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裔猎魔人》 第1章 林中夫人 明媚而柔和的阳光从云朵间洒下，在树冠下投出了亮黄色的光斑。间地的花草就像是最为精美的油画，每一眼的色彩都仿佛是人造般的艳丽。 驼背沼泽在乌鸦窝的北方数十里处。这个沼泽原来只是一个沼泽，但是乌鸦窝一直是附近唯一有人息的小镇。镇上的统治者是一位野男爵，被附近的泥腿子们称为红男爵。 野男爵是自封男爵的简称，在间地这缺乏秩序的地方，各种小领主小军阀不计其数，红男爵并不是其中特别的一位。不过他的勇力倒确实在乌鸦窝方圆五十里内无人可敌，因其酷爱穿红——或许这可以使衣服上的血色不甚显眼——故而得名。 正是太阳升到天顶的午后，沼泽难得的迎来了两位访客。 这是驼背沼泽南方的一条兽径。说是兽径，早年也曾通人，只不过自从“林中夫人”屈尊降贵的搬来之后，近十数年就少有人造访了。 其中一位访客的心情不错，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上了兽径。密集的树荫隔离了暑气，他扬了扬眉毛，显然很满意接下来的行程不用顶着天上的大火炉。 这是一位猎魔人——至少他穿的是猎魔人风格的装束——一身精良的鳄蜥皮甲，背上背着一个结实的鹿皮包。一把精致的长剑斜绑在后背，剑柄从右肩伸出，便于出手。 至于另外一位访客，她的名字叫做青菜，是一匹漂亮的间地马，此刻正欢快的在兽径边的树下啃食着新鲜的青草。她有一身顺滑的黑色皮毛，长长的尾巴自在的扫来扫去。 猎魔人和马之间有着特别的羁绊，所以他们通常不将马系在树上，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常常面对不那么友善的生物，而另一方面是马很贵。 兽径上的猎魔人有着一头灰白色的短发，漆黑的眼眸，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这里的度量衡很巧合的和另一个星球上的公制度量衡相同），身形矫健而强壮。他线条刚硬的脸庞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但是下巴上的胡茬却添加了一种特别的沧桑气质。 简单总结，这是一位青年脸的大叔猎魔人。 他叫莫宁。 —————————沼泽分割线————————— 莫宁从稀疏的林间晃悠而过，此刻背后的青菜和阳光都已在远不可见，树木也逐渐变得粗壮而原始。空气中开始蔓延出似有似无的雾气，这是林间夫人家中的“帘幕”，提醒迷路的旅人莫再向前。 兽径已到尽头，前面便是驼背沼泽，除了在边缘处喝水，便是林中的住客们也不会再前进了。 莫宁从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小树树干中折出了一根两米余长的“拐杖”，他以此辨别自己的落脚地，防止不小心陷入污泥之中。 驼背沼泽的深青色地面上到处都是腐烂的树枝和不时冒出的气泡，肮脏之余倒是很安静，周围聒噪的鸟儿都已经消失了；这片薄雾中的世界万籁俱寂，似乎毫无活气。 猎魔人越来越深入，但是却走的依然闲适，他的身影和驼背沼泽意外的合拍——这要感谢他的绿色鳄蜥皮甲。 鳄蜥是一种凶猛的恶兽，成年后体型可以达到5米，体重在300到400公斤之间。他们有着鳄鱼般粗犷的躯干和尾巴以及巨大的蜥首，浑身披着硬度媲美岩石的硬甲。同时鳄蜥皮有着消减气味的功能，可以保证他们不被嗅觉灵敏者察觉。每当潜藏在沼泽或者河水中的鳄蜥一跃而出咬住猎物的时候，他们就会顺势使出绝技“死亡旋转”，将猎物撕成两半，甚是血腥。 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刹那之间，一只巨大的鳄蜥从莫宁右前方的泥沼中窜入空中，霸道的身姿带起了数百公斤的淤泥。这是这片区域毫无疑问的顶级猎手，从成年起就未逢敌手。鳄蜥的血盆大口中整齐排列着上下各两排利齿，每一枚无需打磨都可以直接作为箭头。 这是一次教科书般的奇袭！人类绝无可能在它的巨吻之下生存，鳄蜥对此非常笃定。 剧烈的咬合声中，鳄蜥的后半身重重的摔在地上，带出雷鸣般的巨响。 是的，只有后半身。 相比之下瘦小的猎魔人用左手如同钢钳一般稳固的抓住了鳄蜥上颚上的角状突起，后者三米多长的上半身如同定格一般被悬在半空。这次图谋已久的袭击造成的仅有战果就是莫宁现在身上粘着的一身恶臭淤泥——至少他用右手挡住了脸——显然，双方都很不满意。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鳄蜥在呆愣了一秒之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他自出生起就一直泡在沼泽里，除了扑咬的短暂滞空，他从未感受过如今日般离开地面的定格。这只凶兽的眼睛中凶光毕露，触地的后腿和尾巴猛然发力，“死亡旋转”蓄势待发。 这时，猎魔人松开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右腿向后高高的扬起；就在下一个刹那，电光石火之间，一记怒雷般的踢击已经击中了下落中的鳄蜥脖颈。 呼啸的风声甚至凌空带起了泥花。鳄蜥巨大的身体以远超偷袭时扑咬的速度向后飞出，然后撞在了一棵大榕树五人合抱粗的树干上。 砰的一声巨响。 剧烈的冲击震落了许多榕树叶，纷纷扬扬的像是下了一场送葬的细雨。落在树底的鳄蜥毫无疑问的失去了自己不年轻的生命。 这是一个对莫宁而言不惊也不险的小插曲，恶臭的淤泥斑驳的染在了他的皮甲和衣服上，让他的呼吸一时艰难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毫无益处，淤泥与鳄蜥皮甲的组合让他的气味被完全的遮盖，这对接下来的探险是有益的。 鳄蜥那遗容完整的尸体代表着不小的财富——可以制作两套完整的皮甲，上百只利箭，哪怕剩下的肉也能卖个好价钱。这六百来斤至少值60个银艾乌，可以满足一个下层家庭一年的生活花销。 当然，还要拜访林中夫人的猎魔人现在无法将之带上——莫宁当然为她准备了见面礼，那是背上名为“旷野之息”的利剑。好在鳄蜥的地盘通常少有访客，他大可以等回程的时候再捎上他的战利品。 随着继续深入，沼泽中灰白色的雾气开始慢慢变浓，慢慢变绿，能见度已经低于20米。毫无疑问，这些绿色的浓雾带有剧毒。不过这往往难不倒猎魔人，他们善于调配各种各样的药剂来应付各种情况，区区毒雾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猎魔人的障碍。 莫宁也是如此，只见他哂然一笑，然后直接一头扎入了毒雾之中。 第2章 巫妪 绿色的毒雾给猎魔人的鼻腔带来了些许刺激感，但也并没有比恶臭的淤泥造成更多的麻烦。林中夫人的住所已经不远，莫宁开始有意识的放轻脚步以掩饰行迹。虽然这类“乡下魔物”一般而言不会太强，但是往往会有些因为“劣化”而带来的特异之处。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绿色的雾气开始稀薄，地面上坚实泥土的比例逐渐升高。林中夫人的“卧室”看来就在眼前了。 猎魔人轻手轻脚的自一棵腐朽的树干后探出视线，他的眼前是一片驼背沼泽中少见的空地，但却依然幽暗无光——周遭巨大的树木用密密麻麻的枝干为这个“房间”搭起了屋顶。 一个极其简陋的帐篷正处在正中。说是帐篷其实也有些过誉——实际上不过是一块肮脏的篷布支在一个朽烂的木杆上。远远看去，帐篷里堆放了些乱七八糟难以辨认的杂物——甚至还有些人骨和骷髅。 莫宁并不指望从这些垃圾中翻出什么值钱的战利品——林中夫人不比其他某些有格调的魔物，通常而言就是个垃圾婆。 是的，正如他预料的，帐篷门口是一个经典的丑的无以复加老巫妪和一个经典的盛着不知名绿色浓稠液体的大瓮。 我真不该对那些吹牛的泥腿子抱以幻想，猎魔人想到。不论动机，通常号称能提供线索的老农民们十个里面九个都号称见过林中夫人，且对其美貌赞不绝口，有些甚至还会对自己如何进出沼泽的惊心动魄的冒险进行绘声绘色的描述。 当然这次那个泥腿子吹的确实比较脱俗，让经验丰富的莫宁也产生了一丝幻想。 老巫妪穿着，或者说披着一整块大桌布，腰间别致的扎了一根麻绳，衬托出了她臃肿的腰部。她的肤色灰黑，身高大约一米四左右，脸上满是厚厚的角质以及突出的瘤包。这让她原本的面容无法辨认。 此刻，林中夫人正在兴致勃勃的搅动大瓮里的绿色液体，但莫宁知道这不是在准备她自己的晚餐。因为帐篷边两个靠在树桩上的男人显然更像是这些食物的受害者。 两个男人都已经百分百失去了生命，他们外露的皮肤上满是脓包，死状非常凄惨。看起来尸体已经放了有三四天，皮肤上已经看得出腐烂的痕迹。 这两个可怜人估计就是红男爵委托我寻找的失踪者了，死亡时间和失踪时间也能大致对的上。好在，救回人质与否与猎魔人的酬金并不挂钩——男爵心里也很清楚他们存活的概率很小，最为重要的，还是带回林中夫人的首级。 两个农夫的肚子都高高鼓起。不过片刻，猎魔人就发现了原因。只见搅拌了半天后终于满意的巫妪舀了满满一大勺绿汤灌入了一个农夫的嘴巴，可惜死者的肚子看来已经满了，让巫妪的珍馐流了一地。 猎魔人站直身体，他打算迅速的解决眼前的丑东西。 理由有三。 一，不愿意她亵渎人类尸体。 二，天要黑了赶时间。 三，这老妖婆实在是太丑。 莫宁从树后慢步而出，右手握住了旷野之息的剑柄，这把利剑随着他的前行被匀速的从剑鞘中抽出。 枯干的树枝组成的天幕下，缓缓抽剑的猎魔人仿佛一幅灰白油画中唯一的色彩。 低头喂药的巫妪似乎被猎魔人的锋锐杀意惊扰，突的抬起头来。只见她惊喜的瞪圆了鹅黄色的浑浊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食客。 不过明晃晃的利剑告诉了她的本能，这个猎物并非易与。 噌。 莫宁已经将旷野之息握在手里，他以快速的小步伐向敌人逼近，鳄蜥皮所制成的长靴在湿地上踩出了间距极其规整的脚印。 面对侵袭，巫妪用右手在锅里舀了一把令人作呕的绿汤，向逼来的猎魔人泼去。她的嘴里开始呢喃一些无人能懂但是明显带有咒术效果的语句，这片林间的空旷地上开始迅速的弥漫起了淡绿色的雾气。 莫宁通过一个轻柔的侧跃躲过了飞来的“暗器”，弥漫开来的雾气限制了他的视野。最后的一撇，他看到的是巫妪消融在了一块沼泽淤泥之中——看来这便是她在劣化后获得天赋咒术。 周遭的环境迅速的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瓮中汤汁的气泡破裂声。场中的沼泽面积并不多，但亦足够让巫妪发动各个方向的攻击。 猎魔人的动作开始谨慎，但是神态依然放松。林中夫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可怕的魔物，但于他而言不过如此。 剧烈的风声响起，巫妪自猎魔人左后方的淤泥中瞬间窜起，利爪的高速撕开了浓厚的雾气，直指莫宁的脖颈。 猎魔人一个轻巧的转身，利落的闪开了这一抓，顺势右手执剑横斩而出。然而巫妪在攻击落空后就立刻再次沉入泥沼，没有留下任何空档。 数次攻击翻来覆去，巫妪似乎除了投毒散雾就只有爪击这一个手段。本来略有兴致的猎魔人开始觉得乏味。 于是，战斗在下个回合中结束了。 愚昧的林中夫人再次跃出，这一次莫宁没有再给机会。 他的转身是如此的迅速，明亮的剑光闪过，甚至还未听到切割声，巫妪的无头的尸体便已经向前扑倒在地。剧烈运动下拔高的血压将大量梅红色的血液压出了她的脖颈，射出数米之远，在其身前冲出了一幅扇形的抽象主义画卷。 旷野之息剑面水平的静止在空中。 下一刻，雾气开始重新填充猎魔人转身后空出的空间，林中夫人的头颅也在此刻开始下落，最终稳稳的落在旷野之息的剑身之上。 此时，巫妪的表情还在从得意转往惊愕。可惜，生命如此迅速的抽离她的身体，以至于她还无法做出剧痛的表情。 随着林中夫人被杀死在自己的闺房，“帷幕”迅速的散去。斑驳的光线开始从树冠的缝隙中撒下，已经快到黄昏了。接下来是寻找战利品的环节。 巫妪的帐篷里都是些破烂，莫宁只是用剑身随意拨弄了下，便放弃了搜索——倒是有些猎魔人样式的腰间束带装具和皮甲，但是早已破损。让他惊讶的是，巫妪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表面有些粗粝的银戒指。戒指品相一般，看起来很有些年头。它深深的陷在巫妪突起的角质皮肤里，看起来像是劣化前就已经待在那个位置——也确实没听说过巫妪会给自己带上贵金属饰品。 猎魔人用剑斩断了她的手指，将之取了下来。 上面刻着三个字，致爱丽。 可悲的爱丽，莫宁叹道。 第3章 红男爵 正在悠闲吃草的青菜敏锐的抬起头来，长长的耳朵轻轻转动——她听到了兽径里远远传来的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见过世面的马儿打算先观察一下再决定是否逃跑。 虚惊一场，树荫下露出的是猎魔人的身影。他除了皮甲束衣上粘上了一些泥块，与走时并无区别。不过主人左手拖着的巨大鳄蜥让青菜有些不安——她略有焦躁的小步踏步，不安的向后退去。 “放心吧我的好姑娘，不会让你驼这个丑玩意的；不仅如此，回去的路上你连我也不用驼了，毕竟我得一路把这个大蜥蜴拖回乌鸦窝去。”莫宁说道。 青菜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快乐的打了一个响鼻。小姑娘快步走到主人身边，讨好的蹭了蹭猎魔人的脸——然后猛的倒退几步，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 莫宁身上实在是有点臭。 被马儿嫌弃的主人只好拖着鳄蜥一人上路，青菜也迈开四蹄欢快的跟上。夕阳投下了绚丽的橙红色余晖，淡淡的光晕笼罩在一人一马一鳄蜥上，好像为他们披上了薄纱。 乌鸦窝在几十里外，到达恐怕要夜深了。 —————————乌鸦窝分割线————————— 乌鸦窝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不见白天时的热闹。守夜人提着灯为归来的猎魔人指着路。 “这么晚男爵大人怕是已经睡了，”守夜人一边讨好的对猎魔人解释道，一边不自觉的瞟向那个灯光下更显狰狞的爬行猛兽“大师您可以先洗个澡，再好好的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参见男爵大人。” “多谢你了汤姆，”猎魔人诚挚的感谢道“麻烦也请帮我拿点吃食，林中夫人没有招待我晚餐。” “当然，大师，”汤姆踌躇了下，还是按奈不住，问出了口：“那个，大师，林中夫人长得漂亮吗？” “她的头就在我背上的包里，你要看看吗？前提是你的晚饭已经完全消化了。” “可以吗？”守夜人显得有点害怕，但是猎魔人给了他勇气，何况他也实在好奇。 莫宁卸下背包，打开包盖，露出了巫妪依然在“持续”惊愕的脸庞。 “嘶。”汤姆意想中的美貌脸庞没有出现，这个老巫婆的头颅实在是把这个没见识的镇民丑到了。 “可恶，”汤姆嫌弃的转开了视线“我就知道那几个老滑头是在吹牛。” 莫宁笑的乐不可支。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穹，它的银辉照亮了两人一马前面的路，红男爵的宅邸已经就在前方了。 —————————早晨分割线————————— 梳洗完毕的莫宁享用完了仆人送到房间里的早餐——两个双面煎的鸡蛋，三片培根和半条白面包。这个伙食毫无疑问比他出发前档次高得多，看来男爵大宅门口那头五米的鳄蜥尸体体现了它的威严。 猎魔人换上了干净的便装，拎起自己的鹿皮包，准备去参见红男爵。 “大师请进，”领路的男仆恭敬的在门口垂手低头“男爵大人正在里面等您共用早茶。” 莫宁正想礼貌的道谢，却被一个格外响亮的粗豪声音打断。 “阿普，你就是会给你的老爷贴金，哈哈哈。”那个声音震的大厅都有些簌簌：“茶是那些娘娘腔贵族喝的东西，老子从来都只喝酒。” 莫宁转头看去，这是一个长宽接近相等的壮汉。他蓄着黑白各参半的络腮长胡子，头上光洁的如同打了油的铁器，没有一根头发。虽然是在家享用所谓的“早茶”，但是他前胸依然穿着厚重的板甲，铁甲外则是鲜红色的罩衣。 这毫无疑问是乌鸦窝的主人，间地的野男爵，方圆五十里最壮的猛士——菲利普·唐纳德，人称“红男爵”。 “我就知道，莫宁大师果然身手不凡，和之前骗钱的那些猎魔人不是一路货色。”红男爵热络的走上来揽着猎魔人的肩膀，就像一头大狗熊要和他的人类小老弟结拜。 “兄弟昨晚留在我门口的那只大爬虫真是够劲，我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哇哈哈哈。”正方形壮汉将莫宁按在靠背椅上，随手抄起桌上的酒瓶，把身子重重的砸进了自己的椅子。 “如果男爵大人要的话，承惠60银艾乌。”猎魔人不为红男爵的自说自话所动。 “应该的，应该的！60银艾乌怎么行，哥哥我出65。” “我听汤姆说，大师已经取到了林中夫人的头颅。”男爵问道。 “是的，就在我的包里，”莫宁打开自己的鹿皮包，取出巫妪的头，放在了两人身边的长桌上。 “嘶，”红男爵用自己的熊掌将头颅抓起仔细的端详起来“这玩意可真他妈的丑！老埃尔tm的果然是在吹牛，他的话老子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看到了被砍下的狰狞的魔物头颅，红男爵兴奋的涨红了脸：“阿普，给老子和大师再拿两瓶好酒上几个好菜来，老子今天就要用这林中夫人的头颅佐酒，和我的好兄弟好好喝一顿。他妈的老妖婆敢动老子的人，最后还不是被老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乌鸦窝这次全镇都要感谢大师的援手，我在这先干为敬！”红男爵抓起酒瓶一口气将剩下的大半瓶酒喝了个干净。 红男爵一生戎马，砍出的人血恐怕可以为他的罩衣再染上几百次鲜红色。猎魔人这次的猎魔过程显然让他大为好奇。他一边喝酒一边仔细的询问莫宁这次的经历。从鳄蜥到大瓮里的绿汤，每到惊奇处都要大口的闷酒。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颇为投机，一直聊到中午，顺势解决了午饭。 —————————新委托分割线————————— “莫宁大师，”红男爵收束了脸上的张扬快意，他有些莫名的盯着猎魔人漆黑的瞳色，声音低沉了下来：“我这还有一单委托，本来是不想说，但是我觉得您确实是整个间地都少见的好手，便想说出来让您考虑下。” “请说。”莫宁倒是神色不变。 “是一头狮鹫，”红男爵说道：“这恶畜不知怎么搬到了乌鸦窝的南边，偶尔来北面猎食，最近已经叼走了两头耕牛。” “有人受伤吗？” “目前还没有，那狮鹫不怎么过来，到现在也只有两个人见过。一个说有城堡那么大，一个说有钟楼那么大。”红男爵回道。 “世界上绝没有这么大的狮鹫，不然不出一个月整个乌鸦窝都要被它吃完。”莫宁说道。 “我知道哪怕是很有经验的猎魔人精英也需要组成一个小队才能面对狮鹫，本来我打算自己找个机会带上人去和它斗一斗，”红男爵面色有些沉凝：“但是大师您毫发无伤的就宰了这老巫婆，我想您可能有办法。” 莫宁洒脱的一笑：“男爵大人，您大可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 第4章 安德罗妮 “对了，男爵大人。乌鸦窝那个身上满是烂疮疤的老乌尔当年是怎么搞成这样的？”莫宁问道。 “老乌尔啊，这可是个可怜人。那是二十多年前了，老乌尔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好小伙。突然有一天开始他就身上开始长这烂疮，他老婆为了给他治病就去驼背沼泽找药，最后也没回来。”红男爵说完，叹息一声。 “我明白了大人，请容我告退，我这就开始准备新委托的事宜。”莫宁拿起红男爵准备好的165个银艾乌，准备告退。 “这次真是多亏了大师，也请您万分小心，狮鹫凶猛，怕是要比林中夫人凶险。您可以致信同伴后多等几日，您的朋友我一概负责招待。”红男爵也站起身来，他身下的椅子吱呀了一声，如释重负：“我的女儿这两天回到了乌鸦窝，这小丫头有时候有点，那个，调皮，麻烦您多多包涵。” —————第二天分割线————— 带好了昨日收好的行李以及仆人清洗好的衣物。莫宁准备出发离开乌鸦窝。 狮鹫的捕食范围能够达到方圆100公里，但是他们每晚都会回到自己固定的巢穴里栖息。猎魔人希望通过几天前被捕食的耕牛在空中一路洒下的血液来进行追踪。所以实际上不打算联络同伴的他，出发宜早不宜迟。 红男爵热情的送他到了宅邸的门口，正准备告别时，却看到两个年轻女孩站立在花园里，似乎就在等待他们。 “安妮，你这是···”红男爵刚刚开口就被走过来的小姑娘打断了。 “您一定就是拯救了乌鸦窝，杀死了林中夫人的莫宁大师吧！我是红男爵的女儿，安德罗妮·唐纳德。” 这是一位礼仪装扮上无可挑剔的贵族小姐。她长着一头火红的齐肩发，发丝上反射着明亮的阳光，身着长裙，甚是好看。小姑娘一对弯月儿般的眼睛里有着蔚蓝的瞳孔，身量很高，大约有1米70，俊俏白皙的面容上长着几粒俏皮的雀斑，让她的表情有着特别的生气。女孩的声音清脆的如同落在瓷盘里的珍珠，带着独有的天真味道，仿佛流水一般洒入了猎魔人的耳朵。 要说这小姑娘就是红男爵的女儿，莫宁第一个不信。 “我就是莫宁。” “请您务必接受这一捧鲜花，这是我上午在花园里亲手选摘好的。我知道鲜花不甚昂贵，但是它代表了我对您的无尽感激之情唔。”安德罗妮的语气动作非常的得体，她从背后的女仆那儿接过一捧还带着露水的鲜花，笑脸盈盈的送到了猎魔人的身前。 身为一个与魔物照面往往多过人的猎魔人，莫宁很少见到这样诗意的感谢，何况这捧花的香味确实浓郁好闻。他大方的接过了美丽少女手中的花束，并还以诚挚的感谢。 多么美好的男爵小姐，以红男爵棕熊般的容颜，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奇迹。莫宁想到。他瞥了一眼菲利普，红男爵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头傻熊，一手挠头，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不过他的女儿完全无视了他。 “我听闻狮鹫是最为危险的猛兽，真是抱歉我的父亲要将这个常人难以负荷的重任交给您，大师。”安德罗妮仰着自己纯真的小圆脸，对着猎魔人说道：“我从未见过狮鹫唔，这种恶兽体型一定很大吧？” “通常而言，差不多类似于您的房屋吧。”莫宁答道。 “那真是可怕的猛兽，”小姑娘露出的吃惊的神色：“我仅能在此祝愿您武运昌隆，胜利而归！” 真是一次沁人心脾的邂逅，要是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可爱的少女，猎魔人们想必至少愿意少收一半的酬劳，莫宁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牵着青菜走出了男爵的宅邸。那束鲜花被插在青菜的马鞍边，不断的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乌鸦窝分割线————— 猎魔人牵着马儿刚刚来到乌鸦窝的主街，却被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叫住。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过七十的老头，但莫宁知道他只是五十出头。老头的衣服满是补丁，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密布着疮疤——他的名字叫乌尔，一个人独居在乌鸦窝外围的一个破落木屋里。在猎魔人出发前，他曾卑微的恳求猎魔人顺便寻找他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妻子。 “尊敬的大师，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我的妻子，或者哪怕是···”老乌尔止住了言语，他浑浊的眼睛里还是露出了一丝些微的希望，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再次失望的准备。 莫宁看着他的疮疤，这些可怕的陈年旧伤折磨了眼前的老人超过两个十年。虽然如今疮疤已经不像第一个十年般常常流脓，但是积年的伤害让老乌尔哪怕是走路都变的很艰难。 猎魔人沉默了一阵，问道：“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爱丽，尊敬的大师，她的名字是爱丽，当年她是我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还特别的能干。”老乌尔略显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怀念而满足的微笑，他止不住的开始絮叨起来，虽然那些都是三天前猎人就已经从他嘴里知道过一遍的东西。 莫宁静静的听着老人的回忆，正如他三天前所做的那样。 “抱，抱歉，大人。”意识到自己又旁若无人的唠叨了十数分钟的老人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慌张神情：“该死的，我真是；对不起，大人。” 猎魔人止住了乌尔不连贯的道歉，他掏出了自巫妪手上得来的戒指：“我在林中夫人的帐篷里发现了这个戒指，但是，很抱歉，我没找到你的夫人；你知道，她可能像这些年来失踪在驼背沼泽的那些人一样···” 但是老人充耳不闻。 “爱丽···”乌尔用枯瘦的双手接过了粗粝的银戒指，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坠落。 老人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仔细的端详这枚阔别多年的戒指，然后仿佛面对最珍贵的财宝一般将之紧紧的捧在胸口。 “这就是当年我给爱丽的戒指，呜呜。”乌尔难以自抑的哽咽着，“就是它。” “如果不是要治好我的病，如果不是我没用请不起医生，她也不会几次去驼背沼泽为我找药。如果不是我得了病，该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天杀的林中夫人···”老人的泪水像是断线珠链，不断的从他坑坑洼洼的皮肤上流下。他的内心被无尽的悲痛占据，连话语也无法连贯。 “我感到很抱歉，乌尔。你的妻子怕是已经被林中夫人给···”莫宁轻轻叹了口气。 “不，不，尊敬的大师。”乌尔惶恐的回到：“多亏您了，多亏您了我才能拿到这个戒指，我，才能死心。感谢您，大师，我一无所有，但是愿所有的神明都保佑您！” 猎魔人牵着青菜慢慢的走出乌鸦窝，远处悲怮的老人颤抖着嘴唇还站在原地。 人皆道魔物害人，但恐怕再恶毒的魔物也不比人害人更多。 第5章 梦境 青菜驮着莫宁正优雅的向着乌鸦窝南方前进。 猎魔人刚刚查看了田地之中耕牛被狮鹫袭击的地点。周围的泥土被放射性的吹出，显然有一个巨大的生物曾经煽动翅膀在这发动了俯冲。地面上有牛逃窜挣扎的痕迹，同时洒落了不少已经干涸在泥土里的鲜血。 不出意料的，整个视野内已经看不到农人的痕迹。虽然类似老埃尔之类的老农牛皮吹的震天响，但是真遇到魔物，这些市井小民就会保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青菜微微有些不安，虽然过去了数天，但是大狮鹫兽的强烈气味残留还是让这匹马儿不自觉的紧张。猎魔人只有不断的安抚她优雅的长脖子，才能让她继续好好赶路。 莫宁有着超过常人的视觉和嗅觉，虽然马鞍上的花香作了一些干扰，但是他的视线还是能够寻找到间歇的落在地上的血迹。一人一马确实行进的比较慢，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与目标的距离正在缩短。 大狮鹫兽与由人类经接触自己无法掌控的咒术或者魔药劣化而成的巫妪不同，这种凶猛的野兽是自然繁衍的天生王者。它们的体型非常庞大，通常成年的大狮鹫兽能够长到十米长（包含尾巴），翼展总长超出二十米。 这种魔物的身体中有着数个气囊，其部分骨骼内部中空，使得骨架占全身重量比例低于10%；以上种种都极大的削减了它的体重。 然而，成年大狮鹫兽的全重依然可以超过五吨，体型特别庞大的甚至可以达到十吨。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全副武装经验最丰富的猎魔人，哪怕是设置了各种陷阱装备了多种药剂，还是需要组成一个完整的四人小组才能尝试狩猎大狮鹫兽。 不过莫宁似乎对此毫无所感，只是优哉游哉的骑在马上用欣赏的目光四处眺望。 间地气候温暖，阳光艳丽，除了星散的领主和军阀领地，并没有统一的强权。这种自由让许多人和魔物在这里安居繁衍。若非如此，这种不识好歹的狮鹫兽假使是在北方的钢铁王朝或者狮心联邦侵袭城市，通常活不过一个月，就已经被洗干抹净的挂在肉类市场了。 猎魔人并不知道狮鹫兽的巢穴还有多远，不过最多不会超过两天的行程。狮鹫是非常有领地概念的野兽，如果有不知好歹的大型生物靠近它的巢穴，毫无疑问地将受到猛烈的袭击（人在此属于大型生物）。 天色将晚，莫宁今日大约行进了四十里路。他决定就地扎营安歇，顺便就着水壶里的水啃些男爵仆人准备的面包。青菜也很乐意结束今天的劳作，好好歇息一晚。 幕天席地而居，粗茶淡饭而食，不是在对付危险就是在寻找危险的路上——这就是猎魔人的生活，却也充满了常人所不能享受的自由和洒脱。冒险小说爱选他们为主角，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小姐们也最向往他们的生活。 许多北方的年轻人，不论是为了糊口还是成为传奇，会不约而同的南下间地，成为猎魔人，接受委托，然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生命的重量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无谓。 —————夜晚分割线————— 天际是望不到尽头的迷雾，阳光艰难的越过它们的阻碍，为下方的世界贡献了些微明亮。 这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城市。 恢弘而庄严的白石建筑排列整齐，高大肃穆，中间艺术性的点缀着修剪得当的名贵树木与种类繁多的艳丽花卉。 放眼望去，只觉脑海里充满了别样的宁静与美——此城仿佛不似人间，反而像是在时光中定格的一幅油画。 莫宁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身体，漂浮在这个城市的半空。他的内心有些触动，视线不断的在下方搜寻，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猎魔人焦急的抬起眼光，终于，一座仿佛立在半空的白色石塔撞进他的视野。 那是拔地而起刀削般的山脊，正对着他，从城市后裂地而出，直插天际，目测高度怕是不下千米。 平整的白色石阶平铺而上，直通峰顶，那座相比之下颇为朴素的白石塔就伫立在石阶的尽头。 人类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雄奇的奇迹？ 就是那座塔，莫宁心里传来莫名的悸动，是那座塔，我必须去那座塔！ 这不是寻常的想法，或者是喷薄的欲望，而是什么更加隽永且刚韧的东西。他被驱使着，目光仿佛钉子一般钉在白石塔上，只觉得全身每一寸的血管里流动着的都是“到达那里”的念头。 焦虑和渴望变的越来越剧烈，甚至为猎魔人带来了痛苦。就在他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他终于醒来。 月亮的圆脸还是恬静的挂在半空，星星们簇拥着，和月儿一起看着天幕下渺小的猎魔人。莫宁的脑内还有些刚刚那种撕心裂肺冲动的残留，他细微而漫长的完成了几次呼吸，终于让自己宁静下来。 旷野在天空下平整的展开，清凉的夜风吹过，夹杂着宁神的花香。 这是第几次？ 猎魔人在心中问自己。 他已经记不得了。 无名怒火开始燃起并且炙烤着他的理智——因为这份不告而来的“遗忘”。他缓慢的攥紧自己的右拳，将手边的一块碎石握入手心，直到石粉簌簌而下。 逐渐粉身碎骨的石头与钢铁般的手掌剧烈的摩擦，传出了让马难受的咯吱声。 平躺在地上的青菜立起头来。 双耳转动。 发现无甚异常的马儿又躺下身去，内心控诉自己的主人不好好睡觉就爱搞事。 莫宁已经忘记了此生开始的那些时光中的大部分事情，那些久远以前的要紧事也多有模糊，他甚至忘记了第一次做这种梦是什么时候——好像那时我在梦里只能远远的望见这座白城。 该死。 猎魔人总是闲适而自信的脸上出现了焦虑的表情——他是强大的猎人，声明远播的大师，游走于间地的邪恶克星，他无畏于和任何最强大的魔怪正面对抗，但他终究无法抗衡时光，无法抗衡这种终会到来的遗忘。 我会找到办法的，凡事总不绝对，我还有不少时间，莫宁想到。 传闻狮心联邦的十三柱就是例外。 此间事了，我便去洛里克王城一探。 第6章 大狮鹫兽与猎魔女王 酷烈的阳光把大地映成了橙色，植被开始慢慢的消退，砂石占据了主流。 莫宁下马，让青菜往后避避，他已经看见了远处的秃山峭壁上的黑点。 山在数里之外，巢在数百米高。 这个悬崖之上，那由枯枝搭成的巨大巢穴，只配有一种主人。 猎魔人快步的往毫无植被覆盖的秃山走去，酷暑蒸腾，熏的人心烦躁——莫宁知道，大战就在前方了。 很快，拥有一双鹰眼的天空霸主也发现了迷路的老鼠。它从巢穴中站起，宽阔的双翼舒展而开，驾驭着崖壁上的狂风。 四足微一用力，这鹰头狮身的巨兽腾空而起，骄傲的朝北方飞来。 数里之地转瞬即逝。 不对，狮鹫兽的俯冲方向与我的位置不符，它的位置太高，难道是青菜？ 莫宁猛的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发披肩，一身标准佣兵打扮手持利剑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数十米的巨石旁，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 安德罗妮！ 好个小丫头，这哪是有点调皮啊我的熊男爵，这tm都皮到大狮鹫兽这来了。 听到头顶上开始越见激烈的风声，莫宁猛的加速，在狮鹫兽的咆哮中瞬间窜过了数十米，一把把懵在原地的小小姐拉到了石头后边。 仅仅是一秒后，狮鹫兽带着剧烈的轰鸣从坐在巨石后的两人身旁掠过，愤怒的咆哮笼罩了秃山。 山石好似也在颤抖。 “你这小丫头片子跟来干嘛？”猎魔人嘴里吐出连珠炮般的质问，顺手一个暴栗打在安德罗妮的头顶。 “哎呦，你怎么打人唔！”小姑娘双手抱头，疼的皱起了脸上的雀斑：“我当然是过来帮你猎杀大狮鹫兽啊。” “就你？猎杀大狮鹫兽？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是过来送餐也要被天上那家伙嫌弃肉少吧。”猎魔人对于小女孩的回答无情嘲讽道。 “你小看我，我可是乌鸦窝第二勇士，自从十八岁以后，除了我爸，整个乌鸦窝方圆五十里没有人能够打败我！”安妮鼓起了自己的脸颊，不服气的大叫：“我可是未来间地的猎魔女王，再说了我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唔，要不是你骗我···” 莫宁打量着男爵小姐的装备，精良的皮甲非常的合身，也有着磨损的痕迹，看来确实常被使用。安德罗妮放在脚边的手半剑剑锋锐利，腰间挂着酸液瓶和装载了放血箭头的手弩。她的双手也有着相应的老茧，看得出来确实在剑术搏击上下过苦工，不像是满脑子幻想的傻小姐。 然而就是二十个这样的“未来猎魔女王”也只能撑死头上那只天空霸主。 “我怎么骗你了？”莫宁突然回过神来：“你今年几岁啊？” “我今年十八啊。”男爵小姐理直气壮的回道。 “要不是你说狮鹫和我的房子一样大，我能这样准备就过来吗？”安妮撅起小嘴，皱起了自己小巧的鼻头，不忿的反击道，一点也没有了上次见面优雅大方的仪容：“本来我都计划好了，找准机会弩箭先行，然后腐蚀药剂跟上，之后采取游斗战术消耗。” “你好好想想，这狮鹫不是和你房子那么大吗？”猎魔人说道。 “它明明和我爸的房子一样大，我的房子在后花园里，只有一层，这怪物至少有两层楼高！” 怪我喽，我怎么知道你和你爸不住一个宅？莫宁想着，只觉得一口大锅被强行安在了自己的背上。 狮鹫兽还在天空徘徊寻求攻击的机会，巨大的岩石让它无法直接俯冲进攻——但它的耐性已经快要耗尽了。若果下面的两只小老鼠还不出来，它就决定直接落地将他们解决。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一搏了，你分散它的注意力给我创造机会，之后我趁他俯冲时进行进攻，或许还有机会。”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小姑娘的圆脸上展现了令人惊异的镇静，她如同百战余生的老战士一般分析道，眉眼间尽是坚毅。 未来的猎魔女王不能死在这里，她心里想到。 猎魔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顺手又是一个暴栗打在男爵小姐的头上。 “你再这样我要还手啦！”安德罗妮又是疼的双手抱头：“你这什么大师啊，强敌当前还要内讧。你杀的那个林中夫人是个残疾人吧！” “哼，小丫头，今日我便让你知道猎魔人大师都不是浪得虚名。”莫宁在嘴角扯出了一个自信而不屑的微笑，右手抽出了背后的直剑。 剑光如水，剑锋若冰。 “此剑名为‘旷野之息’，今日便以这畜生祭祀吾剑！”猎魔人说完，旋即转身走出石后，面向天空中的大狮鹫兽，径直走去。 安妮睁大了自己弯月牙儿般的眼睛，仿佛以为自己在看戏剧？这大叔长得挺帅怕不是其实是个傻子？ 狮鹫兽见到那个大些的老鼠自己走出了他的避风港，只觉杀性涌上了心头。它高声嘶鸣一声，向猎猎狂风发号施令，然后猛的一扇双翼，从空中直扑下来。 明亮的日光从天际洒下，镶嵌在狮鹫根根舒展的翎毛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金甲。剧烈的气流声轰鸣着，充斥了男爵小姐的耳朵。 她从石后探出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狮鹫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俯冲——其势摧枯拉朽。秃山上那些被它那双剑翼掠过的岩石，仿佛都被瞬间切削风化了一层。 这种力量好似天灾，无可抵挡！ 另一边，猎魔人的脚步不紧不慢，他的背影依然放松，似乎走在野炊的路上，浑不在意。 烈风扫过莫宁的灰白色头发，将之服帖的向后吹起。猎魔人将右手的直剑倒转转交左手，反握剑刃。 画面定格，一人一兽，好似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感顿生。 下一刹那，狮鹫呼啸将至，一双利爪催金铄铁，直索而来。 但是，它不够快。 猎魔人如同射出的利箭般，跃至空中。他右手抓住狮鹫颈边的翎毛，翻身而上，左手逆刃顺势一割，巨大的相对速度让旷野之息轻松的削断了大狮鹫兽右翼的翼骨。 莫宁站立在这恶兽的背上，举起左手，剑刃朝下，刹那蓄力之后，猛然刺下。 安妮只觉得旷野之息的那一泓剑光闪烁之间也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剑身没入狮鹫的颈项之中，血如同刀子般自伤口中飚出，在空中拉出了一道血虹。 失去了平衡的王者斜斜的撞向了地面，而拔出利刃的猎魔人只是一个利落的翻身倒跃，便安稳的落在了地面。 剧烈的冲撞声炸响，尘埃扬起，遮蔽了狮鹫的身体。 冷静的男爵小姐已经成为了一只呆头鹅，她大张着嘴巴，看着持剑而立的猎魔人。鲜血从旷野之息的剑脊上流下，然后轻柔的点在了地面。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类？那一跃至少有八米高！ 安德罗妮的脑内此刻已经跑起了一万架四轮马车，难道他就是··· ··· 难道他就是未来的间地猎魔女王命中的那个授业恩师，小丫头终于合上了下巴，她的耳畔，历史车轮的轰鸣声仿佛响彻了天际。 第7章 旷野之息 卓然而立的猎魔人将利剑交回右手，转身潇洒的向落地的狮鹫兽逼近。 是的，这位刚刚吃了乌鸦窝两头好牛的大狮鹫还没死。 它费力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血液仿佛不要钱般的从它脖颈和右翼上的切口中流出。不过以这头狮鹫的体型，这两个平滑的伤口要使之流血致死恐怕很难。 落地的恶兽更让安德罗妮感受到了那种庞然大物带来的体型冲击感。站直了的狮鹫昂起头怕是有近五米高，连头连尾超过十米长。颈下的鹰羽下是雄壮的胸肌——这些肌肉可以轻松舞动两侧总长二十米的翅膀，支配哪怕是最狂猛的气流。 便是一般的钢，也受不了狮鹫胸肌的牵拉。 乌鸦窝最调皮捣蛋的男爵小姐看了看腰间二十公分长的弩箭，涨红了自己的小圆脸，觉得今天真是有点丢人。 大狮鹫凶恶的看着走来的猎魔人，咆哮一声，羽毛根根直立，仿佛凭空大了一圈。 四肢猛然发力，狮鹫一个虎扑压向了莫宁，黑铁色的巨爪撕裂空气，便是厚重的岩石也挡不住这一击。 安妮只见猎魔人大师潇洒的进步挥剑，剑速之快只见残影。 剑过，影断。 是的，狮鹫压下的右爪猛然与旷野之息交击——然后，安妮见到，这把闪耀的名剑断了··· 一击得手的狮鹫气势暴涨，接连而至的左爪猛然击中双臂交叠的莫宁，轻松的将之击飞十数米，正巧滑停在男爵小姐的身边。 此时，横插在岩石上的旷野之息断刃，其悲伤的剑鸣还未止歇。 安德罗妮又变成了呆头鹅，她的下巴挂在小巧的鼻子下面，连几颗俏皮的雀斑都透出一股迷茫。 历史的车轮似乎滚进了沟里，未来猎魔女王的授业恩师看来要换人了。 懵化的小姑娘还没回过神来，却见莫宁利落的翻身而起，拍拍衣甲上的尘土，好似没事人一般。 安妮可爱的小嘴张得更大了··· 猎魔人轻轻的一声叹息，仿佛惋惜伙伴的离去，然后走到男爵小姐的身边，一把取过了安妮攥在右手的手半剑。 “好剑！” “命运注定我们将并肩作战，”莫宁肃穆而道：“吾赐汝‘旷野之息’之名，今日便以彼大狮鹫之血为汝开锋。” 新旷野之息的剑身平直而渐窄，剑身中束稍有镂空，铭刻着美丽的纹饰。剑锷完全水平的自两边展开，剑柄的最后则是菱形的配重球。整把手半剑握感舒适，重心位置恰如其分。 莫宁非常满意。 他复又向狮鹫兽走去。 狮鹫兽只觉自己受到了挑衅，它再次奋力嘶鸣一声，朝对手猛扑而来。 猎魔人再次迅捷的侧身进步，让开了势大力沉的右爪爪击，只见他高高跃起，持剑右手猛然后缩，一记左手平勾拳砸在了狮鹫兽的右侧脸颊上。 巨大的猛兽仿佛遭到了攻城锤的重击，血液从鹰吻中飚出。它无法自抑的向自己的左边倒去，然后沉重的摔在了地上——大地仿佛都为这次击倒而颤抖。 安妮的下巴又掉了··· 猎魔人持剑走到了狮鹫的身前。或是感受到了最终命运的来临，狮鹫猛烈的挣扎着想要立起身子，但是剧烈的晕眩使它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为生存而狩猎自然无罪，然而我在今日却必须取你的性命，莫宁在心中默念。 猎魔人双手倒持裁决之剑，新任“旷野之息”笔直的刺入了狮鹫的喉咙，准确的切断了它的喉管。 在生命最后的几分钟中，狮鹫的呼吸声越来越薄弱，它往日明亮的嘶鸣变成了绝望的嗬嗬声，玫红色的鲜血在砂石上汨汨的流淌着，最终浇灌出了一小片血湖。 大狮鹫兽金色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芒，最后一刻，它在那明镜般的血红湖面上看到了自己往日翱翔的剪影。 鹰首最终轻柔的贴在了大地母亲的面颊上。 ————拜师分割线———— 安德罗妮的表情几经波折，现在终于归复了平静，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无法继续组织有逻辑的思考。纵观小姑娘火焰般跳跃的十八年人生，她的小脑袋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空过。 莫宁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个调皮的小丫头一副失了智的安静模样，连肩上的红发都怏怏的趴着。 安妮的脑海仿佛变成了空无一物的海洋，只有几个词汇在其中畅游——我的剑、猎魔女王、授业恩师、大狮鹫······ “安德罗妮小姐？”莫宁出声问询道。 “莫宁大师，”小姑娘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问道：“您，您是人吗？” 莫宁只觉得好笑，但看着她呆呆地样子却再也生不起气来：“我当然是人了。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我，我知道了唔！”男爵小姐弯月儿般的眼睛露出了顿悟般的光辉：“您是巨龙吧！我母亲以前和我说过，巨龙会用变成人的咒法！您放心和我说吧，我以乌鸦窝第二勇士的荣誉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神tm乌鸦窝第二勇士，猎魔人想到，这个可爱小姑娘的脑回路好像有点特别。 “我只是个猎魔人，真的不是巨龙。事实上我在新陆旅行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巨龙。听说新陆只有最北边的龙授帝国有巨龙出没，或许有一天我会去看看。”莫宁走到安妮的身边，自然的从她腰间取下了剑鞘，换到了自己背上。 噌，旷野之息归鞘。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老师！”小姑娘仿佛看到了未来那波澜壮阔的冒险，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就这么说定了老师，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我什么时候和你就“我们”了，猎魔人想到。 “哎，安德罗妮小姐，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龙授王国的。”莫宁解释道：“我也没答应过要当你的老师。” “那你快答应啊！”安妮露出了小狗狗般讨好的表情，睁大了自己的弯月儿眼睛，脸上的雀斑都可爱的皱了起来：“老师，我实力很强的，我的剑术比我父亲还厉害呢！要不是他力气大，我早就是乌鸦窝第一勇士了。” “今天要不是您太快了，我也能帮上忙的~”她不自觉的瞥向哪怕是倒在那也比她高的狮鹫，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男爵小姐看着虽身死但虎威犹在的狮鹫兽，终究不能欺骗自己：“您要是训练我一下，我肯定很快能帮上忙的，老师。” “冒险不是过家家，魔物们可不会和你讲条件。”莫宁好笑的揉了揉乌鸦窝第二战士的头顶，红色的短发杂乱的纠缠在一起。 “可是，可是你都把我的剑拿走了，她是维吉尔，才不叫旷野之息呢！”小姑娘突然想起了她的爱剑：“你还揉乱了我的头发，这就是约定了你要当我的老师了！” 安妮的小脑袋瓜想不出理论的办法，只能开始耍赖了。 第8章 师徒 莫宁轻笑一声，转身又往狮鹫走去——狮鹫已经死透了，他现在需要割下它的头颅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明，一如猎魔人的往常。 “我不是那些幻想自由和浪漫的贵族小姐！”背后的安德罗妮突然严肃的高声喊道：“不管你带不带上我，做不做我的师傅，我都会离开这儿，成为一个猎魔人。” 莫宁的身形顿了顿，然后继续切割着狮鹫的脖颈。 “我从八岁起就开始练剑，十二岁开始和父亲的骑士们对练，”男爵小姐继续说着：“今年起，我打败了父亲手下最优秀的维米尔叔叔。我有理想，我有天赋，我也有贯彻这一切的意志。” 我要向我的母亲证明，男人所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东西，我都能做到！安妮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 莫宁将狮鹫巨大的头颅背在背上，弯刀一般的鹰吻从他的左肩伸出。他走回到安妮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直视她的双眼。 天色将晚，西斜的太阳挂在永不散开的白色云雾上方，将猎魔人的影子拉长，遮蔽了安妮的脸庞。 猎魔人冷漠的哂笑：“意志？不，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意志。” 出乎意料的，略有畏惧的男爵小姐并没有错开自己的眼神。她咬了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会证明这一切，哪怕只有我自己。” 阴影下的小姑娘瞪圆了弯月般的眼睛，里面似乎放出光来。 莫宁看着安德罗妮眼中燃起的火焰，悠的想起了过去在钢铁王朝边陲的埃拉西亚城见到的那些年轻人，他们也有着同样的信念，眼里烧着同样的火。 他们一意孤行的成为了猎魔人。 然后，他们都死了。 他注视着少女，突然意识到他无法阻止她——哪怕他比她强壮几十倍。 安德罗妮刚满十八岁，仿佛刚刚盛开的艳丽花朵——饶是猎魔人见惯了生死离别，想到这样的女孩子无人知晓的死在某个魔物的巢穴，也觉得难以忍受。 “哪怕我同意你跟着我，你的父亲也不会让你离开的。”莫宁转过身，开始往北走去。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老师！”男爵小姐——不，现在是徒弟小姐——开心的蹦了起来，然后大大的转了个圈儿。 “等你搞定红男爵再说吧，”莫宁的声音传来：“他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们两个人一起，一定没问题的老师！”安妮雀跃的仿佛是一只鸟儿，快活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动力。 好了，刚刚搞定了狮鹫，现在还要搞定红男爵。猎魔人心中想到，这父女俩真会使唤人啊··· 我以后要是有老师一般强，不，只要有老师一半强，一定能成为整个间地首屈一指的猎魔人。 安妮一边跳步跟上，一边无法自抑的脑补起来。 颤抖吧，魔物们，猎魔女王安德罗妮将会成为你们梦魇！ ————回程分割线———— 夕阳的余晖还坚强的爬在天边，绿色的植被慢慢又代替了泥土和石块，莫宁又闻到了浓郁的花香。 还没等师徒两人走近，眼尖的青菜已经一路小跑的迎了上来。这聪慧的马儿知道死狮鹫就是好狮鹫。 懂事的好姑娘，莫宁想到，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然后好马儿打着响鼻一头扎进了安妮的怀里，对着男爵小姐的小圆脸蹭了起来。 “哈哈，好痒啊青菜，别闹了唔。”徒弟小姐和马儿姑娘欢快的闹在了一起。 马儿果然是主人最忠诚的伙伴，猎魔人只觉得自己自从接了这狮鹫委托就诸事不顺——那个许久未现让人一头雾水的梦境，搅局的男爵小姐，碍事的智障徒弟，有了新人忘旧人的青菜，还有接下来不出意外会暴怒的红男爵。 自己可爱的独女被没有正经工作的大叔拐走了···我是不是要先把青菜留在镇外？ “好嘛，好嘛，我就剩这么多了，全都给你唔。小白的份都没有了。”安妮从口袋里掏出了满满一把豆子喂给了青菜。 这就是你在我的背后遇到陌生人却没有示警的理由吗，青菜？ 一把豆子，真的吗？ 莫宁只觉得自己的脑壳都疼了起来，说好的性命相交的伙伴呢？ 嘴里嚼满了美味豆子的青菜，悠哉游哉的又蹭到自己主人的身边，把自己的马脸讨好的贴了过来。 猎魔人犹豫了下还是不能抵挡她的热情，伸出了左手抚摸起了青菜顺滑的脖子。 堂堂猎魔人大师，我也不能和一匹马置气，莫宁自我安慰道。 马鞍边插着的花的香味奇异的经过了两天还未散去，猎魔人抿了抿嘴唇，仿佛要牢记这次的疏忽。 大约又过了一里路，一匹被拴在树上的白马远远地就嘶鸣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主人还是看到了青菜。 “我回来啦小白，”安妮快步上前解下了马儿的缰绳：“那个凶残的狮鹫兽已经被老师和我杀死啦。” 徒弟找回了马儿，老师便也翻身上马。狮鹫的头颅挂在青菜的鞍后，还零星的滴落鲜血。 除了小白不时的往青菜身边贴（青菜倒是不假辞色），两人两马并排前行的背影倒是意外的和谐。 星星开始从藏青色的天空中探出了眼眸，师徒俩决定扎营一晚。 ————扎营分割线——— 莫宁靠在半卧在地的青菜的肚子上，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星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煞是迷离。 “老师，”徒弟小姐在莫宁的侧面，也靠在半卧的小白身上：“你说你是人类，可是人类怎么会这么厉害啊？我看到你至少跳起了两层楼高，你还能一拳打倒大狮鹫。” 猎魔人轻笑了一声：“世界很大，哪怕是人类也有很多的办法变的和魔物一样强。不过我的办法不适合别人，没法教给你。” “那怎么办啊？”安妮急了起来：“老师怎么能教不了徒弟呢？” “你听说过猎魔堡吗？”莫宁问道。 “知道知道！”安妮兴致勃勃的回道：“救赎之神在上，那可是间地最有名的猎魔人家族呢！据说创建家族的杰瑞特是最厉害的猎魔人！” 莫宁对小徒弟的回答表示满意：“杰瑞特已经死了至少三百多年了，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说有个地方能够让你最快的成长的话，那就一定是猎魔堡了。” “等回乌鸦窝得到你父亲的认可，我们就出发前往猎魔堡。到了那里，你就知道猎魔可不是剑术搏斗这么简单了。”莫宁调整了下姿势，准备享受好眠。 安妮则看着天空兴奋的想东想西，一点也不担心明天将要面对暴怒的父亲。 银河之下，完成转职的小姑娘很快沉沉睡去。 第9章 狼骑士 “男爵大人，男爵大人！”汤姆跌跌撞撞的奔入了红男爵的庭院：“大师他回来了，把那个叼了牛的狮鹫的头给带回来了！那头好大，比大狗熊的头还大！” 红男爵正坐着和一个同样粗壮身材的壮汉喝着酒，闻言两人蹭的站了起来：“真的？这么快，不愧是大师，我们快去迎一迎！” 刚刚走到乌鸦窝主街的莫宁和安妮，正牵着马儿往男爵宅邸进发。大街两旁围满了乌鸦窝的镇民，他们都只在故事传说里听说过狮鹫兽的大名，此次亲眼所见那挂着都将高大马儿拉的有些倾斜的巨大头颅，都大大的开了眼界。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甚至对着狮鹫头开始祈祷，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安妮看着周围的人群，享受着他们聚焦的目光，只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让开让开，男爵大人来了。几个矫健的士兵将拥堵的人群破开一条道路，粗壮的红男爵从中挤了进来。 正方形的菲利普唐纳德这次依然是红色罩衣和胸甲的打扮，不过罩衣上多了一个兜帽，盖住了他的光头。 红男爵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佣兵打扮牵着马儿的乖女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过，挂在青菜马鞍边的狮鹫头颅一下子粘住了他的目光，他决定把教训女儿的事往后放一放。 红男爵快步向前给了莫宁一个大大的熊抱，勒得鳄蜥皮甲和精钢胸甲摩擦出了咯吱声。 “大师，我就知道你是我们乌鸦窝的救星！大师你真是我见过最顶顶好的猎魔人！”红男爵一边夸着猎魔人，一边无法控制的将眼光瞟向狮鹫的断首。 “莫宁大师，我已经让下面人在准备最好的酒席；您应得的70个赛普汀金币我也都打包好了，请您快随我来！”红男爵的熊掌拉住了猎魔人的左臂，热情的朝前引去。 70个赛普汀让周围的泥腿子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在间地，一个赛普汀大约可以兑换七个多点银艾乌——这可相当于差不多500银艾乌，能够在这条热闹的大街上买上一套不错的房屋。 “可惜大师您没有把这畜生的身子带回来，不然我一定重金收购！”男爵对一个头颅尤不满足。 “老师杀死的狮鹫兽的尸体就在南边九十几里的秃山那儿，现在让维米尔大叔带人去，说不定还能在腐烂前拉回来。”与有荣焉的安德罗妮热情的建议道。 要遭，敏锐的莫宁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老师？”红男爵松开了拉着莫宁的手，转头问道。 “莫宁大师已经同意做我的老师了！”安妮高声回道。 “大师这是要留在乌鸦窝？”男爵问莫宁。 “不是啦，是我要和老师一起去冒险了！”男爵小姐已经学会了抢答。 男爵故作轻松不屑的说道：“你个小丫头都还要我照顾，冒个什么险，别开玩笑了，来来来，大师，我们喝酒去，别听她胡说。” “父亲，我是认真的。我说我要离开乌鸦窝和老师冒险去。”安妮定在原地，放慢了语速。 快活的空气突然的降下温来，周围围着看狮鹫的泥腿子们都停止了讨论，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散了开来——但是仔细看去，所有人的耳朵都支的牢牢地，眼光不自觉的瞟向这边。 红男爵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安德罗妮，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将会是乌鸦窝未来的女男爵，是你周围这些镇民们的领导者。你怎么去冒险？你要离开大家吗？” 男爵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严肃的菲利普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 “父亲，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间地最好的猎魔人！我一直都在为它努力。乌鸦窝的大家们都很好，可是我在这里已经学不到更多地东西了。莫宁大师是我见过最最厉害的人，何况他也答应做我的老师了！”小姑娘有些怕她板起脸来的父亲，但是依然争锋相对毫不相让。 猎魔人感受到了男爵以及他的卫士们聚焦的目光。 “我确实答应了做安德罗妮小姐的老师，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而跟着我至少她会比自己出走冒险安全很多。”莫宁答道。 场间顿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街道中心的低气压。 “莫宁大师，男爵大人。”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他长着一头刚硬的银发，粗粝的面庞上是一个“壮硕”的鼻子，右侧的鼻翼长了一颗肉痣。这明显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他背着一面筝形盾，腰间系着一把长剑。 “小姐说只有跟着大师才能学到东西，恕我狂妄，我虽知道自己不是大师的对手，但仍想向大师请教，看看自己差在哪里。”银发壮汉双目直视猎魔人，语气不卑不亢：“我是狼骑士维米尔，忝为乌鸦窝···” “乌鸦窝第三勇士。”安妮又抢答了。 气氛更加的尴尬了。 我的智障徒弟脑子里缺一根弦啊，莫宁想到。 “忝为乌鸦窝首席骑士。”被噎到维米尔不得不顺了口气，重新自我介绍到。 ————————骑士分割线——————— 人群散的更开了，露出了大街正中一块圆形的场地。 乌鸦窝的主街都铺着石板，总体还算平整，是不错的决斗地点。 维米尔取下了背后的盾牌，固定在左手小臂；保养良好的长剑出鞘被首席骑士握在手里。 莫宁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右手伸到右肩，拔出了自己的旷野之息，轻巧的耍了一个剑花。 维米尔没有冲动的进攻，多年的战斗给与了他丰富的经验；他谨慎的围绕着猎魔人大师周旋，开始仔细的观察对手。 莫宁当然不会先攻。 猎魔人的身姿矫健，线条鲜明，但是肌肉维度并不夸张，说明他是一个敏捷型的战士；他单手用剑，没有佩盾，说明他的打法灵活。维米尔内心冷静的分析道。 对手手持之剑名旷野之息，在这三天内接连斩下了林中夫人和大狮鹫兽的头颅，一定是稀世名剑，锋利异常。 不对，这剑看着有点眼熟，维米尔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应当稳扎稳打，以不出失误为要。主用盾，副用剑，或许可以逼平。 首席骑士将自己的上半身小心的藏在筝形盾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开始谨慎的向猎魔人逼近。 莫宁站在原地，剑尖点地，似无所觉。 猎魔人托大了，我的机会。 下一刹那，维米尔猛然爆发。 第10章 父女 首席骑士爆裂的上步前冲，后置的右腿猛然发力，力惯左臂。 筝形盾向斜上方挥出。 维米尔持剑的右手谨慎的处于防御位，双眼紧盯猎魔人在盾下露出的双腿，以期判断他的走位。 然而，没有走位。 站在两人身侧的男爵和安妮只见莫宁右手旋转旷野之息，反握在手，然后平直的一拳击出。 只听当一声巨响，这记右拳直接打在了筝形盾的正中心。 猎魔人的身姿纹丝不动，拳头仿佛长在了虚空，而维米尔则如受雷殛，猛然倒退数步。 首席骑士的左臂酸疼不已，他转动盾身往盾面一看，只见四个明晰的指节形凹印镶在了上面。 这猎魔人怕不是林中夫人掉包假扮的吧？这是人吗？维米尔心中打鼓。 旁观的两人也是心中各有惊讶。男爵自问自己若是来接这一击，或是可以持盾抵挡，或者用重兵器破盾（当然面对重兵器维米尔不会这么打）；而若是安德罗妮则只能后跃离开维米尔的攻击范围，否则不管是往那一侧躲避，都会被首席骑士右手的二次打击追上，陷入不利的局面。 比试没有结束，维米尔收束自己杂乱的心思，重新聚焦到决斗上。 判断有误，莫宁的力量超越常人，身体硬如钢铁，不能力敌，为今之计··· 为今之计，似乎无计可施。 或许我判断失误，猎魔人大师实际上精于力量和身体强度，我以高速进行多次打击，或有奇效。首席骑士继续规划。 他突然前冲，并迅速的解下盾牌，在距离对手三米时奋力将其旋转掷出；同时，维米尔身姿迅捷的紧跟而上，右手长剑朝莫宁胸口直刺而出。 了解到猎魔人大师的体质特异之后，首席骑士已经全力施为，不再收手。 可惜这并没什么卵用。 莫宁左手直接接住了侧边锋利堪比刀刃的盾牌，然后向下一格便让维米尔的长剑脱手飞出。在首席骑士反应过来之前，旷野之息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 这好像是小姐的佩剑。脑子一片空白的维米尔想到。 ——————男爵分割线————— 首席骑士利落的败下阵来，引起了周遭观众的一片窃窃私语。 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男爵的士兵们都颇觉不可思议——能够在练武场上肆意“玩弄”他们狼骑士维米尔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取我的战斧来。”沉默的男爵向士兵下令：“莫宁大师，我自知此时不该向乌鸦窝的恩人动手，但是事关我的独女，我必须要冒犯了。请您赐教。” 莫宁颔首，静自等待。 很快，两个年轻护卫扛着红男爵的战斧回来了。 菲利普走上前，低喝一声，单手将自己的战斧提起：“这斧子名叫血吼，重八十斤。” 莫宁同样举剑示意：“旷野之息，昨日刚染大狮鹫兽之血。” 听闻此言，一旁的安妮撇了撇嘴。 红男爵回到莫宁对面，点了点头道：“请。” 大狗熊一般的男爵掂了掂手里的巨斧，然后猛然进步，一记重劈斜砍而下。猎魔人灵巧的侧身躲开，然后又是后跃躲过紧接而至的第二记直劈。 巨斧下劈，其势骇然。血吼猛的砸在了铺地的石板上，石屑飚飞，将厚重的青石板砸成两段。 红男爵伸展了下微有酸涩的手腕和虎口，然后又是加速前冲递出了第三记重劈。 就是这种赖皮招数，安妮在旁嘟起了小嘴，小圆脸气呼呼的鼓起。要不是这斧子太重，单凭技巧我早就是乌鸦窝第一勇士了。 但莫宁不是安妮。 当！斧面传出了一声金铁交击般的巨响，此时，围观的众人仿佛才看到猎魔人大师的左手屈指，开始挥动。 实在是太快了。 莫宁利落的进步切入男爵的中线，左手握住了被击歪的血吼斧柄，右手旋转旷野之息，将倒握的剑刃送到了菲利普的熊脖子边。 胜负分明，不过三招。 红男爵重重的吐了口气，向着莫宁点了点头，然后回身将血吼交还给两个士兵。 “我心服口服，”他说道：“但是安德罗妮还是不能离开乌鸦窝。” “为什么？”男爵小姐高声叫道：“明明老师这么轻松的赢了！你怎么能耍赖？” 红男爵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已是红了眼眶：“一个老父亲想要留住自己可爱的小丫头，耍个赖怎么了？” 周围的男人女人，农人战士，从来都没有见过威风赫赫，粗鲁凶悍的红男爵露出这般的神情，一切嘈杂的私语都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红了眼眶，有些心软的母亲已经点着头流下了泪来。 哪怕是一向天真乐观不知悲伤为何物的安妮也觉得嗓子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说过的，你向妈妈保证过，你会支持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你说过的！”安妮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是啊，所以八岁以后你再也没有上过礼仪课，所以能你和镇上的那些小皮猴们一起跟着维米尔练剑。”男爵说道：“你学的真快啊，练的也刻苦，我还没老呢，论起耍剑，已经被你落在后面啦。” “可是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呢？糟老头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宝贝，维米尔失去了最疼爱的弟子，还有乌鸦窝的大家伙们···”男爵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呢喃道：“没了可爱的安妮在镇里调皮捣蛋，大家伙怎么办呢？” “我向妮娜做过保证，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再逼你做任何事。”男爵低头抹了抹眼眶：“可是一个父亲怎么能支持自己的乖女儿离开自己呢？你可以不学怎么治理领地，你可以不学贵族礼仪。” “但是，算老爸求你啦，留在乌鸦窝吧！” 维米尔从未见过自己忠诚一生的红男爵流过眼泪，哪怕是妮娜病死的那天。 “爸爸！”小安妮一头栽进了父亲的怀里，忍不住哭出声来。 莫宁只觉得自己应该立马掉头离开，那个70赛普汀的赏金，他也不想要了。 该死的，我就不该同意去杀你，他看着挂在一边的狮鹫头。 红男爵用自己的熊掌揉着安妮的红头发，哽咽着问道：“留下来好吗，安妮？” 女孩儿哭了半晌，终于止住了泪水。 “爸爸，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那个贵族舞会吗？” “你和妈妈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反复的练习那些该死的礼仪，连妈妈请的间地最好的礼仪老师也挑不出错来。” “但是那些贵族，该死的，他们以为我听不见，”安妮说道：“他们骂你是乡下暴发户，说你是熊瞎子，说我是乡下姑娘；一整个晚上，我什么也没做错，却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过一句话。” “回来妈妈就病了，她那么努力的想我们融入进他们的圈子。”安妮露出了坚毅而感伤的神情：“爸爸，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人不能按别人的想法去活，那样无论如何，你也活不成你自己。” “我是安德罗妮，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猎魔人，我将游遍整个世界，然后，爸爸，我会回来陪你。” “不会很久的，爸爸。”安妮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 红男爵沉默了良久。 “我的小丫头长大了，懂事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怎么能把一只要展翅的小鹰关在笼子里呢？” “好吧，好吧。爸爸同意了，只要你快点回来。”他捏了捏安妮的小脸蛋，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莫宁大师，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麻烦，我这调皮的小丫头就交给您了。”菲利普转向莫宁。 “我用我的生命向您保证，我会尽全力当一个好老师。”猎魔人只觉得终于结束了煎熬。 “您的瞳色，”红男爵直视着莫宁漆黑的眼睛：“您是···对吧？” 猎魔人点了点头，收到肯定答复的红男爵似乎更加放心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真是太好了！”男爵小姐——现在是猎魔人学徒小姐——又变出了自己的灿烂笑颜：“我们快去吃东西吧，肚子都咕咕叫了唔。” 乌鸦窝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活气，而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女就要和她的老师踏上冒险的征程了。 第11章 第一课 莫宁和安德罗妮正停驻在一处林地，青菜在边上嚼着青草，小白则不断的围着她转来转去。 穿着合身皮甲的小姑娘正用自己的新手半剑“维吉尔”演示着乌鸦窝狼骑士所教授的剑术——简单实用的对轻甲目标的剑术，猎魔人评价道。 若是单说速度和流畅度，安妮的剑术确实已经超过他的父亲和师傅了。 “好了，”莫宁终止了徒弟的演练：“今天就开始我们的第一课，就讲讲剑术吧。” “老师是要教我什么绝世剑术吗？屠龙剑术，或者对巨人的那种？”小姑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当起了乖宝宝。 “哪有那种剑术，”猎魔人不屑道：“那都是骑士小说里面瞎写的。” “剑术，就是使用剑的技术；就是简单的使剑轨迹的组合，”莫宁拔出了自己的剑：“剑招无非就是劈砍挑刺削格；若是说的更加简单点，就是用手运剑，使之从不同的方向用剑身不同的位置去进攻敌人。” “没有这么多花招的，更不会有什么剑术让人学了就实力大增。”老师总结道。 “那不是和我学的都一样吗？”安妮有些失望：“那那些变招什么的呢？查林大师的小说里的高手们交手都是互相变了七八招还没有交击的呢！” “用了七八招都没交击那只能是拿着剑跳舞，根本不可能是战斗。”莫宁笑着替徒弟扫盲：“没有人能在自己的实战剑招里多次变化，那样也没有意义。” “为什么呢？” “因为一个人的战斗能力排除心智的部分，其根基都是自己肉体的力量和敏捷，”虽然是个新手，猎魔人很快进入了老师的角色：“力量决定了你的打击劲道及你的移动和打击速度；速度从不是单独存在的属性，人无法凭空加速，需要对其他物体来施力，所以通常而言老练的战士不会轻易腾空，因为再强的力量也无法帮助你在空气中变向。” “那种话本小说里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游侠或者盗贼，却由于力量太差而只能使用匕首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迅捷的动作需要强劲的力量，勃然迸发的加速也不可能平静无声；当然，咒术使用者又例外了。” “至于敏捷，则包含了你的协调能力、反应速度和肉体记忆。”莫宁说道：“回到刚刚的问题，如果一个战士在一弹指间能挥出一剑，然后又同时能够在这弹指间的时间内为这一击做出三次变向，那么他这次攻击就不是他的实战剑技。” “为什么呢？”安德罗妮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脸颊，仰起头认真听着老师的讲解，眼睛一眨不眨。 “因为人的身体素质都是匹配的，否则就会在完成日常的动作中出现不协调。”莫宁解释道：“如果这个战士的手臂力量和腕力能够让这一弹指中的一剑变向三次，那么他全力而发，力惯全身，一定能劈出数倍快的剑击。” “同样是一剑，后者不论是伤害能力还是防御的难度都比前者优异得多。” 安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所以啊，你没法从我这里学到什么神奇的招数，我会加强你的基本素质，然后不断修正你的发力动作，让它达到最为顺畅和高效，”猎魔人耍了一个剑花：“其余的，我将告诉你不同敌人，包括魔物在内的相关知识，以及合适的进攻手段。” “要知道猎魔人和魔物战斗的剑术使用和与人战斗时大不相同，甚至使用的剑的形制和材料都大相径庭。” “你在和人战斗时或许会常常使用身体重心的力量来加强自己的进攻力度，但这在和魔物战斗时通常是不合适。”猎魔人还剑归鞘：“因为魔物有不同的能力，有些再生能力很强，比如吸血鬼；有的身体坚韧防御力出色，比如巨人；还有的脑子不好，不知道“同归于尽”是什么概念，这类就有点多了···” “所以在和魔物战斗时，通常猎魔人需要保持重心，出剑都留三分力，免得破绽过大。”老师发表总结陈词。“而且要善于利用各种药剂以及好用的‘小玩意’。” 徒弟小姐非常认同的点点头，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可是老师你不是这样的啊？你就一把钢剑，啥也不带，和大狮鹫兽战斗的时候还···” “哎呦，”安妮双手抱头，因为老师又给了她一个暴栗。 “就你话多。”猎魔人老师真的很严格：“还不赶紧去练剑。” “直劈2000下，动作变形可是要受罚的！” “老师真是太过分了！我最讨厌老师了！”学徒小姐高声叫道。 旅途才刚开始，猎魔人老师和男爵小姐学徒已经闹掰了。 ——————————练剑分割线———————— 安妮大字型的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汗流不止，连红色的短发也一绺绺的黏在了一块。 挥剑训练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徒弟小姐学的很快，动作标准，发力也毫不偷懒——她确实没有说谎，十年来她是按照一个优秀战士的标准要求着自己。 莫宁坐到安妮的身边，为她按摩酸痛的手臂以及肩背肌肉。 午后的间地阳光映照着猎魔人温暖的微笑和学徒小姐因为酸痛而做出的鬼脸；至于马儿们，从不被拴马桩束缚的青菜已经躲到了小白够不着的地方，安静的午休着。 下一个歇脚点是诺维格瑞城——说是城，比起乌鸦窝也没大到哪里去。诺维格瑞的城主罗兰德是一位野子爵，但是他非常反感别人如此称呼他。据说他的祖上是上次“大洗牌”之前恩洛斯王国的伯爵，罗兰德先生也以此自矜。 莫宁决定在诺维格瑞好好休整，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委托给徒弟练手。 然而，变化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第12章 黑风暴 诺维格瑞的城门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座被木质城墙包围的小城，城门约有三米高，两侧设有箭塔。木质的大门打开着，来来往往的农人和商贩正挨个接受检查依次入城。 诺维格瑞的街道排列分割的非常整齐，中央的街道笔直而出，一直连通到罗兰德的城堡。 莫宁向守门的两个卫兵出示了猎魔人银章——说是银章，实际上是一块精钢锻造的吊坠，上面刻着拥有者的名字，以及制作这个银章的领主的纹章。这银章可以方便确认猎魔人身份的真实性以及在猎魔人死后辨识他的身份。 莫宁的这块银章确实属于他，但上面刻着的却不是他现在的名字。至于签发纹章，则是一个左眼有疤痕的狼头——这是猎魔堡的徽记。 安德罗妮俏丽的面庞很是让两个卫兵的眼光流连，但是两人全身贵重的皮甲以及两把精良的手半剑让他们不敢造次。 猎魔人在诺维格瑞最好的香草酒馆办理的入住，然后让侍者用最好的饲料招待青菜和小白——并没有什么只有一间房之类的尴尬事情发生。师徒两人各自住一间最豪华的套房，每间每晚2个银艾乌。一间房三个晚上的房费就是一个贫穷三口之家一个月的花销。 目前莫宁还有总计大约970个银艾乌的现金，算上常住折扣，足够两人在这里住一年。 至于男爵小姐，她的包里被爱女心切的红男爵塞了300个赛普汀——差不多4公斤。若不是带不了，菲利普都想让安妮带上一箱金银财宝，以防宝贝女儿少了吃用。 美餐一顿后，莫宁带着徒弟打算去诺维格瑞的事务官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任务。 大部分任务都没什么挑战性，譬如送信，求购野兽皮毛，或者要求面议的之类——这种通常就是买凶杀人之类的黑任务了。 只有一个比较合适，但是事务官却不太想将之交给他们。 杀死诺维格瑞西北方向果子林里的僵尸，目前按目击者汇报，应该有十个以上，以左手手掌为计——若有残疾僵尸可以特别申报用其他部位计数。 “不是我说，你们俩都太年轻了，长得还都这么俊俏，”头发发白的瘦小事务官说道：“我是为你们好，这僵尸是什么样的邪物？你们俩能行吗？” “这些僵尸本来都是我们城里的居民呢，不知道怎么就失踪了，然后被发现在果子林里游荡，肯定是有邪恶的咒术师，你们可别也被死灵法师抓去了。”事务官好心的劝说道。 热情的安妮正想开腔吹一波自己和老师。 “噌”的一声，旷野之息已经出鞘。 莫宁将剑身微微倾斜的举到事务官的面前：“此剑名曰旷野之息，是猎魔堡的救赎教会爱德华大主教亲手祝福的除邪利器！剑下的邪恶亡魂不计其数。” 剑身巧妙的角度让明亮的精钢反射出了玻璃窗射入的金色光晕，事务官看去，只见此剑身发光明，周围带上了一圈五彩光晕。 “好一把神剑！”事务官感叹道：“我活了大几十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好剑，今儿真是开了眼界。” “我刚刚看您的银章上印的也是白狼纹章，果然是猎魔堡的大师！” “那，那些僵尸就交给二位，拜托了。”事务官口吻一变，显然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这位貌似年轻的猎魔人。 徒弟小姐呆呆的跟着老师走出了房间，只觉得自己果然是涉世未深。明明是一样的剑，明明我先拿到的，明明是叫维吉尔，怎么到了老师手里一下子就变成神剑“旷野之息”了呢··· ——————————新委托分割线———————— 两人回到了街上。 “老师，老师，”徒弟小姐拉住了莫宁：“这次的对手是死灵啊，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呢？我听说被他们伤到也会变成死灵的。” “你别听这些人瞎说。”猎魔人笑着说道：“世界上哪有什么不死生物啊。” “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如果真有那些巫妖、骷髅骑士什么的，他们不也是生命吗？只是不再是人罢了。” “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这次的对手是失心鬼，倒是一个好的练手对象。”莫宁成竹在胸：“我冒险多年，从未见过什么死灵法师，每次听说什么丧尸、僵尸的最后都是失心鬼。” “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出发。” ——————————黑风暴分割线———————— 莫宁和安妮在香草酒馆一起吃完了晚饭——小半只烤的酥脆的烤乳猪，三四种蔬菜切碎了和土豆一起做的土豆泥，蜂蜜做的甜点，以及烤的十分松软的上好白面包。 猎魔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省钱，男爵小姐这次出门前甚至还不知道物价。 香草酒馆的厨师手艺不错，两人都十分满意。 两人正准备上楼休息，确听到楼外突然一阵沸反盈天，明明是将要歇息的傍晚，却变的越来越嘈杂。 “出去看看。” 两人鱼贯走出酒馆，便见到所有人都面对西方站着，对着远方指指点点，口里谈论的都是“黑风暴”和“大洗牌”。 那是神之屏障。 猎魔人此时所在的间地是整个新陆的中偏南方，它的北面是如今对峙的三大强国：钢铁王朝、狮心联盟以及最北方的龙授王国；它的南面则是“大毁灭”之前的“帝国”遗迹——彼时天下只有一个帝国，一个皇帝，故而帝国没有前缀。 龙授王国以北据传是无尽的大海，据说这片海洋是巨龙的领地。 而新陆的西边传说是神所居住的旧陆，帝国流传下来的文本记载，似乎本来旧陆是和新陆联通的，但在差不多三千年前，突然有一日出现了“神之屏障”，将新陆和旧陆隔开。从此两边再也无法往来。 三千年，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所有的历史都已经变成了传说，难辨真假。 神之屏障是一片在陆地和海洋上俱在的巨大迷雾，新陆的人们不知其中有几何深，雾墙有几何高，只知道再有名的探险家进去后，也再没有出来过。 至于“黑风暴”，这是在神之屏障出现后才有的事了。大约自那时起，每过数百年，人们在某日便会发现整个神之屏障的雾墙上方的天空里，出现了更高的黑色“东西”。这“东西”在神之屏障之后，蔓延占据整个天际线。 因其高居空中，下有迷雾，故民众称之为“黑风暴”。 这黑风暴数百年出现一次，但实际上并没有给新陆带来什么物质性的伤害。它每次会出现几年到几十年不等，没有一次刮到神之屏障的东边来。只是每当黑风暴出现，整个新陆就会不约而同的开始战争。 旧的国家被推翻，新的国家被建立，等到血流漂杵，十室九空的战争后，黑风暴又会消失。 这不详的黑色占据天幕，两千年来，已经有过六次。每次黑风暴现，就是号称“大洗牌”的战争时代的开始，从无例外。 看来乱世又要来了。 第13章 失心鬼 师徒两人看了会热闹，便各自回去睡觉——黑风暴挂在天边，凡人又能如何呢？ 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大心脏的老师和缺心眼的徒弟，并没有在这个夜晚失眠。 —————————失心鬼分割线——————— 一大早诺维格瑞的街道上就响起了马队奔驰而过的声音，看起来像是罗兰德子爵带着自己的骑士们出门去了。 罗兰德·恩塔格瑞属于看不起红男爵的那一帮子“野贵族里的贵族”，所以安德罗妮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用过早饭，师徒俩骑上马也开始往果子林行进。 “老师，老师，”安妮眨着自己弯月般的眼睛问道：“失心鬼是不是像僵尸一样，被它抓伤的人也会变成失心鬼？” “都说了没有僵尸了。”莫宁回道：“失心鬼这些年我杀过不少，被失心鬼伤到的人我也见过许多，基本上伤势都顺利痊愈了。之后变成失心鬼的倒霉蛋好像也有那么两三个，但是概率很低吧。” “失心鬼的战斗力基本上就和不怕死的农民差不多，”猎魔人开始指教他的弟子：“以你身上的装备和剑术，只要不害怕，一个人对上十几个毫无问题。” “那既然没有亡灵法师，失心鬼又不会传染，它们是怎么产生的呢？”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失心鬼确实是人变成的。在失心前，我们称为‘患者’吧，会逐渐的变的冷漠，然后最后失去理智变成了失心鬼。这个过程非常之快。”莫宁谨慎的描述道。 “在失心之后，失心鬼不再需要进食，也从没听说过失心鬼自然老死。总之他们已经不再是人，无法再思考了。失心鬼的特征就是身上的血会变的越来越黑越来越粘稠，然后心脏会慢慢消融，最后在胸腔里化成一个空洞。”猎魔人仔细的回忆：“你看到了肯定认得出来，它们皮肤下的血管里都是黑色的血，外貌已经完全不像常人了。” “这些魔物一般就是在诞生的地方四处游荡，然后扑咬啃食一切活物——其实它们已经不会饿了。”莫宁总结道：“还有就是，失心鬼特别臭，身上有一种让人厌恶的味道。” 学徒小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依然觉得和小说里的那些僵尸好像也挺像的——不会死，不吃东西，乱咬人——但学聪明了的安妮没有说出来。 ————————任务开始分割线——————— 莫宁和安德罗妮正在茂密的林间朝前推进，两匹马儿则被他们留在了果子林的入口处。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风吹过林间的树叶，发出唆唆的声响，为这里平添了一股阴森邪恶的味道。 随着两人的深入，太阳也完全落到了神之屏障的背后。 莫宁开始闻到了那种让他无法忘记的味道。它不能说是正常的臭味——久经考验的猎魔人对于正常恶臭抵抗能力很高，这是经过多次检验的——然而这种味道会极度的挑拨他的神经，让他有一种发自灵魂的厌恶感。 是失心鬼没错了。 猎魔人终于无法忍受，开始捂起了鼻子。然而一边的徒弟小姐似乎毫无所觉。 “你没闻到失心鬼的臭味吗？”莫宁忍不住问道。 安妮转过头来眨了眨眼，表情有点莫名：“没有啊。” 傻徒弟脑子缺根弦，还有这种好处？猎魔人老师有些忿忿。 他知道自己的感官要比寻常人类强不少，但是如此明显的臭味不应该会造成这样的不同。 莫宁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微声音，应该是枯叶和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示意徒弟放慢脚步，然后两人一起轻轻的拔出剑，向前面摸去。 投过树叶的遮蔽，两人眼前的是两个正原地徘徊的人类身影，他们仿佛在寻找自己丢失的灵魂一般，垂着头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 今晚的月光非常的明亮，洒下来的月华为两人提供了一定的视野。只见两个失心鬼分别是一男一女，裸露在麻布衣服外的脖颈和脸颊上是枝蔓纵横的黑色纹路。被老师科普过的安妮知道这就是两个失心鬼的皮下血管，不出意外里面流动的是黑色的粘稠血液。 莫宁难以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他只觉得这两个失心鬼单凭这恶臭，就在战斗数值上超过了大狮鹫兽——说真的，他现在真想掉头就走。 上去砍死他们。猎魔人给弟子做了个手势。 以失心鬼的战斗力，徒弟小姐绰绰有余。 总是元气满满的少女点了点头，满脸都是认真。 这是第一个委托，我一定要做的漂亮，安妮想到。 老师来的时候说过，失心鬼的感知能力基本和活着的时候持平。 徒弟小姐按照两个魔物的视线死角开始潜行靠近，而它们毫无所觉。 十米，五米，三米。 要害是大脑和脊柱。 安德罗妮猛然一个滑步上前又将距离拉近了两米，然后维吉尔被笔直递出，利落的刺入男性失心鬼的后脖颈，锋锐的剑刃瞬间切断了魔物的脊柱。 徒弟小姐快速的收剑，在失心之后又失去生命的失心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然后向前扑倒。 第一滴血，可惜是黑色的。 前方五米左右的女性失心鬼听到了后方的噪音，摇晃着转过头来；此时，占据先机的安妮已经双手握持手半剑，快速逼近。 利剑斜斜斩下，刚刚咧嘴露出嗜血表情的魔物还没发出自己的第一声战嚎，狰狞的头颅已经向后飞出。 切口平滑的颈部没有泵出的红色鲜血，只有黑色的淤泥慢慢的涌出——仔细看去，这些“血液”里还带有一些红色。 双杀。 安妮的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依然捂着口鼻的猎魔人扭扭捏捏的靠近这两具尸体。 “你还是闻不到吗？”他难掩奇异的问道。 “没有啊老师，虽然他们的血很黑，但是似乎连尸体腐烂的味道都没有呢。”徒弟小姐回答的轻快，完美的完成第一次猎魔的安妮此时正需要一些老师的肯定。 她望着莫宁，脸上又露出了小狗儿般的表情。 “干的很漂亮。”皱着眉的猎魔人敷衍的说道：“赶紧把他俩的左手砍下来，放进这个布袋子里，我先到前面探探路。” “哦。”安妮怏怏的答道。 有这么臭吗？小姑娘心里打着鼓，然后乖乖的开始干活。 第14章 血族 莫宁和安妮继续往果子林中心搜索。 仅剩下的布袋里的两只断手不再那么恶臭，让猎魔人终于回到了正常。 目击报告说有超过十个失心鬼，而且都是诺维格瑞失踪的居民。实际上，从猎魔人在香草酒馆后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今年附近各个城镇都有不同数量的人口失踪案，失心鬼的出没也明显增多。 光光是诺维格瑞少掉的人也不只二十。 哪怕是乡间最没见识的农民也知道此事大有蹊跷。 然而，即便是间地最有效率最有能力的猎魔堡以及除魔最为热忱的救赎教会也至今没有找到事主。 毕竟没人知道是什么让人变成了失心鬼。 ————————第七家族分割线——————— 师徒两人在月色下已经到达了林子颇深的位置。四周的林木幽深，好似披上了一层无色的薄纱，让人凭空觉得视线朦胧起来。 但是两人定睛一看，却一切正常。 莫宁突然示意安妮停下，他低声说道：“有东西。” “什么东西啊？”徒弟小姐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猎魔人翻了个白眼，回道：“这种时候是要你警戒并保持安静···” “哦。”徒弟小姐赶紧拔剑在手，然后警惕的四处查看。 “我个人建议你们赶紧自己出来，防止出现不必要的误会——否则不幸的只会是你们。”莫宁右手握上了手半剑的剑柄，放沉了声音。 幽暗静谧的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月亮被路过的乌云遮住，安妮的耳边传来了无数翅膀扑棱的声响，让小姑娘的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猎魔人已经抽出了旷野之息的第一寸剑身。 “放肆！都退下！”一个音色有些缥缈的声音严肃的警告。翅膀声迅速消失，月光又自由的播撒到了林地间。 一阵疾风吹过，顺风飘来一缕黑色的雾气。 然后，安妮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已经多了一位窈窕的女士。 如果说有月光一样高洁的女子；如果说有玫瑰一样艳丽的女子；如果说有能用美貌让人窒息的女子··· 那么一定就是眼前这样的了！ 徒弟小姐穷尽自己不发达的想象力尝试去形容眼前的美色，一时呆在了原地。 咔。 猎魔人将旷野之息推回剑鞘中。 “你做了明智的决定。”莫宁对眼前的女子说道。此时，不断有黑影从林间的树枝上飞到女子的身后，然后，顷刻间便会多出一位服侍低调而庄重的男子或女子。 “请您包容我的族人之前的冒犯，白龙大师。芙萝娅·德古拉再狂妄，也不敢触怒行走于间地的高贵神裔，最强大的猎魔人。”女子口中吐出的名字引起了身后俊男美女们的一阵骚动，他们的目光难掩好奇的投向莫宁。 猎魔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倒映在莫宁漆黑的瞳孔里。她长着一头比天鹅绒更加顺滑的银色长发，穿着纯黑的长裙礼服，颈边笔直的挺立着内衬白色的衣领。花纹复杂的裙下，露出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鞋尖。 芙萝娅的皮肤好像是冬日清晨梅花花瓣上的白霜，白的耀眼，白的冰冷——与之完美相称的，是她的唇色，红的有如刚流出的新鲜血液。 回过神来的安妮狐疑的瞟了一眼自己的老师。 莫宁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正想回话，却被自己的好徒儿抢了先。 “美丽的女士，晚上好。我是来自乌鸦窝的猎魔人，莫宁大师的弟子，安德罗妮·唐纳德。”安妮仿佛又变回了莫宁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双手虚提裙角，膝盖微曲，然后做了一个完美的淑女礼。 “你这是？”猎魔人忍不住问道。 “老师，虽然别人都说我们家是乡下暴发户，但是我也是精通贵族礼仪的！”被破坏了气氛的徒弟小姐鼓起脸颊，生气的横了自己的老师一眼。 莫宁被安妮的反差表现搞得有点晕，一时只好简单的对芙萝娅回道：“幸会。” “莫宁大师？大人，我们不是···”芙萝娅似乎对猎魔人的语气有点惊异：“您这是已经又过了一个空白期？我很抱歉。” “无妨。”猎魔人淡淡的回道。 徒弟小姐觉得老师刻意的在回避某些事，他貌似无谓的表情下埋藏了很深的焦虑。 “你们这不是在等我们俩吧？”莫宁问道。 “大人，我们只是正准备出发。”芙萝娅说道：“我们家族在间地的驻地就在附近，您是否能赏光，给我们一个招待您二位的机会？” “求之不得呢，美丽的姐姐！”安妮再次抢答，芙萝娅回给小姑娘一个温和的笑容，如同一朵突然绽放的玫瑰。 “好吧，那请引路。”猎魔人不得不表示同意。 惊喜的笑容出现在了芙萝娅的脸上：“这是第七家族莫大的光荣，您请跟我来。” 绝美的女子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男男女女们便纷纷消失，一阵振翅声响起并迅速远去。 “如果二位不介意，我想我可以让路程更快一些。”芙萝娅回身，优雅的说道。 徒弟小姐并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猎魔人应承了下来：“有劳。” 只见芙萝娅翡翠般剔透的淡绿色双眸中快速凝聚起了血色，然后浓郁的黑在她的手边汇聚。 安妮只觉得世界突然开始旋转，她仿佛变成了一缕青烟，开始飞速的朝前飘去。视野内的事物都被失真的拉长，两旁的树木迅疾的从她身边掠过。 莫宁的体验与安妮不同，在他的感知里，物质般的魔力包裹了他的身体——但是这魔力很脆弱，他觉得只要自己稍一使力，就能将之粉碎。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座高大而豪华的宅邸之前。这大宅有三层，最上面是层层进深的尖肋拱顶。支撑起它的所有廊柱以及穹顶本身都带有繁复的浮雕。 芙萝娅恭敬的引着师徒两人走向正门——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建筑的安妮，正好奇的左右顾盼。 两位身着燕尾服的英俊男士微微躬身，在三人快要到达时将布满青铜装饰的大门拉开，灯火辉煌的大厅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悠扬的交响乐在耳边旋转，两人仿佛置身于最为高贵典雅的贵族宴会之中。大厅中人潮如梭，然而所有与他们视线交汇的男女们都会礼貌的做出无可挑剔的古朴礼节。 饶是久经礼仪学习的男爵小姐安德罗妮，也已经被惊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了。 第15章 第七家族 “芙萝娅姐姐，你们是不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呀？”安妮显然对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很有好感，开始缠着她问东问西。 “吸血鬼是对那些低等的血魔的称呼，这里显然是一个完整的血族家族。”莫宁纠正道。 被称为吸血鬼对于高等血族而言是一种侮辱，但是芙萝娅展现出了良好的涵养，她只是温和的点头，对猎魔人的话表示赞同。 一位男性侍者将三人引到宽广的大厅正中的小桌上，并躬身请他们入座。 芙萝娅微微躬身，待二人坐下后，也坐到了桌边。然后，整个大厅内的其他年轻男女们也纷纷入座。 悠扬的交响乐继续响起，应和着一个缥缈的女声轻轻的吟唱。 歌声入耳，譬如淡淡的薄荷，清凉了听者的脑海。 徒弟小姐只觉得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以往自己老爸组织的宴会，现在想起来就如同一群狗熊聚众酗酒一般不堪入目。 侍者们开始上菜，待芙萝娅拿起酒杯引着全场族人对莫宁和安妮第一次祝酒之后，宴会进入了较为自由的环节。 “莫宁大师，”芙萝娅试探性的称呼道：“我们归属于第七家族，我是当前第七家族的族长。那一桌坐着的金发男子是我的副手和弟弟，弗朗西斯。” 师徒二人顺着芙萝娅的指引探过了目光，一位英俊的金发年轻人向他们点头致意。 “我们家族是伟大的神之公主灵殿下的追随者，我现在亦是供奉殿下的宁灵教会的修女。”芙萝娅自我介绍道。 “你是族长？你们的亲王他？”莫宁问道。 “德古拉亲王大人百年多前厌倦了生活的乏味，开始了又一次的沉眠。我从那时起开始担任族长，”芙萝娅回答道：“我目前的爵位是伯爵，我的弟弟是子爵。” “百多年前？芙萝娅姐姐你们是不是都像书里说的能活的很久啊？”安妮问道。 “是的，安德罗妮小姐。如果没有意外，我们血族的寿命是没有止境的。” “那你是不是其实已经···”安妮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不该对漂亮女士问的问题，尴尬的吐了吐小舌头。 “没关系，我已经一千两百岁了；我们第七家族是亲王殿下在大约四千五百年前的先祖盟誓后创立的，比新陆上现存的国家和人类贵族的历史都要悠久。”芙萝娅微微有些骄傲。 “当然了，即便我们家族的历史悠久，也还是比不上莫宁大师的存在更加隽永，请原谅我冒昧的自傲。”芙萝娅向猎魔人道歉。 “什么？老师你还说你不是巨龙变的！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骗我！”徒弟小姐一下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本小姐果然聪慧，早就看穿了我的老师他不是人。 “我确实不是巨龙，至于我已经活了多久我也并不知晓。”莫宁安静的回答安妮。 “？”安妮脸上满是不解。 “看来您的老师还没有告诉您关于神裔的事情。”芙萝娅笑道：“神裔是身上流着神血的天生贵胄，您的老师正是其中非常强大的一位。至于其他，我就不越俎代庖，您的老师在合适的时候一定会告诉您的。” “好嘛。”安妮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她看得出啦老师不太想谈这些，便只是不满的鼓了鼓脸颊。 “二位想必也看到了昨日开始的黑风暴。”芙萝娅说道：“实际上我们正在准备出发前往钢铁王朝，为即将到来的‘大洗牌’做准备。” “姐姐的家族也要去准备战争了吗？”安妮问道。 “不是的，我们是要去阻止战争。”芙萝娅继续说道，像是有意想将这些事告诉猎魔人：“我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战争骑士们又在蠢蠢欲动，要掀起新一轮的战乱。作为宁灵教会的一员，灵殿下的追随者，我们将会尽我们的所能阻止他们。” “战争骑士？”莫宁重复道。 “是的，大人。战争骑士是由旧陆而来的战争神使组建的邪恶组织，他们一直低调的潜伏，直到黑风暴开始，便想尽一切办法策动战争。”芙萝娅解释道。 “旧陆来的神使？我以为没有人能穿过神之屏障。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猎魔人对此并不知晓。 “对此我也不知情，但是神设下了屏障，也自然有办法穿过它。”芙萝娅说道。 “你们知晓战争骑士的身份吗？”莫宁自然不会百分百取信面前第七家族族长的话，他将会自己对其进行判断。 “目前对一个目标有了些眉目，但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我们依然将立刻动身，先做准备。”显然，作为宁灵教会的虔诚修女，她对此甚是上心。 “另外，也想请问您，在最近这些年的冒险里，有没有见到我们的神使‘宁’殿下。”芙萝娅说道：“他的外型应该是一位身高八米左右的英俊男性，寻找他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身高八米？那是巨人吗？”安妮插嘴道。 “不是巨人，是最最高贵的神之骑士。”芙萝娅庄重的纠正道。 “我并没有见过他。”莫宁摇头。 “如果您以后见到了他，请告诉他灵殿下正在等他。”芙萝娅说道。 “我会的。”莫宁点头：“你们在附近有见到失心鬼吗？最近边上的诺维格瑞失踪了很多居民。” “是的，大人。事实上我们在这几日刚刚肃清了附近的所有失心鬼。它们在近段时间突然增多，至于其缘由我们也不知道。”芙萝娅说道：“这是二位的委托目标吗？” “是的，这是我的弟子的第一个任务。我们需要失心鬼的左手作为任务的证明。”莫宁说道。 “这完全是举手之劳。”芙萝娅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招来了一位侍者：“将前几日所有被我们猎杀的失心鬼尸体找到，左手全部砍下，装好了送过来。” 侍者点头，然后消失无踪。 不久，侍者捧着一个约五十公分高的精致盒子过来。 盒子由漂亮的珍贵木材制成，表面有黄金、铂金以及宝石镶成的月亮和星空图案，完美的漆面反射着大厅内的光线。 不出意外，这盒子比里面的手值钱多了。 猎魔人没有客气的收下了礼物，然后对芙萝娅表示感谢。 “您太客气了。我们应该会在钢铁王朝驻留一段时间，如果您也在近期前往，我们或许还能再见。”芙萝娅看出了猎魔人的去意。 莫宁与安妮向在场的诸位致意后，转身在芙萝娅的引路下走向大厅的门口。 安妮再次好奇的欣赏起了天穹及四壁上的浮雕，有一幅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六位形似贵族的男女跪在地上，向面前一位背生巨大蝠翼的高大男子进行祈求。 那或许就是第七家族的亲王吧？小姑娘想到。 第16章 夜翼 平民打扮的男性失心鬼发出了凶戾的嚎叫，仅剩的饥饿感驱使着这个狰狞的魔物伸出双手朝眼前可口的活物扑去。 可惜，对方只是灵活的微一侧身就闪开了失心鬼的熊抱。这位灵巧的战士的右手欺入了魔物的中线，一把掐住了它的喉咙。 猛然发力，失心鬼被单手举起然后掼在了地上。 咔嚓。 被扭断脖子的魔物终于不再挣扎。 战士叹息了一声，她流转的眼光怜悯的落在死者布满黑色枝蔓的脸上，然后伸出右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她站起身来，语气冰冷的发出命令：“散开，两人一组，向前搜索。” 沉默的猎魔人们从她的身后鱼贯而出，呈扇形往前推进。 这是一位身姿异常高挑的女子，大约只比莫宁稍矮几公分。她有着一头深棕色的长发，规整的盘在头上。女子身材矫健而曲线分明，有着明显的肉感——与徒弟小姐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猎魔堡的当代当家人，间地这一代最为声名鹊起的新锐猎魔人大师，夜翼·利维亚。 大约是杰瑞特·利维亚的第十几代直系后裔。 夜翼今年刚到三十，正是女人盛开的最灿烂的时候。作为一位优秀的猎魔人，她还有着人间少有的美貌，只需要一瞥间的风情就能让猎魔堡训练场上的小伙子们心跳拉满，不要命的训练一整天。 大约猎魔堡在这一代大有复兴之势也与此有关吧？ 然而，这位间地升起的新星此时却满眼忧虑，一双曲线柔软的眉眼令人心揪的皱起。 失心鬼这类魔物一般而言不需要她亲自带队出马——更别说是带上整整五个小队二十人——但夜翼最近已经不间歇的跑了数个有失心鬼目击报告的地点。 除了杀死了一些弱的可怜的魔物，一无所获。 在新陆，失心鬼往往越往南出现的会越频繁。据说南方的帝国旧都摩利尔被知情人称呼为失心王都。可惜，至今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生灵转化为这种没有理智的魔物。 以往而言，失心鬼只是作为一种稍稍让人烦恼的委托目标——说实话一个悍勇点的农夫带上耙子也能杀死一个失心鬼——所以它可怜的连赏金都涨不上去。 但是最近几个月，猎魔堡附近的多个城镇，包括猎魔堡在内已经失踪了总计数百人。 虽然大多数失踪者最后都被发现，但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失心鬼。 救赎教会的救赎骑士们和猎魔堡的猎魔人已经竭尽全力的进行搜索调查，然而幕后黑手依然毫无影踪。 砰！夜翼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躁，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树上。 这位年轻的猎魔人领袖有着其他年轻人少有具备的责任感和悲悯心，她励志向自己最为崇拜的先祖“白狼杰瑞特”看齐，成为间地民众的守护者，为他们的安宁鞠躬尽瘁。 夜翼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表情重新恢复到冷静。 右手持剑，左手持匕；她也加入了搜索者的队伍。 —————————洞穴分割线————————— “哈格，你看那儿有个洞，”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小伙子对身后的同伴说道：“我想进去探探。” 他身形偏瘦，但是也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 “行。”同伴回道：“罗宁，里面太黑了，小心些。” 两人俱是猎魔人的打扮。 “哈哈，放心吧老兄。” 名叫罗宁的小伙走到洞穴的入口——洞口开阔，但是内里确实毫无光源，难以视物。 他从腰带上取下了一个玻璃小瓶，拔出软木塞，一口喝下了里面淡黄色药剂，然后将玻璃瓶仔细的放回腰带上的皮包里。 片刻以后，罗宁的眼睛里就出现了无数淡黄色的血丝，原本淡蓝色的瞳孔转向了黄色。 他回头向伙伴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拔出长剑，走入了洞穴。 哈格也拔剑出手，谨慎的守卫在洞口。 两位年轻猎魔人毫无疑问展现出了很好的任务素质。 “啊！”不过过了几分钟，依然耐心警戒的哈格竟然听到了洞内传出伙伴的惨叫。 同时传出的还有清脆的剑刃交击声。 哈格猛然将左手探向了自己的腰包，然后高声喊道：“大姐头，有情况！” 不待回应，他已然左手用力将手中的药剂瓶的上半部捏断，然后一口将红色药剂灌入嘴里。 受到剧烈刺激的年轻人无法控制的弯下了腰，暴烈的青筋从他衣领间的胸口开始，一路爬上了他的脸颊。 鼻血从他的鼻尖滴落，在地上灼出了一声“呲”响。 哈格抬起头，眼眸好似变成了深不见底的血湖。 下一秒，他一头扎入洞中。 加速疾跑的哈格迅速深入洞穴，很快他就看见了一个左右分叉的路口，左手边是个空旷的石厅，右手边则不知去向。 幸运的是，上天不需要他在这个紧急的时刻做出抉择，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同伴正在石厅中持剑与一个骑士搏斗。 怒火中烧的哈格握紧右手的长剑，猛然冲向石厅。 激越的风声响起，另一个高大的骑士闪身堵住了石厅的门口，巨大的双手剑从哈格的右侧横斩而来。 突然出现的敌人竟然身穿全套的救赎骑士铠甲！ 然而，哈格的大脑却没有被如此劲爆的事实影响分毫，他的思考仿佛被强行的制冷，每个念头都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猎魔人不退反进，左脚腾空，一脚踏在了左边的石壁上，身子顺势团起，一个右旋的空翻不差分毫的从巨剑的上方掠过。 清脆的斩击声响起，哈格稳稳落地，然后一记上步侧踹，将骑士踉跄击退。 骑士的攻击有些不同寻常——他似乎不知在攻击注定无功而返后收力，双手剑以全力以赴的姿态击中了石壁。 若是正常人而言，这会造成双手乃至手腕难以负荷的反震，甚至会导致肌肉组织挫伤。 但是哈格的这个对手不同，救赎骑士站稳脚步，好似没事人一般再次拉起巨剑，他的身子就像张满了的弓，又一次辟出了一记全力以赴的下劈。 第17章 罗宁 然而尴尬的场面发生了，洞穴通道的高度并不足以让他完成这一击竖直下劈，巨剑的剑尖重重的擦在了洞顶，整把巨剑反弹而回。 哈格并未思考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它如同精确的机器一般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年轻人如同猎豹般冲出，右手长剑旋转归鞘，电光石火之间，他低下身子，双手已经各自把住了骑士的双腿，右肩抵住了敌人的腰际，一记教科书般的下潜抱摔顺势使出，将全身重甲的骑士摔在了地上。 哈格顺势身子后倒，将骑士的左脚踝固定在了自己的右腋，他的双腿敏捷的变幻了位置，上半身猛然发力，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曲声后，传来了一声关节断裂的脆响。 毫无疑问，骑士的左脚已经废了。 如法炮制，哈格扭断了骑士的右脚。 理应受到重创的骑士依然沉默，似乎双脚上的伤痛与自己无关，双手用力，不断的尝试让自己站起。 哈格并没有进一步进攻去终结骑士的生命——他没有带破甲武器和匕首，没法很好的应对这个乌龟壳，更重要的，他没有时间了。 罗宁将自己的长剑横挡在自己身前，他的左手也抵上了剑身。 巨剑的重劈迎面而来。 长剑被巨大的冲击击弯，罗宁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洞穴的石壁上。哪怕是竭尽全力的咬紧牙关，他依然无法控制的闷哼出声。 他的左手垂下，鲜血如小溪一般流淌而出。刚刚受到冲击的长剑剑尖已经在他的手掌上削开了一条长长的的伤口。 实在力竭的猎魔人背靠洞壁滑坐在了地上。 目眦欲裂的哈格用尽全力的朝第二个骑士奔去——他正再次举剑，企图将眼前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处决。 哈格猛然起跳，跃到了这个高大骑士的背上，他双脚在骑士的腰际箍紧，右手直接插入骑士的下巴下——这个骑士并没有带覆面头盔。 随着一个完美的裸绞成形，哈格的两只手臂如同巨蟒一般开始绞杀——哪怕是再强壮的巨汉面对他的压迫，三秒内必然双眼昏花，五秒内失去意识。 “这狗日的是失心鬼！”坐在地上的罗宁出声提醒。 只见被阻截了颈部动脉血液流通的骑士毫无所觉，他扔下了巨剑，开始疯狂的尝试开合下颚，似乎下巴下的猎魔人手臂是最可口的美味。 听见了同伴提醒的哈格瞳孔猛然收缩，他差之毫厘的收回了裸绞的两只手臂，脱开了骑士向后抓来的铁手。 年轻猎魔人右手拔出了背后剑鞘里的直剑，顺势插入骑士的喉咙前，左手抵住骑士的后脑勺，猛力切割。 黑色的血液从利剑切出的伤口中溢出，然而骑士依然摇晃双手想抓住身后的猎魔人——可惜全身甲胄限制了他的肩部活动。 哈格手臂上的肌肉虬结成束，金属与骨骼的摩擦声响起，终于他的右手一松，骑士的头颅已经被他整个割下。 猎魔人敏捷的从骑士身后跳下，快速的绕到骑士的身前，随后，无头的高大尸体朝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洞穴门口，全身着甲的骑士已经无法用断裂的脚踝站起，但他似无所觉，依然双手用力，向两人这边爬来。 哈格焦急的检查着罗宁的全身，被强行制冷的大脑终于解冻，脸上密布的青筋开始慢慢消退，只余眼眶边一圈残余的红色斑点——这是被剧烈流动的血液绷断的大量毛细血管。 “嘿，伙计，在背后。”罗宁嘴角牵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哈格小心的让伙伴转过身子，露出了他的后背。 这是一条几乎斩开整个后背的斜斜伤口，皮肉绽开，深可见骨。 流出的血液已经很少，似乎这个身体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血液可流。 哈格的眼眶一下子又全红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然后突然向抓到稻草般的探手伸向罗宁的腰包：“没事的罗宁，你身上还有血魔，喝下血魔这些伤口都会长好的。” 哈格的脸上露出了的人造的笑容，但他的手被罗宁按住了。 “老哥，你真是昏了头啊。”罗宁嘲笑道：“我进来前已经喝了猫眼，以我现在的进度和如今的身体状况，喝了血魔只会被毒死啊，哈哈。” 哈格的眼泪一下子就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那怎么办，tmd，我···” 猎魔人的眼光游移着，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大姐头一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找她。” 身后依然传来铁甲与岩石地面摩擦的声音，然而两人都没有搭理。 “老哥啊，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这是死定了，你就在这陪我说会话吧。”罗宁拉住了同伴的手。 “要不是这个连呼吸声都没有的狗日的偷袭，tmd，我还用得着你进来救，哈哈。”罗宁笑着，似乎牵动了伤口，脸颊抽搐了一下。 洞穴里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哈格？” 是一个焦急的女声，毫无疑问是夜翼。 “在这呢大姐头，左边。”哈格立刻高声回答：“罗宁他，他快不行了，您快来看看啊。” 声音带上了哭腔。 夜翼跑进了门厅，看到了两个倒在地上的骑士。远处的已经失去了头颅，仰躺在地；近处的双脚不自然的弯曲着，还在无声的爬行。对面的墙边，则是自己非常看好的两个刚刚获得猎魔人正式资格的后辈。 夜翼脸色紧绷，看着身下已经积了大摊鲜血的罗宁，快步往前。她右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调转剑刃，在经过爬行的骑士时猛然刺下。剑锋轻松破甲而入，截断了骑士的脊椎，而后顺势拔出，旋转着归入背后的剑鞘。 骑士停止了行动。 夜翼走到了罗宁的身边，仔细的查看他的伤口。 “不好意思啦大姐头，出了这种幺蛾子，给你丢脸啦咳咳。”罗宁笑道。 “你这家伙，这种时候了，还嬉皮笑脸。”夜翼扯出了一个笑容。 “现在不笑，以后就没得笑啦哈哈。” 夜翼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大姐头，大家伙要是知道你为我而落泪，肯定一个个都羡慕我羡慕的不行。”罗宁终于也是湿了眼眶。 “你知道的，大姐头，我喜欢你。”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可惜没法子实现我的理想了。” 夜翼说不出话来，只是握住了罗宁的手，贴住了自己被打湿的脸颊。 年轻人的眼光黯淡了下去，生命的气息从这具身体中抽离。 哈格已经泣不成声了。 第18章 交任务 第二天的清晨，太阳刚刚向大地探出自己温和的视线。 莫宁和安妮骑着马儿慢慢悠悠的走向了诺维格瑞的城门。他们俩一夜未睡，在享受了第七家族梦幻般的招待之后，趁着后半夜的夜色悠闲的荡悠回来。 虽然算是熬了一夜，但是由于任务的完成几乎没有花什么精力，肚子又已经被美食填的很饱，师徒俩依然神采奕奕。 变成好奇宝宝的徒弟小姐有满脑子的为什么要问他的师父，譬如神裔、浮雕上那个长着大翅膀的男子、血族不吸人血会不会死、血族为什么都这么漂亮··· 莫宁这一路被烦的够呛，一是有些问题他不想说，二是有些问题他不知道，三是他的宝贝徒弟对前两条都不相信。 她现在还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一只变成了人的巨龙，刚刚还撒娇哀求着老师在没人的地方变回去带她上天兜一圈。 我真不该答应去杀那只该死的狮鹫，他想到。 猎魔人决定先去领取委托酬金，然后在香草酒馆享受一晚的宁静，明日就动身前往猎魔堡。 —————————交委托分割线————————— “事务官大人，这就是我们完成这次猎魔的凭证。”莫宁把那个豪华的夸张的箱子摆在了箱子上，然后示意徒弟在箱子边放下了另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布袋子。 猎魔人打开箱子和袋子。 前者装着二十只断手，清一色的左手，而且全部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经络贯穿。唯一不妥的就是这些断手都放在一整块包着柔软鹅绒的天鹅绒垫上面。 就这样吧，莫宁想到，反正那个箱子已经够扎眼了——事务官老头根本一眼都没看断手，眼珠子仿佛粘在了那个箱子上。 布袋子里则是简单的两只断手。 “一共二十二只僵尸，请您清点。”莫宁说道。 “哦，好的好的。”事务官现在才回过神来。 “一头僵尸十五个铜西佩，一共三百三十个，折算一下一共十六个银艾乌。”事务官点出16个银艾乌放在桌子上：“这个箱子和天鹅绒垫···” “我们要带走的！”安妮抢答到，小姑娘觉得出门在外，自己要学会持家。 再说这可是漂亮姐姐给我的礼物。 莫宁拿上钱，和抱起箱子的徒弟小姐走出了房间。他知道事务官稍稍吃了一点铜西佩和银艾乌的折换比率，不过他对此并不在乎。失心鬼的委托从来都不值钱——毕竟哪怕被误认为僵尸，这玩意战斗力不行——这只是给新人安妮的一个小练习。 莫宁转手就无视安妮的抗议，把箱子里并未被弄脏的天鹅绒垫子卖了四个银艾乌——当然他没说这玩意本来是装失心鬼断肢的。 这钱正好让师徒俩在香草酒馆的豪华套房里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莫宁将自己所有的家当放进了芙萝娅送的木盒子，然后将之绑在了青菜的马鞍后，便和安妮一块上马，往猎魔堡而去。 猎魔堡距离诺维格瑞有大约三四百里的距离，这意味着他俩短期内不会再回到这片区域。 雏鹰终于离开了父亲的怀抱。 —————————老爹的报复分割线——————— 一天后，乌鸦窝练武场。 “嘿啊！”只见红男爵赤裸上身正奋力的把一个至少几百斤重的石磨举过头顶，午后的阳光照的他的皮肤油光发亮，尤其是那个大光头反射着光线，成为了场上太阳之外的第二光源。 “大人，”一身戎装的狼骑士维米尔一路大步流星的走入练武场：“可靠消息，莫宁大师和小姐已经完成僵尸委托离开诺维格瑞了。同时探子回报，说罗兰德已经如您所想的出发离开城堡了。” “嘿！”大熊般的红男爵将磨石放回台上，抹了一把光头上的汗：“妈了个巴子，我就知道这个老娘炮一看到黑风暴肯定吓得不行，要‘走街串巷’的去搞串联。” “维米尔，封锁乌鸦窝；然后让小伙子们都准备起来，带上家伙和攻城器械，准备出发。”菲利普吐了一口唾沫：“骂我暴发户也就算了，老子就是有人有钱要让你们眼红；但这个娘炮居然敢看不起我的安妮，老子这就掀了他的老家，让他知道老子的衣服为什么这么红！” “是，大人！”维米尔轰然应诺。 整个乌鸦窝仿佛开动的炼金机械一般运转起来。 意味着“大洗牌”战争的黑风暴，似乎已经开始散布自己的影响力了。 第19章 攻城 诺维格瑞已经被恩塔格瑞家族经营了有上百年了，它的当前主人罗兰德·恩塔格瑞自认在间地的野贵族中是特别高贵的那种——因为它的姓氏传承于上个大洗牌战争前的恩洛斯王国。 罗兰德为人性格阴柔，不喜正面冲突，爱组织小圈子——简而言之就是有点怂，与红男爵正相反。两人因此一直都不太对路。 红男爵的发迹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菲利普原本只是乌鸦窝老领主旗帜下的军汉，不过由于作战勇猛，有担当讲义气，很快就在身边聚拢了大量支持他的士兵。而后，乌鸦窝的老领主在一次火并中不幸身亡，后继无人的乌鸦窝就顺势被小有势力的菲利普接管了。 当然，在间地从来不存在没有刀枪的保证就能传承下去的基业。有几波自认有机会吃一顿的野贵族也趁机袭击了自身不稳的“新乌鸦窝”，可惜不论彼时成不成功，最后他们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红男爵的名头自此止周边小儿夜啼，成为了“狠人”的代名词。 菲利普往往给人以大大咧咧，行事鲁莽的感觉，然而实际上他很具有底层人民的狡黠和聪明。 此次出兵看似是因为以往的芝麻绿豆大的事，但当你看到兵甲鲜明的队伍，看到马队拉着的数桶气味刺鼻的猛火油，你就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红男爵骑在自己高大的战马上——高大的战马表示自己有点吃力——和狼骑士并肩而行。现在整个乌鸦窝已经被封锁，在诺维格瑞的战火烧起来之前，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能够从乌鸦窝出来。 “大人，罗兰德带走了他的两位骑士以及二十几人的骑兵，如今诺维格瑞应该还有三百人左右的士兵和剩下的两位骑士。”维米尔汇报道：“我们有四百人，人数上有优势。” “现在城堡里的应该是欧灵和斯尔维亚。”红男爵说道：“欧灵能打仗，但是是土包子出身，不被罗兰德喜欢，肯定轮不上当随行；斯尔维亚是罗兰德的侄子，作为心腹肯定会在城里留守。” “我也这样想。”维米尔表示赞同。 “哼，欧灵善攻不善守，何况有斯尔维亚这个废物在肯定轮不上他控制留守的士兵。”菲利普似乎对对手了若指掌：“斯尔维亚最喜欢摆弄权利，指挥部队，这次肯定一把抓权。欧灵只能在城堡里喝闷酒了。妈了个巴子，真tm是不动手都可惜，哈哈哈。” “若果我们在半夜动手，先打破诺维格瑞的大门，然后迅速的趁对方混乱包围他们的兵营，防止部队逃入城堡，便能废掉他们的绝大部分有生力量。”维米尔眼中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光芒：“第二天我们再看情况好好泡制恩塔格瑞堡。” “就按你的计划走。”红男爵点头认可。 ————————攻城战分割线———————— 夜还未深，大约是十一二点的时候。 除了有钱的大商人和贵族，这个时间点，不太花得起灯油和蜡烛钱的穷人们早都睡了。 诺维格瑞的士兵们也是如此。 前几日黑风暴刚刚出现的时候，士兵们倒是精神了几个晚上；但是几日来日子照过，啥也没发生，这些领主不在无人管理的士兵们就松懈了起来。 仅有的两个哨兵站在木质的了望楼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维米尔、艾德里克，搞定那两个眼睛。”红男爵示意。 两位身着上好的锁子甲的骑士各自从背后解下了步弓，引弓支箭，往前方摸去。 两人就位后互相示意，默数之后，“嗖”的一声轻响，两支箭同时插在了两个哨兵的喉咙上。 木质城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维米尔指挥士兵们把系在马背上的绳索另一头绑上木质的大门；艾德里克则让人小心的把一些火油浇到各处的木质城墙（寨墙）上。 在十数匹马以及数十位壮小伙的帮忙下，木质大门所连的木柱纷纷发出断裂的吱呀声，不一会，整扇大门就猛然倒下，掀起了一阵尘土。 城里的房屋内开始有零星的灯光亮起，城门附近的哨兵住所也传来了喧哗声。 在红男爵的吆喝声下，整段木质围墙的不同位置迅速燃起了火焰，如狼似虎的乌鸦窝士兵们，从城门处涌了进去，直扑诺维格瑞的士兵营地。 哨兵住所内几个刚刚醒来的诺维格瑞士兵的零星反抗亦被迅速的扑灭。 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但红男爵明白，今日之战，大局已定。 —————————城堡分割线——————— 欧灵被城里的吵闹声吵醒，而斯尔维亚则是被一位慌张的下级军官叫醒的——罗兰德的侄子要求在子爵不在的时间里所有事务一律向他汇报，所以还没有人去欧灵那报信。 然而骑士自知有事发生，一边穿甲，一边赶到了议事厅。 六神无主的斯尔维亚正想去找现在城里唯一能打的骑士，看见正主已经来了，立马抓住了这根稻草：“欧灵骑士，下面人说乌鸦窝的狗熊带人打了过来，已经进城了！” “约翰，兵营那边去联系了吗？现在城里什么情况？”欧灵当仁不让的接过了指挥权，无视了满脸慌张的斯尔维亚：“小克朗，让城堡里的所有人都装备武器，清点好人头，看紧了大门，准备接战。” “如果有人接近城堡大门，无论他怎么说，在我确认前都不能把门打开。” “快去！”斯尔维亚补充道。 “骑士大人，外城门已经被乌鸦窝的人占住了；我让人去兵营那边联络了，还没有回来。天色太黑了，大家都在睡觉，还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只知道肯定上百了。”约翰快速的汇报道。 “按狼骑士的风格，肯定先带人去围兵营去了，我们不能对他们再多做指望。”欧灵说道：“不要再轻易的派人出去了，约翰你去看看能不能从城堡下再撤些人进来，男人就行。” “兵营里快三百人呢，不会这么糟吧？”斯尔维亚还心存幻想。 “对面是那个刽子手，不是你这样的贵族小子！”欧灵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保持对斯尔维亚的纸面尊重：“准备好守城吧，好在我们有足够的粮食。” “但愿子爵大人能早日带援兵回来解围。” 说完最后一句话，欧灵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往城堡楼顶走去。 第20章 劝降 第二日的阳光又洒在了诺维格瑞镇的大街上，然而今天的街道与往日不同，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再，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闭了门窗，哪怕是酒馆都已经闭门歇业。 战争就是如此为民众的生活带来伤害。 遥远的西方，黑风暴依然在天边酝酿，见证着今日发生，日日发生的这一切。 昨夜的作战非常的顺利，乌鸦窝的士兵们轻松的突破了诺维格瑞的正门，然后顺利的包围了兵营。 说起来哪怕是三大强国之一的钢铁王朝的很多领主都没有职业化的常备军队，而是依靠武艺精湛的骨干骑士配上征召兵来进行作战。但是间地这里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倒是大部分领主都养着数量不太多的半职业军队。 夜晚掩护着乌鸦窝的军队在诺维格瑞士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靠近了他们的驻地，混乱和昏睡给与了最好的助拳，最后仅仅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就让红男爵俘虏了诺维格瑞大部分的部队。 总共两百八十四人的诺维格瑞兵营驻军，阵亡了八十二人，被俘虏两百零二人。 不得不说是大胜。 红男爵并没有残忍的杀死或者虐待被俘的诺维格瑞人，甚至给他们准备适当的早饭——如此轻松的胜利让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或许这次不仅仅可以“掀了”罗兰德的老窝，甚至可以图谋更多。 比如让自己成为乌鸦窝和诺维格瑞共同的主人，然后让男爵的职位往上升一升，或者老子也可以当个子爵？ 红子爵似乎不如红男爵好听，倒是红伯爵不错；但是区区两座城镇的伯爵会不会让安妮觉得我太臭屁呢？ 已经谋划到千里之外的菲利普用自己的熊掌挠了挠光头。 “大人，诺维格瑞已经被我们的人肃清，我已经在城外布置了哨卡，所有的俘虏已经被我们的人缴械搜身看管起来了。”红男爵的左膀右臂狼骑士维米尔前来汇报。 奋战了一晚的狼骑士毫无疲惫感，反而是享受了大胜的酣畅淋漓后，愈发的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排除掉昨晚受伤或阵亡，以及被安排警戒重要位置和看管俘虏的人，我们还有大概两百八十个小伙子，都还精力充沛的嗷嗷叫，再打上一天都没问题。” “恩塔格瑞堡那边怎么样？”红男爵问道。 “按照俘虏的说法里面大约有四五十个人，算上所有的仆役和厨师——当然现在肯定也被欧灵征召成士兵了。”维米尔说道：“里面的存粮很多，如果只是四五十个人，应该吃上两三年都没问题。” “而且城堡内有水井，没法阻断他们的用水。” “他们有派人出来过吗？” “没有，欧灵这小子很谨慎，自从我们打到兵营以后，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有派出过一个人。”狼骑士有些恨恨：“看起来除了硬攻没什么办法。” “罗兰德那个老娘炮至少还要好几天才能知道这里的事，然后他还要去他的娘炮朋友们那儿借人，等他带着人、钱、粮回来，还要个把月。”红男爵摩挲着自己的血吼：“个把月的话要攻这样一个城堡不是很够，欧灵那小子守城虽然不行，但是至少很敢打，有着一股子血气。” “罗兰德不是一直待他不好吗，走吧维米尔，去试试能不能劝那小子投降。”红男爵扛起了自己的斧头：“他倒还算是个人才。” —————————劝降分割线————————— 恩塔格瑞城堡耸立在诺维格瑞镇中的一处高坡上，在城上可以俯瞰整个诺维格瑞。城堡由全石料建造，规模不大，外围包裹着约三米多宽的护城河。此刻高约十数米的城堡垛墙后面已经站了十数位全副武装的士兵，而下方那些射击孔中也有影影倬倬的人影在闪烁。 城堡三面依着坡崖，只有正面对着坡面，可以让士兵展开进攻。 由于最初的进攻目的只是劫掠和毁坏，并没有包含完全占领这座城堡，故而红男爵的队伍并没有携带或者制作任何对城堡的攻城器具。事实上哪怕制作了简单的投石机和冲车也未必会对这座坚固的城堡带来多大的威胁。 若是城堡内驻扎防守的四十多人全是经过训练的士兵，那么红男爵会选择掉头就走——毕竟他自己也只带了四百人。然而，由于突袭出奇的成功，乐观估计，城内只有十几人有着足够的军事素质，其余的都只是仆人或者厨子，既不具备勇气也不具备专业的战斗能力。 挖地道或者破坏城堡地基这两种办法需要较多的时间，同时正面有相当深度的护城河会给挖掘工程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或许直接搭梯子强攻会是最为快速的办法，维米尔想到。 “我是红男爵菲利普，让欧灵那小子出来见我。”在数个卫士的大盾保护下的红男爵高声对着城堡喊道。 很快，欧灵骑士不粗壮但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堡顶端。 “卑鄙的家伙，你倒是还有脸面要我来见你。”欧灵咬牙切齿的对着红男爵喊道：“我们诺维格瑞从来就没有冒犯过乌鸦窝，结果却换来了你这头卑鄙狗熊的如此对待！” “欧灵骑士，”菲利普对于对方的辱骂豪不生气，反而露出了粗犷的笑容：“我们又不是第一天上战场，在间地这儿，打仗还要有个道理吗？” 欧灵不屑的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罗兰德领主很快就会知道消息，然后他就会带上大军回援，我劝你聪明点现在就滚回你的乌鸦窝去，免得在这城下丢了你的头颅。” “哈哈哈。”红男爵摇着头，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语，放声大笑起来，声音之大连城上的欧灵都觉得有些刺耳。 “欧灵，我一直觉得你是诺维格瑞里面少有的一个能打仗的家伙。”红男爵说道：“罗兰德那娘炮的性格你做他下属多年只会比我更清楚，这种境地下，他只会像老鼠一样先躲起来，确保自己的生命无忧后，再想其它。” “看看我身后这些好小伙们，欧灵，我知道你这城堡里就十几个能打的人，我哪怕用十个换一个，你能撑多久？”菲利普一脸好心的劝导着城上的骑士，仿佛真心在为他着想：“你是个我看得上的人，来我这儿吧，我保证你肯定会比在罗兰德的旗帜下要更加的痛快！” 同在城楼顶端的斯尔维亚担忧的望向了前方的欧灵骑士，只怕他直接答应下来。 “你在说笑话吗，老狗熊？还是你年纪大了，脑子也进水了？”欧灵骑士丝毫没有被动摇，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罗兰德子爵是我宣誓效忠的领主，是他把我从一个啥也不懂的泥腿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同类吗？” 刺耳的嘲讽传入了菲利普的耳朵，但他却没有暴怒：“好小子，可惜罗兰德看不到你的忠心了。” 红男爵不再多言，转身退下了坡地。 第21章 威胁 欧灵本来以为接下来将会受到红男爵暴怒的攻城，然而对方出奇的克制，在他犀利的言语下沉默的退了下去。 居然无事发生。 “大人，是否直接攻城？我已经让下面赶制了一些攻城梯。”艾德里克上前询问，显然，乌鸦窝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替他们的男爵用敌人的鲜血洗刷其恶毒的言语。 “不，让人撤下去。”菲利普转过身，眺望了一眼远处坡上的城堡。 “攻城是最后的选择，让老子再试试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分割线——————— 今日清晨的诺维格瑞非常冷清，但仅仅是几个小时后，人群又已经挤满了大街中央——然而这些居民们并不想在这时候离开他们安全温暖的家。 可惜全副武装的士兵让他们别无选择。 “我是乌鸦窝的菲利普·唐纳德。”红男爵站在一个没有套上马的马车厢顶端，他环视着周围惴惴不安的人群：“我知道你们都害怕我，这是应该的。” “但那是以前。以前，你们是恩塔格瑞旗帜下的领民，但以后，你们会是我红男爵的人。” “我可以很凶残，凶残到残忍。”大街上的民众听到这里，脸上都无法抑制的露出了恐惧。 “但是那是对敌人，对于朋友，对于自己人，我向来很好说话。” “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罗兰德不会有机会回来了，无论你们愿不愿意，我都会是你们的领主。”红男爵语气轻松，仿佛在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所以，作为我的领民，我希望你们为我尽第一次义务。” “所有亲人现在在城堡里的人，请站出来。” 红男爵轻声说道。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些女性和孩子已经抑制不住恐惧，开始啜泣。 “我的儿子就在城堡里服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高声说道，站了出来：“你这个残暴的怪物，你要是要拿走我这条老命你就来吧，我的儿子会用你们的血为我复仇的。” 老妇的话语引起了很多乌鸦窝士兵的不满，他们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对她怒目而视。 “不要担心老妈妈，我从来没有说会伤害你们，我只是想你们去帮我劝一劝城上的人们，让他们不要再负隅顽抗。”红男爵很高兴有了第一个例子，他和颜悦色的说道。 “我的人有这么多，你们都看得见，城里那些人不可能守得住城堡。而我也不想就要和我成为一家人的他们流血。” “好了我的领民们，请行动起来。不要觉得躲着就可以瞒过我，诺维格瑞有如此多人，我有的是办法知道。”红男爵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表示自己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走出了人群——手无寸铁的被征服者除了服从没有别的办法。 总共数十人，显然大部分人依然不愿意合作。 “领民们，这可真是让我难办了。”红男爵摇了摇头：“维米尔，和我的好领民们谈一谈。” 空气越发的紧张了。 —————————威胁分割线——————— 很快，维米尔完成了领主大人交与他的任务。 事实上这很容易，他甚至没有对任何人做出肉体伤害，通过威胁也好，收买也好，已经站出来的几十人很快也开始松动，最终把大部分人都指认了出来。 红男爵满意的赶着这近两百人前往恩塔格瑞城堡。 城上的卫兵很快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里面有男有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抱在手上的婴儿。 斯尔维亚和欧灵来到了城楼之上，看到这般场景，两人都是心中暗叫糟糕。 “欧灵，我们又见面了。哦，还有罗兰德的废物侄子。”红男爵高声问好。 “让这城堡里的人都出来看看吧，我替你们带来了你们的亲人。” 很快，城堡内一阵骚动，很多父亲、儿子、丈夫见到了自己的子女、父母和妻子，显然红男爵的办法非常有效。 “菲利普，你该不会是要用这些无辜之人的生命来威胁我们投降吧？”欧灵咬牙切齿道：“你真是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肮脏和低劣！” “红男爵，你的贵族荣誉呢？”斯尔维亚也鼓起勇气高声喊道，他知道，自己是城堡里最没有投降立场的人。 “哈哈哈，你的声音和罗兰德那个老娘炮真像。我可是你们眼里的暴发户，臭军汉，哪里有贵族荣誉这种你们专享的东西呢？”红男爵嘲笑道。 “欧灵，看看天边的黑风暴吧。这是战争，这是大洗牌，哪里有无辜的人呢？当初老子要是抗不下来，那些野狗一样的贵族会放过我的宝贝安妮吗？”红男爵双目直视忠诚的骑士：“投降吧欧灵，不要逼我，你知道我们都没有选择。” 欧灵骑士的双手紧紧的攥起，已经准备好了为领主流干最后一滴血的骑士没有想到自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比他设想中最坏的场景还要糟糕。 “看看这个小姑娘，欧灵，”红男爵让维米尔在人群中拉出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女孩穿着朴素，脸上满是恐惧：“她叫珍妮对吧？听说这个可爱的女孩可是很喜欢你呢。” “混蛋，放开她，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欧灵骑士终于无法继续强行抑制情绪，开始破口大骂。 “骑士，做出你的选择吧。”红男爵只是淡然的说道。 —————————决斗分割线——————— “我们投降。” 骑士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你不能，我们不能投降！”斯尔维亚惊恐的高声叫道：“你怎么敢？是我的叔叔···”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吵闹。 “很好。”红男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是我不会投降，”欧灵双目盯着菲利普的眼睛，直欲喷火：“菲利普，你如果是条汉子，就给我一个和你公平决斗的机会，不论胜败，我的人都会投降。” “不可能，大人，我们直接进攻吧。我将会带头第一个杀上城墙。”维米尔断然出言拒绝。 “欧灵，你可以选我作为你的对手。”艾德里克也随即出言。 然而骑士的视线毫无动摇。 “好啊，好啊，一场决斗换一座城堡，这么好的买卖老子怎么能不做。”红男爵却高兴的应承下来，他挥手制止了两位骑士的反对：“欧灵，你有种！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 第22章 决斗 身着锁子甲的欧灵从放下的吊桥上健步而出，他头上整齐的戴着鼻盔，右手擎着一把步兵矛。 长矛长约三米，与欧灵高大的身形相得益彰。 吊桥又被迅速的拉起，城门关闭，防止乌鸦窝的士兵趁机一拥而入。 红男爵并不担心决斗后的城堡守军食言。若是他输了，一切休提；若是他赢了，失去了唯一的斗志来源——骑士欧灵——城堡内的士兵也必然无法坚持。 红男爵掂了掂血吼，正准备迎上，却被人拦住。 是维米尔。 “大人，欧灵用的是步兵长矛，灵活且及远，您用血吼太过不利，不如换一把武器。”经验丰富的狼骑士建议道。 “嗯，不用了维米尔。这是一场神圣的决斗，要是我不用这老伙计，他会埋怨我的。”红男爵摩挲了下自己手中的巨斧斧面，并不打算听从狼骑士的谏言。 “那请大人至少戴上头盔。”维米尔解下了自己的头盔，递给了菲利普。 红男爵这次没有拒绝。 “恩塔格瑞家族骑士，来自诺维格瑞的欧灵·布莱克史密斯。”欧灵高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城上的约翰竖起了一面纹着欧灵骑士纹章的旗帜，顺风而舞，猎猎飞扬。 红男爵站定，亦高声喊道：“乌鸦窝的红男爵，菲利普·唐纳德。” 大风猛然吹起，鼓起了欧灵与红男爵的罩衣。 决斗正式开始。 两人具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并没有孤注一掷的贸然进攻，而是互相周旋，寻找机会。 步兵矛长度远超战斧，尤其是血吼沉重，这给与了欧灵更多地主动权。 只见他灵活的上步，猛然出矛，朝红男爵的喉咙刺去。 红男爵保持了相当的距离，这给他留下了足够的躲闪时间。他雄壮的身体以不相称的敏捷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对手的刺杀。 欧灵收回了刺空的长矛，而后又向前划向红男爵的左脚，速度之快逼的红男爵只能后退躲过。 骑士却不放松，如同紧逼猎物的狮子一般，再次割向对手的右腿。 菲利普的体型和武器都决定了他在速度和节奏的变换上落在了下风，他再次倒退躲开长矛的切割，然后猛然仰头，狼狈的让过骑士的上撩斩。 矛头虽然没有见血，但是也割破了红男爵的胸前罩衣。 维米尔和艾德里克都分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和步弓——毫无疑问的，如果红男爵陷入绝对劣势，他们会迅捷的出手。不顾骑士的荣誉，是乌鸦窝的光荣传统。 巨熊一般的菲利普知道不能完全陷入对手的节奏，否则欧灵的长矛将会如同一只巨蟒，逐渐的压缩他的活动空间，消耗他的体力，最后将他窒息。 比拼力量才是他的出路。 红男爵不再继续试探，乘着对手收矛的空档，猛烈的前冲然后挥出了手中的血吼。 巨大的斧身带出了呼啸的风声，以弧线向对手迫近。 欧灵灵巧的向右后方侧身退去，躲过了第一斧。 菲利普并不罢休，他将落在身体右侧的巨斧再次拉起，依靠身体的转动，将斧刃朝骑士递去。 欧灵没有再次躲避。他左手猛然发力，将长矛的矛尾顿入地面，右手往长矛上方一架，直接挡在了巨斧的来路上。 金属的矛身被巨斧劈中，呈现出完美的弧形，然后坚韧的钢铁展现了精良的质量，将巨斧弹了回去。 红男爵踉跄的后退两步，重新提起了血吼，他的虎口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微微的酸麻。欧灵的难缠超出他的预料。 骑士脸上露出的自信的笑容，他已经控制了决斗的节奏。 长矛再次如同毒蛇一般窜出，然而这次红男爵没有再躲避。 强壮的菲利普迎着长矛冲出，血吼交到左手，右手决绝的向矛身抓去。 刃光闪烁之间，他的手掌已经握住了矛身。 然而单臂的力量毕竟无法与全身的力量抗衡，欧灵全力推进之下，偏斜的矛头还是毅然决然的穿透了胸甲，扎入了红男爵的左肩窝。 飞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菲利普红色的外衣，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血。 “哈！”受创的猛兽狂嚎出声：“谁都不许插手！” 维米尔和艾德里克本能的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生死之间，红男爵斗志不堕，奋起左手的余勇，单手猛烈的将血吼斜砍而出，逼迫对手弃矛。 可惜欧灵并没有因为占据优势而头脑发热，他冷静的不退反进。双手在方寸间抵住了巨斧的斧柄，左肩下沉，一把将肩上插着长矛的对手撞开。 战场再次分开，两头嗜血的野兽各自剧烈的喘息。 骑士有些吃力的端起了手中的血吼，目光锁定对手，虎视眈眈。 红男爵一声低吼，面目狰狞的用右手将深入左肩的长矛拔出，擎在手中。 鲜血从他的肩窝流淌而下，濡湿了地面。 失血之下，久战必然不利。 菲利普不顾伤口，单手挥动长矛，再次前扑。 欧灵提着巨斧，如今失去了攻击范围的优势，被迫后仰身体躲过对方的斩击。 红男爵的体力在快速的流逝，他压榨着身体里残存的所有精力，连续的发动进攻。 又是一记从右往左的迅捷横斩——长矛在他的单手支配下发挥出了欧灵双手挥动的气势——然而骑士迅速的挥动战斧，将之弹开。 崩开的矛身后，露出了对手空门大开的身躯。 欧灵咬紧了牙关，不顾手臂和肩膀肌肉的撕裂感，再次举起血吼，猛的朝他主人的头颅砍去。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下一刹那，生死将分。 红男爵右手手腕回拉，迅速的将长矛抽回，顺势握在了矛身的前端，然后在决绝的战吼声中，将矛头朝对手的胸口送去。 但是他不够快。 占据反击先机的欧灵的斧刃毫无疑问将会更早的饮下敌人的鲜血。 在众人耳中炸开的，是利刃破开肉体后与骨骼摩擦的声音。 尘埃落定。 红男爵的头盔当啷落地，它顶端已经被斩开。 但上面没有鲜血。 欧灵的胸口插着自己的长矛，锋锐的矛头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踉跄了两步，然后重重的跪倒在地，血沫不断的从他的嘴里涌出。 珍妮的泪水已经布满了脸庞，女孩无助的坐倒在地，无声的痛哭起来。 红男爵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单膝跪倒在了骑士的面前。 “恩塔格瑞家族的欧灵骑士是这场神圣决斗的胜利者！”他高声宣布到，巨大的声音回荡在城堡空旷的塔楼之间，袅袅不散。 弥留之际的欧灵微微的扯起了嘴角，似乎对此不屑一顾。 “菲利普，向我保证，你不会伤害珍妮。”骑士吃力的将每个字吐出自己的嘴巴。 “我以我的生命像你保证，我将会保护那个名叫珍妮的女孩，谁要伤害她，谁就是我的敌人！” “向我保证，你会爱护诺维格瑞的大家伙们。” “我发誓，我会把诺维格瑞的每个人当做我的子民，保护他们，直到我流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骑士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生命的光华从他的眼睛里逝去。 他用心脏拄着自己的长矛，在最后一刻，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高高的城楼上打出了白旗。 第23章 猎魔堡 闻名间地乃至整个新陆的猎魔堡是很多年轻人眼中的圣地，每年，无数年轻男女从四处赶来，希望能够通过猎魔堡的筛选，成为一个猎魔人学徒，然后获得一位猎魔人大师的垂青，成为他（她）的弟子。 与间地大部分的聚集点不同，猎魔堡并没有外围围墙；其一是因为猎魔堡在建立四百余年来威名赫赫，一直拥有间地最强大的高端力量，其二则是救赎教会的总部也坐落在这里。 救赎教会虽然是一个宗教组织，但是其宗教性却不是特别强，它的教义中的唯一神“救赎之神”的神性并不很鲜明，反而更像是数种美德的集合体——怜悯、救赎、奉献、牺牲。救赎教会的教义认为人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他人的安宁和幸福创造价值，而认可并践行上述四种教条的人，最终将会成为救赎之神在天国的侍者。 猎魔堡原本只是指城镇中心高出地面的大坡地上面的一个小城堡，然而随着猎魔堡势力越来越膨胀，小城堡慢慢的变成了巨大的城堡群，居民们开始围绕着猎魔堡建起房屋定居于此。之后整个城镇规模越来越庞大，如今已经约有十万居民生活于此。 现在对外人而言，猎魔堡更多地成为了城镇的称呼，而非单指坡地上的城堡。 不过实际上，如今的城镇并非是统属于猎魔人——数百年来，救赎教会的救赎骑士们管理着整个城镇。他们负责治安，收税以及行使各种被需要的政府职能。至于猎魔人，与各种魔物打交道数百年后，他们已经积攒了无数的珍藏和财富，并不需要从猎魔堡的居民身上获得什么。 救赎骑士团目前依然保持着两百人左右的规模，除了守卫救赎大教堂、猎魔堡，救赎骑士小队们会带着他们的骑士侍从在间地正中间绿平原以西的广袤土地上“巡逻”——剿灭强盗，疏通道路，狩猎魔物，乃至讨伐杀孽过重的领主。对于间地的大部分势力而言，两百位经过精锐训练，全身被甲的高大骑士实在是在野战中无法抵挡的庞大力量。 是故间地盛传，救赎骑士团的骑士集群冲锋是间地最可怕的武器。 对猎魔堡的居民而言，究竟是猎魔堡先建立还是救赎教会先存在已经不可考了，但是他们都服从的接受教会的治理，并对猎魔人们献上尊重。 温和的阳光下，夯实的泥土道路上漫步而来了两匹骏马。 近一周的赶路后，师徒俩终于看到了繁华的城镇，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守门的骑士认真的检查了莫宁的猎魔人银章后，就礼貌的让他们过去——在这座城镇里猎魔人和救赎骑士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这大约是因为双方的行为都非常的正派。 “我和猎魔堡现在的族长长老们都有交情，如他们在家的话，我们应该就不用住酒馆了。”莫宁牵着马儿对安德罗妮说道。 两人经过了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的东北方向正对着通向猎魔堡的路，而其正西方就是一个巨大而宏伟的教堂。 教堂的外墙装饰非常的朴素，大量的石板并没有任何的浮雕纹饰，和之前第七家族的豪宅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教堂的大门洞开着，三三两两的信徒们走从中走入或走出。不时见到虔诚的信男信女来到教堂大厅内的最尽头神像前，跪坐于地，低头祈祷。 倒是一副祥和的样子。 好奇的安妮探头探脑的很想进教堂看看，不过她的老师拉住了她：“先去猎魔堡看看，我保证那儿比这个朴素的教堂有看头多了。我们恐怕要在这盘桓一段时日，你有大把的时间再来探索这个教堂。” 徒弟小姐听话的收回了目光，跟着老师朝山坡上行去。 巨大的城堡伏卧在高地上，仿佛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城堡的城墙全是由巨大的条石叠成，石上颇多风化的痕迹，看起来充满了岁月感。猎魔堡的城墙基本保持着原貌——四百年来，这座城堡从来没有遭到过攻城战。 高高的了望楼上依然有哨兵称职的站着岗。 莫宁领着安妮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前。 很快，对眼前灰白色头发的猎魔人有印象的看门人便将师徒俩领进了门厅，然后径自去通报夜翼。 过了一会，皮靴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夜翼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会客厅，她的棕色长发顺滑的披在背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见到正主出现，莫宁和安妮都礼貌的站起身来：“夜翼，好久不见···” 只见高挑的女子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到了莫宁的面前，她伸出自己的左手，轻柔的抚在莫宁的右脸颊上，仿佛在触碰最好的丝绸。 “好久不见了。”女子的眼波如同流动的波光，看着对方，仿佛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看起来这两人有故事，而且故事并不简单。 被忽视的安妮如同自己种了好久且精心养护的白菜眼瞅着就要被外来的野猪拱了一般，不自觉的瞪圆了眼睛，鼓起了脸颊。 “好了好了，夜翼，别教坏小孩子了。”莫宁没好气的拨开脸颊上的手掌，脸上露出了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夜翼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看着徒弟小姐，走上前给了她一个同样大大的姐姐式的拥抱：“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哈哈，我就是想逗逗你~刚刚是不是担心自己喜欢的人被姐姐抢走啊？” 徒弟小姐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好像还冒出了蒸汽。 “怎，怎么可能？！我才没有呢。才没有担心笨蛋老师呢。”小姑娘焦急的解释道。 “没关系哦，姐姐我是白龙大师看着长大的呢，不会是你的对手还对他很了解哦。你要是需要帮助，姐姐肯定是和你站在一条线上的呢。”充满成熟风情的夜翼握着徒弟小姐的手说道。她将猎魔人学徒吃得死死的。 “我才不需要帮助呢，你别乱说唔。”安妮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有点受不了熟女大姐姐的调戏：“你刚刚说你是老师看着长大的？还有那什么白龙，那你知道老师是龙变的吗？” “什么龙变的啊？”夜翼意外的朝莫宁看去，话题成功的被转移了：“你还没有和她解释你的身份吗？” “你的老师是神裔呢，他是不会老的老不死，现在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啦，你可别被他装嫩的面容骗了哦。”夜翼对安妮说道。 “我就是这么嫩，不需要装啊。”莫宁无奈的说道。 “神裔？之前一个漂亮姐姐也这么说呢，可是老师不老实不肯和我说。”安妮赶忙向明显是知情人的夜翼问道。 “这可是说来话长了呢，我们可以慢慢聊，我也正好有很多事和你的老师要说呢。” 夜翼招呼二人跟她去餐厅，之前她已经安排人在准备晚饭。 第24章 神裔 夜翼领着熟门熟路的莫宁以及第一次来到猎魔堡的安德罗妮一路穿过带有穹顶的走廊，前往城堡主人的餐厅。 走廊的两旁有着许多栩栩如生的肖像画，都是猎魔堡的历代当家，夜翼一一对安妮介绍。 “这位是我的天祖（高祖的爷爷）卡拉丁·利维亚，在他的手上猎魔堡有了很大的理念转变，以及力量上的增强。”夜翼介绍着，神情平淡。 画作上的是一位长着棕色络腮胡留着短发的男子，相貌不甚英俊但是面部线条极为刚硬。 “我的想法和他有些不同，不过不得不说他是一位极其优秀的猎魔人，终其一生所捕杀的魔物数量也是历代族长之最。” 大部分的祖先们，夜翼都是一带而过，直到他们来到了正厅。 “当当当当~重头戏来了哦，这就是猎魔堡的创建者，最伟大的猎魔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夜翼转头凝望着墙面上两人高的巨大肖像：“白狼——杰瑞特·利维亚。” “同时，他也很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位专业的猎魔人。当然，在我心里你也很伟大哦莫宁大师。”夜翼半是调笑，半是补救的看了一眼莫宁，表情甚是妩媚。 莫宁对于夜翼的各种调戏已经完全免疫——毕竟是你看着光屁股跑过的小姑娘。 “白狼杰瑞特，名字很帅气，人也是刚刚看到的里面最帅的唔。”安妮右手手指点着下巴，认真的评价着。 “小妹妹真是有眼光！姐姐香一个~”夜翼很喜欢安妮真诚的“吹捧”。 三人到了餐厅，各自落座，每人的菜肴已经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听说白龙大师在乌鸦窝又干净利落的除掉了一个巫妪，还毫发无伤的杀死了一头狮鹫。”夜翼先打开了话匣子，显然，猎魔堡的风儿吹得比其他地方稍快一点。 “是呢，老师跳起来一拳就把那个二层房子那么高的大狮鹫兽打倒在地呢！”徒弟小姐眉飞色舞的吹捧了起来。 “你知道的，对我而言不算什么。”莫宁平淡的回了一句，脸上微微有点无奈。 这个表情让夜翼觉得他很欠揍。 “夜翼姐姐你刚刚说的老师是神裔是怎么回事啊？”安妮又好奇了起来，实际上她已经按捺了很久想问清楚这件事了。 “神裔啊，”夜翼瞟了眼莫宁的表情，发现他无可无不可：“就是传说体内流着神的血的人呢，当然也不一定是人，听说其他亚人里也有神裔。” “他们每个人传说都是从大毁灭战争结束前就活着了，一直活到今天，应该至少是四千多年了吧。”夜翼说道。 “都是传说，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莫宁淡淡的补充道。 “但至少神裔们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一般而言都很强，超出普通人能达到的那种强，同时他们的瞳孔都是黑色的。”夜翼说道：“实际上除了神裔，好像没有普通人的瞳孔是黑色的哦，至少我没听说过。” “神裔们是不会死的吗？”安妮显然对此非常好奇，怎么能有人能活四千多岁呢？ “会死，会被杀死。”这次是莫宁自己说道：“像‘猎杀大狮鹫兽时有不懂事的调皮小姑娘出现’这种事多出现几次，神裔就一定会死。” 安妮当然听出了老师的嘲讽，她瘪了瘪嘴，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刚刚你们都说神裔们唔，有多少神裔啊？” “这我不清楚，不过至少有好几百吧。绝大部分都在钢铁王朝西北方的狮心联邦，间地极少出现神裔。”夜翼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什么？世界上有好几百老师这样强大的人吗？这怎么可能？”男爵小姐大惊失色，那我这个乌鸦窝第二勇士岂不是一钱不值？ 难道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安妮来成为猎魔女王吗？ “不会啦，”夜翼笑道：“像你老师这样强大的神裔哪怕是整个新陆也是很少的吧？我甚至觉得你的老师就是新陆最强大的神裔了。” “唔，我老师果然是最强的吗？”安妮露出了果然在我意料之内的表情。 “吹捧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吧，你们。”莫宁颇觉拿这两个漂亮姑娘没办法。 “那什么是‘空白期’啊？”好奇宝宝安妮有着一肚子的问题，现在遇到了“老实的”夜翼姐姐，她想一股脑儿的都问明白。 然而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夜翼小心的打量莫宁的表情，发现他神色依然正常。 这次是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己回答道：“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空白期’就是我的死期。”莫宁淡漠的说道，好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关的问题。 “什么啊，老师不是不会死的吗？”安妮吓了一跳。 “这具神裔的身体是不会死的，”莫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是这里的会死。” “神裔虽然不会自然死亡，但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的丧失记忆，直到，在某一刻忘却一切，无法再思考。”莫宁一边插起一块香肠，一边说道。 “这就是空白期了，这种一片空白的时间会持续几小时到几天不等，然后神裔就会恢复正常。” “那不是没事儿吗？”安妮问道。 “但是上一个轮回中所有的回忆都会消失，回过神来的神裔是一个完全新的人了。白龙这个外号就是上个轮回的他赚下的。”莫宁指着自己的躯体说道，他的脸庞终于变的有些紧绷：“一些性格本能和技能能够遗留下来，但是原来的记忆和人格完全的消失了。” “其实就是死了。” 猎魔人冷漠的说道。 长桌上的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 “其实也还好啦，”夜翼勉强的笑道：“我听说大部分神裔都两三百年才会经过一个轮回呢。” “何况，莫宁上次空白期才过了七十几年吧？”夜翼说道：“等到我和安妮小妹妹都死了，白龙大师还好好的活着呢。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凡人才需要更多地为自己悲伤呢。” “这么说起来的话，确实是这样唔，老师还有很久的时光啊。”安妮松了一口气：“再说凡事一定会有办法的，有我和老师一起努力的话，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唔。” 永远乐观和元气满满的徒弟小姐又恢复了活力，火焰般的红色短发尾巴翘起，充满了生气。 “是啊，还有很久呢，所以不用担心。” 猎魔人说完，默默的吞下了最后一片香肠。 第25章 夜谈 猎魔堡，城堡主人餐厅。 月儿挂在窗外，端详着城堡高大的哥特式窗户内的三个剪影。 夜翼以及两位客人刚刚用完了晚餐，猎魔堡的仆人恭敬的进来，收走了餐具以及碗碟。 夜翼端起刚刚泡好的红茶啜了一口，开始和莫宁谈起了正事。 “你知道最近频繁的人口失踪吗？”夜翼问道。 “当然，我在来的一路上都有耳闻，而且据说失踪的人都变成了失心鬼。”莫宁颔首认可：“事实上我和安妮在诺维格瑞还接了一个失心鬼讨伐委托。” “问题解决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不过有些进展；前几天我带着队伍亲自完成了一个失心鬼委托。”夜翼说道，神色有些忍不住的黯然：“甚至还牺牲了一位年轻的新秀。” “正式猎魔人吗？不应该吧，以失心鬼的战斗力？”莫宁微微垂首以示哀悼，然后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莫宁。” “杀死他的两个失心鬼是救赎教会的骑士。”夜翼看着猎魔人大师的眼睛：“两个依然保持着骑士战斗力的失心鬼。” “什么意思？穿着铠甲的失心鬼？” “不仅如此，依然会使用巨剑，保留着部分剑技的骑士失心鬼。”夜翼神情开始认真：“我的人仅仅使用了猫眼，然后在拐角处遭到了偷袭，重伤之下不治而亡。” “什么？失心鬼会使用武器？”莫宁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倒是好像见过手里拿着镰刀的失心鬼，但是使用巨剑？从未听说。” “按照打败这两个失心鬼的另一个猎魔人的说法，它们依然会使用剑技，力量基本保持生前的水平，由于不需要顾及身体伤害，在部分攻击力道和耐力上比生前更强。” “当然它们依然没有脑子，用剑僵硬，略有笨拙。”夜翼总结道：“要说战斗力其实也很一般，若有合适的武器应对，一个一阶段的猎魔人用了血魔就能轻松的以一对多。但是这种失心鬼保留了生前武器使用技术的情况证明我们对于这种魔物的了解还很少。” “恐怕这就和这次的失踪事件有关了。”莫宁推测道。 “那个，我想请问，”徒弟小姐举起了右手，踊跃提问：“猫眼和血魔是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一阶段猎魔人啊？我是第几阶段呢？” “猫眼和血魔都是猎魔人常用的药剂，猫眼可以提供黑暗视觉，血魔则非常强大，能够大幅增强猎魔人的敏捷，提供夜视以及快速再生能力。”夜翼耐心的解释道：“猎魔人的魔药有着很强大的效果，同时也具有非常强的毒性。我们将药物的毒性分为强、中、弱三个层次，能够承受一瓶强毒性魔药的猎魔人就是第一阶段，两瓶则是第二阶段，三瓶则是第三阶段。” “从杰瑞特先祖至今，最优秀的猎魔人也无法承受四瓶强毒性的魔药。实际上同时饮下三瓶强魔药已经可以将猎魔人的身体强化至超过绝大多数魔物的水平。” “作为一个学徒，所以你还没入流。”莫宁进行了总结。 “哦。”徒弟小姐的势头得到了遏制：“那老师和大姐姐都是第几阶段啊？” “对于莫宁这样强大的神裔而言，基本上所有的猎魔人魔药都已经无法提供增强了，当然其毒性对他也是无关紧要，如果想的话，你老师应该可以用血魔当水解渴喝吧。”夜翼笑着说着。 “以血魔的口味，我宁愿被渴死。”莫宁嫌弃道：“我曾经试过同时喝下四瓶高阶魔药，虽然身体素质依然没有什么增强，可是累积的毒性已经给了我一定的负担。” “至于大姐姐我啊，当然是第三阶段喽。”夜翼说到这也显出了一些自得。 通常而言，哪怕是天赋优秀资源足够的猎魔人也要到三十五之后，等到长久的使用魔药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才能达到第三阶段的水平。夜翼今年才三十岁，已经达到三阶段数年之久，可以说是猎魔堡历史上特别惊才绝艳的天才了。 “这也是我带你来猎魔堡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按照夜翼的道路走下去，毕竟我的道路不可复制。在这里你能学到完整的魔药制作，以及猎魔人的战斗艺术。”莫宁转头对安妮说道：“事实上大部分的猎魔人并没有足够的财富来频繁使用魔药，所以这也限制了他们的成长速度。没有这项障碍的你，有很大的概率在十五年内突破至第三阶段。” “十五年好久啊老师，有没有半年的那种？”安妮显得可怜巴巴。 然后，徒弟小姐就遭到了老师的暴栗攻击，双手抱头缩在了椅子里。 “安妮为什么要成为猎魔人呢？”夜翼捂着嘴，好笑的看着师徒俩的互动，然后向安妮问道。 “我啊，就是要把间地的魔物们都除掉，让大家都不用再担心魔物的骚扰了。”徒弟小姐不好意思再说出猎魔女王之类的大话：“然后就是和老师一起到处冒险，去最北边看看巨龙是什么样！” 小姑娘说起自己的梦想，满脸都是向往的光彩：“那姐姐是为什么要做猎魔人呢？” “这是我们家传的事业啊。”夜翼说道：“而且姐姐我想成为我的先祖杰瑞特一样温柔而善良的人呢，帮助所有人让他们都过上安定的日子，让自己的一生都为别人创造价值！” 安妮的脑海里回想出了下午看到的那副肖像画。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中年人，脸上满是人生的风霜，左眼有着一条巨大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左脸颊。 怎么都和温柔连接不上呢。 “感觉卡拉丁大师都还长的更温柔呢。”安妮说道。 “卡拉丁先祖啊，那可是数得上的厉害人物了。”夜翼感叹道：“他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呢，正相反，他是最为‘自私’和‘功利’的猎魔人了。” “在他之前，先祖们都是秉持着正义来完成判断的——当然正义这个词本身也很复杂，通常而言就是保护弱者不受强者的欺压吧。”夜翼斟酌着用词：“但是卡拉丁先祖认为猎魔人只是一个职业，这个职业的工作就是杀死非人的魔物，仅此而已。” “他觉得猎魔人并不需要去辨析正义和善恶，这些美德们也不能让猎魔人长久的走下去，陪伴猎魔人的只有魔药和利剑。” “他说自私才是猎魔人最重要的品质，因为猎魔人要活着才能驱除魔物，而猎杀魔物的猎魔人只要存在着就在为人类创造者利益。要活得久，靠正义和善良都不行，只有自私才可以。” 夜翼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他要求家族里的猎魔人一定要收取酬金，如果有人承诺了酬金而耍赖他会亲自上门‘收取’，不论手段。” “同时他也把酬金的标准提高了，并要求猎魔堡周围的民众们给与猎魔人足够的敬畏。” 夜翼叹了口气，对此不置可否。 “听起来是个严厉的人唔，”安妮说道：“那杰瑞特先生呢？” 夜翼重新展开了笑容。 “关于他可是有好多可以说的东西呢。” 第26章 第四家族 秋天已深，火热的夏日慢慢的冷却下来。 大片的麦田里挤满了黄澄澄的麦穗，衣衫褴褛的农人辛苦的工作着，他们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边上田埂上经过的猎魔人。 不对，这时候还没有人识得“猎魔人”。 这是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他的背后背着两把长剑，全身着皮甲，腰间系着一条宽腰带。 许多不同颜色的药剂玻璃瓶插在他的腰间，样式粗糙而原始。 男子相貌英俊，身材矫健，大约已经到了中年，过了四十。 他叫杰瑞特·利维亚，二十余年来他在新陆不停的旅行，岁月亦在他的脸庞刻下了痕迹。 黑风暴刚刚在西方的天际消散，朝气蓬勃的钢铁王朝在北方取代了腐朽的恩洛斯王国，杰瑞特也被卷入了这场战争。 这对他而言再是残酷不过——血流漂杵的屠杀和十室九空的动荡让他的内心有如刀割。大洗牌为新陆的人民带来了太多的苦难，目睹这一切的杰瑞特内心充满着绝望的苦痛。 他想改变这一切。 做梦都想。 —————————第四家族分割线———————— 高大的哥特式城堡内，身着名贵而庄重衣物的男男女女们正在纵情狂欢。 优美的音乐在大厅内盘旋，仆人们不断的呈上美味而精致的菜肴。大理石地面铺就的空旷殿堂内，几对年轻美貌的男女正在结对跳舞。 正对大门的高大王座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严的男子。他的头发规整的梳到了脑后，身后披着外黑内红的天鹅绒披风，正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亲王殿下，这是刚刚采集的处子鲜血。”一位头颅两侧长着蝠耳的侍者恭敬的向他献上了一大杯鲜红的饮品。 “刚刚的那条烤鱼有几根刺没有烤酥，扎到了我的喉咙。”男子神态懊恼，脸色不愉：“阿姆，下一道菜，我要那个厨师的心脏，三成熟。” “是的，殿下，马上为您呈上。”侍者恭敬的鞠躬，迅速的退出了大殿。 “阿姆！”此时，正在跳舞的一位女士叫道。 “我在，小姐。”侍者驻步，躬身应是。 “我的‘红酒’呢？给我快一点。”女子命令道：“要刚采的，如果被我喝出不新鲜，你可小心你的皮。” “立刻，小姐。”侍者再次鞠躬，然后快步退下。 城堡的厨房内，惊恐的两位厨师强自压抑自己的恐惧，然而他们的身子还是不停的颤抖。 “注意了，殿下说三成熟，如果你们不想被当做下一道菜肴的话，最好上点心。”阿姆舔食着自己手爪上的血液，一边吩咐道。 “当，当然，管家大人，我们一定做好。”厨师低着头，语气内满是恐惧。 鲜血如同小溪一般的流淌，蜿蜒到了他的鞋边。溪流的源头是倒在地上的一名厨师，他的左胸口有着一个巨大的空腔，身上的白色制服已经被染红。 “哎，你把这个尸体处理一下，可以作为我的晚餐。”阿姆转身出门，他的最后命令令人不寒而栗。 城堡管家来到了地牢。 几根闪着微光的蜡烛为阴暗潮湿的地牢带来了些许的温暖，十数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围坐在地上的草席上。 她们每个人的衣衫都褴褛不堪，但是还保持着洁净。 贵人们不喜欢肮脏的血源。 “这次是轮到谁了，玛丽，是不是你？”阿姆走下了楼梯，向一位面容俏丽的女孩问道。 “是的，管家大人，是我！”看到血魔的女孩子立刻热切的回答道，仿佛迫不及待。 她伸出了两只白藕般的胳膊，上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有几道甚至才刚刚结痂。 女孩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许是缺少血液，许是不见日光——但是她的面颊上泛着突兀的红晕。 阿姆点着头利落的走到女孩的身边，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 他用右手的指甲切开了女孩的右臂，鲜血顺着支着的银白色刀刃，一路流到了下方的玻璃杯里。 “做得好，玛丽，继续好好表现吧；说不定家族中某一位高贵的大人将会垂怜你的渺小与可悲，予你初拥，让你成为高贵而永恒的血族。摆脱人类这个卑微的族群。”侍者对女孩诉说着缥缈几不可及的希望。 “管家大人，”玛丽的鲜血徐徐流出，但她脸上的红晕更甚：“感谢您！能为伟大的第四家族奉献我卑微的血液，是我莫大的光荣。” “嗯，足够了。”阿姆举起的酒杯，看着在玻璃内旋转氤氲的血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昏暗的地牢。 女孩儿们都跪伏在地，恭送血魔的离开。 地牢，并没有牢门。 —————————潜入分割线————————— 夜色渐深，月亮已经爬到了天际的最高处，明亮的月光洒下，照亮了巍峨的城堡。 城堡建在一块高坡之上，坡下围绕城堡，分布着稀疏的木屋，这显然是一个不甚兴旺的聚落。 一位背着双剑的中年人正矮着身子慢慢的靠近坡上的古堡。他小心的在树木与石块后交替行进与躲藏，防止城墙上站岗的卫兵看到他的身影。 正是杰瑞特。 他猫着身子挨到了城堡的城墙根，黑夜掩护了他的潜行，城上手持火把的卫兵们毫无所觉。 城堡的石头城墙从远处看非常的平整，然而挨到近前便能发觉各种起伏与凹陷。当然，这并无法成为普通人类登上城墙的依仗，但是杰瑞特不同。 多年的冒险和猎魔生涯锻炼了他的体魄，尤其是在失落的帝国王都摩利尔的冒险，让他发现了魔药的制作与使用方法。多年来，他频繁的使用魔药，甚至利用一些魔物的身体材料自己研发制作了部分新式配方。这一切都让他拥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素质。 比如，仅凭着一个浅浅压入凹槽的手指，他就能轻松拉起自己的整个身体。 猎魔人在城墙上游移着，仿佛一条灵活的壁虎。 很快，他翻上了城墙。 将身体潜藏在阴影里，他尾随着手持火把的士兵，然后在视野的视角将他们一个个击晕。很快，无声无息中，他已经肃清了整个正面城墙。 第四家族的贵人们，依然尽情的享用着美好的夜晚。 夜更深了。 第27章 背叛 夜色之中，只有月光知道城堡里已经有了一位未被邀请的访客。 杰瑞特悄悄地摸下了城楼，在无人的过道上行进。 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很快判断出了城堡的大致结构，他开始小心的往地牢赶去。 此时，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阿姆已经神色恭敬的将装满新鲜血液的酒杯献到了女子爵的身前。 “拉密亚小姐，这是刚刚采集的新鲜处子血液，请您品鉴。”管家躬身请到。 “嗯，做的很好，阿姆。你越来越得力了。”满足的女子爵伸出自己的小香舌舔了舔嘴角滑落的血滴。 再次举杯，向王座上的父亲致意后，拉密亚将杯中的血液一饮而尽。 美人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鲁斯凡爵士，或许我们还可以再跳上一支舞。”拉密亚娇笑着向一位英俊的男士伸出了手。 “您的垂青，我的荣幸，女士。”他微微鞠躬，牵起了女子爵的纤手，雪白修长的手指顶端涂着艳丽的血红色。 猎魔人很快找到了地牢的入口，他谨慎的聆听地牢内的声音，而后小心的从楼梯走下。 烛火将他的影子放大，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牢深处围坐在石壁边的少女们。 看到了她们脸上的惊奇和怪异神色。 确认没有看守者的杰瑞特快步走到了少女们的身边，然后他看到了她们身上的疤痕。 哪怕是心里早有预计，那些狰狞的伤口仍然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愤怒的抿起了嘴唇，火焰在他的眼中燃起。 猎魔人小心的牵起了玛丽的左手，看到了上面还渗着鲜血的伤口。心里充满了疼惜。 “不要害怕，我是杰瑞特·利维亚，我这就救你们出去。”杰瑞特说道。 “请忍耐一下，抱歉，我知道你们很虚弱，但只要逃出了这座城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猎魔人小心翼翼的将刚刚失血过的女孩拉起，然后带着她们往地牢楼梯走去。 女孩们顺从的跟上，没有人说话。 杰瑞特引着她们走上石梯，走出地牢，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回到了杰瑞特刚刚经过的过道。 突然，被猎魔人拉着的女孩猛然挣开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决绝的表情，朝着城堡的主厅喊道：“大人们，救命啊，有人入侵了城堡！” 杰瑞特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的神色，他迅速的拉住了想往回跑的玛丽的手臂，把她向城门的方向拉去。 “姑娘们，请跟我来，跑出大门去，我来为你们断后。”他焦急的喊道。 此刻，听到示警的大厅内，翩然的歌舞瞬间停了下来。这些举止高雅的贵族们纷纷朝大门的方向转过了头。他们的眼睛里血色在汇聚，两侧耳朵拉长，长而锋利的犬齿从他们的上唇下穿出。 狰狞毕露。 “去，杀死他。”弗拉德亲王依然悠闲的靠在椅背上，他低声下令。 瞬间，舞池中的人群消失，翅膀的震动声密集的响起，并迅速远去。 强行拉着少女前进的猎魔人听到了身后迫近的气流声，知道今日恐怕无法将少女们救出。 他松开兀自挣扎不停的少女的手，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只设计精巧的玻璃药剂瓶，里面分三层装着银、金、红三色药剂。 他仰头将药剂倒入自己的口中，点滴不剩。 顷刻间，火焰自喉咙间燃起，一路烧向他的胃肠。 他的心脏剧烈的搏动着，汞动的血液足以撑爆普通人的血管。猎魔人皮肤下的静脉在他的全身虬结而起，其中三色交错··· 色彩们在他的眼眶中最后汇聚，将棕色的瞳孔点亮。 鲜血从杰瑞特的眼角流下，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剧烈的沸腾蒸发。 猎魔人拔出了背后的银剑，反身发动冲锋。 —————————战斗分割线————————— 漫天的蝙蝠纷纷消去了身影，化为了七位手爪曲张，面容可怖的血族。 杰瑞特的意识如同在冰面上流淌的水流，冰冷且致命。 “以伤换伤，断其一指。”处于第三阶段中的猎魔人，血管中奔涌的是战斗的本能。 第一个迫近的第四家族女男爵也如是想。 前一刻还风情万千的女血族展开了右手五只利剑般的手指，向着面前的人类扫去。 若是击中，遑论皮肉，便是人类的骨骼也会被摧枯拉朽般的扯碎。 然而杰瑞特并没有后退躲避，他双手持剑，一往无前的继续前冲，将长剑朝敌人的心脏递去。 想和我同归于尽？天真而可悲的人类。女男爵嘴角已经擎上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她无视即将刺入心脏的长剑，进攻的右手更是加快了速度。 风被撕裂，肉体被刺穿。 被整个爪击击中左脸颊的猎魔人在剧烈的冲击下偏过了头——然而血族并没有感受到摧毁的快感，她只觉自己仿佛击中最为坚韧的野兽皮革，完全无法将之贯穿。 是的，杰瑞特的脸颊上只有五道浅浅的划痕，表皮损坏之下甚至没有渗出鲜血。 剧烈的灼烧疼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女男爵看向自己的胸口，震惊与懊悔的神色已经占满了她的面庞。 “银剑，不！”她尖声叫到。 仿佛烙铁触碰新鲜的血肉，在剧烈的呲呲声中，蒸汽从血族的全身流转而起。 妖娆而曼妙的身姿佝偻下去，白皙的皮肤开始变黑，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女男爵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一刻，她绝望的眼眸中，看见的是杰瑞特飞速再生的脸部划伤；其恢复速度更胜血族，好似狼人一般。 片刻后，白狼的脸颊恢复光洁，仿佛无事发生。 猎魔人利落的拔出了自己的银剑。 还有六个，他想到。 举目凝视前敌，银发冲冠而起，是杀意在沸腾。 眼见同伴的凄惨死状，六位血族顿住了进攻的脚步——他们的生命永恒而青春，不该与卑贱的人类在方寸间与死神共舞。 此刻，短生种将生死抛在了脑后，不死者则将得失抱在怀里。 杰瑞特看着不敢轻举妄动的血族，嘴角爬上了不屑的嘲笑。 银剑扬起，猎魔人向左侧的鲁斯凡爵士攻去。 血族不敢直撄银色长剑之锋，不断的向后飞退。 连环三次横斩，都被鲁斯凡躲开。 杰瑞特旁若无人的连续进逼终于激起了血族的凶性——亦或许也是猎魔人背后攻上的同伴给与了他信心。 鲁斯凡不退反进，并起右手，如同刺剑般向杰瑞特的喉咙戳去。 冰冷的本能以毫秒级的速度，处理着身周的信息。猎魔人暗红色的视野里，凡是运动的物体都披着暗红色的光晕，这极大的加强了他的运动视觉。 微微低头，收起的下巴便挡住了柔软的咽喉。 锋锐的手爪刺在了杰瑞特的下颌骨上，仿佛击中了钢铁。 猎魔人伸出左手，如同钢钳一般钳住了鲁斯凡的喉咙，双腿中大狮鹫兽的力量爆发，将血族狠狠的向后推去。 然后，如同彗星落地般的，将他惯在地上。 这一切都在毫厘间完成，此刻，身后的五位血族还没能触碰到猎魔人的身体，反而被拉大了距离。 鲁斯凡爵士再也没有了在舞池中的泰然自若，强烈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的双手紧紧的抓住杰瑞特的小臂，想将之奋力掰开。 “不，不要。”他尖声叫到。 就如同杀死一只肉用的牲畜，猎魔人右手将银剑卡入了血族的喉间。 猛烈的切割下，鲁斯凡爵士的头颅滚落，断口处剧烈灼烧，很快凝固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现在是五对一了。 第28章 逃脱 此时，无法化作血蝠的血魔阿姆才到达战场。 场中剩下的五位血族已经不敢再上前，转瞬间死在猎魔人剑下的两位族人完全吓破了他们的心肝。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转换。 躲藏在远处的城堡边的女孩儿都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们从未想过自己的神祗会被人类所杀死。 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弗拉德亲王终于无法忍受，他坐直身体，然后全身忽然溃散成一道黑色烟气，消失在了原地。 无有来处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中的明月，夜色开始变得幽深。 黑烟缥缈的旋转，最终在城堡的尖顶上重新汇聚，化作了被黑色披风包裹的瘦削人影。 “让您失望了，伟大的始祖。”血族们纷纷单膝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 “父亲，这个人类刚刚杀死了鲁斯凡和安普莎！”拉密亚悲戚的呼喊道，完全见不到之前的高傲和凶残。 “一个如此强大的人类。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弗拉德的声音像是缥缈的云烟，带着别样的磁性。 其中也带上了一丝追忆的意味。 “你是否愿意抛弃你人类的身份，成为一名超脱光阴束缚的血族。”弗拉德意外的向猎魔人发出了邀请：“成为我的孩子。” 血族们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然而无人敢发出异议。 至于城堡边的姑娘们则更是难以接受，有一些女孩子的眼中透出了无尽的嫉妒。 “伟大的亲王殿下，这个恶毒的人类刚刚杀死了两位尊贵的大人，怎么能够获得如此伟大的殊荣！”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子实在难以抑制内心的不平，出声道。 弗拉德意外的挑了挑眉毛，然后脸上露出了不愉的表情。他伸出左手，微微朝女孩屈起手指。 无穷的血光从女孩的全身腾起，剧痛折磨着她的每一寸躯体。顷刻间，原本青春靓丽的女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血液飘然升腾，在亲王的左手掌心汇聚。 “怪物，你怎么敢！”杰瑞特愤怒的咆哮道，持剑的右手将剑柄捏的嘎吱作响。 “看来你拒绝了我的邀请，你的愚蠢让你错过了千载难得的机会。”弗拉德将血液自自己的鼻尖吸入，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那就悲哀的死去吧。” 仿佛巨大的蝙蝠，亲王从城堡的尖顶上高高的跃起。 巨大的披风在他的背后舒展而开，凌驾着奔流的空气，仿佛延伸至天际。 无数蝙蝠凭空在他身边出现，然后汇聚在他高举的双手，化作了一把漆黑的大剑。 这是威势无穷的一击。 杰瑞特知道不能直面此剑的锋芒，他迅速的后跳，躲出了这一剑的攻击范围。 轰！ 仿佛两头巨大的怪兽相撞，剧烈的轰鸣声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的耳膜。 青石铺就的地面像是被炼金药剂炸开，无数碎石飞溅，甚至在猎魔人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血液流出即蒸发，伤口旋即而复原。 我不是对手。猎魔人清晰的对双方力量对比做出了判断。 然而他还是在进攻。 双手握持剑柄，杰瑞特将银剑猛烈的向前挥出。 金属银对普通血族拥有奇效，然而七大家族的始祖级亲王并不是普通血族。 弗拉德的左手轻易的捕捉到了银剑的轨迹，然后将剑身捉在了手里。 混合了银的锐利剑身灼伤了他的手掌，不断地发出呲呲声。 但是仅此而已。 弗拉德猛然一记正蹬踹在了猎魔人的胸腹间，将杰瑞特击飞十数米，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城墙上。 沉闷的钝响之中，石屑飞溅。在三重魔药下强化到极致的身体将城墙砸出了放射性的裂纹。 被拉长的絮状红晕在猎魔人此刻的视界中代表最急速的移动。这是弗拉德亲王双手握剑，向靠在城墙上的杰瑞特刺去。 在毫厘间，银发猎魔人向侧面翻滚而出，躲开了此次致命的进攻。 巨大的黑色剑身在堆叠紧密的岩石中扎入了一半，哪怕是厚重高大的城墙也发出了不支的呻吟声。 杰瑞特鼓起战意，双手持剑再次向近在咫尺的强敌斩去。 弗拉德亲王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他拔出巨剑，游刃有余的横挥而出。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切割着昏暗的夜空，猎魔人被巨大的力量直接击飞到数米的空中，然后撞向了背后的另一侧城墙。 嘴里无法控制的喷出鲜血，但杰瑞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敏捷的在空中完成了转身，双脚踏在了背后的城墙上，借力上跳，直接一步翻到了十数米高的顶端。 在血族们反映过来之前，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墙后。 黑色的烟气又在城墙顶汇聚，弗拉德亲王只看到了远处飞速逃走的猎魔人的背影。 快愈奔马。 蝠翼震动声中，五名下级血族落在了亲王的身边。 “不追吗，父亲？”拉密亚不甘心的问道。 “不过是一只稍有战斗力的老鼠，他已经受了重伤，不值得我再多费心思。”，言语冰冷的流出，弗拉德狂妄的说道。 —————————供养藤分割线———————— 杰瑞特蹒跚着靠倒在了一棵大树下，鲜血从他的右肋以及嘴角流出。 澎湃的力量已经在他的体内退潮，虬结的血管平复下去，只留下病态苍白的皮肤。 剧烈喘息的猎魔人拔出了背后的钢剑——较银剑短些，且更轻——切断了自己上半身皮甲的系带。他扒下上身的甲胄和衣服，露出了右肋巨大的伤口。 虚弱的猎魔人从腰间的皮包里掏出了一根藤蔓，然后朝树后踉踉跄跄的挪去。 藤蔓盘在一起，大约只有半米长，诡异的一端嫩绿，一端枯黄。 树后是一头健康的雌鹿，被绳索拴在了树上，此刻正拼命挣扎的远离猎魔人。 “实在是抱歉了伙计。”杰瑞特的眼里露出了不忍的目光。 他将绿色的藤蔓一端扎进了肋骨间的伤口，然后将另一端抛向了这头鹿。 半空中的藤蔓好像活了过来，枯黄的端头准确的找到了活物的气息，然后一头扎向了雌鹿的脖颈。 片刻间，鹿儿已经失去了哀鸣的力气，以至于无法站立。 相反的，杰瑞特的脸色红晕了起来，肋上的伤口迅速的复原。 最后，等到雌鹿变成了一具干尸时，猎魔人已经完全恢复，重新有力的站在了大地上。 他微微低头向被牺牲者默哀，然后穿戴起了自己的皮甲。 弗拉德亲王不懂，一位好猎人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正面进攻，而是耐心和隐蔽。 第29章 猎杀 “管家大人，我的女儿才十二岁，她还太小，能不能再等几年再去城堡里服侍诸位大人呢？”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农跪在地上向阿姆请求道。 一身华贵服装的血魔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上，如同可笑的猿猴套着人类的正装。他的身后跟着几位持枪的士兵，押解着五六位妙龄少女。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要发表异议吗老头？”血魔转过狰狞的头颅，无法收回的犬齿裸露在嘴唇外。 “不敢，不敢，大人。”农人不敢再说话，只能畏惧的将身子伏在地面上。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就要被带入火坑。 “哼，卑贱懦弱的人类。”血魔抖动缰绳：“足够了，回城堡去。” 马儿撒开蹄子漫步向前，人类士兵和少女们都沉默的跟在后面。 农田里的麦子基本已经被收获完了，金黄色的麦秆被农民们高高的累成了麦垛，一个个立在田间小路的两边。 这些秋天的残肢将会在冬天被焚烧殆尽，为黑暗中的人们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后一点温暖。 阿姆骑在马上，悠闲的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自从十几日前那个凶悍的猎魔人从亲王手上逃脱之后，城堡里的血族们很是小心了一阵。不过十几天来无事发生，第四家族的贵人们又故态复萌，开始享乐——歌舞和音乐在侧，怎能没有“美酒”。 于是阿姆不得不到城堡边村庄来看货。 事实上不仅是这里，在这个纪元，整个间地都被笼罩在弗拉德亲王的血色阴影下。即便那些曾经在历史上绽放光芒的豪族们都只能对血族低头。 然后，在忍耐中静静的等待。 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错，或许税可以收的更高一些，血魔想到。 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骏马侧面的草垛猛然炸开，麦秆纷飞之间还未见人，便有剑光闪出。 明亮的刺眼。 健壮的猎魔人高高的跃起，瞳孔呈现出完美的金色。 银剑自左而右的挥出，轻柔的掠过了血魔的脖颈。 长着蝠耳的头颅猛然向天窜起，掉在了小路另一侧的麦田里。 空中的杰瑞特一脚飞出将无头尸体踢下了马，然后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噌！” 猎魔人还剑归鞘。 死亡的血魔骇破了士兵们的胆，他们之中无人敢持矛进攻，反而全部头也不回的朝城堡逃跑而去。 有一个还摔了一跤。 “你们可以回家了。”杰瑞特调转马头，温和的对少女们说道。 受惊的女孩们只是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抖动缰绳，骏马狂奔而出，猎魔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少女们的视野里。 ——————————毒杀分割线———————— 拉密亚烦躁的在自己的房间踱步，她往日的风情已经全都不见，连头上杂乱的发丝也没有心情去打理。 飘飞的白雪静静地在窗柩上堆积，发出了微微的噗噗声。 女子爵疑神疑鬼的不时朝自己的窗口以及门口望去，哪怕她已经反复检查了上百遍。 一切都无法让她的灵魂安宁下来，因为那些愚蠢大意和不知所谓的血族都已经死了。 是的，拉密亚现在是第四家族除去始祖弗拉德亲王之外唯一的幸存者了。 此刻，无数的画面反复的在她的眼前闪回。 安普莎被银剑穿心而死。 鲁斯凡如同牲畜一般被按在地上割下了头颅。 阿姆在归途中被一剑枭首。 然后是，睡梦中被银烛台刺心而死；出门收税被正面搏杀；城墙上警戒被银箭头射中眼睛··· 血族一直自诩是黑夜的支配者，暗月的宠儿，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比他们更适应黑暗的猎人。 杰瑞特·利维亚，这是那些女孩告诉他们的，否则盘桓在此已经近四个百年的第四家族还不知道是谁将他们逼到了绝路。 草木皆兵的拉密亚已经搬到了父亲的塔楼，离亲王距离近些能让她稍稍的得到一些安慰。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是谁？！”已经神经质的女子爵猛然转身，不自觉的现出了狰狞的獠牙和利爪。 “我是迪克，给大人您送晚饭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城堡里的仆人。 这个声音里面满是拉密亚以往喜爱品尝的畏惧。 若不是管家阿姆死去，在数百年里，从来不曾有人类仆人能够活着靠近高傲的拉密亚。 “将晚饭放在门外，两个小时后来取餐具。”女子爵松了一口气，说道。 “是的，高贵的大人。”托盘被放在了门外的柜子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过了一会后，过分谨慎的女血族才打开大门，门外只有餐盘以及上面精致的晚餐，并没有其他人。 拉密亚将餐盘捧在手上，然后迅速的关上了房门。 没事，没事，都是我自己吓自己。她在心中安慰道。 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食物让她狂躁的心稍稍安静下来。坐在明亮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美丽依旧的容颜，拉密亚拿起刀叉，享用起了自己的美餐。 可惜是最后一顿。 刚刚吃下几口烤肉的女子爵感觉有炽热的火焰从肠胃里燃起，一路烧向了她的喉咙。 是真正的火焰。 这晚餐里混着银粉？！ “不！啊，不！”拉密亚哀嚎着，餐盘被她扫到了地上。五脏湮灭的剧痛折磨着她，女子爵跌倒在地，竭尽自己的最后力气向房门爬去。 “父亲，救我，父亲！” 绝望的尖利呼号在城堡的上空回荡，震落了窗户和房顶上的白雪。 等到弗拉德亲王在女儿的房间里重新凝聚出身体，他见到的只有一具被烧的漆黑的干尸。 倒数第二名第四家族的血族——他的女儿——死去了。 高贵无上的始祖，骄傲、狂妄、散播恐惧的弗拉德亲王注视着自己的至亲，亦是家族内除他之外的最后成员的遗蜕。 无尽的血光在他的眼眸中凝聚。 第30章 救赎 初春的夜里，虽然雪已经化尽，但是料峭的春寒依然让人难以抵御。 山坡上，第四家族的城堡依然耸立，城墙上的士兵们全都举着闪耀的火把，远远望去仿佛无数眨动的眼睛，监视着城堡的四周。 月亮和星星都被密集的乌云粗暴的遮在了身后，哪怕竭尽全力，也无法送出一点光线。 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城堡这一处光源，其余的地方都尽数被黑暗笼罩。 弗拉德亲王包裹着自己的披风，如同一根冰柱一般站在城堡前的广场上，一动不动。 他的身后是十数位少女，寒风之中，只有薄薄的衣衫蔽体的她们被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无人敢出声。 只有顷刻间就化为白雾的吐息为巨大的广场带来了些许生气。 亲王在等待。 等待愚蠢的猎物自投罗网。 夜已渐深，站满了城墙的士兵们都感到手足冰寒，哪怕是风中明暗不定的火焰也没法给他们带来丝毫温暖，更遑论下方冰冷青石地面上的姑娘们。 她们挤成了一堆，勉强依靠互相的体温保持存活。 弗拉德亲王略微有些焦躁起来。 在失去拉密亚之后的亲王终于百分百的将猎魔人重视起来，为了保持自己的力量，他在失去全部族人后也没有进行任何的初拥。 今晚将是他最后也是最恶毒的尝试，如果杰瑞特不赴约，那么他只能离开这片土地，另寻他处重建家族。 作为高贵的血族亲王，他不想这样失败的逃走。 很巧，猎魔人也不愿放他走。 所以，他来了。 渺小的人影先是出现在了远处路面的尽头，然后一路朝城堡走来。 士兵们产生了些许骚动，然后很快的安静下来，为走到城门下的猎魔人打开了大门。 杰瑞特站到了广场的中央，他环视着周围城墙上擎着火把的人类士兵们，看到明亮的光线将整个广场照的通透。 “我一直以为黑夜是血族的主场。”猎魔人轻笑着开口。 “还是说弗拉德亲王在夜里害怕卑微的在下？” “现在还在耍弄你的嘴皮子吗，杰瑞特？我以为你至少知道如果你来了，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弗拉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所以你觉得只要我出现，你就能稳胜我？”猎魔人说道：“我以为你已经不再这么天真。” “不，杰瑞特，你很强，我也没把握百分百的留下你。”高傲如同弗拉德居然点头承认。 “但是你我不同，你是人类，你有弱点，”亲王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神色：“而我，没有。” 他舒展左臂，从身后将一个冻得瑟缩的女孩拉到了自己的手边，然而温柔的抚摸着她洁白的脖子。 “猎魔人，今夜，你的怜悯将成为你的墓葬。” 邪恶的微笑出现在了血族的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拔出你的两把剑，然后扔过来。”亲王命令道。 “不然就会发生你不愿意见到的事。” 女孩颤抖的更厉害了，但她却遑论反抗，连动弹也不敢。 杰瑞特的神色沉了下来，他的双目如同利剑般刺入弗拉德的血色眼眸中，锐利的让人生畏。 但他没有选择。 猎魔人听话的依次拔出了背后的钢剑和银剑，远远地抛向了血族亲王。 “干得好，听话的狗狗。”弗拉德的脸上笑容更胜。 “现在拔出你的匕首，然后刺穿你的左臂。”邪恶而卑鄙的笑容从血族的脸上绽放。 猎魔人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怒火仿佛要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 然而他还是屈服了，当他看到女孩脖颈上出现的血痕。 噗的一声钝响，锋利的匕首扎入了杰瑞特的左上臂，深可及柄。 鲜红的血液从刀刃上流下，最后从猎魔人颤抖的指尖滴落。 部分城墙上的士兵们偏过了头。 今晚的黑夜是如此的浓郁，仿佛让他们窒息。 “这样可不行，一个大师要知道如何扩大伤口。”弗拉德轻佻的评价道。 咔。 猎魔人猛的转动左臂上的匕首，刃口和骨骼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许多人类的拳头握紧了。 杰瑞特猛的将匕首从左臂拔出，然后剧烈的喘息着。无尽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剧痛之下他的左臂不正常的颤抖着。 “很好，伟大而慈悲的猎魔人，现在是你的左腿。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亲王发出了夜枭般张狂而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城堡的夜空里。 “啊！” 匕首无情的刺穿了猎魔人的左腿，然后猛烈的旋转。哪怕是杰瑞特这样的硬汉也无法自抑的发出了低沉的闷哼。 血液如同利箭一般从伤口射出，肌肉被完全破坏的猎魔人只能将左腿跪倒在地。 眼泪从旁观的人类和少女的脸庞上流下，然而他们依然默不作声。 血族面前，凡人不存在勇气。 “哈哈哈，真是了不起啊！这个女孩儿对你有这么重要吗？”弗拉德夸张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亲爱的？是玛丽对不对？” “啊，我记得上次还是你通报了杰瑞特的潜入。真是个好姑娘啊！” 亲王高声赞到。 “是，是的，高贵的亲王大人，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小姑娘冻的青白的脸上露出了红晕，仿佛能被血族称赞是莫大的荣誉。 “嗯，那么现在是你的右腿。很快就到终点了不是吗？看起来也没有这么难。” 猎魔人的身体由于剧痛而不自觉的抽搐着，但他的脸上依然挤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这个笑容灼伤了得意的血族亲王。 “该死的，你笑什么？！卑微的人类，我命令你刺穿你的右腿！”弗拉德愤怒的咆哮。 零星的啜泣声开始在周围响起，这让血族愈发的狂躁。 “啊！” 右腿中的匕首被猎魔人竭尽最后一点力气拔出，然后脱手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人类所无法承担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肺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竭尽全力的鼓动着。 鲜血自士兵的唇角流下，他的左手握紧了自己的佩剑剑柄，几欲将其捏断。 浓稠的夜色中，人类们每一口呼吸吞吐的都是绝望。 “哈哈哈，你还笑得出来吗？”弗拉德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尖锐，最后居然笑弯了腰。 “亲爱的宝贝儿，那个可怜的猎魔人已经无法完成他最后的使命了。你去帮他一下好吗？”亲王温柔的抚摸着玛丽的脸颊，轻声对她说道。 “我怕我做不好，大人。”女孩儿显得有些害怕。 “没关系，只要拿起地上那把匕首，然后狠命的刺进他的右手臂就好了。”弗拉德的语气仿佛在指导一个小姑娘画画。 “遵，遵命，伟大的殿下。” 玛丽蹒跚的向着猎魔人走去，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恐惧。 女孩的双手捡起了匕首。 “停下！停下！你怎么敢？你还是人吗？！”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声音从城墙上面传出，火一般的在听者的耳中燃烧。 再无法忍受的士兵拔出了自己的利剑，然后愤怒的从石梯上冲杀下来。 他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不，不！”猎魔人用仅有的右手支着地，朝士兵喊道。 “我赞赏你的勇气，但弱小是你的原罪。”亲王的右手在身前微微虚握，反抗的士兵顷刻间就被抽干了鲜血，化作干尸，倒在了地上。 无人再动弹，城堡间连啜泣声也不见了。 此间静谧，似能杀人。 玛丽全身颤抖着，然后走到猎魔人的身前，闭着眼睛，猛然将匕首向前送去。 “噗”。 猎魔人的右臂被狠狠的刺穿。 “没事的，别害怕。”杰瑞特用轻柔的声音向睁开眼的小姑娘说道，用尽全力在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少女的视线没有在他的脸上做丝毫的停留。她惊喜的转过身子，跑到亲王的面前说道：“我做到了，伟大的殿下，我做到了。” “哈哈，做得好，玛丽。”弗拉德狂妄的笑着，他冰凉的左手轻轻的揉着少女的头顶，然后看向了趴在地上的猎魔人，鲜血在他的身下已经汇聚成了一片血泊，部分甚至已经凝结成冰。 “看到了吗，杰瑞特？这就是你们人类，你所珍爱的同胞。你们卑微而弱小，生来就只能被更高贵者统治和支配。”弗拉德踱步至猎魔人的身前。 “成为我的一顿晚餐，这就是你万般挣扎后无法逃避的宿命。” 亲王的双手抓紧了猎魔人的双肩，将无法动弹的杰瑞特提到了自己身前。 弗拉德环视城墙上的士兵们，满意的看到了无法化去的恐惧，然后上颚伸出了锋利的犬齿，咬在了猎魔人的颈间。 血液飞速的被吸吮而出，进入亲王的肠胃。 这血的味道··· 暴起的静脉开始在血族雪白的皮肤上凸显，黑色在他的血管中飞速的扩散。 “这是什么？”弗拉德松开自己的獠牙和手中的猎魔人：“这是什么？！” 剧烈的疼痛开始在他的全身蔓延。 “感谢你们家族提供了样本，让我试验出了这款最新的魔药。”弥留的猎魔人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对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血族亲王说道。 “他能让人类的血，成为血族最可怕的毒。” “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是第四家族的始祖，怎么可能被你这种卑微的人类···” 血族的全身都显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他难以控制的佝偻起了躯体。 “救我，伟大的真祖该隐，救我！”最后的时刻，亲王最后的叫声刺破了苍穹，那扭曲的骄傲此时已经不再。 然后，什么也没留下。 杰瑞特用尽自己的全力，从腰间摸出了一只银色的药剂，然后哆嗦着送入了自己的嘴里。 月光重新穿过了云层，撒向了大地，照亮了夜幕下的古堡。 不知所措的玛丽跌坐在地面，无助的哭了起来。 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在了她的头顶。 是全身浸透了鲜血的猎魔人，他给了玛丽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虚弱的他平静的环视着眼前的女孩们，以及周围城墙上的士兵。 “但是，你们自由了。” 人类们跪了下来，对他们的救赎者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天亮了。 第31章 实验 “然后呢，杰瑞特先祖就以这座城堡为基础建立了猎魔堡。”夜翼说道：“当然现在的城堡规模已经远远大于当时了，但我们现在所在的厅堂也是当时血族城堡的一部分呢。” “呜呜呜，这个玛丽好坏唔，好讨厌她。”安妮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然后抓过老师的上衣擦了起来。 那头该死的狮鹫··· 看着衣袖上的鼻涕，莫宁已经生无所恋了。 “不能怪那个玛丽呢，她只是从身到心都被血族给支配了，在无可抵抗的暴力之下，人类哪里还能拥有自己的坚持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祖才会要建立猎魔堡，给人们带去真正的自由吧。”夜翼用手背撑起了自己的下巴，悠然神往道。 “说起来也要谢谢第四家族，他们不仅帮忙开发了‘弗拉德亲王’这款可以克制血族以及吸血鬼的药剂，还为杰瑞特先祖提供了大量的启动资金。” 夜翼笑着总结道。 “这也是为什么卡拉丁先祖以前，猎魔堡的猎魔人经常免费服务，对拖欠赏金也不以为意，因为这个延续了几千年的血族家族真的是很有钱哦。” 安妮的脑海里回想起了之前造访过的第七家族驻地，想起那些繁复的雕龙画栋，以及那个用来装失心鬼断肢的贵重箱子，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芙萝娅姐姐他们都是好人，额，好血族呢。 心中记着那顿美食的徒弟小姐想到。 “现在的猎魔人啊，就都是像我的祖先杰瑞特·利维亚那样，依靠魔药来提升自己和与魔物战斗。”夜翼说道：“不像神裔们可以很方便的变强呢。” “神裔怎么方便的变强啊？”安妮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传说神裔只要受伤后再复原就会变强呢。” “蛤，还有这种好事？”安妮用老师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老师也是这样变强的吗？” “我不知道，确实有这种说法，应该也有一定依据。不过我这一次轮回好像醒来后就已经这么强了，所以也一直没怎么受过伤。”莫宁肯定到。 “那不如我们试试？”夜翼建议到，会说话的眼睛里露出了坏笑。 “哎，这怎么行，我还要训练安妮，带着她去接委托呢。”猎魔人赶忙拒绝。 “是唔，老师不能随便受伤呢。”徒弟小姐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我当然有办法啦，”夜翼站起身来，从腰间的腰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当当当当！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我的先祖传下来的‘奇物’，供养藤！” 只见夜翼的手中拿着一条藤蔓，约半米长，一头嫩绿，一头枯黄。 “啊，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啊？过了四百年了它还能用吗？”安妮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不是认真的吧夜翼？”猎魔人感觉有点不妙. “试试也没关系啊，”夜翼说道：“如果真的能变强呢？那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哦，你等着我去拿点‘原料’来。” 话音刚落，行动力极强的猎魔堡当代族长就转身走出了餐厅。 “安德罗妮，我的弟子。”莫宁转头严肃的对徒弟小姐说道：“你能接受别人要这样伤害你的老师吗？” “可是这能让老师变强啊，”安妮眨巴着自己的弯月儿眼睛，天真的看着老师：“再说不是有供养藤吗，杰瑞特大师这么重的伤都救回来了呢！” 真是我的好徒儿，莫宁感动的就要流下泪来。 过了一会，餐厅外又响起了夜翼的脚步声。 只见身材高挑的棕发姑娘一手拿着供养藤，一手提着两只大白兔的耳朵。 夜翼利落的将绑着腿的两只大兔子放在了桌上，然后空出的手中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 “啊，兔兔这么可爱真的要用兔兔来救老师吗？”安妮心疼的问道。 莫宁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流下了冷汗。 还没等他说话，夜翼就走到了他的手边，右手发力，费力的把匕首捅进了猎魔人刻意放松的左手臂。 在夜翼的持续努力下，匕首微微的刺入了不到一寸。 我tm也得有一个推辞变强的机会吧？莫宁在心中高喊。 “啊！”徒弟小姐没想到夜翼的动作如此利落不拖泥带水，赶忙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抓过桌上的大白兔和夜翼手上的供养藤就往老师的手臂上凑去。 “哎哎哎，反了反了，那一头啊！” “哦，对不起唔老师！” 可恶的狮鹫··· 很快，供养藤将兔子的鲜血化作了生命力提供给了手臂受伤的猎魔人。只见他受损的皮肉迅速的增殖，伤口合拢，最后恢复原样。 连疤痕也没有留下。 “好厉害！”安妮惊叹着看着眼前活死人肉白骨的效果，随手把半死的大兔子扔回了桌上。 夜翼看着这一对活宝，只觉心里充满了温暖。 “怎么样，有感觉变强吗？”她向莫宁问道。 “变强个鬼啊！”哪怕是以往一直保持平淡神色的莫宁也失去了自己平日的风度。 “用你们的脑子想想，一个破兔子的生命力就能治好的伤口能让我变强吗？” 莫宁说道，然后感觉有点不对。 “有道理唔！”安妮猛然把右手握拳砸在了左手的手心，然后顿悟般的看向了夜翼。 “我这就去找几头猪来，一定找最壮最大的！”夜翼感受到了徒弟小姐眼中的讯息，立马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莫宁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夜翼和安妮绑在桌上，一边用供养藤连着几头肥猪，一边被她们疯狂的捅刀子。 “别闹了你们，”白龙大师沉下了脸，按住了兴致勃勃的夜翼，展现出了自己的威势。 徒弟小姐则因为又吃到了一个暴栗，双手抱头缩在了自己的椅子里。 窗外，圆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如同四百年前一样，静静的端详着下面的城堡。 光阴变幻，沧海桑田，奴役人类的血族家族已经湮灭在历史的河流中，无人再记得。 而正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则刚刚要开始他们的人生冒险。 曾经沉淀无数血腥和罪恶的古堡，如今已经变成了无数秉承牺牲和奉献的年轻人们的圣地。 世事流转，莫过如此。 第32章 救赎教堂 第二天一早，洗漱用餐后的师徒两人便打算去参观城里的救赎大教堂，满足安德罗妮的好奇心。 “你们要去救赎教堂吗？那可是很巧，今天好像又有三个骑士学徒满足了考核，将接受洗礼仪式，成为正式的救赎骑士。”夜翼说道。 “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去大教堂和大主教阁下商谈，本来打算仪式结束后再出发，既然顺路，便和你们一起吧。” 三人结伴，俱是一身便装，走出了猎魔堡的高大城门。 城堡居于高处，能够很清楚的俯瞰整个城镇，尤其是远处高大的救赎教堂，整个上半部的建筑结构都清晰可见。 三人沿着整齐的街道走向猎魔堡的中心广场，沿路上有许多镇民显然认出了利维亚家族的当代族长，都发自内心的向夜翼问好，后者也热情的一一回应。 “夜翼姐姐的人气很高嘛！”安妮显然对此非常羡慕。 乌鸦窝只是一个不到万人的小镇，虽然当初的男爵小姐因为种种原因也是无人不识，但这和人口过十万人的猎魔堡不是同样的概念。 “这就是我们作为猎魔人的动力啊，为这些人们能够始终绽放笑容。” 夜翼说着，大教堂已经就在前方了。 广场上，几个活泼的孩童正在跑跳玩耍，嘴里还唱着间地流行的童谣。 “高塔的稳，医院的狠，磐石城的顽石不做声；救赎的阵，天堂的韧，劳伦斯的骑士最忠诚。” 看到美丽的利维亚女族长，这些孩子们都乖巧的闪到一边，让开了路。 正在几人快到门口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教堂顶端的大钟，悠扬的钟声荡漾开来，告诉城内的所有人，有重要的仪式将要在教堂内进行。 旁观的居民们已经挤满了救赎教堂的门里门外，不过由于夜翼能够直接刷脸的影响力，三人都顺利的从他们让出的通道中挤了进去。 教堂的正厅内整齐的排放着一排排的长椅，从救赎神像的面前一直延伸到教堂的大门口。很多居民坐在中后排的椅子上，前排则更多地是一身甲胄的救赎骑士。整个厅堂内倒是后方显得更加的拥挤，在前三排的椅子上还有不少的空位。 夜翼自然的带着莫宁和安德罗妮一路往前，最后坐在了第二排的椅子上，期间也少不了与许多救赎骑士们点头致意。 整个教堂的内部与它的外立面一样朴素。教堂两侧巨大整齐的窗户用的是简单的无色磨砂玻璃，而非类似北方诸国的很多宗教教堂采用彩色花窗，用色彩斑斓的玻璃拼贴出许多精美的故事。 救赎教堂的正厅天顶很高，给与了内部空间很强的恢弘感，正面正对信众的救赎神像将双手在身前交叠做出高高托举的动作。据说在每日某些特定的时刻，教堂大门上方的窗户内洒入的光线将会化为一条明亮的光束正好射入神像的手中，甚是庄严肃穆。 不过让安妮意外的是神像的面容上没有五官，仿佛是当初的雕塑师仅仅雕刻出了脸部的轮廓就半途而废了一般。 整个建筑没有任何的贵金属和复杂的色彩装饰，然而却反而给人一种别样的神圣感。 教堂顶上发出的钟声已经渐渐停止，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一位头发稀疏，胡子全白的老人此时从神像侧后方的木门中走出，他穿着素白色的神父袍，神情甚是慈祥悲悯。 “这是爱德华大主教，也是救赎教会现在级别最高的神职人员。”夜翼侧过身子，小声的向莫宁和安妮解释道。 爱德华走到神像正前方的高台上，伸手示意，坐在第一排的三位年轻人便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见证三位久经考验的救赎骑士扈从的洗礼仪式，见证他们功行圆满，更进一步。” 大主教说道。现场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 “现在请大家肃静。” 大主教垂下了目光看向站在身前的三位挺拔的年轻人。 “救赎骑士扈从们，报出你们的名字。” “猎魔堡的罗伯特·布拉克” “马蹄镇的托马斯·李 “托尔德的艾德蒙·西斯” 三位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大声应道。大主教看着他们挺拔的身姿，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救赎之神注视之下，吾今问汝。” “尽汝寿命，保护弱小，无谓得失，汝能持否？” “能持。” “尽汝寿命，铲除魔物，不惜己身，汝能持否？” “能持。” “尽汝寿命，抗击邪恶，不论生死，汝能持否？” “能持。” 庄严的声音在整个教堂内回荡着，经久不散。 “救赎之神及在场诸位男子女子共鉴，誓约达成。从今日起，此后日日，愿奉献、牺牲、怜悯、救赎与汝三人，罗伯特、托马斯、艾德蒙同在。” “自此刻起，汝等三人可自称救赎骑士，散播救赎之神之荣光。”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三位骑士扈从——现在是三位救赎骑士——单膝跪下，铿锵有力的说出了最后的誓言。 仪式完毕，师徒身后的镇民们纷纷的热烈的鼓起掌来，甚至有不少小伙子吹起了口哨，他们的眼中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质询分割线———————— “抱歉，利维亚小姐，刚刚在举行仪式，无法向您问好。”爱德华在仪式后主动上前向夜翼问好。 “您客气了，大主教阁下。”夜翼站起身来，也向对方行礼：“这位是猎魔大师莫宁，您之前已经见过；至于这位是白龙大师的弟子，乌鸦窝红男爵的独女，安德罗妮·唐纳德。” 爱德华向莫宁点头示意，然后也给了徒弟小姐一个亲切的微笑。 “我们来后边谈吧。” 大主教将三人引入了教堂后方的会客室中。 分宾主落座后，侍从为几人端上了清水。 “事实上，大主教阁下，这几日我一直主动在等您给我们一个交代。”夜翼开门见山，毫不掩饰此次来意不善：“我想您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爱德华为难的笑了笑，似乎对夜翼的来意有所预料。 “夜翼族长，我理解您对于最近的失心鬼事件的关心和焦虑，事实上救赎教会的每一个人都和您一样迫不及待的想抓住幕后黑手。我们的骑士已经组织了多次对失心鬼的肃清，我想您也是知道的。”大主教说道。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些。”夜翼对于大主教的说法毫不买账：“我是说之前我送还给贵方的两具救赎骑士尸体。” “您知道，为了那次行动，我们牺牲了一位优秀的猎魔人。” “对此我表示非常的抱歉和遗憾，”爱德华的眼睛里切实的出现了不虚假的悲痛：“然而我并不知晓为何两位骑士会出现在那个洞穴；至于为何他们变成了失心鬼乃至如贵方之前所通告的可以使用武技，我完全不知晓。” 夜翼脸上满是不认可的表情：“第一，两位骑士若果早就因为任务失踪而不被贵方知晓下落，那么早就该有相应的行动；第二，在那两位骑士所在的洞**，我方发现了很多铁质的镣铐和笼子，加上附近散布的许多失心鬼，可以断言，这个洞穴此前囚禁了很多失踪的人类。” “您如果要说这两位骑士与这件事毫无关联，我想是无人会相信的。” 夜翼的语气斩钉截铁。 大主教脸上的表情更为悲切了，似乎夜翼的话语中的残忍画面让他无法呼吸。 “利维亚小姐，对于贵方的损失我非常的抱歉。两位骑士生前确实不在任务序列，所以也无人关注他们的近况。您再是在此逼问，我也无法给您一个回答。因为我确实对于这些事毫不知情。” “对于那个与失心鬼事件有关的洞穴，教会的救赎骑士们也会全力以赴的调查，希望我们能尽快的解决这个悲剧。” 显然，大主教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了。 “嗯，但愿如此。” 夜翼叹了一口气，见没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便利落的起身告辞。 第33章 魔药 身为当代族长的夜翼·利维亚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并没有长时间陪伴莫宁和安妮。第二日，她便带上了几队精干的猎魔人小队继续前往失心鬼的目击地进行搜索。 失心鬼虽然没有理智，但是依然会无目的的徘徊，哪怕它们的制造者没有刻意的将这些“作品”分散开，时间一久，这些追逐活物的魔物依然能走出很远。 同样，猎魔人老师和他的徒弟也有着自己的安排。次日一早，莫宁便带着安妮出门，往城镇里走去。 “作为一个猎魔人，第一重要的就是关于魔物的知识——包含弱点，特征，攻击方式，生活习性等等——你要知道，知识就是猎魔人的力量。” “第二重要的就是掌握必须的技术——比如剑术，射术，制作陷阱，诱饵等等。” “第三才是制作和使用药剂，虽然猎魔人学徒往往觉得第三者才是最重要。”莫宁向徒弟小姐介绍道。 “可是药剂真的好厉害唔，杰瑞特大师用了三支高级魔药都能和亲王弗拉德打的有来有回呢。”安妮脸上满是神往。 “只要能使用足够强的魔药，不就能直接正面杀死魔怪了吗？” “并没有这么简单，”猎魔人一脸无奈的解释道：“就算是要用魔药，猎魔人首先要反复的进行服药训练，加强自身的素质才能承受更强的毒性。其次，还需要不断地熟悉魔药所提供的强化，只有将自己服药后的身体掌握的炉火纯青，才能真正发挥出魔药的力量。” “最为纯熟的猎魔人，甚至能够自由控制魔药的持续时间，以保证造成最小的身体伤害。” “我平时并不使用魔药，所以也从不制作和储备。今天我带你去的就是猎魔堡的猎人集市，那里基本上能采购到所有你所需要的药剂。” 终于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魔药的徒弟小姐一下子雀跃起来，弯弯的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儿。 猎魔堡的猎人集市正处在城堡右侧的崖坡下，由数座相连的巨大房屋组成。师徒二人到达时，市集内的人气并不兴旺。 “猎魔堡目前而言下属有大约一百几十位正式的猎魔人，不过通常而言，在没有重大的集群任务下，身在堡内的只会有几十位，剩下的都在进行委托当中。” 莫宁说道。 “只有一百几十位吗？那不是还没有救赎骑士团人多？”徒弟小姐似乎觉得如此有前途的职业只有这么点人，有些可惜。 “并不少了，要知道一个第一阶段的猎魔人，在‘大狮鹫兽’的帮助下就能将几十公斤重的破甲武器如同单手剑般的使用，只要技术扎实，能够轻易的杀死五位全副武装的骑士组成的小队。” “若是第二阶段的猎魔人，全力施为，在地形较复杂的林地或者山地，一个人便能无伤蚕食掉数十位精锐骑士。”莫宁向安妮科普道。 “那第三阶段的猎魔人呢？”徒弟小姐显然对猎魔人的强大非常向往。 “通常而言，大部分第三阶段的猎魔人都已经是猎魔堡的大师，他们可以学习所有的魔药知识，并且使用全部的魔药配方。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充足的药剂，哪怕是拥有几个连队（百人为一个连队）的大型骑士团，也会被他们猎杀殆尽。” “所以单论人多救赎教会要比猎魔堡多得多，但是要是论实力，则要颠倒过来了。这也是为什么爱德华大主教对于夜翼会很客气。当然了，他本来也是非常有修养的人。” 不过这一次，大主教的所作所为到并不能让莫宁信服。 “那魔药这么强，为什么其他人不使用呢？在乌鸦窝这么多年，我也没见到爸爸和维米尔叔叔用过魔药呢。”安妮的问题总是问不完。 “嗯，首先普通人无法直接使用高级魔药，”莫宁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其次，普通的战士也没有制作魔药的原材料和配方。当然，对于中低阶的魔药配方，猎魔堡之类的猎魔人组织控制的并不十分严格——事实上大量的低阶猎魔人都知晓的配方也无法被很好的管制。” “然而，原材料和成本的限制使得魔药无法被一般的普通人使用。制作魔药往往需要对应魔物身上的部分组织，没有猎魔知识和经验的普通人就无法稳定的获得。譬如我之前在乌鸦窝驼背沼泽杀死的林中夫人，便是一队骑士一起上，恐怕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你要知道，林中夫人对应的魔药‘巫妪’，不过是中阶而已。” 莫宁仔细的分析道，而徒弟小姐也听得很认真。 “其次，绝大部分的猎魔人虽然知道部分魔药的配方，但他们也很少自己制作——通常而言，你没有时间到处搜寻一个配方所需要的各种材料，而在冒险途中，也往往没有足够的环境让你制作魔药。退一步言之，哪怕是完成了一瓶成品，也只能在一次战斗内发挥作用。所以猎魔堡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大量的猎魔人接受委托，将各种各样的魔物材料带回猎魔堡，然后由猎魔堡经验丰富退役猎魔人大师，将之制作成各种各样的魔药。” “唔，原来如此！”徒弟小姐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市集内的商铺与摊位并不多，多数是在贩卖一些材料和个别魔药。还有少部分在销售猎魔人需要的各种器械工具。 莫宁将安妮领到了一个相对豪华和宽敞的商铺前：“这就是猎魔堡官方的魔药交易处了，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和足够的权限，基本能买到所有的魔药。” 在莫宁出示了自己的白龙银章之后，店里的侍者小伙子明显的恭敬了起来。 “大师，您请随意挑选，所有魔药都是由马修大师和乔治大师制作的，保证最好的效果。”小伙子说道。 猎魔堡的药剂在口碑上有着很好的保障，所以莫宁并没有仔细的挑选。 “十支‘白水晶’，十支“鳄蜥”，五支‘水鬼’，五支‘猫眼’，五支‘巫妪’，五支‘雷霆’。” “白龙大师，承惠643个银艾乌。” “这是92个赛普汀，应该差不多。” 莫宁从口袋里数出了足数的金币，交给了侍者。事实上，这些药剂就花费了猎魔人身上大半的现金，一般的下层家庭一辈子也很难攒到这么多钱——当然，第七家族的那个贵重盒子，恐怕就至少能值大几千个银艾乌。 “好贵唔老师，猎魔人怎么用的起啊？”药剂的价格让徒弟小姐有些咋舌。 “一个魔物的委托价格，差不多是其对应魔药——如果有的话——的两到四倍左右。而魔物的尸体材料本身就能用于制作多瓶药剂。嗯，差不多主材能占到成品药物成本的一半。所以如果能够顺顺利利的完成大量的委托，确实是一条致富的道路呢。”老师解释道。 “但是除了魔药之外，猎魔人还要有生活上的花费，装备上的花费，加上还要受伤。大部分猎魔人实际上存不下什么大钱。” 莫宁提着仔细包好的药剂，领着徒弟小姐走出了集市的大门。 明天将会是十八岁的猎魔人学徒第一次正式的魔药训练。 第34章 鳄蜥 购物归来，完成准备的莫宁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安德罗妮来到了城堡的练武场。 作为整个城堡中最受欢迎的地点，练武场和城堡外有着单独的门廊作为通道，方便很多住在镇内的猎魔人新兵进来训练。场地长过一百五十米，宽约五十，除了最尽头处的城墙下立着一排箭靶，其余场地内都适当的分布着样式各异的木质练习人偶。人偶有高有低，有的甚至不似人形，方便猎魔人们磨炼他们应对怪物的剑术。 这些木靶都采用特殊处理过的硬木制作，哪怕是上好的钢剑的大力挥砍也只能在上面流下浅浅的痕迹，如果是使用平常的练习用木剑，那么一个木靶足以使用数年。 今日尚早，许多猎魔人又独自或者跟着夜翼出门完成委托去了，故而场地上练习的人不多。 莫宁带着徒弟小姐找到了一块僻静的空地，然后开始让安妮热身。 两人都带着佩剑，同时却没有穿戴皮甲。 “今日我们要开始尝试使用猎魔人魔药，”莫宁对弟子说道：“虽然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但是我们依然要从最简单的魔药开始。” “你已经知道，每种猎魔人药剂都有着强烈的毒性，通常而言，低毒性的药剂不会对健康人类致死，而强壮的成年人在没有经受训练的情况下，也能使用中毒性的药剂——当然这会给他们带来长久的虚弱期，以及一定的后遗症。” 猎魔人很快的进入了老师的角色。 徒弟小姐也听得很认真。 “我们今天会从低毒性的‘鳄蜥’开始尝试，它能够加强你的抗击打、爆发力和耐力。等你服用下药剂后，我会与你进行剑术实战训练，让你充分的感受到药剂的效果，并且学会利用它。同时，在剧烈的活动中，使你的身体最好的适应它。” “然后等你完成训练后，我们会使用白水晶来解除毒性。” 老师完成了训话，而安妮已经迫不及待了。 徒弟小姐从莫宁手中接过了一支墨绿色的魔药，然后小心的打开瓶口，一口灌入了嘴里。 “味道有些涩涩的。”安妮眨巴眨巴嘴，似乎在品味红酒。 然后，徒弟小姐觉得自己的胃里燃起了一道温暖的火焰。力量在身体里不断的涌出，仿佛自己可以像父亲一般举起一块石磨。 “我变强了，老师！”安妮开握着自己的双手，在体味着自己的新力量。 “鳄蜥并不会给你的力量带来很大的增幅，这毕竟是低阶药剂。” “然而你依然要仔细的体味这种发力更加舒畅的感觉，你只有适应它，才能够更好的利用它。”莫宁说道。 “现在拔出你的剑。” 师徒俩并没有使用训练用木剑，莫宁有自信不伤到安妮，而安妮无论如何也伤不到莫宁。 徒弟小姐拔出了背后的‘维吉尔’，她右手耍了个剑花，开始微微矮下身子，进入攻击姿势。 剑光闪出，安妮辟出第一记下劈。徒弟小姐从未觉得挥剑如此的容易，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强化成了乌鸦窝第一勇士。 然而轻松闪过的老师对此并不满意。 “控制你的肌肉，动作变形了。”他指点到：“不要沉浸在‘变强’的假象里。” “鳄蜥带给你的能力不多，等你以后到了三阶段，同时服下三种高级药剂，甚至会有‘无所不能’感觉，这时候更需要你对于自己力量和敏捷的熟悉，否则哪怕是奔跑你也无法做到。” 徒弟小姐马上意识到快感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发挥。安妮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认真，开始仔细的感受自己的发力。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维吉尔和旷野之息剑身交错。猎魔人时而侧身躲开少女的进攻，时而用剑将其拦下。徒弟小姐竭尽自己所能，也没有给自己的老师造成麻烦。 剑光继续交错，师徒开始了第一次魔药下的训练。 “那边那个红头发的姑娘是谁？新来的吗？”远处城墙上，一位英俊的金发年轻男子俯瞰着训练场，显然对面努力挥剑的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好像是前两天刚刚来到城堡的猎魔人学徒，名字叫做安德罗妮，和她对练的是他的老师，叫莫宁。”边上的年轻人回应道，他并不知道莫宁就是白龙。 而被称为大师的一定都是三阶猎魔人。 年轻人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少女的身上，他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灿烂，清风格外的温柔。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青年如此想着。 少女的老师用剑过于随意，缺少章法，看起来基本功并不好，我或许可以成为她更好地榜样。年轻人出神的想到，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动力。 间地的夏日就快要过去，然后少男少女的夏天却永远不会结束。 啪。 莫宁将旷野之息快速的挥出，挑开了的维吉尔，然后剑身迅捷的打在了安妮的手臂上。 “是不是感觉没有那么痛？”他问道。 “是的唔，老师。感觉全身好像变木了。”徒弟小姐脸上认真的回味道，然后突然将维吉尔向前刺出。 莫宁莞尔的摇了摇头，显然少女的小聪明并没有建功。 “我会找你的空档用剑身攻击你。使用魔药，不仅仅是要熟悉身体素质方面的强化，身体强度的增强你也要心中有数，如此才能让它的效益最大化。” 十数分钟后，鳄蜥的药效开始消退，安妮墨绿色的瞳孔逐渐变淡，重新褪为好看的淡蓝色。 “好了，服下这瓶‘白水晶’，然后我帮你放松下肌肉，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第一次使用强化类魔药，你的肌肉很可能是会有些不适应的拉伤，这两天会很酸痛。”莫宁说道。 “明白了老师。”徒弟小姐感觉力量从自己的体内消失，然后全身仿佛过度锻炼了一天般空虚。 打开瓶盖，她服下了白水晶。 “甜甜的，这个很好喝呢。”徒弟小姐舔了舔嘴唇，回味道。 力量和口味，不知道哪一项让小姑娘的印象更深刻。 第35章 切磋 随着清晨的过去，训练场上的训练者开始多了起来。 莫宁正和放松过后的安德罗妮一起坐在草地上休息，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宁静。 “这位先生您好，我是猎魔堡的托马斯·利维亚。” 是一位英俊的金发年轻人，他绅士的向莫宁点头致意，然后在安妮看过来时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年轻人穿着得体而价格不菲的训练服，腰间系着一把手半剑，一看便不是出自寻常铁匠之手。 真是一把好剑，足以承担起旷野之息的名号，莫宁想到。 “刚刚看到您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在这里使用真剑对练，今日这训练场上多是新人，我亦正好没有实战训练的陪练，想请问能否和您结对切磋？” 托马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风度更是翩翩。 有点像乌鸦窝春天时求偶的雄稚鸟，安妮出神的想到。 我小时候最爱在它们跳舞的时候从草丛里跳出来吓唬它们了。 莫宁平日最爱粉饰风范，又是一把年纪的老年人了，一眼便看出了少年人醉温之意不在自己，而在可爱的徒弟小姐。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拒绝。 “莫宁。可以，我也正好无事。” 两人一拍即合，托马斯心中叫好，只觉得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场中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二阶强者，夜翼族长的堂弟托马斯，看到他要与人对练，都好奇的投出了目光。托马斯·利维亚幼时跟随父亲游历（亦即是猎魔堡现在的一位长老）而不在猎魔堡长大，在数年前回归猎魔堡时已经是一位十分老练的猎魔人了。 两人在周围人的围观下，相对而立，各自拔出了长剑行礼。 有意炫耀的托马斯单手双手交替持剑，流畅的旋转劈出了一系列剑花，然后在向对手点头致意后开始进步快攻。 年轻人的“对十字剑剑术”学习的很熟练，他眼花缭乱的用长剑进行着真假参半的进攻，同时在莫宁接下他的攻击后尝试使用十字形的剑格去绞索对方的剑身。 观战的人们也不时的为他高技术含量的进攻发出喝彩，连本来提不起注意力的安妮也开始聚精会神的聚焦在了两人的长剑上。 一直有分神注意周围的托马斯看到了心上人的注意，顿时一阵兴奋。 对方的剑术倒还不差，能够适应我如今的进攻，不过现在，我要全力以赴了。 托马斯明显的提升了进攻的变幻频率，两只手腕灵活的旋转起来，将长剑的剑身从不同的角度向对方切削而去。 然而，用出了真正实力的年轻人却发现他的对手还是不紧不慢的单手持剑，似缓实疾的接下了他的每一次进攻。不论他如何的变幻节奏，使用轻击做出佯攻，依然毫无效果。 两人此刻的切磋速度已经达到了周围绝大多数人无法反应的程度，众多猎魔人学徒们只觉得精彩至极。尤其是始终把持着进攻主导权的托马斯，赢得了众人的更多喝彩。 托马斯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明明已经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水平——甚至是超水平发挥——然而对方的防守依然密不透风，仿佛自己的每一剑都被预判。 在我毫无防守的情况下，如此狂风骤雨的攻击依然被分明的解下，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的素质或者剑术远高于我。 在徒弟小姐的强行要求下，莫宁刮掉了自己拉碴的胡渣，神裔不老的容颜让托马斯认为自己的对手与自己是差不多的年纪，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一阵快攻之后，年轻人觉得自己踢到了铁板，已经准备认输。 “加油老师，打败这个家伙！” 安妮看到了周围人一致的为老师的对手喝彩，原本的不在意也早已消失。本就爱热闹和出风头的徒弟小姐，立马不落下风的为莫宁加起了油来，清脆的声音在周围的男声里尤其突出。 “好。” 猎魔人回应道，声音轻松而平静，似乎毫无难度。 旷野之息在下一次交击之后，莫宁右手手腕转动，剑格便卡住了对方的剑身。迅捷的发力之下，胜负瞬间分明。 正准备放弃，转而在注意安妮的托马斯在毫无所觉之下，没有任何的反应，手中利剑就被对手绞飞。 明亮的长剑旋转的脱手飞出，然后竖直的插在了地上。 周围人群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然后更加剧烈的迸发了出来。 “好唔！老师果然是最厉害的，轻轻松松就打赢了！” 徒弟小姐更是仿佛过节一般的欢庆了起来。 “承让。” 莫宁轻松的还剑归鞘，然后平淡的对托马斯说道。 师徒俩一应一和——安妮求胜的话音刚落，莫宁就立刻分出胜负——直衬托着莫宁要比对手高几个段位一般。 当着所有人面被击败的托马斯此时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和气闷，尤其是可爱的红短发姑娘一副我老师轻轻松松就打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的样子，让他只觉得初秋的温度一下子翻了一倍。 他的头脑开始发热。 “这个剑术切磋是我输了。但是我想您和我一样都未尽兴，不如我们再比一场。”莫宁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故作风度的认输，然后执意继续邀战。 小朋友真是放不下面子啊，猎魔人想到。 “金毛，你再比也没用啊，我老师还是随便赢你。”安妮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疲劳，回到了乌鸦窝的演武场，开始大声叫嚣了起来。 “先生剑术高超，一定也是一位强大的猎魔人，不如我们索性全力以赴，使用自己擅长的药剂，然后再比一场。” 在徒弟小姐的嘲讽下面皮一阵发紧的托马斯开始孤注一掷，想要扳回一局。 周围的观众们则发出了一阵惊呼，要知道服用魔药之后猎魔人的战斗力会急剧膨胀，很容易互相造成伤害，同时中级药剂一支一般都在二三十银艾乌左右，高级药剂更是要两倍以上，为了一场“切磋”投入如此金额有些奢侈。 “比，和他比！”周围很多是还未亲眼见过和体验过高级魔药效果的学徒，看热闹心态下，全都开始起哄。 “要用药剂吗？还是不要了吧，”安妮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变了，心里有了些微的担心：“金头发的，你赢不了我老师的，还是别比了吧，你会受伤的唔。” 然而少女的好心劝解让托马斯完全的抛开了所有的顾虑，他只觉的今天一定要赢这一场。 “如果您心疼魔药，我可以在切磋后为您补上。” 年轻人发出了挑衅。 “不需要，你可以使用任何想使用的药剂。我会尽量注意不伤到你。” 莫宁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训练场上的气氛此刻被完全引爆了。 第36章 巨人 太阳逐渐升高，训练场中的温度开始上升，然而这完全比不上场中躁动的气氛。 “所有人都让开，不想被伤到，就到演武场边上的城墙上去。” 看到有一场大戏即将召开，围观的见过世面的猎魔人开始维持秩序。毕竟全力以赴的二阶猎魔人可以产生极强的破坏力，不慎之下很可能误伤围观的学徒。 “老师，没问题吧？”看到如此大的阵仗，徒弟小姐倒是有些担心，毕竟她所见过的最高端的战斗也只是莫宁和大狮鹫兽。而且后者其实没怎么反抗就被神裔跳起来一拳打翻在地。 猎魔人大师没有回答，只是沉着的颔首。 很快，连同安妮在内，整个演武场都被清空。 托马斯此刻微微有些后悔，只觉的为了一时意气把事情搞大了，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无论如何，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要赢下这一场。他定了定神，收束了发散的念头，将所有的思维都聚集到了即将到来的对抗上。 托马斯的同伴很快将取来的两支药剂交到了他的手中，一支为灰白色，一支为金黄色。 年轻人郑重其事的将灰白色的魔药展示给莫宁：“高级魔药，石巨人。” 他脱下上衣和长靴，扔在身边，猛的将药剂喝下，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哼。 血液在他的身体内发狂般的奔流起来，仿佛最凶猛的湍流，让对面的猎魔人大师也听到了海潮般的声音。受到强化的心脏则快速而有力的泵动着，带出雷鸣般的轰响。 肌肉从托马斯的身体上一块块虬结而起，仿佛最完美的花岗岩。年轻人原本一米八左右的矫健身躯开始逐渐拔高，配合肌肉纤维的膨胀，很快，巨人魔药将他变为了一个两米二高的小巨人。 此刻，托马斯只觉得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哪怕是坚硬的石块，他也可以直接捏成齑粉。在药剂的作用下，他的皮肤也变为灰白色，这种岩石般的色彩逐渐向上蔓延，最后占据了他的眼眶，将瞳孔同化为眼白的颜色。 周围的学徒此刻已经如同炸了锅一般，畏惧、羡慕、向往各种各样的情绪出现在他们的脸上，毫无疑问，托马斯此刻的变化已经超过了他们哪怕最夸张的想象。 连对老师充满信心的徒弟小姐也微微一窒。 “莫宁先生，如果您觉得勉强，请直言。” 托马斯不清楚莫宁的程度，故而提醒道。 “无妨，你可以使用第二支药剂。”莫宁仍然保持淡然的表情，无视周边观战者的嘈杂讨论，同时高声对徒弟小姐解说道：“这支是石巨人药剂，在力量和抵抗力方面的增强是顶级的。” “很好。”对手的无视让年轻人心中的火焰燃烧的更旺盛。 就让我试试你的实力是否向你的言语这般强劲。 直视着莫宁的眼睛，托马斯直接将第二瓶金色药剂放入嘴里，然后连带着玻璃直接嚼碎，吞了下去。 只是片刻，金色的纹路开始交错的在他的灰白色皮肤上纵横蔓延，最后同样交汇在他完全灰白色的眼眸中，将其中的瞳孔点亮成金。 石巨人剧烈的喘息着，强大的风声穿过他的咽喉，仿佛拉扯着整个演武场内的空气。 “安妮，看好了，这是大狮鹫兽，能够极大的强化力量、敏捷以及耐力，”眼前对手骇人的威势已经让周围围观的学徒们鸦雀无声，全场中只有风声背景下莫宁的高声解说：“巨人配合大狮鹫兽在二阶中几乎是最强的组合。不过它们的价格也很贵，两支相加差不多150银艾乌。” 托马斯对于使用这两支药剂原本也有些肉疼，要知道150银艾乌足够配置一套最为精良的全身重板甲——这对于一个骑士家庭也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而现在就要花在一次以出风头为目的的切磋中。 不过，此刻莫宁的态度毫无疑问让他忘掉了这一切。 此刻场中的氛围可以说是已经在燃烧，而托马斯的血液和战意相比下只会更加炽烈。 他走到场边，举起了同伴为他准备的巨剑——整把剑连柄大约两米，剑身极宽且厚，然而刃口并不锋利——托马斯单臂提起这把庞大的武器，然后扛在了肩上，一路走回了莫宁的对面，在草地上留下了许多两寸深的脚印。 “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也服下药剂吧。” “不需要，你直接出手吧。”莫宁并没有动作，只是神情依然淡漠的说道。 嘈杂的议论声一下子淹没了整个演武场。 “你这是找死吗？” “是不是要直接认输啊？” “装也不是这么装的吧。” “这太荒谬了，您是在开玩笑吧？”托马斯显然无法认可，只觉得自己被对面的家伙给戏弄了。 150个银艾乌，年轻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痛。 莫宁无奈的微微一笑，没有辩解，只是解下了背后的旷野之息，然后迅捷的翻身一掷，带鞘的长剑便以无法被肉眼辨别的速度飞出，然后魅影般的击中了安妮身前的城墙墙身。 空气被撕裂，岩石被击碎，整个场地的声音都被巨大的轰鸣声窒息。 第二个到达的是努力追赶而不得的剧烈音爆。 声音止息，旷野之息的半个剑身已经带着剑鞘插进了城墙里。 刚刚起哄不止的观战者仿佛都变成了哑巴，所有的杂音都被这一击打的粉碎。 哪怕是一个学徒，不需要任何的眼界，也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做出的举动。 刚刚帮安妮买了这么多魔药，我得省着点了，莫宁想到。 他再次转过身，出言道：“我不需要用剑，我们开始吧。” 托马斯若有所思的点头，抿起了嘴唇，活动起了自己如同石柱一般的脖子。 “那请您小心了。” 下一刻，这场龙争虎斗在剧烈的暴鸣声中拉开了帷幕。 第37章 碾压 托马斯微微下蹲，力惯双腿，粗壮的肌肉仿佛受压到极限的钢铁弹簧般蓄能。 风停了。 一个眨眼间，巨人将自己的能量轰向了地面，他的身躯被推到了数米高的空中，巨大的双手剑高高举起，直朝对手砍去。 所有的其他念头——窘迫、担忧、骄傲等等——全部都离他远去，他的思维如同一块顽石，只有一个想法在驱动，那就是赢。 空中的身影急速的下落，投下黑色的阴影将猎魔人罩在其下，仿佛千钧般压来。 虽然手无寸铁，但是莫宁并没有慌乱，轻巧而极限的后跃让他恰好躲开了剑锋的劈斩。无锋的重剑砸在了地上，将石板的表面劈碎，然后画出放射性的裂纹。 金属与岩石的呻吟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凛然。 莫宁抓住对方的硬直，左脚轻巧的踏上了嵌在石中的巨剑，然后向前跃出，跨过了两米的距离一记弹腿朝巨人的下巴刺去。 托马斯也断然做出了判断，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双手弃剑，而后打出了右手的炮拳。 大理石板质地的后手拳拖动着空气，落在了对手的脚底，巨大的力量炸开将滞空的莫宁推出了十数米远。 力量大约接近了我的一半，猎魔人凭借这一次接触，做出了判断。 拳击的触感发虚，让托马斯知道这一拳并没有很好的效果，他回身一把拔出了巨剑，然后继续发动猛攻。 第二斩是自右上往左下的斜斩。 莫宁在落地的瞬间便向后弯下了腰身，整个上半身几乎与地面水平。巨剑的剑身从他的胸口上方扫过，呼啸的狂风将他的上衣吹的猎猎作响。 大剑巨大的惯性决定了托马斯无法进行灵活的变向斩，斩击落空后，他双手持剑顺势旋转三百六十度，如同舞动的风车，第三次将巨剑辟出。 自上而下的竖直重劈。毫无疑问，哪怕是鳄蜥中剑也会被顺滑的切做两半，就算是强壮的大狮鹫兽也会被开膛破肚。 这一次，神裔没有再闪躲。 莫宁迎着不断加速的剑身侧身打出了右掌，在斩击当头的时候正击在巨剑的侧面，托马斯只觉得一股巨力加在了手中武器的水平方向，哪怕是自己此刻巨大的腕力也无法将之抵抗。 巨剑擦着莫宁的身体重重的砍在了地上。 莫宁并没有停顿，他双脚发出爆炸式的力量推动他的身躯前冲，然后右手顺势前顶肘击，打在了空门大开的托马斯的胸口。 有如流星撞击了大地，巨人竟然被直接向后击飞，连带着握在右手中的巨剑，一起撞向了他身后的城墙。 轰然巨响，宛如雷鸣。 密集的裂纹在城墙上绽开，托马斯灰白色的胸口有如龟裂的岩石，碎出了黑色的缝隙。金色鼻血自他的人中流下，然后迅速沸腾蒸发。 剧烈的钝痛出现在了巨人的脑海，然而他没有时间细细体味了。 莫宁在做出肘击后就再次发力，整个人如利箭般射入空中，然后重重的朝对手的面庞踏下。 托马斯没有来得及躲避，只得横起巨剑，用厚重的剑身作为自己的盾牌。 砰！ 巨人的身形在身后的石头墙面中又深了一寸，裂纹恣意的延伸，无数石块被压成石粉簌簌而下。 猎魔人的右脚践踏在了漆黑的剑身上，结实的金属也无法承担如此夸张的冲击，而被迫弯曲，整把巨剑已经无法使用。 莫宁在剑身上灵巧的借力，然后一个后空翻拉开了距离。 托马斯猛然把自己的身体从城墙中拔了出来，然后右手将已经歪斜的武器旋转甩出。他用左手按捏着颈间的肌肉，然后左右活动脖子，漫步朝对手走去。 兔起鹊落之间，全场已经鸦雀无声，两人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对抗让观众们瞠目结舌。 毫无疑问，若是他们下场此刻已经变成了肉泥。 灰白色的巨人将自己的一双锤头般的拳头捏紧，甚至发出了岩石相互摩擦的声响。他在距离对手还有数米的距离时，突然前扑，用右手打出了一个大摆拳。 然而巨大的力量依然无法帮助他锁定对手，莫宁妙到巅毫的侧过身躯，在毫厘之间让过了巨人的石拳。他如法炮制，将右手以弧线递出，然后轰中了对手的左脸颊。 托马斯的头颅被打向了一侧，同胸口一样，他的脸颊上也出现了放射性龟裂的石缝。 但是脑子已经完全放空的石巨人不再计算胜算和得失，他只是如同炼金机械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打出重拳，朝莫宁攻去。 两人不断的攻防转换，一时间整个练武场之中都是轰然鸣响的碰撞声，若是不知道的人听来，恐怕只会觉得是最大的猛犸象在不断的撞树。 最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石巨人。 托马斯不断的吃到对方的重击，脸上的石质护甲已经多处剥落，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浑浊与迷离，仓促之间只觉得无法招架，只得双手打开，猛然向对手抱去。 莫宁没有给他机会。 他灵巧的下潜躲过了对手的熊抱，然后绕到了石巨人的侧后方。先是打出了一记后手击肋让托马斯一个趔趄，然后左脚一记低鞭腿踢在了对手的右膝盖窝，将他踢得单膝跪地。 猎魔人大师高高的抬起了右腿，笔直的伸向天空，然后如同战斧一般劈向了石巨人的脖颈。 若是击中，这一次切磋恐怕就结束了。 然而，巨人和大狮鹫兽的血脉为托马斯带来了强大的抵抗力，只是这一会之间他的大脑就又清醒过来。他向右侧身提肩，右手如同盾牌一般护住了自己的侧脸，抵挡住了莫宁的必杀。 将右手如同铁鞭一般向后扫出，托马斯逼退了对手，终于找到机会一个前滚拉开距离，让自己重新站起身来。 此时此刻，他的狼狈与莫宁的轻松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哪怕是那些最支持他的观看者，也不觉得他还有胜利的希望了。 但是巨人的执拗和大狮鹫兽的好胜高傲此刻也在他的瞳孔中燃烧，战斗是托马斯心里唯一的念头。 他再次前扑，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出右拳。 频繁的受到重击，让巨人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他的竭尽全力并没有给对手带来麻烦，莫宁的左手背轻易的拍挡在了托马斯的右拳上，然后微微弯腰，右手如同爆发的火山，惯在了对手的小腹上。 无数的石片从托马斯的小腹上剥落，剧烈的痛处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本能的弯下了自己的腰肢。 莫宁的双腿将石板地面踩的碎石飞溅，他的右手如同铁钳一般夹住了巨人的脖颈，沛然而发的力量如同海啸般澎湃，将巨人全身推离了地面，随后狠狠的惯在了地上。 就到此为止吧。 莫宁骑上了巨人的腰间，接下来是疾风骤雨一般的地面砸拳轰向了托马斯的脸庞。巨人慌乱的想使用双手抵挡，然而终究徒劳。鲜血自托马斯的口鼻之间洒出，他的双手终于无力的垂落在地。 莫宁站起身来，他的额头微微见汗。 风又起，胜负已然分明。 原本寂静的场中转瞬间沸腾，热烈的欢呼声冲破了秋日的云霄。 第38章 追捧 魔药的力量开始从失去了意识的托马斯身上褪去，他的身形开始缩小，同时金色也从他的血管里消失。 他受的伤害并不很重，猎魔人只是将他暂时的击晕，随着同伴迅速的上前查看状况，他开始慢慢恢复了意识。 安妮仿佛自己获胜了一般，开始在城墙“看台”上呼风唤雨了起来。 “老师赢了！你们这些家伙看到了吗？那个白大个根本不是我老师的对手！” “这位小姐，您的老师如此强大，一定不是籍籍无名的猎魔人吧？” 很多还没有老师的猎魔人学徒开始动起了自己的心思，向白莲花般单纯的徒弟小姐套路了起来。 “那当然了，我的老师莫宁就是间地最厉害的猎魔大师白龙，他还是整个新陆最厉害的神裔！”安妮开始得意洋洋了起来，满意的看到周围的年轻人们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们基本上都没有见过神裔，大部分甚至都没听说过，但是白龙的名头这大几十年来毫无疑问是间地猎魔人圈子的传奇。 “他就是白龙吗？难怪不用药剂就打败了托马斯。”一个学徒脸上带着原来如此的恍然。 “就算是大师，不用魔药就达成这样的效果也太夸张了吧？” “可爱的小姐，您的老师现在有几位弟子啊？”有些开窍的学徒已经脱离了切磋的惊讶，继续向徒弟小姐套话。 “只有我唔！老师只有我一个弟子，所以我以后也会是厉害的猎魔人呢！”安妮开始自我膨胀了起来。 托马斯在同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此刻显得非常的憔悴。身体上的透支和疲惫倒是其次，意志上的打击反而最是让他意兴阑珊。 “我输了，先生。心服口服。” 托马斯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您是传说中的神裔吧？能够直接拥有如此的力量的人，我实在没有其他的答案了。” “不错，年轻人，你已经非常的出色了，大狮鹫兽和巨人的叠加毒性在这个年纪就能承受可着实不容易。”莫宁倒是现出了认可的神色。 “然而在您面前依然不堪一击。”年轻人此刻已经没有了自己之前的争风吃醋的心思，心中尽是被碾压之后的沮丧。 “实力的增长总是有个过程，你还年轻；同时大狮鹫兽和巨人虽然能最大化的强化力量和抵抗力，但是却导致了力量和敏捷方面的不平衡。你如果选择其中一支配上狼人、血魔或者双足飞龙都会更好。” “谢谢您的指教。”托马斯低头致意，只是语气还是有些低落。 “另外，我的猎魔人代号是白龙。” 莫宁说完这一句就转身朝徒弟小姐走去。 托马斯和他的伙伴都如同石化一般呆在了原地。他所挑选的对手居然是间地赫赫有名的猎魔大师白龙，这实在是让他想不到。 “白龙大师？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成名大几十年了吗？怎么还这么年轻？这不合常理！”托马斯的同伴只觉得难以想象。 “原来是白龙大师，我倒是输的不冤。”托马斯只觉得自己挑选对手的水平远超自己的战斗力。之前自己的挑衅、比较和好胜现在想起来就好像犯傻一样。 不过，现在我倒是对这场失败没这么难受了。 谨慎是猎魔人行动的第一守则，情报是猎魔人狩猎的第一优先，一路顺风顺水的我今日倒是把这两个第一课就该学习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 金发年轻人想到。 —————————出名分割线————————— 莫宁一路走到徒弟小姐身下的城墙前，然后将插在石内的旷野之息连鞘拔出。当时他瞄准了石块间的缝隙投出了整把剑，现在收回一看，剑倒是没事，剑鞘则是完全散了架。 至少省了买剑钱，猎魔人想到。 他的靠近让城墙上的猎魔人学徒们一时都不敢言语，气氛一下子变的恭敬了起来。 只有徒弟小姐还在旁若无人的叽叽喳喳，现在话题已经进入到了莫宁一拳打死了可怜的大狮鹫兽。 “看到我过来了还在那多嘴，还不快下来，都要过了中午饭时间了。”莫宁高声朝安妮喊道。 “啊，马上就来唔老师！”徒弟小姐一见到莫宁马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一路蹦跳的从城墙上跑了下来：“老师你好棒唔！我就知道我的老师是最强的！” 小姑娘发自内心的吹捧让表面淡然的白龙大师感到非常的舒畅。 安妮虽然脑子缺跟弦，但是吹捧技术着实不错，莫宁心中想到。 “我的老师人可好了，你们有问题尽管来问，他一定会耐心回答的！” 看来徒弟小姐在开心之下已经许下了不少承诺。 果然，都是那只狮鹫······ 最怕麻烦的莫宁只觉得脸一黑，拉着安妮打算转头就走。 “白龙大师，我是诺维格瑞的杰克！我特别能吃苦，教官也说我天分不错，您能收我为徒吗？”一个胆大的小伙子率先开口。 “教官那是安慰你，傻瓜。白龙大师，我是自由天堂的杰瑞···” “我什么都肯干的白龙大师，我叫杰森！”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铺天盖地的声音朝莫宁涌来。 冷淡的白龙大师没有回应，回城堡的步伐倒是走的更快了。 似乎被追捧的感觉还不错？莫宁心中想到。 —————————晚餐分割线————————— 夜翼又一次结束委托，然后回到了城堡。 托马斯专程吩咐厨师为堂姐准备了丰盛的大餐。 “姐姐你试试这个芝士烤鱼，特别的酥脆，还有鲜奶的香甜，”托马斯一脸的讨好：“还有这个羊羔肉，做的特别的嫩，你快尝尝。” 贵族们食肉以飞禽为贵，走兽为贱，但是利维亚家族本身就不是贵族，故而没有那么多讲究。 “什么事啊，直说吧。”夜翼吃了一口烤鱼，觉得确实不错，然而持续的人口失踪依然没有头绪，这让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情。 “那个，我前几天和人切磋了一场，你知道吧？”金发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 夜翼轻轻一笑：“我哪里能不知道啊？我的好弟弟一口闷下去150个银艾乌，然后被白龙按在地上暴打，现在间地的猎魔人哪个不知道？你托马斯的大名‘被暴打者’都快传到矮沼泽的蜥蜴人耳朵里了。” “人被打了也就算了，毕竟是被大师暴打，但是整个练武场多少块条石被打坏了你知道吗？那两段需要更换修补的城墙我还能去向人家大师要钱吗？”夜翼没好气的给了托马斯一个白眼。 显然善后工作全部落到了夜翼的头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哎呀我的姐，求你别说了！父亲已经狠狠骂了我一顿了。”托马斯越发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安排我向莫宁大师正式道个歉？听说你和他关系特别好。” “仅仅是道个歉？”夜翼满是好笑的表情。 “白龙多大的人了，又打你打的这么爽，肯定不会生你的气。我看你是想着人家的徒弟吧？” “怎么会呢？你别瞎说啊堂姐。”托马斯赶忙否认，然后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托马斯的心这些天来都在躁动。 “就凭你的条件，在猎魔堡的小伙子里也是独一份，”夜翼慢条斯理的说道，看到了堂弟亮起的眼睛，然后狠狠的嘲讽道：“那是绝对没有希望的哈哈。” “人家喜欢的是自己的老师，我一早看出来了。” “两个字，没戏！” 少年人的哀嚎和女子欢快的嘲笑声充满了整个餐厅。 第39章 夜翼的请求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按次序的被端上了桌，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和桌上的蜂蜡蜡烛将整个宴会厅照的犹如白日。 餐厅上方的尖肋拱顶提供了巨大的立体空间，让人仿佛觉得身处巨人的宫殿。穹顶两侧是巨大的排窗，上面的彩色玻璃虽然已经在数百年间多次更换，但是依然是保持原来血族城堡时期的图案——接受人类朝拜的血族，在王座上安坐的弗拉德亲王等等。 上次安妮在第七家族所见到的六位血族向面前的蝠翼男子祈祷的图案也赫然在列。 虽然狠狠的嘲笑了自己的堂弟，但是夜翼依然在第二日邀请了莫宁和安妮在城堡的主宴会厅共进晚餐。 不过，这倒不是为了托马斯心中无法舍弃的念想。 宽敞的宴会厅正中的长桌上，夜翼正坐在上首，莫宁和安德罗妮都在左侧落座，对面则是托马斯和他的父亲爱德蒙。 爱德蒙是上代族长塞缪的亲弟弟，在塞缪死去后他一直担任猎魔堡的长老，与夜翼也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他自然和莫宁早就相识了。 “莫宁啊，此次犬子莽撞，蒙你指教，也是多谢你手下留情。”爱德蒙已经年过六十，头发都已花白：“托马斯，还不快向白龙大师道歉。” 猎魔人由于年轻时生活不定，四处漂泊，通常不会很早的成家生子。 “白龙大师，上次在演武场我不自量力的向您挑战，承蒙您高抬贵手才没有受伤，实在是非常感谢！”年轻人举起酒杯向莫宁敬酒，态度倒是非常诚恳。 “无妨，这没什么。”莫宁本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多年前我在经历上次空白期之后，还多亏了塞缪那家伙才找回了上个轮回白龙的身份，也是受他影响再次成为一个猎魔人。说起来我也是欠猎魔堡良多，你自可释怀。” “哎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这些干嘛。”夜翼和莫宁熟稔，说话一直随便：“其实这次请你吃饭，可是另有所求呢。” “要是没事，你能请我在这个大厅吃饭？”莫宁倒是早有预备，多年来，他帮助老友塞缪的独女处理棘手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 “是什么事啊夜翼姐姐？”吃的满嘴都是食物的安妮又是抢先问道。 “是这次的失心鬼事件，这次我又扫荡了两个目击地点，杀死了数十个失心鬼，然而依然毫无所获。从头到尾，累计已经有四百多人失踪了，虽然没有找回所有的尸体，但是毫无疑问，应该全部被凶手转化成了失心鬼。” 夜翼显得忧心忡忡，连托马斯听到这里也转开了聚焦在安德罗妮身上的目光，开始关注起了餐桌上的对话。 “往常也不是没有如此恶性的事件，有很多领主或者咒术师曾经制造的惨案比这还要严重得多。然而这次最不同的，就是至今我们甚至还不了解凶手的动机和手段。几千年来失心鬼在新陆一直都有存在，但是其战斗力薄弱，而且无法被控制，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打它们的主意。” 夜翼直视莫宁的双眼，继续说道。 “但上次两个保留了一些剑术的救赎骑士让我们心生警惕。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凶手是否想通过失心鬼制造什么更加可怕的魔物，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想拜托你暂时接受猎魔堡的雇佣，在这个案子完结之前，帮助我们进行调查。” “好啊好啊，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一定能解决的！”徒弟小姐一口咽下了嘴里的烧鹅，然后满口答应了下来。 莫宁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安德罗妮的抢答，也没有表示反对。恰好徒弟小姐现阶段的魔药训练的消耗需要不断的在猎魔堡购买补充，同时失心鬼也算是不错的新人剑靶。 “这太好了，那上次破坏演武场的损失我就不找你要了哦。既然如此，明天开始可能就会有委托拜托给你。” 得到肯定答复的夜翼给了莫宁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们对救赎教会在这事上的角色有进一步了解了吗？”莫宁对夜翼那可以让猎魔学徒们血压拉满的笑容毫无所动。 “他们还是油盐不进。我让一些猎魔人向自己私交甚好的救赎骑士进行了问询，然而似乎没有人知晓相关的信息。” “所有的失踪者都是在城外被掳走的，然而每次当救赎骑士的巡查队或者调查此事的猎魔人赶到的时候，都已经了无痕迹了。每一次，失踪者的货物或者马车都还留在原地，人则消失无踪，现场基本毫无搏斗或逃跑的痕迹。” 夜翼显得有些焦躁，她立志践行先祖杰瑞特的信条，将保护民众视为自己的天职。一筹莫展之下，她显然积累了相当的负面情绪。 “数百人受害的规模，我不太相信这是一个完全外来或突然出现的组织所为；哪怕真是如此，一个突然出现的拥有大量人员的组织吃喝拉撒不可能完全瞒过猎魔堡。” 莫宁思索道：“救赎骑士显然不可能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你派人去盯梢他们的行动了吗？” 夜翼点头，认可莫宁的思路：“是的，我让理查德长老负责调查在城外活动的骑士巡查队伍，然而至今一切正常。” “猎魔人自己的队伍可靠吗？”猎魔人大师没有忌讳在场的都是猎魔堡的高层，他早年和塞缪三兄弟的关系让他有着较为超然的地位。 “理查德在这个任务里带领的是利维亚之刃，你知道的，其成员全是拥有利维亚姓氏的嫡系，若是这些猎魔人背叛了猎魔堡，那不如说猎魔堡已经不存在了。”爱德蒙解释道，倒是没有因为莫宁的出言感到不满。 “这就稀奇了，难道真的有人能够反复在利维亚之刃和巡查骑士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把人带走？” 莫宁对爱德蒙的话不置可否。 “是的，这正是棘手的地方。所以非需要你的帮助不可了。”夜翼给猎魔人戴了一顶高帽。 夜宴逐渐到了尾声，托马斯尽量想把自己表现的绅士而幽默来吸引小姑娘的目光，然而耿直的徒弟小姐显然对魔物更感兴趣，甚至没有注意到金发年轻人对自己的关注。 第40章 不请自来的访客 夜已渐深，如水般的月华温柔的披在了城堡的身上。巨大的由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反射着银色的月光，仿佛就是波光嶙峋的湖面。猎魔城堡仿佛是趴卧在高地上的猛兽，正闭着眼睛沉睡，本来应该威势逼人的面庞，竟然也变得安详起来。 城堡之中的所有的住客都已经安睡，只有高高的箭楼上还有零星的几个哨兵。实际上他们也已经昏昏欲睡、心不在焉。毕竟整个猎魔堡城镇都处在救赎骑士的保护之中，而且也从没有人会打猎魔城堡的主意——要知道不算规模恢弘的城堡里至少有数位现役的猎魔人大师，年老或残疾而不再出任务的更是不下五人。 哪怕是数千人的军队恐怕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莫宁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稳的睡去，夜风习习的从窗外吹进来，轻轻的扰动了半透明的窗纱，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在城堡的最深处的地下藏宝室中，正有一个身穿黑斗篷的身影沿着古老的石阶拾级而下。他的目光扫过两边苍老的墙砖——它们的表面都被漫长的时光所侵袭，留下了粗粝的风化痕迹——好似在做着比较。 黑袍的拜访者径直走到了阶梯的底部，穿过面前廊柱下层层推进的廊道，一扇精钢所制的厚重大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大门非常的厚重坚固，灰黑色的门脸上是重重叠叠的法印——这是猎魔家族在数百年来不断的聘请最好的咒法师强化之下的保护咒文。不需要暴力的袭击，任何不恰当的扰动都将会将其触发，彼时不仅仅城堡的主人将会得到提醒，整个藏宝室也将完全封闭，直到主人到来。 不请自来的客人微微的停驻，然后慢步上前靠近了这万无一失的大门。 —————————夜盗分割线————————— 剧烈的刺激将莫宁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无孔不入的透过所有的遮掩刺激着他的神经。 房间内依然平静，除了微风的徘徊声，没有任何的动静，一切的一切，都符合一个安宁的夜晚所该具备的要素。 莫宁猛然坐起身来，这种仿佛从灵魂中升起的厌恶感在他的心间萦绕，挥之不去。他细细的分别，终于恍然觉察到这不是臭味，而更像是来自心底的危机感和厌恶感。 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失心鬼！ 莫宁当然知道不是没有失心鬼被带回猎魔城堡，然而所有的失心鬼都应该关在地牢的魔物囚室或者地下一层的解剖室与实验室里，他当前所住的贵宾客房在城堡的左边塔楼之上，哪怕是距离主楼的天顶也有二十几米高，绝无可能让他“嗅”到失心鬼的味道。 莫宁心中略微感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强忍着恶心感套上便装，然后走到了窗边。 皎洁的月儿依然挂在空中，夜色下是苍茫的平原，毫无灯火的城镇落在视野的近处，最下端自然是是从塔楼窗口处一览无余的猎魔城堡。 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仿佛镶嵌在眼前的画面里，他毫无违和感的站在城堡主楼的尖拱的顶端，就仿佛是一座亘古即存的石像，一动不动的端详着眼前的城市。 是他，或者是它？莫宁在第一眼就确定了这是刺激的来源——一是他对于那种厌恶感的惊人直觉，二是从来没有人会在半夜站在城堡的尖顶上，还身穿着一身黑袍。 若说是此人只是来看风景，恐怕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猎魔人回头抓起了旷野之息，然后一脚踩上了窗台，大腿肌肉如同蓄满的弓弦般发力，一步跃出了房间。 仿佛一只发现猎物的大鹏，莫宁张开自己的双手，朝着黑袍人的方向滑行而去。 剧烈的气流声引起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注意，他微微回头，看见了身后半空迫近的猎魔人，便没有任何迟疑的猛然起步沿着拱顶朝右侧冲去。 气流撩起了他的黑色斗篷，下面是经典的猎魔人皮甲。 “停下！你是谁？” 莫宁在半空中大声吼道，他当然没指望对方停下来，而是希望以此引起城堡里其他人的注意。 巨大的声浪在静谧而空旷的城堡里反射，产生了绵延不绝的回响。 莫宁越过了二十多米的水平距离终于靠近了城堡主楼的天顶末端。只见他一个前滚翻快速的卸力，然后依靠优秀的身体协调能力一瞬间恢复了奔跑姿势，发力朝对方追去。 很快，东西塔楼上的其他房间也亮起了灯火——住在这里的都是素质不凡的猎魔人，哪怕是如此深夜也保持着本能的警觉。城墙和哨塔上的火光开始移动，整座猎魔堡正在被唤醒。 让人意外的是，黑袍人与莫宁的距离并没有拉近。陌生人以常人无法达到的爆发力快速的冲刺，然后在主楼的弧线形拱顶边缘猛的高高跃出，直接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一脚踩在了飞扶壁的顶端。黑袍人连贯的再次发力跃出，便如同奔行的猛兽，直接扑到了城墙之上。 此时，举着火把的哨兵们还在远处。 莫宁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感继续追击，然而眼看已经追之不及。 黑袍人站在城墙之上，微微的侧身，深深的看了身后急追不止的猎魔人一眼，然后默默的跃下了城墙。 不到二十秒，如法炮制的莫宁也来到了他先前驻步的位置，然而整个城墙之下已经毫无人息，连那种跗骨之蛆般的厌恶感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微风调皮的继续轻轻拂动他的灰白色头发，眼前的城镇依然处在沉眠之中，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然而猎魔人背后逐渐扩大的嘈杂声，依次亮起的城堡灯火告诉莫宁，确实曾有“人”造访。 久经考验的猎魔人大师白龙，终于真正从心底重视起了最近的“失心鬼”事件。直觉告诉他，幕后的黑手很可能就在刚刚和他交错而过。 相信我，不论是人还是魔物，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莫宁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第41章 失窃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雄鸡开始打鸣，猎魔堡的大街上已经重新有了人气。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部分的人们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着。 猎魔城堡内，灯火开始零星的熄灭。昨晚的突发情况让整个城堡的人后半夜都没有睡觉，而是在城堡内进行了严密的搜索。 “整个城堡都已经完成了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的损失。”忙碌了半夜的夜翼有些憔悴。在统筹检查完所有的工作后，她与莫宁共进早餐。 “地牢和实验室都进行了尤为严格的调查，少数的几个失心鬼活体都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移动的迹象，而且这几个地点都毫无入侵的痕迹。” 整个猎魔堡之内除了莫宁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感受到他所谓的那种失心鬼的“臭味”，这也让很多猎魔人对于他的说法产生了问号。但是夜翼对于莫宁是百分百的信任，她绝对不相信这只是莫宁的错觉或者玩笑。 “我可以肯定，那种刺激与此前失心鬼对我造成的影响相同。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感受到的是失心鬼身上的臭味，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莫宁也显得有些困惑。 “或许这是神裔的特殊能力吧。”夜翼推测道。 “整个城堡都完成搜索了吗？我不相信那个黑袍人仅仅是来看看风景。而且他穿着猎魔人的皮甲，我绝对没有看错。” 莫宁狠狠的咀嚼着嘴里的白面包，昨晚让黑袍人轻松的跑掉让他显得有些烦躁。 “都完成了，毫无遗漏。”夜翼抬起头来说道：“除了城堡最深处的第一藏宝室，你知道的，那是绝无可能被不声不响入侵的地方，而昨夜整个警戒法阵也没有示警。” “我觉得应该去看看，昨晚那个不速之客的爆发力远超普通人类，除非是他在我看到他之前就已经使用了魔药，或者就是他也是神裔。”莫宁执着的建议着夜翼：“还有他身上那种恶心的味道，大概率而言他和这次发生的失心鬼事件有着洗脱不了的干系。” 夜翼扬了扬眉毛，显出她对于莫宁的意见不甚同意：“我相信你说的，但是第一藏宝库的历史比利维亚家族还要老，它是在第四家族时期建立的，而且数百年来我们不断的对法阵进行发展和强化，要打开它需要族长保管的钥匙以及相应的法阵解除步骤。” “钥匙沿用了数百年，只有我这里这一把，而我一直保管在最安全的地方，今早我已经检查过，昨晚这把钥匙绝没有离开它的位置。”夜翼斩钉截铁的说道：“而解除法阵的方法只有我和三位长老知道，你总不会是认为我们之中有人背叛了吧？”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或者有人复制了族长钥匙，并且通过其他的手段得到了法阵的解法。”莫宁尤不放弃，他无法说服自己昨晚的黑袍人什么也没干就走了。 “或者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你发现了呢？”夜翼觉得莫宁有些过于执拗。 “不会，没有猎魔人会在达成目的之前就开始浪费时间。” 莫宁固执己见。 “我不是对你或者其他长老有所怀疑，但是，夜翼，小心无大错，我还是建议你去第一宝库看一看，至少也可以消除我心里最后的怀疑。”猎魔人缓和了语气，他诚挚的向猎魔堡的现任族长建议到，但是依然坚持。 “呼，既然你如此说，那就算是为了安你的心。”夜翼有些不置可否，但是最后还是表示了同意。 ——————————宝库分割线———————— 夜翼手持火把，一路点起了过道两侧石壁上的油灯。 “第一藏宝库相对其他几个而言比较小，里面都是历代猎魔人所发现的比较难以衡量价值的事物，包括特殊的药剂，奇物，知识等等。”夜翼向莫宁解释道：“比如之前的供养藤，如果暂时没有人要使用，就会保存在这里。” 莫宁是塞缪的至交好友，同时也是夜翼成长中一直对其关怀有加的长辈，所以她并没有避讳，邀请他一路同行。 “上次有人下来应该是几个月前，第一宝库保存的东西都很珍贵，也很少需要被使用，所以哪怕是我们自己也很少过来。” “你看！”莫宁突然出声。 一路向下布满灰尘的石阶上赫然有着两列脚印，一列向下，一列向上。 夜翼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寒霜爬上了她的眼眶。 “有人来过。”面对事实，猎魔人从不会狡辩或者无视。 莫宁和夜翼赶紧加快了步伐，一路疾奔，跑到了石阶的尽头。 “进去看看。”女族长的神色沉了下来，寒声对莫宁说道。 “你没有带药剂，让我走前面。”莫宁也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变。 夜翼走上前没有避讳的按照次序按在了大门不同的位置，然后从腰间取出了一把粗大而满是风霜的钥匙，伸进了大门左侧石壁上的一个开口内，然后用力转动。 精钢制成的灰黑色大门上微亮的符文们一时都暗淡了下来，然后厚重的大门自动的往两侧滑开。 莫宁上步侧身站到了夜翼的身前，倒不是担心里面还有人，而是防止有陷阱启动之类的突发事件。 大门完全的洞开，没有任何的插曲，夜翼难耐自己的焦急，快步越过了莫宁的身体，然后朝第一藏宝库内走去。 第一眼望去，似乎一切都保持了正常毫无变化。 第一藏宝库内有十几个大柜子，每个柜子顶上都有一个数字标号，代表着从属于哪一代族长时期。而柜子里则有形形色色不同的物品，包括装着不同特殊颜色魔药的药剂瓶，厚重的书籍，奇特的组织材料，道具等等。 “咒术保证了藏宝库内所有的物品只要摆在合适的位置就不会与周围的空气接触，保证魔药经久不坏，书籍百年不烂。”夜翼解释道，神色眉宇间依然有着一股煞气。 终于，女族长在标号为一的最内侧的柜子上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空缺。 柜子的内壁对应的位置上写着四个字“暗黑龙涎”。 昨晚的黑袍人看来就是为此而来了。 第42章 暗黑龙涎 夜翼的私人会客室里，莫宁和她相对而坐。 窗外的演武场上又已经挤满了勤奋的猎魔人学徒，安德罗妮也在老师的要求下开始在场上练剑。明亮的上午阳光洒在了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出昨晚猎魔城堡的第一藏宝库已经失窃。 “你可以确定整个藏宝库的保险机制并没有被破坏对吗？”莫宁说道：“所以基本可以认为那个黑袍人是通过使用正确的方法打开了大门。” 夜翼抿了抿嘴唇，似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认可道：“可以这么说，那个人不仅复制了我的钥匙，同时还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解开法阵的方法。” “复制钥匙并不一定是从你这儿，你们使用这把钥匙已经十数代人，在你之前的族长曾经让钥匙不小心被外人复制也是很有可能的。”莫宁单手支着下颌，分析道：“但是法阵一直在更新，只可能是从你或者三位长老那里传出去的。” “我从未和任何人谈起过这个法阵的事情。理查德叔叔一直统帅利维亚之刃，是家族的最狂热忠诚者，绝不可能将之外泄；威廉叔叔前段时间一直矮沼泽，调查关于拜蛇教的情报；至于爱德蒙叔叔···不，我想不到任何可能他们三人会出卖家族把这个情报告诉别人。” 三人俱是莫宁的老相识，说实话他也不相信会有人背叛。 “或许是更新法阵的咒术师？但是咒术师协会在这方面的声誉确实让人无可挑剔。” 夜翼蹙着眉头，有些不敢设想。丢失了暗黑龙涎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这件暗黑龙的口水样品是杰瑞特先祖当年放在宝库内的，数百年来从无人研究也无人动过，反而是一位猎魔堡长老的背叛让她揪紧了心。 “你之前说最近更新法阵是在年初，那么三位长老实际上都有机会泄露，威廉后来一直在矮沼泽，但也不是不可能中途折返。” 莫宁显然没有夜翼这般，心里对长辈有着亲情的负担。他行事向来有一说一直来直往，最不屑于吞吞吐吐或者委曲求全。 故而，多年以来，神裔从不会和别人因沟通不当而产生误会。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通报爱德蒙和理查德和他们当面对质。此外最重要的焦点就是失窃的暗黑龙涎，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不知道，只知道是巨龙中的暗黑龙的唾液腺分泌物。巨龙已经上千年没有在间地出现了，更别说稀有的暗黑龙。” 夜翼仔细的回想，然而从没有人提到过这件东西的用处。 “我会去图书馆查阅杰瑞特先祖的笔记。嗨，我小时候最爱读他的日记，每次畅想那些场景都只觉得无限的崇敬。”夜翼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希望他的笔记内有所提到这件收藏品。”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现在看来恐怕不仅仅是救赎教会有问题，甚至···夜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莫宁站起身来，郑重的提醒道：“我会按照之前的任务要求，今日出发去去探查北方的蜘蛛丛林，你自己小心些。” 女族长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恢复了严肃和镇定。 —————————蜘蛛丛林分割线——————— 青菜一路小跑不断的左右踱步，似乎对边上不断凑来的马脸有些烦恼。 为了不让自己的小白跑丢，又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将之系在树上，安妮突发奇想的把他系在了青菜的缰绳上，这下子黑骏马不得不和小白“双宿双栖”了。 猎魔人将手中装着土黄色药剂的玻璃瓶微微倾斜，将一半药剂倒在了徒弟小姐的手里。 “抹在裸露的皮肤上。”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在往身上涂抹。 “味道好难闻唔。好臭，呃，这手都不想要了。”安妮有些嫌恶，但是依然听话的往身上抹满了这种粘液状的玩意。 “这是掘地虫的体液、三枝花的汁液还有地麻汁混合在一起制成的。育母蜘蛛最讨厌的就是掘地虫，因为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不在它们的食谱内，还会破坏它们的蛛丝。三枝花和地麻的汁液也同样让它们厌恶。这三种东西混合能够让一般的育母蜘蛛都退避三舍。”莫宁又开始了授课。 “一般的？那不一般的呢？”安妮好奇的问道，她毕竟不是娇娇小姐，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臭味。 莫宁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不一般的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育母蜘蛛中特别强大的个体，它们甚至会捕捉巨大的掘地虫；第二种则是很久没有捕到猎物的母亲，为了孩子，它们会做出一切尝试。” “总之，抹上了这玩意，我们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老师，这里既然有这么多大蜘蛛，那么那些失心鬼不会都被吃掉了吗？”徒弟小姐眨巴着自己的眼睛。 “失心鬼虽然弱，但是有一个好处，它们就像是最不堪入口的食物，从没有听说任何魔物会去吃失心鬼。” 莫宁脸上出现了一丝认同感，虽然普通人类无法察觉，但这玩意实在太臭了。 魔物虽然大部分没有什么智能，但是也不会蠢到去吃屎。 “这片区域属于比较危险的区域，所以猎魔堡委托给我，你也要多加小心。”莫宁最后嘱咐了安妮一句，然后带头向幽暗的丛林内走去。 —————————长老分割线——————— “两位长辈现在已经知道情况了。” 夜翼在会议室的正中主位上落座，看向了两边的长老们。 理查德长老大约五十多岁，正处在猎魔人经验和体力最为平衡的时期。他身高不高，只和安妮差不多，但是长老的脸庞好似由最刚硬的线条拼贴而成，让人望而生畏。 此刻，这位利维亚家族狂热的卫士紧紧的抿着自己的嘴唇，仿佛受到了不可忍受的挑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吐出，最后还是没有发言。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爱德蒙见状率先开口，他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语气。 “你，我，理查德和威廉，我实在无法做出任何的推断。”头发已经花白的猎魔人大师只觉得发生了最可笑的故事，一时有些无语。 场间一阵难耐的沉默。 夜翼也觉得有些尴尬，三位长老都是成名已久的猎魔人大师，为家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尤其是年纪较小的两位，理查德现在仍然是利维亚之刃的主官，威廉则更是亲探危险的矮沼泽，作为晚辈的夜翼实在没办法开口。 哪怕是关于背叛的假设也很难让人接受。 一向强硬的理查德终于出声：“族长，我建议暂时冻结三位长老的所有职务。” 第43章 蜘蛛丛林 此刻刚刚过了午后，实际上正是一天之中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候，然而蜘蛛丛林内却显得非常幽暗，仅有零星的光斑从重重的树冠中穿透而下，艰难的到达地面。 莫宁带着安妮正在小心的往林子深处推进。他们的皮靴在充满了腐殖质的黑色肥沃土壤里留下了一个个半寸深的脚印。 猎魔人和学徒不断的前进，耳边不时的响起鸟儿的鸣叫，然而却始终见不到它们的所在。 即便是灵巧的飞鸟也知道树冠下是另一个充满危险的空间。 直到在远远的与些许林间的住民打了照面之后，安妮终于开始看见了类似蜘蛛存在的痕迹。倒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是巨大而规整的蜘蛛网，而是一根根连接在树根、树干和树枝上的蛛丝，远远的延伸入树叶层内，不知所终。 莫宁看出了徒弟小姐的疑惑，向她解释道：“育母蜘蛛的躯干有山羊那么大，八只利爪张开总宽差不多三到四米。单纯的蛛丝网无法支撑它们的体重，几根蛛丝也往往限制不住成年的鹿、野猪等等猎物，毕竟没有动物会蠢到一头往巨大的蛛网里冲。” “所以它们实际上不依靠蛛网的黏性来进行捕猎。通常你看到的那些单根的蛛丝就像是他们的哨兵，猎物的触碰将会立刻让它们觉察，然后这些凶狠的猎手就会在厚厚的树叶层上跳跃前进，无声的追逐，最终将猎物扑倒。” 莫宁说着，指了指边上一根连在树干上的蛛丝。 “不过你现在不需要担心，我们的气味会让蜘蛛以为是好动的掘地虫，虽然这片林子里并没有这种巨大的蠕虫。” 很快，两人便遇到了几个游荡的失心鬼。这些迷失了自我的呆滞魔物在这阴暗的密林里有时候并不好分辨，不过由于有莫宁的“失心鬼感应”，他们总能做到先敌发现。 单个的失心鬼已经无法为徒弟小姐提供任何的经验，所以猎魔人只是简洁的命令她去将其杀死。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让安妮觉得这片森林似乎并无什么特异的危险。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很快就让徒弟小姐笑不出来了。 让过几根蛛丝，从一根粗大的树干后绕出的安妮正对上了一个巨大的长条形蛛丝囊。 蛛丝囊成纯白色，仅有上部有开口，露出了一只成年雄鹿的脑袋。层层叠叠的蛛丝缠绕在一起，将这个可怜的猎物包裹的密不透风——毫无疑问，这头鹿已经死透了。 然而最让安妮背上汗毛直竖的是此刻这个竖直的“尸袋”正在不规则的“波动”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口而出。 “哎，老，老师，这里好像有问题额。”一向大胆的安德罗妮硬是壮着胆子杵在原地，磕磕巴巴的朝还在背后的老师汇报了起来。 丝囊动的更加厉害了。 “哎呀，老师你在哪儿啊？”安妮再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毛骨悚然感，赶忙掉头找起了靠山。 然后徒弟小姐一头撞到了从树后绕出的莫宁的怀里。 “老师，老师，那里有头鹿好像死的很不服气，想尸变啊！”一把抱住了老师的腰，安妮急急地喊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的澎湃想象力已经起飞了。 不得不说这种场景确实让人有些倒胃口。 “啊，安妮啊，没事，猎魔人怎么能害怕尸变呢。”莫宁语气平淡的说着，然后把怀里的安妮拽了出来。 不过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徒弟小姐的小圆脸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背靠着神裔让她胆量大涨，终于还是抬起头看向了“波动”的越来越剧烈的蛛丝袋。 终于，不堪重负的蛛丝表面出现了数道崩裂，然后黑色的细沙从里面缓慢的渗了出来。 似乎不太对？徒弟小姐向前挪了挪然后定睛看去。 不，这不是沙，而是无数沙子般细小的蜘蛛幼虫正在爬出。 此刻，黏连成团的蛛丝仿佛干硬了一般从雄鹿的躯体上剥落，然后本来还保持着生前般丰满形状的鹿身开始迅速干瘪下去，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从它已经被吃空的尸体内爬了出来。 片刻后，空中只剩一张尚显完整的鹿皮。 安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全是那种窸窸窣窣的虫子爬行声。一下子，徒弟小姐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这可比尸变刺激多了。 “讨，讨厌啦！”安妮终于难以忍受，尖声叫道，声音仿佛尖锐的短刀划破了密林中的静谧帷幕。 然后，利剑出鞘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喝下雷霆，准备迎战。” 老师冷静的声音安抚住了安妮濒临崩裂的小心肝，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果断的听从老师的指挥，右手拔出了背后的维吉尔，左手往嘴里灌下了蓝色的雷霆。 虽然她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终于，上方传来的树枝开裂声为她指引了方向，就在那头可怜的雄鹿的上方，一只有圆桌大小的育母蜘蛛正定定地凝视着她。 这显然是一位焦急等待孩子们孵化的母亲，出于育母蜘蛛最强大的本能母性，它甚至克制了自己对于猎魔人身上气味的强烈厌恶，而始终守在蛛卵的身边。此刻，不知其数的蜘蛛幼虫正沿着挂在树枝上的蛛丝拼命的向上爬去，最后一个个藏进了育母蜘蛛背后的无数角质孔内。 这些数量以万记的幼虫将会不断的竞争然后死去，甚至在食物不够的时候互相吞食，直到少数幸运儿能够长大。 然而，尽管如此，它们的母亲依然会提供所能提供的最佳的资源，排除所有可以排除的危险。 比如巢穴边长得像人的掘地虫。 完成了一个周期的低级魔药适应训练的徒弟小姐其实还无法驾驭中级魔药，不过可以随意施展的对手难得。莫宁依然选择让安妮喝下了雷霆，来面对她猎魔生涯中第一个有挑战性的对手。 育母蜘蛛在所有的孩子归入它们的温床后，轻巧的从树枝上跃到了地面。 面对一位护子心切的母亲，猎魔人知道没有道理可讲。 第44章 育母蜘蛛 眼前巨大的节肢爬虫有着八只鲜红色的利足，末端尖锐，可以轻易的刺入木质。六只血红色的复眼生在它的头部上方，毫无光泽，让人难以捉摸其情绪。育母蜘蛛有着一对巨大的钳腭，可以轻易的切断猎物的肢体，然后由嘴里的毒牙注入高效的消化液，将猎物的骨肉化作液状。 此刻，这位母亲正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安德罗妮的对面。 浓郁的蔚蓝色在徒弟小姐的眼眸里晕开，仿佛不可见底的深海。雷霆开始释放自己的能量，安妮只觉自己的力量翻了至少一倍多，敏捷也大有提升。 中级魔药的效果已经不可和低级魔药相提并论了。 “产卵后的育母蜘蛛会进入虚弱期，此时它无法分泌足够的麻痹毒液进行喷吐，危险性会大大下降。”莫宁一个轻松的垫步直接窜上了边上大树的一个枝丫。此处居高临下方便他观察，同时也能在学徒出现失误时进行及时的补救。 “小心它的腹部进行蛛丝喷吐，另外就是它的近身扑咬。” 安德罗妮并没有循着声源去寻找老师的去向，她的神经已经兴奋了起来，此前由本能和未知带来的恐惧感已经消失无踪。此刻的她不再是老师身边啥也不懂的好奇小学徒，而是狼骑士言传身教之下青出于蓝的年轻女战士。 很多人有着强大的力量，内里却未必是个真正的勇士。 她斜斜的将维吉尔挡在身前。全身的肌肉非常放松，随时能够对她的意志做出反应。 育母蜘蛛并没有让出自己的先攻权，纵横蜘蛛森林的捕食者，快速的伸直第一节足肢，将身体抬高，然后卷折下腹部，喷出了一团粘稠的蛛丝。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安妮应对从容，她轻轻侧身从右侧闪过了高速飞行的蛛丝，同时长剑依然保持在身前，没有给对手机会。 育母蜘蛛同样没有硬攻，它开始频繁而和谐的挪动自己的八条长腿，以人类无法达到的流畅，围绕着徒弟小姐周旋了起来。 看似庞大而有着坚硬甲壳的蜘蛛实际上体重不过几十公斤，在强大的爆发力和耐力的支持下，可以进行较远的跳跃和长时间的追猎。不过此刻身负下一代的魔物并没有太好的耐性，在安妮的稳固防守之下，它不再浪费时间，而是迅速的跳起，在数棵粗大的树干之间折返跳跃，朝着安妮迫近。 继承自红男爵菲利普·唐纳德的好战血液已经在血管里狂野的奔流起来，安妮并没有在对手气势汹汹的进攻下后退，而是奋起全力，直接朝空中的蜘蛛劈出一记重斩。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此斩必中。 然而徒弟小姐对人类战士的经验无法在育母蜘蛛身上应验，只见空中的魔物从下腹快速的喷出了一团蛛丝，直直粘住了安妮侧面的一棵大树，然后在弹指之间完成了方向的改变，闪过了对手的攻击。 终于等到对手露出破绽的育母蜘蛛飞快的抖动着钳腭，通过树干进行一个迅猛的折跃，二次向对手扑来。 一剑斩空的安德罗妮没有时间再回头格挡，她顺势的往前翻滚，将身下的阵地让给了扑来的魔物，然后如同马儿撅蹄子一般右腿向后蹬出，直直踏在了刚刚落地的育母蜘蛛眼睛下方。雷霆药剂加强下的少女看似柔弱，其实已经有了和红男爵相媲美的力量，她这一脚下去，育母蜘蛛的几丁质甲壳已经被踩出了裂纹。 体重较安妮更加轻的蜘蛛被踢得向后翻滚而出，而徒弟小姐得势不饶魔物，已经转身迅速的前进几步，缩短与对手的距离。 一般而言，除非是巨人这类皮糙肉厚或者狼人这类生命力极强的魔物，准备好的猎魔人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杀死他的对手，而非演武场中相互对练时的有来有往。 安妮深知制造机会后抓住机会的重要性，她几乎在育母蜘蛛刚刚翻回正面的时刻便已经站到了它的近前。 右脚狠狠的踩住了魔物一侧的三只眼睛，徒弟小姐双手倒持维吉尔，迅猛的刺下了长剑。 精钢的剑身在巨力的加持下，轻松的穿过了魔物的外壳，然后从下颚刺出，重重的扎进了泥土里。 风驰云走间，不过一分钟，生与死已经泾渭分明。 安妮松开手中的长剑，然后向后撤到了安全距离，伸手抹去了额上的汗水。 “做的不错。”莫宁轻轻的跳下枝丫，右手按住了徒弟小姐的头顶，将她充满活力的红短发弄乱。 “这可以算是你猎魔人生涯中第一头真正的猎物。”老师赞许道。 出奇的，安德罗妮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欣鼓舞的雀跃起来。 她只是安静而沉着的看着兀自挣扎不停的育母蜘蛛——维吉尔给与了躁动求生的它更多的伤害。白色的浑浊汁液从魔物的伤口中不断淌下，顺着剑身，流到了地上。 “我终于成为一个猎魔人了。”十八岁的小姑娘出神的想到。 母亲，我正在也必然将在我所选定的道路上行走，哪怕艰难险阻，哪怕障碍重重，我必然会活出我想要的样子，给我自己，也给您看。 莫宁没有插言打断安妮的思索，而是陪她静静的见证着育母蜘蛛的死亡。 仿佛已经得知了母亲的逝世，蜘蛛下腹部正面的角质空腔内，大量的蜘蛛幼虫密密麻麻的爬出，开始四散在这荒蛮的林地里。 没有了母亲的照料，它们的未来将会更加的艰难。 成长总是伴随着代价，不想自己支付，就只能从对手身上获取。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密林里，安妮开始褪去了自己的第一份青涩，也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势均力敌的猎魔实战。 雷霆的效果慢慢退去，虚弱感全面的爆发出来，让安妮一时间感到站立不稳。 莫宁此刻没有再使唤自己的学徒，他走上前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利落的切下了育母蜘蛛口中的毒腺和毒囊——这些材料能够作为魔药“蝎狮”的辅材，虽然价格不高，但是有着不凡的意义。 夜晚已经将要临近，师徒俩决定在蜘蛛森林里扎营。 第45章 图书馆 理查德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理查德叔叔，这恐怕不合适。”夜翼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出言反对，虽然她确信猎魔堡的管理层出现了缝隙：“威廉叔叔还在外地，暂时不说。您指挥着重要的利维亚之刃，需要继续监控救赎教会，而爱德蒙叔叔承担着大量的日常内务。如果您二位都暂时退出指挥序列，那么恐怕我们的人手将越发捉襟见肘。” “我赞同族长的意见，理查德，我觉得莫宁所见的那个黑袍人很可能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阵法信息，未必是我们四人间出了问题。”爱德蒙依然对“有人背叛”这种情况难以置信。 “救赎教会那边呢？有什么新发现吗？”夜翼跳过了之前的话题。 “并没有，我的人一直监控着城外的救赎骑士巡逻队，他们没有任何的异常。虽然在我们的紧密排查下，人口失踪情况有所下降，但是对于何人所为，依然没有头绪。”理查德的面色冷硬，话音非常粗粝，显然对此并不满意。 “或许确实和救赎骑士无关，那两个骑士也只是被抓走的试验品而已。” 夜翼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我明白了。也请二位莫要为今日的谈话担忧，不论是谁，不论他是什么目的，我们利维亚家族在间地纵横捭阖近四百年，不是这么容易被挑衅的。”年轻的女族长语气发寒，眉眼间尽是坚决。 虽然还年轻，但是已经控制家族数年的夜翼不是没有在特殊时期一人大权独揽的魄力，只是在这个救赎教会和猎魔堡嫌隙渐生的时刻，她必须注重内部的团结。如果两位功勋卓着的大师长老都突然由于“涉嫌背叛”或者“莫须有”的理由被革除职务，恐怕整个猎魔人家族上上下下都会产生许多不同的声音，被失踪事件困扰的猎魔堡更是会风声鹤唳。 很快，两位长老各自告退，只留夜翼一人像一尊雕塑般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一会，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会议室的木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夜翼出声道。 来人是一位身材高大接近两米的猎魔人，他留着光头，粗犷的脸上有着数道伤疤，显然曾经经历过许多恶战。 “族长。”来者上前几步，然后恭敬的向夜翼低头行礼。 “赛瑞尔，你是整个利维亚之刃中我最信任的人。我之前交给你的任务结果如何？”夜翼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没有任何的异常族长大人。理查德长老除了变的略有暴躁，没有发现有其他可疑的迹象。” 赛瑞尔的回答让夜翼挑了挑眉，她的神色不置可否。 女族长靠向了椅背，眼睛略微失去了焦距。她的左手挥动，让赛瑞尔自行退下。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但她只觉得一切都在迷雾之中。 —————————蜘蛛森林分割线——————— 第二日的清晨已经到来，然而林间的昏暗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本着训练的目的，莫宁已经让安妮喝下了猫眼。 徒弟小姐眼中的世界霎时变得明亮了起来，色彩相比正常的视野有所消退，但是只要有些许光线，黑白就变得分外分明。 两人仔细的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踪迹，同时也解决了十几个途中遇到的失心鬼。 一日很快过去，却是毫无所得。 森林里的失心鬼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般。 如此大数量的人口绑架，绝非几个人能够完成，然而我们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行动痕迹和后勤踪影，这简直匪夷所思——仿佛这些人都没有现实的存在一般。 莫宁一路上不断的思索着。 如果这个假想的队伍就是不存在呢？ 猎魔人仿佛抓到了什么。 “安妮，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复命吧。”莫宁转身对学徒说道。 “可是还有一部分没有探索呢。”徒弟小姐倒是觉得这种探险很新鲜，做的津津有味。 “没有必要了，当务之急不在此处。” 莫宁摇头回绝，然后果断转身往回，大步流星。 徒弟小姐见状瘪了瘪嘴，也只好快步跟上。 —————————图书馆分割线———————— 铁质的桌子上，上好的蜂蜡蜡烛被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掌点亮，光线缓缓的生长，然后铺满了整间高大的厅堂。 这是猎魔堡的图书馆，存放着多年来利维亚家族自己所书写记录和搜集的大部分书籍。 巨大的木质书架挤满了图书馆的四周。成排的书籍按照内容进行归类存放，处在最高处的则需要特质的梯子才能够到。 夜翼小心的提着自己的提灯，并通过其散发的亮光开始在书架上搜寻起来——书籍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寻常人家根本没有办法保有，同时又不似金银隽永，极易被火焰毁之一旦，所以整个图书馆只设置有铁桌上的那一盏蜡烛。 她仔细的寻找存放着杰瑞特先祖手稿的书架，然后逐本的对照标题，遇到合适的，便小心的将之取下。厚重的书籍被取出后，下方书架木板上原本微微荧光的符文便暗淡下去。 猎魔人们往往都爱写日记，一方面是工作内容太过危险，生死不由自己；第二也是经历丰富离奇，可以记录的事项很多。 夜翼最崇拜杰瑞特，幼时便最爱翻看先祖的日记，对于其主要的冒险经历甚至可以复述。然而暗黑龙涎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偏门，先祖获得这项东西的过程哪怕是她也已经没有印象。 女族长单手抱着四五本厚厚的书籍回到了铁桌前，然后放下了提灯，一页页仔细的翻找起来。 夜已渐深，经过前日的失窃事件，整个城堡的守卫越发的森严。城墙的每一面都有数位值夜的士兵，部分重要的了望点已经换上了猎魔人来执勤。 失窃的信息依然只在小范围高层内流传，然而部分敏锐的学徒也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不通寻常的紧张。 第46章 毒中之毒 全速奔驰的骑士如同一阵疾风，在猎魔堡的大街上呼啸而过。莫宁不断吆喝着让街上的行人躲避。实际上，城镇内很少会有人骑马奔行，这种不尊重且危险的行为将会被看见的救赎骑士立刻制止，并且加以处罚。然而今日不同，猎魔人显然有着急迫的事情要做，故而也不再在乎这些小节。 时间刚过中午，昨晚只是稍稍休息了的师徒二人一路星夜兼程，一秒钟都没有浪费。 猎魔城堡的哨兵们如今已经对莫宁和安妮熟悉起来，远远望到疾驰的马儿和它们身上伏低了身子的骑士，他们便很有眼力劲的直接打开了门闸，将二人放了进来。 莫宁不待青菜完全停下就流畅的翻身下马，顺手将手中的马缰交给了迎上来的看门人：“夜翼在哪？我要立刻见她。” “族长正在会议室。”看门人恭敬的回话。自从之前莫宁在演武场当着无数人的面轻易的碾压了威势无穷的托马斯，现在猎魔堡内的侍从们对他的态度又上了一个档次。 实力永远能够带来尊重。 莫宁雷厉风行的迈开步子，朝着城堡主楼走去。 “我找到了暗黑龙涎的信息。” “我想我对于怎么找到他们的基地有了些想法。” 会议室的大门被莫宁一把推开，夜翼正坐在长桌上独自读着一本厚重而苍老的书籍。两人一见对方都同时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知道的，最早的猎魔人魔药配方是杰瑞特先祖年轻时在摩利尔发现的。” “当年他在失心王都探险时曾遇到一位强大的将军，虽然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让他通过，但是给与了他部分稀少的材料。” 夜翼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将她的收获向莫宁展现出来。 “暗黑龙据说是毒性最为强烈的生物，甚至能够抵御传说中‘深渊’的侵袭。它的嘴里具有两种腺体。第一种是巨龙的毒腺，能够分泌最为凶猛、销金蚀铁的剧毒，第二种就是暗黑龙的唾液腺。” “唾液腺中分泌的暗黑龙涎本身没有毒性，然而它的可怕在于当龙涎与任何生物毒相混合之后，便能将中毒的其他生物的体液无限转化为相同的毒素。所以当生物被暗黑龙咬到之后，片刻之间，其全身便会充满剧毒，完全无法被解救。” 一晚未睡的夜翼神情非常严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情报。 “所以说，黑袍人要千方百计的获取这种材料，或许就是为了大量的‘培育’某种毒液？”莫宁的思维非常的迅速，马上反应了过来。 “听上去很糟糕啊。”猎魔人沉凝了一会，面色更显凝重。 安妮倒是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个消息可能推断出怎样的后果，乐观的徒弟小姐总是觉得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度过所有的难关。 “是的，我觉得我们无论如何必须要尽快的找到对方的营地，不然直觉告诉我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女族长依然沉稳如故，但是眉宇间也有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我想我对此有些思路了。”莫宁转头向夜翼正色道：“我需要你提供所有的失心鬼肃清记录以及目击记录，要包含详细的数量，肃清或目击的地点，已及执行者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这完全没有问题，目前大概有接近四百的失心鬼已经被清缴，全都有详细的任务记录。我马上让人把信息汇总到你这儿。” 在猎魔堡的长老们都无法完全被信任的时候，眼前三十年容貌不改的神裔就是年轻的女族长最后的希望与杀手锏。 城堡内文职工作者们开始全力的工作起来，夜翼亲自督导任务的进程，力求没有掺杂爱德蒙长老任何可能的干扰。 ——————————洞穴分割线———————— “夜翼族长发现了宝库的失窃，目前已经在怀疑我了。”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猎魔人皮甲的男子站在岩石通道的尽头，向着下方恭敬的汇报。 这是一个巨大而宽广的岩石大厅，出入口离地数米，却奇怪的没有设置楼梯。 大厅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长桌，上面放置着种类不同的玻璃仪器，部分还闪耀着咒术的光华。不少的桌子上都绑着衣着各异的人类，然而这些人类仿佛都已经失去了活力一般，豪不挣扎。只有偶尔几个会间歇的转动下头颅。 黑色血管在他们苍白的皮肤下恣意的延伸，哪怕是本应红润的嘴唇也是一片乌黑。 全部都是失心鬼。 哪怕见了很多次，甚至自己也参与过部分样本的处理，但是站在上方的男子此刻依然无法完全适应。他的脸上神色不愉，不自觉的将目光从那些失心鬼身上挪开。 不忍和愧疚依然在困扰着他。 “你的年轻族长看起来很得力啊。”一个音色宽厚温和的男声在大厅里响起，然而其中毫无温度。 这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高大健壮的男性，他背对通道而立，双手依然在试验台上忙碌个不停。 声音从他的嘴里一字字的吐出，语气却毫无变化有如一条直线，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情感。 “她确实是一位天生的领袖，塞缪兄长生了个好女儿。”上方的黑袍人接口道：“但哪怕有白龙的帮助，他们依然无法迅速的找到这里，您大可放心。” “我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药剂马上就会完成了。整个世界将会受到最终的救赎，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人类的既定命运。”男子继续机械的低声自语，声音之轻让人难以听清。 “再也不会有人受苦，再也不会有人感到悲伤了。” 他的话语依然听起来没有人性，但正是如此，更显出了一种可以跨越时光的坚定。 “那我就继续去警戒了。”低沉的声音最后响起。 “去吧，不再需要样本了。” 上方的男子没有再说话，但是明显的舒了一口气。 黑袍男子身边的桌上，装着黑色龙涎的药剂瓶正稳稳当当的立着。 第47章 勘破 明亮的光线从彩色的花窗中射入，将会议室照的通透。 黑衣白肤的血族光影站在高高的窗柩上，仿佛嘲笑着身下这些徒劳忙碌的人类。 一张巨大的间地地图平摊在会议室中间的长桌，莫宁正对照着手中的资料，不时的在地图的各个角落标上红色的记号。 手捧图纸的文职人员进进出出，不断的将最近的失心鬼委托记录核对后交给猎魔人大师。 间地南北方向而言并不算宽广，平均而言大约只有五六百公里上下，然而东西却横跨整个新陆。它的西边濒临海洋，海的对面就是数千年来从未变化的神之屏障。至于其右侧则对接新陆最大的湿地区域——矮沼泽。 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虽然少有北方一般的王国战争，但是却饱受魔物之苦。最东边的矮沼泽是沼泽之王的王座，包含蜥蜴人、双足飞龙等等数量众多的魔物在沼泽内生存繁衍，时不时的与附近的人类产生摩擦；而越往南越靠近失落王都，则会有越多强大或诡异的魔物，给周边的人类聚集点带来灾难。 正是如此，间地才需要如此多的猎魔人；也正是如同鸡肋一般，这片沃土才没有引起北方强邻的觊觎。 在钢铁王朝和狮心联邦以南实在是没有产生大规模城市群的条件，无人区众多，民风又很剽悍，不值得北方的王者们来征服和占领。 此次的人口失踪大部分都发生在间地的西北方，莫宁将每个失心鬼算作一个红色标记，然后标注在地图上的特定区域。红色最为密集的部分就是包含猎魔堡在内的大约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我大概知道你是想按照失心鬼的目击记录来对可能的区域进行评估对吧？”夜翼全程看着莫宁操作，觉得自己已经把握到了他的想法。 “我之前已经试过了，确实能够通过这个方法把握到对方大概的位置。因为为了人员的运输和储存便利，这个神秘的组织一定就存在于失踪案频发的地区。然而我们的样本还是太少，目前大约三百多的失心鬼记录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夜翼走到了莫宁的身边，伸手朝地图指去：“最南从诺维格瑞开始有失踪情况发生，然后往北在猎魔堡数量开始明显提升。最远到北方一百多里处的脊背山。而且我怀疑对方在有意识的往周边平均的散布失心鬼，你看这个核心区域里的分布并非是放射性，实在是有些过于均匀。” 女族长用手中的炭笔画了一个圈：“只能确定在这片区域，但是面积还是太大了，以我们的人手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严密的排查。” “或许还能想想别的办法？”夜翼有些沮丧。 “不，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个图上得到更多。”莫宁画完了地图上的最后一个点，然后直起身来。 猎魔人大师的话语为夜翼带来了希冀，她快步回到桌边，急切的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见状，坐在边上的高椅上晃着腿的安妮也赶紧跳了下来，故作严肃的往桌边凑。 “我之前也是想着只能通过失心鬼的分布来测算对方大概的位置。然而在蜘蛛森林时我想到，如果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组织’，如果不是救赎骑士和猎魔人在掩盖他们的行踪，而是···”莫宁微微停顿，向夜翼作了一个“你明白的”表情。 “你是说是救赎骑士团或者猎魔人在掳掠人口然后进行失心鬼转化？” 夜翼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或者是两者一起。”莫宁沉声说道：“如果是单一的救赎骑士巡查队当然有这个能力，但是他们不可能完全躲过利维亚家族的眼睛。或许是利维亚之刃也在同流合污。” 夜翼站直了身体，深深地看了莫宁一眼：“你知道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这不仅是说间地最有正义感和奉献精神的两大组织已经堕落，更是说我作为族长已经对手下的家族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很荒谬。”女族长断言道：“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只是单纯的做出了一个推测，夜莺儿；我们还不知道结果，但是真相就在这地图上。”莫宁感受到了眼前女子的抗拒，他喊出了夜翼多年未用的小名，希望缓和一下气氛。 “不必如此，我晓得轻重。”夜翼翻给他一个白眼：“愿闻其详。” “只看这些红点看不出什么，但如果我们把这些红点区分一下呢？”莫宁说道。 “区分一下会怎样呢？”安妮很好的承担了捧哏的角色。 “我们将不同的队伍完成的失心鬼击杀和目击用不同的图案标记出来。” 莫宁再次拿起红笔，开始在地图上画了起来。 “普通猎魔人的记号不变，救赎骑士的部分变作一个叉，而利维亚之刃的标记改成一个圈。” 莫宁画了几分钟时间将数百个标记全部改变。 画面一时明朗起来。 “我们假设那个黑袍人的组织腐化了部分的骑士或者猎魔人，为他服务的也正是这些人。”莫宁瞥了一眼夜翼的神色，女族长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正认真的查看着新的地图：“他不可能腐化所有的。” “有道理唔老师。”想要展现存在感的安妮开始强行接茬，哪怕这是一句废话。 “那么为其输送失踪者的队伍一定是相对固定的。他们的输送路线最后也会有固定而重合的部分。”莫宁回头看向地图：“你看救赎骑士的巡逻队的红叉标记。” 只见数量众多的红叉在地图上铺开了不小的部分，然后自猎魔堡往北进入森林后就开始迅速汇聚，最终红色终止在了脊背山的南麓。 “这是···”夜翼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按照图中来说，最好的解释就是救赎骑士的巡逻队四处捕获人类，然后向北输送，最后进入了脊背森林，将人口运到黑袍人的设施。” “因为从猎魔堡北方的脊背森林入口开始到山脚下的直线上，所有的失心鬼处置全部是他们完成的。” “只有不断来回这段路程，又由于速度较慢无法摆脱追逐活物的失心者，必须要处理掉它们，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莫宁放下了手中的笔，而夜翼此时也站直了腰身。 女族长的双手握紧成拳，胸口深深的起伏，半晌没有说话。 “为什么啊老师？我还是没明白啊。”现场只有徒弟小姐还在状况外，她先是强行点头了一波，然后见老师止住了话语，眨巴眨巴眼只好继续问了出来。 “因为脊背森林里这部分的所有失心鬼肃清都来自于救赎骑士巡逻队的反馈。”夜翼接口道：“失心鬼的出现和散布都是持续的，如果是正常的目击和肃清，那么会在同一地点有不同的处置标记。只有反复在这片区域行进，才会如此。”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反馈呢？不反馈或者不杀失心鬼不就好了吗？”徒弟小姐最爱刨根问底。 “不反馈的话就是在密集分布红点的中心区域出现了一条空白带，那样只会暴露的更早。而不得不击杀失心鬼正是因为他们用马车和笼子运输人口，较慢的速度无法摆脱失心鬼无休无止的追踪。”莫宁继续回答道。 骑士们似乎还保留有最后的怜悯，没有简单的把人类绑上，横抛在马上直接运输——那种剧烈的颠簸绝对能够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能够致命。 “只有保持正常而均匀的失心鬼分布才最不可疑。”夜翼总结道：“但这也让他们露出了最后的破绽。” “赛瑞尔，为什么呢？” 夜翼皱紧了自己柔和的眉头。 地图上救赎骑士的的竖直红叉线路旁，尽是刺眼的红色圆圈。 他们早已知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第48章 整队 “这次召集你们十个人，是有着非常重要而关键的任务。”夜翼已经全身戎装，所有的武器和药剂都已经各就各位。合身的皮甲在她身上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线，恐怕部分有审美魔物看了也要浮想联翩。 “你们可以说是目前整个猎魔堡内我最信任的十个人，都是我嫡系中的嫡系，如果这个任务不用你们，那么可以说整个利维亚家族我便已经无人可用了。”女族长的对面是站的笔直、全副武装的十位猎魔人；严肃的话语声中，她转动视线一一和他们对视。 “你们都知道最近城堡里发生了一些问题。”夜翼停顿了一下：“第一藏宝库失窃了。” 猎魔人们发出了第一声惊呼。 “我们的长老中出现了背叛者。”夜翼抛下了第二个炸弹。 惊讶的表情们凝固在了这些战士的脸上，他们震惊的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白龙大师的帮助下，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人口失踪案和宝库失窃案的幕后黑手大概的位置。”夜翼侧身向莫宁点头致意：“所以明日清晨我们就会一起出发，去肃清我们的敌人。” “去拯救我们利维亚家族的声誉和百年不堕的信念。” 对面年纪不等的猎魔人战士们没有一个开口，只是依然坚定的站在原地，用他们充满斗志的目光向他们的族长表达自己的决心。 一阶段巅峰的哈格正是其中一个。 “我们大概率会见到我们的同僚，甚至是那些曾经最精锐和最忠诚的。”夜翼继续说道：“很可能我们会和他们拔刀相向。我希望你们有心里准备。”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会出发，你们今晚就在这间会客室内养精蓄锐，从现在开始，任务已经开始，不允许任何单独行动。明白吗？” “是！”十个人轰然应诺。 “有把握吗？对方可是利维亚之刃，还有理查德——塞缪恐怕也想不到，我会和这小子对上。”莫宁背靠着廊柱，站在会客室门外的阴影里。呼啸的风不断的从塔楼的空中掠过，连天上的乌云仿佛也在用尽全力的疾走。 神裔心中很是疑惑，他对于理查德很是了解，根本无法想象有什么利益能够让他背叛。 “还有一个可能也很强的黑袍人？”夜翼关上了背后的会客室大门，轻声笑道：“那有怎么样呢？你加上我，二对二，我们的优势。” “这么自信？对我还是对你自己？”莫宁也笑了。 “对利维亚这个姓氏。”夜翼转身，双手按住了精致的石质围栏，夜风将她棕色长发轻轻的托举，在空中飞舞起来。 “我们猎魔堡能够在间地这种地方立足，得到城里十万人的拥戴从来不是靠着我们的力量和财富。”夜翼轻声说道：“这种魔物丛生的地方，任何大组织理应无法正常的建立和维持。更别说想依靠普通的人民来聚敛财富。” “你知道的，间地这种地方土地肥沃得很，你敢压迫，土里就敢长出菲利普·唐纳德。”两人俱是笑了起来。 “还有各种不知来由的魔物。”莫宁补充道，徒弟小姐已经在会客室后夜翼的卧室里陷入了熟睡，并不知道她的好师傅和好姐姐正在打趣她的父亲。 “魔物没脑子，人民不怕死，你想剥削谁？” 夜翼的脸上逐渐敛去了笑容，莫名的光彩在她的瞳孔里汇聚。 “只有奉献，只有牺牲，只有真正的对人们的爱，才能让我们得到他们的拥戴，让我们分享他们的力量。” 世人皆知，间地的野贵族虽然不通礼仪，却往往比北方的王朝贵族更加贵族。 女族长注视着远处安静的城镇，目光柔情似水，仿佛能凭空荡漾出涟漪。 “利维亚家族伫立于此凡四百年，就是因为我们总是为他们而活，随时愿为他们而死。”夜翼转过头来，用自己水波般的眸子看向了莫宁：“你还记得我之前讲的故事里的玛丽吗？” “当然记得，那个弗拉德亲王手下最听话的小羊羔。”莫宁说道。 “她后来成为了杰瑞特先祖的妻子，一位优秀的女猎魔人，最后为了保护一位走失在林中的孩子，被巴残忍的杀死。” “猎魔人为人们带来救赎，是因为他们值得被拯救。” “如果我们的初衷消失了，那么利维亚也将会不复存在。” 夜风继续猛烈的吹着，空中的廊道上陷入了宁静。 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呆在这里的原因，神裔望着身边的棕发美人，出神的想到。 乌云散开，月光轻轻的流淌下来，为夜翼披上了一身银辉。 美不胜收。 —————————出发分割线————————— “打开城门！”天刚刚蒙蒙亮，十二骑骑士已经到了城堡的门闸前，哈格高声的呼喝着城墙上的哨兵。 利维亚之刃也是正好十二人，至于救赎骑士的巡逻队，没人把他们算作重要的力量。 爱德蒙长老并没有接到过夜翼此次行动的通知。虽然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有问题的是理查德，但是其他两位长老也还没有能完全洗脱嫌疑。 一头白发，头上秃顶的爱德蒙此刻正站在自己的房间窗口，担忧看着自己的侄女一骑绝尘，飞驰而去。 “托马斯，让城堡进入紧急状态，你带上一些好手，监控好救赎大教堂和救赎骑士营地。”转过身来，最为苍老的长老也恢复了沉着的姿态，不疾不徐的向自己的儿子下了命令。 “明白了，父亲。”日渐稳妥的金发猎魔人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退出房间前往执行。 脊背山的南麓离猎魔堡有近一百公里远，寻常的重甲骑士部队全副武装下就算是一人多马也需要两到三日，而猎魔人们全速之下差不多只需要一天。 但是这次为了达到最为突然的效果，所有的马儿都被喂下了稀释过的水鬼，耐力得到了极大的强化，预计只是中午便能到达山下。 可以预料，不需要到晚上，间地和猎魔堡就将会迎来它的结局。 第49章 黑血 全速奔驰的马队在黄土路面上扬起了昏黄的尘埃，遮蔽了骑士身后的空间。 马儿们在并不平坦的路面上保持着三十公里的时速，已经连续奔驰了数个小时。若是平时，如此长度的行进早已能够将它们累的口吐白沫，事后也需要极长的时间来进行恢复，但是此次在水鬼魔药的加强下，它们都还行有余力。 虽然道路蜿蜒，稍稍延缓了猎魔人们的进度，但是现在脊背山的高耸身躯已经占据了他们的整个视野。 “大约还有二十里就到山脚下了，在这休息一会。”夜翼做出暂缓前进的决定，缓缓拉紧缰绳，让胯下的骏马停下。 毕竟到达之时很可能就是战斗的开始。 黄色的泥土路面上有着明显的车辙来往的痕迹，对于精擅追踪的精锐猎魔人来说，这些踪迹就如同夜晚里明亮的灯火，想视而不见也不可能。 十二人的队伍正处在脊背森林之中，他们此时的位置已经是非常的接近山脉。虽然这片森林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魔物，但是在间地，就是去昨日才去过的田里劳动也很可能遇上孽鬼；没事的话，绝不会有车队如此频繁的进出密林。 毫无疑问，这就是救赎骑士押送那些失踪的可怜人留下的痕迹。 十二人中无人开口，各自沉默休息，但是很多人已经紧紧的咬紧了牙关，内心积攒了不少的愤怒。 愤怒眼前的这些残忍，愤怒将要见到的背叛。 大约半小时之后，时间接近正午，休息完毕的夜翼便重新整队，继续往山脊下前进。 —————————洞穴分割线————————— 一位全身重甲的救赎骑士快步的跑下山脊走入洞穴，经过石砖铺就的长长石廊，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厅。 石厅内部广阔，周边全部有木质的结构进行加固，明亮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空间。厅内的桌椅俱是古朴非常，仿佛跨越了十足的岁月，艰难的留存到了今天。不协调的是十数个钢铁制成满是铁锈的笼子零散的摆在其间，给洞穴增添了一份阴森气息。 一位身高两米如同巨人一般的骑士正坐在一个木凳旁，一只手倚着边上的桌子。他的下颌长着凌乱的络腮胡，眉毛极浓密，好似丛生的灌木将他幽深宁静的眼睛很好的保护起来。 “托拜亚斯骑士长，”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刚刚进入石厅的骑士口中传来：“我们的人刚刚看到了大约十数里外的脊背森林里有一队马队在行进，看方向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骑士不自觉的侧过目光看了一眼石厅另一侧正背靠石墙而立的十二人，又继续说道：“很可能是是猎魔堡的人。” 噌！ 话音刚落，数道拔剑的清亮声音从托拜亚斯的背后传来，那是数位身着救赎骑士铠甲的骑士，他们此刻都从自己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带动了一阵盔甲的鸣响。 猎魔人们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鹰隼般的目光直直的朝拔剑的骑士射去，石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把剑都好好插回你们的剑鞘。然后给我安静地坐着。”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托拜亚斯的嘴里缓缓流出，好似震动着周围的空气。 “看来是你们的人，不如你们自己去欢迎？”救赎骑士团的骑士长侧过头朝另一侧的猎魔人们说道。 一位面色凶恶，身高与骑士长接近的猎魔人站了出来，他神色不善的环视了一眼刚刚拔剑的骑士们，然后对着托拜亚斯点了点头。 “去里边通知长老，”赛瑞尔回身冲着一位年轻的利维亚命令道，然后迟疑了一下：“还有那位大人。” 他的神色明暗不定，难以捉摸。 “应该是夜翼带着人过来了，没想到这么快。”理查德站在数米高的通道口，恭谨的朝下方依然忙碌的黑袍人说道。 “很好。”依然是毫无体温的声线。 黑袍人没有回头亦不再出言，他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然后走到一个被固定在长桌上的失心鬼面前，轻轻出手划开了它的手腕，然后用玻璃瓶接了满满一瓶黑色鲜血。 浓稠的黑血不似液体，而更像是凝固的云烟。不断有缥缈的丝缕从液面上氤氲扬起，然后消散在透明的空气里。流体缓缓的不规则旋转着，纯净的黑色好似能吸收所有的光线，不自觉的就能让人的目光深陷其中。 玄然其色，纯净之至，缥缈之至，宁静之至。 至于被放血的失心鬼，它似乎毫无所觉，依然呆滞的躺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理查德长老默默的看着黑袍人的所作所为，仿佛强自忍耐，片刻后，终于还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接下来，黑袍人又走到了一个长桌前，不过不同的是，这次被固定着的是一位活人。 这是一位衣着朴素的男子，一副农人的打扮，此刻正沉沉的睡着，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黑袍人右手分开毫无知觉的人类的嘴巴，左手将玻璃瓶轻轻倾斜，然后把黑色血液倒入了男子的口中。 血液轻柔的顺着农人的咽喉往下，那些不断幻生幻灭的云烟则直接渗入了他的身体。 黑色在生长。 不过片刻，纵横的黑色血管在男子的身上浮现，有如丛生的枝蔓，交织出了密集的网络。男子好似从梦境中醒来，一双眼睛缓缓的睁开，露出了其中无神的黑色眼眸和与之相连的黑色细丝。 他在活着时入睡，然后在死亡后醒来。 不过数十秒钟，巨大的石质厅堂中的最后一个人类也变成了失心鬼。 黑袍人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试验品，久久未曾移动。 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站直身子，然后将手上的玻璃瓶放回到试验台的桌面上。 “终于完成了，我的救赎，所有人类的救赎。”他轻轻的感叹道，然而话语中依然毫无情绪，毫无波动。 曾经装有暗黑龙涎的玻璃瓶静静的摆在一边，但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第50章 对质 骏马被勒紧了缰绳，不得不高高的扬起前蹄，在唏律律的叫声中停了下来。 路面上的车辙和马蹄印是最好的向导，分毫不差的将夜翼一行人引到了洞穴之前。 哪怕是救赎教会，也没有办法将数十里长的路面上所有的痕迹清除；不过换句话说，自从开始密集的掳掠试验品后，这个计划就已经进入了尾声，不再需要过多的谨慎了。 莫宁和同伴们一一下马，然后便见到眼前的洞穴中依次走出了十数位猎魔人——或者说是穿着猎魔人形制皮甲的帮凶。 数把钢剑瞬间出鞘，怒气已经在哈格等年轻人的眼中燃烧起来。 “族长大人···”高大而面相凶恶的赛瑞尔最后一个走出了洞穴下的阴影。他的脸上带着羞愧和不知所措的神情，这是他对面的同僚们从未在这位刚毅的疤脸壮汉身上见到的。 “哼。”夜翼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似乎是不屑于应答。然而这种陌生的冷漠却比最重的呵斥更让对面的猎魔人们感到难捱。一时之间，赛瑞尔竟然说不出话来。 女族长看着对面的十二人，微微点头：“利维亚之刃，呵，冠以家族的名号，是最忠诚的精英，最无畏的战士，最锋利的武器。” “何其荒谬。” 夜翼的声音有如数九寒冬中呼啸的冰风暴，将这正午阳光之下的一切冻结。 无人出声，利维亚之刃的战士们都露出惭愧的神色，不敢直视女族长的眼睛。 “你们在惺惺作态什么？四百多无辜的人，哪怕是最为凶恶的魔物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屠杀。”夜翼的言语如同锋锐的剑，将赛瑞尔的心脏刺穿：“还有比猎魔人堕落为他们誓要猎杀的魔物更加可笑的事吗？” “族长，我们并没有背叛家族。”一位年轻的利维亚，终于忍不住出声解释道。 “没有背叛家族？难道只有对族人下手，向我举剑相向才是背叛家族吗？自杰瑞特先祖建立猎魔堡开始，我们利维亚就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为人们带来救赎。”夜翼的声音貌似平静，但是她紧握的拳头依然暴露了她内心的汹涌。 “残害无辜，这就是你们带来的救赎？” “族长，请不要怪罪他们，他们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一位身高相比赛瑞尔低了大半个头的中年男子从洞**健步而出，正是理查德长老。 “服从谁的命令，你的吗？我的叔叔？”看到了理查德，夜翼终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猛然拔出自己背后的钢剑，向前冲锋，直直一剑朝对方劈去。 理查德并没有佩戴武器，他轻轻转动身躯，让过了夜翼盛怒之下的这一剑。 “我们每个人都非常的愧疚和痛苦，但是这都是为了更崇高的救赎！”理查德没有还手，或者说也不愿还手。他用尽全力躲避着侄女的进攻，然后在间隙间开口道。 “哈，这是什么样的鬼话？你是要告诉我如果这些人不死，整个间地都会毁灭吗？”夜翼已经怒极：“你们忘了先祖的初衷了吗？” 银色的剑光越舞越快，仿佛水泼不进的光幕。 理查德虽然是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大师，但是在不服用魔药的情况下毕竟不如正处当年的夜翼，他的身形腾挪躲闪之间开始变得勉强起来。 “不，我们只是想拯救所有变成失心鬼的人类。” “怎么拯救？通过先杀死他们？” 夜翼怒极反笑，她将手中的钢剑猛然变斩为刺，迅疾的攻向理查德。 利刃入肉，鲜血飞溅。 理查德在毫厘间左手握住了钢剑的剑身，在全力的偏移之下，夜翼的剑尖扎入了他的左肩窝。 “我很抱歉，族长。”理查德的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而绷紧，他用尽全身力气阻碍着利剑的继续前进，然后从紧咬的牙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噗！夜翼猛的向后拔出了自己的钢剑，鲜血从明亮的剑身上淌下。 “这是怎么了？在演苦情戏吗？在杀死那些无辜者的时候你们也是如此惺惺作态吗？” 锋利的话语比利剑更伤人百倍。利维亚之刃的成员中已有人全身颤抖，就要无法继续站立。 “请夜翼族长稍稍息怒。”低沉的声音从洞**传来，是救赎骑士团的骑士长托拜亚斯。 巨人般的骑士走出阴影，然后恭敬的向女族长低头行礼。 一片利剑出鞘声连续的响起，随夜翼前来的猎魔人们全都持剑在手，压抑良久的他们在看到了一身救赎骑士铠甲的托拜亚斯后纷纷感觉到胸中的怒气有了出口。 “不如用你的头颅来平息我等的盛怒如何？”年轻气盛的哈格手持钢剑，大步流星的朝骑士长逼近。 “教宗阁下正在洞内等候您和白龙大师。”托拜亚斯没有理会持剑上前的哈格，而是继续直视夜翼，平稳的说道：“他说他会向二位解释这一切。” “想让族长大人只身赴险？你打的真是好算盘。”哈格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继续前逼。 夜翼抬起左手，制止了哈格的动作。 “救赎教会还有教宗？多有意思啊，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怎么解释。”女族长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然而她的声音里毫无笑意。 “族长！”夜翼身后的猎魔人中有人忍不住开口，显然不赞成她的冒险。 “里面只有教宗大人一个人。”托拜亚斯依然恭敬的向夜翼解释道，此时十数位全身披甲的救赎骑士从洞内步行而出，分列在洞口两侧。 从利维亚之刃成员的神情来看，骑士的话不似作伪。夜翼转过头来看向莫宁，后者向她点了点头。纵横间地数十年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缩和害怕。 “好，我就看看你们的教宗有什么好说的。”夜翼终于再次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对身后的猎魔人下了命令：“守住洞口，这里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托拜亚斯让到了一边，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夜翼和莫宁两人，不，是三人一起向洞内走去。 徒弟小姐非常自然的跟上了前面的两位猎魔人大师，好像自己也大名在列，信步往洞内走去。 “这位小姐，教宗大人并没有邀请您。”托拜亚斯伸手将她拦下。 “干嘛啊，我是老师的弟子，反正老师去哪里我也要哪里的！”安妮生气的鼓起了脸颊，想推开身高两米如同钢铁城墙般的骑士长。 莫宁回过头来，看见了死命想跟过来的徒弟小姐也是有些头疼。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对托拜亚斯说道：“我想你的教宗也不至于害怕这位猎魔人学徒。” 神裔有着非凡的自信，不认为有任何人能伤到他所要保护的人。 骑士长沉凝片刻，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三人转过身，然后走入了洞穴漆黑的巨口。 第51章 崩溃 夜翼、莫宁以及安德罗妮三人一同漫步往洞穴里走去。石壁上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然后投在了多有风化的岩石上。 “这个洞穴有人工开凿扩大的痕迹，以这种石质，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莫宁向夜翼说道。 “而且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夜翼也在仔细的观察，眼前的所见让她越发的困惑。这个隐秘的基地似乎不是刚刚启用，而是已经存在了数百年。 只有徒弟小姐还没心没肺的跟在他俩身后，好奇的看来看去。 很快，三人来到了第一个石厅。 明显最近有被使用过的铁笼让夜翼的眼中又燃起了怒火，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位教宗阁下，然后欣赏他最后的狡辩了。 “请往里边来。” 一个温和的男性声线从石厅后的通道中传来，声音被多次反射混响，显得鬼魅而无情，但至少为他们指引了方向。 听到了救赎教会教宗的邀请，他们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往内走去。 随着不断地向下深入洞穴，莫宁又开始感觉到了那种剧烈的厌恶感和危险感，他的表情不自觉的有些轻微的扭曲。 “里面有失心鬼，而且不少。”强自忍耐的神裔向夜翼和安妮说道。 不一会，第二个通道的出口也已经正在眼前了。 夜翼一马当先的率先走到洞口，此刻的她已经蓄势待发，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出手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通道的出口处，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个被火把照的极为明亮的巨大空洞。大量的实验桌和各种仪器器具摆满了整个大厅——其中有一张桌上有着一把粗大古朴的钥匙，分明和夜翼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石厅的四周拜访着几个书架，上面三三两两的放着一些明显上了年纪的书籍。宽广的空间被各式各样的杂物堆满，却没有任何类似床之类的生活用品。 一个满头银发的黑袍人正背对他们而立。 “欢迎三位光临。” 黑袍人转过身来。 三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依次跳下了数米高的通道口，落在了大厅里。 被绑在长桌上的十数个失心鬼们似乎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本来呆滞的它们纷纷开始暴躁的挣扎嘶吼起来。 夜翼已经完全忘记了去控制自己的表情，她不敢置信的继续前进了几步，然后满脸不可思议的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密集的黑色网络铺满了黑袍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昭示着这并非活人，而是一个失心鬼。 只见此人满头银发皱纹极深，虽然明显年过花甲，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他的左眼上有着一条巨大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他的左脸颊。 若是世界上不应该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么眼前的这位，恐怕就是猎魔堡的建立者，利维亚的先祖，最伟大的猎魔人大师： 杰瑞特·利维亚。 夜翼只觉得的一切有如梦幻，突然在这个满是罪恶沉淀的空间见到自己从小最为濡慕崇拜的偶像，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你，你是那个油画上的大叔？”徒弟小姐忍不住发声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猎魔堡正厅墙壁上的那副油画的话，”眼前的黑袍人开口说道：“那就是我。” 他的音色温暖，但是话语却毫无温度。 “那你不是四百年前的人吗？你也是神裔？可是你为什么要扮成失心鬼的样子呢？”安妮继续问道。 “我发誓，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失心鬼。”莫宁斩钉截铁的说道，无比强烈的恶心感和危险感从眼前的黑袍人身上传来，让他身上汗毛直竖。猎魔人的手掌不断的开合，他正用尽全力压抑自己拔剑将眼前的一切摧毁的冲动。 “你说的没错，神裔。我并没有扮成失心鬼，小姑娘，我就是。”黑袍人继续淡漠的说道，他看向了犹自不敢置信的夜翼：“不必惊讶，我出色的后裔，你眼前的就是创建利维亚家族的第一任族长，杰瑞特·利维亚。” “所以，您就是救赎教会的教宗？”夜翼开口问道，脸上满是荒谬。 “是的，是我在第二次从失心王都归来后，建立了救赎教会。四百年来，我就是教会唯一的教宗。”杰瑞特点头道。 “所以，是您命令救赎骑士团绑架民众，也是您命令利维亚之刃替他们隐瞒？”夜翼的声音带上了不自觉的颤抖。 “是的，我命令爱德华和托拜亚斯为我寻找试验品，同时也暗中会见了理查德，最后说服利维亚之刃为我提供帮助。”失心鬼有问必答。 泪水开始自夜翼的脸庞上划下，她不得不伸手倚着身边的实验桌才能保持站立。 “所以，您就是害死了四百多人的罪魁祸首。” “原来正是利维亚的始祖，正是我努力向之看齐的榜样泡制了这场屠杀。”夜翼失神的呢喃道。她只觉的自己的世界已经撕裂，她所信仰的，所崇拜的一切都在此刻如砂之塔般崩溃，碎散。 “虽然你的表达不准确，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确实是我所为。”对面杰瑞特的回应短而冰冷。 “所以，您一定是有苦衷的对吗？理查德说您的计划是为了人类的救赎，是为了治愈失心鬼，一定是这样的对吗？”往日威严无比的女族长此刻仿佛又变成了无助的后辈，她鼓起最后一丝希望，向自己的先祖问道。 “不，那是谎言，只是为了获取他们的帮助。” 真像简单而残酷，撕碎了夜翼的一切幻想。 “该死的，那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为什么你会要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 偶像的幻灭，信任的辜负，强烈的愤怒···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在夜翼的心中如同火山一般的爆发出来，烧毁了她的理智。 三十岁的猎魔人大师，失控的尖声叫到，她的情绪已然崩溃。 泪水从她的眼中不断的涌出，夜翼无助的靠倒在了身后的实验桌上，慢慢滑落在地。 她没有再等待先祖的回答，而是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膝盖里，抽泣了起来。 “为了我的最终的理想，为了人类的救赎，为了永恒的宁静。” 杰瑞特平静的看着他的后裔，漆黑的瞳孔里毫无波动，有如一潭死水。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东西了。” “如果你们想听，我可以说。” 第52章 老狼 残阳斜斜的挂在西北方的天壁上，燃烧着自己，给土地带来宝贵的光明。 仿佛透支了所有的血气，此刻，它的光是如此的昏黄，迷离之中又带有一丝暗红。 光线透过略有浑浊的空气，照在红褐色的残破城墙上，映出了墙砖缝隙中些微的色彩。 那，是干涸的血液。 宽阔的城墙如同死去的巨兽，静静的趴伏在地上，向两侧的辽远处无限的伸展。城墙内侧是古朴而破碎的城池，有些被毁坏的石砖从废墟内凌乱的洒落出来，横尸在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毫无一丝活气。 摩利尔，帝国的首都，失落的皇城，大毁灭的中心。 倦怠的风例行公事的扫过空荡的街道，带起了一些或红或黄的尘埃；数千年来，它们一直进行着这样的游戏，至今还未曾厌倦。 滋，滋，滋。 金铁与石头的摩擦声尖锐的划破了空气，从街道的另一头割来；然后，沉重而呆滞的脚步声不断的响起。 高大的骑士行走着，他身着腐朽破烂的铠甲，右手拖着巨大的双手战斧。已经被锈迹完全包裹的斧子不断的与地砖摩擦，将自己的呐喊远远的传了开去。 骑士的胸甲已经稀烂，只余几片看不出形状的金属片还勾连其上。他的左胸腔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其内没有心脏，只有纯净的看不到任何色彩的黑泥沉淀，然后蔓延充塞所有的血管。 感情和理智都已经远离了这具躯体千年不止，时光施加了最残酷的刑罚，但是最后的信念还是在不断的驱动着他，巡视与保卫自己的王都。 有些使命，死而不止。 风渐行渐远，他也停了下来。 戴着覆面头盔的头颅微微的右转，已经失心的卫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这是腐朽的机器突然的再次发动，骑士猛然跨出一步，双手战斧被高高的拉起，然后如同流星冲击大地般砸落在了房屋废墟的墙壁上。 墙砖崩裂，碎石飞溅。 一个身影自墙后横向翻滚而出，毫厘间躲过了这记隔墙而突然的攻击。 原本躲在墙后的潜伏者再无处可躲，完全暴露在了骑士的眼前。 这是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他的身形虽然还很健硕，但是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左眼上的疤痕昭示着他的身份。 正是晚年的杰瑞特。 此刻的白狼已经苍老不堪，再不复当年猎魔人大师威势无限的风光；仅仅是简单的翻滚，他的胸膛就如同废旧的风箱般不停的鼓动起来。 不同于他后世的那些晚辈，已经有着被先烈们踏平的道路来指引方向。在数百年后，一位猎魔人大师由于被魔药不断的强化身体素质，寿命往往可以接近百岁（虽然绝大部分猎魔人都没有老死病床的幸运）。 而现在，利维亚家族的第一位族长此刻仅仅年过六十便已风烛残年，老朽不堪了。 在杰瑞特最年富力强的岁月中，这位命运坎坷的猎魔人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太多的损伤——不仅仅是无数次的与魔物战斗所留下的满身疤痕，更是多次以身试药所导致的不可逆破坏。 再次勉强的后跃，躲开骑士全力压上的下劈，无力的老狼腿脚一软，竟然向后坐倒在地，一时间难以站起。 这是终结吗？他问命运。 高大的骑士站直身体，单手一振拔出了嵌在地里的长柄巨斧，就要再次攻来。 绝境中的老狼虽然衰弱嶙峋，此刻却依然不认命的龇牙。他伸手取出了腰带上的最后一支魔药，凑到了嘴边。 魔药的颜色有如猎魔人的头发，不多的药剂转眼间消失在了杰瑞特的咽喉。 撕裂的疼痛在白狼的体内平铺开来，仿佛要将他的全身揉碎。剧烈的喘息间，血液已经从他的嘴里溢出，流满了他的下颌。 曾经能够轻松驾驭三重高阶魔药的大师，此刻的身体状况却已经连一支“狼人”都很难承受了。 “呵呵。” 剧烈的破风声响起，与之合奏的是暮狼的哂笑。 轻轻抬头，视线再次交汇，本已暗淡的眼眸此刻却闪耀着银辉，满是峥嵘。 杰瑞特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便凭空跃起，灵巧的后翻准确的躲过了沉重的巨斧。 右手拔出了背后的钢剑，猎魔人抹去了嘴角不断流淌下的血珠，决绝的向前攻去。 好似那些无数次的曾经。 老狼迎着拔起的战斧，缩小着与骑士间的距离，然后通过一个妙到巅毫的侧闪，以前胸被划破的代价躲开了失心卫士的重击。钢剑快速的斜砍而下，正中骑士的面甲，瞬间将朽烂的覆面钢盔打的粉碎，并且在骑士枯干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刀伤。 名为狼人的魔药正在猎魔人的体内剧烈燃烧，透支着杰瑞特快要见底的生命力，瞬间修补好了他前胸的伤口。 兔起鹊落间，又是一轮交锋。快意久违的出现在了杰瑞特的脸上。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回； 恩洛斯王国化为火海的城市， 乡间母亲失去孩子后的悲呼， 被弗拉德亲王抽干鲜血的士兵······ 而后有短暂的亮色； 玛丽怯生生的第一次握剑练习劈砍， 长子在哭声中呱呱落地， 猎魔城堡边渐有民众汇聚······ 但终究暗淡； 被巴啃的残破的爱妻尸首， 突如其来的长子噩耗， 病痛中死去的利维亚亲族······ 生、老、病、死，人在凡尘不断的翻来覆去，不过如此。 他的剑势开始恣意放纵，他在渴求， 渴求死亡为他的绝望画上句号。 “哈哈哈！”老狼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在前进中顺畅的旋转起自己的身子，左手挥肘打开了骑士的巨斧，以侧肋被砍伤的代价靠近了对手的身侧，右手顺势一拉，便斩下了失心鬼的头颅，结束了它延续四千年的使命。 你没能杀死我，真可惜。 已经力竭的胜利者，晃悠着身子踉跄两步，右手丢开钢剑，左手捂着肋间的伤口，跪倒在了地上。 高亢的笑声渐渐低沉，然后转为难以分辨的呜咽。 风声中，这是失群的老狼最后的歌唱。 歌唱这绝望的世界。 寥廓乾坤，残阳隐没。 此刻，昏黄褪尽，只余血红。 天，地，城，一片肃杀，宛若应和。 萧萧， 瑟瑟。 第53章 新生 清晨的摩利尔一如往常的宁静。 或者说是死寂。 又过了一次轮回的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照亮了广袤的大地。 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失心的王都中蒸腾而起，如同袅袅云烟，不知其所终。 油尽灯枯的杰瑞特正靠在一处矮墙下，享受着难得的沉眠；但是灿烂的阳光不知好歹，硬是要将他弄醒。 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人体内已经没有更多地生命力可以榨取，即便是效力强劲，活死人肉白骨的狼人也无法完全修补好他侧肋的伤口，只能勉强将其愈合结痂。 温暖的阳光轻抚着老狼的皮肉脸颊，让他有些发痒的咧了咧嘴角。 众人传说，帝国曾与神明们对垒，维持数千年不败。所以杰瑞特再次前来摩利尔，希望能够在这辉煌帝国的失落首都中寻求痛苦的解药——正如他当年在此寻找能带来力量的魔药。 是的，他想要摆脱痛苦——就是如同此刻他的左肋不断传来的那种感受。 杰瑞特的人生已经太久了，久到充斥其中的尽是些悲伤的重复，久到他自己都心生厌烦。 爱别离。 怨憎恶。 求不得。 人就是如此，快乐的时光总是如同天边的流星，绚丽的一闪而过；而痛苦则相反，历久弥新，隽永的过分。 猎魔人大师有出尘绝艳的天赋，坚不可摧的意志；他的双脚丈量过新陆的每一片土地，无数的悲欢离合在他的眼底积淀，转化为世事洞明的阅历。 他有最宏伟的愿，给他最强大的力。 他独自一人探索这无人生还的绝地，获取了魔药的配方记录；他单枪匹马终结第四家族的牢固统治，带给间地新的救赎；他孤家寡人建立起朝阳般蓬勃新生的猎魔堡，予人民以保护。 但是命运告诉他，这些都不是答案。或者说他终究太过脆弱，未等到黎明的到来便在最黑暗的时刻濒临崩溃。 老狼缓慢的动作着，慢慢收紧自己酸疼的肌肉，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纠缠他多年的那些负面情绪似乎有所消退，他仔细的体味，感到自己的思维不再那么不可约束。 是啊，最怕不过回忆。他想着。 杰瑞特慢慢的走着，从踉跄到渐渐顺畅。他沿着古老的街道一路前行，无目的的继续探索。 猎魔人甚至忘了捡起昨日丢在地上的钢剑。 好在他的运气不差，并没有如同昨日般再次遇到矢志不渝的骑士。 时间临近中午，杰瑞特从昨晚起至今滴水未进，他的嘴唇有些微微的发黑，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缺水。 思绪越发的平静下来，猎魔人如同被设定好的机械般向前漫步，沉浸在了这种许久未有的安宁里。 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在远离，他终于可以不用再被逼迫着去想起他用尽办法想要遗忘的曾经。 不知不觉，长长的街道已经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座坍塌了一半的拱桥，石质的桥身两侧有着雕刻精美的围栏，虽然被风化侵蚀了面容，但依然可以让人赞叹曾经雄霸一时的帝国高超的审美与设计。 猎魔人大师，摇摇晃晃的走上了桥，然后，他听到了桥的另一端沉重的脚步声。 身着玄色重甲的骑士从拱桥的对面缓步而来，他左手持着满是锈蚀的长剑，右手稳稳的举着一面依然明亮的骑士盾。 盾面上是两柄交叉的魔杖托举的皇冠，杰瑞特知道这象征着伟大的帝国皇帝和智慧无穷的大导师艾尔德里奇。 这是我的终点了，老狼想到。 没有悲伤，没有遗憾，居然什么都没有。 他继续缓步朝桥上走去，仿佛未曾看见缓缓提速的骑士。 高大的黑骑士开始加速，钢铁战靴踏在地上好似雷鸣。 举剑，横斩。 锈蚀的长剑狠狠的“撞击”在了老狼的胸膛上，终于寿终正寝，自剑柄处断成两截。 但是毫无力气的杰瑞特已经连这样的攻击都无法抵抗。他身子一软，便从拱桥的正中倒了下去。 桥下或许曾经是河流，但如今早已干涸，只露出深深的河床，离桥面大约二十米。 叱咤风云的利维亚初代族长好似飘零的落叶，最终摔在了桥底，激起一声闷响。 桥面到桥底的距离应该是超过了黑骑士的感应，已经失心的卫士转过身躯，继续朝前巡逻。 剧烈的碰撞至少折断了猎魔人的五条肋骨，脏器的破裂使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流淌而出，甚是骇人。 但是杰瑞特的内心此刻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情绪从他的身上缓缓的抽离，猎魔人的唇色更深了。 杰瑞特仿佛受到了命运的指引，他用完好的双手支起了身体，然后朝桥底看去，好似身上的疼痛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那是一抹纯净的黑色。 拱桥最底端的一个凹坑中，盛着一泓黑色的液体，其液面不断升腾，飘散出黑色的丝缕。 猎魔人只觉得困扰自己，让他在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的所有情感都被这片黑色的小湖所吸收中和。他的脑海此刻一片澄清，思路清晰无比。 杰瑞特贪婪的思考着，所有纷乱而嘈杂的念头都被隐去，只有最初和最终的愿望被强烈的凸显——我要解决这种无休止的痛苦。 我的痛苦，间地的痛苦，所有人类的痛苦。 他站起身来，走近这片直径不过两米却好似无垠的空虚，久久的伫立着。 这就是深渊，是那最初的黑暗，是那最终的虚空。它，也只有它，能够包容生灵一切的欲望，一切的情感。 猎魔人心中升起了生为人最后的明悟。 那个被心中的悲悯和绝望压的崩溃的杰瑞特已经死去，此刻站立着的是一具只被使命所驱动的机器。 黑色的网络开始在猎魔人的脸上疯狂蔓延。 他失去了心，但是换来了不惧时光的钢铁意志。 正午的天空湛蓝而清澈，阳光没有分别地照耀着这片长久无人生息的新陆最南端。一匹奔驰的骏马正撒开四蹄，掀起一阵阵的尘土，载着身上的骑士往北狂奔。 欲望只是负累，情绪更是多余，坚强的意志或值得留存，混沌的思绪便不如舍去。 我所深爱的人们，我将给与你们永恒的安宁，无尽的生命，以及无法被打扰的平静。 这就是我杰瑞特·利维亚所应该付之一生的使命。 这就是我许给你们的救赎。 第54章 侵蚀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十年-八月七日 我在此次的摩利尔探索中找到了问题的答案——那是一种纯洁、宁静的黑色液体，就像是传说中包容一切的深渊一般。我将这种黑色液体命名为深渊之血，希望能够从它的身上找到出路。 不过由于此次没有合适的容器，我只带回来一瓶渊血。 在从摩利尔返程时，我已经注意到了身上的血液逐渐转黑，现在我的皮肤下满是黑色的纹路，正与那些失心鬼相同，我想我很可能也成为他们的一员了。 从此次进入摩利尔并且在用掉最后一支狼人后，我就觉得原本纷扰难堪的情绪都在消退，整个人都变得冷静了下来。然而随着这种进程的加深，在前往间地的返程中，我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了。 阳光不令我温暖，泉水不令我清凉，大地不令我踏实。 只余热，冷，触感而已。 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只剩下它们客观的存在，再无其他。 好在，我还有我的理智和我的愿望。虽然无法继续感受到爱，但是我依然知道我必须爱那些人们，必须用我的发现解决他们的痛苦；这是该让我庆幸的，虽然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庆我之幸了。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十年-十二月三日 如同其他的失心鬼一般，我的身体也在不断的进行变化。 及至昨日，我的左胸口上满是裂纹的皮膜已经完全破裂，留下空无一物的内里。正如同我在摩利尔见到的失心骑士们，我也失去了我的心脏，只留下淤积满已经成泥状的黑血。 我把这个失心的过程称为“黑化”，这第一是形容我的血液，第二则是我的情绪。 是的，感情如今已经完全离我而去，原本远远的了望越来越繁荣的猎魔堡似乎还能给我些微的温暖，但是此刻我可以完全确认，再没有东西能够扰动我的心了——因为我已经不再拥有它。 但是奇怪而幸运的是，到了今日，我依然保有理智，能够思考——甚至冰冷的脑海让我的思维更加的敏锐和迅速。 刨除了所有的杂念后，我的脑海里只有那些真正我必须去完成的事情。 我想我需要建立一个新的组织，这能在家族之外为间地提供另一层保护，同时也能方便我的一些行动。 脊背山周围还是有很多危险的魔物，我应当去肃清他们，这样才能不让进入森林的人们遇到危险。 如何实验渊血的效果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我绝不能在其他人类身上使用，毕竟我不能允许自己对他们造成伤害。同时，我现在也只保有了一瓶样本，恐怕并不足够完成我的研究。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十一年-二月十一日 花费了大约一个月，我再次从摩利尔返回了间地。那位强大的将军堵塞了前往上城的道路，我无法继续前进探索。不过好在这次我带回了一大罐的深渊之血。 现在想来，我是被之前脑海中盘旋的诸多事项影响了判断。我只需要抓住最重要的矛盾来努力就好，很多细枝末节并不需要太过考虑。 新建立的组织名叫救赎教会，希望它能够和我一起为间地的人们带来救赎。 我应该也会和其他失心鬼一样，能够抵御时光的侵蚀，这是很好的；只有如此，我才能最好的照料我所爱护的生灵，并寻求痛苦的解药。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十一年-四月十七日 实际上，虽然已经不再被曾经让我濒临崩溃的软弱困扰，但是我的思路还是没有逃出黑化前的桎梏。 我的研究是为了所有人类的终极利益，所以我完全可以停止此前让我束手束脚的自我束缚。 我不能去伤害那些善良的人们，因为我应该爱他们，我寻求解药的目的也是为了帮助他们。不过，其他的那些恶人却不同，他们的存在本来也给他人造成了困扰。 用这些人做样本，我完全可以一举两得的既维护了间地的安宁，又让我能进行我的实验。 这些事也可以让约翰一起帮我，作为大主教的他嫉恶如仇，一定能极有效率的完成这项工作。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十一年-五月二日-实验一 向一号样本口中倒入了约一口深渊之血，样本瞬间完成黑化，同时双眼变红。 好在样本似乎依然没有体现出攻击性。 此次的实验太过浪费样本——虽然这是个该死的罪犯——同时也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引以为戒。 ————————————————— 日志-钢铁王朝历-五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实验三十七 在二十多年间，反反复复的往来摩利尔和间地后，我终于将桥下的所有残余的深渊之血转移到了洞穴基地最深处的石坑里，纯洁的渊血在此组成了一个小湖，我或者可以称它为“深渊”，虽然它的规模确实比较小。 鲁道斯的性格沉稳，但是也很可靠，是和约翰一样的好助手。 样本四十被放置在深渊外的三米处，我同时与他进行着不间断的言语交流。不过，这个距离似乎太近了，样本失心速度非常快，大约两分多钟后他便完全失去了情绪。 很遗憾，和之前的三十九个样本一样，样本四十似乎在失心后也立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或者我是不同的？这让我很“困惑”。 此外，我应当注意分工，那些猎魔的工作其实没有我亲自从事的价值，我应当交给鲁道斯。 ————————————————— 日志-钢铁王朝历-六十九年-十月一日-实验七十二 样本一百零一在摄入一滴深渊后瞬间完成黑化，同时亦没有表现出任何理智。 通过多次实验反复验证，人类似乎摄入任何剂量液体化的渊血都将瞬间失心，并黑化。 鲁道斯在对抗蜥蜴人的战斗中战死了，这应当令我惋惜悲痛。 他为间地人民而死，死得其所。 ————————————————— 日志-钢铁王朝历-八十一年-十二月十六日-实验一百五十三 从共计七十个样本统计来看，极少数心中有强烈欲望的样本将在完全黑化后依旧保留思考能力。 样本一百三十八，女性，是一位失去了亲子后不断掳掠并杀死其他幼儿的母亲。她在完全黑化后依然保留了理智达到了第四十二天。 如此看来，并不是我特别，而是黑化的过程也在不断的剔除人们心中浅层的欲望。只要是有真正重要心愿的人类，就能在黑化后保留理智。 这应该是令我振奋的。 通过沟通，我了解到黑化后的一百三十八号样本已经不再有伤害其他幼儿的冲动，她的所有念头都围绕着如何找回自己的亲子。 在第四十三天开始一百三十八号样本不再能够思考，但依然本能的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第七十八天后一百三十八号样本才失去这最后的欲望。同时，她的双眼也转变为此前的大多数样本最后的红色。 我将双眼变红，完全失去欲望的阶段称为完全深渊化。所以，在黑化后，失心者应该会继续深渊化。我假定这个过程会让人逐渐的失去欲望；不过，关于理智的留存与否，我还是没有头绪。 脊背山和猎魔堡附近的恶人越来越少了，这给我的进度带来了影响。 有些难办。 ————————————————— 日志-钢铁王朝历-二百五十六年-一月二十六日-实验一百八十七 从样本二百一十来看，完全黑化后的失心鬼并不会全都追逐活物。 看来只是饥饿为最强烈欲望的样本才会持续追逐血肉。样本两百一十在完全黑化并失智后依然到处寻找，似乎是在寻找其走失的妻子。 此间，他并没有试图伤害就被关在边上的样本两百一十四。 今日再想来，我竟然蹉跎了近二百年，实在是愚蠢不堪。 我当然是应当爱所有人们的，但是最为重要的是尽快的解开渊血的秘密，为人类带来救赎。这才是当务之急。 我居然长期的纠结在是否使用普通民众作为样本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我的爱人之心，应该落在大处，而且提早失去无用而有害的繁杂情绪，对样本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应当与多萝西谈一谈，将新的计划及早的提上日程。 ————————————————— 日志-钢铁王朝历-二百六十三年-七月五日 似乎只有极少数的意志坚强或者保持有强烈愿望的人类可以长时间的在完全黑化后依然保留思考能力。 看来人类的大部分愿望并不像他们平时一直认为的那么强烈。 这是可以理解的，人们的生活绝大多数部分本身就没有意义，他们只是在被自己的本能和情绪牵引。如此无用的存在着，却要受到各种痛苦漫长的折磨，这实在应当让人感叹造物主的残忍。 最具有悲悯之心的救赎骑士长安德烈黑化后截至今日保留理智共三十七年。没想到，最与我类似的倒不是我投入大量时间的那些样本，而是被蒸腾而出的渊血逐渐感染的骑士助手。 ————————————————— 日志-钢铁王朝历-二百七十年-九月十一日 多萝西今日在洞穴外的山脊上自裁了。 没想到她居然无法理解我的实验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这真是让我不敢置信且难以理解。看来，太多无用的念头和软弱还存在于她的身上。 可惜，我未能用渊血提前结束她的痛苦。 ————————————————— 日志-钢铁王朝历-二百七十一年-三月二十日-实验三百二十 完全深渊化的样本至今共四百二十三例无一例外体现了强烈的对生灵攻击性，由于这些样本对生灵表现出的歇斯底里，我只能将他们处理掉，这实在是应当让我心痛的，毕竟他们也该被我所爱。 现在看来这种完全深渊化后的攻击性并非是由最后残留的欲望驱动；他们在完全深渊化后似乎转变为了另一种东西。 这是否说明失心与深渊化并非是对生灵痛苦的最终拯救？ 这是重要的问题，我需要好好的思索，谨慎的判断。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百六十四年-八月九日 我之前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转化成什么重要吗？只需要能解决痛苦就好。 这九十三年我简直是在虚度我的光阴，虽然它是无限的。 好在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的意志越来越坚定了。只有解决人类的痛苦才是我最重要的使命。 当然，我也应该始终有爱。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百八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实验五百七十九 样本六百九十一在今日完全深渊化。 我基本摸清了人类被渊血转化的全过程。 定义，如下。 黑化：血液开始由红转黑，开始失去情绪。 完全黑化：左胸口皮肤消融，心脏完全消失，不再具有任何情感，但依然保有智能。 失智：在完全黑化失去情感后，欲望也将开始逐渐消失，但是依然能够思考。当仅剩最后唯一的愿望后，心中再无波动的失心者将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但是其躯体将会继续被最后仅存的唯一意志驱动，直到完全深渊化。 活尸化：在完全失智后，失心者的躯体将会逐渐干枯，好似活尸。 完全深渊化：在完全干枯化后，突然双眼变红，完全失去意志。此阶段开始，失心者将对一切活物发起疯狂的攻击。 我已经再次迈出了一大步。接下来应当全力研发能够最大化渊血作用的药剂，如此才能为所有的人类解决痛苦。 我似乎越来越少想到其他的东西了。这也很好，可以让我更多地聚焦在最重要的事上。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百八十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实验七百二十一 爱德华真是非常得力的下属，孤儿出身的他有着足够的阅历已及对人生足够的了解来理解我的宏愿。 在他和托拜亚斯的帮助下，这几年的实验速度比前几百年显着的提升了。 不过失心魔药的开发依然不很顺利，此次共计十一种材料的魔药试验型在标准计量的深渊之血匹配下，依然只能开始共计十一人次的黑化。 ————————————————— 日志-钢铁王朝历-三百九十年-八月八日-实验一千零四十三 第二百十四号主材暗黑龙涎的表现远超预期。理想中的成品应该能在失心者体内持续转化，将其全身血液化作新的失心魔药。 如此我才能摆脱越用越少的深渊之血的限制。 随着计划的进行，我的意志越来越坚决，心念越来越纯粹。 只有我所渴求的救赎，只有给人类痛苦以解药这一件事值得让我投入时间和心神。 虽然失心魔药的开发已经马上就要完成，但是在失心王都获得的暗黑龙涎已经全部用完了。 我只有回猎魔堡一趟，取出我在第一次南下冒险中获得的那一瓶样本。 第55章 辩论 杰瑞特轻轻合上手中的笔记，将之放在身边的桌上。 “这就是我寻求答案的整个过程。如今，所有的人类已经迎来了他们的救赎；你们，我最优秀的后裔，强大的神裔，还有你，可爱的小姑娘，我希望你们能够提供自己的力量，帮助我为所有的人类解脱他们的痛苦。” 杰瑞特用自己平直的声线继续说道。 “你在做梦吧，你这个大魔头！你居然想我们帮你杀死所有人？”安妮听完对方的请求，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不待对方继续开口，就大声的否定道。 “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杀死所有的人类呢？”杰瑞特看着一头火红短发的小姑娘，认真的发问道：“这是我最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你要把所有的人类都变成失心鬼，这难道不是要夺走大家的生命吗？”徒弟小姐只觉得荒谬。 “你是这样认为的。”杰瑞特微微颔首，双目与安德罗妮对视：“你觉得究竟什么是生命？” “如果一个人类失去所有的情感，他还活着吗？我曾听说在恩洛斯王国有一个男子从房顶上摔下，被石头砸破了颅骨伤到了脑子，自那以后，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你认为他还活着吗？” “他当然还活着啊。”安妮翻了个白眼，觉得对方欺负她年纪小，专挑弱智的问题问她。 “那如果一个人在失去了感情后又同时失去了普通人的生理特征呢？譬如你面前的我，或者我以前的助手安德烈骑士长，我们失去了感情，同时也不再呼吸，不再需要饮食，甚至连心脏都没有，你觉得我是死人吗？” 杰瑞特非常的耐心，似乎很愿意与徒弟小姐继续辨析。 “你吗？” 眼前的白狼虽然皮肤密布黑色并且已经失心，但是看着他不疾不徐思路清晰的说话，安妮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他是个尸体。 “就算是活着吧。”她勉强的回道。 “那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感情，失去了活人的生理特征，又失去了所有欲望，他还活着吗？”杰瑞特再次抛出问题。 “我曾到访过狮心联邦东边，新陆最东方的低语森林，那边有些精灵的智者效法自然，认为是心之动带来了生灵的局限。他们按照致虚、守静的原则在树下静坐，可以几十日乃至几年不吃不喝不动，期间甚至断离了脑中所有的欲望，你觉得那时的他们活着吗？” “啊？”安妮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瓜，仔细的想象白狼描述的景象：“他们既然只是暂时这样，那当然算活人了。” 杰瑞特点了点头，似乎赞赏徒弟小姐的判断，然后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如果像是失心王都里我所遇到的那些黑骑士，他们失去了所有活人的一切，甚至已经不会思考，但是在无尽的时光中他们心中最后也是最坚韧的意志依然在驱动着他们的身躯。” 杰瑞特顿了顿。 “你觉得他们死了吗？” 失去思维亦无法阻止他们履行职责的骑士吗？安妮想着，心中油然升起了崇敬。 她实在无法说这些伟大的战士已经死去。 “不算完全死了吧···”安妮答的有点勉强，她用右手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右脸颊，说道：“但，也差不太多唔。” “我曾遇到被杀死后，尸体被咒术师支配，依然能够如正常人般动作的傀儡，你觉得他们死了吗？”杰瑞特问道。 “这个百分百死了唔。”安妮这次答得很快。 “那什么是生命和死亡的界限呢？你说了不是躯体的动作，不是情感的感知，不是欲望的驱动，那是思考吗？” “我已数百年未曾睡眠，也未曾做梦，但是我依然记得我失心前常常会在熟睡后产生迷离、荒谬的梦境。那些梦境能代表我真正的思考和我的意志吗？” 安妮只觉得自己此刻在和对面的大魔头比拼智慧，她自问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自己和老师的脸：“当然不能，梦里的东西都会幻灭消失，乱七八糟的，等白天醒来人就常常不记得了，怎么能代表人真正的意志和思考呢？” “那普通人的生活呢？他们每日如同蝼蚁般忙忙碌碌，无非是为了饱腹或者繁衍，在各种浅薄的欲望和外界因素的引导下做出如在幻梦中般迷离荒谬的选择。他们的这些行为无法隽永的存在，亦不会有任何生命最终记得。” 杰瑞特好似在问自己：“这些是能代表生死界限的意志和思考吗？还是转眼便会破灭的迷梦呢？” “让纯净的深渊之血洗涤去那些无足轻重的幻梦，然后只留存下最真实的能与时光对抗的愿望，这难道不是让生命真正的去芜存菁吗？” “无论伟大或平庸，深渊之血将解脱生灵不止歇的痛苦，赋生灵以无尽的时光；然后沉淀出最宏大的愿望。” “这难道不是所有人类的解脱吗？” 白狼的声音依然磁性，但却毫无曲折，此刻他娓娓道来，平铺直叙，反而更是显得客观中立、不偏不倚。 徒弟小姐飞速的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瓜，仔细的斟酌着对方的话语与逻辑，只觉得好像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左思右想还是无法，只好侧过小脑袋，看向自己的老师。 莫宁一直安静的听着猎魔人始祖的话语，始终没有插言。此刻看到安妮求助的目光，只是简单的说道：“喝下那失心魔药，变成失心鬼。” “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废话，我当然不愿意了唔！醍醐灌顶之下，徒弟小姐只觉得自己被大魔头的言语绕昏了头，恼怒的看向了杰瑞特。 “你觉得我刚刚的所有话语里，哪句有问题呢？”杰瑞特只是继续问道。 “我，唔，我···”安妮绞尽脑汁只觉得也说不出什么来，不由得恼羞成怒。 涨红了脸的徒弟小姐鼓起了自己的脸颊，弯弯的月牙儿眼睛生气的瞪的滚圆，就连上面的小眉毛都倒竖着。 她转过头来，对自己的老师说道：“老师老师，我们不要和这个邪恶的家伙说话了，赶紧动手吧！” 果然不愧是红男爵的女儿，一样是脑子长在剑刃上，一遇到难题就让武器代替自己思考······ 莫宁心中不由的想到。 其实心中不断翻涌着厌恶感的神裔早就想动手，只是顾虑到一旁夜翼的状态，才始终克制，没有轻启战端。 他不由的看向了夜翼。 第56章 压制 “呵，够了。” 夜翼有些憔悴的声音响起，她从膝间抬起头，眼睛还非常的红肿。 她用双手撑在地上，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右手握住了身后的剑柄。 “虽然你支配着杰瑞特·利维亚的躯壳，但我知道，在内里，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残缺的怪物。你貌似能够像常人般的思考，但是你的思维已经被完全的扭曲了。” 利剑被抽出了剑鞘。 “让我替你解脱吧，我的先祖，我将会竭尽我的力量，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祭奠。” 夜翼左手在腰间取出了一支猎魔人魔药，药剂瓶分为三层，精巧的装着三层不同颜色而又不混杂的药剂。 银，金，红。 狼人，大狮鹫兽，血魔。 正是三阶猎魔人所用的三重高阶魔药中的经典组合，杰瑞特倚之以抗弗拉德亲王的那三种药剂。 夜翼一口将魔药喝下，然后左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微微低头片刻。 而后，再抬起头来的她脸上已经呈现出三色的脉络，她原本棕色的眼眸如同光源般明亮，目光直直的刺向对面的白狼。 “服下雷霆，安妮。” 莫宁简短的命令道，然后拔出了自己的旷野之息。 清亮的剑鸣在空旷的洞**不断的折返往复。 “从背后的通道出去，然后通知外面的人，谁也别进来，包括受伤的理查德。” “啊？老师这样我们不是临阵未战先减一员大将了吗？”徒弟小姐刚刚踌躇满志的服下了雷霆，拔出了维吉尔；听到此言只觉得反差太大，有些难以接受。 大将··· “快去！”莫宁沉下了声音。 “哦。去就去，凶什么嘛。”徒弟小姐委屈的吐了吐舌头，听话的插回长剑，然后在魔药的强化下，回头一个助跑蹿跃，就扒拉到了数米高的通道口，单手发力灵巧的翻了上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白狼的视野里。 “夜翼，我的后裔，你虽然不能理解我的理想，但是确实是一位惊才绝艳的猎魔人。你在这个年纪就能够如此轻易的驾驭这三种魔药，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当年同时期的水平。” 杰瑞特出言感叹道，虽然他的语气依然毫无波折，没有任何情绪。 白狼也在腰间的猎魔人腰带上取下一瓶带有三种相同颜色的药剂瓶，然后将之喝下。 不过与夜翼不同，三种强力的魔药似乎没有给杰瑞特带来任何的负担，他依然保持着失心鬼的模样，只是全身肌肉更加坚实的隆起。 杰瑞特转过身，右手小心的抓起了身后实验桌上的一瓶黑色药剂，然后打开盖子，将之喝下。 他的眼神有些微微的失焦，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这就是我所研制完成的失心魔药。”他回过身，对夜翼和莫宁说道：“果然，只有最为坚毅的意志才不会被时光腐化，也才值得留存。” “从此刻起，我的血就是人类的最终救赎。” “放你的狗屁！”夜翼摇着头，嘴角哂笑。她突然的启动，一步迈出，然后右脚重重的踢在面前厚重的木质实验桌上，将之踢得旋转飞起，雷霆万钧的朝白狼砸去。 杰瑞特淡漠的面对袭来的数百斤重的“炮弹”，毫无动作。在即将被砸到的瞬间，他才挥出左手，重重的拍在高速旋转的实验桌桌面上，将之硬按落地。 砰然巨响，震彻石室。 落地的木桌激起了大量的尘埃，将白狼的身影遮蔽。 然后下一刹那，重重烟尘就被高速飞驰的人影撕裂，夜翼紧随木桌其后而至，此刻她利用自己的巨大动量，再次一脚侧踹在实验桌上，将之朝对手压去。 在血魔提供的强大夜视和动态视力下，杰瑞特也捕捉到了后裔的动向。他高高的跃至空中，凌驾于腾起的尘埃之上，完美的躲过了飞驰的长桌。 但是他的对手不止夜翼一人。 完美配合的莫宁在夜翼启动后已经冲出，此刻他身在空中，一记飞踢，正中无处借力变向的白狼胸膛，将他狠狠的击飞。 杰瑞特无法自控的朝石厅墙边的书架砸去，然后将其撞得粉碎。他不顾嘴角溢出的浓稠黑血，起身抓起了原本侧靠在书架边上的长剑，利剑铮鸣，顺势出鞘。 经历过无数战斗的猎魔人始祖左手将剑鞘奋力朝持剑冲来的夜翼掷出，如同无羽的利箭。 夜翼保持自己的全速冲锋，双手持剑，一记下劈斩将射来的剑鞘斩为两片。女猎魔人大师顺着这劈出的剑势，回旋身体，再次劈下了极为舒展第二剑。 但是杰瑞特毕竟有着更加强大的素质。 白狼迎着对方势在必得的进攻进步上前，双手挥剑格挡，轻松的将自己后裔竭尽全力的斩击偏移至右边，然后沉下左肩猛烈冲撞，将夜翼撞的直飞开去。 兔起鹊落间，不过三秒钟而已。 莫宁站在石厅的中央，双手伸出，将夜翼接下，受到重击的后者已经嘴角溢血。 只不过是鲜红色的。 炽烈沸腾的战意混合着愤怒在夜翼的眼中熊熊燃烧。她完全没有在乎刚刚受到的创伤，再次加速朝她的先祖攻去。 横向的剑势拉出了绚丽的银色残影，在三重魔药加持下的夜翼可以斩出迅捷无匹的剑光，但是站在石壁边似乎避无可避的杰瑞特竟然双腿发力，后跃而起，在墙壁上连续数步，将自己升到了数米高空中。 夜翼的攻击再次落空了。 杰瑞特脚踩石壁，将双腿上所有的肌肉的压榨到极致，掠过夜翼，如同旋风一般朝石室中间的莫宁吹袭而去。 手半剑狭长的剑身重重落下，与旷野之息首次交击。 剑鸣回荡，经久不息。 莫宁的嘴角擎上了一丝笑容——使用魔药数量远超夜翼的猎魔人先祖确实有着比后辈更强的身体素质，但是依然比不上神裔。 莫宁双手发力前压，轻松将白狼迫退数步，然后顺势重斩，全力下压之下竟然直接将横剑格挡的杰瑞特单膝压倒在地。 咚的钝响之下，石质地面也被压出了一个破损的缺口。 恰在同时，杰瑞特背后的夜翼也再次呼啸而至，长剑猛然向他的背心刺去。 毫厘之间，白狼通过背后的风声准确捕捉到了夜翼的剑势，他回转身体，用自己的左手妙到巅毫的握住了长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手掌，滴下了不断氤氲出云烟的黑色血液，在咯咯咯的金属与骨骼的摩擦声中，长剑被迫停了下来。 莫宁上步转髋，右膝猛然顶出，正中转过头来的杰瑞特的下颌，在骨骼的破裂声中，白狼被神裔击飞，砸碎了一张结实的长桌，重重的落在洞穴通道的下方。 莫宁与夜翼的组合，将杰瑞特完全压制。 第57章 逆转 杰瑞特侧过身体，单手将自己撑起，他的身上传来轻微的骨骼摩擦声，这是狼人和血魔在齐心协力的修复他断裂的下颌骨和胸骨。 到他站直身体时，白狼左手手心的深深伤口已经复原。 “了不起。”利维亚家族的建立者赞叹道：“不愧是近百年来声名让我也有所听闻的白龙，确实是我的人生中少见的强大对手。” “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们，你们阻止不了我。”杰瑞特平直的声音说道，似乎在宣布一个事实。 “惟愿你们也有隽永的意志能够在深渊之血的洗礼下亘古留存。” 白狼再次在腰间取下一瓶药剂，依然是三层三色。 灰，浅绿，棕。 石巨人，双足飞龙，巴。 杰瑞特微抬头颅，将药剂灌入嘴里，期间，他没有感情的双眼依然直视着对面的神裔。 没有那日托马斯服下巨人后江河奔流般的血液流动声，也没有雷鸣般的呼吸声。此刻的白狼早已失去了生理特征近四百年，哪怕是前无古人的六种魔药合流，也没能为他带来任何的负荷。 失心鬼连心脏都没，何惧毒性？ “巨人，双足飞龙，巴···这不可能！”夜翼今日已经受到了太多次冲击，但是面对有人可以同时使用六种高阶魔药的景象，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恐怕是世界上第一个六阶猎魔人。 这就是白狼，是他在四百年前取回了第一份魔药的配方资料，是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猎魔人，是他建立了第一个猎魔人家族。 如今，也是他，成为了第一个六阶猎魔人。 除他之外，世上甚至还没有人类能同时使用四种高级魔药。 直到听到身边夜翼难以置信的喃喃声，莫宁才知道棕色魔药的名字，然后他亦意识到了即将要直面的挑战。 莫宁的绝对力量大约与一只健壮的雄性成年大狮鹫兽相当，由于他远小于后者的体重，故而可以在速度和灵活上碾压它。 四种高阶魔药是神裔之前曾经尝试的极限，虽然依然没有能很好的增幅他的能力，但是已经在毒性上给与他的身体不小的负荷。 出于谨慎，也同样是没有必要，他没有试过五种药剂齐用。 然而今天，他终于见到了自己也未曾触摸到过的力量层次。 杰瑞特的身躯迅速膨胀，达到了近乎三米，灰色的硬化皮肤覆盖了全身。他的皮甲，上衣以及长靴都被撑裂破碎，只余遮掩到大腿的裤子。 原本的双手长剑在他手上，此刻已经成为了一把短剑。 而后，更加可怖的变异正在继续，在皮肉的剧烈撕裂声中，猎魔人始祖的背后伸出了一对翼展五米的雄伟羽翼。棕色的翎羽根根锋锐，如附煞气。 六阶强者，恐怖如斯。 “结束了。” 白狼轻轻的宣告。 然后撞击声就在石厅正中剧烈的轰鸣起来。 ——————————分割线———————— “啊！”安妮被突如其来的轰鸣吓的一个激灵，没有心理准备的小姑娘差点跳了起来。 “这不会是塌了吧里面？”哈格也被突然响起的雷鸣声吓了一跳。 “你不打算进去帮帮你的教宗？”一位约莫三十几的壮硕猎魔人对沉默的如同岩石般的托拜亚斯挑衅道。 显然，等待在折磨着洞外猎魔人的神经，他们也渴求一场战斗来麻痹自己。 “我只服从爱德华大主教的命令，大主教命令我帮助教宗阁下，我才如此做。”高大的骑士长无动于衷，只是用岩石般粗粝的嗓音回复道。 “我们需不需要进去看看？”赛瑞尔一直在不停踱步，显得非常担心；他转过身向理查德长老问道。 他当然不是为了活了四百年的杰瑞特担心。 “是啊是啊，万一老师和夜翼姐姐正需要我们的战斗力呢？”安德罗妮听到此言，弯弯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显然，徒弟小姐非常想要发挥自己的作用。 “白龙说过让我们不要进去，一定是判断我们帮不上忙。”理查德上身的皮甲已经脱下，左肩窝被白色的绷带包扎起来，但是依然不断的渗出血色。大量的失血让不再年轻的长老脸色苍白，非常萎靡。 “如果他们需要，会呼叫我们的。” “哦。”安妮只好应道，然后鸡贼的乘大家不备，朝洞穴的阴凉处走去。 场面再次的沉默了下来。 ——————————分割线———————— 莫宁像纸片一般被重重的抛飞出去，撞在了石厅最深处的石壁上，把身后坚固的岩石压的粉碎。 鲜血从他的口里喷出，染红了面前的地面。 巨大的冲击力将莫宁的胸肺挤压至极限，所有的空气都被强制的挤出，以至于不断咳血的猎魔人一时有些窒息。 我已经多久没有受到如此重创了？莫宁在内心问自己。 被莫宁在电光火石间横推出去的夜翼由于事发突然，甚至没有把握好自己的平衡，她艰难的在空中旋转自己的身体，余光瞥见身后的白龙大师被一个巨大的白影炮弹般击中。 狂风姗姗来迟，将两侧的实验桌上的仪器全部吹飞。 哪怕是血魔的出色动态视力也没有提供任何的示警，三重魔药巅峰状态下的利维亚当代女族长第一次发现有自己完全无法反应的攻击。 可明知不是对手的夜翼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她看到了石厅另一侧的莫宁从石墙上滑落在地，狂喷鲜血，知道此刻只有自己才能为他争取时间。 夜翼像最快速的猎豹，敏捷的加速然后持剑向巨人的后背劈去。 正所谓以卵击石。 杰瑞特向右旋动身体，右脚高高的抬起，好似一把巨大的战斧，在夜翼冲至身后时，凶猛的砍下。 粗壮如石柱般的“巨斧”砸在了夜翼的左肩，在清晰的锁骨碎裂声中将她轰在地上。 没有感情的白狼对自己的后裔完全没有留手，他再次进步，右脚踢出，如同踢一颗小石子般打在夜翼的侧腹。 恐怕就是弹指间，她已经跨越半个石厅，砸在了洞穴通道的下方。 夜翼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连痛疼都无法感知。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掌握如同掌中观纹的女性猎魔人大师，竟然无法评估自己所受到的损伤。 若是说每条骨骼都断裂，若是说每个脏器都破损，她也觉得并不过分。 鲜红的血液从夜翼的五官中渗出。此时此刻，狼人和血魔在疯狂的调遣猎魔人体内的生命力，修补着严重的损伤，但是即便如此，恐怕很长时间内她也无法恢复作战能力。 局势倾颓竟只在转瞬间。 第58章 终结 看到自己亲人般的女子被背生双翼的巨人打的生死不知，莫宁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神经都在传导着愤怒。快要失去理智的神裔，抓起了身边的旷野之息，用尽毕生之力朝背对自己的杰瑞特冲锋而去。 坚硬的岩石在莫宁的践踏下粉碎，哪怕是气流都被远远的抛在脑后。猎魔人高高的跃起，双手将利剑高举，如同一道雷霆，划破空间，向对手劈去。 感知到身后动静的白狼转过身体，此刻扑至头顶的进攻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右手平举起自己的手半剑，想要将头顶的劈斩挡下。 金属尖锐的哀嚎吱呀的响起。 飞射而出的两道银光在刹那间击中了左右两侧的石壁，然后深入其中。 两人的剑都断了。 但是莫宁用尽全力的下劈，哪怕剑毁也无法阻止。本应砍在头顶的长剑因为短了一截，而朝杰瑞特的面容重重的划去。 即便是六阶，也无法在这一个毫秒里对毫无预料的变化进行反应。 断去上方三分之一的旷野之息从巨人的额头开始一路下划，在金铁交鸣声中，无数的火花飞溅。 精钢的剑身化作飞舞的铁屑，朝四边散射。 坚若岩石的皮肤被划开，黑色的血液流出，从杰瑞特的额头一直到小腹，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切痕。 旷野之息原本还剩三分之二的剑身此刻只余三分之一。 杰瑞特低下头，双目直视面前的神裔，神情淡漠，不似凡人。 他的思维仿佛空旷的天空，念头如同悦耳的鸟鸣。 声音传过，不留痕迹。 这般境界下的失心鬼比莫宁更早的反应过来，他进步上肘，正中莫宁的左脸颊。 莫宁被这记右手肘击正面击中，整个人都向自己的右侧偏去，然而还未等稍有混沌的大脑平复，第二记攻击已经到来。 虽然无法看见，但是神裔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让他本能的把双手并起护头。 下一刹那，石锤般的左手上钩正打在他并排的小臂上。 向来使用自己超凡的身体素质碾压别人的神裔此刻却受不了对手的重击，整个人向后踉跄退去。 莫宁只觉得自己的小臂已经瞬间麻木。 可惜白狼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给他留下。右手的大摆拳又再次打来。 杰瑞特的拳速之快，让神裔完全没法躲开，只能再次收紧双臂抬起肩膀，硬挡这记摆拳。 砰的闷响，如同铁锤击中败革。 但是他躲不过第三次了。 白狼流畅的再次上步，然后左手击腹拳像是一记怒雷在对手的小腹炸响。 身高一米八五的健壮猎魔人，此刻如同被成人殴打的小朋友，整个人都被打的浮空而起，向后飞退。 双脚连环刹车，莫宁终于止住了退势。 鲜血不停的从他的嘴角流下，染红地面。持续的挨打让从来都保持淡然神色的莫宁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狰狞起来。 “哈！” 吐气开声，转守为攻。 神裔压榨着全身所有的肌肉纤维，将每一分力量从左脚开始一寸寸积攒到右肩，然后如同炼金炸弹的爆破一般打出。 这是神裔在这次轮回中迄今为止打出的最强之拳。 然而没什么卵用。 白狼的左手轻松的握住了飞射而来的拳头，然后发力一扭，便将莫宁整个人拉的空门大开。 巨人进步抬起右膝，不当之力沛然而发，似雪之崩，似海之啸，正中神裔抬起的下巴。 骨裂声传出，被击中的莫宁向后飞出，将左侧石壁边的一个书架压成齑粉。 他强压住身体里的剧痛，翻身而起，不顾五官里溢出的血液，再次冲锋。 极速中的神裔在刚刚进入对手进攻距离时便突然屈膝，整个身子矮了一截，躲过了杰瑞特的迎击拳，然后正好从巨人的胯下滑过。他敏捷的翻过身体，前脚改后脚，通过与地面的剧烈摩擦让他停在进攻位置。 一如上次对上托马斯，莫宁打出右拳，轰在白狼的右膝盖，将他打的单膝跪地。 猎魔人站起身体，朝此刻仍比他高的巨人再次出拳。 但是白狼终究比他更强更快，一次出其不意或能奏效，却难再二再三。杰瑞特猛烈的向后打出右肘，后发先至，印在了莫宁的胸口。 密集的骨骼破碎声中，莫宁彻底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在空中翻滚着倒飞而出，砸在右侧的石壁上。 这一次，哪怕是以其纵横间地、名声赫赫的身体素质和坚强毅力，也无法帮助他站起来了。 “技止此耳。” 杰瑞特毫无变化的声音响起，石巨人拍动起两扇巨大的翅膀，排开了无数尘埃和碎石，将自己的身躯托到空中，然后正落在莫宁的身前。 哈，这就是我的终结吗？莫宁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哂笑，不知是在笑谁。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了巨人的头顶，看到了以决然之势从空中落下的夜翼。 两人对视，均可以看见对方狼狈不堪的面容，和眼中未曾熄灭的斗志。 猎魔之人，纵使剑斩万千，亦难免死于魔物之手。 死得其所。 便在此轰轰烈烈的战死吧！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死志。 夜翼双手合握，如同锤头，正向她的先祖砸下。 永远冷静的杰瑞特却不存在大意的说法，他用与巨大身形不相匹配的灵活度转身，然后右手前伸，竟然直接把夜翼纤细美丽的脖颈抓在手里。 “不！”莫宁喊道，声音撕心裂肺。 然而白狼充耳不闻，猛然挥动右手，将夜翼重重的惯在了岩石地面上。 血液和脏器的碎片从夜翼的的口中涌出，之前所受的伤害本就没有被完全的修复，此刻的她，已然身处弥留。 白狼转过身子，再次面向莫宁，此刻再没有干扰了。 “我能在你们眼中看到不朽的意志，我将结束你们的痛苦，让你们成为我的同伴。” 杰瑞特说着，然后将右手握拳，只留大拇指如同利剑般竖直，狠狠的扎在自己的左手掌心。 石屑飞溅，巨人的左手掌心出现了一个伤口，然后黑色的淤泥缓缓流出，有丝缕袅袅而起。 白狼将自己的血盛在自己的手掌中，然后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神裔——他的眼光似乎有些缥缈——正要把这些失心魔药朝莫宁的嘴里倒去。 莫宁的感官已经迟钝，重伤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恶臭”的血就要朝他滴来。 真没想到会死的这么“恶心”，他沉沉的想到。 第59章 继承 “哈！” 清脆的女声响起，如同跌落的珍珠，一颗颗跳到了莫宁的耳朵里，让他神智一振。 是安德罗妮。 只见乌鸦窝第二勇士双手倒持利剑，在空中急速的滑行，然后一把把利剑刺入了白狼后背心窝。 杰瑞特似乎心不在焉，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维吉尔精钢打造的剑身寸寸深入，然后与石质的皮肤铠甲不断摩擦，锋利的刃口被损伤的坑坑洼洼。 剑尖在莫宁的眼前从杰瑞特的前胸长了出来。 可惜，失心鬼并没有心脏这个要害。 白狼转过身体，居高临下的看向了只有她小腹高的徒弟小姐。 “你这个大魔头！我，唔···” 安妮本来想恶狠狠的斥责对方，但是当真正面对威势无穷的巨人，与他冷漠无情的眼神对视，小姑娘居然一下子被其势所摄，说不出话来。 场面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杰瑞特的眼神抬起，仿佛看向了无穷远处，然后慢慢的失去了焦距。 与深渊之血朝夕相处凡四百年，他意志不堕。 无数个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无有休息，无有犹疑，只有不朽的时光见证他的不懈努力。 可惜，人类终究没有无法被磨灭的意志。 叱咤风云，倒拔嵩华的猎魔人始祖，在这一刻，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白狼微微的偏过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然后抬起自己的左手，把手心渗出的黑色血液凑到了安妮的脸前。 “你干嘛啊？我，我可不怕你唔！”安妮有些不明所以，向后退了一步。 巨人见状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把左手凑到了徒弟小姐的小圆脸前。 安妮的两条小眉毛倒竖起来，然后鼓起了自己的脸颊。 她生气了。 咚！ 徒弟小姐一脚踢在了白狼的胫骨上。 “哎呦！”坚硬的石质皮肤让安妮只觉的自己踢到了铁板。 莫宁用尽了自己积攒起的些微力量，慢慢的支起身子，挪到了仰头躺在地上的夜翼身边。 “你没事吧夜莺儿？你可别死了啊！” 莫宁喘息着说道，把脸伸到了夜翼的上方，妄图唤醒对方。 血液从他的嘴角继续淌下，然后滴落到了夜翼的脸上。 “没死啦，你干嘛哦，恶心死了！”夜翼终于忍不住叫道，然后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突入起来的喊声打断了莫宁刚刚酝酿而起的悲伤，让他受到了惊吓。神裔手一软，身子就倒了下去，侧脸正压在夜翼高耸的胸口。 “要死了，痛痛痛！”夜翼喊道。 “哈哈哈，本钱可以啊夜莺儿！”莫宁笑着说道。 不约而同的，劫后余生的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至于此刻的徒弟小姐，还在和孜孜不倦向她提供自己血液的巨人玩捉迷藏。 “你干嘛唔，我不要唔！”安妮不断的后退，远离靠近过来的白狼。 巨人一身岩石铠甲，心口插着已经废了的维吉尔，全身毫无破绽，让手无寸铁的徒弟小姐一筹莫展。 片刻后，终于，魔药的力量开始慢慢消退。白狼的身体不断缩小，再次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眸依然毫无神采。 在血魔和狼人的加班加点下，夜翼微微恢复了些体力。她轻轻的支起身子，将力竭而无法动弹的神裔轻柔的放在边上的地上。 “便宜你了！” 她笑着对莫宁说道，对方也还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然后，不断的绕着圈子的杰瑞特和安妮又绕到了莫宁的视野里。 那头该死的狮鹫··· “你干什么呢安德罗妮？！还不赶紧跑到洞外去，让那些猎魔人去抓几头强壮的野兽来！？” 莫宁的脑海里现在都是上次夜翼和安妮提到过的“强壮而活力满满的肥猪”。 毕竟供养藤就在夜翼的腰包里。 “好的老师。不是我想哦，是这个大魔头要一直追着我唔。”雷霆的退去让她有些虚弱，但是毫无疑问徒弟小姐的情况比边上的两位猎魔人大师要强的多了。 安妮甩开步伐，一阵加速，然后将将的用右手够到了洞穴通道的下端，双手费力的把自己拉了上去。 她的背影迅速消失了。 夜翼捡回了自己的长剑，然后走向了依然尝试跟在安妮身后的杰瑞特。 她看着此刻呆呆傻傻只想要帮人“结束痛苦”的白狼，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不管是多么光辉的过往，不管是多么伟大的理想，此刻都结束了。现在的白狼，和那些被他用渊血洗礼后的失心鬼已经没有了区别。 她蹒跚的走到了杰瑞特的身后，感受到动静的失心鬼转过头来，呆滞的眼睛望向了眼前的后裔。 他已经不再认识她了。 失心鬼抬起自己的左手——褪去了魔药力量的他已经无法再愈合自己的伤口——伸到了夜翼的面前。 夜翼望着白狼满是皱纹的脸庞，失神的双眼，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头涌了上来。 晶莹的泪珠划下，滴在了杰瑞特的手心，和他黑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再见了，我的先祖。”女猎魔人微微的摇头，紧紧的抿起了嘴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继承您真正的愿望，去带给人们救赎！” 利剑挥落，满头银发的头颅跌在了地上。 四百年前的第一位猎魔人，终于死在了自己四百年后的后裔剑下。 我向您发誓，我将投入毕生保护间地的人民，亦将竭尽所能寻找能够治愈失心鬼的办法。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族长对着扑倒在地的无头尸体深深的鞠躬，然后毫无留恋的转身，向依然躺在地上的莫宁走去。 “你可算想起我来了夜翼。有点过分了啊。”莫宁摊在地上，和夜翼打趣道。 这是三十年来的第一次，神裔以如此衰弱的姿态出现在夜翼的面前。 她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嘴角难以自抑的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有你，真好。 夜翼坐倒在了神裔的身边，轻轻的扶起了他的身子，让他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而舒适的沉默着，享受着大战得胜的余韵。 第60章 治愈 很快，安妮就领着理查德长老回到了石厅。 第一眼就发现自己的老师靠在夜翼怀里的徒弟小姐有些吃惊，只见她直接从通道的入口处跳下，然后高声的示意自己的归来。 “老师，夜翼姐姐，我已经把他们找来啦，那个疤脸大叔已经带着人去捕猎了。” 理查德和一票猎魔人们也陆续进入到此刻狼藉一片的石厅。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右手边胸口插着长剑扑倒在地的无头尸体以及边上的失心鬼头颅。 安妮在第一次出去时已经在理查德和赛瑞尔等人的反复询问下将杰瑞特的经历和想法和盘托出。所以理查德此刻已经知道自己几年来是在为怎样的事情服务。 他对家族的忠诚堪称狂热，曾经的他也是夜翼的最坚定支持者，但是身负无数明亮光环的始祖的出现让他的狂热进行了转移。 此刻看到他所投注了所有希冀的传奇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倒伏在冰冷的岩石上，理查德居然心情复杂的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爱，恨，悲，伤，惋，惜？ 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理查德沉默的伫立了许久，最后还是微微的低头默哀，然后领着身后的六位利维亚之刃来到了夜翼的身前。 莫宁已经被热情的徒弟小姐笨手笨脚的挪到了边上幸存的书架边，方便他倚靠自己的上半身。重伤的猎魔人在被“搬动”的过程中实际上疼痛不止，但是亦没有拒绝安妮的“安排”，反而是露出了拿你没办法的莞尔神情。 夜翼此刻正被六位下属簇拥着，小伙子们竭尽所能的嘘寒问暖，就差把“关怀”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族长大人。” 重伤的长老出声道，此刻，他和身后的六位下属都满脸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面对刚刚险死还生的夜翼。 理查德重重的双膝跪地——除非极特殊的情况，新陆并不流行这个——然后低头说道：“我已经犯下大错，满手血腥罪不可赦。请您夺去我长老的职位，然后将我处置，给间地的民众一个交代。” “请族长处置。” 六位利维亚之刃，此刻也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向夜翼请罪。 “我确实很失望，”夜翼看着身前跪着的七人，脸色紧绷，她微微沉凝了一会，平复下心中的情绪：“倒不是失望在你们被失心鬼所蒙蔽欺骗，它毕竟长着杰瑞特·利维亚的脸。” “我是失望在你们违背了家族从建立起就坚持至今日的信条，以及你们对家族，对我的不信任。” 理查德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羞赧的神情：“实在是，实在是所为之事难以启齿，不敢向族长通报。” “你既然知道这是难以启齿的恶事，怎么就不再想想这事是该做还是不该做？你们自己或许是没有动手，但是帮助救赎教会隐瞒，你们就是同罪的帮凶！” 夜翼还是没能说出太重的话，眼前的是看她长大，一手将她推上族长之位的亲叔叔。 理查德已经年过五十，依然没有孩子，他是夜翼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或者说曾是。 猎魔人也是人，无法完全的摆脱人类社会的亲族礼法。 “我宣布，革除理查德的长老职位，对他以及利维亚之刃的其他惩罚留待之后决定。”夜翼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内里的伤还在作痛。她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理查德一眼。 “族长大人。” 片刻后，问候声再次在石厅门口响起，却是出去捕捉“养料”的猎魔人悉数归来了。 两只雄鹿，一头野猪，两头狼，一共五头健壮的野兽被十二位焦急的壮汉揍得满头包，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然后被猎魔人们杠了回来。 很快，在安德罗妮的殷勤服务下，五只正值当年的动物都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莫宁，夜翼以及理查德都治好了肉体上的创伤。 奇物乃是无法被目前的咒术体系解释的具有神奇功效的道具，供养藤作为利维亚家族的传家宝，毫无疑问效果强大，是其中的佼佼者。 身高一米九，满脸刀疤的赛瑞尔作为在场最为健壮的猎魔人，自然是由他来扛回野猪。不过这位夜翼的前心腹此刻实在是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理查德看到了下属饱受内心的折磨，虽然此刻是戴罪之身，依然向夜翼开口道：“族长大人，赛瑞尔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主张要向您禀告，是我强行压住了他，都是我的错误。” “哼，不必多言了，我自有分寸。”女族长并没有软化下来，她不屑一顾的打断了理查德的发言。 没人注意到托拜亚斯此刻正站在洞穴通道出口处的阴影下，身着重甲的他虽然强壮，但却是一个普通人，此刻无法跨越这数米的落差——哪怕下得去，他也很难再上来。 骑士长站在高处，深深的注视着杰瑞特的尸首。 没有多言，托拜亚斯旋即沉默的自行离去。 此刻没人去管洞外的十几位骑士，骑士长是大主教最为忠诚的部下，长居于此的救赎骑士们也无处可逃，他们的命运已经不由他们自己掌控。 “好了，所有人都注意，把整个石厅全部仔细探索，不要遗漏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查看下还有没有活着的失心鬼，如果有的话就先替他们解脱吧。” 夜翼开始发号施令。 “尽快的把东西都搬到外面去，不要靠近杰瑞特的尸体，那会把你们也感染成失心鬼。所有人，动作快。” 石厅内很快忙碌起来。 莫宁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但是之前的肉体折磨让他的神经上好似还残留着痛苦的余韵，他活动着自己的关节，朝夜翼走去。 虽然他们已经没有物理上的伤口，但是一番在刀尖上跳舞的苦战让两人精神上非常的疲惫。 “夜翼，你让你的人收拾完赶紧撤出去，我要去看看杰瑞特在记录里提到的那个微型‘深渊’。” 神裔神色严肃的说道。 “你疯了？杰瑞特的实验记录里，普通人只要距离那里几米，几分钟内就会变成失心鬼，你这是前面没死成，想自己再加把力？” 夜翼只觉得莫宁得了失心疯，她现在只想快速结束这个任务，把这个洞穴一把火烧了，然后把洞口封死。 “我当然很清楚。”莫宁回答道：“我比在场所有的人都清楚这种‘深渊之血’的可怕和危险，因为只有我才能闻到它们的恶臭。” “从没有人类见过深渊，我也没有见到过任何关于深渊的具体记录。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我必须要下去亲眼见识一番，即便这个深渊可能只有脸盆大。” 夜翼没有说什么我俩一起去之类的蠢话，她不是那种十几岁的天真小姑娘。 “我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唔！我们确实需要去看看。”徒弟小姐从两人边上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猛的点头，俏皮的红头发在空中跳起了舞。 “我们个鬼啊！”莫宁一个暴栗打在徒弟小姐的头顶上。 好久没打了，难怪之前觉得缺了点什么，猎魔人老师想到。 “嗷！好痛唔！”徒弟小姐双手抱头，进行了经典的下蹲式防守。 “好吧，我知道你能够对这个‘深渊’有所感知，既然如此，你也肯定有自己的把握。” 夜翼最终还是颔首认可。 “我只请你千万小心。” “一定。” 第61章 渴求 莫宁转身，朝着石厅右上角的方向走去。此处的石壁如同一个玄关，将向下的洞口给遮蔽住。若是只站在石厅的入口处，视觉上很难发现这里。 猎魔人从石室的石壁上取了一支浸满了油脂的火把，熊熊火焰燃烧着，给曲折的的通道带来了稀罕的光明。这个通道与之前的几个石厅不同，没有经过人工的规整。通道的底部是略微开始潮湿的光滑石面，两侧的石壁也崎岖不平。通道的顶端有许多高低参差的石柱垂下，把火把的光线分割，不得不与阴影分庭抗礼。 每一秒，强烈的危险感和厌恶感都在冲击着莫宁的神经，但是他依然强忍着朝下探去。 神裔仿佛有着一种普通人没有的感官，能够很敏感的觉察到深渊之血的位置和数量。随着他不断的深入，危险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似乎连他的灵魂也在抗拒。 莫宁的脑海在靠近深渊之血的途中逐渐的放空，原本瞬息万变的念头和不断变换的情绪都好似被吸走，只留直觉对他的示警。 很快，下过了最后一个倾斜的石面，莫宁将手中的火把举高，便见到‘深渊’就在他的对面。 神裔上前两步，相隔五米，如同四百年前身在摩利尔的杰瑞特，面朝黑暗，静静伫立。 在这理应无风、毫无对流的石室里，火把上明暗不定的火焰却不断地跳跃着，如同在挣扎。 石坑的表面积大约两平方米，里面的深渊之血看得出来只剩下薄薄一层，难怪杰瑞特必须要得到暗黑龙涎。 莫宁心中思索着。 这就是杰瑞特花费了二十七年，昼夜不息的往返间地和摩利尔带回来的最终救赎。 石坑中的渊面平滑如镜，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的褶皱或者涟漪。同时，极细微的黑色丝线不时地升起，缥缈的探入空中，然后旋转飞舞着消失不见。 莫宁艰难的放下心中的戒备和抗拒，逐渐的沉浸心神，体会着眼前纯净的黑暗。 心意所致，似有通感。 它，在渴求。 它在渴求我？ 它在渴求我的人性！ 此刻，莫宁看到了无垠的空虚，难以填满的沟壑——这是深不见底的真正深渊。 它想要我的情感、我的欲望、我的一切。 黑色云烟不断的升腾，在空中变幻组合，将神裔的眼光牢牢吸住。 不知觉间，莫宁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 烟雾中，一个黑色干尸头颅乍然出现，裸露的牙床上下开合，扭曲的朝莫宁吞噬而来。 呼！ 神裔猛然回过神，再凝神看去，不过依然是飞旋的雾气罢了。 莫宁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只觉全身汗毛倒竖，冷汗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裳。 胸口起伏不断，不过这片刻间，神裔只觉得自己的部分灵魂已经被眼前浅薄的黑暗所捕获。 已经恐惧到了极致的猎魔人猛然回头，擎着自己的火把，如同夹着尾巴心胆俱丧的野狗，朝来时的通道跑去。 正如同遇到了自己的天敌。 ————————分割线———————— 看到莫宁从玄关后走出，安妮和夜翼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眼中的神裔再没有往常的风度，此刻的他额上全是冷汗，心神恍惚，如同劫后余生。 “老师，这是？”安妮从未见过老师如此表情，此刻尤其觉得受到冲击，不可思议。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杰瑞特将它称为深渊。”莫宁重重的吐出了肺里浑浊的空气，只觉的终于回到了阳间。 “那东西，那东西···我不知道它是否有神志，但是我能感受到它的无限空虚，渴望着生灵的欲望来填满。” “绝对，绝对不要靠近它。” 在两位女孩子眼中，强大的神裔从未如此的严肃。 哪怕是要被杰瑞特杀死的前一刻，莫宁也还心存嬉笑，不以为意。 “明白了老师！”安妮一脸认真，重重的点头，仿佛刚刚得知了什么大秘密。 “杰瑞特恐怕自己都不明白他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我绝不相信暗黑龙的口水——说到底这龙也就是一头强大的畜生，虽然我也没见过——可以不断的将生灵的体液转化为新的深渊之血，无限的感染他人。” “这种深渊之血，绝对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任何动物和植物的毒液，任何人类的配方，哪怕是最可怕的诅咒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所以即便我们没有找到杰瑞特，我想他最多也就再制造千把个失心鬼，不可能毁灭整个间地。” 莫宁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边上的夜翼用自己柔美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神裔，似乎对他口中的“最多”非常不满。 众人皆知，当代族长最是像杰瑞特（生前的），简直是爱民如子。 “族长，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已经全部搬运到了洞穴外。”理查德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向夜翼复命道。 “我们走吧，离开这儿。”莫宁显得尤为迫不及待。 —————————分割线———————— 烈焰在石室内狂舞，它们透支着身下木质的所有力量，在空中恣意的摇摆。 高温将万物消融湮灭，不论是书架，实验桌，还是失心鬼的尸首。 二十六位猎魔人各自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背后的洞**升腾出浓烈的烟气。 似乎其中夹杂着某些深不见底的黑暗。 洞穴入口处的下半部分已经被巨大的石块所堵塞，这是莫宁的劳作。 “走吧。” 夜翼简短的发出命令，然后毫无留恋的转头，策马疾驰而去。 莫宁轻轻的夹了夹青菜的肚子，聪明而又听话的间地姑娘便撒开四蹄，沿着脊背森林的这条“马路”奔跑起来。 明媚的下午阳光是如此的温暖。太阳贴心的将自己的体温分享给渺小的猎魔人，让险些被黑暗窒息的他们重新得到了些活气。 恍如隔世。 莫宁回过头遥遥的望向背后脊背山的轮廓，他看到西斜的太阳正倚在山头，继续端详着大地。 天幕之下，自然是如此的壮美。 青山有幸，成为英雄的墓碑。 传奇不朽，活在后人的记忆。 昔人总会落幕，来者更上巅峰！ 第62章 报酬 “白龙大师，安德罗妮小姐，请您二位往这边走。”一位侍者恭敬的欠身，请莫宁和安妮进入夜翼的私人会客室。 此刻的猎魔堡已经知道莫宁就是这次歼灭“一头格外强大凶残的巴”的最大功臣。故而不仅仅是猎魔人们，所有猎魔堡的民众都已经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 “你们来啦，安妮快到姐姐这边坐。”夜翼正靠在自己柔软的靠背沙发内思索着，看到两人进来，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啊？”莫宁把自己的身体陷入到厚实的长沙发里，双脚自然的放在了茶几上，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事实上，在塞缪还在的时候，莫宁常常的待在这间会客室里休息。 不过现在它的所有权属于塞缪的女儿。 “给你们看看我们这次在杰瑞特那里找到的一样好东西。” 夜翼说着，从身边的小茶桌上取过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大约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外层包裹着细腻的天鹅绒。虽然远远比不上第七家族的豪奢，但是依然能值至少十几个银艾乌。 就在昨天，莫宁刚刚把那个贵重的宝石盒子以三千银艾乌的价格卖给了夜翼，补充了自己不多的经费。上次购买的药剂，除了中阶的那些，安妮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 其实若是在北方，那个盒子可能可以卖出超过一倍的价格。卖给猎魔堡的价格只包含上面的黄金、铂金和宝石，盒子的工艺和历史价值在没文化的间地不被重视。 不得不说，一个天才的猎魔人不仅需要百里挑一的天赋，还更需要厚实的身家。 好在安妮有个好老师和好爹。若是此刻赶回乌鸦窝，刚刚收下了恩塔格瑞家族世代积攒财富的红男爵估计会全额报销女儿的药剂钱，然后再每种来个一百瓶。 “打开看看。” 夜翼将盒子递给了眼里满是好奇的安妮。 “哇，好美哦！” 徒弟小姐瞪圆了自己的月牙儿眼睛，小圆脸上都是赞叹。 只见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躺着一支药剂瓶，里面银白色的药剂闪着辉光，金色的星星点点点缀其中，美的让人迷醉。 望着它，仿佛在和银河对视。 “这是艺术品吗？”徒弟小姐小心的将其取了出来，捧在手心，甚是喜欢：“太美了，哈，那翅膀大个看起来老，其实很有审美嘛！” 夜翼看着如获至宝满眼星星的安妮，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可不是艺术品，而是一种猎魔人魔药。”夜翼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者说是所有魔药里最为珍贵的一种。” “这是魔药吗？”安妮完全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美丽的魔药：“不是说魔药都是魔物身上的材料制作的吗？那些魔物都好丑哦。” “不过不管是什么魔物制作的，这药剂这么好看，当然是最珍贵的啦！”安妮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一副本鉴定大师已经鉴定完毕的严肃神色。 此刻，坐在一边的莫宁倒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强大的神裔当然知道一种魔药哪怕再是华美梦幻，也不可能凭借颜值就能够让夜翼用“最珍贵”这个定语来称赞。 “哈哈，这支药剂可不是因为漂亮才珍贵的。” 夜翼解开了谜底。 “这药剂的名字是独角兽，我此前也没有见过实物，只是在先祖们的笔记中读到过。它是由低语森林里精灵们的圣兽独角兽为原料制作而成的。因为独角兽非常的稀少，而且精灵们严禁任何猎杀独角兽的行为，所以价值连城。” “你还是直接说重点吧。”莫宁越听越好奇，出言催促道。 “好吧。独角兽最强大的功效就是能够永久的提升使用者对各种毒性的抵抗力和化解的能力。一支独角兽差不多能够提升猎魔人一阶的抗毒性。”夜翼不再卖关子，回答道。 “此外，它还能略微的提升使用者的身体素质，效果也是永久的。” “什么？还有这种药剂？那杰瑞特自己怎么不用。”身为神裔的莫宁也被这药剂的珍贵惊到了。 一个天赋上等的猎魔人学徒，在充足的魔药训练下，大约五年能够提升一个等阶。同时由于魔药的毒性，猎魔人学徒往往都是在成年后才会开始正式训练。所以像托马斯这样不缺资源的猎魔人，在当下二十七岁的年纪，也才将将达到二阶的门槛。 这支独角兽药剂能够省下一个猎魔人五年的时光，以及近千银艾乌的药剂花费。 “这支药剂应该是先祖在失心以后才找到的。事实上，在利维亚家族近四百年的家族史中也只有两支独角兽药剂的记录。第一支就是杰瑞特·利维亚在大约快四十岁的时候得到的，他利用这支宝贵的独角兽进入了第三阶。” 夜翼显然对自己偶像的事迹了若指掌。 “其实他的天赋确实还不错，但是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常年的冒险和试药大大的损害了他的身体。若是没有这支独角兽，杰瑞特先祖是没有三阶的希望的。” “第二支则是被之后的卡拉丁族长作为奖励奖赏给了一位有巨大功劳的后辈杰拉德·范海辛，他也得以成为三阶的猎魔人大师。” 在如此详细的解说下，莫宁和安德罗妮此刻也明白了眼前药剂的稀有。 “那你只要使用这支独角兽，或许就能达到前无古人的四阶了夜莺儿！”神裔有些兴奋的说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期待她的成长。 夜翼抚了抚自己的垂下的发鬓，棕色的眼眸中波光粼粼，回给了莫宁一个妩媚的笑容。 “这支药剂并不属于我。” 她笑着说道，然后看到了两人脸上的惊讶。 “这将是猎魔堡为这次艰难的委托付出的报酬之一。它现在是属于你的，莫宁。” “哇哦，那老师岂不是可以更强了？唔，老师你之前说大概可以承受五阶的毒性，如果用了它那就六阶了，岂不是可以和那个翅膀大个一样强？” 徒弟小姐听到夜翼宣布的消息，顿时眉开眼笑，畅想了起来。 “你是认真的？可不要心痛。”莫宁向夜翼再次确认，但是没有推辞。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堂堂族长难不成舍不得一支药剂。而且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没有它我就达不到四阶？” 女族长淡然的说道，目光里毫无一丝留恋。 “好的，那你就赶紧服下它吧。” 莫宁转过头，看向了自己亲爱的小徒弟，然后说道。 “给我吗？”安妮满脸都是震惊，单纯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在委托里没出什么力，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奖赏。 “不是你这个乌鸦窝第二勇士，你的老师和夜翼姐姐现在早就和杰瑞特一个模样了。这是你应得的。” 夜翼对于这个决定虽然意外，但是脸上也马上露出了支持。 “什么啊！明明已经是乌鸦窝第一勇士了唔！” 安妮的思维跃迁到了另一个轨道，她鼓起了自己的脸颊，不满的纠正道。 “你之前不是嫌十五年长吗，喝了它，瞬间省下五年，甚至还有不止。”莫宁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此刻的安妮，心中满是欢喜。 我收下你作为唯一的弟子，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天赋。 你有勇气，有毅力，同时还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单纯和善良。 哈，真该谢谢那只该死的狮鹫。 神裔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出神的想到。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只要老师下定了决心，徒弟小姐便不会推辞。 “你真的好美唔！可惜要被我喝掉了。” 安妮拔掉了药剂瓶上的软木塞，然后一口将之饮尽。 旋转闪烁的星河潺潺的流入了她的喉咙。 “好喝！” 小姑娘放下瓶子，眯起了自己的眼睛，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 好奇的太阳从会客室的窗外看了进来，金色粘在安妮的红色短发上，生出了光。 绚烂，夺目。 第63章 剑灵 神奇的药剂慢慢的与安妮的身体融合，滋润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有些痒痒的。”徒弟小姐抿起了嘴巴仔细的体味着体内的变化。 “不必担心，独角兽的起效时间应该有几天，期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受。”夜翼宽慰道。 “你俩的剑都被杰瑞特先祖毁了吧？”夜翼继续说道：“旷野之息，还有，嗯，是叫维吉尔对吧？” “是的呢！可惜维吉尔还在他的身上，我看理查德长老他们对尸体都很尊重的样子，就没好意思去拔下来。”安妮马上回道，小圆脸上有些不舍。 她不像他的老师，年均十几任旷野之息，换的都已经没感觉了。 现在的莫宁，看到一把好剑，就觉得长得像下一任旷野之息。 “你拔下来也没用，我当时看得清楚，剑刃都已经被石质皮肤全部磨坏了，哪怕是想修复也不可能了。没事，我们这两天再去猎魔堡的铁匠铺挑一挑就是了。” 莫宁说道，一脸的无所谓。毕竟对他而言，有剑没剑大多数时候不影响。 “当当当当~” 此时却见夜翼站起身来，从自己的靠背沙发后面摸出了两把连鞘的长剑。 两把剑的剑鞘风格都很朴实简单，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是用心之作，非常的结实耐用。 夜翼把一把剑放在茶几上，然后右手将另一把利剑出鞘。 只见此剑剑身明亮，如同一泓水光，刃口锋锐，仿佛冒着寒气。 莫宁是识货的，这把剑绝对是名家之作，至少值数百银艾乌。 “这把银剑是猎魔堡马修大师的得意之作。银剑对许多魔物有强大的杀伤力，对于人类则不如正常的钢剑好用。安妮，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夜翼将手中的利剑还鞘，双手捧到了徒弟小姐的身前。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安妮接过银剑，右手一拉剑柄将其出鞘三寸，雪亮的剑身倒映着她的眼睛，将阳光反射在她的脸上。 “你就是新的维吉尔了！” 徒弟小姐虽然拜师不久，但是也开始染上了老师的习惯，用同样的名字命名自己的新佩剑。 “至于这一把，”夜翼将茶几上的第二把长剑取过，将其出鞘，展示给莫宁：“则是你的。” 只见此剑的剑身暗淡无光，仿佛被磨砂过，其间遍布着血色的纹路，透出一股逼人的杀气。 “这把剑原本是卡拉丁先祖的佩剑，先祖持此剑遍斩间地魔物，染邪恶之血不知凡几。”夜翼此刻的表情非常的严肃。 “它的名字是惊邪，而且是一件奇物。” “奇物？它有什么特殊之处？”莫宁好奇的问道。 “惊邪到没有什么太过的神奇，锋利只算得上是寻常长剑中的上等，论伤害也不比安妮的银剑，但是它特别的坚固，而且能够自我修复。” 夜翼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惊邪的剑身，仿佛被煞气所感，手背上的汗毛根根竖立。 “持此剑者，惊天下邪；邪恶之血，助其之锋。” 女族长同样将剑还鞘，然后双手递过。 莫宁同样郑重的接过长剑，右手一振，展出血纹密布的剑身，只觉得这些红色的线条仿佛是长剑的血管一般。 “好，那你就是新的‘旷野之息’了！” 莫宁满意的说道。 “哎，老师。人家明明叫惊邪你怎么能随便改呢？你这样它要生气了！”徒弟小姐显然对莫宁乱改这把“历史名剑”的名字不满。 莫宁却不以为意。 “剑本无灵，因持剑者而名。能被我取上旷野之息的名字，应当是这把剑的荣耀！” 神裔凝视着手中利剑的剑身，脸色淡漠的说出这句话，但在场的两位女子无不感受到其下深藏的傲气和峥嵘。 若是他人如此说，夜翼只会觉得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但此话从莫宁的口中出，却让人觉得确实如此、恰如其分。 唔，原来强者的气质是这样的！安妮竖起自己两条小眉毛，瞪圆眼睛，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就这样决定了，以后我的剑都叫做维吉尔！徒弟小姐盯着自己的银剑，心中暗下决定。 “虽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但是这把剑只需要饮血就能自我修复，倒是很适合我的风格。” 由于神裔的力量远超普通人，所以哪怕上等的名剑在他手上也经常用不过几个月。若是不巧合遇上什么岩石巨魔，石巨人之类的硬皮，恐怕一场战斗没打完，剑已经废了。 “不过你把卡拉丁的佩剑交给我，不会引起什么非议吧？” 莫宁倒是很为夜翼着想。 “你放心吧，要是知道卡拉丁先祖的剑被现在‘间地第一猎魔大师’白龙所持有使用，恐怕所有的猎魔人没有人会不服气。”夜翼笑着回应道。 “我现在这么有名吗？”莫宁自己倒是不知晓这几天来他的名头传的多快。 “那是当然的了老师！这两天我在训练时天天身边都挤满了猎魔人学徒呢，一个个都想当你的徒弟！还有上次那个笨笨的托马斯，也天天围着我，恐怕也是想向您求学唔！” 安妮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神色。吹捧自己的老师乃是徒弟小姐一大保留节目，莫宁在城堡内的威名增长如此之快，小姑娘算是一大功臣。 别人不知道，那个托马斯肯定不是为了我。神裔心里默默想到。 “以后不用在外面说太多我的事，猎魔人的名头再响也比不上手中的剑利。”莫宁神情淡漠，貌似批评了一下自己的弟子。 “对了，夜翼。还有个事。”神裔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夜翼说道：“我需要所有的猎魔人魔药的知识，好让安妮学习制作魔药。” “毕竟我虽然早就是大师，有了权限，但是从来对此不上心。” “这完全没问题。我回头就让下面给你整理一份。还有安妮需要的魔药你也可以多取用一些，全部算在猎魔堡的账上。” 夜翼一口答应下来，还给了师徒俩更多。 “这么慷慨？” “不必替我心疼钱，毕竟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大进项了。” 女族长面色平静，但是眸中的神光却闪烁出不凡的气魄。 第64章 整合 猎魔城堡，会议室。 高大的骑士单膝跪在夜翼的面前。女族长的两侧则分别坐着爱德蒙和马修。 “托拜亚斯，经过我以及爱德蒙长老，马修代长老的讨论，我们决定给与你，以及救赎教会如下的处置。” 夜翼看着眼前的骑士，哪怕他跪着，也强壮的如同一座山。 “我们可以不剥夺你，以及那十六位巡查骑士的生命，并且依然让你统领救赎骑士团，但是从今往后，救赎骑士将不再作为救赎教会下属的武装力量，而是统一置于猎魔城堡的领导之下。” “至于救赎教会将依然保持独立，但是仅仅具有宗教上的功能。” “此次大规模的失踪事件，其原因将被统一口径为巴的捕食。” 夜翼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毫无情绪，把自己的意思表露的非常清楚。 然而，若是莫宁在场，一定会看出女族长眼中的不愉之色——悲悯之至而又嫉恶如仇的夜翼自己定然想将所有的罪人全部正法。 “我愿意接受您以及猎魔城堡的所有安排，如果您需要，我亦将会继续领导救赎骑士团，并且保证骑士团将按照猎魔城堡的意志而存在。” 托拜亚斯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他的神色平静，如同绵长的山脉，仿佛在斡旋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我只有一个恳求。恳求您以及诸位长老能够保留爱德华大主教的生命。他亦只是按照杰瑞特教宗的命令行事。” 骑士将重心移至自己触地的左膝，然后将另一只膝盖也跪在地上。 场间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然而骑士依然没有出声，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夜翼的面前。 良久，夜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终于继续开口：“我原本无论如何也无法答应如此的要求，但是此前两位长老还是将我说服。” “托拜亚斯，我希望你明白，你们的罪恶足够死上一百次还嫌不够，你们能够活着，只是因为救赎骑士团还有着它的作用。” 夜翼终于还是出言认可。 “我无比的感激您的宽恕。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以及救赎骑士团，将永远成为猎魔城堡的剑盾。”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爱德华将从今往后生活在猎魔城堡内，处在猎魔人的监控下，终生无法外出。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夜翼放冷了她的声线。 “当然，能够保留大主教的生命，已经是我最大的奢望，除此以外我不敢有任何其他逾越的想念。” 高大的骑士依然跪在猎魔人的面前，低着自己的头颅。 —————————分割线————————— 午后的阳光铺满了猎魔城堡前的整个广场。 深秋的间地，天气已经慢慢的转凉。此刻阳光投下的抚慰，让在场密密麻麻的市民和骑士们感到舒适的温暖。 莫宁作为猎魔堡目前对外宣传牌面上首屈一指的大师，坐在高大的靠背椅上，位于广场中心处新搭高台的侧边。 时辰一到，夜翼从侧面登上了高台，然后走到了正中。 女族长环视了一圈眼前的民众和身着便装的救赎骑士，然后在目光掠过各位猎魔人大师的时候点头致意。 “各位猎魔堡的居民们。我是利维亚家族的族长夜翼·利维亚。今天请各位来到猎魔堡，是因为有两个重要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告。” 夜翼单刀直入。 “第一个，就是最近的人口失踪事件。经过猎魔人和救赎骑士的调查和探索，发现幕后黑手是一只格外强壮且已经异化了的巴。” 巴是鸟身人首的巨大怪物，有着极其迅捷的速度，在高等魔物中，也一向以凶残闻名。 夜翼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嘈杂起来。台下的镇民们纷纷发出了自己的惊叹，仿佛都亲眼见过巴捕猎人类的血腥画面。 “请大家安静一下。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继续担心，经过一番生死恶战，那只巴已经被杀死，这就是它的羽翼。” 一对翼展总共约六米的羽翼被六位猎魔人抬上了高台，让台下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呼。 真不知道他们从哪临时搞来这么大的翅膀，莫宁心头想着。 “而杀死了这头巴的最大功臣，就是猎魔堡的骄傲，间地最强大的猎魔大师，白龙莫宁大师！”夜翼高声的宣布道，然后用手将大家的视线引向了莫宁的方向。 神裔有些惊异，但是也自然大方的站起身来，向台下的民众鞠躬。 热烈的欢呼响起，所有的居民、骑士还有猎魔人都欢呼起他的名字，热情一时充斥了广场的天空，惊起了城堡塔楼间的飞鸟。 “还有第二个消息，要在此向大家通告。” 夜翼待众人的热情稍稍冷却，然后继续高声说道。 “经过这次事件，为了今后能更好的保护间地，保护各位猎魔堡的居民，救赎骑士团将会转入猎魔城堡的指挥之下，与猎魔人们更加紧密的合作，杜绝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救赎骑士团一直以来为间地的安宁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而猎魔城堡更是大家安全的第一卫士。将骑士团独立出救赎教会的体系，置于更加专业的猎魔城堡的旗下，将会使得正义的力量更加的强大。” 台下的观众以及救赎骑士们听闻这个消息，都大声的叫好起来。 “另外，要遗憾的告知各位，深得各位爱戴的爱德华·森塔姆大主教因为感染恶疾，将会退下大主教的位置，由亚朗主教接替他的职位。而托拜亚斯·森塔姆骑士长将继续担任救赎骑士团的首席骑士。” 惋惜的叹息声一时在广场的各个角落响起，所有人都在赞叹爱德华的仁慈和悲悯，然后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早日远离疾病。 此刻，高大的托拜亚斯身着明亮的骑士重甲，拄着自己的双手大剑，正沉默的侧立在高台的右后侧。 大主教去职，救赎骑士团被猎魔城堡下辖，连这个宣布这条消息的大会都在猎魔城堡召开，稍稍有些政治头脑的人，恐怕都知道背后的意味。 莫宁意味深长的想着。恐怕不久，救赎骑士团就要改名叫猎魔骑士团了——反正也是杰瑞特·利维亚建立的，“物归原主”也没什么不好。 猎魔堡从来都是神裔的紧密盟友，一个越发强大的利维亚家族，他没什么理由不愿意看到。 如同预料一般，没有任何的插曲。巨大的变化就在这顷刻间发生，然而广大的民众并不在乎。他们只是兴致勃勃的讨论着那双巨大的翅膀，白龙俊秀的面容，以及托拜亚斯的高大。 阳光下，本来也没什么新鲜事。 第65章 告别 金属的摩擦碰撞声密集的响起，钢铁战靴踩在大理石的地上，踏出了铿锵的声响。 托拜亚斯快步的走着，他永远不变的面容也终于带上了一丝焦急。若不是全身的甲胄实在是厚重，限制了他的行动，恐怕此刻，他已经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尖肋拱顶构造的长廊以及明亮的排窗都已经被他甩在身后。托拜亚斯走上了塔楼的台阶，步子之大，甚至把原来引路的侍者都抛在了身后。 “骑士长大人，就是您面前左边的那个房间。”侍者跟在他的身后，提前出声示意道。 骑士长伸出右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毫不停留的迈步而入。 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房间，内里宽阔而明亮。右边巨大的窗户下是木质的写字桌，上面零散的放着几本翻开的书籍，还有一支蘸了墨水的羽毛笔。 巨大而修饰以花纹的大衣柜在房间的另一侧，至于正中间，是一张宽两米长两米余的大床。上等的羽绒被子铺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两个一看就柔软舒适的枕头。 但是骑士长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 他只看到宽阔的大床上静静的斜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此刻正安详的斜倚在床靠上。 一支银色的烛台正插在他的左胸口，鲜红的血液濡湿了他的衣裳，然后渗在浅色的被子上，正如同一朵开放的鲜花。 托拜亚斯的嘴唇颤抖起来，他没有去看边上站着的侍者，只是深深的喘息着，然后挪动自己的脚步，轻柔的走到了床边。 “骑士长大人，我们一发现这个噩耗，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您了，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被人动过。” 侍者在巨人的背后轻轻的提醒道。 他没有反应。 托拜亚斯望着眼前闭上了双眼，面色慈祥依旧的爱德华，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沉默的骑士长此刻依然沉默，但是泪水已经大滴大滴的落下，轻轻的点在逝者的白袍上。 泪水稀释了血，却稀释不了悲伤。 高大的骑士伸出手——似乎是惧怕老人疼痛——小心翼翼的捧住了爱德华左胸口的银色烛台，将之轻轻的拔了出来。 已经没有更多的血流出了。 呵，刺的位置就不对，不仅不在第三个第四根肋骨之间，甚至还刺斜了。精通杀人术的托拜亚斯一眼就看出了手法的拙劣。 是在痛苦中流血致死的，痛的一定很久。 哈，您向来最是悲悯，连动物被伤害都不愿意看，何况刺人呢？ 骑士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更多的泪铺满了他的脸，沾湿了他的络腮胡。 托拜亚斯摇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他跪下了自己的左膝，好让自己能够站稳，也让自己更贴近眼前的老人。 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明明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托拜亚斯吐出自己肺里的浊气，然后轻轻的搬开了大主教交叠的双手，里面是一封明显刚刚写就的信。 —————————— 托比， 抱歉，给你这样的最后一次见面。 夜翼族长一定想将我杀之后快。我知道，我背负着如此的罪恶，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我依然能够得到这方寸的自由，继续我卑微的存在；托比，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你固执的要求。 接下来，我能想到的，或许你会成为猎魔人的手套，背上各种负累，被迫完成各种或许让你烦扰的要求。 我知道的，你会肩负起这一切，哪怕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就像你为我做的。 托比，自从我捡到幼时的你——我最近常常想起，那时你只有我的小臂那么长——我就特别的喜欢你。我对自己说，我要将这个孩子健康的养大，让他有快乐的生活。托比，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冒昧，但是我真的将你当做我亲子。 可是真的对不起，我不仅没有给你快乐的生活，而且还因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让你背上了过于沉重的负担。 是的，我一直很痛苦，你或许知道？ 所以当教宗让我为他的救赎提供帮助，我便因为自己自私的愿望而应下，又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将这个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任务交予你。 哈，那时的你已经是如此的强壮，虽然你沉默寡言，但是整个骑士团都已经被你扛在了肩上。 现在，教宗已经死去，也无人再可以替我终结我的痛苦。在这里的几天里，我常常想，如此无用的我究竟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托比，我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去做你想做的，成为你想成为的。 我想或许我的离去，能够斩断你身上的一些锁链，让你至少能够呼吸些更加自由的空气。 或者，呵，其实这些也只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结束而已。 但是，至少，请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完全出自我的意愿。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和苦闷，你知道我实在是承受的很艰难。 真想像你小时候那样再抱你一次。 另，请不要为罪无可赦的我伤心。 爱你的， 爱德华 —————————— 泪水不停的从托拜亚斯的脸上落下，如同将河堤冲毁的湍流。 啊，大主教阁下，有什么冒昧呢？从我以您的姓氏为姓，您就该知道，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父亲。 骑士长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左手将手中的信轻柔的护在心口，右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抑制住了所有的声息。 父亲，我沉默不言，是因为我就是想成为你需要的人，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 我如何还要其他呢？我如何不自由呢？ 呜咽终于再无法被抵挡，无尽的悲伤翻涌，汇成了河。 房间的门口，夜翼和莫宁静静的站着，看着这个身高两米顽石一般的骑士，哭的如同一个男孩。 托拜亚斯走出了城堡的塔楼，除了眼眶通红，再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残留。 骑士长微微抬头，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目。 猎魔城堡的广场此时空无一人，只余些许飞鸟在塔楼间徘徊。 高大的骑士没有再停留，大步迈出，往城门处走去。 或许是心中空了一块，或许是肩上少了一担。 是轻松吗？是解放吗？是一个告别吗？ 他此刻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迈步吧，不左不右，面前就是未来。 第66章 进步 安德罗妮一身训练服，手中拿着自己的维吉尔，正在做剑术基本功练习。小姑娘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红色的短发不断跳动着，透出一股青春的活力。 莫宁正坐在边上的石头上看着自己的学徒。神裔微微有些走神，他开合着自己的手掌，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 不少学徒有意的选在白龙大师身边的场地上训练，希望能够受到他的垂青。可惜他们今天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猎魔人大师的心神完全不在这边。 不一会儿，安妮已经完成了自己基本功热身，她提着心爱的银剑走回了老师身边，脸上满是“我很期待但是我不想表现出来”的表情。 “身体状态如何？”莫宁回过了神来，向徒弟小姐问道。 “好的不能再好了！”安妮努力的让自己的面色平静，然而最终还是破了功。小姑娘拉起神裔的胳膊，摇来摇去，脸上满是讨好：“老师我已经完全吸收了独角兽了唔，我们赶紧开始吧！” 莫宁看着急不可耐的徒弟，有些莞尔，只得从腰带上取出了一支血红色的魔药，将之交给了安妮。 “这血魔算得上所有高阶药剂里面毒性最低的了。按理说完全吸收独角兽以后，你的素质应该能够同时使用一支高阶药剂一支中阶药剂，但是保险起见还是从血魔开始。” 莫宁郑重的对安妮说道：“如果有任何比较剧烈的不适，马上告诉我。” “明白了！”安妮接过药剂顿时兴高采烈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老师的话。 血浆般的液体漫过了小姑娘的舌头，带着令人不适的辛辣。不一会，血魔就顺着食道一路进入了胃肠，瞬间，安妮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她的视界变的一片通红，其中所有的人影都带上了朦胧的红芒。 徒弟小姐轻轻的掂了掂脚尖，仔细的感受着身体的重心变化。 “你的敏捷已经被血魔强化。去，奔跑起来，好好感受这种非人的平衡能力与协调能力。”猎魔人老师看到安妮的眸子已经完全转变为深红色，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附近的许多猎魔人学徒其实都一直在暗中留意白龙师徒的动静。虽然他们没有使用过血魔，但也都认识这种最为常见的强毒性魔药。此刻，看到来到猎魔堡刚刚一个月的安妮，已经在这段时间内从开始使用低阶魔药，飞跃到了能够较为轻松的承担血魔，一时都目瞪口呆。 这真的过分了啊！不少学徒在心中叫道，这究竟是老师变态还是学生变态啊？！ 太阳慵懒的洒下了阳光，其下的猎魔人学徒们纷纷有些怏怏——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受到了强化的安德罗妮开始起步，她平稳的加速，感受着每一步踏下时与地面的触感。演武场依然嘈杂如故，但是徒弟小姐的脑海却一片澄澈，所有的信息流条理分明的被她接受与反应，最后成为她动作与决策的助力。 这种状态下，我恐怕能够对抗三个与我具有相同力量素质的对手。安妮长大了自己的眼睛，心中升起了明悟。 然后，她的表情迅速塌了下来——原来的我居然这么弱吗？ 已经提升到急速的徒弟小姐比原来大约快了五成，她灵巧的避开了奔跑途径上的所有学徒，仿佛一阵灵巧的风在场间吹过。 屈起双腿，安妮一个急停纵跃，稳稳的落在了一个木制人形靶的头顶。人形靶的头顶是光滑的木质，虽然有着一些斩痕，但是依然无法提供足够的摩擦力。可是服下血魔的徒弟小姐只是依靠着双脚接触面角度的微调便完全的对抗了向前的动量，轻松的在其上站稳。 空翻而下，安妮舒展的奔驰，最后轻柔的踏在城墙的内侧墙面，手足并用之下，不费吹灰之力的飞上了五米余高的城墙。 极速之下，火红的短发好似在阳光下拉出了迷幻的残影，配合安妮窈窕的身姿，让一众观众直觉的目眩神驰，心头神往。 血魔的药效渐渐退去，略微的疲惫出现在安妮浅蓝色的瞳孔里。莫宁让弟子在一边坐下好好歇息，自己则来到了一块长方形的条石前。 条石形状规整，大约是宽一米左右，高半米余。石头甚长，不止六米。 整块石头至少有近十吨重，是作为猎魔人学徒休息的石凳之用。 神裔将双手手指插入条石一头的底部，手臂拉直绷紧后腰，在周围学徒不解的目光下，居然以标准的硬拉姿势一下子把条石的一端提了起来。 一下子，本就没怎么好好训练的少男少女们干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了过来。 莫宁将条石的这一端上推到胸口，猛然发力之下，便双手伸直将之举到了头顶。沉重的岩石的过半重量压在另一边的石板上，已经碾出了不少石粉。 轻松的几个深蹲之后，神裔将条石归位。 整个演武场所有的闲聊，切磋都已经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 如此神力，当真百闻不如一见。众多的学徒们一阵眼热，崇拜和向往之心溢于言表。 只有安妮之前有见过老师全力以赴的爆发力，所以对此倒不甚吃惊，她站起身来，走到莫宁身前，好奇的问道：“老师你是在做力量训练吗？我老爹以前也常常用石头当负重，不过最多也就是磨石了。” “不是，”莫宁回答道，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上次从脊背山回来，我好像确实感觉自己的各方面素质有所增强。今天一试果然如此。之前我也能举起这块大石，但是这一次，格外的轻松。” “不是错觉。” “啊？老师，难道是因为你上次受了重伤吗？夜翼姐姐之前说神裔受重伤就会变强的。”安妮瞪大了自己的蓝眼睛，满脸都是羡慕的表情。 已经逐渐熟悉徒弟想法的莫宁看着安妮的小脸蛋，心里知道她的想象力已经放飞了。此刻的徒弟小姐恐怕已经在畅想若是自己有这种天赋，天天血魔狼人加自残套餐之后，拳打狮鹫，脚踢巨人的场景了。 “我不能确定是否是这个原因。不过既然有供养藤，我还是想验证一下。” 当初的莫宁自诩无双无对，对传闻不屑一顾；但是这次被杰瑞特一顿毫无还手之力的暴打之后，神裔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若是忍受一点点痛苦就能够极大的增强实力，那何乐而不为呢？ 师徒俩旋即离开演武场，只留下一地怅然若失的观众们。 第67章 再出发 晚饭后，夜翼的私人会客室。 秋日已经过半，天气开始慢慢的冷了下来。此刻，数目众多的蜂蜡蜡烛和熊熊燃烧的壁炉把整个厅堂照的通透。 莫宁袒露着上身坐在靠背沙发里，黑色的眼眸中映出了一身便装套着围裙的夜翼。 虽然三十岁了还一直单身，但是夜翼毫无疑问满身都是成熟的风情。平素一直穿着干练英气的她此刻身穿素色的长裙，顺滑的棕发披在肩上，就好像是一个贤惠的居家主妇。若是让猎魔堡的年轻男性猎魔人看到这种强烈的反差，恐怕拉满的血压都能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豪华的房间，明亮的火炉，妩媚的丽人，实在是让人美不胜收的一幅画卷。 如果没有边上声嘶力竭的猪叫声的话。 五只硕大的肥猪被捆绑着四蹄，倒在会客室厚实而精美的地毯上。这些壮猪儿满眼都是惊恐的神色，不断的扭动自己圆滚滚的身躯，展现了极强的求生欲。 可惜兔兔很可爱，鹿儿也很可爱，于是在安妮的强烈要求下，夜翼向猎魔堡的镇民购买了这些肥猪，作为莫宁等会受供的养料。 虽然，它们一看就不想进行这种“爱的供养”。 凄厉的磨刀声终于停下，身着围裙的女族长从桌边转过头，向沙发上的神裔投出了温柔的目光，其中水波粼粼，让人一触销魂。 莫宁说不定也会如此想，如果他没有看到她手上锋锐的砸子和沉重的铁锤。 “你知道的亲爱的，上次你主动放松肌肉，我用尽全力也只能把匕首插入一寸。现在按照你的说法，你的身体素质至少上浮了百分之二十，那么我就只能用这个了。” 跳跃的灯火下，美人的声线如此柔和，似乎很是抱歉，但是安妮看着自己的夜翼姐姐脸上分明已经溢满了“跃跃欲试”。 徒弟小姐紧握手中的供养藤，准备随时进行急救。 莫宁一言未发，脸上全是不得不亲自上刑场的庄重表情。 “那我就开始喽~”夜翼回身拉起一只公猪的蹄子，轻松的把它拖到沙发旁边，而后她一手持锤，一手持凿，快乐的向神裔逼近。 窗外夜已渐深，本来在塔楼上歇息的鸟儿似乎感受到了身下勃发的邪恶气息，只好拍打翅膀，另寻宝地。 ——————————分割线———————— “赛瑞尔，快进来。”夜翼把下属叫进了会客室。 深更半夜的，疤脸壮汉一头雾水的被族长传唤，然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会客室。 没有什么旖旎的场景，会客室内是穿着整齐的莫宁师徒和一身长裙的夜翼。 只是沙发上撒着的血迹，还有边上五只一看就已经失去了全身血液的公猪，让人有些汗毛直竖、浑身发凉。 “把这些猪都搬到厨房去，明天给学徒们加餐。” 女族长一脸平静的吩咐道。 “明白了！” 从脊背山回来后就一直忐忑不安，满心后悔的猎魔人干脆的应下，言语中居然满是欢喜。虽然被半夜叫起，还被分配了莫名其妙的任务，但是这至少代表着族长再次愿意和他说话了。赛瑞尔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猪脸都觉得有些眉清目秀。 “有变化吗？”跪坐在大沙发上的安妮又是第一个按奈不住，向自己的老师问道。 莫宁仔细的感受全身的力量，却发现毫无变化。 “好像单纯受伤康复并不行。”神裔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那，或许不是身体上的伤害，而是别的什么？”夜翼分析道：“比如打败强敌的喜悦？比如剧烈的情绪波动什么的？” “当时和杰瑞特战斗的时候，除了愤怒，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莫宁有些困惑：“若是说特别的愤怒，那以前我在钢铁王朝以及一些除魔委托里都有经历，但是也没有提升过实力。” “算了，无所谓了。”神裔显得很看得开，反正实力增长总是好事。 “夜深了，你俩也赶紧早休息吧。” 被“虐待”了半天的莫宁精神上有些疲劳，不再墨迹，选择直接回房休息。 ——————————分割线———————— 数日后，深秋，天高气爽。 秋风温柔的抚过大地，猎魔堡的城外满眼都是起伏的金黄麦浪。 “不用再送了，我们这就出发了。” 全身猎魔人打扮的莫宁和安妮已经各自骑在自己的马上，回头对着夜翼、两位长老还有执意要来的托马斯说道。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一头金发的年轻人有些不舍的问道。 当然，他主要是不舍安妮——虽然小姑娘一直觉得他有些呆笨，不愿和他相处。 “我们打算一路往间地的东北方向旅行，然后顺便完成些委托。最后从东北部的边境进入狮心联邦。”莫宁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我打算去洛里克王城。” “去洛里克王城吗？打算见见你的神裔朋友们？”夜翼笑着问道。 莫宁摇了摇头：“我在这个轮回从没有去过狮心联邦，所以在那里也没有朋友。你知道的，新陆都盛传狮心联邦的十三柱持剑贵族是不会轮回的神裔，他们永远的保留着自己的记忆，所以我想去看看。” “原来如此。”夜翼颔首表示理解：“我倒是建议你可以顺路去自由天堂看看。间地的新一届骑士大会会在那里举办，时间是今年十二月的下旬。” “我们也会去，所以可以在那里再次碰面。” “自由天堂？那可是范海辛家族的主城，你们两个猎魔人家族不是一直不太对付吗？他们怎么会邀请你们？” 熟悉情况的莫宁有些不解。 范海辛家族有六百多年的贵族传承，但是他们成为猎魔人家族的时间只有两百多年。彼时范海辛家族的一位后裔在猎魔堡受训，最后也顺利成为了知名的猎魔人大师，之后便回到家族自立门户，将之建设成了间地东部最出名的猎魔人家族。 由于范海辛家族直接使用了许多利维亚家族的魔药配方所以让猎魔堡的人有些不满。与此同时，草根出身的利维亚又让族系高贵的范海辛不甚瞧得起。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是收到了他们的邀请函。既然他们相邀，我们也就去凑凑热闹。”夜翼笑着说道。 虽然两家有些嫌隙，但是作为抵御矮沼泽的中坚力量，范海辛家族也相当让人敬佩。 “好的，如果时间赶得上，我们便去看看。爱德蒙你估计是不会陪同出访了对吧？那我们再次相见可能是很久以后了。” “夜翼、理查德，冬日再见。” 莫宁说完，不待对方回应，便潇洒的调转马身，开拔出发。 人生别离总是太多，不如干脆些，省下一些情绪。 此刻，“老人”干脆利落，反而是年轻的安妮，频频回首，望着夜翼的眼里尽是惜别的感伤。 第68章 借宿 一只间地白头鹰舒展着自己的双翼，御着身下的风，远远的在大地上投下了自己的影子。在它的瞳孔里，北边高耸的山峰下，茂密的森林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子蔓延开来。 曲折的小路强行把自己嵌入了森林之中，让绿色间多了一道黄色的丝带。青菜和小白各自驮着自己的主人，此刻正在小路上慢慢的朝前晃悠。 这里是猎魔堡东北方向的“绿平原”，此地开阔平整，满是密植的树木，正是那种最为生机勃勃的大森林。 无聊而漫长的赶路已经连续进行了数天，常常到处晃悠的神裔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毕竟他知道人生的时间大部分都会被很平庸的消磨。徒弟小姐则不同，小白背上的她此刻很是无精打采——夜翼在两人要离开猎魔堡时赠与了不少的各类魔药，此刻安妮正无比期望有什么没眼力劲的魔物从树林里跳出来，向她寻衅。 但是并没有。 下午很快就在赶路中过去。太阳慢慢西斜，莫宁开始留意沿途的两侧，希望寻找一片好的宿营地。 虽然是平原，“绿平原”却没有什么大的人类聚集地，所以就想住豪华旅店吃上丰盛的大餐那是不可能的了。 “老师你看！”正东张西望的安妮突然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北方叫道。 莫宁转头望去，只见树林里一条袅袅的炊烟正探向天际，看起来不是特别的远。 炊烟意味着有人息。数日间都依靠烤肉和野果度日的师徒两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去看看。”莫宁说道，调转马头，朝北边的林子里前进。 大约过了两里路，师徒二人便见到了一座坐落在林间空地上的小村落。 简陋的木屋间歇的立着，大约总共有十来座。几个挂着鼻涕穿着麻布衣裳的孩子正在村口游戏，看到来人，一时都有些害怕，回头往房子后面躲去。 这个村落看起来建立还不久，村边残留的树桩看起来还不是特别老。 说起来在密林中往往很难有这般小规模的村庄，毕竟间地是魔物遍地的地方。 莫宁和安妮从马上下来，牵着青菜和小白往村里走。他们挑选了一座稍大的木屋为第一目的地，想先和村里人打个招呼。 “请问有人吗？”安妮还未等到走近木屋，便先声夺人的问道。 小姑娘清泉般的声音很是可人，透露出一股无害的气息。屋内一阵响动，然后一位穿着朴素的农妇开门走了出来。 农妇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皮肤粗糙，双手的手指上骨节粗大，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 她见到两位装备精良面容俊秀的猎魔人一时也有些惊讶，然后略有结巴的问道：“两位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一辈子没见过猎魔人的农妇不知道眼前男女的强大，但是两人背上的剑告诉她他们不可轻侮。 “阿姨您好！我是安妮，这是我的老师莫宁，我们想在村子上借住一晚。”开朗活泼的安妮主动承担起了交涉的任务。 这时在屋后的男主人也听到了动静，绕到了屋前。男子看起来快五十岁的样子，显得有些警惕。他先把房门口偷偷探出头来的两个孩子呵斥回屋，然后才向两人回话：“两位大人是想要借宿？” “是的，”莫宁接过话：“我俩想在你这借住一晚，然后不知两位是否方便帮我们准备下今晚的晚饭和明早的早饭。如果可以的话，这两个银艾乌就作为我们支付的报酬。” 猎魔人主动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银币，然后直接递给了男主人。 “啊？”他惊讶的接过了银艾乌，仔细的分辨了下，态度一下子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当然，两位大人，您实在是太慷慨了。我只是怕我们的房舍实在简陋，让您嫌弃。哎，我还未向两位大人介绍，我叫尼康，这是我的妻子阿露埃朵。” 尼康看起来是个老实质朴的人，他对于自己破旧的房子显得很不好意思，虽然手中的银币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但是他还是打算递回给莫宁。 “没关系，我们本来也只能幕天席地的露营，有个屋顶已经很好了。”神裔的神态很是谦和：“这两个银艾乌请你收着，今晚就麻烦二位了。” 猎魔人的话显然让这对夫妻喜笑颜开。尼康小心的把银币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殷勤的上来接过两人的马缰。 “小尼康，赶紧把盆子拿到河边去洗干净，然后到北边地里去寻些葡萄来。麦格先搬两张凳子出来让两位大人坐下歇歇，然后把屋里收拾下。阿露你去后院抓只母鸡去，我先帮大人们安顿好马匹。” 立刻，两大两小四个人都忙碌起来。隔壁的一些村民和小孩都走出房门，远远的望着猎魔人身上精致的衣服和他们高大的骏马，满脸都是好奇的神色。 “真是好马儿！比雷蒙德大人的马儿都要好呢！这么好的马儿可不能光吃草，还得喂些麦粒和豆子”尼康牵着青菜和小白，不停的啧啧称赞道。 他将两匹马儿牵到房子的侧面，将马缰系在院子的木栅栏上，然后回屋拿了镰刀，打算去割些牧草来。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身高还不到一米的小姑娘麦格搬了两张小木椅出来，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比父母还高大的猎魔人。 莫宁用一个笑容作为谢意，然后和安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姑娘看到自己派上了用场显然非常开心，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屋里开始收拾起来。 很快，满足了好奇心的村民们又各自回家忙碌了起来，在这个贫穷的小村子里，为了讨生活，每个人都要非常的努力。 安妮显然对这些底层人民的劳动很是新奇，坐不住的小姑娘很快站起身来，然后跟着手里抓着母鸡的阿露埃朵一起去了河边，兴致勃勃的看着她料理这个晚餐的主材。 夕阳向晚，有些出去打猎的男主人也回到了村子里，趁着还有天光，村民们开始用起了晚餐。 莫宁坐在有些偏矮的木凳上，看着眼前繁忙而充实的人们，只觉得心中满是平静。 真正的强者总是如此——对弱者和颜悦色，对强者寸土必争。 要是附近有什么不该出现的魔物，那我就免费去把它料理了，神裔心中想到。 第69章 平民的夜晚 不一会儿，阿露和安妮就带着收拾好的母鸡归来。在懂事的小女儿的帮助下，农妇很快把屋内尽可能的拾掇干净，然后热情的请猎魔人进屋休息。 木屋内空间不大，分为里外两层，没有铺地；中间的门框上挂着一面破旧的麻布作为分隔。门厅中间的土面略高，正中心有一个挖出的火笼。此刻阿露正蹲在火笼的边上，小心的扒开上面盖着的火灰，露出了下面明暗不定的火炭。 农妇将木屑、干草等引火物放上，轻轻吹气，不一会儿温暖的火苗就又热烈的迸发了出来。 阿露从架子上小心的拿下了一个小罐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了些粗粝的盐巴，抹在了母鸡的腹内。然后，她用一根长木杆将之穿起，斜斜的靠着火笼插在地上，旋即又忙起了别的。此时，房屋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小尼康捧着陶盆回来了。简陋的盆子里是三串刚摘的葡萄，上面还带着溪水的水珠，看着就很是香甜。 “老爷请用！”大约十岁的小男孩恭敬的将瓦盆奉给了莫宁，然后又走到母亲身边听候调遣。 “两位大人，今晚只能委屈您二位睡我这木板床了，真是不好意思。”照料好马匹的尼康一手提着猎魔人的行李，一手抱着干净的麦秆带着莫宁和安妮来到了里间。 说是木床，实际上就是一个木头架子上面并排搭着平整的木板。尼康放下行李，然后将木板床上原本的麦秆都扫到地下，重新换上新的。 刚刚从草垛里取来的麦杆子柔软而干燥，有着一股好闻的太阳味道，此刻均匀的散在床上一时让神裔都已经有了点睡意。 “那大叔你们今晚睡哪儿呢？”安妮见到这屋子只有里屋有一张床，便向男主人问道。 “两位大人不需要为我们担心，我们今晚弄些麦杆子在外厅里对付一晚就行。围着火笼，到时候还暖和，不碍事的。”尼康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脸上的褶子全都皱了起来。 很快，太阳落下大半的时候，晚饭便已经就绪了。老农招呼着两位贵客坐到外厅里仅有的小桌子边，然后给他们每人从火笼上挂着的陶瓮里乘上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蔬菜汤。 母鸡被阿露小心的撕成两半，然后分别放在陶盆里摆上了桌。秋天的鸡肉很是肥厚，外面都烤的冒出了油来，让安妮食指大动。 眼看莫宁和安妮都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尼康也和全家人围着火笼坐着，配着蔬菜汤啃起了刚刚烘软的黑面包。 说起来，一家人都没法为客人凑出够用的瓦盆，还是之前跑到边上的几个邻居家临时借来。 实际上，或许是尝试的机会比较少，阿露的鸡烤的并不如何，质量低下的盐巴还带着一股苦味。不过由于体验新鲜的缘故，徒弟小姐依然吃的香甜。 莫宁很快就注意到了麦格和小尼康不时直勾勾望过来的目光，显然两个小孩子都非常的眼馋猎魔人手中的烤鸡。 “看什么看呢你们俩，好好吃自己的，别影响大人吃饭的兴致。”细心的尼康马上就发现了这个小插曲，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训斥了起来。 “没关系，不用如此。”莫宁说道，然后站起身来，走近几步，蹲在了两个小朋友的面前：“你俩是不是好久没有吃肉了？” 小男孩大一些，闻言有些踌躇，没有马上回答；倒是小姑娘心中没那么多考虑，糯糯的给与了肯定的回复。 莫宁用右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把老农的话憋回了嘴里。 “上次吃是啥时候啊？”他继续问道。 小尼康这回第一个发言：“是半年前亚当叔叔猎回了一只大驼鹿，我们每人也都分到了一些肉，可好吃了。” 小男孩吞下了嘴里分泌的口水，眼睛里满是怀念的神情。 莫宁站起身来，对几人说道：“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然后，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木屋，背影消失在了略有昏暗的夕阳里。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快要隐没的阳光只残余了一点，猎魔人的鳄蜥皮靴特有的坚硬脚步声再次响起。 莫宁推开房门，手上拎着两只长满了秋膘的肥兔子，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阿露，把这两只兔子收拾下烤了，一只给我们上来，一只你们自己分着吃。对了，兔子皮你们自己留下。” 莫宁的话让孩子们喜笑颜开，满脸期待；而尼康则是非常的不好意思，他推辞道：“老爷，这怎么好意思；两张兔子皮就比我们这只鸡还要贵了···” 见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猎魔人干脆的打断了他，然后用带着一点点命令色彩的语气才让两人顺从。 “老师，你怎么又抓兔兔，兔兔明明这么可爱···”倒是徒弟小姐鼓起脸颊，甚为不满。 “哦，那你等会不要吃喽。” “唔，不吃就不吃！”安妮此刻倒是很硬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尼康从木头墙壁上的架子里取出了一个木质蜡烛台，上面插着一支大约还剩一半的蜡烛，然后就着火笼点了起来，摆到了小桌上。 大部分的平民实际上都舍不得用蜡烛；通常而言，他们下午四点半就吃晚餐，然后天一黑就立马睡觉。夜生活，那是只有贵族和商人才能享受的特权。 显然，这个贫穷的家庭保有的不可能是无烟的蜂蜡蜡烛，眼前的蜡烛是猪油所制，燃烧之时带着一股骚臭的味道。 好在两位猎魔人不是受不了苦的苛刻贵族，都没有说什么。 被烤的金黄的兔子很快也上了桌，神裔将其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扯下一只兔腿，大快朵颐了起来。 然后，抬头咀嚼的莫宁就看见了眼前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安妮。她的两条小眉毛倒竖着，在脸上写了一个“怒”字。 “好啦，好啦，拿去吃啦。”本就是气气徒弟的莫宁把美味的烤兔子推回了安妮身前，小姑娘这才眉开眼笑。 感谢两只舍己为人的好兔子，它们显着地温暖了木屋里的气氛，六个人脸上此刻都是发自内心的欢颜。 月亮在不知不觉里爬上了天空，很快，填饱了肚子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第70章 狼人 公鸡的打鸣嘹亮，划出了天边的破晓。一夜安稳的睡眠让莫宁和安妮的精神头有了很好的补充，才刚刚五点出头，猎魔人已经双双起床准备梳洗。 外厅里，阿露埃朵似乎也才刚刚睡醒。小尼康和麦格还在麦秆上躺着，享受着起床前最后的好梦。 莫宁向农妇点头致意，然后和安妮走到了屋外。尼康则似乎已经忙碌了很久，见到猎魔人，赶紧恭敬的问好。 男主人的脸色很差，眼眸边是浓重的眼袋和黑眼圈，异常的憔悴。 “你昨晚怎么了？脸色如此差。”莫宁问道。 “没事的老爷，不碍事。我这人睡觉打鼾特别响亮，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昨晚两位大人睡在里屋，我怕打扰，就自己在村边的树下将就了一晚。” 尼康搓着双手，似乎觉得有些羞赧。 神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沉凝了半晌，最后也只是点头致谢。 农人朴素，大字不识也不通道理，但是生活的艰辛让他们懂得感恩。猎魔人不看在眼里的两个银币，让尼康和阿露埃朵恨不得拿出所有最好的东西招待这难得的客人。 大约过了半小时，阿露便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碎兔肉燕麦粥。她先给两位客人满满的盛上了两碗，然后捧上了一些水果；等到喝下粥的徒弟小姐露出了满意的笑颜，才放下心回过头去准备自己的。 “我看你们这村子似乎建起来还不长？”莫宁向正在喝粥的尼康问道。 “是的，老爷。我们搬过来不过两年多。”尼康吞下了嘴里的肉粥，赶忙回道。 “我们村里十几户，原本都是劳伦斯城外的农民，但是之前有一年收成实在不好，交不起雷蒙德大人的租。大家都不想最后一无所有的变成农奴，正好亚当说要不搬到这边的林子里来自己讨生活，我们一想就同意了。”尼康和盘托出，没有隐瞒。 倒是阿露嗔怪的看了尼康一眼，让丈夫的脸色显得有些失言的尴尬。 要知道间地的林子里不乏伤人的怪物，能把这些毫无战斗力的农人逼到这远离城镇的地方，可见这位“雷蒙德”先生不算特别的仁慈。 莫宁点了点头：“你们在这边还种地吗？” “不是的，这边都是密林，我们也很难开垦出耕地来。而且之前收税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里仅有的几头牛也都被牵走抵税了。其实刚来的时候大家伙也花了大力气种了些麦子，但是最后都被森林里的畜生们吃了。”尼康说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悲伤：“我们现在主要都是打猎、养鸡，间或种些水果，然后带到市集上去换麦子和麻布。” “这突然就从种地到开始打猎，不太容易吧？”安妮说道。 “还好，之前有···”尼康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住了嘴：“一开始是有些困难吧，现在还好了。” 莫宁看出了男子的尴尬，也没继续追问。 不比涉世未深的安妮，神裔不喜欢对别人的秘密刨根问底。 很快，用完了早餐的两人在水壶里装满了水，然后牵着青菜和小白准备离开。 尼康一家四口都一齐热情的将猎魔人们送出了村外，反复的感谢两位大人的慷慨。 挥手制止了村民们继续相送，莫宁与安妮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然而两位猎魔人这才没走出多远，便有一个消瘦干瘪的男子从树后闪出身来，拦到了两人的马前。 男子看起来五十几岁，已经秃顶。他穿着麻布的白色汗衫，外面罩了一件棕色马甲，上面满是补丁。 “两位大人，请问是追猎魔物的猎魔人吗？”他出声问道，音色有些尖刻。 “当然啦，我们是猎魔堡最好的猎魔人唔！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尽管说吧！”安德罗妮已经憋了好几天，此刻看到表现的机会似乎要来了，赶忙一阵眉飞色舞的自我推销。 “太好了，太好了！我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名字叫卡托。”男子听到肯定的答复，神情激动了起来：“我们村子的北边十几里就有魔物，是一个凶恶的狼人！” 说道狼人，卡托的脸上的憎恨和畏惧混杂在一起：“那狼人，那怪物，它杀了我的亲哥哥！就在小半年前！” 矮小的男子握紧了双手，干瘦的小臂上青筋浮现；悲伤和后悔的情绪在他身上凸显出来，不似作伪：“我亲眼见到那畜生掏出了哥哥的心脏，我当时被骇破了胆，只能自己逃跑···” “两位大人，请您们开开恩，去除了那个邪恶的怪物吧！”男子的声音急了起来，已经略微有些撕裂：“他还杀了东北面那边的十几个人，全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 神裔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要是卡托所言不虚，那可是已经被这怪物取了十几条人命，算是个不小的祸害了。 “包在我们身上了！”徒弟小姐脸上满是痛恨的表情，已经狠命的拍了胸脯，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和老师这就去把那狼人的头给你取来帮你哥哥报仇！” 经验丰富的神裔略微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一个凶狠的狼人定居在北面十几里远，这些村民还敢在此安居，这不合常理。 不过他还是颔首应下。 “感谢两位大人！”卡托闻言，竟然跪倒在地：“我家里贫穷，没有什么值钱的可以作为报酬。如果二位大人杀了那怪物，我屋里的一切都可以拿走！” 他显然是恨那怪物恨的狠了。 “你自己先回去吧，这个事我们接了，你大可以安心等我们的好消息。”莫宁说道，然后调转马头，在卡托的千恩万谢中带着安妮朝东北边走去。 实际上，无论那是什么狼人，神裔都有万全的把握斩之于马下。但是猎魔人老师想到要好好培养下鲁莽弟子的行动习惯，于是打算先去周全的搜集情报。 生活将这些可怜的人们逼到了离群索居的地步，正需要猎魔人来给他们以希望。 第71章 狼首精 秋日，上午，猎魔堡东北面的“绿平原”。 莫宁和安妮骑在马上，正向着卡托口中所说的“西北方向五十里”左右的案发现场前进。 与昂首挺胸元气满满的徒弟小姐不同，莫宁倒是一直一脸思索的表情，这件事怎么看都让神裔觉得非常蹊跷——毕竟距狼人五十里外的小村子被屠了满门，而十几里外的村民却一个个生活的安安单单，显然不合常理。 而且这么远的小村子被屠杀一空，说起来若不是巧合，卡托也不应该知道。 好在这片森林是处在开阔的平原之上，所以树木虽然茂密，却没有给两匹马儿造成什么太多的麻烦。 “安妮，上次在猎魔堡我给你说的狼人的相关知识你还记得吗？”莫宁虽然心中疑虑，但是心态却依然轻松，毕竟不管是什么狼人，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眼见路上无事，就开始考校起了安妮。 “当然啦！”安妮一向对各种魔物非常的感兴趣，每次莫宁讲起相关的内容，小姑娘都双手托腮，听得聚精会神。 “对付狼人要用银剑，配备酸液来限制它的再生。没有经验的一阶猎魔人最好不要独自去接狼人的委托。我都记得呢！”徒弟小姐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发挥，给自己打了一百分。 “嗯，其实上次我和你说的还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关于狼人的知识很多，它们其实是魔物中一个比较庞大的门类。”莫宁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说道。 “总的来说，狼人分为两个大类，一种是狼化人，一种是狼头人。” “蛤？有什么区别吗？”安妮皱起眉头问道：“狼化的人当然应该长着狼头唔。” 弟子的话完全正确，这让老师一时间有点语塞。莫宁最后只得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狼化人就是我们正常情况下说的狼人，是指正常的人类获得了狼化的能力，或者被永久的变成了狼人。” “至于狼头人，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狼化人我们称为魔物，但是狼头人则是有智慧的亚人种族。最出名的狼头人亚种就是月狼人，他们和精灵一同生活在低语森林，是一支爱好和平的种族。” 莫宁继续解说：“月狼人们崇拜祖先，崇尚自然，对生命有着非常的敬畏；虽然他们的智力总体来说比不上人类、精灵和血族，但是依然创造了自己独特的文明。” “其他的狼头人里最有名的就是沼泽狼人了，不过你平时听到的名字应该是狗头人。”神裔继续说道。 “啊，狗头人啊，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们特别凶残，还很喜欢吃不听话的小孩！”安妮竖起了小眉毛，显然小时候没少被用狗头人的名字吓唬。 “狗头人确实吃人，不过是不是特别喜欢吃小孩我就不知道了。它们的智慧较月狼人要低得多，但是生育能力特别的强。一对狗头人一年就能生下两窝狼崽子，就像地里长出来的杂草，是很麻烦的东西。” 莫宁没有揭穿这个很可能是菲利普编造的谎言，说起来安妮这种神经大条、调皮捣蛋的性子也很难被这种拙劣的恐吓吓住。 “至于狼化人就是我们制作‘狼人’药剂的主材了。狼化人也有两个大类，第一种是祝福狼人，比如灰狼人，银狼人；第二种是诅咒狼人，比如棕狼人，黑狼人。前者往往是人类和一些生命悠久的狼首精或者森林妖精看对了眼，然后被后者施加了祝福，获得了能够变成狼人的能力。这种祝福有些会在几年后消失，有些强力的甚至能够遗传。通常，祝福狼人都能够主动控制是否狼化，而且不会在变身后失去理智。” “至于诅咒狼人则不同，它们往往没有控制变身的能力，或者干脆被永久狼化。它们的战斗力一般远强于祝福狼人，而且极端的嗜血和残忍。有些甚至连二阶的猎魔人也完全不是对手。” 莫宁把狼人相关的内容完整的向安妮叙述了一遍，听得小姑娘都张大了眼睛。 “那我能对付什么狼人呢？”兜兜转转，回过神来的徒弟小姐总是会把思路绕回到自己的身上。 “你啊？能对付下狗头人吧，至于狼化人，你完全不是对手。”莫宁毫不留情的粉碎了安妮的幻想，让她嘟着小嘴焉了下去。 “这也是我一定要带你去这个被狼人屠光的村庄看看的原因，我们猎魔人完成委托前最重要的就是获得情报以及了解相应的知识，否则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老师一脸严肃的说道，丝毫不管他嘴里讲的东西和他的一贯作风毫不相符。 此时，师徒俩已经身在茂密的丛林包围之中。密集的树木枝丫横斜，微风过处，树叶痒痒的发出了梭梭的声音，就好像是森林在嬉笑，却更是衬托出了林子的静谧。 鸟鸣声似乎慢慢的远去，只剩下青菜和小白的踏步声，在风声的应和下，有些让人不安。 莫宁皱起了眉头，他在马背上坐直身体，开始朝四面警惕的探视。 天光依然明亮，透过树叶洒下了黄斑，但是猎魔人只觉得周遭的空间显得有些暗淡。他右手抬起，悄然间已经握上了背后旷野之息的剑柄。 沙，沙，沙。 突然，神裔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西北方向一阵轻微而密集的树叶摇动声，警觉的猎魔人瞬间转头望去。 那是一双黄质而黑章的眼睛在远处摇晃的树叶间停驻着，正与他默默的对视。 风声陡然清越了起来，仿佛是林间的妖精在笑。 眼睛大约在一人高的空中，这让猎魔人知道它的主人绝不是一只大胆的森林狼。 正当神裔心中渐生烦躁打算拔剑冲杀之时，远处响起了一声悠远的狼嚎。树叶间的眼睛转瞬间消失，速度之快，只让莫宁隐约的看到了一只狼首。 鸟鸣声再次响起，林间又恢复了活气。只有莫宁自己知道刚刚绝不是一场梦。 大约是一只狼首精，神裔想到。 对于此间发生的故事，他在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 第72章 调查 与神秘的森林守护者狼首精擦肩而过之后，莫宁和安妮继续往村落行进。 “老师，刚刚是什么东西来过了吗？”安妮虽然没有看到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睛，但是依然感觉到了刚刚周围诡秘的氛围和老师的警惕。彼时心里有些发毛的小姑娘没有说话，现在危险过去，好奇心复苏之下，她又按奈不住的询问起来。 “那应该是一头狼首精。算是比较危险和神秘的魔物。” 猎魔人仔细斟酌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狼首精的样子通常是一个腐烂程度不一的狼首装在藤蔓缠绕的木质身躯上。它们的由来还没有人能够说清，但大部分人的认为是老狼死后被山间的精灵占据了身躯，然后成为了指引狼群，守护自然的精怪。狼首精的性格和力量不尽相同，有些会残忍的杀死进入深林的人类，有些则会在人类迷路时带领他们走出山林。” “虽然这种精怪比较危险，但是很少有关于它们的委托。一方面是它们往往住在密林深处，不与人照面；另一方面是很多村民将之作为山神或者森林之神崇拜祭祀，自然也不会将之当做魔物。” 刚刚这只狼首精显然比较谨慎，听到了狼群的呼唤后便自行离去，这也帮助它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很快，不到中午时分，师徒俩就到了卡托描述中的“村落”。 这是一块倚着矮山包的高地，回头可以一览无垠的绿平原。清爽的秋风从紧紧相挨的树冠上呼啸着掠过，吹起了一波波的“树浪”。安妮骑在小白的背上，正转过头寻找来时的方向。但是前一晚留宿的小村子实在太过渺小，此刻哪怕是徒弟小姐再是努力，也无法找到它的踪迹了。 这个所谓的“村落”里并没有什么间地村庄常见的木屋和栅栏，它实际上就由几顶已经有些破落的大帐篷和一个矮山包下方的石头洞穴组成。帐篷内，大量的杂物无序的堆积着，不少的木箱因为长时间淋雨已经腐败；帐篷前方的空地上，十几具人类的尸骨杂乱的倒在地上。 显然，这里就是狼人屠杀的第一现场。 莫宁和安妮翻身下马，开始仔细查看起了现场的状况。 “怎么样安妮？有什么发现吗？”猎魔人经验丰富，并不复杂的场景在他眼中一目了然，好似白纸黑字的说明文一般。恰好此前在猎魔堡中，莫宁和夜翼都给安妮作了追踪和场景还原的知识讲解，他便想借此做一个小考。 徒弟小姐从下马开始，便一脸凝重的左看右看，然后不时点头，显然已经有所发现。 “老师，总共死了十五人，都是男性。”安妮一脸认真的看向莫宁。 “嗯，然后呢？” “然后啊？额，我发现这个狼人太可恶了唔，我们赶紧去杀了他吧！”安妮一脸坚毅的建议到。 嘣。神裔一个暴栗打在徒弟小姐的脑门上。 “你发现个头啊！这要你发现吗？”莫宁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我和夜翼在猎魔堡给你上的课都白上了吗？” “好痛唔老师！”安妮捂着自己的脑门撅起小嘴一阵撒娇：“可是那些东西和魔物都没什么关系唔，人家实在是记不住嘛。” 看着耍赖的弟子，老师一阵无奈，只觉得治学之路果然任重而道远。 “你过来，仔细给我听着。”莫宁拽过了小姑娘，然后开始认真的替她分析。 “死者确实是十五个人，而且部分配有皮甲；你看这地面上还散落着总共十一把生锈了的刀剑。看到刚刚这些还有这三个帐篷，你想到了什么？”猎魔人开始循循善诱。 “想到了什么···唔，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村民，他们是，强盗？”安妮不太确定的回答道，分明已经做好了捂头的准备——毕竟老师的惩罚很痛。 “没错，卡托既然知道这里的人都死了，说明他很可能自己来过现场，这也可以解释遗留的武器数量比人数较少，毕竟对村民来说刀剑可不便宜。” “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我们要从这些尸体上阅读到魔物的信息。这些大半年前死亡的尸体虽然已经骨化，但是从这几具骷髅骨头上的爪痕间距来看，我们可以分辨出这头狼人的种类。” 莫宁蹲下身子，指引安妮看向一具骷髅的手臂骨。 “所以很可能是体型较小的灰狼人，毕竟棕狼人一般都高过三米，不可能抓出这么小的爪痕。” 安妮的弯月儿眼睛瞪的圆圆的，蔚蓝色的眸子里全是认真，但是莫宁依然不敢保证他心爱的弟子听了进去。 “还有这具皮甲的破损，皮质被利爪穿透，但是皮甲整体没有被划烂，这也可以说明这头狼人的力量不大。我们再来看这些剩下的刀剑；它们都是明显的狮心联邦的制式，那边那块盾牌上还有狮头纹章，这都能说明这些人的来路。” “总而言之，这十五人是狮心联邦逃到间地来的逃兵，他们很可能是在这里临时落脚，依靠抢劫维持生活。” 莫宁站起身来，自信的总结道。 “那么那头狼人杀他们的动机就很有意思了。” 徒弟小姐虽然完全没读懂老师此刻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但是精通吹捧的她依然能紧跟而上。只见安妮竖起自己的小眉毛，一脸认真的猛点头：“老师说得对，就是这样的！” “那我们赶紧出发去杀那头狼人吧！” 无可奈何的神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然后伸出大手按住了安妮的头顶，将她火红的短发揉乱。 “走吧，不管是不是该杀的魔物，总之我们得先找到这头狼人。” 莫宁转过头走向了悠闲踱步的青菜；马儿此刻挑拣着地上的青草，长长的黑尾巴快活的扫来扫去。 按照卡托的说法，狼人的住处大约离这边有近五十里，我们在马上用干面包解决午饭的话，应该能在下午就达到目的地。 此刻，明日高悬，正当天顶。莫宁和安妮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朝正西方前进。 第73章 亚当 由于林间显然有着魔物的存在，这次猎魔人没有按照惯例将马儿留在目标地域的数里之外。 其实卡托给与的指示非常的模糊，只是包含了大致的方向和距离，以及目标地点周围的特征。在这个没有小路和路牌的林间，若是安妮一人，是绝对找不到地方的。 好在莫宁怎么也算是追踪的大师级人物，越靠近狼人住所的方向，他便能找到越多的踪迹，来为自己点明方向。 于是，师徒两人非常顺利的在出发两个小时后，看到了卡托所说的木屋。 然而，画面与他们预期的不太相同。 当莫宁和安妮牵着马儿，谨慎的穿过略有稀疏的树木，他们的眼前并没有来时设想中肮脏破落的屋棚以及满目凶光的恶汉，反而只有一位约莫二十几岁，青春正盛的温柔女子在屋边晾晒着刚刚洗好的衣物。 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长裙，上身还披着一件熊皮马甲来抵御渐有侵略性的秋风。她身边的木屋虽然不大，却建造的精致整齐；其上木质较新，显然存在时间还不足一年。 女子很快就发现了两位不请自来的访客，她柔和的眼眸里露出了些许惊讶，然后，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两位是迷路了吗？” 声音甜美，如饮甘泉。 “我叫爱丽娜，这是我家，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这歇一会，喝口水。”爱丽娜的面容不是很美貌，但是配上她温婉的眉眼，很是让人舒服。 本来已经做好拔剑准备的徒弟小姐显然有些错愕，她懵了一会，然后说道：“你好爱丽娜，我叫安妮。” “额，我是来找狼人的。你不会就是狼人吧？” 说到后面，安妮自己都有些尴尬，毕竟杀了十几个强盗的狼人总不至于长得这么可人吧。 爱丽娜听到安妮的询问，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她勉强的拉出了一个笑容：“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啊？我这里没有狼人啊。” 徒弟小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寻思着自己总不能把维吉尔驾到爱丽娜的脖子上，然后逼着她变身。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莫宁此刻开口：“爱丽娜小姐，你是一个人住吗？” “啊，是啊，就我一个人住在这。” “我看你身上穿的熊皮袄子不错，木屋里也挂满了硝制好的野兽皮毛，看起来你是个优秀的猎手？”莫宁询问道。 “我···”女子一下子说不上话来，显然她不擅长说谎。被莫宁问倒的爱丽娜满脸窘迫，终于哀求道：“请你们别再问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听说这里有狼人的，但是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爱丽娜姐姐，是不是那个凶恶的狼人胁迫了你，你放心说吧，我和老师都是优秀的猎魔人，肯定能帮助你的。”安妮只觉抓住了真相，顿时热心肠的劝说起来。 “不是的，那个狼人···他不是坏人，哎呀，你们还是快走吧。”女子不再争辩，只是请猎魔人赶紧离开。 这是，远处传来了落叶被踩碎的声响，一阵脚步身从远处靠近。 一个肩上扛着鹿的健壮青年男子从横生的枝叶后探出身子来，他面堂方正，浓眉大眼，一副猎人的打扮——只是这猎人身上没带任何的刀剑或者弓弩。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看到爱丽娜脸上的焦急神情，一把把肩上的鹿摔在了地上：“他们伤害你了吗爱丽娜？” 他快步走到女子身边，然后转过身来，仔细的端详对面的莫宁和安妮：“你们这装束，是猎魔人？” “你是狼人先生吗？”安妮开门见山的问道，受到爱丽娜的言语感染，小姑娘此刻说话也变得斯文起来：“快放开爱丽娜姐姐，不然就让你好看！” “放开她？爱丽娜是我心爱的妻子。没错，我就是狼人，你们肯定是卡托那个死老头请来的吧？我劝你们赶紧离开，不要自不量力。” 男子将妻子护在身后，目露凶光，神色不善的威胁到。 “亚当，不要这样。”倒是妻子反过来劝导自己的丈夫：“两位大人，亚当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求求你们放过他吧！我们已经从村子里搬出来了，我发誓我们不会害人的！” 眼中已经满是泪水的爱丽娜抓着亚当的臂膀，期期艾艾的向莫宁和安妮恳求道。 “卡托的哥哥是你杀死的吗？还有东面的那十几个狮心联邦的逃兵？”莫宁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那是满月夜，亚当没法控制自己，我们已经跑到村子外的林子里了，但是他们寻了过来···”妻子不断地为自己的丈夫解释。 “不必再多说了爱丽娜！”亚当止住了女子的话语：“赶快离开，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灰白色毛发在他的全身开始不断地增长，亚当的口吻开始向外突出，锋利的犬齿伸出了嘴唇。他本身不很高大的身体不断膨胀，最后达到了两米，将原本显得很宽松的衣服撑了起来。 深灰色的瞳孔镶嵌在鹅黄的眼白上，传递着主人的暴躁和残忍。原本一脸正气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化作了利爪森森的魔物。 安妮抿起了嘴，跳脱圆脸沉静了下来。她右手拔出了背后的维吉尔，准备随时服下血魔。 但是老师制止了她。 “确实有人要离开，但我觉得不是我们。”神裔看着狼人的双眼回应道。 “那就死吧！”利爪撕开了泥土，健壮的狼人在转瞬间提到了急速。密集的抓地声响起，奏出了电闪雷鸣。飞速前进的亚当跃至空中，张开双手的十只狼爪，朝着莫宁当头轰至。 其势断筋折骨，不让利刃。 剧烈的风声中，莫宁侧身抬手，竟然后发先至，在狼人的双爪还没有合围之时就握住了他的喉咙，单臂将之擎在了空中。 在亚当不丰富的世界观里，狼化后的自己力大无穷，不惧受伤，比之寻常熊虎更要强大，大概率是世间数得上的强者了。此刻，却被眼前的年轻男子凌空提着无处借力，这实在是超过了他的任何预想。 还未等他发力挣扎，莫宁便单手一扬，将手中的狼人抛了回去。 亚当双腿急退，连环卸力之下，终于停在了妻子的身前。 怒狼龇牙，心不悔改，作势就要反扑。 第74章 搬家 狼人低沉的怒吼与空气共振，在林间晕开了一股血腥味。 狼化人在变身后不论本身性格如何，都会变得更加的嗜血与激进，尤其是亚当自从获得变异以来一直无往不利，受此打击，更是心态失衡。 口涎在利齿上滑落，狰狞在狼眼里汇聚。 莫宁拔剑了。 旷野之息如一道疾电从剑鞘内射出，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看清剑身上的血纹。神裔右手挥剑，剑光在他身边一人合抱的树干上环绕闪烁，然后又消失在了剑鞘之中。 利剑出鞘声，斩击声，归鞘声，三声合成一声，同时炸响在狼人的耳朵里。 直到声音散去，粗壮的大树才后知后觉的从切口处下滑，旋即轰然倒地，掀起了一阵尘埃。 猎魔人再向亚当看去，只见到此刻的灰狼人张着狼吻，满脸惊骇的看着枝叶犹自颤动不已的断树，再也不见眼里的凶残。 他的尾巴夹在双腿间，兀自颤抖个不停，把雄壮的魔物硬是演成了心胆俱碎的丧家之犬。 “现在能够好好说话了吗？”满脸崇拜的安妮眼中，她的老师依旧神情淡漠，混不知人前显圣的神裔此刻内心的舒畅。 亚当终于再次站稳了身子，退出了狼化的状态，重新变成了年轻猎户的朴素模样。他自认自己全力以赴，应当可以一爪子扒拉下那棵树上的一大片树皮，甚至在其后的木质上留下深深的爪印，但要将之撅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猎魔人的离谱之强，已经把狼人的自傲完全碾碎。 “我去给二位倒杯水，我们进来说话吧？”爱丽娜刚刚也很是震惊，但是没什么见识的女子在得知丈夫能变狼之后，就已经大大的提升了免疫力。她并不知道莫宁这一剑意味着怎样的力量，但是很高兴自己的倔强丈夫愿意不再龇牙咧嘴。 不一会儿，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四位已经依次围着木屋内的木桌坐下，面前各自摆了一个装满清凉泉水的木水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获得变狼的能力的？”莫宁打破沉默，率先问道。 “那是一年多前了，有一次我在林间捕猎，见到了一只走失的狼崽子。这狼崽子还很小，离了母亲，饿的不行。我心里一软就把自己的熏肉撕成小肉碎喂给它吃。后来，我看见远处森林的树叶间有一只狼睁着黄眼睛盯着我，我估计是母狼寻来了，就转身走了。” 变回人的亚当倒是性格直爽，毫无隐瞒。 “回来以后，有一次打猎遇到危险，我心急之下就变成了狼。我想这大概是狼神看我心善，赐予我的吧。” “看来是这片山林里的狼首精和你看对了眼。”莫宁说道：“你可以认为这就是这边的山神给你的祝福，它对你没有恶意。” 长久没有接待过客人的爱丽娜眼见气氛融洽了起来，倒显得很是健谈：“自从我们从劳伦斯城搬到这里之后，亚当就开始练习打猎。本来他打猎也就是马马虎虎，但是自从得到了这山神的祝福，一下就成为了村里最厉害的猎手。不仅家里因为靠去集市上售卖皮毛宽裕了起来，连村里人也能常常沾光分到他猎的肉呢。” 妻子显然很爱自己的丈夫，说起这些家长里短，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容光。 “那你们怎么搬到这儿了呢？”徒弟小姐眨巴着眼睛问道。 “还不是我误杀了卡托的哥哥。他们兄弟俩有一次满月夜不知怎的就半夜循着我的嚎叫走到了林子里，正撞见我。我自从能变狼之后，每到满月夜就会发疯，除了爱丽娜什么人也不认。我们怕伤人，每个满月都到野外去过夜。没想到那次他们寻来，让我糊里糊涂的就杀了人。” 亚当脸上有些悔恨，但是也有着对卡托兄弟俩的责怪。 “后来卡托就在村里把我是狼人的秘密抖了出去。大家伙们虽然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却还是心头害怕。我就只好和爱丽娜搬到这儿来了。” 亚当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脸上满是自责的表情：“都怪我，这都大半年了，除了我你都没见过别人了。” “其实若不是亚当，我们在这儿根本呆不下来。之前东边那伙强盗几次来我们镇上打秋风，要不是亚当后来一个人去把他们剿了，村里早就什么都不剩了；还有那一窝在村边游荡的孽鬼，也是靠亚当去除掉的。” 爱丽娜有些不忿：“可是村里人还是不领情。我知道杀人肯定是我们的错，但是亚当也不是故意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分明，现在轮到猎魔人们做抉择了。 莫宁却当面将问题抛给了安妮：“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亚当呢？” 小夫妻闻言，顿时面有戚戚然。 “啊，问我吗？老师决定就好了唔。”安妮正沉浸在两人的故事里，听到老师的问话，蓝眼睛里全是茫然。 “你已经是正式的一阶猎魔人了，只是还经验偏少还没有银章。既然是猎魔人，就要学会做出决定，承担责任。”神裔脸色严肃，把整句话最后八个字说的字字铿锵。 徒弟小姐似乎有些一筹莫展，她看着爱丽娜满是哀求神色的眼波，只觉得抵挡不住：“老师，要不我们算了吧，这狼人大叔看来也不是很坏唔，我们还是走吧。” 亚当夫妻俩闻言显然松了一口气。 “好，既然我们做出了决定，亚当，那我们就不会伤你的性命。”莫宁看着放松下来的狼人：“但是你们俩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大人，您是要我们搬的离村子更远一点吗？”爱丽娜说道，显然这对他们来说还可以接受。 “不，不仅仅如此，你们需要搬的很远。”莫宁笑道：“猎魔堡听说过吗？” “当然！你是要送我们去猎魔堡，那我还不是一条死路？”亚当的脸色激烈了起来，他大声的吼道，眼中黄光凝聚，似乎就要狼化后与神裔殊死一搏。 “不必紧张，亚当。”莫宁的话语依然平静：“我就是猎魔堡的大师，外号白龙。我要让你搬去猎魔堡，有多个原因，一是你今后将处在猎魔人的监管下，不会再有伤人的可能性。你要知道，狼人在月圆之夜都会陷入狂暴，你现在还能不伤害你的妻子，以后呢？你总不想在一个月圆夜醒来，发现自己做下了难以追悔的恨事吧？” 夫妻俩听了这番话，显然都有所触动。 “其次，你作为狼人，变身后却能保持清醒，拥有大约一阶与二阶猎魔人之间的实力，显然不是仅仅只能做一个猎人。何况，你之前也有剿灭强盗和孽鬼的经历，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成为猎魔堡的一位特殊猎魔人。这不仅仅可以帮助别人，也能让你的妻子和未来的孩子过上更好地生活。” 亚当虽然实力不差，但是见识上不过是个能变狼的农人，听到莫宁的话语，已经大为意动。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然后静下心斟酌了一番，又想到之前那道看不清的剑光，终于下了决心。 “既然大师如此说，我们夫妻俩明天就走，搬去猎魔堡。” 莫宁很满意狼人的通情达理，他笑着补充道：“你到了猎魔堡，就说是白龙介绍你过来的，要见猎魔堡的族长或者长老。见到了人，你就直接把你的情况说出来就行。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第75章 制衡 夜空仿佛是一个倒扣的瓷碗，星星随机的散布在碗里，聚精会神的看着天幕下的莫宁和安妮烤着他们的晚餐。 猎魔人与狼人交代完相关的事项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师徒俩收下了狼人夫妇相送的两只鹿前腿充作晚饭的食材——反正决定要走的夫妇两人也来不及做成风干肉了——在附近寻了一个高坡作为扎营的地点。 此刻，明亮的篝火正欢快的跳跃着，不时调皮的舔舐着插在火旁的食材，发出一阵油脂沸腾的滋滋声。 莫宁双手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出神的看着随热气流不断飘舞的火星，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安妮，你觉得人类为什么需要猎魔人？”神裔突然的问道，打断了边上不停咽口水的徒弟小姐对眼前晚餐的向往。 “当然是为了消灭邪恶的魔物，让大家可以好好生活了。”安妮不需思考，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魔物就是邪恶的呢？”莫宁收回了游移的眼神，笑着继续问道。 “魔物要害人，又长的那么丑，当然是邪恶得了。”安妮有些奇怪老师的问话，转过了自己的蓝眼睛，看向了神裔。 莫宁听到弟子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可是人类伤害自己远比魔物伤害人类更甚。北方的大洗牌战争哪次不要死伤数百万人呢？恐怕整个间地的魔物加起来，一年所害的人也不到一个小零头罢了。你这么说的话，我们不如去猎杀那些发动战争的领主，比如你刚刚攻下诺维格瑞的老爹。” 此前在猎魔堡，师徒俩已经得知了红男爵的丰功伟绩。 “可是···”安妮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了。她圆圆的小脸上有些迷惑，显然，小姑娘觉得老师又在忽悠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安妮，你知道吗？力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然而它又被所有的人所追寻。假借它之手，无数的屠杀，暴力，扭曲不断的发生。而我们猎魔人本身，哈，就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人。” “老师，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反而是邪恶的吗？”安妮讨厌的撅起了嘴，她觉得莫宁又开始糊弄她了。 “哈哈，这世界上可没有这么简单的邪恶和正义。实际上，安妮啊，哪怕所有的猎魔人都毫无私心，全力以赴，一年能够扫除的魔物、救下的民众也极其有限，以我们自己，哪怕终其一生，也并无法改变什么。”莫宁望着遥远的天际，北边的牙山静静的立着，用它坚实的臂膀托起了其上的星空。 银河在大山的肩上流动不息，一直流到了神裔的黑色眼眸里。 听到老师貌似丧气的话，徒弟小姐的小眉毛竖了起来：“老师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们猎魔人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 “恰恰相反，猎魔人的存在正是猎魔人最大的价值，而非是我们的所作所为。”老师果然进行了有预谋的转折。 “唔，我就知道老师你要故意糊弄我，快说嘛！”安妮鼓起脸颊，不依不饶的开始声讨卖关子的莫宁。 “力量的可怕在于没有制衡。魔物与普通人的关系也是如此。我没有让你和我去猎杀那些为人民带来苦难的领主贵族，正是因为他们纵然可以一时的压迫民众，但是终究无法将人们永远的驯服——领主从人民中脱颖而出，自然逃不出人类社会的制衡。” “但是魔物不同，它们真切的拥有普通人无法抵御的力量，所以才会出现第四家族时期的扭曲和绝望。而我们，猎魔人，正是魔物的制衡，我们的存在和努力本身就是杰瑞特所寻求的人民的救赎。” 神裔有着悠久的生命，即便只是在这个轮回，莫宁也活了快八十年了，无数的岁月淌过，留下了无数的悲欢离合，他所经历的，并不比白狼杰瑞特稍逊。 安妮认真的听着老师的教导，脸上若有所思：“可是你刚刚说魔物远比猎魔人多啊，我们怎么制衡呢？” “制衡并不需要完全对等的力量。我们确实无法将自己的足迹遍及整个人类的疆土，但是我们的存在会为那些人们带来希望。而希望，正是无止境的黑夜里，那一束破晓的光芒。” 莫宁坐在火堆边，闪烁的暖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在了安妮的眼里。那缀满银星的天幕低垂，好似能让人触手而及。 “有了我们，那些没有力量的人们才能够坚持；有了我们，那些绝望中的人们才不会放弃；有了我们，那些被压迫的人们，才知道反抗也是一个选项。历史学家们永远偏爱那些伟人，他们用这些光芒四射的个体去支撑和架构历史的演进。但是，安妮，你要记住，最广大的力量永远在那些为数最众多的人民手里。” 神裔看着徒弟小姐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有着安妮从未见过的激动和豪情。 “不管是怎样的黑暗降临，生命都会为自己寻找出路，只要有人告诉他们还有希望。你看，这些劳伦斯城的人们就是如此。安妮，你、我、夜翼、还有那些千千万万的猎魔人，我们的存在就是在传递这一点。” “你知道为何失心的杰瑞特变为了刽子手吗？”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心，无心之人已经不可能再拥有希望。” “失去了希望的力量，再强，也只会走上绝路。” 莫宁话语中的情绪渐渐隐去，又恢复了他以往的淡泊宁静。 “我明白了老师！”安妮转过头，望向了天边的月亮：“我会像那轮明月一样，成为在黑夜里传播希望的人！” 莫宁望着满脸坚毅的徒弟，觉得心中一片平安喜乐。他转过身，躺倒在地，头枕着绿平原，手拥抱着整片星空，洗涤着自己的心灵。 然后，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从他的身边响起，把神裔刚刚洗净的心灵又染上了烟火。 莫宁抬头一看，刚刚还脸上铺着月华，不可方物的小安妮已经双手捧着鹿腿啃了起来。 “老师，已经熟了呢，我怕凉了就不好吃了唔。”安妮两颊鼓鼓的，塞满了鹿肉，好似一只准备过冬的小仓鼠。 鹿腿插在火堆边怎么会凉呢？神裔只觉得刚刚心中的感动都喂了狗，一时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最后，他只得坐起身来，大笑着啃起了另一只鹿腿。 第76章 狩猎 “起来了安妮。”莫宁从自己的毛毡上坐起身来，然后开始叫早。 徒弟小姐此刻正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而她的毛毡在她的三个身位之外。深秋的清晨有些微冷，湿气在安妮的红发上凝结，缀下了晶莹的露珠。 不说从来不知气候冷暖的神裔，哪怕是只有十八岁的徒弟小姐，也已经在身体素质上超过凡人，故而可以这样随便的露宿。 “我不要起床，老师我要再睡一会。”安妮被老师叫醒，迷迷糊糊的在草地上翻了个身，然后开始耍赖。 显然，莫宁自有对付徒弟的办法，他走到安妮身边，屈起手指，作势就要打她的脑门。然后，眯着眼暗中观察的小姑娘当机立断，在老师的惩罚到来之前从草地上跳了起来。 “赶紧去那河边洗洗脸，”莫宁看着安妮脸颊上沾着的泥土，然后从包里掏出昨晚剩下的烤肉开始在火堆上烘了起来。 “等会送走亚当和爱丽娜，我们就要去做正事了。” “什么正事啊老师？”安妮问道。 “我们要去寻找那头狼首精。”莫宁心中想起了昨天在林中见到的那双无情的眼睛，脸上露出了冷漠的笑意。 “啊？老师你不是说他对亚当没有恶意吗？”小姑娘有些好奇，毕竟昨晚莫宁才刚刚教导她不要简单的按照种族来区分善恶。 “他对之前的亚当确实没有恶意，但是我们却不能把尼康和阿露埃朵的生命安全寄托在狼首精的克制身上。”莫宁手头的鹿肉已经温热，他开始享受自己的早餐：“更何况，我们放走了亚当，自然还需要另外一个狼首来作为完成卡托委托的凭证——猎魔人的承诺必须被完成。” “明白了老师！”追猎魔物一直是安妮的最大兴趣，此刻的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飞速的朝小溪跑去。毫无疑问，她现在心中的头等大事，就是赶紧洗漱完毕，回来品尝自己的那份早餐。 ——————————————————追踪分割线———————————————— 莫宁和安妮静静地站着，望着亚当和爱丽娜牵着驼鹿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连驼鹿背上堆叠的行李也消失在枝叶间，他们才转回了目光。 两人回身向北边的小河走去——作为附近各类原住民的饮水区，溪流可以为乱麻般的追踪提供第一个线头。 不同的魔物有不同的特征。若是大狮鹫兽，双足飞龙等体格庞大，每日或捕猎或进食的目标，找到它们的难度可以说是极小；而狼首精作为神秘的山林精灵，似乎不需捕食和饮水，直接追踪它具有很大的难度。好在，它作为群狼天生的图腾和领袖，常常会徘徊在族群的左右，这为莫宁的工作提供了便利。 狼群的移动会留下很多痕迹——脚印、粪便、气味、食物的残骸。对于猎魔人大师而言，这些都是再鲜明不过的指示。 正午的烈阳向高大的树冠倾泻着怒火，但是汹涌的阳光还未及地面就已经被撕得粉碎。渐染层林的秋叶之红在这几日间已经悄悄的晕开，纵是最卑微的一片落叶也带着遗世独立的风姿。 风光自是旖旎，而猎魔人却视而不见。莫宁和安妮的眼里此刻只有那些新鲜的狼粪。 “看起来昨日它吃了些鹿肉。这小伙子消化能力不错，很健康。”莫宁半蹲在地，手指着一坨狼粪，开始为徒弟小姐讲解起来。 安妮竖着小眉毛满脸认真的听讲，心中想着昨晚自己的食谱也是鹿肉，然后看着大片的犬类足印从她的脚下一直往远方延伸而去。 追踪已经过了半日，两人所见的群狼足迹成片，仿佛挥洒的笔墨，将雄浑的笔锋朝北拉开。 “呵，可不只是一个狼群，看来我们的目标就在北方。”莫宁站起身来，自信的下了结论，然后和弟子继续开拔。 马儿们托着主人慢跑起来。莫说青菜，现在便是小白也已经不再畏惧野兽的气味——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马了，一般的野狼已经不在它们的眼里。 前方群狼开路，狼道上，不速之客正在跟进。 ——————————夜晚分割线———————— 顺着狼群的脚印，莫宁与安妮在整日的追踪之后终于走到了绿平原的北端。迈步出林，视野轰然开阔，师徒俩抬头远望，都霎时顿在原地。 高低错落的灌木和树丛全都消失了，眼前的平原如同一张倾斜的棋盘，从林边一路向上连接到了山脉的南麓。 千年以降，绿平原和牙山便是在此对弈？ 昔在今在，亘古即在的牙山安静的坐着，如同一个伟岸的巨人，昂藏的身躯披着夜幕，静静地与猎魔人对视。 浩荡天幕下，星垂平野，月衬银河。 镜面般平整的草原上牧草已经及膝，放眼望去左右皆不见尽头。猎猎劲风呼啸着冲杀而过，竟然在柔软的草毯上吹出了澎湃海啸。 辽远的狼嚎在高处响起，洞穿了风与夜的帘幕，击在神裔的耳畔。 哈，它们是在挑衅。 莫宁凝神看去，只见数百灰狼在夜色下奔行，银色的月华洒在它们的身上，被拉出了绚烂的幻影。 它们欢呼着、簇拥着、歌颂着那族群的守护者，支配绿平原的神秘精灵。 很快，神裔的眼睛就捕捉到了狼首精。它此刻正在狼群的正中，面南而立。 这是猎魔人与魔物的第二次对视——那眼眸黄质黑章，冷漠无情，依然是昨日在林中所见的模样，令人一见难忘。 一时间，狼嚎声更是激越起来，好似遏住了行云。 莫宁轻轻的牵起嘴角，露出笑意；下一刹那，旷野之息电射出鞘，悠扬剑鸣穿云裂石，竟压住了天地间交织应和的群狼呼啸。 他垂下剑尖，锋刃上煞气流淌，似有夜露凝霜。 此间，浩荡天地如同一个大瓮，烹煮这烈风、狼嚎、月色，灼出了沸腾杀气。 “安妮，服下血魔与雷霆。”莫宁平静的命令道。 大战将至，徒弟小姐没有多话，之前被震撼的景色镇住的小姑娘已经恢复了冷静。面对远处浩荡的狼群，她的小圆脸上没有一丝害怕。 魔药入喉，力量翻涌，安妮拔出自己锐利的银剑，月牙儿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剑拔，只待染血；弩张，正要激发。 第77章 枭首 大步流星，莫宁和安妮开始朝棋盘正中迈进。起落的步伐犹如战鼓敲响，激的狼群变阵相迎。 狼首精没有动作，但是自有狼群的首领们贯彻它的意志。上百只灰狼行动起来，好似准备冲击的重骑兵，开始相对猎魔人缓缓地加速。 对垒的两军犹如两把强弓，皆已蓄了满力。 狼群的前锋已近在眼前，安妮的血红色视野下，每一根随风舒展的狼豪都清清楚楚。终于，猎魔人们在接触的前一刹那终于达到了急速，然后，如同两把神剑，斩进了涌动的海浪。 莫宁将旷野之息拉到头顶，双手握剑，一记直劈之下，将扑来的第一头狼砍成两片。 安妮旋动身体，银剑被双手拉在身后，流畅的回旋斩下，第二头狼和第三头狼已经身首异处。 血液被喷洒在夜空里，为战斗拉开了红色的大幕。 下劈转上挑，灰狼的肚腹被剖开，还未落地便失去了生命；莫宁进步正蹬，将面前下一位到达的野兽蹬的倒飞而回。 不幸的士兵与战友进行了最直接的碰撞，然后用让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奏出了一首哀歌。 这是第四到第六头。 安妮肆意挥洒着维吉尔的轨迹，雷霆给与了她超越乃父的蛮力，血魔驾驭之下，在狼群里掀起了一阵风暴。 第七头，第八头······ 灰狼们是绿平原最为强大的猎食者，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不论大小，都在它们的食谱上。但是此刻面对持剑的人类，它们的狰狞目光，锐利爪牙，乃至于不畏死伤的勇猛都无法为之奈何。 不断有残破的狼尸倒伏在地上，空气中的红雾越来越浓，将柔弱的月华也染上了血腥。 棋盘上，死亡开始弥散。 很快，第一波约莫百匹的灰狼前锋已经损失过半。两位猎魔人的前进速度虽然不快，却无法被拖延。狼群无数次的冒死进攻也只是在安妮的皮甲上留下了一些破损，至于莫宁，它们的利齿还无法穿破鳄蜥的背甲。 始终伫立的狼首精终于不再等待，黑色的烟雾自它的脚下升起，遮掩了它的身躯。 莫宁背后的灰狼突然自全身中渗出黑烟来，悄无声息的，藤蔓枝干和腐败狼头组成的怪物已经瞬间代替了它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木质利爪撕裂空气猛然下挥，朝莫宁的后脑凿去。 剧烈的风声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神裔的注意。他敏捷的发力向前扑出，恰好躲开了狼首精的首次进攻。 然而这还没完。 滞空莫宁感觉到了前方土地下凝聚的魔力。他将手中的血纹长剑刺入地下，长约米余数寸深的剑痕帮助他提早翻身落地。 澎湃的魔力骤然爆发，在他的身后化出了一丛裂地而出的锋锐荆棘。 黑烟散去，此刻安妮才注意到狼首精已经原地消失，完成了一轮进攻。杀意沸腾的她调转方向，迎着越发躁动的灰狼浪潮，朝着它一步步逼近。 草原之上，烈风之中，绿平原的精灵开始与自己的眷族精密的配合起来。 安妮感知到身后变化，血红色的瞳孔瞬间扩大。她右手倒转剑刃，然后翻身跃起，用自己的后背硬挨了正面强壮灰狼的爪击。下一刻，狼首精的重击已经当头而至，正隔着维吉尔的剑身打在她交叠的小臂上。 轻微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安妮被击飞，一路撞开数头拦路的野兽，滚倒在地。 尖锐的气流啸声紧跟着徒弟小姐，还未完全卸去冲击力的她只得再次压榨自己的脚踝，在毫厘间偏折方向，躲开了背后的暗算。 一大片高大的牧草被瞬间切断，无形的利刃打入了其下饮血的沃土，发出了数声噗响。 狼首精的攻击环环相扣，譬如连弩击发，转瞬间几乎将安妮逼入绝境。 莫宁当然注意到了弟子的窘境。被突破的神裔眼中燃起了怒火，他无视周边扑上的灰狼，从厚重的大地里借取力量，开始急速的冲锋。撞开了数头野兽的猎魔人大师高高跃起，白驹过隙间滑翔过二十米的距离，长剑高举，劈头斩下。 狼首精举起自己的右爪，隔开了对手的重击。铁树枝干与旷野之息剧烈的摩擦，一溜明亮的火花在夜空中跃起，为悬浮的血幕平添一股硝烟味道。 木屑断枝飞舞而起，然而藤蔓如蛇，盘旋蠕动的将精灵的“伤口”瞬间填补。 安妮利用老师创造的时间，凭借血魔的高速恢复修复了自己受损的身体机能。在狼牙下受伤与复原的循环帮助她飞速的进步，此刻第一次使用高阶魔药实战的小姑娘已经能够把握自己“再生能力”的度，通过恰如其分的以伤换死收割狼群的生命。 莫宁交错自己的脚步，如同在利刃上舞蹈。他旋转的身体与接连升起的荆棘刀剑不断擦肩而过，旷野之息和钢铁左拳和锐利的风刃交击，迸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灰狼们已经不再靠近神裔与精怪的交战圈，此刻的战况激烈至极，哪怕是不惜性命，它们也无法为自己的图腾提供任何的帮助了。 烈风逐渐止息，被神秘力量悬浮的血雾越来越浓厚，如同轻纱披在猎魔人裸露的肌肤上，沾而不湿。 狂放的对攻升华了神裔所有的战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燃烧起来，将周边围绕运转的咒法力量焚烧消融。风刃开始变得嘶哑，荆棘也失去了繁盛，莫宁的长剑却越来越重，他输出的伤害已经逐渐压倒了狼首精的恢复能力。 血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旷野之息上流淌。莫宁旋转利刃，拉起了红色的帘幕，势不可挡的朝面前腐朽的狼首压去。 “安妮！”神裔暴喝出声。 黑色的浓烟自狼首精的脚下升起，再次遮住了它诡异的躯体。莫宁的利剑挥下，果然斩空。 另一侧的安妮一剑挥退面前群狼，然后双手倒握维吉尔，从自己的腋下狠狠向后刺出。 利刃破木之声响起。 安妮沾满了鲜血的圆脸上笑意升起，正如往年她成功行猎之时。 维吉尔被拔出，伴随主人舒展的旋身向后斩出。银色的利刃带起炫目的光华，逆刃之快，在背后的精怪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自己闭幕之舞。 浓烟还未散尽，腐败的狼首已经从铁黑色的枝干上落下。 笼罩天地的神秘之力瞬间消失，疾风脱笼，将空中的血雾猛然摁在地上。 狼首精无头的身躯节节断落，最后化作黑烟。尖锐的呼啸声响起，在草原上纵横徘徊，经久不散。 清朗天幕下，剩余的两百余头灰狼呜咽夹尾，作鸟兽散。伏尸遍地间，只有莫宁和安妮飒然而立。 其余，尽皆俯首。 第78章 报仇 清晨，绿平原。 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树林间窥探，他小心的隐藏自己，生怕被发现。 谨慎的试探之后，来人似乎终于确定了对面的木屋里此刻没有人在，这才从树后探出了身子。 正是佝偻瘦小的卡托。 他走到木屋的门外，透过窗户再三的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才推开木门。 已经完全暗淡的火笼看起来好几日都没被使用，屋内的桌椅摆饰都还在，连很多硝制好的皮毛都还在木墙上挂着。 但是卡托视而不见。 此刻，他眼里只有面前木桌上的那个狼首——皮肉已经有些腐败，不少地方还露出了白骨，但是眼眶中的眼睛依然圆睁着，无情的让人畏惧。 狼首巨大，显然不是普通野兽的头颅。 卡托盯着面前的残尸，瘦小的身子颤抖着，仇恨和畏惧在他的脸上混杂，模糊了他深刻褶皱里藏着的风霜。 “哥哥···”男人呜咽着，泪水开始弥漫。 剧烈的悲痛将他击倒，卡托跪倒在地上，嘴里不断的呢喃着，悔恨终于无法被掩饰——却不知是为谁。 —————————矮沼泽分割线———————— 间地最东方，矮沼泽。 雾浓成围，笼罩在湿地的上空。 离奇的，在距离地面大约几十米的下部空间内，空气倒很是澄澈。 几只水鸟谨慎的在低空中拍打着翅膀，从沼泽的水面上掠过。几次盘旋之后，它们突然向远方逃命而去。 不一会儿，西方有巨大的气流声响起，却是一头浑身浅绿色的双足飞龙。 飞龙浑身遍布着酸臭的粘液，好保持它皮肤的湿润。被细密鳞片包裹着的蜥蜴脖颈伸展着，连着一颗狰狞凶恶的头颅。 双足飞龙一向是恶毒和残忍的代名词。这种拥有致命毒液的残暴捕食者和大狮鹫兽齐名，一直以难以被驯服着称。 但是此刻这头七米余长的凶狠魔物背上却载着一位全身黑袍的乘客。 巨大的蜥蜴扑打着翅膀，坚韧的翼膜压制着其下的空气，在水面上吹出了片片涟漪。最终它停在了一块微微高出水面的硬地上，让背后的黑袍人得以有立锥之地。 水波慢慢平息，但是远道而来的黑袍人和亚龙都仅仅是伫立着。一时间，沼泽静谧的让人有些畏惧。 良久后，黑袍人听到大地翻涌的声音从沼泽深处响起。 无数的气泡从原本平静的湿地中汹涌飞旋，伴随大量蒸汽剧烈的升腾，仿佛有什么庞大而极热的东西正在苏醒。 回转的波浪在沼泽表面不断的折返，水花簇拥之下，一双巨大的眼睛浮了出来。 这是一双蛇眸，眼色橙红，瞳孔墨绿，每只眼睛怕是有半米余长，让人难以想象其身躯有多么庞大。 此刻，这双眼睛正定定的望向对面的黑袍人。 瘆人的蛇目之下，黑袍人不由得两股惴惴，整个身体都有些站立不稳。 “我听闻我的眷族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我。” 低沉的声音响起，但在黑袍人听来却不是来自面前。 巨大而雄厚的声浪是从地下来，从四面来，从八方来，把湖水和泥土都震慑的发抖。 “是的，伟大的沼泽之王！”阴柔的声线从黑色的兜帽下传出，其中满盈着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 场中一时又陷入了可怖的沉默。 黑袍人没有等到沼泽之王的回应，只好不安的继续开口。 “伟大的沼泽之王，主教大人让我通知您，自由天堂将在十二月末主持召开骑士大会，届时间地数十位领主以及几百位最有名望的骑士都将出席。” 黑袍人望着对面的蛇眸，断断续续的将嘴里的话说完，似乎想从中捕捉到些许的情绪。 然而一丝也无。 人类的畏惧更甚，他颤抖着开合着自己的左手，似乎想去找个地方搀扶，好让自己站稳。 “仅此而已？”声音再次响起，震动着巨大的空间。 双足飞龙早已深深的把自己的头颅埋在地下，以表示自己无限的服从。 “伟大的殿下，塞缪·利维亚的女儿夜翼·利维亚到时也会到场；此外，还有白龙莫宁，理查德·利维亚两位猎魔大师。”黑袍人终于无法控制自己，他跌坐在地，然后急急喊道。 沼泽之王的眼睛从水面上消失，无数的漩涡从水波中兴起，巨大的潮汐声回荡着。 “塞缪，塞缪···”怪物咆哮着，似乎忍耐着极端的痛苦。 人类这次轻松的辨析出了对方的情绪，那是刻骨的仇恨——毕竟他自己对此也很熟悉。 大量蒸汽翻滚而起，熏得黑袍人只觉得酷热难当。 “我将答应你主教的要求；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是低沉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许久之后，黑袍人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爬上了双足飞龙的后背，被载着朝西飞去。 ————————分割线——————— 枯干的植物枝丫上，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双足飞龙的离去。 这是一位背负着交叉双剑的中年猎魔人，他有着柔顺的棕发，在后脑扎成了一束跳脱的马尾。被擦得雪亮的猎魔人银章挂在他的腰间，疤眼白狼徽记之下是他的名字——威廉·利维亚大师。此刻，这位大师正坐在横生的树枝上，嘴里正咀嚼着不知种类的肉类，耐心的补充着身体急需的能量。 那个穿黑袍的，看起来像是个人类，这可有些稀奇；他想着，然后吞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块肉。 一只浑身翠绿色鸽子大小的鸟雀站在威廉的肩上，啾啾的跳起脚来，显然是在抱怨他没有留下几条肉丝给自己。 摸摸了自己长羽毛的小伙伴，猎魔人利落的跳下了树：“别着急，绿叶，这些冷血玩意的肉可一点不好吃。” “我等会就去给你弄点体面些的小食哈哈。” 站直身体的威廉显出了自己高挑的身量，足足有一米九。消瘦而修长的身材下肌肉的线条清晰而分明，彰显着这具身体良好的机能。 明显已经年过四十的猎魔人大师目视双足飞龙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然后提起右腿，一脚把脚边的薄石片踢飞出去。 石片高速旋转着击中的沼泽的水面，然后不断地弹起，打出了数十个漂亮的水漂。 看着自己的杰作，威廉满意的挑了挑眉，转过身开始朝着矮沼泽的更深处前进。 第79章 劳伦斯城 劳伦斯城在猎魔堡东北方数百公里外，两座城池隔着浩瀚的林海，正好守着绿平原东西两端的入口；而过了绿平原，就可以说是进入了间地的东半部分。 劳伦斯城的城墙高大，全部由条石堆砌而成，夯实的泥土路面平铺直叙的从城门口延伸出来，一直朝西边生长。 随着莫宁和安妮逐渐靠近城池，路上与他们并行的各种农人与商人多了起来。 “你住劳伦斯城里吗？”神裔坐在马上，朝着身边一位推着独轮车的年轻人问道。 “啊，是啊大人。我今早把麦子送到磨坊那去磨成面粉，现在正要回家去。”无论在哪里，辨别他人的社会阶级都是穷苦人民的生活必须技能。 “你们这的领主是叫雷蒙德·劳伦斯对吧？” “大人您说的不错，子爵大人已经统治城市二十几年了。”年轻人抹了把汗，继续将小车推的飞快。 “他人怎么样？”莫宁问了个稍有些敏感的问题：“我是猎魔堡来的猎魔人，说不定这几天会和他有些交集。” “原来是猎魔堡的大师。雷蒙德大人的话，我觉得挺好的吧。”年轻人显得有些谨慎，不过他看到自己太过敷衍的回答显然没有让猎魔人满意，又很快的补充道：“就是太过注重规矩，有时候，显得苛刻了些。” 仿佛是不愿意在这人流较多的地方聊起自己的领主，年轻的农人放慢了自己步子，让独轮车很快落到莫宁和安妮的马后。 城池的城门已经在望了。 凭借莫宁的猎魔人银章，师徒二人再次顺利的进城。在亲手杀死强大的狼首精之后，徒弟小姐的气焰大为高涨，整日想找些新的魔物试剑。此刻一进城，她便拉着老师要前往寻找劳伦斯城的事务官，希望能接到合适的委托。 劳伦斯城有着数万居民，两人行走在城内的商业街道上，倒很是惊讶于它的繁荣——毕竟尼康他们甘愿背井离乡去绿平原讨生活，这让猎魔人原以为这里会是一片萧条。 与其他间地的城镇不同，劳伦斯的街道上有着不少的卫兵在执勤。牵着马儿的安妮将目光流连在左右五光十色的商店上——说起来，从离开乌鸦窝到现在快小半年的时间，除了魔药和装备，小姑娘还没有买过什么其他的东西。 街边各个店铺的老板都大声吆喝着，很快，一个烧烤摊位引起了安妮的注意。店里的老板将各种不同的肉类被切成小块，然后放在烧热的石块上煎烤着，沸热的油脂滋滋作响，洋溢出了诱人的香味。 安妮本来想直奔事务官的办公处，但是小姑娘的双脚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老板，每种都给我来两份。” 口水已经在徒弟小姐的嘴里跳起舞来。委托迟去早去反正都在那儿，要是刚刚烤好的烤肉没有马上被人吃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安妮想到。 漫步的莫宁本来也是一副适然的神色，但是一种莫名的阴冷感突然降临，好似有寒霜沿着神裔的衣领爬行进来，让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皱起眉头开始寻找这种不适的来源，很快，神裔的本能便帮助他锁定了前方街边一栋狭窄的小楼。 楼有两层，外表看上去很是破旧，一楼狭窄的门口被木条封住，显然是很久没有通人。 莫宁转过头来，向正在热情招呼安妮的小店老板问道：“老板，那栋楼没人住吗？如此繁忙的街道上独独这一栋房子空着，有些浪费啊。” “啊，大人说的那栋楼啊，那栋楼有些问题，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想买，可是最后都放弃了。” “什么问题啊？”安妮鼓着脸颊拼命咀嚼着嘴里的美味，然后把手里的另一份烤肉递给自己的老师：“真的很好吃唔老师！” 不用亲自品尝，只要看着弟子此刻脸上的享受表情和眯起的眼睛，神裔就知道老板的手艺绝对差不了。 “那座房子有些不干净呢，周边的邻居晚上常常听到屋子里有东西砸碎还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好多猎魔人来看过都不管用。”老板没有隐瞒，但是也不自觉的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那领主没有把这座屋子推倒吗？这么好的位置，就这样空着也很可惜吧？现在这房子属于谁？”神裔皱起了眉头，鬼屋并不少见，但是闹市区的鬼屋废弃多年还留着就有些稀奇了。 老板本想接口，但是看到周边路过的一队卫兵，马上闭上了嘴：“大人，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您想要知道还是去问别人吧。” 莫宁点了点头，数出几个铜西佩递给他，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两马继续前进，很快就路过了“幽宅”的正门口。 莫宁驻足，仔细的体味屋内传出的幽深气息，似乎有所定计；而安妮本就胆子大，刚刚又饱餐了一顿高热量美食，此刻心中蠢蠢欲动，显然很想现在就进鬼屋感受下。 “哎，你们俩，不要停在那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两人转头，却是劳伦斯城的卫兵。 间地的民众识字率很低，但是识剑率是百分之百，哪怕是身处主场的卫兵也知道背负长剑的猎魔人通常都不好惹。他们虽然提前制止了安妮的冲动，但是态度并不恶劣。 猎魔人出门在外，不和当地的官方力量对抗算是一个潜规则；神裔点点头，便带着弟子离开。 “老师，我们要不偷偷绕回去进去看看？”就这样走了显然不符合安妮的性子，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本能此刻又在她的心里苏醒，小姑娘的眉毛舞动着，向自己的老师进谗道。 “这房子肯定是有问题，而且显然和劳伦斯家族有些关系。”莫宁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说道：“还是先从官方途径来了解下试试。” 很快，猎魔人师徒便找到了城内的告示板，但是并没有什么值得尝试的委托。 毕竟劳伦斯城临近猎魔堡，周围的魔物日子自然不好过。千年以降，人类生活边界的扩大，总是伴随着其他生灵栖息空间的减小。 进门询问“幽宅”相关信息的莫宁很快也吃了闭门羹。事务官看起来对于背后的隐情不是特别的在乎，但是依然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显然，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一定与他的封君有关系。 “走吧安妮，看来我们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了。” 神裔牵着青菜，朝来时的路走去。 第80章 残存之灵 “老师，我们这是要去那个鬼屋探一探吗？” 刚刚上路，安妮就急不可耐的询问起来。 “还要做一些准备。那个屋子里肯定有残存之灵，这些缥缈的精神无法被直接沟通。”莫宁回想起刚才在屋边的感受，笃定的说道。 顿了顿，没等弟子必然会接上的下一个问题，神裔便开始继续讲解：“打住你心里的念头吧，残存之灵也不是不死生物。它们确实具备一定的‘意识’，但是并不是真正活着的生命。” “通过一些手段，活人可以与残存之灵进行类似生灵的沟通，但是后者实际上并没有感觉，更遑论思考。它们只是活人过于强烈的精神愿望残留下来，附着在外物上形成的灵魂印记。你可以把它们当做是逝者思维的部分复制。” 马儿将四蹄轻轻的敲击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莫宁没有保留，将所知的相关信息一股脑儿的教给了弟子。 “怨灵是逝者生前怨恨和不甘的残留，它会在死亡的地点徘徊直到自己消散，期间无数次重复自己的‘宣告’。虽然造成的动静有些吓人，但是怨灵对普通人实际上是无害的。” 莫宁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两边的旅店，他正在寻找今晚的落脚点。 “那刀剑能够伤害到残存之灵吗？”安妮现在可谓是聚精会神，要是说有什么比魔物更加能引发安妮的重视，那一定是如何杀死魔物。 “银剑有一定效果，当然最为合适的是各系咒法。如果面对恶灵——由大量残留的恶毒精神凝聚的残存之灵——那么战意沸腾的猎魔人之血也很有效。不过，这个残存灵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是怨灵，否则按照周边这么热闹的人气，恶灵早就大开杀戒了。” 前方一座三层的高大旅馆成功引起了神裔的注意。这座建筑是结实的木制，看起来不甚豪华，但也颇有风格。旅馆的二层有一个巨大的露台，不少客人正落座于此。此时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便是他们眼中的风景，觥筹交错间被饮入观者的喉咙。 莫宁走上前将手中的马缰交给了门口打扮整洁的侍者，然后便和安妮信步入内。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露台边的一个圆桌上，各种精美的菜肴开始陆续被奉上。 “安妮，若是要与残存之灵沟通，我们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莫宁品尝着桌上刚刚上来的芝士蘑菇浓汤，然后对着对面的安妮陈述道：“月露草可以安定怨灵的精神，而迷幻香则方便怨灵与人类的‘交流’，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其他的配方来增强效果。” 徒弟小姐嘴里塞满了涂满黄油烤的松软的白面包，此刻只能用自己空闲的眉毛应和自己的老师——虽然才刚刚吃过两份烤肉，安妮面对食物依然有着万夫不当之勇。 “当然最为重要的，便是找到怨灵的‘维系’。”莫宁拿起桌上的洁白手卷，擦了擦小姑娘满是油渍的脸颊。 “老师，什么是‘维系’？”安妮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吞下，奋战之余给自己争取到了说话的空间。 “怨灵不似恶灵，必须维系在某些重要的东西上存在，既然这个怨灵始终呆在那个房子里，那么它的‘维系’也一定在那。”莫宁回过头来料理自己的面包：“这就是你下午的任务，你要一个人去那个房间里找到那样东西；而我则去准备其他材料。”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东西，这要怎么找呢？”徒弟小姐回道。小姑娘已经警惕的瞪圆了眼睛，猎魔人大师白龙唯一真传弟子的直觉告诉她分开行动一定蕴藏着老师的恶意。 “放心吧，‘维系’一般都很特别，让人一看就知。这个屋子废弃了这么久，东西肯定已经都被搬光了。你就往那些地板缝隙，木墙上的破洞等等地方去找，一定会找到的。”猎魔人老师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淡然笑意，仿佛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怨灵在白天都很安静，你也不用担心被吓到。” 安妮飞速的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奈何面前的烤鹅牵制了她大多数的战斗力，导致最后她也没能发现什么不妥。 ——————————潜入分割线———————— 太阳刚刚过了天顶，它竭尽残勇吹出了些许热风，希望磨灭深秋的凉意。然而毕竟时节不同，哪怕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阳光下的人们也只觉得温暖欲睡，毫无汗意。 安妮已经解下了背后的维吉尔，不必扮演，她此刻就是正儿八经的外来旅人。小姑娘沿着长街一路逛过，在各式各样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然后不经意间便从巷子里绕到了街后，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向鬼屋的方向靠近。 后街不像是繁荣的商业街道，虽然只隔了二十几米，喧嚣此刻却都已经远去，不仅热闹的店铺不再，连卫兵也不见身影。 倒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怀好意，他们一脸坏笑的跟在安妮的背后，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 满脸雀斑一头草窝般黄发的地痞眼见周边无人，快速的向前几步，就要去拽安妮肩上跳动的火红头发。 只是他才刚刚出手就双眼一花。面前的可爱女孩居然未卜先知的转过身来，一把把他的手腕捏住。小痞子此刻还不知危险，正要将心理酝酿已久的调戏话语说出口，剧烈的疼痛已经先一步在他的手腕上燃烧起来。 此刻他只觉得牵住他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个粗壮的女性食人魔。 “老爸说拽女孩子头发的都不是好人！”安妮鼓起了脸颊，小眉毛倒竖起来，左手猛然发力将男子摔倒在地，然后右脚踢出，顷刻间便将其击晕。他的同伙暗叫不好，正想要高声喊叫，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就已经被一记紧追而来的高鞭腿击倒。 仅有的两位目击者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成功潜入的少女眼见四下无人，转身一阵小跑，起身纵跃，就如猿猴般翻上了鬼屋的二楼。 第81章 守夜 猎魔人学徒如同一只敏捷的小兽，猫着身子从狭长木屋的后窗翻了进来。虽然她已经尽力的放轻自己的动作，大量的灰尘还是受到了惊吓，开始在空气中四散奔逃。 虽然这间屋子另一面就临着热闹的大街，此刻安妮站在屋内，却觉得有强烈的与世隔绝感。窗外的吵闹吆喝虽然响个不停，但所有声音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分外的朦胧缥缈。 徒弟小姐饶是一贯胆大包天，当下也是有些心里打鼓。 这间幽宅的形制瘦长，左右较窄，整个二楼只有前后两侧有窗，厅内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破旧不堪不好搬动的木桌子，其余什么都没有剩下。 安妮终于定下神来打算开始寻找怨灵的“维系”，她刚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木板就开始咯咯吱吱的尖叫起来，好似难以支持。对面的窗户外射入的阳光幽幽暗暗，光柱仿佛是内里灰尘的囚笼，任由囚犯们飞舞挣扎，也不动声色。 呼，安妮吐出肺里憋了许久的浊气，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带上心爱的维吉尔。 她强忍住转身翻窗逃跑的冲动，开始仔细的搜寻。 出乎意料，不过小一个小时，安妮就在一处木地板的缝隙间找到了一支铁灰色的发簪。长久积累的灰尘将之很好的和背景混杂在一起，若非是莫宁此前就给了她提示，恐怕它并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小心的将其取出并托在手心，安妮正仔细端详着发簪尾部的红褐色痕迹，却突然心神一跳——她的余光好似发现有人在注视观察，然而凝神一看，只是错觉。 一定就是这东西没错了！ 汗毛倒竖的徒弟小姐已经强行说服了自己，她紧握住手里的疑似“维系”，就像逃命的兔子般从后窗窜了出去。 —————————守夜分割线————————— 宽敞而洁净的客房内，火焰正在壁炉中燃烧。不时有调皮的火线努力的向外探头，仿佛被房间内芳香满溢的橡木四壁所吸引。 橡木成材往往要过百年，且含水量大，要制作成用具需要相当精湛的工艺。此间客房虽然没有各种贵金属以及工艺品的装饰，但是沙发上完整而温暖的熊皮垫子以及鼻尖萦绕的葡萄酒香味，已经让住客觉得宾至如归。 阳台边上的木质圆桌的桌面是从一根数百年的老树上横剖而下，带有原生的完整年轮。此刻莫宁正坐在桌边，手中握着弟子取回来的发簪，安静的感知着。 “嗯，确实是怨灵的‘维系’，做得好安妮。”莫宁睁开眼，夸赞了自己的小徒儿。 徒弟小姐听到老师的夸赞，脸上的笑意洋溢了起来：“老师，那我们要怎么和里面的残存之灵沟通呢？” “这很简单，我已经置办好了相关的材料。等会我们回到那间小屋去，然后在其中过上一夜，自然就会得知它想要宣告的信息。”莫宁站起身来，边上是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先吃完晚饭，天黑了我们就去。” 两个小时后。 太阳最后的余晖也在黑风暴后消失，夜色披了下来，驱赶着行人们赶紧回家。 莫宁和安妮已经再次回到了幽宅的后方。那两个不幸的目击者此刻已经不知所踪，估计是被人发现酣睡在街道中央，就被唤醒带走了。 神裔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裹，然而这完全无法影响他的行动。不需要像安妮那样踩墙借力，莫宁直接轻柔的起跳，双手就已经搭上了二楼的窗柩。 不一会儿，两人又再次出现在了幽宅里。 莫宁打开自己的包裹，然后拿出了四支纯白色的蜡烛，还未点上，宁静而清新的香味已经在木屋里弥散开来。神裔将之放在房间的四壁，洁白的灯火亮起，居然给人一种清凉的味道。 安妮站在二楼的正中，四面的烛光正好向四个方向投出了她的影子。月华从窗外射入，出奇的没有被火光侵蚀掩盖，而是与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莫宁回过身，又从包里取出了两支熏香，分别放在两侧的窗台上。袅袅的烟雾腾起，交织着银色的月光，好像挂起的窗帘。屋内一时没有别的声响，充满了灵性的静谧感。 完成一切布置的猎魔人大师回到房屋的正中，然后将包裹摊开，变成了别致的地铺。他将尾部蘸着干涸血迹的发簪交回到安妮的手里，然后拍拍双手以示大功告成。 “这样，只需要握着怨灵的‘维系’，然后在灵性的包围下入睡，就能在梦中获得它想要传达的信息了。” 神裔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然后朝后窗走去。 “加油吧！” “什，什么啊老师？”徒弟小姐本来正享受着幽暗光芒的洗涤，此刻发现剧本有些不对，一下子慌张起来。 “你是要去哪儿啊？”安妮急忙上前拉住老师的衣服后摆，问道。 莫宁有些奇怪的转过身来：“当然是回房间睡觉啊？一个银艾乌一晚的房间看着就很舒服，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安妮的小眉毛竖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那谁留在这里啊？” “那还用问，当然是你啊。”老师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找到的‘维系’当然是你留下来了。” “难道安妮你居然害怕了？”莫宁用处了简单的激将法。 “蛤？才没有害怕呢···”小姑娘果然应声中招，然后强行嘴硬：“可是一个人呆在这多无聊唔。” “不是一个人啊，不还有怨灵吗？” 安妮终于绷不住脸了，她紧紧拉住老师的手，瞪圆的眼睛里满盈着怒气，抱怨道：“老师你太过分了！你果然一早就在设计我唔！反正你也要留在这！” 神裔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得逞的笑意：“安妮啊，不是我不想留下来，可是老师我是神裔。体质原因，我会影响残留之灵的存在，所以留在这里的只能是你。不然的话，作为猎魔人，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 “唔。”单纯的徒弟小姐分辨不出老师是不是在说实话，但是要打道回府就此放弃，她是绝不愿意的：“那好吧，我都没带维吉尔，不会有危险吧？”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莫宁看到自己的弟子终于松开了手，立刻潇洒的转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很快，猎魔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夜色，越发的幽深了。 第82章 入梦 夜晚的劳伦斯城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响动。幽宅内，冷色的光晕在陈旧的木质上滑动着，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智。被抛下的安妮一个人窝在二楼正中的铺盖里，双手揣着发簪，正嘟着嘴埋怨着自己的老师。 安妮自小接受维米尔的训练，猎杀各种凶残的野兽已经是家常便饭，哪怕是面对巨人化的杰瑞特以及强大的狼首精都没有流露出恐惧和软弱。不过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此刻一个人在夜宿鬼屋，还是不免心中毛毛。 起初，精神头尚显健旺的徒弟小姐还非常警惕，生怕发簪里的怨灵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背后。然而时间一久，她强大的适应能力就体现了出来——小姑娘只顾畅想着怎样报复自己的老师，再也没有一开始的瑟缩感了。 宁静的熏香逐渐布满了整间房屋，睡意慢慢爬了上来，让安妮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在夜晚凉意和被褥温暖的一同规劝下，徒弟小姐终于难以支撑，陷入了沉眠之中。 夜渐深。生人已经入睡，烛火跳动间，其它的存在正在苏醒。 熟睡中的安妮似有所觉，困难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睡眼惺忪的寻找着把自己惊醒的罪魁祸首。但是映入眼帘的屋子依然是入睡时的样子，空无一人。 不对，安妮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屋内虽然同样无人，但是各式家具却是齐全。明亮的烛火在桌上燃烧着，将整洁干净的屋子照的通透。徒弟小姐环视之下，发现莫宁所布置的那些蜡烛和熏香都已不在，她疑惑的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视线下空无一物——安妮已经失去了身躯。 好似一个摆脱了躯壳的灵，漂浮在木屋二层的半空之中。 本来还有睡意残留的安妮已经完全清醒，她仔细的端详所处的四周，发现场景虽然熟悉，但细看之下都缺失了细节。原本纹路分明的木板，现在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木质模样。 还不待她想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呯的一声巨响已经打在了她的耳膜上。 声音来自楼下，似乎是瓦罐被打碎所发，紧接着有慌张的脚步声响起，一路沿着楼梯正往上来。安妮见到一位身材消瘦而窈窕的女子从二楼的楼梯口冲了上来，神色非常的惊惶。 女孩穿着一身白裙散乱着长发，面目却不可辨。她似乎在害怕楼下的什么东西，眼神焦急的四处打量，但是二楼对普通人而言只有楼梯这一个出入口，显然女子已经无路可逃。 不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害怕到了极致的女孩开始有些歇斯底里，她不顾一切的抓起身边的东西，往自己的来路劈头盖脸的摔去。 很快，把视角升到了天花板高的安妮看到了女子恐惧的来源。这是一位身材粗壮的贵族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几岁，此刻显然已经醉酒，连带着上楼的步伐也很是踉跄。他的鼻下留着浓密的棕色胡须，右脸上有一颗黑痣——安妮惊奇的发现此人身上的细节栩栩如生，甚至远超刚刚逃上来的女子自己。 “你跑什么？我是你的领主，服侍我是你的义务。”男子粗鲁的声音响起，很是凶恶。他摇晃着迈步前逼，将女孩儿赶进了二楼的屋角。 白裙女子终于退无可退，她集结起自己仅有的勇气，不顾一切的上前猛推贵族男子的胸口，妄图破开一条出路，然而力量的差距着实太大，未能让她如愿。 酒醉的男人一把攥住了女孩的手腕，制止她继续逃跑。女子不断哭闹挣扎的响动似乎让他觉得心烦意乱，恼怒的贵族抬起左手一耳光扇在了女孩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 若是还有躯体，安妮此刻一定已经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她只恨自己现在无法入场，用维吉尔终止眼前的这场罪恶。 此间依旧是人间，但是人已经变成了兽，理智也成为了兽欲的俘虏。欲望支配下的贵族俯下身子，开始用力撕扯女孩的衣裙。裂帛声顿时响起不绝。 “啊！” 施暴的男人突然发出了疼痛的吼声。安妮看到他身下的女孩拔下了头上的发簪，然后用尽全力刺入了男人的左边臂膀里。红色的血液汨汨流出，顿时染红了他的外衣。徒弟小姐此刻才注意到，他背上精美的兰花纹章——正是劳伦斯家族的纹章。 贵族微微直起了身子，他咬紧牙关，用右手狠命的把发簪拔出，然后随手甩到一边。酒精、鲜血以及疼痛的三重刺激下，安妮眼前的暴力变的更加的不堪入目。 从小到大，安妮从未有如此刻一般觉得时间漫长。小姑娘被父亲和乌鸦窝的骑士们保护的很好，世界的阴暗面在她这儿一直只有魔物和战争——哪怕是这两者，也是抽象而概念化的。 作为人类中少数接受过教育的贵族，她知道邪恶在新陆的各地时时刻刻的发生，但是她从不知道这一切是如眼前这般发生。 这般让人难以忍受的发生。 第一次，她真正的意识到老师所说的“人害人比魔物害人更甚”是什么样的刺目形象。 这个畜生如果还活着，我一定要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安妮无法控制自己闭眼，只能在心中狠狠的发誓。 残酷的暴行还在继续，安妮突然明白了；正是害人者为被害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印记，才让这个男人的形象在场中最为具体，栩栩如生。 残存的灵，我已经收到了你的信，你的苦痛，我猎魔人安德罗妮必定为你声张。 四周的蜡烛和熏香早已燃尽，幽宅的窗外已经泛起了晨曦的天光。早起的劳伦斯城居民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昨晚刚死的街道，今早又活了回来。 恍然之间，安妮睁开了眼。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的躺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昨晚长梦已逝，但是梦中的分分毫毫都好似刚刚发生的往事般，清楚的流淌过她的脑海。 跳脱的女孩儿好似比以往沉静了不少，她沉默的起床打包好自己的被褥。然后从后窗翻下，迈步朝老师住的旅店走去。 清早的第一份阳光依然澄澈，但在她眼里，却不似以往的明亮。 第83章 世间事 清晨，劳伦斯城的热闹才刚刚醒来。生活的纷杂声响在清朗的空中盘旋，然后传入了窗边安坐的莫宁的耳际。 神裔穿着旅店准备的洁白衬衫与黑色宽松棉裤，正坐在充满橡木香味的圆桌边，品尝着侍者刚刚送来的咖啡。莫宁轻啜一口浓黑的饮料，醇厚的苦味便在他的舌上弥散开来，激活了其上的每一颗味蕾。 拙苦去尽，舌尖生甘。 啪！ 莫宁的感悟还未完全的发酵，就被背后响起的巨大开门声打断。他回头看去，只见一身风尘的安妮背着巨大的被褥包裹风风火火的从门外冲了进来，小圆脸上满是严肃。 徒弟小姐在地上铺着的狼皮上摔下了背后的包裹，然后撅着小嘴快步走到了墙边，一把抓起了自己的银剑。 “这是怎么了安妮？”她的老师面上不悲不喜，似乎并不意外弟子的举动。 小姑娘跺了跺脚，回头走到神裔的身边，牵起了他的衣袖：“老师，老师！我已经知道了怨灵小姐想告诉我的全部事情了！她是被这里的领主施暴后杀死的，真是太可怜了···” 回想起昨晚梦中的场景，安妮的小眉毛都曲折了起来。 “我们这就冲进劳伦斯的领主宅邸，去杀了那个混蛋，为怨灵小姐报仇吧！” “哪个混蛋？” 她的老师倒是不为所动，先是缓缓的喝了口杯里的咖啡，然后反问道。 “就是杀了她的那个啊！”安妮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名字？”莫宁再问。 “蛤？不知道唔，没关系的，我记得他的样子！”徒弟小姐有些急切了起来。 “你确定那个人是现在的领主吗？”莫宁将自己的弟子拉到了右手边，然后按在了椅子上：“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看见的那个人是现在统治劳伦斯城的人吗？” “唔，我···反正是个脸上有痣，蓄着棕色胡子的人。”安妮被问倒了，她委屈的瘪了瘪嘴，一时只好在椅子上乖乖的坐好：“那老师知道吗？” 神裔缓慢的喝完了杯里剩下的咖啡，任浓郁的苦味在嘴里蔓延，然后才悠然自得的说道：“这件事发生在十二年前，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南希，当时继承了死去父母的房子，在领主的厨房里帮厨为生。” “你看到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现在的领主——雷蒙德·劳伦斯。毕竟自二十年前他的父亲死后，他就开始统治这座城市了。” “安妮，猎魔人做事，谨记，情报总是先行。” 徒弟小姐猛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目标此刻分明，急性子的她利落的从椅子上跃了起来，煞气已经缠上了眉间：“不愧是老师呢！那我们赶紧去杀了他吧。” 我怎么感觉我的好徒儿脑筋还不如她的熊老爹多呢，莫宁有些一筹莫展。 “你就这样穿着一身猎魔人的装束冲进一位子爵的府邸，然后一刀砍下这一城之主的尊贵脑袋？”神裔靠在了木椅子的靠背上，右手轻轻的揉捏着自己的额角。 “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后果？”安妮急不可耐的思绪又被自己的老师刹住，只好重新思考了起来。 “唔，怨灵小姐会很高兴？嗯，间地的正义又得到了伸张了！好棒唔！” 小姑娘将右手握拳打在了左手手心，确认自己得到了正确答案。 “不。” 出乎意料的，猎魔人大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垂下自己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自己的晨光般明亮的弟子：“这会造成间地领主与猎魔人关系的紧张，这会对猎魔人和领主们合作关系刻上裂痕。” “猎魔人在旅行间总是能获得当地领主的配合和支持，获得极高的报酬，这是因为魔物的确威胁到了领主们的利益。但如果猎魔人们在猎魔之外还扮演了不义统治者的执法人的角色，那么恐怕领主们对猎魔人的抗拒就要超过对魔物的了。” 老师的声线压了下来，似乎其上背负着极大的压力：“世间之事交错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今日图一时之快，砍一人之头，你可知明日多少无辜之人会为此葬身？” 莫宁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安妮面前的晨光，他举起手指指向窗外：“看看这座喧闹的城市，到处都是平安浮华；但若是雷蒙德一死，我保证此间的和平便会顷刻间蒸发。” “怎么会这样呢？！” 老师的话在耳边盘旋不休，安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双手紧紧的攥住了椅子的扶手，让坚实的木材都呻吟尖叫起来。 “老师，我只是想伸张怨灵小姐的冤屈，我只是想杀死恶人···”她一向清脆的声音艰涩起来，仿佛说话也显得很艰难。 梦想前一刻还离现实很近，现在已经无限遥远。 “难道只要是领主，哪怕是作了如此恶事，也还要人视而不见吗？”安妮涨红了脸，蔚蓝色的眼眸里已经有了晶莹。 “老师，这个世界怎么能是这样呢？” “我们就要接受这样的世界吗？” 徒弟小姐低声的说道，声音虽低沉欲断，却更似声嘶力竭的呐喊。 就像是在绝望中向老师呼救。 “不。 我们不能！” 神裔转过身，然而他脸上的压力和严肃已经全然不见了。他看着快要哭泣的安妮，铿锵有力的回应道。 “安妮，制定规则需要力量，贯彻意志也需要力量，而力量永远会被制约。所以我刚刚并没有欺骗你。” 莫宁看着自己气鼓鼓的小徒弟，好声解释道——安妮的小眉毛倒竖着，不管怎么解读，都是写了“老师最讨厌了”六个大字。 “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夜翼·利维亚和克莱恩·范海辛应该考虑的事。但对于我们，事情就不必如此复杂。” 莫宁走到墙边，取下了自己的佩剑。 锐利的摩擦声中，旷野之息出鞘两寸。晨曦射入，仿佛为哑光的剑身抹上了油彩。 “权位越高，责任越大。至于我们，孓然一身，便只需找到该死之人，然后送他去死就罢了。” “其他的，不归我们管。” 莫宁将宝剑握在手里，坐到床边穿起了靴子。 “我们上次帮了夜莺儿这么大忙，这次让她帮着解决下首尾，也是应该的。” 神裔没有穿上猎魔人皮甲，而是走回到了安妮的身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我刚刚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你所做的每个选择，都有着对应的后果，想清楚再动作。” 被温暖的大手撸的有些舒服的徒弟小姐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摇晃起了双腿。 窗外，太阳开始上升了。 第84章 拜访 清爽的晨风吹起，不仅卷起了枯干的落叶，也送来两位客人。 劳伦斯家族的巨大宅邸正立在城池的中心，高大的白色华幢尊贵奢豪，上方装饰有圆形的尖顶。楼阁下方连着两人高的白色围墙，挡住了平民的视野，隔出了一片更加高贵的天地。 宅邸前的广场宽敞，却毫无路人，显然，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不适合泥腿子们行走。 一身便装的莫宁，手中提着自己的长剑，正和安妮一块缓步朝劳伦斯宅的大门走来。 门口站岗的卫士全身着甲，已经注意到了配着武器逼近的二人。神裔虽然只是身穿衬衫，但是百战余生的凛冽气质依然逼人，让门卫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站住！”卫士沉声喝道，手中的紧握的长矛斜斜伸出，挡住了猎魔人的道路。 “二位有何贵干？” 莫宁站定脚步，直视眼前拦路之人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中无悲无喜，似乎有风卷云舒。 “雷蒙德·劳伦斯在吗？” 往日狐假虎威威势无限的卫士似乎被眼前的男子震慑，居然没有指出他如此狂妄的直呼子爵大人的名号。 “大人就在宅内，你有何事？” 莫宁没有回复，只是左手用剑将身前的长矛拨到一边，然后信步朝里走去。 “你！”卫士还要阻拦，却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夺过了长矛抽在了膝盖弯上，跪倒在地。 神裔哂然一笑，右手持矛，反弓身体，笑容渐隐间已经将长矛如同攻城弩一般掷了出去。 破风声如同雷霆的呼吸，在白虹闪过后姗姗来迟，铺满了楼阁间所有的空间。飞驰的长矛好像天神的雷罚，击在劳伦斯宅邸的正门上方，粉碎了大量的坚硬砖石。 然后大雪崩般的轰鸣喷薄开来，动摇了整间大厦。 “猎魔人白龙，前来拜访雷蒙德·劳伦斯。” 神裔悠长的呼啸穿透了所有的厅堂楼阁，曲折辗转，响彻整个劳伦斯府。 已经被猎魔人甩在身后的卫兵见到了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他曾经在酒馆里听过关于猎魔大师白龙莫宁的传闻，所有人都说他是五大三粗力大如牛的无双壮士。但是今日一见方知，即便是自以为夸张至极的传言也完全无法形容出他的风姿。 此刻杰瑞特案已经结束数周，白龙的名声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雷蒙德子爵本来正与自己的妻儿在餐厅内共用早餐，虽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亦是马上起身。 “我下去看看，你们待在这。” 人过中年的子爵比之安妮在梦中所见之时已经老了很多，但是他身居上位多年，自有沉稳庄重的气质。身穿素色便服的雷蒙德迈动步子，依然强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巨大的劳伦斯宅仿佛活了过来。不仅仅是雷蒙德本人，住在府内的两位骑士长和许多士兵也已经循声而来。 但这一切都与莫宁无关，他只是带着安德罗妮漫步朝着自己投出的长矛走去；倒是徒弟小姐此刻心里有些紧张。她当然不是畏惧劳伦斯家族，而是如此嚣张霸道的拜门方式，从未在她的设想中出现过。 很快，两人已经经过了深深没入墙壁的步兵矛，径直进入了豪宅的大厅之中。 许多由远及近的铁甲摩擦和战靴踏步的声音已经被神裔超凡的听力捕捉，但是最先来到他们面前的还是从二楼下来的雷蒙德本人。 “阁下是白龙大师？” 子爵率先发问，眼光已经投向了一马当先的莫宁。 “是。雷蒙德子爵？” 脸上依然是淡漠表情的莫宁反问道。 雷蒙德点头，良好的情绪控制能力让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但其眉宇间亦可看出有风暴在酝酿。 却是安妮率先发难——幽宅中的往事对别人而言发生在十二年前，对她而言就在昨晚。见到事主的她，心中愤怒已经难以抑制。 “你还记得你对怨灵小姐做的一切吗？” 子爵听闻此言目露迷惑。 “南希。” 莫宁见状，补上了两字。 听到这个名字，雷蒙德本来愠怒的神情散去，反而满脸都是荒谬之感。 “哈，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子爵叹了口气：“我确实对不起南希，但这并不是你们如此冒犯劳伦斯的理由，尤其是在这子爵府邸。” 话音落下，雷蒙德的脸上已经满是寒霜。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贵族，你都不应该取走她的生命！”安妮声色俱厉，右手已经摸上了维吉尔的剑柄。 雷蒙德挑了挑眉，脸上阴晴不定的转头看向莫宁。 “白龙大师，我对您为间地做出的贡献感到万分敬佩，但这不代表随便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女孩就可以肆意践踏劳伦斯的荣誉。” 听到此言，神裔淡然一笑：“她是我的弟子，安德罗妮·唐纳德。她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亦很大程度上决定你今天的命运。” “决定我的命运？”听到此言，子爵怒极反笑，只觉得自己此生都未被如此轻视。他已经一让再让，但是对面的猎魔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我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劳伦斯家族的主人，间地的兰花子爵，没有人能决定我的命运，你也不能。”浑厚的声音在大厅内激荡，宣示着其主人的威严。 铿锵的甲叶摩擦声终于在门口响起，骑士与士兵们纷纷赶到，如潮水般涌入了大门，刀剑出鞘声一时响彻。 “我劝二位此刻退去，看在白龙大师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此事。” 虽然已经怒极，但是猎魔人大师乃是能够和强大魔物放对的强者，直到此刻，雷蒙德依然不希望正面冲突。 哪怕，面对人类，猎魔人亦不能轻易使用魔药。 可惜，犟脾气已经完全起来的徒弟小姐没有理解贵族明面上威胁下潜藏的妥协，冷笑声中，她的维吉尔已经亮出剑锋。 “放肆！” 一位全身穿着精良兰花重甲的强壮骑士怒喝出声，显然无法忍受有人在自己的封君面前如此冒犯。他拖着自己的双手重剑，迅速前进几步，在金属与岩石产生的刺眼火花中，朝着安德罗妮下盘横斩而出。 面对可以生裂虎豹的凶狠斩击，安妮不退反进，在剑刃即将临身的时候才顺势侧翻，将之躲过。 错失目标的骑士拉起巨剑正要二次进攻，却被安妮的进步正蹬先行击中。 能挡强弩的板甲被踢出了一块凹陷，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中，骑士踉跄的向后倒去。 看到自己居然被一位明显年少的女孩儿击退，骑士顾不上心疼自己的铠甲，只想赶紧找回面子。他竭力顿住向后的脚步，双手高托剑柄，酷烈的下劈斩顷刻间成型。 巨剑撕裂空气，高声嘶吼，以劈山斩岳之势压来。 第85章 压服 若是半年前的安德罗妮，此刻或许只能闪避，但是当前已经被独角兽强化后的她却可以选择正面交锋。 狭长的维吉尔如同掠过长空的猎鹰，精准的捕捉到了重剑的剑身，然后歪曲了它的轨迹。 骑士的必杀再次落空，只得将愤怒倾泻给大理石地面。令人不适的斩击声中，碎裂的石屑飞溅，受到剧烈反震的执剑者双手虎口瞬间开裂。 安妮得势不饶人，银剑侧压在对手的剑身上，自己则旋身突进，一记肩靠撞在了骑士的胸侧。以小击大之下，重甲骑士居然被矮了半头的安妮整个人撞飞出去，一时间无力再起。 两人交手数招便分出胜负，不能说是骑士太弱。若是换维米尔今日在此，即便能败敌也要好一番龙争虎斗。可是此刻的安妮，身体素质已经靠近二阶，一对一之下，寻常武人已经远不是她的对手。 “给我进攻！” 眼见同伴败落，第二位骑士的脸色激烈了起来，他高声下令，然后亦拔出自己的阔剑，从侧面向安妮包抄过来。 十数位手持长矛的士兵紧密成阵，显出了高超的战术素养，齐步朝前逼来。林立的锋利矛头好似一片松木森林，若是刺中，恐怕安妮的尸首都无法得全。 徒弟小姐手持利剑，面对枪尖组成的城墙，也只能步步后撤。很快，粗大的大理石柱挡住了她的退路。她的对面，瘆人的利刃射着寒光，被主人们双手握紧，在士兵们齐声呼喝之下，几乎同时的刺出。 报复的快意已经在半支起身体的骑士脸上浮现。 然后戛然而止。 快到看不清的白影闪烁间已经切入战场，深色的魅影划过，十几只枪头同时掉落，必中的攻击刹那间全部落空。 断裂的枪首还未落地，第一排的士兵已经被再次击中，纷纷倒飞出去。 “雷蒙德，”莫宁清冷的声音与旷野之息的还鞘声同时响起：“卑微的老鼠再多也无法威胁雄壮的狮鹫，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一直镇定的子爵此刻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仪表。他亲自见证自己千锤百炼的骑士和士兵被莫宁瞬间击败，却连过程都没有看清楚。 差距之大，如同天渊。 高贵的冷汗从高贵者的高贵脑袋上流下。 两位子爵的骑士强自振作，来到封君的身前，摆出了防守的姿势，眼中的神情却如同将要殉道。 “哈哈哈···”雷蒙德终于止住了自己的恐惧，他低下头，让棕色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然后哂笑出声。 “南希一条命换我一条命。这是她的光荣，却是所有劳伦斯的耻辱，所有贵族的耻辱。” “劳伦斯会记住今日！” 末路的子爵高声叫到，不知是说给谁听。 “不，不要伤害我父亲！” 尖利的哭叫声从楼梯上传来，这是一位约莫十余岁的小男孩，他的身后则跟着他的母亲。 两人显然没有践行子爵的嘱托，在楼梯口偷看了许久，眼见父亲（丈夫）大祸临头，终于忍不住跑下楼来。 小男孩跑到父亲的身前，用尽全力将他遮在身后，然后拼尽全力的叫到：“不许你们这些人伤害我父亲！” 他的母亲此刻也是脸上挂满了眼泪。她鼓起勇气走到猎魔人师徒的身前，居然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知道我的丈夫十二年前在醉酒后犯下大错，但请两位大人看在他十多年来辛苦治理劳伦斯城的份上，放过他吧！” 生死之间，眼见妻儿不顾危险和尊严的保护，一直咬紧牙关不愿求饶的雷蒙德终于压抑不住，流下泪来。 “治理劳伦斯城？我在绿平原里见到了好多从这座城里搬出去的居民，他们宁可去面对魔物也不愿留在这里，现在你也能拿它来惺惺作态？” 安妮最是吃软不吃硬，见到妇孺哭泣，小姑娘的坚定杀心本已经去了大半。但是这下听闻子爵夫人的哭求，又再次重燃。 “南希的事确实是我的错，但是那些人的离去，我自问问心无愧。这些农人们早就卖出了他们的田地，是我愿意以低租借田予他们耕种。收成不好，本就是他们的风险，年末还租，也是他们要承担的责任。” 雷蒙德本已经默然不语，但是此刻听到安妮的指责，又言辞激烈的辩驳起来。 “我向来最重信义和规矩，那些人为了逃过佃租自己逃走，又怎会是我的过错？” 子爵昂着头，显然最是无法忍受有人说他治城不力。 佃户租田，还不起租就卖身为农奴本就是新陆的通行规矩，出身富家的安德罗妮自然也是知晓，此刻面对贵族的自辩，她亦说不出话来。 子爵夫人眼见小姑娘沉默不语，此刻又是拼命恳求，更是将丈夫执政近二十年所有的善政一一说出。 本来为怨灵小姐出头之心甚坚的安妮开始有些禁不住眼前女子的苦苦求情，只好强行板着小圆脸，用自己的蓝眼睛偷瞄边上的老师。 灵敏的神裔马上感觉到了小徒弟传递的电波，只好又在心里感谢起了那只狮鹫。 莫宁终于还是开口说话，场间立刻安静到落针可闻。 “为人处世，就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雷蒙德，我不会审判你，但是有人会。” 猎魔人自怀里掏出了一枚发簪。 “你拿着这枚发簪——我希望你还认得它——然后到南希的木屋里住上一晚，不论结果，我们都会离去。” “那个屋子里有鬼魂的，大人···”子爵夫人顿时面色惶然，就要继续哀求。 “够了！我雷蒙德·劳伦斯不是那种低三下四苦苦求活的卑鄙贱民。白龙大师，我犯的错我自己去承担，就如你所愿，我今晚就带着这枚簪子在她的屋子里住上一晚。” 子爵厉声打断了妻子的话，一口应承了下来。 天色黯淡了下来，火与热被从人间抽离，月亮在天际现出身形，开始统治这个世界。 骑士怀抱着柔软的天鹅绒被子和枕头，一马当先的走在前方。 很快，包含莫宁和安妮在内的劳伦斯府一行人已经到了幽宅的门口。 强壮的骑士取下了门上钉死的木条，将尘封多年的木门打开，吱呀声中，大量灰尘纷乱的逃离出来。 雷蒙德子爵没有说话，只是像莫宁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暗红色的发簪步入了长久未曾使用的房屋前门。 两位骑士递过了手里的物什，小心的将门关上，然后各自背身站在房屋的左右两侧，开始为自己的封君守夜。 莫宁没有再停留，哪怕不用在现场，明日他也自有办法了解雷蒙德今晚是否履行了诺言。 很快，阔别了柔软大床多日的安妮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温柔（温暖柔软），不一会儿就打着小呼噜沉沉的睡去。 生人的恩怨此刻已经了结，逝者的情仇今夜也将注销。 明月同照，十二年前，十二年后。 第86章 暮秋 时光行走，一夜无话。 新生的晨光挥洒下，已经是第二天。 清晨的街道上刚刚有人息，雷蒙德的骑士和妻儿们已经簇拥着他往府邸走去。 子爵看起来有些萎靡，可能是心事所迫，昨晚未能睡好。 很快，他们就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等待的猎魔人师徒。 子爵夫人不安的攥紧了丈夫的手臂，脸上神情变得十分紧张担忧。 “白龙大师。” 雷蒙德本人倒是不见瑟缩，他走到莫宁的对面，坦然站着，等着强大的神裔对他进行宣判。 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神裔看到全身而返的劳伦斯族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带着安德罗妮转身离去。 表情凝重的骑士和子爵妻儿都如蒙大赦，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即便是故作镇定的雷蒙德自己也长舒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子爵分割线————————— 劳伦斯子爵府邸，主人书房。 “大人，此次都是我等无用，让您受到那猎魔人的折辱。” 两位骑士跪在子爵的面前，一脸无地自容的羞愧。 “白龙莫宁虽然强大，但是他擅闯贵族府邸还直接威胁您的性命，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我们定要向猎魔堡施压，让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晓得劳伦斯的尊严和荣誉不可冒犯！” 听到属下的激烈言辞，他们的封君倒是洒然一笑，浑不在意：“伊莱，不必如此，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俩的能力我一直清楚，此次败在神裔之手也并不辱你们的荣誉。” “神裔？” 两位骑士显然也曾听说过这些传说中流着神血的超凡存在。 “是啊，那双如同深渊般幽暗的眸子···从我见到他起，我就觉得他是那传说中的不朽者里的一员。呵，凡人的力量和规则，又怎么会被这些真正的高贵者看在眼里？” 雷蒙德子爵感慨着，脸上不知是神往还是落寞。 “他真要杀我，谁能挡得住他？他真的杀了我，谁又能惩罚他？” 雷蒙德坐回到自己的华贵靠背椅上，视线开始变得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次之败，非战之罪。我的骑士们，好好准备，我们也该出发了。这个冬天，可是有许多的荣誉等着你们去获取。” “是！” 两位骑士高声应诺，眼中都燃起了热烈的火焰，更甚边上的壁炉。 子爵挥退两位骑士，然后，唤入了管家。 “立刻派人去凯希佩公国请卡斯特先生。” ————————旅店分割线————————— 厚厚的木墙隔开了外面暮秋的清凉，火焰跳跃着，将室内烘的如同春天。 安妮此刻正坐在老师的身边，口手并用的凶狠撕咬着嘴里的杏仁面包，一时间小木桌上杀气四溢。 老道的莫宁自然能看出自己弟子不加隐藏的不忿。不过此刻他只是慢悠悠的吞下嘴里的咖啡，然后任由苦味在嘴里发酵。 “唔~~~老师！”徒弟小姐还是放不住心事；在用喷香的面包和热牛奶填饱肚子后，腾出脑子的安妮鼓起脸颊，开始对着老师发起了小脾气。 “就这样便宜那个混蛋了吗？” 小女孩就是如此，当时心软的是她，事后不满的也是她。 “不必烦心，安妮。南希的仇怨，自然最好由她自己来报。”神裔显得不急不慢，很是悠然。 “残存之灵自然认得自己的仇寇。就在今早，我能感知到它已经离开了那个发簪，附到了雷蒙德的身上。” “啊？那那个凶巴巴的子爵会死吗？” 安妮惊讶的问道，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会死啊，人哪有不会死的。” “唔。”听到老师的肯定回答，安妮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小脑袋瓜转了一圈，才想明白老师又在调戏她。 顿时，小姑娘的短眉毛愤怒的直起身来，悍然指挥她的短皮靴轻轻的踢了神裔的小腿一脚。 身受弟子重击的老师只好继续解释道：“怨灵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不会在短时间内夺走被附身者的生命。但是日积月累的侵蚀下，受害者的寿命将被显着缩短。” “更不必说它附带而来的噩梦以及昏睡无力所给人造成的痛苦。” 莫宁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到桌上的碟子里，最后总结道：“所以，你的努力已经伸张了南希的正义。” 直到此时，安妮才重重的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恢复了元气的徒弟小姐马上捡回了自己的热情，转眼间就忘了老师的讨厌，讨好地为他递上了他的那份白面包。 ————————出发分割线————————— 秋天只剩下最后的尾巴，十一月就要过去，寒冬已经派遣北风作为先遣部队，向世界宣告它即将来临。 在豪华的马厩享受了一晚好眠的青菜俏皮的踢踏自己的前蹄，显得很是喜欢清晨微冷的空气。马儿不断将温热的鼻息吐出，然后歪着脑袋看着它们化作冰冷的白雾，此间新奇让她乐此不疲。 莫宁依旧是单衣加上纹路已经有些被磨平的鳄蜥皮甲，在这大冷天里显得特别的轻盈。安妮不比自己的老师，她套上了厚实的浅色皮裘外套，甲胄收在了小白鞍边的包裹里，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可爱。 两人完成出发的准备，各自翻身上马，然后顺利的离开劳伦斯城，继续往东北方向前进。 自由天堂离此有十天左右的路程，约莫五百公里。二十几天后，骑士大会就要开始，猎魔人师徒俩最后还是决定去凑凑热闹，尤其是安妮已经很是想念自己的夜翼姐姐。 哒哒的马蹄声中，高大的劳伦斯城外城墙很快被甩在了身后。自远方来的北风不断扬起落的满地的枯叶，把它们洒到猎魔人的头上，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往南方奔驰。 北至龙国王城，南至失落帝都，每一年，寒潮都亲自担任不辞辛劳的信使，将久未统一的大地再次笼罩在一个颜色下。 秋暮，大地的生机逐渐殆尽，然而衰竭和死亡却带来了比繁茂更胜的壮美。 这两日的安妮有些安静的过分，似乎在劳伦斯城的经历还给她带来了些其他思考。 “安妮，这几天你在想些什么呢？” 老师问弟子。 第87章 本心 “啊？” 徒弟小姐从自己的重重心思中脱离出来。 “也没什么。”小姑娘的圆脸上满是困惑：“老师，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是否是同样重要？” “为什么这么想？”莫宁有些意外，没想到女孩在纠结这个问题。 安妮睁着自己蔚蓝色的眼睛，望向自己的老师：“怨灵小姐，我是说南希姐姐；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然而似乎没有人有丝毫的在意。” “那个子爵不在意，明明是他亲手剥夺了她的生命；子爵的骑士们不在意，明明他们应当保护弱小；子爵的妻子也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丈夫对自己不忠。” 安妮皱起了自己眉头，连脸上的几粒小雀斑也好似哀愁起来。 “那些商铺的老板，旅店的店主，他们本应该和南希姐姐最为相近的，然而他们也···” “对于这个世界，南希姐姐，她是无关紧要的吗？”小姑娘吐了口气，火红色的头发也是怏怏的垂着。 莫宁安静的听完了安妮的困惑，他轻轻地皱眉，似乎也感觉到问题的棘手。 “安妮，你学过贵族学和纹章学吗？” 神裔问了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 “小时候学过的。” “那你觉得爵位的高贵由什么来决定呢？”莫宁转过头来问道，声音轻柔，却被风载着飘出了好远。 “首先是血缘，其次就是对封君的功绩。拥有权力的大贵族能够决定他的封臣们的爵位高低。”安妮微微思索，很快答了出来。 “你说得对。”莫宁的目光扫过广阔的天地，声音越发的缥缈起来。 “公侯伯子男，还有亲王，甚至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但那是人的爵位，有地域和时间的限制。” “只有拥有真正美德的人，才是被这方天地所承认的贵族！” 北风呼号着，神裔望向自己的弟子，黑色眼眸里装下了萧瑟秋日的无边寥廓。 “你问我，南希是否重要，或者说雷蒙德是否更重要。”莫宁轻轻笑着：“那我要问你，这个重要是在哪体现？” “是在那些骑士的看法吗？” “是在那贵族夫人的看法吗？” 莫宁的声音越来越高。 “是在任何人的看法吗？” 气温越发降低，莫宁的鬓发正在风中摇摆。安妮面向北方，定定的望着自己的老师，她的眼中，自远方来其长不知几何的狂风都已经化为他的灰发。 “不，安妮。” 神裔的声音沉了下来，压的烈风噤声。 “只要找到了我，人人都是自己的王！” 威风之下，狂傲的冰风亦惶惶然，此刻只得止息。 无边的冷意从安德罗妮的脸上汹涌而过，让她恍然间回过神来。 在这双蔚蓝湖面般的眼睛里，此间浩荡天幕，竟已尽皆裹素。 钢铁历三百九十年，十一月三十日，间地落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脸颊上有凉意蜿蜒，安妮伸手抹过，却发现是自己不自觉间流下的眼泪。 她的老师此刻再次回到往常的淡漠温和：“安妮，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做猎魔人呢？” 夜翼曾经问过一遍，安妮记得。 “当然是为了帮助人们，让他们能够安宁的生活。” 回答恰如上次。 “帮助别人？”神裔轻笑摇头：“你也知道，北边的国家不断的有军事摩擦，无数人承受着无边的痛苦，甚至远胜在间地与魔物比邻的我们。” “你可曾有一刻惦记过他们？” 安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仔细想想，你是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是为了成就自己的成就感？” “是为了圆自己的梦想？” “是为了享受他人的感激？” “还是为了获得挥洒力量的快感？” 莫宁的问话如同尖锐的箭头，射入了安妮的心里，她只觉得脑海里一时纷乱复杂，居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好好想想，安妮。”神裔笑着转过头去，伸手接起了一片飘落的雪花，纯白的冰雪很快就被他的体温融化。 “这决定了你会往哪走，以及你能走多远。” 压抑许久的风又吹了起来，青菜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显得非常兴奋，不断的尝试用自己的马嘴去咬这些雪白轻盈的精灵。 小白看到青菜很兴奋，于是也很兴奋。 虽然是第一场雪，然而下的却不小，不过片刻，本来主色枯黄的大地已经被纯白覆盖。 旧的一年即将死去，新的生命正在这场盛大的葬礼下酝酿。 徒弟小姐深深的呼吸着，冰寒的空气冷却着她的心胸，让她慢慢能够清晰的思考。 良久，无人做声，只有两匹漫步的马儿有节奏的踢踏不断作响。 终于，安妮似有所得，小姑娘的双手攥紧了手里的缰绳，转头向莫宁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师，我也说不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是看到当初乌鸦窝的大家伙们，他们有的被魔物夺走了生命，有的受到了终生的伤害。虽然不是我自己，但是我看到他们的痛楚就觉得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也没有什么别的，没有什么更伟大的，我也确实没有想过北方那些受苦的人们——可能是他们太远了吧。我只是觉得在乌鸦窝时，那时，大家伙们的痛苦也都能传到的我的心里。” 安妮抽了抽小鼻子，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我的心告诉我，我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仅此而已，老师。” 徒弟小姐吐了口气，强自忍住了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寒冬冰封，然而安妮的眼泪不改滚烫。 “哈，安德罗妮，我的弟子。”小姑娘朴素的话语，却好似让神裔非常满意，他笑着不断点头，看着安妮红红的眼睛。 “记着这一刻，记着你现在的那颗心！那将是你未来一切行为的背书，你每一次拔剑的动机。” 莫宁畅快的笑着，话语却越发显庄严肃穆。 “未来，不管我是否还在你身边。你只要记得，凡欲有所为，就去问此心。” “此心未改，还如今日，我便许你放手施为！” 说完，猎魔人大师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清朗而壮阔的笑声洞彻云霄，将无数枝蔓山石上的积雪都震的簌簌而下。 雪停了。 天空如洗，一片澄澈。 第88章 监视 黄泥铺就的小路曲折延伸，避过两边的已经被收割完毕的田地，一直引着莫宁和安妮往前方的村庄前进。 冬日刚刚吹响自己的第一声号角，催促间地的农民们赶紧结束所有的工作，准备迎接它的体温。大量的麦垛已经堆在了田间，一个赛一个高大，一个赛一个紧密。这些储备良好的麦秆将会成为农家在寒冬温暖的来源，它能生出火，能柔软床，还能被粉碎后作为牛的食物 这些金黄的身骨粉碎，每一寸都能够利益他人。 几个孩子已经穿上了朴素的长衣裤，正在一个巨大的麦垛下狗刨，希望挖出一个秘密基地。此刻见到两位猎魔人骑着高头大马靠近，都好奇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们。 莫宁和安妮笑着向这些孩子致以好意，然后翻身下马，漫步进入村庄。 很快，他们找到了村里的告示板——上面会罗列村长颁布的所有委托，以及领主最近的命令。 这个村子的名字叫做阿里尔德，人口快要破千，算得上是很大的村庄。村子的领主是一位大骑士，当然，这位贵族决定在封君的城镇度过这个冬天，而不是回到自己偏僻的小庄园受苦。 “我们要过冬，那些魔物也一样。”苍老的村长开朗的笑着：“两位大师，秋末之后我们村里的人就几乎没有见到过周边的那些魔物了，估计也都是养好了膘缩起来了吧。” 安妮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失望，显然对于平民而言没有魔物的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但是徒弟小姐自己还是希望能够在到达自由天堂之前再获得一些猎魔的经验——毕竟，她的父亲和启蒙老师维米尔不出意外，也会在那里参加骑士大会。 “不过倒是有听经过的路人说起，”村长沉凝了一会，继续说道：“他说在北方的林子里见到过一个巨人，和身边的树一样高，似乎是在往东北方向去。” “那林子就在北面四十里，不过消息是几天前的了，那巨人可能已经离开。” 莫宁有些意外，他在间地生活了数十年，虽然不见得和每处的领主都认识熟悉，但是对于每片地域的魔物分布，那是再清楚不过了。阿里尔德村的北方是有一片小树林，但是那林子浅的很，根本养不了什么强大的魔物。 巨人通常按照家庭单位生活，哪怕只是三口人，也需要相当数量的猎物群落来支持他们的生存。 “你还记得关于那个巨人的什么信息吗？”莫宁继续问道。 老人仔细思索了一会，说道：“那人说这巨人似乎不甚凶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图；哦，对了，他说那巨人还穿着甲胄。” “蛤？”安妮听闻此言非常的吃惊，此前在老师和她的叙述中，巨人虽然分很多种，但是基本上全是智力低下。仅有智力不错的高山巨人会用毛皮制作成衣服御寒，其余的都只会把大块皮毛围在腰间做个围兜。 莫非是一位天赋超群的天才，受不了其余族人的愚蠢，所以才一个人离群而去？莫非他会是未来的猎魔女王命中注定的追随者？睁大着眼睛，小姑娘的想象力又开始腾飞起来，一下子已经编出好几千字的夸张剧情。 “明白了，多谢长者，我想我们会跟去看看。” 神裔温和感谢村长提供的信息，然后带着安妮离开了暖和的木屋，重新浸润在了寒冷的空气里。 本来以为可以在舒适的马厩里休息一晚的青菜有些不开心，不过身为一匹马，她毕竟没法反抗主人，只好载着莫宁一路向北而去。 ————————矮沼泽分割线———————— 巨大而连绵的巨兽之脊如同新陆的屋顶，将天空抗在肩上。 这座雄伟的山脉盘踞在间地和低语森林的中间，将北方的冷锋全部挡在身前，化作了身后矮沼泽的万年避风港。 若非有它的坚强，以及东方温柔海上无尽的温暖海风，矮沼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季如春，成为那么多冷血生物的美好家园。 灰黑色的枝干上，瘦高的威廉·利维亚正斜斜坐着，他用自己的右手在膝盖上打着节奏，嘴里轻轻哼唱着狮心联邦的婉转曲子，看着斜前方忙碌的蜥蜴人部落。 蜥蜴人又被很多自由天堂的农民叫做蛇人，算是整个间地规模最大的“黑恶势力”。这些冷血的异族力大无穷，速度迅捷，而且特别难以被杀死。要不是异常的害怕寒冷和酷热，同时耐力不好，恐怕早就征服了半个间地。 当然，它们最令人类恐惧的还是其绝无仅有的残忍。蜥蜴人不仅食人，它们甚至还进食自己的同类——不仅仅是冲突后其他部落的俘虏，还有自己部落里残疾和年老的同伴。 再勇敢的人类士兵，哪怕拥有装备上的优势，在与蜥蜴人无情的竖瞳对视后，都会心中打鼓，汗毛倒竖。 当然，这不包括专业的魔物猎手，树枝上的威廉大师。 眼前的锐齿部落是威廉所造访的第三个蜥蜴人部落——这个部落名是喜欢自娱自乐的威廉自己取的，蜥蜴人本身并没有发展出文字。 每年的冬季，虽然矮沼泽里降温不多，冷血生物们依然会放缓节奏，偃旗息鼓数个月。可今年不同，威廉所经过的每个蜥蜴人部落，都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整军和备战。 无数的黑曜石被它们从北方巨兽之脊南麓的火山之下收集起来，然后打磨锋利，镶嵌在粗长的木棍上。蜥蜴人们用双足飞龙的粪便作为粘结剂，把木柄和这些坚硬的天然玻璃天衣无缝的融合，变成威力巨大的兵器。 配上天生的鳞片甲，一位蜥蜴人勇士可以对抗三个普通的人类士兵。 率性的威廉本以为这些蜥蜴人部落只是因为失去了沼泽之王的统领，所以开始要不安分的互相吞噬征服。但是这几日来的观察让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没有人会把士兵一小波一小波的送出去作战。 它们是在整军。 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大师想破头也想不出谁能够指挥这些桀骜不驯的原始部落。好在，威廉一向随性——想不通我就不想，不论你们这些蛇脑袋要干什么，我只要跟着实地考察一番，自然都能知晓。 哪怕是猎魔堡加上自由天堂，每一代能出的猎魔大师一般都不会超过五人。他们之中的每一位都是拥有着无匹力量和绝对自信的强者。寻常人谈之色变的矮沼泽，自从被塞缪杀死了首领之后，在威廉·利维亚的眼里，也不过是信步可淌的后院闲庭。 抚了一把自己的长马尾，猎魔人带着肩上翠绿的鸟儿，开始在湿地上的树枝间跳跃前进——威廉大师特爱洁净，不到不得已，他最是不愿把自己锃亮的皮靴踏进下方的淤泥里。 第89章 追踪 十二月初，矮沼泽。 威廉倒挂在一处极高的树枝上，和侄女相同颜色的棕马尾直直垂下，被微风吹的轻轻摇摆。 猎魔人大师再次展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此刻膝盖窝在上脑门在下的他，竟然在自在的进食。 还是那种黑乎乎的不知名生物的肉，还是一眼就能鉴别的难吃。 翠绿色的鸟儿此时正在边上的树枝上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它啄食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细小肉条，然后被恶心的尖叫起来。 “哎呀，绿叶，有的吃就不错了。这破地方就只有这些破东西，真的不是我做的不行啊。” 威廉微微抬起头，然后对着抱怨不停的伙伴解释道。 远方，一队数十人的蜥蜴人士兵正在往猎魔人大师的方向行进，显然它们没有人注意到远处高高的树顶上长着一位猎魔人。 “这群蛇脑袋终于来了，这走一会就得歇一会，也难为它们要跑这么远。” 威廉看到被追踪的目标终于追上了自己这个追踪者，三下五除二的就吞下了剩下的瘦肉。 表面跳脱的猎魔人大师翻身坐回到树枝上，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包粉末，在自己身上洒了一些。 这是他自己制作的消味粉，能保证不被嗅觉灵敏的敌人闻到自己的味道。依靠这玩意，威廉在之前的潜行中躲过了雾妖和蛇蝇的感官，顺利的来到这条附近最高的枝干。实际上此时猎魔人身上的依然还有效果，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上了第二道保险。 不一会儿，蜥蜴人小部队便毫无所觉的从监视者的身下经过，完全没有注意到上方的可恶人类在向他们做鬼脸。 “好了，我的小伙计，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要出发了。” 绿叶吱吱的叫着，然后飞到了主人的脑后，双爪抓住了猎魔人的马尾，调皮的在上面荡起了秋千。 威廉微微直起身体，就这样从七八米高的树枝上落了下去。半空中的他舒展的伸出自己的手臂，一把捞住了斜下方的一根粗枝。借助自己向下的动量，猎魔人朝前翻出了两个完整顺畅的空翻，最后平稳的落地。 完成表演的威廉向周围不存在的观众鞠躬致意，然后就被刚刚飞回他肩上受到了惊吓的绿叶狠狠的啄了下耳朵，疼的他龇牙咧嘴。 安抚好了鸟儿，猎魔人大师快步出发，向蛇人消失的方向前进。 ————————巨人分割线————————— 数日过去，本就不多的积雪已经消失的七七八八，只有少数枝丫和凹坑处还留有些许染尘的洁白。 冬天脱下了树木的衣裳，这为追踪者们提供了异常优异的视野。 在阿尔里德北方的小树林里，莫宁很快就发现了巨人留下的巨大脚印，显然这位高大的过客不是反跟踪的高手，或者说他本就没有隐藏行迹的意图。 两位猎魔人仔细的勘察了留下的脚印——看起来产生的时间大概是四天前。从脚印规则的边框，他们印证了那个陌生旅人的信息。 这个奇怪的巨人穿着鞋。 巨人的厚皮通常都要比普通岩石还要耐磨，连精良的刀剑也捅不进，从没听说过他们有这种多此一举的习惯。绕是神裔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好奇起来。 很快，莫宁和安妮就沿着这条鲜明的足迹，策马扬鞭追赶了起来。 巨兽之脊的雄壮身姿已经在远方出现，一举占据了莫宁眼中大半的视野。 许多柔弱的浮云紧紧的依偎着这新陆最为强壮的力士，仿佛为他围上了洁白的丝巾。 猎魔人师徒经过了两天的风餐露宿，在寒风中已经前进了近两百公里。如此温度地形之下，若非是这两位最好的骑士和两匹最好的马儿，其他人断然是做不到的。 不过旅途虽苦，却有高山与平原相伴，风景壮哉，足可慰枯燥胸臆。 马背上的神裔再次远眺，终于在视野里捕捉到了一个前行的人形身影。从一路延伸不绝的足迹来看，这显然就是他和安妮追踪两天的那位巨人。 当然，以安妮的视力，此刻还未能看到那个蚂蚁般的小目标。 莫宁放远目光，再次向巨兽之脊致意——高耸入云，绵延千里的山脉下，哪有不渺小的生灵呢？ “安妮，目标就在前方了。做好准备。” 回过头，老师语气平淡的给弟子下令，但是言语间亦藏着连日追索终于得偿的振奋。 “明白了老师。” 徒弟小姐本有些怏怏，此刻得到指令，也是瞬间清醒。 师徒俩轻夹马腹，得令的两匹马儿撒开四蹄，便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全力奔驰起来。 终于，莫宁和安妮跨越了最后的距离，将马儿停在了巨人的对面——后者早已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着追上来的人类。 这是一位六米高的强壮男子，他的脑袋上整齐的梳着向后的发辫，颌下是茂密的深棕色胡须。巨人身着精良而古朴的重板甲，上面有着星月雷火的纹饰，双手拄着足足有四米余长的真正巨剑，沉稳的站在原地。 神裔的眼中，这些巨剑重甲的形制都很有古味，但是在精细处却显露出超群的技术，竟是远胜他所了解的新陆各个势力。 本来为了能够第一次见到巨人而兴奋不已的安妮，此刻只是呆呆的望着对方——眼前的伟岸身形显得庄严而智慧，和她之前所听说的那些傻笨的同名魔物，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跟着我许久，有什么事吗？”巨人率先开口，用古拙的口音向翻身下马却傻站着的两人发问。 “人类小女孩，以及，你。” 他的问话好似洪钟大吕在广阔的天地间奏鸣着，令对面的两人心灵不自觉的肃穆沉静。在徒弟小姐的眼里，这位巨大的生灵好似和身后的平原以及山脉融为一体，此刻向她发问的，不是一位巨人，而是面前的那片雄奇天地。 “我们，”神裔难得的出现了语塞的情况：“以为···” 对面的巨人是如此的出尘，不似新陆的任何种族。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从时间中截取出来的不朽画面——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神。 莫宁实在是无法说出他们追来的理由——我们以为你是一个粗傻的魔物，想取你的项上人头——这怎么说得出口？ “或许你是将我当做了那些蠢笨的魔物？”巨人替莫宁说了出来，他的眼光长久的停留在神裔的脸上，带着特别的审视。 好似见到自己的久别的亲人，好似想起旧时的惨痛回忆，有亲切，亦有痛恨。 “我很抱歉。”莫宁诚恳的低头，向面前的大朋友致以歉意。 “您是传说中的神吗？” 小安妮的神经刀再次发挥，摆脱呆滞状态的她问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问题。 “哈哈，人类小姑娘，我当然不是神，我只是神的卑微侍者。” 巨人被徒弟小姐逗笑，和蔼的回应道。 很快，和预想完全不同的，一大两小三人已经围坐在新堆的篝火间攀谈起来。 第90章 巨灵 “我叫维尔斯，确实来自神之屏障的那边，在这片土地上，很多见到我的人都以为我是神。” 高大的巨人坐在篝火边，用手轻轻抚摸膝盖边青菜的脑袋。一向活泼的姑娘耷拉着自己的长耳朵，显然很不适应比自己的长脸还大的多的温柔手掌。 调皮的马儿不敢动弹，只好接受巨人的好意。 “其实，我只是巨灵中平凡的一员，是神的使者，替神寻找她失落的骑士。” 巨人继续说道，提起自己的神的时候，显得格外的严肃神圣。 听闻此言，莫宁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却又想不起来。 “上次见到的芙萝娅姐姐也这么说呢。”倒是安妮的记忆力很好，马上反应了过来。 巨人显得有些意外：“你居然认识芙萝娅·德古拉？她确实是教会的修女，正虔诚的执行着她的使命。” “宁灵教会？”莫宁这下子想起来了：“您侍奉的神灵就是那位芙萝娅口中的‘灵公主’？” “是的，伟大的公主殿下派遣我来到这片被保护的土地，阻止教宗派遣的战争使者，同时也为了寻找她最重要的骑士。” 巨人毫无隐瞒，将自己的使命和盘托出。 “我追踪着战争使者一路从间地的最西边来到这里，但是几天前的大雪，让我失去了他的踪迹。” “教宗？”自从杰瑞特事件之后，莫宁对这个词非常的敏感。 “那是神域太阳教会的教宗，巨灵们的战争英雄以及伟大领袖。” 虽然都是褒奖的言语，但是莫宁看到巨灵的神色有些不渝，提起这个名字，他的脸上混杂着敬畏和厌恶。 维尔斯停下了温柔的抚摸，将套着厚重钢甲的巨大手掌靠在青菜的背上，强健的马儿四蹄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抱歉了，小朋友。” 巨灵发现自己的走神差点弄伤了神裔的马儿，马上收回了手掌，真诚的向青菜道歉。 脱离“掌控”的姑娘如蒙大赦，赶紧甩着尾巴跑到一边。胆小的小白刚刚只敢看着自己的心上马受苦，此刻有了机会，“马”上殷勤的凑了上去。 “苏利法（sulyvahn）是巨灵历史上，不，是世界历史上最为伟大的统帅，他带领巨灵打赢了与帝国的战争。人类最伟大的帝国首都，光芒万丈的摩利尔就是被他变成了一片死地。” “现在的他，权利和地位恐怕已经在第二代诸神之上了。” 浓郁的哀伤出现在了维尔斯的脸上，他明显不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对于维尔斯谈论的一切，莫宁都从未知晓。摩利尔的灭亡都发生在四千多年前，遑论更加久远的大毁灭战争的细节了。 “摩利尔我从未去过，但是那儿所有的生灵都已经变成失心鬼了。”神裔想起杰瑞特的笔记，里面记载着数百年间猎魔人始祖的见闻——可惜一心寻找救赎的失心鬼非常宅，实际上没去过几个地方。 “当然，被深渊淹没的城市，其中的生灵必然会被侵蚀。”维尔斯点头说道，眼中出现了不忍——即便帝国是他的敌人，他似乎也不认同苏利法教宗的所为。 “被深渊淹过？”这句话虽短，但是里面蕴藏的信息量极其巨大。莫宁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无法自抑的惊呼出声。 “真的有深渊吗？”安妮也是用自己清泉般的声音问道。 “当然，在辽远的西方，深渊的边缘就是神域经营了万年的前线。” 巨灵满是感慨的说道。 “那里的诺兰要塞里驻守着最伟大的英雄连队——永恒的深渊监视者，诺兰的不死队。” 最为诚挚的崇敬在维尔斯的脸上浮现，他的言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 “在这不落的要塞上，还可以眺望到对面渊海里的传火祭祀场。” “不死队？”莫宁疑问道。 这个名号显然非常可怕。 “只有见过才能知晓，有些意志，连死亡也无法阻挡。” 维尔斯垂下面庞，对着神裔说道，明灭的火光在他的脸上闪烁，其后是灿烂的星空，但是它们都不及他眼中此刻亮起的光芒更为夺目。 “他们是抵御深渊的城墙，是生灵世界的屏障。” “可惜我太过弱小，否则也定当在那里服役，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巨灵的声音里透露出的无限向往和敬佩让莫宁也升起了对这些英雄的好奇。 “若真是如此，有机会，我也希望能去看看。”神裔仰头对着维尔斯说道，他自觉维尔斯的实力强过自己不少，如此近神之人，却自认太过软弱，连服役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多么伟大的队伍？ “哈哈哈！” 听到‘小朋友’的愿望，巨灵大声的笑了起来。厚实的笑声穿过整片平原，激起了无数休眠的鸟儿。两匹马儿害怕的一路小跑，躲到了莫宁的身后——显然小白也知道虽然自己的主人很可爱，但是关键时候有些靠不住。 “那是非常可怕的体验，你不会想去的，我的朋友。” “注视深渊者，将被深渊注视；诺兰不死队，必将葬于诺兰。” 维尔斯望着莫宁的黑色眼眸，低沉的说道，同样漆黑的瞳孔里有着不明的意味。 静谧突然的笼罩了这片荒野，只有柴火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简单的话语，却好似有着山脉的重量，虽然不明所以，莫宁依然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良久，神裔才恢复了平静，他深吸口气，转换了话题。 “你刚刚说灵公主派遣你来阻止教宗的战争使者。我有些奇怪，他为何要掀起大洗牌战争呢？” 维尔斯挑了挑眉毛，似乎也不完全清楚：“大概是为了压制被保护之地的各族吧。苏利法教宗有着无匹的征服欲，他或许是担心你们在数千年后再次建立起像帝国那般伟大的国家。毕竟现在的神域不比以往，众神失位，无法再支撑一场持续数千年的战争了。” “仁慈的公主不希望看到生灵被屠戮，故而派遣我来阻止苏利法的使者。我的朋友，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在这片被保护的土地上亦是举足轻重。” “我郑重的请求你，当遇到战争骑士的时候，能够仗义出手，阻止他们的暴行。” 维尔斯站起身来，异常神圣的向莫宁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两人只是第一次相见，但是神裔却没有觉得有丝毫的冒昧。莫宁望着眼前无比真诚的灵之神使，放空了自己的心灵，直觉告诉他，若是结下这个誓言，恐怕意味着无限的刀光剑影。 他沉默着，闲适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消失，安妮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老师如此的庄重。 “我答应你，我的朋友维尔斯。在今后，面对那些策动战争的骑士，不论力量是否悬殊，不论距离是否遥远，不论路途是否险阻，我将拔出我的利剑，站在他们的对面，成为他们的敌人。” “这是我的承诺，巨兽之脊为我见证，此誓，直到我生命的终止。” 浩瀚星空之下，巍峨山脉之前，神使与神裔相见，结下了他们的誓约。 第91章 开幕 维尔斯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似乎镶嵌进了再次刮起的风雪里，和自然融为了一体。巨灵的轮廓渐隐渐现，最终终于消失，微亮的晨曦之中，惟余莽莽。 莫宁看着刚刚认识一夜的神使在自己左手腕上印下的淡金色铭文——他不认识这些古拙的象形文字，只知道维尔斯说这是“奇迹”的意思。 从此往后，他将得到所有宁灵教会和“观察者”们的帮助。 “哈，真是不虚此行啊安妮。”莫宁转开视线，看着周遭空旷的土地，很是感慨。 “原来世界那么大，原来历史那么长，原来我们，如此渺小。” 无尽的飘雪从高空落下，不断地积压在停驻原地的猎魔人师徒身上，不一会儿就淡化了他们的痕迹。 “出发吧，让我们去自由天堂看望一下你志得意满的老爹。”神裔浅笑起来，伸手拂去了徒弟小姐头上的白絮，让火红的头发再次露出身形。 “嗯！”乌鸦窝现任第一勇士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去见老二和老三了。 马儿在雪中奔跑起来，面朝正东。 ————————演出分割线————————— 威廉小心的在繁茂的枝叶间潜行，每个动作都做的异常谨慎，完全不似他原本随意的性子。 猎魔人大师终于到达了自己选定的观察地点——一块土坡上的灌木丛。他悄悄的探出视线，极短时间内就遍览面前的旖旎风光。 镜面般的平湖上没有任何的水波，将被雾气朦胧的天空完美的倒映在自己的眼眸里。湖的前方是矮沼泽少有的宽阔而平摊的大片空地。零星的碧绿草丛在其中点缀，将造物主在此间完成的搭配再次拔高了格调。 真是秀色可餐的景色，如果没有那些拥挤的凶恶魔物的话。 大量的狗头人和蜥蜴人正各自抱团盘踞在空地的不同角落。威廉粗略的目测，两者分别都至少有过千的数量。冷血的蛇脑袋们都很安静，只是不时的吞吐着自己的尖细舌头，而那些智力低下的狗头人则非常的吵闹。 所有的异族“士兵”们都有着完整的装备，不提蜥蜴人的黑曜石武器，即便是那些蠢笨不堪的长毛傻瓜们都有着树枝、藤蔓和石头制成的链枷。 大量的野兽尸骨散落在各处，皑皑白骨上还有着尖刻的啃咬牙痕，让人不寒而栗。仅仅是在猎魔人大师观察的这段时间内，就有十数头双足飞龙和上百的六足巨蜥来来往往，不断地抛下自己捕获的猎物，作为集结的军队所需要的口粮。 威廉望着眼前可怕的场景，一时间也失去了笑容。他团身缩在灌木丛中，抬起右手按压着自己的额角，显然也是有些头疼。 “绿叶啊，我说这些家伙们是来参加矮沼泽相亲大会的，你觉得可能吗？” 翠绿色的雀儿站在他身边的矮枝上，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大朋友，红色的小眼睛眨巴着，就像在看一个弱智。 “哎，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开玩笑的啊。” 绕是以猎魔人大师的厚脸皮，也被鸟儿鄙视的有些脸臊。 “这要是说它们不是想进攻自由天堂，你敢信吗？” 威廉叹了口气，脸上有些担忧。 “这大冬天的它们也敢出四季如春的矮沼泽？沼泽之王死了后，这片土地上群龙无首，平均教育水平就下滑的这么厉害了吗？” 他皱起了自己细长的眉毛，百思不得其解。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单身交友，郊游，野餐，异族联谊会——那么仅剩下的就只能是真相了。 “绿叶，这个冬天看来要有些热闹了。我们得回去告诉克莱恩·范海辛那个老小子。” 威廉终于严肃了神情，不再嬉皮笑脸。 “不过我可不能就这样轻轻的走了。天空霸主就要有天空霸主的排场；说不定，这幕后的主人，也会参与我的表演呢。” 他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直面远处的怪物们。 “吱吱吱。”绿叶跳到他的肩上，对着猎魔人的耳朵一顿猛啄。 “你说我那次输给那大鹏，算不上天空霸主？” “嘿，你这小东西真是不懂事。两个天空霸主的友好切磋能论胜负的吗？而且我都说了那天我明明在拉肚子啊。” 在威廉和自己的小伙伴谈笑之间，远处已经有一些敏锐的狗头人发现了这位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类。 瞬间，狼头人张狂的嚎叫声和蜥蜴人阴冷的嘶嘶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无数的魔物站直身体，手中擎着它们简陋的武器，开始朝猎魔人冲锋而来。 魔物如潮水，威廉似礁石。 内心刚硬，自不惧万邪来袭。 “让舞会来的更加热闹些吧！” 猎魔人大师高声长啸，双手在胸前鼓起掌来，为自己的歌声打起了节拍。他轻柔而婉转的歌唱着北方龙国的古老民歌，似乎眼前涌动的黑色潮水都是自己的听众。 ———— 璀璨星空下， 我在寻找， 北极光的征兆； 绿光，蜿蜒变化如舞。 ———— 威廉轻轻的迈动舞步，旋转着身姿开始向前。 ———— 不忍打断的静谧里， 呼吸回响， 微风低吟， 像是你， 在耳鬓低语。 ———— 叮！ 舒缓而深情的诉说中，银光闪耀，双剑出鞘。 ———— 紧握着我的手， 抚摸着我的脸， 轻声说着甜蜜的情话； 就如此安慰我， 好似那些从前， 就如此抱紧些， 驱走萦绕我的寒冷。 ———— 飞旋的舞者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明亮的剑光相和，拉开了第一抹血色的幕墙。 ———— 美丽的极光， 垂下温柔的双臂， 将我们搂在怀里。 ———— 歌声逐渐高亢，尾音穿云裂石，迫开了压抑的雾气。 无畏而洒脱的舞者已经陷入了魔物的包围，只有不断飙射的血箭，修辞着他的游刃有余。 ———— 天幕群星， 簇拥着明月， 辉光明灭， 是在为我们表演。 ———— 威廉投入的吟唱着，如同分开浪潮的山崖，镶嵌在了大海的深处。 ———— 我的爱人， 让我们敞开心扉， 在舞台中央， 亲密的依偎， 你听那浩远的长吟， 是巨龙在为我们相和。 ———— 快到难以捕捉的连环斩击下，歌声入暮，骁勇的战士已经凿穿了敌人的城墙，杀到了平湖的边缘。 他的身后，只余一路残尸。冷血的蜥蜴人亦被遏制了攻势，欺软怕硬的狗头人更是不敢向前。 “哈，多么盛大的开场！” 第92章 演出 远方，巨大的城池稳固的盘踞，正沉静的监视着对面的沼泽。排列紧密的城墙砖石间，大量的血液陈迹甚至骨肉残留其中。 石墙的不同部分有明显的新旧差别，显然，不似猎魔堡，惨烈的进攻对这座要塞而言是家常便饭。 这就是间地最大的城市，拥有十五万人口的坚固要塞，自由天堂。 莫宁出示了自己的身份银章，很顺利的进入了这座间地最为出名的堡垒。骑士大会马上就要举行，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卫兵敢于多造事端。 “安妮，好好感受下这座人类的主城。在数个百年间，若不是自由天堂的牢不可破，恐怕半个间地就要沦陷在沼泽之王的攻势之下了。” “沼泽之王？” 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号显然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她已经开始把这个名字和一些小说里的反派对号入座了。 “是啊，那恐怕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凶残的魔物了。所有其他的臭名昭着的恶兽，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老师老师，它还能比你之前说的蜥蜴人还要凶残吗？你不是说它们连同部落的同伴都吃吗？” “呵，沼泽之王可以说是扭曲和疯狂的集合体，它别说其他个体，连它自己它都吃。” “唔！？”安妮显然被吓到了。小姑娘再是脑洞大开，也完全想象不到有东西会疯狂到吃自己。 真是吓死个人了！ “它的尊名叫做许德拉，从出生起就拥有九个头，每个头都有着自己的人格和思想，并且可以通过相互吞噬来变得更强。在存在的每一天每一秒里，它和自己天生相连的八个兄弟姐妹都被它们无法抗拒的扭曲欲望支配着相互倾轧。为了防止被突然撕咬，哪怕是睡眠中，它也必须保证自己半清醒。” 莫宁缓慢的说着，即便他言语间的对象是导致自己老友死亡的罪魁祸首，但神裔依然不自觉的为它加上了尊称。 “你知道吗，有时为了让自己的另外八个头感受痛苦，一些疯狂的头颅居然会吞食他们共同的身体作为报复。” “反正这种拥有四颗心脏，以及无匹恢复能力的魔物，最难以得到的就是死亡。” 神裔顿了顿，似乎很是感慨。 “这，也正是它最可悲的地方，哪怕一个头完全的吃掉了另外八个头，它们最后还是会消耗唯一幸存者的力量再次长出来——这就是它摆脱不了的诅咒。” “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它如何能不扭曲，不疯狂？” 安妮显然被震住了，如此存在方式，仅仅是设想就让人觉得如同噩梦。 ————————许德拉分割线————————— 十数只巨大的双足飞龙已经完成了合围，碧绿的眼眸里全是赤裸裸的恶意，直欲将湖边的人类撕成碎片。 威廉挺拔的站立着，狭长的双眼里战意炽烈，他环视身边围绕的无数凶残魔物，竟放声大笑。 “演员们都到场了，让我们开始欢庆吧！” 他清丽的声线不甚洪亮，但却异常的具有穿透力，便是无数的狼嚎和亚龙嘶吼都无法将之压过。 “与我一战，尔等，三生有幸！” 猎魔人轻佻俊秀的面容上此刻已经满是跋扈，他的意志已经燃烧到最盛，正待与魔药的力量完美融合。 威廉自腰间拔出魔药瓶，里面是红，金，棕三色。 血魔的恢复和动态视力，大狮鹫兽的力量和鹰眼，巴的敏捷和双翼。 三色交汇，强大的威能在威廉的血管里奔涌沸腾。 群邪之间，一双剑翼勃然舒张，遮天蔽日！ 剧烈的气流卷起，狂风向主人臣服，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威廉咬住了自己的马尾，如同一道惊雷，在平地间炸响，瞬间一飞冲天脱离了包围。 近百年间，威廉·利维亚当属最才华横溢的猎魔大师。他一手研发了前所未有的魔药“巴”，让人类获得了征服天空的翅膀。 间地皆道夜翼是猎魔堡不世出的天才，但少有人知晓，她的小叔叔威廉才是两代间最强大的利维亚。 他曾在峭壁间与大鹏同舞，在雷雨中和狮鹫兽竞速，双足飞龙在他面前更是笨拙不堪。 迅速上升的猎魔人很快就占到了上位，他轻灵的收敛双翼，然后翻身而下，如同疾驰的电光，直直朝为首的一头亚龙迫去。 恶兽自然不会退缩，它愤怒的张开血盆大口，敏捷的朝猎物撕咬。 亚龙的利齿如同密集的短匕，其上还淬有最强烈的毒素，然而它再是威力无穷，碰不到对手也是无用。 极速狂飙之间，威廉迅捷的旋身，与强壮的亚龙擦肩而过。两位飞行专家的相对速度远超对冲的重骑兵，使得双刃只是轻轻一划，丑陋的龙首就离开了自己的脖颈。 不过一合，猎魔人大师已经斩下了一头赏金数百银艾乌的魔物头颅。 威廉顺势俯冲，掠过了狗头人的军阵。两把米许长的短剑就好似他的利爪，在地面犁出了一条血路。 天空霸主恣意的笑声在天地间四散，刚刚已经被打消了大半战意的沼泽狼人们此刻如同见到了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纷纷夹着尾巴，低声哀嚎。 本以为能够将狗头人赶得作鸟兽散的猎魔大师有些意外。这些愚蠢的魔物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但是却依然僵持在原地，这说明有什么更加恐怖的阴影压制了它们骨子里的本性。 威廉已经感到了不妥，但是兴致正盛的他不愿意就这样匆匆的结束表演——他的出击，本来就是为了引出这些魔物背后的主人。 任你是谁，我威廉·利维亚亦来去自如。 迎风招展的巨大双翼在地面上投出了浓重的黑影。猎魔人大师风驰电掣的在双足飞龙的集群里闪电般折返，无数凶狠的扑咬都无功而返，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几次风云交错，又有四头亚龙失去了自己仅有的头颅，把墨绿色的毒血撒向了大地。 众多被天降毒雨沾染的狗头人凄厉的嚎叫起来。呲呲的剧毒腐蚀声中，它们很快也追随血液的主人而去。 终于，大地开始震颤，宣告了主角的出场，无数的魔物都颤抖的伏下了头颅。哪怕是剧痛临身的狗头人也不敢再作声，有些胆小的个体甚至直接被突然降临的气息吓的心胆俱裂而亡。 对猎魔人围追堵截的亚龙们都已经不管不顾的落到了地上。漫漫长空，只余一双翅膀在翱翔。 终于要来了吗？我所期待的终幕，可别让我失望！ 威廉悬停在空中，扑打着双翅，居高临下的等候着。 大量的蒸汽从湖中翻滚涌出，甚至是湖边的土地都被挤压的皲裂。 威廉悬停在半空，望向了波澜不断的湖面，神情开始凝重起来。仅仅是还未出场就有让自然变色的威势，即便是以他的眼界，也觉得太夸张了。 难道？ 第93章 主角 轰然巨响突然间爆发，巨大的水柱从湖中暴起，正好九道。 威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天而起的水柱一直涌到了百米的空中，数千吨湖水落回地面，只留下九条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巨蛇——它们光光露出水面的蛇身就有至少五十米长。 但威廉知道，这是一条巨蛇的九个不同头颅。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许德拉，我亲眼看到我的哥哥舍去自己的生命把你焚成了一块焦炭！” “你怎么能还活着？” “你怎么敢还活着？” 猎魔人目眦欲裂，眼眶边无数毛细血管因为澎湃而起的情绪而爆裂，留下了大量细小的血晕。 “哈，威廉·利维亚！”巨大的九头蛇中间的头颅咆哮出声，带着无比的恨意，以及被压抑的剧痛。 “是啊，你的哥哥塞缪死了，但我还活着！而且变得更加强大！” 威廉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他很快发现了眼前沼泽之王的不同。 除了正中的主首，其余的八个头颅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眼中只余兽性，再无当年每双蛇眸中展现出的不同扭曲情感。 大量被蒸发的水雾也慢慢消散，威廉这才发现九头蛇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无数的赤红色血液好似熔岩在它的体内流淌，不断灼伤它仅剩不多的皮肤，然后又在顷刻间被修复。 毁灭与再生就在这巨大的躯体上不断轮回，这就是许德拉无尽痛苦的来源。 “好，好啊！看到你受如此折磨却被死亡拒之门外真是让我快意。我要感谢你给我这机会，再亲手杀你一次。” “再杀我一次？人类小子，你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骄傲的不知所谓。就凭你这卑微的蝼蚁，也敢放此狂言？” “当然不只是我。”威廉冷笑着，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你将面对猎魔堡现在所有的五位大师，甚至还有范海辛的克莱恩也说不定。” “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不可能留下我。”猎魔大师无比笃定的说道，言语间洋溢着绝对的自信。 “哈哈，骄傲的威廉·利维亚想逃跑？”九头蛇肆意狂笑着：“那就让你的哥哥看着他亲爱的弟弟如何背弃他而去吧！” 巨大的九头蛇往前迈动步子，脱离了浮力的沼泽之王更显沉重，大地疯狂的动摇着，仿佛无法承担它的重量。 岸上的魔物们瑟瑟发抖，大量腥臭的屎尿已经横流遍地。 许德拉靠近了湖岸，小岛般的躯体从水面中被寸寸拔起，大量的湖水或从它背上卸下或大量蒸发，露出了魔物伤痕累累的前胸。 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不断有赤红色的熔岩从中滴下，凶残的沼泽之王指挥自己的一个头颅狠狠的撕开已经合拢的伤疤，直到露出了它的心脏。 威廉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九头蛇的凶残，而是那个庞大而残缺的心脏里，正镶嵌着他的哥哥，利维亚家族的上代族长，塞缪·利维亚。 或者说是他的尸体。 “这不可能···”猎魔人大师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从容不迫，他原本明亮的目光已经失神。 “是啊，你们都以为他的身体在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中被赤龙的龙血蒸发了。”九头蛇沉声说道，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回忆也让它无比的痛楚。 “但是他的身体还在，就深深镶嵌在我的体内。哈，那时我已经被烤的全熟了。” 许德拉嚎叫道，声音里满是仇恨。 “我自己也想不到我能活下来，活下来继续面对这个世界对我的无穷诅咒。我是多么想要死去，但是我依然醒了。” 它的愤怒溢于言表。 “是的，只有最强壮的我醒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妹都被这无匹的剧痛所杀死。” 许德拉阴沉的诉说着，似乎急于将自己埋藏数十年的话语全部倾诉出来。 “你知道吗？那时的我是如此的虚弱，连把你哥哥熔岩般的躯体从体内挖出来都做不到。只得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祈求上天下一些小雨。” “我记不清是多么漫长的时间，直到塞缪的躯体如同烙铁一般，从我的体内深处一路腐蚀下来，灼开一条落地的血路。直到那之后，我才慢慢能再次站立。” 威廉发现强烈的自得出现在了蛇首的竖瞳里，许德拉显然对自己非常骄傲。 “然后，你知道吗？” “我又把你的哥哥吞了下去！” 疯狂的沼泽之王抑制不住的放声大笑，纵横的声浪撕开了天上不散的迷雾。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这样做，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又会从这八个该死的脑袋里醒来，我又会面对那不散的诅咒！我将无法一个人安睡，我将被自己逼疯！” “我无数次扯下自己的其他头颅，但他们又会长出来，该死的，我该怎么办？！” “或许我已经疯了？” 九头蛇突然轻轻的问道，似乎在征询威廉的意见。 “但是我的身体居然盛不住他，可笑吗威廉？这具不死的身体居然盛不住他！不管我如何撕开自己的身体，把他放在我的躯体各处——脊柱，胃肠，脖颈——他都会将所有的血肉逐渐灼开，然后落到地上。” “直到我把他放在我的第一心脏。我发现只有我恢复力最强的核心才能将将把他的躯体包裹。才能让这种疼痛继续，才能让我能够支配这上天赋予的九个脑袋！” 许德拉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人类，你懂吗？你懂这种痛楚吗？” “你不懂！” “你怎么能懂？” “你怎么配懂？！” 极端暴怒的九头蛇疯狂的甩动自己的尾巴，把天地都拉扯的歪斜。 “我是如此的快乐，我如此快乐的享受着这种痛楚！” 暴怒之后的沼泽之王居然又畅快的大笑起来。 “我终于能够摆脱这个世界的恶意，代价就是把我自己投进这地狱。” “人类，你看见了吗？快二十年了，我已经消化掉了你哥哥的双腿，我消化的越来越快。或许五年，或许十年，总有一天我的血管将能够承受赤龙的鲜血，我将获得没有痛楚也没有诅咒的未来！” “那是无尽的永恒！” “哈哈哈哈！”许德拉开心的笑着，满脸单纯的向往，巨大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眼泪。 “威廉·利维亚，你害怕吗？你愤怒吗？” 九头蛇放低了声音，轻轻的说道：“你就这样逃吧，你的哥哥会留在我的体内，每一天我都会吞噬掉他的一块血肉，很快，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够了！” 空中悬停的猎魔人大师终于无法忍受，他怒喝出声，制止了魔物的挑衅。 “我是间地的天空霸主，你不该告诉我这些，因为我将在今天带走我兄长的遗体，摧毁你那可悲的希望。” 剑翼煽动，威廉毅然决然的发起了进攻。 第94章 加更求票～～～ 刚刚从云南回到家里，之前说了要给大家加更，所以先连更三章聊表敬意。 有很多读者看到莫宁收徒就发言说看不下去，还有些读者表示很不喜欢安妮；我个人虽然也看网文看了十几年，但是还是没能很好的理解，为何大家对此有很多意见（收徒是毒点吗？）。 这本书我在写第一章之前就已经打完了所有大纲，细纲都打到了百万字开外，我可以直接说安妮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戏份很长很重，所以实在受不了她的读者同志们，可能这本书就真的对不上你的胃口了。 抱歉哈。 另外，各种求票~~~ 另另外，有朋友笑我自己给自己打赏，我写作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发书给你们看我也真的觉得很开心，所以写到读到自己觉的好的地方忍不住就要自嗨了哈哈。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评论和发本章说，作者最喜欢热闹了。 最后，愿这本书，能够在你们的脑海里留下些印记，感谢感谢！ 第95章 谢幕 威廉竭尽全力的振动双翼，大狮鹫兽的力量支配着巴的翅膀让他在弹指间就快成了一道影子。 没有任何的花俏，极速中的猎魔人笔直的朝许德拉的前胸俯冲而去，两把短刃已经蓄势待发，就待破开敌人的心脏。 然而早有防备的九头蛇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三个蛇首交错的自它的胸口疾驰而过，封死了所有的空间。 一步受挫，威廉立刻进入了危局，九轮蛇首像是连环出击的骑士枪，不断地循着他变向的轨迹刺来。 巅毫之间，猎魔人精确调整自己的位置，险象环生的躲开了所有的攻击。逃出重围的他有力的拍打翅膀，再次拉到了高空。 但是火力全开的许德拉不愿给他任何空隙，狰狞而张狂的蛇首吐出了无数炽热燃烧的火球，朝着威廉冲击而至。 高温晕开，曲折了两旁的空气，照亮了猎魔大师震惊的脸庞。 九头蛇生来就有着强大的咒法能力，九个头颅各自掌握一种属性力量。 剧毒，出血，腐蚀，黑暗，诅咒，衰老，瘟疫，狂乱；以及主首所代表的不死性。每一种威廉都在二十年前见过，都代表着魔物中致命的极致。 但是绝没有人能够相信九头蛇作为世界阴暗面的活图腾能够驱使如此炽烈的火焰。 “看看你此刻的表情吧，威廉。这就是无边的痛楚给与我的馈赠。我失去了所有的天生威能，连再生能力也被体内的灼热龙血所抵消大半，但是没关系，赤龙的天赋正在我的身上苏醒。火焰终将成为我的仆从！” 猎魔人的震惊成为了许德拉最甜美的食物，它高声叫嚣道，丝毫不顾自己的蛇吻和喉咙也都被烈焰灼伤。 若是二十年前，这种皮肉坏死只需要转眼间就会在它身上愈合。如今，九头蛇依然能够再生，但是速度已经非常缓慢。 威廉再次连续的在空中拉出之字，闪开了所有的火球。悬停下来的他，呼吸已经变得急促。 “不，许德拉，你生于阴暗，命运判决你绝对无法得到光明！” 猎魔人轻蔑的俯视着傲慢的魔物，哂笑道。 “等着吧，你必然会在最璀璨的火焰中被焚烧殆尽！” 威廉再次英勇的发动冲锋，对战局始终有清晰评估的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间。魔药的效力已经耗费了大半，如今他哪怕不顾一切的脱离战场，也不再有机会甩开那些双足飞龙。 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高等魔药的猎魔大师，心中已经立下死志。 不是不知道能离开，不是不知道会死亡，只是见到久别了的塞缪的那一刻，他已经将所有的生死度量都抛之脑后。 这就是我的终曲了吗？ 威廉问自己。 享受着耳边呼啸的疾风，用舒展的双翼驾驭气流，急速狂飙中，他的嘴角竟然拉出了向上的弧度。 善哉！ 不用厌恶那些肮脏的疾病，不用面对那些繁琐的哭泣，不用平庸度过那些衰弱的暮年，我威廉·利维亚，就应当最灿烂的生，最辉煌的死！ 苍天大地为我见证，不需有其他观众，我最后的这场狂舞，就是我人生最完美的谢幕！ 锐利的刀刃切开空气，以美丽的弧线掠过了巨蛇的脖颈。两米余长的平滑刀口中赤红色的血液溢出，将本就残缺的蛇皮灼烧的滋滋作响。 威廉如同最矫健的鸟儿，在粗大的九列蛇颈间紧贴着穿行。他利用许德拉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降低魔物的攻击密度。 天空霸主的两只利爪不断建功，密密麻麻的伤痕依次出现在了九头蛇的身体各处。剧烈的切割疼痛让沼泽之王的咆哮越发凄厉与尖锐。 灵巧的猎魔人仿佛自身就是一把绝世的名剑，他飘忽的身影就是最明亮的剑光。此刻平湖上空的残酷战场里，许德拉好像是在和一位无形的巨人交战，它的所有攻击都击打在空气，而对手的每一道剑弧都能伤到它的要害。 但是这还不够。 哪怕是失去了大部分的不死性，如此庞大的巨兽依然不会被些许米许深的伤口致命。 许德拉越发的暴躁起来，它石柱般的四足不断的在平湖里踢踏，骇人的地震将岸边的树木击倒。大量的火球夹杂着主人的怒火喷出，甚至将很多九头蛇面前的魔物焚烧成齑粉。 威廉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只觉自己能够操纵背后的每一片翎羽，这一刻，参天的双翼仿佛真的是他天生而得的肢体，与他再也没有分别。 炙热的豪情在他的胸中酝酿许久，终于汹涌澎湃。猎魔大师交击自己的双刃，放声唱起了上古遗留的英雄史诗： 残阳如血，勇士出发， 飞驰骏马，碾碎残花， 致命吐息，你替我挡下， 惨烈战场，两分天涯。 澄清的空气好似成了浓稠的液体，让威廉可以顺畅的借力做出任何鸟儿也做不到的九十度转向。 在不可能中，他划开了许德拉第四首的左半边脖颈。 炽热龙血，妆点华发， 青山绿石，为我着甲， 璀璨雷光，请助我征伐， 逶蛇龙吟，引我归家。 婉转而凄美的歌声回荡在九头蛇的十八个耳洞边，让它无比的烦躁暴虐。失去了理智的魔物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如同闪电劈过，威廉的双刃再次深深的咬进了敌人的要害。 两强交错只在白驹过隙间，刹那分离后，参天的蛇颈已然被斩落！ 惨烈的哀嚎声在沼泽之王的八张嘴里响起，成为了激越歌声最好的和音。 数个弹指后，三十米长短的第四首坠落湖中，将数百吨湖水抛起，冲走了岸边跪着的几十名蜥蜴人。 终于，一些狗头人起身四散奔逃，这一刻，这些愚蠢魔物的眼中，空中轻舞飞旋的猎魔人，威势更胜巨大的王者。 猎龙战神，肆虐横行， 阳光铸枪，代天行刑， 以火之名，吾攻无不平， 数千年降，终得安宁。 威廉的速度慢了下来，魔药的力量已经到了尾声，开始消退——但他依然不管不顾，好似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在自己的天堂里自由的滑翔。 许德拉的主首如同被巨神挥舞的战锤，重重的砸在了威廉的身上，将双翼开始萎缩的他狠狠击飞。 此刻的空中霸主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姿态，他砸在了湖边的一块倾斜的巨石之上，然后滑落到了地面。 弥留的威廉背靠大石，面对许德拉而坐，大量血液从猎魔人的口鼻间涌出。 但歌声依然未停。 鏖战许久，终于第一次命中的沼泽之王脸上扬起了残忍的笑意，它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死命的凝聚起火焰，直到高温焚毁了它的半张脸，才将巨大的火球朝猎魔人吐出。 轰鸣声中，赤红色的烈焰在威廉身上烧起，先是毁灭了他的皮肤，然后再烹煮他的肌肉。 隔着火焰，可以隐约见到血魔还在竭尽全力的挣扎，修复着主人的肉体——但这只会为他带来更多地痛苦。 许德拉被损毁的容颜上已经露出了快意的笑容，然而得胜者的笑声还未发出，就已经被打断。 那是轻松而缥缈的歌声，如丝如缕的弥散在这一片狼藉的战场： 惜我如今，孤掌难鸣， 手足挚友，无不凋零， 此心已死，吾恳求神明， 满我所愿，遣我幽冥。 烈焰中的残尸不倒，似乎注视着自己对面的兄长，传递了最后一个微笑。 痛苦加身，不改面色；死生之间，洒脱如故。 歌声渐息，而余音袅袅，盘旋不绝。 曲终，人散。 第96章 教训 自由天堂的街道与间地的其他城市尤为不同，大量的房舍都是用石头制成，而非其他地方常见的木质。同时，所有的房屋似乎在建筑的时候都有详细的规划，如同排列密集的一间间堡垒，可以非常容易的让士兵们开展巷战。 不仅仅是房舍，路上的本地居民们也显得特别的骁勇自信，每个人的眉眼间都有着饱经风霜的坚毅，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位老兵。 管中窥豹，不需要亲临自由天堂的每一场战争，神裔就能闻到这座要塞身上挥散不去的硝烟。 莫宁和安妮牵着自己的马儿，一前一后沿着粗粝岩石铺就的街道向前。这几天气温有所回升，前几日的积雪已经纷纷溶解，在街道上沉积了一些乌黑的小水洼。 “老师，你刚刚说许德拉这么厉害，那它是怎么被杀死的呢？” 沼泽之王已经吸引了徒弟小姐所有的好奇，以至于她对于路边的商店都毫无兴趣。 “那是二十年前了，我的老友塞缪——也就是你夜翼姐姐的父亲——他和他的三位兄弟加上我一共五人，深入矮沼泽向沼泽之王寻求决战。” 莫宁的语气沉了下来，显然提及死去的老友有些伤感。 “矮沼泽是九头蛇的主场，我们当然也知道，但是许德拉只有当率军进攻自由天堂的时候才会走出沼泽。要在万千魔物的包围下杀死神灵般的沼泽之王，几乎是和水鬼比试水性——毫无胜算。” “所以我们不得不进行潜入，好在我们五人都是当时最优秀的猎魔人大师，整个间地都已经凑不出更加精锐的队伍。” 安妮的弯眼睛明亮起来，显然在小姑娘的理解里，剩下四个猎魔人大师只是添头，最终的主力只能是自己强大无匹的老师。 “果然，我就知道这么强的魔物，只有老师才能打败它！”徒弟小姐欢呼雀跃起来，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表情，吹捧老师的技能似乎也连升几级。 一贯享受这个保留节目的神裔却只是勉强的笑了笑。 “不，我根本不是许德拉的对手。它的九个头颅掌握了太多强大的咒术，即便它们不是完全团结，也依然能够轻易的压制我们。” 这显然超出安妮的想象，五位超凡脱俗的猎魔大师——其中还有一位一个顶仨的神裔——居然也有对付不了的魔物。 “所以塞缪牺牲了自己。” 说到这里，莫宁的眉头拧了起来，本已经见惯生死的他脸上是浓重的悲伤和懊悔。 “猎魔堡曾经收集到过上古赤龙的心头血，而塞缪和威廉又都是优秀的魔药大师。他们兄弟俩合力以之为原材料研发出了最强大的魔药——赤龙。” “可惜，这剂魔药并没有被完善，因为龙血只有那么多，再实验下去，哪怕配方成功，猎魔堡也没有材料制作魔药了。” 莫宁抬起头，似乎又看到了那日的光景。 “安妮，猎魔堡一共只有两支赤龙。谁都不知道塞缪把其中的一支带在了身上；哈，我本以为凭借我们五人根本用不上它······” “塞缪这个笨蛋，呵，那天喝下魔药的他是如此的强，仿佛就是坠地的太阳，神明般的许德拉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一分钟。” “就是短短的一分钟，这支魔药就烧死了间地两大势力的首脑——沼泽之王和利维亚家主。” 神裔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消沉。 “夜莺儿那时才十岁，我向她保证我会把她憨憨的父亲带回来。” 安妮完全感受到了老师的哀伤，小姑娘泪点低，此刻眼睛里已经被润湿了。 不过悲伤的气氛很快就被破坏了。 疾驰的马蹄声密集的响起，却是三头骏马载着自己的主人由城内向城外奔去。领头的白马上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身着精美奢华的猎装，满脸都是贵族的盛气凌人。 青年似乎认出了路边两位身背利剑的猎魔人身上猎魔堡形制的皮甲。不知是怎样的灵机，让他有意调整奔马的方向，正正向两人身边的水坑踏去。 大概是因为自由天堂是范海辛的地盘，范海辛一向和利维亚不和？ 白色的骏马奔雷般的四蹄踏进了水坑，大量的黑色污水四溅，就要污秽莫宁和安妮的衣裳，还有青菜和小白的毛皮。 然而，有把剑比飞腾的水花还要快。 正是旷野之息。 青年身后的两位骑士耳中，清亮的剑鸣才刚刚响起，绚烂的剑光已经满布两人两马的身前，噗噗的击水声中，所有的脏水居然一滴不漏的被神裔全部挑飞出去。 技惊四座！ 马上不知好歹的青年还在回头探看自己的成果。本就心情不好的莫宁扬起右脚就踢出了脚边的一块碎石。原始粗放的暗器奔逸绝尘，瞬间击中了白马左后腿的膝盖窝。 骏马在嘶鸣声中倒地，背上的骑士也被甩飞了出去。 街边有不少骑士或者武人路过——毕竟骑士大会就要开始——本来他们只是赞叹莫宁的武技，但接下来看到他异常坚决的报复，便都停下脚步，准备看一看热闹。 少年名叫班森·美迪奇，是本杰明·美迪奇伯爵的独子。来自由天堂还没有几日，因为其跋扈傲慢的作风，已经让许多人听闻了他的大名。 这位伯爵之子可决不会就这么算了。 “少爷！” 两位骑士马上勒住自己的马匹，力量之大将骏马都拉的前蹄离地。两人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班森的身边，查看青年的伤势。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除了些许挫伤，并没有大碍。 青年愤怒的站起身来，推开自己的两位随从，然后发现自己被身前的两匹高大马儿阻挡了去路——倒地的白马受到了一些擦伤，温柔的青菜和小白决定代替主人去探望下它的伤势。 这就是马长得帅的好处。 可惜这位贵族力气不够，完全推不动青菜，抖动耳朵的姑娘似乎不满意男子的粗鲁，横向转动自己的身体，用健美的马臀把青年再次推倒在地。 正好边上是一个水坑。 霎时，冬日的街道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骑士们赶忙又围了上来，马儿们知道不好，都小步快跑溜回到了主人的身后。 “混蛋！” 班森·美迪奇已经出离愤怒了。这辈子连他的爸爸都没有打过他，这匹黑马居然敢如此放肆——对了，还有那个罪魁祸首猎魔人。 青年愤怒的站起身来，用自己的已经脏了的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污，然后他的半张脸全黑了。 笑声更甚，班森满脸涨红，上前几步，就要对猎魔人师徒发作。 第97章 重逢 “你们两个贱民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怎么敢？” 他愤怒的吼道。 “你又没告诉我们，我怎么知道唔！”班森的恶行恶气显然激怒了乌鸦窝第一勇士。安妮撅起小嘴，鼓起了脸颊，理直气壮的娇声回击道。 这可爱小姑娘说的有点道理啊。伯爵之子被安妮靓丽的脸庞迷惑，一时间有些思路不畅。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继而更加愤怒的叫嚣。 “我的父亲是美迪奇家族的族长，高贵的本杰明·美迪奇伯爵，贱民们，你们最好马上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的原谅，否则···” 莫宁从背后抽出了整把连鞘长剑，然后伸手用剑鞘底部支住了班森的胸口，微微发力将他推得远了一些。 “别靠太近，你很臭。” 神裔的左手掩住了了自己的口鼻，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 “你们，好啊！” 青年都被气的有点糊涂了。 “真是，真是太嚣张了！” 围观的安妮发誓，她看到对方的眼眶都湿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他！” 伯爵之子高声叫到，叫声里都有了哭音。 若是没有看到之前莫宁的表演，两位骑士恐怕不用班森催促早就动手了。但是刚刚猎魔人的展现的剑术实在是技艺高超，让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可惜，骑士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两人只好拔出长剑朝莫宁逼来。 靠前的骑士神情凝重，在进逼几步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记直劈向猎魔人砍去。 剑光明晃，剑刃锋锐。 剑身则被莫宁抓在了手里。 咔嚓。 神裔左手用力，将上半段剑身直接掰断，捏在了指间。 场间本来还热闹不堪，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一下，所有的嘴巴都被噎住了。 观众们被这掰饼干般干脆的操作震地掉了下巴。 莫宁右手将旷野之息插回到自己的背后，然后抓住了手中刚刚顺来的剑身尾端，轻松的折下了三四公分长的一段。 叮！ 悦耳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敲打三角铁。 叮，叮，叮··· 清越的金属奏鸣声不断响起，神裔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呆傻的骑士，将手中断剑一片片折下。 很快，半米多长的利刃已经变成了十几块银光闪闪的铁片，叠在了猎魔人的手心。 莫宁微微倾斜手掌，利剑残尸们便纷纷落地。 “钢不错。” 他冷淡的称赞道。 叮！ 又是一声脆响，却是骑士手中的断剑也坠落地面。 “大，大师。我，我很抱歉。”骑士的手颤抖着，双膝明显发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浩荡长街，围观不下百人，此刻却是落针可闻。 可以负责任的说，在场的百多人里，一多半像最初的安妮一样，把莫宁往小说里变成人的巨龙身上靠了。 对面的班森已经完全无法站稳，只能依靠另一位骑士扶持，才能不倒下。 “你还有事？” 莫宁淡漠的开口问询对面的贵族。 “没，没有。” 他怎么敢有？ “我，我们走。” 班森咽了口唾沫，赶紧招呼骑士牵着马离开。 他虽然不聪明，也知道不能在我弱敌超强的情况下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伯爵之子只能在心里叫嚣。 ————————分割线————————— 阴冷的地下石室内，全身被黑袍笼罩的男子正快步前行。 男子的两侧整齐的排着巨蛇的塑像，在狰狞张开的蛇吻里，被点燃的蜡烛正散发着些许微光。 黑袍人走进了第二进石室；他的面前有一健壮的黑衣人背身而立，正面对巨大的石壁。 石壁上，巨大的九头蛇浮雕呼之欲出，将十八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望向了身下渺小的人类。 “主教大人。” 男子单膝跪地，谦卑的说道。 “夜翼·利维亚一行已经到达自由天堂了。” 黑衣人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是一张惟妙惟肖的蛇脸铁面，将他的形容完美的隐藏起来。 “很好。” 他简短的回复。 “发信给沼泽之王，通知它演员已经各就各位。” 男子的声音不甚恭敬。 “明白了，主教大人。” 黑袍人站起身来，躬身退出了石室。 ————————分割线————————— 盛会将至，整个自由天堂不似以往的冬日，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大约会有数十位爵位不一的贵族领主到场，至于骑士更是不下数百位。 哪怕是宏伟巨大的范海辛家族城堡也不可能容得下这么多客人，所以难以避免的，很多贵族和骑士只能住到了城内的旅馆里。 好在莫宁和安妮到的比较早，此刻不过是十二月上旬的尾声，等到骑士大会开始，还要有一个多礼拜。这让他们可以订到一个不错的套房——一间客厅带着两间卧室，每日六个银艾乌。 不得不说这价格有点贵——诺维格瑞的香草酒馆里一间大套房一晚才两个银艾乌——但是旅馆老板在还价中占据了绝对优势，强大的猎魔人大师也只能乖乖付钱。 此刻，壁炉内燃烧着旺盛的火焰，用体温把客厅中的两位猎魔人哄得昏昏欲睡。洗完了热水澡的师徒俩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惬意的休息，以至于昨日那位显然没有服气的班森，已经被他们完全的忘记了。 莫宁把整个身子都陷在了柔软的单人沙发中，他脑后的银发已经长得很长，此刻懒散的披在他的肩上。对面，安妮赤着脚丫仰躺在长沙发里，两只小腿挂住了边上的扶手。 小姑娘的眼皮很重，大眼睛似睁似闭，正在入睡的边缘徘徊。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休息。 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儿明显没有“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的精神，莫宁只好自己起身，打开了房门。 “你有什么事？” 门口是旅馆的侍者，见到莫宁，他赶忙礼貌的鞠躬。 “尊敬的客人，有两位先生在楼下，想向您求见。” 呵，不会是那个不开眼的伯爵和他的儿子吧？莫宁百无聊赖的想着，觉得教训人也并没有午睡爽。 侍者看到了莫宁的表情，赶忙解释道：“是两位强壮的男子，为首的说自己叫菲利普·唐纳德。” “什么？我老爹来了？” 本来好像已经不省人事的徒弟小姐瞬间反应，速度堪比那日一剑刺穿狼首精的胸膛。 小姑娘赤着脚丫跳到了木地板上，一路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门口：“你刚刚说是我老爹来了吗？” 侍者看着青春靓丽的安妮有些懵，理智告诉她眼前可爱的女孩口中的父亲是那个菲利普·唐纳德，但是这对父女的巨大差别让他一下子不敢确认。 “是不是光头，穿着红衣服？” 莫宁问道。 “客人您说的没错，就是如此。” 侍者当即应诺。 “行，你去带他直接上来，然后拿一瓶葡萄酒来。” “是。”得令的侍者转身而去，莫宁和安妮回头开始收拾起了客厅。 不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就在楼梯间响起。片刻后，红男爵的巨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得到了诺维格瑞的菲利普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虚荣心，保留了自己男爵的称号。 “爸爸！” 安妮仿佛一只归巢的小兔子，在看到父亲的一瞬间就飞扑到了他的怀里，整个人挂在了那根和狗熊一般粗的脖子上。 “哎呦我的小丫头！” 红男爵显然也是极其激动，他将小姑娘紧紧揽住，然后把自己的大胡子贴到了女儿白玉般精致的小脸上。 红男爵背后，维米尔也跟了进来，他先是欣慰的望了一眼已经超越自己的弟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莫宁。 第98章 叙旧 “大师，真是好久不见了！”维米尔很是恭敬的朝莫宁问好：“听闻您又为间地除去了一头凶恶的巴，真是让人敬佩！” “是啊，大师！”菲利普也放开自己的女儿，走上前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去揽神裔的肩膀，而是握住了他的双手。 “昨天我们听说了一位强大如神般的猎魔人和本杰明的那个草包小崽子起了冲突。他们说亲眼见到精钢长剑被人片片折断，我当时就想起您啦！”说起这件事，红男爵就如同他的女儿一般，眉飞色舞起来。 “您也真是巨龙翔天，藏身云霄。上次在乌鸦窝我们可都不知道您就是白龙大师啊！” 红男爵夸张的埋怨道：“不然我和维米尔哪敢和您动手，那不是自不量力吗？” “是啊，您和安妮走了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寻常人怎么能在盾牌上打出手印。后来就遣人去猎魔堡询问，这才知道您就是闻名遐迩的白龙大师啊！”维米尔说起来满是感慨，半年前的那场战斗里他的殚精竭虑，现在想起来甚是可笑。 与两位朋友久别重逢的莫宁也甚是高兴，他请大家各自坐下，然后打开了侍者取来的葡萄酒，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您可要小心些，那个班森虽然屁本事没有，记仇倒是出名。您这般强大，自然是不惧他，但下次若是下手重了，把这小子弄残弄死了，他爹倒是有些能量的。” 红男爵坐到了沙发里，把上好的红木压的呻吟不停。 “美迪奇家族基本上是垄断了间地的医药品生产，而且这片土地上绝大部分的医生也都曾经是他们城里的学徒。本杰明这老东西自己连只鸡都杀不了，但是发起脾气来，也够寻常领主喝一壶。” “无妨。”莫宁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行走间地几十年，对每个贵族家族至少都有基本的了解，但是身为曾经与沼泽之王当面放对的狠人，这些凡人间的权势者已经完全不在他的眼里。 “老爸，听说你在我们走了以后，就又打仗啦？”安妮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朝着父亲询问道。 菲利普闻言大有得色，马上唾沫横飞的吹了起来：“那是，罗兰德这个娘炮的行动早就被你爸我算着了，他一走我就和你维米尔叔叔带人过去，一晚上就拿下了诺维格瑞。” 熊男爵的嗓音符合乡下人的一贯特点，那就是特别的重。此刻他一敞开了说话，估计楼上楼下除了听，都干不了别的了。 或许他是故意的？ “哎，我的小丫头啊，可惜了诺维格瑞的那个欧灵，真是个好汉子。” “他怎么了？”安妮很是好奇，显然听过父亲提起这位骑士的大名。 这下，菲利普心中觉得不妙，他赶忙补救：“没啥没啥，就是打仗死了嘛。” “欧灵和你爸决斗，被你爸杀死了。”还是维米尔进行了补刀。 闻言，安妮的小眉毛倒竖起来，嘴巴一撅，怒气值已经爆表：“你答应过我和妈妈再也不和人决斗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算话？”小姑娘窜到父亲的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长胡子。 高大威猛的狗熊顿时佝偻起了身子，开始求饶：“哎哎，痛痛痛。我的乖女儿，饶了老爹吧，这不是没事吗？” 菲利普一脸的可怜巴巴：“欧灵那小子主动要和我决斗，这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看着呢，我要是不答应，不是太丢人了嘛。” 半年过去，小姑娘已经懂事了很多，此刻没有不依不饶，听到老爹认错，就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罗兰德子爵现在呢？” 倒是莫宁继续发问。 “那家伙啊，身边还跟着自己的三位骑士，和一帮子骑兵。我拿下城后，就把他的一家老小和他的侄子斯尔维亚给他一块送去了。啧，知道他没钱了，我还没向他要赎金呢。” 毕竟接收了人家的家族财富，红男爵少见的对外慷慨了一次。 “他们现在都住在他的岳父康恩侯爵的城堡里吧。这次倒是也有可能会过来呢。” 很快，四个人聊得更加热火朝天起来，安妮献宝似的向两位长辈叙说着自己猎杀育母蜘蛛，狼首精的经历——当然，由于向夜翼保证过，她没有提及关于杰瑞特·利维亚的相关信息。 由于提供了详实的例证，安德罗妮·唐纳德“压服”了自己的父亲和启蒙老师，被乌鸦窝黑恶势力的另外两大高手一致承认为新的“乌鸦窝第一勇士”。 可爱的徒弟小姐脸上喜气洋洋，看起来比当日杀死了狼首精还要高兴。 时光如水，大半个午后很快就过去了。 由于要顺带替夜翼他们订下房间——利维亚们虽然收到了请帖，但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寄望能住到范海辛的城堡里——红男爵所住的旅店已经被他全部包了下来，此刻他和维米尔便邀请莫宁也和他们同住，获得了后者的欣然应允。 收拾完毕后，四人便一块出门而去。 ————————第二日分割线————————— 天色稍稍有些阴暗了下来，夜翼十余人一行已经到了范海辛家族的城堡前，虽然不会在这里住下，但是作为礼节，还是需要先来拜访。 一路上，着装和装备均是猎魔堡形制的猎魔人们很是受到了些异样的眼光——普通平民不太知晓两大猎魔家族的幺蛾子，但是在看惯了范海辛的他们眼里，这些猎魔人显得很不专业。 利维亚家族历来在魔药上专美于前，在高阶魔药的配方数量上比范海辛多不少——后者只有一个“食人魔”是自己独有的。但是论及其余装备，自由天堂的猎魔人们就要专业多了——无数精巧而强大的巨弩、陷阱、炼金炸药、投掷用具帮助这里的人民牢牢的抵御住了矮沼泽的侵袭。 很快，看门人将范海辛的当代家主，克莱恩·范海辛引到了吊桥前。 这位猎魔人大师年纪已经过了五十，脸上皱纹横生，沧桑满布。他健步如飞的越过护城河，带着另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来到了夜翼的对面。 “利维亚？你们怎么会来到这？” 克莱恩的语气不太尊重，似乎有些轻视面前小他二十多岁的女子，但是范海辛仅有的两位大师亲至，还是诚实的展现了他的重视。 是的，他身后的男子，就是自由天堂的另一位大师，马丁·范海辛。 第99章 请柬 “什么意思？克莱恩族长，您就是这样对待自己邀请的客人的？” 夜翼满脸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就算是对方要羞辱利维亚，也不应该利用这种过家家的方式。 “什么？马丁，我们有邀请过利维亚吗？”族长回过头去问族中的二号人物。 “没有，叔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马丁回道，虽然用词保守，但是语气肯定。 夜翼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可笑：“赛瑞尔，把请帖拿出来。” 高大而凶相的猎魔人赶忙上前，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份请帖，递到夜翼的手中。 女族长将之展开，出示给了对面的范海辛。 “这？”克莱恩显然没想到会有这般变化。 倒是马丁看得很仔细，他很快发现了问题：“叔叔你看，其他都一模一样，但是没有我们的签名。” “这么说是有人造假？”夜翼身边的理查德阴沉着语气，不满的说道：“还是说克莱恩你这个老家伙想让我们就这样再花十几天跑回去？” 理查德虽然已经不再是长老，但是在猎魔堡依然有着长老的地位。这次来访，年纪最大的爱德蒙主动要求留守，便由他和托拜亚斯陪伴夜翼过来。 克莱恩和理查德算得上是老冤家，但是任他再怎么不喜欢对面的利维亚，他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人回家去。 “或许这就是个误会。”倒是马丁出来圆场：“既然各位到来，那就是范海辛最尊贵的客人。” “很遗憾我们的城堡内已经没有多出的房间了，要麻烦各位贵宾在城内旅馆住下。各位有一切问题，都清来范海辛堡找我马丁，我一定为各位解决。” 马丁个子一米七五，虽然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头顶上却已经秃顶。他的稳重可靠，在这番话里就可见一斑。 这位侄子显然在叔叔那里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一说话，克莱恩也就顺水推舟的点头。 就这样，利维亚和范海辛的两位族长，相隔近两百年后，终于再次参加了同一场活动。 ————————旅店分割线————————— 夜幕刚刚降下，天上又稀稀落落的下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随风悠闲的游荡而下，装点在了自由天堂的各处。 白雪无情，不知分别高低贵贱，不管是平民区的陋室还是贵族们的华堂，它只是一视同仁把所有屋顶都刷的晶莹。 夜翼一行人在告别两位范海辛大师后就前往菲利普租下的旅店报道。很顺利的，小别一个多月的女族长和莫宁、安妮再次相见了。 旅店一楼宽敞的大厅被炉火和蜡烛照的如同白昼，所有的住客们此时都在此相聚，在用完丰盛的晚餐后开始共享美好的夜晚。 今天的安妮就像是春天的百灵鸟，清脆的嗓音叽叽喳喳个不停。在踏上旅途成为猎魔人半年后，能在同一间屋子里同时见到自己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如何能让她不欢欣鼓舞呢？ 徒弟小姐把自己的在绿平原的故事再次一模一样的向夜翼和众多猎魔人们复述，引起了大家的惊叹。 狼首精有强有弱，但是最弱的也能媲美精英二阶猎魔人。这种山精能够轻易的制造刀剑般的荆棘和锐利的风刃，还能随时与自己的眷族们交换位置，可以说是极其棘手的魔物。更别说它的身边还有那三四百头灰狼。 若非是神裔能将之单人压制，这单生意恐怕必须要猎魔大师率领两个精锐小队才能解决。 虽然赛瑞尔他们在心里将大部分的功劳归给了莫宁，但是一位“出道”只有半年的学徒居然就能够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派上大用场，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猎魔人们想起在脊背山的洞穴里，也是眼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给了杰瑞特致命一剑，然后带着他兜圈“拖延”了时间，不禁在望向她的眼里都带上了更多的尊重。 榜上个好老师难道睡觉喝水也能变强吗？ 哈格难以自禁的想到。小伙子已经二十四岁了，现在能够同时支配一高一中两瓶魔药，不过是和安妮相仿的水准。 下午已经把这些故事听了一遍红男爵此刻才敏锐的从周遭其他猎魔人的脸上知晓了自己好女儿的厉害程度，心中大是欢喜，不由的找着由头向神裔敬酒。 寻常酒水如何能让莫宁喝醉，故而他来者不拒，一时间众人尽欢。 “亚当倒是个老实人啊。”夜翼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美丽的曲线尽显。 “他和爱丽娜来到猎魔城堡门口的时候都把卫士给惊呆了。” 女族长活灵活现的模仿着当时门卫的表情，引得众人欢笑。 “大家都以为这猎户夫妇是卖毛皮卖到利维亚家来了。直到他说他是你白龙介绍来的，我的人才将信将疑的上来通报。” 赛瑞尔灌下了一大杯啤酒，这时也接下了话茬：“这小子实力确实不错，差不多很接近二阶。他是正儿八经的狼人，敏捷和恢复力可以比得上血魔和狼人魔药的叠加，还自带很好的夜间视野和嗅觉，只是力量差一些。” “我不过锻炼了他一个礼拜，哈格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赛瑞尔调笑道，让年轻的哈格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我们杀死了狼首精这件事没有对他身上的祝福产生影响。”莫宁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狼人的话题揭过，徒弟小姐又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老师暴力恐吓班森·美迪奇的故事。 猎魔堡的猎魔人们几乎没有贵族出身的，哪怕是夜翼和各位长老也从来没有给自己封过爵位。在场的贵族实际上只有红男爵、狼骑士、以及艾德里克骑士，但是这三人早年也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内心里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当做高人一等的贵族。 此刻听到这种畅快的故事，一时间大家都是高声叫好，满满饮尽杯中之酒。 醉意微醺，正是最美的时候，就连一向严肃的托拜亚斯和理查德也露出了笑容。 “那小子要是知道你是白龙，怕是要当场吓得尿裤子。”理查德说道，显然对于不知所谓的贵族很是不屑。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啊长老！老子这辈子和太多愚蠢的贵族打过交道了。”红男爵大声笑道：“有些蠢货那真是，在你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时，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酒气香，夜色浓。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正譬如朝露；虽然转眼蒸腾，存在时却最是剔透。 第100章 创生教堂 第二日日间，红男爵拉着维米尔和赛瑞尔去本地酒馆找人拼酒去了，闲来无事的莫宁便独自陪着安妮开始游览繁华的城市。 “数十年里，我走遍了整个间地，说起来只有两个半地方能够算得上是城市。” 莫宁对着安妮说道。 “两个分别是猎魔堡和自由天堂，还有半个是北方边界处的高塔城。” 平整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石头房屋。在自由天堂，创生之神的信仰最为兴盛，故而建筑的风格也受其影响，追求规整的繁复。 当然是在坚固这个首要要求之下。 “等会我们要去的创生教堂是整个间地最大的教堂，其建筑之精美复杂，肯定让你叹而观止。” 虽说有十五万人口的自由天堂算得上是间地人息最密集的地方，但是与北方诸国的大城市相比却依然显得简陋不堪。要论值得参观赏玩的地方，其实也只有大教堂和范海辛城堡了。 很快，方正的道路就把两人引到了目的地。 宽广的建筑上方是层层叠叠堆积着的精致尖型花窗，无数锐角仿佛在向上生长，最终簇拥出了高耸的尖顶。 宏伟的教堂通过这种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的设计，向来者展示着自己的广博与深刻。 仰着头呆立半晌的徒弟小姐已经被眼前的建筑结构晃得有些天旋地转。她揉了揉自己的弯月儿眼睛，强行把目光拔出了创生教堂上的无穷细节，然后急急忙忙的拖着自己的老师朝前走去。 明亮的阳光被高墙隔绝，猎魔人师徒已经进入了教堂内部。 作为一个寻常的白日，这里汇聚的人群不多不少。莫宁看到有些虔诚的母亲正在正前方尽头处的巨大神像下祈祷，大约是为了子女成材之类的事情。 可惜自己的弟子家里有领地继承，不用她的老师来找神灵操这份心。 好奇的安妮已经徜徉在了正厅两侧的精美浮雕和石质塑像之下，各种各样的神奇生物被栩栩如生的复制到了此处，甚至让已经见过不少世面的徒弟小姐满脸动容。 不仅有狮鹫兽，狼头人，三头犬，奇美拉等等混合兽，观察仔细的安妮甚至看见了血族和兽化人的剪影。 “老师，这教堂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魔物和异类放在这儿呢？” 显然，这让视魔物为仇寇的小姑娘无法理解。 “大概是为了彰显创生之神创造万物的伟大力量吧。” 莫宁随口回道。 “那怎么不放人类，精灵，矮人什么的呢？” “额···”不得不说安妮再次问倒了老师。 “大概是越是强大凶恶的造物，放在这儿越能体现神明的神秘和强大？” 神裔临时编造的解释倒是很让安妮信服。 看完浮雕的两人继续往前。这儿的宽敞大厅与救赎教会不同，没有成排的长椅，而是十数个被方形玻璃罩子完全密封的古怪机器，其中有些有着复杂的齿轮解构，有些则闪烁着符文。 “这些大概都是本地神职者们的得意创造吧。”莫宁说道。 “创生之神的信仰来自于北方狮心联邦的洛里克王城，最崇尚创造和智慧，据说他们教会每年都有不少伟大的发明。” “比如呢？” 发明这个字眼立刻引发了徒弟小姐的好奇心。 “比如···我记得之前有一年得奖的发明是一个奇特的符文车。大概是用符文驱动火元素蒸发水，然后好像不知怎么搞的蒸汽就转动车轮让车子前行了。” 莫宁仔细的回忆道。 “啊，不是听说北方有人造出了直接用咒法吹风前进的车子了吗？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安妮听了以后一脸茫然。 “额，大概是在风元素缺乏的地方驱动车子？” 两位落后分子穷尽自己匮乏的知识揣测着，然后很快将之抛到了脑后。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神像的身前。 这是一尊高达十米的洁白石像，然而不似杰瑞特虚构的救赎之神，创生之神的塑像非常的奇特——这是两个手持权杖的上半身背靠着背，最后向下不分彼此的融汇在一起。 其中左边的半身双手将权杖拄在身前，而右边的半身则将其举在空中。 “创生之神被很多人称为创生双子，也是因为他这一身两面的形象。”老师继续向弟子解释道。 怎么说呢，此刻安妮望着这神像，突然觉得之前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雕塑摆在此间，倒都显得恰如其分了。 正在端详着眼前石像的两人注意到了大厅后方的侧门被人打开，一位罩着黑袍的男子将另一人送了出来。 居然是马丁·利维亚。 范海辛的猎魔大师自是认识业内的巅峰，他友好的向莫宁颔首致意，然后快步离开了教堂。 显然，以高人一筹的猎魔装备闻名的范海辛和创生教会也有着很好的关系——不然，哪怕是以富裕出名的新陆大教会也不会花费如此多的金钱在间地建造这般恢弘的教堂。 ————————分割线——————— 劳伦斯城以东，飘飞的冰雪中，两匹战马正载着自己的主人在雪地上狂奔。 马上的骑士穿着一丝不苟的银色铠甲，肩上披着黑色的厚重披风，将漫天的白絮全部挡开。 明亮胸甲上的铁拳纹章昭示着他们的身份——钢铁王朝铁拳城堡的王家近卫骑士。 “我们离自由天堂还有大约十天的路程，不过大雪会减缓我们的马速，为了殿下，我们最好抓紧一点。”一位骑士迎着自北而来的寒风，向着自己的伙伴喊道。 “不必担心，间地的骑士大会至少会进行十日，在那之前，白龙大师想必不会离开。” 他的伙伴沉声回复，嘴里难以避免的又灌入了一口风雪。 “从我们自王都南下猎魔堡，一路到间地最东边的自由天堂，可是花费了一个多月。希望这位难寻的猎魔大师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骑士挑了挑眉毛，对于自己花费的努力能否收到足够的回报有所怀疑。 “不要质疑陛下的决定！” 他的同伴肃声喝止了骑士的动摇，显然这位忠诚的臣子无法接受任何对于其君王的质疑。 “我只希望我们能尽量快一点，希望殿下还等得及。” 天幕下，疾驰的马匹踩出了笔直的黑线，然后迅速的被紧随其后的风雪回填。 第101章 文明之火 “这就是维尔斯和我说的一切了。” 莫宁品味着咖啡，和对面的夜翼说道，一边还露出了手上的‘奇迹’铭文。 “原来真的有神明。”夜翼的脸上满是惊讶，还有着明显的羡慕：“世界上居然有巨灵这种伟大的种族，我居然毫不知情。” 身为猎魔大师的夜翼自然是天生的爱好冒险者，错失了直面“神灵”的机会，让她非常的可惜。 “间地这边真的是很难看出来谁是战争骑士，或者说谁都像是战争骑士。”夜翼一手托腮，尽力的思索道。 “维尔斯有说什么线索吗？” 莫宁挑了挑眉，说道：“并没有。维尔斯自己也说战争骑士没有什么一定的特征。” “他告诉我战争神使也还在新陆活动，提醒我遇到他一定要万分小心。” 夜翼点了点头，显然神裔自认不如维尔斯强悍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的估计：“你可以多多亲近第七家族，我们和他们早有联络，一向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他们是血族中的隐者，主张压抑自己的欲望。” “按照我的先祖卡拉丁记载，他曾经见过德古拉，说这位第七家族的家主是一位很有哲学思考的智者。” 她思索了一会，复述了德古拉亲王的两句箴言。 “天赐吾族以永恒，必将克己而用之。” “肆无忌惮，必受其殃。” 两人沉默了一会，似乎都在体味德古拉话中的意味。 “不过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芙萝娅·德古拉，不知道原来第七家族就是观察者的一员。” 作为间地的绝对高层，利维亚家族知晓传说中有一个观察者组织，代替某位神明默默的监察新陆；但是诸国之间，这类隐秘组织实在是多如牛毛，你也不清楚一个听起来高深莫测的组织是不是其实只是乡间酒馆里一个老农的幻想。 “对于克制欲望的第七家族，应对长生久视的寂寞最好的办法就是寄托于浓厚的亲情。毕竟在漫长的生命里，再热烈灿烂的爱情和浪漫都将会慢慢退潮，最终转化为隽永的亲情。” “激情毋能持久，陪伴方能永恒。”夜翼轻轻的对着神裔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所以第七家族的成员间感情都非常紧密，他们会是值得托付的伙伴。”女族长说着，也是提醒未来在对抗战争骑士时，总是高傲独行的神裔可以去寻求血族的帮助。 毕竟，现在他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但却是个不靠谱的小姑娘。 莫宁颔首，显然认同对方的说法。 然后他突然问道：“威廉呢？这小子还在外面浪，没有回猎魔堡吗？” “前两年开发出了‘巴’都没和我说，也不知道这魔药能不能异化我的身体。” 即便是神裔也最是向往能够如同鸟儿一般翱翔天际。莫宁和威廉两人都是喜欢到处旅行的家伙，所以已经多年没有相见了。 “恐怕不行吧？”夜翼想了想，还是给了否定的回答：“你的身躯在完美程度上显然远远超过一般的高阶魔物，所以通过异化躯体组织来达到强化效果的药剂对你的增强非常的少。” “我想在你身上，不太可能能长出巴的翅膀。” 夜翼靠到了椅背上，开始吐槽起了自己的小叔叔：“我们收到了线人传来的关于拜蛇教的信息，说是疑似有人按照拜蛇教的那些老路子，想向矮沼泽里传递信息。” “你知道的，许德拉死后，拜蛇教就被马丁大师带人全部捣毁了。这都又过了二十年，居然还有这种事发生，真的是很奇怪。威廉叔叔本来就在猎魔城堡里呆的不耐烦，听到这事，他马上借口调查矮沼泽跑了出去。结果后来脊背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都不在场。” 女族长摇了摇头，满脸担忧。 “这么大年纪也不成家，真是愁死个人。” 关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叔，显然夜翼有一筐子话可以说。 “威廉这小子虽然个性跳脱，但是在大事上还是靠谱的。他既然说了去矮沼泽，那就肯定是先去了矮沼泽。说不定现在他还在里面哪个角落猫着，准备过个暖冬再出来呢。” 塞缪的这个幺弟和莫宁很是要好，猎魔人也深知他的实力，自然没有为他担心。 有了魔药巴，在夜翼的嘴里，她的叔叔已经是刀山火海，无处不可去得了。 在悠闲自得的时光里，剩下的几日很快就过去了。 ————————骑士大会分割线————————— 清晨，自由天堂，大角斗场。 巨大的圆形看台上已经坐满了观众，各式衣着的平民们都翘首以待骑士大会的开始，显示出了极高的热情。 圆形的角斗场里，四十余位到场的领主和三百余位骑士们依次扇形站立，面对着一个临时搭建的高高石台——石台上是一个巨大的钢铁火台，此刻并未被点燃。 莫宁和安妮也在列中，他们和理查德还有红男爵站在一起。 炽烈燃烧的七个火盆在人群的两侧三四分布，烤化了周围的积雪。轻柔的雪花依然飘着，慢慢的濡湿了在场人们的衣衫。 所有的骑士都穿着他们最好的铠甲，浑身反射着明亮的阳光。因为是寒冷的冬日，他们都需要在内里套上厚重的绵甲和内衣来保暖，这带来了更高的重量负荷。 高大的范海辛伯爵大步流星的迈上了石台，面向诸位贵族挺拔而立。他严肃的再次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然后面对大众，开始大声的朗诵。 范海辛族长的声音苍老，仿佛远古的部族歌唱，带领在场的人们穿越了时光，去到了六个黑风暴之前： 光阴转轮，神降屏障， 天赐间地，吾族栖将。 在圆形看台的正中最高处，高大的托拜亚斯·森塔姆自座位上站直了身体，他手中擎着一面巨大的钢制圆盘。圆盘微微凹陷，表面光滑通透，将天空中的阳光反射到了克莱恩的身前。 三千年前，神之屏障出现，间地慢慢的再次有了人息聚集。两千年前，第一个黑风暴出现。 众志成城，御北之邦， 蹈袭覆辙，狮鹫之皇。 克莱恩左前方看台上的康恩子爵站起身来，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钢镜，引导着太阳的视线。 雄踞间地最北方的拜占庭家族是所有在场的贵族中历史最为悠久的，足足有一千八百年。在五个黑风暴前，北方狮鹫皇帝的狂猛进攻下，正是他的先祖凝聚了间地的人心，多次挫败了对方的进攻。 巨兽之脊，异族之乡， 战火百年，思之神伤。 本杰明·美迪奇伯爵在石台的右前方站起身来，也用光亮的镜面递出了自己的那份热量。 美迪奇家族的中心城市翡冷翠在自由天堂的西北方向，卡着巨兽之脊山脉的西方尽头。一千多年前，间地人类和巨兽之脊中的矮人王国就是在这里开始了绵延百年不息的战争，打的双方头破血流，到现在都再没有来往。 间地高超的铸造技术，也是由那时开始蓬勃发展。 列国争霸，乡田芜荒， 群雄罢手，止戈熔枪。 间地正中的劳伦斯家族族长雷蒙德·劳伦斯子爵在康恩左侧站起，他谨慎的调整着手中镜面反射的角度，直到明亮的光线和前三人投出的完美融合。 这是第三和第四个黑风暴之间的往事，间地诸家族皆有雄奇之辈成才，尽皆自封为国，相互征伐不休。直到众多枭雄相继在战阵中死去，相同的苦痛才让各家族尽皆罢手。 自此神圣的合约立下，间地列族不许称王，否则诸族共讨。 失落王都，活人为飨， 南陆顽石，矢志以抗。 间地最南方的望族石心家族的德雷克·石心侯爵粗矮的身子在本杰明右侧站起，亦稳稳抬起了自己的钢镜。 近千年前，失心王都附近还游荡着十数万觊觎活人的失心鬼，石心家族的先祖拼尽了全族的力量，矢志不渝的慢慢蚕食这些危险的黑潮，终于在拼搏两百年后，将所有摩利尔以北荒野上的失心鬼全部杀死。 如此，才有下一个纪元内开始兴起的前往摩利尔的探险。 血色黑暗，笼罩吾疆， 天赐白狼，制彼猖狂。 夜翼在克莱恩的正右方高台上站起，亦将阳光投下。 第四家族的黑暗统治蔓延了接近一个纪元，整个间地在他们的欺压下无人敢于发声。直到上天降使命于杰瑞特，重新点燃人类的血性和尊严。 身铸城墙，自由天堂， 沉沙折戟，沼泽之王。 马丁·范海辛自克莱恩的左侧高处站起，投出了这道象征最近一个纪元的光线。 夜翼的天祖（高祖的父亲）卡拉丁·利维亚教导出了范海辛的第一位猎魔人大师，杰拉德·范海辛。此后自由天堂终于有力量完全抵御沼泽魔物的侵袭，甚至进行反攻。 也正是人类的反攻让盘踞在沼泽深处的许德拉得知了间地的真正大小，以及矮沼泽之外居然有如此多的人类等待它施加痛楚。发现新世界的九头蛇统一了矮沼泽，加冕为沼泽之王，开始了间地东方超过两百年的战争史。 永恒烈阳，赐吾明光， 燃此圣火，人道永昌！ 克莱恩庄严的完成了最后的诗篇，然后接过了走到他身边的金发骑士手中的钢镜。他郑重而缓慢的将圆盘前伸，挡住了重合的那七道光柱，折射向了面前的火台。 纯净的太阳烈焰点燃了内里浇满了油脂的木柴，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让台边的领主们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炽热火光。 全场所有人们不分贵贱的全都起身欢呼起来，热泪沾湿了他们的脸庞。 人类的热情蒸冰化雪，他们面前的正是间地三千年来不曾熄灭的文明之火。 此刻，焰光昭昭，辉耀霄汉。 第102章 霸道 仪式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午后按照惯例是众多参会者的露天宴会。今次这个宴会也会在巨大的环形角斗场内召开，不过早上观礼的那些平民将无法参加。 下午两点，众人开始按照次序依次入场。本来对于贵族社交也没什么需求的莫宁和安妮来的几乎是最迟的，不似夜翼和红男爵，早就到场。 大雪依然不停，场地内被范海辛燃起了数个巨大的火盆，稍稍提供了些许温暖。 莫宁向门口检录的侍者出示了自己的猎魔人银章，上面疤眼白狼和猎魔大师的标志让他肃然起敬。在侍者的恭敬鞠躬下，两人轻松入场。 然后寻衅者很快就出现了。 美迪奇家族的少爷似乎已经在门口边上等待了许久，此刻见到仇家，立马端着酒杯上前。 只见班森走近几步，满脸傲慢的对侍者问道：“这个人是贵族吗？他凭什么能持剑进场？” 侍者面对咄咄逼人的伯爵之子显然有些窘迫，他慌张的答道：“这位大人是猎魔堡的猎魔人大师。” “猎魔人大师这么了不起吗？”班森面对莫宁大声的嘲讽道。 他当然知道很了不起，但是此刻间地贵族云集，更是在和美迪奇家族交好的范海辛的地盘，正面开罪一位猎魔堡大师在他想来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当日的耻辱日日夜夜在心里燃烧，让他无暇他顾。 不过班森没想到，有的人从来不耍嘴皮子能耐。 清亮的剑鸣如同险峻陡峭的山崖，刺破了云霄。 还未等青年反应过来，红黑相映的剑锋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边。 听闻剑音，场间所有的几十位领主和三百多位骑士全都围了过来。可面对众多的目光聚焦，莫宁却面不改色，只是清冷的说道。 “猎魔人大师没什么了不起。” “但猎魔人大师只要心有所愿，就能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 利刃及体，寒气四溢。班森只觉得浑身冰凉，远胜此间冰雪。 一直在注意自己独子的本杰明伯爵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场面，他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这个愚蠢的猎魔人，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美迪奇族长怒发冲冠的排开人群，对着神裔怒吼道。 还好他还保有理智，知道间地的猎魔人高层大半在场，没有说出更加过分的话。 “你若敢伤害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保证你将会不得好死！” 伯爵愤怒的吼道，发出了最为强烈的威胁。 不得不说莫宁的举动有些过分强硬，很多在场和美迪奇家族交好或者想攀上关系的贵族已经打算出言呵斥。 但是在他们之前，一个优美悦耳的女声率先响起。 “白龙大师是猎魔堡的首席大师，谁敢妄图伤害他，谁就是猎魔堡的敌人！” 当然是夜翼·利维亚，她的美眸瞟了莫宁一眼，给他送了一个冬波。 显然，猎魔堡三个字很有威慑力，同时女族长嘴里的“白龙”两字，也提醒人们再次掂量。 “本杰明，我劝你赶紧道歉，切莫自误。” 向来不知退让为何物的理查德冰冷的说道，和莫宁一同进过矮沼泽的他自然支持自己过命的好友。 “理查德长老，你看我昨天才说呢，有些不知所谓的贵族就是不知所谓。” 却是红男爵菲利普·唐纳德，他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声音却阴阳怪气。 “莫宁大师是我的宝贝安妮的老师，谁要和他作对，谁就是和乌鸦窝还有诺维格瑞作对！” 熊男爵说道，眼睛还刻意挑衅的横了康恩侯爵身边的罗兰德一眼。 “我手下一千名好儿郎可是饥渴的很呢！” 男爵习惯性的夸张了一波，他手下现在最多能凑出六百名能打的士兵。 支持莫宁的还不止这三人。 高大如同山岳的托拜亚斯迈步出列，全身钢甲作响：“莫宁大师对救赎骑士团有恩，救赎骑士有恩必报。” 他没有再多说，但是言下之意毕露。 三股发言的势力都是出名的能打，那些本想支持的贵族顿时默不作声了。 出乎意料的，此时又有一个男子出言：“莫宁大师对我也有再造的恩情，我劳伦斯家族站在大师这一边。” 居然是那位不怕死的雷蒙德·劳伦斯子爵。 这下，再没有人说话。 倒是班森缓过劲来，嘴唇颤动似乎要出言。 然而莫宁寒风般的声音将他的喉咙瞬间冰封。 “你再敢多说一句，没什么了不起的猎魔人大师就会把你的脑袋整个割下来。” 神裔的话音并不激烈，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说到做到。 场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寒风更加刺骨的刮起，将地上的浮雪吹起。 “安妮。” 老师半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弟子。 “我曾告诉你，知识就是猎魔人的力量。” 他缓声说道，旁若无人。 “但是今天，我要让你知道。” “力量本身，更是力量！” 舒缓的话语声中，却有霸道和跋扈勃然而发。神裔的右手猛然发力，如同雪山崩塌，将班森压的双膝跪地。 骨骼被岩石撞裂的声音清晰的响起，伯爵之子凄惨的哀嚎出声。 神裔的旷野之息依然压在班森的肩上，他用自己不似凡人的无情黑眸一一扫过全场数百名贵族和骑士，炽烈的威压之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与他对视。 便是姿态随意、一身痞态的红男爵也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再不敢耍浑。 威势煊赫，竟至于斯！ 一时间，就连风雪也被惊愕的止息。 本来作为东道主的范海辛们应该出言制止这场冲突，但是活了一把年纪的克莱恩最是知道眼前神裔的强大无匹。莫宁身材与常人相仿且没有喜欢内讧的多重人格，某种意义上而言比沼泽之王更加强大。若是不计较时间，横下心来的他一个人就能摧毁自由天堂。 眼见连与自己交好的范海辛家主在他的多次眼神示意下也不愿意出头，本杰明·美迪奇终于知道自己的好儿子大概得罪了一位什么级数的人物。 骄傲的伯爵别无他法，只能上前一步，单膝跪在了莫宁的面前。 “尊敬的白龙大师，我真诚的替我无知傲慢的儿子向您道歉，请您高抬贵手，念在他年轻，饶过他这一次吧！” 被压在地上的班森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也会向人下跪——美迪奇是间地最辉煌的家族之一，而本杰明更是最骄傲的贵胄——脑子一直不太清楚的青年如同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通透，终于浑身清凉，无师自通的向神裔恳切的求饶起来。 面对两位期期艾艾的父子，莫宁终于颔首，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转身走开。 “还愣着干什么？”本杰明焦急的招呼自己的骑士，把受伤的独子架起，然后飞快的朝场外奔去。 作为医药世家，处理这种骨伤，伯爵大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第103章 次元手镯 破碎的城市里，沉重的脚步声不断响起，打破了此地近乎绵延了无穷时光的宁静。 间地磐石城以南，失心王都·摩利尔。 一位六米高的巨人在断壁残垣间漫步，他面白无须，长长的头发被聚拢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马尾。骄傲的神情充斥双眼，他好似巡视着自己的战利品，正如同一位得胜的将军。 这显然是一位和维米尔同族的巨灵。只不过雄壮的铠甲上繁复的太阳纹饰，宣告了两人不同的信仰。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巨灵一路顺利的行进到了内城的入口。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门闸已经在右下角破出了一个半人大的缺口，但是这显然不足以让他通过。 于是，正对门闸，巨大的手掌虚握成拳，然后猛烈的再次张开。 没有任何具体的力量载体出现——空气依然平静如故——但是巨灵对面的门闸仿佛受到的巨大力量的直接冲击，向后剧烈炸开。 突如其来的破门声响撕裂了摩利尔的静谧，浑厚的声浪在废墟间游荡传播，惊醒了无数不愿苏醒的灵魂。 高大的巨灵似无所觉的继续迈步，穿过被破坏的门洞，沿着向上的坡道朝着摩利尔的上城区走去。 沉闷的钢铁踏地声中，他踩上了上方平台广场华美的彩色地砖。 对面，一位全身被暗红色金属具装包裹的高大武士正在此等待。 武士身高超过两米三，身上的盔甲闪烁着绵延的咒法符文。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不请自来的巨灵，黑线密布的双眼中俱是冷漠。 “卡尔德，是什么让你如此狂妄，敢再次进犯吾之伟大王都？” 武士粗犷的嗓音响起，好似荒狂之风吹袭过满天的黄沙，燥热之意扑面而来。 “这次没有带上你的那位小朋友？哈，这就是苏利法教你的新战术？” 这个声音不带感情，如同脊背山洞**的猎魔人始祖。 巨灵对面的，正是一位失心者。 “王都？这里只有残存的废墟和一些还没死透的遗民，哪里来的王都？” 巨灵高傲的声音与空气共鸣，载着满满的嘲讽。 “卑微的渎神者！”瘆人的狂热在巨灵的眼睛里燃烧：“放任伟大教宗的神名从你的污秽口中说出，真是我的死罪。” “现在，我以太阳教会教士的名义予你审判，以你亵渎之罪，罚你痛苦之死！” 可惜，身处他对面的人已经失去了心脏，再不知何为愤怒。 武士直视着敌人的双眼，下达了军令。 “王都近卫们，以吾近卫将军兰伯特之名，唤汝醒来，以抗吾敌。” 相隔四千五百年，十二位高大消瘦的近卫武士从广场四面八方的荒草之中爬起身来，再次响应他们将军的召唤。 这十二位近卫都身高两米，四肢修长，穿着覆盖全身的玄蓝轻甲，右手单手握持着两米余长的弯曲长刀。这些已经活尸化的武士满脸狰狞的朝眼前的巨大入侵者嘶吼不止，裸露的牙床上牙齿俱都漆黑。 无数幽蓝色的咒文在它们的铠甲上点亮，顿时，寒气从他们身上往四方宣泄，将周遭的地面冻结。 咒法具装，昔日辉煌帝国的一大利器，大导师的得意作品。 “蚍蜉撼树。” 这一整个小队的可怖对手却完全不在巨灵的眼里，他撇了撇嘴角，轻蔑的评价着这些失心的近卫。 巨大的厚背长刀被巨灵从腰间抽出，他信步前进，无可阻挡。 “记住，以吾卡尔德之名，死在此刀之下，尔等当觉荣耀之至！” 回应他的是骇人的咆哮。 臂腿奇长的十二位活尸伏下了身体，除持刀的右手外，其余三肢着地，仿佛巨大的爬虫。 它们异常敏捷的在地面上移动。不断冻结的平整冰面消除了摩擦，而手足具装上尖锐的金属刺让它们能够灵活的转向。 不过几个弹指，它们已经如同捕猎的狼群般从四面八方逼近了猎物。 两位冲锋在前的近卫各自逼近了巨灵的双腿，两把弯月般的长刀寒气四溢，划向了他没有被甲的两侧膝盖弯。 本来死寂的摩利尔上城区，此刻已经被各种嘈杂的声响占据。 金属碾碎坚冰的脆响中，另外四位近卫高高跃起，从四个方向挥刀砍向了卡尔德；而它们的将军则伸出左手，有电光如金蛇狂舞，在他的掌心汇聚。 一位普通巨灵绝不可能是兰伯特和十二位王都近卫的对手，否则帝国根本撑不到苏利法崛起。 卡尔德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高大的巨人猛然高喝出声，无形的屏障自无来有处现身，将所有的刀光和雷电都挡了下来。 “奇迹？”本身就是咒法大师的兰伯特问道。 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元素波动，显然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一介三字平名，如何能支配奇迹？” “死罪之人不配知晓！” 卡尔德张狂的吼道，朝着身前停顿在地的两位近卫挥出了利刃。 凶残的兵器不知沉重几何，此刻被挥动起来，仿佛能够摧垮高山。刀锋当头而至，首当其冲的近卫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左拳击在身前的冰面上。 刹那间，明亮的幽蓝色符文光芒大盛，三米高的坚硬冰墙拔地而起。 仿佛陨石撞上冰山，厚重的金属轻松胜过了咒法，抵着失心鬼的弯刀剖开了它的头颅。 重刃去势未尽，还将第二位近卫远远击飞。 但卡尔德并未在意到手的战果。 他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将军双手上鸣叫的雷光。立刻，巨灵左手成掌，往眼前的虚空击出。 “开！” 兰伯特应声被击飞，失去了驱使者的控制，桀骜不驯的雷电瞬间四散而去。 然而在卡尔德的身后，三位高高跃起的活尸已经进入了它们的攻击距离。 狭长而奇诡的蓝色弯刀砍在了巨灵的双肩和后背上，极寒的冻气疯狂扩散，在弹指间将他背后全部冰封。 眉毛全部冻结的卡尔德用呼吸带出了一条白色的雾龙，将他身下的枯草吹的粉碎。 哪怕他能够借助外力使用奇迹，局势依然瞬间倾颓。 危急关头，身经百战的神域战士没有丝毫犹豫。他咬破了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后把透着寒气的鲜血抹在了左手的手镯上。 “裂空！” 时间仿佛停止了，卡尔德急怒的呼喊声被无限拉长，显得虚无缥缈起来。 兰伯特眼中，下方的广场似乎出现了轻微的扭曲。 下一刻，地面上快速移动的八位近卫骑士已经全部被平整的分为两片。 仿佛有一个透明的圆环在一米的高度自卡尔德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无形的锋锐无法被抵挡，所有拦在它路上的物质，空气，具装，弯刀，石柱，全部被切开。 至此，兰伯特一方只余四人。 “次元手镯？” 将军平直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内里的意味。 明白了对方缘何能够使用奇迹的近卫将军不再使用塑能型咒法，而是解下了背上的武器。 这是类似狼牙棒一样的钢铁武器，笔直的长柄上方是一块金属长方体。 兰伯特单膝跪地，将武器支在地上。兵器的正面被主人深红色甲胄包裹的左手抚过，八个赤红色的铭文依次亮起。 驱地狱火，化无当锋（bymeofhell，donedeunparalleled）。 ps：英文自己瞎取的 第104章 斧王凤凰 广场之上，火焰的元素暴动起来，将金属烧的通红，然后暗红色的烈焰仿佛被时光凝聚，铸成了双刃大斧的两翼。 将军抬首，发出宣告： “取汝命者，斧王凤凰。” 兰伯特原地发力，爆炸般启动，直扑对面的巨灵。 没有金属的碰撞声，无声无息间，暗红的烈焰之斧渗入了横挡的刀口一寸，然后继续向内蔓延。 “开！” 卡尔德再次大喝。比咒法更加高等的力量脉冲而出，不仅震碎了他全身的冰甲，还短暂吹熄了大斧上的火焰。 仅存的三位近卫骑士仿佛和兰伯特心意相通，它们没有再进攻，而是各自爬行着退出了平台。 当近卫将军驱动他的斧王，凤凰将会融化身边的所有冰雪。 骑士与将军，却是完全对冲的属性。 兰伯特被无形之力向后平推出去，在他对面，卡尔德已经剧烈的喘息起来。依靠奇物来多次使用奇迹的神域战士已经感到相当的疲劳。 “多么可悲的统帅，统领着在疯狂边缘徘徊的骑士，最重要的职责竟然是处决兽化的下属。” 卡尔德哂笑着，继续嘲讽眼前的兰伯特。 “还有你身上的恶臭，可真是让我恶心！” “是吗，闻起来就和诺兰要塞的神下骑士一样？”兰伯特平静的回应道。 话音落地，近卫将军当即看到狂怒在巨灵的眼中熊熊燃烧：“你怎么敢自比高贵的殿下？” 神域战士愤怒的狂嚎，真正的被挑动了神经。 “唯有死亡能够赎清你的罪！” 话音未落，厚重的大刀已经当头而至。 火元素狂躁的汇集，随着舞动的巨斧冲击着蛮横撞来的沉重武器；但是巨灵的身上有着一种崇高的力量，被动的不断将其驱散。 刀斧相击，凝固的火焰之锋略有软化，无法再蒸发坚固的刀身，但还是未让对手突破。 臂铠上的符文色彩更亮，具装狂野的出力，让兰伯特向上震开了头顶重量过吨的庞大金属，他向前旋身，巨大的双刃斧向巨灵的双腿砍去。 哪怕自身对于咒法有着压制的能力，卡尔德依然不敢直撄其锋。他敏捷的向后退去，数步之下，就拉开了十数米的距离。 近卫将军没有再次追击。他右手擎着凤凰，左手向前一挥。只见一条数米长的火蛇便凭空出现，迅疾的朝前飞腾。 这一次，神域战士没有躲闪，他反身勇猛的朝前冲锋，任由极热的火蛇撞在他的胸甲上——甲胄上的太阳图腾被烈焰舔舐而过，反而更是锃亮。 能够把钢铁融化的热浪，碎散成了些许火苗。 卡尔德将全身的力量贯通到手臂，手中的厚背刀带着摧山拔岳的气势，再次猛然劈出。 可惜，哪怕是对方的身高还不如自己的髋胯，巨灵的力量依然不占上风。 兰伯特驱动凤凰，以一个完美的弧线挂开了对手的斩击。咒法核心的极力压榨下，暗红色铠甲上所有的符文都同时闪耀起来，让近卫将军单手就压制住了对手的兵器。 毁灭性的风暴在兰伯特的左手中酝酿，随后摧枯拉朽的狂飙而出，打在了卡尔德的胸膛上。 巨灵的精神正全力对抗凤凰的烈焰锋刃，无暇分神之下，他六米高身躯被飓风刮起，向着内城的方向被吹出了整整数十米。 广场中心，面无表情的近卫将军缓步前进，沉重的步伐交替，仿佛是在为对手的生命倒数。 ————————分割线———————— 骑士大会正式进入了比赛日，不过，前三天的大会将不在城内的角斗场进行。 第一项赛事是骑士的基本能力考验——包含骑术以及一系列马上能力。所有参赛的三百二十四名骑士通通都要参与。他们将在指定的五公里赛道上策马奔驰，并且克服路途上的所有障碍，完成至少二十次攻击。 参赛者需要驱使自己的战马越过障碍，通过急弯，同时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尽量摧毁所有经过的人靶。 路途边上的人靶俱是由稻草包着儿臂粗的坚硬木棍而成，若是没有经过剑术训练的平民，甚至无法在马下用长剑将之一次性砍断。这样的人靶共有二十个，此外，还有五个箭靶——骑士将允许使用任何的弓弩、飞斧、投枪等等能及远的兵器来攻击箭靶，只要命中，不论力量大小都算得分。 所有无法完成至少二十次摧毁的骑士都将被淘汰。若是完成全程的骑士数量过多，那么将会通过计时来进行排序。最后进入下一轮的只有前一百二十八名。 高于二十次底线的所有击毁每次将为参赛骑士减去五秒的总成绩。若是完成了二十五次击毁，那么就以最后的时间减去二十五秒。 实际上这种通过计时来比较成绩的做法直到近一个千年才出现——咒法大师们开发了特殊的定时脉冲咒术来计量时间。这样只需要几位计时者在边上将符文闪烁的次数计数，就能得到精确的时间长度。 通常而言，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骑士会由于种种原因没法获得成绩——或许是撞毁了障碍，或许是马失前蹄，或许是没能达到攻击次数的最低标准。对于志在保证进入下一轮的选手而言，只要稳妥的获得完成全程，不需要追求最极限的速度，往往就能晋级。 满怀期待的民众们已经挤满了五公里长的马道两旁——农人们劳作一年，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平时，就算是一些路过的吟游诗人蹩脚的吟唱也能让他们回味很久。骑士大会作为两年一次的间地最大盛会，无疑是值得铭记一生的精彩节日。 在如今的新陆，世界很大，离别很长。 对于大部分人们，相互间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能够有机会去往家乡外几百里的地方，已经是了不得的远行。 所以啊，为了那十日后几乎注定是永别的分离，此刻所有的相逢都会变得最为浓烈，最为灿烂。 最美不过回忆。 二十个人靶已经笔直的竖立，五个箭靶也各就各位。第一位骑士已经牵着自己的战马，来到了起步地点。 大约五分钟后，若是没有意外，跑完整圈的参赛者就将回到他的始发点。 日光灼灼，天高云远。 无数摇旗呐喊声，骑士跨上了战马。 第105章 开门得胜 身高两米的骑士身着骑装，服帖的布料紧贴在他的身躯上，将块块耸起的肌肉完美的衬托出来，仿佛是最坚硬的花岗岩。 正是救赎骑士团的骑士长，托拜亚斯·森塔姆。 他身边的战马全身漆黑，身上块垒分明，头高足有三米。它的四蹄都被黑色的长毛覆盖，仿佛围上了流苏，只需一眼，就知道这匹巨兽的体重至少超过了一吨。 马名黑王，实副其名。 因为是竞速类比赛，所以骑士都选择不为自己和座下伙伴被甲。托拜亚斯拍了拍坐骑的脖颈，然后直接翻身上马。 黑王的前蹄不断的轻刨地面，显然已经斗志昂扬。边上的侍者将准备好的两位选手引至起跑线，然后远远退开。 比赛尚未开始，观众的呼声已经如海潮般澎湃。 “开始！” 彩旗挥下，骑士如同射出的利箭般瞬间启动，平稳的朝前加速。 托拜亚斯伏下身体，随着黑王的脚步节奏而上下起伏，人马仿佛融为一体。 很快，第一道关卡已经就在眼前。 这是一道一米二高的木质障碍，若是没能顺利的越过，不够强壮的战马很可能失去重心被绊倒在地，更别说就在障碍的右边还有一个立着的人靶。 没有如同寻常骑士般早做准备，救赎骑士长对自己和胯下的伙伴都有着充足的自信。他没有拔剑，而是依然配合黑王不断地加速。 终于，雄伟的骏马在离障碍数米时高高的跃起，如同飞鸟一般翱翔而过。 剑光一闪，一些观众甚至没能看清利剑的轨迹，就见到右方的人靶头颅直直跌落。 就在短暂的滞空中，托拜亚斯完美的得到了第一分。 骑士继续奔驰，而赛道两旁的气氛依然火热。 连续通过了三道人靶，第一个箭靶在急转之后出现在了赛道前方。 骑士长双脚踩死两边的马鞍，右手取下了挂在黑王右侧的一根投矛，整个人在马上人立而起。猎猎风中，长矛疾驰而出，贯穿了被固定在木架上的箭靶中心，并且将之带倒在地。 从出发至今，黑王仍然未曾减速。 接下来，可以说是最为困难的三连人靶就在直线赛道的前方。这三重人靶分为左一右二，依次列在赛道两旁。每个靶子间相隔只有五米，如果不进行减速，那么连续的三剑需要在一秒之内完成。 如此快速的连击让骑士只能使用单手的三个关节以最小的动作调整出剑的姿态，在这种情况下仍要干净利落的砍断人靶，需要极高的剑术和力量。 这是区别骑士实力的最佳量表。 两靶或三靶，极速或减速，俱是最为分明的分水岭。 黑王已经基本通过了整条长直道，它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冲刺速度。 观战的平民和骑士们已经屏住了呼吸。 托拜亚斯再次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拖在了右侧。 正是黑王过隙，目不得瞬。不到一秒钟内，骏马已经冲出了十五米的距离。 三道圆形的剑花在半空中绽然开放，还鞘声中，木制的剑靶同时落下。 即便是最为挑剔的领主和骑士也无法挑出这场精彩表演中任何的缺漏。不论是救赎骑士长的支持者还是他的竞争对手，此刻都无法自抑的欢呼出声，向这位技艺高超的骑士致敬。 马踏烟尘，扬蹄而去，比赛还未结束。 接下来的赛程中，托拜亚斯左右开弓，用两只手交替的砍倒了两边剩余的十三道人靶，同时马鞍右侧的布囊里仅剩的四支标枪也各自贯穿了它们的目标。 没有任何的障碍能拖延骑士的进程，强壮的黑王一路趟过接下来的四公里，除了过弯，没有进行过一次减速。 全取二十五分，首发出场的救赎骑士团领袖用自己无可挑剔的完美表现，为这场自由天堂的骑士大会拉开了序幕。 山岳般的骑士拍了拍伙伴的脊背，在刚刚的追风逐电中完全释放了自己天性的黑王快活的打了个响鼻，然后被一位救赎骑士牵回了马厩。 减去一共二十五秒，托拜亚斯的成绩是四分三十秒，可以说已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在了之后参赛的每一位骑士面前。 完成首秀的骑士长沉默的回到了出发点两边的高台上，在最高处的包间内，他向满脸赞赏神色的夜翼族长微微躬身复命。 这是回归到利维亚旗帜下的救赎骑士团第一次公开亮相，进行出色的表现，乃至于夺下最后的冠军，是压在托拜亚斯肩头上的政治任务。 像一座山，他一如既往的寡言，但亦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分割线————————— 漫天笑声中，挺着大肚子的红男爵迈步上场。他虽然没有穿全身甲，但是依然配着自己标志性的胸甲，套着鲜红的罩衣。 被红色兜帽盖住了光头的菲利普向四方的观众挥手致意，咧嘴大笑的他因为缺失了一颗门牙，在笑容上留下一个黑影。 端的是狗熊般的血盆大口。 菲利普此次终于没有坚持用血吼，毕竟如此短柄巨斧实在无法在马上使用。为了这次比赛，他特意选了一把红色剑鞘的十字单手剑，好搭配自己的衣裳。 虽然比赛还没开始，看台上的安妮已经大声的在给自己的老爹加油鼓劲，这完全体现了乌鸦窝强者间的相互关怀。 菲利普翻身上马。这次他骑乘的是一匹头高两米五的健壮雄马，足以负担他臃肿的身躯。 这马是在猎魔堡的马厩里买的。发大财之后的大消费很是让乡下暴发户得到了不少快乐。 维米尔走上前，最后一遍替自己的封君检查装备，然后把三把手弩挂在了马鞍的右边。 顿时，场间的气氛更加欢腾了。 用弩向来被正统骑士们不屑，认为有损他们的荣耀。而乌鸦窝的乡间狗熊们却是以与众不同为荣。 更加巨大的音浪让红男爵兴致更高，他在马上再次向观众们鞠躬，尽全力的让自己显得风度翩翩。 棕色马儿站到了起跑线上，男爵已经整装待发。 发令官的大声命令下，比赛正式开始计时。 虽然红男爵在马上的动作不算非常优美，但是却极其高效。看似稍有笨拙的挥砍每次都将一个人靶摧毁。 显然，他并不像表面上的漫不经心。三把轻弩中本来已经上好的弩箭准确命中了三个箭靶，同时菲利普此前已经将整个全局在胸中预演。奔驰中人靶排布的空隙正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装箭两次，命中接下来的两个靶子。 全程下来，红男爵得到了二十三分。他只出了十七剑，摧毁了十七个靶子。 在第一个跃马人靶和之后的一处必须探身及远的靶位上他都直接跳过。 掌声最为热烈的是三连靶处。菲利普没有选择快速的出剑。自知没有足够灵巧的熊骑士直接用左手把左边的人靶一把拔了出来，最后用双手将之直接折断。 全程未曾减速的乌鸦窝领主居然得到了五分零五秒的最终成绩，在所有人中排在上游。 惊掉了一地下巴。 第106章 完美骑士 接下来，狼骑士维米尔也顺利的完成了比赛。 这位沉稳心细的骑士是少数使用短弓参赛的选手。弓马娴熟的他毫无意外的命中了五个靶子。 对于人靶，维米尔也力求每一剑都游刃有余不出意外。他亦是少数始终对马速进行控制的参赛者。通过适当的减速，比封君稍稍苗条的骑士用工整的二十剑拿下了完整的二十分。 最终，狼骑士的成绩为五分零二秒，比菲利普还快了三秒。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骑士都能有不错的表现。不谈那些错失二十分而失去晋级机会的失败者们，不少人甚至没能顺利的完成全程。 有些骑士的战马在跳跃或者转弯时摔倒在地，有些骑士则在探身挥砍时发力过猛，从马上摔下。 最有趣的当属红男爵的两位模仿者。 剑术不精的他们似乎从菲利普·唐纳德的表现中获得了启发，也在经过三连靶时动用左手想把第二个靶子拔起。 然而这个酷炫的行为所需要的力量明显超过了他们的预计，两位骑士力惯全身，轻舒猿臂，然后一把被木头人靶拽下了马。 所有的观众们都哄堂大笑起来，其中笑声大的最离谱的就是顶端看台上的红男爵本人。他夸张的嘲笑着赛道上被马拖出十余米的骑士，笑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帮傻瓜以为老子是随便玩的吗？我tm早就派了维米尔去问来了人靶插在地面的深度，然后自己骑着马反复测试过的。” “一个个都叫老子大狗熊，现在知道谁是真正的聪明人了？” 红男爵摸着自己的光头，显然得意非常。 在这之后，再没有人使用这个操作了。 ————————分割线————————— 第三日，三百二十三位骑士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只剩下压轴的最后一位，还未登场。 道路两旁挤得满满当当的观众们已经观看了整整三日的相同比赛，但是此刻依然没有任何的不耐和厌倦。 人山与人海安静的等待着最后一位骑士的出现。 终于，最为热烈的欢呼声响起；北风中猎猎扬起的纹章旗帜上，是一座染血的坚固堡垒。 这是范海辛家族的族徽，预示着最后一位骑士的身份。 雷鸣般的掌声中，他已现身。 霎时，全场都是整齐的高呼：“完美骑士！完美骑士！” 这是一位年轻人，看起来年纪刚满二十五的样子。他穿着鲜红的制服上衣，两排金色纽扣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洁白无瑕的骑装长裤一尘不染，与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靴交相辉映。 完美的衣装衬托的是他完美的脸庞。 高挺的鼻梁如同绵延的山川，闪耀的双目便是波光嶙峋的湖海。柔顺的金发披在两侧，顺着风的节拍，各自起舞。 “让我们欢迎最后一位骑士。” “他是自由天堂的金色闪光，他是范海辛的家族骄傲，他是我们的完美骑士！” “道格拉斯·范海辛！” 骑士落落大方的在司仪的介绍下向所有的观众致意，再次引起了无数小姑娘的尖叫。 “他好像猎魔堡那个蠢蠢的托马斯哦。” 举一反三能力极强的安妮顷刻间已经将道格拉斯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骑士牵着他的伙伴走上了始发点。他的马匹毛色纯白，毫无杂色，修长的四肢匀称矫健，一望便知有着追风逐月的速度。 莫宁看着最后一位参赛者翻身上马，低伏身体，蓄势待发；不过，在神裔超过常人的视野里，这位年轻人还未运动，额头上就已经见汗。 “开始！” 发令声下，骑士启动。 英俊的白马载着英俊的骑士，迅捷的加速着。很快，第一个跃马人靶就在眼前了。 稳重的或者对自己不够自信的骑士往往会提前拔剑，以求万无一失的砍中与障碍平行的目标。然而道格拉斯似乎想要与开幕出场的救赎骑士长一争高下，此时，他上身低伏在马背上，任由自己的精美手半剑插在背后的剑鞘里。 骏马在急速中起跳，用完美的弧度跨向一米多高的障碍。 他依然没有拔剑。 直到自己的身姿已经越过了弧顶，范海辛才在电光石火间动作。无数满脸惊愕的观众见到极速挥动的利剑居然抗拒了向前的马速，追身斩中已经在骑士背后的人靶。 无比漂亮的得分！ 赛道两旁顿时更加喧嚣。 年轻的骑士似乎不满足于单纯的得分，在接下来的数个障碍中，他均用最花哨优美的动作装点自己的表演。 终于，第一个箭靶在拐角后出现。 道格拉斯右手从马鞍边擎起了劲弓，左手从装满了十支白羽利箭的箭囊里抓出了两支利箭。他自剧烈颠簸的马身上稳住身体，然后略一瞄准，便射出了第一支箭。 几乎是同时，第二箭呼啸鸣响，离弦而出。 两声中靶的钝响几乎化为一声，不仅如此，第二支长箭居然顶着第一支箭的箭尾，将之劈做两半。 神乎其技！ 不论高低贵贱，全场观众，尽皆沸腾。 在之后的三连人靶中，道格拉斯依然表现抢眼。他用流畅的三道剑光得到三分，然后逆刃怒斩，把被砍飞的第三个靶子在半空中再次一刀两断。 所有自由天堂的民众们都骄傲的喝起彩来，声浪之大连天上的云彩都迫远走。 正如同第一日的托拜亚斯，年轻的范海辛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所有的分数，同时在接下来的四个箭靶上复制了自己之前的惊艳操作。 跑完全程的骑士勒住战马，灿烂的笑容终于在他的脸上浮现，不少自由天堂的姑娘们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庞，已经快要晕倒。 四分三十二秒。这个成绩只比托拜亚斯低了两秒，在全部的三百二十四为参赛者中排在第二名。 完美骑士用自己的完美表现，征服了全场。 除了看台最高处包厢里的安德罗妮。 在徒弟小姐眼里，所有的欢呼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老师所发，那就不是好欢呼。此刻她只是百无聊赖的撇了撇嘴，小圆脸上一副我上我也行的表情。 她当然行，但是猎魔人是不能参赛的。 否则莫宁不用骑马，就算是青菜骑着他，神裔直接一路狂奔也能轻松得到头名。 美妙天光下，骑士大会第一轮的比试已经落下帷幕。 第107章 淘汰赛 不知为何，在之前下了几场大雪后，天气居然逐渐的转暖了。冰雪被融化，化作涓涓细流，没入了片片田地里。 或许是仁慈的上天给与盛会的好意。 自由天堂的大角斗场上彩旗招展，四十几位领主的纹章旗帜在和风中轻舞飞扬，格外夺目。 代表纪元的七个火盆和原本高台上的文明之火都被移到了场地的周边，让底层看台上的观众更加暖和。 接下来的三日，骑士大会将进入淘汰赛阶段。 剩下的一百二十八人将被随机分为六十四组，然后任意挑选武器装备，按照步战的方式进行对抗。 淘汰赛阶段，每日进行三十二场比赛，直到最后决出三十二强，进入最后三日的对决。 虽然说是随机，但是显然内里会有些心照不宣的黑幕。比如被众人看好的种子选手是不会在三十二强外交手的。 第一组比赛已经拉开序幕。 万众期待里，托拜亚斯穿着铭刻着救赎教会四大美德的全身重甲迈步进场，两米长的大剑被他抗在右肩，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他的对手是一位身高约有一米八的健壮骑士。他右手提着一把单刃斧，左手上是一面小圆盾。 盾面上的白色尖塔纹章表明了他是康恩侯爵座下的勇士。 两人相对行礼，欢呼声中，战斗开始。 面无表情的托拜亚斯展开自己巨大的钢剑，开始稳步朝对手逼近。大约在三米开外，他开始旋身蓄力。 仿佛是平地卷起的旋风，冰冷的剑锋回转来袭。来自北方的骑士敏捷的退后躲开了第一击，但是飓风一旦成型就不轻易停止。巨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再次朝他刮来。 此时已经容不得再次躲闪，骑士只得扛起左手的圆盾，主动迎上对方的斩击。 刺耳的金属变形声响起，刮擦着观众的耳膜。救赎骑士长的巨力无匹，他手中这把至少二十公斤的重兵器居然直接把对方隔着盾牌砍倒在地。 尖塔骑士的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左手的盾牌正中已经被砍开了一到裂口，受伤的金属扭曲横斜，分外狰狞。 不过，占据极大优势的托拜亚斯没有继续进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让对方有机会站起。 他的对手爬起身来，将已经难以承受第二击的盾牌甩开，打算只凭借一把短斧应战。 骑士长摆出守势，主动给与了对方进攻的机会。 北方汉子微微颔首表示承情，然后拉起战斧，上步重劈。 可惜，锋锐的斧刃再是威猛也无法让山脉折眉。托拜亚斯着甲的左手抓住自己的剑刃，沉着的向上格去，正好挡住了斧柄的上部。 剑身旋转，十字剑格卡入住了单手斧的喉咙。猎魔堡的骑士领袖进步上前，大力的旋动剑身，直接将对手的武器绞飞出去。 一方气定神闲，一方手无寸铁，三招间，两位骑士已经决出高下。 “我叫迈尔斯。”骑士吐了口浊气，绷紧的面色舒缓了下来。 “不愧是间地骑士们的表率，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如果不是在第一轮就遇到了您，我一定可以走的更远。” 骑士有些沮丧，仿佛在自我安慰。 托拜亚斯依然没有言语，但他脸上真诚的认同表情正是迈尔斯此刻最需要的赞赏。 “祝您武运昌隆！”尖塔骑士终于释然，转身向看台上的康恩侯爵致意，然后离开了角斗场。 猎魔堡斩获首胜。 ————————分割线———————— 完美骑士道格拉斯在第二组，按照众人的估计，他毫无疑问能够轻松的获得下一轮的入场券。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第一场他就遇到了特别难缠的对手。 这是来自南方石心家族的顽石骑士，克劳斯·石心。他的身高达到了恐怖的两米二十，比之前安妮所见过的人类第一海拔托拜亚斯·森塔姆还要高出二十公分。 与他相比，看台上的徒弟小姐只觉得对面一米八的帅小伙就是个残疾人。 这位德雷克族长的得意后辈此刻正笔直的站在擂台的中央。他身着墨绿与银白相间的磐石重甲，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堵城墙。 石心家族以使用重甲、塔盾和重兵器出名。与他们战斗就像是在对抗石巨人，重盾便是他们的岩石铠甲，六棱重锤则是他们的花岗岩拳头。 这亦是为了适应磐石城周围的恶劣环境和特殊敌人。 单个失心鬼确实无甚可怕，但是成百上千的无心魔物聚集在一起就是完全不同的力量。当漆黑的潮水无情的涌来，哪怕是坚毅的石心族人也会心中动摇。 所以他们需要最硬的甲，最重的盾来保护自己。 惯用重兵器也是如此。失心鬼没有要害，不畏惧一般的贯穿伤和切割伤，所以普通的利剑对付它们不算高效，但是重锤则不同。像克劳斯这样的力士全力一锤下去，别说是一个失心鬼，就是叠在一起的三个失心鬼会被压成一团烂泥，绝无幸理。 可惜，今天的对决不是生死战斗，所以顽石骑士自己放弃了使用高危的重锤，反而拿着一把单手阔剑。 当然，高近两米的塔盾依然被他握在左手。这面巨大的盾牌只是立在地上，就能够覆盖骑士的脖颈——这种重盾多用于战阵，要在一对一中使用，需要极强的力量和技巧。 他的对面，一身轻甲装扮的完美骑士正打开双手接受着观众的欢呼。骑士还没有得胜，已经有些心中鹿撞的少女把美丽的山茶花束丢了下来。 道格拉斯没有嫌弃，毕竟冬天本就少有花朵开放。这些女孩在寒冬腊月中去城外采花，其情谊已经远重于花朵本身的美丽。 完美骑士身上的甲胄轻薄而闪亮，这不是他轻视自己的对手。毕竟只要他被顽石骑士击中，哪怕只是阔剑，也足以将他的骨头击断。尽量减少盔甲的束缚反而是正确的战术。 金发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根木杆长矛，全长超过三米，光矛头就有数十公分。其刃锋锐，足以破甲。 “自由天堂，道格拉斯·范海辛。” 他高声通报自己的姓名。 “磐石城，克劳斯·石心。” 顽石骑士如同一个沉闷的罐头，覆面头盔之下，传出了浑厚的声音。 比赛正式开始。 第108章 石心 道格拉斯单手抓着自己的枪杆，仿佛闲庭漫步般的慢慢向对手靠近。他的对面，高大的克劳斯藏身在军团盾后，以不变应万变。 巨大的精钢盾牌实在是太过沉重，故不得不在盾的后方加上一条结实的皮带挂在骑士的肩膀上。如此，当顽石骑士们在移动的时候，可以减小手臂的负荷，防止过快的力竭。 眼见对手沉默防守，完美骑士不得不先攻。他快速朝前跳步，然后手中长矛如同毒蛇探首，闪电般咬在了塔盾的上方。 然而长矛的发力距离还是过长，克劳斯微微蹲身，方形头盔就消失在了盾牌的后面。 一击落空的道格拉斯有些无奈，面对这样一个钢铁疙瘩，他也无从下手。最终，环绕对手转了两圈的金发年轻人主动后退，挥手示意对方上前进攻。 克劳斯依然沉默，但是没有拒绝对方的要求。他仅靠手臂力量微微抬起手中的重盾，稳重的朝前推进。 本来一副放松姿态的完美骑士突然爆发，单手挥动，将锋利的矛头朝对手盾下露出的双脚快速划去。 可惜顽石骑士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重盾被直接放下，仿佛一面墙，将长矛轻松弹回。 再次进攻无效的道格拉斯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将手中的长矛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朝对手任何露出盾面的部位攻去，但是克劳斯就如同潮水中的礁石，无论你几路来，我只用最简洁的动作御使盾牌格挡下你的进攻。 几十矛无功而返，范海辛再次敏捷的环绕对手寻找起了机会。可惜原地转动的顽石骑士角速度必然快过半径更大的完美骑士，道格拉斯继续尝试多次，依然无法破防。 猛攻之下，道格拉斯·范海辛已经有些气喘，但是克劳斯·石心依然稳如泰山，就如同刚刚上场时一样。 战斗还未结束，但是场上的观众已经怒火中烧了。 在坐的百分之九十都是自由天堂本地人，他们本身就是范海辛的铁杆支持者。更遑论如今的局面确实非常沉闷。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和嘘声朝顽石骑士涌来，哪怕他戴着厚重头盔也觉得自己要被声浪淹没。 缩头乌龟，耍赖，丧尽骑士荣誉等等·····各种各样的嘲讽声、奚落声山呼海啸般充斥了角斗场，成为了完美骑士的助攻。 最过分的是一些金发年轻人的爱慕者，看到偶像吃瘪的她们已经开始人身攻击。类似丑八怪，畸形儿，巨婴之类的言语毒液被这些青春正盛的女孩疯狂向克劳斯吐出，一时都让这位不过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感到窒息。 盔甲里的石心感到天地仿佛在旋转，所有的空间都向他压来，本来还未出汗的骑士，不过片刻就已经浑身湿透。 他动摇了。 这位磐石城最耀眼的年青一代，即便是单人与狮群搏斗都不会皱眉，但是此刻人言如刀，已经将他的心脏扎的鲜血淋漓。 克劳斯高大的身躯摇晃起来，他深吸口气，再次面对自己的对手，然后丢开了自己的塔盾。 瞬间，全场沸腾。 沸反盈天的叫好声响起，反而让他更加的心力交瘁。 这样的反转，显然超出了完美骑士的意料之外，但是此刻对手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最大倚仗，他也不会谦让。 迅捷的长矛开始了密集的进攻，朵朵枪花在半空中开放，绚丽的银光下，克劳斯的防御已经捉襟见肘。 他艰难的用自己的单手阔剑格开刺来的矛头，空着的左手甚至不知往哪儿摆。 高大的巨人被迫不断的后退，他的脚步是如此的蹒跚——顽石般的石心从来只知道前进；他们的塔盾本就不利移动，若是要撤退，必须要弃盾。 所以磐石城有着一句最出名的豪言：我将带盾凯旋，或者躺在上面回来（ishalltriumphwithmyshield，oritwillcarrymycorpseback.）。 从小到大，克劳斯就没学过该如何后退。 热烈的叫好声中，道格拉斯终于用自己的长矛松软了对方的防御，将对手的阔剑脱手挑飞。 已经步入绝境的顽石骑士却不愿意接受失败——比起后退，那会让他更加不习惯。 克劳斯·石心奋起余勇，握紧了两只钢铁拳头，不顾一切的向前冲锋，一时间，本来沉默无声的贵族看台也爆发出了一片喝彩。 对手决绝的冲锋让完美骑士非常意外，他不得不向后退避来调整自己的节奏。灵巧的长矛多次朝对方的胸膛咬去，却被放下一切的石心用自己的铁拳格开。 他没有了盾，没有了锤，但他还有一颗石心。 全力冲锋的巨人不断的用自己的铁拳抗衡着对方神出鬼没的长矛，明亮的火花在他的重甲上连环飞起，然后留下密集的割痕。 但是这不过是顽石骑士的回光返照。 他的全身重甲至少四十公斤以上，而他的对手身上的礼仪用轻甲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快，克劳斯慢了下来。 他力竭了。 完美骑士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手的衰弱，他停止了后退，开始环绕着对方不断攻击。 克劳斯仿佛是陷入了陷阱的巨兽，他徒劳的挣扎着。可惜对手并没有对他怜悯，得到蓄力机会的道格拉斯终于能够洞穿对手的重甲。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顽石骑士的左腿和右臂分别中枪，利刃入肉过寸，冰刀刺骨般的疼痛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巨人单腿跪了下来。 克劳斯知道自己在流血，知道伤口在剧痛，但他唯独不知道认输。 哪怕是对面的完美骑士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能一矛捅进对手的心脏。 终于，看台上的司仪结束了比赛，高声宣布自由天堂的骑士是最后的获胜者。 热烈的掌声冲上了云霄。 但是嘈杂的呼声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克劳斯，我的儿子。” 看台高处的包厢里，石心侯爵站起身来，他握着身前的栏杆，朝着下方失败的顽石骑士喊道。 他的声音极其硬朗，让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你忘了吗？一位石心上了战场，就要把自己当成一块顽石！”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受伤的亲子。 “岩石无心，它没有焦虑，没有慌张，更不知道羞耻！” “它只做自己。” 德雷克·石心严肃的对自己的亲子重复了家族的箴言。 “石心无欲，刚强无匹！（forstone-heartcan’tfeel;thysteel-knightneverfail.）” “这就是为什么间地无数家族，最后唯独是我们扫清了南陆，唯独是我们剿灭了失心黑潮！” “记住这一天。” 他深深的看了克劳斯一眼，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109章 蛮子 翌日下午，又一场对决分出了胜负。 下一场比赛极具戏剧性，参赛的双方正是乌鸦窝的红男爵和诺维格瑞的原主人罗兰德子爵的骑士。 骑士的名字是拜伦·高塔。 他幼时就被高塔城的拜占庭家族收养，从小接受正统的骑士扈从训练，在成年后水到渠成的成为了康恩侯爵下属的骑士。 当年凯瑟琳被父亲嫁给年轻的罗兰德后，他就作为附属的保卫者跟随自家小姐来到了诺维格瑞，转为效忠这位子爵。 此刻城池已经被乌鸦窝夺走，回到了高塔城的他反而觉得生活更加的习惯自在。 故而他本人对自己接下来的对手实际上不很痛恨。 然而，得知骑士下一场对手的罗兰德在战前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虽然可能有违骑士荣誉，但是面对自己的封君，他别无选择。 此刻，明亮的天光之下，两位参赛者自两边上场。 接近一米九的菲利普·唐纳德在自己的铠甲外罩着乌鸦窝爆款红色罩衣，手中提着八十斤的血吼。他的老伙计憋了很久，这次再不用它，熊男爵只觉得自己将会无颜再见这陪了他大半生的兄弟。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这次诺维格瑞的新主人头上端正的带着一顶全覆面头盔，高高的牛角从头盔两翼弯曲扬起，直指天空。 “这倒是稀奇。” 德雷克·石心对着身边已经打好了绷带的儿子说道。克劳斯身高两米二，但他的父亲只有一米七，此刻两人坐在一起，反倒是儿子高出了一个头。 “这老蛮子还会带头盔？他不是最喜欢展示自己寸草不生的光头了吗？” 这位身材比菲利普还要横向发展的侯爵显然很了解场上那头转动身子，正向着四周翩然弯腰行礼的狗熊。 毕竟他们都被其他贵族们称作蛮子——熊蛮子和石头蛮子。 红男爵的对手身材也很魁梧，只略微比莫宁矮了几公分。 他把一把巨大的焰形剑抗在肩上。全身高塔形制盔甲的骑士刻意没戴头盔，似乎不想占对手的便宜。没想到红男爵这次反倒是戴了头盔。 不用想，菲利普自然毫无愧怍，这个老兵痞最喜欢的就是占别人便宜。 看到对方没带头盔的他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说起来，样貌不扬的红男爵倒是很有观众缘。此刻比赛将要开始，已经有大量观众为他加起油来，其中为首的自然是他的宝贝安妮。 小姑娘正一脚踩在身前的包厢护栏上，俨然成为了观众席上的最高领袖。 此刻，她清脆悠扬的声音在角斗场上呼风唤雨，支配着其下看台上的自由天堂居民。 若是对决凭票数的话，她老爹已经碾压式获胜了。 司仪的高声宣布下，战斗正式开始。 “菲利普，虽然我的立场和你相对，但是我要感谢你。” 拜伦握紧了手中的双手大剑，没有马上进攻，反而和对手聊了起来。 “你在打下诺维格瑞后没有为难小姐，还把子爵的所有家人都直接送回了高塔城，我真的非常感激。” “哈哈，好说好说。老娘炮的废物侄子我留着也没啥用，那瘦瘦小小的，拉去出卖了也不值几个钱。” 红男爵嘴上倒是非常慷慨，只是这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贬低。 拜伦倒是没有动怒，毕竟这狗熊眼里，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和德雷克这种类型的阳刚壮汉，剩下的都算是第二种——娘炮。 虽然他嘴里的娘炮有小，中，老的区别，但内核都是一样的。 当然了，莫宁这种一根手指都能捅死他的变态不在此列。 “那我就不客气了。”骑士抡起了巨剑，摆出了进攻姿势。 话音还未落地，血吼已经如同一道霹雳，打了过来。 父女果然一个型，莫宁想到。 “来了，儿子。老狗熊的三板斧！” 是的，正是那套半年前对莫宁用过的连招。 血吼凶猛的直劈实在是无法抵挡，八十斤的双刃斧恐怕能直接把厚实的木盾砍得稀碎。 拜伦心中自然知晓，他快速后退，让过了这第一斧。 然后，拉回血吼的红男爵递出了第二记斜斩。 高塔城培养的骑士没有神裔那样的敏捷，可以在利刃加身时先感受下金属的体温，然后再毫发无伤的闪开。他只能再次向后急退，其明显的预动让对手知道这一斧子肯定要空。 没有意外，最重最快的第三板斧来了。 知道对手对自己极为熟悉的菲利普没有像以往一般简单的砍出第三击。他在旋身出手的最后居然放空了左手，让右手仿佛挥舞连枷一般拽着血吼的末尾完成了最后的攻击。 这显然在拜伦的意料之外，本来打算在对手露出破绽之后第一时间进攻的骑士不得不竭尽全力的后仰身体，才勉强的躲过了这突然长出两寸的斜斩。 清丽的切割声中，他的胸甲上留下了一道笔直的浅痕。 若是没躲开这一斧，他恐怕会当场失去战斗力。 重新站稳身体的拜伦盯着对面已经恢复进攻姿态的菲利普，姿态也不禁紧绷了起来。 高塔骑士歪了歪头，淡淡一笑，然后就凶狠的双手抡起焰形剑，朝对手的肩膀劈去。 才刚刚热身完毕的红男爵自然不会被这种直接的攻击击中，他倾斜自己的斧面，轻松的把大剑朝左边隔开。 是的，双方都没有期待这一剑能中。 虚招已尽的拜伦右手松开了剑柄，钢甲覆盖的手掌直接抓住了焰形剑独有的刃柄——这是剑身底部没有开刃的平直部分。 魁梧的骑士猛然前冲，此刻的焰形剑正好将血吼格出了中线，然后把自己锋利的尾部破甲锥朝向了菲利普的前胸。 拥有火焰般剑身的焰形剑本来就是步兵冲阵的武器。它不仅能够被双手挥砍，更是可以在狭窄地形里灵活使用的破甲神兵。 可惜，破甲锥最后还是没能碰到对手的铁甲，早已料到对手招式的菲利普直接飞起一脚，把骑士蹬了回去。 “哈哈，你看那大狗熊，还会踢腿！” 贵族包厢里，又响起了德雷克侯爵粗豪的笑声。 顿时，围栏边耳朵灵敏的安妮回过头来。她的小圆脸已经鼓起，可以说是非常愤怒了。 被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这般逼视，石心族长显得非常尴尬，粗壮的汉子只好傻傻的挠了挠头，不敢继续嘲笑。 第110章 智者 天气如此的温暖，根本不像以往的寒冬。两位骑士刚刚交手五招，已经各自微微见汗。 再次进攻不利的拜伦没有心急，他的大剑虽然长，但是重量只有十千克，远远比对方的血吼要轻，长期僵持对他极其有利。 骑士再次迅疾的直劈而下，他希望通过不断的进攻调动红男爵的格挡，消耗他的体力。 不过，菲利普似乎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 红男爵突然的上步，然后用自己的血吼斜砍而出——这记劈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它不是朝着对手，而是朝着那把近两米长的焰形剑。 沉重的血吼轻松的把长剑向右架开，然后把它压在地上。 德里克侯爵有些奇怪，毕竟双刃斧没有剑格，也太过沉重，不可能绞下对方的武器。 但是他马上就明白了。 只见红男爵用体型不相称的敏捷向前进步，直接果断的放弃了手里的大斧，一把抓住了焰形剑的刃柄。 可惜拜伦无法看到头盔背后的那张脸上，此刻已经满是计划得逞的笑意。 菲利普握紧了长剑，然后抬起自己的粗壮大腿，一脚踩在了剑身上，把上好的双手剑直接踩成了l型。 这下好，两人都没有了武器。 还没等脑子慢了一拍的拜伦回过神来，对手的正儿八经的“铁拳”已经轰在了他的脸上。 这就一下，他的左侧脸颊已经皮开肉绽。 “哇！好一记熊掌！” 石心侯爵再次忍不住站起身高呼起来，好在包厢最前排的徒弟小姐正在领导身下观众为自己的老爹高声加油，无暇顾及身后的石头蛮子。 直到现在，看台上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位新入主诺维格瑞的狠人为什么戴上了覆面头盔。 被疼痛刺激的福至心灵的拜伦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举起双手紧紧的护住了头部。在扛过了对手的几记拳头后，高塔骑士尝试反击。但是对手完全不防守的对攻很快让他支持不住。 不能怪骑士学艺不精，实在是对手的钢盔太过犯规。 很快，满脸鲜血的拜伦就倒在了地上，再没有还手的能力。 直到这一刻，得胜的红男爵才终于摘下了自己的牛角巨盔，露出了下面锃亮的光头，和自己缺了一颗牙的灿烂笑容。 享受了一天精彩战斗的观众们没有吝啬，还是如同清早时一样，把同样分量的热情喝彩献给了他们喜爱的选手。 “小子，看明白了吗？” 德雷克·石心一把拍在了自己儿子和他头顶齐平的右肩膀上，把右臂有伤的骑士疼的咬紧了牙。 “这熊瞎子看着蠢，心里其实比谁都亮堂！” 角斗场中，完成了致意的菲利普·唐纳德收敛了笑容，挑衅的看向了观众台顶端包厢里的罗兰德·恩塔格瑞——这位子爵满脸寒霜，他怒火燃烧的阴柔双目死死盯着下方的红男爵。 老子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歪门邪道？ 享受着欢呼的狗熊想到。 老子要是失了智，真的和拜伦拿着兵器，打着点到为止的战斗，那怕不是今天就要一命呜呼？ 呵，在乌鸦窝第一智者的面前，你这老娘炮就是个弟中弟。 红男爵捡起了身边的血吼，心情畅快的转身离开了角斗场。 ————————分割线————————— 接下来，狼骑士维米尔也遇到了自己的对手。 这是来自翡冷翠的十字骑士，他身上穿着轻甲，外面套着红底白字的十字纹章罩衣，昭示着自己的身份。 十字骑士又被称为医院骑士，是在当年的对矮人百年战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的骑士团。 本来这个组织只是负责进行伤员的急救和安置，后来由于人类方面人员不足，也开始承担武装输送的责任，慢慢的就演变成了一个精锐的军事单位。 矮人身高最高不超过一米四，虽然个子矮，但是却天生肌肉虬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方形。这支异族有着巨大的力量，而且从有历史开始就一直进行着巨人崇拜。他们在巨兽之脊的山腹内建造的岩石宫殿极其巨大，宏伟不似人间之城。 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吧。 间地如今在新陆以锻造技术出名，实际上也是拜百年战争所赐。矮人们擅长锻造，身处的新陆最庞大山脉里又有着数不清的金属矿藏，这使得他们的步兵人人身穿重甲，好似一个个方形钢块。 医院骑士在与矮人的对抗中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战斗艺术。他们擅长使用长柄斧或者斧枪，通过逆向的斧刃来勾划对手没有板甲保护的腿肚和大腿后方，或者利用自己的武器重量居高临下的猛砸矮人们没有盾牌保护的头顶。 论及战阵之精妙，配合之默契，医院骑士在间地无人能敌。而且这些骑士酷爱轻装上阵，甚至裸衣酣战。毕竟，在矮人喜爱的重型破甲兵器下，不管你是着甲还是不着甲，被命中了都是开膛破肚的命运。 今日狼骑士的对手也是如此，身高一米七五的他手里提着一把近三米高的斧枪，眼里已经满是灼人的战意。 维米尔也不甘势弱，一双狼眼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红男爵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美迪奇的家主。正所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此刻两人的对决可以说是火药味十足。 狼骑士依然是重甲配剑盾，最为中正平和的搭配。战斗一开始，他就小心的举着自己的筝型盾与对手周旋。 他的身材不如我强壮，力量上我占优势。维米尔想着，然后不知怎的，莫宁匀称矫健的身姿就在他的脑海浮现。 你确定？神裔似乎在向他发问。 瞬间走神的维米尔赶忙重新凝聚精神，回到了战场。 对手使用斧枪，远战犀利，近身则自然废弛。我应当步步紧逼，近身缠斗，让他施展不开。 确定了战术的狼骑士完美的展示了自己的风格，他作战沉稳，完全不为对方眼中的嗜血和脸上的狂怒所动，只是稳扎稳打。 在他手里，单手剑和盾牌皆能攻防，节奏变换流畅自然，不断地蚕食对方的活动空间。 医院骑士虽然不断挣扎，甚至多次尝试以伤换伤，却无奈对手只是一味打自己的，完全不给他机会。 没有任何意外，就如同是育母蜘蛛用自己的蛛网缓慢窒息猎物。随着对手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维米尔轻松的拿下了最后的胜利。 第111章 背刺 三天的一对一淘汰赛顺利的完成，最后的三十二强已经成功决出。 在接下来的两日内，总计四场的马上战斗将会次第开始。每一场战斗会有同组的八位骑士参加，他们将在巨大的角斗场内各自为战，直到只剩下一位骑在马上的优胜者。 每场比赛只能有两人晋级，第一位是最后的优胜者，第二位是剩下的选手里获得最多次数“击杀”的骑士。 也就是说活到最后或者完成三杀均能保证晋级。 此外，若是出现了极其少见的两位三杀选手，则按照两人的存活次序决定，活的更久的就能晋级。 这是极其考验综合能力的比赛。这个综合能力不仅仅是骑士的马术、战斗力、场内的战略战术，还有很多在场外的部分。 人类社会不同于魔物的丛林法则，不仅仅能打是实力，兄弟多也是实力。 若是一位参赛的选手能够让其余七位都弃权，那也有资格接受观众的欢呼。 昨日，在很多步战比赛还未全部结束时，许多领主已经开始串联起来。虽然让自己的骑士进入八强算不得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但骑士大会本就是那些互相看不对眼的领主少有的可以光明正大互相倾轧的地方，哪怕是为了一口气，他们也都会全力以赴。 比如本杰明·美迪奇和菲利普·唐纳德。乌鸦窝在猎魔堡的西南面，离间地最东北方的翡冷翠相隔上千公里。哪怕医院骑士们的领袖再是不忿，也不可能带人去抄了这口无遮拦的狗熊的老窝。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串联，托拜亚斯自是稳如泰山。淘汰赛结束后，他率领同行而来的四位救赎骑士在旅店内完成了向救赎之神的祈祷，然后一如既往的早早上床休息。 自制是骑士长无往不利的兵器。 第二日上午，略微有些烈的骄阳下，八位骑士已经分立在角斗场的八个角落，各自勒紧缰绳，静待马上。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场，参赛者八人。” “他们是， 来自猎魔堡的救赎骑士罗伯特·布拉克； 来自劳伦斯城的兰花骑士埃德加·波； 来自马蹄镇的骑士丹格其利·肯特； 来自翡冷翠的医院骑士埃尔维斯·普莱斯利； 来自猎魔堡的救赎骑士长托拜亚斯·森塔姆； 来自格兰庄园的骑士格兰·邓肯； 来自自由天堂的骑士布兰登·英格拉姆； 来自高塔城的高塔骑士托米·瑟拉斯。” 托拜亚斯的运气不错，在这一场里还有一位救赎骑士，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是的，参赛的骑士里没有蠢货，如果八人中有一人强的鹤立鸡群，一定会首先成为其他人的目标。 司仪的高声报幕中，比赛开始。 八张面甲被放下，骑士们开始缓缓加速。 六把三米长的骑枪已经被放平，枪尖全部对着黑王背上的骑士长。 六名不同纹章的骑士仿佛来自于同一个骑士团，他们不断地轻夹马腹，让坐下的战马持续提速。骑士们的包围网仿佛是缺了一段的圆弧，在空间收缩之下，黑王已经没有调整方向突出重围的机会。 当然，强壮的马王也没有要逃。 托拜亚斯对逼来的骑枪森林似乎视而不见，他架着自己的长枪，只顾朝最左侧的对手冲锋。 几乎可以确定，被救赎骑士长选为目标的骑士必然会第一个被淘汰，然后先得一分的托拜亚斯自己也会被其余五把骑枪击中。 如果没有罗伯特·布拉克的话。 这位救赎骑士狠命的催动骏马，从自己团长的右方斜插而出，如同一去不回的利箭，直射左数第二位的兰花骑士。 虽只二人，直如千军。 战马奔驰，交错而过。托拜亚斯用自己手中的骑枪在千钧一发之间拨开了对手的枪尖，然后依靠自己过人的臂力将之回正，正中对手的胸甲。 纯木质的训练枪头无法破甲，但是被巨力压迫折断的枪杆在断裂的瞬间也把中枪的骑士顶下了马鞍。 丹格其利·肯特被率先淘汰。 罗伯特突然窜出的马身将自己的团长挡在了身后，飞舞的尘埃里，他与埃德加·波互中。 救赎骑士专为冲阵设计的倾斜胸甲立了功。对面的兰花骑士被沉重的骑士枪捅了下去，但是他自己的枪尖却沿着对方的救赎铠甲从侧面划开。 顿时，木质的枪头上满是灼热的焦糊味。 两位救赎骑士的决绝冲锋使他们让开了另外四位骑士的首轮出击。 以二对六，第一回合交手下却是二比零。 猎魔堡救赎骑士团骑战之王的称号确实名不虚传。 两位救赎骑士扔下了手中的断裂骑枪，然后拿起了马鞍右侧的沉重木剑 马战凶险，可能造成的破坏远胜步战，故而全部使用木质训练兵器，而由于木质武器无法破甲，故而不允许佩盾。 虽然先下一城，但是局面依然不乐观，毕竟对方还有枪尖远超马头的骑枪，而木剑只能在战马交错时才有用武之地。 两位救赎骑士在贴近角斗场石壁的时候尽皆左转，他们尽量的保证较为密集的队形，让不甚默契的对方无法顺利的展开攻击线。 此刻，托拜亚斯和罗伯特还需要用短兵器应对一次对方从侧面而来的进攻，才能调整姿态，再次拥有正面交手的机会。 不过十秒钟，第二轮冲击已经逼近。 弧顶的两位骑士一前一后，即将接受连续四把骑枪的洗礼。 白热化的战斗已经让所有观众都目不转睛专心观看，人山人海的看台上一时间居然分外安静。 高塔骑士托米一马当先，冲锋在前，他牢牢的锁定了罗伯特的轨迹，一杆长枪正对着他座下的马儿。尝试用木剑在毫厘间荡开枪杆的救赎骑士错失了机会，骑枪正中马身，将其掀翻在地。 托拜亚斯则是要面对两位骑士的接连冲击。他将自己的双手木剑转交左手，精准的挥击正砍中极速撞来的骑枪枪杆。 长枪不仅被远远荡开，连整个枪头都被木剑斩下。 度过第一道难关的救赎骑士长盯着第二把刺来的长枪，在枪尖快要贴身时才猛然向后下腰，平躺在黑王的背上。这个突如其来的闪躲成功欺骗了布兰登·英格拉姆，让他势在必得的进攻落在了空处。 霎时，场内沸腾。 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投向了临危不乱的骑士长。 然后，戛然而止。 之前就落在最后的医院骑士不仅冲锋时姗姗来迟，最后居然一枪刺中了刚刚拿下一分的高塔骑士，从他的背后将他打下了马，断送了他的晋级资格。 无数嘘声充斥赛场。已然离开包围圈的托拜亚斯知道，脆弱的同盟已经瓦解，接下来将是真正的四人乱战。 很快捉对厮杀的四位骑士分出了雌雄。托拜亚斯和刚刚背刺成功的翡冷翠医院骑士埃尔维斯·普莱斯利成为了最后晋级者。 当然，他们俩中还需要一人倒下。 医院骑士拉起了自己的面甲，一双满是兴奋狂热的双眼紧盯着对面整个间地最为出名的骑士团长，他微微点头，然后驱马杀了过来。 两骑交错，然后纠缠在了一起。 托拜亚斯用自己的木剑不断封挡开对方的攻击。没有骑枪，木剑与重甲担任主角的骑战本就有些劳神费力，胜负无法瞬间分明。 不过，有一位选手不这么想。 三米高的黑王显然不喜欢和身边的雄性“矮马”靠的这么紧。脾气暴躁的马王刨了刨蹄子，转头一口咬在了白马的马尾巴根部。 吃痛的骏马高声嘶吼，扬起了前蹄，把惊愕的医院骑士甩下了马背。 优胜者诞生了。 在主人轻抚下的黑马高兴的摇摆着尾巴，显然对自己最后的会心一击非常得意。 首战落下了帷幕。 第112章 绅士 盘肠大战终于结束，满地皆是狼藉一片。 在失败的骑士们跛着脚牵着自己同样垂头丧气的马儿走入四方的角斗场门洞后，立刻就有身手敏捷的侍者上来清理场地。那些断成两截的骑士枪如同上场大战留下的尸骸，被他们无情的带出了场，不知最后会被弃在哪个垃圾堆。 不一会儿，第二组八位骑士一一亮相。 疯狂的加油声如同一万只乌鸦在同时歌唱，让包厢里的尊贵看客们有些头疼。 然而即便他们再高贵，此刻也不敢与下方热情高涨的万众为难。 不必多说，绝大部分的噪音都是献给完美骑士的。角斗场里的道格拉斯托大的没有带头盔，闪亮的金发在阳光照耀下如同最美的绸缎，让他的那些激动的爱慕者们快要昏厥。 就好似他才是那真正的太阳，而天上那个火球反而是借了他的光。 “娘炮。” 看台上无所事事的德雷克和菲利普异口同声的不屑评价道。 两人互相诧异的对看了一眼，却没有珍惜这难得的缘分，而是再次异口同声的贬低对方：“熊瞎子（矮冬瓜）。” 愣了一下，两人各自转过头去，心里俱是想着自己不能当众和蛮子吵嘴。 很快，本场的八位骑士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当司仪宣布比赛开始后，场中却没有马上燃起战火。 似乎有所默契，七位骑士一同看着场边的道格拉斯。这位金发的骑士将自己的木质练习枪平放在马上，然后双臂猛然发力，将前半部分细长的木质枪头折断。这把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练习枪随之被他丢在了地上。 看台上的大部分观众似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那些声嘶力竭的少女尖叫声依然响起。 后者仿佛是所有完美骑士亮相之处的背景配音，恐怕就是这位自由天堂的金色闪光当众摔了个嘴啃泥也无法将之打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大家以为这只是年轻的范海辛花哨表演的再次重复。但是另外七位骑士居然也依次将自己的骑枪折断，这就有些暗中交易的味道了。 虽然，这似乎也没有伤害公平性。 接下来的发展似乎也有些诡异，八位骑士居然整齐的两两捉对厮杀起来，完全没有出现昨日六对二的局面。 不过，至少场间是打起来了，观众们的精力有了去处，角斗场内的气氛还算和谐。 完美骑士已经挥动着自己的长剑与自己的对手开始交手。角斗场的空间虽然很大，但是分配给四对骑士后就没有了反复冲锋加速的余地。骑士们在一到两回合的交锋后，很快开始了近身缠斗。 战马们与自己的主人精妙的配合，不断的在咫尺之间闪展腾挪，木剑交击声中，马蹄有节奏的步点似乎也在应和。 “我记得十几年前不都是说这个道格拉斯身体很虚弱吗？这看起来好像还行啊？”莫宁看着激烈的战斗，转头问身边的夜翼。 “是的。虽然猎魔堡和自由天堂在距离上很远，但是毕竟他的年纪和我相近，作为间地两大猎魔家族的年青一代，我们那时还是挺关心这位潜在对手的信息的。”夜翼望着骑士说道，脸上有着微微的轻蔑。 “当然了，最后慢慢就没有人说起他了。毕竟整个间地怕是也找不出能和我相比的天才了。”在相熟的莫宁面前，夜翼倒是难得的臭屁了一下。 “他很紧张。”神裔继续观看比赛，出色的视力让他捕捉到了很多细节。 “谁？”夜翼问道：“那个范海辛吗？我可没有你这样好使的眼睛，这个距离上都看不清楚他的脸。” 很快，技高一筹的金发骑士挑飞了对手的长剑，获得了第一场胜利。 他没有直接杀入剩下的三处战场，而是驻马在旁静静的等待他们结束。 不一会儿，又有三位骑士败下阵来。四位得胜的骑士还未来得及享受他们应得的欢呼，又各自配对，战在了一起。 没有意外，道格拉斯又凭借出色的剑术率先取胜，然后耐心的等待他的最后一位对手。 好像一位绅士。 ······ “胜利者是来自自由天堂的道格拉斯·范海辛，另一位晋级者是来自高塔城的埃里克·拜占庭！”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洞穿了云霄。 ————————分割线————————— 迷惘的男子徜徉在规整秀丽的街道上。他身下的砖石是如此的精致，看着这些被不同色彩拼贴出的美丽图案，甚至让人觉得难以下脚。 繁花绿树如同尽职的卫兵，在蜿蜒的道路上站岗，男子走出了幽静的小道，从横斜的枝叶间露出了自己的脸庞。 正是莫宁。 他继续焦急的寻找着。 两旁的纯白色房屋高大的不可思议，那些掩着的房门至少都有五人之高。本来算是高挑的猎魔人步行其间，仿佛是一个侏儒进入了巨人的王国。 这更加让他觉得怅然若失。 焦虑开始爬上了心头，莫宁奔跑起来，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被他逼到了尽头；依然苦寻不得的神裔甚至感到了痛苦。 痛苦自己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终于，猎魔人穿出了纠缠不止的小巷，来到了一条至少四十米宽的大道之上。此路平直的过分，仿佛是造物主按着尺子画出的长线。 莫宁左侧，绵延不知多长的石路一直连接到了庞大城市的城门；右侧，不辞劳苦的直道甚至连通了天际。 就是那座巍峨峭壁上的白塔！ 神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苦苦寻求的目标。血液奔流起来，随着无法排遣的悸动，神裔开始急速狂奔，朝着远方刀削出的石阶疾驰而去。 莫宁好似被追赶着，虽然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神裔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然而剩下的道路依然漫漫。猎魔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惊惶的神色，仿佛就要被什么东西追身而上。 是时光在追猎。 本来静止的城市突然活了过来，天上的迷雾开始迅捷的翻腾，不知来处的狂风呼啸而起，将繁茂的花叶吹的片片凋零。 恍惚间，他醒了。 冷汗已经沾湿了莫宁的衣裳，幽暗的房间内静谧的瘆人，只有他心脏的疯狂搏动声映在耳畔。 长夜漫漫，他却无法再入睡。 第113章 报丧 八人战进入了最后一天，就在今天下午之后，三百二十四位参赛的骑士就将产生最后的八强。 这几天，温度一天比一天暖和，很多看台上的自由天堂居民已经脱下了臃肿的冬衣，换上了轻薄许多的秋装。 气温上升对于参赛的骑士而言好坏参半。零点之下的低温自然会让钢铁变得不近人情，但是温度升高后，依然要穿戴绵甲的骑士又要受到粘稠汗液的干扰。 好在所有的白雪已经全部化尽，选手们不用再担心昨夜留下的薄冰让马儿失蹄。自由天堂内外，许多被迷惑的草木都开始抽芽，以为春天就在眼前了。 好一副虚假的勃勃生机。 漫天呼声中，第三组的八位骑士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四方入场。 马上的参赛者尽皆着甲，其中混杂着两个特别宽厚的身影——正是红男爵与石心侯爵。 烈风舞旗，黄土扬沙。 万众瞩目下，比赛开始。 与昨日下午的绅士场面不同，本场比赛中的骑士们实力参差仿佛，故而战况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混乱。 烈马们如同热锅里的沸油，在角斗场内纠缠成了一团。其中又有两条黑鲶鱼般的胖大骑士在不断的搅浑水。 这鲶鱼自然就是两位贵族蛮子。他们始终保持着马速，不断地游走在其他骑士的边缘，对于追在自己身后的对手也不管不顾。 杂乱的战局下，很快便有两位不慎的骑士被淘汰出局。 这下，剩下的六人里再也没有原地怠速对抗的蠢蛋了。毕竟谁也受不了在畅快淋漓的酣战之时还要防备边上闪出的冷枪冷剑。 不知不觉间，场内的节奏已经完全被两个蛮子所掌控。只见六位参赛者们都互相挥舞着手里的沉重木剑，倚着狂奔的马速来回的互相冲击。 在无锋的木剑无法破甲的情况下，有着最强壮马匹和最强壮身体的两位壮汉毫无疑问获得了最大的优势。 “克里斯，这两个蛮子看起来是暗中联手了。”面目威严的雷蒙德·劳伦斯对身边的长子说道。 “明明昨天还见两位大人互相吹胡子瞪眼来着。” 年纪尚小的克里斯·劳伦斯不敢在看台上公然僭越，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蔑称两位地位在自己之上的贵族。 “你可别被这看台里的表象所遮蔽，我的儿子。你这次见到的四十几位贵族，可数的上是下面正打得火热的两位最为难缠了。” 劳伦斯子爵看起来气色不好，挂着两个漆黑的眼袋。 “对于这两个蛮子，你将来最好做他们的朋友，别当他们的敌人。” 昨日还势不两立的两位粗壮骑士已经借助自己超人的力量再次打下了两位对手。他们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方向寻找着下一次冲击的目标，但是默契的都在视野里忽略了彼此。 当然，两个老油子也从没有把自己的后背裸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仅剩下的两位骑士也终于意识到这两位贵族之间存在猫腻。 他们互相对视，开始了精诚合作，但是似乎已经太迟了。 矮壮的德雷克石心仿佛长在了自己的马鞍上。身高在参赛骑士中排在倒数几位的他重心稳的不行，硬是依靠不断地冲撞把对手打下了马。而菲利普唐纳德则更是过分，这位力大无穷的老兵痞在两骑交错间居然轻舒熊臂，把仅剩的第三位骑士直接拽了下去。 这下，是一对一的对决。 石心侯爵勒缰驻马，沉着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对面的狗熊。自从打下了诺维格瑞，本就骚包的红男爵越发不得消停。自认间地第一硬汉的德雷克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压制下对方的气焰。 然而没等他策马冲锋，对面一身红衫的菲利普已经翻身下马，摘下头盔开始接受四方的欢呼了。 “你看，多么的实用主义！” 雷蒙德继续教导自己的儿子。 “反正已经晋级了八强，这场战斗的胜负又不会影响最终的排名，在他的眼里自然毫无意义。” 兰花子爵冷笑了一声。 “每个人都在表演，只有揭开了他的面具你才能发现他究竟在意什么。” “克里斯。贵族、领主、军阀都只是身份，你不要用身份去判断一个人。正如下方那个满脸喜庆的家伙。他以骑士的身份参加大会，但他的灵魂里，可没有一分一毫属于荣誉。” 角斗场中，虽然让人意外，但是两位年纪一把的贵族还是成为了最后的获胜者。看不出黑幕的普罗大众们只觉得比赛非常精彩，没什么让他们不满的地方。 欢呼声中，八强已经产生了六位了。 ————————分割线———————— 中午范海辛家族的午宴上，声音最大的当属上午的两位获胜者。作为领主亲自下场，最后杀入八强，这是足够用好多年的谈资了。 城堡的宴会厅内，各位贵族自在的走动，他们端着盛满美酒的玻璃杯，寻找着符合各自家族地位的社交对象。 实际上，把一堆贵族放在一起吃饭，往往最后一个人都没能吃饱。 不过现场还是有些特别的人。莫宁和安妮就安宁的找了个角落一通胡吃海喝起来，让其他人看着就有些食指大动。期间也不是没有小贵族想来结交这位强大的猎魔大师，不过显然他们都不受他的待见。 咄，咄，咄。 却是有位不速之客打断了大家的欢宴。 声音来自己高大厅门上方的彩色花窗。似乎有个小东西正在那片窗后，轻轻的扣门。 “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吵闹。”作为东道主的范海辛伯爵命令身边的侍者：“把它赶走。” 得令的下人快步向前，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打开的高大厅门后。 可是他还没回来，这位突如其来的小客人就自己飞了进来。 是一只美丽的绿色鸟雀。 它叽叽喳喳的尖叫着，在大厅的高处盘旋，似乎在找人。 终于，发现了目标的鸟儿一头冲了下来，扑打着翅膀落在了夜翼·利维亚的肩膀上。鸟儿似乎已经飞了很久，普一落下就弯下了细细小腿，瘫在了女族长的肩上。 “绿叶？”理查德已经惊呼出声，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堂弟的伙伴。 然而鸟儿却没有理他，只是把自己的小小头脸藏进了夜翼披下的美丽棕发里，不断凄厉地哀鸣出声。 “怎么了小绿？”夜翼小心翼翼的捧下了肩头上的鸟儿，将它放在了边上的木桌上，然后在其面前摆上了清水和一些坚果。 绿叶显然是饿的狠了，不断地狼吞虎咽着，夜翼心疼的抚摸着鸟儿美丽的绿色翎毛，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是？”全场的人们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插曲，莫宁亦起身走到了夜翼的身边，询问道。 “这是威廉叔叔在开发出巴以后收养的小伙伴，从来都只和他形影不离的。” “他们应该一同在矮沼泽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理查德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他身边围绕的低气压把边上的几位小贵族都吓得远远躲开。 越来越明媚的阳光正穿过两侧的明丽花窗照射进来，但是场间所有猎魔堡的来宾们，已经觉得身处无边的风雪寒流之中。 冰凉透骨。 第114章 流浪剑客 虽然绿叶的到来给猎魔堡的众人蒙上了阴影，但是骑士大会还是要继续。 午后，回到看台的众人将迎来最后一场骑士八人战，决出最后的两位优胜者。 正巧，乌鸦窝的狼骑士维米尔也在八人之中（艾德里克在淘汰赛中不幸被淘汰），此外还有在劳伦斯府邸败于安妮之手的兰花骑士长伊莱·阿斯泰尔。 其中还有一人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是一位身穿奇怪铠甲的骑士，他头上的头盔两翼有着斜插向下的金属犄角，背后还背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纹章旗帜。 这面旗帜以鲜红为底色，上面有着一把环绕着风暴的金色巨剑。看台上好奇的贵族们一致确认，间地没有这样的纹章——显然，这是一位来自间地外的骑士。 很快，报幕的司仪解开了他们的疑惑，这是来自北方的流浪剑客，名字叫做风凉。 很奇怪，司仪没有报姓。要知道只有平民才没有姓氏，更别说对于一位骑士而言姓氏正是其荣誉的载体。 “这名字什么玩意儿？一股子低语森林的娘味···” 不知是哪位看台上的壮汉说道。 不过比赛已经开始，这让众人把他们的疑惑都暂时抛之脑后。 和以往一样，狼骑士总是先小心试探，不会在一开始就全情投入。他没有将手里的骑枪着急放下，毕竟骑士大会中战马不允许配骑枪托，这让端着枪变成了无法持久的苦活。 伊莱与维米尔不同，身为劳伦斯城首席骑士，他对于晋级名额势在必得——如果他也败了，八强内将不会有兰花骑士的身影。 对忠诚的骑士而言，这种有损封君荣誉的事情不允许发生。 战斗一开始，气势汹汹的骑士长就向着流浪剑客杀去，显然觉得这位标新立异的参赛者是一个软柿子。 八人中名气最盛的骑士选定了目标，让剩下的人也松了一口气。角斗场内一下子多点开花，交锋处处。 狂飙的战马冲向了背着彩旗的骑士。伊莱手中三米余长的骑枪来者不善，然而临命中时，这枪杆却突然一歪，与猎物擦肩而过。 顿时，观众席上全是遗憾的叹息声。 雷蒙德子爵眉头一皱，似乎觉得手下骑士长的发挥有失水准。 领主都这般想，他骄傲的骑士就更是无法接受了。不甘心的伊莱在弧顶调转方向，复又向着正漫无目的游荡的对手冲去。 奔马似虎，枪出如龙。兰花骑士长再次逼近了风凉，高喝声中，长枪却再次刺空。 这下开始有嘘声了。 伊莱·阿斯泰尔仿佛自己都无法置信，他打开脸上的面甲，满脸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像刚刚出枪的那一刻，这跟随了他一生的亲密伙伴有了自己的想法。 “有点意思啊。”莫宁转头对着夜翼说道。 “你说那个手软的兰花骑士长？”夜翼错愕了一下。 “不，我说的是那个流浪剑客。” 神裔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此刻，他的宝贝徒弟正和自己的老爹一起，单脚踩在看台包厢的围栏上，怒吼着为维米尔加油。 不看外貌，确实是亲生父女无疑了。 看台上的克莱恩·范海辛伯爵也已经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看向了对面看台下方的一位男子。那人头戴兜帽，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下，敏锐的注意到了伯爵的目光，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我在劳伦斯城和这个伊莱大叔交过手，感觉他挺强的，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安妮有些困惑的和红男爵说道。 “说不定是这两天自由天堂的女孩子太···”熊男爵不怀好意的说了一半，然后突然意识到是在和自己的好女儿说话，赶忙住了嘴，打了个哈哈。 “这不是正好，那个流浪剑客和兰花骑士都是软脚虾，合该我们乌鸦窝鸿运当头占上两个八强。” 乌鸦窝第一勇士和第一智者很快发扬了想不明白就不想的家学渊源，继续热情的给狼骑士鼓起劲来。 不过局面变化之快显然在大家的意料之外。正当闷着一口气的伊莱和风凉继续纠缠的时候。已经有两位骑士被冲锋而来的对手刺下了马。 率先得到一分的正有维米尔。 尘土飞扬的战场上终于流下了第一滴血，这让闻到腥味的观众们开始躁动了起来。 维米尔好似手感火热，他扔掉木枪提起自己的木剑，在交错瞬间一记横斩就把同样失去骑枪对手砍下马去。 又是炽热的欢呼声响起。 连中两元乌鸦窝首席骑士把自己的木剑舞的虎虎生风，接连砍断两把刺来的长枪，然后驱策胯下战马紧追不舍，在一番不甚艰难的交手后，以自己神妙难测的运剑轨迹把这两人也淘汰出局。 整个赛场沸腾了！ 这是多么碾压性的表现！在熊男爵父女的带领下，整个角斗场都在呼唤着维米尔的名字，呼唤着他终结这场比赛。 是的，场中只剩三人。而从另两人的业余表现来看，维米尔的一穿六就在眼前了。 踌躇满志的狼骑士催动战马，开始加速，直奔最后的敌人而去。 然而一截断掉的木枪不知怎的就滚到了他的马蹄之下，将高速冲锋的马儿绊倒在地。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 这简直就是命运之神开的玩笑。 灰头土脸的狼骑士挣扎着爬起身来，狠狠地扒下了自己的头盔。甫一站稳的维米尔一抬头就看到拼死冲锋的兰花骑士长终于一枪捅在了流浪剑客的胸口，让这位全场划水的怪异骑士以一个异常夸张的姿态向后飞离了马背。 结果虽有些遗憾，胜负却已经分明。 维米尔身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一张长脸上也满是闷闷不乐——看着伙伴愁眉不展，硬不下心肠的狼骑士也不知道自己该怪谁。 怪自己发挥太好，然后想的太多？ “获胜者是劳伦斯城的兰花骑士长伊莱，以及乌鸦窝的狼骑士维米尔！” 在司仪最后的报幕声中，骑士战落下了帷幕。 谁都没有料到，最后的两位八强会如此戏剧性的产生。 心满意足的看客们开始有序的退场，漫天的议论声都围绕着今天两场精彩的战斗。所有人都期待着——因为最后的冠军争夺战才是骑士大会最精彩的环节。 真正的武勇就将在明后天被见证。 第115章 蝎狮 骑士大会在间地已经开了上百届，然而第一次盛会在何时召开却是众说纷纭。许多贵族都想将这个荣誉揽入怀中，好为自己的家族历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起初，每次大会的参与人数还不够多，故而赛制也颇为简单。但是随着这一比赛的含金量越来越高，赛制也变得逐渐固定。 八强产生后，将不再有骑士与骑士间的对决——在间地，最能证明勇气的行为只有一种，那就是与魔物正面搏杀。 最后脱颖而出的骑士们将会自由挑选他们想要挑战的魔物——当然这个自由只能在东道主能够提供的范围内体现——然后，献上最能证明勇气的战斗的骑士，将成为本次大会的冠军。 通常而言，骑士大会的最后环节都打不满八场——因为与魔物对抗实在是太过危险，而挑战孽鬼之类的农田魔物又只会带来嘘声——不出意外，德雷克侯爵和菲利普男爵都将会弃赛。 毕竟这般死法对于一位领主来说既不体面也不荣誉。 不知不觉中，骑士大会已经迎来了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尾声。 按照次序，依然是夺冠热门之一的托拜亚斯·森塔姆率先出场。 在海潮般澎湃起伏的叫好声中，救赎骑士长自打开的钢铁闸门中走出，如同一座高山，立在了角斗场的正中。 他依然是全身重甲，但是左手却提着一面异常坚固的骑士盾；锋锐难当的单手剑被他握在右手，明亮的让人无法逼视。 骑士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对手。 沉闷的兽吼从角斗场的下方响起，似乎将坚固的巨石看台都震慑的颤抖起来。恶兽的声音逐渐变响，托拜亚斯对面看台上的观众甚至听到了石壁下方有铁链摩擦地面的唆唆声。 终于，厚重的钢铁闸门缓缓升起，长久未见阳光的魔物再次狂猛的咆哮——这次人们都能听得分明，这是雄狮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场下，泥土上的黄沙也被声浪携裹而起，怒风承载着来自蛮荒的煞气，逼得现场所有人类都眯起了眼睛。 所有的嘈杂都被喑哑，万众瞩目下，骑士长的对手终于在阳光下现出了身形。 这是一头曼提柯尔——俗称蝎狮。 沉默的看台犹如被点燃的火油，炽烈的呼叫声顷刻间直冲云霄。 一位凡人挑战凶残的蝎狮，这是骑士大会上少有的壮举。 这头蝎狮睥睨着周围看台上的人类，荒原的王者显然不习惯被这些弱小的猎物所包围——尤其是他们明明这么弱，还敢对着自己这般吵闹。然而本具有出众飞行能力的魔物已经被斩去了双翼，角斗场边那十米高的墙壁成为了它无法逾越的障碍。 身长四米，体重超过四百公斤的顶级掠食者谨慎的踱步，观察着这陌生的环境。在野外，蝎狮们总是以家庭为单位成群结队的行动，甚至遇上独行的双足飞龙也敢于一战——前者的神经毒素和后者的腐蚀剧毒都能对对方造成有效的伤害。 托拜亚斯轻轻的活动自己的脖子，在大战之前进行最后的热身。 在正常的猎魔委托中，两只成年蝎狮组成的家庭需要二阶的精英猎魔人率领三位一阶猎魔人才能较为轻松的吃下。虽然此时托拜亚斯面对的是一头战力折损了大半的饿狮，但是此战依然凶险万分。 就算是说九死一生也不过分。 凶残的魔物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面前唯一可以触及的钢铁疙瘩上。它瘆人的三角眼里，已经满是残忍的恶意。 被饿了数天之后，这位折翼的王者只觉得自己连钢铁也能嚼碎了吞下去。 你死我活的战斗一触即发，所有的干扰已经被骑士和猛兽抛之脑后，他们互相周旋着，寻找足以一击杀死对手的进攻机会。 “没问题吧？会不会太冒险了？”莫宁向夜翼问道，他已经做好了在救赎骑士长不支时下场救援的准备。 “他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夜翼简短的回应道，但是面色也很紧绷。 不断滴下口涎的蝎狮很快消磨完了耐性，在剧烈饥饿感的折磨之下，疯狂的兽性支配着它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魔物四腿蹬地，凶狠的朝骑士扑来——若是被击中，那锐利的兽爪撕开甲胄就像撕开空气一般容易。 不得不承认，这头无法直立行走的恶兽有着比所有三百二十四位骑士更快的速度，它的身躯庞大，但是腾挪间依然敏捷。托拜亚斯甚至无法清晰的捕捉到它的动作，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险之又险的向后躲开这一击。 但这只是前菜。 蝎狮的一切进攻动作乃至狰狞的面部表情都是为背后的绝命一刺做的铺垫。 譬如闪电划过天幕，急速启动的蝎尾甚至欺骗了人类的视觉。直到毒针击中钢盾的刺耳声音响起，观众们才意识到蝎狮的尾巴已经在原来的位置消失了。 看台上的人们只觉得这一下是蛰在了自己的心口，他们一时间冷汗涔涔，竟说不出话来。 其中凶险，真是超乎想象。 托拜亚斯手中的钢盾明显经过了特殊的强化，比一般金属更加坚硬的蝎尾居然没法破防。一击之下，只有一个轻微的凹坑。 “妈了个巴子，这也太刺激了。这tm要是老子在下面，怕是已经交代了。”红男爵也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惊呼出声。 “好好看，好好学！”石心侯爵则教训着自己的儿子，强行假装自己没被吓到。 救赎骑士长吐出了闷在肺里许久的浊气，向后稍稍拉开了距离，他没有急于进攻，似乎还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蝎狮再次前冲，右爪当头朝着猎物砸下。前次攻击未曾建功显然已经让它狂怒。 这次，骑士没有再躲。 托拜亚斯稳稳的扎下弓箭步，巨大的骑士方盾被他倾斜着举过头顶，正挡在蝎狮的进攻路线上。 连续两声金属被捶打的轰鸣响彻全场。骑士被巨力向后推出了米余，一双钢铁战靴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痕。 理查德大人说的果然不错，蝎狮总是爪牙开路，蝎尾跟上；它的毒刺亦总是瞄准猎物的胸口。 连续两个回合的防守，已经让他验证了此前猎魔大师传授的经验。 蝎狮力量确实超过我不少，不可力抗。托拜亚斯活动了下微酸的双肩，心里已经有了定计。 第116章 翻盘 连续被弱小的猎物挡住了自己的进攻，蝎狮已经越发的焦躁起来。它甩动着自己头颈间的鬃毛，不断愤怒的低吼——膨胀的狮鬃衬托下，托拜亚斯显得更加的弱小。 事实却不然。救赎骑士自身的体重就超过一百六十公斤，加上全套的装备足足两百公斤往上。面对这头四百公斤却被饿了个半死的蝎狮，他的力量实际上没有绝对的劣势。 骑士长小心的尝试了几次突进，但是对手的神经反射超过人类。他手里的单手剑连飞扬的毛发都没有碰到，反而为自己制造了几次险情。 叮！ 又是一记尾刺钉向了人类的心脏，好在盾牌坚固，稳稳的接下了这一击。 接下来的战斗依然是一面倒，骑士似乎只有死守的能力，面对蝎狮越来越疯狂的扑咬，托拜亚斯手中的巨盾也慢慢变得坑洼起来。 看台上的四位救赎骑士已经双手交叠在胸口，为自己的团长祈祷起来。 久守必失，这是农夫也知道的道理。 狂狮敏捷的不断变向，尝试在骑士的严防死守下撕扯出空隙。连续的冲击终于让托拜亚斯脚步踉跄，失去了重心。 杀意沸腾的魔物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雄壮的狮吼声中，它再次进攻。已经失去防守姿势的骑士长视野里失去了对手的方位，他只能凭借耳边越来越近的风声，重重的挥出了左手的巨盾。 幸好，这记盾击正打在抓来的五根利爪上。 钢铁被抓挠的尖声嘶鸣，进攻受挫的蝎狮眼中却露出了得逞的笑意。还没等场边的观众发出惊呼，锋利且剧毒的蝎尾针已经扎在了救赎骑士长的左胸口。 正中心脏。 受到致命攻击的骑士向后倒去，他的手脚不自然的震颤着，明显已经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蝎狮的身体素质在魔物中只是中下，甚至还不如许多大体型的猛兽，但是其致命的剧毒让它的危险性大幅增加。 蝎尾针里强烈的神经毒素能够瞬间麻痹猎物，使其全身痉挛无法呼吸，在剧痛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此刻，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托拜亚斯明亮胸甲上的破洞，惊惶求救的声音不断响起，很多女孩儿已经痛苦失声。 克莱恩伯爵第二次在比赛之中站起身来，他依然望向了那个黑袍人，却再次见到他缓缓的摇头。 突然发生的意外让夜翼也失去了镇定，她的左手握紧，劲力之大让莫宁都感到了疼痛——是的，女族长的左手里捏着的正是神裔的大腿。 安妮在看到惨剧的第一刻就开始回头找自己的老师，但是却发现莫宁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虽然不知内情，但是视力超群的猎魔大师分明看到蝎狮的尾针上没有血液。 显然，饥饿的捕食者同焦急的观众一样也没有思考太多。空空如也的肚肠正不断折磨着它的神经，让恶兽只求能尽快的饱腹。 蝎狮直接跃到了倒地的骑士身上，它张开了已经分泌出大量涎水的血盆大口，尝试打开身下的罐头。 然而，意外发生了。 本已毫无知觉的托拜亚斯突然活了过来，他将自己右手中的利剑深深的捅入了身上魔物的肚腹，然后借着左手巨盾的隔离，从受创跃起的蝎狮身下滚了出去。 形势瞬间逆转。 当骑士拄着自己被狮血沾湿的利剑站起身来时，他的对手身下已经被大片的血液染成了梅红色。疼痛与失血之下，雪上加霜的魔物腿脚颤抖，甚至无法站稳身体。 雄狮再次怒吼，却不再有开始的霸气，反而充满了外强中干的威慑意味。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蝎狮的声音也已被压下。所有的观众都站起身来，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对决，已经准备好了见证奇迹发生的时刻。 压抑良久，最后却在生死之间完成翻盘。即便是永远如同山岩般沉默的骑士长也再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沉重的覆面头盔被他摘下，狠狠的甩在地上。即将凯旋的骑士用自己的利剑狠命的敲击着凹凸不平的巨盾，对着压制了他一整场的对手纵声狂嚎！ 攻守双方已经互换。 激情已经被完全点燃的托拜亚斯没有保守的等待蝎狮流尽鲜血，他顶着盾牌，开始主动向着猛兽逼近。 蝎狮身下巨大的创口中已经脱出了脏器，力量飞速流逝的它再没有之前的悍勇。弥留的恶兽低沉的咆哮着，然后用蹒跚的脚步缓缓后退，只求拉开双方的距离。 “它在害怕！” 看台上的菲利普狠狠的用拳头砸着身前的胸甲，向着整个贵族包厢里的观众们喊道。 “看哪，即便是凡人，也能让强大的魔物心生畏惧！” 红男爵的咆哮如同烈火烹油，让气氛越发的沸腾。 “杀死它！” 所有人都默契的高喊着，他们的眼里燃烧着火焰。火光之中映照出了数千年以降间地人民被凶残魔物所支配的恐惧与屈辱······ 托拜亚斯向着四方的观众点头致意，然后沉稳的踏步前进。蝎狮的热血被他踩在脚底，染红了他的征途。 被逼到了绝境的魔物做出了最后的警告，然而持剑的骑士不为所动。终于，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蝎狮转过了身体，狼狈的开始逃跑。 它的身后，怜悯的骑士挥舞着他对人类的怜悯，坚定的追上了绝望的蝎狮，利刃决绝的砍下，斩断了雄狮的一条后腿。 失去了几乎过半鲜血的恶兽终于无力再挣扎，它安静的躺在地上，微微起伏的腹部就如同其生命之烛残存的最后火光。 救赎骑士长双手持剑，锋锐的钢刃朝下，洞穿了蝎狮的心脏。 自由天堂的上空此刻只有一个声音。 “冠军骑士！” 第117章 林怪 很快，换下了铠甲的托拜亚斯回到了贵族看台。一看到他，包厢内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鼓掌致意，感谢他如此英勇地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便是同为八强的德雷克、菲利普和维米尔都向他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敬意。 “大骑士，可真有你的。我红男爵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今天以后，你绝对算一个！” 菲利普的大嗓门第一个响起。 颔首回礼的骑士长走到了理查德的身边，递给他一个中间凹陷的金属圆盘。 “那个谁，去通知你们伯爵，我弃权了。”石心侯爵很是干脆，反正他哪怕上场，也无论如何不可能有更胜一筹的表现。 “喂，我和维米尔也弃权了。”红男爵也马上补充。 兰花骑士长伊莱似乎还有些蠢蠢欲动，意图依靠今天的表现洗刷上次的耻辱；不过他的封君制止了他，让托拜亚斯的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 很快，除了不在这儿的道格拉斯，只有医院骑士埃尔维斯·普莱斯利还没有做出表示。 “这还等个啥？膨胀的觉得自己也能打赢一头蝎狮了？”与美迪奇不睦的菲利普已经阴阳怪气起来了。 不过场上响起的欢呼声打断了他；却是一身轻甲的完美骑士走到了场中。 金发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把长矛，这次，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 克莱恩伯爵，亦即是道格拉斯的父亲在这次盛会中第三次站起身来，这次他却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骑士显然也发现了父亲的目光。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似乎在用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交流。最后，伯爵还是坐回了座位，而看着这一切的莫宁，觉得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只是沉默的父亲亦无法阻止固执的儿子。 钢铁的闸门再次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完美骑士的对手似乎吨位还要比蝎狮更加巨大。 观众似乎听到了铁环被巨大的力量扯断的闷响，一阵愤怒的咕哝声中，一头成年巨怪冲出了门洞。 这头愚蠢的魔物身高四米有余，浑身上下的皮肤铁青，身上间或长着一些粗短的毛发，一张巨脸上比例完全错乱的五官深刻的体现了什么叫做丑陋。 望着它，石心侯爵甚至觉得自己身边的熊瞎子也英俊了起来。 它似乎也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许久，此刻再次见到阳光，居然快活的挠着肚皮对着太阳傻笑起来。面对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喊，不通人语的魔物不知为何挥起了自己的两只大手，向观众们打起了招呼。 若不是这林怪身上的恶臭已经飘散开来，莫宁甚至要觉得它有些可爱了。 完美骑士挑选的这位对手体重绝对接近了两吨，它的双臂和双腿上都有着粗大的金属枷锁，让它本就不快的速度被进一步的减缓。虽然这种魔物远看起来似乎不很凶恶，但它确实是正儿八经的食人者——野生的林怪和山怪都是来者不拒的杂食动物，不论是庄稼、牲畜还是人类都是它们喜欢的零嘴。 与健康的成年蝎狮相较，林怪当然不是对手。但若是与此前那头没有翅膀的残疾狮相比，恐怕就是眼前这头蠢物更加强大了。 毫无疑问，道格拉斯·范海辛对于这次骑士大会的冠军有着非一般的渴望。 手持长矛的骑士已经开始前进，而对面巨怪的注意力却还在周围的看台上。它开合着手掌上的四根粗短手指，似乎想把那些半空中的小人抓在自己的手里。 可惜，它失败了。 始终尝试而不得的魔物终于放弃，它愤怒的跺着脚，然后低下头用谁也听不懂的咕哝声狠狠的咒骂着。 这下，林怪注意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傻大个挠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转过了身，正看到身后一路走近的人类。 饿了好多天的魔物欣喜的笑开了颜，它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显然是把完美骑士当成了上门送餐的好心人。 下一秒，锋利的矛头就让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矮小的人类向前进步，右手持着长矛的尾端，直接将矛头捅入了林怪直径逼近一米的大腿里。 狭长锋利的矛头入肉略出五寸，却没有流出多少血液。困惑的神情出现在了魔物的眼中，似乎痛觉在它的神经上走的比较慢，现在还没传到大脑。 直到道格拉斯狠命的旋动手里的长矛，利刃剐开了巨怪的血肉，这才让这个傻大个痛叫出声。 吃痛的青皮魔物弯下上身，用自己的左手狠命的挥向了插在它右腿上的长矛，然而敏捷的骑士先行一步，已经把自己的武器收了回去。 这下子，魔物和人类间再也没有斡旋的余地。林怪决定放弃自己家传的先捏死人类再吃的传统，要把眼前这个跳来跳去的小耗子直接活嚼了。 完全启动的庞然大物好似是移动的肉墙，虽然步子不快，但是高大的身量依然让它的移动速度堪比跑动的少年。 灵活后退的道格拉斯再次敏锐的将长矛两次穿入了魔物的胸膛，但是却只能刺入不到十公分。 魔物的硬化皮肤明显的为利刃制造了障碍，而为了避免枪杆被不断挥舞双手的巨怪击中，完美骑士的进攻也只能一触即退。 青灰色的血肉似乎格外的厚实，数个长矛制造的伤口中甚至没有流出多少血液，这让骑士的脸颊更加紧绷。 没有任何的花俏动作，年轻的范海辛已经全力以赴了。 在观众的眼中，场下的情景如同灵活的猎人戏耍蛮横的野牛，显然是人类占到了上风。 然而只有那些有猎魔经验的真正战士才知道，那些不断让巨怪嚎叫的十公分深的伤口，再多也无法让其致命。 巨怪很蠢，体液不带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咒法能力（如果恶臭不算的话），但是它的生命力绝对是间地魔物中排的上号的。不少在争斗中内脏都被剖出来的巨怪只是随意的把它们塞回肚里，然后饱餐一顿后美美的睡上一觉，就能恢复大半。 哪怕是顶着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切口，这个不断咕哝咒骂着的傻大个也能跑上一天。相比之下，道格拉斯却不能在打倒对手前有任何一次失误。 否则，他甚至无法保留自己的全尸。 完美骑士看着那双比人类少一个指头的手掌，心里非常的清楚——它不论是抓住了骑士的哪一个部位，都能将之直接捏碎。 形势不容乐观。 第118章 打爆 很快，剧烈的交战就超过了十分钟。道格拉斯在对手的身上留下了数十个创口，魔物青色的血液也已经将它的巨大身子沾湿，但是巨怪依然如同第一次被激怒时一样，活蹦乱跳的追逐着自己调皮的午餐。 哪怕是完全不了解这种魔物的少女们也知道，她们的王子陷入了困境。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完美骑士的衣衫，他的金发被黏成了一绺一绺，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风度。 场间原本从未停歇的叫好声也慢慢小了下去，人们眼中的狂热逐渐消退，只剩下担忧。 又是十数次交锋，金发年轻人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一次不够迅捷的收枪让他的对手抓住了破绽。巨怪强有力的挥击狠狠地击中了矛头还停留在它肉里的金属，将之远远的击飞出去。丝毫不顾这亦在它的肚子上留下了一道数十厘米的伤口。 疲劳已经减慢了骑士的反应和速度。失去武器的他狼狈的闪躲着魔物的踢打，原本甚至无法靠近他的攻击已经渐渐能摸到他的衣角。 终于，竭力躲避巨怪锤击的骑士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残忍的笑意出现在了魔物的小圆眼里，它改变了注意，打算用脚把已经力竭的人类做成肉饼。 许多金色闪光的爱慕者们捂着嘴哭出了声。若不是边上的人死死拉住，个别尤其疯狂的少女怕是已经跳下了角斗场的看台，要去以身饲魔换下偶像的生命。 即便如此，人群混乱的拉扯中，还是出现了疏漏——有人排除万难跳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决绝的身影，然后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的，这位满头灰发的人影似乎跳的也太远了。 就好似猛禽在滑翔。 在半空中飞驰的人类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射向了巨怪，他并起的双腿正中金鸡独立的魔物头颅，将之踢翻在地。 正是莫宁。 神裔潇洒的翻身落地，然后走到了完美骑士身边，轻轻地将他扶起。 “没事吧？”莫宁微笑着向道格拉斯问道。 “啊，没事···”骑士勉强的笑着回道，他的金发和俊脸上全是尘土，再没有原来的光鲜。 “我还有机会吗？”年轻人迟疑的问询道，然而还未等莫宁回答，他已经在心里给了自己答案。 “抱歉，我只是···”道格拉斯再次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真诚的向着神裔致歉。 这场失利显然对眼前的年轻人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莫宁正想宽慰他几句，却被身后传来的咕哝声所打断。 刚刚被踢倒在地的林怪爬起身，愤怒的盯着眼前从天而降的另一只小老鼠。难懂的咒骂声里，它凶狠的挥动起拳头，向着莫宁打来。 被道格拉斯的情绪所感染的神裔心中满是不耐。无甚战斗兴致的他握紧右拳，猛的回身向不知所谓的蠢物轰去。 急速的铁拳撕裂了空气，像一道怒雷在巨怪的拳头上炸开。坚硬的皮肉骨骼被巨力直接肢解，震慑全场的巨大音浪下，林怪的右手居然被打的粉碎。 无数零碎的血肉朝后飚出，就像是一场青色的风暴，在角斗场的地上涂出了一副抽象的画卷。 别说是巨怪，所有旁观的人类都被惊呆了。 剧烈的疼痛让魔物凄惨的哀嚎起来。受创的巨怪蹒跚后退，在它的眼里，眼前的小人已经比十数米高的山岭巨人还要可怕。 它用仅剩的左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这样就无法被他人看见。 莫宁没有再拖延。他双腿发力，直接将自己抛入了空中，又是一记奔雷般的右拳打在了巨怪的侧脸上，不仅将这个傻大个直接打的昏厥在地，还带出了一片恶臭的烂牙。 毕竟这魔物是范海辛的财产，故神裔没有将其直接击毙。 挤满了不下五千人的会场仿佛被人施展了咒法，竟然被一阵难言的沉默所笼罩。 ······ 直到几秒后，被夺走的声音才被重新返还。 “老爸，那天老师也是这样跳起来一拳打死了那头狮鹫！”第一个到达吹捧现场的果然是业务纯熟的安妮，她满脸骄傲的叫道，唤醒了一片死寂的贵族看台。 “妈了个巴子，这别说是头狮鹫，这就是座山，也要被打的背过气去了！”红男爵摸着自己的光头，只觉得半年前的自己居然敢揽着这一位人型凶兽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真tm是失了智。 想我堂堂智者，也会有如此不知进退的时候。 终于醒过来的看台仿佛被乌鸦群所占据，霎时间，嗡嗡翁的全是吵闹声。 “大哥，大哥！这就是我那天和你说的能把精钢当饼干掰的那头巨龙！”一位青年疯狂的摇晃着自己的兄弟：“你还说我产生了幻觉，这下你看到了吧！” “我和你说，美迪奇家的那个贵族小子，当时都被吓哭了！”这是另一位骑士在和他的女伴说道。 另一边，雷蒙德·劳伦斯子爵虽然心中一直对神裔的强大有所预料，但此刻亲眼见证如此的壮举，依然让他难以自持。 “伊莱，那天你没有上去和他拼命，可真是救赎之神保佑。” 他的骑士长已经完全呆傻着站在了一边，眼前的场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兰花骑士的右边，回过神来的石心侯爵则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还张着嘴的亲儿子的后脑勺。 “别看了，这个你学不会。” 再往上，看台最高处的本杰明·美迪奇则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深刻的了解到了为何那天的克莱恩怂的像个乌龟——敢情在所有贵族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愣着头向巨龙挑衅的蠢货。 美迪奇家族的闯祸天赋似乎在我的儿子身上觉醒了。本杰明伯爵出神的想到——在一千多年前，他的祖先就是因为忍不住嘲笑了矮人王子的身高，最后引发了长达百年的血战。 听力超人的莫宁接收到了很多的信息，不过见多识广的神裔依然面色平静，他轻轻的扶着彻底透支的道格拉斯，向着边上的门洞走去。 连猎魔人自己也没想到，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表演成为了这场骑士大会的谢幕。唯一一位还未出场的医院骑士无心再战，很快向司仪传达了自己弃权的意愿。 托拜亚斯顺利的按照夜翼的既定规划，摘得了冠军骑士的头衔，然而所有的目光和话题，都被那个一头灰发的猎魔人所占领。 利维亚的女族长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119章 来袭 角斗场内的休息室里，莫宁扶着道格拉斯在一张石椅上坐下。休息室后的石阶可以通向上方的看台，但是完美骑士现在显然不想去面对那些曾死命为自己加油的大众。 身上满是尘土的年轻人默默的坐着，眼睛失焦的望着前方，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 莫宁想尝试打消骑士的低沉：“你的剑术很好，若是能再加强体力，下次骑士大会依然有很大几率夺冠。” 道格拉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裔在和自己说话。 “啊，谢谢。不过我可能不会再参赛了。” 依然是那种勉强的微笑，礼貌中沉淀着深深的哀伤。 “你还年轻啊，为什么不继续呢？”神裔有些意外。 “因为我没有天赋。”骑士抬起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您是不老的神裔，或许也曾听说多年前关于我的事。” “我的父亲曾以为我拥有能够和夜翼族长相媲美的卓绝天资，在自由天堂，所有人都期待看到范海辛能够迎来一位更胜我父亲的猎魔大师。” 年轻人已经笑不出来了。 “可惜我先天不足，虽然协调性悟性都很好，却没有强健的体魄。我无法承受魔药的毒性，甚至连耐力也不如同龄的普通人。” 道格拉斯紧紧的抿着双唇，沉凝了片刻。 “所以我没有任何希望成为一位猎魔人。” 石室里沉默了下来。外面传来的“冠军骑士”欢呼显得如此的辽远与缥缈，似乎与两人处在两个世界。 片刻后，完美骑士再次戴上了那个画着灿烂笑容的面具，就像已经把所有的往事都忘记。 “一位猎魔家族的直系后裔却成为了骑士，还参加了骑士大会；这本来就是最讽刺的事情了。” 他好似在嘲笑别人。 “您知道吗？刚刚您所展现的那种摧枯拉朽击垮魔物的力量，我真是做梦都希望拥有——哪怕只能拥有一分钟。” 然而年轻人眼中的悲切和渴望依然无法被完全掩盖；这让莫宁觉得分外压抑，他尝试着安慰对方：“至少，你是一位十分优秀的骑士，你有如此多的支持者，愿意在任何时候为你欢呼。” “啊，是的。我很感激他们，所以我也总是希望自己能够让他们满意。”一丝真正的笑容出现在了道格拉斯的嘴角，然后转瞬即逝：“我努力的扮演好他们所喜爱的完美骑士的角色，力求在每一次的公共场合，能够为我的家族带来荣誉。” “虽然我知道，这些荣誉对范海辛不值一提。” 莫宁也不再说话，他知道再温暖的言语也不如残酷的事实来的坚不可摧。 很快，角斗场中应该就要举行冠军骑士的授勋仪式。不过莫宁决定不再出去凑这个热闹。此刻阳光下的托拜亚斯有着无数人与他分享这次酣畅淋漓的胜利，但石室里的道格拉斯却只有神裔一人能一起舔舐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良久，上方的看台上却变得越来越冷清，然后大量脚步声响起——似乎是观众们在退场。 脚步声在石阶上回响起来，一位高大的猎魔人自墙后显出了身形，却是赛瑞尔。 “大师，哨兵来报矮沼泽有大动静，克莱恩伯爵已经直接结束了这次赛会。”赛瑞尔恭敬的说道，眼里也有着挥散不去的焦虑。 在这个纪元，自由天堂和矮沼泽之间的无尽战争在整个间地都称得上最为惨烈。 “族长大人也请您快去东面的城墙与她会和。” 莫宁和道格拉斯立即站起身来，所有伤春哀秋的情绪都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 过于热情的阳光洒在了走出角斗场的三人身上，城市上空的天幕澄澈而湛蓝，但在他们的鼻畔，仿佛已经有飘散的血腥味道。 ————————分割线———————— 莫宁和道格拉斯一路快步前进。他们眼中，整个自由天堂像是一架马力全开的炼金机器，高效无比的运作起来。无数的士兵和被紧急发动的男性居民如同一个个紧密相连的齿轮，不断的将各种守城装备搬到指定的位置。很快，檑木、岩石、火油罐、弩箭便各就各位，静待战争的开始。 莫宁和道格拉斯拾级而上，站上了自由天堂高大的城墙。他放眼看去，发现不仅是夜翼，大部分的领主此刻都正在此伫立。 从辽远的天边疾驰而至的热风正是悍勇的先锋，为来袭的敌人探索这坚固的堡垒。顺着它来时方向望去，莫宁清晰的看到了二十里外成群结队的黑色小点——那是矮沼泽的特产，蜥蜴人和狗头人。它们和天上飞舞的许多双足飞龙一起，无序的簇拥着自己的统帅。 这是在神裔最近一次的漫长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强大敌人，它的疯狂和残忍直到今天都还在带给莫宁刻骨铭心的疼痛。 它是许德拉。 垛墙砖石的粉碎声将周遭的人类惊醒。他们看到莫宁按在城墙上的双手青筋毕露，将手里的残砖捏成了齑粉。 那已经被遗忘许久的战栗感从神裔的心脏向血管流淌而出，将他动脉里的血液寸寸冻结，然后又被勃然喷发的怒火融化。 “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敢来！”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莫宁的话语变的艰涩，但其中的峥嵘却煮铁熔金。 无数利箭的般的目光直射距离尚远的矮沼泽军队。然而空气被不知来由的灼热所扭曲，让众人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巨量的水汽升腾，在天幕中组成了庞大的铁青色云层，仿佛厚重的山脉，朝着守城的人类压来。 “各位大人以及各位骑士。”克莱恩伯爵的声音响起，他正站在城墙上的一处箭塔上向所有人说话。 “如各位所见，本应该在二十年前确认死亡的沼泽之王再次来袭。我不知道它使用怎样的办法驱赶了冬天的寒冷，让那些冷血的魔物可以在这个时节发动远征。” 克莱恩环视下方的所有人类。 “但只要它们敢来，我们自由天堂就敢战。” “从今日起，整个城镇将进入紧急状态，所有的物资和人力都将被统一的安排和分配。所有不愿意留下来参战或者不愿意服从范海辛命令的人，请立刻回去准备，最迟在今日下午必须出城。” “过时不候。” 无人动弹。 第120章 死亡 大地被巨兽的行进所震慑，不断的凄哀颤抖。许德拉足有七十米高的身躯似缓实疾的不断前进，直到城墙的数里之外。 疯狂的沼泽之王沉默着，只是用自己阴冷的蛇眸望向对面与它纠缠两百年的堡垒。 竖瞳之中，人性化的笑意浮现，那是发现了心仪猎物的欢喜。 莫宁、理查德、克莱恩、马丁······ 还有那卓然而立的美妙女子，应该就是塞缪的独女夜翼。巨蛇满意的吐着蛇信，已经迫不及待去品尝复仇的甘美味道。 以往的春天，自由天堂设立在沼泽出口处的数道哨所将会在敌人有所行动的开始，就将宝贵的情报传回给范海辛。当魔物们真正站到坚固的城墙面前时，无数的陷阱、障碍以及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巨弩都将成为人类最好的刃甲。 每一次，在沼泽之王的驱赶下，那些只有一腔血勇的沼泽魔物将会用肉身躺平这些致命的障碍，直到流干自己的所有血液；而对它们的主人而言，所有这些残酷的死亡只是在舞台上为它所表演的一场戏剧。 在以往，毁灭只是九头蛇扭曲生命里的佐料，为它自己无止境的自相残杀提供一些其他的颜色。 今时今日却不同。 庞大身体上的九头如今只有一个思想，一个声音；魔物对面的人类，将迎来最严峻的考验。 ————————分割线———————— 如刀子般的烈风狂奔而过，为城头带来了沙漠的灼热气息。 “我的士兵们，自由天堂的保护者们。” 克莱恩·范海辛站在箭塔之上，面对着所有驻守在城墙上的战士们喊道。 所有的人群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过身来望向他们的领主。 “敌人正在逼近，我想在这最后的时刻和你们说几句。” “毕竟今日后，恐怕我们之中的很多位都无法再说，再听。” 城头之上，自由天堂的飞龙旗猎猎飞舞；伯爵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群，将他们的身形一一的映入自己的眼眸里——此战之后，此间不知有几人还能得还，可以再次用自己的眼睛记录这片古老城墙。 他紧紧的抿着唇，脸庞的曲线如同刀削。 “是啊，那是九头蛇，是沼泽的半神，是我们在两百年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哈，它甚至把本该千里冰封的寒冬也吓走了。” “它已经二十年没有再度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曾一度以为它死了。” 一丝笑意出现在了猎魔大师的脸上：“这两个十年的平安时光，就像我的一场美梦。” “但是现在，梦醒了。” 猎魔人感慨道，他将自己的眼光投向远方的城堡，注目片刻后又回转到了场中。 “我能看到你们眼中的恐惧。哈，就如同弱小的鼠兔遇到了自己的天敌。” 他好似在嘲讽自己。 “就像我一样，面对那不可战胜的巨兽，此刻的我也害怕的两股战栗，不能自已。” 场间有压抑的抽泣声响起，抚过旗帜的长风将它们写入风信，缥缈的送向了远方。 “但我的袍泽们，我从未曾动摇！” 他声音高昂起来，仿佛直冲天际的狼烟，弥漫着铁锈硝烟的味道。 “因为畏惧是我们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它让我们知道努力，让我们知道抵抗，让我们能够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生存繁衍！” “所以，我的同袍们，你们不需要掩饰，不需要去对抗你们的恐惧；因为两百年前，范海辛的先祖杰拉德用他的生命告诉我，真正的勇敢者不是不畏惧，而是哪怕面对无尽的绝望，也依然倚着恐惧前行！” 伯爵用尽全力高喊道，嘶哑的声音里刀枪齐鸣。 “是啊，敌人很强大，我们很弱小；但就是弱小的我们在这里坚守了两百年，让那九头的怪物竭尽全力也无法越过一步！” “今天，这个失败者又来了，它要来摧毁我们的家园，杀死我们的亲人，夷平我们的城市！” 所有的软弱已经从克莱恩的脸上消失无踪，他跋扈的轻声问道。 “它说它要死亡？” 伯爵笑了。 然后是粗糙如同砺石般的声音铿锵响起。 “那我们就给它死亡！” 霎时，战意冲霄，全场沸腾！ ————————分割线————————— “所有人，赶紧就位！”马丁的高声呼喝在城墙上响起，士兵们各自全副武装的到达防御位置。所有全身重甲的骑士将被作为预备队准备随时驰援被攻破的城墙——九头蛇的腐蚀和黑暗咒术甚至能够溶化巨石，为巨蜥和狗头人制造前进的缺口。 至于力量强大，反应迅捷却无法持久的猎魔人们，将作为自由人，自己选择出击的时机和目标。 寂然无声中，魔物的进攻开始了。 墨绿色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涌来——这是许德拉麾下所集结的超过五千名蜥蜴人。它们手持锋锐的黑曜石武器，正以凌乱的散兵线朝前突进。 只有短小的羽箭飞起，面对高大的蜥蜴人甚至显得有些寒酸——巨弩的弦和弓臂都是价值不菲的材料，在寒冬下保持紧绷将被损伤寿命，故而在深秋，士兵们就已将其分拆入库；此刻，还没来得及完全复原。 从这个角度讲，许德拉发动了一场完美的奇袭。 自由天堂只有五千能战的士兵，一多半已经驻守在这面城墙之上。若是最后范海辛不顾一切的动员，至多也就能达到两万。 在没有大量远程武器和陷阱进行消耗的情况下，自由天堂的人类实际上就是在与魔物互相放血。 谁能够坚持的更久，谁或许就能迎来胜利。 疾驰的箭支射入了敌阵的锋矢，然而却无法激起任何水花。冷血的蜥蜴哪怕是在冲锋中也寂然无声，但是其奔行间所带来的原始洪荒气息却好似大浪，拍打在人类的心里。 这沉默的冲锋，就如同移动的死亡。 “接战！” 马丁·范海辛的命令响起，原本蛰伏的城墙如同苏醒的巨兽，露出了自己的峥嵘。 无数的垒石和檑木被士兵们用尽全身的力量扔下城去，将一些不幸的蜥蜴人砸的骨断筋折、血肉模糊；然而这些没有感情的魔物却只顾沿着凹凸不平的城墙向上爬行，好似没有看到身边同伴的凄惨死状。 它们当然不在乎，不管是哪一方的尸体，都是它们战后最好的口粮。 西方天际，太阳开始西斜。血红色的残阳照射在杀气四溢的战场之上，为舞台打上了灯光。 舞台上，死亡之蔷薇正在绽放。 赏花者——沼泽之王·许德拉。 第121章 血战 自第一只蜥蜴人成功的爬上了城墙的顶端，战争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灼热的空气中充斥着炽烈的杀意，将人类血管中的血液煮的沸腾。战士们狂嚎着，用自己的长矛疯狂的捅刺露头的魔物，阻挡它们登上城墙。 自由天堂的东墙是所有间地城镇里最为宏伟高大的。城墙的底端厚十四米，顶端厚四米，足足有十五米高。直刺天空的箭塔鳞次栉比，仿佛站立在城头的巨人，不断的向来袭者射出锋锐的弩箭。 一位年轻的士兵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了垛墙，用自己的铁枪扎入了下方蜥蜴人的肩窝之中。他用尽全力的呼喝出声，力图将魔物推离粗糙的石壁，对于周围的其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 然而敌人的竖瞳中却没有任何对痛苦的反应，它左臂猛然发力拉扯自己的身体，居然让枪尖从自己的肩胛中穿透而出。蜥蜴人伸出半残的右手死死的扣住了士兵的小臂，双腿一撑，拉着他一起坠下了城楼。 两条生命坠落在地，却没有溅出任何的涟漪。 随着木石逐渐的消耗殆尽，越来越多的蜥蜴人踩着城墙下模糊的血泥向上迫近了城墙。 灰色条石铸成的墙面好似展开的画卷，无数的玄墨与朱砂在上面纠缠而舞，混成了一片惨烈。 厚重的战刀凶狠的咬入了魔物的肩膀，直接砍断了它的锁骨。士兵张大的眼眶里满是血丝，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他用力的推着刀背，将高出他一个头的蛇人压在城垛上，直到整片刃口缓慢的吃进敌人的胸口。 垂死的生命奋力的挣扎，却无法逃脱自己的宿命，最终只得无声无息的滑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蜥蜴人手中黑曜石制造的畸形武器终于开始显露其令人畏惧的威力。一位身高两米的魔物沿着族人用生命开出的道路站上了城墙，只见它将武器斜劈而下，竟然把眼前的人类直接剖成两半。 同样鲜红的血液泼满了它全身，却不能改变它脸上的表情——那双竖瞳内存在的，只有对于食物的渴望。 它们不懂什么是战争，此间发生的，于它们而言只是一场大型的狩猎。 不需要魔药来助力的莫宁无法再坐视下去。猎魔人咬紧了牙，拔出了背后的利剑，从箭塔内的藏兵洞里走上了沸腾的城墙。 然后，冰冷的血雨开始挥洒。 疾行的神裔好似死神挥出的镰刀，他沿着腰身高的垛墙一路奔跑，将无数经过的肉体砍为两段。 只是一次冲锋，这段城墙上蜥蜴人的攻势就得到了遏制。 力战中的士兵见到战神般的猎魔大师掠过战场，都发出了振奋的咆哮。 远方的许德拉亦捕捉到了战线上“老朋友”的身影，残忍的巨兽开始兴奋起来，它的一个头颅悠长的嚎叫，命令自己的第二支部队开始上前。 烈日的余晖下，数千嘈杂混乱的狗头人开始趋近，它们无法翻上十五米高的巍峨城墙，但是却能凭借手中的工具，对城上的人类进行伤害。 那是由木棍与绳索制作而成的原始投石索，哪怕是凭借狗头人比成年男子稍逊的力量，也能将磨圆的石头抛出最远两百米。 这些愚蠢的远程力量毫无指挥也没有阵型，甚至在数百米外已经开始将石头抛入自己人的前阵。但是随着它们的不断推进，箭塔上的弓箭手们不得不将大部分的活力投射到这些蠢货的身上，为守军减小飞石侵袭的压力。 虽然粗犷且精度极差，但这种武器在百米内的伤害能力甚至超过弓箭。此时铺天盖地的石头飞射而来，一时间将城墙上的人兽双方都割倒一片。 人类的惨叫和骨骼破碎的声音一时间充斥了战场上空，仿佛最醇厚的烈酒，倒入了沼泽之王的喉咙。 许德拉觉得自己身上的灼痛也被稀释了。 莫宁挥剑取下了眼前的丑陋蛇头，笔直的血柱从平滑断裂的脖颈上冲天而起，将几粒温热的血珠点在了他的脸上。来不及擦拭的神裔听到了脑后风声的奏响，他直接转身探手，盲抓之下，就将一颗滚圆的石弹捞在了手心。 若不是他，这颗石头就将打爆边上一位年轻人的脑袋。 下一秒，暗箭被拦截者回身掷出，将城下的一只蜥蜴人打的脑浆迸裂。 数百弓手的箭雨给狗头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这些没有配甲的底层士卒只要被一支利箭射中就会失去战斗力。短短几波覆盖之下，已经有数百头魔物倒伏在地上，它们痛苦的呜咽声让身边的同伴都夹起了尾巴，但是有终极的恐惧在背后督战，此刻没有狗头人敢回头逃命。 无数飞旋来袭的石子和悍不畏死的蜥蜴人让人类不自觉的开始让出了垛墙的第一线，居高临下的拒止逐渐转变成了平起平坐的交手。 自由天堂的士兵逐渐由各自作战结成了一个个三人小组——一人持刀盾在前，两人擎长矛在后。 刚刚将一头魔物割喉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喘息，就又见到墙外翻上来一头强壮的蛇人。嗜血的野兽甚至还没有站稳，就急急的将手里的斧状兵器挥砍而出，凶狠的撞在对手的盾牌之上。 玻璃与金属的摩擦声中，锐利的透明锋刃被厚实的盾牌击碎，飞散在半空之中，在墙砖上解析出了七彩的色斑。 还未等这些绚丽的华彩消逝，第一支长矛已经刺入了蛇人的左肩窝。 悍勇的魔物却不管不顾，它猛然转动身体，用自己的血肉折断了矛头，然后拉回了手里的武器，就要再次进攻。 第二支长矛制止了它。 没等它再次挣扎，终于从冲击中恢复了平衡的剑盾手已经顶盾前扑，将自己的阔剑捅入了蜥蜴人的胸口。身披三创的魔物兀自不愿倒下，被两把利刃以及一面盾牌顶住身体的它无法做出别的动作，只是不断的向前推进，将两位健壮的士兵再次向后推出了米许。 然后安静的倒伏在了盾牌之上。 矮沼泽的弱肉强食与茹毛饮血在这场局部的战斗之中，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时间推移，激战愈发炽烈，交换比开始逐渐上升。 腥红色已经遍染灰石，石缝之中，有上下两百年内挥洒的鲜血在此沉淀。 第122章 炽莲华 哈格把自己的双拳握的不能再紧，掌心内浅短的指甲已经入肉。 然而夜翼依然稳住了所有的猎魔人，要求他们继续忍耐。 血肉的磨盘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转动。远处，六足巨蜥、双足飞龙以及沼泽巨蟒都依然簇拥在九头蛇的身边，只要它们不动，战争就还没有进入中盘。 城头上，旋转的黑曜石斧以一条完美的弧线跨越了半段城墙，然后钉入了一个狰狞的蛇首，将整头魔物轰出了墙外。再次完成杀戮的莫宁站定身子，呼吸急促不止。 在石弹暴雨里全力冲杀许久的神裔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让人看不出他是否受伤。 天幕之下，战线犬牙交错，在大批蜥蜴人登墙之后，狗头人的进攻已经成为了人类的助力，不知打死打残了多少冷血魔物。 然而鏖战之下，已经无人在意这些细节。天边，最后的夕阳也远远西逃，沼泽之王面前，没有事物敢招摇自己的光华。 天色暗了下来，战况却依然残酷激烈。 “叔叔，那些蛇人虽然视力低下，但却嗅觉发达，狗头人更是善于夜间行动。若是夜战，对我们实在是不利。” 已经射空了两袋弩箭的马丁狂奔至箭楼的顶端，向自己的叔叔进言。 “我们城墙上的三千人大概折损了三分之一，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再不发动的话，真的就要支撑不住了！” 一向从容的猎魔大师，此刻脸上也满是惶急。 一直在最高处观察指挥的克莱恩当然知道自己的侄子所言不虚。安奈许久的他下定了决心，向箭台边的黑袍人下达了命令。 “点火吧。” 沉默的黑袍人没有回话，他向着天空推举起自己的双手，然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他的掌心升起，飘散在夜空之中。 那是剧烈燃烧后的余烬。 恢弘的金色线条在大地上亮起，组成了巨大的十二芒星阵，覆盖了城墙前两百米长的所有面积。 在神裔的冥冥感知内，漫天火元素都高歌起来，欢聚雀跃的它们有如蜂蝶狂舞，顷刻，有巨大的火莲自土地里升起，化黑夜为白昼。 那是燎发摧枯的炽白火伞在城墙前张开，把所有推挤在城下的蜥蜴人抱在怀里。 血肉被蒸发，筋骨被糜烂；那些生长于湿地间的魔物终于变色，在无尽的焰光里挣扎起来。可高温最是无情，火焰只顾自己的昌盛，在顷刻间，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狗头人们已经懵在了原地，过于明亮的光明让它们难以视物。这些愚蠢的投石手还在深沉的思考是否继续向眼前的光幕里投射石头，但是须臾间，火莲已经在它们的脚下绽放。 脏乱的毛发被瞬间点燃，焦臭味在场间弥散，无数心胆俱裂的哀鸣响起，然后转眼间又在火里喑哑。 强大的咒法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然而至少三千条生命已经被吞噬。大片的地面被火焰灼烧的如此红热，以至于在片刻后凝结成了彩色的琉璃结晶。 这就是战争咒术—炽莲华。 数十年前，范海辛家族花费了极大代价花以及数年时间布设了这个规模巨大的咒法阵，可以在充满法力后唤出威力无穷的火莲。 烈火散尽，只有不到两千的狗头人由于站位靠后而幸免于难，至于那些先登的蛇脑袋，此刻除了靠近城墙的千余头只是被烤的半死，剩下的已经全部丧命。 所有的人类士兵们都欢呼起来，冲天的烈焰将他们的血性一次性点燃，然后倾泻在城墙上剩余的数百头蛇人身上。 不到半个小时，整段东城墙上都被清空，人们将魔物的残尸丢下了城头，与那些苟延残喘的半死蛇人混在一起——没有人想下去补刀，因为那上午还洁净一片的土地上，此刻已经被半熟的肉糊黏了满地。 即便是那些烤肉的气味，闻起来也如此让人作呕。 “叔叔，许德拉的五千蜥蜴人已经全部损失殆尽，至于狗头人死伤大约在两千。今日下来，交换比大约在一比七。” 满脸疲惫的马丁向伯爵禀告。 “让所有的士兵下去休息，然后换后队的人上城；今晚不许卸甲。” 克莱恩的脸庞依然绷得很紧。 许德拉只是以逸待劳，而人类已经打出了第一张底牌。 “城门前那片地已经被烤到了几百度，矮沼泽里的那些湿生种最怕烧灼，在温度降下来前应该不会再有进攻了。” 伯爵回过头，遥遥的望向了数公里外的许德拉。夜幕之下，巨兽的身影朦胧，但是星月的辉光依然将它的轮廓勾勒，让人望而生畏。 “安排所有的客人们都回去休息，明天，更加艰难的战斗将会给我们真正的考验。” “非生即死的考验。” 马丁领命而去，很快，所有的部队都有序的行动起来。 “菲利普，你把安妮带回去休息。”莫宁的双手和脸庞被草草的擦拭，上面还有着许多的干涸血迹：“我今天晚上就和那些士兵睡在城墙上。” 神裔身上有浓重的腥臭味，然而所有闻到的人眼中都没有厌恶的神情，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老师？”徒弟小姐闻言有些担心——近半年来她还没有和自己的老师分开超过一公里以上过。 今日这惨烈的攻城战是她这短暂的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此刻，无数血腥而残酷的画面还在安妮的脑海里闪回，让她有些微的失神。若论魔物，她曾经战胜过更强大的，面对过更凶残的，但是所有的那些对她的冲击都不比今日。 小姑娘此刻才明白，以前经历的都是战斗，当下身处的才是战争。 让人感到自己无比渺小的战争。 所以，当看到神裔脸上的坚决后，安妮便决定听从他的安排。 “不必担心，火焰虽然散去，但是城墙之上温度还有如盛夏，那些条石都暖融融的，正是天然的温床。”莫宁给自己的弟子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背着自己的旷野之息，往回走去。 红男爵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亲身经历，胜过万次言传。 广场上，骑士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巨大组件，开始离去，夜幕下，十数架高大的投石机已经组装完毕，如同枕戈待旦的战士。 今夜，将是决死前最后的喘息。 第123章 地狱 钢铁历三百九十年，十二月三十日，自由天堂。 东边的天际已经发白，城头之上，人类士兵们还在享受着艰难的睡眠。 头上的日光将莫宁唤醒，他翻身从条石上站起，顺便把作为枕头的带鞘长剑插回背后的皮带内。 城头之上，昨晚翻涌的烤肉味道已经散尽；神裔放眼望去，只见绵延六公里的城墙下，无数的琉璃正闪烁着熠熠光华。 这些晶莹剔透的火焰结晶镶嵌在龟裂的大地上，在边缘显出蓝绿，在中心映出青黄。即使有少数片段被灰烬覆盖，这番奇景也还是让看到的战士心惊动魄、难以言语。 数千活祭，换此炫彩。 哪怕此刻穿行在这琉璃里的是最纯洁的晨曦，这份美丽依然让城墙上的人类感到窒息。 城墙下方，无数残肢断首交错相叠，模糊的让人难以辨别。尸首堆里，还有些半死不活的蜥蜴人在其间爬行。莫宁的视野捕捉到了二十米外的一头蛇人，它的下半身被全部烹熟，鳞片脱落的腿脚上，已经流不出哪怕一丝鲜血。然而这个徘徊在死生边缘的魔物依然活着。 它双手捧着一只折断的手臂，正沉默的大快朵颐。 绕是神裔身经百战，也感到肠胃痉挛不止。他强忍着喉咙间的恶心，用脚挑起边上的一支断枪，将之狠狠掷出，为脚下的扭曲画上了休止符。 难以抑制的，愤怒有如爆发的火山，在莫宁的心里喷薄开来。近八十年，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让他如此想终结一个生命。 必杀的信念已经发出，直指那不死与再生的图腾。 西风逐日，正在此时，大地振动起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被惊醒，此刻没人再去注意脚下的修罗场，因为在东方，沼泽之王背对朝阳开始推进。 无数的吆喝声和跑动声在城墙上响起，克莱恩与马丁也迅速的回到了箭塔之上；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无法让莫宁转开心神。 杀意已决的神裔只是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酋。 很快，九头蛇重达数百吨的身躯靠近到了五百米远。远方象征新生的晨曦将它的影子变形拉长，一路延展到了自由天堂的墙砖之上。 洁白的辉光为许德拉的九个蛇首镀上银甲，使无数士兵心中升起难以战胜的绝望。 无数次，这些年轻的战士们曾在心里畅想自己成为强大的英雄，直面这来自神话的魔物。然而直到被它的庞大阴影所笼罩的此刻，人类才明白亲身参与神话的代价。 无他，唯死而已。 “莫宁，哈，我的老朋友，我自己都没想到，再次见到你我是如此的高兴！”巨兽正中的再生之首上拉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许德拉高声叫道，巨大的声浪逆着风，一直传到了城头之上，将许多人类吹的勃然色变。 在这个距离上，神裔已经能够看清九头蛇身上无数的灼烧伤口，以及其中渗出的赤金血液。 “是啊，许德拉。见到你这满身溃烂疮疤的可悲模样，我也是喜不自胜。”莫宁尝试去自然的嘲讽，但刻骨的恨意依然在话音的末尾透了出去。 一秒半后，风将他的声音送到了魔物的耳畔。 “哦，真没想到隔了二十年之后，你面对我的第一句话就如此冰冷绝情。”九头蛇的九张蛇脸上满是惊讶，甚至有些逼真的悲伤。 “看来我们的男主角已经进入状态了。”再生之首满意的对着左边的蛇头说道，好似在和自己的兄弟交流。 “那我们的女主角呢？夜翼·利维亚，你在哪儿？大家们都等的心焦了呢！” 九个蛇头焦急的探看起来，像是等待戏剧开幕的观众。 “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表演吧！我建议你这可悲的爬虫多省些情感，待会用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夜翼走上了城墙，满脸憎恶的望着惺惺作态的许德拉：“因为这里可没有人会为你默哀。” “啊！” 看到塞缪独女的魔物欢喜的踩动前蹄，将身边的许多巨蜥震的滚倒在地。 “主演们都到齐了，伟大的许德拉已经迫不及待要欣赏你们的表演了！” 扭曲的怪物嚎叫道，在它充满铁锈味的命令下，无数魔物向着城墙扑来。 数百头巨大的蜥蜴挥动自己的六足，组成了密集的阵型朝前推进；它们的上方，四十几头双足飞龙扑打着膜翼，尖声嘶鸣着开始爬升。 大片的尘土被掀翻到了空中，掩盖了冲锋者的身形；只有那暴风骤雨般的奔行声响，提醒着城头上的士兵，敌人在飞速的迫近。 “上弹！” 冠军骑士沉闷的低喝声响起。 几十位男子三人一组，拉起了手中粗大的绳网，将数百斤重的圆形巨石移入了十几架重力投石机的发射端。 箭塔之上，负责测距的骑士不断的举起不同色彩的三角旗，提醒托拜亚斯敌人所在的位置。 终于，代表城前两百米的红旗被挥动起来。 “放！” 救赎骑士长的命令下，十几位士兵同时砍断绳索。数吨重的配重缓缓下坠，将十数米长的吊杆拉起，最终在接近垂直时达到极速。 澎湃的势能被转化成了动能，让这些沉重的巨石高高的飞入了天际。数秒之后，威力无穷的炮弹正落在琉璃地面的末端，凶狠的撞入了巨蜥的密集阵线。 坚硬的岩石摧枯拉朽的碾碎了身前的所有血肉，画出了十几条血红的通路。顷刻间，数十头巨蜥被轰的粉碎。 下一刻，城墙上的射击孔内，数十只儿臂粗的巨弩飞射而出，深深的没入彩色石毯，将十数头魔物钉在了地上。 不似昨日，许德拉的眷族们没有再次分散成稀疏的散兵线，铺满这六公里长的战场——六足巨蜥有着数百公斤的体重，它们无法像四肢修长的蜥蜴人一般攀援而上。所以极速狂飙的沼泽骑兵们，需要别人来打开冲锋的缺口。 远处的九头蛇眼中，狰狞的恶意毕露。再生之首张开了自己的巨吻，金红色的火焰开始在其中汇聚。 这一击，许德拉亦蓄力良久。 仿佛等待天灾的审判，在场的所有人类的心脏都被高高的吊起，不过是短暂的时光有如蔓延了万年。 终于，摄人心魄的尖锐蜂鸣里，火球咆哮着击穿大气。灼热的焰流拉出了数百米长的火线，最终落在了厚重的城墙之上。 第124章 破城 赤金的流星终于引爆。 可怕的风压扭曲了空气，竟然在沙尘飞扬的空中震出了巨大的球形空腔。透明的冲击波似缓实疾，在数秒内横扫全场。 霎时间，所有城上的人类都被击倒在地，哪怕是百米外极速狂飙的巨蜥也被压的势头一窒。厚重的石墙已经粉身碎骨，然而剧烈的爆炸却依然毫不怜悯，将它那些只剩拳头大的残尸尽皆向后抛到了空中。 幸好投石机阵列不在这段城墙的后方，否则这片密集的石雨恐怕会将所有的机械和人体全都肢解。 至于在这段城墙上的那些士兵，都已经化作齑粉，无处可寻了。 离爆炸点只有数十米的莫宁也被狠狠的掀翻，几枚锐利的石子还在他的脸上划出了数道血痕。剧变的气压剥夺了他的听觉，直到十数秒后，神裔才再次恢复了听力。 受到了惊吓的西风再次吹起，将大量的石粉吹开。直到此刻，守城的将士们才发现，那段原本宽有六米的城墙已经消失无踪了。 “把它堵上！” 马丁在城头上狂嚎道。接着，莫宁听到了背后响起的金属甲叶的摩擦声——数十位重甲骑士已经列成紧密的队形，化作坚硬的钢铁，堵住了被炸开的缺口。 “下盾！” 德雷克·石心的粗硬声音响起，他和他的儿子克劳斯都在阵列的第一排，手里提着两米高的塔盾。 贵族用高尚换取权力——这在间地不是一句空话。 重盾锋利的尾端深深的刻入了碎石与泥土，第一排的强壮骑士们将盾牌向后倾斜三十度，然后以决绝的姿态顶在了后面。 “上枪！” 后方的五排骑士都提着四米不止的超长铁枪，他们将枪尾的尖锥狠命的刺入地下，然后将锋利的枪头朝前伸展。 城墙的缺口处仿佛长出了一片钢铁的森林，金属的锋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让人望之凛然。 冲锋的巨蜥已经到达三十米外，即将跨过那些恶心的肉糜，城墙上的士兵甚至能够看到它们大张的嘴里匕首般的獠牙。 “冲击准备！” 石心侯爵高声命令。 第一排的骑士微微矮身，用弓箭步做成了重盾的支架；后方的枪手则把前脚踩在没入地面的长枪尾端。 两秒后，自沼泽吹来的风暴正面撞上了钢铁的墙壁。 体重超过两百公斤的巨蜥毫不减速的击中了盾墙，在骑士的闷哼声中，坚硬的塔盾折断了它们的脊椎，让第一排的六头魔物翻倒在地。 然而后续的沼泽骑兵已经没法停住翻飞的六足，被同类挡住去路的爬虫只能将这些垂死的肉体当做踏脚石，妄图从上方越过第一排骑士。 瞬间，钢枪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 十数只蜥蜴如同待烤的生肉，各自被数支铁钎串起，高高的挂在了半空。 血雨漫洒，吹响了死神的号角。 沼泽骑兵前赴后继的继续冲锋，数十位骑士的阵线被迅速的动摇，长枪被不断地歪斜折断，密集的钢铁森林出现了缺口。 然后有爬虫飞跃而过。 在付出了近七千生命后，终于有第一头六足巨蜥杀入了人类的城池。 空中，积蓄了足够势能的飞龙们亦开始俯冲。嗜血的野性在亚龙的眼中闪烁，锁定了城墙上的可口美味。 莫宁拔出背后的长剑，朝着身边的箭塔加速冲锋。矫健的神裔双足连环的踩在笔直的石壁上，让他升入了十数米的空中。 猎魔人回身扑跃，暗淡的长剑破开长空正中飞掠而过的飞龙脖颈，将之一剑两段。 无数的箭雨和标枪朝着压来的魔物射去，然而其中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建功。双足飞龙们顶着身上的箭支，将疼痛化为杀意，用一次俯冲扑杀了上百士兵。 一头近十米长的巨大爬虫用自己的双爪各自提起了一位士兵，恣意嘶鸣的捕食者最喜爱将自己的猎物从高空扔下，然后欣赏他们恐惧的尖叫。 但是突如其来的打击打破了它的幻想。身高逼近三米的庞大巨人披着石甲，从边上的箭塔顶端猛然跃下，骑在了亚龙的背上。承载了过多负荷的猎手无法继续飞行，偏斜的一头扎向了地面。 是赛瑞尔。 参战的利维亚之刃怒喝出声，将自己积攒的所有杀意灌入了自己的右拳，然后凶狠的惯在了双足飞龙的脑袋上。遭受重击的魔物亦不示弱，将沾满腐尸毒的毒牙刺入巨人的石甲，然后狠命的撕扯起来。 一时间，爬虫和巨龙在地上滚成一团，不断的相互伤害。 面对近五十头高阶魔物，所有大师以下的猎魔人已经全部参战——二阶猎魔人统共有二十余人，三阶则有近百名。 哈格和安德罗妮都各自服下了狼人和蝎狮——在与矮沼泽的高强度战争中，恢复力和抗毒性毫无疑问是最优的选择。 两位一阶猎魔人从被截断的城墙上高高的跃下，锋锐的银剑各自刺入了下方一头巨蜥的脊背。一击致命的安妮拔出维吉尔，银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犹疑，便反身再次迎向了下一位敌人。 克劳斯稳稳的架住眼前的重盾，持续不断的撞击让他身上的两个创口完全崩开，再次鲜血淋漓；旁边，他的父亲口鼻溢血，却依然死撑不退。 枪阵已被冲散，有数十头巨蜥飞跃了骑士的阵线，而那些第一次冲锋失败的沼泽骑兵则开始反复的加速冲击。 终于，盾墙亦出现了第一个缺口。 迈尔斯·高塔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已断裂，他抿紧的口中有暗红色的鲜血被不断泵出，染红了他的前襟。满是内伤的骑士再也无法支持，只得倚着巨盾跪倒在地，然后就被下一头冲来的巨蜥撞得翻滚出去。 打开第一条窄路的沼泽骑兵们更加的疯狂，冲击变的越发激烈。 “啊！” 剧烈的痛楚折磨着克劳斯·石心，让他难以抑制的哀嚎。边上，满脸通红的德雷克转过头，一个字一个字把话语吐出自己的牙关。 “闭上嘴！石心的人，死，也要死的像块石头！” 沸腾的战场之上，死亡的歌谣将要进入高潮！ 第125章 一夫当关 就在顽石骑士们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雷霆般的马蹄声在城内响起。 “老蛮子，躲开！” 红男爵粗莽的声音喊道。 即将力竭的石心侯爵听到后方的示警，瞬间拉住自己的儿子，往缺口右边扑去。 失去了最后的障碍，石墙外已经嗜杀难耐的沼泽骑兵们都烈声嘶鸣起来，如同澎湃的巨浪，向着缺口涌入。 然后在礁石上撞得粉碎。 五十匹强壮的战马密集的排成了十排，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冲出了城墙的断口，那些螳臂当车的爬虫还未能完成自己的扑咬，就被送入了地狱。 队列里所有的骑士都全身披甲，甚至连座下的马儿都被钢铁所包裹；金属的骑枪在急速之下几乎无坚不摧，把所有当先的巨蜥刺个通透。哪怕是它们那些拉在后面的同类也被面前移动的钢铁要塞狠狠撞飞。 巨蜥体重最大不过三百公斤，而它们面对的人类王牌，重量可以按吨来计。 一次冲锋之下，不仅缺口被肃清，更有数十魔物引颈受戮。 身处骑阵第一排的冠军骑士和完美骑士已经扔下了手中断首的骑枪，开始挥舞锋利的长剑。 远处，闷雷般的怒喝响起，又有两位全身橙色三米多高的巨人站起身来，把城墙上的飞龙撞了出去。这是范海辛的独有魔药食人魔，论及恢复力和体型，更甚利维亚的石巨人。 此刻城外的近两百头巨蜥里，有一多半追逐骑士而去，剩下的则疯狂的涌入了城中。 而后，二十余位不顾凶险的步行骑士推着巨大的冲车，终于将城墙的缺口堵上。 飞龙、巨蜥、猎魔人、骑士······沸腾的战场上所有的活着的生物都在激烈的鏖战之中依次步入他们生命的终章，成为了这场旷世大战中最强旋律的各个音符。 莫宁听到一里外的许德拉在恣意的狂笑——在这熬煮生灵的洪炉之内，只有九头蛇作为唯一置身事外的观众，欣赏着这残酷的表演。 “这还不够。”巨兽剧烈的喘息着，仿佛已经自己的精神也被血腥的剧情所牵动。 “这么点痛，怎么能让卑微的你们理解我？” 沼泽之王嚣狂的咆哮，然后驱使着身下的数十巨蟒和两千狗头人向前推进。 “人类啊，请接收我最慷慨的分享——那些天地对我的诅咒，世界予我的恶意，我在今日，都要让你们感同身受！” 再生之首再次张开自己的蛇吻，满是燎泡的血盆大口里，烈焰再次现身。 又一发赤色流星砸到了东城墙的城门之上，巨大的轰鸣膨胀起来，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都立时压倒。硝烟散去，坚不可摧的城门只剩断壁残垣，两侧高耸的塔楼尽数被夷为平地。 你死我活的厮杀被爆炸中断，但是浓稠的仇恨已经为人类和魔物扣上了战争枷锁，冲击一过，所有的战斗尽数恢复。 城外，骑士的锥形阵多有残破，十数位骑士已经与巨蜥共赴冥界。托拜亚斯和道格拉斯不得不将战线拉远，以免被魔物的浪潮吞没。 城墙之上，仅剩的千名士兵还在用生命与十数头未被猎魔人拖住的双足飞龙纠缠着。这些强壮的亚龙是如此的灵活，所有的链枪，巨弩都被它们敏捷的躲过；而魔物每一次成功的俯冲都有至少一条生命作为代价。 城内，近百头巨蜥则和坚甲骑士还有昨日换下的残军混杂在一起，每一秒钟，都有新鲜的热血喷上长空。 人类的防线已经绷到了极致，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更多的压力了。 箭楼上，马丁忍不住就要掏出药剂，却被自己的叔叔按在原地。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机会只能留给许德拉！” 克莱恩低喝道，然而他按住侄儿的手掌也在不停地颤抖。 远处，最后一波沼泽魔物已经慢慢逼近，仿若人类心中逐渐升起的绝望。 数十米高的空中，莫宁单手抓着双足飞龙的一只利爪，正随着飞翔的亚龙在气流中翻滚。坚固的旷野之息再次格开了咬来的狰狞龙首，然后直直的插入了魔物的肚腹之中。 面无表情的猎魔大师狠命转动自己的手腕，将脆弱的内脏搅得粉碎，然后径直松开左手，从高中落下。 砰然巨响中，城墙上方的厚重条石被踩出了放射性的裂纹。 刚刚在空中遍览全局的莫宁已经看到了远方岌岌可危的城门口。数十条身长二十米不止的沼泽巨蟒驱赶着两千嘈杂混乱的狗头人已逼近道不足百米，而自由天堂东墙赤裸的开口处居然凑不出一个守军。 决不能让它们通过！ 萧飒西风翻涌着越过垛墙，混入了神裔绵长的鼻息。危急关头，莫宁竭尽全力的奔跑起来。 气流被撞散，砖石被踏碎。风驰电掣的猎魔人仿佛在城头上飞行。 他终于还是赶在敌人之前到达了门洞。 横跨数十米距离的神裔沉重的砸在城门处，他回身直面冲锋的魔物，嘴角扯出了不屑的笑容。 烈风舞动莫宁的衣罢，将地上的飞沙吹向狗头人的军阵。猎魔人弯下身，将埋在碎石里的城门主梁拔出地面，擎在手里。 十米长的木柱顶着飚飞的西风，被单枪匹马的神裔重重的顿在了身边。 顶天立地。 此时，敌阵的先锋已经冲到城前。 雄浑的力量被莫宁注入手里武器，怒喝声中，巨木携裹着气流，轰在第一排的狗头人身上。 “此路禁止通行！” 骨骼的粉碎声，成为猎魔人愤怒咆哮的最好注脚。五头不幸的魔物高高的向后飞出，还未落地，便失去了性命。 然而被巨蟒驱赶的愚蠢亚人依然不敢停下，只得硬着头皮奔向自己的死亡。 它们的身后，露出了沼泽巨蟒的逶迤身躯。许德拉最亲近的眷族吞吐着蛇信，妄图通过莫宁的封锁。 粗大的棍棒被猎魔人再次拉起，好似开天辟地的巨斧，朝着蜿蜒爬行的巨蛇当头劈下。 颤抖的大地如同血肉的磨石，须臾间，蟒蛇的头颈已经化为肉糜。 战意勃发如飓风海啸，杀气奔腾似地震山崩。 一夫当关的勇士饮下敌人的死亡，肆意驱使着自己的无穷力量。 “你们这是··· 自寻死路！” 死去城门的脊梁在神裔手里变成致命的杀伐之器；巨木横扫而过，又是瞬间清理出数十平米的空地。 血肉横飞之下，堡垒的致命破绽，已经成为魔物的修罗屠场。 第126章 争先 大战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本来挂在东方天边的太阳就快要爬到天顶。 飞驰的战马在长时间的追逐战中消耗了大量体力，哪怕是无双的黑王也被身边不断掠过的利爪与毒牙骚扰的身心俱疲。 “大骑士，范海辛家的小子和其他的许多兄弟都快撑不住了！” 红男爵焦急的声音响起。 男爵的右边，道格拉斯已经无力再挥动武器。他的右腿被巨蜥撕走了一块皮肉，失血正在逐渐耗尽他的生命力。 托拜亚斯用长剑猛砍在侧面扑来魔物身上。金属将自己的锋刃咬入蜥腿的关节，凶狠的把它肢解。 失去一条前腿的沼泽骑兵惨叫着跌落，不可避免的失去平衡，翻滚入扬起的尘土中。 终于得到短暂闲暇的救赎骑士长回头望去，原本衣甲整齐的五十名骑士只剩下不足三十。其中还有近十名骑士失去了战斗能力，现在只能倒伏在马背上，随波逐流的静待死亡。 托拜亚斯心里明白，如此残阵，再不足以与身后的近百头巨蜥争雄了。 “所有人，保持阵型，准备回转。” 冠军骑士高声命令道。在沼泽骑兵的疯狂追逐下，战马们开始缓慢的转向。 然而他们的前方依然不通往坦途。 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人类勇士只有杀回城门之中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息；但是这本该转瞬即逝的数百米内，此刻正拥挤着近两千狗头人和数十条沼泽巨蟒。 “诸位！” 托拜亚斯喊道，奔马之上，他的声音依然如山石般坚毅沉稳，哪怕是迎面的疾风也无法将之吹散。 “敌阵在前，追兵在后，我们已经身陷地狱的中央了。” 第一次，红男爵见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救赎骑士长大笑起来。 “哈，死亡的终点就在前方，诸位骑士可敢与我争先？” 穿云裂石的战嚎中，冠军的自傲睥睨四方。 “好！这次，我必不输于你！”兰花骑士长伊莱·阿斯泰尔高声喊道。 这位进入八强的骑士狠命的催动胯下战马，誓要弥补错失骑士大会最后一轮的遗憾。 “妈了个巴子，没想到今天就是老子的最后一天。” 红男爵菲利普粗野的声音响起。 “不过我得说，这死法真不赖！” 骑士们放声狂笑，二十余把明晃的长剑高高扬起，比远方的巨兽之脊更加峥嵘。 城墙之内，苦战许久的人类把战争从刀剑发展到了牙齿。 化作岩石巨人的塞瑞尔已经正面搏杀了一头双足飞龙，当下正与沼泽狼群们纠缠在一起。疯狂的巨蜥不断扑上他的身体，用自己的猛毒在他的岩石铠甲上留下了多处腐蚀的痕迹。 猎魔人的右手正抓着一头巨蜥的尾巴，将之当作了沉重的连枷，轰在另一头魔物身上。左右开弓的石巨人无视肩上敌人的撕咬，用左手将另一头巨蜥抓在手里。酣战之下，赛瑞尔已经毫无顾忌，他将手里的魔物送到嘴边，用自己的大理石牙齿撕开了它的喉管。 腥臭的血液溅射在巨人的口腔里，将他的杀性助燃的更加旺盛。 安妮将自己的左臂格入扑咬而来的巨蜥嘴中。魔物的两排带毒利齿深深没入了她的皮肉，带来了剧烈的灼痛。受创的徒弟小姐咬紧牙关，将用力来回撕扯的恶兽掰倒在地；空出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刺入了对手的竖瞳之中。 利刃旋转之下，魔物即刻毙命——至于安妮的爱剑维吉尔，已经早就在混战中不知行踪了。 天空中，存活的亚龙还有不足十头，却依然嗜血如初。 又一头身上插满箭支的双足飞龙俯冲而下，用自己尾巴上的骨刺狠命的穿入了城墙上二阶猎魔人的后背。剧烈的腐蚀毒与食人魔魔药的恢复力激烈对抗，发出了嗤嗤的声响。 被偷袭的橙色巨人痛呼出声，猛然旋动身体，一把捞住了爬虫的尾巴。竭力扇动的膜翼无法对抗身下的巨力，片刻僵持后，猎魔人就将手中的魔物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合身压上的人类无情的反复锤动右拳，直到把死去亚龙的头颅砸的稀烂。 沸反盈天的杀戮歌声中，血肉代替钢铁，成为了头号乐器。 箭塔顶端的夜翼目不转睛的盯着破碎的城门口，未曾参战的女族长也被来回拉扯的战局牵扯着所有精神，焦虑之下，她的衣衫尽数被汗水打湿。 夜翼的视线所及之处，无数的肉酱溅射在两侧的残石之上，巨柱旋转而过，死亡如影随形。 数百狗头人的尸首已经铺满了莫宁身下的土地，猎魔人挥舞着重量接近一吨的雄浑兵器，每一步踏下，都深入血肉数十厘米。 鏖战至今，死在神裔手下的生命只能算是一个数字。原本杀气四溢的纵横捭阖都变成了机械作业。 “就是这样！” 许德拉的九个脑袋摇晃起来，仿佛已被烈酒灌醉。魔物的君王看着自己的军队被一点一点的屠杀殆尽，却毫不在意——它想要的只是毁灭，至于毁灭的是敌是我，都不在它的思虑之内。 随着沼泽之王变的更加兴奋，它血管里的熔岩也愈发湍急的奔流起来。九头蛇所站的土地之上，所有的水分都已经被蒸干，只留下龟裂的枯干黄土。 无数的云气在空中汇聚，挡住了天上的烈日。乌云们簇拥在一起，化作了许德拉的华盖。虽然人类已经逐渐稳住了阵脚，但在巨兽的窥视之下，形势却越发的岌岌可危。 矮沼泽的凶险之所以闻名新陆，从来不是因为那些隐藏在雾气里的魑魅魍魉。若把自由天堂以东所有魔物的战力算作一尺，许德拉将独占七寸。 显然，城上与沼泽之王对峙的四位猎魔大师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以往，当某一九头蛇的头颅沉浸在盛大的杀戮中时，早有在侧的兄弟姐妹乘其不备，因心头涌动的渴望而动手偷袭了——与其说是自由天堂的范海辛抵挡了许德拉两百年，不如说是这扭曲的魔物自己束缚了自己的腿脚。 可是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半日，那九个蛇首仿佛如一，依然保持着清明。 克莱恩已经不敢往下设想了。 第127章 代价 马蹄如奔雷，利剑似冰雪。 摘下头盔的骑士们狂笑着向前冲锋，不顾自己正离幽冥越来越近。 迎着远行的西风，魔物的稀疏的后阵已经近在眼前。托拜亚斯挥下长剑，血刀飚飞中，愚蠢魔物的狗头已经高高飞起。 救赎骑士长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满脸惊愕的头颅，然后高向天举起。 “诸君，鲜血为酒，共饮此杯！” 腥臭的热血当头浇下灌入喉咙，昨日夺魁的冠军骑士甩开断首，嚎叫着杀入敌阵。 如同热刀切油，骑士们组成锥形锋矢瞬间刺入了魔物群中。 “死吧！” 红男爵竭尽身体里的最后力量把右侧的狗头人劈成两片，然后左手提起另一头惊惶失措的亚人逃兵，直接将其脖颈捏断。 哪怕是已经油尽灯枯的完美骑士也将自己的长剑向外伸展，利用马速将右边的敌人剖开。 高塔之上，克莱恩·范海辛沉默的望着自己深入敌阵的亲子，望着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一点一点的为这座城市流干鲜血。 来自翡冷翠的医院骑士埃尔维斯·普莱斯利眼中依然是不变的狂热。凶悍的斧枪被他死命的砍入了巨蟒波浪蛇行的身体，马匹拖行之下，狭长的创口被撕扯出来。 嗜血的战士立下了死志，将这片被血肉浇灌的沃土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医院骑士死命的用战靴后方的马刺刺激身下口吐白沫的战马，肚腹间鲜血淋漓的马儿嘶鸣着，顶着自己天性里的恐惧，奔向了前方立起半身的蟒蛇。 被激怒的魔物身躯电射，尖利的蛇牙撕裂狂风，一口咬在了埃尔维斯的腰身之上。 坚硬的金属如同脆弱的纸张，被瞬间扭曲洞穿。人体被巨蟒提入空中，他的身下，与伙伴分开的战马再也无力奔行，翻滚着死在了尘土之中。 “今日战死沙场，吾夙愿得偿矣！” 依然骄狂的遗言里，医院骑士用自己的匕首捅入了魔物的眼睛。 “托拜亚斯，这一场，是我胜了！” 被剧痛刺激发狂的蟒蛇翻滚起来，撕咬之下，骑士的身躯断成了两节。 热血飘洒，在地上写下了他的墓志铭。 苟且至今的流浪剑客风凉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自出城起，一位位同伴的离去将他的钢铁面具逐渐撕裂。此刻，盛怒如同火山爆发，刺目的蓝色电流在他的身上闪烁，将空气映的色变。 “挡我者死！” 雷电轰鸣着引爆，将骑士的头盔劈成两半，露出脸庞的风凉双手虚握，狂野的电光仿佛被顷刻驯服，流转着化作了两把湛蓝的大剑。 雷系咒术—元素武器。 细微的电芒在他身下的战马上流转，蜂鸣声中，流浪剑客超过托拜亚斯，冲在了阵线的首位。 “雷系咒术—雷走。” 高喝声中，明亮的符文在空中显出身形，然后有数道电流自马蹄导入大地，瞬间将前方的数十头狗头人麻痹倒地。 “雷系咒术—闪电护盾。” 空气被闪电击穿，浓郁的青草香味弥散开来；然后，所有跟在风凉后方的二十名骑士身上都闪烁起了奔腾的电流，将所有接触的魔物痉挛着弹飞。 乌云笼罩之下，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身处于魔物包围之中的骑士残军。炽白的雷光仿佛是他们的骑枪与铠甲，将所有敢于挡在身前的障碍都击的粉碎。 仅存的数百名人类士兵都已经精疲力竭；然而远处如天罚一般的闪电让他们再次振作，从自己的筋骨里压榨出些许力量，与那数头亦已遍体鳞伤的亚龙继续搏斗。 血战至衣衫褴褛的哈格终于杀死了面前最后的一头巨蜥。意识模糊的猎魔人坐倒在地，他大腿上本已合拢的创口上，灼痛愈来愈剧烈。 魔药的力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消退了。 越是熟练的猎魔人越能够控制体内的魔药力量，纯熟之后，甚至能够自由控制药力的持续时间。但在今天，哪怕是这些两大家族中的精锐力量不计后果的延长身体中药剂的效力，也再无以为继了。 战场之后，沼泽之王是如此的愉悦。 它安静的欣赏着逐渐进入尾声的战局；眼看着自己派出的所有双足飞龙都被击落杀死；眼看着城内的人类即将把所有的巨蜥全部肃清；眼看着神武的莫宁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浪潮碾碎。 就在离它数百米的前方，骑士们驾驭着闪电不断的推进，奏响了战歌的最终章。 许德拉居然笑了起来。 表演越是接近尾声，巨兽越是兴奋。 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场了。 浑身浴血、伤痕遍布的安德罗妮死命的踹开将自己扑倒在地的巨蜥，她起身捡起身边的断剑，便打算上前将魔物格杀。 但突如其来的虚弱却将她击倒。 狼人与蝎狮的力量消退了。 单膝跪地的徒弟小姐甚至无法再握住右手的断剑。对于魔药控制还不熟练的安妮来说，如此透支两瓶魔药的力量，为她的身体加满了负荷。 在死神镰刀下脱身的巨蜥翻过身体，狰狞的展示着自己带血的利齿。六足发力，魔物朝着人类的脖颈直索而来。 “滚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面扑来，将跃起的沼泽骑兵狠狠撞开。 是维米尔。 多处挂彩的骑士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骑士盾，右手中的单手剑也处处卷刃。面对魔物恼羞成怒的反扑，狼骑士来不及躲闪，只得将自己的左拳赛入巨蜥的血盆大口。 利齿咬合，臂甲被轻松的穿透，来自矮沼泽的猛毒已经注入维米尔的手臂。 “啊！” 怒吼声中，狼骑士将右手单手剑直直惯入敌人的心脏，然后抽剑曲臂，用一道猩红的剑光，齐肘斩下了自己的左臂。 鲜血自创口狂喷而出，格毙对手的骑士紧握着自己左臂跪倒在了地上。 维米尔死命的呼吸着，然而动脉中迅速蔓延的刺痛让他无法再挺直身体，只得躺倒在了地上。 “维米尔叔叔！” 安妮甩开右手的断剑，四肢着地爬到了他的身边。 在血与火中茁壮成长的少女已经知晓哭泣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此刻，她任由汹涌的泪水在她被泥灰弄脏的圆脸上淌出一条洁白的河床，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攥紧骑士的左上臂。 在她的努力之下，鲜血被止住了。 “别哭，小安妮。我今天杀了三头六脚怪物，已经够本了。” 维米尔轻声安慰道。 但是安妮拒绝接受狼骑士话语中的暗示。 “不，叔叔，你会没事的！你看，血已经止住了！” “哈哈，不用瞎忙活啦。我若是刚刚先砍自己，再砍那怪物，可能还有救。” 维米尔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身中剧毒的他已经逐渐窒息。 “不！” 绝望撕破了她本应清脆的喉音。 “老师！你在哪儿啊，老师！” 无助的小姑娘高喊起来，最后的时刻，她只想抓住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依靠。 然而，无人应答。 天幕下，安德罗妮亲自付出了成长的第一份代价。 第128章 自由 “哭个啥，人还没死透呢！” 粗豪的男声响起，然后小姑娘被一只大手推到了一边。 “赛瑞尔叔叔？” 只见衣衫褴褛的疤脸壮汉跪倒在狼骑士的身边，然后从腰间拔出了一瓶血红色的魔药，粗鲁的灌进了维米尔的嘴里。 “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干嚎，你自己这不是有血魔吗？” 赛瑞尔显然也已经累的不行，完成急救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过几秒钟，无数青筋已经在维米尔的脸上绽开，他右臂上的断口处嗤嗤作响，新生的肉芽开始修复狰狞的创面。 平躺在地的男子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已经全是血色。 “md，我嘴里什么玩意儿，味道这么恶心？” 不愧是血魔，让沉稳的狼骑士也爆了粗口。 “哈，叔叔你又活啦！” 小姑娘一阵雀跃，可是没过多久，她刚刚舒展的小眉毛又耷拉下来。 “可是，可是老师说高阶魔药会把普通人毒死的。” 安妮又带上了哭腔。 “那是普通人，维米尔老哥壮得跟头熊似的，能是普通人吗？” 赛瑞尔说着，一把拍在了狼骑士的左肩上，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 “不过要是就这样等药效过去，维米尔老哥不死也要落个瘫痪。” “啊？那大兄弟你还是让我死吧！” 瘫痪显然是骑士无法接受的。 “不行，瘫痪也比死了好！” 安妮鼓起了小圆脸，将乌鸦窝第三勇士的意见一票否决。 此时，已经有骑士在高喊着收拢残兵，让所有无力再战的人退入后方的城市。 截至现在，场中活着的人类只剩两千，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挂彩。 “我还没说完呢！”赛瑞尔的大嗓门又嚎了起来。 “你这腰间不是有白水晶吗，等老哥感觉到巨蜥的毒性下去了，你就给他来一管把血魔解了，妥妥的！”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边上，重获希望的徒弟小姐已经听懵了，片刻后，狂喜才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大叔，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对不起，我以前不该在心里叫你傻大个！” 安妮欢欣鼓舞的跳着鼓起了掌来，浑然不顾猎魔人便秘般的脸色。 “我怎么就傻大个了？我明明这么睿智！” 显然，赛瑞尔很是不服气。 “我老爹说了，秃顶了还没有忽悠到老婆的男人都是傻子。” 安妮理直气壮的叫道。 “熊瞎子瞎说什么玩意儿？我这是光头，不是秃顶！再说了，我没老婆，我那是为了······” 疤脸壮汉的求生欲让他在最后关头管住了嘴。 “老哥，感觉如何？” 睿智如他马上转开了话题。 我可真是机智呢，赛瑞尔想到。 “好极了！我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打上一整天。” 狼骑士用右手将自己撑起，不过片刻，他左臂的创口已经结痂了。 “我已经感觉不到之前毒素带给我的刺痛感了。”维米尔扭动着脖子，仿佛想再次参战。 “这就是猎魔人的力量吗？” 灼热的战意再次在狼骑士眼中燃起。 “此刻，我已经无人能挡！” “好了，安妮，赶紧让老哥喝下白水晶，血魔在他身上起效的时间越短，伤害越小。” 赛瑞尔严肃的命令道。 边上的安妮赶紧小心翼翼的将腰间的白水晶拔出来递给了维米尔。断臂的骑士站直了挺拔的身躯，然后潇洒的一口闷下了药剂。 “这个味道不错啊！” 乌鸦窝第三勇士发出了和当初安妮一样的评价。 然后，无边的虚弱就占据了他的身体，让刚刚还雄姿英发的狼骑士瞬间软倒在了地上。 “我感觉我又要死了。” 维米尔只觉得自己比之前还无力。 “哈哈，放心吧老哥，我扶你到后面的塔楼里去。” “还好是巨蜥的毒。要是双足飞龙的毒，那至少要两瓶高阶魔药才能对抗。除非有奇物，否则普通人中了。基本上是救不回来的。” 赛瑞尔将狼骑士的右臂架在肩上，然后带着安妮，向后走去。 ————————分割线————————— 流浪剑客大开大合的挥动手中两米余长的大剑，将两侧的魔物尽皆斩开。无论是狗头人的连枷还是巨蟒的利齿，在雷光铸成的剑身下都一触即断。 诸多阻碍，甚至无法在平湖般的剑身上荡出一个涟漪。 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还未见人，神裔就感知到了沸腾的魔力。 不同于在果子林里芙萝娅施法时的诡异静谧；在莫宁的知觉里，前方汇聚的元素们狂躁而暴虐，还未临近，已经让他的皮肤有刺痛的触感。 下一刻，奔雷开道，腥风血雨下，是骑士凿穿了魔物的阵线。 不过区区百米的距离，流浪剑客已经耗光了自己所有的魔力。他手中的大剑凭空溃散，然后化作肆虐的电流，被引入地里。 最后的雷光里，绝境逢生的骑士们冲入了自由天堂，而追赶他们的沼泽骑兵则迎面撞上了神裔身铸的铜墙铁壁。 “我说了，渣滓们，不许通过！” 猎魔人恨声喝道，然后用自己手里的巨柱撑起接天的屏障，将魔物的狂澜轰的倒卷而回。 血肉的磨坊中，被红色浸透的屠夫站着，在他的面前，再没有生物敢越雷池一步。 ————————分割线————————— 黑王艰难的停下脚步，从极动瞬间转为极静的战马差点就要软倒在地。 托拜亚斯翻身下马，已经报废的钢剑被他随意的甩在一边。冠军骑士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此用力的呼吸着，仿佛在这半天之中都未曾喘气。 这一刹那，活着是如此的浓烈和真实。 所有的喧闹已经被大开杀戒的神裔挡在了身后。从地狱冲回天堂的骑士长站直身体，回身望向黑白各半的长天，只觉得恍如隔世。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父亲，对于您希望我去获得的自由，我想我现在终于有所了解。 托拜亚斯回身望向相互支撑，蹒跚向后的骑士同伴们。架着道格拉斯的伊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骑士所追寻的救赎，原来只是成为救赎的骑士。 今时今日，沉默的冠军终于再次找到了挥剑的意义。 第129章 激怒 自由天堂前，狗头人的心胆已经被恐惧碾碎了，它们颤抖着夹着尾巴，不知所措的站在城门前，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哪怕是许德拉的亲卫巨蟒们也突然顿悟了明哲保身的道理，开始严格的承担起督军的职务。 巨蛇们不断的吞下身边的狗头人，想用恐惧驱使它们前进，然而这些愚蠢的魔物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无论如何都不动弹。 演员的懈怠让观众不满。 “废物！” 许德拉愤怒的嚎叫起来，连环发出的火焰流星朝着停滞不前的魔物们当头轰至，巨大的爆炸摧枯拉朽，瞬间将剩下的千余魔物送入了熔岩地狱。 烈火在残尸上熊熊燃烧，将温暖的东城墙烤的如同炎炎夏日。 矮沼泽军队的最后骨血被它们的君王亲自毁灭，满目疮痍的战场上，至此只剩下九头蛇一位敌人。 仅此一魔，胜彼万军。 骄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刺眼的阳光洒下，却有一半被东方天幕上的乌云完全遮挡。 天光之下，半边萧飒，半边朗朗。 环形的冲击波将以木柱撑地的莫宁向后推出了数米，在尸体之池中划出了一条空白。 本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道格拉斯身上的克莱恩被巨响扯回了精神。就在刚刚，父子再次长久的对视，仿佛要把对方的身影永远的刻在自己的眼里。 “无聊的小丑们都已经退场了。” 九头蛇开始前进，大地的震动与城中人类的心跳一同共振，让压力开始蔓延。 “该我们这些老朋友们叙旧了。” 厚重的音浪里满是恶意。 “克莱恩，可别苦着一张脸。这不过是几千条人命而已，最多不过是加上你的儿子罢了。” “有这么痛吗？” 巨兽明知故问。 “有我痛吗？”原本还和风细雨的扭曲魔物，突然暴怒的狂嚎。 对面，自由天堂的最高统帅已经出离愤怒了，他咬牙切齿的怒喝出声：“你这条该死的毒蛇！我要把你抽筋断骨！” 箭塔旁，夜翼拔出背后的长剑，借着在陡峭城墙的凸起，跳到了城下。 “不必再卖弄你的口舌了，许德拉，来痛快的分个生死吧。” 女族长满脸冰冷，信步朝前走去。 “哦？” 漫步前行的九头蛇停了下来，此刻它离城墙还有两百米。 “看来我们的女主角积攒的感情还不够充沛，理智还嫌太多。” 许德拉的再生之首邪恶的微笑着，然后将自己左手边的一颗蛇头拉到身前。 巨蛇的大嘴张开，从自己的喉咙里反呕出了一具面目全非、无法辨别的尸体。 “现在呢？” 在魔物的质问声中，漆黑的残尸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顿时，愤怒而尖锐的鸟鸣声响起，有一只绿色的鸟雀从城墙后方的塔楼上飞速升空，直直的射到了尸体的身旁。 是绿叶。 无尽的悲哀从它婉转的鸣叫声中渲染开来，好似啼血。 下一刻，从来都与人无害的胆小鸟儿飞腾起来，笔直的冲向了九头蛇的脖颈。绿叶竭尽全力的用鸟喙攻击着比它巨大千万倍的敌人，直到魔物身上的灼热烤焦了它的美丽羽毛，夺去了它的生命。 同样是漆黑的残尸，再次摔在了地上。 两位伙伴，相伴而眠。 战场上，终极的怒火开始燃烧。 “许德拉！” 盛怒之下，莫宁的低喝声摄人心魄。 “我以自己的生命发誓，今天，你将被挫骨扬灰！” 未等九头蛇作出回应，五位猎魔大师，尽数向最后的对手冲杀而去。 死战，已经奏响。 “接着！” 夜翼高声喊道，将手中一支红色的魔药抛向莫宁。 是血魔。 面对九头蛇身上的熔岩血脉，若是没有恢复力的支撑，即便是神裔也不可能与之持久作战。 莫宁一口饮尽吸血鬼的身体精华，瞬间就有细密的血线爬上了他的脸颊，最后汇聚在了他依旧漆黑的眼眸里。 飞奔之中，诸位大师均各自服下早已准备好的药剂，将魔物的力量融入自身。 夜翼身上，银金棕三色蔓延，正是那日威廉倚之以抗许德拉的三种魔药。 羽翼自女族长背后衣甲的留空中舒展而出，年轻的猎魔大师驾驭着背后涌来的疾风，一路冲上青冥。 理查德上身的衣衫被他膨胀而起的身躯扯得稀烂，灰白的岩石爬上他的肩背，铸成了新的铠甲。 石巨人，狮鹫，狼人三重合力之下，将他的破坏力催至巅峰。 原本需要他费力扛着的纯钢巨斧，化作巨人的猎魔人只需单手就能挥洒自如。 阳光下，那寒气四溢的斧刃已经饥渴难耐了。 另一侧，克莱恩和马丁则使用了不同的组合。灰色的“石巨人”，橙红色的“食人魔”以及火红色的“刻耳柏洛斯（三头犬）”。奔行之中，来自魔物的强大生命力在他们的血管中汹涌澎湃，让两位范海辛的猎魔大师化作了身高四米余的人型凶兽；而三头犬的精华，则让他们无惧火焰和剧毒。 虽然是第一次并肩作战，经验丰富的五位猎魔人通过他们恰如其分的选择，做出了最默契的配合。 “夜翼！” 两百米转瞬即逝，莫宁用尽全力向上跃起，被俯冲而至的同伴完美接住。升腾的热气流将两人直接带上百米的高空，然后，带着无匹的动能，压向了许德拉。 长剑破风，杀意惊邪。 白驹过隙间，旷野之息已经插入了许德拉第六首的脖颈，巨力之下，整把血纹剑身没柄而入。 强大的动量不止于此。神裔拖着剑柄一路下滑，不过一刀，就拉出了近五米长的伤口。 受创的蛇首疯狂扭动着，泼洒而出的浓稠血液将莫宁身上的鳄蜥皮甲灼烧的嗤嗤作响。无法凌空立足的莫宁只得双腿发力，从蛇颈上远远跃开。 还未等猎魔人落下，九头蛇的第七首已经横撞而至。 猛烈的冲击将莫宁像石子一般击飞，以一条近乎直线的轨迹，直接撞在了数十米外的大地上。 这一下，饶是以神裔的钢铁之躯，也被折断了好几根肋骨。 地面上，理查德凭借一双石腿，居然冲出了战马的速度，数百斤重的钢斧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平砍而出，深深的没入了许德拉的前腿。 利刃制造的伤口怕是不下米许深，然而如此重创长在许德拉石柱般的腿上，不过是麟疥之癣，完全无碍。 还未等理查德拔出斧头，狂风已经在他的头顶上呼啸。 第130章 逼疯 城墙后方，自由天堂的大会堂内挤满了退下来的战争伤员，血腥味和惨叫声被高耸的拱顶困在室内，充斥了高大的石质殿堂。 “不用管我了，骑士长。” 虚弱的金发骑士靠倒在塔楼里的石壁边上，用仅有的力气支撑自己不向边上滑倒。 他的右腿上被临时充当医务人员的伊莱草草的包扎，渗出的鲜血将绷带染红了一块。 “还有许多人需要帮忙呢，您就让我自己在这歇着就行了。” 道格拉斯苍白的面庞上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完美骑士总是如此慷慨，不论何时，总尽力向他人展现灿烂的笑脸。 “嗯，你已经失血过多，注意不要行动。”兰花骑士长没有啰嗦，站起身来开始去为他人进行急救。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险死还生的骑士微微侧开身体，从腰间掏出了一支魔药。 ————————分割线——————— 凭借狼人的野性本能，理查德迅速的向一边翻滚。巨大的蛇首如同沉重的战锤，猛烈地轰在了地上，将石巨人原本所站立的土地打出了一个大坑。 后方，自由天堂的两位大师正在急速狂奔。他们的身上皆缠绕着沉重的锁链，且左手各自有着一只形制古朴的金属拳套。此刻，无数密集的符文正在锁链及拳套上熠熠闪光。 狂奔中的克莱恩怒吼着逼近九头蛇，向着还未来得及从地下拔出的蛇首掷出了手中的锁链。锁链尾端的锐刺闪烁着寒光，狠狠的扎入了魔物的脖子。 在食人魔以及石巨人的蛮力推动下，尖锐的锁链枪直接穿透了直径四米的蛇颈。幽蓝色的枪尖甚至从另一头透了出来。与叔叔成牛角之势的马丁急停下脚步，迎着蛇身上的链枪伸出自己的左手。幽蓝色的符文在他的手套上疯狂闪烁，仿佛在召唤自己的同伴。 霎时，数十米外的金属链枪活了过来。被唤醒的枪头如生灵般探头折颈，精准的找到了手套的方位，然后极速的射向了马丁的手掌。 正如倦鸟归巢，巨人的铁拳一把将归来的武器攥紧。 两位各自握有咒术锁链一端的猎魔大师默契的对视，然后同时将两头的链枪深深的刺入了大地之中。 “封！” 泥土好似液体一般波动起来，被咒术驱使的土元素将大量碎石与尘埃附着到了锁链之上，然后连同整块数十平米的土地一同凝固成岩石，最终把铁索牢牢的焊死。 低伏的第二首奋力挣扎，却屡屡被铁索制止。大量的赤金色血液自它的伤口流出，却无法腐蚀金属分毫。 从九头蛇肉体中横穿而出的锁链成为了囚犯的枷锁，将魔物的一颗头颅牢牢的栓在了地上。 如法炮制。两人又锁死了许德拉的第三首——过程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似乎九头蛇自己也在密切的配合。 “二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些老手段。我的老朋友，如果你们就只有这样程度的话，那就不如乖乖的引颈就戮吧！”再生之首疯狂的嘲笑道，丝毫不顾身旁的猎魔人正对它不断的造成伤害。 “等你活下来再笑吧！” 战斗中的猎魔大师完美的控住了自己的情绪；两位巨人驱使着拳套上伸出的三棱拳刺，各自朝着许德拉的其他头颅猛攻而去。 被击落在地的莫宁翻身而起，用手随意的擦去了嘴边的血迹。身体中吸血鬼的力量正帮助他飞速的修复之前断裂的骨骼和肌肉。 握紧手中的旷野之息，神裔再次向前冲锋——半空中失去他支援的夜翼，单人面对不断撕咬而来的两个蛇首，已经捉襟见肘。 手持战斧的理查德深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不断尝试着攻击此前已经被他割伤的魔物前腿，但是巨蛇的第一首不断的飞扑而下与他纠缠，让其根本无暇分身。 “你们有五个人，我却有九个头。” 再生之首仿佛中立的裁判，哪怕自己的身上已经被开了好几条口子，也没有参战。 “哪怕我只是看着，我能参战的头也比你们的人数多一个。” 天幕下，虽然空间上是五位大师从不同的方位包围了许德拉，但战局上，反而是张狂的魔物在围攻猎魔人们。 “支撑住，强援马上就到！” 克莱恩高声喊道。 “这条蠢蛇失去了它的所有兄弟，凭它自己只能同时驱使六个头颅！” “那又如何？” 被看破的沼泽之王却不见恼怒，再生之首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如何传达自己的意思。 “这种感觉，就像是所能随意居住的巢穴突然扩大了十倍。如此美妙的空旷自然需要时间来适应。” 许德拉的声音里上一秒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下一刻却立马转为无边的憎恨。 “你知道和八个疯子被关在一个狭窄洞**上千年的滋味吗？你们无数次杀死彼此，却依然无法相互摆脱···” “别自艾自怜了许德拉！” 莫宁厉声打断了九头蛇，同时将手里的利剑扎入巨兽的后背。 “你和你兄弟们的扭曲模样毫无分别！” 蛇首露出了疑问的表情：“或许它们已经把我逼疯了？” “就像现在我正对你们做的？” 嚣狂的笑声再次冲入云霄。 再生之首看似一直隔岸观火，但是在它的支配下，九头蛇参与进攻的六颗头颅却分工明确，配合流畅。 此刻，狡猾的魔物用自己的右边四首牵扯住了理查德之外的四人，然后用左边的两首对着他一阵猛攻。 灰石巨人论抵抗力与恢复力不及范海辛的两位大师，要比敏捷又不如天空中的夜翼和蛇身上闪转腾挪的莫宁；此刻被许德拉针对之下，顿时险象环生。 被再生之首支配的两个蛇头仿佛真的变成了钢铁战锤，不断的朝地面上的理查德轰去；还未等伤害到敌人，自己已经被大地惩罚的头破血流。 然而许德拉有无数次受伤与失误的机会，猎魔人没有。 再次狼狈的翻滚躲开九头蛇的进攻，理查德已经许久没有机会挥动自己的战斧。 连续闪躲的猎魔人身后留下了数个巨大的坑洞。本应主攻的战士不仅无法给对手施加伤害，反而被逼的离敌人越来越远。 终于，退无可退的灰石巨人重重吐出所有的恼怒浊气，双手拉起巨斧，迎着撞来的蛇首，回以一记不顾一切的跳劈。 巨斧如愿嵌入了蛇首的脑袋，飞溅出的血液糊了理查德一身，将他的岩石皮肤灼烧的裂解剥落。然后，倒飞出去的石巨人便以一个大字型嵌入了泥土之中。 理查德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有炽热的火球向他飞来。 赤红焰色铺满了猎魔人的视域，无法躲开的灰石巨人只能微眯双眼，将一双铁壁架在自己的身前。 第131章 芳华 一个黑影矫健的跨越城墙，在数秒间穿过了一百数十米的距离，插入了战场，挡在了石甲还未弥合的石巨人身前。 几乎同时，火球在他身上砰然炸开。 残炎散去，理查德放开了自己的双手，惊愕的发现另有一人替他挡下了许德拉的致命一击。 “理查德大师，您没事吧？” 短短的问候中，声音由嘶哑转变到了温柔，这是被破坏的声带被极速的修复。 一张被火焰焚毁的脸庞出现在猎魔人的对面，被高温灼烧坏死的肌肉上有密集的肉芽不断翻涌，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已经重现了此人的原貌。 这次，是灿烂而真诚的笑容。 虽然被魔药的力量所增幅变形，但是理查德依然立刻认出了眼前的正是自由天堂的完美骑士，道格拉斯·范海辛。 此刻，年轻人已在刚刚的火焰中失去了他的一头靓丽金发。猎魔大师定睛看去，橙红色的食人魔皮肤之下，满是细密虬结的血管；无数深青色的枝蔓覆盖了这位俊朗男子的脸庞，甚至越过眼睛，一直延伸到了头顶。 这是魔药毒性深入膏肓，再无药可救的表现。 “你这是？” 灰石巨人站起身来，吃惊的看着突然加入战场的新鲜血液。 “道格拉斯！” 是克莱恩伯爵的吼声，在激烈战斗中分神他顾的范海辛族长似乎想呵斥自己的儿子，然而年轻人被魔药毒性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模样让他不得不住口。 “父亲，我一直想成为猎魔人，哪怕是一分钟也好。” 酷烈战场上，骑士诚恳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再也没有妥协与遮掩。 他的父亲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此时，马丁也注意到了堂弟的举动，无尽的愧疚在他的眼中出现，然后转化为最深沉的愤怒。 狼人、血魔、食人魔三种强大的恢复力在道格拉斯的身上融合，使他暂时拥有了可以媲美当年许德拉的再生能力。不过十数秒钟，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火焰留下的痕迹了。 可是不论现在的完美骑士勃发着多么强大的生命力，他的死亡已然无法改变。 战场之上，没有空闲来漫话短长，弹指之间，刚刚错失良机的九头蛇便再次发动了进攻。 有道格拉斯分担了压力，理查德很快调整好了节奏，发动了新一轮攻势；而第一次体验三阶猎魔人力量的完美骑士，却陷入了困境。 魔药的力量需要百分百的掌握才能发挥出威力。 在刚刚的直线奔跑中还算自如的范海辛勉强的通过变向闪过了九头蛇的锤击，然而过于强劲的力量输出让他自己失去了平衡。 滚倒在地的骑士手脚并用的在毫厘间躲开接踵而至的火球，却躲不开紧随其后的血盆大口。 许德拉的第四首闪电般掠过，直接将三米多高肌肉虬结的食人魔咬在了嘴里。 蛇吻中阔剑一般的两枚利齿将道格拉斯直接穿透，轻松的切断了他的骨骼。幸好沼泽爬虫没有哺乳动物般整齐密集的牙齿，这让它口中的猎物虽然一时失去了指挥身体的能力，却好歹没有变成一堆烂肉。 如同骄傲的旗帜，巨兽的第四首高高扬起，将失去反抗能力的美餐吞入了喉中。 “道格拉斯！” 眼见亲子在面前被活吞，克莱恩顿时目眦欲裂；但是化身为笨重巨人的父亲只能脚踏实地，对此无计可施。 “交给我！” 莫宁通过锋利的旷野之息在许德拉的脖颈上短暂停留，然后将所有的力量灌入双腿之内，爆炸般的跃入空中。 “夜翼！” 张开双手的神裔如同展翅的大鹏，朝着第四首脖子上上鼓起的肿包滑翔而去。 但是沼泽之王绝不会让他人影响自己的进食。 巨蛇的第七首瞬间加到了极速，排开大气，朝着半空中的猎魔人咬去。 但有人比它更快。 如同穿云裂风的鸟雀，俯冲的夜翼在莫宁开始下降时正好达到了他的身下，势尽的营救者重重的踏在同伴的背上，奇迹般的再次将身子拉起。 被借力的夜翼身子猛的向下一沉，与莫宁一上一下，正好躲开撞来的蛇首，让许德拉志在必得的进攻落空。 在场中所有人的瞩目下，神裔扑到了第四首的蛇颈中段，用非人的力量将利剑连柄压入了许德拉的血肉。莫宁暴喝发劲，在沼泽半神的身上拉出了超过三米的血口。 瀑布般冲出的熔岩蛇血将猎魔人携裹击飞，从半空坠下。 下一刻，鼓起的肿包已经滑到了缺口。 一双白骨嶙峋的手掌刺出了九头蛇的食道，食人魔的蛮力将正在愈合的切口狠狠撕开，露出了内里被火焰包裹的巨人。 道格拉斯没有让众人失望，魔物的血脉力量在不过十数秒的时间里就基本恢复了他的身体功能，而骑士的战斗意识让他捕捉到了机会，没有沦为满是熔岩的蛇胃里一份无足轻重的燃料。 另一边，见到亲子逃出生天的克莱恩眼畔，已有洒落的晶莹。 从幽闭蛇颈中重见天日的战士仰天长啸，然后带着一把锋锐的白骨弯刀凶狠的砸在了许德拉的背脊之上。 那是九头蛇的一截肋骨。 被身体所限制一生的天才，在生命的最后，绽放出了最璀璨的光华！ “卑微的蝼蚁，居然如此对待我慷慨的仁慈！” 嘴里的食物被夺走是对顶级掠食者最大的羞辱，哪怕是半疯半癫的许德拉也不能免俗。 “你们恳切的求死之心，我现在就予以满足！” 已将此间沃土蒸成黄沙的巨兽咆哮起来，瞬间，魔物浑身上下伤口内的熔岩血液全部燃起了灼目的金色光华，巨量的火焰元素被上古赤龙的血脉驱使着汇聚起来，让神裔仅仅是感知就觉得酷热难当。 霎时，冬日城郊，化作了热风地狱。 “短生的凡人，感受来自永恒者的痛楚吧！” 浓稠到的好似液化的火焰从巨兽的脚底开始升腾，极致的高温让在场的六位人类都无法支持，只得退避三舍。 不惜代价的，许德拉第一次全力催动了自己所尝试融合的血脉。 第132章 猎龙铠甲 数平方公里的空间内，几乎所有的火元素都被九头蛇吸收一空，让对咒法有超凡感知的莫宁瞬间从炎夏回到了寒冬。 这当然是错觉。 因为就在下一刻，完成蓄力的再生之首巨吻高张，朝着六人所站立的地点，喷出了直径数米的高热射流。 原本密集站立的六人瞬间作鸟兽散，让许德拉的吐息打在了空处。 然而激活状态下的沼泽之王却展现了之前所不具有的极强控制力。再生之首微微的转动方向，将持续输出的火柱拉向了已经窜出十数米的道格拉斯。 就在刚刚众人的落脚处，被液化成熔岩的土石已经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小湖——毫无疑问，若是被这可怕的进攻直接命中，再强的恢复力也无法阻止肉体的瞬间碳化。 急速追来的射流沿着骑士的轨迹直索而去，但是数分钟前还步履艰难的道格拉斯此刻却展现了惊人的灵活性，高大的食人魔如同一个杂技演员，用眼花缭乱的变向和佯动让许德拉志在必得的进攻无功而返。 来自猎魔堡的猎魔大师们已经被惊呆了。 实际上在理查德刚刚第一眼见到道格拉斯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所惊愕的就不是骑士的舍生取义——见过无数牺牲，可以说是铁石心肠的猎魔长老根本不会为战争中稍稍跳动的死亡数字而动容。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第一次支配三阶魔药的范海辛能够顺利的加入战场。 没有无数次循序渐进的适应训练，没有精神与肉体的缓慢磨合，完美骑士居然直接驾驭着被强化了数十倍的躯体御风狂奔，然后恰如其分的急停。 只有明白个中滋味的猎魔大师才知道这是怎样不可思议的操作。 惊才绝艳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天赋，哪怕是自傲的夜翼也只得甘拜下风。 如同一个从头开始学习爬行的婴儿，道格拉斯在服药之后的每一个动作内飞速的学习与适应他膨胀的身体，直至如今。 已然炉火纯青。 整整二十五年，被束缚在孱弱肉体内的强大精神终于找到了匹配的外壳，卓绝的天赋化作最强大的燃料，让自由天堂的金色闪光真正的肆意驰骋。 擎着巨兽的肋骨，道格拉斯和另一侧的莫宁一同跃上了许德拉的脊背，惨白色的骨刺随着骑士的奔行在原主人身上拉出了横斜的伤口。魔物舞动着自己的六首却完全无法阻止身上的跳蚤，无计可施的再生之首甚至朝自己的躯体上射出了一枚火球。 “克莱恩，你的这个好小子，当得起强援的名号！” 获得了发挥空间的理查德使用巨斧不断在九头蛇的四足上添加伤口，输出的伤害量已经超过了它的恢复能力。 “我说的不是他。” 克莱恩冷冷的回道，他的脸上混杂着骄傲和悲伤。 作为父亲，他最是清楚自己长子的天资，可造化弄人，将满怀期待的父子狠狠戏弄。 此刻，道格拉斯用生命为代价在最后的战场上向父亲的老对头证明了自己，克莱恩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无论是哭还是笑，这都是最后一次。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了范海辛家主的心头，他焦躁的高喝：“格雷，还没好吗？！” 询问声在大气中飘散，然后有金属击破砖石的巨响在后方轰鸣。 一具高达二十米的金属铠甲从城墙后方的塔楼底破墙而出，朝着城外迈开了大步。 庞大的银灰色甲胄上布满了放射状的闪电突棱。钢铁巨人左手端着一面能够遮挡半身的坚固圆盾，右手则扛着一把造型夸张的长柄战戟。它身上满是洪荒气息的粗犷纹饰，让万年前的罡风，吹拂在今日的沙石之上。 充满电流音的沉闷瓮声从盔甲里响起。 “这都是因为你催的太急，等会解决了九头蛇，可别追究我毁坏了这面墙。” 声音已经失真，但是依然抹除不了其中的强大自信。 “这是？” 莫宁被这充满了金属与咒法美感的兵器深深震撼了。 “猎龙铠甲，白龙大师可曾听说？”马丁在一旁自得的接口道。 这个词马上让神裔想起了那些来处已不可考的上古史诗，在诗中古朴粗砺的文字里，这件铠甲曾经在神与龙的连年战争中大放异彩。 “这就是神话中的猎龙铠甲？” 一向自视利维亚强过范海辛一头的理查德失神的喃喃道。 “额，这当然算不上原版。”那个铠甲内的声音有些涩然，然后说道：“勉强能算复制版的复制版吧。” “少废话了格雷，赶紧干活。” 克莱恩伯爵沉声命令道，似乎杀死九头蛇已经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哦？就凭借如此简单拼凑的丑陋铁块，你们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被轻视的许德拉怒极反笑，身为文盲的魔物从没听说过这件神话兵器的大名。再生之首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到了铠甲的身上。 灼热的火焰被雷电肢解成细碎的火苗，甚至无法将银灰色的甲胄熏的更黑。 不停推进的钢铁巨人逼到了九头蛇的身前。 “你在给我挠痒痒吗？” 嘲讽的瓮声响起。 破风声中，最强的蛇首已经直扑而下。 不够敏捷的钢铁战士没有躲闪，而是直接扛起了左手的巨大圆盾，顶在了身前。 下一刻，最强大的肉体正面撞上了最强大的金属，仿佛巨人敲响了铜钟，肉眼可见的环形震波从接触处瞬间扩散，让在场的所有猎魔大师暂时失聪。 大音希声，恰如其分。 漫天的沙尘被冲击扬起，第一次，莫宁见到了一样物体，可以正面对抗沼泽半神的无匹巨力。 双腿在沙石中刻出数米深痕的猎龙铠甲放下了巨盾，右手一振，桀骜雷电便应召而来，刺耳的在那把奇形长戟上聒噪起来。 “我刚刚还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呢马丁。” 铠甲再次说话了。 “下回有什么新玩具，我们最好先试验下再启用。” 一向给人以温厚之感的马丁·范海辛却有些轻浮的回道：“用这头四脚蛇实验不好吗？” “倒是好的很！” 轻蔑的高声嘲笑里，铁甲与魔物展开了搏斗。 第133章 自食之蛇 自由天堂西南方数十公里外，两位骑士拉住了已经跋涉许久的马匹。 “怎么回事，这几十里路以来，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了。” 骑士解下了肩上的厚披风，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 “总觉得有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同伴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抬眼望向了远处的天幕。 厚重的乌云们聚集在一起，化作了逶迤的山脉，镇压了东边的全部天空。而在西方，灰白色的自由天堂披着阳光铸就的银甲，正与敌人紧张的对峙。 浩荡乾坤间泾渭分明，好似诸神的战场。 “这是要下暴雨吗？这穷乡僻壤下雨的阵势都这般夸张的吗？” 王都近卫自从进入间地就一直自诩城里人下乡，但是此刻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远方的恢宏景象实在是摄人心魄。 “哪怕是深渊倒悬也好，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找到猎魔人白龙。” 另一位骑士重新戴好头盔，坚硬的心智不为外物动摇。 “所以我们必将找到他，出发吧。” 两骑策马扬鞭，再度上路。 ————————分割线——————— 不论自由天堂复原的猎龙铠甲是多么的粗制滥造，所有人都必须承认，它配得上克莱恩“强援”的称呼。 高大的铠甲高举着骇人的雷电战戟，稳步朝前推进。它的对面，一直稳如山岳的魔物也终于失色，开始竭力据止钢铁巨人的进攻；然而不论是蛇首的冲击还是巨大的火球都被那坚不可摧的巨盾挡下，沼泽之王似乎已经技穷。 从神话中走出的兵器终于站到了巨蛇的身前，挥出了右手的战戟。 暴虐的雷光汽化了魔物的大片血肉，一击之下，许德拉的前胸便有了十平方米的深深伤口。 “吼！” 这是在这场战斗中沼泽半神第一次因为疼痛而怒吼。 “蝼蚁们给我滚开！” 巨兽咆哮着扬起两只前蹄，整个身躯人立起来，然后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大地震颤起来，环形的冲击波横扫而去，将六个渺小的人类打翻在地。 但是钢铁，依然不受影响。 “猎龙咒法—雷殛！” 沉重的战甲单膝跪地，将右手的战戟倒插入地，雷电的狂蟒铮鸣着涌入大地，然后蛇形向前纠缠在了魔物的身上。 大量的空气被高压电流分解，场中所有人的毛发都已经如钢针般直立。 被一时麻痹的巨兽无法再阻挡猎龙铠甲的贴身，被迫与冷硬的钢铁短兵相接。 接下来，许德拉虽然用尽浑身解数，却依然无法突破正面猎龙铠甲的限制。在钢铁巨人的牵制下，猎魔大师们的进攻都如虎添翼，不过片刻，九头蛇已经浑身伤痕，有两个蛇首甚至就要被斩下——后方的城墙和塔楼上，观战的人类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久战不利，许德拉终于后退了。 此时，那被符文枷锁封死在地上的两个蛇首却成了它的禁制，不过十数米，魔物已经退无可退。 死神的幻影出现在了自由天堂的城头，将自己的幽深阴影投向了沼泽的君王。 可是身为不死的半神，许德拉怎么可能奉诏！？ “吾身即永恒，想杀死我，你们是痴人说梦！” 绝境沸腾了魔物所有的扭曲和兽性，全力后退的许德拉用剩下七首疯狂的撕咬拉扯起被栓在地上的第二首和第三首。巨大的蛮力之下，两条铁索直接勒穿了蛇颈上的血肉，重重的跌落在地。 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血腥盛宴在场间上演，挣脱而出的两条残缺蛇身在本属同源的七张血盆大口下被迅速的分食吞噬，巨兽的身前下起了一场泼天血雨。 同样是第一次，人类正面见证了九头蛇的所有疯狂。 莫宁的汗毛全部倒竖，即便以他的血勇，也忍不住心中毛骨悚然。 城墙之上，包括偷溜出来的安妮在内，无数人都难耐强烈的恶心与畏惧，低头干呕了起来。 此刻，自食之蛇完美的诠释了残忍二字；哪怕是铁甲之内的创生教会的地区主教格雷都一时怔在原地——精通咒法的主教本来就少见血腥，眼前这一幕让他暂时的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就在人类攻势的暂缓之下，许德拉已经将赤龙血脉浓缩到自己能够驱使的极致，漫天怒吼声中，巨蛇的中间三首同时喷出了耀眼的金色炎柱。 火龙追风逐电，似有天威环绕。 三条龙息合一，直接轰在了来不及架盾的猎龙铠甲之上。毁灭的高温中，所有的一切都被瞬间泯灭。炎流散尽，众人的眼前已经再无威武的铠甲，只有熔岩火池中浮沉明灭的残破金属。 “格雷！” 马丁难以置信的喊着自己至交好友的名字，完全无法相信刚刚还大发神威的钢铁巨人居然在一击之下就灰飞烟灭了。 原本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好似是绚丽的气泡，被轻轻一戳，就破了。 “多么出乎我的意料啊！” 再生之首被烧毁一半的面容狰狞可怖，言语间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你们居然能够逼迫我强行消化塞缪的躯体，真是足以自傲了。” 巨兽的胸膛上，如同太阳般明亮的第一心脏已经暴露在创口之中。 上一代猎魔堡族长的残缺尸体正镶嵌其内。 然而即便是夜翼也无力再愤怒了，许德拉身上散布的天灾威严实在让人升不起抵抗的战意——面对它就像是面对天上无边的黑云，连太阳都只能退避三舍。 到了这一刻，人类再没有底牌。 克莱恩·范海辛终于从恐惧之中找回了心神，他怅然若失的回身探看，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如泥塑木雕般失去了活气。 就在刚刚，自由天堂的完美骑士被身体里的毒性夺走了生命——魔物的精华已经不可逆的改变了骑士的身体结构，让他哪怕是死去了都无法变回人形。 勇士身死，尸身依然挺拔的面对敌人。 道格拉斯的父亲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颓然的伯爵踉跄的走回到儿子的身边，将他的尸首抱在怀里。 绝望已经笼罩了城市，人群之中，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第134章 升座 浓稠的血液在魔药瓶内荡漾。 夜翼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无声的拔出瓶塞，缓慢的往嘴里凑去。 却有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松开。” 女子冷漠的说道。 “夜莺儿，同样的招数无法对猎魔大师成功两次。” 莫宁轻笑着。 “二十年前我就是这样看着你那憨傻的父亲笑着喝下了赤龙。呵，二十年后，我怎么会让它再次夺走我的亲人。” 棕发飘散的女子垂下了眼眸。 “这是唯一的机会。” 然后，青葱白玉般的手指被一根根的掰开，这支世间唯一的赤龙被莫宁接到了手里。 “它是唯一的机会，但不是在你的手里。” 玻璃瓶内的赤金色液体无风起澜，卷起的浪涛之上，莫宁看见大海枯干化作平原，深谷隆起升成高山。 无尽的时光冲刷之下，整个世界从幼年逐渐走向成熟。 “能驾驭它的，只能是我。” 猎魔人魔怔般的诉说着；此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直到许德拉的嗓音打破了静谧。 “哈，赤龙！” “我的老朋友啊，喝下它吧！” 巨蛇放低了嗓音，无尽邪恶混杂在其中，不断地蛊惑着。 “喝下它，你就能更理解我！” 风、云、沙、尘，所有的一切都停下来等待。 “如你所愿。” 神裔饮下龙血，烈火勾连雷霆；有无形的波动瞬间席卷全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有神灵在此升座。 然后，支配一切。 “退后。” 莫宁低声向身边的人类宣布自己的谕示。 言出，众人顺服的向后退避。 风凉的感知里，所有的火焰元素都驯服的安静下来，向着它们的真神朝拜。 于无声中，赤火升腾，轻柔的包裹着自己的主人。 烈焰为他加冕，熔岩替他铸铠。 莫宁将自己的右臂如同旗帜般舒展，尊口开合着轻声命令。 “剑。” 和风生灼流，炽炎成剑锋。 “翼。” 虚空现翎羽，招展御周流。 “死！” 数十米长的巨剑划破大气，直指九头蛇的再生之首。 许德拉的眼中，神裔全身已经被流动的熔岩所覆盖。巨大的火翼向两侧铺开，恢弘的缓慢扇动着，让莫宁悬停在半空之中。传奇的魔药由内而外的浸透了猎魔人的整个身体，将他灰白色的眉毛和长发都渲染为熔岩色，哪怕那永恒的黑眸，也尽数化为赤红。 此刻，九头蛇已经笑不出来了，自大的它满以为会见到第二个塞缪，然而沼泽半神的兽性直觉告诉它，对面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一种更崇高、更伟大、更辉煌的生命。 巨兽突然心中升起了明悟，不死的它，面对的，是不朽。 然后，是狂飚而起的灼热风暴；气流的海啸凭空而生，在须臾间遍卷十方，将所有的人类、残尸、碎石、金属全部吹的倒飞而出。 风还未止，第一首已经齐根而断，重重落地。 原地已经没有人影，许德拉甚至没有看到莫宁的动作。它仅剩下的六个蛇首循着心中的直觉向身后望去，终于再次捕捉到了神裔。 前所未有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向九头蛇压来，许德拉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悸动，那是它久违了的兄弟姐妹们在不顾一切的苏醒。 是的，再生之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身处黑暗深渊中的日子——它再次回想起了那被八个自闭、狂躁、焦虑、抑郁、分裂、智障、偏执、妄想的蛇首所支配的时光，以及其中难以言喻的屈辱。 所以它为了逃脱深渊，宁愿沉身地狱。 许德拉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其他五个蛇首的控制。这些为了逃避痛苦而消失二十年的精神们癫狂起来，在许德拉的眼皮底下，将刚刚被斩下的第一首嚼碎吞下。 “该死的！该死的！” 哪怕是面对神灵也不愿低头的巨蛇终于崩溃了。 它本以为体内流动的熔岩龙血能够将那些黑暗扭曲的精神全部杀死，故而这不死的图腾甚至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天赋，就为了让那些已经死亡的兄弟们无法再从冥界归来。 “不该是这样的！” 许德拉绝望的哀嚎起来。 “你们已经死了，我才是这具躯体唯一的主人！” 再生之首的蛇眸里，居然流出了眼泪。 “我忍受这一切，我换掉我所有的血，我在这二十年里渡过的无边煎熬······” “都算是什么？！” 疯狂的许德拉，在这一刻，真正的疯了。 再生之首不顾一切的向着远处的塔楼喷出了巨大的炎柱，催金铄铁的火焰扫过了高耸的尖顶，将建筑的上半部瞬间摧毁。 “莫宁，来啊！看看这座城市和这个身躯，谁先被疯狂烧死！” 巨兽操控着身体就要朝自由天堂冲锋而去，可许德拉右边的蛇首，却因为无法压抑心中对莫宁的恐惧，想即刻逃回东方的矮沼泽。 第六首狰狞的嘶鸣着，然后一口咬在了九头蛇的左前腿上，作为主首不顺己意的惩罚。 然后，吃痛的第七首愤然反击，将自己的两根利齿插入了第六首的脖颈上。 无边的混乱降临了，许德拉绝望的看着自己的五个兄弟互相的攻击着，就像回到了此前每次攻到自由天堂城前时的样子。 虽然拥有身躯的绝对支配权，许德拉却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了。 失去了二十年前那种“利刃拔出，伤口愈合”的恐怖恢复力，很快，五个刚刚复苏的蛇首就把九头蛇折磨的遍体鳞伤。 克莱恩和马丁在城墙上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仿佛回到了从前。 疯狂为魔物带来力量，也为它带来毁灭。 “许德拉，让我结束你可悲的生命吧。” 挥动背后的煊赫火翼，莫宁仿佛美丽的凤凰，冲入了九霄之中。 漫天的乌云被滔天的力量搅动着，化作了漏斗状的漩涡。厚重的灰黑色下，有压抑不住的暗红透出。 天罚还未落下，无边的灼意已经投射到了九头蛇的身上。恐惧让蛇首们更加疯狂，互相撕咬做一团。 “是的，就是这种火焰燃烧的痛楚！” 末路的许德拉高声嚎叫，露出白骨的蛇首上，居然再次盛满了笑意。 “来啊，莫宁！烧的更猛烈些吧！看看你和我，谁能在这最后的烈焰里活下来！” 空中的漩涡被拉的更加陡峭，神裔空洞而宏伟的声音从中如闷雷般传出。 “觉悟吧，在这最后的火葬。” 无穷的白光充斥了天地。 好似弹指，好似万年。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第135章 尘埃落定 流离的风带来了远方的信，将沼泽之王和莫宁的最后对话传到了两位骑士的耳畔。 此处是自由天堂南面十公里外，两位来自钢铁王朝的骑士正驻马坡上，眺望着远方的战场。 感谢澄澈的空气，此刻在他们的视野里，庞大的九头蛇和天上孕育毁灭的风云漩涡都清晰可见。 “云里的那个就是陛下要我们找的猎魔大师莫宁？”第一位骑士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索尔，我刚刚没听错吧？是许德拉和莫宁对吧？” 第一位骑士已经完全懵了，远处神话中才有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按照我们之前的情报，间地最强的魔物和间地最强的猎魔人是叫这两个名字。托德，难怪陛下让我们不远千里来找他。”他的同伴失神的喃喃道，远处接连天地的战场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我现在还在新陆吗？是不是机缘巧合像那些小说里一样“穿越”到了神话时代？索尔想到。 “所以我们是要请一位神明回去保卫殿下？这是要防范哪位异界的邪神吗？”托德说道。 突然亮起的刺眼强光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两位骑士似乎见到天上的云气化作了一位高山般雄伟的骑士，将一把贯穿天空的火焰巨剑插到了九头蛇的头顶。 沉寂之中，勃然冲宵的火柱默默地膨胀开来。 “难怪北方的强国们自狮鹫皇帝之后再也没有想过南下间地······” 骑士索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换我们王都近卫骑士团过来，是不是半天就被这矮沼泽之王推平了？” 听闻此言，托德扯着嘴角斜了自己的伙伴一眼，似乎惊讶于他的过度自信。 半天？那得许德拉愿意让大家伙排着队一个一个被吃······ 就在这一刻，十公里外的冲击波载着震撼人心的轰鸣声经过了骑士的所在，将两匹骏马惊的扬起前蹄高声嘶鸣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需要去向这位大师传达陛下的旨意。” 索尔吐出一口浊气，拉动了手里的缰绳。 “托德，到时候这一万铁金币的委托条件就由你告知对方吧。” 不等同伴回应，骑士已经策马奔腾而出了。 ————————分割线——————— 强光和风压转瞬即逝，被掀翻在地的人类们都爬起身来，急于了解这场惊世对决的最后结果。 风云散去，他们的眼前只有一个直径近百米的熔岩湖，安静的出现在城墙以东百余米处；酷热的空气从湖上向四周对流，让城墙上的夜翼他们都觉得有些难捱。 “老师！老师！” 还未等大部分人反应过来，安德罗妮已经连滚带爬的沿着断裂的城墙缺口跑了下去，决绝的冲向了对面的火湖。 “老师你在哪儿啊！” 小姑娘还处在魔药失效后的衰落期，腿脚都酸软的很，哪怕是竭尽全力，也跑不快。 “安妮！” 夜翼和红男爵想叫住冲动的徒弟小姐，但显然未能如愿；于是他俩也跑下了城墙向前追去。 这一下，赛瑞尔、理查德、哈格都无法再在原地站稳，他们和自由天堂的马丁大师一起，也奔向了东方。 只有克莱恩·范海辛还守着自己儿子的巨大尸首，呆坐一旁，不为所动。 很快，一群全身无力的残兵败将们都到达了熔岩湖边，高温让他们很快汗流浃背，连睁眼都觉得困难。 岩浆之上，只有不时冒出的气泡，再没有其他动静。 理查德看着这大战的残迹，不由的低声说道：“莫宁他，不会是像塞缪一样···” “你这老头瞎说什么！” 他身前的小姑娘猛然爆发了。安德罗妮转过头来，脸庞上已经被眼泪沾满。 “老师才不会像你们这么没用！”少女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泪水：“老师肯定会没事的！” “呜呜呜。”话还没说完，徒弟小姐已经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师，老师！”悲伤至极的女孩坐倒在地，哀切的呼号着，直到夜翼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入了怀里。 没有人再说话，场间一时只剩下安妮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突然，熔岩湖里有了动静。 些许涟漪在粘稠的熔岩上微微晕开，岩浆翻涌起来，似乎下面有东西在移动。 “老师！”安妮不知从哪里又有了力气，她挣脱出了夜翼的怀抱，站起身来，几步窜到了熔岩湖边。 “是你吗老师？” 灼热的液体被排开两边，巨大的头颅升了上来。 是一张狰狞的蛇脸。 这张脸化成灰夜翼也能认出来——是九头蛇的再生之首。 蛇首上的熔岩滑落，露出了下方几乎全部裸露的头骨。两颗宝石般的蛇眸里，还有绝望凝聚。 所有人类都颤抖起来。 “怎么会是你这个家伙，呜，我和你拼了！” 徒弟小姐仿佛被闪电击中，希望破灭下，她只觉得万念俱灰；若不是夜翼把她死死拉住，就要跳入湖中去猛踹这个蛇头。 沉默的蛇首不断上升，然后露出了下面的人影。 “谁来搭把手？” 是熟悉的声音。 被焚毁了所有衣物的猎魔人双手托举着许德拉残余下来的最后遗迹，一步步走上了湖岸。 “老师！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脏成了一只小花猫的安妮见到了自己活生生的老师，就要不顾一切的朝他身上扑去。但是夜翼却再次将她拉进了怀里。 熔岩逐渐滑下，露出了一些不雅的部位。 美丽的大姐姐赶忙用右手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顶着她的不断挣扎将其死死的控制在身边。 “小孩子不许看！” 神裔将巨蛇的头骨放在了岸边，然后坐倒在了地上。熔岩的色彩逐渐从他的毛发上褪去，猎魔人的瞳孔重新化为深黑。 “我是真的走不动了。你们一个个就这样干看着吗？” 顿时，众人在热情的呼喊声中向莫宁簇拥而去，男人们的声浪轻松的将安妮的自告奋勇淹没了。 “大师，穿我的裤子吧！”赛瑞尔喊道。 “不，你的又臭又破，怎么配得上大师？！”哈格拦住了此前化身为灰石巨人的教官：“大师，你穿我的，绝对合身！” 说着，年轻人就往下扒自己的裤子。 “都给我滚一边去！” 女族长发威了。 “哈格把你衣服脱下来，裤子给我穿回去。赛瑞尔你快去把衣服给莫宁围上。菲利普你上去搭把手，和赛瑞尔一起把莫宁架回去。” 轻松的氛围里，再没有人搭理边上那个依然绝望着的蛇头。 就让该绝望者，继续绝望吧。 ps：紧张的大战终于结束了，我也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欢脱的情节。 第136章 后遗症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钻入了房间，俏皮的探看着躲藏其中的猎魔人。 莫宁正半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天鹅绒薄被盖在他的身上，舒适的让他不想动弹。他的左边窗下坐着安德罗妮和夜翼——徒弟小姐在救回老师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他的的房间，然后夜翼也就借口陪伴安妮留在了房里。 至于那些想通过与白龙大师分享裤子来获得荣耀的大老粗们已经被女族长全部关在了门外。 自从赤龙褪去后，莫宁就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体力和精神都完全透支的神裔一躺倒在床上就陷入了深沉的梦境，再不省人事。 一直过了大半日后，猎魔人才再次醒来，然后在两位女伴的帮助下支起上身，享用了些许瘦肉燕麦粥。 “我梦到了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莫宁轻声说道，脸上还带着一丝迷离。 “漆黑的大洋之上，两位驱使雷电和光芒的巨人和驾驭火焰的巨龙在厮杀。” 神裔呢喃着，整个房间里被奇诡的静谧所笼罩。 “他们的战场纵横千里，余波撕裂天地，无论是高山还是大地都仿佛泡沫一般，被他们一触即破。” 莫宁沉默了片刻，最后感叹道：“真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房间之内，一时安静下来，似乎没有人敢于出言打破这奇怪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你喝下了赤龙药剂？”夜翼沉凝片刻，还是说道。 “或许吧。可能也只是昨日与许德拉的战斗在我的睡梦里的投射。”莫宁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说起来，这支可怕的魔药还是给我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莫宁对着二女说道，面色却依然轻松。 “什么后遗症啊？”安妮已经紧张起来了，她的维米尔叔叔已经被夺走了一只手，让小姑娘伤心不已。若是自己的老师此刻也说无法再支配哪条手脚，恐怕徒弟小姐会直接嘴巴一瘪，再次哭出声来。 神裔从被子下抽出手，费力的举到空中，然后打了个勉强的响指。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尴尬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夜翼强自严肃的询问道：“这是打响指声音变轻的后遗症？” ······ 徒弟小姐睁大着眼睛盯了老师半晌，已经有点懵逼了。 所以这是智商降低的后遗症吗？她想着。 乌鸦窝第一勇士年纪轻轻还未出师就要开始承担照顾智障老人的重任了吗？ 果然，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安妮你自己一定要坚强啊！ 莫宁显然被身边的宝贝徒弟那“关爱痴呆老人”的眼神给激怒了：“你们俩想什么呢？” 神裔闭上双眼，用心寻找心中的那种玄奇感觉。 去支配，他默想着。 非凡的精神从莫宁的身上发散开来，浸润周围的空间。 啪，猎魔人打响了第二个响指。 这一次，有微弱的火焰自他的食指上燃起。 “哇！” 这一下，两位女子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了不起唔老师！” 安妮已经雀跃的鼓起掌来了，不知道是在庆祝莫宁能够变出小火苗，还是他的智力没有受损。 “所以这就是赤龙给你带来的身体强化？”夜翼也惊喜的说道：“你拥有了直接使用火焰咒法的能力？” 莫宁终于看到了自己所期望看到的表情，显得非常满意：“不，不是咒法。” “我本来也以为是咒法，但是并没有咒法该有的元素波动。你知道的，我对于这方面有着天生的感知。”神裔对着夜翼说道。 “这更像是一种，怎么说呢···” 莫宁思考了片刻，尽力的解释道：“我的精神仿佛有了特别的力量，能够直接支配并改变周围的现实。” “就像是跳过了元素聚集，致燃的那一步；因为我的要求，世界在这个位置，直接具现了火焰。” 这玄之又玄的描述显然让夜翼有些吃惊：“虽然我还是不能很好地理解。我是不是可以把这比作做梦。” 不等莫宁没好气的反驳，夜翼就继续说道：“我是说现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好像就是你的梦境一样，只是因为呼应你的要求，就产生了没有来由的变化？” 神裔挑了挑眉毛，觉得她说的非常的贴切。 “基本上就是这样，我似乎获得了一种特别的能力，或者说是‘权限’，让我能够做到一些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可有点了不得了。”夜翼真心实意的说道，不像她边上的安妮，只是带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强行点着头。 非常实用主义的利维亚女族长立马向莫宁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种能力现在到达什么地步了？你能随意的具现火焰了吗？” “额。”莫宁故作严肃的摸了摸鼻子：“刚刚那种级别的小火苗的话···” “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了。” “啊，那不是没用了吗（了不起呢！）？” 两个不同的美妙嗓音同时响起，分别是夜翼和安妮。 “怎么会没用呢？”徒弟小姐竖起了自己的小眉毛：“以后老师就可以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用手给我烤肉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 “啊？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夜翼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小姑娘的老师也忍不住莞尔，放声笑了起来。经历了这半年多，尤其是多次见到宝贝徒弟对自己的在乎和关心，莫宁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怪罪那头狮鹫了。 你可以安息了，神裔在心里对着狮鹫说道（真是谢谢你了哦，在冥界的狮鹫吐槽道）。 “总之，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大用，但至少在今后的冒险中，点火会变的容易许多了。” 大难不死的莫宁乐天的说道，逆转翻盘的甘美滋味浸透了他的心田，让所有的烦恼一时间都离他而去。 “快中午了，我去给你拿点午饭。”夜翼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多拿点肉，我已经饿得不行了。”莫宁赶忙嘱咐。 “请求驳回。”女族长头也不回的拒绝了：“你身体虚弱，只能喝燕麦粥。” 看着棕发女子推门离去，莫宁将自己的身子缩回了被子里；赤龙魔药显然改变和伤害了他许多，这种由内而外的无力需要静养，哪怕是供养藤也帮不上忙。 第137章 文化 “所有人，听我的口号。” 健壮的男子撸起了袖子，往两只手上各吐了一些唾沫。 “一，二，三。起！” 众人的呼喝声中，巨大的蛇首被抬离了地面。 十几个成年男子分立在巨蛇头颅的两侧，各自使出了浑身力气，把长五米宽四米的怪物扛在了肩上。 还未开路，他们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也不知是离火湖太近还是被蛇脸上残存的狰狞表情给吓坏了。 “都给我走稳了，这可是白龙大师的战利品，摔坏了可是丢了我们整个自由天堂的脸！” 逐渐找到节奏的男人们走的越来越稳健，可怜的许德拉就这样被它眼中的蝼蚁们给搬进了城池。 近两百年来，沼泽之王孜孜不倦尝试着攻入这座人类的坚固堡垒，如今总算是以另一种体面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不知道它是否满意。 破碎的城墙外，数百男女正在清理污秽难堪的地面。在这两天里，大地实在是承受了太多的苦难，那些大战留下的疮痍让这些在此忙碌的人们都觉得心中凛然。 感谢远处一百多米外的熔岩湖，让尸体的清理变的容易了许多。女人们纷纷手持长柄的铁钩，将魔物的尸体拖行到一辆辆板车上面层层堆叠，然后由男子将其推到火池边一一焚化。 “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妇人。 正勾着一具豺狼人残尸通过蜥蜴人肉糜堆的女人突然被一只黏糊冰冷的手爪抓住了脚腕。微一愣神的她向下看去，正和一双无情的蛇眸对视。 是一头失去了一腿一臂的蜥蜴人——已经过了三日，战场上充满了肉体腐烂的恶心味道，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居然还有魔物留存，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惊惶的人类马上狠命的挥动手中的铁钩，不断的击打在蜥蜴人的脸上，直到这生命力顽强的沼泽住民面目全非，松开手掌。 如此残酷的场面让女人难以忍受，她哭了起来——毕竟，地上那些暗红色的鲜血，究竟属于人还是魔，本来就让人难辨。 这种事情在今天发生了不止一次，多次虚惊之下此刻再无人问津。男人们知道那些命大的蜥蜴人只是活着就已经万分艰难，再无余力伤害他人了。 妇人哭的累了，终于擦干了泪水继续劳作起来。地面上的泥土都被染成通红，没有见识的农妇出神的望着这熟悉的颜色，只觉得和自己血管里的并没有分别。 都在这世上艰难的活着，都留着一样色彩的血液，为何大家要互相伤害呢？她此刻很是费解，或许，也将一辈子费解下去。 ————————分割线——————— 养了一个白日后，莫宁已经恢复了少许力气，可以开始站立走动了。很快，这个消息就在范海辛城堡里面传播开来，无数和白龙大师有关系，或者想有点关系的人们都蜂拥而至，挤到了他套房的会客室内。 现在的莫宁可以说是整个自由天堂的英雄，他所住的房间亦是范海辛城堡内最为豪华的——据说原本是康恩侯爵住的地方，但是战争结束后，哪怕是侯爵自己也心甘情愿的把地方腾出来让给神裔。 这大概和昨日的赛瑞尔和哈格是同样的思想感情？ 幸好这个会客室有不下一百平米，搬点椅子装个大几十人，毫无问题。 贵族们总是最精通人情世故，此时第一批前来的都是间地最大的军阀头子，除了没脸过来的美迪奇家族，其他有资格上“文明之火”祷文的家族全都在此到齐了。 “维米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靠在柔软沙发里的莫宁倒是先关心起了好友。 “和您差不多吧大师，至少能靠自己站起来了。”狼骑士洒脱的回道。 “你这少了一只左手，以后可得少上战场了。”神裔笑着说道。 “是啊，维米尔，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在后方谋划布局就行了。”红男爵拍着伙伴的肩膀，大嗓门响了起来。 我当然没问题，可是男爵大人你自己怕是忍不住啊。狼骑士自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封君是在女儿面前卖乖，塑造自己的听话形象。 当然，男爵的首席骑士不会拆穿，他自如的转开了话题：“马丁大师已经让创生教会的神仆去为我定做一个木头假肢，据说能够在腕部装上不同的工具，想来少了这左手不会对我有什么太大影响。” 被提到的马丁·范海辛也开口接话：“是的。我还派人去向狮心联邦的创生教廷去求购那种魔能驱动的咒法假肢了，我记得这东西几年前还得了奖。” 如此殷勤，自然不是范海辛家族古道热肠——强大的自由天堂完全不需要去买乌鸦窝的面子，但是强大的白龙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对待。 几人无休止的寒暄让边上磐石城的石心侯爵有些按捺不住，他插言说道：“莫宁大师，您昨天格毙许德拉的那场面全城人都看到了，那家伙真是，真是······” 小时候文化课不好的德雷克一时有些词穷。 “真是牛逼大发了！” 还是乌鸦窝第一智者替他接上了话。 “对，对，真是牛逼大发了！”石心侯爵用“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文化”的眼神瞟了红男爵一眼。 “都是靠那支赤龙药剂。”众人面前，莫宁习惯性的云淡风轻起来。 但是已经进入状态的顽石骑士还在继续：“哇，您那时一拍那大火焰翅膀就飞到了天上，然后那乌云骑士和那巨型火剑，那家伙，真是像神明一样！” 身高一米七的石心侯爵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他的身边，不论是赛瑞尔、菲利普还是克劳斯眼中都已经满是兴奋，显然对眼下这个话题非常的感兴趣。 夜翼撇了撇嘴，心想大老粗们就是喜欢打打杀杀。 真正有文化的女族长出言替所有人问道：“莫宁，你当时喝下那瓶魔药以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说起来，这里能直呼神裔名字的也就只有夜翼和理查德了。 “呼。”莫宁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那时候······” 第138章 残韵 “那时候，我好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我周边的一切都成为了我的身体。” 莫宁的音色有些缥缈，仿佛在描述自己的一个幻梦。 “你们看到我用火焰化作长剑，用熔岩铸造铠甲，然而在我的感知里，它们就是我的躯体。” “类似指甲与皮肤？” 莫宁迟疑了一下，然后吐出了这两个词。 “我的灵魂似乎被拔出身体之外，漂浮在虚无之中。我依然能看，我同时看见了许德拉，看见了城墙上的你们，还看见了我自己。” 猎魔人仔细回味着当时的奇异感受，片刻后继续说道。 “我的存在似乎蜕变了，它不再依靠这个躯体，而是和这片天地相互交融。我获得了一种崇高的权柄。” 此时，会客室里已经静谧一片，奇妙的灵性在此间的氛围里流转，让所有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它让我看穿了真实本身就是虚幻，让我能够支配，甚至是随意的涂改。” 神裔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 “呵，抱歉，我自己也无法记清楚了。” 莫宁扬了扬眉毛，不再逼迫大脑。 “我当时我拥有了很多特别的感官，我甚至能看到生灵的情绪。” 看到情绪？哪怕是在场的人都见多识广，也感到难以理解。 “我观察了许德拉，在它身上，绝望的颜色是湿冷幽深的，仇恨的颜色是灼热晦涩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因为自从魔药的力量褪去后，我自己也不再能记得那些色彩。” “现在我脑子里留下的，也只有些抽象的感受罢了。” 神裔停下了话语。对于他的听众而言，他刚刚的发言好似是乡间神婆的狂乱呓语，并没能提供什么有效的信息。 虽然如此，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谈性，而这些玲珑心窍的大贵族们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一点。 “白龙大师，您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如果高塔城的拜占庭能够得到招待您的机会，那真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康恩侯爵向莫宁发出了邀请；此前，他已经私下向红男爵表态，表示绝对不会介入他和罗兰德·恩塔格瑞的争斗。 失去他的支持，罗兰德还如何与菲利普相斗呢？ 事实上这位间地最古老家族的掌舵者已经开始后悔当年将自己的女儿凯瑟琳嫁给那位诺维格瑞子爵了。 “唉，康恩说的对啊，您要是没有选好接下来的目的地，不如来我们磐石城盘桓几日，我们那儿的失心鬼和各种魔物绝对是间地最多的了！如果您有兴致，还可以顺便去一趟失心王都摩利尔，那里的城市废墟可以说是壮观极了！” 德雷克·石心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反正也是对莫宁发出了邀请。 这顽石骑士大概是以为越强的人就越喜欢杀魔物吧，夜翼在心里吐槽道。 “谢谢各位的好意，我已经决定接下来前往狮心联邦的洛里克王城了。” 已经有所定计的莫宁果断的拒绝了诸位族长的邀请。 不一会儿，雷蒙德·劳伦斯子爵便出言挑头，让猎魔人好好休息，然后带着看望者们悉数离去。 ————————分割线——————— 会客室里又回到了之前的安静，莫宁感觉呼吸都变的更加的顺畅。 “对了。”夜翼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许德拉的头颅你打算怎么处置？” 要不是被提起，神裔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拥有一个如此不同寻常的战利品。 “不如运回猎魔堡给你的城堡大厅里做个摆设？也不算辱没了它沼泽之王。”莫宁提议道。 “那个，老师。” 安妮期期艾艾的举起了手，小姑娘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过分，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能吃吗？” ······ 莫宁只觉得自己的徒弟真tm是个人才。 “人家怎么说也是智慧生物，还是一代王者外加沼泽半神，和我们打了几十年交道了，吃了的话，不太合适吧？”老师显然有些迟疑。 “我就是随便说说唔。”安妮吐了吐小舌头：“可是那个四脚蛇这么厉害，可能会很好吃哎？” 啥理论？实力决定味道？ “那我也会很好吃喽？”莫宁莞尔的笑了起来。 果然，徒弟小姐的小眉毛倒竖起来：“不能吃老师，老师就算好吃也不能吃！” “你俩真是够了···”夜翼没好气的按了按额角：“我是在想能不能把它制作成魔药。” 果然，这才是猎魔家族大当家应该有的思路。 “就剩一个头了，能行吗？”莫宁有些不确定，不过这个主意显然比直接吃强多了。 夜翼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一般制作魔药都需要魔物的精华，而许德拉在你的毁灭性打击下只有这个再生之首保存了下来；我想这个头应该就是它的精华所在了吧？” 我如果喝下这“许德拉”魔药，是不是也会长出九个头呢？安妮的小脑袋瓜已经开始跑马车了，她微微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把自己给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额，就算是芙萝娅姐姐那样美丽的脑袋，长了九个，也嫌太多了，她心想。 “如果你觉得行的话我没问题。”莫宁点头首肯：“那你要先把它运回去？” 夜翼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高端魔药的制作研发实际上对器材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关键还是对配方的掌控。” “好的魔药大师要能够最好的引出魔物精华的力量，同时压制其不利于人类的毒性。”夜翼靠在单人沙发上，柔美的腰肢拉出了诱人的曲线：“在这四百年来，前者使用的技术还是杰瑞特先祖发现的那些；有所进步的，主要是后者。” “不过你既然能够承受赤龙的毒性，想来这逊色一筹的‘许德拉’应该也没啥问题。所以如果使用对象是你，我可以直接借用范海辛的实验室，先制作出一支样品来。” 果然，毒不死的病人最让开药的医生省心。 “至于完善的配方，可能需要很久的研发过程，我再回到猎魔堡和马修大师还有乔治·露娜大师慢慢进行。” 在这次与矮沼泽的战争中，夜翼对于力量的上限有了全新的了解，所以急于为旅行于新陆各地的莫宁准备更多的底牌。 “好的，那就辛苦你了！” 面对了杰瑞特和许德拉两位能够轻松压制自己的强敌，神裔也不再自高自大，多一支强力魔药傍身，并没有什么坏处。 就在这个傍晚，没有征求原主人的同意，沼泽半神仅剩下的躯体部分，就被决定了命运。 第139章 上架暨结束感言 写作两月余，深感其中不易。 列夫·托尔斯泰花了五年光阴，才写完了《安娜·卡列尼娜》这本六十万字的鸿篇巨着。 六十万字，放到现在的网文里，日更一万的人不过需要花两个月罢了——即便是我，这两个月也写了三十万字。 现在想来，我之前看书的十几年里常常不满于网文作者的文笔浅白，乃至语句多不通顺，也可以说是一种苛求了。 我每章两千多字，不算构思大约要写一个小时（构思往往会比码字更花时间），然后通读修改至少两遍，也只能将将说字句里不会有什么大毛病。 至于遣词修辞，还须依靠天赐。 路虽不好走，但既然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说起来，我是真的从这本书的写作中获得了很多快乐。 曾经，我是陆家嘴风险投资行业里的一名基金狗，每日忙忙碌碌，逼得自己气急，不过是为了那些铜臭和浮华；没日没夜缠绕在项目上的所思所想更是使我焦虑忧郁。直到最后，喘不过气的我辞去工作，才恍然大悟，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这一班列车，也不是只有那一个终点。 所以，我放弃了之前看重的高薪，转为为我曾经弃如敝履的梦想而生活。 写作，离我很远，原来，也离我那么近。 近到我剪一支笔，磨一砚墨，就跨过了那个门槛。 跨过了我的旧人生。 和龙空里面很多忙于更新，盼着稿费的作者不同；我觉得我的入行可能更加纯粹些，所以码字也码的更加幸福。 每一个画面的具现，每一个人物的一颦一笑，都实实在在的予我以快乐。 当然，还有你们——我的读者们。 刚发第一章时，我担心的不是没人订阅，而是冷冷清清的几十万字下去，没有读者来分享我的故事，好在，你们来了。 虽然人数还不多，虽然没人发帖和本章说（读者群连我只有三个人哈哈），但是你们常常给我投票，让我在掉收藏之余也有了许多安慰。 哈，打下这几行字时，我是真的在笑。 终于，《神裔猎魔人》要上架了，就像自己的儿子要学会走路了。 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订阅（这当然太过理想化），但是我也不会反感有些囊中羞涩的读者看盗版，毕竟我在还是学生的时候，也从来不知道付费阅读。 虽然我也自觉第一卷有不少问题，但扪心自问，我觉得我的创作配得上订阅；我亦觉得我花下大力气创造的这个世界，配得上你们花下的时间。 但哪怕是看盗版的朋友，我依然无比欢迎你们来本书的起点评论区，和我分享你们的想法。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就是首订的二十四小时，有余力者，请务必相助。 ————————是的，这儿我也要放分割线——————— 上面是关于上架和心情，这里是关于剧情。 第一卷，大部分的目的是展开整个世界的画卷（本想用恢弘画卷，但是心有点虚，就把恢弘删了）；故而剧情比较简单，风格也会比较轻松，简而言之，就是猎魔人打怪的故事。 但到了第二卷，情节会更加的有张力，剧情线也会更加复杂，不过这本书不是悬疑的类型，我也不追求通过转折来制造震撼，所以想必读书认真的读者朋友们都能预料到之后的发展。 牵涉到诸国，人物会更多，地图会更大，当然大的也有限。 毕竟这个世界也就是新陆和旧陆两个部分，看到大结局也不会有火箭载人登月。 归根结底，我想做好的是描绘好一个栩栩如生、有重量的世界，塑造出一些真正有力量、德位相配的角色。 如果在本书完结的时候，你们能够认可我书中的那些强者们，若果去除了他们超凡的力量和权力，依然不损他们的“强”，那我想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的话说完了。 最后，再求一遍订阅。 就酱。 ps：常有些读者会留言说我有多讨厌莫宁或者安妮，我想说，这类留言真的没必要出现。因为对比留言的你，我永远更喜欢他俩。 第140章 践行 三天后，夜。 自由天堂，范海辛城堡宴会厅。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众人身着庄重的深黑礼服肃然面向上首的高台而立；他们的对面，穿着双排扣黑色皮袄的克莱恩范海辛仿佛橡木一般站得笔直，右手上端着黑铁色的酒杯。 不过三日，范海辛族长却仿佛老了二十岁。此时此刻，他原本乌黑的长须和头发都已尽数花白。 猎魔大师的脸庞绷紧，容色极差，似乎亲子的离去也将他的笑容带去了冥界，从今只剩下族长的威严。 吐出浊气，伯爵缓缓开口。 “诸位。这第一杯酒，我想敬在这场浩劫中死去的所有勇士。” 克莱恩高高的举起酒杯。 “不论你是士兵，是猎魔人，还是不顾安危，慷慨相助的骑士们，我请你们饮下这杯薄酒。” 他深深的吸气，用尽全力让自己站稳。 “你们的牺牲和武勇，将被我，被范海辛，被自由天堂，被间地所永远铭记。” “此战已胜，沼泽之王已被挫骨扬灰。诸位，此去幽冥的长路，你们尽可无憾前行！” 克莱恩控制住颤抖的嘴唇，念出最后一句。 “请满饮此杯。” 酒杯横斜，酒液洒出，酒香散满厅堂。 悲怮的父亲转过身躯，背对众人沉默的站立半晌。 终于，消化完情绪的范海辛伯爵再次转过身来，从身边侍者的托盘上取过第二杯酒。 “诸位，这第二杯酒，我想敬利维亚的诸位大师和猎魔堡的诸位同僚。” “夜翼大师，理查德大师，以及最后手刃许德拉的白龙莫宁大师，没有几位不顾安危的无私援手，自由天堂怕是已经成为沼泽魔物的第二巢穴。” “今后诸位若有驱策，范海辛在所不辞。” “请满饮此杯。” 众人皆举杯向莫宁、夜翼等人致意，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似乎为克莱恩带来了些许活力，他的话语不再似开始那般艰涩。 伯爵取过第三杯酒，再次举起。 “诸位，这第三杯酒，我想敬此次鼎力相助的间地诸位领主及骑士。” “对于各位为了保护自由天堂人民所做出的牺牲和奉献，我深深感激。” “今后诸位若有所托，自由天堂自将尽力。” “请满饮此杯。” 酒过三旬，宾主各自入座，宴会正式开始。 虽然美食美酒在侧，但大厅里的气氛不算热络，只有些零星的低声交谈——毕竟几乎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有亲友丧生在战场之上。 就在这几日里，惨烈的战争吞没了四千多条人命，包含近四千士兵以及过百位骑士（城内不多的医生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所有的轻重伤员里能够存活下来的不足五分之一）。须知自由天堂统共只有十五万民众，本身就由于常年与沼泽魔物对峙而女多男少。如今一下子少了四千名最为青春强壮的男子，直接让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全部烟消云散。 可以预料，这座刚刚恢复繁荣的城市又要迎来一段筚路蓝缕的艰苦岁月。 今日晚宴的菜式其实非常的单调，只是几种烤肉、熏肉和各式面包；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由天堂也确实抽不出什么人手和心情来大操大办。 好在，不管那些已经安单了数个纪元的大贵族们如何，莫宁对吃的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他斯文但快速的消耗着桌上的各类食品，显然这两天被夜翼灌燕麦粥灌得够呛。 神裔这般胃口倒是让很多寻求时机去与他攀关系的小贵族们不好意思上前——眼见他吃的这么香甜，众人只觉得打断他进食也是一种罪过。 而另一边，克莱恩伯爵则在开场过后不久就离席告退，显然要去为明天的葬礼操劳。 大约又是过了十几分钟，猎魔人师徒俩终于停了下来，安妮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显得一本满足。 贵族们正想上来混个脸熟，却再次被人抢了先。 是一位身负红底白十字纹章的医院骑士。 显然，美迪奇家族的面子不敢有人上来争。 “尊敬的莫宁大师，本杰明伯爵想邀您去二楼，向您当面赔罪。” 骑士恭敬的躬身，用自己的眼神示意莫宁注意大厅对面的楼梯口。此刻，本杰明·美迪奇和他的儿子班森正站在那儿，看到神裔看了过来，连忙谦恭的致意。 事实上，美迪奇族长在战火燃起的当日就派人将自己的独子送出了城去，而他本人则为了家族荣誉留守在自由天堂。 然后幸运的他亲眼目睹了莫宁的升座神罚表演；几乎是立刻，伯爵就火烧屁股的派出最快的马，去把自己的儿子追了回来。 就为了今日的致歉。 绕是家族已经持续辉煌了两个纪元，本杰明依然打心眼里害怕自己的好儿子重蹈祖先的覆辙。 对面这天神下凡般的猎魔大师，显然比当年那个高贵矮子更加得罪不得。 神裔超凡的视力让他看见了远处父子眼中的畏惧，于是，他欣然应允。 身为强者，莫宁却从不享受他人对自己的恐惧，因为那往往意味着堕落——由支配力量堕落到被力量支配。 正所谓胜人者力，自胜者强。 很快，被骑士引导着的莫宁和安妮就一路上到了二楼，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小房间内，他们见到了正焦急等待着的两人。 短短的十余日自然无法治好伯爵之子的膝伤，故而班森的双膝还被夹板固定着，依靠拐杖站立。 眼见到正主到来，本杰明连忙带着儿子一起问好，这般诚恳态度倒是让猎魔人不太适应。 于是，莫宁开章明义：“你们不必如此，那日班森的冒犯，我已经给与了他相应的惩罚。本杰明伯爵你可以放心，该过去的，至少在我心里都已经过去了。” 显然，熟于人事的美迪奇族长已经从很多侧面完整的了解到了猎魔大师的性格，此刻听到他如此直言，也是真正放下了心病。 “我知道您最是心胸开阔，但是之前犬子的冒犯也确实让我感到羞愧。我听闻大师您在这次大战中损坏了皮甲，而您的弟子则丢失了利剑，故而我准备了些许薄礼，希望能够派上您的用场。” 不待莫宁回话，父子俩就各自从身后的台桌上捧来了一个打开的木盒和一把带鞘长剑——这些装备不用仔细检验，猎魔人就知道必然是精品。 “这两套飞龙皮甲是自由天堂格兰大师的得意作品，是由三层双足飞龙的背甲和翼膜叠压制成，虽然轻薄，但是防御力远超一般的钢铁甲胄。” 伯爵又拔出了剑鞘中的长剑，此剑大约米许长，剑身上有着美妙的云纹。 “这是我们美迪奇家族收藏的矮人锻剑，是在百年战争中从一位‘高大的’矮人将军手中缴获的。配上此剑，想必唐纳德小姐的剑术将能如虎添翼。” 此刻，藏不住心事的安妮已经把自己的眼珠子粘在了剑上，小姑娘转过会说话的弯月儿眼睛，开始给老师发起了“暗号”。 可惜这暗号有点太过光明正大了。 莫宁微微一笑，没有推辞的直接收下；于是宾主一时尽欢，所有芥蒂都随风而去。 第141章 葬礼 第二日，自由天堂城南，大墓园。 自由天堂的墓园与别处不同，在它的前半部分，有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土坑，里面积淀了不知几多深的细灰；只有在墓园的深处才有大片墓碑，其最中心高大者则理所当然的属于范海辛家族。 天幕下，人们整齐的排列在墓园之外。他们的身前，无数的逝者躺在木板之上，排列在新挖的圆形火坑四周，用白布遮掩着自己不堪的面容。 距离第一场战斗已经过去四天，异常温暖的冬日下，不少尸首已经出现了巨人观。空中有恶臭的腐烂味道不断弥散，却没有人掩住口鼻。 克莱恩伯爵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他的身前是一具巨大的棺木，其长度怕是接近四米。 毫无疑问，厚重的棺木里沉睡着的就是他的儿子，战死在许德拉身前的道格拉斯·范海辛。 这几片规整的木头，是这位伯爵之子最后的特权。 在新陆，不知从何而起，人们认为死去的人会去往冥界，然后在世界最深处的无垢渊海里洗去自己身上的浮尘，化作纯洁的灵；而这些逝者的力量则会回返阳间，融汇到新生的族人身上，让他们越发的茁壮。 故而不论各地占据主要地位的宗教如何，人民们总是会在亲人离去后唱响饯别之歌，祝愿向下的亡者一路顺利。 时间缓慢的推移，到了最后的离别时刻，石像般的范海辛族长终于醒来，转过身，面向人群而立。 他开始为战死者的送行曲起头： “晅日昭昭，怀彼英魂，晅日昭昭，怀彼英魂。” 到第三遍，众人齐声合唱。 “ 晅日昭昭，怀彼英魂， 洒血疆场，神武绝伦， 酋颅饮血，更胜馐珍； 仗彼勇力，吾得剑盾。 姮月皎皎，思彼英魂， 父母之靠，荆妻之绅， 家族之蕴，子女之尊； 支彼辛劳，吾得依存。 璨星耀耀，送彼英魂， 黄昏之径，通接混沌， 无垢渊海，涤尽尘瘟； 托彼余烈··· ” 众人三呼。 “托彼余烈，吾后得兴盛！” 缥缈而缱绻的哀声飘扬起来，仿佛是燃烧后的余烬，被风吹入了云霄。 待离歌被唱尽，余音却仍如缕，绵延不愿绝。克莱恩呆呆的望着天空，好似在那比遥远更远的地方，有人牵着他的视线。 良久，都没有人动作。 直到马丁上前示意，恍惚的伯爵才回过神来。 “入葬吧。” 他意兴阑珊地命令道。 十几位全身明亮铠甲的飞龙骑士走到了最前方的火坑边，探下火把，将坑内柴火上泼满的火油点燃。 熊熊烈火腾起，开始炙烤身下的木材。 自从两百年前开始与矮沼泽进行较大规模的战争，自由天堂所有的战死者都必须火化，以防止魔物残存的毒性制造瘟疫。 久而久之，在这座城市里，火葬完全代替了土葬，哪怕是范海辛家族成员也不例外——他们的骨灰都会被撒入墓园中的方坑内，随着日晒雨淋，逐渐难分彼此的混合在一起。 这个新挖的火坑确实巨大，怕是直径不下三十米，但是要将四千具尸体化灰，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很快，第一批五十具尸首被骑士们用工具置入了火中，烈火开始尽职的蒸干水分，将尸骨灼的离散。 这场火，怕是要烧上近两个日夜。 ————————分割线——————— 在仪式完成后，莫宁和抱着威廉骨灰盒的夜翼等人依然默哀了片刻，然后就安静的离场，将空间让给了自由天堂的人们。 不知不觉中，时间从上午流逝到了傍晚。但是身处高塔房间内的莫宁还是可以通过窗户望到南方明亮的火光，甚至站在最前的克莱恩的衣着，凭他的视力也能看清。 伯爵已经站了一整天。 哎，离别真是人生中特别难又特别频繁的一件事，猎魔人想到。 所以有时候，活着就是这么让人厌烦。 无所事事的莫宁从边上的书桌上随意拾起一本诗集，然后坐在沙发上读了起来。 才读没一会儿，窗外就有淅沥的雨声开始轻扣石质的窗沿，逼迫莫宁起身去关窗。 蒙蒙细雨里，神裔再次望见远处火光边的人影们，他们都还原样伫立着，未曾移动。 咚，咚，咚。 有敲门声响起。 莫宁打开房门，他的面前是恭敬的城堡侍者。 “尊敬的白龙大师，有两位来自钢铁王国的骑士大人想要求见您。”侍者说道：“他们自称是来自铁拳城堡的王家近卫骑士，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议。” 这可真是出乎神裔的意料之外。他离开钢铁王国已经过二十年了，此刻突然有来自这遥远地方的使者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让人有些奇怪。 “请他们上来。” 过了一会儿，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两位衣甲鲜亮的骑士到达了莫宁的会客室。 实际上，托德和索尔在到达自由天堂的当日就想见到莫宁，然而他们在国内百试百灵的身份于间地却真的有些不好使。在北方人看来，间地的民众野蛮且顽固，而正相反的，间地人却讨厌北方人的趾高气扬和虚伪。 这几天来，两人已经多次向范海辛家族提出要求，但都被“大师需要休息”的话语所搪塞。若是在钢铁王国，被这般敷衍的两位骑士可能已经发作，但是那日天地变色的神话场景显然给他们上了一课，告诉他们身在外地，一定要谨言慎行。 故而此刻，两人用完美的骑士礼节希望博取一个好印象。 “莫宁大师，我们是来自铁拳城堡的王宫近卫骑士索尔（托德），奉坦尼斯陛下的旨意，向您发布一个委托。”骑士开门见山的说道。 “哦？”神裔显然有些意外，什么样的委托需要两位骑士专门不远千里的过来寻他呢？要知道作为钢铁王朝宫廷御魔顾问的逝光家族可是对付魔物的好手，莫宁几乎想不到有什么可怕的对手需要他们不顾一切的寻找外援。 “是这样的。”看着猎魔人不置可否的表情，索尔连忙补充道：“我们的陛下察觉到了一些特殊的敌人正在暗中觊觎王子殿下，故而希望您能够北上王都，保护我们的王子殿下。这是陛下的委托书，以及宫廷首席御魔顾问盖文·逝光给您的亲笔信。” 骑士递上了文书。 第142章 新起点 打开了将书信封死的腊封，莫宁将其读完。 两封文书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内容，但是国王委托书中有一个词汇让莫宁缩紧了眉头。 战争骑士。 文字的大意就是铁拳城堡的坦尼斯王因为收到了战争骑士的威胁，故而在逝光家族的推荐下想要聘请最优秀的猎魔大师保护自己的独子，李奥·铁拳王子。 “你们听说过战争骑士吗？”莫宁状似随意的问道。 “战争骑士？是哪个新成立的骑士团吗？”两位骑士都有些疑惑，显然他们还没有了解类似情报的资格。 “没事。” 莫宁回身坐到了沙发里，似乎一时有些难以决定。 眼见大师似乎犹豫不决，托德骑士终于还是按下脸面说起了报酬：“陛下说这单委托的赏金是一万铁金币，同时还有铁拳城堡的友谊。” 不知道神明需不需要钱，但我想大概不太需要凡人的友谊。索尔骑士在心中腹诽。 莫宁闻言笑了笑；赛普汀金币是上古帝国时代的通用货币，此后，虽然北方的王朝基本上每一代都会自己铸造新币，但是为了流通的方便，除了形制不同，重量和纯度基本都按照赛普汀的标准来走。 所以一万个铁金币，基本上也就是一万赛普汀。 这个价码着实是很高了，至于坦尼斯王的友谊，如索尔所想，神裔倒确实不甚在意。 他心里的犹疑实际上来源于他的下一个空白期。本来，莫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洛里克王城求见那十三位据说至高无上的持剑贵族，探寻跳出轮回的办法。 这个委托显然与他的计划相冲突。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有至少十年的时间，我才会被严重的失忆所困扰，莫宁心想。 倒是不差这一个委托——神裔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毕竟他曾经答应维尔斯一定会帮助宁灵教会对抗战争骑士。 莫宁从来都是言出必践。 “明白了，我会接下这个委托。”两位骑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如释重负。 “你们可以直接回去复命。我会稍后出发，在二月，必然赶到铁拳城堡。”猎魔人斩钉截铁的承诺道。 “白龙大师，您的慷慨援手将会被钢铁王国铭记在心！”索尔欣喜的说道：“也请您务必尽快。在我们出发前，李奥殿下就已经被陛下禁足在宫内，以策万全。等您到了，殿下或许就能得到些许自由了。” 神裔颔首，然后将两位得偿所愿的骑士送出了门外。 ————————分割线——————— “莫宁，这可是我用出全部功力完成的大作了！” 夜晚，夜翼兴致勃勃的冲入了莫宁的会客室，此刻师徒俩都靠在沙发上读书——大的在读诗，小的在读查林大师的骑士小说。 两人抬起头，马上就被眼前的魔药吸引了视线。这是一管双色的液体，青绿为主色，少数橙红则点缀其中。 “许德拉？” 莫宁问道。 “是的，看来那四脚蛇对上古赤龙的血脉融合的还很少，我估计这支魔药基本上蕴含的是九头蛇本身的天赋力量。” 夜翼说着，然后将魔药献宝似的交到了神裔的手里。 “有了它，你出门在外我就放心了。”女族长故意用母亲的口吻说道。 “哈，在狮鹫城我能有什么事。”猎魔人莞尔回道。 “狮鹫城？你不去狮心联邦了？”夜翼有些奇怪。 很快，莫宁将新委托的相关情报告知了她。 “这可有些巧了，你正想着要找战争骑士的麻烦，机会它就自己上门了。”虽然可以预见前路将满是刀光血影，但是女族长的口气依然轻松。 哪怕战争骑士都是手握重权的权利者，但只要面对的是凡人，夜翼就不会为莫宁担心。 至于乐天的徒弟小姐，恐怕莫宁就是现在和她说要去深渊里游泳，她也只会腆着小圆脸，无忧无虑的跟上吧。 “你身上还有钱吗？”夜翼突然关心起了莫宁的经济状况。 “我和安妮加起来还有差不多五千银艾乌。”这个数额哪怕是做一趟环游新陆的旅行都绰绰有余了。 “菲利普之前就想拼命的给安妮塞钱，都不管我们能否携带方便。”莫宁说道：“你看，像我这种到哪都能刷脸的人，不管是剑还是甲，还是魔药，都有人巴巴的给我送来。” 边上的书桌上，正放着本杰明新送的飞龙皮甲和马丁送给安妮的许多贵重魔药，它们的旁边则是神裔的旷野之息。 “是嘛？我也是那些‘巴巴的人’里面的一个喽？” 夜翼故意生起气来，皮笑肉不笑的坐到了神裔的身边，开始用手指拼命旋转起了莫宁的胳膊肉。 就像是在扭一块柔韧的钢铁······ “你好像又变强了”夜翼惊讶道。 莫宁轻笑了一下：“是啊，也不知道为何，感觉像我这样的人，吃吃饭睡睡觉就变强了，真是无奈啊。” 这下，女子的两只利爪都开始折磨起了神裔的软肉。 ————————分割线——————— 两日后清晨，自由天堂的北城门口。 随着熔岩湖的逐渐冷却，以及许德拉制造的暖流散去，自由天堂周边又漫漫凉了下来。 莫宁和安妮身着精致的青绿色飞龙皮甲，正在城门口准备出发。 红男爵还有维米尔已经在前几日先行回去了，身为一方土地的领主，他们能抽空出来这么久，着实是非常不容易。 “这次一别恐怕要许久才能再见啦。”夜翼看着两人，眼里有些不舍。 神裔却回以平淡的微笑：“来日方长，不必如此。” 猎魔人总是四海为家，散是常态，聚反而是稀罕。 “说的好听，可别把我借给你用的卡给输掉了！”夜翼认真的叮嘱道。 他们说的是“巫师牌”，一种由才华横溢的小说家兼艺术家查林大师所独家制作的游戏牌。在间地，这种奢侈的爱好除了少数贵族，无人问津；但是在北方，可以说是非常火爆。 “对了，你的剑呢？” 女族长突然发现猎魔人的背后空无一物。 “啊？”莫宁向后一瞟，才发现自己把旷野之息忘在了房内。 “我这就派人去取。”一旁的马丁连忙说道——这几日在外待人接物的都是他，克莱恩伯爵已经在客人的视野里消失了。 恰好，城门内有一位骑士驱马赶至，他的手中正握着猎魔人的佩剑。 “真是抱歉。”神裔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离人们强行压住了感情，免得给对方添加更多的麻烦。 久违的北风中，两骑远远而去，他们的影子被东边的朝阳拉的很长，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了牵挂之人的心里。 （第一卷—猎人与魔物，终） 第143章 黄金侯爵 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初，寒冬冰封的埃拉西亚城。 一辆贵气逼人的四轮马车正在平整的道路上缓缓行驶。 船型的底座托起的车身外，金光四射的贵重金属蜿蜒组成了复杂的纹饰，由宝石镶嵌组成的橡树纹章则处在正中。名贵红木制作的车厢顶上，复杂的金色浮雕组成了充满历史感的华盖，彰显着主人的悠久传承。 若是有精通纹章学的人经过，一定能够认出这辆车属于新陆知名的卡斯特家族。 卡斯特家族坐落于新陆北方的地理中心，是身处三大强国交界处的凯希佩公国名义上的主人。 这片觊觎者众多的沃土在近两千年前被狮鹫皇帝分封给了卡斯特家族。然而，为了应对之后席卷新陆的大洗牌战争，橡树家族的贵族们被迫决定将公国的土地交给咒术师协会来实际控制，以保证得以在激烈的战争中幸存。 如今，这种托庇与代管的模式已经延续了不止千年。每年，卡斯特家族将从咒法协会那里收到巨额的年金，作为提供土地的补偿。 可以说，这个家族除了有钱，在领地上几乎已经不享有任何贵族的特权了。 此刻，四轮马车前方的英俊金发车夫熟稔的驾驭着四匹纯白的骏马，让车速几乎保持均匀；前后两个车轴上方经过咒术加工的弹性材料则最大程度的保证了乘客的舒适。 保守估计，这辆车的价格就要数千铁金币；这种不带任何掩饰的奢豪气质，可以说是非常卡斯特了。 咚，咚，咚。 车厢内的乘客轻轻的敲击着车前的玻璃，收到主上讯号的车夫立刻心领神会的开始缓慢减速，最终，马车平稳的停在了路边一位衣衫朴素的卖花小姑娘身前。 英俊车夫优雅的下车，然后轻柔的打开了车门，一双穿着水晶高跟鞋的雪白纤足纡尊降贵的踏到了地上。 小姑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如果说那辆好似黄金铸成的马车还会偶尔光顾她的美梦，那么眼前这位不似出于人间的银发少女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被绝世的美丽所窒息的她，甚至忘了站起来。 终于，对方脸上的温和笑容让小姑娘回过了神。 “夫人，我······” 慌忙站起的她已经结巴的说不出话了。 “不是夫人。”美丽的女子轻柔的说道，她声音仿佛是冰雪间流淌的小溪，有着别样的凄冷：“是姐姐。” 贵族少女用自己翡翠般纯净的淡绿色眼眸注视着卖花的小女孩，让后者的两颊都爬上了害羞的红晕。 “你是在卖花吗？” 小姑娘连忙用自己最恭敬的声音回道：“是的姐姐，都是我今天早上刚刚采的。” 地上的花篮里，梅花、茶花、紫荆花等等颜色各异的花朵混搭着，有着特别的精致和美丽。 “这篮花就卖给姐姐吧。” 小姑娘赶忙点头；别说是卖，就是送，只怕已经被完全征服的她，此刻也千肯万肯。 “谢谢。” 少女回以矜持的微笑，然后提着花篮回到了车里。 马车的车夫将一枚铁金币塞在了小姑娘的手心，然后潇洒的退回车上，驱策着马儿，继续前进。 “啊？”目送马车离去的卖花女孩此刻才反应过来，对方竟为了价值仅十个铜西佩的花朵付出了一个金币。 “先生，您给多了！” 她高声喊道，然而那辆马车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刚刚的际遇，好似美梦，已经了无痕迹。 ————————分割线——————— 埃拉西亚城，卡斯蒂利亚家族城堡，傍晚。 华贵的马车如同移动的宫殿，在黄金侯爵的城堡门前驻步。 众所周知，钢铁王朝有三个最具权利的家族，第一的自然是王族铁拳家族，另外两个则是王国南方的卡斯蒂利亚家族，以及北方的奥古斯家族。 为了得到这两个恩洛斯时期受封的豪族的效忠，当年的钢铁之王拟定了闻名新陆的“黄金诏书”。诏书中，他向全天下声明，只要两族不背叛，铁拳就世代不能动摇他们在各自庞大封地内的自主权——至此，这两个家族的侯爵族长被称为“黄金侯”。 在这个钢铁般的纽带下，旧的王国死去，新的统治稳固了下来。 作为斐迪南·卡斯蒂利亚黄金侯爵的管家，莱肯对于整个新陆的纹章基本都非常熟悉——当然，间地例外。 即便是宝石拼成的橡树纹章已经向在门口恭候的管家提前宣布了来者的身份，他依然被少女的美貌所震惊。 好在年过半百的老者经验丰富，他用无可挑剔的躬身礼将眼中的情绪隐藏了起来，没有唐突难得的贵客。 “芙萝娅·卡斯特小姐，您的光临让埃拉西亚城蓬荜生辉！我是卡斯蒂利亚家族的管家莱肯，斐迪南侯爷已经在内恭候您多时了。” 管家示意身边的侍者安排好对方的车夫和马车，然后亲自引着贵族少女入内。 “自卡尔伯爵将您要来访的消息告知我们，侯爷就嘱咐我们仔细准备，要求在您莅临期间，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 水晶鞋的清脆踢踏声中，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整齐石砖铺就的廊道上。 “希望不会给侯爵大人和您制造太多的麻烦。”芙萝娅轻声回道。 “当然不会，若是将如此殊荣称做麻烦，我想全王国的贵族们都会对这种‘麻烦’求之不得。” 不一会儿，宴会厅已经近在眼前了。 辉煌的灯火之中，绝美的芙萝娅小姐轻轻提着自己玄色的裙摆，缓步步入了人群如织的宴会厅堂中。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被她的艳色所摄，不得不将谈话的声音全部押后，以迁就今日最灿烂明珠的出场。 “芙萝娅？” 正直壮年的黄金侯爵从海浪般分开的人群中上前，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发出了呼唤。 “很高兴见到您，爵爷。” 动人的微笑在少女的脸上绽放，她完美的提裙礼让宴会场内仿佛立时盛开了一朵鲜花。 “卡尔和我说有凯希佩公国的贵客要来，但可没有说她惊人的美貌有让我窒息的危险。” 热情的斐迪南上前礼貌的半牵起少女的手，将比他还高上半头的芙萝娅引到了厅堂正前方的高台上。 少女的纤手异常的冰冷，甚至让侯爵有些心疼。 外头冷风刺骨，负责迎接的莱肯怎么就没想到要带上皮裘和手套？他有些懊恼的想着。 高台之上，两套高大魁梧的红色骑士全身铠正摆放在两侧，它们的中间是一副尺寸巨大的男子肖像画。 站定的侯爵转过身来，开始向到场的诸位贵族介绍起他的贵客。 轻柔的音乐声中，大厅内温暖的好似春天。 第144章 战争骑士 卡斯蒂利亚城堡，午夜。 热闹的舞会早就散去，若不是斐迪南侯爵的威严镇压着，全场的男士恐怕能为了与芙萝娅共舞的权力厮打起来。可惜，旅途疲乏的卡斯特千金似乎并没有什么舞蹈的兴致，哪怕是被数十位自认风度翩翩的贵族轮番邀请，她也只是礼貌的婉拒，始终不曾将自己的水晶鞋踏上舞池。 完成必须的社交之后，在主人家的周到安排下，卡斯特小姐自然入住了顶层的豪华卧室；如今长夜过半，她想必早已入睡。 此刻，沉眠的城堡内却无人得知，寒冷的冰风之中有一些不速之客正悄然造访这座古老的建筑。低温下，本应没有鸟儿会在此逗留，然而黑色的天幕里，却有翅膀的扑打声密集的响起。 鬼魅般的黑影们迅速的掠过，然后消失在城堡的不知何处。 ————————分割线——————— 午后，斐迪南的书房内。 不仅厚重的木门被关死，连房内的窗户也被窗帘完全的遮蔽。 这个房间在城堡的顶层，离地三十余米，绝无可能让人在窗外窃听。 黄金侯爵正坐在自己的高椅内，他的对面是一位恭敬肃立的男子。 “你主上的意思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侯爵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的钢铁戒指蘸上了印泥，然后印在了面前刚书写完的书信上。 “带给你的主人，我将按照他的要求在那个时间陈军边境。” 信使双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信纸，然后将其卷成一个小棍，放入了一个中空木棍的内部。 盖上盖子，男子将短木棍吞入了喉咙。 “侯爵大人，十日内，主上就能收到您的书信。”他轻声说道：“那我就出发了。” “去吧。” ————————分割线——————— 三日后，正午。 同样是在之前的大宴会厅内，斐迪南与芙萝娅两人正在铺上了整洁白布的长桌两头，对坐着用餐。 黄金侯爵似乎食欲不佳，或者是对面可餐的秀色已经让他无暇兼顾盘中的美食。 “这个蜜汁烧鹅是我的大厨最拿手的佳肴，不知可还合您的胃口？” 他和蔼的询问道。 “谢谢您的关切，味道很好。” 少女优雅的将一小块烤鹅肉咀嚼吞下，然后微笑着评价道。 厅外，在庞大城堡的各条廊道里，数十位身着礼服的俊美男女们从各个拐角处现出身影，开始朝着宴会厅潇洒前进。 “小姐您是？” 站岗的卫兵疑惑的看着优雅走近的陌生女子，发出了疑问。 不过身着拖地长裙的窈窕美人却没有回话，她只是轻舒玉手，向着对面的人类男子给出了一个飞吻。 刹那间，迷情的香氛俏皮的钻入了他的鼻子，突如其来的睡意压倒了卫兵的所有念头，将他送入了梦乡。 宴会厅内，侯爵用洁白的餐巾擦拭了自己嘴唇，示意自己已经用餐完毕。他的对面，芙萝娅也极有默契的同时放下刀叉，然后伸出香舌，轻轻的舔去了嘴唇上的一滴油渍。 少女浑然天成的一个小动作，就让无边的妩媚风情在这空间内弥散开来。 “我听莱肯说，芙萝娅小姐已经三天没有出城堡了；今日若您有兴致，不如让我做您的向导，带您稍稍领略这埃拉西亚城的风光。” 斐迪南绅士的建议到，以他的身份与地位，愿意做别人的向导，可以说是整片新陆都没有几人可以获得的殊荣。 当最高贵者不惜折节下邀，便是意味着他不容对方拒绝。 “这般劳累您，实在是让芙萝娅消受不起。”少女似乎不识好歹，还是微笑着婉拒了侯爵的提议：“在此间事了后，由我自己出行就好。” 温柔清冷的言语中，似乎有朦胧的黑色帷幕降在这厅堂里，在其笼罩之下，所有餐盘家具的影子仿佛都活了过来。 场间，一时只剩下静谧。 在城堡的另一条过道中，身着黑色礼服，内衬素白衬衫的俊朗青年正闲庭信步的欣赏着墙砖间沉淀的历史，他的对面，一位卡斯蒂利亚家族的女仆显然对突兀出现于此的陌生人有所警惕。 “先生，请问您在找什么？” 她机警的上前询问；但是当双方的视线甫一接触，女仆便迷失在了青年红芒闪烁的魅惑眼眸里，无声的软倒在了地上。 不知不觉间，城堡内的大部分人类，已经都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对周遭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高大的靠背椅中，被拒绝的侯爵还来不及表现自己的恼怒或尴尬，就见到芙萝娅的背后、他正对面的宴会厅大门处，有人未经通报的大步而入。 来者是一位高大健美的金发年轻人，他的脸上满是自如的笑意，仿佛正步行在自家的花园之中。 没有理会有些疑惑的斐迪南，不请自来的青年在未曾回头的芙萝娅身侧站定，然后微微躬身，向她问候。 “亲爱的姐姐，这几日住的可还如意？” 这个称呼出乎黄金侯爵的意料之外，侯爵耐住性子静待眼前的诡异剧本结束，浑然不顾宽敞的大厅中，活化的黑暗已经遮挡了意欲从花窗透入的大部分阳光。 虽然只有三人，但是无数的窥视感已经满溢在斐迪南的心中。 “弗朗西斯。”芙萝娅抬起头来，淡绿色的眸子望向了对面的大贵族：“这是埃拉西亚城的主人，黄金侯爵斐迪南·卡斯蒂利亚，亦即是战争神使亲自册封的战争骑士。” “见过侯爵大人。”弗朗西斯用无可挑剔的礼节问好。 “您好。”侯爵慢条斯理的回话，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姿容绝世的少女：“未曾想到，芙萝娅小姐居然是观察者的一员。” 侯爵轻轻摩挲着右手的黑色玛瑙戒指。 宴会厅尽头的高台之上，两套厚重高大的红色重甲竟然活了过来，浑身抖擞着金属的鸣响，走到了斐迪南的两侧。 就在刚刚，在血族的感知里，这两套一看就不止百公斤重的甲胄还只是死物，但如今，其内勃发出的血气已经有如狼烟。 便是以芙萝娅一千两百年的阅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看来今日，我不得不唐突佳人了。” 斐迪南放松的靠倒在了椅背上。在他的四周，那些宴会厅内高大精美的石柱后面，闪出了一位位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女。 此时，暗夜的羽翼已经覆盖了这座城堡，太阳的光芒被拒止在外。 第145章 红骑士 “感谢您的款待。”第七家族的族长站起身来，再次向侯爵行礼：“奉吾神的旨意，芙萝娅·德古拉要取您的头颅一用。” 女声依旧温柔，仿佛只是要去取下路边的一支野花。 “抱歉，既然德古拉亲王没有亲至，恐怕我只能说不了。” 黄金侯爵转动自己的水晶戒指；瞬间，有六芒星的符文法阵在他的身后亮起，光芒闪烁间，覆盖着铁面的五人小队在其中现出身形。 “侯爵大人，逝光三组，响应您的召唤。” 为首的矫健男子铿锵有力的说道。 侯爵往前努了努下巴，声音里终于失去了温度：“替我好好招待此间的贵客。” “务必让他们全部留下。” “第七家族？” 显然逝光第三组的组长对于血族的相关知识掌握的炉火纯青，不过瞥了一眼他们的庄重服饰和面容特征，就分辨出了他们的来历。 对于历代为钢铁王国的贵族们提供御魔服务的逝光家族来说，血族的谱系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隐秘。 除了数千年来只在传说里存在的第一真祖该隐之外，其余六个血族家族都曾在历史上留下他们的只鳞片爪。 第三家族精擅诅咒，第四家族长于搏斗，第六家族操纵血液，第七家族驱使黑暗。 芙萝娅挥动左手，顷刻间无数蝙蝠便从她的衣袖间飞扑而出，像一条墨色的河流，朝着对面的大贵族冲刷而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斐迪南却不慌张。他轻轻转动右手的玛瑙戒指，瞬间，就有一个三米余高的蛋型护盾将其三百六十度的保护在内。 黑河冲上光盾，竟不能掀起任何波澜。 “第三预案。” 组长立刻高声的发号施令。 两位头戴雷电纹饰铁面的组员在斐迪南身侧站定，然后驱赶着雷元素凝聚成了一个狰狞的牢笼，将他俩与黄金侯爵保护在内。 这是咒法雷牢的逆运用，通常用来保护重要目标，同时技术高超的使用者甚至能够从牢笼上弹出电弧，主动杀伤敌人。 与此同时，两位红骑士已经向前冲锋，手持近四米长的夸张战戟向血族们杀去。 两米多高的骑士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朝一位女血族斩去。 首当其冲的女子临危不乱，她双手结为倒三角形的法印，浓郁的黑暗瞬间涌现，在她的面前化为盾牌。 黑暗咒术—玄冥盾牌。 戟盾相交，无声之中，黑暗被无匹的巨力轰散，受力的血族如同被大风吹飞的落叶，直接贴在了宴会厅的墙壁上。 女子左胸膛内的心核也被动摇，血气翻涌而上，将她的双颊染红。 这怪异骑士的力量竟然不下于同时服下大狮鹫兽和灰巨人的赛瑞尔。 这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似乎有些像亲王大人曾提到过的帝国强化技术，芙萝娅想到。 一击得手的红骑士再次迈开一步，单手捉住战戟的尾端，用一记气势逼人的横扫逼开了所有的血族。 电光石火间，一只敏捷的蝙蝠穿过了防御的空隙，闪到了骑士的背后。 衣袂翻飞的男子显出身形，无尽的黑暗在其指尖附着，然后被他按在了骑士的背甲上。 黑暗咒术—腐蚀之触。 金属被快速的消融，不过弹指间，血族的指腹已经大半没入其中。 但是铁甲仍未被穿透。 “这甲特别厚！”惊愕的男子还未能完整的传递出讯息，已经被骑士向后倒挥而出的左拳轰在了胸腹间。 以血液为力量的异族，已经被震的口鼻殷红。 不过两击，第七家族已经减员两人。 另一侧，弗朗西斯主动迎上了第二位红骑士。 一身正装的翩翩公子从虚无中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朝着压来的大戟冲锋而去。有前车之鉴，弗朗西斯自然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是红骑士的对手，但是这位黑暗咒术的大师却自有办法。 他的身下，黑色的影子独立自如的活动着，好似一位高明的剑手，舞动着手里的剑影。 不顾当头砍下的重击，弗朗西斯只是自顾自的刺出长剑。 白驹过隙间，威势无穷的战戟被突兀的卡在了半空。 却是地上血族的影子用自己的长剑架住了红骑士的戟影。 巨量的法力被金发公子灌入了身下的影子，好似猎魔人的魔药般增强了它的力量。 剑影一展，居然将红骑士荡的空门大开。 下一刻，弗朗西斯的长剑已经刺入了对手的胸甲；然而以他更胜下属一筹的剑术和身体素质，依然只能让剑尖入肉半寸 这身红甲怕是至少三百公斤往上。 弗朗西斯回剑身前，左手抚上剑身，开始为其附魔。他的影子武士则再次替主人架住了敌人的一次进攻；巨力之下，缺乏魔力的黑影被直接击溃，然后重新变回了正常人影该有的样子。 黑暗咒术-腐蚀附魔。 雷牢之内，两位逝光家族的咒术师驱使着身边闪烁的雷网弹出电弧，远远的飞射向围攻红骑士的血族。 然而肃立原地的芙萝娅不断地挥出黑烟弥漫的利箭，将所有的远程攻击全部拦截。 风系咒术-息吹魔刃——这是回旋的气流化作蜂鸣的风刃。 火系咒术-太阳军刀——这是炽烈的火焰铸成高温的战刀。 水系咒术-寒霜长剑——这是不坏的坚冰塑为锐利的兵锋。 剩余三位逝光家族的御魔者已经分别用所擅长的咒术将自己武装。不同的魔法元素在他们的身边汇聚，将会随时化作破坏性的塑能咒法进攻露出破绽的敌人。 另一边，芙萝娅的身边剩下的十位年轻血族已经现出战斗形态，迎上前去。 “再试试我这一剑。” 血族贵公子手持漆黑的腐蚀兵刃敏捷的贴近对手，精准的向着对方的肩膀削去。 同时，影子武士再次格住逼来的战戟，活化的影子颤抖着延缓着敌人的推进，给主人创造出空间。 不负众人的期望，弗朗西斯的剑锋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顺利的渗入了厚重的肩甲里。 不过数秒钟，长剑横向穿透了足有数厘米厚的强化肩铠，割入了红骑士的血肉之中。得手的血族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他的感知里，金属势如破竹，先是切开肌肉，然后截断了锁骨。 直到他的笑意被铠甲内突然轰鸣而起的血液奔流声打断。 第146章 暗影突袭 受到重创的骑士剧烈的呼吸，整个身子膨胀而起，竟是立时又拔高了十数公分，越发沉重的战戟直接将阻挡自己的黑暗咒术击溃，然后朝着面然后朝着面前的弗朗西斯当头压下。 第七家族的子爵不得不将身形化作飘散的黑烟，以躲开这摧枯拉朽的一击。 “是帝国的狂战士！” 芙萝娅已经从以前亲王的描述里认出了这可怕的生物兵器。在活历史德古拉的口中，当年的帝国大导师由于兴趣使然曾开发出无数可怕的作品，有的甚至让正常人看了都有神智崩溃的风险。 “小心，这怪物越是受伤就越是强大！” 第七家族的女伯爵向自己的战士们高声示警。 另一边，绝对伤害力不如弗朗西斯子爵的年轻血族们经过反复尝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击破这离奇厚重的铁甲，只得另辟奇径，尝试将之束缚。 “暗黑咒术-缠绵之手。” 三只带有无数吸盘的黑色触手从地面上升起，缠绵在了红骑士的小腿上；但是进攻受挫的狂战士只是奋力一挣，就将其生生拉断。 不过，哪怕是红骑士的巨力，也无法抵抗数十根咒术触手的束缚。 未曾受伤的骑士所发挥出的力量不过是其最大破坏力的几分之一，此刻，铁甲内受缚的灵魂不断地暴动着，却无法逃出这个泥潭。 “突破过去，替他解围。” 逝光小组的组长高声呼喊道。 烈风之中灼热的射流高速的朝挡路的十位血族吹去，狂飙的高温隔着老远已经弯曲了他们的秀发。 火系咒术-龙吐息。 风系咒术-风追忆。 相辅相成的混合咒术被完美的释放，只此一击能够在顷刻间将一棵巨木点燃为火炬。 致命的咒术当面，十名血族只是依靠眼神和动作便瞬间心意相通的完成反制。 暗黑咒术-黑潮。 厅堂之内，翻涌的黑浪凭空起澜，不仅压倒了迫来的灼流，更是反向逝光三人逼去。 第七家族作为血族里的隐者，平素很少争斗，其中许多年轻血族甚至没有掌握什么精妙的战斗艺术。然而只有默契，是这些相处几十数百年的血族绝不会输给人类的。 虽然这十位血族若是单枪匹马将会被对面的御魔者轻松击败，但是此刻他们依靠充沛的法力，居然硬是不让对方突破自己的阻拦。 芙萝娅的左手边，战局一时已经僵持住了。 灵活的弗朗西斯在辗转腾挪之间已经在红骑士身上制造出了很多伤口，然而对手越是受伤就越是悍勇。此刻，逼近死亡的狂战士可以支配的力量已经翻了一倍，大开大合的战戟已经完全不受影子战士的干扰，将第七家族的子爵逼得到处逃窜。 弗朗西斯深知战场的突破口就在自己这里，他眼光一凝，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再次化烟散去的金发贵公子在红骑士的身后数米处现身，然后用自己的右手指甲划开了左手的掌心。在心核的驱使下，大量血液自伤口处汞出，洒落在了他的影子里。 浓黑的影子仿佛无底的深渊，那些滴下的血液尽然被全部吸收，毫无浪费。 “暗黑秘术—影蛇。” 弗朗西斯身边，巨量的法力澎湃起来，将他身下的阴影拉长，化作了强壮的蟒蛇。 七米余长的影蛇在地上快速的蛇形，居然一路游上了红骑士的身体。巨蛇的身体如同一条铁索，将红骑士锁死。 “秘术—弑影。” 诅咒咒术和暗黑咒术混合组成的强大的即死法术在子爵的指尖喷薄而出。无形的射流穿过大气，瞬间冲向了红骑士在地上的影子。 秘术正中骑士头盔形状的头颅阴影，然后将其从地面上完全“抹去”。 被巨蟒束缚的强壮狂战士突然停止了挣扎，下一刻，他的头颅居然猛烈的从内部炸开——失去了最重要的部位，哪怕是不畏受伤的改造战士也终于失去了活性。 “姐姐，这个任务结束，我要申请休息一个百年。” 格毙强敌的金发贵公子终于松了口气，向自己的族长开了一个小玩笑。驱使鲜血使出秘术的弗朗西斯已经失去了嘴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 他漫步朝着雷牢逼近，玩世不恭的微笑在他脸上浮现，似乎黄金侯爵斐迪南·卡斯蒂利亚的头颅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血族们，我劝你们现在就退去，我的同僚已经在朝这里赶来，不需要十分钟，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逝光第三组的组长高声的威胁到。 “哦，那我还有十分钟？多谢提醒。” 弗朗西斯向着被血族阻挡的御魔者行了一个简礼，然后抬眼仔细端详着雷电护卫下的斐迪南，似乎想在他的脸上寻找一些有趣的表情。 然而什么也没有。 “不必白费力气了血族，这个裂光护盾是咒法协会的得意发明，没有任何攻击可以将之穿透。” 侯爵哂笑着，在他眼中，血族子爵的任何尝试都将无功而返。 弗朗西斯却只是自顾自的向前，他双手在身前结成深奥不凡的法印，然后有遮蔽一切的黑泥自他的手指上翻涌爬出，逐渐延伸到他的全身。 暗黑咒术—阴影庇护所。 不顾面前肆虐桀骜的雷霆，血族的右手并指为剑，直挺挺的戳入了电网。 霎时间，残暴的电光被完全激怒，无数细碎的火花和电芒遍洒半边厅堂，将远处的芙萝娅俏脸上的霜雪亦映的忽明忽暗。 疼痛是金发贵公子眼下唯一的感受。 哪怕是黑暗元素编制而成的甲胄阻挡了绝大部分的电流，他的手臂依然好似被成百上千枚钢针同时刺入，剧烈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但是剑指还是在前进。 被血族的坚决意志所震惊的两位雷系咒术师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加大了法力输出。 一时间，雷牢下方的石砖都被烧至通红。 弗朗斯西的脸上，痛楚将无数青筋折磨的暴突，却无法抹去他的笑容。 “哈，无尽岁月淬吾意志，吾今以之试雷霆！” 刺耳的蜂鸣声中，整只手臂已经没入电网。 “这是什么可笑的表演？” 血族子爵的意志力让斐迪南动容，然而他依然觉得对方的行为不知所谓。 要论坚不可摧，光盾更甚电网。 竭尽最后的力量，弗朗斯西将自己的右肩也推入了雷牢，浑身颤抖的他缓慢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最终斜着指向天际。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面对德古拉亲王的族裔时，需要畏惧阴影？” 嘲讽的笑意里，血族一字一字的将话语吐出自己的牙关。 地面上，子爵的手指的阴影，已经延伸到了黄金侯爵的背后。 巨量的暗元素澎湃起来，将斐迪南对面的芙萝娅包裹。 黑影一闪，绝世的美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你怎么做到的？” 依然高张的光盾内，嘴角溢出鲜血的侯爵不敢置信的低下了头；他的眼中，五支纤细俊秀的手指从他的左胸口长了出来。 “德古拉亲王的得意作品——暗影突袭。” 少女吐气如兰，给斐迪南的耳际带去了一丝冰凉。 “了不起。” 侯爵微微点头。 女伯爵抽回左手，她的身前，气绝的战争骑士跪倒在地。 第147章 情杀 一月底，钢铁王国，卡斯蒂利亚首府—埃拉西亚城。 正午的骄阳下，猎魔人师徒牵着各自的马儿达到了这座大城威武的城门口；这座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城门上雕着两头栩栩如生的狮鹫，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靠近的青菜。 马儿打了个响鼻，摇了摇尾巴，却是不屑一顾。 埃拉西亚城是当年狮鹫皇帝进攻间地的桥头堡，亦是钢铁王国南部最接近边境的主要城市。由于在很长的一段历史上埃拉西亚都已经不再承担边境防御的职责，所以这座城市的城墙基本延续了狮鹫帝国时期的原貌，形制非常的古旧，在很多的段落上甚至可以说是破烂。 然而这不损它的繁华。 这座辉煌的城市如今有着近四十万人口，是王国内的第三大城市，亦是新陆北方南下间地西部的必经之路。 不知为何，此刻，这座莫宁曾经多次到访的名城已经全面戒严了。 “大师，这是您的银章。” 两位逝光家族的御魔者以及一队士兵在城门口不厌其烦的仔细确认每一位进出居民的身份；而全副武装的莫宁和安妮显然得到了他们的重点照顾。 钢铁王国与狮心联邦已经对峙了快四百年，边境线上摩擦不断，黑眼睛的神裔在这里得到的往往是旁人的畏惧和厌恶。 不过，神裔的“白龙大师”银章显然改变了逝光的态度。 “放行。” 没有意外发生，两人顺利的通过了关卡。 埃拉西亚城南的贝雨酒馆内，来自间地的四位旅客都已经卸下了行囊，开始了履行自己的职责——马儿的职责是吃饱喝好，莫宁的职责是收集情报。 “这么说这吸血鬼袭击事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莫宁正与一个满脸胡茬的青年同桌喝酒，对于这等无钱畅饮的嗜酒男子，几大扎啤酒下去，他们肯定会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掏的一干二净。 “是啊老哥，我邻居的嫂子是城堡里的女仆，她说那天见到亲眼见到一位‘比他家男人好看一千倍’的吸血鬼朝她笑呢！唉，你是没见到她那表情，我敢说当时那吸血鬼要是勾勾手指，她包管跟他跑了！” 青年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她晕过去了，等被人唤醒后，就被赶了出来；她说她出来的时候城堡里已经满是穿着咒术袍子的巫师了。” “知道哪些吸血鬼为什么要刺杀侯爵吗？”莫宁点点头，继续发问。 听闻此言，青年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似乎对方问的正中下怀：“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一般人可不知道这里的内情！” 他放轻了嗓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是和一个美的不得了的美人儿相关。我邻居的嫂子说了，那几天侯爵老爷天天围着她转，嗨，听说是美得和天上的月亮似的。但是那吸血鬼里的老爷也是看上了这个美人儿，所以专门带人来宰了情敌，还把那位小姐给拐跑了！” 青年闷了口酒，面色严肃的感叹道：“都说这美色最是害人啊，没想到侯爵老爷这般人物也是把持不住。这要是换做我······” 他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下去；青年最后将杯里的啤酒一口吞下，然后揽上了莫宁的肩膀。 “哎，哥们，我和你说，你请我这几杯酒，那可真是太值了······” ————————分割线——————— “子爵大人，仪式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时后，您就能摆脱这个残存之灵的困扰了。” 身着白蓝相间咒术长袍的年轻咒术师笑着向他的临时雇主汇报道。 “多谢您了，卡斯特先生。”身着黑色皮质大衣的雷蒙德相比一个月前已经恍若两人。 他的眼窝深陷，眼白上满是血丝，哪怕是在温暖的室内也头戴着黑色礼帽以防止受风着凉，但是，所有这些生理上的虚弱却依然无法损害他眼中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魄。 “容我去内里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仪式。” 子爵费力的抬起身体，然后虚浮的向内走去——最近一个多月，他的经历可以说是丰富的过分，这让几乎无法睡足一个囫囵觉的劳伦斯族长显得非常疲劳。 在寻常平民眼中，骑士大会只是一个庆典，但是对贵族而言，这其中暗藏的刀光剑影却非比寻常。 “老爷，您为什么要拖那么久？”雷蒙德一入内室，劳伦斯夫人就满脸心焦的上前扶住她一心所系的丈夫：“您可以一回来就举行仪式的，何必要多折磨自己一个月呢。” 子爵没有回话，而是用眼神向身边的管家示意。 “大人，可靠消息，白龙大师已经离开间地进入卡斯蒂利亚家族的封地了。”年老的管家低声说道：“之前那批礼物也已经送到了猎魔城堡，夜翼族长表示非常感谢您的心意。” 雷蒙德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父亲，那个莫宁就算再强您也不必如此小心吧？”约莫十二三岁的克里斯·劳伦斯对着自己威严的父亲小声抱怨道：“只要以后我们见到他都主动退避，再也不冒犯他不就好了吗？” 憔悴的子爵闻言笑了笑。 “克里斯，对于平民，世界上有三种关系——朋友，敌人和不相关的人。” 雷蒙德摘下自己的礼帽，不过两个月不到，受到南希的残存之灵全力关照的他已经白了小半头发。 “但是对于贵族，就只有两种——朋友和敌人。” 子爵张开双臂，让劳伦斯夫人为他解下大衣。 “贵族是支配权力者，是承担责任者，但是最核心的，是追逐利益者。在我们这些逐利者间，彼此的血肉就是最好的养料。” 大衣之下，劳伦斯族长原本强壮的身躯显得有些消瘦，但是只要他愿意，依然可以瞬间抖擞出间地最高权力者之一的威风霸气。 “对于那强大的神裔来说，虽然他未必会在意贵族之间的博弈，但只要他身在这圈子内，我们就不可避免的会与他交集。” 雷蒙德转过身，凝视着继承人的眼眸。 “记住，他既然绝对不能是劳伦斯的敌人，就只能是劳伦斯的朋友。” “哪怕，只是在旁人的眼里。” 父亲笑了笑，表情重新轻松起来。 “没关系，克里斯，我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教会你，我们的生存方式。” 雷蒙德子爵脱下略显宽松的马甲，只剩下上身的一件衬衫；他推开门，温和的对在外等候的咒术师说道。 “劳您久候，卡斯特先生，请开始吧。” 第148章 德古拉 贝雨酒馆的顶层套房内，莫宁正在和安妮分享自己的推测。 “不出意外，刺杀斐迪南的就是血族第七家族。楼下刚刚和我聊天的小伙子嘴里的绝美女子应该就是芙萝娅·德古拉。” 莫宁虽是推测，但是语气非常的肯定。 “那被杀的斐迪南侯爵就是当初姐姐说的战争骑士了？” 安妮的记性一向不错。 “想必如此。” 她的老师给与了肯定回答。 “芙萝娅不是莽撞的人（血族）。按照他们出发的时间来算，在动手前，她至少用了半年的时间来确认与铺垫，应该是不会错的。” 从维尔斯和夜翼那里进一步了解了第七家族的猎魔人显然对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血族赋予了一些信任。 “而且从我的观察来看，之前埃拉西亚城也确实在备战。” 神裔的言之凿凿让徒弟小姐有些莫名：“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莫宁笑了笑，开始为安妮仔细解释：“从去年底开始，卡斯蒂利亚家族就有明显的屯粮动作，埃拉西亚城内的主要口粮都开始涨价；同时，斐迪南麾下的半职业军队已经全部被召回，开始了密集训练。” 老师胸有成竹的说道：“这显然是要打仗。” “安妮，如果你细读历史，就会知道，虽然战争的发生是新陆的恒常，但是战争骑士策动的战争却是不同的。” 显然，徒弟小姐对此有些迷惑。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正常的战争行为都能有清晰的动机，以及合适的土壤。” 猎魔人显然熟读历史：“然而在每次大洗牌期间却并非如此。被神使挑选的骑士将会在许多不成熟的时机策动战争，有些时候甚至明显的弊大于利。” “显然，他们是从其他方面获得了不为外人所知的补偿。” 莫宁站起身来，显然这个话题让他无法轻松：“我厌恶战争，厌恶战争带来的悲伤、惨痛和死亡；但是我知道我无法改变这人性自私和灵魂隔阂引发的阵痛。” “但是大洗牌不同。不管苏利法有着怎样的目的，我都无法接受这种为了单纯杀戮而被强行推动的所谓‘战争’——安妮，这实际上就是那些战争骑士所泡制的屠杀罢了。” 神裔吐了口气，似乎面对这两千年不变的血腥大潮，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这亦是我当初一口应下维尔斯请求的原因。” 咚，咚，咚。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这一次，刚刚受到了老师“震撼教育”的徒弟小姐，自觉地前去开门——门外，是酒馆的侍者。 “小姐，楼下有几位逝光家族的大人想要求见莫宁先生。” 这也是莫宁喜欢住豪华套房原因，只有顶层的房间才有侍者随时在楼道口候侍，禁止闲杂人等随便入内。 不一会儿，猎魔人师徒已经和到访的三位逝光族人围坐在二楼的小包间内。 “白龙大师，我是尼克·逝光，目前被家族驻派埃拉西亚，负责与卡斯蒂利亚家族的相关事宜。” 年约四十的尼克言语非常恭敬，他是在当年亲历过白龙威名的老人了。 “此前听到属下汇报您恰好造访此地，我便立刻想着要前来拜会。” “为了斐迪南被刺杀的事情？” 神裔说话向来直来直往。 “真是瞒不过大师。我接手这个案子已经有近一个月了，然而完全没能查清犯案的第七家族的去向。”已经经历过许多风雨的御魔者愁眉不展的苦笑着：“斐迪南侯爵两个有继承权的嫡子不断的给我们压力，实在是让我如坐针毡。” 尼克探了口气，显然最近难得有机会让作为负责人的他真正的吐露自己的苦处。 “实际上，即便是查清了，家族或许也没有能力进一步处理，毕竟是德古拉亲王出手。” “德古拉？”莫宁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不是无聊的睡着了吗？神裔想到。 “你是说第七家族的亲王亲自执行了这次刺杀？” 在莫宁眼里，卡斯蒂利亚家族当然是非同一般的豪族，但是要比较斐迪南和德古拉在新陆的地位，前者显然是远远比不上后者的。 让年寿不知几何的血族始祖起床刺杀，猎魔人觉得黄金侯爵没有这个排面。 “是的，根据在场的亲历者汇报确实如此，这也是我们最精锐的保护小组无能为力的原因。” 这下，莫宁终于来了兴致：“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这当然正中了尼克的下怀，他欣然应允，几人当即出发。 ————————分割线——————— 卡斯蒂利亚城堡，宴会厅。 尼克领着众人进入了大厅，此时刺杀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哪怕是莫宁也无法察觉到任何暗黑元素的异样残留了。 尼克·逝光打了一个响指，在神裔的感知里，光属性的法力从他的体内线性的流入了厅堂最前方高台下的法阵，然后将其点亮。 霎时间，大量的立体幻影在场中出现，还原了当时战斗结束后的第一场景。 逐渐老练起来的安妮也像模像样的开始四处查看起了现场，然后被大理石地面上的许多放射性裂纹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将坚硬的岩石破坏到这等规模，可不是单纯重武器能够做到的。 “是保卫侯爵大人的红骑士。是能够穿戴数百公斤重铠，挥舞上百公斤战戟的无匹猛士。” 闻言，莫宁转过头仔细观察着另一边倒伏在地上的无头骑士幻影，而就在其上方十数米的天顶上，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单是凭借这血压，猎魔人就可以想见当时在骑士体内呼啸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尼克显然注意到了莫宁的眼神，他继续说道：“当时有两位红骑士，一位被德古拉当场杀死，另一位则被血族们掳走了。” 看来这骑士有些蹊跷，莫宁想着，能让一千两百岁的芙萝拉在意的东西可不多。 神裔继续向前漫步，仔细观察着侯爵的死亡地点以及他跪坐在地的幻影。 “侯爵先生的伤口前小后大，而且身上也没有挣扎的痕迹，似乎是毫无反抗的被人从后方一下子杀死的。” 安妮点着小脑袋说着，已经进入了状态。 “唐纳德小姐说的没错，”尼克肯定到：“德古拉使用了自创的暗黑咒术‘暗影突袭’直接越过了裂光护盾，传送到了斐迪南侯爵背后的影子里，将其瞬间杀死。” 传送到敌人的影子里？莫宁有些惊讶，他是对咒法有一定了解的，知道这有多么惊世骇俗。 “你当时在场的属下还有在这的吗？”神裔问道。 “当然，不如我将他唤来。”希望从白龙这获得突破的尼克有求必应。 第149章 棋子 很快，一位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他首先向自己的上司低头见礼，然后向其他人颔首致意。 “白龙大师您好，我是逝光三组的组长查理斯。”他平缓的自我介绍，显得稳重而镇定。 “你说你见到了德古拉？” 莫宁劈头盖脸的问道。 “是的，大师，这是我也始料未及的。” “能仔细说说这位第七家族的亲王吗？” 对方单刀直入的要求让查理斯有些错愕，他撇了眼尼克的表情，见上司许可才继续说道。 “德古拉看起来很年轻，当时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精通各种强大的暗黑法术，甚至可以支配生灵的影子。” “他的外表呢？”神裔继续问。 查理斯被逼问的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脸上却依然平静如故。 “嘴唇很薄，鼻梁很高，眼睛，好像是蓝色的。” “长着一头金色披肩发，是不是还叫芙萝娅姐姐？” 莫宁冷笑着打断了他。 逝光三组组长的额头上终于见汗。 “据我所知，德古拉早就厌烦世事，轻易不出城堡，你说的怕是芙萝娅女伯爵的弟弟弗朗西斯子爵吧。” 查理斯的嘴唇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站在莫宁一旁的尼克见状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猛然一耳光抽在了下属的脸上，将他打的嘴角溢血。 “抱歉大人。”查理斯羞愧的跪倒在地：“实在是侯爵出事的责任犹如山岳压顶，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真是感谢您，白龙大师，没想到我的队伍中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 尼克没有理他，反倒是诚恳的感谢莫宁。 显然，基于莫宁给出的情报，接下来逝光们需要对整个事件的处理方式做出全面的调整。 敏锐的觉察出尼克已经无心继续陪伴的猎魔人则体贴的即时告辞，把时间留给了对方。 ————————分割线——————— “老师你为什么要把芙萝娅姐姐的相关信息告诉逝光家族呢？” 安妮显然对此非常的不解。 “你不必替第七家族担心，历史上除了白狼之外，几乎没有哪个人类组织敢于将矛头直树向血族。哪怕是七大家族内唯一被除名的第四家族，也是因为弗拉德贪图享乐不擅咒法，导致最后被杰瑞特翻盘。更何况我明说最强大的亲王还未出手，会让逝光对自己的行动更加审慎。” 莫宁说道：“我了解逝光家族，他们虽然名义上忠诚于钢铁王朝，但是实际上却最是明哲保身，摇摆不定。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感受过他们的行事作风了，无他，不过是等价交换四个字；但也正是如此，这个家族的触角才能够遍及整个王国，同时和王族以及两个黄金家族保持合作。” “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样来给卡斯蒂利亚一个交代，但是要说倾尽全力去追捕一个完整的血族家族，那根本不可能。” 这段时间，猎魔人老师比较欣喜的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徒弟在逐渐成长，所以也愿意言传更多。 “等我们到了狮鹫王城，在保护李奥王子的过程中肯定要与逝光有很多的合作，我这次警告了他们德古拉族裔的强力，他们自然也会在之后等价的与我们以方便。”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继续出发，争取十天到达铁拳城堡。” ————————分割线——————— 踏，踏，踏。 皮质高跟鞋踩着阴沉的石质地板，发出的脆响声好似平湖上的圈圈涟漪。一身军人制服的英气女子身姿挺拔，正朝着长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厚重的木门被她小心的推开，宽敞而朴素的办公室里，一位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后闭眼沉思。此刻，虽然他双目紧闭，但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中，依然透出了逼人的锋锐。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肃立等候。 良久，才有阴柔的男声打破房内的静谧。 “什么事？” 却是办公桌后方的男人睁开了眼。 “大人，我们的线人确认目标和他的弟子已经离开了埃拉西亚，预计十天左右到达狮鹫城。” 女子低头说道，似乎不敢直视上级的眼睛。 虽然那双眼睛看起来意外的柔和。 “同时，目标告知了逝光方面，刺杀斐迪南的不是德古拉，当日使用暗影突袭的是第七家族的弗朗斯西子爵。” 男子微微的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旋即又继续发问。 “间地那边呢？那位主教先生有什么回信吗？” 他坐直了身子，表现出了对答案的特别关心。 “关于莫宁和许德拉战斗时表现出的惊人战力等级主教已经给与了回复，但是我们的人还没有确认。”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具他单方面所言，莫宁是依靠一支名叫‘赤龙’的珍惜魔药；这支魔药和二十年前塞缪·利维亚刺杀许德拉时使用的完全相同。主教认为或许是神裔与魔药的主料有了特殊的反应，所以才表现出了那种匪夷所思的力量。” 这个消息显然非常重要，让办公桌后面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子也现出肃容：“关键是这样强大的药剂还有吗？” “按照主教先生的说法，莫宁上次使用的就是猎魔堡的最后一支了。而且他保证作为原材料的赤龙血也已经用尽，自由天堂城前的火葬即是‘赤龙’的绝唱。” 男子微微颔首，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这就好。哈，这可真是一枚令人担忧的棋子啊，虽然容易控制，但是就我个人的感受而言，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我倒是不担心计划的走向，只是怕这莫宁再次现出什么神迹，到时硬生生打翻了棋盘，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大人您是觉得自由天堂方面传来的战场描述都是真实的？”女子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呵，洛萨，做我们这一行，若是不相信自己布下的眼睛，那可比本人瞎了还要可悲。” 男子站起身来，背过了双手，开始在房内踱步。 “主教的消息一定要反复确认，不论他究竟是谁，能在间地搅出这般风浪的人，可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女子低声应下，然后旋身快步离去。 第150章 巫师牌 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二月八日傍晚，狮鹫城，匕首区。 不过是刚过了晚饭时间，天色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冬末的钢铁王国首都依然冷得刺骨，那些快要穷尽力量的北风穿行在街头巷里，希望在人们心中留下些最后的记忆。 不过，冰与雪的地盘只是在木墙之外，人声鼎沸的酒馆内，火热的气氛轻易的就让猎魔人师徒的全身血气活络了起来。 莫宁挤开一些站着吹牛打屁的男人，领着自己的弟子走到吧台前坐下，他的对面，上了年纪的酒馆老板正叼着根小木棍，潇洒的用白布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二十多年的光阴可以改变许多，尤其是对于凡人们，几可以囊括他们最精彩的生命片段了。 眉眼似乎还是那个眉眼，但是胖了不少，容貌丝毫未变的神裔仔细的端详着阔别多年的男子，心中努力的回想着。 然而他意外的发现，他所寻找的记忆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都模糊了。 “小子，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像你的老朋友？” 显然，老板更是没能认出当年也只是几面之缘的猎魔人。 “提前和你说，来这一套也不可能打折的。” 男子粗豪的嗓音反而让莫宁暂时的抛开一切，会心的轻笑了起来：“给我来一杯火烈鸟，然后给我边上的小姑娘来一杯柠檬汁。” 果然，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的安德罗妮不满了起来：“我不要柠檬汁，我以前都是和老爸他们一起喝酒的唔！” “老板，”徒弟小姐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也要一杯火烈鸟。” 老板和老师都轻笑了起来，没有出言制止。 手中利剑满饮血，何忌烈酒温入喉？ “会玩巫师牌吗？” 莫宁明知故问。 高壮的男子闻言“哈哈，这新陆的酒馆老板还有不会打巫师牌的吗？” 他没有去过间地，不知道大部分间地人别说是打，听都没听说过巫师牌。毕竟，这东西自从被知名艺术家查林大师发明以来不过流行了四五十年而已，就整个新陆而言还是个新鲜事物。 被盖紧的调酒杯在主人的手上仿佛变成了灵活的飞鸟，不断地旋转滞空，让体内芳香的酒液均匀的混合。 “那来一局？”猎魔人主动挑战道。 “好啊！先告诉你，我肯尼斯的牌技可是好得很。” 显然是此道中人的老板将刚刚调好的两杯火烈鸟摆在了两人的面前。这酒杯刚一静止，杯内橙红色的液体就开始红上黄下的分层起来，不过未及让色彩完全分明，莫宁就已经将之一口喝干。 带着甜味的火焰一路从神裔的喉咙烧到了胃里，愈是催发了他的兴致。 另一边，酒馆老板小心的从吧台下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他心爱的巫师牌组。 “玩巫师牌可得有个赌注，你怎么说？” 肯尼斯从盒子内取出了保存良好的卡牌，然后小心的用巫师牌印着新陆地图的背面面向莫宁，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牌组派系。 “钱或者牌都可以，你说。” 得到了决定权的老板沉思片刻，便决定还是赌钱：“我们俩第一次玩，还是赌钱来的保险，那就十个银艾乌，如何？” 莫宁当然点头应允；这个赌注并不高，要知道狮鹫城是新陆有数的大城，若是论房价，哪怕是这个脏乱的匕首区，也要高过乌鸦窝十几倍。 说起这巫师卡牌，最初每一张都是由查林大师手绘而成，后来随着受众的增多，他个人哪怕再是绘画神速也无法满足，才开始由弟子帮忙制作。 如今，已经出品的卡牌共有四种级别，分别以青铜、白银、黄金以及水晶的花边纹饰作为区分。在近几十年，查林大师已经不再介入青铜和白银卡的制作，只有稀少的黄金卡和右上角标有限量数字的水晶卡才亲自出手完成。 在间地的北方，莫说是那些只有几十几百张的水晶卡，一张黄金卡也至少要值十几个赛普汀。 据说，洛里克王城曾经还有拍卖会将限量十张的水晶卡—“西尔维娅夫人”拍出过数万金币的夸张记录（这位“夫人”是有时会出没于龙授王国的一头银龙，在新陆北方的富豪中有着相当数量的拥趸）。 这巫师牌对决，通常有三种赌注，第一种是常规的金钱，第二种是胜方自败方的使用牌组内盲抽一张卡牌，第三种则是双方赛前指定对方的一张珍惜牌进行对赌。 今天酒馆内正在进行的，是第一种。 很快，双方已经在木桌上排开了阵势，酒馆内所有得闲的男女们都已经围在两边，期待着双方的对决。 叮铃。 飞扬的银币落在了桌面上，朝上的是数字——莫宁的先手。 巫师牌目前共有五个派系，非别是龙授王国、钢铁王朝、狮心联邦、间地以及怪物。据说查林也想制作低语森林、血族和矮人三个派系，但是却没有机会去向其中的重要人物们当面采风。 是的，每张牌上都有着相应人物的彩绘，而级别越高的则越是精美写实；这也是新陆上的权力者为何非常在意自己是否有被做成巫师牌的原因。 曾经的查林一年的大半时间都在新陆各地旅行，以不断的出品最新的卡牌；不过最近这几年莫宁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只有通过依然缓慢增长的黄金卡牌确认他的存活。 大概是老爷子终于厌倦，开始躲在哪里享清福了。 “你的衣着看起来向南方来的猎魔人。”老板说着：“我猜你用的是怪物牌组。” “那你可猜错了。”莫宁笑了笑，在近战阵地放下了第一张牌。 一张七点攻击的近战白银卡，高塔的康恩·拜占庭（属性：时光飘摇，高塔不倒；此牌无法被摧毁）。 卡牌中心的彩绘上，正当壮年的康恩侯爵正站在高塔城的塔楼之上，左臂轻舒，指向远方。 这巫师牌的规则非常简单。对决的双方身前各有三行“阵地”，分别是“近战”、“远程”和“攻城器械”，而玩家手里的每张人物卡都有着自己的攻击力（有些有特殊属性），并且能放置在其对应的阵列内（当然部分卡牌除外，比如间地派系的人物卡基本都能从两个阵地中自行选择一个放置）。 每个阵地有相应的天气卡，如果天气卡被使用后没有人用“晴天”卡来抵消，则双方相应的阵地上所有的卡牌的战斗力都会变为一。 玩家在初始获得十张手牌将进行三轮对决。在每一轮中，双方将交替放置手牌，若有一方手牌用尽或者放弃出牌机会，则他本轮内不再允许出牌。若是双方都结束本轮出牌，则对比双方场上的战斗力总和，多的一方获胜。 由于比赛是三局两胜制，故而经常有胜方为了保留手牌而主动放弃第二轮的情况发生。 “啊，原来是间地，让我松了一口气哈哈哈！” 老板开怀的拍了拍肚子，气势恢宏的从手里选出了一张卡牌，然后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了莫宁的近战阵地里。 一下子，全场都嘈杂了起来。 第151章 黄金卡牌 “出现了，黄金卡！” “这张卡据说至少值二十个铁金币，抵得上我那个房间七年的租金了！” 显然，老板很是享受打出这张黄金卡的时刻，当初他下了血本买入了这张卡牌就是为了此刻众人的惊讶和羡慕。 莫宁定睛看去，这卡牌上的男子却面目模糊。 这是一张钢铁王朝的间谍卡——铁拳城堡的肖恩·汉特，近战阵列，战斗力一。 卡牌中心的男子据说是坦尼斯王的王宫内卫指挥官，被众人称为“铁拳王的影子”。 属性：影子先至，铁拳方及；此牌无法被诱饵牌置换回手牌。 间谍卡是只能放置在对方阵地上的卡牌，它的坏处是使用后战斗力归入对方，好处是己方可以从卡组内摸两张手牌。 查林大师在设计巫师牌时就为不同的牌组设计了不同的特点。 间地卡组的人物卡多是能放在多个阵列，这样的灵活性配上较多的天气卡就能很好的限制对手。 怪物卡组则每张人物卡往往一经使用就能从牌组内召唤出数张“同类”同时加入阵地，在堆积战斗力的速度上极其夸张。 钢铁王朝卡组有着数量最多的间谍卡，可以为使用者带来卡牌数量和战术的双重优势。 狮心联邦卡组的人物卡则战斗数值很好，属性强大，每张卡都可能有改变战局的效果。 龙授王国卡组的人物卡大多能互相联动，单张战斗力薄弱，多张同时加入阵列则数值能连续翻倍。 场中的肖恩·汉特的战斗力是一点，对对手的加强微乎其微，同时还给老板带来了两张心手牌。 志得意满的酒馆老板被众人的震惊灌得有些微醺，一双圆眼都眯了起来。 可惜，他的对手还是面无表情，这让他觉得对方在故作淡定。 一向低调的莫宁没管对方的风头，又是放下了一张卡牌。 英雄卡，对峙半神的杰拉德·范海辛，近战或远程，战斗力十二。 属性：自极致恐惧，生极致勇敢；英雄卡将不受到任何其他效果的影响。 英雄卡可以不受本人的阵营限制，放入任何派系的牌组使用（若非如此，很多小派系的英雄卡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卡牌的正中，骁勇的猎魔人紧握着断剑，单枪匹马的与对面高大若山岳的许德拉对峙，只留下一个背影。 离开自由天堂时，夜翼就是将这张价值不菲的卡牌借给了莫宁。 自然而然的，“杰拉德”亦是一张黄金卡，而且众人用嘴巴看也知道这明显比之前的肖恩·汉特高级。 要知道黄金卡每张都比等重的黄金贵很多倍，如今在一场匕首区的对决里连着见着两张，那可是稀罕得很。 眼看着围观诸人更加夸张的表情，老板显得有些不愉，他撮了个牙花，不冷不热的说道：“虽然看你背上的剑挺利，但等会出门可还是得小心些。” 表面粗豪的肯尼斯这既是提醒猎魔人小心别人的歪心思，也是敲打边上的观众们招子放亮点，别什么人都敢下手。 说着，老板又下了一张青铜间谍牌。 铁拳内卫，近战阵列，战斗力五。 属性：山之愈高，影之愈长。 如今他的手牌还有十二张，而莫宁只剩八张，场上的战斗力对比则是25:0。 莫宁果断的放弃了这个回合，而对手也没有复起追分，显然杰拉德的战斗力过高，让他觉得不甚划算。 虽然神裔先胜一局，但是老板自认逼出了莫宁的王牌，心中反而大定。 第二局也马上开始。 先手权转换到了肯尼斯这边。 一开场，他就展现出势在必得的攻势——毕竟失了这一局，十个银艾乌就要拱手让人了。 白银卡牌，德赫瑞姆的帕拉廷·奥古斯，攻城阵列，战斗力八。 属性：川海能容，山岳能担；此卡的战斗力不受天气影响。 卡牌正中，现任黄金侯爵立马坡上，睥睨山河。 “我要使用我的派系领袖铁拳拉克斯的技能——精诚团结（将一张卡的战斗力翻倍），目标为帕拉廷。” 领袖卡，拉克斯·铁拳——以其能舍，故其能成，卡牌的彩绘是站在台阶上的王者正向着下方的两位单膝跪地的贵族宣读手中的黄金诏书。 每个派系卡组需要从派系的领袖卡牌内选择一张作为本次对决的领袖，领袖具有一个技能，可以在对决中的任意一个本方回合进行使用；而拉克斯·铁拳就是铁拳王朝的创立者，坦尼斯王的直系先祖。 现在，帕拉廷的战斗力变为十六。 “我放弃这个回合。” 对面已经使用了一张不错的卡牌和领袖技能，莫宁大可以避开锋芒，在下一轮决定胜负。 现在，又是莫宁的先手。 白银卡牌，磐石城的德雷克·石心，近战或攻城阵列，战斗力六。 属性：石心无欲，刚强无匹；若同阵列有卡牌被摧毁，此卡可以替死。 卡牌的彩绘中，石心侯爵有些僵硬的抱着头盔站在一块顽石上。每次只要见到这幅画，莫宁就可以大概想见当年德雷克是如何费尽心思想在查林面前显得高大一些。 “你这是猜我剩下的卡牌都是远程阵列？” 肯尼斯笑道，他满是褶子的脸上看不出虚实。 操纵天气是间地卡组的经典套路，但是一般任何牌组的使用者都会留下晴天卡作为反制；更何况钢铁王朝派系的手牌往往会比对手多，这实际上也是对间地卡组的克制。 “我没猜，是你在猜。” 猎魔人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肯尼斯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自己的第一张牌。 青铜卡牌，钢铁弩士，远程阵列，战斗力五。 属性：当我入阵，弩矢如雨。 “你猜对了？” 酒馆老板笑道。 莫宁没有搭理他的试探，只是继续往下下牌。 青铜卡牌，乌鸦窝的菲利普·唐纳德，近战或攻城阵列，战斗力五。 属性：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当此卡被送入墓地，对方场上战斗力最低的卡也将进入墓地。 卡牌肖像上的红男爵显得比如今年轻不少，他用红色兜帽盖住了脑袋，脸上是一副憨傻的乡下人笑容；安妮伸着脖子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围观的旁人自己就是画中男子的女儿。 “看来你是认定了？” 肯尼斯轻轻的咬着嘴里的木棍，再次出牌。 青铜卡牌，洛林的大戟士，近战阵列，战斗力五。 属性：挫敌锋锐，不需片甲。 比分到了11:10。 很快莫宁和对手又各自出了五张牌，其中猎魔人的两张天气卡——大雾和雨天——分别将所有的远程卡牌和攻城卡牌的战斗力渐弱为一。 战斗力对比来到了29：23。 此刻，莫宁就只剩下一张手牌。 “看来你要输了。”肯尼斯畅快的哈哈笑道：“我还有四张牌，你就只剩下一张，哪怕你手上的是霜冻，也没有用了。” “不怕告诉你，我手上还有一张晴天，三张人物卡，全部入场，能把我的总战斗力推到50。” 胜券在握的老板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直视着莫宁的黑色眼眸。 “你输定了！” 第152章 白龙展翼 “肯尼斯，在最后一刻到来前，最好不要先下结论。” 莫宁揶揄道，但是在众人的眼里他不过是嘴硬而已。 “我发动我方派系领袖的技能；兰斯·拜占庭，障碍重重，将场中的近战阵列固化为寒霜天气，无法被晴天卡驱散。” 领袖卡，驱逐狮鹫的兰斯·拜占庭——众志成城，可抵万军。 这是当年率领间地抵挡狮鹫皇帝的拜占庭家主。 然后，场中的战斗力对比变成了5:7。 “局面已经很清楚了，等我出完所有的牌，战斗力的对比会是5:29。” 肯尼斯已经大笑起来，然后嘲讽的问莫宁：“你还要我别做结论吗？” “哥们，准备钱吧。” “老板，赢了这一局是不是请大家一杯啊？” 周边的观众已经鼓噪起来了。 猎魔人没有说话，直到周围的声音自己小了下来。 “我的最后一张牌。” 鼎定乾坤的底牌被放在了莫宁的近战序列。 然后，所有人都被凝噎，全场瞬间死寂。 水晶卡牌（限量二十），英雄卡，猎魔大师白龙莫宁，战斗力二十五。 属性：白龙展翼，玉宇澄清；此卡片不受任何效果影响，出场时摧毁敌方任意一张非人类卡牌。 “结束了。” 哪怕是肯尼斯打完所有的牌，依然会输上一点。 酒馆老板吞下了嘴里的唾沫，轻微的吞咽声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内好似一个闷雷。 “这是水晶卡？”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众人仿佛朝圣般的望着桌上的卡片，精美至极的彩绘上，灰发的猎魔人正向画面外走来，他的背后是倒伏在地，满身鲜血的巨大恶魔。所有的色彩最下方，若隐若现的白龙展翼，笼罩了天地。 只是一幅画，却让人身临其境般的嗅到了无尽的惨烈。 这张卡若是在三大强国的首都拍卖，至少也能值上万赛普汀——可以在匕首区的主要街道边买上超过十栋二、三层的楼房。 若非是查林每出品一张人物卡都要送给其本人一张，这张卡莫宁攒上一个轮回的委托钱都买不起。 “不会是假的吧？”这般价值的纸片已经让在场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世界上除了查林大师谁能画出这样的场面？你瞎了眼说这是假的？” 莫宁等众人消化了下情绪，然后才笑着对肯尼斯说道：“十个银艾乌是我的了？” 酒馆老板楞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画面中的男子好似和对面的年轻人如出一辙。 “你是，你是白龙？”他本想说我好像见过你，但是最后又住了口——如此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他一个酒馆老板又怎么见过呢？ 猎魔人收起卡牌，洒脱的站起身来，没有回话。 “老板，那十个银艾乌就换成两杯你这最好的‘铁拳城堡’吧。” 显然，莫宁的要求获得了肯尼斯的好感。 “哈哈，没问题大师，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老板粗豪的大笑着，将自己的卡牌放回到盒子内，殷勤的回到吧台开始备酒。 时光冲毁了凡人的记忆，但是没有关系，能有第二次的相识，只会带来双倍的友谊。 狮鹫城，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迎来了自己曾经的扞卫者。 ————————分割线——————— 二月九日，下午。 古老的城堡内，一男一女两位铁拳王室的王家礼仪官正在分别给等候觐见的两位猎魔人配置衣袍。 在进入铁拳城堡前，莫宁就带着安妮在铠甲区的旅店内放下了行礼——莫宁知道面见王室的规矩，同时又不放心将自己的利剑、卡牌、药剂和奇物交给宫廷官员保管。 一直到离开了自由天堂，莫宁才发现夜翼偷偷的将供养藤塞进了他的背包——互相的关心犹如一张越裹越紧的网，将其中的人儿拴得紧紧的，再也算不清谁负谁更多。 虽然听说坦尼斯王是一位仁慈坦荡的国王，但是他的属下们未必如此——神裔在数十年的旅行中，早就见过了太多由于接近权力而自以为也掌握权力的人了。 礼仪官先安排了专人为莫宁和安妮洗浴，然后整理好他们的头发。与间地不同，胡须在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被认为是粗鲁和不雅的，所以理发师将莫宁的胡茬全部都清理干净。 “先生，我建议您选择这一套狮鹫城风格的礼服。” 此刻，头发被扎做马尾、围着浴巾的猎魔人身前是五套不同风格的觐见礼服，身姿挺拔的中年官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等待莫宁最后的决定。 莫宁最后决定从善如流，毕竟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审美。 带有泡沫肩的黑色夹克分为两层，黑色的领口上被精致的拼接上了洁白衬衫的领子，让一件外套有了两件衣服搭配的视觉效果。 黑色的笔直礼仪长裤的下方，搭配的是鞋尖翘起的朝臣皮靴。礼仪官等待莫宁利落的穿戴完整套服饰，然后用手将所有的褶皱抚平。 “您的风姿让我赞叹，先生，现在请您随我来，与您的同伴会和。” 礼仪官轻微的躬身邀请，然后引着莫宁走向更衣室之外：“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不一会儿，莫宁见到了被打扮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安妮。 主色为黑棕两色的连衣裙显得庄重而不失美感，腰间的丝绸腰带完美的显出了徒弟小姐盈盈一握的腰肢。 素色的衣装之下，小姑娘的发红胜花，肤白胜雪——她见到了此刻玉树临风的老师，难得的红了脸颊。 常年一身猎魔人打扮的安妮已经太久没有穿过裙子了，此刻被这一移动花园般的套装束缚着，让她很是不适应。 “现在，我需要教会二位觐见陛下的礼仪。” 男性礼仪官在两人身前站直身体，然后矜持的说道。 “良好的觐见礼仪能够愉悦陛下的心情，让他对二位有着更好的印象。所以，我希望二位能够尽善尽美的完成。” 说道自己的专业，礼仪官显得有些骄傲。 “我了解到二位来自间地，想问您们之前懂得贵族礼仪吗？” 安妮果然雀跃的举起了手，当年，小姑娘可是忍着厌恶，在母亲请来的礼仪老师门下学了整整两年。 “请小姐做一个觐见的礼节吧。”看到眼前的少女高高的举手，礼仪官的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只见徒弟小姐微微的屈起两膝，然后双手向两侧轻轻拉起裙摆，仿佛一朵盛开的娇花。 “看得出来小姐曾经粗略的学习过礼仪，但是间地的标准确实让人难以恭维。” 礼仪官轻微的皱眉，然后面无表情的评价道。 虽然言辞不算激烈，但是任谁都听得出话语中的鄙夷和自傲；本来兴冲冲的安妮也已经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想必在此前的绝大多数时候，礼仪官见到的也是觐见者的羞赧和尴尬。 可惜今次，他的期待落空了。 一只钢铁般的手掌落在了礼仪官的肩上，钢钳一般卡入了他的肌肉里，就快要将他的锁骨捏碎。 剧痛瞬间肢解了官员的傲气，让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你好像搞错了情况。”神裔冷笑着说道：“是坦尼斯请求我们来见他，而非相反。” “如果有下一次，你的国王就可以另寻高明了。” 莫宁深渊般的漆黑眸子直视着眼前的男子，那曾将无数魔物骇的屁滚尿流的煞气几乎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猎魔人松开了手。 此刻，场中的主导权已经易手。 第153章 恩威 “多谢白龙大师放他一马。” 爽朗的笑声从大厅的另一侧传来，莫宁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着金色的长袖衣衫，足蹬便鞋的男子。 即便以莫宁的标准来看，在这铁拳城堡内，此人的打扮也显得有些随意。 “礼仪本来就是无用之人粉饰自己的东西，以莫宁大师的层次，自然无需顾忌。” 来人似乎对莫宁很是熟悉，他快步走上前来，然后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这是一位面容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留着一头披肩棕发，整个五官既不精致也不随意。 在他的身上，莫宁感受到了不强烈但是却极为繁复的咒术力量，好似有好多种不同的元素在他的身上聚集着。 “你是？”莫宁发问。 “鄙人是陛下的文书官，亨特·尚。” 文书官用眼神示意礼仪官退下，自己则继续与莫宁寒暄了片刻。 “陛下还有些事要处理，请二位贵客稍候，等会会有侍从来为二位带路。” 亨特最后说道，然后向二人鞠躬告辞。 偌大的等候厅内，又只剩下猎魔人师徒两人。 无聊的等待中，莫宁很快发现了安妮脸上的不自然。 “怎么了？” 老师问。 “啊？”安妮抬起小脑袋，似乎有些懵：“我，我就是有点紧张。间地的大家们爵位最高的都只有侯爵呢，虽然听起来比男爵高多了，但是我看德雷克叔叔其实和老爸也没什么两样。” 是啊，毕竟乡下地方最莽的莽夫们总是莽的差不多；神裔心想着。 “但是我们这是要见到国王了唔。” 小姑娘似乎有些踌躇。 “老师你上次说钢铁王国至少有上千万人呢，是乌鸦窝的一千多倍···我有点害怕等会会犯错。” 弟子的担忧让老师笑了。 “你在怕什么？坦尼斯王手无缚鸡之力，要论武力恐怕间地随意来一个领主都能碾压他，见这样一个人，你有何可畏惧的呢？” “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你灌下血魔和雷霆，我帮你策应，保准当场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两人实际上没带魔药） 不愧是间地来的可怕野蛮人，已经在狮鹫城内最高贵的地方谈论起弑君了。 更可怕的是，两个人都没觉得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还好礼仪官已经走了，不然估计能当场心肌梗塞。 不过，莫宁的话语显然不能说服安妮：“当然不是怕他打我了，可是他是这么大的王国里最有权力的人，怎么能用个人武力算呢？” “那你总要有个畏惧的理由吧？” 莫宁开始解析弟子的感觉。 “你是畏惧他伤害你的生命？还是畏惧他损害你的利益？亦或是担心他迁怒你的亲人？” 徒弟小姐鼓起了脸颊默想片刻，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老爸和维米尔叔叔都在乌鸦窝，当然是不怕他迁怒啦；我也和老师面对过这么多魔物，神只一样的许德拉都没法伤害我，自然我也不怕他伤害我了唔；嗯，若是说利益的话······” “我好像没有什么利益可以给他损害唉？” 小姑娘竖起眉毛仔细的算了算，发现这半年多来自己赚的委托钱远远不够支付自己的成本。 好像，好像，这么多魔物杀下来，正儿八经赚到的钱只有诺维格瑞的十六个银艾乌；安妮想着想着，圆圆的脸蛋都塌了下来。 就这十六里面还得分出绝大部分给芙萝娅······· “是啊，其实那个坦尼斯就是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既不靠着他吃饱，也不怕他伤害，那你在害怕什么呢？” 安妮轻轻的在胸前拍了拍手掌，勃然醒悟道：“是哦，好像没有什么可怕的唉？” 此刻，小姑娘已经在自己的高椅上轻松的摇晃起小腿了。 “安妮，我和你说这些，其实也不是仅仅想驱除你的紧张和恐惧。” 莫宁放低了声音，直视着自己的弟子。 “你不是曾经说过想当‘间地的猎魔女王’吗？” 老师嘴里的名字让此刻的安妮有些脸红。 “实际上，在你成为我的弟子之后，哪怕是你当初最荒谬的美梦，其实也触手可及了。” 莫宁理所当然的说着臭屁无比的话，然而师徒两人都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只是希望，在你未来也身处高位，可以俯视他人之后，要记得我今天的话，不要将支配他人当做身居高位者理所应当的权力。” 老师一字一句的说道，仿佛要将这句话刻在安妮的心里。 “你或许听说过有句话叫‘恩威并施’。” 莫宁站起身来；窗外射入的光柱内，本来欢腾飞舞着的灰尘也安静了下来。 “但是实际上，这个恩和威也是有先后的。你只有先为别人做了真正的付出，你才或许有资格对他说教。” 莫宁向前踱了几步，正好截断了横斜的光柱。 “记住，无恩施威，必受其咎。” 金色的辉光下，刚刚十九岁的女孩，望着自己的老师，就像在觐见高贵的王。 叩，叩，叩。 有人在门外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不待两人上前开门，木门就被打开，露出了其后的城堡侍者。 “两位大人久等了，陛下已经得闲，请二位随我过去。” 侍者躬身做出了请的姿势，然后当先走去。 很快，两人经过了偏狭的偏厅，开始进入城堡的主干通道。 恢复了自如的安妮好奇的望着这新陆最着名的城堡之一，仅仅是廊道两旁精美的浮雕，就让她有些目不暇接。 铁拳城堡在所有的细节上全面展示着的自己的恢弘大气。此刻，光光是两人身处的过道高度就不止十米，巨大的拱顶在安妮的上方层层叠叠的依次排列，共同扛起了鎏金花枝浮雕修饰的天顶。 过道的两旁，每隔十米就有一名全身着甲的卫士一动不动的持枪肃立着，安妮眨巴着自己可爱的眼睛，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卫士对视。 过分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她的注视下，大部分威武的士兵都害羞的转开了视线，然后在她经过后久久的用双眼跟随她的背影。 宫殿的华墙上，许多名家的油画间次挂着。除去占据了相当部分的肖像画，还有许多太阳教会的宗教绘画——其内容大抵是太阳神王创世之类的神话，以及历代国王受教宗加冕的场景。 大约步行了五分钟，侍者终于在一扇由两名骑士拱卫的高大宫门前停下身，示意猎魔人师徒，伟大的坦尼斯王就在门内。 侍者用手势让两人稍候，然后自己从刻意留下的木门空隙内进入通报。 莫宁凭借自己的超凡的听觉，还是可以听见他刻意压低的声音。 “陛下，猎魔人莫宁正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 隔着一扇木门，一个温和而明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白龙大师到了？我不是吩咐了直接带大师进来，不需要通报吗？” 皮鞋敲打大理石面的清脆声音响起，由远及近的向门口靠近。 然后，莫宁和安妮见到，眼前的厚重木门被一只手缓慢的拉开。 “陛下，请让我们来！” 然而，几位慌忙冲上来的侍者都被门后的国王推开：“愣着干嘛，去把那半扇门也打开。” 咯吱声中，两扇木门被缓慢的拉开，在地面上留下了明显的尘迹——显然，这两张大木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挪过地了。 一下子，书房巨大的空间挤入了莫宁和安妮的眼帘，紧接着，他们就见到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从左侧的门后闪出身来。 若不是他戴着钢铁铸造的王冠，猎魔人恐怕不会认为这个一身黑色睡袍，脚踩着半敞开式平底皮拖鞋的普通男子会是威名卓着的钢铁之王，坦尼斯·铁拳。 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的金发国王脸上满是亲切的笑容，热情的上来拉莫宁的手。 “真是让您久等了白龙大师，还有你，一定是大师的弟子安德罗妮对吧？请进，请进！” 坦尼斯王拉着莫宁，将两人引到房内：“你，赶紧去把边上那两张椅子搬过来；唉，真是抱歉，大师，我这几日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本想提前将这里做好准备，但是刚刚和我的内卫长聊久了，就把这给忘了。” 国王将神裔按到了舒适而典雅的高椅里，然后一边抱歉自己的失礼，一边走回自己书桌之后。 “你们都下去，还有门外的，卢克和马可，你们俩也都下去。” 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国王似乎在身边的人心中威势极盛，面对这一句出格的命令，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有二话。 很快，书房被清空，只剩下了三人。 “真是非常感谢大师能够接下我的委托，我本以为你很可能拒绝。” 坦尼斯舒适的靠在自己的椅子里，仿佛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说话。 虽然，两人见面还只不过数分钟，但是莫宁却确确实实从对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诚挚。 据说最好的国王都是最好的演员，不知这位是不是如此；神裔心中想着。 “我本来确实打算拒绝，因为我不喜欢做别人的保镖。” 莫宁轻笑着开口，但是笑意马上被敛去，他的嗓音低沉了下来。 “我是为了你委托里的‘战争骑士’四个字而来的。” “战争骑士。” 王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脸上挂上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摩挲着右手上的玛瑙戒指。 有沉重的钢铁脚步声从莫宁的身后轰然作响，与此同时，莫宁听到王开口说话。 “我， 就是。” 第154章 坦尼斯王 猎魔人师徒听到脚步声，右手同时向后探去，却没有摸到剑柄。 他们的剑都留在了旅馆里。 莫宁猛然起立转身，正见到书房墙壁下那本该是装饰用的两座红色巨型铠甲活了过来，正向他逼近。 神裔无趣的扯了扯嘴角，将双拳紧握。他全身的肌肉已经拉紧，在下一刻，经过两次强化后沛然难当的神力就将在这城堡内爆发出来。 弗朗斯西都能够杀死的红甲骑士，面对莫宁，只怕毫无机会。 “大师，请别动手！” 却是坦尼斯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高声的制止了猎魔人。 恰好，红骑士们也停住了脚步。 “大师，我确实是战争骑士。” 他双手虚按，示意两人稍安勿躁。 “实际上，在这最近的四个百年里，铁拳家族、卡斯蒂利亚家族和奥古斯家族的历代族长都是战争骑士。” 坦尼斯王幽幽的说着，言语间似有嘲讽也似有无奈，他的对面，两位猎魔人终于再次放松下来，坐回了椅子上。 “这个王国，就是在战争神使的一手扶持下建立的，如今也就要在战争神使的一手安排下走向毁灭了。” 王轻笑着。 “你了解四百年前的恩洛斯吗？现在发生的事和那时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相同剧本的全新重演。” 王摇着头，将自己的右手伸入了经过了他座椅右侧的辉光里。 这是午后最热烈的阳光，却在这个过于宽阔的房间里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腐朽味道。 “你们能明白吗？我用尽毕生的心力去建设我的国家，我眼看着它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然后······” 坦尼斯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敞开的大门。 “然后，突然有一个不知所谓的战争神使告知你，你的国家需要一场不知所谓的战争——就因为那天边出现了不知所谓的黑风暴！” 温和的国王突然暴怒了起来，霎时，安静的书房里好似充斥满电闪和雷鸣。 “莫宁！” 王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他高声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神裔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然后冷漠的说道：“我会拒绝，然后杀死他。” “说得好啊！干净利落！” 坦尼斯王收敛了情绪，轻声的感慨道，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呵，大洗牌。这是要用吾国人民的血，去洗那神灵使者手里的牌！” 他哂笑着，脸上满是荒谬与不屑一顾。 “但是你知道吗？我的两位臂膀，斐迪南和帕拉廷却毫无抗辩的答应了。” 王探出身子，取过书桌上的两幅书信，卷起后甩给了莫宁。 神裔依次展开手里的两封文书，然后发现上边大同小异的都是以臣下的口吻“好生相劝”他们的国王勿要背叛战争神使的命令，背叛战争骑士的身份——其中甚至委婉表达了对坦尼斯王和李奥王子人身安全的关心。 猎魔人一直看到文末，那里，卡斯蒂利亚侯爵和奥古斯侯爵的戒印都赫然纸上。 “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坦尼斯说道：“你看到我刚刚驱动的红骑士了吗？” “多么强大无匹的力量啊，一个人就可以正面硬撼一个骑士团；而你只要成为战争骑士，行使你的义务，就能够获得如此好用的下属。” 王再次抚摸右手的玛瑙戒指，在他的无声命令下，远处的红骑士开始在房里来回的巡逻。 钢铁与大理石的摩擦声中，他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神使告诉我们，他可以赋予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力量，青春，甚至永生。我那两位儿时的好友无非也就是想要这些罢了，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我不能接受！” “我不畏惧死亡，我也不畏惧敌人——不管他是我曾经的兄弟也好，还是什么神之屏障那边过来的神只也好，我不在乎。” 坦尼斯王的上半身离开了椅背，他用双手将自己的头颅和王冠支在了书桌之上。 “但我在乎我的独子，李奥。” 王直视着猎魔人的双眼：“大师你应该知道，我的宫廷内卫有威震新陆的名声，而且我可以自豪的说，里面没有一分是虚名。” 坦尼斯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亨特之前和我说在等候厅内见到了你，下次，我该让他领你去见见我的影子，肖恩·汉特；你们都是新陆的英杰，应当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坦尼斯说着，脸上难得的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在去年底，我的卫士们已经发现了很多‘不好的迹象’，就在我和我儿子的身边。你知道的，这可能是两位侯爵先生的警告，也可能在关键的时候转化为夺命的危险。” 国王伸出右手，指向了猎魔人。 “所以我在马尔斯·逝光族长和肖恩的推荐下，派遣索尔去间地邀请您。”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桌之前。 “莫宁大师，我真诚的拜托您，能够在我排除狮鹫城内所有的危险之前，贴身保护我的儿子李奥。” 矮小的国王卓然而立，仿佛一棵扎下了根的大树。他站到了来自间地的神裔面前，鞠下了一百二十度的躬。 王折腰于前，此刻，座位上一直不置可否的莫宁，终于动容。 他站起身来，按着自己的本心，给出了自己的誓言。 “你可以放心的将他交给我；我死之前，他一定活着。” 坦尼斯王默立了一会，像是在消化自己的情绪，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宝座。 “感谢您，猎魔人。看得出来，你对战争骑士有所了解且立场与其完全相对，所以你也可以得到我的保证，我将不履行战争神使的命令，同时尽全力帮助你对抗北方的帕拉廷·奥古斯，直到这个我所热爱的国家完全摆脱战争的阴影。” “若违此誓，吾必死于非命。” 国王与猎魔人庄重的互相交换了誓言，然后场间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 “至少，现在斐迪南已经死了，我们少了一个难缠的敌人。”坦尼斯王笑着说道：“聊了好久，却没有给二位上茶，真是抱歉；唉，我自己也口渴了。” “亨特！” 国王大声的呼唤道。 不一会儿，轻快的脚步声由轻到重，从远处迅速接近。 “陛下，臣下在此。” 书房门边，文书官依然是那副随意的打扮。 “给我们三人上一壶洛林红茶，动作快点。”国王不客气的发号施令：“然后让那些人可以回来了。” “是，陛下；我这就去。” 不过一个下午，远道而来的猎魔人们已经和钢铁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成为了钢铁般的盟友。 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第155章 李奥 同日，傍晚。 铁拳城堡附近的皇家教场内，莫宁正与王子的护卫队伍互相认识。 李奥的护卫通常包含有十五人，其中十二人是最为精锐的王宫近卫骑士，两人是直属坦尼斯王的咒法骑士，最后一人则是太阳教会提供的一名专精护盾术和急救术的光系咒术师。 此刻，猎魔人的对面是此前给他递送委托的骑士索尔，他由于与莫宁相熟，而被国王委任统领王子的护卫队伍。 “莫宁大师，现在到场的是所有的十二位近卫骑士，由于王子身边不能无人，故而另外三位护卫没有到场。” 索尔恭敬的对猎魔人说道，他的身后，剩下的十一名高大骑士正昂首挺胸的排成一排。 没有哪位愚蠢的骑士敢挑战空降长官的威严——想必索尔和托德已经将之前见证的神迹提前告知了他们。 骑士的统领继续说道：“虽然他们没到，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的一切命令都将得到我们的服从；若有一人违背，您可以当场处置。” 神裔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省去了一场“切磋”立威的麻烦。 “诸位。”看着索尔回到了队列之中，猎魔人上前一步，开始了训话。 “实际上我完全不懂如何应对暗杀；面对刺客，我所知道的唯一一种办法就是把所有能动的敌人都杀死。” 莫宁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是训练有素的骑士无人做出任何的表情。 “所以，索尔。我希望你能继续承担自己指挥者的责任，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布防，而我和我的弟子，将作为李奥王子的贴身护卫，随时陪伴在他身边。” “我能够清晰感知到一切咒术，我的反应也快过所有的暗箭，只有毒素，我希望你们特别的注意。” 猎魔大师用自己的黑眸扫过眼前的十二人——他们的精气神，符合对精锐两字的一切要求。 于是，神裔最后总结道：“明天开始，我将允许王子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解散。” ————————分割线——————— 二月十日，上午。 在城堡侍者沉默的引领下，莫宁和安妮穿过了美轮美奂的厅堂走廊，来到了李奥王子的所在。 两位身上带着咒术波动的银甲骑士如同两座雕塑般伫立在门口，猎魔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动作。 “两位大人，里面是王子殿下的会客厅与画室，现在殿下正在画画。” 侍者向两位咒法骑士点了点头，这下，大门左边的骑士终于活了过来，伸出左臂将身后的宫门无声的推开一半。 骑士复又归位，似乎从未移动过。 “请进。” 侍者躬身请到。 恢复了猎魔人打扮，身后重新背上了利剑的莫宁和安妮无声的鱼贯入内，迎着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流，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进深非常深的大厅，粗略的估计也有不下三十余米。空旷的厅堂内没有什么摆设，只是在天顶的横梁之下，挂下了许多凭风飘舞的透明白纱，如云雾生于室内。 在大厅的尽头，莫宁抬眼望去，只觉得见到了一幅梦幻的画作。 画中斯人，于斯作画。 四肢修长的金发年轻人身着宽松的白麻衣裤，放松的半坐在高脚圆凳上，他的左腿曲着，踩着垫脚，右腿则笔直的倚在地上。 此刻，李奥王子微微前伸脖颈，右手持握着画笔，正专注的在白色的画布上圈点。 安妮出神的望着他，只觉得眼前之人好似粼粼波光映衬下的优雅天鹅。 本应稍有烈意的阳光透过了敞开的玻璃窗，好似也有意的舒缓下脚步，只是温柔的在他身上披上了明亮的辉。 莫宁领着安妮无声的朝前走着，不愿打扰眼前的安宁景色。 大约在两人走进到五米的时候，王子似乎完成了手头的笔触，转过头来，给了来客一个温柔而绚烂的微笑。 在两位猎魔人的眼里，李奥王子的脸庞不是那么的俊俏，五官不是那么的精致，但是柔和的面容却能给人温暖的感触；让人只是单单的看着他，也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舒适。 “抱歉，我还得画上一会。我这房内一般也没有侍者，所以要麻烦你们自己去那边搬下椅子了。” 李奥的声音很温柔，入耳就予人以亲切。 “无妨，你继续，我们自己来就好。” 如此王子让看似温和实际上傲慢的神裔也不由的心生好感，他快步走到画室的左手墙下，轻手轻脚的提了两张椅子过来。 于是，李奥继续心无旁骛的作画，莫宁和安妮则清净欢喜的欣赏。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王子终于放下笔和颜料盘，从自己的高椅上站起身来。 莫宁未曾想到，矮小的坦尼斯王的这位亲子却有着过一米八的高挑身材。 “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是因为我所画的就是一天中这个时候的阳光，真是不好意思。” 金发年轻人真切的表达着歉意；绘画许久的他，纤长的双手和身上的白麻居然依旧一尘不染。 “红茶可以吗？”李奥问道，而猎魔人自然无不应允。 王子没有高呼侍者，而是自己走到了边上的茶水间内亲自动手。不一会儿，他便托着茶盘走了出来，在画板边上的小茶桌上给莫宁和安妮各倒了一杯。 “已经二月多了，你们来的时候想必路过来中庭的小花园吧，那里的二月蓝开了吗？” 李奥捧起了冒着热气的茶杯，似乎说话总是慢条斯理轻声轻气，让莫宁几乎想象不到他高谈阔论的样子。 “啊，抱歉。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呢，或许是还没开吧？”莫宁微微回忆了一下，却没有发现相关的记忆。 “那块花圃以前都是我亲手料理的，不知道现在接手的花匠有没有用心将他们照顾好。” 王子低着眉眼，略有黯然。 “王子先生，你是很久没有出去了吗？” 安妮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啊，安德罗妮小姐。” 显然，李奥此前就已经知道了两位新保镖的相关信息。 “从四个多月前开始，父亲下令后，我就没有踏出过这里了。”王子依然微笑着：“虽然没有尝试，但是就算我硬闯，恐怕门口我的骑士们也会阻止我的。” 莫宁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显然对他而言，这种笨办法只是下策。 “长久闷在这儿，想必很厌烦吧？” 性子跳脱的安妮最是受不了圈禁。此刻听到眼前的大哥哥已经被禁足了四个月，颇有些通感与同情。 “其实也没有。只是不能出去对着冬日和初春写生，让我有些遗憾吧。” 李奥摇了摇头，这个否定回答倒是非常的真情实意。 “毕竟我若是在这种时候任性，那便是让骑士先生们去冒生命的风险。” 一国王子居然这般通情达理，倒是着实出乎了莫宁的意料。 “来之前，你的父亲已经将你的安全全部委托给我，我想这你已经知道了。” 猎魔人直视着李奥的双眼，开始谈起了正事——王子的眸子是墨绿色的，和他的父亲一样，给人以特殊的宁静感。 “所以，明天开始，你将不再有活动限制。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只是必须有我陪伴在旁。” 神裔的话语里有着强大的自信；以他现在的能力而言，哪怕是弗拉德亲王再生，也不可能越过他的阻碍杀人。 “可是······” 虽然信任眼前猎魔大师的能力，但是李奥还是有些踌躇。 “不必担心，面对屋子里隐藏的毒蛇，一味警戒只会疲乏我们的精神；正需要将暗中的敌人引出来，才能一劳永逸。” 莫宁轻松的宽慰道，尔后复又发问。 “所以，你想好明天去哪儿了么？” 第156章 济贫院 狮鹫城，铁锤区。 黄泥路面被融化的雪水混的一片泥泞，几乎让人无处下脚。铁锤区是狮鹫城内最为贫贱的区域，若是说匕首区的人们大多都还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那么这里混杂的居民则普遍饥一顿饱一顿，自己也不知道下一餐饭会在何方。 凭心而论，这里的生活水平还不如乌鸦窝那样的穷乡僻壤。 莫宁沿着黄泥道的边沿小心的来回踱步，他的眼里映着周遭的简陋屋舍和面黄肌瘦的穷苦人们——并非所有的下层人民都像尼康那样质朴可爱，到来这里不过小半天，神裔已经从许多双眼睛里见到了邪念与恶意。 贪婪的目光流连在莫宁的长剑上、皮甲上、骑士们的盔甲上，如若不是众人的剑利，恐怕已经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猎魔人身后的庭院里，衣衫褴褛的人们在近卫骑士的强制下排成了长队；也只有来自铁拳城堡的绝对暴力，能让这个本无多少秩序的地方暂时规矩一些。 晃悠完一圈的猎魔人重新走进了敞开的铁栅栏门，百无聊赖的他抱着自己的爱剑，斜靠在粗粝的围墙边。 就在这个异常朴素的院子里，一身黑色皮袍的李奥王子正在冒着热气的大瓮前为一位位上前的贫民施粥。 粥是简单的燕麦粥，其中稍稍混有一些肉碎，但是至多也只能做做调味。来自铁拳城堡的两位咒法骑士在两侧拱卫着自己的主人；在莫宁的感知里，他俩的身边随时都有少量活跃的元素汇聚，保证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骑士们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为了安全起见，神裔不希望任何平民与王子有身体接触，所以李奥此刻只是负责将热粥舀到安妮捧着的碗里，然后由徒弟小姐递回给面前之人。 显然，久未见天光的王子体力并不充沛，不过是稍稍的劳动已经让他身上见汗。 很快，一位一直在傍边侍立的太阳教会教士上前将李奥换下。 “你对这边似乎很熟悉？” 莫宁走到闲下来的王子身边，向他问道。 “是的，这里当初就是我操办起来的，不过后来转交给了约翰教士来打理。” 李奥从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娟，将自己的额上的汗水抹去。 “好多年前了，我有一次一定要索尔带我来这里——那时候我才刚刚接触绘画不久，正是兴冲冲的想到处写生的时候。” 王子咧嘴笑着，莫宁觉得他是在笑那时的自己。 “然后我才发现，世界不光光是铁拳城堡、塔盾区、银弓区那样的整洁和繁华。” 他抬起了柔弱的眉眼，深深的望向了铁栅栏之外的人群。 “还有这样的。” 莫宁点了点头：“所以你想要为他们带来些改变？” 未曾想，猎魔人的话却让李奥自嘲的苦笑起来。 “我哪里能带来什么改变呢。不必别人说，我也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用；今天我能给他们一碗粥，那明天呢？” “你知道吗，从前老是有一些‘狡猾’的居民，会在我面前大声哭泣，悲诉自己的不幸；每当如此，我就会忍不住给与他们一些钱财。后来，直到索尔告诉我我才知道，那些悲痛的最夸张的，大半都是些想要欺我的骗子。” 王子说着，笑了起来，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连最简单的好事都没法做好。” 莫宁闻言也笑了起来，从昨天开始，李奥就一直在出乎他的预料。 他是一位平凡的金发年轻人，却是一位不平凡的铁拳王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身陷深宫如此久，在这第一天，我本以为你会想去些风景秀丽的地方。” 猎魔人觉得身边的王子似乎有些特别的魔力，能够让自己不知不觉的就舒缓神经、放松警惕。 这对于一个保护者可不是什么好事。 “来这吗？大约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私心私欲吧。” 李奥坦然的直说道，脸上略微有些惭愧：“看到他们能够因为我的缘故，可以稍稍减少饥饿的痛苦，能够让我自己开心一些。” “您或许看出来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完全比不上我的父亲。不怕您笑我，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住在一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山谷，无忧无虑的每天作画。” 王子说着，阳光下的素白脸颊上，也飞起了向往的红晕。 “白龙大师，我有时候也常常想，我或许是最没有立场同情他们的了。我现在可以不愁吃穿的生活，可以消耗那些昂贵的颜料和帆布来绘画，完全是因为这个国家里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可怜人的缘故。” “我常自觉感受到了他们的苦处，但是您若是要我停下画画，把所有能够省下的金币都省下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我又无法做到。” 说道这，李奥的脸上已经满是赧然。 “其实，父亲拜托您保护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软弱而无用的人。” 看到眼前年轻人的自惭和低落，莫宁本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是当猎魔人与对方的墨绿色双眸对视，其中那种稀罕的真挚，让他无法违心的开口。 “我总是想，若是父亲能够一直作为国王，或者我的妹妹克莉丝汀能够在将来成为国家的女王，都会比我好得多吧。” 两人之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李奥转过视线，恬静的望着那些正狼吞虎咽着燕麦粥的人们，终于再次露出满足的微笑。 在思绪略有纷乱的猎魔人眼中，至少这一抹笑容中的感情，是毫不虚假的。 若果说昨日的莫宁只是因为与坦尼斯王的利益交换从而答应下了这项差事，那么此刻，他倒是真的有些被这位王子打动了。 神裔依然无法确定李奥·铁拳是否会是一位好国王——这位过分柔弱的王子没有压服众生的威严，也不具备翻云覆雨的手腕，更遑论运筹帷幄的智慧。 但是唯有一点，莫宁毫不怀疑。 李奥·铁拳是一位善良的人。 猎魔人用生命保护善良之人，实在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 第157章 克莉丝汀 厚重的金红色流苏帷幔立在每一个门拱处，将原本交通的宽敞空间分隔。柔软的羊毛地毯顺服的弯下形体，让自己承载着的精致玉足不至于伤到肌肤。 温暖的空气在室内迟缓的流动着，直熏得人昏昏欲睡。 少倾，轻巧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殿下，殿下，我回来了。” 少女的声音犹如林子里的雀儿鸣叫，灵活的穿过重重帘幕，飞入了最内里的豪华房间内。 “茉莉，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另一个满盈着傲气的声音响起，它的主人是坦尼斯的女儿，格里芬城（狮鹫城）的克莉丝汀·铁拳公主。 赤足的公主身着轻薄的白色吊带睡裙，从最后一重帷幔里快步走了出来。 “我向索尔骑士打听清楚了殿下。”梳着两个丸子头的公主侍女喘着气如同一只小兽窜入了房内：“陛下已经同意解除王子殿下的门禁了。” “啊，这可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李奥的妹妹顿时喜上眉梢：“那那个被父王顾来保护哥哥的保镖呢？那个什么猎魔师？” 不知为何，提到莫宁的时候，克莉丝汀流露出了明显的不忿。 “是猎魔人大师，索尔骑士对他佩服的不得了呢！说只要有他，谁来都动不了王子殿下一根汗毛。” 侍女清脆的说道，脸上也有着喜色。 不过，她的主人对此却有异议。 “什么大师，我看就是个乡下骗子，间地那种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骑士？父王也真是的，要我说，有近卫骑士他们就够了。” 出乎侍女的意料之外，她的公主似乎很讨厌这个新来的猎魔人。 “可是索尔骑士说了，现在外头很危险，陛下很担心有人伤害到王子殿下，这才请了······” 然后，小侍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莉丝汀打断了。 “哼，怕有人伤害哥哥······”瓜子脸的小公主撅起了自己精致的樱桃小嘴，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不说了，茉莉，快给我拿衣服来，我要去哥哥那。” 克莉丝汀双手往双肩上一捋，跺了跺脚，就把自己的白色睡裙褪了下来。她转过身，赤着自己羊脂白玉般的身子，走回了卧室。 “诶，殿下，小心着凉啊！我，我这就去拿衣服！” 焦急的茉莉又在房内窜了起来，把那些厚重的华丽帷幕都扰的轻轻摇晃。 ————————分割线——————— 在李奥王子外出“放风”的第一天里，虽然莫宁早就预料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是一天的护卫下来，神经长时间的紧绷还是让他有些疲惫。 傍晚，猎魔人师徒将自己的保护对象送回他的卧室，旋即转身出门，准备回到自己位于同层的套房内休息。 正当莫宁踩着华丽的台阶准备步上廊道的时候，一个“庞大”的身影却将上方的去路遮挡的严严实实。 猎魔人微抬起头，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线条稍有锐意的下巴和其上亦嗔亦喜的巴掌小脸。 它们都属于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女。 少女穿着饰以蕾丝的白色三层百褶裙，裙下的裙撑将之支起，最后在其腰间收缩为一握的纤细；她的瓜子脸上，有着非常精致的五官；然而那长长睫毛簇拥着的大眼睛里，此刻却有着明显的质疑和反感。 “你就是父王委派给哥哥的猎魔人莫宁？” 如同金丝雀的鸣叫，贵族少女高傲的开口问道。 委派这个词在这里用的并不合适，不过莫宁并没有闲心来深究。 “是的。” 他只是平静的回道。 “麻烦让一下路。” 擅长和魔物们一起研究杀场礼仪的莫宁并不懂得女士优先的道理，同样的，他对面的少女也并没见过不懂这个道理的男人。 俏丽的少女似乎本想找个由头借题发挥，但是此刻男子在她意料外的冷漠，让她一下子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是精擅此道的，通过对穿着、搭配、妆容、家族血统等等方面的犀利讽刺，少女可以轻轻松松的把自己不喜欢的宴会来宾挤兑的满脸通红、进退失措——但是眼前的猎魔人既没有妆容，也不存在家世，他身上不知材料的丑陋皮甲甚至让少女不知该如何点评。 嗯，虽然不存在品味，但是人倒是挺帅的。 不过，还未等沉默变成尴尬，下一秒，少女的背后就钻出了一个火冒三丈的小脑袋。 “喂，你面前的是铁拳城堡尊贵的克莉丝汀公主殿下！你这人是什么态度啊，还不快给我从公主的身前让开！” 是梳着丸子头的茉莉。 比自己的主人还矮了一个头的小侍女踮起了脚尖，试图让自己尽量看起来高大些，以吓退面前无礼的猎魔人。 她好像乌鸦窝边上林子里护雏的鸟妈妈唔，老师背后的安妮出神的想到。 没有人会对着茉莉这样的小姑娘生气，莫宁自然也是。他微微点了点头，顺从的退到一边，为两位少女让出了路。 片刻后，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挑衅一个“野蛮人”的公主殿下只好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侍女向前昂首走去。 ————————分割线——————— 夕阳最后的余热里，克莉丝汀和李奥相对坐在高大的花窗之下，他们身边的小茶桌上，茉莉正在努力的泡红茶。 “哥哥，父亲可总算愿意放你出去了。” 妹妹显然与哥哥的感情很好，清脆的声音都变的软糯起来。 “是啊，能够再次在蓝天和大地的怀抱里呼吸，确实很惬意。”李奥总是温和的笑，如今也是一样：“可惜还是要麻烦别人。” 王子的脸上有些歉意，而公主则不以为然。 “父亲也是太过紧张了，哪有这么多危险嘛。哥哥，安东尼前两天派人来说他请到了月光歌剧团三月初来城里演出呢，我们到时一起去看吧！” 月光歌剧团是一个由新陆各地的最优秀表演者组成的知名剧团，受到了贵族们极大的追捧。 “月光啊，上次看他们的表演还是两年前了呢。”李奥对此果然大感兴趣，画技超群的他对于各种艺术之美都甚为心水。 “不过还是要看莫宁大师的安排，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果然，听到猎魔人的名字，少女开始唱起了反调。 “什么大师嘛，我看就是个佣兵罢了，而且他还是个神裔——狮心联邦的那些神裔里就没一个好人，我看他也一样！” 公主撅着小嘴继续说道。 “我刚刚在过道里遇到他了，这个人居然连为淑女让路都不知道，水平肯定不行的。” 显然，克莉丝汀对莫宁的印象可以说是极差了。 “就这么说好了啊哥哥，要是那个猎魔人不让你去，你就告诉我，看我来对付他！” 此刻，公主的小脸上满是骄傲和不屑——这神色李奥非常的熟悉，在那些无聊的舞会上时，他的小辣椒妹妹总是这般。 心软的王子只好苦笑起来——对他而言，拒绝本就是最难的事了。 第158章 山岭巨人 嶙峋的岩石仿佛利剑般站立在山地上，将自己的锋锐直刺天空。 然后，在大地的震颤里，被从天而降的石质脚掌踩得粉碎。 好似巨鲸的长鸣，一位身高十米的山岭巨人正迈开大步奔行着，将一切景物转瞬间甩在脑后。 它的身前，一位身着皮甲的人类男子正在拼尽全力的狂奔。在急速之中，他依然要不断的留意身后，否则便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巨石炮弹砸成肉泥。 渺无人迹的山地间，猎手正在猎杀猎物。 “大人，五十七号离指定伏击地点还有两百米，目标正紧跟在他身后。” 数百米外的山坡上，一身戎装的英气女子面色肃然，向着自己上级汇报着——在数十米的大树阻隔下，他们无法直接看到远处的追逐场景，只有倒下的树木间或的提醒着计划的进度。 “洛萨，让捕获组保持最高警戒，目标进入范围后直接动手。” 剑眉入鬓的阴柔男子轻声说道，他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明白，大人。” 远处，伏击位置内，全身土黄色伪装头蓬下的男子已经从腰间的咒术传讯器上的色光上得到了指令。 “所有人，最高警戒，目标一百五。” 巨木倾倒摧折的声响在远处响起。 “目标一百。” 捕获组已经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目标五十。” 大树的缝隙间，山岭巨人的身躯已经若隐若现。 “目标三十。” 作为诱饵的男子已经入阵。 “动手！” 山岭巨人的脚下，肥沃而松软的土壤突然塌陷，深达十米的巨坑瞬间成型，将高大的巨人困在其中。 悠长的鲸鸣再次响起，刚刚还沉浸在追猎快感中的魔物转瞬间却身陷囹圄，这让它狂怒的挣扎起来。 巨人伸起两只颀长的手臂，攀附在陷阱边的大地上，企图将自己捞出深坑。 可惜，露出獠牙的真正猎人们不会让它得逞。 三位棕色斗篷下的人类双手交叠握拳，同时驱动起大地元素。 土系咒术——流沙海。 活跃的元素将山岭巨人身边的坚实土壤瞬间软化塌陷，汹涌的沙浪将坑中的猎物团团包围。魔物徒劳的扒拉着双手，却完全无法在液体般的流沙上借力。 在猎物被完全困住后，剩余的足足十二名咒术师同时现出身形，将自己所有的咒术力量汇聚在一起，投射向对面的猎物。 暗系咒术——夜催眠。 巨量的暗黑元素如同柔软的纱巾，层层叠叠的覆盖在了巨人的脸上，轻薄的凉意和微痒让被愤怒支配的它逐渐的安静下来。 魔物只觉得难以抵御的困倦涌上心头，这一刻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睡上一觉更加的重要。 不过一分钟，山岭巨人就陷入了深度的沉眠，而它的对面，所有的咒术师都已经额头见汗。 “大人，目标已经静默，我方无人伤亡。” 洛萨再次回到上级身前，低头汇报道。 “保持目标静默，准备撤离。” 男子微微颔首，然后轻声发号施令。 “在三天内，将它转运到之前的指定地点，注意不要被人发觉。” 他深深的注视着对面的洛萨，没有表情的目光却让女子感到了山岳般的压力。 “这件事有最高的优先级，务必要完美的完成。” “是，大人！”洛萨铿锵的回应，声音中的坚决可以斩钉截铁。 ————————分割线——————— 狮鹫城外，面积足有上千平方公里的王家猎场。 “小心些，我要准备开闸了！” 一身猎户装扮的男子扶着身旁的笼子，笼子里面是一头焦躁的不断兜圈的花豹。 男子的身后，五六名手持长枪的士兵已经做好准备，用闪着冷光的枪头护持在猎人的身边。 “来了，走你！” 猎人打开了木质笼闸，然后所有的男人都开始呼喝跺脚起来；顿时，豹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逃窜，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前方的灌木丛里。 另一边，同样的阵势下，一头棕熊面前的木栅栏也被打开。被莫名其妙逮到了笼子里关了几天又搬到此处的猛兽一嗅到自由的气息，立马蹦了出来，然后回身人立，向着身后的人类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你叫个啥？！” 把着门矮壮猎人一见到这场景，顿时来了脾气，只见他猛的站起身来，抓起身边笼门的木栓棍就往两米多高的熊瞎子鼻子上来了一下。剧痛之下，大棕熊顿时滚倒在地，然后再也做不得气势，涕泪横流的朝密林里逃去。 从天空上往下看去，这样的场景正在猎场的各个入口处发生，各式各样的猛兽被放入了其中，一时间让整个林子都热闹了起来。 每年，钢铁王朝都会有几次非常重要的捕猎活动。在铁拳家族的治下，贵族们通常会在春天和秋天共有两次表现的机会；而在北方奥古斯家族的地盘上则只有一次，那是为了争夺奥古斯都称号的全境狂欢。 一天下来，挺着大肚子的猎场管理者终于满意的点头，然后带着忙了整天的猎人和士兵们离开了猎场。 七日后，这片猎场将迎来上百位贵族，附近数百公里内最为高贵的男男女女们将会在盛大的春猎活动上一展身手，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武勇。 ————————分割线——————— 空旷的御书房内，莫宁正坐在坦尼斯王的对面，他的右手边那两座高大的红骑士还是如同雕像般伫立着，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哪怕是以神裔的超凡感知，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捕捉到任何生灵的气息。 “情况就是这样，白龙大师。” 坦尼斯王坐在自己的高椅内，对着对面的猎魔人说道。 “作为我的继承人，钢铁王朝唯一的王子，李奥实在是不能不在春猎上到场；已经有许多贵族对于他醉心艺术而无心国事的态度有所不满，若是连春猎他都不再露面，恐怕非议就更多了。但是，我也很担心他的安危；毕竟猎场面积巨大，没有办法向城内这样监控的面面俱到。” 王显得忧心忡忡，莫宁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父亲对于自己的独子是非常的爱护。 “所以我想向您咨询这件事，毕竟您才是李奥人身安全的最强保障。” 猎魔人点了点头，沉凝了片刻。作为一名保护者，他当然知道不让王子出城是最为安全的，但是身为强者的骄傲又让他不把那些阴影中潜伏的毒蛇放在心上。 “只要让李奥形影不离的跟着我，我认为你丝毫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莫宁最后还是自信的给与了肯定回答，他充满信心的话语，也让坦尼斯松了口气。 “那就拜托大师了。” 第159章 出猎 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二月十六日，清晨。 旌旗招展，猎猎飞扬；人马如梭，川流交织。 狮鹫城外，天穹如盖；和煦暖阳，遍洒猎场。 清早，数百位骑着各色骏马的男女骑士们已经汇集在王家猎场的门口，他们各自分为不同的小圈子，正热络的相互叙旧。 高大的骏马间，还有各种血统高贵的猎犬，包括强健的芬斯猎熊犬，流线体形善于奔跑的灵缇，以及身材极为庞大的北地护卫犬。 通常而言，猎熊犬总是以小组活动。它们最重要的职责是追踪猛兽，在发现目标后高声吠叫以通知主人和同伴，并且在此后的围攻中不断的绕后撕咬，完成牵制。若是猎熊犬在没有主人的命令下就单枪匹马的向棕熊发动进攻，则会被认为是不称职的。 灵缇则有着其他犬类望尘莫及的速度，足够追上任何野兔；血统高贵的它们深受贵族小姐们的喜爱，常常被作为家养犬。 至于北地护卫犬则是钢铁王国内体型最大最凶猛的犬种。身高可以达到一米，大型个体体重能过百公斤，若有三只结群就能够与灰熊正面搏斗，五只以上就足以猎杀棕熊。 与奥古斯治下不限制狩猎目标和狩猎时间的奥古斯都试炼不同，狮鹫城的春猎和秋猎的目标只有野兽而不包含魔物——毕竟这是限定贵族才能参与的活动。 在莫宁以及十数位王家近卫骑士的护卫之下，李奥王子骑着一匹纯白毛色的骏马缓缓入场。身材修长的金发年轻人身着合身的骑装，但是却没有携带武器。 对于心地特别良善的王子而言，哪怕是亲眼见到野兽受戮都会难过的流泪，就更别提让他亲自动了结猎物的生命了。 在众人的眼里，李奥只要到场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政治任务。 另一边，带着数头灵缇的克莉丝汀倒是如鱼得水。今日的公主殿下身着白金色相间的平整骑士服，纤细的小腿上是及膝的长靴；公主往日披下的秀发被丝盘发网兜包在脑后，露出了自己天鹅般典雅的脖颈。 她的身边，留着小胡子的安东尼·斯塔克子爵正骑在马上，如往日一般献着殷勤。 为了获得身边公主的青睐，这位伯爵之子可以说是用尽了办法。他深知自己的心上人最喜爱歌剧和表演，所以花重金请来了月光歌剧团；此外，两周后太阳马戏团将在狮鹫城进行表演，也是他的功劳。 陷入情网的安东尼·斯塔克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方式改善自己在女神心里的印象。 “克莉丝汀殿下，我这是我昨日刚刚作下的小诗，想请您品鉴。” 安东尼驱动自己的黑马轻轻的缀在克莉丝汀的身边——这匹骏马是当初他得知公主最爱的马儿是黑色的之后，才重金购入的。 对于子爵的自荐，高傲的克莉丝汀当然是不置可否没有反应的，但是她身边的安东尼显然久经考验，脸皮厚到不知尴尬为何物了。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始了朗诵。 “朝阳穿透薄雾， 满天的霞彩， 披在你的衣襟上， 树叶凝结的露珠， 映着你的一缕甜美， 晨风撩起你的金发， 在清冷的空气里起舞， 雀儿的欢唱， 彩色的翅羽， 都不及你水晶般的眸子里， 那一抹春色。 啊， 我的女神， 你可知道你的美丽， 如同爱神的箭支， 洞穿了我的心脏。” 咏叹调中，安东尼朗诵完了自己的小诗，然后一脸期待的等着对面少女的点评。 克莉丝汀秀美的眉毛不自然的抖了抖，显然是不知道此时该作何言语。 “哈，安东尼，你看我的哥哥来了，我们等会再见哈~” 公主干巴巴的回话道，然后就带着自己的骑士和猎犬们朝着李奥那边行进而去。 “啊，我的女神，连尴尬都尴尬的如此美丽。” 安东尼骑在自己的马上，望着公主远去的背影，又感叹了起来。 “啊，这美丽的一幕，我要把它写成诗。” 子爵的背后，斯塔克的骑士们虽然保持着冷脸，但是他们的嘴角都已经不正常的抽搐起来。 ————————分割线——————— “哥哥！” 妹妹的呼唤如同夜莺的歌唱，一下子传到了李奥的耳朵里。 克莉丝汀目不斜视的策马趋向了王子，连斜都没斜一下他身边的猎魔人。 “哥哥你等会进林子吗？” 王子温和的笑了笑，他的笑容更胜头顶上温暖的阳光，让妹妹一下子蜕去了刚刚的尴尬。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进去了。我应该还是会如往年一样跟着父亲，直接去往猎场庄园吧。” 每年的两次狩猎盛会上，坦尼斯王都是不会亲自下场的——毕竟身高一米六的他恐怕连只兔子也猎不到——王会带着其他年纪较大的贵族直接漫步穿过二十几公里的林间道路，到达猎场中间的庄园，然后等着其他年轻的猎人们，在晚上带回他们的猎物。 “这样吗？” 克莉丝汀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说道：“那我也随便去林子里晃一圈，然后就赶上来和你一起。” “反正别家的那些小子们一个个都和苍蝇一样嗡嗡嗡，让人讨厌得很。” 公主下定了决心，对于她而言，最终猎到的猎物多少都无关紧要；往年的时候，她也只是骑着马在林间漫步一天，然后指派自己的近卫骑士们临时充当下猎人的角色。 那些被骑士杀死的可怜林间居民们，最后也不过是她和其他名媛闺秀们较劲的道具而已。 这两年，克莉丝汀自觉已经在李奥的熏陶下逐渐脱离了低级趣味，不再醉心于那些贵族少女间无聊的勾心斗角了。 “莫宁。” 本就要调转马头离去的公主顿了顿，最后还是出声叫道。 青菜的长耳朵转向了前面，显然马儿对于主人的名字非常的敏感。不过在见过许德拉和维尔斯之后，眼界大涨的好姑娘已经不把寻常人类放在眼里了，眼前这种矮小瘦弱的人类雌性，显然不配让自己这样的马中巾帼豪杰抬眼看她。 还是继续吃草比较重要，她想着。 马背上，正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四面环境的猎魔人转过头来，看向了对面冷着一张脸的小姑娘。 “你可要保护好我哥哥，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可要你好看！” 克莉丝汀扬着小脸，恶狠狠的威胁着对面的神裔。 “公主殿下，你大可放心。” 眼见猎魔人还是一脸淡然，无计可施的王室少女只好轻哼一声，拍马而去。 第160章 西尔维娅夫人 在骑士的搀扶下，坦尼斯王登上了用木材搭起的高台之上，面对着来自各地的贵族而立。 这些堆积的木材就犹如国王的权力，让身材矮小的他，却比所有人都要高大。 威望盛隆的陛下将要发表讲话，不需要人提醒，场间所有的噪音就自动平息下来。 “各位。” 坦尼斯王的声音出乎莫宁意料的坚实洪亮。 “这是钢铁王朝自拉克斯王建立以来的第三百九十一个年头。在这近四个百年内，我们所有人风雨以共，将我们的王国建设的越发强大。” 国王的话语中满是自豪的感慨。 “但是，我们的处境依然危险，我们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 “我想你们也都已经知道，就在年初，我的挚友，王国的脊梁斐迪南·卡斯蒂利亚黄金侯爵在自己的城堡宴会厅内遇刺身亡；而那些行凶的血族至今还未被找到。” 他的话音低沉下来，充满了愤怒和悲怮。 “各位，纪元轮转，又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需要我们所有人精诚团结才能够同舟度过。” “我的朋友们，臣子们，前路之上，或许铺满荆棘，但我却毫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们王国有着最坚强的战士，和最优秀的领主！” “四百年了，我们多少次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北方的巨龙眷族以及东方的神明后裔殊死搏斗；我们受过伤，流过血，甚至濒临死亡，但是最后，所有的冒犯都被我们最终粉碎。” 坦尼斯的话语在广袤的空间中回荡，其中满是历史与沧桑的味道。 “众人都以为我们靠的是钢铁的铠甲和武器，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血肉比钢更硬，我们的意志，比铁还坚！” “接下来，时局或许会艰难，但是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因为王国有你们——整个新陆最优秀的年轻人！” 此刻，所有的年轻贵族们都高声欢呼，鼓起掌来。 国王张开双手，做出最后的鼓舞：“今日，我，以及你们的各位长辈，将会在猎场庄园内等待你们满载而归！” “我宣布，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春猎，正式开始！” 全场的气氛瞬间沸腾，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在接下来一天的狩猎中大展身手。 突然，奇妙的氛围在场间蔓延开，将所有的热情都逐渐冷却。 李奥身边的莫宁心有所感，第一个转头朝北方的天际望去。 在神裔的视线里，远方的云层之中，似乎有水晶钻石穿梭其内，熠熠闪光。 那闪烁的光彩不断的靠近，最终被所有人的视野所捕捉到。就当全场人群都好奇而安静的了望之时，那云层却豁然洞开。 是身姿优雅的银龙撕开了纯净的云雾，在天幕之下自在的滑翔。 流光裂云，银甲生辉；所有的人都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艳名遍及新陆的西尔维娅夫人。 她舒展着自己的双翼，御着北风向南飞去；高处的暖阳则将银龙的剪影投下，流过了众人所站的土地。 淡淡的巨龙威严从人类的心里扫过，让那些本还心思浮动的年轻男女们皆凛凛然。 新陆皆知，巨龙们只在北方的龙授王国中有所出没。这个北方强国的南部边境线就像是这些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自己所设的界限，他们若是没有必要，从不会逾越。 银龙此次南行，让在场的许多人，心中都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极速飞翔的西尔维娅很快掠过了天际，远远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插曲已过，狩猎照旧；贵族们各自骑着马牵着猎狗，散入了密林之中。 本来稍显拥挤的猎场入口前，一下子空旷冷清了下来。在坦尼斯王的带头之下，剩下的众人都各自策马，开始朝着面前的林间土路前进。 或许是为了确保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坦尼斯王把两位红骑士也带在了身边。重量怕是不下五百公斤的两位钢铁保镖沉默的跟在主人的马后，每一步都在泥土上踏出一个脚印。 不需要莫宁动作，聪明的青菜就自动跟随在李奥的身边。马上的神裔定定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位红骑士，只觉的场面有点荒谬。 本是神使赐予骑士的战争武器，此刻却反过来和一位观察者的盟友统一战线，只能说世事变化无常，难以预料。 大约过了十分钟，所有的马嘶犬吠都已经在枝干和树冠组成的帷幕后远去，整条小路上，只有大贵族们矜持的交谈声，以及马蹄点地的踩踏声。 庄园距离入口处不过五十里，以现在散步般的马速，也不过需要四五个小时罢了。 正当莫宁沉默的赶路之时，却有一位身材消瘦的王家近卫对着自己右边的同僚挤了挤眼睛，然后放低了马速，靠到了莫宁的身边。 “白龙大师您好！我叫汉克，是您的崇拜者！” 莫宁转头看去，在打开的覆面头盔内，见到了一张热情的脸庞。 “汉克你好。” 得到回复的年轻骑士更加的热络起来：“我以前就很向往猎魔人的生活，您的白龙大名我更是如雷贯耳。这次听说您接了陛下的委托，就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见您一面！” 虽然莫宁总是能受到别人的礼敬，但是遇到突然冒出来的崇拜者，这还是第一次。 猎魔人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就只能还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您能够帮我签一个名吗？” 汉克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马鞍边掏出一支炭笔和一块小木板，递给了莫宁。 这种小小要求，神裔自然不会拒绝，他右手持笔，马上龙飞凤舞的在木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汉克！你干什么呢？” 却是前方王家近卫的骑士长托德。 “抱歉，队长！” 年轻人赶紧驱马上前，回到了自己的队列里，连东西都没有从莫宁那拿回来。 见此，猎魔人只好先把这块小木片放在自己的皮甲内，好在今日晚些时候交还给那位热情的汉克骑士。 太阳慢慢的往天顶行去，贵族与骑士们排成了常常的队列在林间前进着；很快，五十里的路程已经过半。 ————————分割线——————— 巫师牌介绍： 西尔维娅夫人，英雄卡，水晶（限量十），攻城阵列，战斗力二十五。 属性：瞳如星钻，鳞似流辉；此卡不受任何其他效果影响，如果此卡出场时对手还未使用领袖技能，则该技能被封印直到此轮结束。 第161章 遇袭 王家猎场的密林内，稀稀落落的光柱穿过了高耸的杉树树冠，将地面照的光暗斑驳。 克莉丝汀公主正骑着自己的黑马在林间穿行，她的身边，安东尼子爵还在锲而不舍的追随。 远处，热闹的犬吠声响起，是她的灵缇们猎回了追逐半晌的兔子，赶忙回来献给自己的美丽主人。 不过马背上的公主显然并不在意狗儿们花了大力气叼回来的猎物，她只是指挥边上的近卫骑士将兔子收起，然后就继续策马漫步。 由于打定主意过会就去与哥哥会和，克莉丝汀一直将前进路线尽量选在靠近路边的浅林里；至于其他的那些年轻贵族们，则早已经散布在不知何处了。 与安东尼已经很是相熟的少女敏锐的发现了右边的子爵又有念诗的苗头，赶紧轻踢马腹让坐骑加快步子，以图将之打消在萌芽。 “嗯？地面似乎在动？” 公主左手边的土地上散乱着许多落叶，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周边的腐殖土都震的上下起伏。 “是穿山甲吗？” 众人驻马，有的骑士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下去刨土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一只巨大的石头手掌突然从土壤下伸出，还未等众人反应，一块巨石就从土里长了出来。 竟然是一位坐着也有五米余高的山岭巨人。 “啊！” 克莉丝汀的马儿正站在巨人的身前，只是还未等马儿嘶鸣，它的主人就已经高声尖叫了起来。 好在安东尼反应很快，他一把扯住公主的马缰，然后就驱着两匹黑骏马往回狂奔了起来。 双腿还埋在土里的巨人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醒来；不过还随着完全的清醒，纷至沓来的记忆各自归位，让它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流沙陷阱以及周围的可恶猴子。 “吼！” 虽然慢了一拍，但是魔物还是按照既定计划狂怒了起来。 “王宫近卫，接战！” 克莉丝汀的骑士长高声命令道，然后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带头朝着巨人冲杀而去。 叮！ 锋利的金属如愿的切割在了巨人的石头皮肤上，然后果断的卷了刃。 就这一下，恐怕都没有触发魔物的触觉。 没有管擦身而过的骑士，十米余高的石山扶着边上的粗大杉树站了起来。山岭巨人对周围的骑士毫无所觉，只是一边怒吼，一边朝着逃跑的公主追去。 “什么声音？” 索尔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两声吼叫，前者尖利似乎是女子的尖叫，后者雄浑则绝不是等闲的豺狼虎豹。 “是山岭巨人。” 他的边上，莫宁已经拔出了自己背后的利剑，开始警戒。 “山岭巨人？” 坦尼斯王也听到了莫宁的话，他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了身边的近卫骑士长托德。 “陛下，王家猎场内从来只有野兽，不可能有魔物。” 骑士低头回报；他虽然没有见过山岭巨人，但也知道这绝不是能够无声无息的藏身于千多平方公里森林内的住客。 就在骑士们犹疑的时候，远处已经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莫宁已经看到百米外有数棵数十米高的杉树向两侧歪斜，似乎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挤到了两边。 “警戒！” 神裔高声吼道，然后第一时间驱马拦在了李奥的身前。 茂密的灌木从中，首先出现的，却是两匹黑马。 “克莉丝汀！” 李奥王子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妹妹，然后高声的呼唤道。 “父亲！哥哥！后面有一块活过来的石头，朝我们追过来了！” 公主半尖叫的话语好似针尖，洞穿了林间的空气，一直传入了云霄。 “托德，去保护李奥！” 坦尼斯王沉声命令道，然后当即驱使两位高大的红骑士上前接应。 或许是知晓自己的君王从无错断，托德顺从的带领骑士们组成圆阵围绕向后方的王子。 沉重的钢铁骑士展现出了与体型不相称的敏捷，他们拖着自己的巨大战戟，毫无畏惧的向前方的林子冲锋而去，很快与公主和子爵错身而过。 茂密的树叶间不断传出树枝折断的声响，终于，浑身石甲的山岭巨人从林中露出了自己的伟岸的身躯。 吼！ 仿佛见到了暗算自己的仇人，魔物双手倚着身旁的巨木，怒吼出声，然后朝着马队直接奔来。 “托德，带着李奥和克莉丝汀往后退！” 坦尼斯王再次向自己的近卫骑士发号施令，自己却立马于原地，毫不畏惧的直面迫近的巨人。 魔物和王者之间，相隔着两堵坚硬的钢铁城墙。 首当其冲的骑士旋转起自己的身体，巨大的力量被灌入了他的战戟，以劈山之势斩到了山岭巨人的右大腿侧面。 铮鸣之中，石屑飞溅，金属锋刃瞬间穿透甲胄，嵌入皮肉之中。 啊吼！ 吃痛的魔物高声呼叫，然后抬起自己石柱般的左腿猛然前踹，如同一架攻城巨锤将重达半吨的红骑士轰飞出去。 厚重的腿甲被扭曲撕裂，钢铁的狭缝中，血液如同刀子一般飚出，在空中拉出了一道血虹。 莫宁的感知里，受伤的红骑士体内如同全力开动的炼金机器般运作起来，强健有力的心脏如同敲动的大鼓，把血液高压汞出，传导到他的身体各处。 轰！ 同伴受创，一位红骑士却不知畏惧。他抡起自己的武器，英勇的在巨人的小腹上开了第二道口子。 骑士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两次攻击都成功的穿透了石甲，但是在莫宁眼里，这些入肉不深的伤口除了能刺激魔物更加的狂乱，没有其他的作用。 果不其然，愤怒的山岭巨人左手一把捞住了砍在自己身上的长戟，然后双手一揉，就把威风八面的兵器搓成了废铁。 魔物身下的骑士，却没有因为失去了兵器而退却，他再次上前轰出了自己的铁拳。 可惜是蚍蜉撼树。 巨人弯腰下探，右手带着狂风的呼啸抓住了骑士的双腿；两米多高的铁罐头一下子转职成了它的武器，被用来疯狂的砸击地面。 伤势在骑士的体内迅速积累，让他的力量瞬间暴增，最后一刻，莫宁甚至看到那沉默的钢铁战士单手直接扒下了巨人手上的一块坚硬石甲。 然后，随着魔物将手里的小东西惯在地上，再补上了一脚，那个刚刚如同烈火般燃烧起来的肌体，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第162章 遇上方知有 高大的巨人将自己的脚拔出了地上的凹陷，不过一击，土坑就成了烹煮骨肉和钢铁的血瓮。 先折一人。 但是坦尼斯王还是没有后退，他按着有着的玛瑙戒指，再次驱使被疼痛强化了的红骑士上前。 骑士右腿上的甲胄已经变形，但这似乎完全无法影响他的行动。沉闷而悠长的呼吸如同被潮水淹没的海底石腔，将空气不断的压缩入他的肺中。 然后，氧气燃烧，迸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这一刻，骑士的力量已经可以与寻常三阶猎魔大师比肩。 黄土被踩出凹陷，红甲战士猛然发动，将自己的躯体抛入空中，紧接着，山崩般的劈斩就轰在了巨人抬起的右手臂上。 在刺耳的摩擦声下，战戟带着一片火花切入巨人的手臂过半。 魔物和金属同时被重创。 另一边，克莉丝汀已经冲入了近卫骑士所组建的圆阵；而李奥亦再次施展了自己的神奇天赋，不一会儿就让惊魂未定的妹妹舒缓下了神经。冷静下来的少女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不再大呼小叫。 但是立马在前的坦尼斯王显然又牵动了她的神经。 “父亲！”她高声呼喊道：“快退回来啊！” 王充耳不闻。 “喂，莫宁！” 公主马上转移了对象。 “你不是间地的猎魔大师吗？！现在魔物就在前面，你还不快去！？” “你是怕死吗？” 紧要关头，克莉丝汀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直关注战场的莫宁丝毫不动，只是沉声回应：“我的职责是保护李奥，至于其他人，那都是次要的。” 愤怒的公主下一秒就要爆发，却被自己的兄长拉住。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要乱，白龙大师一定是在寻找暗处的其他危险。” 生死之际，李奥倒是比自己一贯强势的妹妹更加理智清晰。 “大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要相信他的判断。” 王子极少出现的沉声劝解，成功的将妹妹的怒气按压下去。 “放心，如果只是这个山岭巨人，我可以保你们所有人无忧。” 看在李奥的份上，莫宁向克莉丝汀补充了一句。 “安妮，服下血魔，守在王子身边，注意两边的林子。” 猎魔人向弟子下了命令，然后微微驱动青菜，将站位调整的更加靠前。 前方，一击得手的红骑士松开了手中已经歪曲的武器，沉肩加速，一把撞在了山岭巨人的右小腿上。本就被剧痛牵扯了精神的巨人一时不察，居然失去了平衡，被迫双手撑地来避免倒下。 受力的右手臂为主人带来了更多的折磨，让魔物再次放声痛呼。 被战斗本能支配的骑士不断的施加连绵的进攻，让对手甚至来不及反应。巨大的石质板甲被红骑士从山岭巨人的腰腹上直接撕扯了下来，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皮肉。 正当骑士要继续对魔物的腰腹施加伤害的时候，巨人终于抓住了机会。它将右手向后横扫，将相比之下瘦小无比的敌人打飞出去。 得到喘息之机的山岭巨人爬起身来，回头到林边折下了一根十余米长的树干，双手一握就将之化作了自己的长棍。尤带着树冠枝叶的木头在风中哗啦作响，砸向了兀自冲锋上来的红骑士。 巨大的碰撞声中，木头与金属两败俱伤。 魔物的新武器还没被焐热就断成了两截，另一边，倒飞落地的骑士胸膛已经深深凹陷，后方的神裔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的生机瞬间完全消失。 双手轻按马背，猎魔人越过青菜，右手持剑朝着刚刚格毙强敌的魔物走去。 似乎神裔的气势与众不同，转过身的山岭巨人马上将他视作了自己最大的仇人，一双铜铃般的双眼几乎是钉在了莫宁的身上。 本来炽热的战场一时间冷却下来，只有穿林而过的长风发出的哗哗的笑声，旁观着即将进入下一轮的对决。 土路上，莫宁面无表情的匀速前进，他的右手轻松的在身体两侧舞着剑花，似乎是在做运动前的热身。 斜阳之下，轻风之中，渺小的人类迫近巨大的魔物，倒映在安妮湖蓝色的瞳孔里，正如去年夏天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在煽动，徒弟小姐只觉得眼睛有点涩，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 于是，她只能大声的喊道，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加油啊！老师！” 洒脱的猎魔人懒散的举起左手，随意的摆了摆，似乎在说这般小事，无需上心。 他的对面，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山岭巨人放声咆哮，然后握紧了自己的双拳，狂奔而来。 沙尘翻滚，碎石激射，大地震颤起来，将后方的贵族和骑士们骇的面无血色。 “白龙大师，请务必小心！” 在红骑士尽皆战死后，坦尼斯王终于后撤到了王家近卫的阵前，此刻望见魔物的威势，他也忍不住再次高喊。 神裔的头顶，巨人的右拳如同战锤般裂空而至，当头压来。 却只带起了莫宁的哂笑。 不过是轻松的后跳步，猎魔人就躲开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环形传出的巨大声浪还未消尽，他已经再次启动，一步迈上了山岭巨人的拳头。 强劲有力的双腿斜踩在魔物的石甲上，惯下的力量直接将其压裂，下一刹那，莫宁已经闪电般跃入空中，双手倒持旷野之息，以迅雷之势将之捅入了巨人的肩膀。 刺耳的摩擦声中，坚固的奇物没柄而入，直接切断了挡路的肩胛骨，将山岭巨人的左边臂膀直接废去。 双手立臂，猎魔人好似毫无重量一般的把自己托上了魔物的肩膀。 这一套动作在须臾间连贯完成，直到这一刻，后方的人类们才完全的反应过来。 走追奔兽，手接飞鸟，不过如此矣。 “大师，了不起！” 不似其他看呆了的同僚们，见过更夸张场面的索尔和托德已经高声叫好起来。 原本心中既愤愤不平，又惴惴不安的克莉丝汀公主已经完全呆住了，眼前的场景显然和她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白龙展翼，玉宇澄清。 斯人超凡俗，遇上方知有。 第163章 镇压 直到肩上的剧痛临身，迟钝的山岭巨人才反应过来那只可恶的老鼠已经跳上了自己的肩膀。 厚重的岩石没有触觉，于是魔物转过脑袋，准备确定猎物的位置；然而还没等它的脖颈完全扭过，肩膀上的莫宁已经吐气开声，一记侧踹踢了出去。 不过是一米八五的身躯，爆发的力量却更胜十米高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山岭巨人的脸颊顿时中招，其上的石块更是被直接轰成了齑粉。无匹的蛮力贯穿进来，把它的头颅强行打向了另一边。 若不是众人能够看清莫宁的动作，恐怕会以为魔物是被一个无形的巨大对手扇了一记耳光。 可惜山岭巨人智慧不够，否则它此时就没命的逃跑，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敌人，但是魔物已经知晓他就在自己的身上；极怒的巨人张开左掌，仿佛乌云盖顶，直接往莫宁的头上压来。 现在，哪怕是丝毫不懂得战斗的克莉丝汀和李奥也不会觉得它能够得逞了。 莫宁低身从山岭巨人的身上一把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然后双手同时握持剑柄，向上猛然刺出。 坚固的旷野之息不复主人的期望，直接贯穿了魔物中指的指根；猎魔人的身体以擎天之势，竟然把来势汹汹的巨掌直接撑在了半空。 神裔狠命的拉动长剑，血纹剑身在旋动之间，绞下了山岭巨人的中指。 鲜血瓢泼中，半米长的手指跌落，砸在了尘土之中。 头脑简单的魔物已经用尽了办法，无计可施的它转过身体，竭尽全力朝身后一棵四人合抱粗的杉木沉肩冲撞而去，以图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把猎魔人逼下它的身体。 这只能是徒劳。 在狂奔的山岭巨人即将撞上木头的前一刻，莫宁灵巧的翻身跃起。卓越的敏捷让他恰如其分的抵消了向前的动量，笔直的窜到了二十米的空中。 他的下方，巨大的碰撞声即刻炸响。 杉木被发狂的魔物顶歪，而急速的山岭巨人也被拒止在原地。 达到最高点的莫宁双手倒持利剑，如同流星落地，借着高度带来的势能，把旷野之息齐柄贯入了魔物的后背；一米余长的剑锋浴血，穿透了敌人的心脏。 天地间一时安静了下来，除了濒死的山岭巨人喉间的嗬嗬之音，无人再做声。 生命流逝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失去了力量的魔物不得不双手倚着身前的树木缓缓跪倒在地；大约是几秒钟后，便垂头去往了冥界。 众人眼中的画面最后定格——那是烈战后依然洒脱的莫宁挺拔的站立在死去猎物的背上；山岭巨人灰白的身体成为了最好的素色背景，将猎魔人的色彩衬托的那么浓郁。 直到神裔还剑归鞘，走到了贵族与骑士们的身前，才开始有人从刚刚史诗般的战斗中回过神来。 “白龙大师，您没事吧？” 李奥王子第一个出声关心道。 莫宁微笑回应：“这种蠢笨魔物，还没有能力伤到我。” “大师果然超凡脱俗！”这是猎魔人的新粉丝索尔：“哪怕是在狮心联邦的军阵中，我也从未见过哪位神裔有能够比肩您的力量！” 狮心联邦据说在两千多年前的建国初期足有数万的神裔，然而随着各种各样的外部战争和内部倾轧，在不过千年间人口数量便大幅度的下滑，直到一千年前内部秩序才开始稳定。 到如今，只还剩下数百。 今日遍数联邦，只有十三柱持剑大贵族、四十九贵族领主、三百二十三位狮心骑士，一共三百八十五名神裔。 对于在数个百年内与联邦常有摩擦的钢铁王国而言，那些力量超过凡人的神血战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对手。 “托德。” 坦尼斯王对着莫宁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客套就直接对自己的近卫队长下达了命令。 “去看看这巨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派人回去组织人手把阵亡骑士和魔物的尸体运回去。索尔，带着你的人不要放松警惕，保护好李奥。” 与那些还没回魂的贵族们不同，铁拳王似乎完全没有被面前狼藉的战场影响到心智。 “托德，我和你一起去；安妮，你留在这。” 老师望着安妮依然血红的瞳孔下达了新指令；彻底消化了独角兽的徒弟小姐已经能够很好的支配一重高阶魔药。 猎魔人说完就和布置完工作的托德反身朝着林子走去，他的身后，黑马背上的克莉丝汀公主嗫嚅着樱桃小嘴似乎想要开口，但是看到对面的神裔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能嘟着嘴把话语闷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克莉丝汀殿下，刚刚巨人和神裔的战斗让我突然又有了灵感，这是我新作的小诗，请您品鉴。” 只能是安东尼·斯塔克子爵。他不顾自己的父亲斯塔克伯爵就在身后的贵族马队中，就直接开口咏叹了起来。 “灰石于土中复生， 构建为人， 骑士皆拔剑接战， 以身化盾， 啊 ··· ” 可是这只换来了女神的白眼。 克莉丝汀策动马匹，远远的从子爵身边逃开，靠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后；这一下，安东尼没法，只能把诗的下半部分吞回了喉咙里。 ————————分割线——————— 深达三米，长达十米的凹坑边，蹲着猎魔人和骑士。 “山岭巨人确实喜欢在灰白色的岩石边坐下身子，通过拟态将自己融入环境来捕猎；但是我从没听说过它会把自己埋进土里。” 莫宁冷笑着评论道：“我可以保证，世界上没有一头巨人会这么干。” “这必然是人为的。” 托德也马上接口：“这次春猎前我和王家猎场的管理人反复确认过，这千把平方公里的林子内绝不可能有一头魔物。” “哪怕是最弱小的孽鬼都已经被我的人肃清了。” 猎魔人站起身来，转头看向王宫近卫骑士长。 “能把这么个怕是有十几吨的巨人无声无息的运进这林子，哼，拥有这般能量的势力你能想到几个？” 沉凝了片刻后，托德谨慎的回道：“不算我们自己，或许卡斯蒂利亚家族和奥古斯家族有这个能力？可能还可以加上逝光家族。” “抱歉大师，我对这件事没办法做出清晰的判断，等回程后，我会直接把情况转交给王宫内卫，想必肖恩大人能够从中得到更多信息。” 莫宁颔首，术业有专攻，骑士的诚恳已经让他满意。 第164章 叛乱 二月十七日。 距离狮鹫城八百公里外，奥古斯家族首府，德赫瑞姆。 繁华城市的正中心宫殿里，黄金家族的臣子们正在与他们的封君齐聚一堂，共商大事。 “侯爵大人。” 一位已过中年的贵族正站在自己的座前，向在场所有人发言。 “之前的消息已经得到确认，西北方洛斯山脉中的山民确实已经聚众叛乱。日前，山民们已经组织起过万大军，占据了本由我方控制的关口，切断了进入山谷地的唯一通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察德总督已经退守索罗城，并且发信向我们请求援兵。” 还未等贵族坐下，右手边一位胸前有剑盾纹章的奥古斯麾下骑士已经起身请战。 “侯爵大人，这些山中蛮人不通礼仪，不知道前次允许他们归顺已经是您的恩典。我向您保证，只需要两千人，就能将那些乌合之众击溃！” 不过骑士的铿锵话语并没有让他的封君有所动容。 会议室内最高处的御座之上，身材颀长的帕拉廷·奥古斯沉稳如山，不需动作便有凛然的威势。 他的身后，两座身高两米多的红色重甲安静的站立着。 黄金侯爵左手虚按，让嘈杂起来的厅堂重归宁静。 “萨姆爵士，弄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吗？” 帕拉廷直身问道，一双有神的丹凤眼望着座下贵族的眼睛。 “山民们虽然长居谷中不通世情，但却最是恩仇分明，当日我与三位酋长歃血盟誓，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反叛。” 贤名赫赫的奥古斯家族当代族长以宽广的胸襟和过人的担当闻名于世，在王国北境，他的诺言被视为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萨姆向自己的封君回道：“侯爵大人，据说是察德总督征发了过多民众来为自己修建宅邸，所以激发了叛乱。” 不等帕拉廷回话，左手边的一位消瘦贵族就率先发言。 “察德虽然才能不算出挑，却也懂得轻重；必然是那些山民太过桀骜，等闲面对一点摊派，就敢动辄聚众叛乱。依我之意，应当施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厉害。” 说话之人眉眼狭长，目有冷光，颌下蓄着细长山羊胡子，给人以刻薄凌厉之感。 他是北境第二大的贵族家族威尔森氏的族长，罗杰·威尔森。 威尔森伯爵似乎对山民叛乱之事持非常激进的态度，话语里满是冷硬的煞气，直到黄金侯爵将目光停驻在他的脸上，他才住口。 一时间，会议室内无人说话，只剩下难捱的沉默。 良久，侯爵温和而自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不必小题大做，东方边境才是我们的重点。至于西北边的山民，不过疥癞之患，洛克骑士，你去集结两队骑兵，我亲自去一趟。” 精干的骑士对于自己的封君只有无限的尊崇，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高声领命。 帕拉廷看出了在场某些贵族眼中的担心，笑着再次补充道：“不必忧心，我能说服他们归顺一次，就能说服第二次，你们只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分割线——————— 五日后，索罗城，总督府。 长桌之上，两位贵族正在推杯换盏。身姿动人的女仆们不断殷勤的添酒，配合着室内烧的正旺盛的壁炉，竟是在这早春时候熏出了盛夏的风情。 “子爵大人，这一杯，我要敬贵家族一贯以来对我的支持！没有您和罗杰大人的照拂，我察德绝对到不了这西北总督的位置！” 肥胖的总督已经吃喝的大汗淋漓。面目通红的他说完祝酒词，就一口将价值不菲的红酒灌进了嘴里。 “察德，不必如此。人生在世，我等勋贵立足，一是靠才能，二是靠朋友。你既然是我们威尔森家族的朋友，受到我们的助力那是理所应当的！” 说话的西蒙子爵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在这个总督府里，他却是身坐主位之人。 酒过数巡后，两人都已经有些微醺，本来满是欢声笑语的室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西蒙大人，您之前说侯爵大人要领兵亲自过来？” 察德脸色红润如同熟透的番茄，但是眯缝眼里却毫无醉意。 “是的，我也是单人快马紧赶慢赶，这才比他快了几日。不出意外，几天后，帕拉廷和洛克带着那两百近卫骑士就要到这索罗城的城门口了。” 西蒙一边嚼着嘴里的蜜汁烧鹅，一边随意的说道。 “那威尔森伯爵那边是希望我···” 总督微微压下嗓音问道。 “你还希望自己如何？” 年轻的子爵斜了右手边的胖子一眼，嘴角挂着一抹哂笑。 “那是北境的无冕之王，阴石山上飞起的最矫健雄鹰，他来了，你除了服从还想如何？” 肥胖的总督拿起手边的餐巾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液，连忙赔笑：“那是，那是。子爵大人，只是关于之前的民变，我想我总要有个说法，好向侯爵大人交代啊。” 西蒙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美味咽下，直到边上的察德额角又出了一层细汗，才终于开口：“你不必担心，之前那些破事你都是按照我们的意思办，我们自然会保你。” 年轻人用右手食指轻轻的敲打着实木桌面，继续说道。 “激起那些蛮子叛变，当然是你的过失，这个总督的职位你是无论如何保不住的。但你是正儿八经的贵族，祖上历代为他奥古斯家服务，这都五六个百年了，为了一点贱民的事，他黄金侯爵也不会把你架上贵族法庭的。” “父亲已经和我交代过了，这次他来了，你就百分百的交代、百分百的服从，等事情过了，我们自然会帮你继续活动，断不会让你白白亏了这个总督的位置。” 身着白衬衫的贵族青年开合着沾满油腻的嘴唇，嘴里却有一股运筹帷幄的味道。 听闻此言，察德顿时喜笑颜开：“子爵大人您放心，我察德自然记得是谁让我得了这个总督的职位，便是没有补偿，只要威尔森伯爵开口要我舍了它，那我也是没有二话！” 胖子总督的话语似乎让西蒙·威尔森很是受用，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这次这步棋，本身就是‘我们’给侯爵大人提的一个醒。那什么‘专业官僚’、‘提升效率’的主意，这北境的大部分贵族们可都是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伯爵之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悠的望着虚空。 “呵，无冕之王，多么威风。但这王啊，只有封臣们认那才有实，要是把封臣们都搞没了，可不就剩个虚的了么？” 第165章 无冕之王 洛斯山脉前，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正奔驰着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队伍。 已是春初，牧草顽强的探出了头，让广袤的高原逐渐又有了些许绿意。 索罗城内，焦急的哨兵从了望塔上奔下，一路疾跑到了城下的察德总督面前。 “总督大人，已经看到侯爵大人的队伍了，就在数十里外，正在往我们这来。” 肥胖的总督一身平整的骑士服，闻言点了点头，第一个翻身上马；他的身后是下属的大小官员，以及军容严整的仪仗骑兵队。 “开城门，我们去迎侯爵大人。” 由于山民叛乱，首当其冲的索罗城属于战争状态，所有城门无故均不会开启。 正午，帕拉廷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城门外三里处。在此，奔波连日的侯爵见到了恭敬等候的西北总督等人。 不过，下属的礼敬似乎并没有讨取到侯爵的欢心。帕拉廷翻身下马，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 “行礼！恭迎侯爵大人！” 察德高声喊道，他的身后，仪仗队排成两列，迈着整齐的步子同时向前行进，最后各自左右转身，替帕拉廷隔出了一条通道 帕拉廷带着洛克骑士漫步向前，一一检阅过昂首挺胸的仪仗队员，脸上浮现出了玩味的笑容。 “察德，仪仗队训练的不错啊。”黄金侯爵温和的说道。 听闻此言，肥胖的总督赶忙欣喜的低头回应：“谢谢大人的称赞！” “你觉得我这是在夸你？” 帕拉廷冷笑道。 不过一句反问，在场所有索罗城的来客全都冷汗涔涔，如履薄冰。 至于察德本人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话。 “仪仗队练成这样，却让山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占了洛斯要塞，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帕拉廷居高临下的望着浑身颤抖的西北总督，再次点头称赞道。 这下，再是蠢笨的人也知道黄金侯爵说的是反话了。 “大人，是我玩疏于职守，所以才让那些早有反意的蛮子抓住了空隙，请您责罚。” “哼，责罚。” 年过四十的奥古斯族长没有接话，他不置可否的转过身，向自己的战马走去。 “全体上马。” 洛克骑士高声命令道，顿时，两百位侯爵近卫如同一人般齐刷刷的翻上马背，让对面总督署官员们都看得呆住了。 “看什么，快上马！”察德对着自己的下属们呼喝起来：“侯爵大人，臣下已经在索罗城内备好了酒宴，就等着为您接风洗尘了！” 已经跨上坐骑的帕拉廷望着身前的一片忙乱，出声否决：“叛乱没有平息，关口没有夺回，搞什么酒宴？替山民们吃喝吗？” “待我先去解决了这些琐事，再回来庆祝不迟。” 侯爵的话语让察德一时有些呆滞，要知道那洛斯山口最是陡峭惊险，正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眼看帕拉廷这次只带了两百人，察德根本就没想过现在就要反攻。 “你们这些人都回索罗去，你，察德，跟着我一块去洛斯关口。” 帕拉廷干脆利落的下达了命令，他的身后，骑兵们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这下，察德再是畏惧，也不得不说话了：“大人，就我们这些人怕是打不下关口，不如等我回城整军再出击也不迟啊。” “不必废话，我的要事很多，没空和你在这过家家。我再说一次，立即上马，出发！” 肥胖的察德已经被恐惧攥住了心脏，他不仅害怕那两百零一道利剑般盯住自己的目光，更畏惧帕拉廷低沉下来的声音。西北总督知道此时已再不容自己出言反对，只好畏畏缩缩的翻身上马，跟上了自己的封君。 长风之中，马蹄翻飞，一行两百零三骑就这样朝着西北方的洛斯山口奔行而去。 ————————分割线——————— 当日下午，帕拉廷便带人到了洛斯关口之前。 城墙之上，山民的旗帜高悬，倚着谷口吹出的如刀烈风，在半空狂舞。 两百名甲胄齐全的骑士显然牵动了城上守军的神经，城垛后方，影影绰绰的刀枪剑戟已经如林般竖立。 威赫森森。 黄金侯爵左手握拳高举，他的身后，所有骑兵当即驻马停下。 “察德，你随我来。剩下的人，在这等着。” 帕拉廷翻身下马，一个人率先朝着城门口走去。 他甚至没带任何兵器，更遑论甲胄。 “侯爵大人！” 有两人同时开口，分别是察德和洛克；但是，他们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帕拉廷回首朝自己的近卫骑士长看去，从对方的眼里，他看到了毫无杂质的忠诚和担忧。 “好吧，洛克。你也跟上。” 无法拒绝的侯爵只得苦笑着说道。 “是！” 全身甲胄的骑士仿佛收到了最高的褒奖，他昂首挺胸的迈步上前，准备和自己的主人共赴险地。 “你又怎么了，察德？” 解决了洛克的问题后，帕拉廷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总督。 怎么了？这还用问吗？察德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场的两百零三人里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正常人。 “大人，前方是敌军的关隘，我们这样上前，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远处，山民们闻名天下的弓箭手队已经在各个城垛后面就位，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睛将视线直射过来，刺的察德满身寒意。 就这么走上前，山民们只要一声令下，哪怕是一块钢板，也能被射成刺猬。 “危险吗？你现在知道危险，之前怎么就随便给我丢了这雄关？” 几次三番受到下属的质疑，黄金侯爵终于愤怒起来。 “察德，我最后说一次，跟我走，否则的话···” 帕拉廷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其中的威胁意味已经溢于言表。 肥胖的总督吞咽了口唾沫，他的身前，洛克骑士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不用转身，察德就能猜到自己身后的那两百人，此刻又是怎样的光景。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后悔不已的察德只得颤声说道：“遵命，我的大人。” 迎着洛斯山谷内奔袭而来的吹息，奥古斯家族的雄主带着自己的骑士和总督，轻松的迈步走向了敌人的城门。 第166章 叩城 天地浩荡，其间是拔地而起的两座高山；高山坐而对望，便隔出了正中的山谷。 山谷狭长，其势深幽；它顺着两座大山的走向向南延伸，至近处，则成关隘。 这险关以山脉为名，就叫洛斯关口。 洛斯关口之险，全靠天成，绝难人为；若是单凭大军猛攻，怕是只得用尸首将之填平。 正午，雄关之前，却有三人步行靠近，为首的，正是北境的无冕之王，帕拉廷·奥古斯。 侯爵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两旁的山脊，他的视线顺着急剧提高的海拔而逐渐上升，一直望向了天际。 上一次端详这天险，还是十年前了。 仅仅三人的阵容，其中两人还手无寸铁，这使得城上的山民士兵们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看着他们一路走到了面前。 帕拉廷停驻下脚步，神色不似孤身探敌营，反而更像是刚刚从自家的花园中散布而出。 他抬起头，中气十足的大声喝道。 “我的子民们，我是奥古斯家族的族长，德赫瑞姆城的城主，北境的统治者，艾恩人和山民的共主，帕拉廷·奥古斯。” 大风将他的声音载在背上，一路盘旋，带上了云霄。 “我命令你们，为我开门。” 本来有些嘈杂的城墙上安静了下来，帕拉廷·奥古斯，这个名字放在北境的任何地方都是重于千钧的分量，在山民这里也同样如此。 一个身着皮甲，似乎是头目的山民挤开人群，从城楼上探头出来，仔细的分辨喊话者的容貌。 十年前，他还是士兵的时候，见过帕拉廷一面，就那一次，他现在都还记得。 很快，山民确认了城下人的身份；虽然他在地势上居高临下，却好似在这一刻，生生比对方矮了一头。 “侯爵大人。” 山民高声喊道，话语不是那么自然。 “俺家酋长说了，谁来了都不能开门。” 看到了面容黝黑的山民，帕拉廷高声笑道。 “呵，我记得你，你的酋长是泰伦吧？当年你还是个小伙，守卫在他的身边，不过我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是的，侯爵大人，您居然还记得俺！俺叫沃伦！” 被敌军首脑记住了样貌，却仿佛是山民沃伦的莫大光荣，他高声应道，言语里竟然满是欢欣。 “知道我是谁，那就给我开门！” 帕拉廷再次高喊。 “不行啊大人，酋长说了不管怎样都不给开门的。”淳朴山民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 “那就把你的酋长叫来，把泰伦，波尔，尼尔都给我叫来，让他们来迎接自己饮血盟誓认下的君主！” 帕拉廷背着双手发号施令，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士兵。 很快，城头上人头涌动，得令的沃伦回身一路猛跑，下了城楼。 自从占据了洛斯关口，山民的酋长们心中便也开始惴惴不安，毕竟在北境，没有人敢活着和帕拉廷叫板。拉起反旗后，他们三人就聚在了关口后方的小兵营里，一起商量对策。 此刻沃伦一路狂奔之下，不过十数分钟，就把口信传到了泰伦酋长那里。 “你说帕拉廷来了？” 矮壮黝黑的酋长猛的站起身来，指派身边人去唤另外两个部族的酋长，然后一把拉住了大口喘气的下属：“他带了多少人？” “呼，酋长，侯爵大人他带了两个人。”气喘吁吁的沃伦回道。 “什么？两万人？” 这个数字让泰伦大惊失色，要知道奥古斯家族的雄兵和山民们凭着一腔血勇拉扯起的军队可完全不同，别说对方的兵力是他的两倍，就是只有他的一半，他也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山民们所倚仗的不过是异常险峻的洛斯关口罢了。 大字不识一个的泰伦已经有些失措，开始在房内兜起了圈子。 “不是，酋长，是两个人！” 沃伦顺好了气，赶忙纠正道。 听了这话，他的酋长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说他带了两个人？” “这是大事，你小子tmd可别乱说！” “真的是两个人啊，俺怎么敢乱说啊！”被质疑的沃伦也急了起来：“他带了一个骑士，穿着亮闪闪的铠甲，后面还跟着一个胖子，好像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肥总督察德。” 正在两人叙话之间，同样黝黑的波尔和尼尔走了进来。 众人三言两语搞清楚了城门下的情况，都有些进退失措。 要说直接杀了帕拉廷，山民们那是万万不敢的，但是两军阵前开门把敌军的首脑放进来，似乎也有些不妥。 “不管了，我们还是先上城楼看看，这黄金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年纪最大的波尔最后发了话，四人便一同出门往城楼赶去。 回到城墙上的沃伦一把把挤在前面的山民们拉开，让自己的酋长可以走到垛墙边。三位酋长往下一看，同时都确认了城下背着手安然等待着的，就是奥古斯的黄金侯爵，他们的封君，帕拉廷。 “帕拉廷！” 高瘦的尼尔率先发话，言语就不似沃伦那么客气。 “你来干什么？” 看到山民们的话事人一齐上了城墙，帕拉廷显得很满意，他笑着回应，但语气里却满是睥睨：“我来干什么？统治者来巡视自己的土地，君主来探望他的臣子，难道还需要像你汇报吗，尼尔？” 帕拉廷的话语让三位酋长也起了脾气，矮壮的泰伦当即喝道：“你可别搞不清楚状况，我们洛斯山民们已经反了，你别指望像以前那样还能随便派个人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反了？” 奥古斯侯爵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哂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城上挤满了的山民们不屑一顾。 “泰伦，波尔，尼尔，你们三个是要反我帕拉廷，反我奥古斯，反我强盛繁荣的王国北境？” 帕拉廷沉下声音，虽只一人，言语里却有千军万马相随的威势。 “你们是想要战争？想要流血和死亡？想要我的大军来到这洛斯山脉，用你们的尸首填平这美丽的峡谷？” 嘹亮雄浑的话语说出，其中满是炽烈的杀气，煊赫威风之下，城上全副武装的山民们俱是汗流如雨，只觉得自己才是手无寸铁的那一方。 “我的子民们，小心你们说出口的话！我，你们的封君，帕拉廷·奥古斯再问你们一遍，你们，要反我吗？” 以一人对千人，帕拉廷却将对方的气势彻底碾压，不论是军队还是雄关，在他面前，都好似可以一跨而过的短浅沟壑。 如此威风霸气，只因他用数十年践行了一句话。 为吾友者，繁荣昌盛；为吾敌者，尸骨无存。 第167章 盟誓 不过是四个字，“我们反了”，此刻却比千均还要沉重，让三位酋长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事最为强硬的泰伦额上青筋暴绽，一双大手牢牢的抓着身前的垛墙。他死命的咬紧牙关，不是为了耍狠，而是怕自己的鲁莽造成什么不可追回的后果。 城墙之上，竟是无人敢作声。 “既然不愿反，那你们就还是我的子民。今日我来了，你们有怨的就向我诉，有冤的就向我申，若是有求，我也必应。” 帕拉廷的声音回复了往常的温和，仿佛南方来的春风，一下子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现在，还不为你们的领主打开大门？” 三位酋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波尔点了点头，朝其他人发话。 “开门。” 不过两个字，山民们的气势仿佛都泻了。时光在须臾间倒转，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是帕拉廷引着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进洛斯峡谷，粉碎了胆敢拦路的所有抵抗。 那一次，他取走了本来属于山民们的一切，然后再将之完整奉还，以此获得了三大酋长的血盟侍奉。 不一会儿，洛斯关口的大门就徐徐打开，门后的山民高层们尴尬的站着，看着黄金侯爵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走入了这北境第一的险关。 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计也。 “帕拉廷，你这样过来，究竟是要作甚？” 关城之后，城墙下的广场上，山民们围着三位不速之客，开口问道。 直呼其名当然不是领民对领主的待遇。 黄金侯爵看似威风八面，实则举重若轻。他知道之前的弹压虽然让对方表面上屈服，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先孤身前来展现诚意，后利用了山民们畏惧战争的心理罢了。若是入城之后再不知好歹摆弄自己的身份，那恐怕真的会弄巧成拙。 实际上，山民们的脾气已经被压抑到了极限，该到了疏的时候了。 “我在德赫瑞姆听说了我的人为你们带来了很多苦难，这是我的过失，我没有二话。如你们知晓，我帕拉廷最是重视自己的诺言。十年前，我曾许诺，我的统治会为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如今出了纰漏，我自然也要回来，为你们负责。” 帕拉廷说道，他的言语里，是一片赤诚。 “我的人当然也向我陈述了情况，但是那毕竟是跨越了八百公里的消息。我今日亲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从你们这里，了解到真正的实情。” 侯爵的发言，顿时打开了山民们的话匣子。 “就是你身后的这个胖子总督。他一肚子坏水，不仅胡乱收税，还在秋天收获的时候强行拉了许多人去为他服劳役，害的许多人冬天都没有足够的吃食。” 有些心急的山民们已经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讲到察德的恶行时，都涨红了脸，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 被这么多恶行恶像的愤怒苦主们包围，察德再是笨拙，也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很难善了了。胆子极小的西北总督两股战战，浑身的冷汗已经沾湿了衣裳。 “察德，我的总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帕拉廷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 这一下，察德福至心灵，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是必死无疑。 他猛然跪倒在地，朝着封君哭喊道。 “侯爵大人，他们说的没错，但这实在不是我察德穷奢极欲。都是威尔森伯爵他们的主意，你之前提的‘考虑分离贵族对土地的所有权和治理权’的意见，让他们反应很大。威尔森伯爵他就要求我在洛斯山谷里搞些事情出来，来给您‘提个醒’。” 譬如竹筒倒豆子，肥胖的总督一下子把所有的实情都说了出来。 他察德虽然是威尔森派系的人物，但也心里知晓，在北境，若是帕拉廷·奥古斯要取一个人的人头，那是断然没有取不到的道理。 “我没有问你这么多，你就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实情。” 听闻臣下的言论，黄金侯爵面上却毫无动容，只是冷漠的继续问道。 察德跪在地上，嘴唇嗫嚅几下，还是老实回道：“他们说的都没错。” “好。” 帕拉廷简短回应，然后转身重新面向山民们。 “既然是我的总督的错，那就是我的错，你们统计好自己的损失，然后报给我，我一律双倍赔偿。” 他的话语，让很多山民一下子喜形于色。 “不要尝试欺瞒我，那会带来你们不想见到的后果。” 帕拉廷继续补充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把城墙上的士兵们都撤回山谷里去，春天来了，不要误了播种。” 但是他的对面，三位山民酋长显然还心有抵触。 这把黄金侯爵逗笑了：“我知道你们三个心里不放心，害怕我转手放过来的总督又是我身后这样的货色。” “这样吧，以后这洛斯关口，由我的总督和你们三大部族的酋长共管，除了我当年定下的基本赋税和劳役外，所有其余的政策都由总督和你们共同商定。” 帕拉廷的话，让对面的山民领袖们惊的张大了眼睛。 “别着急开心，但我有个要求，我需要你们提供最优秀的两千名山民弓箭手来为我服务。我将按照我麾下士兵的饷银水平发放报酬。” 洛斯山谷里有三万人口，两千人名优秀的弓箭手他们提供得起，但是亦是其所能负担的极限。 三位山民酋长互相对视，均看到对方脸上意动的表情。 虽然帕拉廷的要求将抽走山民们几乎一半的战斗力，但是共管关口和半自制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吸引人，更别提奥古斯家族还会为士兵提供粮饷。 这一刻，已经没有人记得，在遥远的以前，洛斯关口的每一块岩石都是山民们的祖先从谷内拉出，然后靠代代青壮将之垒成高墙；洛斯山谷内的种种政事也从来都是山民们的酋长来商议决定。 多么慷慨的帕拉廷·奥古斯。 “好，侯爵大人，您的要求我们答应了！” 山民们尊崇辈分，故而还是年纪最大的波尔开口说道。 关城之下，已经再无一丝紧张的气氛。 ————————分割线——————— 巫师牌介绍： 山民弓箭手，青铜远程，战斗力四。 属性：弓满如怒，箭追脱兔；每张己方阵地上的山民弓箭手卡牌将为此卡的战斗力加一。 第168章 血盟 帕拉廷终于放声大笑：“我的臣子们，既然我们达成了新的誓约，自然也要有新的血盟。” 山民们的血盟是盟誓之人用马牛羊三种牲口的活血混合，然后在天地神明的见证下分饮，所达成的牢不可破的约定。十年前，帕拉廷就是与三位酋长一起，通过这个仪式定下了君臣的名分。 “好，我这就去准备仪式。” 最年轻的尼尔性子最急，这就要转身离去。 “不必如此麻烦。” 帕拉廷出声否决，然后回头望向了自己的骑士。 洛克作为黄金侯爵的亲卫队长已经多年，不过一个眼神就对封君的意思心领神会。精干的骑士上步出腿，一脚踩在了察德的膝盖弯，将之踹得跪倒在地。 清亮的摩擦声中，环绕着咒法波动的利剑出鞘，镶嵌着五颗宝石的剑身不过一闪，西北总督的人头就已经滚落在地上。 可怜的胖子直等到视野与地面平齐面容才转为惊愕，但是不等他做完表情，生命已经离他而去。 大量热血从无头尸体的断颈处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地面。 “这个废物吸了你们的血，化作身上的膘。今日，就以他的性命来见证我们的血盟。” 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黄金侯爵却恍若无事般继续说笑。 “沃伦，去拿四个海碗来！” 帕拉廷高声命令道，他的身边，所有的山民都已经噤若寒蝉，瑟瑟缩缩。 滚烫血液将四片泥碗的碗底各自淹没，然后四人同时将其托举到空中，再一饮而尽。 哗啦！ 帕拉廷将手里的容器在地上摔得粉碎，汨汨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却更衬的侯爵雄姿英发。 他知道大局已定。 “尔等若再有事，自可遣人来德赫瑞姆向我报告。今日我所应承下的条目，自会有人再与你们条条对接，不必心急。” 不用帕拉廷说，整个北境没有人会质疑奥古斯族长的信用。 “我既来此，本该再次游览洛斯山谷的美丽风光，但是最近事务繁多，实在是拖延不得，各位，我们就此别过。” 侯爵说完，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山民，然后就回身向城外走去。 “恭送侯爵大人！” 他的身后，那些本还桀骜不逊的洛斯蛮人们都弯下腰肢，向自己的封君表示顺服。 不过一个中午，无冕之王帕拉廷第二次征服了这里。 ————————分割线——————— 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的狮鹫城春猎最后还是圆满结束了。 还好是有惊无险。 事情没有如同莫宁预料的发展，在解决了那头“迷路的”山岭巨人之后，并没有第二重进攻发生。可惜，李奥王子被父亲要求直接赶回铁拳城堡，没能更多的呼吸林间的清新空气。 最爱跟着亲哥哥的克莉丝汀自然也借口受到惊吓，摆脱了跟屁虫安东尼，直接离开了王家猎场。 除了安妮被血魔的毒性折腾的有点虚弱，其余的骑士们反而对中午发生的激战津津乐道。索尔麾下的猎魔人粉丝们甚至已经就莫宁能单挑几百名王宫近卫骑士展开了气氛友好的辩论。 若非粉头索尔由于不能亲自下场厮杀而将之制止，恐怕这场辩论能一直持续到众人回到城堡。 将李奥送回到卧室后，莫宁便带着王子的反复感谢合上了房门，回头往自己的套房走去。 不知是怎样的巧合，猎魔人再次在台阶处遇到了已经换上裙装的克莉丝汀公主。 还有她的小侍女茉莉。 这次的公主没有身着由裙撑支持的巨大晚礼服裙，而是简单的穿着一套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却更显出自己五官的精致美丽。 见到猎魔人上来，克莉丝汀难得的闪身到了一边，主动为对方让路。 莫宁挑了挑眉毛，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亦坦然接受了公主殿下的好意，在点头致谢后率先通过了台阶。 “莫宁大师。” 已经走入廊道的猎魔人却被身后的克莉丝汀叫住了。 “什么事？” 他转头问道。 “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你了。我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 虽然言语有些生硬，但是其中真诚却做不得假。 于是，神裔微微一笑，用一抹温暖的表情接受了少女的道歉。 “不用客气。” 猎魔大师回道，然后便转身离去。 “那个，殿下。” 却是娇小的茉莉扯了扯自己殿下的衣袖，让依然站立原地的克莉丝汀回过神来。 “嗯？” “那个猎魔人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能打赢十米高的巨人？” 在身高一米五的小茉莉眼里，超过一米八五的人都是巨人，超过十米的那就只能是山了。 “呵，你呀，还是见识太少了。这可是间地最出名的猎魔大师。我们先去看看李奥哥哥，回头我再好好给你说说。” “嗯！” 好脾气的单纯茉莉脆生生的应道，浑然忘了上次她的殿下对这间地来客是什么样的态度。 “哥哥！” 长裙拖地的克莉丝汀仿佛是一朵移动的白兰花，带着幽香就飘到了李奥的身边。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是笨蛋安东尼反应快，我就要和他死在一起了。” 李奥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居家常服，像画家多过像王子。 “人家救了你，你还说他笨蛋？” 王子的指责也不同寻常的温柔。 “他救了我？要算也得算是莫宁救了我吧？” 克莉丝汀小嘴一嘟，显然有不同意见。 “那你去感谢过白龙大师了吗？” “谢过了呢！殿下还给人家让路了呢！” 却是提着茶壶回来的小茉莉率先抢答。 “要你个小丫头多嘴哦，倒你的水吧。” 被揭穿的公主有些挂不住脸，毕竟就在几天前她还刚刚李奥面前说过莫宁的坏话。 好在李奥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哥哥，今天托尼和我说下周太阳马戏团会来狮鹫城演出哦，其他家的那些少爷小姐们也都去呢，我们也去吧！” 公主拉着哥哥的手，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我要问莫宁大师。” 李奥虽醉心艺术，对于马戏却不算感兴趣。不过作为妹妹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倒不反对陪她一起去。 “那你去和他好好说哦，这可是很重要的社交活动呢！” “好啦，我知道啦。” 哥哥露出了送客的意思。 “趁早上的画面还在我的脑海里，我要开始画画了。” 绘画在李奥眼中大过天，克莉丝汀就算还不想走也只得乖乖回去了。 第169章 聪明 二月二十三日。 狮鹫城，贵族大议会。 巨大的扇形会场呈阶梯状分布，在层层升起的环形会议桌后坐满了大大小小的王国贵族。 一位身材瘦削的老者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迈着规整的步子走下台阶，一路站到了木质演讲台后。 如雷般的掌声响起。 笃，笃，笃。 老者拿起演讲台上的小木锤在台子上敲了三下，示意肃静，顿时，议会场中安静了下来。 “很荣幸，我，布兰德·布朗伯爵，将代表改革研究会，在此作关于贵族制度改革的演讲。” 老者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 “在去年的贵族议会上，关于我们敬爱的国王陛下提出的专业官僚学校制度和将实封土地制改为税收年金制的两个重要意见，我们德高望重的斯塔克伯爵已经做了一番精彩的意见陈述。” 此次，我将就我们研究会关于上次实验的结果向各位王国的脊梁做一个汇报。 “经过研究，我们选取了富裕程度为全国平均水平的塔尔庄园作为实验对象，让原本庄园的主人克里骑士以及他的税务官和事务官暂时搬了出来，换上了国王陛下官僚学校内税务学科和政务学科的两位优秀毕业生代为管理。” 布兰德伯爵说到这里，下面会场上的许多大小贵族已经露出了嘲讽的哂笑。 “经过一年的实验期，研究会遗憾的发现，两位专业官僚完全无法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那些泥腿子出身的穷学生能干成什么事？” 台下出现了一阵哄笑，甚至有鲁莽的贵族高声叫喊了起来。 “我的官员们都是世代干着那份活计，这哪里是啥破学校能一下子取代的？” 年老而依然矍铄的布兰登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但是他还是敲打了数下木锤，让会场不至于太过难看。 “关于这位优秀的政务官，他显然在农耕方面缺乏经验，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庄园农民们完成农务，导致小麦严重歉收。若不是好心的洛丽丝夫人无偿的捐赠了足够的粮食，我们可怜的塔尔庄园就要在冬天挨饿了。” 又是一阵哄笑，好几位贵族还站起身来，向在场的洛丽丝夫人夸张的行礼表达感谢。 “至于那位税务官，他或许有很好的数学知识，但是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与农民们相处，导致税收工作也没能如期完成。” “当然了。”伯爵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补充道：“塔尔庄园今年就没能收到什么麦子，自然也没什么税好收。” 听到这，有一位肥胖的贵族已经乐的满脸通红，直不起腰了。 “所以，通过这次严谨的实验，我们改革研究会的十一位贵族成员一致认为，国王陛下上次提出的几点重要意见或许与当前的王国环境以及贵族传统有着太高的不相匹配性，还欠考虑。” 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国王陛下此前建立的官僚学校不仅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当然，这些铁金币出自王室的私帑，我们无权过问——同时还占据了陛下相当多的私人时间。本着为铁拳王室着想的拳拳之心和殷殷之情，我作为贵族大议会本年度的轮值议长，希望陛下能够慎重考虑，是否将学校拆除。” “毕竟，众所周知的，泥地里刨食的农民们，不具备学习知识和领导他人的高贵血统。只有高贵血统者才能身居高位，这乃是数千年来饱经检验的真理，实不是些许教育投入能够改变的。” 在伯爵先生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结论之下，全场贵族们直接沸腾了，他们用尽全力的鼓掌，有些人甚至感动的流下了热泪。 “在本次贵族议会会议结束之后，我将和斯塔克伯爵一起，起草一份致国王陛下的建议书，以传达此次试验的相关实情以及光广大贵族们关于改革的意见。在此，我也希望各位支持我们工作的大议会成员可以履行自己的职责，勇于承担责任，在我们的意见书上署名。” 就在这般火热的气氛中，伯爵结束自己的发言，完成了一次精彩的演讲。 ————————分割线——————— “陛下，那些保守派的贵族们居然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歪曲事实，实在是太过分了！” 年轻的国王政务顾问正坐在铁拳城堡的大书房内，向着书桌后面的坦尼斯王汇报道。 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对面，坦尼斯王正放松的靠在自己的御座里，用右手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花生米。 顾问刚刚汇报的荒谬情形似乎把国王也逗乐了，他一边咀嚼着花生，一边含糊的开口催促。 “你继续说。” “陛下，山姆根本就不是没有经验，他自己就是田里种地的出身，又在您的学校里学习过，哪里会应付不了小麦？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布朗伯爵交给他的小麦种子，居然都已经在水里煮过，这哪还能种的出东西？” 政务顾问半抱怨的说道，话语里满是负面情绪。 却没想到，坦尼斯听到这自己也大笑了起来。 “这帮老小子，也真是有想法，把煮过的种子拿去种，哈哈哈，都是人才啊！” 王拍着自己的膝盖，眼里都笑出了泪花。 “还有呢？” 他继续问。 “哎呀，我的陛下！” 国王的反应让政务官有点挂不住脸，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那克里骑士走之前都和他的农民们吩咐好了，一定要和卡尼唱反调。这税务官说往东，农民就往西，哪里能收的上税？” 这一次发生事情让顾问这样的年轻人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他们终于明白能力并不是做成事的唯一重要因素。 “嘿，我的这些臣子们啊······” 坦尼斯终于止住了笑，轻轻的感慨道，同时也挥手让自己的顾问退下。 偌大书房又只剩下王一人。 “有小聪明，可惜却没有智慧。” 坦尼斯再次抛起一颗花生米，让其精准的落入自己的嘴里。 然后被一口白牙，咬的粉碎。 “没有智慧，是要被淘汰的啊！” 静室之内，只留一声叹息。 第170章 马戏 二月下旬，狮鹫城外。 略有灼意的太阳烤着身下的巨大白色帐篷，似乎要与其上的金色纹饰分个真假。 帐篷之内人声鼎沸，新搭建的阶梯型木台子上已经坐满了翘首以待的观众。 看台分为两层，最靠近表演区域的下半部分只能由有身份的人士入座，而上半部分则欢迎所有自由民的到来。 此刻，莫宁和安妮已经陪伴着两位高贵的殿下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享受了一把特权的好处。 当然了，作为向太阳马戏团发出邀请的首要人物，安东尼·斯塔克也将自己完美的安排在了克莉丝汀公主的左边。想必等会的马戏也会给他灵感，让他再谱出几首小诗献给自己的女神。 索尔等近卫骑士们自然也身在场中，他们身着便服带着长剑散布在看台的各处，随时准备好包围自己的殿下。 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身着华服主持人迈着夸张的步子走入场中，宣告着表演正式开始。 “狮鹫城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 没有任何咒术的助力，主持人全靠自身的音量就让全场人听清了他的话语。 “非常感谢各位抽出时间来欣赏我们马戏团的马戏。” 主持人九十度的鞠躬，展现出了良好的柔韧度。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安东尼·斯塔克伯爵的热情相邀，让我们有机会再次来到繁华的狮鹫城，为各位献上表演。” “另外，我代表马戏团全体成员，向纡尊降贵亲自到场的铁拳城堡的两位殿下，李奥王子和克莉丝汀公主，致以诚挚的感激，您二位的光临是我们所有人的殊荣！” 随着两位殿下向全场挥手致意，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那就让我们开始第一场表演，魔术——巫师牌与鲜花！” 主持人大声宣布道，右手往腰间一摸，就掏出了一副巫师牌。 “我现在需要一位对手来和我完成一场精彩的对战，你只需要会玩巫师牌，没带牌组没关系，我这什么卡都有。” 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已经伸出了无数只手臂。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两位高贵的殿下对杀一局？” 主持人看到克莉丝汀和李奥都没有举手，特意发出了邀请。 “让安东尼子爵上吧！” 克莉丝汀似乎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她向着主持人喊道，然后把身边的安东尼拉了起来。 被心上人主动点名的贵族青年显然受宠若惊，他没有二话，乐呵呵的就上了场。 魔术师（主持人）的两位助手把一块倾斜的木板扛到了看台之前，木板上面清晰的标好了双方的阵地，让观众们可以对战局一览无余。 “尊敬的子爵大人，请问您想要用什么卡组？” 魔术师问道。 “钢铁王朝！钢铁王朝！” 顿时，看台上聒噪了起来。 “作为王国子爵，我当然使用钢铁王朝牌组。” 安东尼从善如流。 “那好，请收好您的手牌。” 魔术师从手上的牌堆里快速点出十张，然后递给了他的对手。 少了十张牌，但是那牌堆似乎并没有减少。 “作为您钢铁王朝的对手，那我就使用狮心联邦。您是主人，便由您先手出牌吧。” 安东尼没有推辞，在观看自己的手牌后，就直接出牌。 埃拉西亚的斐迪南·卡斯蒂利亚，白银卡牌，攻城阵列，战斗力九。 彩绘之中，已故的黄金侯爵坐在自己的御座之上，托腮沉思。 属性：死亡在前，吾亦不退。 “好的，我们的安东尼伯爵打出了第一张牌，德赫瑞姆的帕拉廷·奥古斯！” 主持人接过安东尼的牌，将之一拍就贴在了木板的攻城阵列之上，然后高声的报幕道。 “唉？不对啊，我出的卡斯蒂利亚侯爵！” 安东尼眨了眨眼睛，定睛望去，发现木板上的就是帕拉廷·奥古斯。 显然，这就是魔术师的手法了。 “子爵大人，您确定？您看这所有的观众都看着呢，你递给我的就是奥古斯侯爵！我看您是看错了吧？” 在主持人的话语下，看台上哄笑了起来。 安东尼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牌一定是被魔术师换了，他绅士的鼓了鼓了掌，然后笑着向观众席喊了一句：“真的是卡斯蒂利亚侯爵。” 魔术师做出了无奈的表情：“那好吧，既然您要耍赖，我也只好服从了。” 只见他将手在木板上一抹而过，立马坡上的帕拉廷就变成安稳如山的斐迪南。 顿时，掌声响了起来。 “那现在是我的回合，我要出的牌就是这一张！” 魔术师将手往木板上一拍，然后高声报到。 “就是你了，西尔维娅夫人！” 看台上一阵惊呼，他们定睛看去，只见木板上的攻城阵地里确实多了一张边缘有水晶纹饰的卡牌，卡牌最上方有着六个大字，正是西尔维娅夫人！ “这不可能！？” 这张卡的价值已经超过很多小贵族的家产了。 “唉？不对啊，你看那彩绘！” 观众们再次仔细望去，发现那水晶卡的中央画着的居然是一直振翅高飞的母鸡！ “这哪是银龙，这就是只母鸡！” 欢声笑语一下子充满了帐篷，连莫宁也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魔术师好像受到了侮辱，大声的叫喊了起来：“怎么不是西尔维娅夫人？你看这标题，不就是‘西尔维娅夫人’六个字吗？” 他一阵叫屈，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了推销。 “这张卡价值连城的水晶卡就是我们为了感谢各位狮鹫城的观众，所带来的福利！今天，这张价值数万铁金币的珍惜卡牌，只卖二十个银艾乌！” “二十个银艾乌，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拥有限量水晶卡的机会只此一次，没有别家啦！” 魔术师夸张的语气让大家笑得弯了腰，别说，还真有几人举起手来，真心实意的要买下这张假夫人卡。 欢笑声中，有一名幸运观众如愿的得到了这“飞翔的银龙（母鸡）”，让被中断的对决得以继续进行。 “好了，刚刚是个玩笑，现在我要打出我真正的第一张卡，洛里克的黑理恩，十三柱中的黑狼子爵！” 彩绘之中，一身黑甲的年轻神裔，左手拄剑，右手抱着狼首头盔，侧身站立在城墙之上。 黄金卡牌，英雄卡，近战阵列，战斗力十二。 属性：黑狼长嗥，一呼百应；此卡不受任何效果影响。 第171章 马桶和红宝石 这张十三柱之黑狼伯爵的卡牌也是价值不菲，至少能值上百铁金币。 不过今日看台上观众的身份不同，自然也没有那日贝雨酒馆里肯尼斯打出“肖恩·汉特”所引发的轰动效果。 接下来两人依次出牌，不一会儿，双方的身前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巫师牌。 狮心联邦的各式卡牌——奥尔斯的惩戒骑士、雷姆的德肯领主、图拉德的霍斯法领主等等以神裔为原型制作的彩绘让安妮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老师之外的永恒者，在此之前，虽然已经多次听说，但是小姑娘其实心里还抱有“数百神裔只是传言”的幻想。 这下好，看来新陆不是缺乏强者去当猎魔之王（女王），只是这活计太苦太累，没人愿意干罢了，就坐于莫宁身边的安妮想到——哈，舍我其谁呢？ 由于查林出品的牌组每个派系都已经至少有上百种，所以极少有人能够认出（遑论拥有）所有的卡牌；再加上放置卡牌的木板离观众们有一定距离，所以魔术师在其中夹杂了不少搞笑至极的原创卡牌。 什么“洛里克王城飞鹰公爵座下的第一马桶”、“莱因哈特亲王战刀刀柄上的红宝石”之类的，配上夸张的配图，把大家搞得忍俊不禁。 期间，自然也少不了魔术师的各种花哨技巧，各种变牌换牌层出不穷；待到气氛高潮处，甚至出现了将两张巫师牌无缝合成为一张新的“混合牌”的新鲜花招。 是的，“第一马桶”和“刀柄上的红宝石”被魔术师的双手一按，就变成了一张“镶嵌红宝石的第一马桶”。这张卡牌拥有惊人的三十点战斗力，技能“强制如厕”是选择对手的任意一张牌进入墓地。 不得不说，这个热场表演已经超额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标。 最后，太阳马戏团精心安排的剧本自然不可能让上场的贵宾输掉这一场对决。在魔术师的巧手拂过之后，安东尼这边的所有卡牌都变成了限量三百张的水晶卡“逝光家族的初代家主——马尔斯·逝光”（伪），这张着名的英雄卡拥有十五点战斗力，一下子让钢铁王朝方完全压倒了对面的“变种狮心联邦”。 皆大欢喜之中，第一场表演落下了帷幕。 “各位，由于安东尼子爵的英勇发挥，钢铁王朝在自己的伟大首都打败了狮心联邦，故而我们要为大家送上奖励！” 魔术师高声喊道：“有自己带了巫师牌的观众朋友吗？你给我一张，我还你两张，童叟无欺，过时不候！” 他当然是算准了没有人会把贵重的巫师牌随时带在身上。 “我有！” 马上有热情的观众跑上台来，把自己的卡牌递给的魔术师。 “哦，这是一张青铜卡牌——山民弓箭手。看我的！” 魔术师把牌夹在自己的双手之间一阵猛搓，似乎要把它搓成两片。 “各位，请看！” 当他再次把牌高高举起，原本只有一张的山民弓箭手赫然变成了两张。 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观众欣喜的带着两张卡牌回到了座位。 “还有人吗？” 魔术师再次吆喝道。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到了台下，他递出的是一张青铜卡——“铁拳城堡的戴安娜王后”。 这位戴安娜即是李奥王子和克莉丝汀公主的生母，坦尼斯王逝去的爱人，曾经在整个钢铁王朝享有贤名的王后。 这亦是无数人想要将自己放入巫师牌的原因，在图书还没能普及到普罗大众的新陆，要把自己的英名相貌留存下来，查林的牌组就是最好的途径。 同样的手法，魔术师交出了两张“戴安娜王后”，并且顺势要求全场为这位母仪天下的夫人默哀一分钟。 为此，他得到了两位殿下的颔首致谢。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再有一位幸运儿！” 魔术师最后一次喊道。 “试试我这张如何？” 洪亮的声音镇住了全场，却是坐在第一排的莫宁。 神裔从自己的皮甲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卡牌，然后手腕轻甩，将之笔直的飞向了场中的魔术师。 旋转的卡牌跨过十米的距离，顺利的被对方接住。 魔术师将卡牌放在手心，朝向观众，然后大声的朗读了起来。 “这是一张，天哪！” “如果我没有看错，当然，我想我也不可能看错。” 他的面上第一时间浮现了抑制不住的惊容，但是很快他压了下去，只余兴奋。 “这是一张极其稀少的卡片！” 魔术师熟练的卖起了关子，这让场上的观众们再次聒噪了起来。 “这是‘猎魔大师白龙莫宁’！限量二十张的水晶卡，千真万确！” 场中顿时惊呼一片，很多坐的远的人看不清卡牌，就起身寻找起了之前声音的主人。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巫师牌，很遗憾，这张受到过咒术强化的水晶卡牌我复制不了，不然我早就不干这低薪水的破工作，直接出去造假致富啦！” 魔术师的话语惹得众人再次发笑。 “好，那就让我把这张牌还给他的主人，如果我还是没看错，那他就是这张卡的原型，伟大的猎魔大师，莫宁先生！” 魔术师故意将卡牌小心的捧在心口，然后小心翼翼一步一摇的走到了莫宁身前，然后将之“不舍”的还给了他。 “诸位，请全力鼓掌，让我们感谢大师的亲临让这场表演蓬荜生辉，也感谢他在当年不计回报的保护了狮鹫城！” 虽然大部分人不知所以，但炽烈的欢呼声还是差点就掀翻了帐篷的天顶。 显然，这位魔术师的消息非常灵通，当年莫宁和逝光的合作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万众欢呼中，莫宁只好站起身来回身向各位热情的观众鞠躬致意。 “你的手非常敏捷，如果学会用剑，也将会是个出色的剑手。” 莫宁笑着对递回卡牌的魔术师说道。 “谢谢您的称赞，大师。我这双手玩这卡牌还算灵巧，要是换上那几公斤重的长剑，可就不行啦！” 谦虚的魔术师微微躬身，然后落落大方的退回了舞台中央。 第172章 纳尼亚雄狮 太阳马戏团的第二个节目是柔术表演——蛇人。 这位身着紧身裤子赤裸上身的表演者在玻璃台上尽情的展示着自己身体的柔软，他的腰腹仿佛没有骨头，可以一百八十度进行折叠，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 单论身体的柔韧度，莫宁虽然各种劈叉亦不在话下，但与这位“蛇人”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从小地方乌鸦窝来的安德罗妮可以说是看的聚精会神了。 年方十九的小姑娘虽然已经手刃了很多凶神恶煞的魔物，但面对这种新奇的表演，还是完全没有抵抗力。徒弟小姐将自己的一双弯月儿眼睛睁得滚圆，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到了难度奇高的动作，她还会抑制不住的发出惊呼。 至于保护李奥王子这样的次要工作，小姑娘已经完全抛到脑后了。 好在她的老师莫宁并没有被表演吸引住精神——要论柔韧性，许德拉不是胜过这位表演者百倍？要是已故的沼泽之王在这里，就算是要用自己的九个脑袋连打上二十七个结，那也是轻轻松松。 舞台正中，“蛇人”依然在玻璃台上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向观众们展示人类的极限。他的两位强壮助手则分立两旁，将玻璃台扛在肩上三百六十度旋转，好让观众能从不同的角度欣赏表演。 在现场乐队演奏的诡秘乐曲下，柔术表演顺利的完成。直到此刻，松了一口气的安妮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沾湿，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 真是一场瘆人无比的演出。 好在观众们的热烈欢呼声马上冲淡了场内的氛围，让徒弟小姐的身上迅速回暖。 “接下来，请各位欣赏，我们太阳马戏团最新推出的驯兽表演！” 主持人（魔术师）再次回到场中，高声喊道。 “有请驯兽大师兰博和他的伙伴纳尼亚雄狮拉利！” 雷鸣般的掌声里，一位矮壮的驯兽师手持鞭子和木棍，牵着一头巨大的雄狮走到了场中。 “哇，居然有这样庞大的狮子！” 在场的观众们绝大部分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去草原观光，所以第一次见到草原之王的他们无不惊呼出声，被体型巨大的野兽吓得够呛。 纳尼亚雄狮是野生狮子里最大的亚种，全长可以达到四米五，体重超过五百公斤。虽然不是魔物，但是却有实力与许多较为弱小的魔物争雄，是草原上的顶级猎食者。 说起来，这种狮中之王有着很特别的生活方式。与普通狮子的成群结队不同，纳尼亚雄狮永远是单人独行，亲自捕猎，这也让它们拥有了远超普通雄狮的狩猎技巧和暴躁性格。 最特别的是，纳尼亚狮子中没有雌性。这种最为巨大的雄狮在遇到其他狮群后会短暂的盘桓几日，并天然的享有族中雌性的交配权。留下血脉后，纳尼亚雄狮便会自行离去，而它留下的后代亦只会是雄狮。 如同其他的雄狮一样，纳尼亚雄狮的后代会在狮群里成长至青年，然后被赶出狮群，独自生活。 成为孤独的霸主，是它们的宿命。 由于这种性格桀骜的野兽极其难以被驯服，所以只有顶级的马戏团和顶级的驯兽师，才会尝试用它们表演节目。 哪怕是对于太阳马戏团的驯兽大师，这样的表演也是很大的挑战。 兰博牵着自己的狮子走到场中，然后率先把狮子脖子上五米长短的粗大铁链扣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铁桩上，防止野兽万一失控伤到边上的观众。 鞠躬致意后，驯兽大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啪！” 他响亮的抽打起自己右手的皮鞭，然后用左手中的木棍点了点一个高约一米的窄小圆台，示意拉利赶紧站上去。 在草原上一度称孤道寡的狮子王显然有些不愿意，但是为了避免遭到鞭刑，它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站了上去。 “向我们的观众们致意！” 兰博用自己的木棍指向狮子的右前爪，然后再次用响亮的鞭声提醒拉利自己的处境。 “嗷呜！” 被迫把自己的四只宽大脚掌挤在弹丸之地的狮子已经开始不满，它用一声洪亮的吼叫向自己的主人发表抗议。 “啪！” 当然，这换来的只能是更加响亮的威胁。 “呜。” 拉利再次低身吼道，然后伸出右前爪，草草的在半空扒拉几下，走了个过场。 虽然动作的完成质量不佳，但是兰博知道这狮子就是这种吊样。无论多少次抽打，你永远不可能把纳尼亚雄狮训练成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在控制与失控的边缘徘徊，这正是驯兽表演的魅力所在。 兰博往狮子的嘴里抛了一小块鸡胸肉，以示奖励，然后继续下一个表演。 “站起来，拉利！” 驯兽大师高声喊道，一边用力的甩动鞭子，一边用自己的木棍去挑拨狮子的两只前爪。 这种反猫科动物的动作自然是没有狮子会愿意做的。 “嗷！” 拉利吃了肉却不记主人的好，又再次抗拒的大吼起来。 “抽它！抽它啊！” 观众席上，自觉没有危险的看客们已经不嫌事大的挑拨起来，他们巴不得看到野性难驯的巨大野兽被他的主人当众抽打。 将高傲者的高傲放在地上践踏，这是很多人类习以为常的娱乐方式。 经验丰富的兰博当然没有这样做，他知道一味的强行逼迫一头成年纳尼亚雄狮只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对抗，对于这种傲娇的大猫，你只能顺毛捋。 “拉利，来，听话。” 兰博低声说道。 “兄弟，上面是王子和公主，给个面子，回头加餐！” 驯兽大师再次舞动鞭子，然后用自己的木棍把雄狮的一只前爪抬了起来。 不情不愿的，拉利决定再帮自己的主人一次，它一边不耐烦的嗷呜着，一边抬起自己的上半身，人立在了狭小的台子上。 顿时，无毛猴子们巨大的掌声在帐篷内响起，让草原霸主感到愈加的烦躁。 就当是给这个送饭的一点面子，拉利心里想到。 “好啊！” “真听话，小猫咪！” 观众们叫嚣着，兴奋的看到雄狮最终选择了服从。 “啪！” 兰博再次抽打起鞭子，做出了“我随便就能控制这大猫”的自信表情。 “拉利，来，向各位观众老爷们挥手！这个动作做完就有肉吃！” 驯兽大师再次低声说道，希望自己的伙伴再给个面子。 第173章 失控 拉利感到自己已经用完了今日份的耐性，而它的情绪处理功能中并没有隔日拆借服务。 “呜！” 纳尼亚雄狮低沉的吼道，将自己的不愿清清楚楚的表达给全场的人类。 不过，这只是让看台上的观众们越发的期待起来。 “老哥！别让我下不来台啊！” 莫宁用自己的超凡感官听到兰博继续低声“劝说”，就是不知道他的动物伙伴懂不懂新陆通用语。 啪！ 驯兽大师软的不行，只能开始用硬的。他反复的抽打起右手的鞭子；激越的音爆声中，兰博将自己的木棍在拉利的眼前反复挥舞，最后甚至直接压上了雄狮的前爪，试图让它强行动作。 在老子面前这样的挥舞棒子，我看你是故意挑衅本王！ 拉利脆弱的神经终于绷断了，它无法自抑的用双爪反复的拍打起胸前的木棍，再也听不进兰博的任何命令。 “嗷呜！” 被一种奇特冲动支配的大猫一个前扑，精准的把那根可恶的棒子叼在了嘴里，然后就一头滚倒在地上，疯狂的撕咬起来。 看到场面有些失控，观众们反而愉悦的大笑起来。 “揍他啊驯兽师！” “教训这只不听话的大猫！” 人们欢呼着给出了自己不成熟的建议。 经验丰富的兰博知道，按照纳尼亚雄狮的脾气，这种时候最好是冷处理。等它的性子过去了，或许这头骄傲的野兽会愿意再次和你配合。但是今次，场下有大量狮鹫城的达官显贵，他不允许自己的表演就这样夭折。 “啪！” 进退维谷的驯兽师只能用自己的鞭子轻轻抽到了雄狮的背上，用这不能轻易使用的方式提醒自己的动物伙伴，现在是工作时间。 “吼！” 但是拉利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堂堂草原之王，玩一下你的破棒子，怎么了？！ 雄狮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木棍，然后瞬间起身，朝着身旁的驯兽大师咆哮出声。 这一刻，在场的观众们终于感觉到了纳尼亚雄狮的威风煞气，气氛被极速的制冷，让看台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然后，被压抑到冰点的情绪触底反弹，怒喝声一下子充斥了所有空间。 “打它，打这不知好歹的野兽！” “这畜生要造反呢！它以为它还是在草原上呢！” 与间地不同，北方三大强国的居民们虽然未必更自由，但是却对野兽和魔物有种特别的蔑视。 周围无毛猴子的叫嚣让拉利失去了理智，它猛转过身，朝向观众席的方向露出了獠牙，腥臭的口水自它的血盆大口里滴落，让前几排的人类立即亲身感受到了大草原的原始和野蛮。 额，这狮子好臭额！ 安德罗妮捂住了自己的小鼻子，想起了去年冬日从黑水坑里爬出来的班森·美迪奇。 “啊！！！” 与从小被放养的安妮不同，许多第二排第三排的贵族小姐们已经尖叫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了头，但就像是狼群一般，尖锐的尖叫声一下子此起彼伏的响起。 哈，又是那种谁不叫谁就不是娇娇小姐的老套游戏！ 已经被山岭巨人熏陶过的克莉丝汀公主一脸嘲讽的想到，脑子里已经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浮现出了那些叫声主人的做作面孔。 呵，女人。 刺耳的尖叫声不断的刺激纳尼亚雄狮仅剩的自控能力，配合着兰博数次轻轻抽打在它身上的皮鞭，拉利终于忍耐不住，直接冲刺而出，一个虎扑跃向了叫的最响的那个贵族小姐。 哗啦。 幸好那粗壮的铁链很是给力，将野兽的扑跃截断在半途。 此时，野兽利如匕首的獠牙，已经离第一排正中心的李奥王子不足两米远了。 “啊！” 莫宁觉得，这下子身旁和身后爆发而出的尖叫声中，多了不少真情实感。 是的，克莉丝汀公主殿下也被猛扑而来的野兽惊吓到，发出了一声尖叫。而后，睁开眼的公主殿下发现身边的哥哥以及两位猎魔人都非常的冷静，心下又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收住了自己的喊声。 他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胆小又做作的贵族小姐吧？克莉丝汀偷偷的瞄了右边的莫宁一眼，有些担心被这位强大的神裔瞧不起。 “拉利，回来！” 兰博知道事情彻底失去了控制，现在再想着完成表演已经是不切实际。在以往，若是训练之时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就需要半个马戏团的人手持长枪，一点一点的把拉利逼回去。可惜这一刻，驯兽师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竭尽全力尝试拖动纳尼亚雄狮脖子上的铁链，然而人类的力量如何能够与体重五百公斤的草原之王抗衡。 我自己不想回笼子，就没人能逼我回笼子；肆意展示着自己王霸之气的野兽想到。 事实上，这种失控已经小半年没有发生过了，也正是如此，太阳马戏团才会将之推出，作为一项招牌表演。 啪，啪，啪！ 气急败坏的兰博终于用上了真力，沉重的皮鞭连续抽打在雄狮的背脊上，拉出了好几道血痕。 驯兽大师本以为自己的惩戒会让拉利清醒，然而事实却正相反。 暴怒中的野兽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自己的驯兽师也再不放在眼里。纳尼亚雄狮猛的转过身躯，向着兰博狰狞的嘶吼着。 驯兽师知道这已经不仅仅是不满，从伙伴的眼睛里，他看到了真实不虚的杀意。 他心中咯噔一下，已经开始往最坏的结果打算。 兰博知道在野兽面前决不能示弱，否则不说往日塑造的领袖形象一夕崩塌，更可能此消彼长之下，被雄狮当场扑杀。 强忍住惧意，驯兽师做出坚毅的表情，愣是一步不退，与拉利对峙。 到现在，哪怕是观众席上的看客们也知道情况不对，再也没有人胡乱高喊了。 “快，去拿长枪和兜网来！” 帷幕后的主持人已经介入，指挥着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们赶紧行动起来，去帮兰博解围。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在两位殿下的眼神示意下，本不想介入的莫宁站直身体，从第一排看台上翻入了场地，笔直的朝纳尼亚雄狮走去。 第174章 驯兽 正在放声咆哮释放久违野性的纳尼亚雄狮自然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它敏捷的转动巨大的身体，正看见一位“瘦小”的白毛猴子朝它走来。 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被凶性支配着的野兽只觉得头脑发热。此刻，这陌生的人类正让它的愤怒有了释放的缺口，吼叫声中，拉利张着布满利齿的大口合身扑出。 然后，被莫宁一记后发先至的耳光扇在了猫脸上。 不过是“纤细”的手掌，却如同沉重的攻城锤，将半吨重的雄狮直接抽翻在地。 “啊！” 看台上又是一阵惊呼。体型造成的强大反差感让那些贵族小姐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场景，就如同是史诗中的猎龙英雄们在对抗那些双翼遮天的天生神兽。 “嗷呜！” 拉利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不过还没等它沉下心分辨刚刚的一切是不是幻觉，剧痛带来的怒火就再次烧毁了野兽的理智。 如同鲤鱼打挺，拉利利用强大的腰腹力量将自己的身躯翻回，再次朝着莫宁扑咬过去。 这头纳尼亚雄狮的不知所谓让猎魔人有些不耐烦起来——面对非人目标，莫宁从来就缺乏耐心。 于是，他下手更重了。 后手直拳闪电般轰出，就像一道霹雳炸在了拉利的口鼻上。难捱的酸涩中，雄狮的鼻子就像是被打破的水缸，大量鲜血瓢泼般洒了出来。 说不清痛还是不痛，纳尼亚雄狮摇头晃脑的卧倒在地上，只觉得双眼发黑，狮生已经了无生趣。 本王今天是撞邪了？ 拉利奋起自己最后的理智，简单判断后就得出了难以力敌的结论。不待对面邪门的白毛猴子再次靠近，狮王就拿出了交配时的力气，团身一滚就往舞台后方逃去。 “大师，揍死它！” 观众们并不在乎台上表演的是什么，训狮马戏当然好看，活人斗兽那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今天这票价可以说是很值了。 “这大猫要跑了，大师，抓住它！” 这是好事的男人。 “这畜生害怕了！它刚刚还凶我呢！” 这是记仇的女人。 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差点要穿破了帐篷，看台上，一个意外却让气氛达到了高潮。 坐在第一排的克莉丝汀回头望向了那些面露崇拜神色的男男女女们，脸上俱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哼，这可是我的保镖，额，是我亲哥哥的，那也算是我的。 公主殿下得意的想到，只觉得将那些愚蠢浅薄的贵族小姐们彻底比了下去。 你们真是不堪一击呢。 “嗷呜！？” 撒腿就窜出十米的拉利惊恐的发现自己脖子上儿臂粗的铁链完全限死了它的活动空间。死命的扒拉地面几次发现无用之后，进退维谷的狮王只得回头一口咬在了铁链上，想将其迅速破坏。 可惜这不过是异想天开。 就在纳尼亚雄狮绝望的呜咽声中，那个一头白毛的猴子已经走到了它的身后。 压倒性的恐惧让野兽不顾一切的转头狂奔起来，但是铁链的拉扯让它只是向后刨出了几块浮土。 叹了口气，莫宁强忍着拉利身上的骚臭味，双手一把提起了雄狮的两条后腿，一步一步的把受惊的狮王拖回到了舞台的正中心。 不敢再挣扎的野兽只得尽力张开一双蒲扇大的前爪，将十根十公分长的利爪深深的嵌入地面，然后随着神裔的拖行，在地上拉出了十条笔直的沟壑。 这等滑稽的场景将看台上的观众们全都逗乐了。 在间地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猎魔大师身前，这头纵横草原的雄狮，和一只可爱而无害的小猫咪，又有什么区别呢？ 哎，不过是寻常罢了。在已经成熟许多的安妮眼里，这种小场面甚至不再值得她的喝彩。 莫宁将近五米长的狮子在舞台中心放下，右手安抚性的撸了几下拉利的脊背，表示自己的善意，但是他手掌下不断颤抖的雄狮显然并没有接收到这个友好的讯号。 被吓破了胆子的纳尼亚狮王已经不再敢逃跑了。它紧紧的把尾巴夹在两腿之间，面上的胡须向后贴着脸颊，用自己所有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一个“怂”字。 可以说是非常生动。 大哥，求你别吃我，这片领土是你的了！拉利低声呜咽道，自觉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控制住场面的猎魔人轻轻的拍了拍大猫的脑门，然后就在驯兽师兰博的千恩万谢之下，洒脱的回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漫长的欢呼声中，莫宁好似凯旋而归的将军，得到了众多追求浪漫的贵族小姐们伸出的橄榄枝。 带着轻纱的帽子、美丽的丝绸披肩、精致的白色手套···各种各样的随身用品被热情的姑娘们扔到了他的身上，霎时间，猎魔人只觉得千万种或好闻或刺鼻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涌入了他的鼻腔，让他几乎失去了嗅觉。 “哼，一群没有教养、不知检点的下流胚！” 眼看着全场女人对着莫宁大献殷勤，克莉丝汀公主当即无名火起，对着空气发起了娇蛮脾气。 “我的公主殿下，刚刚白龙大师天神下凡般的表现让我灵感涌出。请容许我向您即兴朗诵我的这首小诗，若能博得您的微笑，那边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当然是安东尼·斯塔克。 “草原的王者高声咆哮， 将舞台化为蛮荒， 威风震慑， 把人类的勇气全都埋葬！ 啊，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 太阳神派出了自己最骄傲的勇士， 那是间地的邪恶克星， 那是新陆的正义使者， 那是猎魔大师白龙莫宁！ ······ ” 我这是糟了什么罪？！ 克莉丝汀公主强行忍住了将翻未翻的白眼，嘴角扯起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希望自己身边的子爵先生能够阅读氛围，赶紧停止言语污染。 现实让她失望了。 就在安东尼子爵动情的朗诵声中，莫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首有惊无险的插曲，终于结束。 当然，驯兽表演已经无法继续。那鼻子开了染坊，后腿间建了茅厕的狮王拉利已经瑟瑟缩缩的无法动弹，最后被既心疼伙伴又心疼自己的驯兽大师兰博牵回了场下，回到自己的笼子里去舔舐伤口了。 第175章 谋划 二月底，德赫瑞姆城。 在钢铁王朝第二大都市里，料峭的春寒依旧，街上的市民们大多保持着冬日的装扮，防止自己染上感冒——毕竟在这个医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靠谱的时代，一场小病就有可能夺走人们的性命。 偏僻而肮脏的帕拉汶区里，街边到处都是破烂的木屋。许多房子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的修缮，木墙都已经显出了腐朽的端倪。 没人说得清这些房舍是否还有价值，毕竟在这个充满暴力和黑色的街区内，一场战斗就能轻易的让一座房子变换主人。 路边，正是在一座行人们都不愿着眼的平凡木屋内，却有着几位一看就不平凡的人。 一位面色煞白的苗条青年正靠在墙边，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他一边用左手修长的五根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火焰，一边单脚在地上踩着节拍。 “哎，斯坦利，老鼠怎么还不回来啊？不会是被奥古斯的人抓住了吧？” 个头中等的青年说话间猛的左手握拳，气流声中，金红色的火焰被他一把捏灭。 倒是很有些气势。 站直了身子，青年继续说道：“我看这刺杀是搞不成了，要不大家分了行李分头回国去吧？在这个脏不拉几的地方窝着，实在是有损我的高贵。” 他的对面，一位强壮的男子穿着奇特银白色鳞片制作的铠甲，安稳的坐在椅子上。 “闭嘴，奥利弗，别跟个报丧的乌鸦似的。老鼠又不是你这种粗心鬼。” 男人的嗓门很低，说起话来把空气震地嗡嗡作响。 这时，一个透着金属锈味的女声开口说道：“我说，奥利弗，你那些伙伴们是怎么能几十上百年的忍受你的？我觉得只要和你一起待上一年，是个人都会被你这张碎嘴逼疯。” 话语的主人身处木屋的另一边，这是一位同样身着鳞片甲的高瘦女子，正坐在熄灭的壁炉上。 她的话语让那玩火的年轻人不屑一顾：“呵，达芙妮，你们这些短生种懂什么，上百年的光阴里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不自己找点乐子怎么行？” 奥利弗冷笑着，双手又玩起了新的小游戏。只见他反复的用左手凝聚出水球，然后浇到右掌中的烈火之上，欣赏那水火冲突时的“呲”响。 真是一位打发时间的高手。 笃，笃，笃。 就在此时，木屋的破旧房门上响起了三声敲门声，顿时，空气紧张了起来。 “干什么的？” 坐在桌边的男子故作随意的发问。 “我是来捉老鼠的。” 门外有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应道。 不过，没等到斯坦利回话，只听吱的一声响，奥利弗已经转身打开了木门；门外，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矮小汉子。 “这不百分百是老鼠吗，斯坦利，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流程像糊弄傻子的？”贵公子半埋怨半开玩笑的说道。 屋中的壮汉立时发了火：“你这吸血鬼怎么这么没见识？都几百岁的人了，整天都是在一个人玩手指吗？” 他一边低声说道，一边赶紧招呼门外的老鼠进来。 “这要是老鼠被人挟持了呢？”斯坦利反诘道。 人一进来，木门就又被奥利弗关上了。 “挟持个屁啊，小爷我早就用了‘热量视觉’，清清楚楚的看得见门后面有几个人！还有，不许说吸血鬼，要尊称。最后再教你一遍啊，是‘第二家族高贵的奥利弗·所罗门贵公子’，懂吗？” “懂个屁！真不知道所罗门亲王怎么会选择你这种丑智障做他的子孙。”斯坦利的话语就像刀子，切入了奥利弗不再跳动的心脏。 “唉！说智障可以，说丑可不行，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因为样貌平平无奇反而在血族中显得出众的贵公子大声威胁了起来。 可惜，身着鳞甲的男人不再理他，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桌子。 “开会！” 虽然话语上有些小摩擦，但是一提到正事，其他人也都严肃的围了过来。 “老鼠，怎么样，先说说你的收获？”斯坦利说道。 “老大，都搞清楚了。我已经确定帕拉廷·奥古斯会在三月七日出席西蒙·威尔斯的婚礼了，婚礼还是定在城内维基亚区的太阳教会北教堂举行。北教堂的牧首将亲自主持。” 老鼠兴奋的低声说道。 “呼，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斯坦利吐了口气，然后斩钉截铁的做下了决定。 “你确定？战争骑士虽然没办法把卫队带进教堂，但是太阳教会的教士们可都是精通咒术的好手。”倒是达芙妮有些迟疑。 “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虽然婚礼现场肯定戒备森严，但是北教堂是钢铁王国北境唯一一个有空间咒法干扰法阵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无冕之王才没法使用他那个该死的戒指。” 斯坦利继续解释道：“况且，有我们身上的这身甲胄，怕什么咒术？” 说道这里，他的脸上已经满是峥嵘。 “你们有，我可没有···”这是奥利弗在小声的嘀咕。 没有管他，四人小队的队长已经开始下达命令。 “老鼠，抓紧配置毒药，要最猛、最烈的那种。” “没问题，头儿，我最新研制的毒只需要三秒钟，就能将人放倒，十秒钟，他就得准时出发去冥界！” 矮小汉子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吸血鬼。”斯坦利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血族，正待说话，看到的却是是一张完全瘫痪恍若智障的脸。 “‘第二家族的奥利弗·所罗门贵公子’，烦请你这两天去教堂边侦查一下，看看我们怎么混进去。” 为了大事，斯坦利屈服了。 “行吧，这种艰巨的任务这里也只有我才能干得了。下次，别忘了‘高贵的’。” 这次，奥利弗倒是爽快的应下。 “达芙妮，你是战术大师，关于这次刺杀，我们要好好确定下预案，务必毫无缺漏。” “你说了算，头。”高瘦女子也干脆的回道。 “好，为了不灭之火，大家干活吧！” 扑打翅膀的声音响起，是奥利弗化身蝙蝠从木屋屋顶上的破洞里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剩下的三人也仿佛是开动的炼金机器一般，忙活了起来。 正在自己的大书房内办公的帕拉廷对于发生在脚底下的密谋毫无所觉，五天后，他的性命就将迎来最艰巨的考验。 第176章 伟大的时代 三月一日，上午，斯塔克家族位于狮鹫城的宅邸。 曾经，王国内的各家贵族都更加习惯于居住在自己封地上的城堡之内，然而，随着贵族大议会的建立，以及王国政治的越发成熟和健全，很多贵族们为了更好地参与到国家事务之中，已经纷纷在狮鹫城内或建造或购买府邸。 也正如此，才给了安东尼·斯塔克流连王都，追随克莉丝汀公主左右的机会。 两日前，太阳马戏团的表演顺利的结束，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岔子，但却意料外的提供给了观众们更多地喜悦；而安东尼，也满足与公主殿下脸上的笑容，觉得自己的花费非常的值得。 此刻，美好的阳光从华丽的花窗外射入了斯塔克宅邸的饭厅之内，然后，在桌上豪华的金边瓷器上散出了绚丽的华彩。 长桌边，霍华德·斯塔克伯爵正和自己的独子安东尼·斯塔克相邻而坐，一同享用丰盛的早餐。 “听说之前的马戏上出了点波折？”略显苍老的伯爵貌似随意的问道。 “是的，父亲。一头纳尼亚雄狮失控了，好在白龙大师在场，轻轻松松的就将之制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爱作诗的安东尼恭敬的回道。 “嗯。” 霍华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你和公主殿下，相处的如何了？” “还可以吧，克莉丝汀已经愿意让我跟在左右，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讨厌我了。”被父亲提起心上人，安东尼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边上，霍华德却显得不太满意：“仅此而已吗？这个进度有些太慢了。” 儿子对父亲的想法不以为然：“父亲，这就是爱情啊，来的艰难些，才更加美好，更加值得珍惜。” 他自顾自说着，仿佛又有了诗作的灵感。 “可是，家族快等不及了。” 顿了顿，老伯爵终于不再犹豫，说出了口。 “父亲，您刚刚说什么？” 安东尼显然没有听懂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不过，霍华德没有直接解释，反而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感觉到战争的临近了吗？” 儿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种重要政治事件，子爵还是有所耳闻的：“是的，听说卡斯蒂利亚和奥古斯很早就已经在调遣军队了，只是我们的国王殿下似乎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霍华德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然后又迅速敛去。 “你知道两位黄金侯爵和我们的殿下，要打谁吗？” “那自然是狮心联邦。” 这一句，安东尼答得非常肯定。 但是他的父亲却哈哈大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龙授王国？” 安东尼尝试性的再次答道，但是答案却依然不对。 他的父亲反问：“你觉得这新陆上最强大的王国是哪一个？” 单论国家传承之长，绝对是国祚已经超过两千年的龙授王国排在第一。六次黑风暴以来，这个国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内战，但是在巨龙的支持之下，总是能够快速的平定。 故而，安东尼也如此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霍华德竖起一根食指，摆了摆，满是不屑一顾。 “北方的这个王国虽然底蕴强大，称雄最久，内里却有龙心会和火焰纹章互相倾轧不休。更何况，靠着外力而存在的国家，先天就有不足，骨子里会把抱住自己的靠山放在第一位，再不思进取。那里称得上最强之名？” 被否决的年轻人继续思索。 若论国家高端战斗力之强，钢铁王国的老对手狮心联邦则是首屈一指，数百位神裔不老不死，每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若非稳固的统治地位让他们贪图享乐，再无建国初期的雄心，恐怕龙国以南，早就一统。 对于儿子的第二次回答，霍华德只是哂笑。 “身虽然不朽，神却已腐烂。若说龙授王国除去巨龙之后尽是些是土鸡瓦狗，那么这狮心联邦亦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最强之名，怎么是这些苟延残喘的家伙所配得上的？” 伯爵跋扈的说道，这新陆三大强国之二，竟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安东尼也不用再答，这答案只能是最年轻，吃了最多败仗的钢铁王国了。 “我的儿子，我不是哄你，也不是自大。自三代前的凯文·铁拳开始，我们的国家就在从骨子里发生变化。北方的那些固执之民只知道不断的歌颂自己的历史，强化自己的传统；东方的那些愚蠢之民则尽是麻木不仁，浑浑噩噩的被头上的神裔欺压却不知反抗。” “只有在我们这片希望的土地上，一切都在变好。文化上，随着王室不断推行的家国教育，我们的人民们开始知道了什么祖国，什么是荣誉，什么是比吃喝生存更加重要的东西。” 霍华德高声的说道，激情的话语里满是澎湃的豪情。 “底力（生产力）上，咒术和各项技术的发展让统治变的更加容易，快四百年了，本来碎散的钢铁王国从来就没有如同现在这般，浑然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制度（生产制度）上，三代以降，英明的国王们不断的推行官僚学校，向各个领地派遣专业官员，大大的提升的治理的效率。同时无实封贵族制度的出现让大量的底层人才有了上升的渠道，用同样的土地，养出了更多的骑士和领主。” 说着说着，苍老的伯爵就快要流下欢喜的泪水。 “我的儿子，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国家一天一天的在变的更加强大，无数的新鲜血液不断的在注入她的身体。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不管是神裔还是巨龙，都将无法阻挡我们的步伐，整个新陆将会再次一统，重现伟大的帝国景象！” 霍华德的身边，安东尼·斯塔克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总是纵情于诗歌的年轻子爵从未深入的思考过自己国家的前世今生，直到今天被老父亲点醒，才明白身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伟大时代。 “儿子，神裔强大，却也敌不过钢铁弩阵；巨龙无敌，却数量稀少。如今，一个纪元快要过去了，我们坐拥规模最大的城市群，最多的人口数，最开明的政治环境和最优越的人才选拔制度，未来将毫无疑问属于钢铁王国，属于铁拳城堡！” 伯爵看着自己儿子激动的双眼，沉声说道。 “可惜，不属于我们。” 第177章 大欲 霍华德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安东尼的头上。 “哈，父亲，怎么会呢？国家强大我们自然也会受益，家和国都是一体的啊？” 儿子的质问让父亲苦笑起来。 “你看，我的儿子，这就是铁拳们厉害的地方！不过是大几十年，这王室新发明的家国一体，就如此的深入人心了。以前的钢铁王国只讲究君臣的责任和义务、效忠与庇护的誓约，哪来的什么家国一体？” 父亲抬眼望着长长餐桌对面的先祖肖像，目光好似穿越了时空。 “我的儿子，我们斯塔克家族是铁拳家族的封臣，我们拥有王国中土除王室外最多的封地，曾经的我们是何等风光？但是现在呢？不说南面卡斯蒂利亚和北面奥古斯的地界，只是他铁拳王室的直辖土地就占到了全国的四分之一！” 说到这里，霍华德已经愤愤不平起来。 “这五十年来，多少中小贵族被合族除名，多少土地被王室以莫须有的理由收回？现在的中土，不属于他坦尼斯·铁拳的领土还有多少？你看那天的贵族议会上，众人嬉笑一堂自由自在，那不过是自我麻木罢了。你且看十年后，还有几人能把自己的家族封地保留住！？” 伯爵挺直了腰杆，声色俱厉的控诉道。 “安东尼·斯塔克，我的儿子，斯塔克家族的继承人，你要记住，有封地的才叫贵族，没有封地的，那就是家臣！哈，那个矮子坦尼斯，你可知他是何等狂妄之徒？！” 已经怒极的霍华德甚至不再对自己的国王使用尊称，他缓了口气，然后才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 “斯人有大欲，欲化国为家，欲一筐诸侯，欲独霸王国！” 子爵的对面，老伯爵的眼里有灼人的火焰在燃烧。 “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的父亲。” 说完，霍华德显得有些落寞，本来矍铄的身子也佝偻了下来。 “您会不会是想偏了，坦尼斯陛下明明和蔼可亲，从来都不说重话···” 安东尼习惯性的想为自己爱戴的国王辩驳，但是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是父亲的冷脸让儿子无法再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们家南边的埃文斯家族吗？堂堂子爵之家，拥有沃野百里，他们的土地现在属于谁？”父亲冷漠的问道。 “当然记得，他们的土地确实被王室收回了，但那是因为埃文斯家族遭到了家族传染病，留下的继承人顺位都太低的缘故啊。” 喜爱的文学的安东尼倒是有很好的记性。 “哈，家族传染病！”霍华德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嘲讽的笑了起来。 “传承三百年的家族能有什么家族传染病？又有什么样的传染病能够在一代人中让一个家庭全部死绝？我看杀死他们的，是坦尼斯那浑身流脓的邪恶影子，肖恩·汉特吧！” 这个推测显得太过鲜血淋漓，让安东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的儿子，你现在知道坦尼斯王要打的是谁了吗？” “是我们，是斯塔克，是布朗，是成百上千的王国贵族，是钢铁王朝曾经的柱石。” “也是现在的负担。” 厅堂内沉默了下来，半晌没有人说话。 “可这和对外战争有什么关系呢？” 安东尼忍不住开口问道。从来不晓兵政之事的子爵只觉得以往所有的陈旧认知都被推翻了，原来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的狮鹫城里，暗流已经如此湍急。 面对独子，斯塔克伯爵倒是有着特别的耐心。 “战争就像是血肉的磨坊，需要大量的生命往里填充。以坦尼斯王的威望加上治军的才能，只需要稍稍动点心思，就可以让旧贵族的骑士和士兵们在战场上消耗殆尽。然后我们英明的国王就可以用房子里空出的空间，安置更多更合他心意的新贵族。” 这一顿早餐的信息量已经太过庞大。霍华德看着脸上尤带着犹疑的安东尼，不再继续强逼他理解，而是岔开了话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允许你不学无术，整天抱着诗集，跟在铁拳家的小丫头后面吗？” 老伯爵自问自答。 “因为我曾经妄想着你能够夺取她的芳心，成为王朝的亲王。在这种情况下，如若坦尼斯王和李奥王子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就有可能左右这架已经提速的巨大马车，不让它翻飞的车轮把我们家族碾碎。” “现在，我已经不抱这种念想了。” 伯爵解下了颈上的餐巾，随手抛到了桌上，示意自己已经完成了早餐。 “父亲，坦尼斯陛下和李奥王子虽然不算强健，但身体都很好，又哪里会出什么意外呢？” 安东尼勉强的笑道，似乎想缓和紧张的气氛，但是父亲那深不见底的瞳孔，让他止住了言语，紧紧的闭上了嘴。 在光明中长大的子爵好似第一次见到无边汪洋的孩子，被那些太阳照不到的幽深部分惊的不知所措。 新陆有两部分，安东尼·斯塔克和克莉丝汀·铁拳生活的是一部分，肖恩·汉特和老乌尔生活的是另一部分。 “这个世界上意外有很多。” 伯爵幽幽的说道。 “否则，王家猎场里又怎么会有山岭巨人呢？” “父亲！？这是我们斯塔克做的？” 弑君的压力扼住了安东尼的咽喉，使他几乎窒息。 “不必担心，儿子，那不是我做的；但是这个时候，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那一场意外表明了贵族们已经忍无可忍，不再甘于在沉默中静静的消亡了。” 霍华德将椅子向后推开，站起身来。 “安东尼，我今天要去见奥古斯侯爵派来的使者，就不在家里陪你了。之前那番话，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铁拳家的女儿，但至少现在，你坐的，是斯塔克家的椅子。” 说完，不等儿子回话，苍老的伯爵就自顾自的离开了饭厅；他的身后，依然呆坐在位置上的子爵，只觉得自己座下的木椅，是如此摇摇欲坠，也是如此的滚烫。 第178章 准备 三月之初，冬寒渐褪，陌上花开如海，装点了间地的人间。 时光转轮，又是南风走强的时候，温柔的风信从远方的摩利尔吹来，带出了一片春色。 被冰雪封冻了一个冬日的猎魔堡又活了过来，休息了许久的农人们开始提着宝贵的种子，去被积灰养肥的田野上播下新的希望。 城堡塔楼上，夜翼·利维亚的眸海里，倒映的就是这般温暖的场景。 “族长大人。” 高大的赛瑞尔走出旋转的阶梯，正见到自己的女族长挽着秀发站在走廊之上，仿佛一尊优雅的雕塑。 “赛瑞尔，我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夜翼说道，神色却依然轻松。 她的对面，听到重任两字的猎魔人已经开始热血沸腾了。 “族长请说，我必不辱使命。” 看着满脸坚毅的下属，心情很好的夜翼差点就脱口而出，让赛瑞尔到后厨帮忙杀猪去。 好在，她终究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浪费下属的一番表情。 “我需要你去磐石城走一趟，向德雷克侯爵要一份摩利尔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赛瑞尔猛然应是，然后又有些奇怪这个任务的目的。 看出了他的困扰，夜翼解释道：“我打算效仿杰瑞特先祖，在合适的时候去摩利尔一探，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失心鬼的问题。” 当日在祖先面前发下誓愿的夜翼，每到闲时就在思考该如何解救这些失心的人类，但是任凭她读遍了各代族长的笔记，也没能找出任何的办法。 在间地，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伟大帝国失落的王都——摩利尔。 “明白了，族长大人，我明日就出发。” 铿锵有力的话语中，赛瑞尔当即回房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 ————————分割线——————— 笃，笃，笃。 沉闷的敲门声在厚重的木门上响起，打断了办公桌后男子的思考。 他微微的蹙了下眉毛，就像是寒光四射的利剑即时出鞘。 “进来。” 男人命令道。 木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身军装的洛萨。足蹬长靴，怀抱文件的英气副官关上门，然后将自己手中的纸张放在了上司的桌上。 “大人，这是参谋们刚刚完成的情报汇总和上两次的行动报告，请您过目。” 男子轻轻的捏了捏鼻梁，然后伸手抓起桌上的文件，仔细的阅读起来。 房内是如此的安静，乃至于翻页的沙沙声都仿若雷震。 男子看得很快，大约十几页密密麻麻的纸张被他迅速的翻完，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安排？已经三月初，再不完成计划，就来不及了。” 他将身子靠回椅背，一边问道，一边用双手用力的按摩着自己的双眼——力量之大，就好似那层面皮和骨骼磨合的不好，需要回炉重造。 “大人，我们打算两边同时进行。对狮鹫城目标alpha的‘遮眼’行动将在四日后的晚上开展。彼时月光歌剧团的表演将在辉光大剧院举行，我们已经确定目标会按时前往。” 靠背椅上男子放下手，轻轻抚摸着右手食指上的黑色玛瑙戒指，然后用表情示意下属继续说。 “德赫瑞姆那边，‘潜伏’行动的信息采集已经完成，目标sigma也已经被我们控制，一切都按计划推进。” 洛萨看到上司微微的点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潜伏’方面的事情我从现在开始亲自接手。你把sigma还有之前delta的所有信息全部转给我。” 男子坐直身体，然后褪下了右手上的黑色玛瑙戒指，轻轻的抛到了身前的书桌上。 “‘遮眼’就由你全权负责，我不希望见到任何意外。现在，这枚戒指是你的了。” 洛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捡起了桌面上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等任务结束后，戒指你可以留着，做个纪念。” 男子轻挑的说道，同时挥手示意下属退下。 “是！属下不会让您失望的！” 洛萨庄严的敬礼，旋即转身离开。 ————————分割线——————— 范海辛城堡幽暗的地下室内，熊熊燃烧的火把把暗室照的如同白昼。马丁·范海辛正手持锋利的铁锥，在宽大的铁桌上忙绿。 不过两个月，原本显得丰满的大师已经消瘦许多，凌乱的胡须散布在他的颌下，显然很长时间未被打理过了。 依照着面前的古朴金属碎片，猎魔大师正聚精会神的在手中的零件上雕刻。每一次发力，马丁都只削小一点点微小的钢铁碎屑，保证自己不会失手。 为了一次性完成手中的配件，他已经连续两日未睡；在这漫长的四十八小时里，每隔半日他就会服下一支“鹰身女妖”和一支“雾妖”。这两支毒性分别为低和中的魔药可以帮助猎魔人最大限度的提升感官，确保微操的准确性。 即便如此，疲劳也已经在他的身上堆积。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让猎魔人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下肢。 咔。 突如其来的胸闷让马丁的动作变形，过度受力的铁锥在原本光滑的边缘上刺出了一道凹陷。 两日的时光和痛苦，在这一个毫秒间化为了乌有。 “呼。” 马丁只得深深的吐出肺里的浊气，然后面无表情的放下手头的东西。随着猎魔大师挺直腰杆，一阵骨骼摩擦的噼啪声在他的背脊上响起。 功亏一篑的范海辛站起身来，准备去隔壁的小木床上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回来再战——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已经年过四十的他自然明白。 闪烁的火光将猎魔大师的身影投向了他身后的墙壁上。那里，深入墙体的铁架上正挂着一件半完成的全身重甲。 无数的符文被雕刻在铁甲的正面，而在其内里，更有稀有金属所铸造的咒法导线，将甲胄的各个部分链接在一起。 此时，这件咒术具装还没有装上核心，上面的符文黯淡着，显不出任何的奇异之处。 疲劳的马丁·范海辛已经离开了这间石室，只留下未曾熄灭的火把，依然注视着墙上的铠甲。 第179章 月光 钢铁历三百九十一年，三月七日，傍晚。 铁拳城堡的豪华房间内，莫宁和安妮正在艰难的穿戴着正装礼服。 两人正往身上套的都是纯黑色的绒质燕尾服，这是在行动能力与着装要求两方面的妥协下得出的结果。 “呃，呼！” 终于打好领结的安德罗妮松了一口气，看向了对面的穿衣镜。意外的，镜子里身着男装的小姑娘特别的英姿飒爽，黑色外套、白色衬衫和红色披肩发的搭配庄重而又活泼，让人眼前一亮。 “唔，虽然穿起来很吃力，但是看起来却不错呢。” 徒弟小姐整理了下双手的袖口，啧啧称赞道。 “毕竟是公主殿下的要求，贵族们的活动往往都有着相应的着装礼仪。” 莫宁也整理好了自己的翻领；整套礼服非常的合体，紧紧的贴服在他的身上。 “好了，准备出发吧。” 猎魔人器宇轩昂的迈步出门，却忘了带上自己的剑；好在安妮心细，替自己的老师补上了缺漏。 ————————分割线——————— 华堂之前，车流如织。 宽大的四轮马车由四匹纯黑色的骏马拖曳着，仿佛水面上滑动的游船，静静的沿着平整的路面，悬停在了辉光大剧院的正门口。 驻马侧畔的索尔翻身而下，快步上前打开了马车的车门，让猎魔人师徒以及两位殿下依次下车。 众人面前，二十多米高的宏伟剧院神隐于朦胧夜色中，众多火把的照明也只能浅浅的映出它的面容。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但是许多观众已经提前到达，数十架马车把塔盾区宽阔的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安东尼，你想什么呢？” 安东尼·斯塔克伯爵延续自己以往的习惯，提早等待在了剧院门口。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似乎有着特别的心事，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克莉丝汀公主的到来，反而是由对方发出了第一声呼唤。 “哦，没什么，克莉丝汀殿下，只是有些走神罢了。” 重新挂上了自己绅士的微笑，子爵走上前来，与其他几人一一问好。 “还是最顶层左侧的那个包间看台，我们这就上去吧。” 对于子爵先生还有两位殿下来说，辉光大剧院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了，这里需要引路的，实际上只是两位猎魔人。 穿过大开的木门，灯火辉煌的前厅里，很多贵族已经在互相攀谈；他们见到钢铁王朝年轻一辈中或许是最为高贵的几人到来，都恭敬的躬身问好。 在经过曲折的回廊和旋转的阶梯之后，众人在侍者的指引下，步入了位于最高层的半圆形独立看台。 不必安东尼费心多说，哪怕是安妮也能分辨出这个对主舞台和观众席一览无余的包间是整个剧场内最为豪华尊贵的席位。实际上，若没有足够的爵位，哪怕再是一掷万金，也不能得到在此处观剧的荣幸。 金钱某些时候能买来权力，但是它毕竟只是众多资源中的一种，至少在这狮鹫之城，贵族的血统才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莫宁将旷野之息放在看台入口处的方桌上——他今日身着礼服，自然无法背剑于背。初到陌生环境，老练的猎魔人已经本能性的开始观察四周；在与这个露台的隔空相望的右侧看台上，他见到了一位身着华裙的女子，亦在英气勃勃的四处探看。 两人四目相交，均是微笑着向对方致意。 漫长的等待后，舞台最深处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管风琴发出了洪亮的乐声，宣告了歌剧表演的开始。 今晚的曲目，是威尔第大师的着名杰作《弄臣》。 ————————分割线——————— 昏暗的办公室内，只有圆豆般的一点灯火在独自奋战，不让黑暗专美。 宽大的书桌后，剑眉入鬓的阴柔男子拉出了藏在桌下的矮小圆凳，缓缓的脱下了自己的全身衣物，然后坐在其上。 他的肌肤雪白，毫无伤痕，好似白玉制成的艺术品。 男子身前，木质的小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锐利金属，在白色纱布的衬托下，仿佛是沙场余生的战士。 将脸庞埋入双手，男子深深的呼吸，用尽全力的平复心绪；他的心跳亦随之减到最缓。 终于，赤裸的男子捡起了一把锋利的薄片小刀，开始放置在灯火上烧烤。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房内的气流都被凝滞着，直到过了许久，才又流动起来。 刀，已被烧的通红，就像满饮了鲜血。 呲，高温炮烙血肉的声音响起，是男子缓慢而坚决的切入了小腿上的皮肉。 他的手是如此的稳健，保证自己的第一刀就精准的穿过最大的两条血管，使得金属上附带的高温，能够第一时间将其封死。 而后，刀子开始肆意的切割起来，不知是他的刀法精湛，还是血管里本已没有多少血液，越来越大的创口上，居然少有血液流出。 自残还在继续，但男子的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有额上微微渗出的汗滴和稍显急促的呼吸表明，这具身体确实还存在痛觉。 不一会儿，整条左小腿上的血肉已经被完全分开，只剩下内里孤零零的惨白骨骼。 “呼。” 吐出一口浊气，男子将小刀放回，然后取下一把精钢锻造的锯子，开始对自己的腿骨下手。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很快，他完全截断了自己的左腿。 “按照资料，delta比我高三公分。” 男子在纱布上开始挑挑拣拣，最终找到了一对三公分出头的圆柱形金属管，满意的取到了手上。 熟练的将钢铁架上自己断开的小腿骨，他将断肢与自己身上的创口对接，然后按在了一起。 复杂的咒法力量开始在他的身上汇聚，元素们被精密的排列起来，组合出了特别的力量。 血肉被催化，骨骼在生长，生机勃勃的肉芽在断面上扭动着，一点一点的把巨大的创口修补起来。 约莫过了十分钟，男子满意的放开双手，此刻，他的左腿已经比右腿长处了不多不少的三公分整。 如法炮制，他加工好了自己的右腿。 完成第一道工序后，男子从办公桌上的文件里翻出了一副极为写实的炭笔画，然后又开始在灯火上加热那锋利的金属。 竖立的玻璃镜面内，他看到自己举起了红热的刀锋，凑向了面庞。 血的红，铁的黑，咒术的绚丽光华，在昏暗的室内交织在一起，配上男子的闷哼声，组成了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画卷。 直到最后，一位面目全非的陌生人吹息了灯火，让浓密的暗影支配了所有空间。 月凉如水，今夜，不知会唱响谁的悲歌？ 第180章 弄臣 管风琴的声浪犹如峰峦叠嶂，气势磅礴的在剧场内层层排开。声音细小处，犹如女子的低声嬉笑，声音宏大处，又好似海啸的汹涌澎湃。配合上裂云穿石的女高音，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不知何年。 月光剧团不愧是行走新陆的歌剧名片，从演出的一开始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功底，远远超越辉光大剧院的驻场歌剧团。莫说第一次听歌剧的安德罗妮，即便是边上对各种艺术表演形势如数家珍的两位铁拳殿下，也是全情投入、聚精会神。 开场的前奏中，冰冷的铜管音色和不协和的和声奠定了充满了不祥之兆的悲剧气氛，而后，歌剧正式开始。 ———— 大幕拉开，舞台上是一派狂欢的情景。在豪华的贵族大客厅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来者都是些上流社会的骑士、贵妇人，他们穿着华丽的服装，有的还戴着假面具，在轻快的音乐声中跳着宫廷小步舞。 宫廷主人曼图亚公爵从一扇门里走出来，他一只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比比划划地对侍臣包尔萨谈起他前些日子看见的一个可爱的姑娘。他说，那姑娘非常漂亮，又很文静，每天都要到教堂里去。风流倜傥的曼图亚公爵决心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他笑着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在活泼俏皮的音乐伴奏下，男高音高声唱到。 “这位小姐，或那一位漂亮太太； 在我看来，都一样有风采， 对于她们，我从来不偏爱， 亦不会以真心相待。” ———— 浪漫的歌声响起，配合着雄浑的管风琴声，遮盖了其余的一切。 大剧院的顶层从无人到访的阁楼上，两位身披黑袍的刺客正小心的踩着脚下的木板前进。他们知道猎魔人莫宁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感官，哪怕是一个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然而剧场内奏响的管风琴为他们作了最好的掩护，巨大的声浪将木阁楼上的尘埃都震的随鼓点起舞，哪里还有人能够能在这般环境下分辨十米外的细小动作呢？ ———— “神明将这么多美人恩赐给我， 使我的生活像鲜花般盛开。 如果今天，我爱上了这位， 也许明天，又另有所爱。 人们都说，对爱情要无限忠诚， 这样恋爱，我可不能容忍。” ———— 剧场正门的门厅里早已空无一人。一位持锤的高大骑士身着红甲，正一步一步的往内里行进。 无人发觉。 只有精彩的歌剧还在继续。 ———— 曼图亚公爵高声歌唱着，正逢妖艳的切普拉诺伯爵夫人从他身边走过，公爵旋即向她大献殷勤。尽管切普拉诺伯爵也在这里，可他却毫不在意。只见他拉着已经被他深深吸引的伯爵夫人的手，跳起了优雅的小步舞，而一旁的伯爵瞪着眼睛，显然气极。 一个丑陋的驼背家伙凑到伯爵跟前，他就是曼图亚公爵的弄臣利哥莱托。他幸灾乐祸地戏弄伯爵，嘲笑他的嫉妒。 突然，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宴会厅里欢乐的气氛，原来，是蒙特罗内伯爵闯了进来。这老头儿厉声指责曼图亚公爵玩弄了他的女儿，他气得浑身发抖，说到自己心爱的女儿，又是老泪纵横。厚颜的公爵满不在乎，利哥莱托则更是可气，他在一边油嘴滑舌地帮主人的腔，嘲笑这位伤心的父亲。 蒙特罗内伯爵对他怒骂道：“我作为父亲，向玷污女儿的人发怒，你竟然毫不理解。好吧，我诅咒你！你将遭老天的报应！” ———— 缓慢行动的两位黑袍人到达了指定地点，顺着木板的细缝，他们看见下方露台上的四人正全然沉浸在优美的唱段之中。他们的身后，拄剑警戒的索尔骑士也失去了自己一贯的警惕。 另一边，本就沉重的骑士手持巨锤，更是让下方的楼梯难以负荷。每当他拉起一只脚，大理石铺就的宽大阶梯也要摇晃着呻吟起来。好在剧院的建筑质量着实过硬，托着他一步步的离开地面更远。 ———— 画面转动，出门猎艳的曼图亚公爵一路尾随自己的目标来到了她的家，却意外发现这位美丽的女子就是自己弄臣的女儿吉尔达。可是这又怎会有损他的兴致呢？ 公爵开始他的惯用伎俩了，他温柔而又热情地表达自己的爱意，用自己的歌喉，打动了天真的吉尔达。 “爱情是灵魂的太阳， 它凌驾于一切之上。 可爱的姑娘，爱我吧， 就像我深深地爱你一样。” 不过几句话，两人已经如胶似漆，直到陌生的脚步声响起，他们才在爱的誓言中，恋恋不舍地分手。 谁知这不速之客却是为了报复公爵的帮凶利哥莱托的切普拉诺伯爵和随从们。他们爬过墙头，掳走了美丽的吉尔达，回去献给了曼图亚公爵。 等到揪心若狂的弄臣冲到公爵府中时，他的女儿已经被公爵玷污了。 ———— 黑衣人们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事先就完成分割的地板，毫无遮挡的下方正正对着李奥和克莉丝汀两位殿下；不过耐心的刺客知道现在还不是时间。 管风琴的悠扬乐声里，他们在等待发动的信号。 至于沉重的红骑士，三层楼梯并没有拖延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的，骑士踩上了第三层楼面，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沉默逼近。 ———— “多么丑恶啊， 同样的谎言， 我曾倾听，我曾相信。 心儿受欺骗，多么不幸，多么伤心！ 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第三幕的场景中，弄臣父女亲眼见到公爵再次用同样的话语挑逗另外一个姑娘——这是一位刺客的妹妹。吉尔达伤心欲绝，而她的父亲则矢志报仇去刺杀公爵。 “一个念头诱惑着我的心， 为负心人献出生命！ 也为了你，我亲爱的父亲！ 啊，上帝啊，可怜我这不幸的人吧！” ———— 歌剧已经来到了终幕，被始乱终弃的姑娘却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薄情的公爵。最后的高潮里，乐声如同重重海浪，不断的拍打在剧院的四壁上，所有的人的情绪都被演员们的精湛演技所捕获，随着剧情的起伏而喜怒哀乐。 黑色玛瑙戒指被女主人轻轻的抚摸着，传出了信号。 正是这一刻，管风琴最强之音的渲染下，钢铁骑士撞穿了木门，突入了露台之上。 第181章 爱情 管风琴的乐声是如此的洪亮，以至于木门的破碎声就在脑后几米处，却显得不引人注意。 但是尖锐的风声告诉猎魔人，这一切绝不是错觉。 激射的砖石木片如同暗器，若是击中柔软的人体，不说骨断筋折，但至少也能将血肉模糊。 第一时间，莫宁已经离开舒适的椅子，旋身向后；一记盲斩而出的手刀准确的命中半空中的砖块，将之劈成两半。 他的视野里，原本规整的墙面已经被洞穿，魁梧的骑士用一次冲锋就干脆利落的将门框全部摧毁。拄剑而立的索尔骑士最是不幸，直接被破门而入的敌人合身撞飞，瘫倒在露台右侧的护栏下不省人事。 此时，巨大的铁锤被高举在半空，就要朝猎魔人身边的李奥王子砸去。 生死时速间，神裔右手将还未反应过来的王子按到身下，左臂一把架起，横拦在了铁锤的前进路线上。 在管风琴的重低音里，金属直接捣碎椅背，然后与神裔的骨骼硬碰硬。 啊！ 闷哼声中，剧烈的疼痛沿着神经一路电光石火的传导到了莫宁的大脑，即便是神裔的肉体，也无法毫发无伤的接下这一击。 万幸，王子并没有受伤。 直到此时，另一侧的克莉丝汀和安东尼才在地面的震动下脱出“弄臣”的剧情；他们的左边，安妮已经拔出腰间的药剂瓶，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露台的面积实在是太小了，红骑士的体重惊人兼力量强大，在这般狭窄而封闭的环境下交战，要避免伤到李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危机之中，莫宁的思路非常清晰。他不顾左臂上钻心的疼痛，一把拨开身后的高椅，向正在准备第二次进攻的敌人冲锋而去。 全力加速下的神裔快的可怕，风雷声中，莫宁一把环住红骑士腰肢，双腿发力，就将其扑的倒飞出去。 一秒后，两人已经同时摔在了走廊的地板之上。 敏捷远胜对手的莫宁在空中就开始调整姿势，落地之后，他已经牢牢的占据骑乘位；得势的猎魔人如长弓般拉起身体，下一刻，右拳就狠命砸下。 受到过两次强化的莫宁力量比最初翻了近一倍，远远超过正常形态下的红骑士。若是这一拳打实，即便有厚重的铁头盔保护，骑士的头颅也免不了被当场打扁。 可惜，骑士的操纵者显然对此了然于心。 白驹过隙间，巨大的铁锤被骑士双手托起，挡在了神裔的拳头下。 轰然鸣响的撞击声恰似一个沉重的音符，豪不突兀的汇入了管风琴的嘹亮歌声之中。 露台下方，已然进入的高潮的歌剧丝毫未受影响，无数观众双手捧心的沉醉在弄臣的男中音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头顶，有另一剧本正在上演。 ———— 看清了公爵的真面目后，利哥莱托让女儿马上回家，穿上男式服装，准备好马，等他“办完事”一同离开这座可恶的城市。 吉尔达走了。 利哥莱托走到另一边墙根下，和等着他的刺客斯帕拉夫契列商量起来。 刺客告诉了利哥莱托他的行动计划：午夜时分，他将把受委托杀掉的那个人扔到河里。 “好吧。那人叫什么名字？”原来刺客并不知道公爵是什么人。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是谁？” 利哥莱托恶狠狠地回答。 “告诉你，他姓罪恶，我姓惩罚！” ———— 安妮已经服下魔药，用自己血红色的双眸环视着周围，保护着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位贵族。 正在此时，天顶之上，两位黑衣刺客双手持剑，向身下的目标发动了坠落刺杀。 感官被强化的徒弟小姐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头顶的动静。不过一秒出头的时间里，安妮完成转身，新任维吉尔迅速上撩，正架住李奥头顶上落下的利刃。 八米高度的势能带来了强大的冲击力，以她此刻的力量，依然被压的膝盖一软。 好在，失去了势能的助力，安妮的力量便全面压倒了对手。 不过是双手一振，维吉尔就将身上的利剑抖开。李奥王子被自己的女保镖一把拉到了身后，仿佛变成了母鸡背后的小鸡雏。 徒弟小姐当然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三名贵族根本不通格斗，要避免出现伤亡，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身前的黑袍人。 另一边，神经保持绷紧的两位贵胄也用恰到好处的矮身躲过了从天而降的进攻。刺客的利剑深深的砍入了靠背椅的木头椅背中，却没能伤到目标的一根毫毛。 两人之中，克莉丝汀公主若论单打独斗或许还挠不过一只小猫，安东尼子爵虽然强壮些，也最多抵得上一头大鹅。在浑身杀气的刺客进逼下，两人只得围绕着三张沉重的实木椅子，不断的绕起了圈子。 走廊上，红骑士猛然挥动自己的右手，将体重远小于自己的猎魔人从身上打开；然后身体向左一滚，就翻身而起。 空手站立的莫宁正待继续攻击，却发现对手先他一步，把铁锤尾端的破甲锥狠狠的凿进了自己的右大腿。 灼热的血飚飞成雾，霎时，神裔感觉到红骑士的体内仿佛烧起了一个火炉，传导出令人畏惧的力量。 本就拥有沛然巨力的骑士，顷刻间就得到了一倍的加强。 ———— 风雨大作。破败的房子到处发出唧唧嘎嘎的声音，令人害怕。 一个人出现在刺客的门外，身穿骑士服装，大大的斗篷遮住了脸，正是乔装的吉尔达。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 “啊，我已不再有理智，任凭爱情驱使！原谅我吧，亲爱的父亲！” ———— 安妮双手持剑，顺势就是上步劈斩。她瘦小的臂膀里有着凡人难以驾驭的力量，不过一击，就把久经训练的死士压的踉跄后退。 还没等敌人稳住身形，连绵而至的侧踹已经再次击打在刺客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 因为肺部受到重击而无法呼吸的黑袍人没法直接动作，只得看着对面身穿燕尾服的红发女孩高高跃起，将矮人铸造的名剑刺向自己的头颅。 千钧一发间，他扭头躲开。 质量上乘的利剑刚刚贯入露台的地面，就被安妮再次拔起。已经将猎物死死压在身下的徒弟小姐已经决心在下一击中收割敌人的性命。 死亡，已经准备好登台表演了。 第182章 悲剧 噗！ 却是刺客从嘴里吐出了一枚闪着磷光的铁针。被逼无奈之下，安妮只得直身仰头，将之让过，浪费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露台的左边，孤立无援的安东尼一手拉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边与对手周旋。 刺客似乎只想取克莉丝汀的性命，面对时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的子爵，并没有狠下死手。 躲闪间，又有剑光闪烁，直奔公主而去，却被安东尼的右手隔开。血光迸现中，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然而一心保护身后女子的子爵恍若未觉，只是再次拉着克莉丝汀朝一侧逃窜。 破损的墙面之外，贯穿性的伤口却没能影响红骑士的行动，他拉起铁锤，起步就朝莫宁压来。 可惜，力量有余，敏捷不足的家伙从来都不能给神裔造成威胁。 莫宁如同猎豹般爆炸启动，虽然后发，速度却一瞬间就超过了对手。急速前进的猎魔人身体和地面几乎平行，利用一个完美的滑步，就从侧面闪到了骑士的背后。 正是过桥背摔的位置。 下马沉肩，莫宁双手环住了骑士的腰部，然后腰背发力，架子一起，就将超过半吨的对手抱到了空中。 沉闷的碰撞声里，红骑士的后脑已经砸在了地上。大角度的弯折之下，骑士的头盔前侧已经被胸甲挤压的变形，若是寻常人类，脊柱这般折断，只有死亡一种可能。 但那激烈如同虎豹低吼、雷霆发音的呼吸声告诉莫宁，这位顽强的对手还存活着。 而且变得更加强大。 骑士单手向后一撑就不可思议的拉起了身体。只见大量鲜血被直线拉高的血压泵出了他的口鼻，然后从头盔下方瀑布般的涌出；那比钢铁还要坚韧的肌肉微微撑开了变形的头盔，竟然在骨骼断裂的情况下，独立将其上的头颅回正。 真是一头怪物。 ———— “哥哥，你放过他吧。他就像太阳神一样可爱。” 刺客的妹妹玛德莱娜对刺客恳求道。 “去，把麻袋给我补好。” “做什么？” “去宰了你的太阳神，然后装进麻袋，扔进河里。” “你这个魔鬼！听我的：那驼子不是已经给了你一半酬金？你等他再来，把他干掉，另外十块金币也同样归你。” 刺客发火了，他们干这一行的也有规矩，怎能杀雇主？ 这一番对话都被门外的吉尔达听得清清楚楚。 门里的斯帕拉夫契列准备行动了，玛德莱娜拦住他的去路。 “我去叫他逃跑！” “金币不想要了？” “宁可不要！” “算了，让开！” “不！” 当哥哥的想了想：“找个替死鬼怎么样？如果午夜钟声响起之前有人来敲门，我就杀了他顶替。” “有谁会在这种天气来这里？” 门被敲响了。兄妹俩都吃了一惊。 “谁？” “我是个可怜的乞丐，请让我进来吧！” 这声音是颤抖的，就像是行将倒毙的人一样。 ———— 终于，已然技穷的刺客再也无法延缓自己的死亡了。他只是徒劳的用双手抓住了安妮的维吉尔，却阻止不了锋利的剑刃切入他的喉咙。 鲜血顺着雪亮的剑身留下，汇入到了主人的伤口里。 嗬嗬声中，露台上出现了第一位牺牲者。 走廊之上，重新站直身体的神裔眼中已经满是不耐，被这无脑的骑士拖延了如此多的时间，让他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刀子般的眼神直射向被强化到极限的红骑士，明白的向他宣告即将到来的死亡将有多么酷烈。 侧面印上了拳印的巨锤被主人抛开，红骑士大步前跨，轰出了更胜锤击的钢拳。 毫无疑问，这一拳也能够打死一头大狮鹫兽。 但莫宁却不屑一顾。 轻松的侧头，猎魔人在突进中就让开了对手的攻击。他轻轻跃起，右脚轻点对手的左膝，整个人就轻柔的浮到了骑士的正脸前。 猿臂轻舒，莫宁用自己的左臂将红骑士的脖颈死死箍住，然后用双腿锁住了对手的腰腹。摧山拔岳的力量如同火山爆发，不过一个刹那，就直接扯下了骑士的整颗头颅。 大量血液正似喷薄的熔岩，直直的涌上了雪白的天花板，染出了大片的鲜红。 终于，两位猎魔人已经最快的解决了各自的对手，但鞭长莫及之下，公主和子爵的处境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 三把高椅都被刺客掀翻在地，本就不宽敞的露台上再也没有可供托身的障碍。最后一名刺客提剑出击，势在必得的刺向了对面的克莉丝汀。 死亡仿佛宿命，再不容躲避。 ———— 利哥莱托从风雨中走来，他满怀快意地唱道： “报仇的时刻终于来到！ 我整整等了三十天！ 无可奈何我装出一副笑脸， 暗地里以泪洗面。 天上狂风暴雨， 地上密谋杀人！ 哈，我很伟大，绝非庸人！” 心满意足的父亲怎会知道，即将倒在自己雇佣的刺客剑下的，却是他的宝贝女儿。 ———— 噗！ 这是利剑贯穿血肉之躯的声音。 却是为爱不顾一切的子爵毅然推开了身旁的克莉丝汀公主，被刺客的利剑刺穿了身体。 误中副车的黑袍人呆滞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然后竟毅然决然的回剑，切开了自己的喉咙。 当死则不惜身，此之谓死士。 他的对面，胸口中剑的安东尼·斯塔克倒在了地上。克莉丝汀恍惚地看着鲜血汨汨流出，好似用尽了力气才反应过来，那位总是要念诗给自己听的跟屁虫，就要在她面前死去了。 ———— 吉尔达轻柔的唱道： “我的好爸爸…… 刺中了我的心……” 无尽的悲痛中，弄臣开始了自己的绝唱： “我可爱的天使， 看看你的爸爸， 他在跟你说话。 你别闭上眼睛， 说话呀，吉尔达！” ———— “安东尼，安东尼！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这么傻？” 泪水像决堤的河流般从公主的雪白脸蛋上淌下，沾湿了子爵的衣衫。 “不，不要为我伤心，我的公主。” 安东尼·斯塔克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但是他的脸庞却比任何时候都容光焕发。 这才是克莉丝汀所熟悉的那个他，虽无忧无虑，却单纯认真。 “我终于不需要做选择了。”男子微笑着，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呼唤。 “我永远爱你，我的殿下。” 青年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 露台之下，辉煌的交响乐已经攀上了最高峰。 在所有乐器的陪衬下，吉尔达唱起全剧最后一首歌。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歌的力量动人心魄。 “在那遥远的天堂里， 有天使在飞翔， 我将去那里， 去母亲身旁， 我们将在一起， 为你祈祷上苍。 请你一定原谅他，宽恕他…… 永别了，爸爸， 在天堂里，我们为你……” 弄臣利哥莱托不断地狂呼女儿的名字，直到吉尔达再也没有一点声音，直到他自己倒在女儿的尸体上。 大幕在管弦乐队强烈的悲叹声中合上。 ———— 全场沉寂片刻，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让露台上化不开的悲伤，被调和的更加浓重。 第183章 大争之世 夜已渐深，书房的窗外已经万籁俱寂，只有蜂蜡蜡烛的烛火偶有闪动，指挥着墙上的影子弄出些许动静。 帕拉廷轻轻捏着自己的山根，他的对面，萨姆爵士也眉头紧锁。 “你觉得龙心会的要求如何？” 黄金侯爵思考了半晌，终于发声问道。 “臣下觉得还是不妥。允许巨龙教会在北境传教会让我们与太阳教会彻底撕破脸，贵族们乃至坦尼斯王想必也会借此发挥。” 帕拉廷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顾虑。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讨厌和教会打交道。”侯爵苦笑着说：“是我支持着罗素一路攀上了北境太阳教会牧首的位置。我甚至还愿意鼎力助他与狮鹫城的教宗分庭抗礼，真正成为我治下数百万艾恩人的最高宗教领袖。” 侯爵有些落寞的继续说道：“但是只是一道所谓的神谕，他居然就倒戈了。” “我知道千万种对付人的办法，因为他们的贪婪，恐惧，愚蠢都是我的盟友，但只有信仰······” 他摇了摇头。 “只有信仰，对我所能给与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书房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您也是将威尔森伯爵逼得狠了，他们这才这么快就凑了上去。”萨姆爵士说道。 “或许是我那铁拳城堡里的老朋友也在其中穿针引线吧，当年我们就很容易想到一块去。”侯爵轻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呵，可惜我们三人中最为豪勇的斐迪南已经先走一步。萨姆，你说我和坦尼斯，谁能先把自己的治下换上一番天地？” 风云变幻装入杯中，被帕拉廷一饮而尽。 没有顾及自己的君主在前，萨姆真心实意的直接评价道：“坦尼斯王多图谋且善忍耐，运筹帷幄皆丝丝入扣，自是无人能及；而侯爵您擅用人有决断，翻云覆雨亦不过反掌，天生引领群雄！” “如今正乃大争之世，把握大势胜过捉摸细节，以臣下看，您当是时世之选！” 当下的钢铁王国正是鼎故革新、龙蛇起陆的时候，萨姆的评价也是自成方圆。 “哈哈哈！” 听闻此言，帕拉廷豪爽的笑声响起，惊起了一片夜宿房上的飞鸟。 “萨姆，世事无常，谁能前知？今日之言，不过笑谈罢了。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参加威尔森家的婚礼，你也早去休息吧。” 片刻后，书房的烛火被吹灭。光明无法，只得将所有的阵地让给了黑暗。 ————————分割线——————— 乌云在漆黑的夜色里肆虐，明月和星空都被一股脑儿的遮蔽，透不出一点亮光。 已是接近破晓的时候，德赫瑞姆的一切都沉寂着。 忽而，天空中似有起夜的鸟儿飞过，翅膀的扑棱由远及近，然后消失在了大教堂的尖顶。 那里，深棕色的墙面上有块不显眼的凸起，正紧紧贴服在倾斜的墙面上。 又过了一会，空无一人的街道远端，有木头轱辘转动的声音，正是运送柴火的城外平民一如往常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矮小的驽马熟门熟路，不用主人指引，就在教堂的后门停了下来。穿着补丁衣衫的中年男子跳下马车，轻轻的扣响门房的外窗，只听衣衫摩挲声立时响起——教堂门卫已经习惯在这个点被叫醒。 吱的一声响，铁栅栏门被向内拉开，无人检查，马车就一路畅通的驶入了后院。 德赫瑞姆的几个上级区域内法治极严，本就少有犯罪，在这太阳教会数得上的大教堂边，就更是承平久矣，海河晏清了。 任凭谁也不会觉得，有人敢在此闹事。 正是如此，马车底下的斯坦利和达芙妮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混入了教堂之中。 ————————分割线——————— 午后，大教堂内紧张的忙碌着，无数威尔森家临时派遣过来的佣人来来往往，对场地做着最后的布置。 “我刚刚说的就是今天的仪式上你们需要着重的点，可都给我记好了！今日这婚礼代表着我们威尔森家的荣誉，谁要是犯了错，可别想像往常一样就那么算了！” 腆着大肚子的管家向着身前的仆人们大声训话。在他的威风下，无人敢抬头和他对视。 包括混在人群里的奥利弗·所罗门。 身高容貌都平平无奇的血族贵公子已经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仆人装扮，一下子泯然众人，成功混入了大教堂的侍者队伍里。 随着管家一声令下，所有仆人都散了开去，各自继续忙碌。 另一边，教堂临时被交予婚礼使用的房间里，新娘子正在贴身女仆的帮助下化妆。在今日傍晚，将有两位骑士驾驭着四匹纯白骏马牵拉的马车，将新娘送入教堂后花园的仪式现场。 此时，两位准备送亲的骑士正在房间里穿戴自己的铠甲。这礼仪用轻甲亮闪好似明镜，卖相虽好却极为轻薄，基本没有任何的实战价值。 “哎，你俩准备好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两位骑士转过身，却见到身着奇怪银鳞甲的一男一女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上边让我们来催一催，动作快些，可别误了事！” 高瘦的女子说道，嗓音听着有些刮耳。 “就好了，就好了。”一位骑士习惯性的应道，心里有些奇怪这两人的面生。 “你们俩是哪儿的？怎么从没见过？” 他的同伴直接问出了口。 不过两句话间，两位不速之客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近旁。 “我们是北边的，来借点东西。” 还未等到两位不明就里的骑士反应过来，斯坦利和达芙妮已经大步上前，各自一把握住了一位骑士的脖颈，将之单手提到了半空。 咔嚓一声响，两条性命当即出发去了冥界。 “借你的铠甲，和你的命。” 达芙妮轻声说道，随着她的话语弥散，房内已经满是铁锈的味道。 两位来自龙国的战士放下了手上的尸体，然后小心的解下了全覆面的轻甲，开始往自己的身上穿戴。 “斯坦利，我这身高倒是差不多，但是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达芙妮抱怨道。 “大一点还不好，不然那里还有龙鳞甲的地方。” 斯坦利说着，将将的把自己塞进了铁甲。 “行了，还好不是达克那小子过来，不然这玩意他可套不进。” 两人说着，最后一遍检查了装备，然后就戴上了覆面头盔，走了出去。 第184章 咒术 被斯坦利震退的洛克如同一块牛皮糖，再次黏了上去。身着骑士服的近卫队长在防御上几乎形同虚设，完全不能与套着龙鳞甲的对手相比；故而他只能采取灵巧的游斗战法，避免以伤换伤的局面发生。 不是畏惧伤痛，而是骑士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着更重要的价值。 龙血战士是龙授帝国特有的特殊军种，他们自入伍开始就定期吞服稀释的龙血，使自己的体魄不断增强。在出征之时，其中优异者还能配备巨龙褪下鳞片所制成的战甲，获得对大部分咒术豁免的威能。 当然，这种强大的战士大多属于龙心会培养，在火焰纹章中反而是少数。 就以此刻完全激发血脉力量的斯坦利为例，年过三十的他力量可以达到普通战士的三倍，耐力更是源源不绝，若非洛克有侯爵高价拍得的传奇武器加持，绝不可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 “给我滚开！” 斯坦利凶猛的挥剑横扫，将纠缠者逼开，可还没等他迈上几步，脑后呼啸的风声又把他叫住。 前方的达芙妮久战不下，火纹队长已经有些焦躁了。 德赫瑞姆太阳教堂连带牧首罗素共有七名能使用光系咒术的教士，今日大婚之日，自然全在教堂之内。混乱蔓延开后，他们恐怕不一会儿就能到达现场。 到时，局面就不会是这样了。 “火系咒术—追身火！” 蓄力后，奥利弗释放了自己的得意咒术。他的手里无中生有，闪电般激射出十余个曲线飞行的炽热火球。 论及咒术修为，这位血族贵公子不可能比北境牧首来的更加深厚，但是多年的自娱自乐培养了他卓越的咒术操纵技巧。在当下这场拼斗里，奥利弗不需要压制罗素，他相信自己眼花缭乱的冰火进攻只要牵制了对方的大部分注意力，达芙妮就能凭借硬实力拿下帕拉廷。 他如是想，也如是做。 十几个威力不甚强大的但是进攻路线刁钻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分批次的攻到了罗素的身前。 这已经让牧首疲于应付。 咒术能力的培养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力量和技巧。 首先是用冥想来培养对元素的感知力。冥想境界高的人就能更好的与元素完成共鸣，驾驭更加强大的咒术之力；须知这种功课全看天分和毅力，而不是单纯的时间累积（譬如冥想十年，然后开始在花花世界里声色犬马、消磨心智，那么境界就会衰退），故而哪怕是年岁无限的巨龙和血族，也未必就拥有超过常人的咒术力量。 其次，咒术师需要通过千万次施法来熟练自己的技巧，如此才能将复杂的咒术使用的得心应手。 对于太阳教会的教士们来说，向光明之神祈祷是每天必做的功课，这种以一念替万念的冥想法实际上就是不断强化与光元素羁绊的妙方。所以包括罗素在内，教会的牧首乃至牧师都有着极强的咒术力量。可惜他们与世无争，从来不知道刻意锻炼自己的施法能力，导致用起法术来呆笨死板，完全没有变通。 生死关头，罗素虽没有慌乱，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四个方向放了四个光墙，用数倍的咒法力量才挡住了奥利弗的攻击。 其实，刚刚的局面，只要对自己使用一个光牢，他甚至还有时间施放两个法术进行反制。 牧首的侧边，不过几个呼吸间，达芙妮已经凭借着大开大合的剑术把帕拉廷逼的步步后退。险象环生之下，侯爵的双手酸疼不止，长剑上也被砍出了数个缺口，若非刺客的视力还没能完全恢复，恐怕他的项上人头早就被砍下了。 轻笑之中，奥利弗仿佛看到了任务成功的曙光。志得意满的贵公子双手箕张，又开始酝酿下一个咒术。 就在这时，第一个增援进入了后院。 布满符文的光芒法阵无声无息的在血族的身下旋转起来，千钧一发之际，奥利弗一个团身翻滚，躲开了身下冲天而起的致命光华。 被逼无奈，再腾不出手的贵公子只能和教堂楼下的太阳牧师交起手来。 建筑的天顶上，瞄准许久的老鼠终于在敌我交织的辗转腾挪间找到了一个机会，他果断的扣下扳机，射出了淬毒的弩箭。 洛克当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喝！” 怒吼声里，骑士剑上的第二颗蓝色宝石也放出光明，不过瞬息，虚空之中寒气生出，为宝剑的主人锻出了一副冰甲。 水系咒术—霜冻护甲。 飞驰的弩箭在冻气的边缘被层层迟缓，还未能触及到洛克的后背，就化作了一块冰疙瘩，在地上摔得粉碎。 寒气环绕中，骑士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头顶，本来浓黑的头发，已经混杂了少许斑白。 以凡人之躯驱使强大的力量，如何能不付出代价？ 洛克的心里再次浮现出了凯西佩公国咒法协会的宗佩大师当年对他所说的话语。那一次，帕拉廷以无人可挡的姿态花费八千铁金币拍下了这把稀世之作“余烬”，然后请制作者将之亲手交到骑士的手里。 “洛克，每一颗宝石都会抽取你的生命力来化作力量，第一颗是光明，第二颗是寒冰，第三颗是狂风，第四颗是火焰，第五颗是雷电。你的体质不错，前两颗宝石对你的损害都可以花时间恢复过来，但若点亮了第三颗，你就会受到陪伴你终生的后遗症。” 宗佩大师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确保他听进去每一个字眼。 “第五颗宝石你无法点亮，因为第四颗宝石就会杀死你。若非必要，就当它们不存在。” 从那以后，骑士无比的珍惜自己的身体，因为他暗暗发誓，自己的生命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为自己的封君摧毁一切来犯之敌。 今日，他还不确定这是否就是那宿命的时刻，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艳阳之下，风雪之中，决绝的卫士举起自己的宝剑余烬，扑向了前方的敌人。 巨龙和咒术，于斯碰撞。 第185章 末路 红毯之上，寒光闪烁，剑气纵横。 洛克的霜冻护甲可以将触碰他的敌人逐渐封冻，最终化为冰雕，在以往骑士少数的几次动用中都无往而不利。 但是，面对银色的龙鳞，咒术亦无计可施。 柔软的甲胄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反复曲折，不断将其上积累的冰片碾碎。冰渣零落之下，除了给剧烈活动的斯坦利降温，没有别的作用。 龙虎争斗，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后，时光催促下，第二位增援的教士也进入了后花园。 “奥利弗！又来了一个！” 老鼠用自己的高声叫喊向所有队友示意；由于弩手的存在已经暴露，冷箭也自然失去了最大的杀伤力。 除了最开始的那位教士，屋顶上的盗贼已经很难在寒冰和阳光的阻挡下，伤害到任何目标了。 “交给我！” 年轻的血族的自信的回应，只见他召唤出六枚火球，分为两组，朝着两位太阳教士逼去。 与寻常咒术不同，在奥利弗手中，火球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灵性，它们不断的在空中佯攻盘旋，就像飞鸟一样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正如最强的弓手，引而不发的时候，才是他最具威胁性的时刻。 可怜两位笨拙的教士，只得反复的使用咒术来保护自己，在消耗了相当的法力之后，他俩干脆始终维持住阳光屏障，与血族比拼起了耐心。 这正中奥利弗的下怀。 他使用威力有限的追身火本就是为了节约自己不多的咒法余力，如今分神二用，难度不过是他日常游戏的水平。 “光明咒法—光之束缚。” 罗素低声吟道，光元素在他的指挥下凝聚成四条带着锁链的镣铐，链接在了达芙妮的四肢之上。 “痴心妄想！” 女战士对及体的咒术不屑一顾，只见她奋力一挣，竟然将束缚直接扯散。 “帕拉廷，还不引颈就戮！” 她喝道，用一记斜斩将仓促提剑的黄金侯爵砍得滚倒在地。 “光之束缚！” 却是牧首再次使用的同样的咒术。 在奥利弗的感知里，广阔空间内的光元素被一下子抽干大半，只余下不平衡的球形空腔，激起了元素的紊乱流动。 甚至于两位太阳教士的屏障都受到了波及，泛起了涟漪。 “可恶，我要是有这种法力···”血族心中暗想。 这一次，极盛的光辉浓缩成了固态，好似真实的钢铁镣铐挂在了达芙妮的身上。无论龙血战士如何催动血脉，努力挣扎，也只能激起一些游离的光尘。 本来纵横捭阖的女战士立时陷入了泥潭，连挥剑都变得吃力。 不通战斗的牧首，正适合做这种纯靠“力气”的笨活。 嗖！ 却是老鼠向着罗素射了一箭，但牧首不过轻挥左手，光墙便凭空出现，将之弹开。 “呼，龙血战士，确实名不虚传。” 帕拉廷站起身来，轻轻的活动双手的手腕：“若不是我天天都会与洛克对练一个小时，你怕是已经取走了我的性命。”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帕拉廷，再过一会，你就没有机会了。”达芙妮冷笑着，拖动着身后连入虚空的光链，不懈的朝前进逼。 “你没有机会的。”布满缺口的长剑被侯爵双手握持，笔直的朝天竖立。 “我帕拉廷·奥古斯，生，为大事而来；死，也将为大事而去。如今我的使命还没完成，便是这天地诸神，也不愿让我死去。” 低沉的话语声中，有着最坚实的自信；这位北境的无冕之王是真正相信自己肩负着伟大的命运，绝不会因为等闲宵小的刺杀，而无谓的葬身于此。 “哈。” 达芙妮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虽然面庞还被礼仪头盔所遮盖，但是帕拉廷依然可以想见，她的脸上是怎样的嘲讽表情。 “我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人，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这个世界离了你们就再不会有明天了。” “帕拉廷，和那些夭折的‘天命之子’一样，今日，你的大事，也将折在我的剑下。” 清亮的长剑交击声中，两人又各自仗剑，绞杀在了一起。 “洛克，不要心急，且看我先斩了她，再来帮你！” 杀性沸腾的帕拉廷高声长啸，他恣意的挥洒着手里的银锋，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青春正盛的时候。 在那一年，胸怀大志的侯爵遇到了自己命中的两位骑士和一位幕僚。 从此，雄心配上了膀臂，壮志获得了羽翼。 “小心房顶的毒箭！” 藏身与光幕中的教士向自己新到的三位同僚示意道。 不过五分钟，奥利弗的对面已经有了五人。 “哈，这种难度吗？” 精力消耗了大半的血族没有退缩，而是再次凝聚出三组火球，直奔敌人而去。 “我是所罗门亲王所看重的血族，我说到的，一定做到！” 所有的精神都被奥利弗调用起来，去掌控二十米外的五组追身火。 不过一会，血族便觉得头疼欲裂，目生幻影。 “我向斯坦利保证过，你们谁都过不去！” 两道鼻血从贵公子的鼻端流下，让他本就平淡的面庞更显丑陋——血族以鲜血为力量载体，若是血流不止，那便代表着最坏的可能。 “吸血鬼，你还能行吗？！” 外甲被砍坏的斯坦利还在被迫和洛克纠缠，但他分明看到，奥利弗随风飘扬的白色衬衫下摆，已经被余火焚出了黑印。 这是咒术师无法完全控制咒法的表现，本绝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以技巧出名的同伴身上。 “说了多少次···” 油尽灯枯的血族浑身颤抖着，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让他多流几滴血。 但他还是要说。 “叫我，高贵的，血族贵公子······” 屋顶之上，视野遍览全场的老鼠已经流下了眼泪。 不通格斗的毒药大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不断的上弦，激发，箭矢被无谓消耗却毫无战果。 局面如此崩坏，只有他无事可做；这不是折磨，更胜折磨。 “奥利弗！” 长啸声中，射完所有箭矢的老鼠纵身一跃，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弹药，砸在了二十几米下的太阳教士身上。 光幕碎裂，火球追身，一命换了一命。 “老鼠！” 目睹全程的斯坦利目呲欲裂，虽然早有预料，真到了此时，他依然无法接受。 “死则死矣！” 龙血，燃烧了起来。 第186章 断臂 时间回到两分钟前。 面对被限制死的达芙妮，帕拉廷越战越勇。不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他便摸清了对手现在所能达到的速度极限。 以前刺作为佯攻，骗起了对手的格挡，侯爵旋转手腕，顷刻间送出了一记下劈斩。 剑锋轻松的切开薄甲，却被其下的龙鳞阻挡了去路。 这是帕拉廷第一次命中达芙妮的身体，虽然没能造成伤害，却意味着局势的逆转。 调动长剑，不过数次交锋，侯爵再次横斩命中对手的左臂。这一剑极其精准，正沿着此前灼流光烧出的空隙砍入，但是即便少了一层铁甲，龙鳞依然不为所动。 “再来啊，帕拉廷！再多几次，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剑在我的甲胄上折断。” 达芙妮轻蔑的嘲讽，希望借此挑动对手的神经。 “你提醒的对，下一剑，我将瞄准你的血肉。” 帕拉廷还以微笑，并没有动怒。 被巨大枷锁限制的龙血战士好似身处粘稠的泥浆里，每一次动作都要付出全力；若非是龙血能提供近乎无限的耐力，换一个人，早就累倒在地了。 在几次瞄准小腿的下段进攻后，侯爵突然递出一记中段斩；但达芙妮对此早有预料，横剑一格就将剑锋迫开。 岂料帕拉廷还有后招。 他上旋正握剑柄的双手，让本来上扬的剑锋迅速调转，在对手没有完全动作之前，就切入了她的银白色头盔。 应激之下，达芙妮大幅度挥动武器，金属的摩擦声里，她的头盔被挑飞了出去。 笔直的剑横留在了她的额头之上，血肉之间，可见白骨。 一击得手的帕拉廷双手舞出了几个旋转的剑花，银刃之上，新鲜的血液被洒入了土地。 “可恶！” 达芙妮已经出离愤怒了，她豁尽全身的力气高举长剑，向前进步劈出，却再次被对手躲过。 霎时间，两人又纠缠在了一起。 “老鼠！” 斯坦利撕裂的嗓音响起。 不用转身，达芙妮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队友最后一眼。 剑身上撩，女战士隔开了帕拉廷的斩击，然后扭过头，她的余光里，是老鼠在半空中飞速的下坠。 脚步横移，侯爵向左侧旋身，快要崩坏的长剑被他拖在脑后。 身如强弓，怒而激发，剑似满月，摧筋折骨。 濒死的利刃从达芙妮的后颈斩入，一路切断了她的半个脖子，然后卡入了脊椎。 终于，使命被完成，钢剑亦折断。 帕拉廷双手撑住膝盖，大口的呼吸着；他的身边，头颅再也无法回正的女战士，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侧，奥利弗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脸部肌肉不自觉的痉挛着，一双眼睛里只见眼白，而没有瞳孔。 他的身前，五组追身火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可惜那些被吓破胆了的教士却依然不敢放开屏障。 直到火球们全都散去，他们才知道，对面笔直站立的血族，已经于无声中失去了生命。 “不！” 周旋之中，与洛克再次换位的斯坦利见到了自己的第二位队友扑倒在地。 最后的龙血战士绷断了心弦，他用舌头挑出藏在左下颚倒数第二格牙槽内的血囊，将之一口咬破。 这是未曾被稀释的龙血，如同真实的火焰，一路烧入他的肠胃。 于是，场中的气流暴躁起来，把一切与斯坦利隔离开。 “拿命来！” 火纹队长的一双龙瞳里，凝若实质的金色毫光迸射，在这一刻，他的生命化为火炬，用巨龙的威严点亮了夕阳下的大教堂。 钢剑被笔直高举，如同大力神的臂膀，托起了整片天空。 然后，朝洛克压来。 “好啊！” 骑士心中已经明了，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时刻。 “风来！” 肆意张扬的命令声中，宝剑上第三颗青色的宝石璀璨亮起，顿时，场中所有的风元素都被号令着，汇聚到了洛克的身边。 畅快的笑声里，他的头发悉数化为白色。 飓风嘶吼着，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利刃，朝着斯坦利的斩击吹去。 蜂鸣之声响彻全场，不过一击，长剑就被折断。 可惜，这狂风能摧毁钢铁，却无法摧毁狂怒的战士。 身上龙鳞顶着强风，斯坦利双手握着断剑，就朝着洛克冲锋撞至。 骑士双手握住宝剑的两端，用它格住了断剑的剑格，却无法停住对手的前进。 此刻，斯坦利的蛮力已经远超雄狮，一路顶着洛克就朝着帕拉廷冲去。 一米，两米，三米······ 洛克的身下不再有红毯，他知道自己的封君就在背后。 所以，骑士决定不再后退。 噗！ 双腿立地，如同生根；断剑无锋，依旧难当。 这一停，阻断了战士的冲锋；这一剑，刺穿了洛克的肝脏。 血液从满头白发的骑士嘴角流下，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帕拉廷的心里。 斯坦利满脸狰狞的抬起头，却看到了对手脸上灿烂的笑意。 “有我在，无人能伤到我的君王！” 骑士缓慢的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金石，掷地有声。 “火来！” 第四颗红宝石猛然亮起，将整个后花园映照成一片血红。 所有的顾虑、伤势、疼痛都在这一刻离洛克而去，他畅快的笑着，说出了必杀的誓言。 “给我死来！” 最浓烈的生命化作最炽烈的火。 在剑上烧。 辉煌的光芒下，火焰组成的剑锋切过了斯坦利的身体。 然后，一切都黯淡喑哑下来。 有微风吹过，将尸骨化灰。 勇武绝伦的龙血战士居然被这一剑烧成了齑粉。 “洛克！” 一切是发生的这么快，直到此刻，帕拉廷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骑士使用了四颗宝石。 死亡已经是他不可避免的命运了。 “我的骑士！” 黄金侯爵将自己的骑士抱在怀里，耗尽了生命力的洛克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满脸褶皱，白发飘散。 “幸不辱命。” 他嗫嚅着嘴唇，笑着说道。 “该死的！该死的！” 这么多年，洛克第一次见到自己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的封君爆了粗口。 “命运怎会如此无情？折去我帕拉廷的两只臂膀？” 北境的无冕之王竟是流下了泪水。 “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没和您说。” 在最后的时刻，洛克说道。 “犹达一直都在城里，只是不敢见您。” 骑士笑着宽慰自己的君主。 “我走了，您，还有一支臂膀。” 帕拉廷的悲泣声中，洛克撒手人寰。 第187章 血夜 三月七日晚，狮鹫城。 塔盾区的大剧院内，月光剧团的表演已经准备散场；而在银弓区，贵族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位身材瘦高的男子正踩着自在的步子，沿着整洁的街道前进——在这里，除非是少有的政治谋杀，否则丝毫不用担心治安的问题。 直行然后左转，他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一个豪华庭院的门口；铁栅栏门的左边，石墙上雕刻“斯塔克宅”几个大字。 “梅里克先生！” 见到两位尽职尽责的士兵向自己恭敬的低头问好，梅里克也大方的还以微笑。 一边整理袖子一边漫步过笔直的小道，这位梅里克似乎惊讶于两边的草坪是如此碧绿整齐；以至于他不住的点头，来表达自己的赞赏。 吱呀。 男子打开宅邸的正门，一路优哉游哉的向里走去，每见到一人他都会笑着点头问好，一时间，整个房舍内的气氛都显得活泼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三楼斯塔克伯爵的书房之外。 笃，笃，笃。 梅里克轻轻的敲门。 “进来。” 是霍华德·斯塔克中气十足的声音。 闻言，门外的男子便推门进去。 “是你啊，梅里克。” 见到自己的重要幕僚，伯爵从书桌后站起身来，在托盘上新拿了一个别致的茶杯，为他倒了一杯红茶。 “有什么事？”霍华德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递了过去。 另一边的梅里克似乎有些惊讶，他双手接过茶杯，然后说了句让伯爵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在您的书房里还有专用的茶杯？” 语毕，男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嗯，虽然我喝不出，但想必是好茶。” 不过两句话，霍华德·斯塔克的身子已经颤抖了起来。 “梅里克怎么样了？” 他强自镇定的问道——虽然声音面目都一模一样，但他知道对面的只是一个冒牌货。 致命的冒牌货。 对面的“梅里克”没有回答。 “呼。”点了点头，斯塔克伯爵表示自己理解了对方无言的回复。 “我想过或许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伯爵将杯中新泡的红茶饮尽，然后检查了衣冠，坐回了自己的靠背椅内。 “抱歉，伯爵大人。” ‘梅里克’轻声说道，再次整理了左手的衣袖。 “我倒是想尽量迟点来，但是王国的伟业却等不起。” 说着，他利落的上步曲身，左掌一把按在了斯塔克伯爵的心脏上。 “求你，放过安东尼，他什么都不知道。” 弥留的父亲一把握住了男子的左手腕，用尽全力的恳求道。 “抱歉。” 然而，他只等到了否定回答。 绝望之中，王国伯爵的眸子失去了光亮。 ‘梅里克’抽回左手，用自己的方巾将染血的左手擦拭干净。 “后勤科新研发的这个什么玩意儿？唔，‘袖剑’来着？还挺好用。” 确认身上没有异样后，他便开门走了出去。 “梅里克先生，今天这么快就谈完事情了吗？” 在第三层的走廊里，斯塔克家族的管家正与男子夹道相逢。 “嗯。” 依然是无可挑剔的温暖微笑，用鼻音回复的‘梅里克’亲热的上前，左手一把按在了管家的左胸口。 “啊？为什么？”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心脏被穿透的尸体倒在了地毯上。 “唉，日会落，人会死，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悲伤的语气里，再次夺走一条人命的杀手甚至没有为死者停步。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美好夜晚，‘梅里克’好似游玩的客人，仔仔细细的走遍了四层豪宅的每个角落。 每一位与他相遇的人，不论是女佣、男仆、管家、卫兵······全部都倒在了他的袖剑之下。 “嗯，一共三十七个。” 约莫半个小时后，杀手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正中，仔细的回忆了杀戮的流程。 “房内应该干净了，门口倒是还有两个。那就是三十九。”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右手张开，召唤出了温暖的火焰。 火系咒法—喷射火焰。 火柱仿佛扫帚，沿着墙壁一路从左扫到右；高温之下，木质的家族、画框、摆设全都燃烧了起来。 “大火啊大火，你打扫过的世界总是清清白白。” 纵火者轻轻的感叹道。 “不像我，已经脏的无可救药。” 嘲讽的笑声中，他转身而去。 ————————分割线——————— 滴，滴，滴。 阴暗的地牢内，潮湿的水汽不断在石壁上凝结，然后用自己的粉碎声为这里的伟大住客奏乐。 没有锁门的囚室里，发须皆白的老者正自在的靠着椅背，借着墙上的火把读书。 不过，自上而下的踏步声打破了他的宁静。 “查林，改变主意了吗？” 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语气里满是久居上位的颐指气使。 “你在做梦吗？” 老头阴阳怪气的反问。 “行行好吧我的黑理恩老爷！就凭你这块料，黄金卡就是极限了。要不是外边的传闻影响，我早知道就给你定个银卡的级别。” 他的话激怒了站在石梯上的人。 “你这老头！那凭什么莱因哈特、图拉德和坦提亚就是水晶卡？” 尖锐的话音愤怒的问道。 “呵呵，你跟我在这说这些都没用！”老头放下手里的书，用小指头抠了抠鼻子。 “那，我给你个办法，你上次不是和我说许德拉还没死吗？这样吧，北边的西尔维娅或者萨尔索斯，南边的白龙或者许德拉，你随便挑一个去砍死，我保证给你发水晶限量卡！” 查林拍着身前的桌子，叫嚣道。 “你要是做到了，到时候就是不想被限量那我都不答应！” 狮心联邦十三柱之一的黑狼伯爵黑理恩已经出离愤怒了。 “两头巨龙，一头九头蛇，还有一个比九头蛇还猛的；老头，那许德拉上个冬天已经被莫宁给杀死了！tmd，我看你就是刁难我黑理恩······” “哦？许德拉被白龙砍死了？哇，它那限量三十的水晶卡我出品以后还没有给它送去呢！” 查林没有理会黑理恩的咆哮，而是被许德拉死亡的新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我是不是给它烧去呢？嗯，没想到莫宁这小子这么猛，我看是不是该给他做一版新的水晶卡······” “查林老头！” 被无视的黑狼伯爵用怒吼唤回了查林的注意力。 “行！咱就这么耗着！你前两个月出品的卡我已经按照你原来的渠道发出去了，金币都存到了你在黑金库的账户名下。你的钱，我一个铜西佩都不会碰！” 说完，怒发冲冠的伯爵就转身走出了地牢。 “你碰也没事，我缺钱了就随便盗版两张水晶卡卖了，岂不是美滋滋？” 鼻孔冲天的哼了一声，查林继续读起了书。 第188章 地震 头戴王冠坦尼斯高坐在钢铁王座之上，用左手架着扶手，托着自己腮帮。 他的身下，一位位王国权贵次第进入大殿，在向王行礼后，找到对应的座位坐下。 很快，皮鞋跟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稀少了下去，所有应该与会的贵族们都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诸位，今日召集你们是有两件事。” 坦尼斯直起身子，用自己洪亮的话语，镇压了全场。 “这是两件大事。我想，你们之中一些消息灵通的，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说着，王用自己威严的双眼扫过面前的一位位臣子。 无人敢与他对视。 “哼，就在昨晚，辉光大剧院，我的儿子和女儿，钢铁王国的王子继承人和公主殿下，遭到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很不幸，斯塔克家族的安东尼·斯塔克子爵为了保护我的克莉丝汀，而中剑身亡。” 坦尼斯一边说，一边冷眼看着他的封臣。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在自己的脸上戴上面具。 “若不是我千辛万苦提前请到了间地的白龙大师，恐怕这一刻，铁拳城堡已经开始准备丧事了。” 王的语气越来越冷，将温暖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一一冰封。 “第二件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斯塔克家族在银弓区的宅邸，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总共三十九具尸骸，包括我的老友霍华德·斯塔克伯爵，全部被烈火烧的面目全非。直到今早，这场火才被扑灭，死亡数字也是我的内卫们刚刚递上来的。” “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撂下了话，将整个身子，靠入了王座的怀抱之中。 顷刻，大殿就只剩下难言的沉默，哪里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发表言论呢？ 良久，坦尼斯的嗤笑才打破了死寂。 “你们不说，那我就多说一点。” “经过我的内卫长汉特爵士的调查，斯塔克家族就是昨晚辉光剧院刺杀的幕后主使人。霍华德和一位我曾经无比信任的人相互勾结，妄图断送我铁拳家的未来。他们相互联系的文书，已经在宅邸的保险箱内，被找到了。” “各位作何感想？” 坦尼斯一字一句的说道，悠悠的看着那些在贵族大议会上呼风唤雨的权贵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冷汗涔涔。 终于，有人发问。 却是苍老的布朗伯爵，就在昨晚，他成为了现今中境地位最高的封地伯爵。 “陛下，请问您刚刚提到和斯塔克伯爵勾结的人是谁？” 面对他的问题，坦尼斯意有所指的回道。 “作为霍华德最好的朋友，您看起来却不知情？兹体事大，不适合在这里讲。我建议各位在后日的贵族大议会上推举出几位能够服众的贵族，成立此事的特别关切委员会，然后全程监督内卫们的调查。” “也防止我偏听则暗。” 坦尼斯谦和的说着，又恢复了一贯的和颜悦色。 “那斯塔克宅火灾的原因查清了吗？” 布朗继续问道。 “还没有这么快。不过我的内卫长给了几个推测，譬如刺杀失败误杀亲子后的绝望自焚，譬如合作者的卸磨杀驴，譬如承担不住压力而精神崩溃······” “这个世上，活着很难，死，还不容易？” 王幽幽的说着，望着大殿门口洒入的阳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派遣骑士启程去斯塔克的城堡，去传达噩耗。在斯塔克家族来人之前，所有的四十具尸首都将由我妥善的保管。” “若没有其他要事要讨论，今天就到这吧。” 所有人都起身恭敬的行礼，然后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大殿。 很快，空旷的空间内又只剩下两人。 王和孤独。 ————————分割线——————— 萨姆爵士快步走入奥古斯宫的第二书房，正见到自己的封君坐在书桌之后。 从来都神采飞扬的帕拉廷双目通红，失神的望着对面的墙壁，对进来的幕僚视而不见。 黄金侯爵已经这样干坐了一夜。 爵士熟门熟路的泡好红茶，然后双手端到封君的身前：“大人，您一晚没有进水了，喝口茶吧。” 聪明如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节哀的蠢话。 哀之至，何能节？ “谢谢。” 帕拉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 “大人，刚刚罗素牧首、威尔森伯爵和戴维斯子爵都派人带来了他们的道歉信。” 哗啦！ 却是盛怒之下的黄金侯爵一把把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道歉？” 帕拉廷咬牙切齿的说道。 “除了罗素，那时候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现在我的骑士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他虎目圆睁，内里满是血丝。 “你们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君王怒，必有殃。 “萨姆，通知龙心会，我答应他们的条件，德赫瑞姆将修建一座龙神教堂，并且允许他们在北境传教。” 萨姆爵士却没有立刻应下。 “大人，并不是属下不同意您的决断，但是越是临大事，越要有静气。不如您等心绪平息之后，再做决定？” 顶着主人的盛怒，幕僚依然规劝道，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君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去理智。 若非如此，不值得他舍命追随。 “萨姆啊，我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这是洛克啊······” 提到这个名字，帕拉廷不得不再次深呼吸来平复心绪。 “就当是我为了他，任性一次吧。” 侯爵说道，望着萨姆的眼神里有一丝恳求。 “明白了。” 幕僚当即应下，虽然他知道，若是自己强行要求，侯爵亦很有可能再次三思。 “至于威尔森。” 冷光在帕拉廷的眼中浮现。 “在君王受到威胁的时候，居然敢率先逃走，看来我还是对他们太好了。” “挑拨山民、支持狮鹫城的太阳教廷、跨过封君和坦尼斯串联······呵，北境居然还有人不把我帕拉廷·奥古斯的名字放在眼里。” 无冕之王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还有，萨姆。洛克走之前和我说，犹达一直都在德赫瑞姆，你去遣人仔细的排查，务必要将他找出来。” 帕拉廷嘱咐着，满脸都是严肃认真。 “你自去吧。再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第189章 君王 帷幕重重的暖色闺房内，啜泣声不住响起。 “殿下，殿下，你都哭了一天了，歇会再哭吧。” 小茉莉仰着自己的丸子头，努力的劝慰主人。 “你这笨蛋，你说什么呢！这哭，还能歇会的吗？” 克莉丝汀抽抽噎噎的，一把小女仆凑过来的脑袋瓜推开。 “都是笨蛋！托尼也是个笨蛋，明明该死的是我，自己就一定要凑上去，这种事谁要他帮忙了嘛！呜呜呜······” 公主抱着枕头坐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身边，是一张写着一阙小诗的白纸。 “朝阳穿透薄雾， 满天的霞彩， 披在你的衣襟上， 树叶凝结的露珠， 映着你的一缕甜美， 晨风撩起你的金发， 在清冷的空气里起舞， 雀儿的欢唱， 彩色的翅羽， 都不及你水晶般的眸子里， 那一抹春色。 啊， 我的女神， 你可知道你的美丽， 如同爱神的箭支， 洞穿了我的心脏。” 有幸在铁拳城堡学会阅读的小茉莉磕磕碰碰的把全诗读完，然后惊喜的挑起了眉毛。 “殿下，这首诗写的不错唉！” 谁知，她的公主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分割线——————— 王子的寝宫里，坦尼斯王和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儿子相对而坐。 “说起来昨日的刺杀也是因祸得福。” 坦尼斯王半是庆幸半是宽慰的说道。 “不管是谁动的手，至少一直萦绕在你周围的威胁被解除了。我们铁拳城堡的警卫力量足够对付绝大多数的刺杀，但只有战争神使赐下的红骑士，是我的心头大患。” “如今帕拉廷将他的一位重要战力折在了狮鹫城，想必接下来，他会安静许久了。” 王看着自己认定的继承人，眼中满是宠爱的笑容。 “父亲，已经认定是帕拉廷叔叔了吗？” 李奥在青年时期还见过这位极具领袖魅力的奥古斯，实在是无法想象为人最为光明正大的帕拉廷会派人来刺杀自己。 当年，斐迪南、帕拉廷和坦尼斯在一起时，还总是帕拉廷拿主意。 “李奥，我的儿子，我知道你的善良让你不愿意用恶意揣测别人，但是我得告诉你，欲望的使者能够腐蚀一切，而权力正是其中最具威力的一位。” “等到未来你统治这个王国，这种悲哀的例子你会天天见到。” 父亲的眼中满是期许，但这正是李奥最畏惧的。 他只想做一位画家，最好能够有一位查林大师那样的老师，然后在艺术的海洋里无忧无虑的渡过一生。 何其容易，何其困难。 “父亲，听索尔骑士长说，您今早又对着臣属们发脾气了。” 不知道如何拒绝的李奥，只好岔开话题。 坦尼斯王轻笑一声，否定道：“哪里有，你别听索尔瞎说，我可没有发火。” “可是他们都说您雷霆震怒，把贵族们吓成了瑟缩的鹌鹑。” 李奥有些不解。 “哦，那是有的。” 王点点头。 “我并没有生气，那时，我只是需要使用怒火罢了。” 王殷切的看着儿子，耐心的解释道。 “作为国王，你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轻易的表露出来。不管是愤怒、真挚、轻视、感动还是信任，你都只能放在心里。至于脸上，那不过是随拿随用的面具，我今天需要哪一张，我就戴上哪一张。” 或许是钢铁王国最好的演员之一，坦尼斯·铁拳如是说道。 “我并没有动怒，你要记住，上位者最忌讳动怒，那是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只有那些仅剩一腔血勇的人，才用愤怒来武装自己。” “我们，不需要。” 王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他的对面，李奥满脸的无法理解，似乎对隐藏情绪非常的抵触。 “今天早上，我需要我的震怒来压迫贵族们的情绪与精神，在我的连番刺激下，他们之中软弱的会动摇，强硬的会走险。” “这，正是我需要的。” 他自信的笑着，仿佛万千变化都已经被他算尽。 “可是以前帕拉廷叔叔不是说，为人最重一个‘诚’字吗？” 说起来，帕拉廷和斐迪南在李奥眼里反而比自己的父亲更像国王。 “我还记得他说的：凡所为人，皆有良心；只要行事光明正大，懂得换位思考的道理，自然能积聚众力，以众人之私，成一人之公。” 是的，数十年来，北境的黄金侯爵是如此想，也如此做。 如是，让他座下人才汇聚，旗帜所向无不降服，成就无冕之王的威风霸气。 “唔，你说帕拉廷啊。” 坦尼斯沉凝了片刻，难得的发言谨慎。 “要说我和他为何会不同······” “那大概是他能信别人，我只信自己。” 王反复斟酌，得出了让自己颇为满意的结论。 “他说的确实也不错，毕竟帕拉廷那小子连自己的私情都不隐瞒。他能对别人诚，那是他的本事，我啊，只能做到对自己诚。” 坦尼斯笑了，但李奥却觉得父亲的笑容中并没有任何喜悦。 “父亲。”王子按捺了下，还是忍不住问：“您对我也无法做到‘诚’吗？” 儿子的话噎住了父亲。 “对你吗？” 坦尼斯愣了一会，然后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我当然完全的信任你，李奥，但是我背负的太多，现在的你若是直面我的真实，或许会受到伤害。” “再等等吧，你是这个国家注定的王者；以后，在我们都做好准备以后，你自然将会接过我的一切。” 王回答道，但似乎并不坦率。 “可惜，你的斐迪南叔叔被那些不知所谓的血族杀死了。”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无畏的人，似乎没有东西能让他害怕，但他大概也是我见过的最薄情的人。他的淡漠刻在了骨子里，无论是什么，好像都能够无牵无挂的舍去。” 坦尼斯望着窗外的夕阳，陷入了回忆。 “想来，哪怕是死亡，也无法让他折眉吧。” 画室之中，陷入了沉默。 良久，坦尼斯才再次开口：“这幅画画的不错，哈，多么惊艳的一剑。现在想来，那激越的风雷声似乎还在我的耳边环绕。” 画布之上，银发飘飞的猎魔人正单膝跪在山岭巨人的背上，将利剑齐柄按入了魔物的心脏。 “真正的强者，无法被任何事物改变自己的意志。” 王的声音洪亮了起来。 “李奥，我的儿子，不要怀疑，你就是这样的强者！” 坚定的话语里，轻薄的白纱们翩翩起舞，似在应和。 第190章 奥古斯都 三月中旬，铁拳城堡国王书房。 “白龙大师，请再次接受我诚挚的感谢，若没有您，我的儿子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坦尼斯王站起身来，走出自己的书桌，向莫宁鞠躬道谢。 “不必如此，国王陛下，既然我接下了你的委托，那这就是我的责任。” 猎魔人虽然如此说，但还是坐着受了坦尼斯的礼节。 他自认受得起。 “对您而言，这不过是一单委托，但是对我而言，李奥说是我的一切也不为过。” 坦尼斯真心实意的说着，坐回了自己的御座。 “想必您也知晓，这次刺杀正是斯塔克家族和北方的战争骑士帕拉廷合作发起的。如今霍华德已死，帕拉廷又折了自己的红骑士，我想李奥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我已命人将两万铁金币送到了您的房内，希望你一定收下！” 两万铁金币差不多是两百七十公斤。 这是一笔足以武装起一个数百人骑士团的财富，单凭这一个委托，莫宁就足以跻身巨富的行列。 “当然，我亦将履行我所许下的诺言。我本人以及我的王宫内卫将全力配合您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战争骑士帕拉廷·奥古斯。” 话语出口，掷地有声。 ————————分割线——————— 三月二十日，狮鹫城，“灰院子”。 若不是有内卫亲自带领，莫宁和安妮也无法相信，眼前规模不大平平无奇的院落，居然就是铁拳王室名闻新陆的内卫总部。 这间院子大约百米见方，四周是灰色的石质院墙，将空间直直分开；狭小的院门没有任何的标识，院门虚掩着，居然没有守卫。 当然，莫宁也不会相信如此重要的间谍机关只会有眼前这一个小门。 狡兔有三窟，何况肖恩？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沿着狭长的阴暗走廊一路传了出去。院子里的建筑设计有些糟糕，导致哪怕是在白天，也需要点着火把来照明。 或许这种阴暗反而让内卫们比较适应。 “白龙大师，这是会议室，请您在此稍候，马上我们的次长就会来和您对接。” 引路人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礼貌的欠身后，就退了出去。 显然，他的表演功底还不过关。 “老师，你说那个黑金库可靠吗？” 安妮习惯性的靠入了椅背，摇晃起了一双纤细的小腿。 “名字里都有个黑字，感觉就像是黑店呢！这么多金币可以买多少东西啊，就交给他们保管了。一年还要收十个金币的保管费。” 小姑娘的嘴嘟的可以挂上一个油瓶。 “这可是整个新陆最大的银行，服务遍及诸国，不交给他们保管，难道还要我们带着吗？” 莫宁在会议室里踱步着，仔细端详着这里上了年头的长桌和木椅。 咚，咚，咚。 敞开的木门上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两人转头看去，却见一位抱着文书的眯眯眼胖子笑着走进了会议室。 “白龙大师，唐纳德小姐，二位好。我是格兰·约翰逊，忝为汉特内卫长的副手，也是王宫内卫中的情报负责人。” 胖子自来熟的问好，然后拉开了一把椅子，径直坐下。 “今日也是想向二位汇报一下我们内卫在关于帕拉廷方面的工作成果。” 格兰的对面，莫宁挨着安妮坐下，也是对天下闻名的铁拳内卫有着不小的期待。 “以我们内卫的了解，帕拉廷的安全一直有三重保障。” 内卫次长开门见山的说道。 “第一是两位红骑士，第二是手持‘余烬’的近卫队长洛克，最后则是他左手上的空间戒指‘候鸟’。” 这都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红骑士是战争神使赐予的，托您的福，现在还剩下一位。余烬和候鸟都是他从凯西佩公国得到的。前者是由宗佩大师在拍卖会上售出，后者是梦溪大师为他单独定制。” 格兰抽出了两份资料，递给了莫宁和安妮。 “余烬这把剑是将持剑者的生命力作为燃料换取强大的力量。其极限我们并不清楚，因为至今还没有人点亮过第五颗紫色宝石；但是第四颗宝石的力量已经在前日得到验证。” “在三月七日威尔森家族的婚宴上，帕拉廷遭到龙授王国政治派系火焰纹章的刺杀，洛克为了保护他，点亮了火焰宝石，一剑把一位龙血战士烧成了飞灰。” 格兰郑重的说道，作为铁拳王室的情报官，他深深明白身着龙鳞甲的龙血战士有多么强大。 “龙血战士？有许德拉强吗？我老师上次也是这样，一剑把许德拉烧成了飞灰唔！” 第一次听到这种特殊军种的安妮非常的好奇，马上联想到了之前的神话画面。 她的问话一下子把格兰给噎住了。 “龙血战士就算是有许德拉的一个头那么强，我们就不会花力气来开这个会，早就北上龙都德拉贡，去谈判投降条款了。”情报官笑着说道：“龙血战士着甲的话，大概有一阶到二阶猎魔人的实力，每个个体也不尽相同。” “那就是差不多我这个水平喽？一剑把我砍成飞灰的话······”安妮竖起了小眉毛，仔细思考了一下便得出结论：“那他一个人就能打遍整个乌鸦窝了！” 现在，小姑娘总是喜欢把手下败将作为常用力量单位。 “当然，余烬也把它主人的生命力全部榨干，据说洛克死的时候好似八十岁的老者，头发完全花白。” 格兰等猎魔人们消化了信息，才继续说道。 “至于候鸟，那是能够随时激发的一次性传送戒指，可以将持戒者瞬间传送回标记地点。” “这个地点，恐怕至今也只有帕拉廷一个人知道。” 格兰合上资料，结束解说。 “既然洛克已死，红骑士又挡不住我，若我现在去猎杀帕拉廷，候鸟就是我唯一的障碍了？” 莫宁问道。 “当然不是。以上只是帕拉廷最贴身的三重保护，而且骑士虽死，剑却还在。您若是要北上，那奥古斯近卫骑士团，逝光二组，咒法协会的雇佣咒术师都将会是您的阻碍。” 这么多不弱的力量叠加在一起，让莫宁也心生慎重。不过，若只是会罗列困难，而不提供解决办法，那这铁拳内卫岂非浪得虚名？ “想必内务次长已经有计划了。” 神裔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正如您所预料，我们对比了各种可能性，只想到一种办法来解决候鸟。” “帕拉廷精通剑术，多年来苦练不辍就是为了保持最好的反应力，在情况无法控制时第一时间发动候鸟。要避免这一招，只能是让拥有极限攻击速度的您进入最近的攻击距离，同时，还不能引发帕拉廷的警觉——然后，只要您的剑比他的思维还快，问题就解决了” 说道关键处，胖子的眯眯眼也瞪圆了。 “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目前判断只能通过北境一年一次的奥古斯都称号争夺赛。” “不知您之前有没有参加过这场北境的传统竞赛。每年，在德赫瑞姆完成报名的勇士们可以在全北境寻找魔物作为目标，并取得其尸体上的部分作为凭证，最后在盛夏参与评比。” 莫宁点头，对这项传统他自然有所了解，这也省去了格兰许多介绍的功夫。 “杀死的最为强大魔物的勇士可以获得‘奥古斯都’的称号，获得奥古斯族长亲自授勋的荣誉——作为奥古斯都，在全北境任何地方都有资格佩剑，且会获得所有人的尊重。” 第191章 旅人罗盘 “我们已经提前对北境历年的得胜魔物查了出来，并对比了强度。以下这些，就是最具得胜性价比的魔物目标，我们单列一张，向您推荐。” 不得不说，这个服务是很专业了。 莫宁欣然接过格兰的另一份资料，读了起来。 “饶舌者（姓名）——刻耳柏洛斯（三头犬）——斯兰森林（地点）——四星（威胁）； 大眼——独眼巨人——戈蓝山地——四星； 深涧之影——角蛇（推测）——罗丁格山涧——五星； 天之翼——大鹏——洛斯山脉——四星（但是可能会被崇拜它的山民们敌视）； 嘟囔——山怪——戈蓝山地——三星（夺冠几率会稍小一些）。” 纸上列的都是在北境赫赫有名的食人者，毕竟评委们都是常年居住德赫瑞姆的贵族，每天锦衣玉食，很多时候无法准确对比魔物的实力。这个时候，吃人多名声大的，就占了优势。 魔物怕出名猪怕壮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莫宁看了半天却还不满意。 “你这里边好几个同星的，那要是我杀了其中一头别人又杀了其中另一头，岂不是不保险？” 神裔这种“强者的担忧”让格兰一阵苦笑。 “白龙大师，这些魔物每一头少说也吃了几十个人，都是威名赫赫无人敢惹。那有可能同一年就一下子少了俩？您只要杀死了其中任意一头，我们都有至少九成的把握担保您能得到今年奥古斯都的称号！” 莫宁依然没有被说服。 他努力的思考着，却半天想不起自己想说的名字——年纪大了，记性似乎越来越不好了，猎魔人想到。 “那个，被伊丽莎白女亲王诅咒的那个，那个皇后······” “老师，你是说阴石山的海伦皇后吗？”关键时候，安妮的记忆力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对对对，有她的评估吗？”莫宁问道。 不过这个问题让格兰一时间有些沉凝。 “确实是有的：海伦——美杜莎——阴石山洞穴——六星（满）。猎取蛇发女妖的头颅自然能让您百分百夺得奥古斯都的称号，但是她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当然，我们内卫对您无可匹敌的实力毫不怀疑，只是这是没必要冒的风险······” 格兰谨慎的组织着语言，想打消猎魔人的冲动。 “猎魔人猎杀魔物，哪有什么没必要冒的风险？只要海伦还在掳掠人类，并剐下他们的双眼作为她的盲眼奴仆，那她就该作为我首要目标。” 莫宁斩钉截铁的说道：“我首先是一位猎魔人，然后才是战争骑士的敌人，这个次序，我不会混淆。” **长被猎魔人的坚决所打动，也就不再规劝。 “如此，只要您得到海伦那长满蛇发的头颅，便能得到被帕拉廷于德赫瑞姆大广场上授勋的机会，以您的实力他绝无机会使用候鸟。” 格兰总结道。 “然后呢？在万军包围之下杀死了帕拉廷，我想你不会认为我还能走着离开吧？”莫宁笑着说道。 “这点我们早有考虑。”次长说着，掏出了一个密封的黑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青铜式样的罗盘。 在莫宁的感知力，极其晦涩且强大的咒术力量在罗盘上汇聚着，若论复杂程度，竟是他生平仅见。 “这是铁拳王室历代所珍藏的奇物中最宝贵的一件，没有之一。” 内卫说着满是赞叹的说着，然后将之递给了莫宁。 “它叫旅人罗盘。” 两位猎魔人仔细的端详这看起来破旧无比的奇物，想要找出让它堪称“最珍贵”的地方。 他们失败了，仅从卖相来说，它就是一个破罗盘。 “大师您应该知晓，在偌大的新陆，能够使用传送咒术的咒术大师不出两只手，能够制作传送物品的更是还要打个对折。以梦溪大师的水准，制作的候鸟也只是一次性的产品。” “但是这件传自上古帝国时期的‘旅人罗盘’则不是。在您设定传送目的地之后，只要有充沛的咒术力量，它就能随时完成传送。” 格兰洋洋自得的说道，好似这件奇物是属于他的。 “这件奇物现在已经被我们充入了足够的咒术力量——您是没看到，那真是花费了王室咒术师们很久的功夫——只要您在指定地点设下路标，它就能让您在任何险境中逃出生天。” “不是吾王吝啬，这件奇物是借给您的。”格兰最后补充道。 如此神奇的东西，一下子让安妮兴奋了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现在先回一趟乌鸦窝？我想去看看维米尔叔叔的假肢怎么样了，还有诺维格瑞，老爸打下来以后，我还没去过呢！” 小姑娘的小眉毛舞动着，仿佛两条快活的小虫。 “还有猎魔城堡，我要去看夜翼姐姐！哇，这东西真的这么棒吗？！安妮好喜欢唔！” 徒弟小姐的无尽畅想被自己的老师打断了。 “现在它可以传送多少距离？”莫宁问出了关键问题。 “五公里毫无问题。”次长答道：“这已经是城堡里的三位咒术师加班加点冥想的结果了；若是要从这里传送去间地，恐怕只有咒术师协会能有这个能力。” “啊，才五公里，好没用唔······”安妮撅着小嘴，嫌弃的说着。 “我可以先实验一下吗？”莫宁再问。 虽然神裔几乎可以肯定这件奇物是真的，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他还是要亲自确认过。 “当然，等会我就教您使用的方法，然后您就可以自己实验了。但是请您记住，不要传送太远的距离，否则咒力被过度消耗会影响下次的效果。” 罗盘的操作并不复杂，很快，悟性合格的两位猎魔人就学会了。 “以上，就是我今日要向二位汇报的全部内容。至于是否采取我们的计划，以及何时出发，都由白龙大师您自己决定。” “若是您最终选择不北上德赫瑞姆，那请您务必将旅人罗盘交还给国王陛下，否则我的命运就会很凄惨了。” 胖子眯着眼睛笑道，深鞠一躬，然后潇洒的走出了会议室。 来时的引路人已经候在门外，见会议结束，就将莫宁和安妮一路送出了“灰院子”。 第192章 信使 铁拳城堡前的广场上，莫宁和安妮蹲在地上，正在摆弄手里的罗盘。 “这样就算是设定好路标了吧？” 莫宁站起身来，将信将疑的说道，而安妮还在仔细的端详地面。 “这块砖倒是毫无分别唔，格兰不是说可以通过罗盘的指针来判断吗？” 徒弟小姐提醒道。 点了点头，莫宁向前走了十米，然后开始以出发点为圆心沿着弧线移动起来。 “指针确实动了！” 神裔说道，他手中原本一动不动的罗盘指针活了过来，不管自己的位置怎么改变，都牢牢的指向了之前设定好的标记地点。 “安妮，你在这等着，我先跑到城堡门前，然后试着传送回来。” 活了七十几年还从没有体验过空间传送的神裔也来了兴致，他双手抱着罗盘，一路小跑而去。 到达指定地点的莫宁双手紧握奇物，按照格兰教的方法成功激发；霎时，城堡卫兵的眼里，猎魔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刚刚是白龙大师吧？” 一位卫兵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伙伴。 “你没看错。他确实消失了。” 没有听说过空间传送的两位人类一时间都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哇！” 瞪大了眼睛等待的安妮正准备眨眼，就见到虚空之中似有波动掠过，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骤然现出了老师的身影。 “好厉害！” 见证奇迹发生的小姑娘兴奋的跳了起来。 “老师老师，是什么感觉啊？” 徒弟小姐赶忙问道。 她的对面，莫宁也在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少了一部分。 “倒没什么玄妙的，和寻常的咒术差不多，我只是顺服接受咒术的包裹，然后刹那间就完成了传送。” 神裔说道，他的体质能够动摇咒术的成型，刚刚若是他全力抗拒，恐怕这传送也会被破坏。 老师的回答虽然简短，但依然无法扑灭安妮的好奇心。不过如今十九岁的她已经懂事很多，知道这旅人罗盘的咒法存量关系到老师未来的安全，便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渴望，没有出言想要尝试。 这一切自然都被莫宁看在眼里。 “等我们完成任务，再次回到狮鹫城，到时让你玩个够。” 老师许愿到。 “既然已经确定了计划，那我们就要准备动身了。回去收拾下东西，这两天内，我们就要和李奥告别，出发前往北境。” 虽然两人只在这座城市呆了一个半月，但是期间发生的故事，恐怕比很多普通人一生的都要更加精彩。 只要有勇气和毅力，猎魔人的生活永远不会平淡。 师徒两人回身走去，今日，他们发现卫兵欢迎的表情有些勉强。 哈，未知果然是人类恐惧的第一来源。 ————————分割线——————— 晚饭过后，月色朗朗。 这几天来，莫宁逐渐淡出了李奥王子的护卫队伍，索尔略有不愿的重新接手了领导权。 近卫骑士们对重新繁杂起来的护卫任务略有不适应，毕竟一个半月来一直抱着一根大象腿，压力和紧张已经与他们久违了。 此刻，猎魔人师徒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感谢黑金库的存在，让他们不用随身携带几百公斤的金币；只要凭借莫宁随身携带的咒术身份牌外加他的个人身份证明（猎魔人银章，白龙展翼牌等等很难伪造的东西）就能在其遍及新陆着名城市的各家分行里取出金币。 叩，叩。 门外响起了同样音量的两声扣门声。 这次，不用老师呼唤，安妮就自觉的上前把房门打开。 是一位身着黑色礼服面貌俊朗的棕发年轻人。 他的笑容彬彬有礼无可挑剔，但是依然让安妮觉得有些冰冷。 还有那白的耀眼的肌肤，啊，灵光在徒弟小姐的小脑袋瓜里砰然乍现，让她反应过来来者的身份。 “是吸血鬼，唔，呸呸呸···是血族先生吗？” 长得帅+深色礼服+皮肤白+完美的笑容=等于第七家族的血族；小姑娘想到。 归纳完毕。 “可爱的安德罗妮小姐，您好！我是第七家族的白弗男爵，上次有幸在间地与您还有您的老师见过一面。” 他异常恭敬的说道，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其实你要是称赞我强大的安德罗妮小姐，我会更加喜欢，马车又在安妮的脑海里跑了起来。 “快进来吧，是芙萝娅叫你来的吗？有什么事？” 莫宁的身影在门后出现，他纠正了徒弟与来客在门口叙话的不礼貌行为。 “这可是铁拳城堡，也难为你直接混了进来。” 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到了白弗的心坎里。 从窗户开始一次重要的拜访是男爵心里所不能接受的（对于能变化成蝙蝠的血族，这是最方便的）——他是一位接受了第七家族良好教育的血族贵族，在访问地位超过自己的人物时，必须要走正门。 否则不是和第三家族那些无礼之徒混为一谈了吗，男爵想到？ 为了找机会混进铁拳城堡，他足足花了两天。这两天里，他在阴暗的角落躲过巡逻，化成蝙蝠在廊道天顶上缓慢爬过，小心谨慎的躲过各种检查，终于在今晚成功的到达了神裔的房门前。 这一切的一切，此刻都在血族的心头翻涌酝酿，最后喷薄而出，化作了潇洒一句：“不为难的。” 然后，踩着精准的步子，白弗走进了房门。 “你们家族现在也在狮鹫城吗？” 莫宁问道。 “是的，大师。在杀死斐迪南·卡斯蒂利亚之后，我们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与其他人的不署名书信，里面提到关于军事的内容，故而族长认为在帕拉廷和坦尼斯之间一定还至少有一位战争骑士，所以我们就来了狮鹫城。” 白弗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 “哈，芙萝娅想的不错，实际上他们俩都是战争骑士。” 莫宁笑着说道。 “那您？维尔斯大人之前通知我们，您已经和他立下了誓约······” 血族欲言又止。 “没错。我其实正要出发去北境，目标就是帕拉廷。” “至于坦尼斯，他祖上每一代都是战争骑士，但是他不想再受战争神使的摆布，所以与我合作，想让钢铁王国摆脱傀儡的命运。” 第193章 直男 “原来是这样。” 白弗男爵点头道，白龙一向以一诺千金闻名，他本也不相信神裔会被铁拳王的金钱收买。 “前次在埃拉西亚的刺杀中，弗朗西斯子爵大人身受重创，所以回到了家族城堡修养。其余的族人都跟随芙萝娅族长，正在狮鹫城内。” “族长大人希望能够再次拜访您，所以让我先来问候。” 男爵站起身来，表示自己完成了使命。 “不知您今晚是否方便，如是可以，我便回去通知族长。” 莫宁自是无不应允。 “那请您稍候，我这就去了。” 白弗转身往门口走去，但猎魔人分明看到他的脸上有些为难。 “还是走窗户吧，等会芙萝娅也方便些。” 说着，莫宁走到窗边将其打开；清爽的晚风吹入，一下子舒缓了壁炉的烟火气，让暖的过分的房间更加舒适。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白弗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要是还让他从正门走一次，估计芙萝娅再见到他得是两天后。 窗边，男爵再次向莫宁鞠躬；然后，黑色烟雾突然显现，还没等其散去，翅膀扑棱的声音已经远去了。 既然有贵客要来访，莫宁便先放下手头的活计，泡了一壶洛斯红茶。 这洛斯红茶当然是产于洛斯山脉，堪称是钢铁王国最好的红茶。洛斯山环境原始，自然条件优越，山地林木多，雨量充沛，云雾多，很适宜于茶树生长，使得红茶成为了山民除弓箭手之外的又一大拳头产品。 据说天之翼每每食肉之后，也要大嚼茶叶舒缓肥腻，这就不知道是不是山民们的谣传了。 等莫宁刚刚将茶泡好，朦胧的静谧就降临在了房间，黑色的雾气从窗外缥缈而入，一路绵延到了门口，然后从门缝下渗了出去。 叩，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让莫宁和安妮面面相觑，有些懵圈。 “是芙萝娅姐姐吗？” 安妮起身问道。 “是的。” 音色寡淡，仿佛半遮明月的云烟。 是芙萝娅没错了。 哗啦，安妮打开了门，便见到一身拖地长裙的绝色女子，正亭亭玉立于门外。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小姑娘还是被扑面而来的美丽给噎到了。 “快进来吧姐姐，我和老师都在等你了！” 徒弟小姐热情的招呼着，态度和白弗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谢谢你，安妮。” 高挑的芙萝娅双手微提裙摆，一路走了进来。不知是怎样的步子，让女伯爵的身姿在走动间毫无起伏，如同悬浮的蒲公英，被风一吹，就飘入了房内。 “你都从窗户进来了，还要去门外，这是德古拉的要求吗？” 莫宁笑着问道，可以说是很不解风情了。 “是的大师，父亲为人最重礼仪，认为外在的规矩就是内在道德的体现，故而从来都严格的要求自己。我作为第七家族如今的族长，又是他最看重的女儿，自然要以身作则。” 芙萝娅很是认真的说道，丝毫不见尴尬。 “上次你说你是，那个，多少岁来着？” 这下轮到莫宁尴尬了。 “一千两百多岁！”又是安妮接上了口。 “抱歉，最近忘性有些大。”神裔不好意思的说道：“德古拉亲王应该至少四千多岁了吧，我记得血族是没法生育的。” 若论聊天的直来直往，莫宁可以说是舍我其谁了。 “您说的没错。与神裔相同，血族也无法生育。所以我们在受到初拥加入家族后就以族系亲王的名字为姓。比如我就姓德古拉，第五家族的血族姓露娜，第三家族的姓伊丽莎白。其实这三个姓本来都是亲王的名字。” 正是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新陆的神裔们从来就没有姓氏——他们不需要。 “我是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直接被父亲大人初拥加入家族的，故而被他认作女儿。” 显然，在血族之中，这是莫大的荣耀，芙萝娅说着，也微微有些自矜。 “那你们家族一定都特别重视美貌，我上次在间地的宴会上，可没有见到一个容貌不出挑的血族。这般挑剔，想来要找到新的族人也很难吧？” 莫宁笑着打趣道。 “您在上一个轮回，也这样问过我。”芙萝娅浅笑着说道：“实际上并不难，因为族人们的容貌大部分都是加工出来的。” “加工？” 小安妮的耳朵竖了起来：“容貌也可以加工的吗？” 小姑娘似乎对这种歪门邪道有着特别的敏感。 “对人类来说或许会比较难，但是对精通咒术的血族来说，却很容易。” 芙萝娅解释道。 “我们的痛感本身就比较弱，再加上熟练的暗黑咒术，腐蚀些骨骼，消减些皮肉，都不在话下。” “再加上父亲大人特别注重，嗯，外表的美观，所以族人们在漫长的生命里都会逐渐‘加工’自己，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原来如此！” 莫宁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然后，继续刨根究底。 “那你呢？你可算的上是我见过最最美丽的女子了。想来当年迷得阿拉贡国王神魂颠倒的伊丽莎白女亲王也比不上你吧？” 这下子，芙萝娅自己也被莫宁的“直接”逗笑了。 这阿拉贡国王是恩洛斯王朝的末代国王，本来也算得上是英明之君，可惜后来被第三家族的女亲王伊丽莎白迷得六亲不认，最后亡了国。 “多谢您的称赞！” 莫宁的后半个推测让女伯爵非常的受用，只见她微微点头表示承情，然后自傲的说道。 “我的容貌是天生如此，所以也让父亲大人格外宠爱。” “哇！” 安妮适时的发出了一声出自内心的惊呼，顿时让女族长增添了对她的两分喜爱。 人情世故，老师自然比徒弟懂得多，但是安妮的纯然天性，让她到哪里都受人喜欢。 “刚刚白弗和我说，您就要出发北境，可需要我们帮助？” 芙萝娅说着，望向了莫宁的手腕，那代表“奇迹”的象形文字，还庄严的印在那儿。 “我自认可以单独完成这件事，只是对于李奥王子的安全我还有些担心，若是可以，希望你能在此多多照拂。” 维尔斯当时曾说，凭借手腕上的“奇迹”，他会得到所有观察者和宁灵教会成员的帮助，故而他也没有客气，直接出言。 “当然，若只是保护一位人类王子，对我们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任务。” 芙萝娅毫不犹豫的直接应下。 “您大可放心，有我在，必定不会让这位王子出事。” 莫宁：我当然懂人情世故了！我背上这把剑别名就叫人情世故，哪个不服的，站出来！ 第194章 万能药 “对了，芙萝娅姐姐。” 安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我和老师说好了明天去街上买东西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 虽然是问句，但小姑娘的表情把它变成了祈使句。 “不会叨扰二位的私人时间吗？” 芙萝娅反问，显然心中已经应允。 “当然不会，我可以叫上李奥和克莉丝汀，也正好介绍你和两位小殿下认识。”莫宁笑道。 皆大欢喜中，女族长从窗口离去，留下两位猎魔人继续他们的工作。 次日，上午。 李奥穿着服帖的便服带着自己的妹妹来到了铁拳城堡前的广场，昨日，他们已经和莫宁约好在此见面。 辉光剧院刺杀不过过了一个多礼拜，悲伤却离开的太快，在两位殿下身上已经见不到多少痛苦的残迹。 以前，李奥与安东尼不算很熟，而克莉丝汀实际上还对一根筋的子爵有些厌烦；虽然悲壮的死亡将他的影子永远刻在了两人的心里，但却也仅此而已。 公主曾经哭了一夜，王子曾经画了一日，明年的三月七日，他们或许会相约前往狮鹫城的“大公墓”，共同缅怀那位英勇的朋友——假如他葬在那里的话。 是的，安东尼的死，就只能值这么多了。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无穷的光阴川流不息，若非最隽永的，其他都将很快逝去。 克莉丝汀公主显然很是用心的拾掇了一番自己，她穿着泡泡袖的百褶连衣裙，露出了美好的小臂。插着鲜花的白色太阳帽戴在她的头顶，将公主的整张小脸都藏在了影子里。 莫宁的邀请来的正是时候，两位殿下正需要一些阳光和快乐来调剂生活。 “白龙大师，安妮小姐。” 两人都礼貌的向两位猎魔人问好；不仅是莫宁，安妮也用她水准之上的表现赢得了尊重。 莫宁微笑着点头回应，说道：“两位殿下请稍后，还有一位客人会和我们一起。” 仿佛是刻意晚了半分钟，莫宁才刚说完，广场的前方就现出了芙萝娅的窈窕身影。 刚刚那儿明明没有人，李奥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一会儿，绝色美人就娉娉婷婷的走到了四人身边。 “白龙大师，小安妮。” 袭人的香风中，吹来了沁人的女声，不过一声问候，空空荡荡的广场一下子化成了绵延的花海。 本就善于发现美的李奥已经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了。 灵感在王子的脑海里勃发出来，让他想即刻提起画笔，将目之所及拓印下来。 “这位是我邀请的客人，芙萝娅·德古拉小姐。这两位是李奥·铁拳王子和克莉丝汀·铁拳公主，李奥也将会是你接下来需要照拂的对象。” 莫宁用自己的话语将沉湎于芙萝娅美色中的两位殿下惊醒。 第七家族的佳丽依然是黑色长裙，裙摆及踝，露出了黑色的圆头皮鞋。 浑身上下，女伯爵只露出了自己的俏丽脸庞。 但此间的美丽已经太多了。 “您也是贵族吗？” 力量可以赢得尊重，老师证明了这一点；但原来美丽也能赢得尊重，安妮想到，克莉丝汀公主可不常使用敬称。 “是的，我是我们家族的女伯爵。” 这个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好了，人齐了，我们出发吧。”莫宁说道。 ————————分割线——————— 狮鹫城是拥有六十五万人口的王国第一大城市，其街道在平日的繁华热闹，就胜过寻常都市的最大节日。 难得可以不被近卫骑士包围着出行，五人径直前往了钢剑区。这个区域的经济水平在狮鹫城处在中游，同时有着整洁的容貌和车水马龙的喧嚣。 正是两位殿下没有体验过的味道。 各种各样的食物被小贩们露天制作，香气自由的飘散，很快吸引来了馋虫。 安妮的确很想在聆郎满目的商铺内多流连一会，但是她的双腿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很快，小姑娘的鼻子跟着味道，找到了一处烤肉摊前。 “老板，每种来五份。” 只有对食物，她是从来不问价格的。 “好嘞，小姐您稍等！” 不一会儿，五个人的嘴里都塞上了喷香的烤肉，哪怕是最有淑女包袱的芙萝娅也在徒弟小姐的连环安利下，品尝了这“出格”的街头小食。 “并不比城堡大厨的佳肴稍逊呢！” 李奥称赞道。 虽然没有价格高昂种类繁多的香料修饰，但是这种做法“简单粗暴”的烹饪也有着自己的魅力。 几人一路沿街前行，倒没有买多少东西。不管是织物还是用品，它们实在是入不了三位贵族殿下的眼，剩下的两位猎魔人则要顾及青菜和小白的身体，防止两匹养尊处优的马儿撂挑子。 在王家马厩度假一个半月的马儿们已经长了不少膘。 街角处，一场表演正在进行。 “大家请看，难得一见的大力士表演正在进行中！” 独轮车上堆满了沙袋，一位青年正小心的扶着车把；车的前方，则有一位多毛的壮汉躺在地上。 “几百公斤的车子，就要从这位英勇力士的胸膛上碾过！” 青年吆喝着，等到吸引到了所有的注意力，便推着车朝前走去。 没有任何意外，车轮就顺利的从力士的身上碾过，只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道红印。 顿时，欢呼声响起。 “老师，要是换你上去，我们该用什么碾？” 安妮的问题出口，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山岭巨人？”第一个出现在克莉丝汀脑海的，就是那身高十米，体重数十吨的魔物。 “你就不能想些别的，就想着碾你的老师？”莫宁没好气的说道，作势就要打小姑娘的脑门。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大家可想知道我的同伴为何如此强壮？” 青年把大力士拉起，只见这满身体毛的壮汉确实是肌肉虬结，好似野兽。 “那都是因为他喝了这万能神药！” 好似变魔术，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瓶血红色的药剂。 “各位，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遥远的亚伦城偷带出来的万能药，能够治疗一切疾病！” 青年吆喝起来，绘声绘色的把“治愈病例”件件道来。 “又是这种骗术，乌鸦窝的人都不信呢！” 安妮撇了撇嘴，便拉着几人离去，难得的休闲时光，可不能浪费在这种无趣之事上。 太阳渐升，就要到中午了。 第195章 新生 次日，清晨。 莫宁和安妮漫步在晨光中，他们的面前是占地面积巨大的王家马场。 “老师。”徒弟小姐有些惴惴不安：“小白会不会不理我了？” 在两位猎魔人来到狮鹫城后，青菜和小白就被托管给了王家马场，由专业马倌饲养管理。 小白跟着安妮出来的时候不过两岁，已经学会围着母马兜兜转转了；而母马每年三月起开始发情，将会给周围的公马带来很多的麻烦。 出于专业的意见，马场首席马官建议由他们最好的技师替小白去势。 当时的场景，安妮还历历在目。 “小姐请放心，我们这儿的骟马技术是整个王国顶顶好的，配上王室专用的恢复用药，绝对让您的爱马在一个月内恢复过来！” 矮胖的马官满是自豪的说道。 “这公马要是不阉了，那是不能做战马的，否则对手带几匹母马来，这马就用不了啦！我们这骟的马能比原来长得更加高大，性子还温顺，能够和母马永远的好好相处呢！” 如此热情的推销，还是免费的，让安妮一时间有些难以抗拒。 “可是小白心里会很难受吧？明明是公马，明明有喜欢的马了······”安妮有些游移不定。 她的担心马上被马官打断了。 “怎么会呢小姐？大师的青菜是眼界很高的姑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白胆子又小，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不如就不做公马了，还能和青菜做好朋友呢！而且啊，这只要割了，马儿就会很快自我调整，把自己是公马的事情忘掉的！” 忘掉的，忘掉，忘······ 这几个词儿在安妮的心里不断的重复，让她最终同意的了马官的建议。 毕竟这骟马是高端的技术，在战马不多的乌鸦窝，那都是没人有能力干这个的。以往父亲的马见色忘义的时候，他都是用一场人马摔跤解决，小姑娘想到。 画面走马灯似的闪回完，这一切好似都在昨日。 “不用担心，马官不是说了吗，小白会很快忘掉自己是匹公马的。”莫宁笑着说道，反正受苦的不是他的青菜。 矮胖的马官事先就知道他俩今早会来的消息，此刻已经在王家马场的门口等待了。 “大师早上好，安德罗妮小姐早上好！” 他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道。 “你好啊大叔，那个，我的小白还好吗？” 徒弟小姐有些忐忑。 “好啊，好的不能再好了！自从没有了那烦人的东西以后，小白就越来越好了。现在她和我们这的许多姑娘们天天处在一起，感情好的不行呢！” 马官打着包票。 “真的吗？” “哈哈，两位跟我来，等会一见就知。” 说完，大叔就转身开道，一路往马厩走去。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上午马儿自由活动的时候。您二位的马儿都是和王室的母马们共栏活动的，不会受到其他野小伙们的骚扰。” 不一会儿，围栏中快乐狂奔的马群已经就在眼前了。 “青菜！” 莫宁第一眼就见到了自己忠诚的爱马。 “唏律律！” 黑色皮毛的好姑娘转动耳朵，立时发现了久违的主人，然后就摇晃着尾巴奔了过来。 不过快五十天，青菜明显变得更加强壮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气色好的不行。 “哈哈，我的好姑娘，看起来你这段时间过的不错啊！” 马儿亲热的舔着主人伸过来的大手，浑然不顾身后跟过来的母马群。 “白龙大师，您这马儿眼界高，见过世面，一来就成了这圈里的头马了，你看这两匹黑母马是公主殿下的，那匹白马是王子殿下的，天天都屁颠屁颠的跟在青菜后面呢！” 马官满脸真诚的吹捧到。 “小白，小白你还好吗？” 安妮也在母马群里见到了自己的马儿。 她好像和朋友们相处的非常愉快，见到安妮，也自在的一路小跑过来。 “你没事吧小白？你还认得我吗？” 和以往一样，小白贴过自己的长脸在女主人的手上蹭了蹭。 “看起来真的没问题呢！” 安妮转身对莫宁雀跃的说道，她的余光里，小白的眼角似乎有翔划过。 ————————分割线——————— “尊敬的陛下！” 豪华的旅店套房内，年轻人战战兢兢地向到访的坦尼斯王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 地位的差距让客人变成了主人。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王笑着问道，满是和气。 “是为了领地的事情？” 在坦尼斯王面前，年轻贵族没有装疯卖傻。 “很好，我喜欢你的聪明。”他的识相得到了王的称赞。 “我知道很多人肯定都和你说过，他们会全力支持你挣得斯塔克的领地。”坦尼斯开门见山的说道：“或许，他们要求你在今后也给他们相应的回报，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说。” “但作为一位长者，我要直白的告诉你，他们说了不算。” 王直视着年轻人的双眼，无情的目光中似有山海，压在了他的肩上。 “这个王国，我说了算。我看得出来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要知道跟着谁走，才能走得稳。” 烧着壁炉的房间里，温度却比外边更加寒冷。 无人说话。 “我也是聪明人，我不会想着只用一些看似威风的话语压服你。” 坦尼斯王继续开口，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我可以保证，你将获得斯塔克领土中最大的一块，毕竟你是最高顺位的继承人。” 他许诺到。 “但不可能是所有。” “你应该明白，在我和他们的博弈下，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这些顺位继承人们的意见。” 王轻声笑道：“你当然可以在最后的听证会上坚持，那或许会让你成为斯塔克的下一位伯爵，但也会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 话语轻松，完全不像威胁——毕竟这位稚嫩的年轻人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国王的对手。 “你好好想想，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复，那也没有意义。” 王站起身，毫不拖泥带水的朝门口走去。 “我等着你在听证会上的回答。” 三日后，斯塔克的四位顺位继承人一致同意，将伯爵领一分为四，各自继承一部分，成为四位斯塔克子爵。 传承三百九十一年的斯塔克伯爵称号，正式尘封在历史之中。 ps：好的戏剧都有着悲剧的内核，小白的故事就是一个好例子哈哈。 第196章 知北游 三月下旬，狮鹫城，清晨。 朝阳之中，莫宁最后一次整理青菜鞍边的包裹，确认自己没有拉下任何东西。 他的身边，英气勃勃的安妮已经整装待发了。 “那就就此别过了李奥。” 神裔回头望向朝夕相处许久的画家王子，然后一一向克莉丝汀和索尔骑士等人点头致意。 “大师北上猎魔，请万分小心！” 王子说道，他并不知道莫宁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放心吧，倒是你自己注意安全。” 李奥虽然柔弱，却有着特别的魅力，使高傲如莫宁也对他升起了真挚的关切之情。 “莫宁，你还会回狮鹫城来吗？” 问话的却是公主殿下，她那精致的小脸上，也有着许多不舍。 “应该会吧。” 我还要回来还旅人罗盘，莫宁想到。 “那我会等你的。” 克莉丝汀说着自己也不知道啥意思的傻话，让看惯春风秋月白云苍狗的神裔淡淡一笑。 “各位，会有再相聚之时的。” 猎魔人拍了拍青菜的马臀，长尾扫动间，马儿告诉主人自己准备好了。 “李奥，我委托了那日你见过的芙萝娅小姐照拂你，这件事我也和你父亲还有索尔说过了。”莫宁最后的嘱咐道。 “我能请她做我的模特吗？”比起安全这才是王子真正关心的问题。 “那你要去问她了。” 莫宁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我们走了，请回吧。” 青菜漫步向前，只给相送的人们留下了潇洒的背影。 “莫宁！” 最后一刻，克莉丝汀高声喊道。 “一开始我其实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嫉妒父亲没有给我也请一位大师护卫！” 少女的声音清亮，里面带着哭音。 有些话，她知道现在不说，以后就未必再有机会，然而情绪汹涌，将她的喉咙堵上。 渐行渐远的马背上，神裔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扬了扬手。 春风相送知北游，一切尽在不言中。 ————————分割线——————— 骄阳之下，碎散的金光在云中变幻游动。 那是龙。 云层被陡然冲散，美丽的银龙牵连着白色丝缕，潜出了云海。 翩翩然冯虚御风，绰绰然袅娜而舞。 那是西尔维娅。 远方，孤悬海外的岛屿已经在目；岛上有巍峨的山崖拔地而起，直入沧溟。 那是古龙之巅。 虽然身姿舒展，但银龙的航速极快，不过等闲时间，便靠近了龙岛。 “吼！” 两头横绕岛屿而过的巨龙对着归来的西尔维娅发出了震慑性的咆哮，他们的眼里满是厌恶和警戒，全然没有对同族的友谊之情。 优雅的银龙没有理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只是自顾自的一路拔升，朝着龙颠飞去。 高不知几许的山脊上，有着绵延的巨大山道，间或有高山巨人在山道上行走，见到西尔维娅掠过，都恭敬的鞠躬示意。 说是龙颠，除却银龙之外，却再也见不到第二头巨龙。 迎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美丽的夫人一路盘旋上升，穿过重重云层，终于达到了山顶。 山顶之上，再无云层，所谓披星戴月，恐怕就是说的这座古龙之巅。 最灿烂的阳光披洒下来，为这里的一切镀上了金色。 “火，你又在饮酒了！” 温柔的女声说道，话音之中，身长四十多米的银龙温柔的落在了一位巨灵的身侧。 巨灵身高十米，比维尔斯和卡尔德高出接近一半。他的身上穿着稍有腐朽的铠甲，脖子上围着灰色的披肩。 火焰形状的王冠戴在他的头上，箍住了他的满头长发。 他叫火，是神域亚隆德曾经最骁勇的战神。 火的容貌有说不出的洒脱和俊朗，在这孤单的高处，竟比下了对面而坐的太阳。 “哈哈，喝点酒打发时间而已，你又不在，我也没人说话。” 他潇洒的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热烈的火焰，将听者的心里烘的暖融融的。 咕嘟咕嘟。 说着，火又把一个一米高的大酒缸举起，一口饮尽。 “你又喝不醉，你这样就是糟蹋巨人们的粮食。” 银龙蜷曲首尾，将坐在山石上的巨灵拢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轻声埋怨道。 “你就是心软，没有我，这里的巨人们早就被龙人们欺负死了，我现在喝他们一点酒，就当是报酬啦！” 火畅快的笑道，抒发而出的情绪居然将环山的厚厚云层全部迫开。 太阳光沿着峰顶的环形空洞直射下去，照亮了山谷之中死去不知道几千年的庞大龙尸，那不可思议的尸首上山石草木横生，已经与山脉融合成了一体。 龙首之上，十数米长的锈蚀剑枪刃口向下朝天竖立，恰似墓碑。 满山的巨人们见到如此神迹都双膝跪地，朝着古龙之巅重重叩首。 “怎么样？见到兰伯特了吗？” 喝完了酒，火说起了正事。 “见到了，兰伯特还守在摩利尔的上城区入口，不过整个广场已经被打成了一片废墟，也不知道他的王都近卫骑士还能剩下几个。” 西尔维娅说道，她此前一路南行，就是为了去摩利尔见那位强大的近卫将军。 “是卡尔德吗？他一个平名战士，没有这样的力量吧？”对于巨灵们的战斗力，火可以说是专家中的专家了：“他要是有这种水平，大毁灭战争里我就把他升为二字贵名了——嗯，就叫卡尔怎么样？” 战神的思维已经跳脱开来。 “确实是卡尔德。兰伯特说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次元手镯，能够借之使用空间奇迹，战斗力暴涨。” 神域与帝国的仇恨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火孤身流离龙岛，兰伯特带着部下坚守王都，沧海桑田下，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毕竟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那个用名字就能令天下群雄束手投降的伟大教宗——苏利法。 “有了次元手镯也不至于能打败兰伯特吧？他可是帝国当年数得上的咒法大师，而且还精通武艺，放到诺兰要塞也算得上是猛将。”火犹自不信。 “兰伯特并没有被打败，据他说就在他要杀死卡尔德的时候，巨灵激发了次元手镯，传送入了后方的研究区域。” 西尔维娅说着，她和兰伯特也是老相识，对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你也知道，研究所区域里还有着那位虔诚的先生，兰伯特不愿意与他照面，就没有再追。” 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卡尔德在研究区域得到了大导师那臭名昭着的‘阿斯塔特式狂战士改造术’的原版，然后捣鼓出了‘红骑士’这么个残次品？” “当年在我手下的时候，卡尔德没这么机智啊？” 火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难懂的？部下都是一个人，那肯定是领袖有差距呗。”银龙调笑道。 顿时，笑声充满的古龙之巅。 第197章 十年 萨姆爵士快步的走着，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没有叩门，幕僚直接走进了主君的书房。 “什么事？” 帕拉廷抬头问道。 “你的脸上可不常有这种表情。” 萨姆还未等坐下就急急回道：“是有犹达的消息了！” “什么！？” 黄金侯爵直接站了起来。 “在哪？” “就在萨格斯区。内卫按照洛克的消息在全城探查，发现这十年来犹达一直在那里当铁匠。” 萨姆汇报道。 “十年来他还是独身一人，找到他的内卫说您当年赠他的铠甲，他还挂在铁匠铺的最里头。” 听到这，帕拉廷的眼眶已经红了。 “带我去找他，现在，马上！” ————————分割线——————— 骏马风驰电掣，载着帕拉廷冲出了奥古斯宫。 十年，这真是太久了，久到他一秒都不想耽搁。 曾经的洛克、犹达和萨姆就是帕拉廷身边的铁三角，两武一文，就像是插在猛虎背上的三对翅膀。 但是意外发生了。 帕拉廷的二子在犹达的陪同下出城打猎，策马奔腾中不慎被甩下马背，被拖行而死。 当爱子的尸首送至父亲身前的时候，那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让人无法相认。 那一刻，侯爵当然是痛苦的。 但他知道羞愧的骑士比他更加痛苦。 帕拉廷强忍悲伤，将一切吞进肚里，只是洒脱的宽慰犹达，没有责罚骑士的失职。 但对真丈夫，外在的任何刑罚又哪里比得上自责呢？ 数日之后，自觉无颜面留在奥古斯宫的犹达便不告而别，从此十年，君臣两隔。 直到今日。 余烬失去了主人，帕拉廷失去了洛克，这一切，正需要犹达骑士长的归来，才能填补。 马蹄如雷奔，君主寻旧臣。 ————————分割线——————— “停！” 在铁匠铺的还有数百米处，帕拉廷就喝令马队停下。焦急的侯爵翻身而下，还未将马缰交给身后的骑士，就快步而去。 犹达是经验老到的战士，若是马蹄声太近，或许会酿出意外。 对这件事，黄金侯爵不愿容忍任何意外。 当，当，当！ 沿着寒酸的街道，帕拉廷一路往前，越来越响亮的打铁声为他指明了道路。 路边，一间老旧的铁匠铺出现在了他的眼里；店铺的门口挂着几块随风摇摆的厚布，将敞开的门面稍稍遮掩。 哈，你是高贵的侯爵御前骑士长，这般寒酸的地方如何能配得上你的武勇？ 帕拉廷艰涩的笑着，只觉得命运真是无比残忍。 定下心思，他掀门而入。 “你要找些什么？” 硬朗而厚实的声音响起，熟悉的一如往昔。 “我要找我的骑士。” 无冕之王微微颤抖的说道，他的眼眶通红。 “我已经失去了他十年。” 世人皆知北境有黄金侯，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谁能想到，他也会有这般常人的姿态。 当！ 铁匠手里，吃饭的家伙掉在了地上。 一米八高的汉子背过身去，良久没有说话，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显露了他的情绪。 “犹达，洛克走了，为了保护我，满头白发的死在了我的怀里。” 帕拉廷说道。 “是谁？！”厚实的声音里有着不可置信和滔天怒火。 硬朗的骑士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是火焰纹章的龙血战士，被洛克用余烬当场杀死。” 侯爵双手捧起华贵的宝剑，递到了犹达的身前。 “你曾在我的面前许下誓言，成为我最坚固的剑盾，我来这只想问你，你还是我帕拉廷·奥古斯的骑士吗？” 炽烈的威严重新回到了无冕之王的身上，雄浑的声浪在石室中回响，将一切带回了二十多年前。 温柔的阳光里，是单膝跪地的犹达向帕拉廷庄严宣誓。 “谨以吾命，证此誓言。 斯人所指，即吾所向， 斯人所恶，即吾仇敌， 斯人有难，吾身作盾， 斯人进军，吾为前驱。 吾是剑，是铠，是旗帜，是斯人之荣耀； 是斯人一生之骑士！” 画面闪回，帕拉廷终于流下了热泪。 然后，坚定的声音响起。 “吾，犹达，是帕拉廷·奥古斯一生之骑士！” 他接过剑，跪倒在地。 十年蹉跎，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 ————————分割线——————— 破旧的木屋内，莫宁和安妮正围着火笼烤着咸鱼。 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一路走走停停的两位猎魔人正处在琉森湖的边缘，借宿在夜猴村一位渔民的家中。 渔民的名字叫阿默。 琉森湖面积有三千多平方公里，是新陆的第一大淡水湖泊。此湖物产丰富，渔业发达，一直以来是湖边诸多人口的生活来源。 特别是体长最大可以达到四米的哲罗鲑，生性凶猛又肉质鲜美，闻名新陆。 “你们这怎么没有鲜鱼呢？看你家里挂着渔网鱼叉，应该是渔民人家吧？” 莫宁本想着来到了这里，一定能好好吃上几顿活鱼，可惜这本该是出产鱼虾的村落却一片惨淡。 “大人，现在捕鱼太过危险，村上已经没有人敢去啦，上次我们这最好的小伙趁着夜晚偷偷下水，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皮肤黝黑的村民坐在火笼的另一边，哀愁的说道。 “这是怎么了？琉森湖的水面不是一向以平稳出名吗？” 莫宁有些奇怪，他以前不是没有来过这边，甚至还曾乘船游湖。 “不是湖的缘故，是湖里的湖妖。不知道这些家伙发什么疯，今年春天突然就不让人下水捕鱼了。” 说到这里，阿默唉声叹气不止。 “说是我们弄脏了湖水，触怒了湖神。我们这祖祖辈辈在这水岸边讨生活都几千年了，湖神哪里发过怒呢？” 这湖妖是生活在琉森湖里的大型种族，人口少说有近万。它们的体型大小不一，本没有语言，后来通过与湖边的人类沟通交流学会了新陆通用语（帝国语的变种），还自创了文字，摇身一变也成了正儿八经的文明。 别名也叫娜迦。 不管是恩洛斯还是钢铁王朝，这琉森湖自然是天经地义的王国领土，不过这主权一直没有得到湖妖们的承认。 说起来，这渔民和湖妖的矛盾，可以算得上是外交层次的了。 “所以湖妖们封锁了整个湖面？人类下水甚至会被杀死？” 安妮嘴里嚼着咸鱼，鼓着小脸问道。 “是啊，刚开始只是吓唬和驱赶，最近已经有好几次流血事件了。可这打不了渔，我们能干什么呢？” 两位猎魔人闷头啃着嘴里的咸鱼，一声不吭。 去和成千上万的水族去湖底辩论，这可不是一时兴起就能干的活。 第198章 野兽 第二日一早，莫宁便告别了夜宿的村庄，湖边的林子比较浅，但泥土异常的松软不太适合骑马，故而两人均是牵着自己的马儿向前。 自从重新做马以后，小白安分了很多，虽然还是比较胆小，但与青菜的相处变得更加的和谐。 或许是娜迦湖妖们的原因，沿湖前进了十数里的猎魔人都没见到任何大型野兽。 “似乎有血腥味？” 莫宁突然吸了吸鼻子，说道。 作为神裔，他甚至能分辨出人类与魔物血液味道的细微不同。 这一次，两种他都嗅到了。 除却人血之外，还有另外两种血液气味散步在空气中。带有水腥味的应该是湖妖，而另一种酸臭的则很是陌生。 “老师，那边有脚印。” 处在沿湖一侧的安妮注意到了左前方的践踏痕迹。 是靴子踩断了灌木。 老师和弟子立刻来到痕迹周边搜索，很快发现了更多的信息。 复杂交错的蜿蜒深痕里，交错点缀着人类的慌乱步点。 不出意外，是湖妖在追逐两位逃跑的人类。 “追。” 莫宁当即决断，魔物捕杀人类，不追不是猎魔人。 两人顿时提升速度，在林间奔行起来，把马儿都甩在身后。 不过数分钟，第一现场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暗红色的血液泼洒在地上，混乱一片的泥土上倒伏着一位男性人类的尸体。 尸体上满是尸斑，已经发生尸僵，但还没有开始腐烂。 “死了一天了。” 莫宁说道。 “伤口好像是利爪造成的。”安妮也努力分析：“脖子上还有啃咬的痕迹。” “是娜迦吗？” 安妮问莫宁，小姑娘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娜迦。 “不是。娜迦有爪子，但是不长，没发制造出这样深的伤口。它们的牙齿细密，也和痕迹不符。” 莫宁否定道。 “感觉像是野兽，有点像黑狼人，但是又明显不如黑狼人那么强。” “有娜迦的血，也有人类的血。应该是娜迦追到这与人类和这野兽同时相遇，最后发生了冲突。” 猎魔人已经基本还原出了事情的经过。 “两个人类一位死在这，一位被野兽或者娜迦带走了。” 莫宁翻过尸体，检查时却觉得此人的面貌有些熟悉。 “这不是那个卖艺的吗？” 安妮脱口而出。 这一下，莫宁也反应过来，这位死者正是此前在狮鹫城见到的吆喝青年。 “老师，你看，这是那支万灵药！” 小姑娘蹲在青年散落的包裹边，将一支血红色药剂高高举起向莫宁示意。 “看来被带走的就是那个大力士。” 莫宁站起身来，拍落手上的尘土。 “只是不知道是被哪一方带走了。” “老师我们怎么办？”安妮问道。 小姑娘的圆脸上已经满是焦急。 曾经的莫宁虽然也愿意帮助弱小，心怀大义，却绝对算不上古道热肠。然而在与安妮相处的这大半年内，他却在言传身教中再次找到了自己的那颗初心。 勿以善小而不为，身为强者，往往由于膨胀的力量与眼界而自认远离了平凡。忘记自己随手能及的救助，换回的是他人仅有的一生。 超凡入圣者，如同巨木，身下之地尚不能萌荫，谈何托庇天下？ 思虑至此，神裔有了定计。 “安妮，离开我的帮助独立完成第一个任务，你准备好了吗？” 老师问弟子。 “当然唔！” 回答他的是那一双倒竖的小眉毛。 一如既往的坚定，一如既往的纯粹。 “好，你去追那头野兽，我去追娜迦。三天时间，无论如何，回到之前的村庄集合。” 老师与弟子对望，重重点头中，便各自离去。 由于莫宁去往的是湖边，所以两匹马儿都跟着安妮行动。 离开了青菜的拖累，神裔仿佛鱼潜海底，鸟入长空，行进速度一下子提了上来。独身只剑的猎魔人一步跃上树枝，便开始在树冠组成的高速通道上前进起来。 大风呼号着从空中掠过，吹出了起伏的树浪。层层波涛里，技艺超凡的莫宁正乘浪而行，如同利箭，射向了琉森湖的岸边。 虽然远离地面，但他的鹰眼依然牢牢锁定娜迦留下的蛇痕。 另一边，安妮也在枝叶灌木间全速赶路，两匹马儿受到障碍的影响，反而不如主人移动迅捷。 虽然不知道杀人者究竟是哪种魔物，但它确实如同狼化人一般依靠两只后腿直立行动。这家伙似乎行事毫无顾忌，一路上都用前爪在身侧的木头上留下爪痕，为猎魔人指引了方向。 不过，它再强也强不到哪儿去，毕竟两头娜迦只付出些代价就安然离去，证明这它不会超出一阶巅峰猎魔人的应对范围。 ————————分割线——————— “侯爵大人，奉我们龙爪主教的命令，我们十二人从此将完全听从您调遣和命令，哪怕是与王国（龙授王国）利益相违背我们也将绝对服从。” 十二位壮硕的龙血战士一字排开，站在奥古斯宫的主殿下，面向御座上的帕拉廷。 自从黄金侯爵悍然同意巨龙教会进入北境传教以后，打开第一扇门的龙心会为了进一步示好，就向奥古斯家族输送了诸多好处。 这一小队龙血战士就是其中尤其珍贵的部分——哪怕不配龙鳞甲，他们也足以摧毁一个男爵领。 听闻这剽悍战士的誓言，帕拉廷微微颔首，当然，那最后一句话，他压根不会相信。 “我很感激主教大人的盛情，你们今后将归于我的近卫骑士长犹达领导，一切问题，你们都直接向他反馈。” 侯爵的身边，背着余烬的骑士挺拔而立，静静地望着十二位新部下。 “主教大人让我为他带话，若是您愿意受洗皈依巨龙教会，不仅能直接受封实职主教之位，类似我等这般的勇士更是应有尽有！”为首的龙血战士再次说道。 北境王者皈依巨龙教会，这里边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大，故而龙心会自然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 但帕拉廷可不是短视之人。 引入新教，实在是应对坦尼斯手下太阳教会北方战略的不得已举措。作为钢铁王国的官方信仰，更是在全国范围内征收太阳税作为开支用度，太阳教会给与奥古斯家族的压力如同山岳。 故而他不可能随便松口。 “初来乍到，你们想必也很疲乏，就赶紧去歇息吧。” 帕拉廷挥退下属。这些面庞如同刀削斧刻的北地勇士都有着和斯坦利一样的精气神，多看一眼，都让侯爵心中刺痛。 钢铁王国并非是王权高于神权的国家，虽然近几年来不知为何教宗完全配合坦尼斯的命令，但帕拉廷依然希望通过利益博弈动摇教会对铁拳城堡的支持政策。 修建龙神教堂，实在是以进为退之计。 第199章 娜迦 平湖如镜，皓空朗朗；大日映水，煌煌泱泱。 天光之下，莫宁一路追到水边，却哪里还有娜迦的印记？ 不过这湖妖既然追捕人类，莫宁就不怕它们不上钩。 很快，褪去皮靴的神裔就在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开始舒服的泡脚。 琉森湖的水质极其清澈，水面下的水草密植，如同绿色的地毯。细小的鱼儿小心翼翼的反复徘徊，最终也还是忍受不住食物的诱惑，开始围着猎魔人的大脚，啃食起了老化的角质。 这角质有点硬。 目之所接，耳之所闻，足之所感，都是无修饰的自然味道，一时间，莫宁只觉得心旷神怡，远离了一切烦恼浊气。 他差点就把此行的目的也忘了。 若不是两头骂骂咧咧的娜迦出现的话。 圈圈涟漪里生出波澜，连着细长脖颈的鱼脑袋从接成一片的水天中长了出来。 “你这个人类，找死吗？” 艰涩而冷厉的声音响起，虽然刺耳，却是正儿八经的新陆通用语。 左边的娜迦肩上还有着未长好的伤口，显然，它就是林中血案的当事人。 “怎么了？这个湖又不是你们的，我就用不得？” 莫宁笑着说道，连日赶路之后浣洗了双脚，他的心情也舒缓了下来。 “这个琉森湖就是我们的，以前是我们娜迦心肠好分享给你们使用，现在湖神震怒，你们这些人类就休想再靠近。” “嘿。” 湖妖的话把猎魔人逗笑了。 “就算这湖是你们的，那又怎样？你们嘴里说的还不是我们人类的语言？你们用我们的语言，我们用你们的湖，不是天经地义吗？” 娜迦愣了一下，然后暴怒起来。 “你胡说，这明明是娜迦语！是湖神赐予大祭司的，是你们人类在使用我们的语言！” “可是新陆比这琉森湖大千百倍，所有人类都使用这通用语，他们可没来这儿学习过，难不成你们的湖神还专门去把语言赐给那些人类？” 莫宁不解的反问道，好像真的在求教似的。 “那，那都是你们人类来我们这偷学的传出去的。” 娜迦犹自强辩。 “那帝国呢？我们人类的帝国史诗最早可以绵延至近万年前神明与龙的战争，难不成占据全部新陆的帝国也是学的你们的语言？” 神裔装作好奇宝宝的样子。 “狗屁！”湖妖吼道：“你们人类的帝国哪里称霸了整个新陆，大祭司说了，那时候的琉森湖比现在大一百倍，你们人类帝国的皇帝都要来向我们祈求和平！” “可是琉森湖大了一百倍也只不过方圆五六百公里，还是只占据新陆的一个小部分······” “你这个无知的人类，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湖妖挥舞着棒子般细瘦双臂高声骂到：“你的愚蠢激怒了我们，我要宰了你！” 愤怒的娜迦冲了过来，追着后退的莫宁一路上了岸。 可这一上了岸，事情就不由两头湖妖说了算了。 三下五除二，莫宁便把两头连头连尾身长四米多的娜迦放倒在了地上。 被殴打的鼻青脸肿的湖妖趴在地上，第一时间就想逃跑，但是它们离湖边还有十米的距离，实在不是随便就能跨越。 在两次尝试换来更多的拳打脚踢之后，它们终于认清了受制于人的现实。 “现在我再问你们一次，通用语是谁创造的？” “当然是伟大的湖神！”眼神凶恶的受伤娜迦立刻叫道。 “啊！” 却是满脸笑容的猎魔人一脚踩在了它的伤口上。 “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莫宁温和的说道。 “你！” 这位娜迦虽然没有受过教育，但也知道好湖妖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是人类······” 残酷的现实将湖妖的尊严踩在了泥土里。 “很好，我们终于有了沟通的基础。我现在要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骗我，呵，后果你知道的。” 莫宁拔出自己的剑，然后问道。 “昨天你们有没有伤害过人类？” 湖妖仰着脸看着锋利的剑刃，哪里还敢说真话。 “没有，我们昨天守在湖边，没见到过人类。自从我们封锁琉森湖以后，就再没有人类敢来了。” 受伤的娜迦似乎是两人间的上位者，莫宁的问题都是它来回答。 “哦，是嘛。有一件事我忘了说，我这把剑名叫旷野之息，是能够分别谎话的神剑。” 莫宁双手捧起了黑质血纹的长剑，映照着撒下的阳光。 可惜这黯淡的剑身演不出前任的五彩绚烂。 “旷野之息，刚刚这湖妖是不是在说谎？” 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生，毕竟这一切都是猎魔人在自导自演。 “哦，它说你说谎了。”莫宁冷冷笑道，端的是瘆人。 “啊！！！” 却是猎魔人再次猛踩在了娜迦的肩膀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们昨天是伤了人类。” 痛苦的娜迦说出了实情，但心中依然不相信这神剑之说。 “好，第二个问题，你们伤了几个人类。” “伤了两个人类。” 娜迦这次故意说了真话。 猎魔人又把耳朵贴向了利剑，然后点头道：“这一次你没说谎。” 这下子，没见过世面的娜迦有些心里打鼓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这肩膀上的伤是谁弄的？” 这人类莫非是个傻子？娜迦想到，鱼脸上满是荒谬：“不是你刚刚踩的吗？” “狗屁，我说的是我打你之前！” 若非是莫宁，其他涵养不好的猎魔人是绝对受不了这被傻子鱼人鄙视智商的委屈。 “是我和伙伴打斗弄伤的。” 大祭司说我们娜迦湖妖祖上是新陆的霸主，要是说被别的家伙打伤了，那多丢人？ “呵，我的剑说你骗我。” 莫宁双手倒持旷野之息，一副要下狠手的样子。 “别别别，大人饶命啊，是一只黑毛野兽伤的我！” 这一下，娜迦再也不敢说谎了。 在莫宁的逼问下，湖妖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复述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追到那两人的时候，只看见一头黑色野兽撕咬着其中一人，另一个已经消失了？” 回想起那个满身黑毛的壮汉，莫宁觉得自己和安妮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但事到如今，只能看安妮的发挥了。 若是真金，自然不怕火炼。 放下心中的担忧，莫宁专心处理起了湖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