。 原本她是想,只要陈漪霜能安分点,她可以保证她能继续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这回为了对付她,陈漪霜竟把这恶道士给找来,这陈渏霜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她既然不知好歹,她也不会再对她手下留情。 陈漪霜一听他们此时竟不在府里,登时语气尖锐的质问道:「是不是你担心他们是妖物的事被莫道长给识破,才叫他们躲起来?你说,你是不是买通了他们,迷惑了我表哥,才使表哥性情大变?」 熊久苍见她一再刻意刁难韩舒波,面色不豫的朝她说了重话,「他们两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结识他们在先,与舒波无关,我更没有被他们所迷惑,你若要再无理取闹,这侯府也无法再容得下你,你收拾收拾回陈家吧!」 陈漪霜满脸震愕的瞪大眼,「表哥,你说什么?你这是要休了我?!」 康定侯夫人也吃了一惊,陈漪霜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侄女,她正想替侄女缓颊几句,蔡管事却神色匆忙的来禀—— 「夫人,刑部来了人,说是要抓拿逆贼。」 听见逆贼两个字,康定侯夫人惊得顿时变了脸色,「什么逆贼?咱们府里哪来的逆贼?!」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名刑部官员领着数十名官差进来,那些带剑的官差团团围住侯府偏厅。 一名约莫三旬、身着枣红官袍的刑部官员,提步走进厅里,抬手朝康定侯夫人一揖,「下官张群见过夫人。」 第二十七章 瞧见张群身后那些官差,康定侯夫人抑下心头的惊疑,肃着脸沉声问道:「张大人,你带这么多人来咱们府里所为何事?咱们康定侯府代代都是忠君爱国之士,绝没有通敌叛国的逆贼!」被扣上逆贼,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先前刑部接获密报,说是有一牵涉到当年昭王叛逆案的逆贼进了侯府,姚尚书担忧贵府上下的安危,这才命下官带人前来捉拿此人,以免伤了侯府之人。」张群不卑不亢的说明原由。 「有逆贼进了我侯府?老身怎地不知。」说完,康定侯夫人想起个今日除了那道士,并无其他外人进府,立即朝莫康望去。 张群也看向穿着黄色道袍的莫康,眼神牢牢锁住他,质问道:「当年一名叫莫康的道士跟在昭王身边,助他迫害贤良,你可就是当年那名道士?」 那道士当初帮助昭王裁赃残害不少忠良,恶行累累,就连他们刑部尚书的父亲也为其所害。可那道士行踪神秘,又狡猾无比,事发前便逃逸无踪,今日接到密报,得知此人的下落,尚书当下便命他点了人马,赶来缉捕此人归案。 莫康一脸冷然的撇清道:「这位大人说什么贫道不知,贫道今日是因侯府的陈姨娘相请,前来侯府驱邪捉妖。」他心里头愤怒的咒骂,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他定要将那人抓来抽筋剥皮不可。 前世被他掏了妖丹,还活活被他用符火烧死的韩舒波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哪肯上他脱身,「张大人莫要听信这位道士的话,咱们侯府可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邪祟作乱,是漪霜妹妹失宠于我相公,想得回我相公的心,这才请来这道士。方才我听漪霜妹妹便是称呼此道士为莫道长,不知是否是张大人欲找之人?」 张群闻言,登即喝了声,「来人,拿下此人。」 语音方落,就见莫康突然暴起,拿起手里的桃木剑袭击几名官差,欲往外夺路而逃。他以为都事隔十余年,昭王的事早已事过境迁,故而也未再隐姓埋名,压根没想到朝廷还会派人来捉拿他。 张群连忙指挥那些官差抓人。 熊久苍先前早已暗中吩咐侯府的十来名侍卫守在偏厅附近,一见莫康跑了出来,瞬间便围了上去。 这是先前他和韩舒波与棠松、黄眠,商量出来对付莫康的方法—— 「他这次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咱们要设法一举除掉他,以绝后患。」韩舒波的语气里透着浓浓杀意,这不只是为了报她前辈子的仇,为了大师兄和其他几个师兄的安危,此人也绝不能再留。 「他道术十分厉害,要杀他可不容易。」棠松也想宰了那人给自己上回受的伤报仇,但与他交过手,他深知这人没那么容易对付。 黄眠也在一旁老实的点着头,上回他们只是侥幸伤了他,这回他有备而来,要杀死他只怕不易。 熊久苍垂眸沉吟片刻后,提起一件事,「十七年前,贺志坚因通敌叛国被抄斩。」 「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大师兄怎么突然提起此事?」棠松不解的问。 韩舒波讶异的道:「难道他通敌叛国的事不是大师兄做的吗?」她之前问过大师兄,但大师兄没有正面回答,她仍以为是大师兄为了替她报仇,设下陷阱栽赃他,此时瞧他的神情,似乎并非如此。 熊久苍将当年的事简单说来,「贺志坚在迎娶武阳郡主之后,暗中帮着他岳父昭王私通敌国,为了替你报仇,我一直盯着他,发现此事后,我便暗中收集那些罪证,交给他对头的官员,从而揭发了此事,而后昭王和他一家,全都被皇上下旨抄斩。」 听完,韩舒波不解的问:「那这事与那恶道士有何关系?」 自以为明白他用意的棠松,兴奋的接腔道:「我知道了,大师兄是想栽赃他当年也参与了昭王逆反之事,让皇上斩了他的脑袋!」 他是会做出这种栽脏嫁祸之事的人吗?熊久苍没好气地睨了棠松一眼,「不是栽赃,他确实曾帮着昭王做事,只是他当年逃得快,又都是私下替昭王办事,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才能顺利逃走。」 当年他在发现贺志坚和昭王通敌叛国后,暗中监视昭王府和贺府一段时日,这才发现莫康也帮着昭王做事。 韩舒波略一沉吟,问道:「相公是想向朝廷告发他,让他受到朝廷的制裁?」 熊久苍颔首,「我如今没了妖力,不是他的对手,老三伤势还未完全痊癒,单凭老五也制伏不了他,只能借助官府的力量来对付他。」 于是他让棠松和黄眠赶在莫康进侯府前先一步离开,去刑部密告莫康的下落,而他和韩舒波负责拖延。 此时在那十几名侍卫和数十名官差的围捕下,莫康难以逃出重围,最终被擒住,为防他脱逃,重重枷锁铐住了他。 已逃脱十数年,今日竟在这里栽了跟头被抓,莫康怒恨得两眼通红。 见抓获他,张群没有再多留,向康定侯夫人匆匆告辞,急急带着莫康回刑部审讯。当年昭王逆反一案,在逃的只剩莫康一人,抓捕了他,可是大功一件。 莫康被带走前,恶毒狠戾的瞪向韩舒波和熊久苍。 韩舒波丝毫不惧的直视着他,冷冷地道:「你这作恶多端的恶道士,还妄想炼丹延寿,下地狱去为你造的孽赎罪吧!」 那一眨眼间,莫康彷佛在她脸上警见一只白狐的虚影,下一瞬,他被拖着往外走,回头再看向她时,那抹虚影已消失不见。 他心头又惊又疑,她不可能是那白狐,那白狐早在二十年前便被他所杀,可方才那白狐的虚影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个答案,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 待张群押着莫康离开后,熊久苍牵握住韩舒波的手,安抚道:「你放心,他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再也逃不了。」适才她脸上那冰冷的恨意让他心疼,知她这是想起了前生惨死之事。 他暖暖的掌心驱散了韩舒波心头的冷意,她朝他弯唇而笑,轻点螓首。 接着她看向因这突来的变故,而呆若木鸡杵在一旁的陈漪霜,假装不解的道:「漪霜妹妹,你背后站着的那是谁?」 「什么?」陈漪霜下意识回头看去,但她身后并没有人。 「你没看见吗?她吐着舌头,表情狰狞的瞪着你,她眼下有颗痣,身上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衣裙。」 听见她形容之人,陈漪霜顿时一惊,僵着颈子不敢再回头,抖颤着唇骂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她叫金蝶,是你杀死了她,她死得好惨,她要向你索命。」她曾听大师兄提过陈漪霜手上犯过人命,杀死了符明宵生前收的一名通房,前阵子她好奇的找来与金蝶相识的婢女,打探过她的事,故而得知她死前所穿的衣物与她的相貌特征。 一听,陈漪霜惊骇得放声尖叫,「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杀死她的,是她自己投环上吊死的!」 「她说是你残忍的命人把她给吊死,还说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诅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心,一生孤独而死!」陈漪霜一再招惹她,她若不好好回敬她,倒要教她小觑了。 第二十八章 「我没有、不是我……」陈漪霜惊惧得蹲了下来,身子缩成一团。 韩舒波凉飕飕的嗓音再吐出一句话,「她在掐你的颈子。」 「不、不,你别过来、别过来……」陈漪霜惊吓得又跳了起来,感觉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掐她的颈子,她拼命朝着自个儿的颈间拨着,一边失控的朝四周尖声厉吼道:「滚!给我滚!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第二次!」 康定侯夫人见倒女被吓得花容失色,还说出那样的话来,宛如金蝶当初的死真是她所为,她出身高门大户,这样的阴私事她不是没听闻过,不过即使丈夫纳再多的小妾通房,这些年来她都不曾动念暗害她们,如今发现倒女表面上一副柔弱的模样,背地里却做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来,她既震惊又失望,但要她为那死去的金蝶主持公道,却是不能。 对她而言,那通房只是一个下人,而陈漪霜是她侄女,虽然她只是庶女,可这些年来她也真心疼爱过她,不可能要她为一个下人的死偿命。 为免她再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康定侯夫人连忙命令心腹嬷嬷,「陈姨娘神智失常在胡言乱语,还不将她扶回房去,再请大夫过来瞧瞧。」 两个嬷嬷应了声,上前制住神智已有些错乱的陈漪霜,一左一右挟着她,送回她住的小院。 待陈漪霜离开后,偏厅里静默须臾,康定侯夫人面无表情的看向韩舒波,语带责备道:「你方才是不是故意拿金蝶的事来吓唬漪霜?」 「娘,我没吓她,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适才那道士的影响,刚刚我是真的瞧见她身后彷佛站了个虚影。」韩舒波打死不承认是她诓骗了陈漪霜。 打量着她的表情,康定侯夫人半信半疑,「你真的瞧见了?」 「娘,虽然漪霜妹妹对我多有指责和不敬,但我怎么会拿这事来骗她。」她话锋一转,「只是方才我听那叫金蝶说的话,和漪霜妹妹所说,难道那叫金蝶的姑娘,真是被漪霜妹妹所害,她这可是杀了人呐。」 「漪霜不过是被那道士竟是逆贼的事给给吓得神智失常,才会胡说八道,她的话哪里能信,那金蝶……」康定侯夫人本想说金蝶是自尽而死,倏然间想到韩舒波说她适才真瞧见金蝶亡魂之事,抬眸瞟了眼四周,也不敢妄言,改口道:「那金蝶的死虽然不幸,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命人给她家送一笔银子,让漪霜也给她上个香,好好祭拜她。」 那叫金蝶的通房,韩舒波不曾见过,她也没打算为了金蝶的死与婆婆死磕,提起这件事,纯粹只是要给陈漪霜一个教训,没想到竟把她给吓得神智都失常了,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陈漪霜做了亏心事,所以她只说了几句,就把她给吓得疑神疑鬼,都快疯了,如此一来,也算是替那叫金蝶的姑娘岀了一口气。 熊久苍忽地说道:「娘,过两日我打算将漪霜送回陈府去。」 「你真打算送她回陈家?!」康定候夫人惊讶的再问一次。 「她对我不再宠爱她一直有所埋怨,留在府里我怕她再生事,还是让她回去,再另行改嫁吧。」他是不可能像符明宵生前那般宠爱陈漪霜,与其让她继续留在这儿找舒波的麻烦,不如放她出府为好,这也是为了侯府日后的宁静。 「这……」康定侯夫人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儿子,她对漪霜确实越来越失望,可若就这么送她回娘家,对她似乎也太残忍了些。 为了让她答应,熊久苍温言又道:「以后我不会再纳妾,这两年我会好好温书,届时再去参加科考,希望能给爹娘争一个功名回来。」尝过了情爱的遂味,如今他已放不开舒波,他想好好与她共度此生,更不可能让任何人插足他们之间。 听儿子这般上进,康定侯夫人一高兴,便不再犹豫,「那待我好好同她说说,再命人送她回去。」 【第九章】 依大庆王朝的习俗,只有娶妻才有休离一说,其余的纵使是贵妾,只消将人送回娘家,就代表放其归家再嫁。 陈漪霜听到表哥要她离开,一开始自是百般不愿,哭求着要留下来,但康定侯夫人只用几句话就让她答应。 「明宵如今的心已不在你身上,你继续留下来又有何用?金蝶无辜枉死在咱们府里,你就不怕她闹得你一生都不得安宁吗?你想想,明宵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宠爱你,不就是在金蝶死后吗?这好端端的,明宵出门一趟竟就教他被雷给劈了,还把他给劈得连个性都变了,对你再没有往日的怜惜宠爱,转而和他先前冷漠以待的舒波亲近,我这两日老想着,这说不得就是金蝶对你的报复。」 陈漪霜听得整个人呆愣住,这一切竟全是金蝶为了向她报仇所做的吗?她满脸惊惧的朝四下张望,自那日韩舒波说金蝶跟在她背后,这两日她老觉得有谁在看着她,夜里更是吓得睡不安稳,老梦见金蝶来身她索命。 若不是为了表哥,这府里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可如今表哥竟要赶她走,她悲泣的拽住婆婆的衣袖,哀求道:「娘,我不想走,我若这么被赶回去,往后人家会怎么说我,我还要不要做人哪?爹和母亲也不会饶了我的。」 她生母是嫡母的陪嫁丫鬟,生了哥哥和她后,被抬为姨娘,但她已在五年前病逝,她一个庶女,被夫家给撵回娘家,她都不敢想嫡母会怎么对她了。 见她满脸憔悴又惊怕,康定侯夫人叹息一声,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她替她安排了个去路。「你才二十岁,还年轻,没必要在侯府里蹉跎一生,若你不想回陈家,我让人送你到名下的庄子暂时住下,再找人替你相看有没有合适之人,届时我再作主将你嫁出去。」 「娘真的非要赶我走不可吗?」她泪涟涟地问道。 「不是娘容不下你,你自个儿还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事吗,明宵他这回是铁了心,不愿再容你了。你收拾收拾,我待会儿差人送你去庄子。」临走前,她不忘警告道:「往后没人再护着你,你自个儿安分些,莫要再惹事生非。」 陈漪霜趴在桌上痛哭失声,懊悔的想着,倘若那时她没有因为嫉妒而害死金蝶……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过午之后,一辆马车驶出康定侯府,往城外而去。 棠松和黄眠一直等到亲眼见到莫康伏诛,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这几日买的礼物,大包小包的回岚山。 离开前,棠松对送他们出城的熊久苍和韩舒波笑道:「大师兄、小师妹,等你们生了孩子时,咱们几个再下山来看侄儿。」 韩舒波艳媚的脸庞顿时染上一抹绯色,轻抿的唇瓣含着一抹羞喜的笑意,看向站在身旁的熊久苍。 他的耳根子倏地泛红,嘴里则朝棠松骂道:「胡说什么,快回去!老五,你好好盯着老三修炼,他若没闭关半年,你即刻传讯给我。」 黄眠咧着嘴,憨笑的应道:「我知道了大师兄,我一定会好好盯着三师兄修炼。」 第二十九章 棠松还以为他忘了这事,惨号一声。 熊久苍毫不留情赶他们上路。 离开前,黄眠跑到韩舒波跟前,将她拽到一旁,朝她说了句悄悄话,「小师妹,你赶紧同大师兄生孩子,这样咱们才能再来看你们。」城里有好多好玩好吃的,他还想再来玩。 韩舒波也学他压低嗓音,「我会努力的,还有以后每一年,我都会和大师兄到那处位于岚山附近的别庄住上一段时日,届时你和其他的师兄们就可以来看我们。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传讯给大师兄,咱们再帮你们捎带过去。」 除了大师兄,今生还能再见到其他的师兄们,她很高兴,希望住后每年都能与他们在她的庄子里团聚,前世大师兄带着他们五人一块修炼,今世她期望在有生之年,能常常见到他们。 闻言,黄眠嘴咧得大大的,直点着头,带着满腔的欢喜离开。 送走他们,韩舒波与熊久苍一块坐上马车,返回侯府。 在车里,她将适才告诉黄眠的话对他说了,「……所以往后每年我们匀个时间,去别庄里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熊久苍毫不迟疑的颔首,「当然好。」他也着实不太放心让几个师弟们留在岚山,妖类天性喜自由、不爱受拘束,以前几个师弟妹们总是贪玩,不肯老实修炼,总要他常常鞭策他们,若是每年能亲自过去看看他们,也能顺便好好督促他们。 待棠松与黄眠回了岚山后,再隔一个月,符广远已能下榻行走,虽仍走得不太稳,但至少不用再瘫在床榻上,脸歪嘴斜的情况也改善许多,已能把话说清楚,让符广远感到十分满意。 符广远从妻子那里得知儿子现在日日都在书房里用功读书,心甚是欣慰,今日在儿子过来看他时,勉励了他几句,「很好,你如今一改贪玩性子,知道要上进,往后定也会同你大哥一样有出息。」 听他提起符明骐,熊久苍沉默着没答腔。那日符明颈欲轻薄舒波,被他打了一拳后,翌日他就去了京营练兵,这一个多月都未回府,他差点要忘了此人的存在。 符广远见儿子没应声,正想再告诫他几句,这时邓云娟过来探望公公,她朝符广远福了个身,问安。 符广远看着大媳妇问道:「云娟,明骐这趟到京营去练兵已经一个多月了,什么时候回来?」多日不见素来看重的庶长子,他有些想念。 邓云娟娟秀的脸上登时流露一抹柔婉的浅笑。「前两日我吩咐人带了些吃食和衣物去给相公,那下人回来说,相公约莫再过两、三日,等皇上巡察校阅完京营后,就能回来。」夫君这次去练兵这么久,正是为了皇上要巡视京畿大营的事。她接着又道:「等相公回来,看见爹身子已好了这么多,定会很高兴。」 提起这个儿子,符广远连连点头,再看向嫡子,如今这个儿子也不同于往日,知道勤奋上进,他很满意,觉得一切的事都渐渐好转,他们符家后继有人了。 稍顷,熊久苍走出符广远的跨院,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邓云娟叫住了他,「二弟。」 他停下脚步,转身瞥她一眼,不知她叫他有何事。他与这位身子赢弱的嫂嫂素来生疏,两人不曾单独说过话。 「我不知道你大哥去京畿营前,与你和舒波发生了何事,不过你们总归是兄弟,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只知道那日丈夫回来时脸上带着伤,神色更是暴怒得骇人,她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只是满脸戾色的咒骂着小叔,还说「我早晚会宰了他」。 当时听他这么说,她有些惊骇,而后不论她怎么追问,他除了咒骂,什么也不说,所以她始终不知那日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自行猜测,兴许是丈夫倾慕弟媳的事被符明宵得知,两人才起了争执。 为了这事,这段时日她一地惶惶不安,犹豫良久,今日才鼓足勇气,想与符明宵说清楚。 见她不知当日之事,熊久苍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若是大哥能知错不再犯,我与舒波也不会再把那事放在心上。」要他原谅一个曾意图轻薄他妻子的男人,他委实没那么大肚量,不过再怎么说,他如今名义上与符明骐是兄弟,只要他不再逾矩,他可以勉强不再追究。 从他这番话里,邓云娟多少听出她先前猜测之事应是没错,不由得轻蹙起眉,说道:「我会劝劝他,多谢二弟。」 熊久苍没再多留,大步离去。 回到书房,瞧见坐在另一张桌案前,正专注的低头看着帐册的妻子,他神色一缓,眸里露出一抹柔色,不发一语的凝视着她。 当年送她的魂魄去转生时,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与转世后的她再度重逢,甚至还做了夫妻。 他想起当年他付出百年的修为,敲开黄泉之门,送她的魂魄入轮回时,那黄泉守门人对他说了几句话—— 种因得果,善恶轮转,黄泉之水,生生不息。 他送她入轮回,与她结下善因,故而今世她是来报答他前世之恩吗?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助他体验凡尘夫妻的情爱。 以前心无尘垢,自以为心境明澈,可修行九百年来,却迟迟无法得证大道。 如今经历了夫妻情爱,他方领悟到,修行并非不动凡心,而是须将心境修炼到通达的地步,知情懂爱,心中有情,不仅是对夫妻之情,更需扩及对众生之情,最后方能证悟大道。 在这顷瞬之间,熊久苍因顿悟而入了定。 发现他进来的韩舒波,抬眸望见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双眼轻阖,伫立不动,微微一怔后,接着脸上掠过一抹喜色。 她不敢惊动他,端坐在桌前,眼也不眨的瞅着他。 修炼之人,若遇上顿悟,可是难能可贵的机遇,须知,一次顿悟,可比得上数年的闭关修炼。 也不知大师兄是想到什么,竟会突然顿悟,不管如何,她都为大师兄感到高兴。 她捧着腮颊,满眼温柔。前生仇人死了,她又与心爱的大师兄如愿成了夫妻,她这一世算是圆满了,若是能再怀上他的孩子,那就更无遗憾了。 就在韩舒波胡思乱想着以后他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还有孩子日后会长得什么样子时,熊久苍从顿悟中醒过来。 他一睁开双眼,便对上她那笑得眯起眼的娇媚表情,他眼底滑过一抹疼宠,轻笑道:「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 「想咱们的孩子。」她脱口而出。 熊久苍先是一愣,陷随即惊喜的问道:「你有了?」 「还没。」韩舒波抬手摸了摸腹部,暗自决定今晩要和他一起努力,尽快把孩子给「造」出来。 「那你在想什么?」 「我想他什么时候能来。」她笑吟吟站起身,走上前环抱住他的腰,那娇软得宛如能掐岀水来的嗓音,在他耳旁道:「相公,我们催他快点来,好不好?」 熊久苍耳根臊红,被她这么一撩拔,下腹顿时一紧,改口岔开这危险的话题,「过几日等爹痊癒后,我带你回岚山一趟,见见鹤白他们。」 第三十章 韩舒波丰腴柔软的胸脯轻轻地朝他蹭了蹭,见他整张脸宛如要淌出血般红通通,媚笑着应了声,「好。」接着她在他耳边诱惑般的轻吐一口气,低喃道:「相公,咱们回房去。」 「天、天色还早。」体内的邪火被她撩拨起来,他努力抑住那蠢蠢欲动的欲望,不想在白日里宣淫。 「不早了,都日落时分了。」她说着便牵着他的手,往书房外头走去。 为了让他们的孩子能早日到来,她要和他更努力些才成。 熊久苍愣愣的觑向门处,瞥见外头的天际晕染着一片橘红的霞光,没想到他适才的顿悟,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而她也在书房里守了他一下午。 他看向她的眼神柔软得犹如一汪春水,握紧她的手,端着涨红的脸,与她携手走回寝房。 「舒波,你也跟我一块修炼吧。」人的天寿太短,他想与她更长久的相守在一块。 她轻摇螓首,「小的时候我便曾试着修炼几次,但这身子没办法吸纳灵气。」无法吸纳灵气便无法修炼,所以她这一生若是能平安活到七老八十,已算是长寿。 想到届时她一身鸡皮鹤发,老得两眼茫茫,再也瞧不清楚他,她不免有些害怕,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那副老态龙钟的丑模样,她只想他记得她风华最茂的美好。 「怎会如此?」熊久苍皱起眉,凡人若不修炼,性命短促,仅仅只有数十年的岁寿,这符明宵的身子能修炼,他以为她应当也能。 不想让他担忧,韩舒波抑去心中的愁思,漾开笑,佯装出不在意的表情说道:「约莫是我凡心太重,所以转世后的这具身子没有灵根。」她挽住他的手臂,柔声再道:「这样也好,等我百年后,相公便能无牵无挂的回岚山继续修行,经历这一世的夫妻情爱,想必能对你的心境有所提升,你的道心也会更加稳固,且能陪着你做一辈子的夫妻,我已知足,要是再贪心,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了。 见她一心一意只为他着想,他静默着未出声,寻思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这副身子也能修炼。 一定会有办法的! 秋意渐深,不过今日秋阳高照,天气回暖,韩舒波与熊久苍陪着已康复八、九成的符广远在花园里散步。 符广远问起铺子的事,韩舒波便回道:「……租一本书才几文银子,那些买不起新书的人也能拿得出几文钱来租书,这个多月来咱们书肆里租书的书生可是络绎不绝呢,那些收购来的旧书都供不应求,我让人又购进一批新书,再转租出去。」 「那些书生租了书之后,八成全都拿回去另外抄写一份,万一他们把那些书都抄完,往后还有人会再来租书吗?」符广远提出疑问。 韩舒波耐着性子解释道:「当初打算租书时,我也料到那些书生把书租回去后定会抄写一份留着,但这世上的书这么多,且每年又有那些名士、儒者们陆续刻书印行,书是绝对抄不完的,还有些话,是图新鲜有趣,租回去的人看完后,多半不会想再另外抄写下来,所以用不着担心租书的生意以后会做不下去,且爹不知道,自打咱们开始租书后,反倒吸引不少人来咱们书肆里买新书呢,生意比以往还要好上两、三倍。」 外祖母曾告诉她一句话,人多的地方才能聚财,所以她以租书的方式,吸纳书生们过来,其他的人自然也会被吸引过来,上门的十个人里,只要有两、三个人买新书,那就够了。 「竟有这事,难为你能想到这些。」符广远赞许的连连颔首。 她接着说起其他几家铺子的事,「药铺的生意刚开始时,我特地请来两位坐堂大夫,为百姓们义诊十天,之后每个月也会再选出一天请坐堂大夫义诊,这段时日下来,前来咱们药铺买药的人越来越多,掌柜和伙计都忙不过来,前两日我另外再请了两个伙计来帮计。」 她接着再说起药膳馆和另一间客栈,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符广远听得捋着下颔的胡子,深觉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迭声道:「好好好,以后咱们家定能越来越兴旺。」他接着看向儿子,嘱道:「舒波不仅治好爹的病,还替咱们家做这么多事,往后你要好好待她,你若敢辜负她,我头一个不饶你。」 熊久苍觑着妻子,眼里满是柔色,「我自是不会辜负她。」他明白她尽心尽力做这么多,并非为了符家,而是全为了他,终此一生,他都不会辜负她对他的这番心意。 他的承诺让韩舒波堆起满脸甜笑,「爹,你放心吧,我和相公以后都会恩恩爱爱的过日子。」 符明骐回来时,远远瞧见的便是他们两人携着彼此的手,相视而笑,那副甜蜜的模样宛如一根利刺,直接扎入他的双眼,让他的脸孔有一瞬间狰狞扭曲。 她不该对符明宵那没用的废物笑得那样柔媚,那样的笑容该属于他才是! 这一个多月,他日日想着她,即使拼命练兵,也没办法将她的身影从他脑海中驱走,他想她想得都快疯了。 可她是怎么对他的,竟然背着他与符明宵如此亲蜜! 符明骐没有过去,在感觉到自己暴怒得即将失控前,他紧掐拳头,掉头从另一侧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此时邓云娟正坐在桌前缝补他的衣物,她近来的心疾越来越严重,往往一发作起来,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若非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她只怕已魂归离恨天。 撑着身子,邓云娟希望在最后这段时间,能替丈夫多做一些事。 忽然瞧见丈夫回来,她毫无血色的脸露出一抹惊喜,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夫君,你回来啦。」 「滚开,别来烦我!」符明骐躁怒的抬手挥开她。 她虚弱的身子跟跄的退了两步,及时被一名丫鬟扶住,才没有摔倒。 那丫鬟有些心疼她,邓云娟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而后看向符明骐,关心的问道:「可是谁惹得夫君不快?」 符明骐不由分说,拍起脚踹向一旁的桌子,咒骂道:「该死,我早晚会杀了他!」 又听到他这么说,邓云娟心头一惊,劝阻道:「夫君,你不能这么做!」 「那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为何不能这么做?」符明骐满脸狠戾之色。 「可他是……」她不敢说出他口中那废物的身分,怕更加触怒他,将屋里的丫鬟全都遣了下去,才柔声劝解道:「相公,陈姨娘已被送走了。」 「她的事与我何干?」他对陈漪霜的事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想知道。 「二弟送走她,是想与舒波好好过日子,这段时日他们形影不离,恩爱……」她话还未说完,就见他抄起张绣凳重重摔砸,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心口一窒,几乎无法喘息。 见她躬着身按着心口,脸色惨白,一副要厥过去的模祥,符明骐没好脸色的啐骂了句,「你这病秧子!」他扬声叫来丫鬟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始至终都不曾关心妻子。 几个丫鬟连忙扶着邓云娟坐下,再将她的药拿来喂她服下。 第三十一章 「大爷怎么能这样对你?」 即使遭到丈夫如此无情的对待,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气来的邓云娟仍是不忍心责怪他,为他缓颊道:「他当初在婆婆的安排下,不甘愿的娶了我这个病秧子,我这病弱的身子也服侍不了他什么,他没休了我,已是对我留情。」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不到半个时辰,符明骐又转了回来,竟破天荒关心起她来,「你身子可还好?」 「已无恙了。」她讶异的轻轻颔道。 闻言,符明骐挥手将屋里的下人全都赶了岀去,而后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柔荑,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云娟,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难得被他这般温情款款的对待,她不知不觉的顺着他的话问道:「夫君想让我帮你何事?」 「我这一辈子从未那么想要过一个人,我要你帮我得到她。」 邓云娟一怔之后,意会过来他口中指的人是谁,惊愕的瞪大眼。「不,你不能那么做!」 「我若得不到她,届时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难道你真想看见我杀了他吗?」符明骐明白妻子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什么都没告诉过她,他也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但她既然已经知晓他对韩舒波的心思,他也没打算在她面前隐瞒遮掩什么。 她惊骇道:「不,你若杀了二弟,娘绝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就帮我得到她,只要一次就好。」想到能将那副妖娆柔媚的婀娜身姿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他的眼神越发狂热。 邓云娟颤着声音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件事若让人知道,你会身败名裂,一向看重你的爹又会有多震怒,你可曾想过?」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她,想得我都快疯了!」眼睁睁看着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对着另一个男人柔媚娇笑,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灼烧他的心,逼得他快发狂。 她试着想再劝,「你可以要其他的女人,唯独她不可以,她是你弟媳啊!」 「明宵当初压根不想娶她!」他怒道。 「那已是当初的事,如今他和舒波早已情投意合。」他为何就不能认清这事实,一味痴心妄想,执迷不悟。 符明骐阴晦的眼神透出疯狂的杀意,「你不帮我,我只好想办法杀了他,如此一来,我也能得到她!」说完,他冷冷地甩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邓云娟惊骇的拽住他的衣袖,脱口道:「我帮你。」她不能真让他杀了明宵,那样一来,他这一生也跟着毁了。 【第十章】 「大夫人心疾又犯了,求世子妃过去给我们大夫人瞧瞧。」 听见邓云娟丫鬟的话,韩舒波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想去看邓云娟,而是符明骐昨日已回来,她不怎么想见到他。 那丫鬟见她似是不愿过去,情急之下连忙跪了下来,「奴婢求求世子妃,昨儿个大夫人便犯病了,服下你前阵子为她配的药也好转些,可不知怎么回事,她今日又发病了。」 「你们没再给她服药吗?」自打上回符明骐请她过去为邓云娟诊病后,她便为她炼制了一些药丸,好让她发病时能服用。 「吃了,可大夫人还是很不对劲。」 「那你家大爷在屋里?」韩舒波心忖若是符明骐在,不如就让人将邓云娟用软轿抬来她这儿,这样她就用不着到她屋里去了。 婢女一愣,依着过来时主子的吩咐回道:「大爷出去了不在。」她也不知为何主子特意交代她这么回答,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多问。 得知符明骐不在,韩舒波这才站起身,吩咐身边一名丫鬟替她拿了药箱,便要过去。 走到房门口时,刚好瞧见熊久苍回来,她朝他说了声,「嫂子发病了,我过去瞧瞧她就回来。」 熊久苍不放心的道:「我陪你一块去。」 「好。」知道他是担心符明骐再对她行不轨之事,她也没告诉他符明骐不在屋里,甜孜孜的携着他的手,要一块儿过去邓云娟住的小院。 但才走了几步,就有一名小厮前来禀告,「世子,侯爷请你过去一趟。」 熊久苍朝那小厮道:「你回去禀告我爹,我稍晚再过去。」对他而言,这符家没有个人比舒波更重要,即使是符明宵的爹娘也一样。 「相公,既然爹有事找你,你先去见他吧。」明白他在担心什么,韩舒波接着又道:「听说大哥外出不在,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 闻言,熊久苍这才放心跟着那小厮去见符广远。 韩舒波来到邓云娟住的小院,走进她房里,瞥见她面无血色、异常憔悴的脸庞,她蹙起眉走到床榻旁坐下,按住她的脉搏,须臾后,面色凝重的道:「嫂嫂,我之前不是叮嘱过你,若是你能一直维持平和的心情,兴许能再多活一段时日。先前一个月不是一直好好的吗,这两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劳心费神,一再发病?」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拖不了几日。 「我……对不起、对不起!」一开口,邓云娟便潸然泪下。 韩舒波温声道:「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个儿的身子。」她心忖昨天符明骐刚回来她就发病,多半与他脱不了关系,但他们夫妻的事,她不想多问。 邓云娟擦了擦泪,坐起身,「我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将你的丫鬟先遣出去?」 韩舒波见她满腹心事的模样,略一沉吟,吩咐跟着她过来的丫鬟,将药箱留下后先出去。 邓云娟也遣走屋里的丫鬟,而后她下床,撑着病弱的身子走到房前,将房上栓,再徐徐走回桌前坐下,斟了杯茶递给她。 韩舒波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搁在桌上。「嫂嫂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她是对嫂嫂锁门之举感到古怪,但她以为多半是想说什么不好让人听闻的闺房心事,所以并未多加怀疑。 望着她,邓云娟轻声启口,「舒波,你可曾深爱着一个人,为了他,什么事都愿意做?即使明知那事是不对的,仍昧着良心去做?」 被她这么一问,韩舒波想到熊久苍,艳媚的脸庞漾开温柔的笑意,颔首道:「若是为了相公,逼不得已时,即使是昧着良心,我也会去做。」 「你对二弟竟用情已如此深。」邓云娟回忆起她刚嫁进侯府时的事,「当初你嫁进来时,对他可是不闻不问。」 「那时他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嘛。」韩舒波意有所指的笑道,她心悦之人是大师兄,可不是以前那个符明宵。 「看来那场雷击不仅让三弟变了性子,还让他因此赢得了你的心,这也算是因祸得吧。」可如今她要做的却是亲手将这分福气给毁了,她对不起她,来生她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亏欠她的。 「怎么都在说我的事,你不是有什么心里话想同我说吗?」 「你先尝尝这乌梅茶,这是我特地吩咐下人沏的,滋味酸甜可口。」邓云娟说着,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你,多谢你前阵子为我配的药,也多谢你过来看我。」 第三十二章 「咱们都是自己人,嫂嫂不必如此客气。」客套的说了句,韩舒波也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发觉那味道太浓厚,她便不再多喝,搁下了茶盏。 邓云娟望着她,憔悴的面容有些黯然,「你和我都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夫婿,我相信你必能了解我的心,即使眼前是刀山火海,但为了丈夫,我们也会毫无畏惧的闯过去,只是我不如你幸运,能与所爱之人相知相惜。」 韩舒波颔首道:「嗯,我确实很幸运,但这分幸运不是从天而降,而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想要什么,不能只奢望别人给,要自己想力法努力。」当初她就是厚着脸皮,想尽办法诱惑大师兄,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才打动了他,赢得他的心。 说完这番话,她忽觉全身虚软,连坐都坐不稳,要扶住桌沿才能稳住身子不滑倒。 「你在刚才的乌梅茶里下了软筋散?!」一瞬间明白自己着了道,韩舒波气怒地皱起眉头。那乌梅茶的味道太浓,掩盖了软筋散的药味,她一时没有察觉,中了招。 想到前世她也是因为太相信贺志坚,才会被他暗中下了符药,令她被那恶道士掏走妖丹,还被符火活活烧死,今生又误信他人,她又怒又惊,气自己怎么会如此蠢笨,竟被设局两次,但邓云娟这般设计她,图的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她怒问,吐出来的嗓音却绵细无力。 邓云娟眼眶含泪,抱歉道:「我知道我不该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但是为了不让明骐杀了明宵,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韩舒波嗓音喑哑,想叫住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去的她。 但邓云娟不敢回头,脚步不停的走向与寝房只有一道门相隔的耳房,朝待在里面的人道:「别忘了你先前答应我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韩舒波因她之故受此污辱,定然无法原谅她,但她相信若是舒波想继续与明宵在一块,对今日之事,她定会守口如瓶,而明骐心愿得偿,也不会再做出弑弟之事,她虽对不起舒波,但至少保住了明宵的性命。 「我不会忘记。」耳房里的人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 邓云娟则走了进去,掩上了耳房的门,紧紧掐着手里的丝绢。 亲手设下这样的局,让自己的丈夫奸淫自己的弟妻,她宛如拿着刀,一刀一刀凌迟着自己的心,痛得她全身都在颤抖,但她紧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等事情结束之后,她会亲自向舒波谢罪,不管她想怎么报复她,她都会接受,因为这是她亲手造下的孽。 符明骐瞧见软软趴倒在桌前,自己朝思暮想的可人儿,一脸掩不住的狂喜。 他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抱起全身虚软无力的韩舒波,「我终于还是得到你了。」 「你放开我!」她拼命想挣脱他,但她两手虚乏无力,想叫外头的人进来救她,发出的叫声却细如幼猫,「来人、来人……」 「你别叫了,你留在外头的婢女早让我事先安排好的人给引走了,不会有人进来救你,你还是乖从了我,我保证会比二弟更加疼爱你。」他抬手抚摸着她那张让他为之迷恋的艳媚脸庞。 韩舒波恶心得想吐,一双明媚的水眸此刻染满憎怒之色,警告道:「你若敢碰我一根寒毛,我会杀了你!」 符明骐视若无睹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恨意,邪气地勾起嘴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死在你手上,我也很乐意。」说完,他俯脸想一尝她那张粉唇。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贝齿狠狠朝他的嘴咬下。 他吃痛的低呼一声,两手一松,她从他怀里摔了下去,她顾不得摔疼的身子,匍匐着趁机往房爬去。 符明骐被咬破的唇瓣渗进一股甜腥味,他抬手往嘴唇一抹,摸了满手鲜红的血,那血腥味激得他狂怒,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朝她重掴一巴掌,啐骂道:「你这婊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吗?」说定,他粗暴的撕扯着她的衣裳。 韩舒波怒得想一口咬死他,她无法容忍自己被这人用如此不堪的手段给玷污,她纵使死,也饶不了他! 她悄悄拔下一支发钗,在他伸手探进她衣襟的那一刻,蓄起全身的力量于手臂,朝他颈间猛力刺去。 但她的力道不够,只刺破他颈子的皮肉,未能一击杀死他。 一时不察被刺伤颈子,符明骐勃然大怒。「你这贱人!」他气恼地一脚踹向她,将她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面色狰狞的上前,扯住她的头发提起她。「你如此不知好歹,休怪我不怜香惜玉。」他重新抱起她,走到床榻前,将她抛到榻上。 觑着眼前让他心心念念为之倾倒的美人,他胯下胀得难受,等不及的扒去自己的外衣,两眼露出狂烈的兴奋之色,爬上床榻,抬手要将她那身先前被他撕破的碍事衣物给扯去。 韩舒波已没了力气再反抗挣扎,她绝望地闭上双眼,忽然之间,听见房门被人撞开的声音,她惊讶的睁开眼,下一瞬,瞧见符明骐被人从后领揪起,抛到床榻下,紧接着一道怒喝传来—— 「你这畜牲不如的混帐,你竟敢对舒波做出这种事,这次我绝不会再饶了你!」熊久苍满脸盛怒,朝摔在床榻下的符明骐重重挥拳,每一拳都是往死里打。 他先前被符广远找去,忽然心神不宁,便匆匆找来了邓云娟住的小院,发现小院里竟没下人,他心头的不安更重了几分,一路找到这处寝房来,隐约听见屋里传来的声响,情急之下抬手想推开房门,发现房门竟上了锁,他不多细想便抬脚踹开。 进来后,看见该外岀的符明骐,竟趴伏在一名女子的身上,他没瞧清那女子的面容,但从底下露岀的一截衣裙,认出与妻子今日所穿的衣裳相同,那一瞬间,他震怒得想将筱明骐给撕碎。 符明骐身为武将,身躯练得比寻常人来得更加结实,冷不防挨了几记重拳,也没能将他打死,他伺机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还击,阴鸷的咒骂,「你敢来坏我的好事,我杀了你!」 熊久苍侧身避开他刺来的匕首,一拳再击中他的腹部。 符明骐忍着痛,连连挥着匕首寻机刺杀他。 躲在耳房里的邓云娟听见寝房里突然传来打斗声,连忙出来查看,觑见符明宵不知怎么闯进房里,还与符明骐打了起来。 瞧见就连身为武将的丈夫,竟然被符明宵给打得快无招架之力,担心丈夫会死在符明宵手上,她急得叫道:「你们别打了,快住手!住手啊!」见他们两人丝毫无意罢手,她快步走到床边,急切开口,「舒波,你快叫他们停下来,别再打了!」 面对下药接她害成这般的邓云娟,韩舒波神色冷沉,「我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叫他们住手?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你身为人妻人嫂,竟无耻的帮着自己的丈夫做出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来,你的心莫不是臭的?」 第三十三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想害你,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兄弟相残!」邓云娟啜泣的解释。 韩舒波不敢相信她竟有脸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想他们兄弟相残,却做出这种事来?你这不是在阻止他们,相反的,他们正是因你的所做所为,如今才会反目相残!」适才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符明宵那副身子经过大师兄这段日子的修炼,不仅比往昔强健许多,就连身手,也非身为武将的符明骐能相比,符明骐处处被压着打,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 邓云娟被她骂得满脸羞惭,「我是怕他杀了明宵,才会答应帮着他对你下药,他说只要让他得到你一次,他也就满足了。」 听闻她这可笑的理由,韩舒波恼怒的用着虚软的噪音骂道:「你真是愚蠢,像你这般又笨又没良心的女人,我当初就不该好心给你配药,帮你延命,还不如让你早点去死!」 就在这时,符明骐逃进耳房里,取岀他先前过来时放在里头的一把佩刀。他手握长刀,被打得青肿的脸,露出宛如恶鬼一般的狞笑。「符明宵,你受死吧!」 他有长刀在手,熊久苍一时不好近身再揍他,只得暂避。 身为武将,符明骐刀法练得最好,仗着惯用的长刀在手,他满脸自信的以为符明宵怕了他,狂笑一声,持刀追砍他。 韩舒波看去几眼,细心的发现,大师兄并非不敌他,只是在找机会要夺下他手里的刀,因此放下心来。 而邓云娟见韩舒波不肯劝他们停手,着急的紧掐着掌心,只得自己想办法阻止。 她朝熊久苍走去,想让他先离开,「二弟,你快出去,他刀法很强,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给我滚开,别来碍事。」回她话的不是熊久苍,而是符明骐。 熊久苍压根没搭理她,捡起先前被他踢掉的那柄匕首,觑见一个机会,伺机要朝他掷去,这时,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邓云娟见状,猛然抱住他的手臂,让那匕首射偏了。 符明骐瞅见他邓云娟绊住,机不可失,登时举刀朝着他胸口直劈而去。 在床榻上瞥见这幕的韩舒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那顷刻之间,跳下床,将离她只有三步之遥、背对着她的熊久苍给一把推开。 噗—— 胸前瞬间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身子宛如断线的纸鸢,重重往后倒。 就在这时,接获下人来禀的符广远赶来,正好瞧见长子持刀砍杀韩舒波。 小院里的下人事先被邓云娟给支开,但这时辰,刚好是粗使下人过来打扫的时候,邓云娟忘了这事,以致于她们过来打扫时,发现小院里竟罕见的没什么人,接着听见里头一间寝房里传来打斗声,下人走过去,从被踹开的房口探去一眼,发现竟是府里两位少爷在打斗,便匆忙赶去禀报管事,而后管事再去禀告符广远,他这才匆匆赶过来。 其他被支开的下人,闻讯也急忙赶了回来。 错手砍了韩舒波,符明骐呆愣住,握刀的手一松,那柄沾着血的刀哐的一声掉落地上。 看着妻子胸前的衣裳染满了鲜血,熊久苍有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他走过去,两手发颤,不敢碰她,「舒波、舒波……」他想骂她怎么可以那么莽撞的推开他,自己受了这一刀,但他的话全都堵在咽喉里,除了她的名字,他说不出其他话来。 「我、我没事……你、你不要担心。」忍着胸前的剧痛,韩舒波吃力的抬起手,轻抚着他那宛如要哭出来的面容,她从未见过大师兄这样的表情,她努力挤出一抹笑来,想让他放心,「我、我……」 她很想再跟大师兄说说话,但她胸口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满眼依恋的望着他,旋即意识便被一片黑暗给攫住。 「舒波!」熊久苍哑着嗓嘶吼,方寸大乱,直到耳边传来不知谁喊了一声「请大夫」,他这才努力稳住心绪,抱起她往外走,一边吼道:「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听见他这一吼,其他的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一名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符广远看向长子,惊怒的骂道:「你这逆子,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杀舒波?!」 符明骐这时已经没了适才的癫狂,表情一片呆茫,没有答腔。他竟然亲手杀了韩舒波,那个在嫁来符家的翌日,他一见钟情的女子。 他当时一心要置符明宵于死地,出手毫不留情,他很清楚受了他那一刀,她活不了了。 她就要死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杀的分明不是她! 邓云娟撑着心疾又再发作的身子,颤巍巍地跪在公公面前,用力磕着头,将一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爹,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这一切全是我引起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韩舒波骂的没错,是她愚蠢的听信丈夫的话,才会引得他们兄弟相残,最后累得韩舒波受了伤,她无法挽回什么了,如今只能扛起所有的责任,希望公公莫要怪罪丈夫。 符广远气愤的睨着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明骐为何会拿刀杀舒波?」 她没有脸说出原因,只能不断的磕着头,「全是我之过,求爹原谅明骐。」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究意是做了什么,让明骐拿刀杀舒波?」符广远怒声质问,执意要问个清楚明白。 「是我太愚蠢了才会铸下这不可饶恕的错……」邓云娟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用尽仅剩的一丝力量,抬起眼望向符明骐,喊了他最后一声,「夫君……」 闻言,符明骐抬眼看向她,瞧见她露出一抹非常轻浅的微笑,而后整个人便趴倒在地,两眼闭起,一动不动。 一名丫鬟过去想扶起她,发现她已毫无气息,惊得叫了一声,「大夫人没气了!」 「什么?!」符广远惊愣住,不敢相信长媳不过就是磕了几个头,竟然就把自己给磕死了。 「大夫人素有心疾,心绪本不该过于激动,这两日已一再犯病,方才的事又让她受了惊吓,于是……」这丫鬟服侍邓云娟多年,说到这儿,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符明骐怔忡的望着再无呼息的妻子,须臾后,他彷佛从太梦中清醒过来,快步走到邓云娟身前,摇晃着她的身子,「醒醒,你给我醒醒,你这病秧子都拖着这么多年没死,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你是装的,你快给我醒来……」 那丫鬟哭着想阻止,「大爷,大夫人是真的死了,你别再这么对她了,她生前你没好好待过她,她死后你又何必再这般折腾她的身子,让她死都无法安宁呢?」 她这番话让符明骐停下了动作,也让他想起娶了邓云娟这么多年,他一向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曾好好待过她,可她总是处处包容着他,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着。 就连她在死前也一肩扛起所有的错,丝毫不提他逼着她去做的肮脏事。 看着闭着双眼的妻子,他忽然明白,他是彻底失去了她,失去这世上唯一真心爱着他的女人,这一瞬,他悲从中来,大吼一声,「啊——」 第三十四章 他不仅杀死他所倾慕的女人,还害死爱他的妻子。 他后悔了,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瞥了眼地上那把沾着韩舒波鲜血的刀,他朝父亲跪下,磕了三个头,忏悔的说道:「今日之事,全是我一手造成,是我之过,爹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吧。」语毕,他捡起那把刀,抬手往颈子一抹,随后倒在邓云娟尸身旁,看着妻子,他微张着嘴说了句无人能听见的话:「我来陪你了……」 亲眼目睹长子自刎,来不及阻止的符广远惊呆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伤势太重,只怕……」太医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你们准备准备吧。」 熊久苍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朝他怒咆,「准备什么?舒波不会死的,你若不治好她,今天你休想走出这房门一步。」 一旁的施嬷嬷则捂着脸痛哭,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世子妃只是去给大夫人诊病,怎么回来时却是变成这副模样…… 康定侯夫人先前接获下人来禀,得知媳妇被符明骐砍伤,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走进房门时刚好听见太医的话,接着瞧见儿子如此失态,她连忙上前劝道:「明宵,你快放手,别为难太医,太医若能医治,不会见死不救的。」说完,她看了眼床榻上的媳妇,想起韩舒波这段日子来为符家做的事,对她也是万般不舍。 好不容易儿子肯奋发上进,媳妇又孝顺,老爷的病也好了,符家的一切都开始好转,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熊久苍仍是紧揪着太医不放,充满血丝的双眼怒瞪着他,「她不会死,舒波不会甘心就这么死去!只要你救了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他活了九百多载的岁月,从未像此时这般,心宛如被一片片剖开,让他尝到了有生以来的至痛。 他愿意倾其所有来换取她性命。 他已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每天都能见到她的笑靥,习惯她的撒娇和诱惑,还有,她说过要为他生下几个孩子,她还未实现她的承诺……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他? 太医叹口气,「世子,老夫真是无能为力啊。」若是能救,他绝不会不肯施救的,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稍顷,熊久苍收回手,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发红的眼眶再也锁不住蓄积的泪,一串串滑落。 他悲痛的捶着一旁的墙面,「难道就真没办法救她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舒波,你甘心就这样死去?你费尽心思才与我做了夫妻,这才多久,你甘心就这么离开我吗? 「世子,对不住,此时怕只有神仙显灵才能救她了。」太医叹息道。 神仙?熊久苍蓦地想到一件事,霍地转头,拽回要走的太医,「太医,你快回来,我想到一个能救她的办法,但你必须吊住她一天的性命。」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从闭关中被叫出来的鹤白,欣喜的看着他,随后察觉三个师弟神色有异,他纳闷的又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下一瞬想到什么,他惊道:「难道是当年那恶道士又找来了?」 「不是,那恶道士已经死了。」棠松回道。 熊久苍看向鹤白问道:「我的肉身你收到哪儿了,把它交给我。」 「噫,大师兄的元神能离开这副人类的身躯了吗?」鹤白惊讶的问。 熊久苍摇头不答,神色沉凝的催促道:「快把我的肉身取出来,我有急用。」 在太医答应尽量吊着韩舒波的性命一日后,他便快马加鞭,一路不曾休息的赶回岚山。 鹤白走回自己的洞府,将他那副在雷劫时化为熊体的肉身搬出来,接着不解的问道:「大师兄,你元神既然无法回归,要肉身做什么?」 熊久苍让他解开上头的封印,而后回道:「我要拿妖丹去救舒波。」说完,他举起手里的刀,便要剖出自己的妖丹。 鹤白一愣,下一瞬惊愕的急忙拽住他的手,拦住他。「你说什么,你要拿出自己的妖丹?」 熊久苍神色坚定地道:「没错,放手。」他的妖丹蕴藏了他九百年来的修为,若是让舒波服下,妖丹里蓄积的灵力便能修复她重创的伤势,且有了他的妖丹依傍,以后她也能跟着他修炼了。 「我、我不能放手,大师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若是取出你这肉身的妖丹,你这肉身就保不住了,往后你的元神也无法再回来!」鹤白怕一他时没想清楚,神色急切的劝道。 「舒波受了重伤,命在旦夕,若不用我的妖丹救她,她必死无疑。」熊久苍沉痛的道。 「她若死了,咱们再去寻找她的转世就好了,可你若是失去妖丹,也会失去那九百多年的修为!」在鹤白眼中,他这九百多年的修为可是得之不易,而小师妹若死了,还会再转世,该如何取舍,非常清楚。他看向棠松他们,急着嚷道:「你们也帮忙劝劝大师兄啊!」 棠松和鹿余、黄眠皆是沉默着没答腔,先前大师兄已将来意告诉他们,他们也劝过大师兄,但大师兄心意已决,根本不听他们的劝。 熊久苍摇头,「我不想让她再死一次,她已是我的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下一世,也许她就不会再像今生这般还记得我。」失了今生记忆的她,就不再是原来的韩舒波了,「失去那九百多年修为虽然可惜,但若能救回她,对我而言是值得的,那些修为我可以再重新修炼起,但她若死了,说不定我再也找不到她,我不想失去她。」他看几个师弟们表明心迹。 鹤白觑见他脸上的表情,明白自己阻拦不了他了,松开手,退到一旁。 熊久苍持刀,毫不犹豫的亲手剖开自己肉身的丹田,伸出手,掏出一颗血淋淋如鸽子蛋大小的妖丹。 鹤白几人转过头,不忍心看。 将血擦干净后,熊久苍拿起一只玉瓶收起那枚妖丹,接着交代道:「这副肉身没了妖丹,很快就会衰败腐烂,但这具肉体我毕竟修炼多年,血肉里残留着部分的灵气,你们吃了吧,对你们有好处。」说完,他不再多留,骑上拴在不远处的马,快马下山,他得赶在十二个时辰内回到康定侯府。 留下鹤白、棠松和鹿余、黄眠呆愣愣的面对着那具硕大的熊身。 黄眠傻傻的问道:「大、大师兄让我们吃了他的血肉,我们真要吃吗?」 鹿余吓得猛摇头,「这可是大师兄的肉身,我、我可吃不下去。」 棠松咬着手指犹豫道:「可就算咱们不吃,这肉身放着也会烂掉,血肉里的灵气很快就会重归于天地。」 鹤白怒道:「难道你真想吃了大师兄?」 「大师兄的肉我是不敢吃,不过等那身子烂了后,大师兄那身皮毛我想收起来,做件大氅。」说到这儿,见其他三人都一脸恶狠狠瞪过来,棠松急忙再道:「然后再给大师兄送去,毕竟是他自个儿的东西嘛,也好留个念想。」 鹤白三人闻言,觉得他这主意不错,齐齐颔首,「那就这么决定了。」 尾声 【尾声】 康定侯府花园。 韩舒波慵懒的托着粉腮,坐在亭子里,笑吟吟的看着花园里,两岁的女儿爬到棠松的头上,揪着他的头发咯咯咯笑得好不开心,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拍着他的脑袋,用稚嫩的嗓音道:「驾驾驾,棠叔叔我要骑马,你跑快点!」 「小祖宗,不如棠叔叔带你去找你黄叔叔玩。」被这小丫头折腾了半晌,棠松苦着一张脸,巴不得赶紧把这麻烦精甩给黄眠带。 「不要,我早上同黄叔叔玩过了,我想让棠叔叔陪我玩。你快跑,咱们去外头玩,娘给了我银子,咱们去买软心糖吃,那软心糖可好吃得不得了。」她拍拍祖母为她绣的粉蝶小荷包,嘴馋的在他耳边说着。 「你先问问你娘让不让你出去。」棠松看向坐在一旁笑呵呵看着他们的韩舒波,期待她赶紧把自个儿的女儿给领回去。 韩舒波也不等女儿,便朝他们扬起手,娇媚的嗓音带着笑意说:「去吧,别太晚回来。」 小丫头欢呼一声,高兴的拍着他的脑袋催促道:「棠叔叔快走。」 棠松只得认命的带着小祖宗去买糖。 将性子活泼又精力过人的女儿丢给棠松后,韩舒波继续坐在亭子里,核算帐册。 自打三年前,大师兄拿回他的妖丹,救了她之后,半年后她便怀孕了,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在她肚子里吸了她体内那枚妖丹部分的灵气,一出生,她的哭声便十分宏亮,食量也大,异常活泼好动,就算两天不睡,依然精力充沛,把她和大师兄,还有侯府的人都折腾得够呛。 幸好棠松他们几个每隔几个月便会下山来探望女儿,他们是妖,任女儿怎么折腾都禁得住,所以每回他们下山来,她就将女儿丢给他们照顾。 趁着女儿不在,韩舒波很快核对完帐册。如个那几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这三年来,她用赚来的银子买下岚山附近的两处庄子,与她原本的那处庄子连成一片,每年她都会匀岀一段时间,和大师兄带着女儿去住个一、两个月。 瞥见旁边一盆已略略枯萎的月季花,她抬起手,指尖蓄积了一股灵气,灌注到那盆花上,稍顷,就见那月季花重新鲜活起来。 多亏了那枚妖丹,如今她也能修炼了。 她回忆起当时她苏醒后,得知大师兄竟拿他的妖丹救回她的事,她不舍又内疚的问他:「那可是你修炼九百多年的妖丹,就这么拿来救我,值得吗?」他一心想成仙得道,没了那九百多年的修为,他要怎么完成心愿? 「值得。」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满眼温柔的凝视着她,「修为失去,还可以再修回来,但若失去你,我不知该上哪儿去找你。舒波,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夫妻情爱,如今你得了我的妖丹,已能修炼,我希望在遥无止境的修行路上,你能继续与我相伴。」 能和心爱之人一起在修行的路上携手同行,她是何其幸运。 她摘下一朵月季花,打算带回去送给丈夫,准备要离开时,一双手臂从后方搂住她的肩。 「小归儿呢?」因妻子在生女儿之前曾遭遇死劫,熊久苍便为女儿取名为归儿,归来之意。 「小归儿跟三师兄出去买糖吃了。」韩舒波转身偎进他怀里,柔媚的眼神诱惑着他,「相公,趁小归儿不在,不如咱们回房去,看能不能再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被她那双宛如带着勾子的眼神一勾,体内一股邪火顿时被撩起来,但他仍努力克制着:「现下天还亮着……」 去年他高中状元,被皇上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这一年多来他忙于公事,加上又有个淘气的女儿,夫妻能单独腻在一块的时间不多,难得女儿不在,体内的情欲也有些蠢蠢欲动。 她抬指在他胸膛上轻轻描划着,笑得妖妩,「不要紧,回房后,我拉上帘子遮着,屋里也就黑了。」深知自家相公不喜白日算淫,所以她想出了这个办法来,帘子遮着瞧不见外头的天光,也就不算白日宣淫了。 熊久苍呼息一窒,下腹绷紧,找不到理由再阻止她,他耳根红通通的任由她携着他的手走回寝房去。 天边浮云飘来又散去,渺渺浮生,能得心上之人相伴一生,已了无遗憾。 后记 【后记 了解自己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看完主题大纲时,开始我以为这个故事应该不难写,没想到一开稿,就一路卡卡卡,卡得我都想揪头发去撞墙了。 总算在我持续不懈的对难搞的主角和配角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再加上好言相劝下,他们终于不再罢工,肯乖乖上工,顺利演完这个故事,不过还是拖过了交稿的期限。 这两、三年来,稿子已鲜少能再如期交稿,以前每次都能准时交稿的日子彷佛离我好遥远。 前两天夜里,我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周边邻居的噪音对写稿是多少有些影响,但我想真正的问题也许并不在这里。 记忆一点一点的往前推,我终于想起大约三年前,那时候我得了焦虑症。 当时我然整个人心慌慌的焦躁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颗心就像被吊在半空中,无依无靠的悬浮飘荡,上不了天、下不了地,食不下咽、寝不安枕,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直到我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这才跑去求医。 医生问诊后,开了几天的药给我,吃完荺,那种焦虑的情况稍稍改善,后来再回诊一次,情绪已大致回复,没有再出现那种焦虑难安的情况。 算算时间,约莫就是在那件事后,我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准时交稿。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从那时开始,我改变了些写稿的习惯和时间,这才不知不觉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这次回想起来,我几乎都要忘了这事。 情绪的问题就像是灵魂一样,无形无状难以捉摸,有时候不知为何会突然情绪低落,可有时候一点小事也能开怀。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还不够了解自己,所以才无法掌握住自己的情绪。 以前看过一个佛教的故事,是慧可禅师求问达摩祖师。 「弟子心未安,请祖师为我安心。」 达摩祖师回答他,「把心拿来,我为你安。」 慧可禅师被问得一愣,「可我找不到心呀。」 而后,达摩祖师微笑对他说:「我已为你将心安好。」 慧可禅师很快便开悟了,不过我大约是没慧根,看完这个故事,还是没能悟到什么。 倒是最近听一位去参加话头禅回来的朋友提到一件事,有了些感触。 他说他在参话头的时候,听见法师询问一位男修—— 「禅修中妄念生起时,你都怎么做?」 那男修回答,「以平常心对待。」 法师再问:「什么是平常心?」 那男修愣住回答不出来。 法师告诉他,「平常心就是不去执着什么,来时任他来,去时任他去,来来去去任由他。」 最后再跟大家分享一个朋友寄来的网路小故事—— 过完年后开工,公司团拜,每人可以拿一个红包。 张三的同事们领到的红包里都是千元,但张三的红包里却只有一张老板的签名照。 他大怒,将老板的照片撕碎。 这时老板上台说:「抽到我照片的幸运儿是谁?快上台来领七万元红包。」 张三:「……」 张三已经呆掉,说不出话了。 下一本书再见啰。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春日正好之一《花郎真无害?》; 02、春日正好之二《春宵爱不眠》; 03、春日正好之三《春神的祭品》。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