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第1页 《笼中雀》作者:长街当歌【完结】 文案: 世子不做人,骗吃骗喝还骗心! 萧澈x慕容靖言 (忠犬变疯批攻x心机小可怜受) !高亮! 三月三号本文从25章开始倒v,一旦充值解锁v章便不可退款,理性消费,谨慎购买,多谢支持~ 萧澈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可却似浮萍飘荡在吃人的宫城里,母妃早早薨逝,偏又不曾有那福气能被父皇疼爱一二,任由兄长百般欺凌,并非无能,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更远一点。 当日御花园慕容靖言放到他掌心的那块糖,慕容靖言坚定的选择,这是萧澈心中的光与支撑。 红墙之内风云变幻,盯着大位的人比比皆是,可萧澈却做了众生当中的例外。 不争江山,不图大位。 萧澈自从遇见慕容靖言,他的心之所向便只有安乐侯府的世子。 在萧澈心里,慕容靖言似明月,他本高洁,朝堂上的骯脏事不该入他的耳,那起子招人厌恨的人不能将手伸到他的身上来。 萧澈总以为只要他不争,他便能护住慕容靖言,他便能长长久久的同慕容靖言安静厮守。 可局外人却在自己都不晓得的情况下变成了一颗棋子。 下棋的人却是以似海深的爱意做驱使。 爱人的人终沦落成可笑至极的愚人。 萧澈想要的,只有一个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想要的,却不止一个萧澈。 - 架空勿考究 第1章 唯此而已 熙宁十九年,隆冬。 晨起时落了一场雪,不过片刻便纷纷扬扬,凛冽北风里卷着雪花只朝窗棂门框上拍去,屋子里燃着火盆,除了落雪声,偶尔还能听见炭火噼啪作响。 慕容靖言放了手里的书隔着窗子朝外瞧,视线全叫窗纸挡住,什么也没瞧见。 萧澈将慕容靖言腿上盖着的大氅又往上拢了拢。 「靖言,瞧什么呢?」萧澈问道:「可是想瞧瞧外头雪景?」 慕容靖言手里拿着书,大约是心思全叫雪给勾去了,自坐在这到此刻竟是一页也没翻过。 慕容靖言转向萧澈,他道:「殿下,午膳我们去后院亭子里用吧。」 萧澈眉头微皱,无奈道:「外头只是雪小了些,风还没停,去亭子里用膳万一你受了风寒,回头安乐侯怕是要朝本王讨药钱的。」 慕容靖言扔了手里的书,好没意思的瘪了嘴。 「好好好。」慕容靖言的书才扔下去,萧澈便妥协了,「那便依靖言所言,今日就在午膳就叫人摆在流霜亭,可好?」 慕容靖言脸上这才勉强有了几分笑模样,他敛了笑故作严肃道:「甚好,都依殿下的意思。」 「好。」萧澈托腮,盯着慕容靖言问道:「那本王今日午膳是想用些什么呢?」 慕容靖言避开萧澈目光道:「王爷就吃些烤鹿肉吧,顺便叫人将酒窖里的酒挑坛好的温了来。」 他安排过萧澈的午膳,自己拿了书,这回倒是有心思看,一连翻了两页。 萧澈唤了人进来,照慕容靖言所言安排了午膳。 待流霜亭都安排好了,萧澈近侍金瞳推门进来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了,请您和世子用膳。」 萧澈伸手道:「还请世子至后院用膳吧。」 慕容靖言将手搭在萧澈掌心,借力起身,未披大氅便要出门去,萧澈顾不得自己,拿着慕容靖言的大氅替他披上又道:「还刮着风,披好。」 外间雪已经小了,近侍给慕容靖言撑了伞,他走在萧澈身后,一心踩雪,每一步都是往重了落的。 萧澈听得身后踩雪的声音,回头望去,慕容靖言正好抬头,两相对望萧澈像是在笑小孩子:「靖言便如此喜欢雪?」 慕容靖言幼时体弱,帝都四季分明,夏季总是热的连蝉都不爱叫,冬日里又是一片银装素裹,北风时常唿啸,自慕容靖言出生不久,安乐侯便将其送至南方庄子上养着,至十一二岁才接回来。 萧澈小的时候见慕容靖言在雪地里撒欢,他着实不太能够理解,这雪有什么好的,沾在手心上不消片刻便能化成一滩水,满手冰凉回去烤多久的火都暖不回来,身上要是沾了雪搞不好还要遭跟着伺候的嬷嬷一通唠叨。 慕容靖言放轻了步子,他道:「这可是今的最大的一场雪,殿下,用过午膳,咱们堆个雪人儿吧。」 萧澈望嚮慕容靖言时,眼底除了他的倒影,便只有盈盈笑意。 「好,世子说如何我们便如何,本王堆雪人的本事还是能让世子满意的。」 慕容靖言嗤了一声道:「快算了吧,我可还记得王爷十三岁那年堆给我的雪人,歪歪扭扭,我就给他添个鼻子,结果竟然成了斩首的刽子手。」 「罢了罢了。」萧澈忙道:「靖言可给本王留几分薄面吧,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本王的短,靖言你怎么捨得。」 慕容靖言将手握了拳掩在唇边低声笑了两声。 金瞳跟在萧澈身边最久,倒也有胆子开开萧澈的玩笑:「王爷,世子这可是在笑话您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王爷也有连个雪人都堆不成的时候。」 萧澈抬手便是一拳:「多嘴!」 金瞳遭了一拳,嘴上也老实了,再也不敢胡闹主子。 第2页 说笑间,二人已至流霜亭。 流霜亭立于湖中,湖面已然结冰,铺了厚厚一层落雪,慕容靖言站在亭中伸了手,想要接住几片雪花,廊檐实在够宽,他伸出手只携了些凉回来。 「靖言,用膳。」 金瞳手脚利落,不多时便将一片切得薄薄的鹿肉捡到了慕容靖言的碟子里。 宁王府里,安乐侯世子排在首位,再是王爷,这是宁王府不成文的规矩,自然也是萧澈给立下的。 慕容靖言坐下,还未尝一尝那鹿肉倒是先饮了一口酒,喝不了烈酒却偏爱小酌两口,辛辣沿着喉咙落下,连着胃里都是一阵难捱的灼烧感。 「慢些,又没人同你抢去。」萧澈递了一杯热茶给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放下酒杯时,眉心依然拧的似结一般,他隔着热气与烟望向湖边那几枝开的稀疏的梅花,他道:「王爷府中今年的梅开的可不似去年了。」 原本岸边那一片都是种满了梅花的,往年都是开的茂盛,落雪时擎了雪,别有些风雅之境,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枝丫枯死了不少,只开了零星几枝,配上这漫天的雪,不见风雅反倒落寞。 萧澈「嗯」了一声道:「侯府里的梅花可是帝都中开得最好的,靖言也莫要小气,明年本王派人折几枝回来压在这,不知冬日里还能不能似往年了。」 慕容靖言收回视线道:「明年再赏梅,怕就不是我同王爷一起了吧?」 萧澈给慕容靖言添酒的手微顿了顿。 慕容靖言接着道:「昨日我还听见父亲说北朔部公主往我大炎和亲,殿下猜猜陛下会不会挑了殿下去迎娶公主?」 萧澈给慕容靖言的酒杯里添满了酒,他道:「靖言多虑了,北朔部的公主,岂是本王能迎娶的,父皇心里怕是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打算,所以靖言,明年这梅花还是要你同我一起赏的。」 慕容靖言一笑,未置一词。 待慕容靖言吃饱喝足时雪也停了,萧澈依言给慕容靖言堆了雪人,慕容靖言只是端坐亭中,身披大氅,手捧热茶,瞧着萧澈带人在那湖面上全无王爷阵仗的给他堆了个雪人。 跟着萧澈弄了一身雪的金瞳倒觉有几分荒唐,主子好歹也是天潢贵胄,王爷之尊竟年年要在这落雪的时候为了逗世子一笑要堆的哪门子小孩子家家才喜欢的雪人,偏偏王爷还乐此不疲。 慕容靖言的午觉也歇在了宁王府里。 「都下去吧。」萧澈抬手退了要伺候慕容靖言更衣的丫鬟,他亲自替慕容靖言宽衣。 慕容靖言身上仍有寒气,萧澈搓了搓他的手道:「往后可不听你胡闹,这会儿手还是凉的呢。」 午膳时贪杯多饮了两杯酒,这会儿慕容靖言只觉得脑袋沉的狠,闭上眼睛之前只拉着萧澈的手道:「王爷陪我睡会儿。」 萧澈被慕容靖言拉着手,也不好宽了衣同他睡一起,只好任由他扯着手坐在榻边看着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生的好看,皮肤白皙似瓷一般,眉眼深邃到不像是大炎儿郎阖了眼睛,那长似鹤羽的睫毛便落了一片阴影在眼下,萧澈每每如此望嚮慕容靖言,便总想着往后若是能一直如此便好了。 王妃也好,侧妃也罢,萧澈从未想过,他只觉得日日都能同慕容靖言赏雪饮酒,赏梅下棋,偶尔一起写写字便很好了。 萧澈此生志向唯此而已。 慕容靖言一觉醒来的时候萧澈仍坐在榻边,手执一本书正读到兴起时。 「王爷。」慕容靖言唤了萧澈一声。 萧澈放了书看向他道:「怎么睡这一会儿就醒了?可有头痛?已经叫人备下了醒酒汤,要起来喝么?」 慕容靖言缩进被子里摇了摇头只道:「殿下榻上比我府中的榻可是要暖许多的,再躺会儿再起身。」 「好。」 只要是慕容靖言的要求,萧澈就从没有不满足他的时候。 萧澈问道:「晚上可要留在这边?若是留的话,本王便遣人去侯府告知侯爷一声,免得侯爷晚上来找本王要人。」 慕容靖言扯着萧澈的手问道:「王爷想让我留在这么?」 「那靖言要留在这么?」萧澈将问题推回给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起身拥住萧澈,身上尽是融融暖意,他靠在萧澈肩头道:「殿下想让我留,我便留,我若是留在这耽误了殿下别的事可就是罪过了。」 萧澈的掌心覆在慕容靖言的背上,轻轻摩挲着,他道:「本王想叫你日日都留在宁王府里,不知道靖言可愿意?」 慕容靖言轻轻推开萧澈,他双手撑在榻上,嘴边噙着笑看着萧澈道:「我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殿下将来的王妃愿不愿意。」 萧澈神色有几分不自在,他与慕容靖言欢好几年,他原是做好了这一辈子唯慕容靖言一人的打算,可慕容靖言却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准备将他推出去,推给那位还不知在哪里绣花的王妃。 慕容靖言见萧澈满脸的不高兴,主动在萧澈唇上印了个吻又问:「殿下这榻上是暖的,可要再陪我躺会儿?」 萧澈挑起慕容靖言的下巴,他盯着慕容靖言看了好一会儿,他很想问问慕容靖言,这几年,慕容靖言可有一刻是想着将他留在身边,谁也不给多瞧一眼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 重新上传了,宝子们清除缓存来看啊 第3页 第2章 事到如今 半晌荒唐,直至天色将晚,萧澈唤了人进来备了热水沐浴,又命人将晚膳摆在了屋里。 慕容靖言散着髮丝伏在榻上,身上泛红的痕迹全被乌黑髮丝盖去,萧澈只着里衣坐在榻边,指尖流连于慕容靖言发间,他落了一吻问道:「可要现在沐浴?」 「好。」慕容靖言伸手道:「殿下抱我去吧。」 萧澈俯身抱起慕容靖言将人放进了盛着温水的浴桶里,他替慕容靖言淋湿头髮,将人拦在怀里吻了又吻。 「殿下这会儿倒是怜惜我了。」慕容靖言的指腹游走于萧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他道:「方才怎么不见殿下疼疼我。」 慕容靖言说这话倒是有几分没有良心了,萧澈在榻上是恨不得将他含在舌尖上的,他喊一句疼,萧澈即便强忍也不会再让他喊一声疼。 萧澈将慕容靖言圈在怀里,珍而重之的吻了又吻只道:「是本王的错,下次一定轻点儿。」 慕容靖言嗔怪道:「殿下次次都这样讲,我可不信了。」 替慕容靖言沐浴过,萧澈又哄着人用了晚膳,慕容靖言胃口不好,午膳时说要吃烤鹿肉也不过几口便撂了筷子,晚膳即便是萧澈餵到嘴边也不过只尝了几口,借着今日菜式不合口味,推了碟筷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萧澈只命人备了些点心放在屋里,只怕慕容靖言夜深时又要吵着吃东西。 撤了晚膳,萧澈将人揽在怀里,两人借着烛火看书,慕容靖言看不进去只顾着捣乱萧澈,萧澈无奈扔了书本握住慕容靖言的手腕道:「靖言再要闹可莫说本王不疼你了。」 慕容靖言这才敛了气焰,反握住萧澈的手问道:「殿下明日早朝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给我寻一串糖葫芦可好?」 萧澈揉捏着慕容靖言的指尖道:「好,想吃什么本王都去给你寻来,只是本王给世子寻了糖葫芦来,世子要如何答谢本王?」 慕容靖言翻身跨坐在萧澈身上,伸了手环住萧澈脖颈,眼神不怀好意的在萧澈颈间流连,他道:「大不了晚些时候我少喊两句疼就算了,殿下好不小气,就一串糖葫芦还要找我要谢礼,那我父亲将我养的这般好,怎么不见殿下给我父亲送些什么谢礼?」 萧澈的手搭在慕容靖言的腰上,今日午间闹得狠了些,只怕慕容靖言这会儿正难受着,轻轻揉一揉能替他缓解些,只可惜萧澈顾着慕容靖言的身体,他自个儿却不见有多爱惜。 世子只顾在宁王身上点火,真被压住的时候又要一双眼睛泪汪汪瞧向宁王问:「殿下还要?」 萧澈即便再难耐也能忍了。 慕容靖言缩在萧澈怀里,安睡一夜,待萧澈起身上朝时他才勉强睁了眼睛,睡眼惺忪还不忘提醒萧澈别忘了他的糖葫芦。 萧澈只道好,命人按着慕容靖言的喜好给他备了早膳,又叫人将慕容靖言的衣袍烘暖才放心进宫去了。 早朝时,众位大臣又为了哪位皇子迎娶北朔部公主吵了起来。 朝堂上这些事,萧澈从来无心参与,管他是三皇子迎娶还是五皇子迎娶,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头上来,萧澈只想这早朝尽快散了,他好回去给慕容靖言买根糖葫芦。 到早朝散时众位大臣也没吵出个一二来,萧澈迈步走出大殿,才下台阶,金瞳还未来得及给他披上大氅,身后便有皇帝身边掌事太监出声拦住了他。 「宁王殿下留步!」 萧澈转身,李福海躬身拱手道:「陛下宣殿下御书房见驾,还请殿下移步。」 萧澈颔首道:「有劳公公。」 金瞳随着萧澈去了御书房,只是萧澈没能立时进去见驾。 李福海又道:「殿下,陛下正在里间同太子殿下议事,还请殿下稍待。」 萧澈止步于御书房门外,立在那静等。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眼前那道门也不见开。 昨日落了雪,今日虽未再下一场,可这日头一晒,积雪一化,刮来的风反倒要比昨日里凉上不少。 金瞳站在萧澈身边小声嘀咕着:「这莫不是又是在罚殿下?」 萧澈斜睨金瞳一眼道:「不可胡言。」 又一炷香,御书房的门从里间打开,太子萧朔款步出来,萧澈行拱手礼道:「见过皇兄。」 萧朔扶住萧澈道:「九弟不必多礼。」 萧澈直了身子,萧朔又在他肩上意味不明的拍了两下道:「父皇就是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切莫顶撞父皇。」 听了萧朔一番语重心长,萧澈便知接下来又是免不了一通训斥,只怕也不止是训斥那样简单了。 还不待萧朔走远,李福海出来躬身道:「宁王殿下请吧。」 萧澈走进御书房行了叩拜礼:「儿臣叩见父皇。」 还不待萧澈抬起头来,一瓷白茶盏便碎在了他跟前。 熙宁帝拍着桌案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天家威严,皇室脸面,今时便是让你丢了个精光。」 萧澈叩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倒是抬起头来瞧瞧朕面前这些奏摺,猜猜有几本是参你宁王的!」 「父皇。」立在熙宁帝身边的是皇五子秦王,熙宁帝才摔了茶盏,王福海自然是奉了新茶来,秦王从王福海手中接过茶盏奉在熙宁帝跟前道:「九弟不懂事,父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第4页 熙宁帝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不见消火,心火却是愈发旺盛,茶盏搁在桌上时的力道重了几分,茶汤湿了桌上展开的奏摺。 「你说说还要朕如何教导你!」熙宁帝指着萧澈道:「朕从未指望你同你几位皇兄一般能为朕分忧,只想着经年耳濡目染你能学到你几位皇兄哪怕一星半点的好,可你呢!」 萧澈自然知道今日这一番训斥为的是什么。 连日来不管是宫外说书人口中,还是长街上孩童唱着的歌谣里,他宁王竟是个荒淫无度,整日只知吃喝享乐的货色,更有甚者还传出了宁王在府中养娈宠的传言。 萧澈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从未放在心里,这般流言他向来不曾在意,只认一句清者自清,悠悠众口他萧澈堵不住,更何况这又是有人有意为之。 只是萧澈想不明白,自己于这高墙之中已经是最无争无抢的存在,不管是东宫太子之位还是那把谁瞧着都想坐一坐的椅子,萧澈从未觊觎,也无心同他这几位才干甚高的皇兄争上一争。 这天下无趣的很,萧澈不想要,也不是没有想要的,只是他想要的正在时时刻刻都在向外推他。 熙宁帝气结,无言瞪着萧澈,指望着萧澈能做几分辩解,可萧澈伏在那竟像个哑巴。 秦王倒是开口道:「九弟,你这不做声是什么意思?外边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你这倒是潇洒,我听说昨日还同安乐侯世子一同在府里饮酒来着,九弟当真是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啊,还是说外边传的竟都是真的?」 萧澈直起身子,他未曾看过秦王一眼,復又拱手道:「父皇,儿臣未曾养什么娈宠,也未曾夜夜歌舞昇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熙宁帝指着萧澈道:「你府里有的究竟是娈宠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心知肚明!朕若要挑明在这,那才真真叫丢了皇家颜面!萧澈!到底是朕太纵容你了!」 萧澈沉了一口气,只怕今天这顶帽子他戴是最好,不戴怕就还要担个忤逆圣意的罪名。 「皇九子萧澈,德行有亏,顶撞圣意,自即日起闭门思过,非诏不得踏出宁王府一步,钦此。」 圣旨宣过,萧澈叩在地上道:「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李福海躬身道:「殿下,请吧。」 萧澈回府的时候未能照慕容靖言所言给他带回来一根糖葫芦,带回来的只有即日起闭门思过的圣旨。 「靖言,我让金瞳送你回去。」萧澈替慕容靖言理了衣服。 「殿下。」慕容靖言问萧澈:「事到如今,殿下还是什么都不愿意争,什么都不愿意计较么?」 萧澈握住慕容靖言的手,只问:「本王还不知道何时能出去,世子可愿夜半三更无人时从那无人知晓的后门进来来瞧瞧本王,同本王说说话?」 慕容靖言望向萧澈,想说的话凝在嘴边,到最后金瞳送他回府的时候他也只同萧澈说了告辞两个字。 萧澈站在那,门未关,他瞧着慕容靖言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慕容靖言拐过那道拱门,萧澈便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殿下当心着凉。」婢女上前奉了一盏热茶。 萧澈转身道:「将门关了吧。」 伸了手在炭盆上上暖着,萧澈瞧着慢慢焦掉的炭火,心里想着慕容靖言同他说的那句话。 此刻还是想不争便能不争的么? 萧澈从未想过同谁争些什么,这些年来他在宫中如履薄冰,见惯了人心叵测,萧澈越发的觉得可怕,他只求自保,只求宁王府安然无恙,只求能和慕容靖言同昨日一般耳鬓厮磨,可就眼下的安宁也有人想来掺和一脚叫他不得安生。 翻了手掌,萧澈喃喃道了一句:「真脏。」 作者有话说: 昨天第一章 大修了,宝子们可以清除软体缓存之后去看 第3章 送诗进宫 慕容靖言回至安乐侯府,他在侯府门前下了马车,他的贴身近侍沧澜上前扶了他走下车驾。 金瞳拱手道:「世子已经安然回府,那奴才便回王府向殿下復命。」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復又嘆了口气,欲言又止。 「世子可是要奴才捎什么话给殿下?」金瞳问道。 慕容靖言沉思片刻说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好自珍重身体,我还等着他带我去听书呢。」 金瞳道:「奴才遵命。」 金瞳策马回宁王府,慕容靖言站在安乐侯府门前瞧了好一会儿,一阵风捲来,沧澜道:「世子,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沧澜是自小便跟在慕容靖言身边的,慕容靖言同萧澈那些事情,不仅是他,宁王府上下全都是先照不宣的。 「照世子看,殿下此次被软禁,会不会真就叫皇上给忘在那王府里了。」沧澜问道。 慕容靖言提了衣摆拾阶而上,他没有答沧澜的话。 回至府里,慕容靖言去了慕容慎的书房。 「父亲。」慕容靖言拱手行礼道。 慕容慎年轻时候随着熙宁帝南征北伐,这大炎江山有一大半都是慕容慎替熙宁帝伐下来的少时眉宇之间的意气风发,丝毫没有被此间泛白双鬓消磨掉一二分,他身着黑色广袖鹤袍,手里捧了一本书,端坐在书案之前。 见慕容靖言行礼,他不过之瞧了一眼问道:「昨日宁王派人来说你歇在宁王那边了。」 第5页 慕容靖言道:「昨日在宁王府里饮了几杯酒,靖言不胜酒力,宁王有心照顾,一路风雪难免会感风寒,所以宿在了宁王府。」 「我听说皇上今日下旨命宁王在府闭门思过。」慕容慎合了手里的书本放到书案上,他微微皱眉看嚮慕容靖言道:「靖言,你该离他远点。」 慕容靖言垂眸道:「父亲,靖言如今要是远离宁王,又该投靠指望谁呢?」 慕容慎指了指书案前那张凳子道:「坐,」 慕容靖言动作再小,衣领微扯,慕容慎还是将他颈间的痕迹看了个真真切切。 「父亲,宁王被软禁,父亲可有法子救宁王出来?」慕容靖言问道。 慕容慎没有立时回答慕容靖言,他打量着端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大约是儿时就体弱不足的原因,慕容靖言白皙的皮肤里藏了几分病态,可眼神却坚毅,哪里像是二十岁的安乐侯世子,倒像是个从沙场上滚了一身尘土出来的少年将军。 「为什么一定要是宁王呢?」慕容慎问道:「宁王是一众皇子中最不该成为你的选择的,可靖言为什么偏偏选了宁王呢?」 慕容靖言颔首浅笑,他反问慕容慎:「那么父亲呢?父亲为什么当初选择保下了宁王殿下呢?」 慕容慎被慕容靖言的问题问题的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他道:「我知道了,过几日便是文佳贵妃祭辰,我会求皇上放了宁王出来。」 慕容靖言说是求着慕容慎让他救萧澈,可面上又不见他有多着急,慕容慎应了他,他也只是不疾不徐的点了头道:「靖言多谢父亲。」 慕容慎復又捧了书读,慕容靖言很有眼色的回了自己房间。 唤了人来备了沐浴的东西,慕容靖言抬腿迈进了盛着热水的木桶里,他向后靠去,后颈靠在桶边,他闭上眼睛,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慕容靖言掬了一捧水淋在下颌上,水流沿着他颈间的痕迹一路下落,跌回桶里再被掬起。 明明是最不该成为他的选择的人选。 慕容靖言抬手轻轻按住了锁骨间那处痕迹,用的力道与昨日萧澈用在他身上的力道一般无二。 因为萧澈身上有着同样浓重的仇恨,慕容靖言相信,同样是身负仇恨的人,总会惺惺相信,总会彼此理解。 宁王府。 金瞳回府復命的时候,萧澈仍然站在那炭盆跟前,眼神直愣愣的落在火堆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奴才已经将世子送回侯府了。」 萧澈在出神,没听见金瞳的话,自然也没有应。 「殿下?」金瞳又唤了一声。 萧澈「嗯」了一声,未做他言。 金瞳拱手,正欲退下,萧澈却叫住了他问道:「金瞳,今日父皇软禁的是我,明日会不会就是靖言?」 萧澈这问题倒是让金瞳有些摸不到头脑,金瞳老老实实的答:「陛下怎么会软禁世子呢?世子又不常进宫面圣,就算有什么错处要罚也该是安乐侯府的事吧,怎么也不至于宫里降旨吧。」 金瞳的话半个字都没进到萧澈的耳朵里。 「不过殿下放心!就算咱们世子叫安乐侯给软禁了,世子肯定也有的是办法跑出来到咱们府里来见殿下的!」金瞳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萧澈扯了扯嘴角道:「靖言哪就像你说的这般顽劣。」 「世子还不顽劣?」金瞳不服:「依我说世子就是最顽劣的,咱们宁王府刚落成的时候,殿下头脚搬进来,世子后脚就来了,世子来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咱们院里的那些花盆就碎了一大半,亏得世子还要长殿下一岁呢。」 萧澈轻笑,偶尔听金瞳讲讲从前的事,倒也算是有趣。 「罢了,你下去吧。」 萧澈收回手,掌心已经被烤的有些灼热,他握紧手,温度仍旧一点点消散干净了。 想着今日御书房里皇帝的那句话,萧澈便有些后悔了。 他府里哪来的什么娈宠,有的只是慕容靖言,他同慕容靖言一遭滚在榻上的时候慕容靖言便问过他,可是想好了。 彼时萧澈答的痛快。 如今却是有些悔了,他不争,便就能保的住慕容靖言么,如若有朝一日他同慕容靖言的那些事情又成了秦王手里的刀,那还能容得他不与这些人争么。 置身事外的念头太久了,如今想想即将要趟进去的那趟浑水,萧澈还未做什么,便觉心间一阵疲累。 一连三日,宁王府没了慕容靖言,上上下下倒是安静了不少。 萧澈在书案前写着字,金瞳立侍一边帮他磨墨。 这些年,王府里可是头一回这么安静,萧澈倒是适应,金瞳反倒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磨了几下墨便道:「世子不在,咱们府里像少了不少人似的。」 萧澈也不答金瞳的话,只执笔在纸上落了一首诗,写至末尾,萧澈将写好的诗交给金瞳。 金瞳一瞧,他不太通诗文,粗粗只觉得是首表达心意的诗,不待萧澈说什么金瞳倒是红了耳尖,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您这.太直白了吧?世子看了怕是.怕是.」 萧澈拾起桌边一本书捲成筒砸在了金瞳脑门上,他道:「想什么呢你!谁说要送靖言了,送进宫里去。」 「送进宫里?」金瞳更不解了,「殿下,您这可是难为奴才了,咱可是闭门思过呢,怎么出的去?再说了送进宫里.您这诗.送给谁去啊.」 第6页 萧澈撑着额角道:「叫你送自然是能送的出去,谁拦你你便将这诗送给谁。」 「殿下.」金瞳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也知道主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主意,自己只管遵命就是。 金瞳自宁王府后门熘了出来,在宫门前便叫侍卫给拦了下来,照萧澈所说,金瞳把萧澈写的那首诗给了守卫。 一炷香未过,崇明殿里的熙宁帝便得了通传。 李福海躬身进来先是朝正与熙宁帝说话的慕容慎颔首,随后躬身道:「陛下,宁王殿下写了首诗。」 将萧澈写的那东西呈了上去,李福海便退下去了。 熙宁帝展开那纸,阅过,眉头便拧了起来。 慕容慎问道:「陛下,宁王殿下是写了什么?」 熙宁帝将李福海呈上来的那张纸随手扔给了慕容慎,纸张悠悠荡荡落在地上,慕容慎弯腰拾起,只看了一行他便知晓。 萧澈所写得诗并非是他所做,而是他那早就薨逝的母妃——文佳贵妃所做。 熙宁帝捻了捻手里的串珠道:「他倒是会搬救兵,旧时辰儿写给朕的诗篇倒成了他今日的救命稻草。」 慕容慎笑着将纸张折好递还给熙宁帝,他道:「陛下到底还是念着贵妃,疼惜宁王殿下的。」 熙宁帝只觉额角一阵胀痛。 慕容慎又道:「再过三日便是文佳贵妃祭辰,祭礼若是宁王不到场,只怕文武百官又要议论,更何况陛下与文佳贵妃.情意甚笃,如若文佳贵妃泉下有知陛下只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冤了宁王殿下,只怕也要怨恨陛下吧。」 熙宁帝撑着额头,他缓缓舒了一口气问道:「怨恨?只怕辰儿的心里早就恨上朕了吧。」 慕容慎打量着阖眼的熙宁帝,衣袖之下,他的拳头越攥越近。 片刻,熙宁帝睁眼復又嘆气,捻着手中串珠道:「罢了,宁王到底是年岁小,往后叫师傅多提点着也就罢了。」 慕容慎拱手道:「皇上圣明。」 熙宁帝又问:「靖言近来如何?」 慕容慎道:「还能如何,入了冬身子便不大好,前些日子到宁王府里小酌了几杯回来便感了风寒,在家喝药呢。」 熙宁帝「嗯」了一声又睨嚮慕容慎道:「澈儿和靖言年纪小不懂事,知远,你该提点着些,有些事情将来要是传出去了,丢的可就不止脸面这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事,就算妈咪不在了也还能护一护咱们澈,咱说萧澈也不是只小白兔,还能真叫他们欺负了? 第4章 非娶不可 萧澈解了禁足也同往日没什么差别,一本书自晨间读到晌午,只是很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您瞧什么呢?」金瞳顺着萧澈的视线看过去,只有没打开的窗子,什么也瞧不见。 萧澈这一上午的功夫,朝外瞧了不知几遍。 「看看花,也看看雪。」萧澈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金瞳瘪嘴:「殿下只管哄骗奴才,当谁不知道啊,殿下不就是在等世子么。」 心事被戳破,萧澈瞪了金瞳一眼道:「就你聪明,本王要你送去侯府的东西可都送去了?」 金瞳拖着长音道:「送去了送去了,殿下疼惜世子之心,奴才们怎么敢耽搁啊,一大早奴才就把殿下亲自挑选的药材送到侯府去了。」 萧澈点过头,没说什么,捧着一本书,心里记挂的却全都是慕容靖言。 禁足那日,金瞳送慕容靖言回府,他还嘱咐金瞳要萧澈照顾好自己,结果一转眼自己病了,萧澈知道慕容靖言病了当即着人进宫请了太医往安乐侯府去,一大早的又到库里挑了些补身子的名贵药材着金瞳送到了侯府去。 萧澈待慕容靖言的好,全宁王府乃至安乐侯府都是心知肚明的。 「殿下。」金瞳道:「您这会儿还有功夫操心世子呢,明日便是文佳贵妃的生辰,届时您往钟秀宫祭拜,若是撞见了皇上,只怕皇上又要训斥殿下,说殿下同世子.」 金瞳话说一半便收到了萧澈的眼刀,金瞳噤了声,片刻萧澈才收敛眼神,他心里清楚,皇帝要训斥他,慕容靖言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在他和慕容靖言搅到一起之前,隔个三五日便要将他宣去御书房,有时是问功课,有时则是问些琐碎。 答的好与不好都免不了一顿训斥,师傅道这是好事,陛下肯训斥,说明心里还记着。 萧澈倒宁愿皇帝将他忘了。 如今朝堂上太子萧朔和秦王萧晟两相制衡,太子派和秦王派面上相安无事,实则背地里潮流涌动,两人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对方彻底按死在这帝都里,两派之争中间就难有能持身中立者。 朝中就连几位当初同熙宁帝一起打天下的老臣都纷纷倒戈,选了各自想要扶持的皇子,熙宁帝膝下几个儿子,除却太子和秦王,其余的便年幼的年幼,体弱的体弱,唯余萧澈。 早些年的时候萧朔和萧晟各自派人前来示好,只可惜萧澈是个死心眼,自己不争也谁都不帮,两边见拉拢不成,萧澈在朝中又本就没什么支持者,母妃家早也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前便七零八落,更是帮衬不上他什么的,萧朔和萧晟便齐齐的忽视了萧澈。 只是皇帝时不时便要将他拎去面前,哪怕只是训斥,再隔上皇帝当年与文佳贵妃甚笃的情意,萧朔和萧晟心里自然犯了嘀咕。 第7页 究竟是真的瞧不上他,还是瞧不上不过是个障眼法,只为保他眼下周全,等将来某日一封密诏直接推他上位。 萧澈一夜未得安眠,辗转之间尽是金戈铁蹄,半睡半醒间是长剑反出的冷光,到天亮的时候,萧澈出了一身的冷汗,见熹微晨光,萧澈躺不住了,唤人进来伺候他更了朝服,用了早膳才往宫里去了。 今日的早朝众位大臣依旧在吵,北朔部的岚霜公主不日便要抵达帝都,可迎娶岚霜公主的皇子人选吵了月余,至今还未定下。 萧澈站在众臣之首,太子之后,他静静的听着文武百官尽可能吵得温和,太子一派的老臣谏言应由四皇子楚王萧凌迎娶,萧澈只在心间道,萧凌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萧凌的身子不大好,日日都与汤药为伴。 萧澈想的到的,秦王一派老臣自然也想的到,两相争吵,熙宁帝端坐椅之上俯视众人,犹如俯视笼中只虫。 「启禀皇上。」 萧澈闻声回头,只见安乐侯慕容慎躬身道:「臣以为,不若由宁王殿下迎娶岚霜公主,臣闻岚霜公主风姿无双,宁王殿下丰神俊朗,自是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萧澈心中一惊,才拱了手,未待他将那句不愿意说出口,熙宁帝甩了袖子道:「众卿皆言之有理,此事朕自有思量,众卿不必再吵。」 自打安乐侯提出让萧澈迎娶岚霜公主,便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盪起的的千层涟漪全围绕萧澈一人。 自去年起,北朔部与大炎的边境始终冲突不断,今年入夏时,北朔突然向南行军千里,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大炎出兵未到半月便将平定冲突将北朔兵卒赶回了边境以北,熙宁帝野心甚大,时不常便要将边境线向北推一些,北朔在异族中已算兵强马壮,要是同大炎打,只怕占不得上风,此番提出和亲为的就是永保两国安宁。 要迎娶岚霜公主的皇子要娶的不只是岚霜公主,而是整个北朔,与岚霜公主结亲相当于握住了北朔的兵马,这种便宜,太子和秦王自然都不可能错过,只是太子和秦王皆已有正妃,两相捞不到的好处自然想到了自己手底下的人。 太子的人急着要楚王那个药罐子娶岚霜公主,秦王的人急着要比萧澈还不如的七皇子萧奕迎娶岚霜公主,为的可都不是传闻中姿色倾城的公主,为的全都是北朔的支持。 鹬蚌相争,这利险些落到了渔夫身上,叫太子和秦王的人如何能够不急,只是还没人问问萧澈愿不愿意。 早朝散了,萧澈不再想岚霜公主的事,他知道,这等事即便是他说愿意也未必能轮的到他头上,岚霜带来的是北朔,皇帝就算是失心疯了也未必肯给他找这么大的靠山。 文佳贵妃薨逝十年,钟秀宫再未曾有任何妃嫔居住,一应摆设全部未变,全是旧时文佳贵妃在时的场景,宫人日日打扫,空气中半丝灰尘的味道也没有,殿前一盏长明灯那是熙宁帝亲手给文佳贵妃燃的,萧澈扯了衣摆跪在蒲团上,朝文佳贵妃的牌位及画像叩了三叩。 他没有起身,只是跪在那看着画像上的文佳贵妃。 萧澈道:「都下去吧,本王想同母妃说说话。」 宫人鱼贯退下,金瞳替萧澈关了门。 「母妃。」萧澈才开口,眼眶便觉酸涩,「儿子来看您。」 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画于文佳贵妃册封贵妃那一日,彼时文佳贵妃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才生下萧澈不过月余便封了贵妃,深得熙宁帝宠爱,画师画工精湛,将文佳贵妃的温婉和善全部描于纸上。 萧澈跪了一炷香时间未到,殿中的门便被人推开。 他道:「本王说了,这里不用人伺候,都出去。」 身后脚步未停,萧澈转身只见熙宁帝,他起身復又跪下拱手道:「儿臣参见父皇。」 熙宁帝坐至殿中椅子上,他手腕微抬道:「起来吧。」 萧澈起身立在一旁。 熙宁帝捻了手中串珠道:「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在这同你母妃说了些什么?」 萧澈道:「回父皇,没说什么,只是想同母妃待一会儿。」 熙宁帝抬眼,萧澈长的很像文佳贵妃,眉眼像,柔和的性子也像。 「今日早朝的时候安乐侯提议由你迎娶岚霜公主,你有什么想说的?」熙宁帝忽然问道。 小陈沉默片刻復又跪在地上拱手道:「儿臣自知配不上岚霜公主,不愿辜负岚霜公主兼程往我大炎之艰辛,也不愿平白耽搁岚霜公主幸福,还请父皇三思。」 熙宁帝瞧着叩头在地上的萧澈,他问:「朕若是说这岚霜公主你非娶不可呢?」 萧澈叩在那,一言不发,态度明了。 熙宁帝握住串珠,父子之间无声的对峙着。 像,性子里这股倔劲更像文佳贵妃,只是熙宁帝并不觉得萧澈有这股倔劲是好事。 「父皇。」萧澈道:「儿臣并非不愿迎娶岚霜公主,只是儿臣心中已有宁王妃人选,儿臣也早已向他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儿臣不想做个失信之人,儿.」 「放肆!」熙宁帝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沉了一口气怒道:「萧澈!朕对你已经是处处优容宽待!你也不要太肆意妄为!你不要以为朕碍着你母妃便不能将你怎么样!」 萧澈叩在地上,肩膀都未抖一下,他道:「父皇当年对儿臣的母妃不也是这般执着,儿臣恳请父皇.」 第8页 「滚!」熙宁帝气急,一脚踹在了萧澈肩膀上。 萧澈不妨跌在了地上,熙宁帝起身指着萧澈道:「你同慕容靖言再胡闹朕也只当你是年岁小不懂事,你若是有了求朕赐婚你与慕容靖言的心思,你不若早些断了这念想!」 熙宁帝指向文佳贵妃画像道:「你抬头看看,你对得起你母妃么?」 萧澈抬眼,他定定的看着熙宁帝,只问:「那父皇呢,面对儿臣母妃便是问心无愧么?」 巴掌落下来的时候萧澈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 待到萧澈从钟秀宫出来,金瞳瞧见萧澈已经肿了的脸颊问道:「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萧澈无望的走在钟秀宫门前长街。 原来,连王妃之位都不能给他,原来想将他拉得更近些,想让她站在身边牵住他的手护他周全,是这么难。 作者有话说: 爹不疼,妈不在,总被哥哥欺负,想娶老婆还娶不到,我宣布萧澈就是帝都的小可怜。 第5章 何乐不为 如今这般景象,萧澈想自己早就该料到的,就算不是岚霜公主也会是别的人,他抬头望天,天色灰濛濛的,晨起时的太阳全隐进了云层里,瞧着天色像是又要下雪。 「殿下.」金瞳跟在萧澈身边,瞧着萧澈的失魂落魄便觉心中像被堵了一块什么,难受的紧,叫了萧澈一声又不知道能跟萧澈说点什么, 萧澈伸出手,掌心空空的揽了一把高墙内卷进来的风。 只要是穿着这身皇家的衣服在这高墙里长大的,婚事从来就不可以是两情相悦,不管是太子还是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所有人的幸福似乎都是为了大炎的江山而存在而延续。 萧澈讨厌这样的生活,他总是想,如果能有下辈子,定不要再入这寻常人眼里极富贵之处了。 走出宫门,萧澈还未待上马,便有王府中小厮来报,说是世子去了府里扑了个空,知道萧澈进宫拜祭文佳贵妃还未回府,便遣了他来禀报。 「殿下,世子说让您回府经过长街的时候把前些日子欠他那串糖葫芦记得还给他,他在府中等您。」 萧澈无奈,慕容靖言还要长他一岁,可不管怎么瞧慕容靖言都不像是个兄长的样子,总爱玩些孩童才喜欢的游戏,下棋的时候也总是要悔棋,吃食上更爱吃些甜的,萧澈每每说他像小孩儿他总要反驳两句,说是自由在南方长大,口味自然要偏甜一些,见雪的日子少总还是要给人玩玩雪的。 「知道了,本王记下了,回去给屋里炭盆多添些炭,世子畏寒,风寒未愈,切莫再加重了病情。」萧澈翻身上马,身上那件大氅扫了地上几片雪花纷扬。 金瞳策马跟在萧澈身后,二人一路迎风,长街上倒还真的有一老翁扛着那插满了糖葫芦的草靶子正沿街叫卖,萧澈策马上前,下了马,那卖糖葫芦的老翁只见萧澈一身穿着不大简单,堆着笑脸问道:「这位爷,来串糖葫芦?」 萧澈翻了银钱出来递给老翁:「两串,要糖稀挂的厚些的,多谢。」 老翁接过银钱,放下草靶子按照萧澈说的去挑糖稀挂的厚的,只是视线时不时就要朝萧澈脸上瞄两眼。 两人上马之前,萧澈问金瞳:「本王脸上可是有什么?」 金瞳点头:「殿下的脸颊肿了好高一片,这要是叫世子.叫世子瞧见了.」 「无妨。」萧澈上马,策马回府,一手勒了缰绳,一手还要拿着慕容靖言的两串厚糖稀的糖葫芦。 萧澈回府时,慕容靖言正披了他那件狐皮大氅捧了手炉坐在院里瞧着王府丫鬟们打理那已经没什么好打理的梅花。 「冰天雪地的,怎么好坐在这。」萧澈快步过去。 慕容靖言闻声回头,一眼就瞧见了萧澈肿起的半边脸颊。 「糖葫芦。」萧澈将东西递到慕容靖言手里又道:「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忘,等也要在屋里等,这边风中,风寒未愈,回头吹着了又要吵着不舒服。」 萧澈揽着人就要往屋里去,慕容靖言在等,可等的未必是他,这事萧澈心里清楚,慕容靖言曾经还为了两块糖糕站在宁王府门前抻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等他,待萧澈拿着糖糕回来了,他一人捧着糖糕又是蹦又是跳的进去,萧澈跟在后边像是个小厮。 慕容靖言倒也顺势起身和萧澈回了屋子,糖葫芦又甜又凉,萧澈买了两串给他却不准他多吃,将一串交给了金瞳,慕容靖言解了大氅抱着暖炉坐到了萧澈腿上。 「身上凉,带我暖一暖再抱你,可好?」萧澈和慕容靖言打着商量,可还是在慕容靖言身上蹭了蹭脸颊。 慕容靖言倒也没急着吃东西,把手炉塞进萧澈手里道:「殿下先使他暖暖手再牵我的手。」 萧澈盯着慕容靖言那同山楂果子红的有几分相似的唇,一时没忍住,在慕容靖言的唇上偷了个甜。 「殿下好不正经。」慕容靖言嗔怪道,正有丫鬟进门奉茶,他轻咳一声,尽可能的忽略了上前奉了茶便退下的丫鬟,盯着萧澈肿起的脸颊瞧了半天才问:「今日问文佳贵妃祭辰,殿下不是进宫去祭拜?怎么惹了一脸伤回来?」 萧澈无言,朝堂上的、宫里的事情他都不想给慕容靖言知道,那些事情脏,慕容靖言是干净的,就像院中落着的雪,不,慕容靖言是该比雪还要干净的,那些叫人失望的事情,那些骯脏的翻不到檯面上来的事情都不该叫他知道,不该叫他沾染。 第9页 「无妨,只是不小心.」 「殿下。」慕容靖言伸手环上萧澈脖颈,他道:「殿下又骗人,殿下每每骗我的时候都会脸红,你看,此刻便脸红了。」 萧澈的掌心被暖炉烘烤的热了几分,这才敢上手捏了捏慕容靖言那有些瘦削打的脸颊,几日未见,一场风寒又叫慕容靖言瘦了些。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的眼睛问道:「我父亲今日下了早朝回府,说是今日早朝上众位大臣又为谁迎娶岚霜公主吵起来了,真有此事?」 萧澈扯了扯嘴角,他点头道:「侯爷便只同靖言说了这些么?可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慕容靖言倒也没有瞒着萧澈,他直言道:「父亲说他在朝堂上举荐了殿下。」 萧澈瞧着慕容靖言那双没有半分波澜的眼睛,他忽然不是很想和慕容靖言讨论这件事情了,他知道再聊下去,他可能就要听见些并不是很想听见的话了,这倒是其次,搞不好还要同慕容靖言吵起来。 慕容靖言抬手扳过萧澈的脸颊,瞧了两眼才问:「殿下脸上的伤莫不是为了这件事闹得吧?」 萧澈无言,已然算是答了慕容靖言的话。 慕容靖言嘆了一口气,有些凉的掌心轻轻覆在萧澈的脸颊上,眼睛里有几分心疼,不过那几分若是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他微微皱着眉,劝道:「殿下何苦为了这种事情惹的陛下生气。」 萧澈一只手揽在慕容靖言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慕容靖言放在他脸颊上的手,他道:「罢了靖言,我们不聊这事。」 只可惜慕容靖言从来不会遂了萧澈的意,他接着道:「为什么不答应呢?」 慕容靖言问得认真,像是马上要给萧澈分析利弊,完全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对自己有一点威胁。 萧澈微拧眉心,他很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就算不能明媒正娶慕容靖言,宁王妃的位置他也不会许给任何人,论她是岚霜公主或者别的什么人,萧澈早已经应过慕容靖言,此生唯慕容靖言。 「岚霜公主是北朔王最疼爱的女儿。」慕容靖言说的认真:「尽管北朔部近两年来在我大炎铁骑下吃了不少的亏,可好歹也算的上兵强马壮,岚霜公主若成了宁王妃,那宁王府至少也不再会是毫无依靠的。」 萧澈没有打断慕容靖言,只是慕容靖言的冷静竟然让他觉得有几分心灰意冷。 拼了命的想要为慕容靖言挣到的位置,慕容靖言此刻正站在别人那一边劝他将这位置让给别人,冷静到仿佛一个谋士,倒是心怀宽广,想的念的都是宁王府上下,唯独没有想想宁王。 「只要有了北朔支持,殿下何愁无人倚仗,太子手里有御林军,秦王手里有羽林卫。」慕容靖言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他如数家珍一样数着太子和秦王手里的兵力分布,「皇城是捏在他们两个手里的,边境驻军天高皇帝远就算皇城出了事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眼神,他甚觉自己才是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傻子,这些年来他朝堂上的事半分也不同慕容靖言讲,只希望慕容靖言能快乐一些,能少思虑一些,如今瞧来,就算他只字未提,只怕慕容靖言也早已将帝都之间的谋略计算,皇子之间的心机势力给掌握了个透彻。 他想不明白,慕容靖言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如今只有殿下无依无靠。」慕容靖言微微挑动眉心,他道:「殿下就算不为来日自身安危打算,也要为眼前的陷阱诡计做计策吧?」 萧澈凤眸微眯,他问道:「靖言,你便这般想让我迎娶岚霜公主么?」 慕容靖言耸肩问道:「百利而无一害,殿下何乐不为,更何况我听说岚霜公主艷绝北朔,风姿容貌天下无双,配殿下怕是正.」 不等慕容靖言将话说完,萧澈轻而易举的将他抱到桌上,欺身压了过去,手上用力翻了慕容靖言的腕子,将其紧紧握住,慕容靖言吃不得萧澈的手劲,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沾了灰,吃不得了。 慕容靖言等着萧澈问道:「殿下好端端的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萧澈咬着牙问:「慕容靖言,你便这般想要别人做我的王妃?」 慕容靖言挣了两下,见挣不出来,涨红了脸吼道:「萧澈!疯子!放开我!好话说了八十句,你这人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懂?」 「好话?」萧澈轻笑道:「世子叫本王去娶别人,这也叫好话?」 作者有话说: 靖言:看我教你们怎么把老公作没 萧澈:我给大家表演个疯批在线发疯 岚霜公主:hello?别打架,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嫁啊,我还没到呢!啊喂! 第6章 不争也罢 景和宫中,秦王才行了叩拜礼,此刻正在与齐皇后用茶。 「母后。」萧晟手里捻着前日里熙宁帝才赏来景和宫的茶盏,指尖微微用力,他道:「您说今日朝堂上安乐侯所言,为的是哪般?」 齐皇后不屑轻笑:「为的能是哪般,不过是要藉由着岚霜公主想要遮掩宁王和安乐侯府世子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萧晟神色里带了几分厌恶,勾了唇角道:「男人和男人,儿臣倒是没想到萧澈竟然有这种爱好,否则,当日里也就不必费那些周章找人传那些个话,不若将他与慕容靖言那些事交给个说话本子的,想必父皇于他就不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第10页 齐皇后斜了萧晟一眼,玉指纤纤捏着茶盏轻轻放在桌上,齐皇后年逾四十,保养得当,那张脸上半点瞧不出岁月的痕迹,得体的妆容与发间插着的那只凤衔流珠簪尽显端庄富贵,蔻丹的指尖更衬得她指尖葱白纤细。 「那些话传也便传了。」齐皇后屏退下人又道:「且不说他与慕容靖言的事情传不传的出去,就算是宫外街上遍布宁王与慕容靖言的丑事,只怕你父皇也是捨不得罚他的,文佳贵妃虽已薨了,可她同皇上的旧情还在。」 萧晟「嗤」了一声,他看摇了摇头轻声笑道:「父皇与文佳贵妃.只怕文佳贵妃连自己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都不清楚。」 齐皇后没有接萧晟的话,而是转而道:「岚霜公主带来的是北朔的兵力,无论由谁迎娶都绝不能是由萧澈迎娶,现在那些旧日里与文佳贵妃母家走的甚近的那些朝臣,看似倾斜与你,一旦萧澈有半点想要夺嫡之心,只怕他们用不上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将宁王府的门槛给踢烂。」 萧晟的目光深不可测,从前不管是他还是太子都从未将萧澈这人放在心上,旧时找人拉拢示好,也不过是指望着来日里少一个敌人,既然拉拢不成,自然是要毁掉的。 萧澈的流言在宫外四起,熙宁帝下了闭门思过的圣旨之后,萧晟以为萧澈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出宁王府的大门了,只是没想到借着文佳贵妃祭辰为由,安乐侯竟然向皇上进言,而皇上倒也将萧澈放出来了。 听说今日文佳贵妃祭辰,皇上与萧澈在钟秀宫里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萧澈出来时肿了半边脸颊,他挨了打萧晟原本是该高兴的,可挨了打就说明皇上还记着,还愿意教训萧澈,朝中还有随时可能倒戈的旧时与戚家来往甚密的旧臣,两相加起来,萧澈的胜算虽不如他与太子,可一旦萧澈要是争起来,只怕这人心收拢的倒是也快。 「晟儿。」齐皇后端坐道:「萧澈不可留,只怕来日他会是晟儿谋取大业路上一颗不可忽视石子,务必.」 萧晟拱手道:「不劳母后费心,儿臣自有打算。」 宁王府中,午膳已经摆了好一会儿,屋里萧澈还没唤人,金瞳朝立侍在门口的额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殿下唤人的时候你们再来伺候。」 两个小丫鬟逃也似的,提着裙摆红着脸走了。 金瞳从袖口里抽了两团棉花出来塞进耳朵里,坐在廊前宽椅上,若无其事的望天。 天色阴沉,这雪瞧着像是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萧澈!」慕容靖言落了两滴泪,狠着声音喊萧澈的名字,又骂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萧澈攥住慕容靖言的手腕,他顾不得慕容靖言的眼泪,只发疯似的横冲直撞,直到慕容靖言身下的纸洇湿的不成样子,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碎片,架子上的书倒在地上大半,自萧澈搬进宁王府时便放在书架上的一方木盒如今也摔在了地上。 那方小木盒年头已有七年之久,哪里经得从架子顶上那么高的距离摔下来,盒子和盖子连接处摔出了好长一条裂纹,盒子里装着的小玩意儿散了满地。 那木雕就躺在桌角处,桌子晃荡两下,它也便要随着滚两下。 「萧澈!」慕容靖言身上疼得厉害,又娇气,哭的便也厉害,嘴里直求萧澈。 萧澈一口咬在慕容靖言的肩膀上,下了狠力气,慕容靖言给了他一巴掌他也没停。 「萧澈!你混蛋!」慕容靖言一双眼睛红的像是小兽一般,他用力抓在萧澈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慕容靖言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他痛了便也要萧澈痛,还要萧澈痛的更狠些他才算心满意足。 直待萧澈停下来,慕容靖言却也没了扑腾的力气,身上衣衫早已松垮,他躺在萧澈平日读书写字的书案上,身上又酸又疼,连根手指头都不想抬。 「本王唤人进来给你沐浴。」萧澈只披了衣服便要作势喊人。 「萧澈,你若是叫别人瞧见我这副样子,我此刻必定撞死在你这书房里!」慕容靖言声线有些沙哑,声音有些小,显得有气无力的。 萧澈神色微顿,他挑起慕容靖言的下巴,直视着慕容靖言那双早就已经哭的有些肿了的眼睛,他问道:「同本王在一起,靖言便觉得这样丢人么?」 慕容靖言不甘示弱,他对上萧澈的视线道:「对,同殿下此刻这般搅在一起让靖言觉得丢人。」 萧澈忽然感觉窗子似乎被挟着漫天雪花的风给吹开了,顺着他血,吹进了他的心里,一种似乎无法再暖过来的凉游走在萧澈的四肢百骸。 那风也并非是从窗子吹进来的,是慕容靖言挟来的,萧澈倒觉得要是要慕容靖言这样说话,倒不如给慕容靖言一把刀,叫慕容靖言此刻便将他的心剖出来丢进后院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明叶湖里去。 「罢了。」萧澈转而替慕容靖言将仍然挂在脸颊上的泪滴给捲去,他替慕容靖言揽好衣衫道:「今日是本王的不对,本王亲自替你沐浴,可好?」 慕容靖言皱着脸瞪着萧澈,半晌才赌气道:「谁用殿下!靖言自己来便好!」 嘴上说着自己来,才翻身下了桌案便两腿酸软,要不是萧澈及时扶住,只怕慕容靖言又要为摔跤丢了面子跟萧澈连吵带闹。 「靖言不闹。」萧澈弯腰将他抱起,抱着人坐在还算干净的椅子上,他道:「本王唤人将沐浴的东西备在这,给靖言洗了身子再抱靖言去吃午膳,可好?」 第11页 慕容靖言伏在萧澈的肩头,半字未言,只是点了点头。 听见屋里萧澈唤了两声人,金瞳忙取了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团,两步进屋站在门口道:「王爷可是唤奴才了?」 萧澈道:「将沐浴的东西备在书房,待靖言沐浴过再叫人进来收拾屋子。」 「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金瞳退出去,萧澈才抚了抚慕容靖言的背道:「靖言,莫要同本王置气了好不好?你将本王背上抓的好痛,今夜宿在这替本王上些药,可好?」 慕容靖言抬起头翻了萧澈一个白眼:「我可不敢再宿在殿下府里了,这若是哪句话说的不衬殿下的心,殿下可不是要将我按在那榻上将我的命给取走,这般死法未免窝囊。」 萧澈在慕容靖言散开的头髮上落了一个吻,他温声道:「今日是本王粗待靖言了,靖言以后切莫再说些叫本王娶谁做王妃的事情了,好不好?不管是岚霜公主还是哪个部族哪个国度的哪个公主,本王的心思便都只放在靖言一人身上的,本王的宁王妃如果不是靖言也不能是别的谁,靖言可听见了?」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那双似乎生来便多情的眼睛,他道:「殿下可知你我今日依然都不是当年十一二岁的孩童了。」 萧澈也看着慕容靖言,他道:「就算今次你我便是白头老翁,本王也记得当年十一二岁时向靖言许下的承诺,那靖言呢?会忘么?」 不待慕容靖言答萧澈的话,金瞳推门进来,依旧站在门口拱手道:「殿下,奴才命人抬了木桶并热水进来,午膳也已吩咐人端回去热了。」 「好。」萧澈只随便应了一句,仍然带着期望看着慕容靖言。 进来的小厮目不斜视的放了木桶,鱼贯退下。 「殿下。」慕容靖言不答萧澈的问题,只道:「身上汗的难受,殿下替我沐浴过我们用膳吧,好么?」 慕容靖言在萧澈唇上落了个吻。 即使萧澈再执着于慕容靖言的答案,到底也是败给了慕容靖言的一句好么。 温热的水浸去了身上的汗湿,慕容靖言依靠在萧澈的怀里,萧澈正就着温水替他梳发。 「殿下。」慕容靖言闭着眼睛说道:「秦王既然已经出手,他便不会善罢甘休,殿下不想争便不争了,只是也要学会自保之道,切莫再让小人算计了。」 萧澈轻轻吻在慕容靖言肩膀上,吻落下的地方还有他刚刚留下的牙印,他带着笑意问道:「靖言兄长可是在担心我?」 慕容靖言哼笑一声道:「我这不值钱的身子如何担得起殿下一声兄长,殿下可不是取笑我了么。」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好像萧澈错了一样哦 第7章 互相撕扯 萧澈的掌心覆在自己才吻过的慕容靖言的肩膀上,他不喜欢慕容靖言如此轻贱自己,安乐侯慕容慎乃是跟着当今皇上南征北战落了一身伤再不能执剑才封了安乐侯的,虎父无犬子,安乐侯府世子自然也是天之骄子,不该用不值钱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的。 「靖言,本王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萧澈道:「靖言乃是本王心中至宝,无价的,给别人瞧一眼本王都要肉疼好一阵子,靖言,往后再不可这样乱说。」 慕容靖言只是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没应也没反驳。 在宁王府用过午膳,慕容靖言借着自己身子不舒服,怕将风寒传染给萧澈,让萧澈命人备了马车回府去了。 萧澈知道慕容靖言是在恼他的不知轻重,慕容靖言要走他也没拦着,此刻若是强行将慕容靖言留在府里,只怕也是要和他闹脾气,多一句话都不肯讲的。 慕容靖言在外人面前从不喜形于色,好的坏的只管揣在自己的心里,总是如山间明月一般清澈,如拂面春风般温和,可到了萧澈这里,慕容靖言便不是外边的慕容靖言了,娇气又要时时刻刻的告诉萧澈自己的情绪,开心了就缠着萧澈不是在榻上胡闹就是要到外边街上走到腿酸才肯回家,不高兴了就要一句话都不同萧澈讲,更甚者去年还狠狠咬了萧澈一口。 一个血牙印给萧澈留了一道疤在小臂上。 「世子也真是的。」金瞳伺候着萧澈歇午觉,解了他腰间玉佩又道:「这会儿想起怕风寒传染给殿下了,怎么早不想着。」 萧澈笑道:「靖言在同本网生气。」 慕容靖言愿意将脾气全都撒在他身上,这倒是让萧澈觉得自己与别人很是不同,慕容靖言愿意同他使小性子,说明慕容靖言是将他和外人区别开来的。 「殿下啊,您就惯着世子吧。」金瞳替萧澈解了衣袍道:「奴才倒觉得您比安乐侯还要娇惯世子呢,世子这小性子全是叫殿下给养出来的。」 萧澈照着金瞳的额头敲了一下:「本王乐意,退下吧。」 金瞳道了句好才出门去候着。 萧澈躺在榻上也不见得就睡了,他翻了身朝向空着的那半边榻,慕容靖言偶尔会宿在宁王府,他只睡里边。 不止金瞳,慕容靖言自己也同萧澈说早晚有一日他会被萧澈娇惯到无法无天,彼时萧澈也只同今日一般笑着说愿意。 慕容靖言就算在萧澈跟前翻出天去,萧澈也总是能够容忍,总是能够接受,全不过因幼时一颗糖。 文佳贵妃在世时深受帝宠,哪怕戚家在边境举兵造反将枪尖直直的指向了大炎子民,熙宁帝仍旧没有因其母家罪过而牵连身在深宫多年的文佳贵妃,文佳贵妃产子那一日,戚家满门抄斩。 第12页 得知母家变故,文佳贵妃一病不起,熙宁帝感念旧日情分便时常到钟秀宫去看望文佳贵妃,并恩准文佳贵妃亲自抚养九皇子萧澈,许是因为孩子在身边,文佳贵妃不过两年便养好了身子,只是待熙宁帝不似从前。 文佳贵妃在时,熙宁帝爱屋及乌,对萧澈也是有几分宠爱在的,时不常还会带着萧澈读读诗书,陪他玩耍片刻。 当文佳贵妃薨逝时,一切便都是天翻地覆。 萧澈成了这皇宫里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皇帝也不再似从前一样袒护萧澈,也不再同他玩耍,萧澈到年岁搬出皇宫之前始终住在宫里最偏远的临华殿,跟着伺候的人比起其他皇子来说也是极其的少。 那年在御花园,萧澈偶遇萧晟,他知道自己的皇兄都不待见自己,遇见了也是避之不及,怕给自己找麻烦也怕给皇兄找不痛快,可小车的额几位皇兄日日在上书房都以取笑萧澈,捉弄萧澈为乐,遇见了便不会轻易放了萧澈。 将萧澈一步一步逼在荷花池边,萧晟未待伸手,只听身后有人请安。 「见过五皇子,见过九皇子。」 萧晟闻声收回要推萧澈的手, 慕容靖言就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萧晟知道他是谁,安乐侯府的小病秧子,从出生就被送去了南方,今年开春才接回来的,今天进宫是来面圣,搞不好以后要做他们几个皇子其中一个的伴读的。 萧晟才不待见小病秧子,只翻了慕容靖言一个白眼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跟在萧澈身后的小金瞳灰扑扑的从地上起来,气鼓鼓的站到萧澈身后,小声的骂了萧晟好多句。 萧澈倒是不在意金瞳说了些什么,他有些侷促的缩了缩手,被人瞧见了,很丢脸。 小萧澈面对几位皇兄的欺凌不是没有想过还手,也不是没有还过手,换了手挨了父皇两巴掌,身上也疼心里也疼,所以这回老老实实的忍了,没想到自己这副糗样竟叫旁人瞧去了。 「九皇子殿下不认得我吧?」慕容靖言走近,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一块宫外长街上随处一糖块铺子都买的来的糖块,而生在富贵家的萧澈却是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甜。 慕容靖言笑眯着眼睛,他站在阳光里,穿了一身素色衣袍,当真如明月,他道:「我父亲是安乐侯,我叫慕容靖言,殿下叫我靖言就好。」 萧澈没有伸手拿糖,只是站在那,呆呆的,想要跑,可眼前这漂亮的小孩子在给他递糖。 「我才从南方庄子上回来,殿下不认得我是正常的。」慕容靖言扯了萧澈的手,愣是将糖块放到了萧澈掌心,他道:「明日起我便要做殿下的伴读了,往后咱们有的是说话的功夫。」 萧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慕容靖言。 「这糖便当我送殿下的见面礼。」慕容靖言拱手道:「明日再见,殿下便也拿些什么来给我做见面礼吧,我先告退了。」 萧澈瞧着慕容靖言那并不周全的礼数,只在心中道这若是换成他,必要换来父皇一顿好骂,教仪嬷嬷必定让他这拱手礼行上千万遍。 次日,萧澈依慕容靖言所言给他带了见面礼,是一个他亲手雕的木雕。 「殿下这是雕的什么?」慕容靖言拿着那木雕仔细端详,半晌才如是问道。 算上昨日被慕容靖言瞧见自己的任人欺凌,再算上今日如此明显的一方慕容靖言木雕像竟没被本尊认出来,萧澈心想自己怕是在无颜面见慕容靖言了。 「是你。」 萧澈的答案换来的是慕容靖言的捧腹大笑。 萧澈到底还是浅眠了一会儿,梦里交错却总是慕容靖言的影子,慕容靖言在他面前往前走,越走越远,他叫了几声慕容靖言也没有回头。 回了安乐侯府的慕容靖言没有去见慕容慎,也没有歇午觉,命人磨了墨,自己在书房读书写字,腰上酸痛又命人多添了两个软垫。 天色将晚,慕容慎派人来传了慕容靖言到前厅用膳。 晚膳过,慕容慎把慕容靖言叫去了书房。 「你便没什么想同我说的么?」慕容慎问道。 慕容靖言摇头又问:「父亲有什么要教导儿子的么?」 慕容慎想要发火却又忍住,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和宁王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这不管对你还是对宁王都不好,这并不能达到你的目的。」 慕容靖言抬眼,若是叫萧澈看见此刻慕容靖言望嚮慕容慎的眼神,他必定不会承认这是平日里会赖着他要他买糖酥的慕容靖言。 「目的?」慕容靖言的眼神里沁了几分狠戾,他勾唇道:「父亲该不会以为儿子被情所误,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慕容慎捻了捻手心,他嘆了一口气道:「靖言,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同宁王如此下去,经过今天秦王的人随时都会为难宁王,到时候只怕误伤了你。」 慕容靖言哼笑一声,他缓缓摇着头道:「秦王何惧,不过一条狗而已,他想咬宁王便让他咬,宁王现在毫无斗志,他需要刺激,只是这一口不能咬的太深了。」 「你什么意思?」慕容慎问道。 慕容靖言道:「宁王自个儿伤了也不会觉得什么,要让他真的觉得痛才行。」 慕容慎已经察觉到慕容靖言心中所想,他摇头极力否认慕容靖言的想法,他怒道:「荒谬!说到底这江山左不过是他们萧家的!你何苦赔上你自己去.」 第13页 「父亲!」慕容靖言厉声打断慕容慎的话,他仍端坐在椅子上,面上云淡风轻,瞧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他道:「父亲若是忘了自己心爱之人是如何被萧启夺去,又是如何惨死在那吃人的深宫之中的么?」 慕容慎一时语塞。 慕容靖言起身,他走到慕容慎身边,朝慕容慎笑道:「父亲能忘,儿子不能,这江山就算是他萧家的,我也定要他们不得安生,我便是要看着这帮人互相撕扯,互相残杀,最后再由我们选中的人坐上那把椅子,父亲,此时可犹豫不得了。」 慕容慎看嚮慕容靖言,唯余震惊。 作者有话说: 咱说我第一章 改了下时间,我后续理文的时候发现我按照之前大纲的时间线走了有点bug 所以给改了。 第8章 明日之约 慕容靖言一连没有出府,萧澈派人倒是派人去安乐侯府问过世子身体如何了,不过金瞳连慕容靖言的面都没见到,被慕容靖言的近侍沧澜拦在门外,只说是世子风寒又重,太医吩咐卧床静养,不得吹风,不得劳神见人,金瞳讷讷回了宁王府。 一来一回,只把那日慕容靖言叫萧澈买回去的糖葫芦送到了安乐侯府。 萧澈知道慕容靖言同他怄气,把人给闹得狠了,闹出脾气来了,这倒也是常有的事。 这日,慕容靖言正半拢衣衫卧在榻上读书,读至昏昏欲睡有人叩了门道:「世子。」 沧澜向来守规矩,慕容靖言不唤,若是无事他定不会这样敲门来扰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揽了床帐道:「进,有何事?」 沧澜进门便先关了门才道:「今日早朝之后秦王的人去了御书房,不知道向皇上禀报了些什么,龙颜震怒,秦王遭了训斥,皇上说秦王.」 慕容靖言抬眼望向欲言又止的沧澜,沧澜垂首又道:「说秦王心脏瞧见的东西也是脏的,还说.」 慕容靖言浅笑,他倒是不好奇熙宁帝怎么骂了秦王什么难听的,只听过那一句心脏瞧见的也是脏的,再算上今日早些时候自己送出去的消息,慕容靖言只道:「秦王当真蠢的可以,把宁王同我那些事情捅到皇上跟前以为皇上能把宁王怎么样呢?」 他转了转有些酸涩的颈子又道:「莫道皇上早便知道我和宁王之间那点见不得人的关系,就是知道了他也没法子处置,原本这件事情藏在一派祥和之下到也没那么丢人,现在叫秦王个蠢货给翻出来了,皇上能不生气么。」 慕容靖言看向沧澜问道:「除了训斥可还有别的什么?」 沧澜摇头:「没了,不过今日早朝定了岚霜公主的亲事。」 慕容靖言挑眉:「别跟我说真是楚王那药罐子,一日里除了咳便是喘的,迎了岚霜公主进府,难不成要让岚霜公主日日奉药在他榻前?」 沧澜道:「圣旨上说先让岚霜公主在宫中小住两日,同几位皇子便也有多见见面,岚霜公主的夫君便只由岚霜公主自己挑选。」 慕容靖言勾笑道:「狗皇帝,他这不明摆着是要太子和秦王斗么?」 「世子慎言!」沧澜忙道。 慕容靖言很是不屑,他摆手道:「去吧,有消息再来禀我。」 秦王府书房中一片狼藉,古画散在地上叫茶水洇湿了,立在屋里的萧晟连气都还没喘匀,昨日才得了消息,他恨不得把萧澈和慕容靖言那点事弄成画本子送进御书房里去,原以为为了皇家颜面,皇上必要下狠手惩治萧澈,岂料连句训斥也没有,反倒是用茶盏砸破了他的脑袋。 在御书房受了气,才进景和宫连句安都没请完就又遭皇后一句蠢货,萧晟在景和宫挨了小半日的骂,火起心底,回来将自己的书房砸了个干净,勉强算是舒心些,至于岚霜公主的事,现在萧晟已经无暇多想,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一个念头。 「来人!」萧晟推开门,风雪扑进怀里他厉声喝了一声。 近侍忙上前道:「殿下。」 萧晟负手道:「请本王客人来书房。」 近侍隔着萧晟朝屋里看了一眼,萧晟睨了自己近侍一眼道:「命人将书房收拾出来,再奉热茶来。」 「是。」近侍拱手应道,退下了台阶。 傍晚时分,慕容靖言在后院堆了一雪人,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他嘆了一口气,又朝着冰凉的手心呵了一口气,他拿了丫鬟手里的红果安到了雪人鼻子上,怎么瞧堆出来的都不像个正经雪人。 慕容靖言看向一旁偷笑的丫鬟,他问道:「是不是像个吊死鬼?」 丫鬟敛了笑,恭敬站着再不敢放肆,慕容靖言又在雪人脸上画了长长一只舌头,原本就面相不佳的雪人,如今看起来更有几分可怖,慕容靖言自己盯着那雪人瞧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脚踢散了雪人,转身往前院走,边走边道:「沧澜,到宁王府去,只说我记挂宁王问宁王安。」 「是,奴才这便去。」沧澜拱手退下。 宁王府中,萧澈才见了沧澜便知晓慕容靖言这是气消了,给了他一个台阶,只等着他邀请慕容靖言来宁王府。 萧澈时常觉得慕容靖言若是生在皇家成了公主,必定是个骄横的。 「本王前些日子听闻帝都的这些个说书人新进了不少好本子。」萧澈品了一口热茶道:「你家主子若是伤寒已愈,不若明日本王派了人到安乐侯府去接了世子去听听书?」 第14页 沧澜道:「一切都听殿下吩咐,奴才这就回府禀明主子。」 萧澈随手将书案上写好的字捲成筒递给了沧澜,他道:「这字是本王近日烦闷时所作,带回去给你家主子赏玩罢。」 「奴才替主子多谢殿下。」沧澜双手将萧澈的字捧过头顶,再三谢了才退下。 待沧澜走了,萧澈只勾一浅笑。 「殿下笑什么?」金瞳挠了挠头道:「世子不过是派人来问殿下安,殿下怎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萧澈转头看向金瞳问道:「本王有么?」 金瞳实诚的点头:「何止有,殿下连墨滴在书上了都不知道。」 萧澈忙低头去看,果不其然,一乌黑墨点可不是将书页给沾了,即便如此萧澈心里也没觉烦躁。 连日来他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舒心,除了慕容靖言不来找他。 下午的时候还在为着明天的约做打算,才入了夜,萧澈才由人伺候着沐浴更衣,方才躺倒榻上,烛火还未熄,便有人不经通传擅自开门进来了。 月光浑浊,又隔着床帐,萧澈只听脚步声便勾了唇角,他将床帐才掀起了一个角便被人大肆扯开。 慕容靖言不知道从哪淘弄了一身近侍的衣服,瞧着大出去那许多的样子,萧澈估摸这衣服该是沧澜的,慕容靖言穿着不仅大出去许多,还显得他整个人都没往日那么柔和。 跳跃的烛光映在慕容靖言侧脸上,他站在萧澈榻边,身上还带着从外边裹进来的凉气。 「殿下。」慕容靖言眨巴着眼睛看着萧澈,说话的时候甚有几分可怜的味道,他道:「等不及明日了,今日便想见到殿下。」 萧澈伸手将慕容靖言扯到榻上,慕容靖言跌在他怀里,他轻易便解了慕容靖言身上那身沧澜的衣服,他惊道:「怎么.怎么里衣也不穿边跑出来了?」 难怪身上这么凉,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父亲同我生气,不肯叫我出府。」慕容靖言之间勾着萧澈的髮丝,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我想殿下想的紧,等不及明日了,所以沐浴过恐吓着沧澜将他的衣服给了我,等不及那么多,匆匆套上便来见殿下了。」 慕容靖言当真把急着来见萧澈那份心袒露的明明白白,萧澈一颗心原本就叫慕容靖言磨得没了稜角,如今慕容靖言伏在他胸口带着这一身的凉更是把他疼的恨不能将慕容靖言揣进心口那里暖一暖。 「是本王的错。」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道:「靖言出不来,本王该去找靖言的,不该叫靖言这般想着本王,该早些去见靖言的。」 慕容靖言笑的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他皱着鼻子,下巴垫在萧澈的胸口上问道:「听沧澜说殿下近来心情不错,我不来,殿下便这样开心么?」 萧澈的好心情可跟慕容靖言不来挂不上半点关系,岚霜公主的亲事要由岚霜公主亲自定,届时岚霜公主入宫,他只需要敬而远之便可,这门亲事照旧落不到他的头上,再者今日听闻秦王被训斥,虽不知道因着什么事,可萧澈心底到底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 「靖言不来,本王想的紧,怎么会开心。」萧澈只顾着哄人。 慕容靖言藏在萧澈的锦被里,他问道:「明日殿下要带我去哪?沧澜只说殿下要带我去听书,要听什么去?要去哪里听?」 萧澈伸手颳了刮慕容靖言的鼻樑问道:「听书无非就是茶楼,靖言想去哪家茶楼我们便去哪家,好不好?」 「那.」慕容靖言想的认真,他道:「我们明日可不可以晚些时候再出去?若是叫父亲知道我又跟殿下胡闹到一起去了,怕父亲又是三两日不肯让我出来,我岂不是又要想殿下。」 「好。」慕容靖言所言,萧澈莫有不从。 慕容靖言又道:「那明日晚间我们便去仙缘楼喝茶听书,可好?」 「好。」萧澈拖着长音应了,他摸着慕容靖言的手微微暖和了一些才道:「命人给靖言拿套本王的里衣来好不好?这般睡了,半夜要是踢了被子要着凉。」 慕容靖言到底没让,不仅自己没穿反倒把萧澈的也给脱了,撩起满院火,待萧澈欺身上去的时候他又喊身后还疼着,萧澈无奈只能怀抱着慕容靖言睡了。 三更天时,萧澈已然睡熟,慕容靖言却掀了被角。 作者有话说: 咱们就是说狠狠给澈澈pua住! 第9章 撞上刀尖 天才将将亮了,萧澈起身要进宫上朝,原想着让慕容靖言多睡会儿,起身的时候连动作都刻意放轻,进门来伺候的人也不算多,萧澈全命他们噤了声。 金瞳为萧澈佩戴玉佩的时候,萧澈转头就见慕容靖言从床帐里探了脑袋出来,他趴在榻边,手垫在下颌下边,昏昏欲睡,连眼睛都还没睁开。 屋子里炭盆燃的足,萧澈确定自己的手是暖的才过去摸了摸慕容靖言的脸颊,慕容靖言懒懒睁眼,他打了个哈欠问道:「殿下怎么这般早?我睡梦里只觉得冷得很,睁眼便见殿下不在榻上了。」 慕容靖言顺势掀了床帐,萧澈挥手屏众人退至外间,慕容靖言躺倒他腿上,又阖了眼睛明知故问:「殿下可是要去上朝?」 「是了。」萧澈给慕容靖言扯了扯被子,前几日他留下的淤痕仍然落在慕容靖言的锁骨上,只是颜色淡了几分,他拉了被子盖过那痕迹道:「靖言再睡会儿,今日本王不带金瞳去,让金瞳在府中伺候你,别人伺候你也不惯。」 第15页 慕容靖言嗤笑道:「殿下这可不是在说我娇惯。」 萧澈宠溺道:「再娇惯也是本王心尖上的,本王愿意惯着。」 慕容靖言睁眼,他看向萧澈,萧澈正垂眸看着他,手覆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萧澈是喜欢他的,不,慕容靖言想,萧澈应该是爱他的,他扯了个笑给慕容靖言,还算的上是喜人。 「不睡了,我要早些回去,免得父亲下了早朝唤我去书房问书我不在,要是给父亲知道我夜半三更偷了沧澜的衣服来王府和王爷幽会。」慕容靖言伸手捏了捏萧澈的鼻尖,他道:「那父亲怕是要将我身上的皮都揭下去一层的。」 慕容靖言借着萧澈的力气起身,他裹着被子坐在榻上,眼巴巴的看着萧澈。 萧澈只是笑,他道:「不是说要起身,起来了怎么又不动了?」 慕容靖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殿下今晨至这会儿了还没吻我呢。」 萧澈放声笑了两声,他倾身过去按着慕容靖言的后颈,换了绵长一吻。 「此刻靖言可满意了?」萧澈挑眉问道。 慕容靖言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拉住萧澈的手道:「不止此刻,在殿下身边的每一刻,被殿下疼着的每一刻,靖言都是满意的。」 萧澈挽笑,还不待他说些什么,慕容靖言便道:「殿下还要磨蹭,待会儿误了时辰,陛下又要训斥殿下。」 萧澈再捨不得此刻温存也要进宫去,他走出屋子之前,还不忘跟慕容靖言道:「今日晚些时分本王便派人到侯府去接靖言,靖言可要记得穿的厚实些,听见么?」 慕容靖言坐在榻上,他点头道:「知道了,殿下快些去吧。」 待萧澈走了,金瞳留在府中伺候慕容靖言起了身,慕容靖言又催着他把人给送回安乐侯府里去了。 慕容靖言下了车架,沧澜上前扶了他,二人才进府里,沧澜便道:「世子,一切都安排好了。」 慕容靖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问道:「同侯爷说了么?」 沧澜道:「侯爷说.」 「说我胡闹。」慕容靖言替沧澜补充完整。 沧澜垂着头不再说话,扶了慕容靖言进屋,沧澜替他解了身上的大氅又塞了个更暖些的手炉到慕容靖言手中,他嘆了一口气道:「世子您这是何必,您的身子原本就弱,若是经了这事,轻则三五个月,重则则要一年才能将养回来,世子,值么?」 慕容靖言抱着手炉,他坐在榻上转了转酸软的颈子,他昨夜几乎是一夜没睡,昨晚穿的实在是有些少了,只怕这会儿是有些发热了,他道:「值啊,当然值,凭我一人便乱他萧家江山,沧澜,你道值不值?」 沧澜垂首敛眉没有说话。 早朝上,熙宁帝还因着秦王将萧澈那档子丢人的事给他挖到明面上来而同秦王置气,瞧见萧澈更觉心气不顺,江南盐道的事情便二话不说的交给了太子负责,太子拱手领命,散朝时,萧澈瞧见秦王瞪他的那副样子,直觉秦王是自作孽。 「五皇兄。」萧澈难得同萧晟打了招唿。 萧晟勉强留步,他咬着牙转身,眼神狠戾却又不屑萧澈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九弟倒是难得同我这皇兄说说话,今日怎么想着叫住本王了?」 萧澈不愿同萧晟做什么口舌之争,他只道:「弟本就不欲同皇兄争抢什么,只盼安稳度日,还请皇兄高抬贵手,弟自当感念。」 萧晟哼笑一声,他上下打量萧澈一眼道:「萧澈,你这没本事的样子倒是随了文佳贵妃几分。」 萧晟说完,只留给萧澈高傲却招人厌恨的背影。 萧澈已然被衣袖遮住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就算此刻他心中再无争无夺,再没有半点同他们搅进这浑水里的念想,也只记着萧晟提及他母妃的这一句。 回至王府,萧澈屏退下人,一人在书房里静坐了半日,直至午膳时分,金瞳叩了门他才出来。 这么多年,萧澈早就看清楚了,人善自然被人欺,有些气在心里积攒久了,总是要爆发一二,腾出些地方来才好继续忍的。 「金瞳。」萧澈道:「前些日子你来禀本王说暗影听闻了什么东西来?」 金瞳上前道:「禀王爷,前些日子暗影来报说听闻秦王命人联络了北朔边境驻军将领秦勇秦大将军。」 萧澈瞭然,他问道:「暗影可劫了人?」 金瞳拱手:「劫了,暗影是在卿苍山附近将人劫了,现在仍将人关押着,听凭殿下吩咐。」 萧澈迈步走下门前台阶道:「这有什么好吩咐的,便将这事递进宫里去,皇子私下联络驻边将领。」萧澈眯了眯眼睛道:「皇兄,你自个儿要往我的刀尖上撞,怪不得弟不留情面。」 待至晚间,萧澈命人去安乐侯府接慕容靖言的时候,他倒是先收到了金瞳的消息。 「殿下,咱们的人未待午后便将消息送进宫去了,陛下闻听龙颜大怒,宣了秦王进宫,一道圣旨降下来,秦王手里的羽林卫管辖权便被收走了,秦王这会儿正在府中拿着丫鬟撒气呢。」 萧澈微微皱眉:「好端端的人跟了他倒是遭罪,宫里可还有别的消息?」 金瞳摇头道:「暂时没有了,皇子偷偷联络驻边将领乃是大错,只可惜没真叫秦王给联繫上,否则秦王现在必定已被逐出京城。」 第16页 萧澈睨了金瞳一眼,他道:「事情既已办妥便叫暗影他们抽身出来。」 「殿下!」金瞳急道:「我们只一出手便叫秦王失了羽林卫,这是我们扳倒秦王的最好时机,殿下!您不是没有机会扳倒秦王,为何!为何我们做到这般便要收手!此刻.」 「金瞳!」萧澈喝了一声道:「本王叫你撤出暗影!」 金瞳咬牙拱手道:「奴才.奴才遵命!」 金瞳去办事,萧澈亲自到了安乐侯府去接慕容靖言,安乐侯慕容慎闻听萧澈车驾停在府前,忙出来迎接,萧澈下了车驾便见慕容慎拱手道:「不知宁王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 萧澈上前扶了慕容慎胳膊,他道:「侯爷不必多礼,本王是来接世子的,昨日本王邀了世子去仙缘楼听书的。」 慕容慎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靖言怎么自午后起便来央我准他出府,原来是与殿下有约,既如此殿下进府稍候,臣派人去催催靖言。」 还不待萧澈迈进安乐侯府,慕容靖言便跑了过来,他身上还披着今日早晨萧澈留给他的大氅,跑起来倒也轻盈,月色衣袍藏在深色大氅下,偶有衣角露出便又很快藏了起来。 萧澈见慕容靖言穿的暖和,倒也展了笑。 「殿下!」慕容靖言连礼也没行,看着很像是个帝都纨绔子弟来的,他转身又朝慕容慎道:「父亲此刻可知儿子要出府去做什么了?」 慕容慎佯做兇相瞪了慕容靖言一眼,又拱手道:「犬子失礼,还望殿下海涵。」 萧澈将慕容靖言护到身后,他道:「侯爷不必见外,本王同世子的情谊自然不在这些虚礼上,还请侯爷放心,本王既是来接了人也必定亲自将世子好生送回来。」 「有劳殿下。」慕容慎復又拱手道:「靖言便劳烦殿下。」 萧澈和慕容靖言这才走了,慕容慎立在原地看着萧澈扶了慕容靖言上了马车,他兀自嘆了一口气,雾白色在眼前氤氲,慕容慎摇了摇头。 「侯爷可是在担心世子?」慕容慎的近侍上前问道。 慕容慎欲言又止道:「靖言这孩子.」 萧澈车架上,慕容靖言显得有些兴奋,他时常要掀了帘子往外瞧,萧澈揽了他,不肯让他乱动,只道:「当心吹了风。」 慕容靖言靠在萧澈怀里道:「我身子弱父亲不给我出门,难得出门也是往殿下府里去,今日难得出来听书,殿下可容我放肆一回?」 作者有话说: 澈澈一出手咱就知道有没有! 第10章 河边遇险 萧澈还是揽着人不肯放,他知道慕容靖言不是在侯府里就是在他的王府里,平日瞧见的除了自己的近侍丫鬟就是王府里的金瞳和一种丫鬟,如今出来听书可是他长到这么大头一遭,慕容靖言觉得新奇倒也合情理,只是他出门时外边起了风,如今若是掀了帘子,只怕慕容靖言原本就弱的身子更是要病上一阵。 「听话,待会儿到了茶楼,暖和些再带你在茶楼里逛逛。」 萧澈这话当真是哄人的,慕容靖言撇了嘴道:「殿下只管哄我,那茶楼里有什么可逛的,不若我们听了书出来沿这长街走走如何?」 萧澈微有迟疑,已近年关,夜里的风冷硬的很,他为的还是慕容靖言的身子。 「好。」萧澈在慕容靖言有些凉的脸颊上落了个吻:「靖言说什么都好,听了书,若靖言觉得闷了便带靖言出来走走。」 慕容靖言这才勉强算的上是称了心,缩在萧澈的怀里大肆计划着听了书要在长街上逛那些铺子,要买什么样的灯笼带回府去挂在屋前赏玩,萧澈听着,一一应着。 待到茶楼,萧澈先行下了车驾,他转身去扶慕容靖言,慕容靖言却直直的跳到了他身上,盯着萧澈一双眼睛咯咯的笑。 「当心着些!」萧澈有些急:「若是摔了如何是好?」 慕容靖言堪堪站稳,眼睛里都是些孩童般的纯粹笑意:「殿下稳稳接着,我怎么会摔?」 不管是从车驾上跳下来还是和萧澈耍脾气,都源于慕容靖言心底对萧澈的确认,对萧澈能够给他的爱意的确认。 萧澈握了握慕容靖言的手,不等他握紧,慕容靖言却抽走手道:「此番出门在外,殿下可要注意着些。」慕容靖言有故意凑近萧澈耳边,距离暧昧,他小声道:「秦王的耳目势必还在殿下身边蛰伏,殿下在外可要当心着些,待回了府怎样折腾靖言还不行?」 「你啊。」萧澈颳了刮慕容靖言的鼻尖,他道:「本王能将你如何,还不是你掉一滴眼泪我便心疼的紧了。」 「那也没见殿下少欺负我。」慕容靖言小声道。 萧澈无奈摇了摇头又道:「走吧,我们进去寻个雅座。」 萧澈带慕容靖言来得晚了些,雅座便只剩二楼一桌,慕容靖言跟着萧澈上了楼。 「二位公子可要来些什么?」小儿把一壶热茶摆在了那一方桌上,见两人穿着不凡难免打量一番,对上萧澈的视线的时候又急急避开了萧澈的视线,躬身道:「小店儿才出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当真香甜,是佐茶的不二之选,二位公子可要尝尝?」 慕容靖言爱甜,听见小儿说当真香甜,一双眼睛都要放出光去,只瞧着萧澈舔了舔嘴唇。 「那便上一盘。」萧澈给慕容靖言添了茶又道:「其余点心甜些的也上两盘,再同其他桌上一样摆两盘干果来就好。」 第17页 小二才应了一声,慕容靖言从腰间掏出些碎银子扔进了小二手中的茶盘里,他朝萧澈抬了抬下巴道:「这位公子给你的赏钱,下去吧。」 小二得了赏钱,喊谢谢公子的调子都比方才高些。 楼下惊堂木响,说书人清了清嗓子,茶楼里忽然有人高喝:「好!」 慕容靖言不懂为何要叫好,大家叫了,他也跟着起闹,掌心拍的倒比别人也要响些。 萧澈看嚮慕容经验问道:「痛也不痛?」 慕容靖言掌心都拍红了,自己朝掌心唿了两口气又搓了搓才抬头朝着萧澈笑。 「上回书说道!那美人和夫君情投意合,夫君未曾顾忌美人家中的罗乱帐,反倒对美人宠爱有加,绫罗绸缎,珍奇异宝,皆是命人搬去了美人屋中,那美人得知家中突遭变故,五脏郁结,产子后竟一病不起,许是麟儿养在身边倒叫那美人多了几分生气。」 楼下说书人倒是声情并茂,萧澈听着却攥了拳,这书许是说了一半的,他无心听下去,抬头瞧了一眼慕容靖言,不料慕容靖言也正瞧着他,两人对视,慕容靖言朝萧澈笑了。 「来!二位公子!您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糖蒸粉酪并梅花香饼这还一盘二位的干果。」小二唱菜的声音夹杂在听客的掌声里,这回没人再给他赏钱了。 慕容靖言拿了一块梅花香饼嚼着,只一口便露了欣喜神色,他递给萧澈道:「公子,可要尝尝?」 「话说那美人许是感念夫君未曾因着母家的事而厌了自己,待身子养的好些,便又受孕,只可惜啊.」那说书人连连摇头,故作断句,直将听客的心全都给悬了起来。 「只可惜这家的主母是个心肠歹毒的,为了叫自己的儿子能在老爷百年之后坐上这家主之位,竟暗暗的给那美人下了药,那美人愣是在孕四月时因着滑胎一命呜唿咯。」 萧澈听至此,他勐然攥紧拳头,不轻不重的在桌上砸了一下。 「公子?」慕容靖言唤了萧澈一声。 萧澈沉了一口气,他回神道:「靖言觉得可有趣?」 慕容靖言手里那块梅花香饼还没吃完,嘴边还沾了些酥渣,他点头道:「有趣啊,只是不知道这家的主母后边又如何了,这位老爷百年之后,这家主的位置又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他嘆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谁惋惜,又道:「公子说那美人的孩子可会遭众人善待?如若没有,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靖言.」 「怎么了公子?」慕容靖言无辜问道。 萧澈慢慢松了手道:「无妨,你不是说要到长街上走走么?走吧,带你去逛逛。」 不等慕容靖言道好或者不好,萧澈便已先起身,慕容靖言不紧不慢的将那块没吃完的梅花香饼放在桌上,唤了小二来,慕容靖言拿了一锭银子道:「这边请楼下说书的喝茶吧。」 慕容靖言看了小二一眼,小儿动作微顿道:「多谢公子。」 「公子!」慕容靖言追出门来,跟在萧澈身后喊了一句。 萧澈这才堪堪停了步子,慕容靖言险些撞到他身上。 「走吧,公子带我去买灯笼。」慕容靖言没有计较萧澈一人下楼的事情,他跨出茶楼门槛,走入冷硬的风中,回头朝萧澈勾了勾手:「走了公子!」 长街上依旧热闹,摊子摆出去老长,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挂着的灯笼将墨黑色的天已染了几分灯火的橙红,夜空繁星似是闪在莹莹火光中,莹莹火光又似繁星嫁裳,美则美矣。 「公子,你瞧,可好看?」慕容靖言站在那小摊前拿了一只女儿家的步摇比在自己的髮髻间,满含期待的问萧澈。 「好看。」 「那这个呢?」慕容靖言换了只素钗。 「好看。」萧澈扯笑答道。 慕容靖言原本就没打算买,只不过是瞧着好看,见萧澈敷衍他也不急,只放了钗同那摊主道了谢便往下一家去。 萧澈跟在慕容靖言身后,已没了半点闲逛的心思,心里只想着那茶楼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哪里是什么哪家的老爷与美人,分明是. 「公子!」慕容靖言站在孔明灯的摊位前高声唤着萧澈。 萧澈不愿扫了慕容靖言的兴,哪怕心底心事再重,在此刻他也全敛了,款步到慕容靖言跟前,慕容靖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手里拿着孔明灯。 「多少钱?」萧澈问摊主。 待摊主说了价格,萧澈给了钱,慕容靖言拿着孔明灯高兴的不得了。 「公子公子,我们不若去河边将这灯放了吧?」慕容靖言拿着孔明灯,一再挑选放灯的绝佳地点,「在东边些呢?还是去那边那桥边呢?总不好在这街上便放了吧。」 萧澈跟着慕容靖言去了河边,此次两人出来没打算在外逛太久,萧澈连个侍卫都不曾带,只有金瞳跟在身边,为防不测,萧澈没同意慕容靖言说要走的再远些挑个没人的地方。 「好嘛。」慕容靖言倒是不再挑了,他道:「那便去河边吧。」 萧澈带着慕容靖言去了河边,冬日里河面已结了冰,上覆一层白雪,连个脚印都没有,河岸边的树光秃秃枝丫勉强撑着落雪,怎么瞧怎么觉得萧索,只不远处那桥边摆着的摊子和远处传来的人声勉强给河边也添了几分热闹。 「可是要这样?」慕容靖言将孔明灯展好,正琢磨着该往灯上写些什么愿望,只听有脚步窸窣。 第18页 慕容靖言依旧弯腰在那想自己的愿望,未曾抬头。 「殿下小心!」金瞳忽然喝了一声。 一蒙面黑衣人正从萧澈和慕容靖言左边暗处窜出,那轻功是一等一的好,手里一柄短刃在月色下反着刺骨的银光,直直的奔来。 萧澈第一反应是拉起慕容靖言将人护在了怀里,金瞳将那黑衣人拦下,亮了藏在衣袖中的软刃,不过三招金瞳便轻易占了上风,黑衣人见得手不成踩了石阶腾空,展了轻功便去,金瞳随之跟上,还不待二人不见踪影,那暗处便接连跳出了三人,皆是黑衣蒙面,手里握着的也都是同刚才那黑衣人一般的短刃。 作者有话说: 萧澈:保护老婆保护老婆保护老婆 金瞳:保护主子保护主子保护主子 靖言:我的灯!可贵的灯! 第11章 早便算到 岸边枝丫上的落雪已在打斗间落了个干干净净,萧澈纵有一身的功夫到底怀里还护着个慕容靖言,勉强能够挡住那三人的招式。 金瞳回头看去才知中了调虎离山计,犹豫之际只能瞧着方才先窜出来的那刺客遥遥飞去,他转身踏着残雪奔回了萧澈身边。 「殿下!」慕容靖言从没见过这场面,他缩在萧澈怀里惊叫着。 萧澈腾不出时间安慰慕容靖言,只一只手死死护住慕容靖言,手起之时大氅随之翻飞,这狐皮大氅未免有些碍事,萧澈身上并没有任何暗器,解了领下结扣将身上的大氅做了武器。 他将慕容靖言推给金瞳道:「送他回府!」 「殿下!」金瞳挡下一击接住了慕容靖言。 萧澈怒声道:「叫你送他回府!」 金瞳边战边退,他带着慕容靖言不好施展轻功,心里又记挂着萧澈,萧澈手中大氅成了软鞭,轻易便将围住他的两人中的一个掀翻在地,地上那个还未爬起来金瞳便瞧除了不对。 「殿下快走!」金瞳没能及时撤退,桥柱下又窜出了五六人,各自手持短刃奔向萧澈和被金瞳护着的慕容靖言。 萧澈察觉到对方有支援的时候有心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四人手持短刃围住了他,对方蒙面,萧澈并不知这些人是什么人,只是这些人手上招式狠毒,每一次出手几乎都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萧澈!」 刚刚闻听慕容靖言一声惊唿,接着便是金瞳的声音:「世子!」 萧澈回头只见一蒙面人手中的短刃直直的插进了慕容靖言左边胸口,他伸手接住了往下倒去的慕容靖言,这一刀原本是应该插进他的背上的,慕容靖言生生替他挡了。 这边打斗声不绝自然慢慢吸引了桥那边的注意,已经有不少人过桥打算来看热闹,黑衣人见状不妙,四散而逃。 「金瞳。」 萧澈只唤了金瞳一声,金瞳便明白萧澈的意思,他袖中常年藏着一根淬了毒的金针,以防不测,听闻萧澈吩咐,金瞳伸直手臂,金针顺着袖口飞出去直撞向才展轻功的黑衣人后颈。 萧澈抱起慕容靖言,慕容靖言胸口的月色已经被血色染就,冬日夜里月光照在湖面上,素白的光映着那一滩刺眼的红,直将萧澈激的连眼也红了。 只听身后有人坠落,萧澈道:「金瞳,将人带回府去餵了解药一炷香之内查出来是从哪里来的。」 「是!」金瞳拱手。 慕容靖言躺在马车里,枕在萧澈的腿上,素日里本就因着旧疾那脸色不太红润,此番挨了一刀,脸上的血色更是褪尽,连唇都苍白如落雪。 「殿下。」慕容靖言勉强睁着眼睛,他连眨眼的速度都慢了很多,想要抬手摸一摸萧澈的脸可自知没那个力气,手才举到一半便要垂下,萧澈握住了慕容靖言的手。 往日里向来沉着的宁王如今也慌得不成样子,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靖言,不怕,带你回府,宣.宣最好的太医来诊治,靖言.靖言不怕。」 慕容靖言即使没什么力气却仍旧给萧澈扯了个笑,这会儿这笑的安慰作用亦是寥寥。 「殿下莫怕才对。」慕容靖言反过来安慰了萧澈:「我命大,死不了的。」 萧澈捉着慕容靖言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他像慕容靖言许下承诺:「不会死的,本王还未迎娶靖言入宁王府,靖言不会有事的,本王已经命金瞳去查,本王定会杀了他们,一定!」 慕容靖言连笑也扯不动了,他躺在萧澈的腿上,堪堪要将眼睛闭上,此刻的慕容靖言脆弱如秋末落叶,仿佛只需一阵风便能将他吹的四分五裂。 车驾行至宁王府门前,萧澈抱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却已是昏厥,太医已经在府里,待萧澈将人放在榻上,太医忙上前查看慕容靖言伤势。 屋外将将开始落雪,屋内烛影摇曳,跟在萧澈身边伺候的丫鬟皆是大气都不敢喘,太医敛声替慕容靖言处理伤口,萧澈负身立在榻边两步的距离,他怕挡了太医的光却又想上前握一握慕容靖言的手。 金瞳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觉屋内气氛压抑,他走到萧澈身边附耳道:「殿下,已查出来了。」 萧澈此刻全部的心思都记挂在慕容靖言身上,他抬手示意金瞳噤声,金瞳只得敛声站到了萧澈身后。 太医为慕容靖言处置了伤口,待他转身禀报萧澈时,手上仍旧沾着慕容靖言的血。 「启禀殿下,好在伤口不算深没有伤及要害,世子殿下也只是因失血过多才昏了过去。」太医嘆了口气又道:「微臣已开了方子,待世子醒了服了药便能替世子止些疼痛,只是世子身子原本就弱,如今又受了这伤,只怕是要静养一段时间了,微臣会给世子开些补血补气的药方,每日按时服了到明年开春总能养回来一二的。」 第19页 萧澈淡淡的点了点头,他捻了捻自己一片冰凉的手心,才吩咐金瞳:「送刘太医回去。」 待屋内的门重新关上,萧澈又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他哑声道:「都下去吧。」 萧澈走向榻边的步子都沉重了很多,今晚河边那伙人很明显是朝着他来的,无辜连累的慕容靖言,萧澈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其实原也用不得金瞳大动干戈的去查那伙人是哪里来的,在这帝都里,想要他的命的,无非就那么两个人。 慕容靖言还没有醒,长长的睫毛依旧安静的伏着,苍白的脸色没有因为太医的到来好转一份,萧澈想要摸摸他的脸,虚虚攥着的拳停留在半空,萧澈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是凉的。 慕容慎匆匆赶来,毫无礼节的破了萧澈屋里的门。 「安乐侯。」 慕容慎已顾不得行礼,瞧见榻上躺着的慕容靖言他便红了眼,厉声质问萧澈道:「殿下接走靖言的时候是如何同臣说的!好端端的靖言怎么会受了伤!怎么会遭人行兇!这便是殿下说的会好生将靖言送回府里么!」 「侯爷.」萧澈垂手,此番是他没有保护好慕容靖言,面对做父亲的慕容慎的质问,萧澈哑口无言。 慕容慎沉了一口气又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送了刘太医走的金瞳復又回来復命,推门见慕容慎在,又拱手道:「侯爷。」 萧澈问道:「方才你来禀本王说刺客身份已查到了,是哪里来的?」 金瞳很是顾虑的看了一眼慕容慎,萧澈又道:「但说无妨。」 金瞳这才放下顾虑拱手道:「禀殿下、侯爷河边的刺客乃是.是秦王府养的暗卫。」 「秦王府?」慕容慎拧眉问道:「秦王好好的,费这个心思是要做什么?」 金瞳不答,只上前奉了那些刺客手里所持短刃,他道:「殿下命奴才去查那人,只是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奴才还不待动手他便自己交代了,这短刃手柄上还刻着秦王府暗卫的符号,他腰间还有一块秦王府暗卫的腰牌。」 慕容慎转头问道:「我儿遭此横祸,殿下以为该当如何处置这刺客?」 萧澈手里捻着那块秦王府暗卫的腰牌,手原本就凉此刻更是半点温度都不带,他摸着那冷硬,声线也似掺了冰碴,他道:「今夜的雪足以埋了一个人。」 慕容慎原是打算将慕容靖言接回府去的,只是被萧澈拦了。 「夜深风雪中,靖言的身子已经不得车驾颠簸,侯爷放心,本王必定好生照顾靖言,再不叫靖言出半点差池。」 慕容慎瞪了萧澈好半晌,最终还是萧澈派人把他护送回府了。 带慕容慎回府,沧澜忙叩了他的门。 「侯爷,世子.如何了?」 慕容慎转头瞧了一眼沧澜,他哼笑一声问道:「你们不是早便算到他此刻会如何了么?」 沧澜垂首,不敢多言。 慕容慎只道:「本候到底纵靖言太过,这孩子现在已然被迷了心智。」 沧澜忙将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禀侯爷,这事怪不得世子,是奴才。」沧澜跪在地上道:「侯爷若是要罚便罚沧澜。」 慕容慎片刻才将心中那口气舒出去,只摆了摆手让沧澜退下。 宁王府,萧澈屋里一夜灯火通明,他在慕容靖言的榻前守了一整夜,从始至终一直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后半夜慕容靖言大概是疼得厉害又没醒,萧澈怕他咬着自己舌尖,便将自己的手指递了过去,慕容靖言睡梦中不觉只用了狠力气咬,待他清醒时,只觉口中又淡淡血腥味。 见慕容靖言转醒,萧澈忙收回自己的手。 「殿下。」慕容靖言声音沙哑的唤了萧澈一声,萧澈忙问:「可还痛?本王叫人奉些茶来,润了嗓子再说话。」 金瞳来禀萧澈事宜的时候只见萧澈怀里正抱着慕容靖言,世子原本就是个娇惯性子,如今受了伤更是要赖着撒娇,金瞳关了自个儿的耳朵只在外间道:「启禀殿下,皇上宣殿下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uu们,你们的海星和评论对孩子来说都挺重要的,球球大家? 第12章 彻查此事 慕容靖言拉着萧澈的手,每次唿吸胸膛只有很小的起伏,他喉结滚了两下,嗓子实在干哑的难受,萧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已经不热了,昨晚半夜慕容靖言不知怎么了,突然发了热,萧澈不放心丫鬟伺候,自己守着慕容靖言用冷水洗了一张又一张巾子放在额头上替慕容靖言降温。 萧澈没有应金瞳,只问慕容靖言:「身上除了肩膀可还觉得哪痛?昨夜太医来过说是要好生将养着,开了些方子,说是能替靖言免些痛去,晨起的时候才给你服了,这会儿可觉得痛的轻些?」 慕容靖言瞧着萧澈憔悴神情便知道他是一夜没睡的,他握着萧澈的手堪堪使了些力气才道:「殿下,靖言身上痛得厉害,殿下呢?昨夜可有受了什么上?脸色怎的这样憔悴,是不是守着我又是一夜未眠?昨夜行刺的人可抓到了?」 金瞳听着慕容靖言和萧澈的两厢情浓,心底倒是羡慕,从前萧澈和慕容靖言刚缠到一起的时候王府上下知晓过后皆是一惊,这可不就是外头那些人说的什么龙阳之好,男人之间,能有多贴心,又能在一起多久。 岂不料萧澈和慕容靖言这一纠缠便是这许多年,眼看着两人越发情浓,自家主子倒更是许下了这宁王妃非是安乐侯府世子不可的诺言。 第20页 「殿下.」金瞳也不想出声煞风景,只是宫里边宣还是耽误不得的,只得又道:「皇上宣殿下即刻进宫面圣,殿下还是莫要误了时辰免得又惹圣怒。」 慕容靖言似乎是疼得厉害,他眯了眯眼睛,眉头皱的紧却道:「陛下宣殿下,殿下不好耽搁,快些去快些回,我身上疼得厉害,等殿下回来好生抱抱我。」 萧澈再不愿走却也是有事要做,临走之前一再吩咐近侍和丫鬟们好生照看慕容靖言,一应下人莫敢不从。 才待萧澈走出屋子,有丫鬟上前要帮慕容靖言换药,慕容靖言和缓神色道:「不敢麻烦,烦请到侯府去将那沧澜叫来,旁的人伺候我许是不惯的。」 「是。」丫鬟头也不敢抬,只屈膝行礼道:「奴婢这便叫人去请沧澜来。」 挥手屏人退下,慕容靖言扯开衣领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已有些渗血,白色纱布上洇了暗红血迹,慕容靖言倒吸了一口气,疼这事倒不是骗萧澈的,慕容靖言将手掌轻覆在伤口上,手上微微用力,慕容靖言只觉痛意更甚,他平躺着喘了好一会儿气。 金瞳跟着萧澈出了宁王府,两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行至宫门前,萧澈下了马,将马交由宫人牵去,金瞳跟在萧澈身后,两人进了宫门。 行在长街上,金瞳问道:「殿下,皇上此番宣殿下觐见,您说为的可会是昨晚的事?还是今晨的事?今晨秦王府门前积雪下多了秦王府暗卫的尸体,殿下早朝又称病,皇上莫不是.」 萧澈冷笑一声,未置一言。 御书房,熙宁帝已经等了萧澈好一会儿,待太监通传萧澈已在外边候着,熙宁帝便道:「传宁王。」 李福海推门出来道:「宁王殿下,陛下宣殿下进去呢。」 萧澈进了御书房,萧晟已经跪在那了,地上略有狼藉,茶汤躺在碎了的瓷片里,萧晟额角的血迹已经凝结,见萧澈进来,萧晟瞪了萧澈一眼。 萧澈掀袍跪在地上行了叩拜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熙宁帝瞧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儿子,只嘆了口气,并未叫任何人起来,只云淡风轻问道:「朕听闻,昨夜宁王可是在河边遇刺?」 萧澈未曾起身,他只道:「是,儿臣昨夜带安乐侯府世子慕容靖言外出,原本是想带着世子至河边放灯,照民间习俗替父皇祈福,岂料.」 熙宁帝听着萧澈的哽咽,不管如何,萧澈也是他的儿子,还是文佳贵妃的儿子,萧澈这话里至少是有三分假的,可尽管如此,熙宁帝还是忽略了那几分假,不曾说话只等萧澈说下去。 萧澈喉结为滚,他看着眼下乌黑色的地砖,他瞧得见自己的影子,却瞧不见一旁萧晟的脸色,他叩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儿臣虽未曾受伤,可世子却为了救儿臣而身负重伤,想必父皇也宣过昨夜为世子查探伤口 的太医了,儿臣恳请父皇!」 熙宁帝听着萧澈慢慢扬起的声调便知,此事他若是想要偏帮谁是万万不能的了。 「儿臣恳请父皇!严惩刺客!严惩刺客幕后黑手!」萧澈復又重重叩了头道:「请父皇给儿臣也给安乐侯世子主持公道!」 熙宁帝瞧着萧晟,只觉烂泥扶不上墙,心底腾了火却没有发作,勉强自己压下一口气才朝萧澈道:「宁王遇刺,朕挂怀于心,伤了安乐侯府世子这自然并非朕所乐见,安乐侯府世子现在如何了?」 萧澈道:「儿臣进宫时,靖言才醒,只说身上疼得厉害。」 熙宁帝听着萧澈一口一个靖言,亲密的像是在说自己明媒正娶回府的王妃,只觉头疼更甚。 再头疼也终要将这事给处理了,熙宁帝说道:「醒了便好,安乐侯府世子为护宁王身受重伤,当重赏,朕会命太医好生照看。」他招了招手道:「李福海,把前些日子北边进贡的上好的灵芝并参送去安乐侯府里给世子补身子。」 李福海躬身道:「嗻,奴才遵旨。」 熙宁帝又将视线落到萧澈和萧晟的身上。 「宁王先起来吧。」熙宁帝道。 萧澈叩在地上,闻听此言才直了身子,却仍旧是跪在地上。 熙宁帝思忖半刻才又问道:「宁王昨夜可抓了刺客?」 萧澈道:「启禀父皇,昨夜儿臣近侍金瞳倒是抓了刺客,只是昨夜儿臣昨夜记挂着靖言的伤势,未曾来得及审问那刺客,今晨的时候.」 萧晟听至此已经攥紧了拳头。 萧澈接着又道:「今晨待到儿臣想要去审问那刺客的时候,却发现那刺客竟然已经脱逃。」 熙宁帝松了一口气,逃了,也便是说萧澈并不知昨夜那刺客是谁府上的人。 两人未料萧澈又道:「但.」 萧晟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他这颗心自从早上得知暗卫死在了府门口时便没能放得下去,暗卫是他府上的人不假,只是身上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腰牌并刀柄上刻了图案的短刃一併消失了。 早朝上萧晟闻听萧澈遇刺,不免想到了今晨横陈在秦王府门口的那具暗卫尸体。 暗卫身上消失的东西却在此刻躺在了萧澈的手中,萧澈手上捧着秦王府暗卫腰牌,并那暗卫所用的短刃,高举过头道:「刺客脱逃时掉了这许多东西在儿臣府中墙边,这些东西还是早些时候儿臣府上的下人发现的。」 萧晟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第21页 他慌忙叩头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并非是儿臣派了暗卫去.去刺杀九弟!儿臣!儿臣怎么敢!」 李福海从熙宁帝身边走过来拿走了萧澈手中举着的东西,他将那些东西呈给熙宁帝。 熙宁帝视线垂下,落在他刻着秦王府标志的腰牌上,一时竟拿那腰牌狠砸过去又将秦王萧晟的额头上砸了个窟窿出来,他怒道:「冤枉?你瞧瞧这是不是你府上的东西?」 萧晟捧着那腰牌已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只念着冤枉。 熙宁帝气结,只道:「即刻!将秦王府暗卫全部收押,即日午时斩首!将其头颅悬于宫墙示众!以儆效尤!」 秦王闻听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处置了暗卫,并未牵连到他,今日挨这一茶杯并一块腰牌倒也是合适的。 「父皇!」萧澈又道:「儿臣相信皇兄自是冤枉的,想必是这些暗卫错了主意也不一定,儿臣恳请父皇能恩准儿臣亲自审问秦王府的暗卫,以使其供出真正幕后主使,以免后人肆意揣测污了皇兄名声!」 秦王大惊,之慌忙道:「父.父皇!」 萧澈不依不饶,他接着道:「安乐侯世子因儿臣重伤,儿臣想亲自还给安乐侯和世子一个公道。」 萧澈復又叩在地上甚是诚心。 御书房内一时没了声音,熙宁帝捻着手中的串珠瞧着跪着的萧澈和萧晟。 萧晟心思不正,熙宁帝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这萧晟能蠢到这地步上,派人在帝都之内暗杀萧澈,还被人抓住了把柄,偏偏这事里又搅进了安乐侯府,慕容慎倒是还未来说些什么,只怕今日若是不允萧澈彻查此事,慕容慎又要来求他些什么,左右都是要查的,不若便遂了萧澈的意思。 熙宁帝嘆了一口气道:「好,朕便准你亲自查清此事。」 「父皇!」萧晟意欲解释些什么,转念一想,此刻若是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只道:「父皇英明.」 萧澈叩道:「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必将彻查此事,还皇兄清白,给安乐侯父子一个公道。」 熙宁帝只摆手道:「既如此,便跪安吧。」 作者有话说: 萧澈:你搞我我能忍,你搞我老婆,我neng死你! 第13章 送碗燕窝 宁王府中,慕容靖言才喝了药,口中只觉苦涩难当,含了块沾了酸粉的梅子才勉强将口中残留的药汤味道掩盖下去三分,慕容靖言原是对喝药这事习以为常了的,只是喝得再多都受不了服完药之后这残存的苦。 「世子,奴才来伺候您。」沧澜站在门道了一声。 慕容靖言揽了被子才道:「进来吧。」 待沧澜进来,慕容靖言已将梅子核吐到一旁的果核盘中,他直觉平躺的时辰太长,身上又是伤口痛又是酸痛,唤了沧澜上前扶着他半倚在了榻上。 「侯爷可问过?」慕容靖言问道。 沧澜立于榻边拱手道:「禀世子,侯爷昨夜回去生了好大的气,气世子不疼惜自己的身子,说是自己太纵着世子了。」 慕容靖言笑道:「那沧澜可是将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求侯爷罚你了?」 见慕容靖言一猜便中,沧澜只垂首不言。 「罢了。」慕容靖言道:「侯爷也只是疼惜我罢了,且不说这些,我只问你,要你做的事情可都做干净了?」 沧澜收了手,弯腰道:「全都做干净了,只怕秦王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日藏夜藏拿着当宝贝的门客竟是世子旧交,此番秦王算是栽了大跟头。」 慕容靖言手中抓了那金丝枕的料子捻着,只觉有些粗糙,他的目光不似往日柔和,脸上仍是因伤造成的煞白,嘴唇勉强有了些血色,他喃喃道:「秦王太心急了,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份心急。」 沧澜问道:「世子便如此确定此番宁王必会一击将秦王置于死地么?」 慕容靖言微挑眉心,他沉默片刻道:「此番若是萧澈自己受伤他还未必会对秦王下死手,可此番是我伤了,你放心,宁王是不会放过秦王的,只怕过不了几日,这帝都便不会再有秦王这号人了,我让你交给寒景的东西你可送过去了?」 「回禀世子,奴才已将东西交给寒景大人了。」沧澜道。 慕容靖言现下才放了心,他道:「去问问,宫里边如何了。」 「是,奴才这便去。」沧澜临走之前又问道:「世子,肩上的伤可觉得疼?」 慕容靖言笑道:「沧澜问这话倒是好笑,叫人扎了这么大一个血窟窿,岂有不疼的道理?」 沧澜垂着头,他几步回去将手里始终握着的东西给了慕容靖言,只道:「世子,这是奴才的母亲从前为奴才在净恩寺求来的平安符,说是高僧开过光,只戴着便能保一生平安的,世子便戴着吧。」 说完话,不等慕容靖言推拒一番,沧澜径直走出了屋子。 慕容靖言拿着那沧澜塞给他的平安福瞧了两眼,福袋的颜色已有些旧了,像是年头不短了,他从未见过沧澜身上戴过这物什,想来应该是放在怀里,日夜珍藏呵护的,其上刺绣如今也有些抽了线,那福袋里鼓囊,不知其中塞了些什么。 那平安符的福袋躺在自己的掌心,慕容靖言自问自己谋求的事情可不是这一方符咒便能保下的,他的平安须得用萧家人的血来保,方才算得上长远。 第22页 已近正午,还不见萧澈回来,慕容靖言朝外瞧了一眼,有门挡着,什么都瞧不到,只觉得今日的阳光自是不会太差的,只是可惜,这幅身子已然吹不得冬日里的风了。 午膳前,屋门又被人推开,慕容靖言昏昏欲睡之际只以为是宁王府的丫鬟要来传午膳,半梦不醒便道:「不必伺候,午膳我等殿下一同回来用。」 沧澜温声道:「世子,是我。」 慕容靖言这才懒懒睁了眼,瞧见是沧澜復又闭上眼,他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姿势,动作又放的极轻,他怕痛,生怕扯了肩上的伤口,即便如此还是疼的他抽了抽嘴角。 「世子切莫动。」 慕容靖言伸手止住要上前的沧澜,只问道:「宁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一起用午膳。」 沧澜默默攥了攥手道:「禀世子,宁王殿下怕是一时半刻的回不来了,今晨陛下知晓此事宣了宁王殿下进宫,宁王同秦王对峙了一番,宫里传消息说皇上原本是要将秦王府暗卫都杀了了事的,可宁王殿下藉由说是怕后人污了秦王的名声,求了旨要将这事彻查。」 慕容靖言没了睡意,他伸手要沧澜扶他起来。 沧澜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了慕容靖言半靠着,慕容靖言笑道:「这皇帝倒是省事,自己的亲生儿子遭了刺杀抓了刺客,不问幕后主使,只想一刀下去了事,这样的皇帝,要来做什么。」 「世子.」 慕容靖言轻咳了一声又问道:「宁王现在在哪?」 沧澜道:「才不多时秦王府养着的那些暗卫全部下了大狱,宁王殿下此刻正在大狱中审问秦王府的那些暗卫,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慕容靖言又问:「可派人回来传话了?」 沧澜别开视线道:「没.没有.」 「沧澜。」慕容靖言盯着沧澜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沧澜压了一口气,他道:「有.宁王殿下派人回来说叫奴才好生伺候世子,叫世子先用午膳不必等。」 慕容靖言点头又问道:「寒景那边都打点好了?」 沧澜又道:「这些事情世子自是不必操心,寒景大人定不会乱了世子的计划。」 大约是晨起服的那碗汤药药效已过了,慕容靖言只觉肩上那伤处有些痛意。 「世子,可是疼了?」沧澜忙上前道:「奴才去寻些什么止痛的草药来吧,在北.」 「沧澜。」慕容靖言看向沧澜道:「你我生在大炎,长在大炎,你何曾去过些别的什么地方?」 沧澜忙道:「世子恕罪,奴才失言。」 慕容靖言捏了捏眉心道:「派人炖完燕窝给宁王下去,大狱中潮湿寒冷,又气又急可莫叫寒气侵体,这节骨眼上伤了身子,只怕秦王又有喘息的时间。」 沧澜道:「是,奴才这便命人去准备。」 「命送燕窝的人传话,只说我身上疼得厉害,等着宁王回来一起用膳。」 「奴才.奴才遵命。」 慕容靖言抬眼只见沧澜仍拱手立在那,未曾退下,问道:「可还有别的事情?」 沧澜壮着胆子才道:「世子.世子莫不是真的喜欢.」 慕容靖言只瞧了沧澜一眼,沧澜便知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多了,他敛声又道:「奴才这便命人准备燕窝给宁王殿下送去,话也会传到,世子先歇着吧,可要喝些热茶?」 慕容靖言没有说话,他抬手示意沧澜退下。 大狱中光线昏暗,只有丝丝谢谢的亮顺着那高高的窗口渗进来,无数的灰尘在那渗进屋里来的阳光里翻飞着,萧澈端坐在刑房里,一旁立着的是刑部的人。 刑部的人是太子求了熙宁帝派来的,太子和秦王互相制衡多年,此番秦王遇此难,太子才盼着这趟水能更浑些,有人来添柴加火,萧澈自然乐得如此,刑部来了人,有人在旁,届时话自然更好说些。 「昨夜,是谁指使了你们刺杀本王?」萧澈不紧不慢的问道。 刑部官员站在萧澈身边只觉这宁王身为文佳贵妃之子,竟是半点文佳贵妃母家的英气智谋都没承的来,也难怪文佳贵妃在时皇帝还能爱屋及乌的疼一疼他,如今文佳贵妃薨逝,宁王只落了个闲散王爷,此番审问,什么人能吐出事情来。 「给我打!」站在萧澈一旁那官员狠道:「不用了刑这帮人岂能吐出一句实话?」 萧澈却道:「且慢。」他微抬下巴道:「金瞳,去,将他两边最后一颗牙齿卸下来,倘若他稍后死在了本王的审问下,本王岂不要落个严刑拷打的罪名。」 刑部官员只觉萧澈优柔太过,能做暗卫的人骨头都硬,且不论不用刑,就算是用了重刑他们也未必会吐出一句实话。 金瞳上前,只两拳,那暗卫便喷了一口血沫子出来,四颗牙齿散落在萧澈面前的地上。 萧澈垂眸瞧了一眼那四颗牙齿,又抬头瞧向那暗卫,他道:「你们的毒已被本王下了,此刻你若是肯松口,本王还能向陛下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你若仍是执迷不悟,只怕是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那暗卫瞪着萧澈。 萧澈抬眉道:「事实如何便如何说。」 暗卫抬头问道:「宁王说话,可做数?」 萧澈捻了捻手心道:「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管说出实情,本王自会为你们求的宽宥。」 第23页 那暗卫听完萧澈的话便沉默了,他像是在认真思考。 刑部官员却有些不耐烦只道:「殿下不若听了下官的建议,只将那鞭子扬起来,何苦同他浪费这时间。」 萧澈斜睨他一眼道:「是大人主办此案还是本王主办此案?」 刑部那官员不敢再说话了。 萧澈品了口茶,茶已然有些凉了,他放了茶盏道:「不急,本王给你考虑的时间,只是你要想好了,你若不说,别人说了,你可就是隐瞒不报,本王可就保不了你了。」 第14章 是真是假 那被绑在刑架上的暗卫并没有说话,萧澈又没有再出言催促,只是刑部的人站在一旁很是有些不耐烦。 众人皆知萧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如今即使是太子派了他们来协助萧澈查案,这些人到底也是打心眼里未曾高看萧澈一眼的,皇子不受宠,手中并无任何实权,此番查案,实在也是拿着鸡毛当了令箭,未免有些拉了太大阵仗,秦王在朝中的势力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扳倒。 太子派来的人可是实在不相信萧澈只凭着这一件事就能将秦王如何了的,萧澈若是有这个本事,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未曾叫皇上多看上那么一眼。 「宁王殿下.」刑部的人到底还是出声道:「我们这不是.在浪费时间么!」 萧澈像是想通了似的,他放下茶盏又瞧了一眼绑在刑架上那暗卫道:「想好了?当真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那暗卫嘴角还挂着血沫子,血水和口水成了线沿着下颌角往下流,落在他那身衣服的前襟上,瞬间便能洇出大滩的痕迹来。 「宁王殿下。」暗卫笃定道:「奴才没什么好说的,刺杀殿下实乃师兄弟几个自己的主意,同秦王殿下并无半分干系。」 萧澈抬眼,他嘴角挂着轻笑点了点头,他勾了勾手,刑部的人上前,极不情愿的躬身拱手道:「臣在,宁王殿下有何吩咐。」 萧澈的手肘搁在桌上,他撑着腮边又瞧向那暗卫,同刑部的人说道:「听见了么?他说皇兄并未指使他们行刺本王。」 刑部的人垂首道:「回殿下,听到了。」 萧澈摆了摆手:「既然他说没有,那便没有吧,将他押回牢房,传下一暗卫来。」 听闻萧澈要将这人放回去,刑部的人只觉得萧澈不受陛下疼爱实在也是有原因的,此番办案,就是将这些人翻来覆去审上个几百遍也未必能审出些什么想要审出来的东西。 既然萧澈如此说了,刑部的人纵然对萧澈并无几分尊敬在,可到底他还是皇子,他如何说了,刑部的人也只得如何做。 「是.臣遵命。」 有人上前将捆着那侍卫的绳子解下,将人连拖带拽的弄回了牢房。 且待下一要受审的暗卫被带上来的时候,金瞳上前附耳道:「殿下,世子命人给殿下送了燕窝来,只说给殿下操劳,给殿下暖暖身子。」 萧澈只看着那一碗浇了热牛乳的燕窝摆在了他面前,他问道:「靖言可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金瞳四下瞧了一眼,太子派来的刑部那几个人皆是敛目垂首不曾朝萧澈这边瞧来,他这才又小声道:「世子还说身上疼得厉害,想.想叫殿下回去疼疼他,还说.说等着殿下回去用午膳。」 萧澈嘆了一口气道:「本王知道了,回去传话告诉靖言,本王今日怕是回不去用午膳,叫他先用,莫等。」 刑部那几位官员站在一旁,仗着自己低着头,白眼便翻的肆无忌惮,早就听闻安乐侯世子同宁王的关系非同一般,此番宁王遇刺,受伤的却是安乐侯世子,如今听着,这宁王倒是真将那安乐侯府的世子养进他那宁王府里了,男人同男人,听来委实不要脸。 金瞳领命去回话,萧澈只喝着燕窝抬头瞧了一眼那刚被绑上刑架的暗卫,问道:「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暗卫竟啐了萧澈一口道:「我并没什么好说的,秦王是冤枉的!」 萧澈小口的喝着燕窝,只点头道:「好,本王知道了。」 一连如此,审了六七名暗卫,萧澈午间倒是用了一盏燕窝,刑部陪着他的那几个人却是只有用茶的份,萧澈未说今日算了,刑部的人自然只敢陪着,只是心里都在骂萧澈无能就是了。 待审到第八人的时候,萧澈终于说了些别的,他睨了一眼那暗卫,暗卫才被金瞳卸了藏毒的牙齿,萧澈道:「皇兄忌惮着本王同安乐侯府的交情,只怕着那天本王会同安乐侯府一起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故而遣了你们要将本王置于死地,只是没想到安乐侯府世子倒是替本王挡了一刀。」 那暗卫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你们到都是嘴巴严,皇兄平日待你们自然不薄吧?」不等那暗卫说话,萧澈又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秦王指使你们做的也未必只有刺杀本王这一件事情吧?」 直至此刻,那暗卫脸上依旧瞧不出什么波澜,只觉得萧澈是在诈他就是了。 萧澈勾着笑,他靠向那椅背上又道:「秦王府里住着谁,需要本王挑明些么?」 那暗卫肉眼可见的慌了神。 萧澈又道:「此番你不说也罢,你的几位兄弟已将该吐的便都吐得差不多了,到你这本王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要不要给自己寻些同那几位不一样的好处。」 第24页 暗卫看向萧澈问道:「什.什么好处.」 「自然是.」萧澈捻着手心道:「升官发财的好处。」 那暗卫哼笑:「宁王殿下可不是掂量着奴才是傻子?奴才如若都交代给殿下,只怕今日便是奴才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了,奴才.」 「寒影。」不待那暗卫说完话,萧澈便出声打断道:「不知道你听这名字可耳熟?」 刑部的人看了萧澈一眼,大炎开国之处熙宁帝为开拓版图曾南下伐了只安一隅的小国——赤月。 熙宁帝攻下赤月便只用了三月时间,他持剑杀入赤月宫城,将赤月王及其王妃还有那未足十岁的大王子及那尚在襁褓的小王子全部斩于剑下,那寒影便是赤月王身边最受信任的谋士,熙宁帝屠城之时,他便已然跑了,至今都不知踪影。 「奴才.奴才.」那暗卫支支吾吾道:「奴才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萧澈抬眉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他道:「你且好生将秦王命你们行刺本王之事一五一十道来,本王倒是可以考虑不将你供出秦王府中住着赤月寒影一事告知秦王。」 那暗卫微楞,自己是几时说了这话,寒影那名字却也是萧澈自己说的。 「殿下!」那暗卫道:「奴才.」 太子派来的刑部几位官员都在屏着一口气只等着这暗卫能交待出些什么与寒影有关的线索,秦王命人行刺宁王,说到底宁王也并没有受伤,如若这暗卫真的中了萧澈这法子,交代出些什么来,熙宁帝也未必真的会将秦王如何,此一番怕又是不疼不痒的训斥。 可若寒影这事是真的,秦王可就不止一通训斥这样简单了。 萧澈品了一口茶又道:「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暗卫急道:「秦王命奴才行刺您是真,可!可秦王府里未曾藏了什么赤月旧人寒影啊!秦王!秦王不曾藏匿寒影!还请殿下明察啊!」 萧澈放下茶盏又道:「哦,原来如此,那便将秦王是如何命你们行刺于我的细节好生讲来吧。」 那暗卫道出秦王忌惮萧澈,深知萧澈与安乐侯府联繫颇深,只怕萧澈哪一日若起了什么心思便要给他添堵,所以日日派人跟了萧澈,每一时辰便会有人回秦王府禀报萧澈的行踪,就连帝都流言也是秦王所为。 萧澈听了一盏茶的时间,那暗卫将该吐的都吐的差不多了,只是萧澈再并未提寒影之事一个字。 「可都照他所说记下来了?」萧澈看向一旁的人问道。 一旁做着记录的人将暗卫说的话一字一句皆落在了纸上,还命人叫那暗卫按了手印。 「回殿下,已经都记下了。」 萧澈点头,他回头看向刑部几个官员道:「今日劳烦几位了,事已至此,众位便可先行回府去,带本王回禀了父皇自然是不会忘了几位功劳。」 眼看着这事情到这便告一段落,刑部那人匆忙道:「殿下!方才臣瞧着殿下提到赤月那寒影的时候,这暗卫倒是有些心虚,殿下何不接着问下去,若用重刑,这人必定.」 萧澈定定的看着那人道:「寒影之事不过是本王凭空捏造而已,不过就是为了唬一唬他们,大人怎的就信了?」 萧澈并没有反驳那官员方才说暗卫在萧澈提到寒影时有些心虚表现。 「大人。」萧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王只请旨彻查秦王指使暗卫刺杀本王一事,至于其他的,本王自问没有那个能耐。」 萧澈意味颇深的在那官员肩膀上拍了两下,随后转身走了。 金瞳跟在萧澈身后,待到出了大牢,空气中的潮湿和血腥的味道终于消失,空气里是积雪融化的味道,阳光里掺了些凉,萧澈站在大牢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天。 「殿下.」金瞳问道:「寒影的事情是真的?不会吧,秦王有这么打的胆子?那寒影的通缉令已颁了这么许多年,若是寒影身在帝都的话,皇上那边岂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察觉到?」 萧澈看向金瞳笑道:「是不是真的,且等过两天你便知道了,走吧,去向父皇復命,我们也早些回府去看看靖言。」 第15章 好处旁落 太子派去的几位刑部官员紧随萧澈之后去了熙宁帝跟前,待为首的官员将那暗卫按了指印的诉状递到熙宁帝跟前,萧澈只跪在地上垂首没有言语。 今日熙宁帝这殿中实在热闹,不仅萧澈在,刑部的人在,就连太子也恰好来请安。 太子萧朔走进偏殿目不斜视的掀了袍子跪下道:「儿臣请父皇安,早些时候听着父皇有些咳嗽,不知此刻可好些了?儿子已叫人炖了些滋补养肺的汤温着了,父皇也该注意龙体。」 熙宁帝手里拿着那秦王府暗卫的状子,每瞧一个字都觉得头疼更甚,这喉咙更是像生了一把火一样,干痒难耐,直直的干咳了两声,李福海忙上前奉了茶。 萧朔跪在地上,见熙宁帝脸色越发的不好,只问道:「父皇,可是秦王的事有了结果?」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倒更是叫熙宁帝火起心底,那轻飘飘的状子悠悠荡荡的从他手里飘到了萧朔膝盖一旁。 「启禀父皇。」萧澈拱手道:「儿臣以为,皇兄不过是一时被蒙蔽了心智,未必也就是想害儿臣,父皇不若给皇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熙宁帝深沉了一口气,现下只想抓着萧晟好生教育一通,倘若说他此番真的是栽倒了太子的手里,倒也还算他不冤枉,可这次他竟然是在萧澈这里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如此光明正大的残害手足,这事又一旁有刑部的人瞧着,熙宁帝心里纵然再偏向萧晟他也深知此番萧晟是非罚不可了,且不可不重罚。 第25页 「来人!」熙宁帝怒道:「皇五子秦王萧晟,秉性恶劣,残害兄弟,着降为郡王,即日起在府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收其羽林卫印暂由.」熙宁帝的视线在萧朔和萧澈身上落了一圈。 萧朔手里有御林军,若是再将羽林卫交给太子,只怕太子势力会日渐壮大,越往后怕是越不好控制,可若是交给萧澈. 「羽林卫暂由太子接手。」熙宁帝最终还是将羽林卫交给了萧朔,无论怎么看交给萧朔总是要好过交给萧澈的。 这么多年,萧澈之所以还能老老实实的不过就是因为他手里一兵一卒都不曾有过,倘若是将羽林卫交到了萧澈手里,将来若有一日叫萧澈知晓了那些旧事,难保萧澈不会接着羽林卫做些什么,羽林卫负责保帝都平安,倘若萧澈举兵造反,帝都便是轻而易举就要沦陷。 「儿臣领命。」萧朔叩道。 熙宁帝看向萧澈,萧澈在这件事情里也算受了委屈,遭了行刺又查了案子,不奖些什么实在难以堵上前朝那些老傢伙的嘴。 「皇九子宁王办案有功,着赏黄金百两,珍珠一斛,并外头进的那几批新鲜段子。」 熙宁帝话音才落,萧澈叩首谢恩,萧朔却是偷偷看了萧澈一眼。 此番这个赏法,倒不若不赏,昨夜萧澈怕是提心弔胆了一整夜,今日又操持忙碌到这会儿,只怕是还没来得及同那受了伤的慕容靖言温存半刻,他不过是进言派了些刑部的人过去便赚了个羽林卫回来,萧澈倒是弄了这些东宫平日里便不缺的物什回去。 萧澈也不见不情愿,依旧好生好气的谢了恩,待熙宁帝挥手叫店内的人跪安,萧澈这才跟在萧朔身后出了干安殿。 萧澈走的慢些,待他出门瞧见萧朔正在等他,金瞳上前替他系了大氅他才朝萧朔去。 萧朔瞧着萧澈,先是满眼疼惜的嘆了口气,随后抬手在萧澈的肩膀上捏了捏,他道:「九弟受委屈了。」 萧澈勾着嘴角浅笑道:「皇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不曾委屈的。」 萧朔又道:「这羽林卫原该是交由九弟来管的,不料却到了本宫手里,九弟心里可莫要对我这皇兄起什么嫌隙才好。」 萧澈拱手道:「皇兄这是哪里的话,臣弟自知没有能力统率羽林卫,羽林卫身负帝都安全,马虎不得,父皇将羽林卫交给皇兄实乃天经地义,臣弟不敢因此事与皇兄起了嫌隙。」 萧朔与萧澈之间的关系,向来是表面上过得去,萧朔知道萧澈并不受宠,少时萧晟每每欺侮萧澈时,他不曾帮忙,自然也不曾替萧澈解过围,他一味只管远远的瞧着,长大了便更是如此。 当初秉着有总比没有好的想法,萧朔也曾同萧晟一般派人去拉拢过萧澈,萧澈拒绝之后,萧朔自然也听到过自己的门客提出的建议,既然萧澈不肯站在太子一派不若早些除去,可萧朔却不急,他知道早晚会有人出手的。 此番行刺,萧朔本以为皇帝不会放在心上,不料竟也听得萧澈的三言两语将这事拉的这样大的阵仗,他自然愿意帮个忙去,不仅能趁机踩秦王一脚,还能接机拉拢萧澈,倘若萧澈在这件事情中得了什么便宜,他也好开口分上一二,这会儿好处却全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心中高兴,便也愿意哄萧澈两句。 「那便好。」萧朔伸手替萧澈扯了扯他身上披着的大氅又道:「今年这冬倒是冷的出奇,九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生了病,届时若是叫人钻了空子去可就麻烦了。」 他意味不明的在萧澈胸口拍了两下。 萧澈拱手道:「皇兄共勉。」 他弯着腰,只等萧朔走远了才抬起头来。 金瞳上前站到萧澈身后,一主一仆站在原地瞧着太子走下干安殿门口的台阶,金瞳小声道:「殿下,你说咱们此番为的是什么?」 萧澈回头看向金瞳,他笑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已在方才那旨意里说的清清楚楚了么。」 金瞳依旧不懂:「可秦王不过是降成了郡王,而且有只是禁足而已,陛下的禁足玩笑一样,只怕今日关着秦王两三天,明日便又寻个由头出来将那秦王放了出来,后日再寻个什么由头将亲王的位置再还给秦王,那咱们这不是白折腾了么,咱们世子那一刀岂不白挨,还有我那根针.」 萧澈只是看了金瞳一眼,他摇头嘆了一口气道:「金瞳,想不通的事情便别想了,你那个脑子用的久了会累。」 「哦!」 萧澈劳了半日的神,金瞳原是给他备了马车,可萧澈急着回府,到底还是策马回去了。 才到宁王府,萧澈翻身下马步履匆忙的进了门,连缰绳都没来得及塞给马夫,走的急了,大氅并衣摆全都被风给带起来了。 「殿下,你总算回来了,世子说什么都不肯用午膳,如何都说要等殿下回来,又不准奴婢们进屋伺候,奴婢们站在外间只听得世子疼的直喊。」萧澈才迈进府里,便有丫鬟上前追着萧澈说道。 萧澈问道:「可曾命人曲江世子在安乐侯府的近侍沧澜请来?」 「回殿下,已经请来了,只是世子连沧澜说什么也不肯听,三番两次将沧澜撵出来要让他去瞧瞧殿下可曾回来。」 「胡闹!」萧澈的步子更快了些。 沧澜正在门外徘徊,见萧澈回来,忙上前道:「殿下,你总算回来了!」 第26页 「靖言怎么样了?」 不待沧澜回话,萧澈便自顾推开了屋内,床帐落下萧澈瞧不真切,将身上沾满寒气的大氅扔与金瞳,他进了门去。 慕容靖言半倚在榻上,额前的发已叫汗给湿了,晨起萧澈刚刚给他换的里衣的衣领也给湿了,萧澈只觉得心里疼的紧。 见萧澈回来,慕容靖言的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拉了萧澈的手一味喊疼,萧澈的眉心拧的紧,他将人揽在怀里,生怕碰了慕容靖言的伤口,只嗔怪道:「靖言好不听话,不用膳等我做什么?疼了怎么不叫人进来给你换药?若是给挣开了你不是要疼死本王?」 挨了萧澈两句训,慕容靖言哭的更凶了,不大会儿便把鼻头给哭红了。 「好好好。」萧澈忙又道:「是本王的错,不该回来的这样晚,不该叫靖言等的。」 慕容靖言这才止了眼泪,抬了头眼巴巴的看着萧澈问道:「那殿下做什么去了回来的这样晚?我听他们说殿下怎的还去牢中审问谁去了?」 萧澈轻轻捏了捏慕容靖言的鼻尖道:「都知道本王到大牢中去审问了,竟不知本王审问的是谁?」 慕容靖言拉住萧澈的衣袍道:「外头的那些事哪里是靖言能知道的,殿下若是愿意说便告诉靖言,若是殿下不愿意说,靖言也只好不再问了。」 原本就哭的可怜,这会儿更是将萧澈的一颗心给化得不成样子了。 「好,都同靖言说,什么都不瞒着靖言。」萧澈拿了帕子替慕容靖言擦去因着疼渗出来的汗珠子,又道:「靖言是想要先用膳还是叫人备了药来本王亲自给靖言换药?」 慕容靖言一味扒着萧澈道:「换药,先换药,殿下不回来靖言不敢叫旁的人换,靖言怕疼。」 萧澈听着慕容靖言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这会儿又抽噎起来,忙轻轻顺着他的髮丝好声好气的哄着,又命金瞳备了热水和太医昨夜开的药要给慕容靖言换药。 第16章 暗查秦王 萧澈走时命人将炭盆烧的正旺,慕容靖言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萧澈手上动作放轻,他替慕容靖言解了衣袍,慕容靖言一味死死的攥住他的衣摆,还不等萧澈碰上伤口,他便倒抽了一口气。 待萧澈将昨日晚间敷上去的药给换下来的时候,慕容靖言的脸色已疼成了惨白,肩上那血窟窿上还有残留的药渣,须得擦干净了才能敷上别的药。 萧澈的眉心几乎拧成了死结,瞧着慕容靖言肩上伤口渗出来的血他便能想到秦王那张脸,此刻,萧澈只恨自己今日谋划未免有些拖沓,便该将知道的事情一遭全说出去罢了。 少时是为着那一颗糖,萧澈尽量同秦王及另几位皇子走得远些,走得远了,他们便没法朝他扔石子,没法朝他扔石子慕容靖言自是不会出来替他挡,不挡,靖言便也不会手上。 长大些,萧澈站在漩涡中只记得自己手边便拉着的是慕容靖言的手,他不仅不想叫慕容靖言知道朝上、宫里那些脏事,也不想同那些人争个头破血流,他若是出手相争,慕容靖言便是他的软肋,秦王和太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专是那能那人软肋将人胁迫至死的主。 纵然慕容靖言身后还有安乐侯,可萧澈仍然不愿为一己之利将慕容靖言也给拉扯下水。 可几次三番,到底还是伤着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最怕疼,肩膀上扛了个血窟窿,日日换药便又是锥心蚀骨,萧澈已然不知道该怎么疼宠慕容靖言才好,他冷着一张脸,心里只盼着太子那边动作能快些,这仇,他非报不可。 「殿下!」 萧澈才将开水烫过晾至温的帕子覆在伤口上要替慕容靖言清理昨夜残留的药渣,帕子才落上去慕容靖言便惊叫了一声,手上攥着萧澈衣摆的重了几分力道。 「靖言听话。」萧澈微微停了动作安慰道:「擦干净了,敷些新的药上去,伤口长好些靖言便不疼了,本王.本王手上轻着点可好?」 慕容靖言咬着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自萧澈安慰过后,慕容靖言纵然再疼也没有喊过一声萧澈,自己咬着唇全都给忍下来了。 他若是叫喊出来,萧澈的心疼还能减上一二分,可他越是隐忍,萧澈这心间便越痛,待给慕容靖言换完药,萧澈的手依然有些抖了。 「殿下。」慕容靖言伏在萧澈肩头,有气无力的说道:「靖言无妨,殿下换总好过下人换的,殿下莫要担心,靖言知道的,这伤口长好了,便不疼了,殿下从不骗靖言。」 从小到大,萧澈未曾对慕容靖言说过一个谎字,此番自然也不是骗他的,只是这伤口是贯穿的,若是长好,想必是要好一阵子了。 原是安慰慕容靖言的,这会儿倒成了慕容靖言反过来安慰萧澈,萧澈摸了摸慕容靖言散下来的髮丝,他温声道:「好,不骗靖言的,换了药可就要用膳了,先给你换身衣服好不好?待会儿风吹了又要吵着头痛。」 受了伤的慕容靖言倒是比起寻常要听萧澈的话了,萧澈亲自给他换了衣裳又命人传了午膳来。 金瞳和沧澜布菜,萧澈抬眼便见沧澜总要时不时的瞧两眼慕容靖言,有下人在时,慕容靖言心中便有分寸,只是挨着萧澈坐的要近些。 「我命人送去的燕窝殿下可喝了?」慕容靖言问道。 萧澈含笑点头道:「靖言命人送来的,自是喝了的,暖了身子也好审问。」 第27页 慕容靖言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只一味同萧澈闲聊:「殿下可问出些什么了?」 萧澈见慕容靖言不再动筷,心知他八成又是不吃了,只顾着哄他多吃两口菜,亲自给他添了菜又道:「吃了这口边说与你听。」 「殿下可是骗人?」慕容靖言问道。 萧澈笑道:「靖言方才不是才说过,本王从不骗靖言的。」 慕容靖言到底还是吃了面前碟子里那块蟹黄豆腐,匆匆咽下去便道:「殿下这会儿可能说了?行刺殿下那些人是从哪来的?如今又做何惩罚了?」 「是秦王的人。」萧澈答的简单,他只管又给慕容靖言添了一筷子又道:「吃了这口便告诉你如今做了什么惩罚。」 慕容靖言生了气,鼓着腮边把萧澈添来的菜给吃了,只白了萧澈一眼道:「殿下可不就是哄骗我呢,这一口接一口的,几时算完?」 萧澈发了笑:「不过是哄着你多吃些东西罢了,怎的就气起来了,瞧瞧,这不知道还以为哪府上炸了毛的猫儿跑出来了。」 慕容靖言气鼓鼓的不肯搭理萧澈。 萧澈只嘆了一口气道:「真是叫你折磨的半点法子都没有,现下秦王府的暗卫已全部问斩,秦王也降做了郡王,还有.」 慕容靖言听的认真,他要听的便是这句还有。 刺杀皇子,残害手足,只怕皇上在偏心萧晟,这回的羽林卫也是不得不收回去了,否则前朝、天下,悠悠众口,他可是堵不住的。 萧澈故作断句,慕容靖言装的不在意,拿了筷子将沧澜添过来的那栗子鸭块给吃了。 鸭肉细嫩,还带着股慄子的糯甜,慕容靖言爱甜,此番吃着却是味同嚼蜡,心思全不在嘴里那口东西上。 萧澈又道:「还有羽林卫,父皇已将羽林卫交于太子管辖了。」 慕容靖言看向萧澈,他怔怔又问:「那殿下呢?」 萧澈拿了帕子替慕容靖言擦了粘在嘴角的油汁,只笑道:「靖言好好的,便是本王想求的最大的奖赏,便是上天赐给本王最好的礼物。」 慕容靖言扯着回了几分血色的唇说道:「殿下回府之前可是背着我偷吃了蜜饯?嘴怎的这样甜。」 萧澈只是笑,未再言语。 慕容靖言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羽林卫归了太子,忙里忙外竟成了给他人做嫁衣,他看向萧澈,萧澈仍旧看着他笑,慕容靖言纵然再笑不出来也还是扯了个笑,至少现在不能让萧澈起疑。 用了膳,慕容靖言说见着日头好,想到床边晒晒太阳,萧澈自然准了,叫人搬了藤椅来左三层右三层的铺了垫子,他抱了人小心放上去,本想着同慕容靖言一起晒晒太阳的,只是金瞳进门来报,说是安乐侯来了。 萧澈低头便见慕容靖言昏昏欲睡,他没捨得叫醒慕容靖言,只朝金瞳点头道:「本王知道了,先请安乐侯前厅喝茶,本王就来。」 金瞳躬身退下,萧澈替慕容靖言揽了厚实的毯子,再三嘱咐要多添些炭火,才放轻脚步出门去了前厅。 才听得关门声,慕容靖言便睁了眼睛,他看着顺着窗纸映进来的阳光,他抬手,徒劳挡了一些,轻声咳了两声,许是外间立侍的沧澜听得了,推了门进来问他可要茶。 慕容靖言摇头问道:「秦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沧澜道:「寒影大人才传了消息给奴才,秦王给削成了郡王又禁了足,这会儿正在府里发疯,能砸的都砸了个遍,东西砸没了便拿身边的丫鬟小厮撒气。」 慕容靖言哼笑道:「他也只能如此了,寒影说何时可以抽身?」 沧澜躬身在那却有些支吾。 慕容靖言看向沧澜问道:「我问你,寒影何时可以抽身。」 沧澜将头垂的更低了些,他道:「寒影大人说.他说.皇帝此番并不会将秦王就丢在亲王府里的,现在朝堂上只指望着秦王制衡太子,皇帝绝不会允许太子一家独大又无心扶持宁王殿下,寒影大人说,皇帝必将放了秦王出去,届时他若仍在秦王身边,他还可.还可替世子打探消息。」 慕容靖言拧眉,可他一向知道寒影那性子是随了他那师傅的,倔的不成样子,他说不要寒影也未必肯听,只得随他去,只是那秦王身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作?」慕容靖言闭目养神问道。 沧澜不敢抬头看慕容靖言,慕容靖言躺在阳光里,身上有一半都是铺着金色的光,看着疗愈,实则却叫人心碎。 「太子派了人在暗查秦王府。」 「暗查秦王府?」慕容靖言睁了眼睛,他问道:「秦王已经禁足,削成了郡王,羽林卫也已经进了他的口袋里,他为什么还在暗查秦王府,好好的,他又查的哪门子秦王府?」 沧澜摇头,这事他们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慕容靖言手中捻着衣袖,他拧眉苦思,却不得半点头绪。 「世子。」沧澜又上前奉茶道:「您莫要为这些事情伤神了,且好好将养着身子,此番受了这样重的伤便是要将安.安乐侯给心疼死了。」 慕容靖言单手接过茶,他道:「太子那边必有蹊跷,仔细去查他是得了什么消息,又是在查秦王府的什么事情,一有消息立刻来禀我。」 沧澜只道:「奴才遵命。」 二人才敛了声,屋门便被人推开,只听萧澈道:「靖言,侯爷来看你。」 第28页 第17章 不想回去 萧澈见沧澜在屋里,沧澜抬头跟萧澈对视了一眼,看向安乐侯的时候又低了头,他躬了躬身子,手中端着那茶盏是慕容靖言才用过的。 「殿下,侯爷,世子方才醒了说口渴,奴才这才进来奉茶。」 萧澈路过沧澜,他理所当然的忽视了他,见慕容靖言的姿势不对,这样半靠着恰好能碰到他背上的伤口,忙上前扶了慕容靖言好生躺下,又满含怨气的瞪向沧澜道:「你家世子的伤可是能这样倚着的?你也跟着世子伺候这么久了,怎的这么没眼力?」 他疼慕容靖言,疼到谁让慕容靖言吃一点苦头他便要急,此番与秦王发难便是。 原本萧澈志不在宫中争斗,从宫中风云起,众皇子拼命战队,皇帝立了太子又捧了秦王,两相制衡的那一天开始,萧澈便独善其身,从不参与争斗,可不争不代表他便能清清白白的立身,要是没点本事,怕早就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黄砖吞去了。 今次,是萧澈唯一一次动手,先是命金瞳毫不留情的杀了那暗卫将其埋在秦王府门口的落雪堆里,既能给秦王造成恐慌又能死无对证,只是金瞳下手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证据,这些暗卫牙齿里皆有剧毒,说到底也不用麻烦金瞳。 大牢里耽误了那么久的时间,无非便是想让最后一个提审的暗卫相信,他那些硬骨头的兄弟们确确实实的出卖了他们的主子,这样的供词听起来还是比较有可信力的。 只要秦王吃到了苦头,那么他能不能吃到什么甜头,萧澈完全不在意,哪怕皇帝就是将羽林卫交给他,萧澈也仍觉无用,有了羽林卫又不能立时三刻便让慕容靖言肩上那血窟窿癒合,再重新随着他在那雪地里兔子似的蹦跳。 萧澈想,今日既出了手,想来往后的日子便更不得安生,他要想个法子,替他的靖言在这帝都里谋一处至纯之地,这才不至于叫靖言蒙了那些骯脏尘土。 「罢了。」靖言看着萧澈浅笑道:「我要喝水,不这样倚着可不就呛着了,殿下可莫要拿沧澜出气了。」 慕容靖言摆手又道:「沧澜,你先下去吧。」 沧澜这才躬身退出去。 慕容靖言虚弱的像是一片日出时便要化掉的雪花,他躺在阳光里,阳光却没给他半分加持,反而将他的苍白和瘦削映的一清二楚。 「父亲。」慕容靖言扯着嘴角道:「儿子不孝,可叫父亲担心了。」 安乐侯抬步进里间,站在慕容靖言那藤椅边,接连嘆了两口气又道:「靖言,受苦了。」 慕容靖言握住萧澈的手说道:「只要殿下安好,靖言再痛些也不怕的。」 安乐侯别开头只管嘆气。 「父亲。」慕容靖言带着笑意道:「莫要嘆气,儿子这不是好好的么,殿下这边好吃好喝的,相信儿子不久便能好起来了。」 慕容慎看着慕容靖言便是摇头,好半晌他道:「为父原是想将你接回府去修养,只是宁王殿下说今日积雪,路滑的很不放心你再受车驾颠簸,特准你在王府养病。」 慕容靖言笑的客气,他看向萧澈道:「慕容靖言多谢殿下。」 萧澈嗔怪道:「胡说什么,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谢字。」他转头又朝慕容慎道:「此次靖言这伤是因本王而起,侯爷只管放心,本王必定好生照顾靖言,侯爷若想靖言,便随时来宁王府瞧他就是。」 慕容慎又嘆了一口气,片刻又道:「见靖言无碍臣便放心了,不打扰靖言休息了,臣先告退。」 萧澈道:「金瞳,送侯爷回府。」 金瞳进门道:「侯爷,请。」 慕容慎临走的时候瞧了慕容靖言好几眼,慕容靖言只是扯着有几分血色的唇勉强笑着,直到慕容慎将要拐过屏风的时候他看着慕容慎点了点头。 慕容靖言不过晒了这一会儿的太阳,手上倒也有了几分暖意,萧澈轻轻摩挲后问道:「可要回榻上去?这窗边还是有风。」 他拉着萧澈的手没有接话茬,而是问道:「殿下怎么不叫父亲接我回去?」 萧澈问道:「那靖言可想回去?」 慕容靖言摇头。 他当然不想回去。 回去了萧澈又不能日日去看他,不能日日去看他,自然也不会日日瞧见他的伤口,如若不能日日瞧见他的伤口便不能时时将自己为他受伤的事情记在心间,倘若忘了,那便是萧澈原谅了秦王。 萧家哪有谁值得被原谅? 「那便是了。」萧澈轻拢慕容靖言散着的髮丝,他道:「本王不想叫靖言回去,靖言若回去了,本王又不好时时探望,一是瞧不到你,本王心里终究是悬着的,不若将你养在身边放心。」 慕容靖言笑道:「殿下这般心疼我,可见将来的宁王妃多有福气。」 好不煞风景的一句话,自打慕容靖言自个儿爬上萧澈榻上要同他胡闹的那一天起,自打萧澈捂着心口同慕容靖言立下此生唯他一人的誓言那一天起,萧澈再没打算迎娶过什么宁王妃。 「靖言。」萧澈只短暂的蹙了眉,他握着慕容靖言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过又道:「宁王妃,除了你不会是别人,这是本王给你的承诺,靖言,你是要一辈子在本王身边的,哪里都去不得,旁人也来不得。」 慕容靖言玩笑般说道:「岚霜公主就要到帝都了,皇上说要岚霜公主自己选中意的郎君,殿下怎么知道岚霜公主便不会喜欢殿下?」 第29页 这话倒是把萧澈问住了。 他微怔,却叫慕容靖言给抓住了时机,慕容靖言从萧澈手间抽了手自己放回腰间,合了眼道:「我乏了,殿下抱我去榻上睡会儿吧。」 萧澈手心落空,心里也像落了空,那一颗心活生生像被谁用绳子给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晃晃荡盪,未曾有过一丝着落。 午后,东宫。 早晨同萧澈一起审问秦王府暗卫的几名刑部官员皆是太子萧朔亲信,此刻正坐在东宫喝茶。 萧朔坐在为首的位置,眼神落在庭中,面前的茶已然凉了。 「你们说,宁王在审问暗卫的时候竟提到了赤月的寒影?」萧朔眯了眯眼睛问道。 「是,太子殿下。」刑部李全拱手道:「臣正纳罕,按理说这审问暗卫不过为的事刺杀一事,就算是要诈也未必要用这种事情来诈。」 另一官员蔡思河道:「正是呢,更怪的是,宁王只提了一嘴寒影,那暗卫否认他便也没有追查下去,太子殿下,这秦王府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猫腻?」 萧朔勾了勾手指,太监上前给他换了热茶,他品了一口才道:「有没有猫腻查过便知晓,本宫已经派了人去查,倘若秦王真的在府中窝藏赤月余孽。」 萧朔啧啧咂嘴道:「那便怪不得本宫不顾兄弟情谊,手足情深了。」 他看向庭中的眼神似淬了毒,目光锋利,唇边皆是狡黠的笑。 殿中片刻安静过后,李全又道:「太子殿下,你说这会不会真的是宁王那不会办案的随口诌出来炸那暗卫的?」 蔡思河道:「我看不像,拿这事诈?宁王未免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了。」 李全倒吸了一口气,眉心拧着做思索状,他道:「可若秦王府真的不安静,宁王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在这宫中不向来都是不偏不倚不争不抢,臣可从未听说朝中有哪位大臣是为宁王效命的。」 萧朔冷哼一声,他转了视线看向李全,他微抬下巴问道:「大人好歹也在官场浮沉这许多年,怎么就不知道这宫里便是一只蚂蚁都是有七窍玲珑心的。」 蔡思河道:「寒影这事倘若是真的,那咱们这宁王殿下还真是悄声做大事。」他拱手道:「太子殿下,可莫掉以轻心了。」 萧朔却不以为然:「一个宁王而已,有些暗线给他收集情报无可厚非,怎么就叫你们怕成这副样子了,再者,就算宁王能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情,他不也照样还是有软肋的?相安无事也便罢了,倘若宁王有朝一日咬疼了本宫,本宫必是要朝他最痛的地方戳去才好。」 「太子殿下说的可是.」 萧朔睨向蔡思河,蔡思河当即噤了声。 萧朔又道:「如今看来,萧澈还是没那个心思的,今日父皇将羽林卫归于本宫,他也并未见几分不悦之色,想来这次倒是秦王愚蠢,打狗却未能将狗打死,反倒叫狗反咬了他一口。」 殿中几位官员皆是掩唇笑着。 萧朔嘲讽道:「那便也怪不得本宫落井下石了。」 在府中同慕容靖言睏觉的萧澈不是不知道萧朔的这些算计,他只等着萧朔算计的更狠些,秦王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要是只凭着他自己,还真就未必能把秦王扳倒,有些事情,他以不受宠的皇子身份去做哪如太子殿下去做来的爽快,他做那便是嫉妒兄长,欲加之罪,太子去做那便是替父皇分忧,整肃朝堂。 乐得清闲的萧澈揽着慕容靖言好不安生的睡了一觉。 第18章 十分真心 慕容靖言这一觉直睡到日落时分,待他醒时,榻上已然不见萧澈身影,衾被里倒是多了两个汤婆子,摸着还热,大约是萧澈起身时才放进去的。 「殿下。」慕容靖言未起身便唤了萧澈一声,只是屋子里头安静不见人答他,反倒是屋门开了。 沧澜进屋,立在屏风外头拱手问道:「世子,您醒了?」 慕容靖言应了一声问道:「殿下呢?怎的不见殿下?」 沧澜关了门绕过屏风,他没敢抬头,只垂着头,避开慕容靖言视线说道:「回世子,殿下放下去了书房,这会儿应该正忙着,可要奴才去禀报殿下一声?」 慕容靖言觉得身上有些冷,抱紧了汤婆子又问:「什么人来见殿下?在忙?殿下在忙些什么?」 沧澜道:「世子,宁王殿下的事情岂是奴才能知晓的。」 慕容靖言打量了一眼沧澜,的确,许是他睡煳涂了,这是在宁王府,沧澜也不过是来伺候他的,什么人来见了萧澈,萧澈又在忙些什么,岂止是沧澜一个慕容靖言的贴身近侍能知道的。 「罢了,给我倒杯茶来,你便下去吧。」慕容靖言摆手道。 沧澜却没有走,他上前两步,凑近慕容靖言身边低声道:「世子,宁王殿下今日在大狱里审问秦王府暗卫时竟提了一嘴寒影。」 慕容靖言几乎是瞬间便极其警觉的看向了沧澜,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沧澜不敢瞒着慕容靖言,又道:「回世子,宁王殿下提审秦王府暗卫时提了一嘴寒影,彼时还有刑部的人站在一边,只怕现在太子也便知道这事了。」 慕容靖言勐地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手上突然用了力气,扯着肩上的伤口狠疼了一下,慕容靖言皱紧眉头,急促的喘了一口气后才道:「那约摸着太子要查的便也是秦王府窝藏赤月余孽一事了。」 第30页 沧澜抬头道:「世子,我们还是给寒影大人传个信,叫寒影大人脱身出来吧!倘若真的查到,后果.」 慕容靖言竟一时彻底慌了神,他与寒影自小一起长大,寒影原也不叫寒影的,只是在他师傅死了之后寒影便继了他师傅的名号,当年从大炎熙宁帝剑锋下逃走的那寒影已然成了南边福陵山脚一具白骨,今时的寒影也只是他的徒弟罢了。 「世子?」沧澜唤了一声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忙道:「无论如何叫寒影从秦王府抽身出来,既然太子要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道:「既然太子要查,也不好叫他们白跑一趟。」 沧澜问道:「世子的意思是?」 慕容靖言拾了笑挽在脸上,他道:「查不到寒影还查不到秦王殿下与其来往的证据么?一封信一个信物,你们还总是做得出来的吧?」 沧澜道:「奴才明白。」 沧澜才直了身子,屋门便被人推开,萧澈未过屏风便看见了沧澜站在慕容靖言的榻前,他问道:「靖言醒了?」 慕容靖言给沧澜使了个眼神才道:「方才醒了,不见殿下,正要叫沧澜去请殿下。」 萧澈绕过屏风,睨了一眼沧澜道:「下去吧。」 沧澜躬身道:「是。」 萧澈唤了金瞳奉茶,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凉气便抱了慕容靖言,他动放的极轻,只怕碰疼了慕容靖言。 「殿下做什么去了?」慕容靖言躺在萧澈怀里问道:「殿下不是说要同我一起睡的么?几时起的,我竟不知道。」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只觉自己的语气都软了三分,他道:「方才宫里来人宣旨,你还睡着,总不好叫公公进来,所以去了前厅。」 「宣旨?」慕容靖言问道:「宣的什么旨?可是陛下要将羽林卫归于殿下?」 萧澈笑了两声问道:「靖言怎的只顾着惦记着羽林卫去了?羽林卫已归皇兄,父皇岂会收回成命?」 慕容靖言垮了肩膀,像是没讨到好的猫儿,伏在萧澈怀里,安安静静的,又问:「那是什么事?」 萧澈道:「是迎岚霜公主入帝都的事。」 慕容靖言笑道:「殿下可是要亲自去迎宁王妃?」 萧澈笑不出来了,纵然此刻慕容靖言身上还伤着,他捨不得惹慕容靖言伤心,叫他痛一点萧澈也是不愿意的,可有一句话,萧澈已经想问很久了。 「靖言。」 「嗯。」慕容靖言直至此刻,语气里还有些温柔的笑。 萧澈避开他的伤口,扣紧了他的肩,沉了好半天的气。 「这是怎么了?」慕容靖言仰头看向萧澈问道:「叫了我又不说话,殿下只当逗小狗呢?」 萧澈依旧没有言语。 夕阳映着雪,光亮隔着一层窗纸落进屋子里,原本光便朦胧,此番更是不甚清明,只搅做一团落在地上,那光影拉得长长的,看着竟有几分凄凉味道。 「靖言。」萧澈又叫了一声,他用脸颊贴上了慕容靖言散开的发。 那问题他想问,自然也想听慕容靖言的答案,可他又怕听到慕容靖言的答案,慕容靖言同他从来便不会说谎,除非撒娇,否则就是有一份绝不说成两分。 可有些事情,若是不问,萧澈便觉自己就算立时三刻死了,黄泉之下也未必能安心。 「殿下可是有话说?」慕容靖言捉了萧澈的手指,只管自己揉捏搓完,萧澈指尖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取暖。 萧澈好半晌,终于问道:「靖言,你有几分爱我,这一生你可愿尽数与我,可又曾想过还会许给别的什么人?」 慕容靖言忍着肩上的痛,他从萧澈怀里起身,勉强坐直,他散着的髮丝便铺了一半到胸前,他那头髮养的好,他滋养头髮的便都是萧澈从外边给他寻来的最好的东西,萧澈最喜欢的莫过于慕容靖言这一头青丝,缠绵时他总会细细嗅着,总会缠在指尖胡乱闹着。 「殿下。」慕容靖言笑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问?靖言这身子早便是殿下的了,殿下可是这会儿不想要了?竟问起这样的话。」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慕容靖言瘦削的脸庞,看着那双他从小便觉得好看的眼睛,慕容靖言的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一打眼瞧上去觉得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偏生骨相又带了十分的俊朗,衬的眉眼更是深邃,瞧着竟有几分异域味道。 慕容靖言不会说谎,他的眼睛也是不会的。 萧澈想要的答案已经从慕容靖言的眼睛里得到了,可是他不死心,他今日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只是想听慕容靖言一句爱他。 从两人滚到一张榻上颠鸾倒凤之时,萧澈便早已无法自拔,无论是有时慕容靖言给予他的体贴善良还是长大些时的那一句「宁王殿下就要了靖言吧。」那都是让萧澈弥足深陷的罪魁祸首。 萧澈在慕容靖言身上栽的彻底,他什么诺言都肯给慕容靖言许,但凡是慕容靖言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星星,萧澈也要搭了梯子到天上给他摘下来。 萧澈深觉自己对慕容靖言的情分深厚到这种份上那是要怨慕容靖言的,倘若慕容靖言不曾给过他那块糖,倘若慕容靖言不曾跟他说什么情啊爱啊,萧澈也许仍旧孑身一人,这会儿的思虑便也不会这般让他难受纠结。 「靖言。」萧澈拉了慕容靖言的手问道:「本王要你说你爱本王。」 第31页 萧澈爱慕容靖言,萧澈很确定这一点,可是他却不确定慕容靖言是否同他爱慕容靖言一般爱他。 萧澈自认并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他需要回报,他做任何事都很需要回报,尤其是爱慕容靖言,他需要慕容靖言爱他。 慕容靖言此刻便在他面前,可萧澈却觉得两人之间似隔了一道银河,中间繁星闪烁,那是萧澈消弭不掉的距离,这距离也并非只生于今日,自幼时,哪怕两人滚到一起去的时候慕容靖言也并非是全心全意将自己交託给萧澈的。 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做好了把萧澈推走亦或被萧澈推走的准备。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眸中的几分认真,他心下一紧,默默算了算同萧澈在一起的念头,如今想来,他第一次吻萧澈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两人是在他十八岁生辰的那一日搅在一起的。 这几年来,萧澈待他是十分真心的。 「殿下.」 萧澈拉着慕容靖言的手紧了几分,慕容靖言此刻犹豫一分,萧澈心底便多三分的不确信。 「靖言。」萧澈伸手抬了慕容靖言的下巴,他仔仔细细的打量这这张脸,他道:「这字竟有这样难说出口么?」 慕容靖言顺势倒在了萧澈怀里,他的脸颊贴在萧澈的心口,他扯了笑道:「殿下想听,靖言说就是了,只是为何要那样冷硬的瞧着靖言,我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殿下便那样瞧着我,岂不是叫我身上更不痛快。」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几分犹豫,还是将手落在了慕容靖言的发间,他嘆了一口气才道:「好,是本王的错,不该那样瞧靖言,以后也不那样瞧了。」 第19章 早晚的事 慕容靖言在宁王府养伤,萧澈便把早朝告了假,只说自己身上不大舒爽,熙宁帝没有过问过一句,只随着萧澈去了,慕容慎每日午膳后都会来瞧瞧慕容靖言,慕容靖言就算醒着,父子两人也未必能说上几句话。 他倒是日日都要赖在萧澈的怀里。 不过今日是赖不成了。 「殿下几时回来?」慕容靖言伏在榻上问道。 今日岚霜公主如帝都,萧澈要带人出帝都迎接,以示大炎对岚霜公主的重视,晚间宫中还有宴会,萧澈今日必然是没法早回来的。 萧澈已经更了衣袍,原该是早些出发的,不过慕容靖言喊着身上疼,萧澈已然一拖再拖。 眼见着萧澈又坐下去了,金瞳急道:「殿下!再晚.再晚可就要来不及了,这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殿下可.」 萧澈没有理会金瞳,他抬手摸了摸慕容靖言的髮丝说道:「听话,晚上宫中有宴会,不好带着你去,本王会想法子早些回来的,叫沧澜伺候你早些用晚膳,不要耍性子等本王,可听见了?」 慕容靖言百般不情愿的说道:「听见了听见了,靖言不敢耽误殿下时间,殿下快着些走吧。」 萧澈牵过慕容靖言的手吻了又吻才出门去了。 在宁王府门口,萧澈翻身上马,金瞳策马随在萧澈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萧澈:「殿下,您说,这岚霜公主会挑中哪位殿下啊?」 萧澈没有回答,他同样在思索这问题,皇上说的好听叫岚霜公主亲自挑选夫君,想必他心里也早已有了人选,此番秦王失势,朝堂失衡,刺杀皇子,听着虽是罪不可赦,可说到底萧澈也没伤到一根毫毛。 秦王府的那些暗卫又已被尽数处置,秦王更是削成了郡王,只怕皇帝已经想好了是要将岚霜公主嫁与萧凌的,一个和亲的公主,嫁与谁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四皇子不过也就是身子差了点,相貌也是大炎论的上数的,配岚霜公主也是合适的。 「殿下,岚霜公主若是真相中了殿下,那殿下该当如何?」金瞳没完没了的问着:「那殿下岂不是要迎岚霜公主入府?岚霜公主岂不是就成了咱们宁王府的王妃了?那世子.」 不等金瞳说完话,萧澈回头瞪了他一眼。 一路上,金瞳连半个字都再没敢说。 除了帝都,那路上还不见北朔部车驾,萧澈率人等在了一旁,不过片刻有人来报,说是岚霜公主车驾一炷香时间之内变到。 一炷香未到,萧澈已听见了远远的车驾声。 北朔部当真是极其看重岚霜公主的,车驾用的乃是北朔最高的配置,一应护送官员皆是北朔要臣,可见北朔王有多疼自己这小女儿。 北朔部在距萧澈不远的地方停了车驾,走在北朔部车驾最前边的是礼官百里文城。 百里文城下骂行至萧澈跟前,他向萧澈行了北朔部礼仪,说道:「想必您便是大炎的宁王殿下了。」 萧澈未下马,他手勒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百里文城,他点了点头伸,伸手掌心向上抬了才道:「百里大人免礼,父皇命我在此迎岚霜公主车驾入帝都,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几位大人也辛苦了,待进了宫稍作休整晚间父皇命人设宴月华殿为各位接风洗尘。」 百里文城復又行礼道:「多谢大炎皇帝恩典。」 萧澈调转马头,迎了岚霜公主车驾进帝都。 才进城门,坐在马车里的岚霜公主便有些难奈不住了,她偷偷掀了轿帘朝队伍的最前方看去,方才在城外的时候她隔着车帘就觉得来迎她入帝都的那位宁王殿下讲话当真好听。 语调不疾不徐,声音低沉,那声音似是从草原上刮来的风,一时竟吹进了岚霜公主的心里,此刻她掀了轿帘,隔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只勉强瞧见了宁王一个背影而已。 第32页 放下轿帘,岚霜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旁坐着的是她的随身丫鬟青萱。 「公主,您可好生坐着吧。」青萱嘆了口气道:「这一路上您就没个安分的,若是叫大人知道必定又会责怪奴婢不好生伺候你。」 岚霜瘪着嘴,伸直了腿晃着脚说道:「这有什么可怪的,百里这人哪都好,就是太古板了,我不过就是想看看那宁王就是了。」 青萱忙凑上前问道:「公主,奴婢方才听着那大炎的宁王殿下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怎么样?公主瞧见那宁王是个什么模样了么?大炎的皇帝说准许公主自己挑选夫君,公主这下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岚霜晃了晃自己满脑袋的珠翠,她摇头道:「讲话好听又不代表长的好看,长得好看又不代表人品好,本公主必要挑一个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人品又好的大炎皇子,如此才配的起本公主。」 岚霜公主是北朔王最小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只养出了一副有些娇惯的心性,哪怕她明知来大炎不过是和亲,她也必要挑选个称自己心意的夫君。 「青萱,本公主听宁王说大炎皇帝晚上要设宴在个什么什么殿。」岚霜舔了舔嘴唇,有几分少女的期待,她问道:「你说到时候大炎皇帝的几个皇子是不是都会出席啊?」 青萱挠头道:「公主,这奴婢怎么知道呢?不过应该是会的吧!」 岚霜坐在马车里,只听着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车驾的速度也已然慢了下来,想来已近大炎宫城了。 不多时,岚霜便听见队伍最前方有人道:「萧澈奉命迎北朔部岚霜公主车驾入宫。」 原来,宁王叫萧澈。 岚霜轻轻抿了抿唇,含羞垂了头,青萱凑在岚霜身边道:「公主,可记下你夫君的名字了?」 岚霜嗔道:「什么夫君,青萱你胡闹。」 岚霜公主下了车驾,先去后宫见了皇后,她前脚才踏进皇后宫里,后脚在宁王府的慕容靖言就得了消息。 「世子,岚霜公主已经去拜见皇后了。」沧澜说道。 慕容靖言斜倚在榻上,正抱着汤婆子读书,闻听此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沧澜又问道:「岚霜公主可见到宁王了?」 沧澜道:「许是见到了的,宁王迎岚霜公主车驾进城,又亲自护送岚霜公主进宫。」 慕容靖言的心思已不再面前摊开的书上了,他的视线有些轻飘飘的,摸着手里已经算不得温热的汤婆子,他忽而问道:「沧澜,你觉得岚霜公主会选中宁王做她的夫君么?」 沧澜拱手道:「宁王殿下之风姿定会引得岚霜公主倾心,届时宁王迎娶岚霜公主也于世子所谋之事有利。」 慕容靖言眉心微挑,他道:「是啊,殿下风姿,有几人不会倾心?」 沧澜抬头,见慕容靖言竟有几分不悦,他问道:「世子是在为何忧心?」 慕容靖言没有说话,他在想像,想像萧澈同岚霜公主的大婚,届时会有圣旨赐婚,这宁王府边边角角都要挂上大红绸缎,即便熙宁帝再不待见萧澈也会亲临宁王府,这宁王府会整整热闹上一天,而这热闹,大抵是与他没什么关系的。 「世子?」沧澜道:「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慕容靖言回神,他摇了摇头道:「没想什么。」将手中已然凉的的汤婆子交给沧澜,他又道:「去换一个来吧。」 沧澜拿着东西没有动,他躬身问道:「世子,您可是.可是当真爱上了宁王。」 面对沧澜的问题,慕容靖言竟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沧澜。 片刻,慕容靖言好生躺到榻上,他沉了一口气道:「怎么会,宁王是姓萧的,我怎么会爱上萧家的人。」他看向沧澜道:「我方才不过是在想寒影那边的事,太子可查到什么了?」 这几天过去,东宫和秦王那边皆是没什么动静, 寒影也没有再派人来传消息,倒是慕容靖言一直让沧澜派了人在暗中盯着秦王府那边。 沧澜道:「回世子,太子那边还没有查到消息,不过我们已经将秦王曾经派人搜罗赤月旧人的消息散出去了,相信很快会有人传到东宫那边去,世子您要准备的信件也已经准备好了。」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道:「这信件交与寒影,叫他寻了时机藏进秦王府去便是,可莫要藏得深了,太子如若翻找不出,那可当真是叫我们白费力气了。」 沧澜拱手:「奴才明白。」 慕容靖言摆手道:「下去吧,我乏了,晚膳时再派人进宫去寻宁王,只说我用晚膳时吐了便可。」 沧澜应过这才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慕容靖言一人,他躺在榻上,旁边属于萧澈的位置空荡荡的,他回想着方才自己的想像,他嘲笑自己心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落寞感。 和萧澈分道扬镳甚至是撕破脸皮,不过早晚的事,萧澈总会迎娶别人入府,就算不是岚霜也会是别人,总不会是他罢了。 慕容靖言没有奢望,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只希望等他和萧澈撕破脸皮的那一天来时,萧澈能让他痛快一些。 第20章 就此失势 萧澈将岚霜公主车驾引进了宫,岚霜公主至景和宫拜见皇后,萧澈则去了干安殿復命。 熙宁帝正斜倚在榻上品茶看书,李福海通报过,萧澈进殿行了叩拜礼,熙宁帝只是抬眼瞧了他一眼復又看向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才道:「起来吧。」 第33页 萧澈立于殿中说道:「儿臣奉父皇之命迎北朔部岚霜公主入帝都,岚霜公主已然进宫至景和宫拜见母后,北朔部礼官及随行者皆在休整,儿臣特来復命。」 熙宁帝放下手中的书,捻了捻串珠,略作思索才道:「太子督办南方盐道之事,你五皇兄又尚在禁足,此番你倒是替朕分了忧,做的不错,换身衣服去瞧瞧月华殿的晚宴备的如何了吧。」 「儿臣遵命。」萧澈说道。 熙宁帝路过萧澈身边转去寝殿更衣接见北朔部礼官及使者,他没有再给萧澈眼神。 李福海伺候熙宁帝更衣,小心翼翼的将熙宁帝腰间那块鸳鸯佩给好生捋顺,他瞧了瞧熙宁帝的脸色又道:「陛下,宁王殿下今次的事情做的可让陛下满意?」 熙宁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道:「辰儿的儿子,怎么会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呢?」 李福海满是惋惜的嘆了一口气道:「如今宁王殿下已然能为陛下分忧,文佳贵妃若是九泉之下有知的话也必会倍感欣慰。」 熙宁帝没有再说话,他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年逾五十,鬓边的发已然有几根白丝了,他在心里默然想着,如若文佳贵妃真如李福海所说九泉之下有知,可又会恨他对两人的亲如此绝情忽视,片刻,熙宁帝勾起唇角,铜镜映出他脸上自嘲般的笑。 只怕是早便恨上了,只怕是自从他明知她的母家是被奸人所害却仍然屠她满门时便恨上了,只怕是自从她再次身怀有孕他却罔顾昔日情谊纵容皇后加害时便恨上他了。 思及此,熙宁帝重重的咳了两声,这一咳便停不下来。 「陛下!」李福海惊唿一声扶住了熙宁帝,忙顺着熙宁帝的后背又叫到:「一群眼瞎的王八!还不快些奉茶只等着要掉脑袋么?」 那叫李福海这一嗓子吓坏了的小太监,上前奉茶时连手都是抖的。 李福海伺候熙宁帝饮了了半盏茶,熙宁帝这才将憋闷的这口气喘顺了,勉强站稳身子。 「陛下,可觉得好些?」李福海问道。 熙宁帝喘着粗气道:「无妨,无妨,旧时的毛病了,切莫声张,只待月华殿晚宴后再传太医来瞧就是。」 「是,奴才遵旨。」李福海说道。 月华殿,萧澈已然换了一身素白色衣袍,胸前绣了蟒的花样,一连发冠也换成了白玉冠,宴会尚未开始,萧澈奉命前来瞧这宴会准备的如何,一应奴才瞧见他也只是虚虚行了个礼便去忙自己的去了。 萧澈在殿中四处敲了敲,也没见什么新鲜花样是能带回去哄哄慕容靖言开心的。 这宴会还不到时辰开始,萧澈便在心里想着要找些什么由头才能早些回府去陪慕容靖言了,慕容靖言的伤口长得到还好,只是日日要喊痛,晚间睡得也不踏实,白日里则是六个时辰要睡去三个半时辰的,人整日恹恹的也没个精神,萧澈正想着明日传个太医去府上瞧瞧。 想到了慕容靖言,萧澈便唤了金瞳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澈低声道:「命人回府去瞧瞧靖言如何了,叫他早些用膳,就说本王会早些回去的。」 金瞳拱手道:「是。」 殿中已然没什么可瞧的,萧澈转出月华殿要去外边透口气,还未行至御花园便听见了北朔部岚霜公主正同自己的丫鬟说话。 「这大炎便是这样的么?」岚霜公主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大炎,她接着又道:「本公主出来时,母妃曾叫我莫怕,她说大炎的皇后待我会像她待我一般的,方才她怎的那样严厉,我的母妃可不会那样看着我。」 萧澈在不远处停着,只为岚霜公主的天真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有些惋惜,这岚霜公主自幼长在草原上,是北朔王和王妃的心肝宝贝来的,天性率真单纯,她原该似草原上一只只顾吃草吹风的羊儿,可偏偏却入了这大炎宫城的虎口。 「公主。」青萱上前道:「那是王妃哄您的话,您怎的也好当了真?」 萧澈心道,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只是实在不会安慰人。 「是谁躲在那里偷听人说话?」岚霜公主指着那树后的人影道:「你们大炎可是有偷听人说话的习俗?」 萧澈心中一惊,此刻他若是走了,只怕这岚霜公主势必会叫喊,如若追了上来,将事情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叫人了!」岚霜公主喊道。 萧澈无法,只得绕过树后,转出树荫的影子,他道:「妄议大炎皇后,这便是北朔王妃教给公主的规矩么?」 岚霜微怔,却仍是不认输似的,梗着脖颈打量了萧澈一眼问道:「你是谁?」 萧澈道:「我是谁不要紧,公主殿下说话小心着些才是,若是叫有心的人听了去,这可就不止是公主的罪过了,公主自踏进这座宫城便不再是自己了。」 「我.」岚霜狠狠瞪了面前这教训她的男子一眼,又道:「本公主如何.如何说话,不用你教!再者.本公主不管在哪都是自己!绝不会是任何人。」 萧澈微挑眉新,果然单纯。 「公主自从踏进这座宫城起便是代表北朔,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是北朔王的意思了,我这般说,公主可能明白了?」 岚霜怔楞住,待她回过神,那先是偷听她说话,随后又跳出来教训她的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34页 岚霜气急,攥着衣袖狠狠的朝地上跺了一脚。 「公主.」青萱上前扶住了岚霜。 岚霜公主找不见人只得又瞧了瞧方才藏着人的那棵树,她转头看了一眼青萱,瘪了嘴问道:「青萱,我方才说的话可会有别的人听到?」 青萱笑道:「公主安心,不会的。」 宁王府,慕容靖言在榻上躺了好半晌,只觉得身上骨头都泛着酸,叫了沧澜扶他起来,萧澈不准他去院里吹风,他只叫人将门打开,在门口踱了两步,也觉得很是有些冷,待跟在萧澈身边的小厮跑来后院,慕容靖言才叫沧澜给他扶回屋里去了。 「怎么不跟在殿下身边伺候?」慕容靖言问那小厮,「宫中的晚宴可开始了?殿下现在何方?几时能回来?」 那小厮躬身道:「回世子,宫中的晚宴尚未开始,殿下半个时辰前才将岚霜公主的车驾护送进宫,殿下才去干安殿復了命,这会儿想来应该是在月华殿盯着奴才们准备宴会,殿下说晚膳过后便会回来,叫世子莫要挂心殿下,要好生用晚膳,想吃什么便叫厨房去备。」 萧澈当真是个极细心的人,这许多的话也并非是今次第一回 说,往常哪怕是慕容靖言在安乐侯府染了风寒,他也必是要一日派三人去瞧的,那些贴心的话只是说不完的。 「我知道了。」慕容靖言像是勉强喘匀了一口气又道:「你只回去叫殿下莫要忧心我,府里有沧澜伺候着,叫殿下放心,你好生伺候殿下,知道了么?」 「奴才遵命。」小厮躬身退下。 慕容靖言没叫他关门,身上大氅还没解下去,他只站在那门口瞧向庭中。 「世子,您命奴才准备的东西,奴才已经送与寒影大人了。」沧澜小声道。 慕容靖言抬眉问道:「再过些日子便是皇帝寿辰了吧?」 沧澜点了点头。 慕容靖言喘匀一口气道:「那便就选在那日,叫太子送皇帝一份贺礼吧。」 「为何要在那日?」沧澜不懂。 慕容靖言道:「不仅要在那日,而且要在他放了秦王之后。」 「秦王?」沧澜道:「岚霜公主进宫,皇帝都没有放了秦王出来,届时他的寿辰怕是也未必会将秦王放出来了吧?依奴才看这秦王怕也是就此失势了,世子您何苦还在为秦王的事忧心,何不趁此机会将宁王殿下推到陛下眼前呢?」 慕容靖言摇了摇头,他道:「不会的,皇帝眼里还没有殿下呢,他禁足秦王将其降为郡王,不过是为了堵住前朝悠悠众口,待我这身上的伤好了,这阵子风头过去了,他自然会恢復了秦王亲王的爵位,至于解其禁足,不是明日便是后日。」 他转头看向沧澜,又道:「皇帝不会捨得他这几年对秦王的栽培,自然不会轻易便将其放弃,刺杀宁王一事,固然过分,到底也没叫众位大臣瞧见,有些事自然是摆到人前才能叫皇帝不得不放弃秦王,至于秦王,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那世子的意思是?」沧澜问道。 慕容靖言看向沧澜的眼神里淬了几分狠戾,那几分与他甚是违和的阴毒消散于片刻,他又挽了笑道:「谁像秦王那么蠢,杀人还要自己的人亲自动手。」 第21章 问的是他 萧澈自御花园往别处去转,这宫中说是天家富贵,实则能转去喘口气赏赏景的地方实在不多,金瞳跟着萧澈只管一路走。 「殿下,方才那便是岚霜公主?」金瞳问道。 萧澈点了点头,心里记挂着府里的慕容靖言。 金瞳又道:「奴才听闻岚霜公主艷绝北朔,可奴才瞧着,这岚霜公主倒不如前些年世子给殿下带来的那女子画像。」 萧澈回头看向金瞳问道:「不如么?」 金瞳思索半刻道:「确实不如。」 萧澈只是挽了笑。 前些年,慕容靖言带了一副画像来宁王府,待他展在书桌上萧澈才瞧清那画上竟是个女子,萧澈当下便猜到了慕容靖言的心思,只问他是什么意思,慕容靖言打量着萧澈的眼神没得那么犀利,便骗萧澈说这是自己命人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女子,这女子才貌双绝只等着萧澈点了头,慕容靖言便去替萧澈说媒,叫萧澈迎了那女子入府为王妃。 彼时慕容靖言话音才落便被萧澈按着坐在了萧澈的腿上,萧澈直将人亲了个七荤八素才道:「靖言想做宁王妃是什么难事,只言语一声便罢了,何苦还要难为自己穿上一身女儿家的裙装,穿也便罢了怎的叫那画师先看去了。」 这些事金瞳自是不知道的,他进屋奉茶时就见萧澈正在看着慕容靖言刚带来的那副女子画像,甚是没眼色的上前道了句:「当真好看。」 「殿下。」金瞳快走一步立于萧澈身边躬身道:「咱们回去吧,陛下已然起驾往月华殿去了,北朔的礼官使者也已到了。」 萧澈问道:「派回府去的人可回来了?」 金瞳道:「尚未回来。」 萧澈无言,回了月华殿,北朔部的人已然落座,见萧澈进殿便齐齐起身朝萧澈行了北朔部的礼。 萧澈回以拱手礼又道:「众位稍候。」 那岚霜公主坐在北朔部使者之后,方才御花园之后青萱伺候着她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裙,同色面纱遮面,她敛首倒也算得上端庄,坐在那里当真有一部公主的风范。 第35页 萧澈落座于岚霜公主对面的位置,上首坐着太子,同萧朔行了礼,他自行坐下他的视线只盯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 「公主。」青萱趁着给岚霜公主斟酒的时机低声道:「那便是大炎的宁王殿下了。」 岚霜公主抬眼,对面那人可不就是方才在御花园同她说话的那男子,原来竟是他迎了她的车驾入帝都。 「公主。」青萱笑道:「奴婢看您的夫君可是已然挑选好了?」 青萱仗着轻纱遮面浅声道:「莫要胡言。」 女儿家的婚事怎能是这一面便能定的下来的,更何况这是和亲,大炎皇帝能下旨命其亲自挑选夫君已然算的上宽宏,此番岚霜必要挑选一位技能称她的心又能于北朔有益的夫君才是。 萧澈还不晓得岚霜的心思,萧朔的视线倒是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饮了一杯酒,萧朔朝萧澈那边歪了歪身子道:「九弟,你这福气可就来了。」 萧澈不明所以的问道:「皇兄此话怎讲?臣弟不懂,还请皇兄指教。」 萧朔看向岚霜那边,他微抬下巴道:「本宫方才瞧着那北朔的岚霜公主的眼神可是管不住的要落在九弟身上,这可不是九弟的好福气?」 萧澈看向岚霜,与岚霜视线有片刻相对,岚霜匆忙低下头。 萧澈同萧朔道:「臣弟自知配不上岚霜公主,只怕皇兄这话要落空了。」 萧朔哼笑一声道:「这福气是不是九弟的终究还是要父皇的旨意说了才算,如果九弟有这个心思,那本宫这个做兄长的,便是为九弟求来这一桩婚事又有何不可?」 萧朔这一番话里充满了试探的意味,他边说话边打量着萧澈,他越发觉得前几日萧澈在大牢中同那秦王府暗卫随口提起的一句赤月的寒影便是讲给刑部的人听着的。 萧澈虽是不得宠,虽是于前朝争斗无心,可说到底也不是个傻子,他不属于任何阵营,可对朝中众人谁在帮扶谁可谓一清二楚,不争不斗不仅不代表萧澈不是傻子,更不代表萧澈便能一直忍气吞声。 秦王先是命人在帝都散播萧澈在府中豢养娈宠一事,一时闹得满城风雨,臣民妄自揣测,这不仅坏了萧澈的名声,更加让那慕容靖言的名声蒙尘,萧朔虽是想不通萧澈何故同放着这天下奇研不寻偏要同那男人搅到一处去,可也知萧澈当真情深,纵然因此事遭了禁足可依旧待那安乐侯府的世子真心一片,此番秦王再策划遇刺一事,萧澈削尖了脑袋的要查出真相。 萧朔猜测,萧澈今次怕是不再只满足于查清真相,致使秦王削爵禁足,如若寒影一事为真,那这于秦王便是沙头的罪过。 人心叵测,这宫中处处都是波诡云谲,萧朔不敢不多想,他瞧着眼前这整日里嘴上不是喊着不敢便是喊着未曾想过的弟弟,他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出手便作罢,这一出手,竟是要直接将秦王从这朝堂上给抹掉。 这样的人,萧朔自是不能再如从前一般放任其自流,倘若秦王被除,皇帝势必还要扶植一人同他抗衡,萧朔自然不希望这人是萧朔。 萧朔面上瞧着窝窝囊囊,每日没个大志向昂,如今看来只怕萧朔手上的人不见得比他东宫里的人差上多少。 萧澈这人要么拉拢,要么.只能除掉。 闻听萧朔提议要向皇帝为其请旨赐婚,萧澈笑着摇了摇头:「臣弟心中是有人的,除却他,我是不愿将这王妃位置留给任何人的,臣弟深知皇兄爱护臣弟一片心意,只怕臣弟竟是要辜负皇兄了。」 萧朔眉心微挑,见萧澈已然低头饮酒,可见这是同安乐侯府那病秧子世子动了真心的,别的到都还好说,萧朔只觉得萧澈未免有些天真了,同那慕容靖言一处玩玩玩便也罢了,可若真论到王妃之位,萧澈怕是有些想的太多了。 「皇上皇后娘驾到!」 殿外有太监高声喝到,殿内众人起身,萧澈随大家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熙宁帝同皇后身着帝后华服,有丫鬟扶了齐皇后,齐皇后随在熙宁帝身侧,拾阶而上,她的位置在熙宁帝身侧。 熙宁帝坐于龙椅之上俯视众人,他掌心向上微抬,沉声道:「起来吧。」 北朔部使者上前行礼道:「臣乃北朔部使者唿延林,见过陛下。」 熙宁帝点头道:「唿延大人一路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待唿延林行过礼,青萱扶了岚霜上前,岚霜欠身道:「北朔部岚霜见过陛下。」 熙宁帝命人上前扶了岚霜公主又道:「岚霜公主当真如传闻,岂止艷绝北朔。」他看向齐皇后又道:「只怕是我大炎女儿家也未必能寻得出一个美似岚霜公主的。」 岚霜道:「陛下谬赞。」 熙宁帝道:「朕知岚霜公主乃是北朔王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此番来我大炎,朕势必也不会叫岚霜公主委屈着就是,公主只管在宫中住下,至于亲事,公主不急,漫漫寻着就是,朕相信,朕这几个儿子还是能入岚霜公主的眼的。」 听及此,岚霜公主偷偷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宁王萧澈。 她心里只道这宁王同别的人实在不一样,不管是大炎的皇子还是随她从北朔来的这些人,眼睛皆落在她身上,个个怕是都在心里猜着她会相中大炎皇帝的那个皇子,偏就这宁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来这宴会似乎只是为了喝酒。 第36页 「好了。」熙宁帝这一声唤回了岚霜跑到萧澈身上的视线,岚霜只听熙宁帝道:「岚霜公主尝尝今日朕命御膳房备下的酒菜可合乎公主胃口。」 「多谢陛下。」岚霜行了礼才回自己的位置坐了。 萧澈不大喜欢这种宴会,他不过是碍着自己皇子的身份不得不坐在这就是了。 「殿下。」萧澈才饮了一杯酒,金瞳便上前附耳道:「府里回来的人说是世子叫您莫要记挂他。」 萧澈问道:「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金瞳摇头。 「本王知道了。」萧澈道过一句,金瞳便退下了。 宁王府里,慕容靖言命人传了晚膳,他守着膳桌却一筷子都没动,沧澜给他布在碗碟里的菜已然凉了。 慕容靖言只看着窗外出神,天已经黑了,悠悠然下了雪,不知月华殿中情形如何,也不知那岚霜公主究竟瞧上了谁,也不知萧澈几时能够回府来。 「世子,这菜已然凉了,奴才命人端去热了吧。」沧澜道。 慕容靖言回神问道:「什么时辰了?宫中怎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沧澜道:「方才是有人来报的,今日不过是给北朔部众人接风洗尘的宴会,宴上陛下也未曾说过什么,也没的什么要紧事,奴才这才没有禀报给世子,只怕世子劳神。」 慕容靖言睨了沧澜一眼问道:「我问的是宁王的消息,我没有问陛下是不是在宴会上说了什么。」 第22章 是好事么 慕容靖言原本就没什么胃口,他放下手中着,肩上的伤口有些痛,他沉了一口气,沧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却在心里自行猜测着。 不管是近日还是从前,他曾亲口和萧澈讲过许多次的希望能由萧澈迎娶北朔部的岚霜公主,那日萧澈问他是否真心爱着,彼时慕容靖言瞧着萧澈那双犹如映了春日里池水般的眸子,那句爱到底是哽在喉间。 他怕他说了,自己便当了真,他更怕他说过之后萧澈会更加疼爱他,会将那颗心掰开了揉碎了全系在他身上,他更怕自己心里的愧疚会有如决堤的洪水将他溺死。 慕容靖言将自己的袖口攥的一团糟,他猝然松手,又问站在他身侧的沧澜道:「宁王可见过岚霜公主了?」 沧澜道:「宴会已经开始了,想必殿下已经见到岚霜公主了。」 慕容靖言勾了笑,是了,萧澈与岚霜同在月华殿,同处宴会,自然是见到了的,自己这脑子倒像是停了摆再不见转了,好好的竟要费这口舌。 「不过.」沧澜又道:「奴才倒是听闻,在月华殿晚宴之前宁王殿下在御花园遇见了岚霜公主,两人交谈甚.甚欢。」 慕容靖言的肩膀一点点垮了下去,他的视线有些凝滞,竟不知怎么想起了从前和萧澈许多温存的时光,不知萧澈同岚霜公主在御花园里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萧澈望向岚霜公主的时候会不会和望着他时是一样的眼神。 「可知.」慕容靖言提了一口气,想问却又不敢,几番挣扎终于问道:「可知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 沧澜却摇头道:「彼时御花园只有殿下和殿下身边的金瞳还有哦岚霜公主并其婢女,咱们的人不好到跟前去,并未听清殿下同岚霜公主说了些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靖言已然有些有气无力。 「只是方才传回来的消息说,宴会上岚霜公主几番偷偷瞧向宁王,且太子.」沧澜边说边观察慕容靖言的脸色,接着又道:「且太子有意拉拢宁王殿下,并说.并说如若殿下愿意,他会向皇上请旨成全这桩婚事。」 慕容靖言只觉心口堵得要命,可这堵实在是有些咎由自取,从前自己说要萧澈迎娶岚霜公主的时候不曾觉得什么,如今这事到临头了,他竟然觉得有些不大舒坦。 慕容靖言半晌才勾了勾唇边,他捻着袖口的布料问沧澜:「这是好事吧?」 沧澜没有答话,他知道慕容靖言心中有自己的思量。 如今秦王削爵禁足,再过不了几日便是他的死期,朝中天平已然尽数朝太子一侧倾斜,熙宁帝若想压制太子势力,势必要在从众皇子中挑选出一人培养成下一个秦王。 熙宁帝子嗣本就单薄,剩下的儿子中能培养的怕也就只有萧澈一人,只是熙宁帝在太子与萧澈之间未必就会偏向萧澈,即使是为了抗衡太子,熙宁帝也必会顾忌自己当初那些翻不上檯面的旧事从而对萧澈有所忌惮,届时只怕萧澈只会是个傀儡,熙宁帝仍然不会给他任何倚仗。 太子在朝中势力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清除干净的,更何况还有秦王余党,萧澈要是真站在漩涡中心,倘若身后没有足以让熙宁帝或者太子在下手之前三思的靠山,只怕萧澈在明争暗抢中是活不过三日的。 到了那时,慕容靖言所图便也只成了一场空。 如若萧澈迎娶了岚霜,事情便不一样了,北朔部的兵力虽不足以同大炎相提并论,可同其他那些可有可无,今日这位置上能是你,明日便也能是其他人的官员来讲,足够支撑萧澈了。 秦王倒台,其一派势力必将寻新的主子,这位主子必须值得他们扶持,有了北朔部做靠山的萧澈自然能叫他们高看一眼,如此萧澈在朝中便不算单薄了。 「是好事。」慕容靖言垂首,自问自答:「宁王迎娶岚霜公主,身后有了北朔部的支持这自然是好事,于宁王,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都是好事.」 第37页 沧澜见慕容靖言喃喃自语,只得道:「可.如若宁王殿下赢取了岚霜公主,届时.难不成还要封一异族女子为后么?」 慕容靖言抬手捂上自己心口,他道:「是啊,能封异族女子为后么.」 沧澜见慕容靖言脸色越来越差,他道:「世子,您再用一些吧,用过膳才好服药,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慕容靖言提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道:「罢了,用不下,没什么胃口,我叫你派进宫里去寻宁王殿下的人可派去了?」 沧澜犹豫道:「世子,这会儿宴会才开始没多久,这便叫人进宫寻殿下的话,只怕.」 「即刻便去。」 「世子.」 「我叫你即刻便派人去!」 沧澜忙道:「世子莫急!奴才这便叫人进宫去寻殿下。」 宫中月华殿歌舞声不绝于耳人,端坐高位的熙宁帝和齐皇后已然是各怀心思,熙宁帝琢磨着要将这岚霜公主赐予哪位皇子才能如了他得意,而皇后的心思则全在害人不成反倒叫人捏住把柄如今仍在府中禁足的秦王身上。 今日北朔部众人入宫,月华殿晚宴原本是能求了皇帝放秦王出来的最佳时机,奈何皇帝这几日未曾踏足后宫,齐皇后倒是到干安殿去见了两次驾,一次有安乐侯在,皇后没能开口,一次则是刚提起这事,皇帝便说累了,齐皇后只能跪安了。 齐皇后打量着坐在下边只管饮酒用膳的萧澈,萧澈此番做事可谓是干净利落,即便帝都谣言四起,皇帝将其禁足,他也只是凭着旧日里文佳贵妃同皇帝的诗文便解了自己的困境。 这次更是不出一日便将秦王困在了秦王府里,至今连她都没能求了皇帝将秦王放出来。 齐皇后微微侧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的目光似乎也落在了萧澈身上。 不仅皇帝,就连北朔那蛮横不懂礼的岚霜公主似乎也在看萧澈。 齐皇后打量着,从前竟然没见过萧澈有这般能耐,平日里他倒是不多言不多余,这会儿看着只怕是真人不露相,再过几日搞不好就要等来宁王迎娶岚霜公主的旨意了。 坐在太子身边席位上的萧澈不曾在意这些人暗流的心思,也尽数忽略了岚霜公主偷偷瞄他的眼神,一旁的太子几番与他饮酒,他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浅饮两口便作罢。 不多时,有人躬身过来,萧澈见那人是自己府中的人,想必是慕容靖言派来的,他放下酒杯,那人附耳道:「殿下,世子晚膳用了没几口便吐了,这会儿说是伤口疼,沧澜在府中照料不及,派奴才来问问殿下该如何是好。」 萧澈作势起身便要走。 一旁的萧朔见状道:「九弟,父皇和皇后皆在,九弟还是莫要失了礼的好。」 萧澈道:「多谢皇兄提点。」 他仍旧起了身,步至殿中,他躬身道:「启禀父皇,儿臣身子有些不大舒爽,只恐再坐下去会扫了公主的兴,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先行告退。」 熙宁帝眉心微拧,他琢磨着方才萧澈的那几句话,说什么身子不大舒爽,只怕是别的什么人不大舒爽了,既然萧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既不舒服便早些回去。」 萧澈转身再朝北朔部众人颔首道:「今日失礼,日后本王自当赔罪。」 说完,萧澈款步走出月华殿,只是他不知道那随心的岚霜也偷偷从月华殿跑出来了。 岚霜跑出来的时候青萱没能跟过来,待岚霜追上萧澈的时候萧澈已然要走出宫门了。 岚霜情急叫了萧澈一声:「宁王殿下!」 萧澈转身见是岚霜,他看了金瞳一眼,金瞳摇了摇头,他又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形。 萧澈无奈又步至岚霜公主跟前,他道:「公主怎么跑出来了?」他望向岚霜身后,不见丫鬟陪着,又问道:「公主的婢女呢?」 岚霜气还没喘匀,也不答萧澈的话,只问道:「好端端的宁王怎么就走了?可是不愿意瞧见本公主?」 萧澈笑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本王只是身子不大舒爽,怕扫了公主的兴。」 岚霜有些骄横的说道:「什么不大舒爽,你方才在御花园同本公主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舒爽。」 萧澈一时无言,只能坦白道:「公主聪慧,看来是瞒不了公主了,不是本王,是本王心上人身子不大舒爽,本王急着回府去瞧他。」 岚霜公主怔愣在那,他清楚地听到这宁王说自己的心上人,听着他说的话娿仿佛那人已在他宁王府了。 不等岚霜说话,萧澈又道:「从这回月华殿的路不好寻,金瞳,你送公主回去。」 金瞳道:「奴才遵命。」 岚霜由金瞳护送往月华殿走,而萧澈则是转身宫门去,岚霜回头,见他步履匆匆,不似御花园同她说话时那般沉稳,想来这宁王爱那人倒是爱的紧。 第23章 有些悔了 不等金瞳,萧澈款步快走出了宫门,那来报说慕容靖言身子不舒爽的小厮随在萧澈身后,只见自家王爷这步子是越展越快,他只得一路小跑跟上。 萧澈在宫门外翻身上马的时候已然落了雪,待至回到宁王府,身上和髮丝间皆落了不少的雪,有马夫牵了马,他便顾不得许多的往后院去。 慕容靖言的晚膳就摆在屋里,他没有叫沧澜撤,一应菜品动了不过两三口,连那碗汤也不过是尝了一口便搁下了,萧澈进门便瞧见了那一桌的残羹冷炙。 第38页 屏风后,慕容靖言正卧在榻上,屋里炭火烧的足,暖烘烘的,连带着他也跟着犯懒,听见有人推门便只问道:「可是殿下回来了?」 「是本王。」萧澈携了满身的风雪,勒缰绳的手也有些冰凉,他虽急着见慕容靖言,可到底怕自己身上的凉气侵了慕容靖言瘦弱的身子,只在外间将手伸在那炭盆上烘了好一会儿,待指尖冰凉褪下,身上也叫暖意裹了几分才敢饶过屏风去。 「殿下。」慕容靖言照旧散着发,他躺在那里,黑丝如瀑布般散在榻上,浆白的里衣衬的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瞧见萧澈,他倒是强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问道:「不是说宫中晚宴?怎回来的这么快?」 萧澈坐在榻边握住了慕容靖言的手,慕容靖言应是从他走便在这屋里的,屋里这样暖他的手却似萧澈刚从外间回来时一样凉,萧澈裹住他的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吻。 「府里有人进宫寻本王说是你晚膳只用了没两口就吐了。」萧澈将温热的掌心覆在慕容靖言的脸上,他望嚮慕容靖言的眼神好不怜惜,他问道:「可是胃里觉着不舒坦?命人给你炖碗燕窝来,浇了牛乳,暖暖胃可好?还是要银耳莲子羹?」 慕容靖言只管摇头:「身上不舒爽,什么都吃不下,这群没舌根的奴才,怎么我有一点什么事他们都要去寻殿下,不知殿下今日是有要事吗?」 慕容靖言骨相便不带凶,如今故作兇狠反倒叫萧澈觉得甚是可爱,只觉得疼爱不够。 「本王哪里有什么要紧事。」萧澈满心满眼都是慕容靖言,他道:「本王的要紧事便是靖言,你身上都不舒爽叫我如何能在那月华殿中继续坐下去。」 慕容靖言握着萧澈的手,他盯着萧澈的眉眼看了好半晌。 萧澈剑眉星目,眉眼之间是与他性子完全不符的果决与凌厉,他鼻樑生的高挺,称着那双眉眼是越发的好看,常言薄唇之人皆无情,可萧澈却不是,唇虽薄,带慕容靖言的情谊却极为深厚真心。 「看什么呢?」萧澈笑问。 慕容靖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好看罢了,殿下可见到北朔的岚霜公主了?」 萧澈道:「自是见到了,月华殿晚宴前本王本想着出去透口气,一转竟转到了御花园去,岚霜公主正抱怨皇后严厉,本王躲在那树后,不料竟叫公主发现了,只得上前搭了两句话。」 慕容靖言忽的想起了当年自己与萧澈在御花园初见时的场景。 那年安乐侯刚把他从南方接回来,宫里熙宁帝宣他面圣,安乐侯便将他带回府去了,不过只是见了一面得了两句教诲,安乐侯与熙宁帝又事相商,只命两名宫人还有他的近侍沧澜陪着他到宫里去四处转转。 慕容靖言心知自己是要进宫做伴读的,那会儿他还未想好要做哪位皇子的伴读,不过御花园一见萧澈,他便定了心思。 身在天家,浩浩皇城原本该是极尽荣华之地,可偏偏有人生在其中如浮萍,孤苦无依却又要奋力挣扎,为着的却不过是最简单的两个字——活着。 慕容靖言彼时伸手,为的也不全都是自年幼时便有的谋划计算,实在是瞧着那小皇子可怜,想着能以一颗糖哪怕甜他半晌也好。 「那岚霜公主可当真如传闻艷绝北朔,容貌倾城?」慕容靖言问道。 萧澈凝视着慕容靖言,他似乎完全可以料想到慕容靖言接下来的话,无外乎「当真与殿下天造地设」、「殿下如若将岚霜公主迎娶进府则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殿下可喜欢?」。 他是有万分不待见慕容靖言说这话的,自同慕容靖言在一处的那一日起,萧澈再未对旁的什么人动过心思,他待慕容靖言除却儿时陪伴的情谊,自是有自己数不清的真心在里边的,莫说要他娶谁,只怕安乐侯若是说明日要给慕容靖言议亲,他便是立时三刻就要急死的。 「靖言.」萧澈唤了他一声之后慢慢的吐了一口气。 萧澈时常会想又总是不敢想,慕容靖言如此三番两次的要将他推就给别人去,难道心里便是对他丁点儿半分的占有欲都没有么,若是爱,又怎么会整日里要替他谋划打算娶了谁对他才有利。 一个无心天下,胸无大志,目光只在这间王府,只在慕容靖言身上的王爷,要的那几分利又有什么用? 慕容靖言眼见着萧澈那双清澈眸子里染了几分莫名的悲伤,似爱而不得又好似爱却不敢言说,怕自己受伤,也怕别人受伤。 「我不过是见不得世面便问问殿下而已。」慕容靖言轻轻晃着萧澈的手道:「何苦惹得殿下这样?」 今天,唯今天,慕容靖言有些悔,也有些怕了,他自己却不知为何,自岚霜公主要往大炎和亲这消息传出的那一日,慕容靖言便思量着如何才能将这好事揽到萧澈的头上,今日萧澈见了岚霜公主,岚霜公主似乎也对萧澈有意,可他却不想了,却也有些怕明日便真有一道将岚霜公主赐婚给萧澈的旨意会降在这宁王府里了。 慕容靖言胸中憋闷了一口气,他为自己寻找着蹩脚的理由。 一旦萧澈有了王妃,心思自然要分给王妃一些,行事之前势必还要顾虑北朔一部的想法,做起事来必然束手束脚,届时他的许多谋划便未必能够落成。 「痴痴的,想什么呢?」萧澈捏了捏慕容靖言的指尖。 第39页 慕容靖言回神,他道:「殿下,抱抱我吧。」 躲在萧澈怀里,慕容靖言缓缓抒掉了郁结在胸口的那一口闷气,只是气喘出去了,心里却不见有多安乐,萧澈的怀抱他也是能依赖一次便少一次了,如若有一天东窗事发,只怕到时抵在他肩膀上的便是萧澈的那柄剑了。 「本王在月华殿也只顾饮酒,未曾用过几口晚膳,本王叫人去将外间桌子上的热了,靖言陪着本王再吃些可好?」萧澈温声问道。 方才在月华殿随着众人本就饮了不少的酒,算上同太子喝的,萧澈这会儿只觉得胃里都叫那酒给占满了,胃口确实没有,不过为了哄着慕容靖言吃些晚膳,他还是同慕容靖言一起坐到了那膳桌跟前。 宫中月华殿,太子萧朔看着身旁那空了的位置,又瞧了一眼对面原该坐着岚霜公主的席位,便是傻子也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萧朔在心里盘算筹划着名,迎岚霜公主车驾入帝都,这事原本是寻一礼官便能做的,不过为显大炎对北朔部的尊重重视,皇帝还是选了皇子去迎,人人都知道这是个有头脸的差事,萧朔身上有南方盐道一事,加上太子的身份他自然不好去迎,他只以为秦王会借着迎岚霜公主入帝都一事解了禁足沖回朝堂与他争个一二,不料这事竟然拿落到了萧澈头上去。 萧朔看向龙椅,只见皇后附在皇帝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萧朔收回心思,萧澈既然入了皇帝的眼,也就证明秦王一旦垮台,萧澈竟有几分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秦王,秦王如若过几日真的放了出来还和从前一样,那么萧澈也有可能被培养成抗衡他和秦王的人。 虽然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但萧朔不得不设防,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出现,萧朔都不想萧澈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势必要将萧澈拉拢到自己这一侧来,除却文佳贵妃与皇帝旧时甚笃的情意,萧澈养在府里的那可是安乐侯府的世子。 安乐侯手中的兵权虽然已尽数交给了皇帝,可朝中人脉尽在,文佳贵妃母家凋零,可旧时与她母家来往甚密的官员如今也仍在朝中,这些人表面上或持身中立或仅有半点倾向之意,如若萧澈起了心思,这些人便都是利器。 萧朔捻着手中杯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萧澈收为己用。 殿中歌舞已撤,岚霜公主从偏殿提了裙摆回来,萧朔一眼便瞧见了她,也瞧见了跟在岚霜身后的那侍卫,那分明是萧澈的近侍。 舞姬方才退下,萧朔便放了手中杯盏,他行至殿中,竟掀袍跪在地上推手道:「父皇英明,儿臣以为岚霜公主的婚事不日便可定下了。」 此言一出,殿中皆是窃窃私语声,方才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岚霜公主勐地听见殿中跪着的那位竟私自便替他定好了婚事,一时抬头,狠狠瞪向了萧朔。 第24章 算是爱他 萧朔此言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众臣私语不过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将这桩亲事划给了从不偏帮任何人的宁王萧澈,熙宁帝端坐龙椅上,面色凝重的盯着殿中跪着的萧朔。 熙宁帝自然有自己心中考量,当年文佳贵妃母家是如何被冤,自己又是如何眼睁睁看着皇后暗害文佳贵妃致其薨逝,他相信即便萧澈当年年幼,他也必知其中一二分真相缘由。 萧澈看似不得任何大臣支持,可安乐侯慕容慎却站在其身后,萧澈又同慕容靖言有着说不清的那档子事,倘若萧澈真的如何了,慕容慎便能化作他手中利剑,当日文佳贵妃祭辰,钟秀宫中的出言试探,足足让熙宁帝伤了几天的神。 萧澈无心岚霜公主这自然是好事,这证明他没有拉拢任何势力做其靠山的心思,一旦有了,那便是有了想要夺嫡之心。 萧朔见皇帝不做声,復又道:「方才九弟抱恙离席,岚霜公主便追了出去,九弟又派自己的近侍送了岚霜公主回来,父皇!」萧朔高声道:「还请父皇降旨赐婚,成此良缘。」 萧朔一句萧澈是派了自己的近侍将岚霜送回来的着实引起了不小的反应,殿中诸位大臣渐渐开始有附和萧朔的声音出现。 「皇上圣明,岚霜公主端庄持重,与宁王当真良配,还请皇上降旨。」 「皇上圣明.」 上前跪着喊皇上圣明的人眼见着就多了,岚霜公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感受到了来自这殿中许多人的目光,她瞪着萧朔,只觉得其言荒唐,她是对宁王略有好感而已,只是何谈一见倾心,她是出去追了宁王不假,宁王有风度才派了近侍来送她,怎的到他嘴里变成了私定终身一般的模样。 倘若那宁王心里是空的,这桩婚事就此定下也便罢了,岚霜自知和亲公主自打踏离家乡土地那一刻起便不能同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祈愿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盼着能同夫君相敬如宾,不至于落个心不和,面也不和。 可宁王. 岚霜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宁王要走时说的可是他的爱人,瞧他那番焦急的模样,可见他爱的有多深,这样的夫君,岚霜就算嫁了,只怕到时宁王连面上和气都不会给她,自己还要日日看着自己的夫君同别人恩爱。 宁王的确是大炎皇帝膝下众子中出挑的一个,即便如此,岚霜也不愿委屈了自己。 思及此,岚霜提裙上前,北朔部众礼官都没来得及拦。 第40页 熙宁帝瞧着岚霜公主也跪在了大殿中,一时只觉得头疼,岚霜一旦开口求嫁萧澈,今日他便是被下边跪着的那群人给架起来了,到时只怕他不降旨便要被史书工笔写作个棒打鸳鸯了。 岚霜跪在那,她学着萧朔方才行礼的样子叩在地上道:「宁王与我同诸位一样不过是在这宴席上才有了一面之缘,太子所言一见倾心实在荒唐至极,至于方才我出去追宁王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这宴会无趣我偷跑出去迷了路,恰巧撞见未出宫门的宁王,宁王心善才叫了自己的近侍送我回来,太子一番解读实在有些偏差。」 萧朔略带几分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岚霜,方才席间他看得一清二楚,那岚霜分明就是在偷偷瞧萧澈,如若不是有意,哪家未出阁的女子会在这种场合下将眼神时常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岚霜见熙宁帝尚未松口,又道:「皇帝才许岚霜亲自挑选夫君,君无戏言,岚霜不喜欢宁王,岚霜不要嫁给宁王,还请皇帝三思。」 熙宁帝手捻串珠看着岚霜公主,他倒是在岚霜公主身上瞧见了当年文佳贵妃的影子,一时只觉这小姑娘敢在殿前如此,当真勇气可嘉。 「罢了。」熙宁帝摆手道:「朕答应过岚霜公主,准其自择一良婿,既岚霜公主于宁王无意,那便罢了。」他伸手指了指仍跪着的萧朔道:「太子此番竟是走了眼了?」 闻听熙宁帝如此说,萧朔只能不尴不尬的叩道:「是儿臣煳涂,竟险些错点了鸳鸯谱。」 熙宁帝道:「都起来吧,岚霜公主既觉得宴会无趣,朕便命人带着你带宫里去转转吧,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歇着。」转头朝皇后道:「皇后,寻几个宫女陪岚霜公主同去。」 齐皇后纵然在萧朔请旨时有些顾虑,这岚霜公主她和秦王是打算将其嫁于楚王的,楚王那药罐子面上瞧着不觉得什么,心思却缜密,多亏了他那副瞧着有今日没明日的身子骨,否则这朝堂上同太子抗衡的究竟是秦王还是楚王就说不定了。 「是。」齐皇后面上倒是很有国母风范,她点头时耳坠和步摇都不曾晃动一下,她道:「臣妾也不放心叫旁的什么人陪岚霜公主去,臣妾身边的素云倒是可用。」 素云是齐皇后的贴身宫女。 「素云。」齐皇后道:「便替本宫陪岚霜公主好生在宫里头逛逛,若是累了便传轿辇,今日落了雪路上滑,叫抬轿的奴才小心着些,如若伤了岚霜公主莫说陛下,便是本宫也要要了他们的命。」 素云行过礼去了。 熙宁帝瞧着仍跪着的萧朔道:「太子也起来吧。」 请旨不成,萧朔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起身的时候瞧见齐皇后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得意,对于齐皇后和秦王来说,岚霜公主此番没能嫁给萧澈这便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管秦王有没有放出来,这也足以让齐皇后宽心。 宁王府,萧澈正怀里抱着慕容靖言哄他用膳,慕容靖言也不知怎么了,往常若是拉了他坐在腿上吃饭,必定要吵闹这样吃不好,今日不等他说,自己便踢了那凳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只是用膳的心思不算重,只顾着拨弄他的耳垂,胡乱玩着,等萧澈餵到嘴边才肯张嘴吃一口,吃了又要嫌弃这道菜咸了那道菜淡了,萧澈和一旁伺候的沧澜都心知他这就是变着花样的欺负萧澈。 萧澈倒是哄的耐心。 金瞳送了岚霜公主回月华殿,顺便听了些消息回来,进门来禀的时候脸色很有些不大好看。 「启禀殿下,奴才已经将岚霜公主送回月华殿了。」金瞳躬身道。 慕容靖言登时看向萧澈。 萧澈解释道:「本王方才离席,岚霜公主追了出来,她初来乍到,身边侍女没跟着她,本王怕她在宫里迷了路,这才叫金瞳去送她的,瞧瞧我们靖言这眼神,像是要同本王吵一架,怎么?靖言可是醋了?」 慕容靖言别开视线道:「我有什么好醋的,岚霜公主出来追殿下,殿下命人送她回去这再正常不过,我看着殿下不也过是想求杯茶而已,怎么金瞳回来说了两句岚霜公主的事情,殿下怎的就不懂我的意思了。」 萧澈无奈,慕容靖言方才那神情分明就是在醋,只是嘴硬,慕容靖言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会软下来,只有哭着喊疼的时候才见几分柔软。 「好好好。」萧澈连声应道,又吩咐沧澜道:「去给你家世子添杯茶来,要七分烫的。」 沧澜垂首道:「奴才遵命。」 慕容靖言见金瞳仍旧躬身站在那,復又问道:「可还有什么事要禀你家殿下?需不需要我避个嫌去?」 听着慕容靖言这语气已然有些急了,夹枪带棒的,金瞳听了生怕自己惹了世子不高兴,若是世子不高兴了殿下是必然要训斥他的,金瞳忙道:「原也是没有旁的事的,只是.」 萧澈听着金瞳支支吾吾便觉得烦,回头瞧了金瞳一眼道:「从哪学来的这支吾的毛病,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世子不是旁的人,本王的事,世子都听得。」 金瞳只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奴才送了岚霜公主回去,原本是要回府的,只是这脚还未踏出宫门便有人来同奴才说,太子殿下在月华殿向皇上请旨.」 月华殿,能请的旨便只有赐婚的旨意,想到席间太子曾说的那许多话,萧澈心中不由一紧,他问道:「太子殿下请了什么旨?」 第41页 金瞳瞄了一眼慕容靖言,见慕容靖言始终盯着他,復又垂了头道:「太子殿下说.说岚霜公主与殿下一见倾心,当真是良配,求了陛下要给殿下和岚霜公主赐婚。」 不能等萧澈言语,慕容靖言直从萧澈腿上起了身,他坐到一旁被他踹开的那凳子上说道:「太子殿下好生善解人意,宴席未散他倒是操起了这个心思。」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吃起醋来的模样,只觉得移不开眼,这样的光景可不是日日都能见的。 于萧澈而言,慕容靖言说不说爱他没什么要紧,若是愿意醋一醋他与旁的人,那便也算是爱他。 沧澜奉了茶来,慕容靖言浅尝一口道:「我看太子殿下是有些闲了,自己手边盐道的事情不好生督查着,这边竟操心起旁人的婚事来了。」 第25章 国雠家恨 慕容靖言彻底没了胃口,他心里只琢磨着这萧朔未免有些太闲了,手中盐道的事情仍旧是一塌煳涂,眼看着就是熙宁帝寿辰,还不好生收拾了手头那档子乱糟糟的事情,反倒这会儿起了用婚事拉拢萧澈的心思。 他垮着嘴角盯着桌上眼看着又要凉下去的晚膳,皎月已然高升,他这晚膳断然是用不进去的了。 金瞳眼见着慕容靖言是真的急了,连忙把话说完:「不过岚霜公主自个儿出来说是对咱们殿下无意,说什么追出来不过是觉得宴会无趣而已,皇上没再说什么,只让皇后派了人伴岚霜公主在宫里闲逛去了。」 萧澈给了金瞳一个眼神,金瞳带着沧澜退下了,屋里只剩了萧澈和慕容靖言,慕容靖言不肯往萧澈身边凑,萧澈便凑到了慕容靖言身边去。 他勾着嘴角,含着淡淡笑意,轻牵了慕容靖言的手道:「怎的靖言醋起来也是这般招人?你肩上还痛着,可莫要用这副表情来招本王,可好?」他牵着慕容靖言的指尖用齿尖轻轻的咬了咬。 慕容靖言没好气的抽回手来道:「殿下可还有心思同我胡闹?」他鼓着气又道:「太子今日为殿下向皇上请旨难道便只是为了成全殿下与公主良缘么?殿下当中看不出太子的心思么?」 萧澈只管看着慕容靖言,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但凡出声不管说什么都必要挨一顿好说,他只觉得他的靖言很是有些不讲道理在的,怎么就许他三番五次的提岚霜公主,就不允许太子今日提一句呢? 慕容靖言没有去猜萧澈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只自顾说着:「太子好端端的替殿下请旨,只怕是起了拉拢殿下的意思,如今秦王在府禁足,岚霜公主入宫这样的事都不见陛下解了他的禁足,可见秦王的圣宠已不如前了,为了朝堂平衡,陛下势必会在培养出一个秦王来,太子殿下这可是防着殿下呢,他可是急着要将殿下收成自己的人,就算有朝一日陛下真就高看了殿下一眼,届时殿下也不过就是太子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萧澈见慕容靖言分析的头头是道,他看着慕容靖言的眼神也难免深邃了些,慕容靖言身子不好,平日里只是在府里静养,左不过就是来他这宁王府玩闹些日子,他没什么能知道朝中事情的路子,自己也鲜少回府来同他讲这些事,可偏生慕容靖言就是什么都知道。 不仅知道,有些事情似乎比他想的都要透彻一些。 「靖言。」萧澈唤了他一声问道:「可要用晚膳?菜已然凉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慕容靖言还如何用的下去晚膳,只道:「殿下到真不若顺水推舟,既然太子拉拢,那便做了太子那边的人又如何,有太子作保,殿下的许多事情做起来也会容易些,有了太子,我们彻底扳倒秦王或许会更快更简单些。」 萧澈的眉心已经拧了起来,这些事情是他最不想让慕容靖言知道的事情,可如今他不仅知道了,甚至还考量了起来,萧澈心下有些悲哀,怎的连慕容靖言都要掺和这趟浑水。 「靖言。」萧澈拉了他的手问道:「只同本王在这宁王府里写字作诗、饮酒赏梅不好么?何故要找谁作保,何故要站到谁的阵营里去?」 慕容靖言直视着萧澈的那双眼睛,他当然知道萧澈并非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傻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城里,哪怕就是刷恭桶的太监都有几分防人之心,萧澈暗中的部署他自了解,只是慕容靖言想不通萧澈为何不争。 明明他身后有安乐侯府作保,此番若真是假意投入太子一派,扳倒秦王之后他也不至于成为太子的下一个敌人,反倒可以借太子的手将朝中那许多瞧不上他的大臣尽数换掉,待扫清障碍再一脚踢开太子,江山便是唾手可得。 可萧澈之志向,竟只在这区区王府。 「殿下。」慕容靖言的眼神似乎是有月光沾染的缘故,有些冷,也有些远,他看着萧澈道:「经过此次刺杀,殿下难道还单纯的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便不会有人来害你,这宁王府便能永远安宁,殿下与我便能永远无恙么?」 慕容靖言的语气也有些生硬,萧澈听着竟然觉出了几分陌生的感觉,慕容靖言似乎不再是那个疼了会趴在他肩上喊疼的慕容靖言了,此刻的他狠戾果决,好像是在俯视所有人,包括萧澈。 慕容靖言扯下自己的衣服,将仍缠着药的肩膀露给萧澈看:「今次是我能替殿下挡了这明面上的一刀,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如若我没法子再替殿下挡了呢?那殿下是要叫我眼睁睁看着殿下死么?」 第42页 萧澈见慕容靖言急红了脸,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万分心疼的在慕容靖言背上顺了两下道:「罢了罢了,靖言想要本王如何做本王便如何做,你何苦气成这幅样子,快些将衣服揽好,再受了风寒可不是要叫本王心疼死?」 慕容靖言这才不再做声。 晚膳撤了,萧澈命人抬了热水进来,他亲自给慕容靖言沐浴,慕容靖言坐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他看着眼前那道屏风,心里不自觉的想了些画面,在水里泡的有些肿胀泛白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那年那日惨状他不曾亲眼目睹,或许是有的,只是尚在襁褓,他如何能记得呢,寒影的师父将那些事情讲给他之后,一连几日他都常常要梦魇,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忘记寒影师父同他讲的那些话。 国雠家恨,萧家的人当以血来偿! 「靖言?」萧澈已然唤了慕容靖言三声,只是慕容靖言不知在想什么,呆呆的出神也不曾应他。 「殿下。」慕容靖言回了神应道。 萧澈替他梳着头髮,问道:「方才在想什么?怎的那样入神?」 慕容靖言勾唇道:「能想什么,不过是想起了旧时父亲讲给我的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能讲给本王听听么?能引得靖言这样入神的故事想必也是十分精彩的。」萧澈手中的桃木梳顺着慕容靖言的髮丝垂进了水中。 慕容靖言道:「能有什么精彩的,年头太久了,已记不得了,方才不过是在想那故事的后半截,想不起来了。」 萧澈拿了巾子给慕容靖言擦身子,他道:「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待会儿抱了靖言到榻上去,我们换了药,本王给靖言讲个更好的,可好?」 慕容靖言转头看向萧澈,他道:「自然是好的。」 东宫,才在月华殿饮了不少酒的萧朔正拿热茶解酒,殿中烛火通明,他端坐首位揉了揉额角,瞧了一眼堂下那人问道:「什么都没查到?」 那人原是萧朔养在外头庄子上的暗卫,此人名唤罗追,罗追武功高强,擅潜伏打探消息,是萧朔手下最得力的暗卫。 罗追拱手道:「秦王日日在府内发脾气,不见他见什么外客,奴才曾趁夜潜进过秦王府,秦王虽遭禁足,可秦王府的守卫却眼见增多,巡逻的间隙越发的短,奴才只来得及翻了秦王的书房,不曾翻到过什么,便只能退出来来和太子殿下復命。」 萧朔已有些焦头烂额,难不成萧澈那日在大狱中随后一提的赤月寒影一事竟是真的随口胡诌来的? 他同罗追道:「给本宫盯紧秦王府,寻机会再探再查,哪怕查不到赤月寒影的影子,你也得从秦王府找出点什么能扒了秦王一层皮的东西,可明白了?」 罗追颔首道:「奴才明白。」 待罗追退下,萧朔才唤人来沐浴更衣,早早的便睡下了。 次日天明,慕容靖言醒的时候萧澈仍再睡,屋里炭盆大约是熄了一些,慕容靖言觉得身上有些冷,便往萧澈怀里钻了钻。 自从慕容靖言受伤,萧澈便告了早朝的假,反正如何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那索性也就不往墙上去了,免得朝上那些人瞧见他还甚觉心烦。 萧澈揽住慕容靖言,半梦不醒的在慕容靖言额头上吻过问道:「今日怎的醒的这么早?可是身上哪里不舒坦了?」 慕容靖言小声道:「不曾有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殿下揽的紧,靖言身上有些麻了。」 萧澈登时醒了瞌睡,好生的换了个姿势才又将人抱进怀里。 同慕容靖言在榻上懒了好一会儿,起身更了衣,萧澈原打算同慕容靖言一起看会儿书的,可前院有人来报说是太子驾临,萧澈只得去迎了。 「这么早,太子来做什么?」慕容靖言瞧着才被丫鬟关好的那道门自言自语了一句。 沧澜替慕容靖言束好了白玉发冠,他附耳道:「太子的人在秦王府里好一顿翻找,尚未找出什么。」 慕容靖言冷笑道:「蠢货,那东西难不成谁会摆在明面上?」他又问沧澜:「寒影大人现身在何方?」 沧澜道:「世子给大人传了消息,大人便及时抽了身,现下正在城南外世子的庄子上呢。」 慕容靖言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他笑道:「他倒是清闲,叫他自己寻个机会来见我。」 第26章 其他心思 宁王府前厅,萧澈从后院赶来,萧朔已然端坐品茶了,跟在一旁伺候的是东宫的人,宁王府的丫鬟站在一边敛眉颔首,好不恭敬。 「皇兄。」萧澈上前行了拱手礼又道:「不止皇兄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皇兄恕罪。」 萧朔闻言,他放下茶盏,上前扶了萧澈,只道:「九弟多礼了,你我兄弟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快些起来。」 萧澈直了身子,他未落座,只觉得萧朔这一趟来的实在有些多余了,萧朔想要拉拢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奈何他并无意朝堂争斗,朝秦王出手不过是为了解自己的一口气,也算是让太子知道,他不争不过是不想争。 这些骯脏污秽,他断不想去碰一下。 那日在大狱里随口提的一句寒影倒也并非全是无心,早先他的暗影便探得秦王府上养了门客,只是这门客的身份实在有些蹊跷,他费上一二功夫略查了查,不料竟真让他查出了些门道来。 当日大狱之内提审秦王府暗卫,虽说萧澈是奉了皇命,可到底那皇命是自个儿去请来的,加上原本他这个皇子就很不受皇上待见,即使有皇命在身那些个先手经办此事的官员也未见准能有多么配合他。 第43页 太子求了皇上派了刑部的人跟着他,且不论太子的目的究竟为何,可说到底也算是帮了萧澈的,既能让皇上知道萧澈查来的便就是萧澈查来的,不曾有过隐瞒或言行逼供,又能让先手经办的官员大臣多给他几分面子。 萧澈记得太子的好,故而放出了寒影的事情给太子去查,算是还上他的这份人情,当然萧澈也有自己的计算在其中。 秦王已然动用了行刺的手段,这次目标是他,慕容靖言不过是为他挡了一刀才受的伤,此次没得手,搞不好秦王下一次就要直接朝着慕容靖言下手来要挟他,杀人这样的事,只有秦王那个蠢货才会用了自己的人去动手。 萧澈眼瞧着面前这摆明了是来示好的太子,心下不耐烦,可面上也得好好应付着。 「昨夜才落了雪,路上积雪难行,今日风又冷硬,这样的天气,皇兄若有什么事宣了我进东宫就是了,怎好亲自来我这府上。」萧澈说的客气。 这番话里尽是客气疏离,说到底不仅是碍于萧朔的太子身份,萧澈便是同众皇子中的哪一位都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如今想来如玩笑般的恶作剧是萧澈年少时做梦梦到都会惊醒的阴影,萧澈不恨谁,只是将那些事牢牢的记在心底,如此方才不算背叛了自己。 萧朔闻言,他笑道:「瞧九弟这话说的,本宫没事便不能来九弟府上走动走动么?」 萧澈颔首道:「自然是能的。」 当然能了,只是自从这宁王府开府那一日到现在,才来走动这一遭,实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萧朔看着萧澈,他嘆了一口气,似是惋惜,他道:「原也是没有别的事的,本宫只是听闻那日是安乐侯府的世子替你挡了一刀,受了重伤,如今是在九弟府上养着的?」 「是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兄。」萧澈道,心中只求着萧朔接下来可莫要同他讲什么今日不过是来看看慕容靖言这样虚头巴脑的话,叫人听去平白只觉得噁心些。 萧澈想什么便就来了什么。 萧朔搓捻手心,看着庭中落雪,眼神里那几分同情和怜悯还真被他演的有几分像。 「这些日子本宫一直忙着手边盐道的事情,自事发也不曾来瞧过九弟和安乐侯世子,如今得了空才赶过来,本宫想着代父皇来瞧瞧安乐侯世子,也不算冷了老臣的心。」萧朔一番话说得跟镶了金边似的。 萧澈抿了抿唇角,感情今天不只是来拉拢他的,瞧这意思很有要连着始终持身中立的安乐侯也一起给拉拢了似的。 「皇兄.」萧澈正要替慕容靖言拒绝。 沧澜从后院行至前厅,至萧朔同萧澈面前,他行了礼,先是给萧朔请了安,随后又同萧澈道:「殿下,我家世子醒了,见殿下不在着奴才来请殿下的。」 萧澈微拧眉心,醒了见他不在?分明刚才他是听见有人来传太子到了的,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可还是在为太子向皇上请旨为他和岚霜公主赐婚的事情吃味。 「回去告诉你家世子,就说本王正同皇兄说话,稍后便至,你们好生伺候.」 萧澈话说一半,萧朔已然起身,自顾道:「世子既然醒了,本宫便去瞧瞧。」他转头问萧澈:「不知,可方便?」 萧澈无奈只得替萧朔引了路。 萧朔一路行一路夸宁王府的布置。 萧澈这宁王府原先也并非是这般模样的,他随了文佳贵妃的性子,生性便不喜欢奢华之物,府中一应布置俱是简单,只是后来慕容靖言说他这好端端的宁王府竟比地方一县丞府邸还不如,着意给他这宁王府添了不少的物什。 后院满庭的梅花便是慕容靖言的注意,这帝都中唯安乐侯府的梅花开的最好,就连宫中寻香园里的梅花都不如安乐侯府的,慕容靖言前些年冬天的时候便着人移了好些到宁王府来。 只是这花移过来了便开的半分不像在安乐侯府的时候了,年年倒也开着,只是年年稀疏,今年开的已然算是好的了。 「太子殿下好眼光。」 萧朔才夸完后院的庭院布置,便听见慕容靖言的声音,萧澈抬头看去,慕容靖言倒是束好了发,身上未披大氅,只着单薄衣袍,立在门口,脸色叫雪色衬的越发的白。 萧澈见状便拧了眉,只管质问道:「不是叫你好生在屋里暖着,何故出来吹这冷风?」 萧澈已然越过萧朔,两三步便迈至了慕容靖言身旁。 慕容靖言不理萧澈,只略颔首,算是同萧朔行礼,转头又去嗔怪萧澈:「我这身子骨怎么就那么弱了,我好歹也是男子,殿下太娇惯我了不是,太子殿下还在呢,竟叫太子殿下笑话去了。」 萧朔负手立于阶下,瞧着台阶上很是有些不顾地位的慕容靖言,今日他算是明白了萧澈未伤分毫却执意请旨要彻查秦王指使刺杀一案,如若是他自己伤了,他还真的未必肯下这个功夫。 「无妨。」萧朔抿唇笑道。 萧澈仍扶着慕容靖言站在门口,两人不见有给引萧朔进门去的意思。 还是慕容靖言先道:「外头这样冷怎好让殿下就在这风里站着,太子殿下,里边请。」 萧朔这才得了进屋的路子。 进了里间,慕容靖言唤了金瞳一声。 金瞳微怔忙上前道:「世.世子,有和吩咐?」 慕容靖言弯着嘴角平和道:「还不给太子殿下奉茶来?」 第44页 金瞳看了萧澈一眼,至此,萧澈把慕容靖言的心思给摸了个透彻,他给金瞳递了个眼神让金瞳去奉茶来。 金瞳退出里间还回头瞧了一眼只觉得这世子今日当真反常,寻常日子里若是沧澜在,世子断然不会吩咐他,今日这给太子奉茶就算是吩咐也该是他家殿下来吩咐他的,更何况这奉茶的事如何便是他做的了?外间可还立着那许多丫鬟呢。 「下人无礼,怠慢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慕容靖言颔首,很是大方持重的说道。 萧朔瞧着慕容靖言这般模样,只觉得自己昨夜在月华殿实在是有些多事了,怕是那事也传到了慕容靖言的耳朵里,这才有了慕容靖言今日这时时要提点他萧澈是慕容靖言的人的做派。 「无妨。」萧朔道:「本宫今日来便是代父皇来瞧瞧世子的,见世子无恙本宫便安心了,待来日父皇若问起,本宫也有话回的。」 慕容靖言手扶上自己的伤口,侧头,很是缠绵的看了萧澈一眼又道:「靖言的伤到底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宁王殿下日日要紧张,日日要亲自给我换药,倒是让我惶恐。」 萧朔只想赶紧走了,今日自己不过是来示好的,何苦让这区区安乐侯府的世子拿着话和眼神里里外外的给警告了一遍,偏生自己还不能如何。 「九弟心细,更何况世子为九弟受了这样重的伤,九弟如何照看都是应当的。」萧朔道。 慕容靖言抿唇道:「太子教训的是,只是殿下又要操劳岚霜公主入帝都一事,我实在不忍心殿下再这样记挂我。」 萧朔看嚮慕容靖言,他笑道:「迎岚霜公主入帝都一事九弟做的很不错,父皇赞赏有佳,本宫瞧着父皇到底也是有心思要将岚霜公主赐婚给九弟的。」 慕容靖言一时无话,他瞧着太子半晌才道:「太子殿下当真疼爱宁王殿下,手边的事情那样多还能操心的过来宁王殿下的婚事,手足之情当真让靖言羡慕啊。」 这话说的便有几分虚伪了,莫说萧朔,就是萧澈听着都觉得有几分扎得慌。 萧朔未多言语,慕容靖言今日非但是给他瞧了宁王平日里待他多么好,也给他瞧了这面上瞧着经不得风雨,乖巧又听话的安乐侯世子,若是逆了他的心意,拿话扎起人来又是如何的有趣。 萧朔走时,萧澈自然是要去送的,慕容靖言身上还带伤,因此未出得门去。 萧澈才走,沧澜便上前扶了他问道:「世子好端端的何故做出这副模样来给太子看?」 慕容靖言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无他,只是想让太子莫要再动其他心思而已。」 作者有话说: 我言:我可以说让我老公娶别人,但你!你们不可以!我老公,懂?我的!不懂你就来我家看看! 第27章 何曾吃味 萧澈出门时吩咐金瞳关了门,屋内炭火燃的旺,空气里都是干燥的暖意,慕容靖言鼻尖沁了一层薄汗,沧澜端着茶盘站在一旁,他没有出声,慕容靖言瞧着丫鬟才撤下去的茶盏留下的一圈水迹失神。 大约是前厅萧朔同萧澈说话把萧澈给绊住了,萧澈好半晌没回来。 慕容靖言忽然垮了肩膀,他沉了一口气微闭了闭眼说道:「沧澜,将我的茶盏撤了吧,我有些累了。」 慕容靖言方才起身,只听沧澜问道:「世子今日是不是有些过了?」 慕容靖言转头看向沧澜,沧澜忙垂首道:「奴才是说,世子今日此般向太子殿下立威,太子殿下若是.若是藉此为由头针对宁王殿下.我们.我们又该当如何?」 「沧澜。」慕容靖言沉声道:「宁王早晚会与太子为敌,但不会是现在,更不会因为我刻意在他面前显示宁王至今仍是将我放在心尖上便同宁王如何,我也无意激怒太子。」 「那世子今日.」沧澜仍旧垂首,他问道:「世子之前不是就打算说服宁王迎娶岚霜公主么?今次有太子殿下请旨,世子该从旁助力才对,怎么好.怎么好从中阻拦。」 慕容靖言一时失神,他答不出沧澜的话,无论怎么看,沧澜说的都是对的,迎娶岚霜公主入宁王府对萧澈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届时有了北朔兵力支持,做起许多事情来都会是顺风顺水,岚霜公主也是性情和顺,届时入府势必能和萧澈举案齐眉。 曾经自己提过的,如今别人提了,自己心里反倒不舒爽了。 慕容靖言觉得好没意思,他低下头,手里卷着袖袍,只觉得没趣的很。 「世子。」沧澜躬身低声道:「若是用了心,只怕将来不好抽身。」 慕容靖言微怔,沧澜说的甚是有理,倘若动了心,将来要如何抽身,东窗事发时又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慕容靖言从前总是会想到有朝一日萧澈用那柄剑顶在他喉咙上的样子,如今,他却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了。 沧澜又道:「奴才扶世子到榻上歇着吧,奴才会尽快传消息出去让寒影大人自己寻机会来见您。」 慕容靖言没有拒绝,沧澜扶着他到了榻上,他斜倚在榻上,目光凝滞落在屋中的炭盆上,手指微微蜷曲,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澈送萧朔走时,叫萧朔拉着在前厅闲聊了两句,所谓闲聊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兄友弟恭,萧澈随口应付过两句,萧朔瞧的出他那急着回去的样子,末了只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九弟好福气,只是这些日子要操劳了。」 第45页 萧澈自然明白萧朔这话所谓何意,只颔首道:「臣弟心甘情愿。」 萧朔走出宁王府大门,萧澈转身回了后院,一路往后院走,萧澈想到慕容靖言吃味的那副样子便觉得心中高兴,嘴角翘起便难放下,一时想着慕容靖言便急着要见到他,步伐也越走越快。 待萧澈推门,绕过屏风便见慕容靖言斜倚榻上在出声,见他进来抬了头挽笑道:「殿下怎的才回来。」 萧澈坐到榻边,他只顾看着慕容靖言笑。 慕容靖言瞧着萧澈满心满眼的笑意,他自知是为了什么,一时心中很有些愧疚和不舍,他明知故问道:「殿下何故笑的如那院中的花似的,这若叫那些採花贼看去了可还了得?」 萧澈眉心微动,一时看着慕容靖言只觉得一颗心便是要即刻化在慕容靖言身上了,他握了慕容靖言的手,柔声道:「本王高兴。」 慕容靖言伸了手指在萧澈手心微微勾动,有些苍白的唇笑起来显得他更有些可怜,他道:「殿下为何事高兴?太子殿下方才同殿下说了什么好事叫殿下美成这个样子。」 萧澈牵了慕容靖言的手放在唇边吻着,直至此刻萧澈都觉得自己这许多年的持身中立,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再正确不过的,他不愿这样额慕容靖言被那许多人当作他的软肋肆意攻击。 「靖言为本王吃味,本王觉得开心。」萧澈的眼底便都是慕容靖言的倒影,心底便都是慕容靖言的影子。 萧澈的世界原本便是一片荒芜,无父皇疼爱,又不像秦王有皇后这个养母庇护,也不像太子有身在贵妃位的母妃护佑,他的世界是漫长黑夜,在慕容靖言出现之前从不曾亮过一颗星,他一个人挣扎在没有父皇疼宠,兄弟之前的轻视和侮辱之间,甚至连跟着他嬷嬷便都是高兴了叫一句九殿下,若是不高兴了只当看不见萧澈这个人。 直到那年御花园一颗糖,直到那日一句「殿下,靖言喜欢你」,萧澈心中那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的黎明,迎来一颗能带给他希望,他也愿意抱着生活一辈子的启明星。 慕容靖言轻笑道:「我何曾吃味了?殿下说的可是方才太子在时的事?」 萧澈同慕容靖言争辩:「靖言几番要向皇兄说明本王待靖言是如何的好,靖言又第一回 出言吩咐本王的近侍,这不就是在为皇兄替本王向父皇请旨赐婚一事吃味?难不成靖言方才竟是故作了那一副样子来哄我的?」 慕容靖言盯着萧澈,萧澈有多疼他,多爱他,莫说是他,只怕是沧澜也能觉出一二分的,慕容靖言也知从前便一人在漫漫宫城中生活煎熬的萧澈能信任他,这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这样的萧澈,这样的感情,原该是被人放在心间呵护珍惜的。 只可惜. 慕容靖言沉了一口气,他起身投进了萧澈的怀里,他的侧脸贴在萧澈的身上,他道:「殿下不愿意听、不愿意做的事情,靖言不会再同殿下讲,也不会再逼着殿下做,只是靖言不逼殿下,自然也不准别人这样逼迫殿下。」 萧澈有些失望,瞧着萧朔在时慕容靖言的左一番右一番,他当真以为慕容靖言是为萧朔向皇上请旨一事在吃味。 「靖言.」萧澈欲言又止。 不等萧澈说完话,慕容靖言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说道:「殿下若是要迎别的女子进门靖言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可若是.」 慕容靖言从萧澈怀里出来,他直视着萧澈的眼睛说道:「可若是殿下自己心悦其他女子,要迎她进门,若是迎了她进门于殿下又尽是益处,靖言心中的不舒服便也可以自行收敛掉的。」 萧澈伸手替慕容靖言拢了散至身前的头髮,又道:「不会的,本王曾许过靖言一生只娶靖言一人,若是不能迎靖言入宁王府,本王的宁王妃之位便是永远空缺着又如何。」 慕容靖言敛眉道:「殿下胡闹。」 萧朔往宁王府一行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岚霜公主当真无望入宁王府了,且不论岚霜公主是否有意,只怕到时候就算他强行促成此事,将那岚霜公主强塞进宁王府,萧澈对岚霜也必然是敬而远之,倘若届时北朔王闻听此事,只怕这迎娶岚霜公主一事非但不能助益他们,反要将他们陷于两难境地。 自打萧朔消了这心思,便也不太在乎岚霜公主的事了,一心只放在了秦王身上。 熙宁帝寿辰将近,萧朔的心思又被分出一半要准备贺礼,萧澈倒是不曾为贺礼一事忧心过,往年他也只是寻了个宫里已然不少了的摆件送去便是,今年仍旧是如此。 「可知秦王准备了什么?」慕容靖言问道。 沧澜摇头道:「秦王今年备了一柄剑打算进给皇上,奴才听闻那剑是寻了能工巧匠采了雪山玄铁,铸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而成。」 慕容靖言看了沧澜一眼,甚是不屑的说道:「这秦王可就指着这柄剑重回朝堂了。」 「可也不见皇上又要放了秦王之意啊。」沧澜疑惑道。 慕容靖言扔了手里的书卷,他靠在椅上,好不疲倦的说道:「好歹秦王也是指使暗卫刺杀皇子的,怎能装模作样的禁足个三天两晌的便将他放出来。」 他勾了勾手,沧澜奉了一盏茶来又道:「世子可要替宁王殿下今年的贺礼可要下些心思?」 慕容靖言饮了一口茶摇头道:「有什么可下心思的,宁王的贺礼下了心思他便能多瞧秦王一眼了么?」 第46页 自然是不能的,熙宁帝对萧澈也并非只是不疼爱而已,他对萧澈,更多的是忌惮,忌惮萧澈身体里流淌着的文佳贵妃的血脉,也羞于见到萧澈而已,萧澈送什么或是不送什么,熙宁帝也不过就是命人送进库房里,同他经年累月的忧心一起锁起来罢了。 今日天气好极了,慕容靖言肩上的伤已然不痛了,不痛便是有些坐不住了,加上心中计算,慕容靖言便想着要出门去。 萧澈正在前厅听府中管家上报这月王府一应开支计算,正头疼着,慕容靖言便来了。 「殿下。」慕容靖言在人前倒是持重,他坐在萧澈身边的位置央道:「今日太阳这样好,靖言可能出去走走么?」 第28章 难得见面 萧澈抬手屏退了尚未说完话的管家,他伸手,作势要抱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眼神在厅中转了一圈,示意萧澈这会儿人还多着。 「都先退下吧。」萧澈道了一声,待厅中丫鬟和小厮尽数退下,他又朝慕容靖言伸了手。 慕容靖言再没顾忌的坐到了萧澈腿上,他伸手环了萧澈的脖颈又问道:「殿下,靖言能出去走走吗?」 慕容靖言的伤口这两日因着勤换药已然大好了,夜里他每每翻身压着了,萧澈都要醒来替他正一正姿势,伤口上结了大片的血痂,萧澈看着就觉得心尖上都渗着疼。 慕容靖言也不是个能日日在府里呆住的性子,萧澈瞧着今日天气好,原本也是打算听过管家的帐目之后带着慕容靖言出去转转的,天冷倒也无妨,多穿些便好了。 「好啊。」萧澈应道:「靖言想去哪里?待本王更了衣就带靖言出去,可好?」 慕容靖言却摇了头:「今次不想同殿下一起出去。」不等萧澈问缘由,慕容靖言又道:「前日里武安侯府世子给靖言下了帖子,说是多日不见又听着我受伤,只等我略好些能往仙缘楼一聚,今日我出门去是要去见武安侯世子的,殿下若跟着去了,庭轩今日岂不是要拘束许多了?」 萧澈替慕容靖言理着髮丝,慕容靖言的话他倒是全听进去了,武安侯的世子他是知道的,也算得上是慕容靖言的朋友,为人谦逊,不曾问过朝政,只醉心于诗书琴棋而已,和慕容靖言很是投脾气。 「那靖言几时去几时回?」萧澈问道。 慕容靖言被萧澈的手指撩的心不在焉,刻意避开萧澈的手指又道:「我这已经都更了衣,那自然是此刻去,至于何时回,难不成殿下的宁王府还有门禁?」 萧澈无奈笑道:「本王这宁王府于别人自然是有门禁的,于靖言自然是没有的。」 慕容靖言起身虚虚的朝萧澈行了个礼又道:「靖言多谢殿下。」 萧澈扶了慕容靖言起来,一味嘱咐道:「既要自己出去便让沧澜好生服侍着,若是冷了便叫他换新的汤婆子,若是肩上痛了便早些回来,本王在府里等靖言,可好?」 他替慕容靖言将大氅的绳结系好,又在慕容靖言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慕容靖言抿唇道:「殿下好生啰嗦,靖言都记得了,会早些回来的,殿下一人用膳可要多用些。」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好生会耍嘴,既这样关心本王不若便不出门去了?」 慕容靖言压着嘴角瞪着萧澈,半晌萧澈只能道:「罢了罢了,逗你的,你又不是本王养在笼子里的小鸟,今日不过是出去同朋友饮饮茶而已,本王怎的就会那么小气将你扣住,只是担心你罢了,去吧。」 萧澈又看嚮慕容靖言身边的沧澜道:「好生伺候着你家世子,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便是安乐侯府的人本王也能要了你的命去。」 沧澜拱手道:「奴才遵命。」 萧澈立于前厅门前,眼看着慕容靖言带着沧澜出府去了,金瞳上前问道:「王爷,可要派暗影跟着世子?」 萧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跟的,武安侯府的世子本王是知道的,秦王尚在禁足,太子可不敢动了那些歪心思,且让靖言自在玩玩去吧,又沧澜跟着便无需担心,那沧澜也是有一身功夫在身的。」 金瞳颔首不再问了。 才出了宁王府的慕容靖言便由沧澜扶了一手登上了车驾,车驾一路往仙缘楼去,慕容靖言阖了眼养神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沧澜道了时辰跟慕容靖言听,慕容靖言又问:「寒影可进城了?」 沧澜略作思索道:「寒影大人应是已经进城了,现在八成已经到仙缘楼了,寒影大人见世子可是从来都是要比世子早些到的。」 慕容靖言掀开眼皮看了沧澜一眼。 沧澜颔首又问道:「前些日子奴才送给世子的那个平安符呢,那是保平安的,世子该日日戴着才好。」 慕容靖言復又阖了眼睛道:「你觉得我身上日日繫着别人送的东西,宁王可会起疑?」 沧澜噎了一下,无话能答了。 半刻慕容靖言又道:「寒影自己要送我那东西,怎么不自己送来?倒是隔着你,非要绕上十几个弯弯绕才肯将东西给我。」 沧澜闻听慕容靖言戳穿了他与寒影,復又道:「世子好生厉害,怎的知道那东西便是寒影大人送与世子的?」 慕容靖言睁眼,似看傻子一般看了沧澜一眼,他道:「这究竟是你与寒影是傻子,还是你与寒影将我当做傻子了?那东西是寒影幼时日日系在腰间的,那是他师父替他求来的,我怎的不知道?」 第47页 沧澜挠了挠头很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今日仙缘楼倒是热闹,说书先生不在,大堂里坐了饮茶用膳的,慕容靖言未在大堂多做停留,直往二楼雅间去了,慕容靖言报了林庭轩的名号,小二将慕容靖言引进了一间雅间。 林庭轩已在里边等了慕容靖言多时,见慕容靖言推门进来,忙起身去迎,一连叫了几句靖言兄。 慕容靖言同林庭轩是一场诗会上认识的,林庭轩惜慕容靖言的才,直把慕容靖言当作了知己,此番慕容靖言身负重伤,林庭轩倒是有意到宁王府去探望,只是终归是不好的,林庭轩前几日给慕容靖言下了帖子相约慕容靖言何时身上略好一好便出来小坐。 昨晚得了慕容靖言的消息,林庭轩今日早早便来等着了。 见了慕容靖言又好生的心疼了一番,再三叮嘱慕容靖言可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慕容靖言同他饮了一壶茶,用了半块点心,只觉得胃里便都是要胀开的感觉,多一口茶都饮不下去了。 好在林庭轩还有别的事,饮过一壶茶同慕容靖言拱手道:「今日得见靖言兄无事,心下便无牵挂了,还望靖言兄好生照看自己,待来日你我再聚。」 慕容靖言拱手道:「多谢庭轩兄记挂,庭轩兄路上小心。」 待林庭轩出得雅间,慕容靖言不见有走的意思,他唤了沧澜一声道:「沧澜,上茶。」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却不是沧澜,来人一身青色衣袍,手中执着的原是小二手中才会托着的茶盘。 慕容靖言坐在窗边,临窗看着街边的小摊小贩,听到有人进门,他不曾转头便抿了笑,只道:「这一壶茶可是要比寻常的茶水贵上许多了。」 茶盘轻轻放到桌上,慕容靖言只听得一句:「窗边有风,还不快些过来,吹得伤寒,你可不是要急死你家那位殿下?」 慕容靖言转头过来去瞧,寒影负手立在桌边,唇边抿着笑看着他,慕容靖言起身坐到了桌边,倒了两杯茶,给了寒影一杯,寒影仍旧站在那,慕容靖言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凳子道:「大人.」慕容靖言改口道:「公子还不坐是在等谁请呢?」 寒影坐到慕容靖言身边那凳子上,他不曾饮茶,只看着慕容靖言,他伸手握住了慕容靖言搭在桌边的手。 慕容靖言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向寒影道:「公子,此情此景若是叫人看去了,公子与我可能落个全尸?」 寒影猝然松手,有些颓然的说道:「你我难得见了一面,你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我不过是心疼你,何苦引得你这样疾言厉色。」 慕容靖言的语气软了下来,他低着头道:「你若是心疼我,当初.」 话说一半,慕容靖言不想再去回想那些往事,他嘆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近来可好?是如何从秦王府脱身的?接下来又当作何打算?」 寒影眉心微蹙,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锋利,他道:「你让沧澜交与我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妥当了,现在只等着那位将那些东西翻将出来了,届时我们只管等着看戏就是了。」 慕容靖言问道:「我是问你,接下来当做如何打算?」 寒影不答慕容靖言,他的视线往慕容靖言腰间上扫了一眼,又朝他脖颈上看了一眼,后又问道:「沧澜给你的那东西,怎的不随身带着?」 慕容靖言瞪着寒影道:「你的东西何苦要别人来送。」 寒影垂下头:「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慕容靖言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宁王府里,我日日夜夜同宁王在一处,我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宁王问也不许问便能瞧得出来了,你那样贴身的东西我怎好随身带着?」 寒影嘆了一口气,他问道:「你在宁王府可好?」 慕容靖言道:「很好,宁王真心待我,我过得很好。」 「那你呢?」 寒影猝不及防的反问打了慕容靖言一个措手不及,慕容靖言避开寒影的视线没有答他。 寒影的眼神暗淡下来,他道:「沧澜同我说那日那位商量了宁王的婚事,他去宁王府的时候你可是好生厉害了一番,靖言,你可是已经爱上他了?」 第29章 覆水难收 慕容靖言坐在那桌前,他面前的茶水是寒影进门时斟给他的,他只饮了一口,这会儿已经都凉了,茶搁至了四分烫,连些热气都不曾再冒了,慕容靖言盯着那茶,寒影便在一旁看着他,慕容靖言不答他的话,寒影也不急着听他的答案。 寒影给足了慕容靖言思虑的时间,半晌,慕容靖言垂首,不知道是在向什么低头,或许是心中那份永远无法直视且不可言说,自己又不愿意承认的感情,又或者是对谁的愧疚,他捏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如今见你无恙我便放下心来了,从此切不可再只身犯险投入到谁的府上去,城外那庄子原也就只有我和安乐侯知道的,你无需担心旁的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庄子上的下人提就是了,今日你我一别,来日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慕容靖言看向寒影,寒影与他对视那一刻他便知道,在慕容靖言心中,有些东西已然变了,小的时候慕容靖言可不会这样连眼神里都充满了距离感的看着他,幼时的慕容靖言同他长在那方农家院里,全然没有半点娇生惯养的主子心性,那会儿他还不叫寒影,慕容靖言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嘴里像含了块糖似的要叫他哥哥,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像盛了万千夜星一样,断然不会像是今日。 第48页 「靖言。」寒影叫了慕容靖言一声,他伸手去抓已经起身的慕容靖言,可慕容靖言的衣袖从他指尖略过,他没能抓得住。 慕容靖言沉了一口气,他看过寒影一眼便再也没有直视他。 慕容靖言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慕容靖言了,当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从前的寒影了。 「公子保重。」慕容靖言略微躬身道了一句,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寒影叫了他一句。 寒影没有起身,他坐在桌前看着慕容靖言的背影,他手里握着的茶盏已然空了,暗色的桌面上留下的一片水迹是他方才倒茶时漾出来的,寒影的影子映在里面,并不完全,映不出他有些失望的神色,也映不出他心底某些始终压抑着的情感,他盯着慕容靖言的背影,他给慕容靖言抛出去的问题,慕容靖言什么答案都没有给他,可好像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你还记得我们现在是为了什么么?」寒影问道。 慕容靖言深吸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胸口好像被一块千年的石头给压住了,他勉强能喘匀一口气却不知道下一口气该如何喘,他也没有转身,只是立在原地,他道:「我自然知道。」 寒影兀自点头:「好,记得就好。」 慕容靖言轻笑一声,像是在让寒影放心,他道:「公子放心,我势必不会让公子失望。」 言罢,慕容靖言伸手要去开门。 寒影却突然说道:「靖言这话说的当真有意思,什么叫势必不会叫我失望。」他起身走到慕容靖言身后,距离慕容靖言一步之遥,他的每一个字都叫慕容靖言听的清清楚楚的:「身上背负着仇恨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当初也是靖言执意要做这些事情,今日何谈会不会让我失望?」 慕容靖言终于回头,他看向寒影,寒影嘴边挂着笑,他朝慕容靖言挑了挑眉心道,他伸手在慕容靖言受了伤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意味不明的说道:「靖言让不让我失望倒是无所谓,只是别让.」 「公子!」慕容靖言厉声打断了寒影的话。 寒影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罢了,靖言不喜欢听那我便不说了。」他伸出手,用掌心覆在了慕容靖言的脸上,微微摩挲过后,他眉心微拧,眼神里像是藏了一把刀,又像是藏了冬日夜半的风,他道:「自古以来情爱便是个绊子,靖言可莫要学那些蠢人,竟叫这事绊住了脚才好。」 慕容靖言伸手,他握住了寒影的手腕,他扯开寒影的手,勾唇道:「公子大义,靖言自幼耳濡目染,公子放心,靖言定将能学来公子几分的无情。」 沧澜替慕容靖言开了门,慕容靖言款步出去,走的倒是无情,只留下了寒影站在那道半开半合的门里。 扶了慕容靖言下楼,沧澜见慕容靖言的脸色不太好,待上了车驾,他才小声问道:「世子可是同大人吵起来了?」 慕容靖言视线有些凝滞,他呆愣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的是今日的寒影,寒影将掌心覆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觉不出从前的半点暖意,他黯然道:「叫庄子上的人好生伺候着他,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你便做主添了就是,只有一样。」 他看向沧澜,决绝又坚定,他道:「叫庄子上的人好生看着他,除非我要见他,否则决不允许他出那庄子一步,还有,你近日夜里于宁王府用些心思,他绝不会那么安分。」 沧澜颔首:「奴才明白,世子只管放心就是。」 慕容靖言今日出来同林庭轩说了许久的话,又同寒影聊了那许多,当真有些伤神了,他靠着软垫阖了眼睛,復又问沧澜:「咱们来时可见尾巴了?」 沧澜道:「不曾见。」 慕容靖言在心里骂了萧澈一句傻子,放他自己出门连个跟着的人都不派过来,当真是不怕他出外去同谁讲讲他在宫里那些暗线还有宁王府那些不为人知的影子,就这傻子,若是真将他买了,只怕他都不知道。 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前,慕容靖言睁了言,待到沧澜替他掀了轿帘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自己现在如同将萧澈卖了可有什么两样? 不曾有的。 萧澈正在书房写字,听得金瞳来报说是慕容靖言回来了,正往书房来,他忙让人把书房的炭火添的足了些,自己又去开了门应慕容靖言进屋。 「不是说出去同武安侯世子饮茶用膳的么?」萧澈握住慕容靖言有些凉的手,替他理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又问道:「怎的回来的这样早?本王还以为靖言要午后方能回来了。」 萧澈牵了慕容靖言的手到炭火盆旁暖着,自己用手心反覆搓着慕容靖言沁满了凉的手背,嘴里又一直念叨着:「靖言这身子可改如何养着才是了?怎的那些名贵的药材补品进了你的肚子里只当是平白化了似的,一入了冬这手上总是凉的,活像个小雪人似的。」 慕容靖言没有说话,萧澈看着他的手,他就看着萧澈,萧澈对他越好,他心里的愧疚便越浓,他不禁开始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萧澈呢? 因为萧澈比起那些人来聪明太过,因为萧澈同熙宁帝之间是有化不开的杀母之仇的。 仅仅是因为他在宫城里孤苦无依了一些,仅仅是因为他一个人在那里过活实在是可怜了些,所以便选中了他,所以便要以最温柔却是最诛心的方式来对待他,慕容靖言知道自己的残忍,可事到如今,总是覆水难收。 第49页 「想什么呢?」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他轻笑道:「那武安侯世子今日是同靖言说了什么好东西了?竟惹得靖言回来了还在想。」 慕容靖言勾着唇角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曾有的,殿下,靖言可是闻着一股酸味了。」 萧澈站在慕容靖言身后,他伸手环住慕容靖言,唿吸全扑在慕容靖言有些凉的耳垂边,他温声道:「本王就是要吃味,靖言多看谁一眼,多同谁讲一句话本王都是要吃味的,本王可不像靖言那般嘴硬,本王吃味了便就是要说,不仅此刻要说,从今往后想起便要提。」 慕容靖言苦笑道:「殿下,如此这般可不是男儿行径,倒像是个日日在家里等着夫君回来的小娘子了。」 萧澈将慕容靖言转过身来,他望着慕容靖言,眼底是渴望,是认真,也是不容辜负,他问慕容靖言:「那靖言可愿嫁于本王?若是靖言愿意,那本王便是做个日日等着靖言回来的小娘子又何妨?只要本王能等得到,本王自然日日心甘情愿的等着,怎么样?靖言可愿意?靖言若是点了头,本王明日就进宫去。」 「进宫?」慕容靖言暂且没有理会萧澈时常便要提起一嘴的要迎娶他,只问他:「殿下进宫要去做什么?」 萧澈有些顽劣的笑道:「自然是进宫求父皇给本王和靖言赐婚,如此,本网方才能做个在家等夫君的小娘子啊。」 慕容靖言一时红了脸,他问道:「殿下方才可是说靖言是夫君?那靖言今夜便行行夫君之便,也让殿下好生的坐回小娘子?」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鼻尖上轻轻捏了一下:「你啊,只管欺负着本王事事都顺你意便要胡来一气。」 慕容靖言梗着脖子,偏要听见萧澈的答案不可:「殿下可愿意?可愿意?」 萧澈皱了鼻子道:「想也不要想!」他弯腰抱起慕容靖言要将他抱回屋去,边走边道:「用膳,用过膳还要喝药,本王瞧着靖言今日这样活泼,必然是不会怕那药汤子的苦,也不必叫金瞳备着那盐津梅子了。」 第30章 该同谁争 萧澈到底不捨得叫慕容靖言吃半点苦头,虽在慕容靖言出门时他便知晓慕容靖言今日未必会回来用午膳,可应菜品还是叫厨房备的是慕容靖言素日里还算的喜欢的,慕容靖言今日胃口倒是好,用过膳还喝了小半碗汤才搁了着。 慕容靖言吃饱了只管盯着萧澈,萧澈不知他心中计算,只以为他是因为今日多吃了两口就等着夸奖了,瞧了他一眼未做言语,等他用过膳发现慕容靖言还在盯着他。 「看什么呢?」萧澈拿过帕子替慕容靖言抿去了嘴角挂着的水滴,将帕子放到桌上又问:「再如此这般直白的盯着本王,本王可要朝靖言收银子了。」 慕容靖言收回自己的眼神道:「殿下好生小气,不过是看了两眼,怎么就要收银子了,只可惜本世子现如今寄人篱下,哪怕是一文钱可都是要问过主人家才敢用的,否则啊,今日定当大大方方的拍了五百两银子来,叫我自己看个够的。」 萧澈失笑,慕容靖言这张嘴在外人眼里头那是顶安静的,人人都道安乐侯府的世子是这帝都最有才华,最沉稳的男子,嫁夫当嫁此男子,可也只有萧澈知道这安乐侯府的世子寻常时候是多么能讲偏理,别的暂且不论,就是这一文钱都要问过主人家,这着实冤了萧澈了。 「小没良心的,你几时用银子需要问过本王了?」萧澈在慕容靖言的鼻樑上颳了一下。 慕容靖言撇了嘴不愿给萧澈一个笑脸。 萧澈也不同慕容靖言再讲这些无关的,他心里记挂着慕容靖言的伤势,不管是口服的汤药还是太医叮嘱过到时辰就要更换的敷药,他是一刻也不敢晚了的。 「金瞳。」萧澈唤人来问道:「世子的药可温好了?」 慕容靖言一听萧澈要叫他喝药,那张脸顿时就皱起来了,眉心拧着,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怕苦,小时候身子弱,若是风寒了,寒影和他的师父从不敢轻易给他餵药,生怕他要吃不进去再把方才用的膳一併呕出来,只轮番用帕子给他降温,寻些没那么苦的偏方掺上两大勺蜜餵给他。 自打到了帝都,慕容靖言因着害怕再没人给他药里掺蜜,便格外爱惜自己的身子再不敢生病了,这帝都可不似那方寻常的农家小院,可不会有人给他撒娇。 时间久了,病过两场,慕容靖言倒也吃得几分苦了,末了也只是觉得这喉咙似藏了黄连一般,多灌两碗茶汤也便给抵消了。 可跟了萧澈之后,慕容靖言这怕苦的毛病又给养出来了,萧澈不仅会给他的药里掺蜜,还会给他备了他爱吃的盐津梅子,喝过药,嘴里喊块梅子,藏在了喉咙间的那些药味不等他反应过来也就散了。 萧澈看着慕容靖杨皱起来的脸只觉有些心疼,原本还想逗逗他的,现下也不忍心了,只管和金瞳道:「多往里头掺些蜜,那盐津梅子给世子多备些,若是苦着了世子,世子若是要训斥你们,本王可是拦不住的。」 慕容靖言忍无可忍伸手照着萧澈的手臂上打了一下,他没好气的说道:「殿下红口白牙的好会冤枉人,我何曾训斥过他们。」 气急的慕容靖言引的萧澈笑了一阵。 站在慕容靖言身边的沧澜瞧着慕容靖言如此同萧澈嬉笑打闹,心里只觉得一阵别扭。 第50页 他跟着慕容靖言的时间不短,说来,两人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倘若真的问这世上谁能了解慕容靖言一二分,沧澜自问他是敢报出自己的名号的,慕容靖言在宁王府时总是最爱笑的,就像现下。 可从前在南边的时候,哪怕是在寒影身边,慕容靖言可都从没笑的这么开心,更不会做出这许多只有幼稚小儿才做的出的许多事情来。 沧澜心中难免有些担心,只是他一个做奴才的,怎好置喙主子的安排。 熙宁帝寿辰将近,齐皇后已经忙的不亦乐乎,这些日子她暗中在前朝同大臣们奔走联络,只盼着能趁此良机能请了熙宁帝的旨意,将秦王从那秦王府里放出来,至于爵位的事情,齐皇后可是不曾担心过的。 亲王或是郡王有什么要紧,要让皇上看的见才是要紧,倘若像萧澈一般,皇上闭上一只眼睛都未必能看的上他,就算身居亲王,不也还是个不受待见?若是能在皇上跟前晃着,这郡王早晚有一日会是亲王。 景和宫,齐皇后正自己守着前日里熙宁帝摆给她的残局琢磨着。 「皇后娘娘。」 齐皇后身边的宫女若雪上前奉茶,原本跟在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素云自打那日月华殿晚宴被齐皇后拨去陪岚霜公主在宫中闲逛,直至今日齐皇后也未曾将其召回,素云便始终在岚霜公主的紫菱殿伺候着。 齐皇后自然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心怀天下之人,将素云留在紫菱殿,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素云在那边一来能够打探打探岚霜公主的心思,二来还能替她看着岚霜公主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不仅仅是她的意思,这更是熙宁帝的意思。 熙宁帝的旨意面上听着好听。 像是完全尊重岚霜公主的意愿,叫她自己择婿,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他还没想好将岚霜嫁给谁才是对大炎最有好处的,索性先将人扣着做质子,且待来日方长,那日月华殿,他叫齐皇后派人陪着岚霜公主,为的也就是能寻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派人盯着岚霜公主,如此还能叫北朔的那帮人瞧瞧,大炎当真是以真心来带岚霜公主,以此又能保两国和平。 齐皇后伸手端过茶盏,她没急着喝,只问若雪:「干安殿这会儿可有大臣在议事?」 若雪躬身道:「回皇后娘娘,有的,礼部的曾大人在,奴婢才遣人去打听过,说是曾大人今日为的是陛下的寿辰礼去见的驾。」 齐皇后闻着淡淡茶香,心中满意极了,礼部的人既已进宫见驾,便也不算枉费了她这些日子的奔走,这次由礼部出面请旨放了秦王出来,想必皇帝不会再驳回旨意,这些话倘若再换做她去说,只怕是要起反作用的。 果不其然,熙宁帝生辰前一日降了旨,旨意上说秦王已思得己过便将秦王放了出来。 慕容靖言闻听这消息的时候只勾了一个笑,萧澈不再屋内,方才他央着慕容靖言去书房写字,可末了自己开门一瞧外边下了雪,这几步路他都捨不得折腾慕容靖言,命人塞了几个热着的汤婆子到榻上,又给了慕容靖言一本书,只说自己到书房去略写写字便回来。 才听完沧澜带来的消息的慕容靖言,一把将书扔在了榻边,好不可思议的说道:「萧家人的这脸皮怎的都似城墙似的,已然思得己过?我怎么不见这秦王思得什么过了?既已然思得己过,怎么不见他来宁王府赔礼?」 慕容靖言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道:「齐皇后当真急着要送她这好儿子去死,只是不知道这样子死了,齐皇后接下来又该寻得哪位皇子收入膝下养着,若是来日做不得个母后皇太后,还不把她给急死了?」 沧澜躬身站在榻前听着慕容靖言骂人。 待慕容靖言解了气,他又问道:「太子那边可得手了?」 沧澜点头,他上前附到慕容靖言耳边小声道:「太子手下的罗追已在昨夜从秦王府翻出了点东西来,只是翻出的不够多,只等今夜一过,太子那边想要的东西自然就全都有了,明日宫中寿宴,只怕是有一场好戏了。」 慕容靖言神色有些惋惜,他嘆了一口气,拾起书来道:「只可惜,我这伤势还未养好,只怕是不能进宫去看戏的了。」 宁王府书房。 萧澈才落成一封信,他将那信件递给金瞳,饮了一口热茶道:「可有几分像?」 金瞳执着那张纸,一时看呆了眼:「殿下.这赤月的文字,殿下是何时习得的?」 萧澈放了茶盏道:「原不过是感兴趣而已,只是本王未曾见过赤月寒影的笔迹,否则今日本王定当送皇兄一份大礼。」 金瞳收了那张纸,这张纸何去何从,萧澈早已经知会过他了。 「殿下,如今.」金瞳有些犹豫的问道:「可是要同秦王和太子殿下争上一争?」 萧澈看向金瞳,他的目光落在金瞳藏了那张纸的袖口,他復又转身,隔着窗子掀开的那小小缝隙望向窗外的漫天大雪。 今日雪势大,有什么脏东西也都埋的掉。 萧澈眼看着雪花一片接一片的悠悠落下,他伸了手从窗外携了一片进来,只是指尖干燥温暖,屋子又全是暖意,那雪花只在指尖停留片刻不到便化成了一滴冰凉的水珠,萧澈轻轻一捻便也干净了。 「本王倒是有心同他们争。」萧澈似笑非笑的,他嘆了一口气又道:「只怕明日起帝都往后便再无秦王了,你说,这人都没了,本王该同谁争?」 第51页 作者有话说: 萧澈:本来我想算了的,但是靖言可是我老婆哎! 第31章 兄友弟恭 熙宁帝寿辰当日,早朝如常,萧澈已经连日告假,今日是大日子,他不好不去,他起身的时候慕容靖言还在睡,昨日那雪下了一日不算完,晚上还落了半宿,晨起的时候院中还有府上小厮在收拾院落,笤帚清雪的沙沙声隔着门帘传进屋里。 萧澈正更衣,他听着院中不曾停过的声音,微拧眉心,他小声叮嘱金瞳道:「出去叫他们动作放轻着些。」 金瞳将手中未给萧澈束上的玉佩交给了一旁同他一起石猴萧澈更衣的小厮。 金瞳出得门去将院中手上没个轻重,只以为是主子还没起来,便放开了动作扫雪玩闹的小厮和丫鬟好生厉害了一通,随后才关了门回来。 「越发的没规矩了。」金瞳抱怨了一句。 萧澈笑道:「可不是都削了我们金瞳的作风去了?」 金瞳嗤道:「殿下可不是冤枉我,我何曾似他们一般没个轻重的!」 萧澈淡然一笑。 榻上睡着的慕容靖言原本睡得就不见得有多踏实,这会儿又是院中扫雪的声音,又是金瞳说话的声音,慕容靖言也便醒了。 听见榻上有动静,萧澈绕过屏风,慕容靖言的被子盖得严实,他扯着被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萧澈。 昨夜他商量着慕容靖言今日能让他回府去,如此安乐侯才能带他进宫去晚上的寿宴,可昨夜落了雪,今日路上积雪如何暂且不提,只是那冷硬的风便足以叫萧澈不能应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昨晚是怄着气睡的,这会儿醒了,气消了一半,只是还想进宫去就是了。 萧澈只当他爱热闹,慕容靖言要进宫也的确是为着热闹的。 太子早便得了许多东西却始终隐忍不发,想来定是和他曾料想的那般,也只等着在今日这种群臣都在,有些东西摆出去,熙宁帝便不得不做处置的场合对秦王发难,慕容靖言不止想看看太子是不是把他准备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更想看看熙宁帝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暗中联络覆灭旧朝的权臣时是副什么脸色。 「可是他们吵着你了?」早朝的时辰还来得及,萧澈这才得了空同慕容靖言说话。 慕容靖言往被子里缩了缩,纵然炭火一夜未断,晨起时还是有些冷的,更何况他还没有睡醒,只觉得鼻尖上都有些凉。 嘴巴闷在被子里,慕容靖言的声音有些闷,他道:「怎的就是他们吵醒我了,殿下怎么不说是殿下吵着我了。」 萧澈将这话听了一半便知道慕容靖言这是还有一半的气不曾消的。 「好好好。」萧澈连声道:「那可是本王对不住靖言了,待本王晚间从宫中回来,给靖言捎些御膳房做的点心回来打牙祭如何?」 慕容靖言撇了嘴道:「御膳房有什么稀罕的,还不如仙缘楼的好吃,殿下只管自个儿在宫中解馋吧,何必顾着我在府中如何。」 萧澈无奈笑道:「靖言呦,你可真是叫本王那你半点法子都没有。」他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本王昨夜不是好生的同靖言解释了么?今日外头风硬,你身上还不曾大好,若是吹了风.」 萧澈话说一半,慕容靖言便开口打断道:「好好好,什么话都叫殿下说去了,好好好,翻来覆去永远都是那两句话,殿下不叫我去,我不去就是了,何苦一大早的拿这些话来念我。」 本是为他好,结果萧澈现在落了满身的不是,面对慕容靖言的小性子,萧澈也只有苦笑的份。 「纵然靖言嫌弃本王啰嗦,可有些话本王还是要说。」萧澈握了慕容靖言的手道:「今日本王整日都要在宫中,午膳也要在宫中陪父皇用,晚膳自然也是在宫中,靖言一人在府中可莫要欺负着本王不在府里便不好生吃药,那盐津梅子虽是好吃,可也不能贪嘴,莫要叫沧澜出外头给你买的哪门子糖葫芦了,那样凉的东西你若吃多了胃里又要不舒服,可听见了?」 慕容靖言的脸皱成了糰子,他伸了手去推萧澈:「听见了听见了,殿下日日都要将这些话。」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道:「靖言的耳朵都起了那么厚的茧子了,殿下可莫要再念经,快些进宫去!」 未待走出宁王府,只是绕过了屏风,萧澈便换了一副面孔。 他昨日言道今日风硬,他的神色却比今日冷风更甚。 今日早朝实在热闹,群臣山唿万岁,秦王又解了禁足,虽仍然只是个郡王,可好歹回来了,秦王也是个聪明人,虽没邋里邋遢的就站在这朝堂上,可那副模样任谁瞧了都要觉着他这段时间禁足在府当真是受了不少委屈,身形消瘦,人都憔悴至眼下的乌青大片。 总算了了一桩子闹心事,今日又逢寿辰,秦王重回朝堂,即便尚未復他秦王之位,他与太子之间的制衡却仍在,熙宁帝今日当真精神矍铄。 秦王上前好一番肺腑之论,萧澈瞧着龙椅上那位险些就要掉下眼泪来,只是勉强要做帝王之态,同那萧晟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教训也就算了,让萧澈没想到的是,萧晟在朝堂上便对他行了个礼。 「九弟。」萧晟拱手,语气恳切,听起来十分真心。 只是萧澈知道这十分里只怕有九分半都是演出来的。 萧澈四顾,朝中大臣虽皆垂首,可个个的眼珠子也未必老实了,他伸手扶了萧晟道:「皇兄这是何故?」 第52页 萧晟不曾直了身子,只道:「先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煳涂,还请九弟见谅,前日里禁未曾能同九弟还有安乐侯府世子当面致歉,今日当着文武百官,我自当向九弟认罪。」 萧澈用余光瞥了一眼龙椅上的那位,满脸的欣慰,可是半点都不曾收敛对秦王的欣赏之意,他却不曾看过自己一眼。 皇家的人是不能有心的,在这浩浩宫城里,倘若你真的有心,便早晚会叫人连搓带磨全给消耗干净,萧澈的那颗心便早叫从不才曾将他当过亲儿子对待的熙宁帝给磋磨干净了,所以此刻,萧澈只觉得有些想要发笑,对于熙宁帝对他所受伤害的置若罔闻,未曾觉察到半点一个父亲该有的疼爱。 萧澈又扶了萧晟,他挽起唇角,展了笑,看起来大方又从容,像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气度,他道:「皇兄严重,我自知皇兄必是受了那群奴才或者.」萧澈笑意更甚,只是却不曾达了眼底,他扶着萧晟的手腕道:「或者是奸人所惑,方才出此下策,这事过了便过了,到底我也不曾伤了哪里,皇兄往后莫要介怀,伤了你我兄弟情分才是。」 同萧澈在朝堂上演的这一出兄友弟恭当真是让萧晟又窝了一口气,早朝散后,萧澈步履匆匆,听说他是去了钟秀宫,而齐皇后已经在景和宫等了萧晟多时,萧晟带了自己的近侍往景和宫去了。 才至景和宫门口,萧晟那满身的戾气便是有些藏不住了,自己的小厮险些跟着他进了景和宫,他当即一脚踹在那小厮腿上,站在景和宫门前破口骂道:「狗东西!皇后寝宫也是你能踏足之地?」 那小厮惊的跪在地上叩头,萧晟不理不睬的独自踏进了景和宫。 齐皇后闻听此事,拧了眉道:「一个小厮而已,你何苦发那么大的火,如今多事之秋,你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在宫中行事当更谨慎才是,若再叫人抓了把柄去,本宫可救你不得了。」 萧晟自知此番能从秦王府出来多亏了皇后的奔走前线,拱手道:「儿子多谢母后筹谋教诲,必不会再叫母后失望。」 齐皇后睨了萧晟一眼,她道:「如此便好,你父皇虽是罚你,可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像着你的,只是你这蠢货,做事情竟也不知道聪明着些,叫人抓了把柄将你困在那府里这许多时日。」 萧晟道:「是儿子煳涂,不过今后不会了。」 齐皇后把玩着手上那红玛瑙的指环,半晌又道:「这亲王之位你倒是不必急,太子手中盐道的事情必然会出些麻烦,届时再藉此事復了你亲王之位便是,今日本宫同你说这些也不过是给你吃颗定心丸,免得你又犯煳涂做出那许多叫人看不进眼睛去的事情。」 萧晟拱手道:「儿子明白,多谢母后。」 景和宫母慈子孝,好不祥和。 东宫太子这边只笑今日萧晟未免得意太早,他手中捏着那满是赤月文字的信件,面前还摞了那许多由秦王府散出去的信件,其中多半是大炎国事相关,一摞信件中还掺着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刻着的是从前赤月皇室才能佩戴的图腾。 萧朔捏着手里那信件,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那文字半个大炎所用汉字都不曾有。 萧朔低声冷笑吗,他看向站在庭中的罗追,他道:「这好东西怎的今日才翻出来。」 罗追拱手道:「奴才无能,未能早些替殿下分忧,还请殿下降罪。」 萧朔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这都把秦王的催命符给本宫翻出来了,本宫还降的哪门子罪。」放了手中信件,萧朔又传人来问道:「去看看宁王可曾从钟秀宫出来了?若出来了便请宁王至东宫一叙,若未曾出来则备轿辇,本宫也去拜一拜文佳贵妃。」 第32章 心怀不轨 钟秀宫,萧澈屏退了前来伺候的宫人,他手里拿着文佳贵妃生前曾佩戴过的那块玉佩在手中把玩,他坐在文佳贵妃画像之下的那把椅子上,金瞳守在门外外。 不多时,金瞳叩门道:「殿下,太子殿下方才遣人来了说是太子殿下稍后会来祭拜文佳贵妃。」 萧澈收起手中玉佩道:「知道了。」 萧澈心中清楚,太子自然不会无端来这钟秀宫祭拜,他心中自然是有自己的计算在的。 收起玉佩,萧澈盯着寝殿的门,有光透进来,这钟秀宫久无人住,纵然日日有人打扫,可到底还是有灰尘,萧澈伸手去抓,只抓回了满手的空落落,他有些想念他的母妃了。 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后的许多个年头里,萧澈都不曾似今日这般呆坐在钟秀宫里,触景伤情倒是其次,只是萧澈每每至钟秀宫总能想起在他幼时日日倚门嘆气的文佳贵妃。 曾经的,被这高墙,被这深宫到底折磨到半点情谊都没有了,从情比金坚到对她视而不见,偏偏还要装的情浓意浓,那会儿的萧澈还不能感同母妃的身受,他只是觉得父皇一点儿也不好,可如今,坐在这钟秀宫,萧澈竟是无比的可怜自己那死去的母妃。 腰间玉佩被握紧,门外有太监高声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萧澈起身去迎,金瞳才开了门,他便拱手道:「臣弟见过皇兄。」 萧朔扶了萧澈道:「九弟免礼。」他看向文佳贵妃的画像,先是嘆了一口气,随后燃了一炷香插进了画像之前的香炉里,再跪蒲团,叩了头。 起身之后,萧朔很是惋惜的又嘆了两口气,他有些伤神般说道:「贵妃今日若在,九弟的处境便不会这般艰难。」 第53页 萧澈轻笑,只怕他的母妃今日尚在人世,那处境艰难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这宫墙甚高,抬头望出去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倘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偏是这样拘束的地方的人哥哥也都是蛇蝎心肠,以至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后,萧澈甚至觉得死亡对于自己那日日抱着期待,抱着爱的母妃来说是一种解脱。 「皇兄说笑了。」萧澈苦笑道:「臣弟现在的处境何曾艰难,身居亲王之位,享着多少人下辈子都享不来的福分,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萧朔眉心微动,他问:「九弟当真不怨么?」 萧澈一时无话,他看向萧朔,他心底的答案自然是怨的。 文佳贵妃的死与齐皇后有分不开的关系,自己外公一家惨遭奸人陷害,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如今满门已是凋零,就连曾经的府邸如今都成了这帝都里人人望而却步如鬼域一般的地方。 身为皇子,自小便受兄长欺凌,而父皇却对他所有的遭遇不闻不问,萧澈怎能不怨。 「有什么好怨的。」萧澈一味装傻,太子笼络之心昭然若揭。 萧澈不愿意同他们争,也不代表就愿意入了谁的阵营做谁手下的刀,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他们的那颗心都是叫毒水沁过的,挖开来看自然都是黑的,无论与谁同流,到最后都跑不脱与其站在明面上对峙的结果。 无论如何,慕容靖言都会作为他的软肋被这帮人捏在手里,萧澈不愿如此。 「秦王指使手下的人刺杀九弟,父皇只是不疼不痒的将他禁足几天,看着是削了他的亲王位,可如今朝中诸事繁杂,随便一件事落到秦王手里都足够他翻身!」萧朔越说越激动,他接着道:「届时他便又是风风光光的秦王!可是九弟你呢?」 萧澈面色毫无波澜的听着太子这一番话,他没有阻拦,只等着太子喊得再大声些,他微攥着拳头。 这样小的动作也被萧朔看进眼睛去了,他神色微动,看了萧澈一眼,深深的唿出去了一口气。 太子又道:「即便是九弟自己不觉得什么,那安乐侯府世子的伤呢?就白白受着了么?」 萧澈心中不大舒坦了,瞧瞧,他就知道自己是断然不会拿捏错了这帮人的,他方才还在担心的事情如今太子就亲自说出口了。 以慕容靖言为刃,萧澈心道,萧朔还是要比萧晟聪明许多的。 既如此,那便将计就计又如何,在太子一派,若是想要扳倒齐皇后,恐怕还要简单些。 萧澈转念一想,是谁说的与他们同阵营便要成为他们手中的刀。 萧澈不愿做谁的刀,他倒是有兴趣将别人用作自己的刀。 「皇兄。」萧澈轻叩了两下桌子道:「皇兄为臣弟谋划,臣弟自感恩不尽,只是臣弟愚钝,还请皇兄指教。」 此话一出,萧朔的心便放下来了,萧澈能说着话,说明他是想明白了。 「九弟你只管放心。」萧朔的目光神秘莫测,他唇边勾起的弧度盛满了谋算和计划,他道:「九弟送本宫大礼,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九弟,只是还有一样。」 萧澈拱手,作出一副谦卑姿态,他道:「但凭皇兄吩咐。」 萧朔道:「倒也不是什么难得,本宫只希望九弟记得,如今朝九弟伸出手的人是谁。」他端起茶盏朝向萧澈,又道:「莫要待来日九弟若是捅了本宫一刀,那本宫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萧澈也举了茶盏,他矮着杯口碰在了萧朔的杯上,他挽着笑,很是恭敬的说道:「皇兄说笑,倘若皇兄能保臣弟同臣弟心爱之人一世平安,臣弟自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萧朔笑着摇了摇头:「九弟对那慕容靖言当真是上心。」 萧澈只是一笑,没再说过其他。 萧朔在钟秀宫不过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待他走后,他来时上的那一炷香也已然燃尽了,他叫了金瞳进来。 「倒了去吧,脏,母妃不会喜欢的。」 金瞳依言,拿着香炉出去将香灰倒了。 午膳时,萧澈往干安殿去,今日楚王也在,他在席间还见到了岚霜公主,他与岚霜公主同坐席末,两人相对,萧澈也不曾抬头。 熙宁帝身边坐着的是齐皇后,太子生母位置比齐皇后的位置还要靠后一些。 熙宁帝今日倒是乐呵,挨着问了几个儿子的近况,许多日都不曾问过楚王,如今倒是细緻到连每日喝完药要用什么东西含着都要问个清楚。 席间热闹,萧澈是可有可无的那个,早早从席间跑了出来,萧澈原想着回府去看看慕容靖言的,却不想有人同他一样,从那宴席上跑了出来。 「宁王殿下!」岚霜提着裙子,同月华殿晚宴那日一样追了出来。 萧澈回头,一时瞧见那岚霜公主他难免想到了那日金瞳回来说太子要请旨为他求得岚霜公主一事,一时只想脚底抹油快点跑了算了。 「宁王殿下怎么逢着宴席就要跑的那样快?究竟是吃腻了那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还是不想瞧见本公主?」岚霜问的倒是直白。 只是这话的确有些冤枉萧澈了,一来萧澈不曾吃腻过什么,二来萧澈也没想不想瞧见岚霜公主这一说,他只是厌烦那些虚伪,想回府去讨慕容靖言一个吻罢了,怎的就这么难? 「岚霜公主多虑了,本王是.」 第54页 萧澈话说一半,岚霜忙着打断:「宁王殿下不会又是急着回府去瞧自己的心上人吧?那不巧,本公主要出手拦上一道了。」 萧澈甚觉头疼,他扶额道:「那岚霜公主要拦了本王做什么?」 岚霜明显有些害怕,却仍在充着一副不打紧的模样,他道:「你那个皇兄,就是.嗯.今日穿了紫色袍子的那个。」 「那是秦王。」 岚霜一挥袖道:「本公主管他是什么王的,方才席间有人来同本公主传话,说是他要约本公主到什么馆去看画,本公主.不.不曾知道那个什么馆怎么走!求.求宁王殿下为本公主引个路。」 萧澈问道:「可是远青馆?」 「是!」岚霜应道。 那远青馆是宫中藏画的地方,萧澈不解秦王好端端的要约岚霜公主到那去做什么。 还有这岚霜公主,据萧澈所知,齐皇后派到她身边的素云还不曾被召回去,今日她怎得没跟着岚霜公主,再论岚霜公主若是不知如何往远青馆去,随便在这宫中拉个小太监命他带着自己去就算了,何故这宴席未散便巴巴的跟着他跑出来,央他带自己去。 「公主可是有什么顾虑?」萧澈问道。 岚霜公主犹豫半晌,最后才坦然同萧澈道:「宁王殿下方才说的那个什么王.就是今日约我的那个,他早些时候便来了本公主的寝殿,他命人通传本公主未曾.未曾见了他,本公主总觉得.觉得.」 萧澈道:「公主觉得秦王心怀不轨?」 岚霜有些急了:「他自然是心怀不轨!否则好端端的他来本公主的寝殿作什么?你们大炎便是有这样的规矩不成么?」 萧澈笑道:「公主既觉得秦王心怀不轨,那如何就信本王不会对公主意图不轨呢?那远青馆地处偏僻这又是我大炎宫城,公主邀本王同行,本王若是对公主如何了,公主又当怎么办呢?」 第33章 笼中之物 宁王府,慕容靖言今日倒是好食慾,午膳命人传了几道爱吃的小菜,萧澈不在府中,金瞳也不在,他也不需旁的什么人伺候,只留了沧澜在身边伺候茶水。 午膳用了不多,慕容靖言便觉得胃里有些不大舒服,搁了筷子,他命沧澜传了药来。 照着萧澈的吩咐,府中备药的人也没给慕容靖言备上多少盐津梅子,只几颗够叫他散了嘴里的药味。 深棕色的药汤入口便是苦的叫人直皱眉头,慕容靖言也不敢喘气,一口灌完了,忙接了沧澜递上来的盐津梅子含在嘴里,好半晌待口中不觉辛苦的时候才又命沧澜传了茶水漱口。 待吃过了药,慕容靖言便不大想回榻上倚着了。 在宁王府养病的这些日子,萧澈总是不许他走动,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一趟门那便算他吹风了,慕容靖言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快叫这屋里的炭火可暖化了,今日外头天气好,慕容靖言想着去后院池边走走。 披了大氅出去的时候慕容靖言抬头见了一直鸽子。 他递给了沧澜一个眼神。 沧澜心领神会,他伸出手,鸽子便落到了他的手上,那鸽子的爪子上放了一竹制小筒,那里是藏了一张纸条的,这是寒影用来给慕容靖言传消息的途径,只是从前寒影在秦王府,这鸽子鲜少会放出来,慕容靖言在宁王府的时候也谨慎非常,如今幸亏萧澈不在府中。 慕容靖言估计着寒影便是知道今日是熙宁帝寿辰,所以才放了这鸽子来宁王府。 沧澜将寒影塞在其中的字条抽出收入袖中,那鸽子便有展翅飞走了。 慕容靖言抬头看着那越飞越远的鸽子,一时心中感伤,他深唿了一口气,雾白色的哈气在眼前漫开,柔了眼前景色。 沧澜扶着慕容靖言,他问道:「好端端的,世子坐什么嘆气?」 慕容靖言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他道:「没什么要紧,只是一时想到这鸽子可怜,原本该是在这天上飞着的,想在哪处落脚便落在哪处,如今却被人圈养着,想想我们,到底是同这鸽子一样的。」 沧澜扶了慕容靖言上了台阶,亭中已叫人备了暖炉,此刻没风,阳光充足,倒也算不得冷。 「可见大人有多了解世子。」沧澜没头没脑的说道。 慕容靖言不解,他问道:「此话怎讲?」 沧澜替慕容靖言斟了热茶又道:「大人决定将奴才拨到世子身边的时候便曾跟奴才说过,说世子心思重,时常胡思乱想,总易伤怀,叫奴才好生替世子纾解着情绪,大人只怕世子郁结,世子的身子原就不好,倘若是再因为多愁善感落了一身的病,那大人当真就要心疼了。」 慕容靖言闻言,他一时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 他同寒影自幼长在在一处,寒影年长他几岁,似兄长般时刻提点着他,只是寒影的心思慕容靖言是知道的,他自然有意,只是时过境迁,这许多年未曾说出口的,如今却好似已经都变了味道,倘若今日给足了慕容靖言机会,让他同寒影说些什么,只怕他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那些话究竟是说不出来了,还是想说与他听的是另有其人,这是连慕容靖言自己都不晓得的事情。 「你且听他胡说。」慕容靖言饮了一口茶道:「我何曾总是为谁伤怀。」 不曾总是为谁伤怀,只是瞧见那笼中物的时候觉得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罢了。 第55页 那鸽子叫笼子困着,想要展翅蓝天实在是一桩难事。 慕容靖言叫满身的仇恨困着,想要高山流水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也着实是一桩难事。 慕容靖言放下茶盏,他看着湖面落雪,府中下人不曾清理过湖面,因此那落雪还是白白净净的覆了厚厚一层在湖面上,罗雪上只余几个脚印,想来是偶尔停落在上边的鸟。 慕容靖言眉心微动,他伸手朝沧澜要了那鸽子带来的字条。 他展开,其上并未写什么重要的消息,只一行字迹写的是赤月的文字,寒影道——一切皆好,只念靖言,盼安。 慕容靖言瞧着那纸条出了许久的神。 寒影爱他。 这是慕容靖言不能忽略的事实。 可寒影想要的心远胜于爱他的心。 慕容靖言揉皱那张纸条,只做废纸交给了沧澜,他道:「烧掉,不要叫任何人看见。」 「世子。」沧澜接过慕容靖言手中那字条,他藏于袖中,上前附耳道:「宫中午膳之前太子去了钟秀宫,同宁王殿下密聊约一炷香的时间,咱们的人不好靠近,并不知道太子和宁王说了些什么。」 慕容靖言嘆气道:「如今这世道,太子找宁王无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根本就没按什么好心,要么是憋着一口气去警告宁王,不过这可能性不大,宁王在大狱中无意中透露出寒影的事情,这算是给太子帮忙,加上太子之前又是想要请旨为宁王赐婚,又是假模假式的来宁王府喝茶,太子今次想必是去拉拢宁王的。」 慕容靖言习惯别人跟着伺候,这四下便也只有沧澜,因而两人说许多话的时候倒是也不大忌讳。 沧澜又问道:「那世子觉得,宁王此番当如何?」 慕容靖言捻着指尖不知从何处沾来的水珠,他道:「宁王是个聪明人,该如何做,他心里自然有打算。」 「那宁王的打算,对我们是有利还是?」 慕容靖言的视线随着一只飞鸟落在池面,那飞鸟停留的时间倒是短暂,慕容靖言的视线落了空,眼神里沁了些冰天雪地的凉。 他抬起一只手轻覆在自己受伤的肩膀上,他道:「我猜,自然是对我们有利的。」 沧澜似松了一口气,他道:「倘若这事能早些结束就好了,早些结束,世子便能早些同大人去云游,奴才也好跟着沾光。」 沧澜说的,只是慕容靖言觉得,届时自己若是能留存了这一条命已然是侥倖,离开,这是慕容靖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午夜梦回,慕容靖言无数次惊醒在萧澈的怀里,萧澈每每察觉到他的动作便将他抱的更紧些,可他抱的越紧,慕容靖言心中的不安便越浓厚,每每想到萧澈总有一日会用那失望的,再不含半点爱意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慕容靖言只觉得心里某处似被钝刀凌迟一般的痛。 这痛来的蹊跷,慕容靖言自问他并不爱萧澈。 萧澈于慕容靖言而言不过就是用来搅弄萧家江山,叫熙宁帝自以为安稳之时用不得安稳的而已。 爬上萧澈榻上的那一日,慕容靖言胸有成竹——今日既能爬上来,来日他也能说抽身便抽身。 只是如今,慕容靖言却不再谋划着名何时抽身。 宫中远青馆。 萧澈还是送了岚霜公主过来,岚霜公主似乎很紧张。 萧澈笑道:「公主未免也太警觉了,本王不是说过叫公主放心,本王不近女色自然也不会对公主如何,公主这样反倒弄得本王先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 岚霜公主机警的观察着四周,她发现远青馆这处的羽林卫似乎别别处更少些,巡逻间隔时间也要更长些,想到席上那位秦王投过来的眼神,岚霜没空理会身后萧澈那不着边的玩笑,直觉背上发寒。 「前方便是远青馆了。」萧澈停了步子,他道:「到底是秦王约了公主前去,本王若是同行倒是不好,公主且放心,本王让金瞳守在这,公主若有需要只唤金瞳便是。」 萧澈操心着他不在府中慕容靖言有没有好好用膳又是否好生的将那顿顿都似上刑一般的要汤子给灌下去,故只急着要往府里去,他心知岚霜公主这边必然要出事,只是他留在这里也不好做什么,这里有金瞳,又有羽林卫,现在羽林卫仍归太子,估计秦王也不敢拿这位异族公主如何。 「宁王殿下!」岚霜公主一时情急扯住了萧澈袖子,她望着几步之遥的远青馆,她道:「宁王能不能在这.在这等等本公主,若是只留这小厮,本公主怕.」 「公主怕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沧澜不好动手?」萧澈问道。 岚霜公主点了头,宁王的近侍同宁王再近又如何,说到底只是个小厮,倘若秦王真是有那骯脏的心思,这小厮难不成还能冲进去照着那秦王脑袋踢上一脚不成么? 此刻要拉住萧澈才是正经事。 萧晟已在远青馆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齐皇后左右谋算,这岚霜公主嫁与谁来的好处那对秦王来说都是间接的,楚王今日能为秦王出谋划策,明日他自然也能倒戈去太子阵营,倒不如让这好处来的直白简单些。 秦王府中尚未有正妃,那便不如迎了岚霜公主入府去,如此,便对秦王是直接的好处。 奈何皇帝下旨命岚霜公主自择夫婿,秦王又刚从府中解了禁足出来,今日宫中午膳乃是第一回 见,这岚霜公主凭什么便能喜欢他。 第56页 萧晟也没那个耐心讲什么来日方长等什么岚霜公主的青睐。 第34章 一摞信件 萧澈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远青馆,他在心理揣测着萧晟的想法,他自然能猜到几分,只是不敢相信萧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岚霜公主身后是北朔,倘若萧晟当真要行萧澈心中所猜测的那一招险棋,如若得逞到还好,如若不曾如了萧晟的意,只怕是届时大炎同北朔之间终究免不了一战,毕竟这岚霜公主可是北朔王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小女儿。 「岚霜公主。」萧澈道:「公主且放心前去,本王会在这等着公主的。」 岚霜拉着萧澈的手终于松开,她一再向萧澈确认:「殿下会在这是么?」 萧澈点头:「本王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公主且放心前去便是,本王自会在这护公主周全。」 岚霜一步三回头的往远青馆去,几次回眸间,萧澈都不曾走远,他站在那簇花从之后,阳光落在他的肩头,白色的狐毛大氅上绣着一只孔雀,栩栩如生似乎即刻就要飞出来。 倘若他没有喜欢的人就好了。 岚霜如是想道。 只可惜,这宁王看着是个痴情人,岚霜也不愿意做出那横刀夺爱之事,她更不愿嫁一父君却落得个同床异梦的下场,倘若要嫁,即便是不能同民间女子一般爱的浓烈,可也是要有三分爱的。 远青馆,萧晟品了一口茶,他唤身边小厮道:「出去看看,岚霜公主怎么还没来。」 身边的小厮忙躬身道:「奴才遵命。」 还不待萧晟身边的小厮推得门去,门倒是从外边被人拉开了。 「不知秦王殿下席上相邀,约本公主至这远青馆是所为何事?」岚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远青馆殿中,萧晟一人斜倚在那椅子上,很没几分王爷的样子,比起石井那些纨绔不过是身上那身皮沾了些皇家的味道而已。 岚霜站在门口,她将萧晟的脸色看得清楚,萧晟看着她在笑,岚霜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萧晟挥手,立在门边的小厮退下。 岚霜沉了一口气。 「倒也无事。」萧晟起身,走至门口,他打量着岚霜,半晌,他笑道:「这远青馆中有一幅画,画的便是北朔的风景,这幅画倒是本王的心头爱,只是本王不曾去北朔,只恐爱错了画。」 岚霜看着萧晟的眼神,不自觉的想要后退。 萧晟却一把拉了她的手道:「公主只站在门口怎的能瞧见那画,何不进来瞧瞧?」 岚霜作势要挣开萧晟的手,萧晟的手却拉的紧。 「殿下!」岚霜身边的侍女青萱忙道:「殿下此举实在有失大炎皇室风范,这周围还有羽林卫,还请殿下三思而行。」 萧晟斜着眼睛看向青萱,他倒是想发作,只是这是岚霜身边的人,此刻岚霜已经对他起了戒备心,倘若这会儿再朝岚霜身边你的宫人下手,只恐怕岚霜公主反抗的会更激烈。 「去给本王和你家公主斟杯茶来。」萧晟朝青萱道。 「殿下恕罪.」青萱不敢走,眼前这秦王的豺狼之心已经都写在脸上了,她刚出言要拒绝萧晟。 只听岚霜公主道:「青萱,去吧,就听秦王的。」她回头看向青萱道:「去吧。」 青萱读懂了岚霜的眼神,她屈膝道:「奴婢遵命。」 青萱方才转身,萧晟便将岚霜拉进了殿中。 岚霜没有再反抗,她死盯着萧晟,眼神里没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温柔,她只恨自己不曾藏了短刃在袖中。 「殿下不是说约本公主赏画么,画何在?」岚霜问道。 萧晟握着岚霜的手腕微微摩挲道:「赏画?本王忽然发现,岚霜公主容貌当胜天下所有画迹,且让本王先好好赏赏岚霜公主美貌如何?」 岚霜捏紧拳头,萧晟游走在她身上的眼神犹如一根舌头,湿淋淋的将她舔了个遍,不存在的黏腻感让岚霜感觉一阵噁心。 「秦王殿下。」岚霜沉了一口气道:「本公主以为殿下身为大炎皇子,一言一行当谨慎如斯,殿下如此轻浮会让我北朔的人瞧了笑话去。」 「笑话?」 萧晟看着岚霜,传闻岚霜公主艷绝北朔,今日一见倒的确名不虚传,萧晟之所以还能同岚霜公主虚讲这些话到此刻,不过也就是因为岚霜公主身后还有北朔。 可此刻萧晟的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吞噬。 岚霜公主冰肌玉骨,腰似韧柳,萧晟难免咽了口水。 他手中握着岚霜公主的手,顺势一扯,岚霜公主便如一片雪花般落在萧澈的怀里。 「秦王殿下!」岚霜被萧晟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惊叫出声却也未能阻止萧晟的动作。 萧澈正站在树下听着金瞳抱怨,早早的从宴会上跑出来了,本以为能回府去歇一歇的,不料又在这让这岚霜公主给绊住了脚。 「殿下,您说这岚霜公主也真是的,秦王殿下约她来这远青馆赏画,她何故拉了殿下来,让殿下平白的站在这充守卫。」金瞳手里捏了片不知何处拾来的落叶,他又道:「这远青馆附近又不是没有羽林卫。」 萧澈倒是没有说话,他远远的看着远青馆,心里只骂萧晟愚蠢就是了。 「宁王殿下!」青萱提着裙子,隔着老远便慌慌张张的叫了萧澈。 「殿下!那是不是岚霜公主身边的青萱?」金瞳指着那朝萧澈跑来的婢女问道。 第57页 萧澈看过去,真是青萱。 「还请宁王殿下救命!」青萱跑至萧澈身边便跪了下去,连裙摆都不曾好生理了。 「姑娘起来说话,怎么了这是?」萧澈问道。 青萱已然哭了,她叩在地上道:「秦王殿下意图对我家公主.他!」 萧澈眉心拧的越来越紧,他来不及说话让青萱起身,急忙奔去了远青馆的正殿。 宁王府,慕容靖言在亭中捧了一本书读,一炷香才过,他未觉得什么,沧澜倒是觉察到了一阵冷风。 「世子。」沧澜给慕容靖言斟了一杯热茶道:「起风了,世子可要回屋去?」 慕容靖言看得入神,他摇了摇头道:「再坐片刻,无妨。」 他抬头望向天,失了半刻的神。 「沧澜。」慕容靖言问道:「宫中情形如何了?」 沧澜道:「回禀世子,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慕容靖言低头,他翻过一页书又问道:「秦王那边也没有消息么?」 沧澜当即拱手道:「奴才这便去打探。」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宫中,干安殿。 熙宁帝面前所摆着的茶盏、果盘,还有两本未曾批阅的奏摺皆被熙宁帝扫在了面前地上。 熙宁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一时火起心头,手中的最后一只茶盏直直的飞了出去正砸在秦王的额角上。 「你!」熙宁帝方才骂过一顿人,现在倒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萧晟的额角被砸了个血窟窿,他直往地上叩道:「父皇!儿臣.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 岚霜公主脸颊上仍然挂着眼泪,一双眼睛并鼻尖已然都哭红了,她抽噎着说道:「岚霜自幼便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岚霜相信,大炎皇帝一定会给岚霜主持公道的,绝不会任由秦王殿下就这样欺侮轻视了岚霜。」 萧朔和萧澈跪在一旁,两人并没有人上前添油加醋。 熙宁帝手扶额角,此事当真不好处理。 这萧晟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胆敢在宫中对岚霜公主行了此等丢了大炎脸面的事,倘若是悄悄的也便算了,可偏偏就还让萧澈知道了,不仅萧澈,殿中跪着的那一行羽林卫也皆是人证。 萧朔身边的近侍原始不在的,此刻却进殿,垂眉低首的到萧朔身边小声言语了一番。 待萧朔身边的近侍退下,萧朔抬眼看了一眼熙宁帝。 熙宁帝将这眼神看的明明白白的,萧朔明显就是有事要说。 「又有何事?」熙宁帝已然觉得焦头烂额。 萧晟对岚霜不敬,这事他若处理不得当,只怕北朔的北朔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儿臣.」萧朔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又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方才儿臣身边近侍来报,东宫暗卫查到了些东西。」 熙宁帝拧眉问道:「什么东西?」 萧朔起身唤了一声:「来人。」 殿外有人捧了一摞信件进干安殿。 「这是什么东西?」熙宁帝瞧着那厚厚一摞信件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看那信中内容,此刻他也只想叫太子尽快说明此事,他还得安抚了岚霜才行。 「这些.这些都是.是儿臣手下的人从秦王府翻出来的。」 「秦王府?」熙宁帝问道。 萧晟闻听这些信件同自己有了瓜葛,他当即抬眼,望向熙宁帝身边,也不过只能瞧见那一摞信件而已。 「这些信件.」 萧朔欲言又止,萧晟不知这些信件同自己究竟有什么瓜葛,一瞬之内,萧晟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萧澈跪在一旁,他抬眼瞧了瞧殿中诸人,他瞧了一眼李福海手中的那一摞信件,他分明记得自己只准备了一封的,怎的如今竟是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 秦王催命符get 第35章 天家无情 萧朔跪在地上,李福海手中的信件已经摆到了熙宁帝面前的案上,熙宁帝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些信件,摆在最上面的一封信的信封上用歪歪扭扭的大炎字写道——秦王亲启。 熙宁帝没有动那一摞信件,他先是看向了萧朔,随即看向了萧晟。 那一摞信件不知是从何而来,那信封上的字体明显便不是大炎人能写得出的字体,熙宁帝拿起第一封信,他看到了第二封信的信封上,那是赤月的字体。 当年赤月灭国,跑掉的唯有赤月王最信任的算得上赤月丞相的寒影。 想到寒影,想到赤月灭国的那个晚上,熙宁帝心里的猜测越发变的不可收拾,他拿着那封信封上写就了赤月文字的信件,他没有拆开,他拿在手中问道:「太子,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萧朔叩道:「启禀父皇,这是儿臣手下的罗追在秦王府中翻出来的。」 萧晟抬头,他将那信封上的赤月文字看得清清楚楚。 萧朔又道:「儿臣并非惹是生非,当日秦王指使暗卫刺杀九弟,九弟在大狱中审问秦王府暗卫的时候,是秦王府的暗卫亲口说出了赤月寒影大人这几个字。」 熙宁帝看向萧澈,事起提审暗卫的那一日,萧澈又为何不曾上报? 萧澈察觉到熙宁帝狐疑的眼神,他叩道:「启禀父皇,当日那暗卫只在审问中提到了秦王府中的客人,儿臣深问那暗卫却不敢说,儿臣不敢用私刑,故而不曾查得出来,因此没有禀报父皇,儿臣只以为那是那暗卫胡乱攀咬。」 第58页 「父皇!」萧晟如一条落水狗一般,他狼狈的往前爬着,他爬到熙宁帝案前的台阶上,他忽视掉碎了满地的瓷片,忙叩头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冤枉。」 萧朔趁热打铁,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吊坠,那吊坠上刻着的图案是赤月一族的图腾,他将东西递给李福海道:「父皇,倘若只有这些信件,儿臣自是不会冤枉五弟,这吊坠乃是罗追昨日在城郊所截之人身上所配。」 熙宁帝此刻已然无心岚霜公主的事情,现下是自己的儿子勾结了已然灭国的赤月的谋士的事情,这是家丑也是国难,熙宁帝强忍着心中一口怒气,他道:「来人,先送岚霜公主回寝殿去。」 李福海亲自上前扶了岚霜公主,岚霜公主却不愿起身,她需要熙宁帝给她一个公道也需要熙宁帝给北朔一个说法。 熙宁帝无奈,岚霜公主不能得罪,纵然大炎可像当日覆灭赤月一般出兵北朔,只是战乱一起,百姓便是遭殃,如今的国库也支撑不起剿灭北朔这样大的战争。 「公主放心。熙宁帝撑着额角道:「这件事情朕自会为公主主持公道,公主且回寝殿歇息片刻就是。」 君无戏言,岚霜公主识大体的顺着李福海扶她的力道起了身,走出干安殿前,岚霜公主又行北朔礼仪道:「岚霜相信大炎皇帝,岚霜先告退了。」 待李福海扶着岚霜走出干安殿,熙宁帝沉了一口气。 殿中燃着炭盆,温暖如春,伏在阶上的萧晟已然流了一身的冷汗,他的手心正按在一茶盏的碎片上,手心流的血脏了阶上铺着的那块毯子,汗珠掉在地上,萧晟抖如筛糠却不敢抬头。 熙宁帝没有展信,瞧着那信件的数量,想必萧晟同赤月的那寒影已有许久的信件来往了,他一手拿着信件,一手拿着萧朔刚呈上来的那吊坠,他倚在软垫上,目光如炬的盯着萧晟。 萧晟只觉如芒在背。 「秦王。」熙宁帝冷声道:「朕给你辩解的机会,你自己同朕讲,这些信件里都写了些什么,你同那赤月寒影来往,究竟是觊觎朕坐着的这把椅子,还是自知愚蠢,便替别人觊觎朕这把椅子了!」 熙宁帝的音调越来越高,他话音落时,萧晟一个头接一个头的叩着,叩头的声音声声清脆,萧澈听着他拧了拧眉。 「父皇!」萧晟边叩头边道:「儿臣不敢啊!儿臣从不曾觊觎什么!更不敢替外人觊觎啊!」 殿中一时只有萧晟的高声求饶,萧澈和萧朔叩在那不曾有人言语,熙宁帝垂眸,他看向扣在阶上的萧晟,他心中除却失望更有被背叛的感觉。 萧晟是他几个儿子中天资尚算可以的,不够聪明却够听话,心里活络却愚蠢,当初扶了他与太子抗衡,不过是不想扶了萧澈上来。 按大炎律,里通外国这是死罪,萧晟没有活路。 熙宁帝展了其中一封信。 他只读两句,那信是萧晟写出去的,在信中,萧晟把宫防情况给说了个明明白白。 熙宁帝一把将那信撕碎直扔在了萧晟的头上。 他怒道:「不敢?!朕看你只是不敢领兵逼宫逼朕退位了!」 一封信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的信是看也不用看的了。 熙宁帝那盛了那一摞信件的木盘砸向了萧晟的脑袋上。 「父皇。」萧晟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音,他胡乱攀咬道:「儿臣不曾!儿臣不曾啊!是太子!是宁王!父皇!是他们伪造了这些信件出来冤枉儿臣的!儿臣不曾与赤月的寒影有任何交集啊!父皇!」 萧晟这话真假参半,这信件伪造是真,因为寒影当初便住在他的府上,不管是当初制衡太子还是刺杀宁王,这其中都有寒影的主意,只是自他禁足,那寒影便趁夜消失,寻不出踪影来了。 与寒影不曾有过任何交集是假,当日秦王府门前一快要饿死的青年屏着最后一口气朝他伸手,那青年手中握着的便是熙宁帝案上摆着的那块吊坠。 萧晟此刻悔不当初,当日他若不曾命人将这青年抬回府去,今日便不会有此困境。 萧朔没有给熙宁帝怀疑他的机会,他必是能把自己从此事中摘的干干净净,萧澈自然也是不担心的,其中那封满是赤月文字的信是他所写不错,可除了金瞳没人知道那信是他写,他不怕别人指证,也不怕萧晟此刻的攀咬。 钟秀宫里的时候萧澈已然上了萧朔的船,现在两个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此刻什么都不必说,太子自然会出言保他。 「父皇。」萧朔直起身子,他拱手道:「罗追所截之人如今还扣在东宫,倘若父皇有疑则随时可以提审。」 萧朔看向萧晟,他同萧晟在朝中斗了许久,如今萧晟败局已定,无论如何,他都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萧朔没有得意忘形,他乘胜追击一般接着道:「儿臣只恐那人脏了父皇的眼,儿臣也已提审过了,那人乃是秦王禁足之前带在身边的近侍,那近侍供道秦王常年与赤月寒影有信件来往,他则是负责送信的.」 熙宁帝只将萧朔的话听了一半,他两步绕过桌案,他走至阶上,他伸手拽住了萧晟的衣领,他问道:「你究竟还要朕如何疼爱你!」 萧晟已然落了泪,脸上乱糟糟的又是血又是泪,抖的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熙宁帝猝然松手,萧晟从案前的阶上滚了下来。 第59页 熙宁帝坐回龙椅上,他盯着急忙跪好在地上的萧晟,他唤人道:「来人,传旨,秦王萧晟,里通外国且意图对北朔公主不敬,不敬兄弟,胡乱攀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收押天牢,明日午后.」 萧澈叩在上,他听着熙宁帝轻飘飘一句「问斩」,心里竟有几分畅快,不仅是因为秦王活不成,更是因为熙宁帝在寿辰当日下旨赐死自己的儿子。 「父皇!」有御林军进殿将萧晟拖走,萧晟的哀嚎似乎仍然迴荡在殿中。 熙宁帝心力交瘁,情急之下剧烈的咳嗽着,萧朔上前扶了熙宁帝,他道:「父皇莫急,龙体为上!」 萧澈叩在地上一言未发。 宁王府,慕容靖言已经回了屋,在屋中叫那暖意烘的昏昏欲睡,他只怕此刻睡了,晚间便睡不着了,因而命人在书房备好了画画的笔墨,他一时想不起画什么,执笔在纸上随意画了两笔,再收笔时却发现自己笔下画的那人眉眼之间尽是萧澈的模样。 「世子,宫中大变。」沧澜进门道。 「怎么了?」慕容靖言早便料到今日宫中的热闹他不疾不徐的问道:「可是秦王如何了?是流放还是贬为庶人了?」 沧澜拱手道:「斩首。」 慕容靖言收了笔,他有些震惊的看向沧澜,半刻,慕容靖言勾了勾唇角,他将沾饱了墨汁的笔搁置一旁,他道:「是了,的确是大变寿辰之日赐死自己的儿子,谁能比他更狠心呢?」 沧澜道:「世子准备着吧,殿下回来了。」 慕容靖言道:「知道了,今日宫中晚宴如常?」 沧澜点头:「是,不曾听说晚宴取消的消息。」 慕容靖言冷笑道:「常言道天家无情,今日我可是着实见识到了,寿辰之日赐死自己的儿子,晚宴如常,这便是皇帝。」 「世子.」 沧澜提醒慕容靖言慎言,慕容靖言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候着吧,宁王回来你再来报就是。」 第36章 有朝一日 慕容靖言眼看着自己落成的那幅字,他自小同萧澈在一处认字读书,作为萧澈的伴读,他时常会临摹萧澈的字,时间久了也能学来萧澈笔上的一二韵味,如今瞧着这幅字倒像是萧澈自己落成的,慕容靖言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连字都同萧澈写的这般相像。 字尚且如此,想必脾性也是有一二分相像的。 慕容靖言正瞧着那幅字出神,沧澜站在门外禀报导:「世子,宁王殿下回来了。」 慕容靖言收了字,他面上浮了笑,在炭盆上暖着手等萧澈进来。 「今日怎的这样好的兴致来写字了?」萧澈进门,金瞳已经将他的大氅撤下去了,只是他走近时,慕容靖言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 慕容靖言只管看着萧澈在笑,嘴上打趣道:「殿下这话讲的,这书房,这笔墨纸砚,哪一年不是我用的最多?怎的到了殿下嘴里,我就成了那不读诗文,也不会写字作画的人了。」 萧澈低眉敛笑,他暖了手才去牵慕容靖言的手。 「是了是了,靖言说的很是在理,本王的靖言精通诗书,就连棋下的也是一等一的好,今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慕容靖言掌心烘来的暖意片刻便消融了萧澈掌心的凉。 萧澈又道:「靖言成日里在本王这宁王府里好吃好喝的,这文房四宝用的说不上是最好那也是大炎数一数二的了,只是怎么又不见胖又不见诗书有精进?」 慕容靖言同萧澈堵了气,他没好意思的盯着萧澈看,眼神里倒是有些埋怨:「养不胖我那自然是宁王府的膳食不合我的口味,我这诗书没有精进那自然是宁王教导不善,殿下不好生自省,张口便要怪人,如此这般,这宁王府我竟是待不下去了。」 话头是萧澈起的,人是萧澈逗的,如今真的把慕容靖言给逗的红了脸,慕容靖言转身便要走。 萧澈好不无奈的拉着慕容靖言的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又好声好气的哄着:「好好好,是本王的不是,是本王的不是,外头这样天寒地冻的,靖言大氅未披便要走,若要冻坏了,那本王便是要日日在府里自省了。」 慕容靖言哼笑道:「殿下只管拿好话哄我,这会儿怎么不说我吃不胖诗书又没精进了?」 萧澈无奈,这靖言哪里都好,只是很是记仇,两人之间的情趣总是要把慕容靖言给急的真生上一回气。 「殿下这可不就是在说靖言是在宁王府骗吃骗喝嘛,那靖言不骗了,靖言回安乐侯府去就是了。」慕容靖言作势,虚虚的挣了两下,不曾挣出来,又道:「殿下好生不讲理,方才还说我这里不好哪里不好,怎的这会儿我要走又不肯叫我走了?」 萧澈疼慕容靖言疼的紧,揽着慕容靖言道:「本王已经认错了不是,莫说靖言骗吃骗喝,就算靖言是将本王骗了去,本王都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靖言微怔,萧澈这一个骗字用的当真绝妙,就像一根针,慢慢的在不经意之间扎进了慕容靖言的血里,那锋利的针尖随着血液的流动在慕容靖言全身游走着,所到之处的痛隐隐约约,想碰却是碰不到,想将那针取出来也却是不能。 好在是背对萧澈,萧澈不曾瞧出来慕容靖言脸上的不对。 慕容靖言转了画风问道:「殿下不是说今日陛下寿辰,恐怕是要宫中晚宴之后再回来了么,怎的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第60页 萧澈在慕容靖言耳垂边蹭了蹭,他道:「宫中有变,本王在宫中只会平白给父皇添堵,本王心里又记挂着靖言午膳用的如何,还操心着靖言有没有好生用药,有没有在用药的时候难为了沧澜,故而赶着回来了,怎的?靖言竟不愿意叫本王回来的这样早么?」 慕容靖言轻笑,他道:「靖言怎么会不愿意让殿下早些回来,靖言可是从殿下走的时候便盼着殿下回来了,殿下方才说宫中有变,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澈松开慕容靖言,他牵着慕容靖言的手坐到了椅子上,命人传了热茶才道:「不曾出的什么事,只是秦王方解了禁足,一时错了主意,对岚霜公主意图不轨,岚霜公主早便预见,叫着本王随她去见了秦王,不料当真如岚霜公主所想,本王也只能命羽林卫擒了秦王往干安殿去。」 慕容靖言装的一副惊讶模样,他道:「啊?竟有此事?秦王殿下好大的胆子。」不等萧澈作答,他又问道:「只这一件事么?那殿下可算立了功,陛下可曾对殿下有何奖赏?」 萧澈轻轻颳了慕容靖言的鼻尖:「瞧瞧,本王就说了靖言那颗心里装着的不是甜食便是好处,可还有本王半分位置?」 慕容靖言气的瞪着萧澈说道:「殿下这般不讲理的模样是从何处学来的?我这心里若是没有殿下半分位置,谁要担心这事有没有牵连到陛下,谁要记挂着殿下身在其中可曾获得半分好处,好没良心!」 萧澈一见慕容靖言同他假做生气的这般模样便觉得疼他更甚。 萧澈爱慕容靖言,不仅仅是因为慕容靖言的容颜,他更爱慕容靖言的清澈与活泼。 许是因为自小就被安乐侯放在心尖上宠着的缘故,慕容靖言从来无忧无虑,大约是继承了安乐侯的豪气,几次面圣慕容靖言的从容比萧澈这皇子更甚。 慕容靖言身上有的,是萧澈羡慕的,是萧澈只怕自己下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慕容靖言给萧澈的是光,是希望,萧澈不愿意松手,又不忍玷污,所以他疼慕容靖言,他更要护着慕容靖言身上的干净纯粹。 如果是为了慕容靖言,萧澈没什么不可以的。 萧澈嘆了一口气道:「你瞧瞧,又是本王说错话了不是,只是靖言不觉得没有好处对本王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么?」 慕容靖言拧眉问道:「殿下此话该从何说起?人人都盼着陛下能赏些什么,怎么殿下偏就与旁人不同?」 他问的单纯,萧澈心中只道,慕容靖言对于朝堂到底还是一无所知,他所了解到的也不过是朝中众臣人尽皆知的明面上的事情,这些暗里的弯弯绕,慕容靖言只怕是半分都分析不出来的。 「如今秦王遭殃,父皇倘若赏了本王,那不就是将本王送到众人面前去了么。」 慕容靖言沉思片刻又道:「这样有何不好?」 萧澈只能耐心解释道:「朝中向来有制衡一说,秦王失势,父皇势必会再扶了人来制衡太子,此刻赏了本王那不就是摆明了有意扶持本王?靖言觉得要是本王同太子争,又有几分胜算。」 慕容靖言将一知半解几个字演的淋漓尽致,他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电线怎的就不能同太子结盟,太子还能保一保殿下,还有,秦王不是只是对岚霜公主不敬么,靖言觉得宫城之内还有殿下在侧,秦王殿下到底不能把岚霜公主如何了吧?难不成秦王疯了?」 萧澈笑道:「靖言当真聪明,秦王就是疯了,靖言可曾听说过赤月?」 今日无事,下午倘若进了宫去请安也是平白惹着皇上不高兴,萧澈也有兴致,今日的慕容靖言当真是可爱有余,故而这会儿他是有心思同慕容靖言讲讲今日的热闹的,不仅如此,他更想让慕容靖言知道只要有他护着,所有伤了慕容靖言的,便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要给慕容靖言吃一颗定心丸,他要慕容靖言踏踏实实的,毫无担忧的跟在他的身边做他的人。 「赤月?」慕容靖言点了点头,他道:「倒是听父亲说起过,不过当初陛下不是率兵剿灭了赤月,将其疆土划归大炎所有了么?父亲讲的惨烈,只说那赤月王室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秦王殿下怎的同赤月有了什么瓜葛?」 萧澈目光有些深邃,他道:「安乐侯实在是有些夸张了,当年赤月灭国,赤月王室也不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的,赤月第一相寒影抱了那尚在襁褓的小王子脱逃,至今下落不明。」 「啊?」慕容靖言惊道:「秦王府里不会藏着那赤月的小王子还有殿下方才说的那.那.哦!寒影吧?」 萧澈摇头道:「到底是藏了还是没藏这便是要听秦王自己说了,不过靖言只怕没有机会听秦王亲口说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澈道:「秦王与赤月寒影有书信来往,太子的暗卫韩追在城郊拦下了秦王府的人,又在秦王府翻出了许多的信件,秦王百口莫辩。」 慕容靖言追问道:「结果呢?那信当真是秦王所写?陛下如何处置秦王殿下了?」 萧澈理了慕容靖言散在身前的发,他道:「数罪併罚,秦王明日斩首。」 「斩首?」慕容靖言瞪圆了眼睛道:「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 萧澈抿唇道:「靖言当真天真,亲儿子怎么了?」 慕容惊讶忽然起身坐到萧澈腿上,他抱着萧澈问道:「倘若殿下有朝一日也面临这样的抉择,倘若有朝一日靖言对不住殿下,殿下也会毫不留情的将我杀了么?」 第61页 第37章 过瘾得很 慕容靖言问得认真,他问过之后便始终盯着萧澈那双眸子,他在萧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萧澈的眼睛里装着的是慕容靖言,他爱着的,能像今日这般用力揽着,怕身上的凉气寒了他的是慕容靖言。 不是旁的什么人,更不会是一个野心勃勃,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能叫这大炎的宫城里再乱一些的人。 如今唯一的算的上好的,便是慕容靖言仍旧是慕容靖言,他仍旧能顶着这名字,占着这身份,肆无忌惮的,享受或许从来与他无关的爱。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那双那眼睛,萧澈很像熙宁帝,熙宁帝的那双眼睛很轻易的就能给人造成压迫感,好像他的帝王之气从来便有,萧澈作为他的儿子,唯那双眼睛像极了他,慕容靖言是知道的,萧澈脾气也是有八分同熙宁帝相像的。 否则他不会因为自己受伤便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伪造赤月信件,不遗余力的要将秦王置于死地。 心自然是为了他,可手段之果决是慕容靖言乐见的,可也是慕容靖言所担忧的。 「殿下。」慕容靖言忽然反过神来。 这问题听起来实在有些愚蠢了,来日事来日便知如何,今日倘若知道了,那来日便不会发生了么?慕容靖言所谋的事情,在萧澈的眼睛里自然是不可饶恕的,现在的慕容靖言却也是停不下来的,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他便没有了收手的机会。 今日若是知道萧澈来日对他的态度又能如何呢,倘若萧澈今日说不会如熙宁帝今日一般无情,他心中便要多几分希冀,对来日也必要多些期待,待那一天来时,萧澈比之今日熙宁帝更甚,慕容靖言只怕自己到那时会不讲理的恨上萧澈的食言。 倘若萧澈今日要说慕容靖言若是对不住自己,自己必然不会手软,慕容靖言只怕自己连今日午后的这一觉都睡不踏实了,遑论无数漫长黑夜。 实是煎熬,慕容靖言不想听答案了,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注意萧澈来日会对他持何种态度,明明从一开始的时候则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 「我困了,殿下下午若是不进宫则陪我回去睡会儿吧,可好?」慕容靖言岔开了话题,他不想听到答案,自然也就不想让萧澈把答案说出来了。 他作势要起身,萧澈却是不愿意叫他走,一只手握了慕容靖言的手,一只手则揽住了慕容靖言的腰,他去看慕容靖言的眼睛,慕容靖言却垂眸不与他对视。 「靖言。」 萧澈只是叫了他一声,慕容靖言便懒着声音道:「殿下,我好睏了,殿下早上走了靖言便没有再睡过了,这会儿已然是连眼睛都是勉强睁着了,殿下,陪靖言回去睡会儿吧。」 慕容靖言伸手挂在萧澈的肩上,他心知自己但凡同萧澈撒了娇,萧澈便不会不从他。 「好好好。」萧澈到底也没有说出答案来,他伸手抱住了慕容靖言不叫他下地,抱着慕容靖言起身,他道:「本王今日便哄着靖言好生的睡个午觉,且闭上眼睛,本王抱你回去。」 「金瞳。」萧澈又唤了一声金瞳。 书房和寝屋的距离倒也算不得远,只是萧澈能受得了这冬日里的寒气,慕容靖言却未必,萧澈叫金瞳将他的大氅盖在了慕容靖言身上。 萧澈抱着人回屋,金瞳和沧澜立侍门外。 屋里暖烘烘的,慕容靖言当真有几分困意,待萧澈将手边的大氅交与了下人他便缠上了萧澈,萧澈解了袍子与他一起躺到榻上。 慕容靖言总算闭上了眼睛,不再缠人。 宁王府里萧澈抱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睡了,萧澈也便睡了,只是景和宫中的皇后却是歇不成午觉了。 皇上才来过,齐皇后自然也就知道了秦王明日问斩的消息,刚听得的那一刻,齐皇后险些晕了过去,身边的宫女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 熙宁帝手里捻着串珠端坐高位,他盯着齐皇后,半晌只道:「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熙宁帝来了这一趟只放下了这一句话。 作为养母,齐皇后对秦王的感情并说不上多么深厚,不过是当日里瞧着一众皇子,唯有秦王尚可以培养,秦王的生母不过是当年北王府里的一个小侍女,熙宁帝还是王爷的时候酒后一时把持不住,那宫女死在生产时,秦王从小到大倒也还算伶俐,到底是宫女的孩子,即使是养在皇后膝下,也未曾在皇上立储的考虑范围之内。 好在秦王自己是要志气的,靠着自己和齐皇后的帮衬愣是要皇上看见了他。 齐皇后慌的并不是秦王倒台,如今宫中这许多的皇子,秦王倒了,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朝政只朝着太子那一边倾斜过去,势必还会扶持一位皇子与太子抗衡,届时不管皇帝找了谁,齐皇后都大可以像帮衬秦王那样帮衬皇帝另外扶持的皇子。 当初能让皇帝对文佳贵妃的死不闻不问,倘若今日皇帝还挑选了别的母妃尚在的皇子,齐皇后很有自信能像当年一样做事于无形,更有信心能够像收养秦王一样。 只是皇帝这一句话彻底让齐皇后乱了章法。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这话其中的意思,齐皇后不敢细想,皇帝既如此说了,便是对她存了戒心。 齐皇后送走熙宁帝后,自己一人端坐殿中,染着蔻丹色的指甲将华服的袖口给掐的有些皱了,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忍下一口气,无论此刻心中有什么样的打算,只怕都是要搁置下了的。 第62页 韬光养晦,现在这好像是奇皇后唯一的出路。 齐皇后在心中暗骂天牢中的秦王,实在是愚蠢太过,这明摆着就是太子做下的局,太子不仅做了局,这局中还有萧澈,而且从今日宫女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萧朔和萧澈似乎站到了同一边阵营去,干安殿里萧澈不等说话,萧朔便将他摘了个干干净净,想必这两人也是才站到一起不久。 天牢中的秦王直到被人剥去了王爷服制,换上了胸前写着囚字的囚衣,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经不是王爷了,就连狱卒都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萧晟抬头,他看向墙上勉强可以称为窗户的那处,有光渗进来,也有风渗进来,萧晟站在一堆茅草中间,比起身份的落差更让萧晟无法接受的事情,是他的父皇亲口颁下了赐死他的旨意。 等到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他便要赴死。 萧晟哭着哭着,只觉得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他仍旧大声的喊着冤枉,直至天色将晚。 冬日里的夜总是来的格外快,太阳落到西边,夕阳渐渐的也都散了,萧晟没有抬头,他哭到双眼疲乏酸痛,跪在地上嘶哑的喊着冤,他始终喊着要面圣。 期间狱卒用手里的鞭子来抽了抽萧晟的牢房门,他在门外大声地喊着要让萧晟安静一些,只可惜萧晟没有听见,喊了一个下午,哭了一个下午,狱中当值的狱卒已经习惯了萧晟撕心裂肺的哭声。 自大炎开国,萧晟是唯一一个得圣旨赐死的皇子。 狱中点了烛火,萧晟双手覆面,他总觉得自己再哭下去眼睛就要流血了。 天牢在宫城中位置最偏,可即便如此,当寿宴开始的时候仍旧有丝竹声飘进大牢里,萧晟则哭的更惨了些。 萧澈已经在萧晟的牢房门外站了很久,萧晟哭的惨烈,萧澈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 萧朔在得知萧澈要去天牢看萧晟的时候便将狱中一应全部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道萧澈这会儿来了,也不会有人来打搅萧澈。 萧澈手中拿着萧晟牢房门的钥匙,站了很久,他还是打开门锁进去了。 萧晟听到了他身后的脚步声,他满怀希冀的以为是疼他爱他的父皇来收回成命的,涕泪齐下,他转身看到的却是萧澈。 萧澈高高在上,哪有旧日里被他欺侮时那半点无能的样子,萧澈站在那,萧晟感觉自己被萧澈这样俯视着,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萧澈半蹲下来,他伸手捏住了萧晟的下巴。 萧晟哭了一整个下午,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有力气能把萧澈如何了。 「皇兄。」萧澈勾了个笑。 狱中烛火和月光辉映,喊冤的声音,哀嚎的声音层出不穷,几相搅在一起便更能让人深觉无望。 萧澈盯着萧晟浑浊的眸子,他笑道:「皇兄现在感觉如何?」 萧晟像是一条疯狗,他抓着萧澈的手想要咬他,只是萧澈捏他下巴捏的紧,他并没有机会。 「当日里皇兄派人刺杀本王却伤了靖言的时候皇兄便该料到会有这一日。」萧澈微微拧眉:「怎么真的到了这一日,本王瞧着皇兄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呢?」 萧澈此刻就是为了痛打落水狗前来的。 谁说踩落水狗不过瘾,过瘾的很。 看着幼时欺凌自己,长大之后仍然不把自己当成人看的秦王落得如此境地,萧澈只觉得心中畅快,一想到是自己出手将他置于如此境地,他心里便是畅快更甚。 第38章 自会还他 烛火摇晃,月光浑浊,不断的喊冤声中偶尔掺杂着烛花爆开的声音,这间牢房显得更加瘆人,萧澈捏着萧晟的下巴始终在笑,这样的萧澈让萧晟深觉一阵胆寒。 不仅是萧晟,只怕在这宫城内所有皇子的记忆里,萧澈的存在从来犹如受气包一般,他静静的,不含一点心思的一个人在宫城里生活着。 母妃薨逝,外祖全家是叛党,圣旨落下去的那一刻,不管文佳贵妃是否仍然深受宠爱,萧澈就註定了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皇子。 不受待见的皇子在宫城里从来是连奴才都不如的存在,皇后或者皇上身前的近侍瞧见了他也不过只是行个虚礼,一个就算有机会见到皇上也只是平白挨一通训斥的皇子就算受了欺负,他也是申告无门。 谁会在乎他呢? 没有人的。 可欺负他的人却是比比皆是。 萧晟自小养在皇后膝下,他最瞧不上的便是萧澈,到底凭什么外祖一家叛了,他的母妃却仍深受皇上宠爱,凭什么同样是皇子,即便他的母妃薨逝,外祖一家叛乱被平,他却不曾遭殃,仍然好好的活着。 不仅萧晟,论是那个皇子都拿捏着萧澈的好脾气,卯足了力气的欺负他。 就算今日落得如此境地,萧晟仍然不屑向萧澈低头,他可以输给任何人,输给太子或者输给那个整天抱着药罐子,整日里躺在榻上,空有一个好脑子却无力谋出一番作为的楚王,却唯独不能输给萧澈。 萧晟一双眼睛几乎被恨意浸满,他红着眼睛盯着萧澈,倘若眼神能做利剑,他势必会将萧澈置于死地。 萧澈明知萧晟恨他,却仍觉不够。 他松开了捏着萧晟下巴的手,他起身,掸了掸手心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着萧晟的眼神里充满可怜,他深知,那是萧晟最讨厌的。 第63页 高高在上的秦王,一朝跌下顶峰,狗吃屎一般摔在了地上,他当然渴望别人救他,萧澈自然也知道,萧晟是不屑于向他求救的。 萧澈转身他,走向那牢房中略高出去一块的地方,那放台子堪堪能够容纳一人躺下,天牢中关着的大多是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官员,因此也还算优待,上铺着的被褥勉强还算是干净的,下边垫着一层茅草,勉强比直接躺在地上要强很多。 萧澈坐在那台子上,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萧晟。 萧晟上了手镣脚镣,他一动弹,铁质手镣脚镣会发出碰撞声,那是属于失败者的声音。 萧晟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体面一点,他轻轻甩了甩头髮,散下的的髮丝将他的狼狈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父皇寿宴,九弟不去宴会,来本王这里是做什么?」 本王。 随着赐死的圣旨降下,秦王的爵位也一併被削了,这样的称唿已经不适合他了,他现在是罪人,是明日午时就要问斩的罪人,他应该以罪人自称。 萧澈并没有介意他对自己的称唿。 他挽笑道:「看来皇兄过得还不错。」 这话实实在在的事对萧晟的侮辱,萧晟现下已经连后宫里宠妃养着的一条狗都不如了。 萧晟哼笑道:「本王过得如何自然不用九弟操心,九弟倘若有这份闲心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九弟以为与太子同营便可报你余生无虞么?」他起身,微沉了一口气道:「九弟以为九弟如今境地是本王一手造成的么?这其中当真没有太子的手笔么?」 萧澈是无意争,可并非是连自保的路子都没有,宫中莫说太子和秦王,哪怕是皇上身边都有萧澈的人在,皇上、太子、秦王,这些人做了什么,萧澈全都瞭然于心。 天家,哪来的什么好人。 坐在那把椅子上的要提防着下面觊觎这把椅子的,觊觎这把椅子的要时时刻刻的揣测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的心思。 不管是觊觎的,还是已经坐在上面的,一个个心思都浓厚的很。 萧澈不愿意成为他们,却要时刻防备他们。 「太子的手笔?」萧澈装傻问道:「太子殿下心怀国政,上为父皇分忧,下为黎民思虑,太子殿下能有什么手笔?」 「你当帝都满城的风雨便是本王一人搅弄得么?」秦王哼笑,直到此刻,他依旧觉得萧澈可怜,他道:「若没有太子的手笔,你当本王安排的刺杀是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萧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愚蠢。」 萧澈轻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本王自是愚蠢,可愚蠢自有愚蠢的好处,皇兄倒是聪慧有余。」他的目光放肆打量了萧晟一阵,他道:「只是皇兄聪慧,如今怎么落得如此地步了?」 萧晟一时无话,却也想着反驳萧澈:「如此地步?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过得如何,落得什么地步,自是不用九弟操心,自有母后替本王做主。」 萧澈似听得了什么笑话,他放声笑了两声,他眼底带着笑意看向秦王,他道:「皇后?看来皇兄对自己的处境认知仍然是不清晰,自午后父皇降了赐死皇兄的旨意,直至此刻已过了约三个半时辰,皇后自然已经知晓此事,可皇兄到现在可曾被提审?只怕喊冤都不曾走出过这间牢房吧。」 一瞬间,萧晟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连里衣都扒了个干净,随后被人扔进外头的冰天雪地里,如此仍觉不过瘾,一瓢凉水顺着他的头顶淋了下来。 萧晟的气焰渐弱。 萧澈起身,他缓步踱至萧晟身前,他弯腰,丝毫不惧的望向萧晟的那双眼睛,大约是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萧晟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未干的泪痕挂在脸上,实在有些可怜。 萧澈却毫无怜悯的意思,他看着萧晟的那双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子殿下的手笔,本王来日自会还给他。」他伸手拍了拍萧晟的肩膀,又道:「至于皇兄,本王劝皇兄切莫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到了地底下也走得慢些,皇后娘娘,很快就会追上皇兄的,届时在地下母子团圆,皇兄也好问问皇后娘娘,怎的昔日母子情深,如今却是连来看一眼皇兄都是吝啬。」 萧澈的笑意落在萧晟眼里似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魔一般,他笑的和小时候是一样的,即使受了欺负,萧澈也仍然会摆出一副傻呵呵的笑意,彼时的萧晟自然不会知道这笑意背后藏着的是什么。 如今,萧晟却是清楚的明白了,这笑意的背后藏着的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而是一只狼,是一只嗜血的狼。 待萧晟缓过神来,萧澈依然走出了牢房,他亲手落下了萧晟牢房的锁,他将牢房门的钥匙丢在地上,那是萧晟触及不到的地方。 萧晟勐扑向牢房,坚固的柱子成排的挡住了他的去路,将他困在这一隅,唯有嘶喊诅咒能泄其胸中滔天的恨意。 「萧澈!」萧晟怒声吼道:「你当你今日便是赢了我么?你来日下场必当比之我今日不如,你所求永不会如愿,所得皆不会是你想要的!萧澈!你这一生都将是屈居人下的可怜虫!」 萧澈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萧晟的嘶吼声落在他的身后,他只当做没听见。 熙宁帝的寿宴设在辉明殿,萧澈去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无人在意萧澈是否来了,也无人在意缺席的萧澈去到了那里。 第64页 萧澈到辉明殿的时候众臣已然举杯贺过,歌舞声起的时候萧澈步至殿中,拱手道:「儿臣来迟,还请父皇责罚。」他提了袍子跪在地上叩道:「愿父皇千秋,龙体康健,大炎风调雨顺。」 熙宁帝脸色算不得好,午后从景和宫回至干安殿便觉身上不大安乐,本意是想取消晚宴的,奈何北朔的岚霜公主在,午后才搞了一场闹剧,倘若晚间宴席取消,这消息若是传到了北朔去,岂不叫北朔王看了笑话去。 纵然身上不大安乐,熙宁帝仍是撑着来了辉明殿。 原本心气就不大顺,此刻看见萧澈便更觉心里似是堵了什么东西,朝中争斗,熙宁帝比谁都要清楚,若说今日秦王不是冤枉的那熙宁帝是不信的,只是人证物证俱在,秦王倒也不算冤。 说到底,这不过是秦王做了八分与十分的区别。 那被人着意添上的那二分便只是太子所为么? 当日在大狱里,那话究竟是秦王府的暗卫所言还是萧澈所言,熙宁帝自也是知道一二分的。 萧澈抬眼看了一眼,不过一个午后的时间,熙宁帝便少了几分帝王该有的威严,眉眼之间竟显几分疲态。 熙宁帝抬手道:「宁王来了就好,且入席吧。」 殿中歌舞继续,熙宁帝只觉一阵头晕,他闭了闭眼睛强稳住心神,身上疲的厉害,他传了李福海又道:「朕先去更衣,众卿自娱便是。」 熙宁帝前脚走出辉明殿,后脚便一口鲜血吐在了石阶上。 李福海惊慌道:「来人!传太医!」 第39章 几时回来 慕容靖言用过晚膳,百无聊赖的做在炭盆前守着温热发呆,萧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进宫之前嘱咐了沧澜给慕容靖言换药。 萧澈不在府中的时候慕容靖言是没那么娇贵的,大约也是伤口长好了的缘故,沧澜给他换药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次,只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炭盆发呆。 「世子,寒影大人晚间的时候还传了信来,那会儿殿下尚未进宫,所以奴才不曾来报。」 一句寒影送过信来,让慕容靖言回了神,他微嘆一口气过后跟沧澜说道:「寻个时机同寒影说一声。」 沧澜失笑:「世子可是想大人了?也是,我们自从来了帝都之后,这许多年倒也未曾见过几面了,倒是难为大人待世子之心竟是一如往昔的,这要是换做别人这许多时日不曾见的话,只怕早便要改了心意了。」 「不会的。」慕容靖言喃喃一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沧澜也没有听到他家世子说了些什么。 「世子,方才说什么?」沧澜问道。 慕容靖言摇头:「何曾说过什么,耳朵这样好用。」 沧澜笑道:「世子可是煳涂了,奴才方才分明就是听到了的。」 沧澜自幼跟在慕容靖言身边,没大没小的胡闹惯了,如今同世子争两次嘴还是敢的。 慕容靖言却不与他争辩,只道:「我让你传信给他,并非是想他。」 想他? 慕容靖言已不知自己从何时起便不再想他了,初入帝都时他年纪小,又是只带了沧澜在身边,纵然万事周全他仍然怕自己露了马脚,夜里连觉都睡的不安稳,每每惊醒又不敢出声叫外边值夜的奴才,在幼时无数漫长黑夜里,慕容靖言是想过他的。 那一日慕容靖言收到消息,信里寒影说既然寻了宁王,那便要宁王死心塌地供其驱使,慕容靖言收到那信时唯有苦笑,堂堂大炎王爷,凭什么要供他一个侯府世子驱遣,回信询问寒影,在收到来信的时候慕容靖言看着纸上那一行小字,只觉五脏六腑似是裂开了一般的痛。 ——靖言一副好皮囊,又那样会撒娇,宁王必会倾倒在靖言袍下。 那一行赤月文字犹如一把弯刀,慕容靖言没有想到寒影做事会如此决绝,他为了復仇,甚至可以教自己心爱的人如何去取悦另外的男人。 慕容靖言在爬上萧澈的榻上的时候,他想过寒影。 疼的厉害,他咬着衾被额角落下汗滴的时候他想过寒影。 那一夜,慕容靖言不曾张过嘴,他怕自己下一刻喊出来的便是寒影的名字。 他想过寒影,在无数失落无助的瞬间里,他都曾经深深的想念过那方农家小院里整日逗他叫哥哥的寒影,彼时寒影的师父未亡,他也不曾继承师父的名号改名做寒影,那会儿他还叫翊凛。 慕容靖言不再做他想,沧澜替他整理衣裳,他穿好自己整理了前襟,边整理边道:「我叫你传信给他是想你告诉他,往后若是无要事便莫要再传信来。」 沧澜追问道:「那等我们回了侯府之后呢?世子也不要寒影大人再传信来了么?」 慕容靖言没能立刻给出沧澜答案,可他心里的的确确不想再收到寒影的消息了。 当初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不假,父王母妃惨死熙宁帝剑下,只可惜那会儿自己仍是尚在襁褓的婴儿,否则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一併要了熙宁帝的命给赤月一国所有死于这场战争的亡魂当做垫底,作为赤月血脉,慕容靖言深知如今赤月一国早已只存在于民间说书人的口中,復国固然无望,他只希望熙宁帝、萧家的江山会乱成他想要的模样。 为此,慕容靖言寻准机会到了痛失爱子的安乐侯身边,早便知宫内薨逝的文佳贵妃是安乐侯心中挚爱,慕容靖言那会儿年龄虽小可他却是瞧不起安乐侯的,自己心爱的女人叫别人娶了去也就算了,怎的还能眼睁睁看她薨逝,却毫无行动。 第65页 慕容靖言说服安乐侯的时候到底没用太久的时间。 只是后来的一切都是慕容靖言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想到寒影为了復仇能够做出亲手将他推到萧澈榻上的这种事情,他更没有想到寒影再做出这些事情之后再见到他却仍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慕容靖言有些自私的想着,不若一切便算了罢。 他怕的不是事发之后萧澈会像今日降旨赐死秦王一般毫不留情的将他置于死地,慕容靖言想,他怕的可能是萧澈绝望、厌恶的眼神,又或者到萧澈知道一切的时候,萧澈已经连看他一眼都不想了。 慕容靖言提了一口气,他道:「我们回侯府之后的事情就等到我们回了侯府再说,现下在宁王府有几个我们自己的人?寒影这样传信倘若有一天叫别的什么人知道了,那不就等于是宁王知道了?宁王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还怎么做?」 沧澜颔首道:「世子远见非奴才所能及,是奴才愚蠢,奴才这便去给寒影大人传信。」 沧澜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慕容靖言关的严丝合缝的,纵然如此,屋里还是渗了些冷风进来,慕容靖言伸了手在炭盆上暖着,他望着罩网之下明明暗暗的火光,心里一时像是藏了一团被猫儿扑乱了的线球一般,乱糟糟的,那被扑乱的线已经在他的心上缠了一道又一道。 只要有人轻轻拉扯,他立时三刻便能痛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沧澜再回来的时候,他给慕容靖言奉了一杯茶又道:「已按世子的意思将消息传出去了,想必寒影大人收到消息之后便不会再传信过来了,世子放心。」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待他从沧澜手里接过茶盏,一口尚未饮,便听沧澜低声道:「世子,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吐血了。」 慕容靖言来了兴致,他看向沧澜。 沧澜会意,他道:「宫里的人传出来消息说,宁王殿下去了大狱,似乎是去看秦王了,只是说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今晚宴设辉明殿,宁王殿下从大狱出来之后便去了辉明殿,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殿中说自己来晚了,请了罪又祝了寿。」 慕容靖言听至此他勾了个浅笑,心道萧澈对自己的父皇当真是有够狠心。 经过今天白天那么一出事,不管太子在皇上面前是如何揭发了秦王,皇上面上不会说什么,可心里必然是有气的,太子也不傻,也不会完完全全的将萧澈从中摘干净,只怕当时秦王言语之间也没少攀咬,皇上心底的气自然只能朝萧澈发。 熙宁帝本就不待见萧澈,此番又是朝他撒了气,可萧澈偏偏还要没有眼力见的往跟前送,还挑着一个群臣都在,北朔岚霜公主也在的节骨眼,这哪是什么真心助手,摆明了的要给皇帝添堵。 「现在如何了?」慕容靖言问道。 沧澜道:「干安殿已经宣了太医,现下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正在干安殿侍疾,群臣跪守干安殿的外殿中,奴才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没有旨意传出。」 宫中干安殿,萧朔跪在熙宁帝榻前,萧澈则跪在萧朔身后,太医方才诊了脉,只是太医眉头紧锁还未曾说了什么出来。 萧朔的眼泪来的倒是快,好一副孝子模样。 萧澈哭不出来,他也没想哭,只垂着头,勉强作出极其难过的样子出来。 他抬眼看向龙床上闭着眼睛的熙宁帝,就那么一瞬间,萧澈竟然有几分可怜他,他坐在天下人都渴望的九五之尊之位上,享着所有人都享不到的福分富贵,可萧澈在那一瞬间竟觉得他才是天下极可怜之人,就连寻常人家的夫妻之情,儿女之福他都不曾享过半点。 曾经也是有过的,不过为了那把椅子,他还是亲手将一切扼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他至尊之位脚下一具森森白骨。 思及此,萧澈的怜悯情绪很快收敛。 他可怜,自是因为他自作孽。 太医取下扎在熙宁帝人中位置上的银针,熙宁帝这才睁开了眼。 龙床边跪着的一众太医总算松了一口气。 「回禀皇上。」为首的太医说道:「皇上乃是忧思过度,龙体甚疲,五脏皆不得好生调理,如今一股心火则催的皇上口吐鲜血,原不是重病的,只是近日皇上则需静养,切不可在劳心伤神了。」 宁王府,慕容靖言正在沐浴,沧澜站在屏风外道:「世子,皇上醒了,太医说需要静养,皇上下了旨,由太子监国。」 慕容靖言泡在温水里,他往后靠去闭了眼睛,他问道:「宁王殿下呢?」 沧澜纳罕,宁王殿下自然还是做他的王爷。 「宁王殿下?这.消息中不曾说过宁王殿下要如何,但奴才心想皇上只怕也不会让宁王殿下做什么吧,现在太子监国,如若宁王殿.」 慕容靖言缓缓睁眼,他道:「谁问你旨意中叫宁宁王殿下如何做,我问的是既然宫里已经传旨太子监国也就是说皇上醒了,皇上既醒了,那宁王殿下呢?为何还不回来?几时才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慕容靖言今日任务:找老公(1/1) 第40章 待他之心 慕容靖言语气有些急,沧澜跟在慕容靖言身边的时日远比萧澈认识慕容靖言的时日长的多,沧澜之前倒也见过慕容靖言这般急切思谁的模样,如今这人却是换了。 沧澜一时失神无话。 第66页 慕容靖言微怔,他才发觉,自己连日来竟数次如此急着想要萧澈回来,其实萧澈回来也不能同他做什么的,只是自今日午后过后,慕容靖言便更想时刻让萧澈在他的身边。 来日依然可以预见,慕容靖言也知,今日他同萧澈之间种种甜蜜,皆会在来日化成无数刺向他的利剑,今日越是难捨难分,来日便越是痛苦难当。 慕容靖言明白,可却无法,甚至也不愿意抽身,来日如何来日再议,今日他想萧澈。 「我在问你话呢。」慕容靖言復又问道:「消息里可曾说了宁王殿下几时回府?」 沧澜站在屏风外,他提了一口气拱手,弯了腰,纵然慕容靖言看不见他这副恭敬模样。 沧澜斗胆问道:「世子如今对宁王殿下甚是关心,奴才斗胆一问,世子殿下对待寒影大人之心还同往常么?」 慕容靖言仰面望向头顶,泥瓦做挡,他瞧不见今夜的天,沧澜的问题尚在耳边。 待寒影之心还同往常么? 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当日在收到寒影提议其以身惑宁王的消息的时候,慕容靖言百般震惊,百般无奈,他难以想像这消息竟是自己曾经最依赖之人亲手写就。 也许在那日起便不一样了。 慕容靖言将搭在浴桶边上的手沉进了水里,他掌心微陷,盛了一捧水,抬手之间,清澈温水顺着他的指缝留下,水滴砸在水面,盪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慕容靖言失神,他不知道该如何答沧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担忧来日,更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竟会想要萧澈早些回来,能同他在府中多待些时候。 「世子!」沧澜高声叫了慕容靖言一声又重复问道:「奴才斗胆请问世子!世子之心是否仍如往常。」 「沧澜!」慕容靖言厉声道了一句,面对沧澜的高声质问,他是有些心虚的,沧澜没再做声,慕容靖言又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殿下回府的时候你来通报一声即可,退下吧。」 沧澜重重的将门关上。 慕容靖言变了心,这是最大的变数,作为寒影安排在慕容靖言身边的人,沧澜很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此刻后园已经不见什么人了,月光落在覆满白雪的池面上,夜空与池面辉映,不晓得是池面上的积雪映亮了天上的星,还是寂寥夜色染就了池面白雪。 沧澜在池边站了很久,几番犹豫,他还是吹了哨子。 不过片刻,有一信鸽展羽而来。 宫里,跪在干安殿外殿中的众人已然散了,方才熙宁帝精神略好些,命李福海传了旨,皇帝静养期间,太子监国,后宫仍有皇后调度,这一旨意一颁,倒是给群臣吃了一颗定心丸。 皇帝抱恙,这是大炎最容易动盪的时刻,太子监国如此方能使百姓放心,也不至于使朝政耽搁。 众臣散了,内殿的萧澈和萧朔没有散。 景和宫的齐皇后,闻听皇帝吐血,带着后宫嫔妃像模像样的来龙床前哭了两嗓子,大约是熙宁帝被她们哭的烦了,待群臣散了他才挥手屏退了后妃。 萧朔此刻坐在龙床上握了熙宁帝的手。 熙宁帝一口气要嘆上三口,瞧着萧朔自然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今日萧晟一事,太子必然没有少添手笔,今日太子将他逼到那个份上,现在他却不得不下旨命太子监国。 在此期间,太子是执掌玉玺的,倘若太子带着手中兵力逼宫造反,他连爬下龙床都是件难事。 太子握着熙宁帝的手握的倒紧,只情真意切,脸上挂着两行泪的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必然不会使父皇失望,父皇只管放心养病,一应国事朝政儿臣也不会擅自做主,定会来问了父皇意见再做定夺。」 熙宁帝同太子无话可说,他微微歪头看见了地上跪着的萧澈。 今日种种,若无萧澈当日请旨彻查刺杀一事也闹不到今天这个地步,熙宁帝费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张口道:「太子先退下,朕有话同宁王说。」 萧朔看了一眼萧澈。 萧澈自是也没有料到原来他的父皇也会想要同他说些什么,萧澈看向龙床上几乎是瞬间便变得有些苍老的父皇,那些曾在瞬间泯灭的怜悯之意又復甦了些许。 萧朔退出干安殿。 萧澈仍归在原地,他叩头道:「不知父皇有何教诲,儿臣洗耳恭听。」 熙宁帝平躺在龙床上,他喘匀了气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日你的母妃薨逝,朕应该连同你一起杀了的。」 萧澈没有说话,殿中一时安静,烛影摇晃,连带着萧澈拉长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晃,明灭之间,萧澈已然对这方宫城,再无留恋与善念。 即便不需要熙宁帝明说,萧澈也是知道的,这许多年中,莫说他的母妃薨逝之后,只怕熙宁帝想杀他之心是在他的母妃刚刚怀了他的时候便有了的。 也是难为他,竟然忍得到今日才明说。 萧澈苦笑,他道:「父皇若是想要儿臣死,又何必拘的什么日子,若是觉得儿臣如今是在给父皇添堵,父皇不若当即一道圣旨要了儿臣的命去。」 熙宁帝震怒,他厉声道:「你以为朕不敢么?」 萧澈起身,纵然干安殿的内殿中铺了上好的波斯地毯,跪的久了仍是让萧澈觉得膝盖胀痛的厉害。 第67页 他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只是父皇如今龙体欠安,今日又才下旨赐死了秦王兄,至于赐死儿臣的事情且就等父皇龙体康健之后再说吧。」 萧澈走至龙床前,他坐在方才萧朔坐的位置上,他强忍反胃之感学着萧朔的模样握住了熙宁帝的手。 熙宁帝对萧澈这儿子从前就是没有半分疼爱的,如今见他将这宫中搅和成这幅样子,如今又趁着他龙体抱恙,便肆无忌惮的说出这许多大逆不道之言,现下他心中对萧澈则满是恨意。 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听得齐皇后之言一併斩草除根,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的到底还是文佳贵妃的血液,他的心性是极像他的外祖家的,当日不除,今日不除,来日必成大患。 奈何,今日想除已然不能。 「父皇。」萧澈抿着笑,他轻轻拍着熙宁帝的手背道:「父皇放心,儿臣会日日前来干安殿伺候父皇用药,前朝国事,儿臣也会替皇兄分忧,父皇只管好好养病就是。」 「萧澈!」熙宁帝怒道:「你放肆!」 萧澈不见几分惧色,他道:「父皇,儿臣今日放肆那便是父皇往日提点不到,父皇教训儿臣,儿臣自然会好生听着,只是父皇莫要气急了连自己都骂起来。」 熙宁帝喘气原本就不顺,萧澈三言两语便勾的他急火攻心,他剧烈的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两鬓的白丝正轻飘飘的在空中晃着,虚弱之力尽显。 萧澈抬手帮熙宁帝顺了顺心口,他道:「父皇还是要保重龙体,父皇要好好看着父皇将儿臣教成了什么样子。」 萧澈从干安殿出来的时候萧朔还在殿外。 「九弟。」萧朔叫住了萧澈。 金瞳已经替萧澈披上了大氅,萧澈回头,见是萧朔,他拱了手道:「皇兄怎的还未回去,天气这样冷,皇兄也该在殿内等才是。」 萧朔搭了萧澈肩膀,他道:「无妨,本宫不过是想问问九弟,父皇可是同九弟说了些什么?」 萧澈看向萧朔,萧朔看向萧澈的眼神充满怀疑和试探,他唇边仍然抿着笑。 萧澈也同萧朔笑,他道:「不曾说过什么,父皇只是担心皇兄手中盐道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父皇说要臣弟学会为皇兄分忧。」 萧朔疑问道:「只这些?」 萧澈抿笑:「皇兄知道父皇向来不喜欢臣弟,如今要单独同臣弟说些什么也不过是提点着臣弟莫要给皇兄添堵,难不成皇兄觉得父皇还能给臣弟什么重任不是?」 萧澈所言听起来甚有几分道理。 皇上向来不喜欢萧澈,这事不仅仅是萧朔,已经很不得天下皆知,如今皇上静卧干安殿养着,值此时候,他更是不可能将任何事情交于萧澈,更何况,萧朔相信萧澈是不敢同他撒谎的,不仅萧澈的安危,如今就连慕容靖言的安危也要仰仗他,萧澈是不敢的。 萧澈伸手替萧朔理了理他的大氅,他道:「皇兄只管放心,臣弟.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萧澈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干安殿门前的台阶,一路踩着积雪往宫门去了。 待到萧澈回至府里的时候,慕容靖言已经上了榻,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却不见沧澜来报,慕容靖言微拧眉心,他叫了沧澜一声,仍不曾听见有人应他。 「靖言。」 萧澈推门进来,只随便脱了大氅便绕过了屏风。 第41章 不会骗你 慕容靖言闻听萧澈的声音,心下有些慌乱,他分明记得自己同沧澜说了好生在外边守着,若是萧澈回府了便来通报,只是这沧澜不知去了何处,不仅不曾通报,反而刚刚唤他也不见他进来。 慕容靖言心下生疑可碍着萧澈回来却不敢如何发作。 萧澈每次进门总是要现在炭盆上暖了手,生怕凉气过给他,待掌心手背都暖了他才坐到榻边。 慕容靖言正缩在被子里抱着汤婆子,那被子倒是叫他盖得严实,直拉倒下颌处,见萧澈回来,慕容靖言漾了满脸的笑,从被子里伸了手出来拉了萧澈的手。 「殿下怎的回来的这样晚?今日辉明殿可吃了些什么好的?竟把殿下绊到了这个时辰才回来。」慕容靖言轻轻捏着萧澈的手心,像是思念泛滥,他只能靠这些小动作将其叙说一二。 萧澈挽笑,他轻轻碰了碰慕容靖言的鼻尖,慕容靖言只管跟着他笑。 「宫中宴会左不过那几样菜式,能吃出什么新鲜来?」萧澈握住慕容靖言的手问道:「靖言呢?在府中可有好生用晚膳?本王怎的不见沧澜?靖言可沐浴了?肩上的药可换了?」 慕容靖言连连点头:「好生用了晚膳,也沐浴过了,肩上的药也换了,殿下好不啰嗦,听着竟有几分像靖言的父亲。」 萧澈皱了鼻子,好不无奈的说道:「靖言可真是难养的很,本王多说两句要说本王像侯爷,若是少说了两句不过两日靖言就要闹着说本王不在意靖言了,可倒是让本王瞧瞧,安乐侯府的世子往日里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这一张利嘴倒是只管给别人揽不是。」 慕容靖言起身,他环住萧澈的腰身,讨好的笑着道:「是靖言无理取闹了不是,殿下累了这一日可就莫要同靖言计较了,靖言起身伺候殿下沐浴下榻可好?」 萧澈听着慕容靖言那似从温水里捞起来的声音,心下便有些难耐,他问道:「靖言身上的伤可还觉得疼?」 第68页 慕容靖言将萧澈言语之间的意思听得清楚,他只装傻道:「我身上还疼不疼,殿下不是日日都要比我还了解的么,怎么今日倒是问起我来了。」 萧澈揽了慕容靖言的腰,一双眸子浸满深情,他爱慕容靖言,他每时每刻都想要将慕容靖言带在身边,不管是今日的宁王妃还是来日的.皇后,萧澈满心满眼唯慕容靖言一人而已。 「殿下。」慕容靖言软在萧澈的怀里,软绵绵的唤了他一声,在萧澈吻下来之前,慕容靖言伸手挡了,他道:「靖言先伺候殿下沐浴可好?」 萧澈从前是不捨得慕容靖言伺候他的,可如今想来难免也是情趣。 「好,那命人备了浴桶。」 浴桶备好,热水盛了满桶,慕容靖言只着一件里衣袍子,他散着发替萧澈宽衣。 「殿下近日可是瘦了。」慕容靖言将萧澈的蟒袍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又伸手来替萧澈宽衣,他道:「陛下的寿宴今日一毕,想必今日过后殿下便没什么忙的了,倒是则可好生休息好生用膳了。」 萧澈展平手臂任由慕容靖言伺候着,他闻言道:「这倒是未必。」 「哦?」慕容靖言问道:「可是陛下又许了殿下什么活计?殿下可还要忙什么?」 萧澈沉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浴桶里并不平稳的水面上,他道:「今日辉明殿晚宴未散时,父皇传了李福海扶他去更衣,好好的却吐了血,太医诊脉过说是无大碍需在干安殿静养,这不才下了旨由太子殿下监国,只怕本王这些日子要日日进宫侍疾,怕是也不得闲的。」 慕容靖演替萧澈解了发冠,他惊道:「竟是吐了血?太医院的那群傢伙好生无用,吐了血怎的还说无大碍呢?那可曾说要用些什么药?」 萧澈失笑:「本王的小傻子哦,父皇用的什么药岂是我们能知道的,太医院自会留档的。」 慕容靖言瘪了嘴:「殿下不知道便说不知道,何苦说靖言是傻子呢?」 慕容靖言赌了气,将萧澈的发冠随后一扔,折袖伸手到木桶中试了试水温,没好气的将手上沾着的水珠尽数甩到了萧澈身上,兇巴巴的说道:「靖言可不就是傻么!哪家不傻的能如此不图名分的跟着殿下胡搅,还要伺候殿下沐浴,还要担心殿下身子的。」 萧澈勐地从背后揽了慕容靖言,不可言说的亲密接触让慕容靖言红了脸,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莫要.莫要胡闹,还是快些沐浴,免得.免得着了凉.殿下.」 慕容靖言连着尾音都有些发颤。 萧澈将慕容靖言也拉进了浴桶内,白色的里衣湿了水紧紧地贴在慕容靖言的身上,将他身上的线条勾勒的极其完美,他纤细的腰肢跨坐在萧澈的腿间,他难耐的仰着头,嘴唇被他咬的有些充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嘴角挤出,碰撞的水花替他说着那些他无颜说出口的话。 「殿下。」金瞳在门外唤了一声。 屋内慕容靖言忙将嘴唇咬的更紧了些,他生怕叫人听去些什么,金瞳心里知道那归他心里知道,这是若是让下人知道去,慕容靖言只怕自己没脸了。 「何事。」萧澈低沉着声音,他额角青筋暴跳,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慕容靖言的腰肢,尽管金瞳就在门外,可萧澈却不见放轻一份力气,他反而变本加厉的咬住了慕容靖言的耳垂。 慕容靖言跟着一抖,下意识的叫了一句:「殿下,莫要咬靖言。」 这木门能有多隔音呢,金瞳跟在萧澈身边这许久的时间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听得什么东西听不得,他也只捡最简单的方式向萧澈禀报。 「殿下,奴才方才在后园池边寻着了一张燃了一半的纸条,那纸条上仍有热意,想来是才燃过不久的。」 萧澈久久未答金瞳的话。 金瞳站在门外闭着眼睛,有些事情,眼睛闭上了耳朵也就跟着闭上了。 「那纸条上写了什么?」萧澈低声问道。 金瞳忙道:「回禀殿下,那纸条上只余一个他字,其余的已燃成了灰烬。」 慕容靖言早在听到金瞳说在后园池边寻了纸条的时候心下便紧张了起来,金瞳越说他便越是心不在焉,那后园池边乃是他收到寒影消息的时候,只是他未曾记得自己有命令沧澜在后园将纸条燃尽,慕容靖言只觉得这纸条未必同他有关系,可想来却应该是和沧澜有着分不开的关系的。 萧澈在慕容靖言锁骨上咬了一口,他腰腹用力,向上一顶换来慕容靖言一声没有忍住的惊唿。 「靖言,专心。」 「殿下!」慕容靖言受不住,只讨好的捧着萧澈的脸胡乱吻着。 萧澈同门外的金瞳道:「本王知道了,纸条上余了什么字便叫阖府上下都将那字写一遍,寻出笔记相似的,收拾过后园的便提来见本王。」 「是!」金瞳在门外道:「奴才遵命!」 约半个时辰,慕容靖言只觉得自己身上骨头像要散架了一般,他伏在木桶边,身上乱七八糟的,既有水渍还有些萧澈的东西。 萧澈抚过慕容靖言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他道:「本王名人重新备水可好?」 慕容靖言懒声道:「殿下惯会欺负人。」 萧澈赔着笑脸道:「那靖言便不喜欢么?」 慕容靖言当即便急了:「谁说我喜欢了!分明是殿下喜欢的!若不是殿下喜欢谁要同殿下做这种事情!好不羞人的!殿下怎的好意思这样问靖言啊!」 第69页 萧澈总是觉得慕容靖言羞起来的时候倒是比寻常女儿家还要可爱一些,像只小兔子似的,白白软软,偶尔戳上一下却总能把红眼小兔子给惹急了,若真是将那小兔子惹急了,他倒是也不会如何,只会不轻不重的咬上一口,然后含着手指睡去。 慕容靖言倒是没用萧澈哄,他很快转了话锋问道:「殿下若是找到那写纸条的要当如何?那纸条是在后院找到的,想来应该是什么人收到的,殿下让阖府上下都写那字,这又有什么用?」 萧澈道:「那纸条说不准是收到的还是未来得及送出去的,若是收到的,本王让他们重复写那字,他们必然也知道本王发现了那未燃尽的字条,必会机警起来,宁王府上下养的暗影可不就有用武之地了,若是未来得及送出去的那便更是好说,那纸条是谁写的不就一目了然?」 慕容靖言转过身双手攀在萧澈的肩上,他笑道:「靖言到底不如殿下聪慧。」 萧澈哼笑,他轻轻刮过慕容惊讶你的鼻樑,他道:「靖言是不如本王聪慧还是早便知道是这番道理就是要拿这事来打岔?」 慕容靖言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气的说道:「靖言可没有!」 萧澈復又欺身过去,他盯着慕容靖言一双眸子,挑着他的下巴问道:「当真没有?」 慕容靖言抓着萧澈的手臂说道:「自然是没有的,靖言不会欺骗殿下的,什么时候都不会。」 萧澈嘴角的笑却慢慢放平,他认真问道:「靖言这话本王可以当真么?」 作者有话说: 说好了不骗人,结果天天都在骗人 第42章 通天本事 慕容靖言双手攀在萧澈的肩膀上,萧澈的目光落在他的眼底,问他的问题他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这一瞬间好像时间停止了流转,就像平静的水面没有在漾起一圈涟漪,只是平静的倒映着眼神有些慌乱的慕容靖言。 肩上的伤口仍然狰狞,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只难看的虫子一样,萧澈疼他疼的紧,再是如何难耐的时候也绝没有碰到他的伤口,结束之后还替他细心地清理血痂上落下的水渍。 慕容靖言的薄唇半天未启,他看向萧澈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有些问题的答案好像已经不必明说。 可萧澈仍然执着,他轻轻落了一个吻在慕容靖言的唇上,復又问道:「靖言方才说的,本王能够当真么?」 慕容靖言唇边微挽,嘴角的浅弯盛着稀薄的笑意,这笑意却是未能给眼底染上一二分真心,慕容靖言终于开口答道:「自然是能的,靖言说出口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 萧澈沉默的看着慕容靖言。 有那么一剎那,慕容靖言竟然觉得萧澈已经全部知晓,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行事向来稳妥,绝对不会引起萧澈的怀疑,萧澈身边的眼线想要看到的,他都已经做给他们看了,从认识萧澈那一日到萧澈开始在暗中慢慢培养、安插自己的眼线,再到今日,慕容靖言给萧澈看的全部都是能给萧澈看的以及他想给萧澈看的。 不该让萧澈知道的,慕容靖言自问有那个本事绝对不会让萧澈知道一分。 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筑起了一道墙,明明彼此就近在眼前,萧澈却生出了他与慕容靖言相隔甚远的错觉。 这种错觉并非只在今日,而在朝朝暮暮。 慕容靖言看起来爱他又依赖他,那些不为外人所见的娇惯脾气也都尽数使在了他的身上,他同慕容靖言缠绵在同一张榻上,春宵苦短,美梦迭生。 萧澈十分确定那些从来幸福的时刻是真实存在的,在他怀里的,牵着他的手的,躺在他的身下的,也确确实实都是慕容靖言没错。 可萧澈总是觉得,慕容靖言好像从来没有把真心给过他,慕容靖言很吝啬爱这一字,总是要萧澈弄疼了他或者哄着他他才会说,也许是觉得这样直白又热烈的方式终究会让萧澈不珍惜他的爱,可萧澈从始至终都是将慕容靖言视作天下至宝一样的捧在手中。 无论是今年岚霜公主入帝都,还是前些年那几位郡主议亲的时候,慕容靖言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将萧澈往外推。 每时每刻,萧澈都觉得慕容靖言在他身边,可却从来没来过他的身边。 或许慕容靖言始终站在他的身边,只是从未走过他的心里。 可是即便如此,萧澈却依然无法收敛自己的感情,在慕容靖言伸手递给他糖块的那一天开始,在慕容靖言第一次亲了他的瞬间,萧澈疼爱慕容靖言之心,想要同他生生世世之心便是泛滥再难收。 此刻,慕容靖言看向萧澈莫名有些悲伤的眼神,他回吻了萧澈,这是他为数不多主动索吻萧澈的时刻。 吻得激烈,慕容靖言于这种事情上实在有些不太通,不过片刻便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叫不换气给憋涨的还是叫心中羞赧染就。 是萧澈先推开慕容靖言的,他的手搭在慕容靖言的腰上,那块手感清晰的骨头无声的像萧澈说明着慕容靖言到底有多瘦,平日里叫袍子一罩,竟是难察觉。 「罢了。」萧澈笑道:「只管这样哄本王。」 慕容靖言是跨坐在萧澈身上的,他故意扭了扭问道:「那殿下可悦之?」 萧澈用额头抵在了慕容靖言的额头上,两人鼻尖相撞,萧澈盯着慕容靖言似春日花瓣般的唇,他低声道:「本王只是心悦靖言,故而不管靖言做什么,本王都心悦之。」 第70页 慕容靖言感受着萧澈的唿吸,两人的胸膛毫无阻隔的紧贴在一起,他甚至能感觉到到萧澈的心跳。 这么多年过去,慕容靖言再清楚不过,萧澈那颗心里只怕每一个角落都放着他,都有他的影子,那颗心柔软澄澈。 可慕容靖言也知道,最终会是他自己亲手替萧澈把他自己从萧澈的那颗心里剥离出来,萧澈痛,他又如何能不痛呢。 「好了。」萧澈从一旁扯了金瞳早便备好的巾子,他包住慕容靖言裸露在空气里的上半身道:「本王抱靖言出去,替靖言更衣可好?水已然凉了,再泡下去只怕靖言明日又要生病。」 慕容靖言赖在萧澈怀里,他趴在萧澈肩头说道:「那靖言若是生了病,殿下不若将靖言送回安乐侯府去,免得在这宁王府中既过了病气给殿下又劳着殿下照顾靖言。」 萧澈无奈道:「可见靖言是个没良心的小猫儿,前些年靖言风寒时,有几次是在安乐侯府中同侯爷撒娇的?可不都是在本王的府中日日赖在本王的身上,片刻要叫头痛,片刻又要叫发热只热的身上难受,本王哪一次不是好生照顾靖言直至靖言痊癒?今日竟叫靖言说出这一番话来,可瞧瞧可瞧瞧,这是多么没良心的一只猫儿啊,总是要亮出小爪子挠上本王一下。」 除却为保慕容靖言无虞而不参与朝堂纷争这件事情以外,萧澈从不吝提醒慕容靖言自己都为他做过什么,又曾为他付出过什么。 在爱里谋生的人不得已採取了最卑微的方式——时刻用自己的付出提醒他自己有多爱他,与此同时又极其渴望他也能这样爱自己。 就算爱不到如此程度也没关系,只要能有千分之一,哪怕是万分之一也足够。 千求万求,我只求那一点点,只要你肯施捨我,我何时都会捧你在掌心,都会好生呵护你给我的那一点爱。 慕容靖言赖在萧澈怀里,几次差点给萧澈擦出火来,萧澈万不敢再叫慕容靖言再如此在他怀里撒娇,忙不迭的将慕容靖言抱了出来,仔细的替他穿了衣裳,将人抱至榻上,萧澈替慕容经验掖好被角,才唤了人进来:「将炭盆再添的暖些,一併再将世子外敷的药取来。」 屏风外丫鬟屈膝道:「奴婢遵命。」 赶在小丫鬟走出屋子之前,慕容靖言拉住萧澈道:「殿下,取药的事情就让沧澜去做吧。」 「好。」萧澈应的痛快,又交代了小丫鬟才命人出去了。 萧澈坐在榻边同慕容靖言玩笑,逗得慕容靖言笑弯了眼睛,门外沧澜直请了两声安,屋内两人皆是没有听到。 待到沧澜第三次道:「奴才来给世子奉药。」 慕容靖言才抓住萧澈要闹他的手,忙道:「殿下莫要闹了,沧澜就在外边,这要是叫沧澜听去像什么样子。」 萧澈轻轻捏了慕容靖言的鼻尖,分明是慕容靖言先胡闹的,这会儿他倒是反咬一口,他皱着鼻子道:「你啊,本王当真那你没有办法。」 慕容靖言笑过。 萧澈又朗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沧澜捧着慕容靖言伤口上要敷的药进门,绕过屏风,他始终躬着身子说道:「殿下,世子外敷的药都在这了。」 萧澈未看沧澜一眼,只道:「本王知道了,放在这就下去吧。」 「沧澜!」慕容靖言忙叫了他一声,又扯了扯萧澈的袖子撒娇道:「殿下。今夜让沧澜在屏风外值夜可好?靖言怕夜间口渴金瞳站在门外又听不见。」 萧澈不明白慕容靖言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慕容靖言睡在这的时候,晚间他们俩的屋子里是不用任何人伺候的。 慕容靖言皱着眉头看向萧澈,听起来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原是想麻烦殿下的,只是殿下明日晨间还要进宫去侍疾,若是殿下精气神不佳,只恐陛下又要怪罪,沧澜今夜可是替殿下分忧。」 萧澈直道:「好好好,都依你所言。」 沧澜躬身退出屏风外,立身在门边听吩咐。 萧澈今日也实在是累,给慕容靖言的肩上换好了药,揽着人倒是也很快睡着了。 慕容靖言虽是一夜睡得不大安稳,可再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身边的位置也空了。 这一觉睡得,萧澈是何时走的,慕容靖言竟也不知道,半点声响都不曾听见。 慕容靖言翻了个身,沧澜听着里间有动静,忙道:「可是世子醒了?奴才这便命人预备东西给世子净面,殿下才走时吩咐人备了早膳,这会儿也温着的.」 慕容靖言撑起身子,他懒声唤了沧澜一声道:「近前来。」 沧澜躬身绕过屏风,低眉敛首,满脸的心虚,他站在榻前,慕容靖言盯着他,眼神是莫名的狠戾。 慕容靖言又道:「再近些。」 沧澜復又往前走了两步,慕容靖言抬手,一巴掌猝不及防的落在了沧澜的脸上,沧澜被扇偏了脸,仍是垂着头不敢言语。 慕容靖言哼笑一声又道:「沧澜,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这样通天的本事!」 第43章 皇帝病重 沧澜挨了慕容靖言一巴掌,忙掀袍跪在地上,他自知自己是犯了什么错,慕容靖言这一巴掌打的着实是应该的。 慕容靖言懒怠起身,他将散落身前的乌髮尽数拢至肩后,屋里头还暖着,不见萧澈踪影,慕容靖言原也不在乎屋里头是冷是热,离开了萧澈,他便没那么多讲究了。 第71页 寻常萧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故作一副矫情柔弱的模样不过是想驳得萧澈三分疼惜,只求着出事的时候萧澈能念及这几年的情分。 好在有这几年的情分,慕容靖言昨夜这才能将沧澜留在屋子里边伺候。 慕容靖言挪了腿至榻边,沧澜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拾了慕容靖言的鞋子要伺候他穿。 沧澜低着头,手里捧着慕容靖言的鞋。 慕容靖言半晌没有动作只盯着沧澜看,沧澜心虚发抖却是不敢抬头。 「世.世子.」沧澜连带着肩膀都在抖,他讨好道:「奴才伺候世子.伺候世子起身。」 慕容靖言终于肯抬脚,只是不等穿好鞋便一脚蹬在了沧澜的肩头,沧澜猝不及防的跌倒,袍子上沾了灰,很有些狼狈,不等慕容靖言开口,沧澜又急忙跪在地上,连着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连声道:「是奴才愚蠢,是奴才愚蠢。」 慕容靖言晨起时心气原本就不太顺,昨夜又勉强隐忍了一夜,至此他再是难忍的了。 他蹬好鞋起身,居高临下的睨了沧澜一眼只道:「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这里断是再容忍不下你了,你既然有胆子同寒影传信,那即日起便回到寒影身边去,你在我这也几载有余,我这边的事情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你到寒影那边去也省的你这样费尽心思的同他传消息去!」 沧澜自知自己是险些将天捅了多大一个窟窿。 这一年将尽,慕容靖言对萧澈的态度越发不似从前那般只为利用探宫中的消息,前些日子太子驾到商议宁王迎娶岚霜公主一事,慕容靖言竟摆出一副主子姿态,莫说太子,就连沧澜这样从未与那个女子靠萌过春心的奴才都瞧得出来慕容靖言的意思。 更何况慕容靖言又几番试探萧澈对他的容忍以及信任,慕容靖言自己待萧澈之心是否一同从前只怕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可别人却是瞧的真切。 沧澜来到慕容靖言身边同慕容靖言到这帝都来可不是为了瞧着自己的主子迷失在这宁王府中,无论是慕容靖言还是寒影入这帝都都该有且只有一个目的——搅乱这大炎江山,也要那坐在至尊之位,后顾无忧,只等着百年之后享流芳百世之名的熙宁帝,还有萧家,一併尝尝终日不得安生之滋味,要了他们的命自然是难,可若是要叫他们不得安生倒也没有多难。 萧家原本就父子离心,兄弟阋墙,原本就不坚固的宫城只需要蚂蚁盗出一个洞来再叫飘摇风雨那么一吹,何日倒如何倒是未知数,可倒却是必然的。 慕容靖言在这其中起着关键作用,寒影承了师父名号,他自是不方便在这帝都中形式,明里的,暗里的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要仰仗着慕容靖言去做。 沧澜自入帝都起便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伴主子入帝都的目的,他不能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主子迷失在宁王府里,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原该是心系寒影大人的世子将目光放到别人身上。 沧澜一刻也等不了的同寒影传了心,只盼着寒影能立时三刻拿些什么主意来给他。 昨日晚间,沧澜行至后园池边唤来了信鸽传信,将如今宁王府情形及慕容靖言之心尽数说明,寒影的消息传来的倒是快,只是那收拾后园的丫鬟来的也快了,沧澜心急之余竟忘了将那纸条揣进袖中带回房里,只草草看了一眼那信条便拿了袖中的火摺子草草将那纸条燃了,又恐火势大了引了那丫鬟注意,便一脚踩在了那才燃起来的纸条上,连纸条是否燃尽都没有来得及查看。 不料那字条竟也被金瞳得知。 昨夜宁王府上下便都在写那纸条上余下的字,好在慕容靖言将沧澜留在了两人的屋子里,金瞳在晚间未听传唤是不会来敲萧澈和慕容靖言的房门的。 今早这事约摸也已经过了。 沧澜心中这一口气却是仍未敢松,萧澈不知可慕容靖言却是心下清楚,这宁王府里不管是传信的还是收信的唯恐只有他与沧澜而已。 慕容靖言不仅已经知道了这事,如今还要将沧澜撵回寒影身边去。 那寒影身边是个什么去处,寒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身边又能是什么光明之地,那城外庄子说得好听是叫他住着,实则慕容靖言已命人将其监视了起来,寒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这与牢笼不过是有无栅栏的区别而已。 「世子!」沧澜忙跪着往前行走,跟在慕容靖言的身后替自己求情道:「世子!是沧澜煳涂!世子要如何打骂沧澜都绝无二话!只是求世子莫要将沧澜赶出去才好!世子!沧澜求世子!还请世子看在沧澜自幼相伴的份上原谅沧澜这一次吧!」 慕容靖言猝然停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沧澜,沧澜自幼跟在他身边,对于父母皆丧的慕容靖言来说,沧澜于他已然不仅仅是一个奴才这样简单,两人的关系已然如同兄弟,如今沧澜犯下大错,险些酿成大祸,可说到底慕容靖言也是有保他的本事的。 切莫说今日晨起宁王府上下便已没了纸条的风头,这事就像从未起过一样,萧澈只怕也没有查到那纸条来路,就算萧澈真的查到了沧澜的头上,慕容靖言自然也是有说辞能替沧澜开脱的。 沧澜原本也是可以留的。 慕容靖言望向沧澜微微皱眉,他的目光有些凌厉,那双深邃眼睛似乎瞧不见底,他冷冷开口道:「沧澜,你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应该知道我的身边你是如何都留不得的了。」 第72页 慕容靖言绕过屏风,他又道:「我自会寻了託辞同宁王说你的去处,你即刻便可以踏出宁王府,从今往后莫要再叫我瞧见你。」 沧澜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莫说寒影身边不是什么好去处,只说他就算此番回到寒影身边,只怕寒影也未必能够善待他,他这一条命终究是留不久了。 「世子!」沧澜只管流着眼泪摇头。 慕容靖言挽了髮髻,他回头看向沧澜道:「替我束了发冠便走吧。」 宫内,干安殿。 熙宁帝需要静养,今日晨起时传了旨意,一干朝政国事只禀于太子即可,太子若是能拿定主意的便全听东宫,太子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太子自会前来请旨,任何大臣不得前来干安殿扰圣上清净。 此刻干安殿中,龙床前便只有李福海伺候着。 榻上的熙宁帝口眼歪斜,嘴角口水连成线的往下落,半边身子僵硬的似木头似的。 这情形眼看着便比昨日严重的多了,昨夜倒也还好,太医诊过只说无大碍,只是半夜的时候突发中风,为稳朝政,为防虎视眈眈的北朔趁此大炎群龙无首之际突发进攻,熙宁帝断断续续的传了口谕给李福海,封锁了干安殿病重的消息。 不仅大臣,一干后妃也全部禁止侍疾。 殿外有小太监高声传道:「宁王殿下到——」 熙宁帝闻听此通传忙一把攥紧了锦被,嘴里口齿不清的呜咽了两句,意在告诉榻前伺候的李福海务必拦住宁王。 李福海放了手中捧着的茶盏上前拱手道:「皇上,奴才去迎宁王殿下进殿。」 熙宁帝呜咽更甚。 李福海犹似未曾听见一般,往外走了不到两三步,萧澈便已然进的殿中。 「这是怎么了?」萧澈将大氅接下来递给了李福海,他瞧了一眼龙床上的熙宁帝,只问李福海:「昨夜太医来诊不是说父皇静养即可么,怎的一夜不见好反倒严重到这种地步了?李公公,可是你没有尽心伺?」 李福海慌了神,跪在地上道:「宁王殿下冤枉啊!昨夜皇后娘娘来侍疾,屏退了奴才,皇后娘娘懿旨奴才岂敢不从?只得退到外殿守着,不过片刻便听见了皇后娘娘惊唿,奴才再进来时,陛下便.便已然是这幅光景了。」 萧澈坐在龙床边,他问李福海道:「昨夜是母后侍疾?」 李福海叩头道:「正是。」 萧澈唇边的笑意是如何收敛都收敛不住的,他握住熙宁帝僵硬的手略有几分不平的说道:「父皇只管安心养病,也不知母后是来同父皇说了些什么才引得父皇急火攻心,不过不要紧,待今日秦王兄斩首过后,儿臣自会陪着太子殿下往景和宫去问问母后,昨夜母后可是趁着父皇病弱体虚来求得圣旨赦秦王兄一命。」 熙宁帝一双眼睛惊恐睁大,他摇着头,口齿不清且毫无意义的说着话。 萧澈又握了握熙宁帝的手道:「还是说母后是拿着父皇当年灭儿臣外祖之门的真相来要挟了父皇不仅要赦秦王兄勾结外朝之罪且要父皇废太子立秦王兄为储呢?」 第44章 他都知道 萧澈命李福海传了药进来,干安殿中原本是燃着宁神香的,如今白玉碗中盛了汤药进来,空气中属于宁神香的清新果香平白被药汤中的苦涩味道占去了一二分。 「宁王殿下。」李福海上前,躬身将汤药碗递给了萧澈。 萧澈接过药碗,颔首道:「有劳公公,公公作业当值许也累着了,公公且下去饮杯热茶缓缓身上的乏劲吧。」 李福海躬身,谦卑的笑着:「多谢宁王殿下心疼奴才,只是奴才这一条贱命原该就是伺候人的,当值这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因而也不觉着累。」 萧澈手中的汤匙搅动着仍冒着热气的汤药,他不急着餵熙宁帝只管同李福海说话:「公公这话是怎么说的,哪有人生来就该是伺候人的命呢?如今公公也上了年岁,父皇这边除了公公又再没个得力的,即便公公不顾着这些,也该顾着你那在宫外还病着的弟弟不是。」 李福海点头道:「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奴才那病秧子弟弟如今又是何种光景了。」 萧澈只道:「公公且放心,本王身边的人每半月会去瞧他一回,入冬的时候叫郎中抓了药,如今日日服着,已比公公夏天告假回去瞧他时好了不少了。」 李福海忙抹了两把眼泪,直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多谢殿下照拂。」 萧澈将李福海扶起来,只道:「这有什么要紧,公公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本王自然要替公公照料家里的人,如此公公放了心即可尽心伺候父皇,本王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知道了,本王便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公公也莫要挂怀,不过举手之劳。」 李福海再三叩头,抹着眼泪躬身退出了干安殿。 龙床上的熙宁帝脖子间压了一块明黄色的手绢只管接着他嘴角流下的口水,昨夜中风突然,好端端的便说不了话了,只是神思却是清明如旧,如今他躺在这,萧澈坐在他的龙床边,竟让熙宁帝生出几分萧澈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悲凉之感。 从前他千防万防,只怕萧澈身体里流淌的属于文佳贵妃母家的血液作祟,半点权利都不敢给他,只恐他知晓当年真相,握着他赐予的权力反过头来将他从这把椅子上给掀下去。 可如今眼瞧着萧澈竟不知何时起竟连他身边的掌事公公都拉的如此近的关系,他身边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朝堂,何况宫城。 第73页 熙宁帝看向萧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猜疑和不可置信。 萧澈将汤药放至八分凉,入口适宜,他手腕微抬,白玉汤勺盛了棕色药汤餵到了熙宁帝嘴边,只是熙宁帝将嘴巴抿的紧,连条缝隙都不肯露给萧澈,摆明了是不信任萧澈,更不信任萧澈手里的这碗药。 萧澈见熙宁帝无意服药,便也将手里的汤匙扔进了药碗中,伸手将药碗放在了龙床边放着的那张木凳上。 他轻捻指尖,落在其上的药汤水滴便消散于他这样轻微的动作中。 「父皇好像很好奇,李公公这样日日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怎的如今反倒是偏向于本王了?」萧澈唇边带着笑意,他是熙宁帝的儿子,即便熙宁帝此刻并不能说话,他也能轻易知晓自己父皇的意思。 熙宁帝紧紧攥着锦被,一双眼睛用力睁大瞪着萧澈,日光渗不到龙床前来,床幔只掀起一半,躺在黑暗中的熙宁帝脸色原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躺在了昏暗中,配上那一副目眦欲裂,很是有些瘆人。 萧澈却不见怕,他替熙宁帝掖了掖被子才道:「父皇,您这慢慢半生如今回首,儿臣倒觉得.」他很有几分惋惜意思的摇了摇头:「儿臣倒觉得父皇是有些可怜的。」 萧澈嘆了一口气,他坐在龙床边望出去,是能瞧见正殿中的深色地砖的,他接着道:「九五之尊之位为了保住天下,从而给她的母家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将其一家灭门,而后又眼睁睁看着她再为你诞下孩子之后为皇后所害。」 熙宁帝嘴里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萧澈抬手在他心口顺了顺说道:「父皇是不是好奇儿臣那时年幼,怎的知晓了那样多的事情。」 熙宁帝胡乱的蹬着腿,萧澈猜,如果这会儿熙宁帝能够说话的话,只怕会立时三刻一道圣旨,今日午时他便要同秦王一起去过那奈何桥了。 「父皇,古人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澈冷笑道:「这宫城里的人,哪有谁是从头到尾衷心于谁的呢?他们所衷从头到尾不过是最简单的东西——命。」 萧澈拍了拍熙宁帝身上盖着的锦被说道:「父皇,天家自该有威严,可也不该觉得天家之外的命便都是草芥。」 熙宁帝此刻的挫败感几乎到达了顶峰,他从前万般防着的儿子,如今非但将他身边的人一併笼络,甚至还知晓了当年真相,他不敢接着往下想了,当年萧澈的外祖满门被灭的时候文佳贵妃是如何的哭求,文佳贵妃死后他成夜间做着噩梦,梦中文佳贵妃化身厉鬼,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嘶吼,说着总有一日会有人取他性命替她母家一家报仇。 如今,只怕这人便是坐在他身边的——他的儿子。 萧澈笑着摇头道:「父皇如今莫要担忧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皇后那边自有太子殿下去查,至于太子,儿臣也会好生替父皇瞧着的。」 他又端了汤药碗,復又盛了一匙汤药送到了熙宁帝嘴边。 熙宁帝瞪着萧澈,仍然是不肯张嘴,瞪向萧澈的眼神里慢慢的浸满了恨意,他已然将龙床上的锦被蹬乱,就连胸膛起伏的频率也开始毫无章法规律可言,他剧烈的挣扎中打翻了萧澈手中的碗。 白玉汤碗碎在地上,汤药向四下流去,好好的地毯,就这么弄脏了。 萧澈微挑眉心,他道:「这会儿还早,父皇若不想用药的话那便不用了。」他回头看向熙宁帝道:「待儿臣午时过后收拾了秦王兄的后事再来伺候父皇吃药吧。」 「唔——唔——唔——」 熙宁帝从没有忘记过是自己下旨赐死了自己的儿子,昨夜下旨,今日便是秦王的死期,他亲自下的旨,可他却不能再见自己的儿子一面。 当真应了萧澈那一句觉得他甚是可怜。 萧澈传了人来,他朝进来伺候他穿大氅的小奴才说道:「待会儿传了太医来诊脉,脉案要给本王瞧过,知道了么?」 那小奴才躬身道:「奴才明白。」 萧澈临走之前看了看熙宁帝,他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好生侍疾,父皇也要早些好起来才是。」 直到萧澈走出殿中,熙宁帝便知,只怕自己这病是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的了。 东宫,太子才下早朝,正在批阅一干奏摺,如今太子监国,除却没有坐上那把椅子以外,同干安殿里躺着的那位也没什么区别了。 「太子殿下,宁王殿下求见。」有人进屋禀报导。 太子盲从一摞奏摺中抬头道:「快请!」 宁王府中,沧澜跪在慕容靖言腿边哭求慕容靖言能将他留下,慕容靖言却不为所动,屋子只开了一条门缝,片刻,慕容靖言听见门外有人叩门,长三声中夹了短三声。 慕容靖言皱眉看向沧澜道:「先起来,这幅样子哪像是我身边的人。」 沧澜敛了声音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垂首站到了慕容靖言身后。 「何人叩门?」慕容靖言问道。 外间那人只道:「世子,奴才来伺候世子洁面。」 这宁王府中人人都知道慕容靖言向来是不用别人伺候的,慕容靖言自然明白外间的是何人,他开口道:「且进来吧。」 待那人进来,慕容靖言瞧清楚了,这正是他这些年来安插在宁王府中的人,只是他安插出去的人都是同沧澜联繫的,鲜少会有人这样直闯到他面前来,估计是宫中或者寒影那边有了什么消息,他寻沧澜不到,这才叩了门。 第74页 「何事?」 那人叩道:「启禀世子.」 慕容靖言抬手道:「且近前来说话。」 那人这才起身附到慕容靖言耳边道:「宫中干安殿病重,已经命众人无故不必请安,只是对外仍说是需要静养,今日宁王殿下进去待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不知里间说了些什么。」 慕容靖言纳罕道:「病重?昨夜殿下回来不是说太医诊脉只说无碍静养即可么?」 那人又道:「是昨夜皇后侍疾走后突发的中风。」 慕容靖言问道:「那朝中诸事呢?也不必到干安殿请旨了?」 那人点头。 慕容靖言道:「我知道了,你且在这稍候片刻。」 他起身要走至里间,沧澜没敢跟着,只同那人站在一处。 片刻,慕容靖言袖中不知藏了什么东西,他将那东西递到来人手里,只道:「你知道该如何做。」 那人点过头,袖中藏了东西便走了。 慕容靖言看向沧澜道:「且去吧,我安排人送你去城外庄子。」 见慕容靖言当真如此不留情面,沧澜也不再求,只绕到慕容靖言身边叩了三个头道:「奴才不在,世子好生珍重!只愿来日奴才还有能再见主子的那一日!」 第45章 为何发病 东宫正殿,火盆燃得正好,萧澈端坐在萧朔之下,方才正殿中伺候的丫鬟上前奉了热茶来,萧澈未来得及用,茶已然凉了,萧澈垂着头,手正放在膝盖上轻轻捻着,眉心紧锁看起来很是担忧的模样。 萧朔将手中未待批阅的奏摺合起放置一旁,他轻嘆一口气唤来了丫鬟道:「好生没眼力见,瞧不见宁王面前的茶已然凉了么?还不换了新的来?」 萧澈见萧朔没见染了几分厉色,他忙伸手止住那小丫鬟换茶的动作,他道:「皇兄,罢了,臣弟原本就不是来喝茶的。」 萧朔只得挥手屏退了那小丫鬟,又道:「宁王与本宫有要事相商,未传你们,你们便不必进来伺候了。」 那小丫鬟颔首低眉道了一声是,这才轻挪脚步退出正殿。 一干伺候的小太监和丫鬟全部退了下去。 萧朔有嘆一口气道:「如今父皇静养身子,又免了我等请安,如今正值政务繁忙之际,本宫只盼着九弟能多来本宫这坐坐,好歹也替本宫分担些。」 萧澈颔首谦虚笑道:「臣弟愚钝,于政事乃是一窍不通,臣弟若时常来了,不晓得是在给皇兄分忧还是给皇兄添堵。」 萧朔笑道:「九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他又问道:「九弟这时间怎么来东宫了?府里安乐侯世子的身子可大好了?本宫上次去时瞧着他的脸色倒不算上佳,本宫命人送去的那些补品药材可用了?」 萧澈珍视慕容靖言之心,萧朔看的一清二楚,纵然萧澈自己言道于政事是一窍不通,可萧朔未必信这句话,于政事不通他倒是知道如何能将秦王勾结赤月余孽一事传给自己听,纵然做了萧澈手里的刀,可萧朔仍旧是感念萧澈这份心的。 利用而已,萧澈利用东宫的权势,而萧朔利用的则是宁王府的眼线暗影。 彼此利用,今日你从我这里讨到一分甜,来日里你必要还我八分,萧朔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有自己的计算,萧朔在一众皇子中已经是最没有威胁的存在,这毫无威胁可言的九皇子手中却是有着旁人未曾察觉的眼线,或许他手中还握着更多的消息。 萧朔只盼着萧澈手中能捏着些什么皇后的把柄,他只等着秦王今日午时斩首,便趁热打铁的将皇后拉下水,如今皇上病重,秦王大逆,中宫再生事端,废后不是不可能的,一国之母,中宫之位怎能生出空缺,放眼望去后宫,如今也只余贵妃而已。 生母为继后,自己又有太子身份,这天下将来还能落到谁的手里去呢? 萧朔心中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皇兄今日可去看过父皇了?」萧澈试探问道。 萧朔摇头嘆气道:「不曾,今日早朝听了些繁杂事宜。」他看向面前摞成摞的奏摺道:「回来之后便守着这些东西犯愁了,还未曾去给父皇请安,九弟去了?今天干安殿不是传旨一干人等不必请安么?」 萧澈揉了揉额角,脸上摆了好一幅孝顺至极的模样,眼底似乎还染了几分正儿八经的悲伤,他轻按眼角道:「今日晨起臣弟去干安殿的时候遭了拦,约莫是李公公于心不忍这才出来迎了臣弟进去。」 萧朔忙问道:「父皇情形如何?」 昨夜太医诊脉说是无事只需静养即可,太子在干安殿直跪了半夜,皇后驾到时他才退了出来,只是夜深时却接到了旨意只说是静养也不可为政事忧心,故而命他一应事情酌情处理,不必再去请安。 萧朔下了早朝回来,觉得有些不对,派人到干安殿去打听消息,结果干安殿的奴才嘴严的跟什么似的,只说是皇后昨夜伺候皇上用了药,现下还睡着,瞧着精神是比昨晚强了些许。 萧朔又命人去了太医院,太医院中太医所做脉案以及留存的药方皆不过是调理五脏,那是最寻常的调理药方。 萧朔只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父皇.」萧澈欲言又止,片刻他低了头,眼角竟然泛了两地泪来,「父皇情况很不大好了,今日李公公同臣弟说,昨夜母后至干安殿侍疾,母后才走,父皇便突发中风,如今口眼歪斜,竟连一句好话都说不完整了。」 第75页 萧朔骤然起身,他拧着眉道:「什么?突发中风?口眼歪斜?」 萧澈只点了点头,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说。 「昨夜父皇吐血传了太医之后,母后并本宫的母妃还有一众后妃皆到干安殿跪着的,那时父皇不是命她们告退了么?母后好端端的怎么又会半夜到干安殿侍疾,母后又是从何处弄了什么药来给父皇服了?」 萧澈一言不发,只垂首听着萧朔说话。 萧朔自言自语一般道:「本宫今日晨起才命人到太医院去查过父皇的脉案以及所用药方,未曾见过什么新开的药,母后的药方又在何处。」 萧澈忽的起身,他绕过桌案跪在殿中,又是拱手又是叩头,只道:「皇兄!如今父皇龙体欠安,我等即便是臣子也该查清昨夜父皇到底为何发病。」 萧朔忙扶起萧澈,他几乎不可置信的问道:「九弟是觉得.」 萧澈又叩在地上,他道:「臣弟不敢!只是秦王兄斩首在即,母后同秦王兄母子情谊深厚,这些年母后已将秦王兄视如己出,母亲保护孩子是天性,难保母后一时煳涂!如今干安殿中已有流言,皇兄监国还请皇兄即刻彻查此事!已还母后清白!」 景和宫,皇后惴惴不安。 昨夜至干安殿侍疾,李福海端来的药说是太医院开来的方子,要餵皇上服下,齐皇后心中则有自己的计算,她同皇帝夫妻之情原就薄弱,这些年早已经散干净了,餵皇帝服药这事原该是下人做的,只是她一时心急,贪图着皇帝病重时的几分心软,餵了药说了两句好话只盼着皇帝能降旨赦免秦王。 只是皇帝竟然对她所求之事充耳不闻,秦王之死已成必然,皇帝非但充耳不闻反倒抬手打翻了药汤已尽的药碗,齐皇后见其气虚体弱,心中一时狂妄,见软的不行,竟失魂讲出了当年皇帝是如何眼睁睁看着她害死文佳贵妃,又是如何将一盆谋乱的脏水叩到文佳贵妃母家的头上的。 后半夜得知干安殿突发中风的时候,齐皇后心中竟有几分得意,中风之人必口眼歪斜,行动困难,齐皇后当即命人书了两道假圣旨,一道是赦免秦王的旨意,另外一道,则是废除太子改立秦王的旨意。 如今两道旨意皆在干安殿中,只等着加盖玉玺便能向天下宣读。 事还未成,齐皇后终究难安。 「皇后娘娘。」素云提着裙摆跑的好不急切。 齐皇后心中原本便是不安,如今瞧见素云这幅急切的模样,心中竟有几分不好的猜测。 宁王府中,沧澜已经走了,慕容靖言一人倚窗,窗户掀了一条小缝,从那缝隙中望出去,能瞧见庭中的梅花。 宁王府的梅花虽然是从安乐侯府中挪过去的,可到底开的不如在安乐侯府的时候,稀稀疏疏的几朵花开在枝丫上,零零落落的,看着没来由的惹人感伤。 「沧澜。」慕容靖言觉得有些冷了,他下意识唤沧澜来关窗,话说出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将沧澜赶走了。 慕容靖言也没有再唤旁的什么人进来,除却留着沧澜在身边传消息以外,慕容靖言当真已经习惯了沧澜跟在他身边,如今沧澜一走,慕容靖言竟觉得有几分空落落的。 慕容靖言又何其忍心将沧澜赶走,只是沧澜所作所为实在过于冒险大胆,这样的事情再来一遭,他和沧澜只怕也等不到眼看着萧家江山大乱的那一天了。 仍旧倚窗,慕容靖言勾了个满是自嘲的笑,从开始到现在,他身边竟是一个人都不曾留下了,爱他的要命他自己爬到别人的榻上去,日日跟在他身边的原来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只等着他这边有任何变动便一封飞鸽传书将消息全部传去。 慕容靖言无暇猜测沧澜飞与寒影的消息中都写了什么,左不过是告诉寒影他似乎真的爱上了萧澈,他这颗棋子似乎就要失去意义了。 慕容靖言伸手将窗户推的更开了一些,冷风猝然灌进来,满怀的凉。 站在窗口,慕容靖言的视线焦点虚无的落在远方。 再远也远不过宁王府的门墙。 寒影势必已经得了消息,只是一夜过去他竟毫无动作,慕容靖言深觉自己已经看不透寒影了,他不知道寒影接下来会做什么,城外庄子上也没有消息传来,寒影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慕容靖言并没有伤怀与寒影对其移情之无所谓,他宁愿寒影无所谓,如果寒影要出手,势必是朝着萧澈来的。 他抬手覆上自己肩上的伤口,这幅身躯到底真如帝都传言一般,病病弱弱,当日挡下的那一刀,虽命中之位不足以要了他的命,可到底伤了元气,慕容靖言不知道寒影朝萧澈下手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替萧澈挡一挡。 第46章 城外庄子 萧澈从东宫出来,他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在东宫正殿转身时他便抬手拭去了眼角那两滴原本就是硬挤出来的眼泪。 对于病重的皇帝,萧澈心中也只有可怜二字,虽然可怜他,可萧澈仍觉得他是咎由自取,爱他的他要为了这江山捨弃掉,如今在他身边的却都是对他的江山虎视眈眈的,这大概就是命吧,萧澈如是想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今日的天算不上晴,云朵飘行速度很快,还有几多乌云浮着,如此瞧来当真叫人压抑。 萧澈走出东宫的时候尚未到午时,金瞳跟在他身后问道:「殿下可要再去大狱中去看看秦王殿下?」 第76页 萧澈摇头笑道:「落水狗,打一次就够了,本王没那么多闲空,府中如何?靖言可用过早膳了?」 金瞳四下瞧过,他快走两步,离的萧澈更紧了些,萧澈狐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低声道:「回禀殿下,世子身边的沧澜走了。」 「走了?」萧澈停下脚步,他问金瞳:「走了这是何意?」 金瞳躬身道:「殿下约莫刚进东宫的时候沧澜便走了,据咱们府里的人说,沧澜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出府时丧眉耷眼的,也没带什么包袱行李。」 萧澈又继续往前走,他远远瞧见了岚霜公主的较辇,他低声问金瞳道:「可派人跟着了?沧澜是靖言用惯了的人,找个人跟着,他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叫靖言知道。」 跟在萧澈身边这样久的时间,有些事情就算萧澈没有说,金瞳也晓得去做,主子身边的奴才向来都是最机灵的。 「禀殿下,奴才得知消息的时候便传了暗影跟着去了。」金瞳犹犹豫豫的说道:「殿下,世子.和沧澜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殿下吧?」 未待萧澈答他的疑惑,岚霜公主便唤了萧澈一声:「宁王殿下!」 萧澈住了脚,岚霜公主停了车驾。 「这样冷的天气,公主是要往哪去?」萧澈问道。 岚霜走下车驾先是朝萧澈行了礼又道:「听闻大炎宫城中的藏书楼乃是尽收天下奇书的地方,岚霜在宫城中着实有些无聊,便想着到藏书楼去看看能不能翻来两本讲我北朔的书,也好聊解岚霜的思乡之情。」 萧澈颔首道:「竟是如此,公主既觉得无聊的话,不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岚霜有些难掩的兴奋,她问道:「真的可以么?」 萧澈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公主要出宫去的话还是要找些人陪着的。」他看向岚霜身边,除却岚霜带来的丫鬟青萱以外,她身边在没什么可信之人,他道:「公主若是想出去的话,本王可以替公主同太子殿下说说,叫太子殿下寻些近侍陪了公主出去才好。」 岚霜生性洒脱,她在北朔的时候便不需多少人跟着,如今到了大炎反倒处处受限,她纵然心有不悦,可心里也有的是办法,她道:「那本公主若是想到宁王府上走走呢?」 「本王府上?」萧澈问道:「本王府上能有什么好玩的,同这宫城乃是一般的无趣,公主不若到我帝都最热闹的茶楼里听听书去,或者叫人陪了到长街上寻些宫外的吃食,一来新鲜二来也能跟公主解闷。」 岚霜忙道:「那本公主若是想求宁王陪同,宁王可愿意?」 萧澈有些犹豫,若是自个儿陪着这岚霜公主游帝都只怕府中那醋罈子非翻了不可,可又转念一想,慕容靖言自上次同武安侯世子出去过一遭之后便在没出去过了,若是携了慕容靖言出去,倒也能叫他透透气,整日里闷在府里也不见得那伤和身子就能好的更快些。 「好。」萧澈到底是应了岚霜公主。 岚霜公主伸了小拇指出来道:「那就说定了,宁王若是反悔,本公主必当将殿下的宁王府给一把火烧了不行。」 萧澈无奈笑着,岚霜这幅泼辣劲倒是有几分像他府上那棵小辣椒,只是竟比不上慕容靖言两分可爱。 「好,一言为定。」萧澈未勾上岚霜的小指,只拱手道:「三日之后了,本王接岚霜公主出宫。」 岚霜看着萧澈,她收回手,正儿八经的朝萧澈行了一个北朔的礼仪,她正色道:「岚霜还未谢过殿下在远青馆救命之恩,今日这一礼聊表心意。」 萧澈復又拱手:「公主客气。」 岚霜上较辇之前又朝萧澈道:「宁王殿下放心,哦!对了,殿下记得告诉你那爱人也放心,本公主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本公主已有心悦之人。」 萧澈看着岚霜的较辇甚觉头疼,这怎么说的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一般。 金瞳随萧澈看着岚霜远去的较辇,他问道:「殿下可知岚霜公主这心悦之人究竟是谁啊?陛下几位皇子中,还能有谁入了岚霜公主青眼么?」 萧澈瞧了金瞳一眼,他道:「谁说非要是皇子了。」 萧澈这一句话过后纵然金瞳如何相问他都不肯答了,岚霜公主到底心悦于谁这对萧澈来说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更何况这是人家女儿家的心思,萧澈怎能轻易透露。 萧澈走出宫城上了自己的车驾,车驾行至宁王府,萧澈下得车驾来,还未进府便听见了府中的嬉笑声。 慕容靖言的笑声清脆明朗,萧澈想做听不见都不行。 「好好的,这是又闹什么呢?」萧澈进得府去,只见慕容靖言连大氅都没披一件正与下人打起了雪仗,手上八成是才团过雪球,指尖冻得通红,就连鼻尖都给冻红了。 萧澈见状便怒道了一声:「胡闹!」 同慕容靖言打着雪仗的下人闻声皆跪在了地上,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萧澈纵然再不捨得同慕容靖言发脾气,可瞧见他如此不珍视自己到底是压了一股火在心间没有发作,他上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回头瞧了一眼跪在雪地上的下人,只道:「都在这好生跪着,世子今日若是病了,你们便也无需起来了。」 「殿下.」慕容靖言小声叫了萧澈一声。 萧澈没有理他,抱着他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子,命金瞳拿了凳子放在炭盆一旁,这屋里的炭盆已然都快熄灭了,屋子里都渗着一股凉气,可见慕容靖言已经出去胡闹多久了。 第77页 「好生烤着!」萧澈扯了慕容靖言的手放在炭盆上烘着,自己转身去给慕容靖言倒热茶。 慕容靖言自知是自己惹得萧澈不快,便好不谄媚的叫了萧澈一声:「殿下。」 萧澈自然是不会理他的。 于是,慕容靖言又唤道:「殿下。」 萧澈将倒来的热茶放进了慕容靖言的手里,自己坐在慕容靖言旁边的位置,只看着炭盆中燃起的火苗,不肯看慕容靖言一眼。 慕容靖言敛了声,萧澈却觉得心中窝火更甚,又怕说话重了再惹得慕容靖言哭一场,只问道:「你若是想玩好歹也将衣裳穿的厚些,如此这般,你若是着了凉心疼的便是本王了,你身边的人也是,沧澜呢?为何不提醒着你点?还是近日竟对他太好了,他连如何伺候主子都给忘了?」 慕容靖言放下茶,作势要拉萧澈的袖子的时候却被萧澈喝了一句:「好生坐着,将手烤暖和了。」 「哦」慕容靖言瘪着嘴又将手伸到炭盆上,他道:「沧澜今日收到家书,说是家中父亲病重想叫他回去看看,沧澜虽然是父亲买过来给我作伴的,可到底靖言瞧不得这样的事情,殿下进宫没多久,靖言便让沧澜回去了。」 「没人跟着你你便要这样胡闹?」萧澈拧眉,他道:「若是冻坏了,又当如何?」 慕容靖言将两手伸得直直的,他还未待说话,门便被叩响了。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门外的人正是金瞳。 萧澈如今在气头上,这气不好朝慕容靖言发来,金瞳又碰巧撞了上来,萧澈自然没什么好语气,只道:「什么要紧的事催着你来敲门。」 门外的金瞳只道:「回殿下,是宫中的事情。」 萧澈原本想让金瞳进来说算了,可这到底是宫中的事情,他倒不是想瞒着慕容靖言,只是慕容靖言心思太细,若是知道了什么则必定要忧思忧虑的分析,萧澈不愿慕容靖言这样。 萧澈出门去之前还嘱咐慕容靖言道:「伸直了手烤着,本王去去便回,本王回来时这手若还是这样冰,本王就.」看着慕容靖言一双盛了水似的眸子,萧澈狠了狠心也没能说出一句重话来,只道:「本王就罚靖言三日用药后不得用那盐津梅子爽口。」 这对慕容靖言来说,已然算的上酷刑了。 萧澈去了书房,金瞳将门关得严实,他看了一眼负手立在桌前的萧澈,心下仍是有些胆颤。 「何事?」萧澈问道。 金瞳上前躬身拱手道:「回禀殿下,暗影传回来了消息,说是.说是世子身边的沧澜.是在.在。」 萧澈怒道:「如此支吾吾做什么?」 金瞳这才明白说道:「暗影传回来的消息中说世子身边的沧澜是去了城外的庄子,只是大道上仍有一驾马车是咱们府中出去的正往南边走,暗影也探过了,那辆马车是个障眼法。」 第47章 一层迷雾 依慕容靖言所言,沧澜出府乃是回南边探亲去,那处城外的庄子又是何缘故,那辆此刻正行驶在官路上的马车又是做给谁看的障眼法? 萧澈在片刻之间思索着,早在他同慕容靖言真心交互真心的那天开始,他便将慕容靖言身边的近侍和在他房里伺候着的丫鬟小厮都查了个彻底。 这沧澜原是南边一农户家的儿子,只是那年旱灾,农户家收成不大好,一家人勉强度日,恰逢那农户又一朝病倒,这才无奈将沧澜卖给了安乐侯府世子做近侍。 萧澈查过所以才放心沧澜跟在慕容靖言身边。 如今看来,只怕是当年查到的沧澜的身世也未必是真的,沧澜身上似乎有不少的谜点。 不等萧澈接着想下去,金瞳又开口问道:「殿下,这沧澜到底是在搞些什么?」 萧澈抬眼问道:「暗影可探得沧澜所去的那城外庄子是何人的?那里头又住着何人?」 金瞳半晌都没说话,他抬头看向萧澈,眼神里都是答案。 萧澈只做看不懂金瞳的眼神,他提了一口气,怒声问道:「本王问你,那城外庄子是谁的?那庄子里头又住着什么人?可曾一一查过了?」 金瞳掀了袍子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欺瞒殿下,经暗影所探,沧澜秘密前往的那座庄子乃是世子的,那庄子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防卫却是森严,就连咱们府上的暗.」 萧澈不等金瞳将话说完,他吼着打断了金瞳的话问道:「世子!哪家的世子!是武安侯世子还是安乐侯世子!还是建安侯世子!」 有些问题的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可是萧澈却不愿意面对。 慕容靖言身边的人有秘密,这就等同于慕容靖言有秘密。 沧澜有几分的能耐能叫主子将名下一座庄子拨给他呢?那庄子若是真的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安静,又怎么会有连暗影都探不进去的防卫。 有秘密的人,好像不止沧澜一个人。 金瞳叩道:「回殿下,那庄子正是在安乐侯府世子慕容靖言名下的。」 萧澈勐的感觉一阵头晕,慕容靖言日日在他身边,两人白日里一处坐着,夜里一张榻上睡着,从两人搅弄那一日起至今日,萧澈竟不知道日日在他身边的人原来身后藏着一个就连他的人都探不来的秘密。 金瞳起身,他走进萧澈,从袖中扯出了一块纸条的残片,那正是金瞳昨夜来报说是在后园池边寻了的,烧纸条的人烧的匆忙,留下这残片成了此刻对证。 第78页 「殿下。」金瞳不敢抬头看萧澈的脸色,他只道:「昨夜殿下命奴才叫全府上下都书这一字,奴才连夜办了,又命暗影在暗中盯着,只怕这收信的人在察觉到风声之后再有什么动作。」 萧澈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接下去的事情,只怕不必金瞳接着说下去了。 「殿下,这一夜府上都不曾有什么动作,沧澜昨夜又在殿下房中伺候着,奴才没敢叩门,今日.今日沧澜便走了。」 萧澈屏了一口气,他从金瞳手中拿过那燃了半截的纸条,他仔细瞧了瞧,其上的字体分明有几分像写惯了赤月文字的人写来的,笔序混乱致使整个字看起来都有种诡异的和谐。 萧澈握着手中的纸条,他连思考都不敢。 这纸条若真的是沧澜所传,不管是他收到的还是他命谁送出去的,这都完全能够证明沧澜与赤月旧朝的人有来往。 那么他是在和谁来往,究竟是那已经亡故的寒影还是那赤月王室当年死里逃生的小皇子。 萧澈从没想过,他当日扳倒秦王所随口一提的寒影竟真的成了一个谜题绕回到了他的身上。 萧澈跌坐在凳子上,沧澜与赤月旧人有来往,那么.慕容靖言呢? 作为沧澜的主子,慕容靖言便当真一无所知么? 还是沧澜是受慕容靖言指使? 不管这信条是沧澜所为还是慕容靖言指使,那他们的目的呢?如果联繫的是赤月旧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帮助赤月復国这是明显不可能的事情,一来,这些人手中没有兵力做支撑,二来赤月旧朝即便有任有旧人,只怕也只有那小皇子同寒影了。 早有听闻当年赤月之相寒影在死里逃生之后带着那小皇子和自己的徒弟躲在了南方的庄子上,只是那年冬天冷的厉害,赤月之相寒影未能熬过那个冬,他的徒弟承了他的名号,想来如今是要比慕容靖言的年岁大一些的,而那赤月旧朝的小王子大约是同慕容靖言同年岁的。 沧澜在联繫的到底是承了师傅名号的寒影还是赤月旧朝的小王子。 这些问题就像春日里的藤蔓,飞速生长且紧实的缠在了萧澈的心间。 从晨起到现在,明明没过几个时辰,可萧澈却被这些事情压的感觉像是过了几载一样,他坐在椅子上,伸手撑着脑袋,他慢慢的揉着自己的额角,半刻,他忽的嘆了一口气,復又抬手摆了摆,有气无力的说道:「先行下去吧。」 金瞳退下去之前,萧澈又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萧澈又嘆一口气道:「命暗影接着查那座庄子还有沧澜,不管查到什么直接来禀本王就是。」 金瞳拱手:「奴才遵命!」 「且慢。」萧澈揽住金瞳,又嘱咐了一句:「这些事情不必叫世子知道,寻得了沧澜下落这事也不必让世子知道。」 金瞳慢慢点头道:「奴才明白。」 瞧着外边时辰,金瞳又问:「殿下,今日午膳是在府中同世子用么?今日是秦王行刑之日,殿下用过午膳可要进宫?」 萧澈微有些犹豫,他还是道:「午膳摆在屋子里头,叫厨房捡着靖言爱用的菜式做,备了盐津梅子他用过药要服。」 金瞳记下一应嘱咐才出得门去。 金瞳退下之后,萧澈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他看着那张燃剩一半的信条,心里某些问题的答案越发的明显,萧澈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他倒宁愿这一遭是他猜错了,是他平白冤了自己真心爱护的人。 「殿下。」门外有小丫鬟轻声道:「世子问殿下可忙完了?」 萧澈将手中的纸条收进袖中,他道:「本王知道了。」 起身,萧澈步至门口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小丫鬟屈膝道:「殿下,世子在后院等殿下等的有些急了,这才叫奴婢来问殿下可忙完了。」 萧澈「嗯」了一声又问道:「世子还说什么了?」 那小丫鬟摇头道:「不曾说什么了,只是说若是殿下没忙完便叫奴婢不要打扰殿下。」 萧澈迈步走下台阶,他径直朝后院去了。 待走至后院屋门前,跟着的丫鬟给萧澈开了门,又掀了门帘。 萧澈进去才见慕容靖言还伸着手在那炭盆上。 见萧澈进来,慕容靖言忙转过头看萧澈。 知道将人惹急了,慕容靖言便打了心思要哄萧澈,萧澈走出这间屋子之前叫他烘着手,这半天他便一直伸着手,这会儿指尖已经烘的温热了。 慕容靖言收回已经酸胀的不成样子的手递到了萧澈跟前,好不委屈地说道:「殿下,手已经温温热热的了,殿下莫要再同靖言怄气了,好不好?」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不过是这一刻都不到的时间里,他竟觉得眼前的慕容靖言身上像是蒙了一层看不见的雾,他想穿过那层雾去看看真正的慕容靖言,只是慕容靖言似乎并不愿意。 萧澈走进前,他握住慕容靖言的指尖。 指尖传来的温度迅速铺满萧澈的掌心,慕容靖言在萧澈掌心里勾了勾,他一双眼睛染着几分笑意,像是从冰天雪地里来的精灵一般,他道:「既暖了,那殿下便不要再同靖言生气了,也叫外边跪着的那些人起来吧,这样冷的天,是要将人冻坏了的。」 萧澈有些失神,他想,大约真的是他冤枉了慕容靖言。 第79页 或许,沧澜所作所为当真与慕容靖言无关。 或许,慕容靖言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见萧澈神色没有松动,仍旧是皱着眉头看着他,慕容靖言便伸手扑向前抱住了萧澈。 「殿下。」慕容靖言用自己的下巴轻轻的撞着萧澈的下巴,温声道:「怎么还气啊?我不过是日日在府中憋闷着无聊了,故而才叫她们陪我玩了片刻,我又不曾玩了多久,玩了一刻钟都不到的,不会风寒的,殿下莫要再气了,莫要再气了,好不好?」 萧澈弯了唇角,他伸手在慕容靖言的头上轻轻摸了摸,他道:「好,不与靖言生气了,靖言觉得在府中闷得无聊,那本王陪靖言出去走走可好?」 慕容靖言一双眼睛登时漫上了几分兴奋,他问道:「当真?殿下不骗人?」 萧澈拢好慕容靖言额前的碎发,他在慕容靖言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道:「本王何时骗过靖言,三日之后本王带靖言出去走走,再给靖言寻个玩伴,可好?」 第48章 又当如何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眼底藏着期待和雀跃。 萧澈待他从来都很好,自两人当年御花园相遇至如今,今天是萧澈第一次同他急了,萧澈万事以他为先,当日里不过是他随口折腾萧澈要萧澈起誓此生唯他一人,萧澈未曾犹豫,且将当日誓言直牢记到今天。 慕容靖言深知萧澈的好,只是从前却不曾见得有多感动,慕容靖言来到萧澈的身边要贪图的便是萧澈的几分真心。 人心叵测,哪有永远相同的阵营,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已,要想利用人心,必先蛊惑人心。 而萧澈的真心对于慕容靖言来说实在有些获取的过于容易了,人又总是这样,对于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满足。 慕容靖言始终想要更多,从始至终他都想要更多,从前的时候想要萧澈更疼他一些,想要萧澈无条件的站在他的身边,现在想要的是能同萧澈如此一般厮守一生,他天真的希望所有的事情能就此而止,他总在心里向满天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佛祈祷,那一天能够晚些来就好了。 萧澈言说的外出走走,慕容靖言是期待的,对于萧澈所言的玩伴,慕容靖言是好奇的。 他一双眼睛里满溢着笑意,像是初春融化的冰雪,像是盛夏满天的繁星,他扑在萧澈怀里,至少在这一刻里,慕容靖言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殿下方才说给靖言寻了个玩伴?」慕容靖言问道。 萧澈轻轻捏了捏慕容靖言的鼻尖,仍旧是有些凉的,他身子原本就畏凉,今日说是在外边玩了一刻,只怕是要有小半个时辰了,在这屋里暖了这么半天还不见鼻尖暖过来。 只是萧澈也再不能同慕容靖言置气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萧澈总是不能同慕容靖言置气的,就算是慕容靖言真的将他惹急了,他也总要先自行消化掉心中憋闷的那一口气再去哄慕容靖言的。 他气的时候慕容靖言则会更气,他气的是慕容靖言的不懂事,慕容靖言气的则是他的气。 「嗯。」萧澈眼底笑意浅浅,他道:「方才出宫时正遇上岚霜公主,岚霜公主许是在北朔长大的缘由,很是不习惯宫城中的拘束,因此想出宫来转转。」 慕容靖言登时瘪了嘴,他软声软气的问道:「那何故就寻了殿下?还不是殿下自行邀请的,岚霜公主一个女儿家便平白相邀殿下了?靖言不信。」 萧澈好生无奈,好端端的竟然说的像是他有意同岚霜公主如何一般,只道:「靖言如何说便是心中在如何想本王了,既然靖言这般想了,本王又能如何?」 慕容靖言到嘴边的气还没撒出去。 萧澈忙又道:「那本王只好再多疼靖言一些,只有如此这般靖言才不会想着本王主动邀了岚霜公主出宫游玩。」 慕容靖言叫叫萧澈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他道:「殿下这一张利嘴,靖言是说不过的。」 萧澈只是笑,两人静默之间他认真地看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望向他的眼神却有些闪躲,直到萧澈将慕容靖言给看跑了。 「好了殿下,莫要这般腻着了。」慕容靖言作势要从萧澈怀里挣出来,他道:「午膳殿下命人传了什么?」 萧澈收紧了揽着慕容靖言的手,他伸手挑起慕容靖言的下巴,一言不发的看着慕容靖言,无他,萧澈太想透过这双澄澈眼睛从而看到慕容靖言的心里,他很好奇,这些年,这些时日,同他在一处的慕容靖言到底是什么样的慕容靖言。 他身上的那些秘密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说他当真是被沧澜那奴才给蒙在鼓里的。 「靖言。」萧澈唤了慕容靖言一声。 萧澈不想再这样猜测下去,只是从书房回来到现在,他心中的疑团便要散做满天的乌云,那些乌云不断的下降,就压在头顶,萧澈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更不愿意猜测慕容靖言,不管慕容靖言是真的有什么秘密瞒着他,还是慕容靖言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他都想要亲耳听慕容靖言说给他听。 「殿下.」慕容靖言莫名其妙的不想再听萧澈说下去。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总能有些其妙的感应在的,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的那一双眼睛就知道接下来萧澈所言的,或者是他无法回答的,或者是他不能真心回答的。 第80页 如今内心已然足够煎熬,慕容靖言在没有力气能跟萧澈撒什么谎了。 从前,慕容靖言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会有像是喜欢上甚至爱上了萧澈的这一天,他想,如果他早能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的话,他当初一定不会听信寒影的话就这样来到萧澈身边,亡国之恨,灭门之恨,慕容靖言会好生吞下去。 今时今日的每一刻对慕容靖言来说都犹如凌迟一般的痛。 慕容靖言不知道自己能忍这痛到几时,也不知道来日更痛的那一天他又当如何。 慕容靖言弯着唇角道:「传膳吧,今日早膳吃的早些,这会儿已经都饿了。」 萧澈微顿,他瞧了一眼屋子里,随后才问慕容靖言:「沧澜呢?本王回府至现在怎么没瞧见沧澜跟在你身边伺候着?方才在庭院中的时候本王为何也不曾瞧见沧澜?」 慕容靖言到底从萧澈怀里挣出去了,他甩整了自己有些乱的袖子道:「当日靖言收了沧澜,将他从南边带至帝都,这许多年间沧澜都未曾回家看过一眼,昨日里忽然收到家书说是家中突逢变故,我也不好再留人,只得让沧澜回去了。」 慕容靖言朝萧澈笑的有几分狡黠,他道:「我还是让管家拨了一辆马车让沧澜赶路,不知道殿下可心疼?」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他字字真切,可萧澈却觉得慕容靖言是知道的,那辆马车所做的障眼法,或许正是慕容靖言所布。 这些年,慕容靖言恨不能成日里在他身边,慕容靖言如何,萧澈再知晓不过。 萧澈勉强扯了个笑,他道:「怎会,沧澜日日跟在靖言身边,在本王眼中他同金瞳是一样的,既然他家中有事,想必他手中银两也未必凑数,便让府上拨去些给他用着。」 慕容靖言轻轻踮脚在萧澈的唇上印了一个吻,他道:「靖言替沧澜多谢殿下。」 萧澈的面色如常,只是笑意有些僵硬,他道:「无妨,时辰也不早了,靖言既然饿了那便传膳吧。」 「好。」慕容靖言扬着笑脸说道。 萧澈命金瞳将午膳摆在了屋子里。 金瞳在一旁伺候着,午时稍过,萧澈给金瞳递了个眼神。 此刻秦王的项上人头只怕已经落了地了。 金瞳知晓萧澈的意思,待他才出得门去,暗影便捎回来了消息。 城外慕容靖言的那座庄子里头住着什么人仍旧是探不到的,只是宫内倒是热闹着。 太子请了干安殿旨意,秦王的项上人头悬于帝都城墙三日,只为警醒众人,切不可有此同旧朝异族有来往瓜葛之事。 秦王死之前仍旧仰天喊冤,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仍在恶语诅咒萧澈。 萧澈对于萧晟的那些话仍旧是没有放在心上,论他的咒骂有多恶毒,萧澈一生从未作恶,如今出手也不过是因为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怕萧晟的那些诅咒,人行在世,事在人为,那些不过虚言而已。 「景和宫中如何?」 用过午膳,慕容靖言用了药已经睡了,萧澈同他在榻上翻来覆去,他睡熟的时候萧澈仍旧没有几分睡意,故而和衣起了身步至书房听暗影打探回来的消息。 金瞳立在屋中,他拱手道:「景和宫中如今也是遭了难,殿下前脚才从东宫出来,太子殿下后脚就去了干安殿。」 萧澈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要起人命来的时候总是这样焦急的,从不肯给人活路,也不瞧瞧自己眼前的这条路是否好走。」 金瞳又道:「太子殿下在干安殿中逗留近两炷香的时间,暗影说太子殿下是拿了一道密旨,旨意中命令太子殿下彻查景和宫,不过要在暗中进行,干安殿病重,中宫再生事端,易乱人心。」 萧澈微挑眉心,如此看来,干安殿中的那位心中也是怀疑皇后的,也许皇后前去侍疾时当真说了些他不太爱听的,萧澈沉默的思索着,他想,会是什么事情呢。 九五至尊之位,最无法接受的必然是他人要挟,那么皇后又是所持何事去干安殿中的呢? 萧澈轻轻摇头,想来,左不过当年熙宁帝亲手造下的那些孽而已。 他靠向椅背,端了金瞳方才奉上来的那盏热茶,他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如今宫中大乱,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才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太子,这样的纷乱宁王府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萧澈吩咐了金瞳,宁王府上下一干人等从如今争端中抽身出来,只管打探消息,不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向任何一方透露消息。 金瞳应了一声:「是。」他抬头看了一眼萧澈又问道:「殿下,那世子那边呢?又当如何?」 第49章 凑个热闹 萧澈沉默的听着炭盆中炸响的火花,金瞳仍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的指示。 马车是慕容靖言安排出去送沧澜的,沧澜所去的庄子也是慕容靖言名下的,而萧澈,作为一个和慕容靖言自小时便相识,这许多年都曾起居一处的,这些年总以爱人自居的,竟不知慕容靖言名下竟是有一处庄子的,此刻知晓了,可那处庄子竟是宁王府的暗影都探不进去的地方。 他当真如此刻心中猜测那般无辜可怜么? 他这些年以来当真以真心对真心么? 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萧澈不愿意怀疑慕容靖言,如今这幅场面,萧澈倒宁愿亲口问问慕容靖言,这些年的相安无事之下,这些年的缠绵悱恻之下,藏着到底是什么? 第81页 究竟是至死都无法忘却的疼痛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难掩苦衷。 可慕容靖言没有给萧澈机会,今日午膳之前,今日午膳时,萧澈几次提起话茬,慕容靖言却都轻易岔开过去了,他当真没有听明白么?当真不了解萧澈心中怀疑么? 萧澈的目光沉稳深邃,他认真地回想着今天自他回府时慕容靖言的一言一行,还有慕容靖言闪躲的眼神。 慕容靖言很少与他对视,尤其在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慕容靖言不仅言语之间要迴避,眼神之间更是不会给萧澈露出一点破绽来。 萧澈轻轻捻了捻放在手边的那本书的扉页,这本书是慕容靖言爱读的。 「殿下。」金瞳换了萧澈一声又问道:「世子那边要查么?」 萧澈仍旧以沉默作答,如果此刻他命金瞳传令下去彻查慕容靖言身上藏着的秘密,那么不管这秘密是否与他有关,他和慕容靖言之间都是註定存有裂痕的了。 心中起了疑便是阋了墙,这座高墙垒起来容易,若是想要消除,只怕这后半生都将为此所累,还有,如果慕容靖言知道了呢? 日日同他甜言蜜语的爱人竟在暗地里这样怀疑他,曾将许多莫须有的揣测疑虑全部强加在他的身上。 想来,他是会登时叫人收拾东西住回安乐侯府去的,只怕此生他也不愿再见萧澈了。 查与不查,只在萧澈一念之间,可这一念竟将萧澈折磨的心绪难安。 「殿下。」金瞳拱手道:「如若城外那庄子并非是世子的呢?如若是安乐侯自个儿将那庄子落在了世子的名下呢?据世子所言,这沧澜乃是当日世子还在南方养身子的时候侯爷将沧澜带回去送到他身边的,倘若沧澜所为都是侯爷指使呢?」 萧澈看着金瞳,他明白金瞳是什么意思,不管沧澜的所作所为是谁指使,此事都定然要查,金瞳此言不过是替萧澈减轻几分压力,能叫他查起来的时候毫无后顾之忧就是了。 「查。」萧澈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不管沧澜背后是安乐侯还是慕容靖言,这件事都要查,如果是慕容靖言,那便更是要查,查清楚慕容靖言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样的秘密。 只有坦荡,萧澈才能更加毫无顾虑的去爱慕容靖言。 若此番是自行多心,真的冤了慕容靖言,萧澈只得以后半生全部时光与真心去加倍疼爱呵护慕容靖言,只为赎今日疑心之罪。 倘若有事. 萧澈垂眸,他看向自己的指尖,那本书上泛着些凉意。 他没有想好如若慕容靖言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又当如何,他无法想像澄澈如月的慕容靖言满身秘密的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金瞳沉了一口气道:「奴才遵命,奴才即刻便命暗影去查。」 金瞳应过之后作势要退出屋子,萧澈抬手,金瞳瞧见只得又站在那听萧澈的命令。 「命暗影时刻盯着靖言那座城外的庄子,一旦沧澜往外边来,不必多言其他,将人直接捆了带到本王面前来。」萧澈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又道:「不管查到什么事情,一刻都不要耽搁,速速禀来,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金瞳道:「奴才明白。」 宫中,秦王斩首,头颅悬于帝都城墙杀鸡儆猴,干安殿中皇帝在皇后去而復返侍疾之后一夜病重,太医束手无策,萧澈将此消息带去东宫之后,萧朔的行动倒是快,当即去干安殿请了圣旨彻查景和宫。 熙宁帝虽是口眼歪斜,半边身子都僵硬的似木头似的,只是神思仍旧清明,听完萧朔来禀,熙宁帝当即点了头,李福海一颗玺印叩在了彻查景和宫的圣旨上。 熙宁帝不会保齐皇后。 熙宁帝仍为皇子的时候便由先帝做主娶了虎威将军之女为嫡福晋,为的也不过就是虎威将军手中的兵权,齐皇后之父在世时手握大炎全部兵权,先帝恐一朝收之引来叛乱,皇子婚约向来不过是为了这些事情做牺牲的,当年赐婚圣旨落下来的时候仍为皇子的熙宁帝是甘之如饴的。 原本就是利益联姻,夫妻之情本就薄弱,这些年皇后争宠,熙宁帝眼睁睁看着她加害文佳贵妃,即便当日有人来报齐皇后在文佳贵妃日日服用的补药中下了毒,熙宁帝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文佳贵妃死在了皇后手中。 文佳贵妃之死是不得已,熙宁帝纵然深爱,可美人哪能比得过江山。 可熙宁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齐皇后以此事要挟,倘若只是如此这般,熙宁帝倒还能咽的下这口气。 只是这些年来,齐皇后未免嚣张过甚。 执掌凤印她还不知足,只想着来日能将宫中皇子除个干净,秦王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还能立在朝堂上不是因为宫中无其他皇子。 楚王日日养不好的身子究竟病根在哪,旁人不知,熙宁帝深知,秦王为何能有胆子刺杀宁王,他勇勐甚缺,智谋也不足,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提点,只怕借给秦王两个胆子,秦王也做不出这样明目张胆刺杀的事情。 若没有齐皇后经年累月的触犯龙颜,此番太子前来请旨,熙宁帝自然还是要略略思索一二的。 这些年过去,齐皇后母家的本事早便消散,虎威将军去世,齐家的旧部如今也已是隐退的隐退,交权的交权,熙宁帝心中积怨已久,太子前来请旨,熙宁帝什么思索都没做,他只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尽快的将那个女人拉下来。 第82页 景和宫中,萧朔手执圣旨立于正殿,齐皇后一身凤袍端坐高位,她垂眸,眼底是掩饰过后的震惊与慌乱,只是凤印一朝未被收回,她便是这大炎国母,景和宫一宫之主。 「太子好大的阵仗。」齐皇后轻笑一声,身边有丫鬟奉茶,玉指轻捻,她端起茶盏道:「太子言道昨夜本宫进干安殿侍疾后陛下便突发中风,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可是在说本宫暗害陛下不成?这样大的罪名,本宫如何担待的起?」 萧朔也不急,圣旨在手,这景和宫今日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查的。 「母后。」萧朔笑的客气,他道:「儿臣自然是不相信母后会加害父皇的,只是这圣旨乃父皇示意,儿臣即便不信也不能抗旨啊,所以还请母后不难为难儿臣,儿臣不过是奉旨前来,母后只当儿臣是要来还母后清白的便可。」 齐皇后甚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她未品手中清茶,将茶盏重重摔回丫鬟手托着的木盘中,茶汤四溢,那小丫鬟吓了一跳,正殿中立侍的众人除却萧朔以外皆跪在了地上。 萧朔眼看着齐皇后愤而起身,急了便更说明有问题了,萧朔不怕齐皇后急,他只怕齐皇后不能更急一些。 「荒唐!」齐皇后伸手指着萧朔,她怒道:「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拿捏着陛下如今龙体欠安,神思不清,太子边勾结了宁王,你们兄弟联手先是陷秦王于不忠不孝不义的地步,将秦王置于死地你们还不痛快,如今倒是将你们的如意算盘敲到本宫头上来了。」她冷笑着道:「莫要以为本宫不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太子想要抬举你的母妃坐到本宫的凤位上,太子可也要瞧瞧你那成日里深居简出的母妃是配与不配!」 景和宫中吵得厉害,宁王府中倒是安静。 金瞳退下之后,萧澈也不曾回得屋去,他坐在书房捡着慕容靖言爱看的那本书细细读着,偶然碰到慕容靖言作的註解他还要仔细瞧上一番,这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 晚膳之前金瞳来敲了门。 萧澈仍旧在看那本书,他问道:「可有事?」 金瞳道:「殿下,后院中伺候世子的说世子早便醒了,但没有叫殿下。」 萧澈轻捻书页道:「本王知道,可还有什么消息?」 金瞳又道:「宫中太子手持圣旨前往景和宫,说是要搜宫,可皇后娘娘愣是没让,这会儿朝中文武皆知此事,纷纷跪在了干安殿外替皇后求情,请皇上三思。」 萧澈合上书,他勾了勾唇角道:「今日宫中倒是热闹。」 金瞳问道:「殿下可要去凑个热闹?」 萧澈放下书道:「那是自然,这样热闹的时候怎能少了本王,走,进宫,往干安殿去看看父皇如何了。」 第50章 断开联繫 宁王府后院中,慕容靖言的午觉早就醒了,沧澜不在,慕容靖言同萧澈要了一小厮在他跟前伺候着,要来的人正是给他传递消息那人。 当初慕容靖言安排人进宁王府,这事做的事极容易的,萧澈心善却没什么防备心,彼时慕容靖言只是从安乐侯府来宁王府,带了那人进宁王府,只言说一路来时瞧见了那人正在路边乞讨,心下觉得可怜,同他说给他找个好去处,问他肯不肯来,他应下了,慕容靖言便将他带来了,萧澈也没说什么,寻了管家将那人带了下去,留在府中做了小厮。 不往萧澈跟前伺候,只在前厅或后院做些粗使的活计。 这些年下来,慕容靖言主动寻他打探消息的时日倒是不多,都是他主动将宁王府的风吹草动传与慕容靖言听的。 如今沧澜被慕容靖言赶回了寒影身边,慕容靖言身边没人伺候,这用过午膳的时候他同萧澈站在门口一齐朝门外发呆。 今日天气算得上好,慕容靖言带进宁王府的那人正巧在院中收拾梅花,他瞧见了便同萧澈要了,萧澈自然不会多言语,只将那人叫到近前来,好生嘱咐了一番,便允他跟着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醒了午觉之后得知萧澈正在书房同金瞳说话,他便没催着人去叫萧澈。 现下宫中不大安稳,干安殿病重,太子奉旨搜查景和宫,萧澈自然不会坐山观虎斗,慕容靖言便也没去烦他,只自己命人拿了两个皮薄果大的橘子围着暖炉看书。 「世子。」 慕容靖言要来的那人名唤雷生,雷生躬身在慕容靖言跟前,他道:「殿下进宫去了。」 慕容靖言这才放了手里的书本问道:「进宫?可知道殿下进宫做什么去了?」 雷生摇了摇头道:「回禀世子,殿下是从书房直接走的,缘何进宫奴才也不晓得。」 慕容靖言又问:「殿下可知我醒了?」 雷生道:「回世子,殿下是知道的,世子才醒的时候院里便有人去书房禀了殿下,只是殿下那会儿正写字,只说了句知道了便没再多言语了。」 慕容靖言一时竟有些失神,萧澈从不会如此,若是往常知道他醒了,定会来后院瞧瞧他在做什么,不管萧澈在忙什么他都会如此。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慕容靖言问道。 雷生将时辰禀给了慕容靖言,慕容靖言又问:「殿下进宫前可曾嘱咐了什么?」 雷生不说话了,萧澈进宫前什么都没嘱咐,甚至没有命人知会后院世子一声。 慕容靖言从雷生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伸手在暖炉上烤着,一时也没有言语,片刻过后,他的眉心蹙的紧,心里对于萧澈这称不上冷淡的冷淡充满了猜疑,他问雷生道:「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第83页 雷生略作思索才道:「殿下最近除却宫中那些事情倒也不曾忙了什么,殿下方才走的时候也说是进宫侍疾去看干安殿探望陛下的,殿下整日里的心思都在世子身上,也没什么可忙的。」 雷生在替萧澈说话,可慕容靖言却未将后半句听进去,仗着屋子里边没有人,慕容靖言压低声音又问:「我问的自然不是你家殿下在忙些什么,我问的是你家殿下养在府上的那些暗影,暗影近来在忙些什么?」 这问题可是有些将雷生难住了,他道:「暗影.暗影也不曾做了什么的。」他有些为难的笑道:「世子,宁王府上的暗影是同殿下一样莫测的,暗影做了什么若是叫奴才知晓了去,那这宁王府养着暗影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靖言不再做声,雷生的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如果萧澈手底下养着的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暗影做了什么都能叫雷生一个平日里只管传信收信的知道了去,那这宁王府于帝都之中当真同寻常百姓家没什么两样了。 慕容靖言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又问雷生:「昨夜府中闹的事,为何今日晨起时便听不着一点消息了?那传信或是收信的人可抓住了?」 雷生「嗯」了一声道:「照殿下身边的近侍金瞳所言,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说是有小厮实在思念已逝父亲,连日里做梦总是能梦见他那早死了几年的爹,自个儿外出到街上寻了个算命的,那算命的说是他爹想他了,若是想了了这这桩事只需写了一封信找个朝南的少有人行的角用那树枝子在地上画了圈,在圈里将那信燃了便是了,那小厮回来照办,奈何正瞧见有小丫鬟去后园拾掇东西,他唯恐这事闹到殿下跟前去,这才不等那纸燃尽才踩灭了跑了。」 纵然这事翻来覆去不过一场误会,可慕容靖言无论如何想都觉得此事悄无声息的便草草结束实在有些猫腻。 那纸条是沧澜所传不假,这事是沧澜自个儿认下的,那何故萧澈命金瞳去查却查出这一档子的事来,是金瞳当真没什么本事,还是这事要演给谁瞧,要故意将这事说给谁听。 慕容靖言的视线不自觉的便落到了门口,他心中似结了结一般。 萧澈现下必然是有什么事情瞒了他,这是一定的。 慕容靖言咂了咂嘴,口中仍然有橘子的回甘,他只在心里回想着萧澈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从他受伤开始,萧澈便出手参与了朝堂纷争,先是借刀宰了秦王,又是钟秀宫中与太子结盟,今日萧澈几番想要问他些什么,慕容靖言始终没有让萧澈将那问题问出来,纵然没让萧澈问出口一个字,慕容靖言也知道萧澈想问的是沧澜的去向。 慕容靖言深知自己不能让萧澈问。 萧澈信他未必能相信沧澜,自打这座宁王府落成之日开始,这府中若是有一只苍蝇飞进来,或是一只蚊子飞出去,萧澈都会命人好生查一查这苍蝇和那蚊子的底细,想当初带雷生入府的时候,慕容靖言也是背地里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替雷生伪造了假的生平,萧澈之所以能让雷生在府里伺候不是因为那人是慕容靖言带进来的,而是因为雷生踏进府里的那一刻,萧澈便命人去查了雷生底细,查的没问题了,所以雷生才能到现在都还在宁王府里伺候着。 萧澈若是知道了沧澜的去处,他定当会打着慕容靖言的名义实为瞧瞧沧澜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或是银钱或是人力。 可那沧澜所去的地方既不是他的家也不是萧澈能去得的地方。 慕容靖言只做了一辆马车的障眼法,那辆马车是做给萧澈看的,沧澜若是毫无踪迹的走了,萧澈则更是要问,慕容靖言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那辆做障眼法的马车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萧澈今日缘何又试图开口向他问沧澜的去处。 一个慕容靖言不愿意承认的猜测正在他的心里慢慢落下。 慕容靖言将视线转到那放在暖炉边上的橘子皮,现在他好像那块被人放在暖炉边上的橘子皮了,好像有一把火在他身下炙烤… 「世子?」雷生唤了慕容靖言一句又道:「奴才瞧着世子的嘴唇都有些干了,可要拿杯茶来替世子润润?」 慕容靖言轻轻摇头,他抬手屏退了雷生,他道:「现下不是个好时候,你也切莫再去宁王跟前打探消息,城外庄子上那边你也断了消息往来,唯一不能断的是宫中那边,好生盯着那边,宫里若是有什么消息即刻传与我听,明白了么?」 雷生没有当即说明白了,他只问道:「世子的意思是要跟那边先断开联繫?」 雷生很聪明,慕容靖言正是这样想的。 萧澈今天几番试探,他试探的不是沧澜,而是慕容靖言。 「正是这个意思,你且先下去吧。」慕容靖言摆了摆手。 雷生退出了屋子,只余慕容靖言一人守着那暖炉,目光有些发直,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宫中干安殿。 萧澈尚未行至干安殿,便正巧遇上了李福海打发出来的小太监了,那小太监说是奉了李福海的意思要出宫去寻萧澈,萧澈只做白痴问道:「宫中是生了什么大事,公公这样着急?」 那小太监很是有些急切的说道:「殿下,如今大人们正跪在殿外和正殿中求着要见皇上一面,皇上哪是他们见得的啊,公公这才命奴才去寻殿下,只求着殿下来拿拿主意。」 第84页 走进这道宫门,萧澈便只能装傻,知道的也要做不知道,不过是做给太子看而已。 「本王知道了。」 萧澈往干安殿去的步子越走越快,一路上他问了那小太监如今太子殿下在何处,怎的干安殿有事李福海竟不去请太子殿下,那小太监道说太子正在皇后宫中,多的便不肯说了。 萧澈行至干安殿,如那小太监所言,这样的冰天雪地,殿外竟也跪了些大臣。 一路进殿,那些大臣虽是一般瞧不上萧澈,可那终究是皇子,倒也是就着跪着的姿势叩头请了安。 待萧澈走进正殿,萧澈负手立于群臣之首,他的目光在殿中跪着的诸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才冷声问道:「诸位大人这是做什么?究竟是来给父皇请安还是来逼着父皇宾天?」 第51章 活着才行 干安殿中跪着的诸位大臣,闻听萧澈此言皆是叩着首也不忘面面相觑,殿中安静,窃窃私语声渐起,萧澈垂首睨向众人。 太子奉旨搜景和宫,此事事发突然,不过是一个晌午的时间这干安殿中便跪了这样多的人,萧澈微拧眉心,瞧着地上跪着的那一群煳涂蛋,他倒是也不奇怪,如今正殿中跪着的这些,十位中当有八位是当年一同上了摺子请旨彻查他的外祖家的。 萧澈眉眼微垂,他想不通,当年精明的很的一群人,怎的如今就蠢成这个样子了。 昨日里皇上寿诞,中午下了旨今日处死秦王,赐死皇子,这样重的事情不见谁来叩头请皇上三思,任由事情发酵了一整个晚上,都不曾见有谁去那牢狱之中看看秦王,一个个那会儿倒是知道明哲保身,如今到了景和宫这一个个的倒是脑子不清楚了。 「父皇下旨命太子殿下搜景和宫,诸位大人跪在这是来为皇后娘娘求情么?」萧澈负手立于众人之前,即便是自幼便不得皇上宠爱,实在是放养长大的孩子,可他身体里流淌的到底是当今圣上的血脉,子承父相,萧澈此刻是有几分熙宁帝的样子的。 似盛了外头风霜的一双眼睛,视线凌厉又直白,线条流畅清晰的面庞不怒自威,那是天家的威严,是皇子在众位矮他许多节的大臣面前的威严。 殿中大臣皆不敢抬头,不过倒是有敢出面的。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免了臣等往干安殿来请安,这会儿臣等不过是想得见圣颜,可也叫李公公拦在了这。」 萧澈认得出来说话的那人,此人正是吏部尚书邢涛,前任吏部尚书乃是齐皇后的叔叔,前些年老尚书病重的时候亲自提拔了邢涛上来,萧澈眉心微动,在这随时都会发生巨变的宫中,当真也还有忠心二字可言。 实在是有些像个笑话。 邢涛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直言道:「如宁王殿下所言,如今圣体欠安,秦王又刚刚.此乃我大炎动盪之际,倘若中宫生变,其影响可谓巨大,故而臣等往此不过是想求皇上三思,岚霜公主尚在宫城,如此闹下去,定要叫北朔一族看了笑话去。」 萧澈等着邢涛讲话说完,邢涛跪在萧澈的脚边,萧澈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瞧傻子的怜悯。 「邢大人自觉所言甚是有理么?」萧澈冷冷开口,他復又瞧了一圈这正殿中的,正殿中跪着的这些大臣没有一多半也要有一半都是与齐皇后的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的,秦王能坐到生前那位置倒也多亏了这些人出力,只是秦王自个儿愚蠢,拿到了手里的竟也保不住,没那个本事。 萧澈接着道:「难为邢大人将众位大人一个个联络起来给你们撺掇到这干安殿来,只是本王有一句话想问众位大人,邢大人出言你们便跟着来了,待来日父皇龙体康健问邢大人罪名的时候,众位大人也要如今日一般陪着么?」 萧澈这话说完,地上叩着众人倒是实打实的慌了。 萧澈缓慢踱了两步,看了邢涛一眼,邢涛跪在地上仍旧没有抬头,只是从那微微有些摇晃的身形中不难看出来,邢涛是有些慌了的。 「你们可知父皇为何下旨要搜景和宫?」 干安殿中安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熙宁帝病重的消息捂得严实,只怕此刻即便这些人已经跪在了这,他们仍旧不知里头内殿里躺着的那位已经是口眼歪斜,半边身子似木头一般,即便他想起身出来听听这群人是如何为皇后求情的都不能了。 这群大臣竟也能受了齐皇后三言两语的蛊惑就跪在这。 萧澈道:「昨日宫中变故诸位皆知,父皇心中本就又气又伤,寿宴未完急火攻心,昨夜太医前来问诊的时候众位也是在的,可听见太医如何说的了?」 昨夜太医说熙宁帝龙体无碍,只需静养,这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也算是有个对证。 萧澈哼笑了一声接着道:「母后疼爱秦王兄之心当真叫本王羡慕,不过母后拿错了主意,怎好拿着当年本王母妃文佳贵妃之死及其母家惨遭灭门的原因来胁迫父皇能放了秦王兄呢?」 殿中譁然,众人顿时吵了起来。 「宁王殿下此话何意,还请明示!」 「宁王殿下!擅自出言诋毁皇后娘娘乃是大罪!敢问宁王殿下是否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殿下所言!」 「臣等请见陛下!」 「当娘文佳贵妃乃是抑郁而亡,其母家意图谋反,这其中能有什么缘由!」 第85页 萧澈听着,看着,眼前这群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跪着的人急了,萧澈却不急,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众位大臣想要进殿给皇上请安,这也不是不行,只是皇上如今难说一句整话,诸位瞧见可又要抹上两把眼泪,父皇瞧了可不是更觉心焦?」 「难说一句整话?」 萧澈这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昨夜太医来诊不是说陛下只需静养便可,如何到这会儿就是连句整话都难说了呢?」 「臣等愚钝!还请宁王殿下明示。」 萧澈也不急着将事情讲给群臣听,他在想他的外祖家当年惨遭灭门的时候,还有他的母妃身中毒药而亡的时候,那些时候,眼前这些急着要一个真相,急着要一个说法的人又都在何处同谁做那一根绳上的蚂蚱。 「宁王殿下!」有老臣急了,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萧澈身边跪下,很有几分可怜的意味,他道:「还请宁王殿下明示。」 萧澈终于肯开口道:「皇后去而復返,请旨赦免秦王不成,生了歪主意,皇后前脚走出干安殿,皇上后脚便中风倒下!众位大臣同本王讲讲,本王父皇所饮的那碗药!当中真的没有蹊跷么!楚王当年好好的,怎得如今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们心中当真是不明了么?如今一个个跪在这求,是求着父皇能够收回成命保中宫安稳还是求着父皇早泄下旨治你们一个勾结后宫妄议朝政之罪?」 这罪名大似天,纵然齐皇后许给这些人再大的好处,这些臣子到底还是顾忌着项上人头,连着叩了几个头连着言道自己煳涂,萧澈斜睨他们一眼,任由他们滚蛋了。 邢涛仍旧叩在殿中,他跌坐在地上,仪态尽失,萧澈只道:「大人还不早些回去?如今隆冬已至,外头路滑,大人命人车驾回府的时候可要小心着些,若出了些什么事,府中夫人这年关可是要如何过。」 萧澈要往内殿中走,邢涛却伸手拉住了萧澈的脚踝。 「殿下!」邢涛声音发颤的求道:「是臣有眼不识泰山!殿下!殿下!请殿下饶臣一命吗,不.不.臣可以死,臣可以死,只是请殿下饶恕府上小女,饶恕贱内,请殿下开恩啊!」 萧澈居高临下,他回头瞧了一眼邢涛,復又道:「邢大人此话怎讲?本王如今提点大人,叫众人早早的散了,难道不是在保全大人么?」 萧澈蹲下身子,他看着邢涛笑,笑容倒有几分恭敬,只是莫名的让邢涛背上生寒,当日里文佳贵妃母家没落可是少不了他的奔走出力。 人人都道萧澈是个傻子,只当他拿傻子一般的瞧不起,见过他狠狠地埋在鼓里,如今众人却是恍然明白,经年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是他们而已。 萧澈什么都知道,他也不是不想为自己的母妃还有自己的外祖家报仇,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而已。 那些走出干安殿的大臣或许不知道,可经萧澈提示了一嘴的邢涛却是心中清楚,只怕萧澈等的机会已经到了,先是秦王,再是皇后. 只怕萧澈的目的不仅仅是这样。 李福海迎萧澈进内殿的时候,邢涛抬头看了一眼萧澈的背影。 当真的皇帝的儿子,心狠手辣,如假包换。 内殿里头要比外殿中暖和许多,光线也要昏暗许多,殿中的药味仍未散尽,叫暖炉这么一烘倒是更明显了。 「李公公,父皇的午膳用的如何?」萧澈烤着手问道。 「启禀宁王殿下。」李福海躬身道:「午膳倒是用了两口,只是许是皇上胃口不佳,又许是伺候的人是不周到的,皇上只吃了两口便抬手打翻了碟子。」 萧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喉咙似风匣一般发着呜呜声的熙宁帝。 他又问道:「那午膳过后的药呢?可吃了?」 李福海摇了摇头:「不曾。」 萧澈收回已经烤暖的手,他道:「既如此便让人重新温了药来,本王亲自餵父皇。」 李福海躬身退出去,不到一刻便捧了一碗药汤来,萧澈说内殿有他不用别的人伺候,李福海这才带着店内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萧澈手中执着药碗,他先是用一块明黄的帕子替熙宁帝擦去了嘴角悬着的口水,接着用汤匙凉了碗中药汤,他餵到熙宁帝嘴边又道:「父皇不喝要怎么能行?若是不喝药怎么能活着?父皇得活着,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造下的业障报应在自个儿身上才行啊。」 第52章 中宫遭难 景和宫中,齐皇后原本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她早便命自己身边的亲信丫鬟出去传了信,满朝文武官职略高些的,从前都是同她的母家有交情的,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又刚刚处死了一个皇子,如若中宫再遭搜宫,定要人心惶惶,她相信只要她后宫的信传的出去,前朝文武必当会至干安殿请旨。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管稳坐中宫等着前朝的消息即可。 百官跪于干安殿为她求情,齐皇后不相信,太子今日真就有本事携着圣旨搜她的景和宫。 齐皇后当然也不是只管坐着,这景和宫中若是没有猫腻她倒也不怕萧朔来查,只是这景和宫中的猫腻还真的不少,楚王平日里用的药,还有她收到的那一包东西,这些都是景和宫中的猫腻,倘若真叫太子搜了去,旁的也就算了,那包东西才是能要了她的命的。 第86页 「太子。」齐皇后无论到什么时候到底还是一国之母,端庄之仪是从来不会乱的,她也不允许自己乱,她抬眸道:「站了这么久了,可要本宫命人奉杯茶上来?」 萧朔神色微动,齐皇后什么都没说,甚至从始至终都在镇定自若的饮茶,可萧朔看得出来,齐皇后心里是慌的,而且她在等,她在等什么,萧朔也是清楚的,他奉旨来景和宫的时候,他前脚刚进来后脚就有人传信说是百官皆跪于干安殿请陛下三思。 萧朔也在等,在等干安殿的怒气化成一把火彻底烧到这景和宫来,到时候只恐怕手中的这道圣旨也就免了。 「太子殿下。」 未待萧朔开口回绝齐皇后的好意,殿外便有小太近进门,先是朝齐皇后行了个礼,随后至萧朔身边附耳道:「殿下,宁王至干安殿已遣散了跪在那的众位大人,宁王殿下特命奴才来给殿下传信。」 萧朔唇边轻勾,他倒是没有想到,这节骨眼上倒是指望上了萧澈,他本以为萧澈不过是给他掺进这事里起个引子,如今倒是靠着萧澈彻底打破了齐皇后心中的幻想。 「皇后娘娘。」萧朔轻轻抬手,举高手中的圣旨道:「母后身边的人还没传信来么?还没有人来通知母后,干安殿的众臣已经散了么?」 齐皇后彻底绷不住了,群臣散了,干安殿仍然没有旨意传出来命萧朔即刻撤出景和宫,干安殿中的消息半点都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不仅仅证明干安殿众位大臣的请旨失败了,更意味着她身边的耳目也被人尽数斩断了,她瞪向堂中手举圣旨的萧朔。 萧朔朝齐皇后甚是轻松的一笑,随即展开圣旨,高声朗毕,齐皇后一副自持勉强维持住了,身边的丫鬟见齐皇后身形有些摇晃,忙上前扶了。 众臣已散,再未有旨意传出,倘若此刻再相抗衡,来日太子势必还要到陛下面前治她一个抗旨的罪名,齐皇后的脸色登时有些泛白了。 萧朔将读过的圣旨交于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他轻轻一挥手道:「搜,景和宫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搜,可千万.」萧朔一笑道:「别冤枉了母后才是。」 皇后寝宫搜宫,阵仗自然不小,这一桩事直闹到了晚膳去。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众去搜宫的太监才回前殿来同正在品茶的萧朔復命。 「可搜到什么了?」萧朔正翘着腿在品皇后宫中丫鬟刚奉上来的热茶,他未抬眼去瞧那来復命的小太监。 小太监手中用布条兜了些黑乎乎的东西来,他躬身道:「回禀殿下,这是奴才从那已然熄了半晌的药炉中翻出来的药渣,奴才也问过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了,她们咬准了说是给皇后娘娘补身子的,奴才不敢冤枉娘娘却也不敢慢待了差事,因此特奉来请殿下查断。」 萧朔睨了一眼那一捧药渣又看向齐皇后,齐皇后攥着拳头,整个人都在打颤。 那东西倒也不是别的,是实打实温补的药材,于别人来说是好东西,可于五脏原本便就温和过盛的楚王来说则是慢性毒药,日日以这样温补的药烘着,只能叫楚王身上的病一日厉害似一日。 不过片刻,有一小太监手捧一妆奁的抽屉行至萧朔面前。 那妆奁的抽屉倒是干干净净的,里头的东西都叫人拿出去了,内衬一层红色绒布上似乎付着些许的白色粉末。 萧朔用手捻了一些放在鼻子下细细闻了,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味道,他看向齐皇后问道:「母后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齐皇后摒了一口气道:「太子这话问的蹊跷,这又不是本宫的东西,这里头装着的是什么,本宫又如何知道?」 「那敢问,这妆奁是谁的?」 萧朔话音才落,齐皇后身边的素云便提裙上前跪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妆奁是奴婢的。」 萧朔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又道:「既是姑娘的那便好办了,姑娘可知道这其中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素云自然是摇头,她道:「回禀太子殿下,奴婢不知。」 萧朔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不知也无妨,本宫会命人叫姑娘想起来的。」他一勾手道:「来人,即刻将素云绑了去,姑娘在这肯定是想不起来这东西是什么的,不若就叫姑娘到那站笼中好好想想去。」 素云一听萧朔所言的地方,只感觉身上的汗毛都似炸开了一般,那样的地方还不若叫人死了算了。 萧朔手下的人未曾含煳便将素云拖了出去,素云一路被拖出去一路喊道:「皇后娘娘!娘娘救奴婢啊!奴婢衷心一片娘娘可要救奴婢啊!」 萧朔命人收了那妆奁的抽屉还有那一捧药渣,只道:「想必方才的旨意母后也听清了,父皇的旨意说的是不管今次能不能搜出东西来都命母后即刻禁足景和宫,非诏不得踏出景和宫半步,母后可明白?」 萧朔转身走时回头用极可怜的眼神看了齐皇后一眼。 天家的人,娇贵惯了,往日里都是她们用这种眼神去瞧别人的,已然落得如此境地了又怎么能受得了叫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瞧上一眼呢? 这才是酷刑,这是将她身份地位彻底抹杀的酷刑。 禁足意味着什么,齐皇后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景和宫中的热闹自然是传到了干安殿中等着看热闹的萧澈耳边的。 第87页 李福海躬身进来想要附耳至萧澈那边说话,正捧了一本书在看的萧澈却抬手止了李福海的动作,只道:「公公且说就是了,母后和父皇夫妻伉俪,如今母后做了什么事,父皇总是要知道的。」 李福海只好躬身往后退了两步又道:「是。」 床上的熙宁帝喉咙中呜咽声不断,此刻声音又大了些,其实不必他说的更明白些,萧澈是知道的,不过就是在骂他而已,萧澈只睨了熙宁帝一眼道:「父皇此刻不必急着苛责儿臣,等着儿臣书完那道替父皇废后的圣旨的时候父皇再骂也是来得及的。」 萧澈示意李福海接着说下去。 李福海道:「启禀殿下,太子殿下从景和宫中搜出了些玩意来,一些药渣并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粉末。」 萧澈抬头问道:「如今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可都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福海连声应道又说道:「那药渣原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于楚王殿下便不同了。」 萧澈点头又道:「公公接着说。」 李福海接着道:「还有那白色的粉末.」他故作停顿看了一眼榻上的熙宁帝又道:「太医院瞧过那东西了,太医道那东西.那东西是南边的药,可致人.可致人中风发作,若是用量少便可致轻症口眼歪斜半边身子僵似木头,若是用量重.」 「若是用量重,则如何?」萧澈明知故问。 李福海倒也配合答道:「若是用量重则可致人一命呜唿。」 萧澈听完,淡淡笑道:「父皇,看来母后还是重视同父皇这许多年的夫妻情分的,若是换做儿臣来下这药,必定是要下上十足十的量的。」 熙宁帝半边身子用力挣扎着,他绝望的瞪圆了双眼,口中的呜咽声越发的大了。 萧澈嘆了一口气道:「东西既查出来了,太子殿下说要如何处置?」 李福海道:「回禀宁王殿下,这事关中宫,太子殿下如何敢做定夺,太子殿下此刻正跪于外殿等着皇上的旨意呢。」 萧澈垂眸看向龙床上的熙宁帝,他问道:「父皇当作何处置?」 熙宁帝呜呜了两声,也不见说出什么来,他只得听着萧澈替他写就了圣旨。 皇后失德,谋害皇子,谋害圣上,念其伴驾多年,母家又曾为大炎效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人,冷宫为其下半生庇身之所。 玺印加盖,熙宁帝也不再挣扎,方才的剧烈致使他此刻喘气都不太匀称,李福海将那圣旨传至外殿,内殿中的萧澈则命人端了熙宁帝晚上的药来。 餵熙宁帝喝药之前,萧澈看着那晚深棕色的药汤,神色微有迟疑。 作者有话说: 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样我康康下一个是哪个幸运鹅? 第53章 护他周全 萧澈手中执着汤匙,在药汤中轻轻搅了两圈,药汤溅起来的水滴砸在玉碗的碗壁上,萧澈盯着碗中漾开的水圈微微有些愣神。 待李福海从外殿进来,他上前禀道:「启禀宁王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到景和宫去宣旨了。」 萧澈松手,手中的汤匙跌回碗中,匙柄磕碰在玉碗的边沿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他倒是没有问李福海太子有没有说什么,他转而问道:「李公公,这内殿一直都是你在伺候么?」 李福海颔首道:「正是了殿下,一直是奴才在伺候的。」 萧澈又问道:「公公便如此确定这内殿不曾有旁的什么人进来过么?」 李福海躬着身子,略有些迟疑的朝空旷的内殿中瞧了一眼,这内殿从昨夜皇帝卧榻起便只有他一人伺候,余下的也就是萧澈进来过,旁的人,不曾来过的。 「启禀殿下,是奴才在伺候。」 萧澈垂眸看向手中的药碗,他想许是自己多心了,遂又敛声道:「本王知道了,还请公公多留神,父皇所用的一应药材不得经他人之手,这内殿自今日起便不需旁的什么人伺候了。」 李福海拱手道:「奴才明白。」 萧澈顺腰间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了李福海:「今日本王出来的急不曾寻了什么好东西,这些只当请公公喝茶了。」 李福海好不惶恐的拿了那一锭银子,他听起来很感念萧澈的恩德:「多谢宁王殿下,只是往后殿下可省了这些赏赐,殿下对我李家的恩德,奴才铭记于心,此生叮噹当牛做马回报殿下。」 萧澈抬手示意李福海下去。 这样的虚言他听在心里也不见得有多么的感动,从小就生活在波诡云谲里的萧澈深知,在这皇宫里没有谁会永远对谁忠心,李福海自熙宁帝仍是王爷的时候就在王府伺候了,到现在不也还是因为他施捨的一点小恩小惠便倒戈朝向他了么。 萧澈从来没有觉得有谁是永远能够被他利用的。 药餵到嘴边,熙宁帝将嘴巴抿的极紧,每当萧澈坐在这得时候,熙宁帝几乎都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去抵抗他,从前身强体健的时候仍然要忌惮这儿子三分,现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就连身边的亲信大太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萧澈的人。 熙宁帝现在不仅仅害怕萧澈,他更害怕萧澈手里的那碗药。 萧澈如今算的上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熙宁帝从没发现他这羊皮竟然能一披就是这许多年,熙宁帝更不知道这张人畜无害的羊皮底下藏着的又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第88页 萧澈什么都知道,那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现在满宫都是他的眼线,他的支使,他若是想在药里动些什么手脚这不仅仅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更能将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熙宁帝自知自己现在无法发号施令,更加无法让萧澈像从前一样还对他有几分忌惮,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抵抗,奋力抵抗,即便到最后也是毫无作用的。 这对从来都是俯视别人的天子来说,无异于一种天大的打击。 萧澈见药餵不下去,他也不再想同熙宁帝说什么只有活着才能看见自己造下的孽回馈回来的孽力了,他的耐心没有那么足。 事情没开始的时候萧澈就没想过开始,甚至有的是耐心能同他们耗,那会儿大家相安无事,朝中只看秦王和太子在斗,可秦王千不该万不该起了心思朝慕容靖言下了手,事情在萧澈几番不得已的情况下开始了,现在论谁叫结束也都是不可能的了。 萧澈的耐心也消耗的干净了,他现在恨不能一夜之间将宫中这些纷乱全部了结,天亮之后就是崭新的一天。 崭新一天当中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会登基,会过上他从前连想像都无法接受的那种生活,会披上一身龙袍站在至高点像他的父皇一样俯视众人。 也不全都是一样的,萧澈想,他同他的父皇唯一的差距应该就是他会好好保护他心爱的人。 不管是在王府不争不抢的时候,还是现在不得已的要去争不得已的要去抢的时候,又或者是在那他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到达的崭新的一天里。 他会永远的护着慕容靖言。 为他做一只笼中雀,被他困在江山之间,再用这座困住他的江山来护慕容靖言的周全。 萧澈思及此,他伸手捏住了熙宁帝的下巴,两个指尖正好卡在熙宁帝的齿关之前,轻轻一捏,熙宁帝便不得不长大了嘴巴。 萧澈端起药碗,看向熙宁帝的时候他眼底无波,打从心底里对这个亲手灭掉了他外祖满门,又眼睁睁看着他的母妃含恨而终的男人,萧澈再难泛起一丝怜悯的意思,即便这个现在只能靠着含混不清的呜咽声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萧澈甚至觉得父亲这样伟大的词是不该安在眼前这人身上的。 他分明就是个小人才对。 萧澈从内殿出来的时候李福海正等在外边。 「殿下,陛下可用了药了?」李福海上前问道,他瞧见萧澈的户口上似乎沾了不少药汤,他递了一块帕子过去。 萧澈拿过帕子胡乱擦了一把手又将帕子递给了李福海,他道:「父皇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冷宫,有什么消息都不必去打扰父皇了,若是不急的便等着本王明日来了公公再来禀报,若是急的,公公派人去宁王府就是了,且让父皇好生睡着吧。」 李福海躬身道:「奴才明白。」 萧澈走出干安殿,李福海再三道恭送殿下,萧澈连头都没有回。 走出干安殿,萧澈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抬头望天缓缓的出了好长一口气,这殿中实在压抑非常,坐的时间有些久了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快变得僵硬了。 金瞳上前来。 萧澈站在那抬着头闭着眼睛,感受到金瞳的走近,他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问道:「可是府中又有什么事?」 金瞳低声笑道:「不曾有什么事,奴才只是来为殿下披上大氅而已,殿下可是近日来累着了?奴才瞧着殿下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了。」 萧澈嘆了一口气,哪里是近日累了才脸色难看,这脸色许是从今日午后起便不大好看了,其中缘由不过是因为一个慕容靖言。 萧澈拢好大氅,他拾阶而下说道:「命人在府中备好水,本王身上乏的厉害。」 「是。」 待到萧澈行至宁王府,才下了马走进府中便有小厮来报:「殿下,热水和晚膳都已经备好了,殿下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萧澈将身上得到大氅解下来交给了那近前来说话的小厮。 他问道:「世子何在?可知道本王回来了?」 那小厮道:「回殿下,殿下前脚刚进宫世子后脚就进了殿下的书房。」 萧澈看了一眼那小厮又问道:「去本王的书房了?谁在跟前伺候?」 小厮答道:「殿下恕罪,奴才并不知是何人伺候在世子身边,世子吩咐不许任何人近前打扰,奴才们也不敢上前去奉茶,这会儿可要知会世子殿下已经回府了?」 萧澈稍作犹豫,慕容靖言总是爱这样将自己关起来,多半是又在做起了什么诗,这会儿自己若是去打扰,讨不到好果子吃暂且不说,想必还要被挟着质问一番午后进宫为何不同他说。 萧澈想了想,决定还是等慕容靖言将那诗做完了自己再去认错的好,遂吩咐那小厮道:「且不必打扰世子,本王先沐浴,等世子从书房出来了再传晚膳就来得及,晚膳可命人备了鸽子汤?」 小厮颔首道:「已经备下了。」 近日慕容靖言专爱这汤,已有两三日不曾用过了,萧澈赶在他开口要之前命人备下他还能图个新鲜劲多喝上两口。 萧澈先行去了后院寝屋沐浴,金瞳伺候着萧澈更了衣,屋中再没留旁的什么人,萧澈迈进浴桶,温热的水将皮肤浸泡,他靠在桶壁上,水线压在胸肌一下,露在水面上的皮肤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凉气,倒也很快叫水汽给烘暖了。 第89页 萧澈仰着头,喉结顶着颈上的皮肤起伏,忽而有人含住了他的喉结,用舌尖轻轻顶*着。 「靖言。」萧澈回手揽了一下。 慕容靖言身上的袍子叫萧澈手臂上沾着的水渍给弄湿了。 「殿下。」慕容靖言伸手覆在萧澈的肩上,他双手微微用力,替萧澈捏了肩膀,他问道:「殿下从几时起这样神秘了?出府回府都不叫人知会靖言的。」 萧澈抬手握住了慕容靖言纤细的指尖,他闭着眼睛享受着慕容靖言带给他的温度,他缓缓道:「本王走的匆忙自然是要和靖言道歉的,不过本王回来的时候下人说靖言在书房忙着不准旁的人打扰,本王又怎么敢去?」 萧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味道同慕容靖言身上原有的香气是很不同的,要比慕容靖言身上的香气浓郁一些,这味道不太适合慕容靖言。 「靖言去哪片林子里了?惹得这一身的香回来。」 慕容靖言反手打了萧澈一下,他撒娇一样说道:「殿下好没良心,可睁眼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萧澈睁开眼睛之间慕容靖言手里展了一张画,画的正是萧澈。 萧澈抿唇笑着问道:「用梅花汁子入了墨?」 「殿下怎么知道?」 「可瞧瞧你这画都有几分花了。」 慕容靖言不干了,只耍赖说道:「殿下莫要笑话靖言的画技,这是靖言的一番心意,纵然花了殿下也要好生收着。」 萧澈突然转身,扑腾起来的水花将慕容靖言的袍子也给沾湿了,他仰望着慕容靖言一双眼睛,执着慕容靖言的手。 他多么希望慕容靖言是没有秘密的慕容靖言。 第54章 住着别人 慕容靖言伏在桶边,他伸手将萧澈额前被水沾湿的髮丝细细理好,他一只手覆上萧澈的侧脸,望进萧澈的那双眼睛,慕容靖言甚至能瞧见自己的倒影。 「殿下。」慕容靖言温声唤了萧澈一声。 萧澈抬手捉住慕容靖言的手,他的掌心微湿,他将手指插进慕容靖言的指缝中,十指交握,萧澈不想再猜了。 无论慕容靖言身上有什么秘密,萧澈都不想再猜了,他要问,要亲口来问慕容靖言,更要亲耳听见慕容靖言的答案。 「靖言。」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问道:「你待本王几分真心?」 萧澈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靖言看,他怕支撑剂错过慕容靖言的欲言又止,他更怕自己错过慕容靖言的犹豫或者错怪了他的真心。 慕容靖言神色微动,他轻轻扯了扯唇角,覆在萧澈侧脸上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他惹的萧澈心尖一阵温热的痒意。 「靖言待殿下有几分真心,殿下如今才想起来问么?」慕容靖言神色轻松,似是说笑话一般,他眼底含着笑意说道:「殿下觉得,靖言待殿下是有几分真心?」 萧澈不作答,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一汪湖水,正慢慢结冰,冰霜的冷似乎蔓延在了慕容靖言的眼睛里,萧澈望着他,他不愿意承认慕容靖言眼睛里的那几分嬉笑,爱与不爱,又有多爱,这是萧澈最重视的事情。 萧澈不在意他今生是否能明媒正娶迎慕容靖言为妃,天道不允,世俗不准,萧澈不做能同慕容靖言拜堂成亲的梦,若是相爱,又岂在那一对红烛两杯合卺酒,只消一个头叩向天地,也算是成了夫妻。 可这一个头叩下去,倘若爱意不满,倘若全是敷衍,是要遭天谴的。 萧澈勾唇,他道:「这是本王抛给靖言的问题,靖言怎的又抛回来给本王了?」他勾了慕容靖言的鼻尖又道:「靖言可是羞了?」 慕容靖言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原是没什么羞的,只是到今天,萧澈的无数爱意已经将他全部灌满,他不能无视,也不能忽视一二分,萧澈的爱就在眼前,他逃不开,也不想逃了。 「殿下。」慕容靖言在萧澈额间落了一个吻,他道:「靖言爱殿下犹如殿下爱我。」 萧澈展笑,还好,还好,还好. 还好慕容靖言是爱他的,还好慕容靖言是真心爱他的 ,如此,有些话便能问的出口了。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问道:「沧澜所去之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慕容靖言的视线登时凝住,唇边的笑也如此僵硬在了唇边,他慢慢的,从萧澈手中收回了手,他微微攥紧拳头,指尖沾来的水湿了他的掌心,他捻着掌心的水珠,望向萧澈,他心底生出几分恐惧来。 想像中的那一天好像正在一步一步逼近,慕容靖言深知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不过只有两条路。 一条,实话实说,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全都告诉萧澈,扒下一层皮来的给萧澈看看自己的过往,冷静的告诉萧澈自己身入帝都从接近萧澈的那一刻开始便是早有预谋,为的是要看着萧家动乱,为的是要眼睁睁看着曾灭了他的家,他的国的萧家父子自相残杀。 一条,是用谎言来掩盖谎言,什么都不说,接着扯无数个谎来欺骗萧澈,萧澈是会相信他的。 慕容靖言从和萧澈滚在一张榻上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不管他撒什么谎,萧澈总是会相信,若是事发,只消他撒两句娇,萧澈便会原谅他。 萧澈仍然在等着慕容靖言的答案,他看着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的慕容靖言,他依旧没有说话,他给足了慕容靖言时间,他相信自己能听到想要听到的答案。 第90页 良久,慕容靖言垂眼,他看上去甚是有些为难的搅着手指,他轻轻咬了自己的下唇才小声道:「是靖言骗了殿下。」 萧澈朝慕容靖言伸出手,他在等着慕容靖言握上他的手,即便慕容靖言同他撒了谎,可萧澈还是捨不得怪慕容靖言,他想要握住慕容靖言的手,同他说没关系,他还贪心的想要听慕容靖言说更多。 慕容靖言将手放在了萧澈的掌心,萧澈合拢手,他握住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接着道:「并非是南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叫沧澜回去,实是.」 萧澈揉捏着慕容靖言的指尖,像是漫不经心的在逗他,又像是告诉他不必紧张,不管他说什么,自己始终会像现在这样听着。 「我在城外是有一处庄子的。」慕容靖言看着自己被萧澈握住的指尖又道:「那庄子原也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只是.」 慕容靖言的欲言又止让萧澈将注意力全放到了他说的话上,听得倒是认真。 慕容靖言接着说道:「只是年关将至,靖言给殿下准备了礼物,还没准备好故而不好带进宁王府,若是送到我家府上,叫父亲知道了,父亲又要说我个不学无术只知玩乐。」 慕容靖言走了摆在他面前的第二条路。 人都是贪心的,尤其是在炽热浓烈的爱面前。 慕容靖言想要萧澈爱他,想要萧澈始终爱他,想要萧澈能爱他更久一点。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可慕容靖言贪心的想,再晚一点,再晚一点,若是能晚到他同萧澈白头的那一天,若是能晚到他一命呜唿的那天。 在萧澈身边太久了,慕容靖言慢慢的抒了一口气,他从入帝都那年在御花园瞧见了正被秦王欺凌的萧澈那一日起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太久的时间。 久到萧澈的血似乎已经和慕容靖言的肉连在了一起,如今要是想让慕容靖言亲手将两人之间的拉扯给断开,慕容靖言做不到。 慕容靖言自认是个胆小鬼,他怕萧澈不爱他了,更怕萧澈会用似剑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他伸手环住萧澈的脖颈,慕容靖言在萧澈耳边温声道:「殿下能都不要问那庄子里放了什么礼物?」 萧澈抬手抚在慕容靖言的发间,他道:「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靖言是要给本王惊喜?」 慕容靖言轻轻点了头。 「好。」萧澈拍了拍慕容靖言的脑袋,像是哄个不懂事的稚童,他又道:「那本王便等着靖言的惊喜,可好?」 慕容靖言抱紧萧澈道:「好,殿下,靖言待殿下始终真心,殿下可信靖言?」 萧澈笑道:「信信信,今日不过是哄着靖言说一句是真心爱着本王的,怎的还惹得靖言觉得本王不信靖言了?」 慕容靖言抱着萧澈,他没有再说话却在心里同萧澈说了千万句对不起。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真的爱上萧澈,更不曾想过原来爱一个人,亏欠一个人的滋味竟是这般煎熬,这般痛彻心扉。 萧澈自己起身换了袍子,用过晚膳又命人备热水给慕容靖言沐浴,给慕容靖言擦了身子,萧澈将人抱上了床。 慕容靖言大约又是身上哪处觉得不舒服,只管赖在萧澈的身上,双手环他脖颈环的紧实。 「殿下。」慕容靖言被萧澈放进了被窝里,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萧澈。 方才沐浴的水许是有些热了,水汽蒸腾之间将慕容靖言的眼尾也染上了几分红色,在摇曳烛火之间显得格外勾人。 「怎么了?」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唇,那是似樱似雪一般的柔软,他轻轻吻过,又问道:「可是困了?」 慕容靖言缩在萧澈的怀里,他不说话只听着萧澈的心跳声。 「罢了。」萧澈抬手揽住慕容靖言,又在他的眼睛上吻了又吻才道:「时辰已然不早了,可早些睡着?」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他扯过萧澈的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他的睫毛轻轻刮过萧澈的掌心,他勾了一个笑,不知道萧澈看没看到。 「殿下。」 慕容靖言才将眼睛闭上,金瞳就在门外叩了门。 在那一刻,慕容靖言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喉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快要将他震碎。 慕容靖言陡然抓紧萧澈的袖子。 萧澈没有急着应金瞳,即便他知金瞳此刻来报定是有什么事情,他仍然还是先安慰怀里似惊弓之鸟一般的慕容靖言:「好了好了不怕,是金瞳。」 慕容靖言睁开眼睛问萧澈:「殿下可是要去书房?」 萧澈反问道:「靖言能自己先睡么?还是要等着本王回来?」 慕容靖言想让金瞳进屋来禀报,可听着的萧澈的意思,他是要去书房的。 既然如此,慕容靖言只得松了手。 萧澈和衣起身,他绕过屏风之前转回身看了一眼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盖着被子看向萧澈,他展了个笑说道:「殿下,早些回来。」 走出屋子,萧澈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有什么事情挑了这种时候来禀?」 金瞳忙拱手道:「奴才煳涂,只是这消息奴才不敢耽搁。」 萧澈看了金瞳一眼。 待行至书房,金瞳关了门便上前躬身拱手道:「启禀殿下,暗影探得世子城外的那庄子里住着别人.」 第55章 异族男子 第91页 炭盆中的火花炸响,萧澈身上穿的单薄,他斜倚在椅子上,立在他面前的金瞳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萧澈抬眼,眉眼之间似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一般。 「殿.殿下。」金瞳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去看萧澈的脸色。 萧澈深沉了一口气,暗影探得的消息不会有假,倘若慕容靖言城外那庄子里当真还住着除沧澜以外的一年轻男子,那男子又会是谁,慕容靖言又是为何将他藏在那处庄子里。 「可探得那人的身份?」 萧澈的语气平稳,听不出是怒还是急,总之四平八稳犹似听得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金瞳只稍抬眼便瞧见了萧澈深拧的眉心。 暗影的动作极快,探来的不止有慕容靖言那庄子里还住着旁的人,自然是将那人的身份也一併探来的,只是那人的身份叫金瞳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倘若此刻他张口向萧澈禀报那人身份,只怕今夜往后宁王府中便再不得宁日了。 「说!」萧澈怒喝一声,脸已经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眉似竖起来了一般,眼底泛着几分怖人的红。 金瞳身形微抖,他忙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些,他不敢再耽搁,只道:「启禀殿下!暗影探得.世子那庄子里所住着的人正是.」 萧澈勐的喘了一口气,不论这庄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慕容靖言都是瞒了他的,这便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这许多年的人,他倒是有几分好奇能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慕容靖言一边说爱他一边骗他。 「世子那庄子里住着的是一异族男子,瞧着样子沧澜同那异族男子倒像是主僕关系。」金瞳忙道。 「异族男子?」萧澈冷声问道:「可是赤月一族的人?」 金瞳拱手,他不再说话却给了萧澈答案。 慕容靖言的庄子里住着寒影。 萧澈轻笑,原来他曾经得到的消息竟是真的,赤月一族丞相一般地位的老寒影大人身故,其弟子承了他的名号,仗着大炎无其画像便早早的携了自己的人进宫,从前秦王在时,萧澈得到的消息不过如此而已。 萧澈身上的力气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他的肩膀慢慢的塌了下去,颓然靠在椅背上,萧澈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角。 好像有很多从前没有哦头绪的事情在此刻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例如当时太子手下罗追从秦王府中翻出的那许多秦王同赤月寒影的信件来往,萧澈原本只是备了一封的,可当日金殿对峙,罗追奉上来的是一摞信件,萧澈彼时只当太子陷害秦王心切,两人想到了一起去。 不料,同他想到一处去的竟另有其人。 萧澈不愿意继续猜测,事到如今,有很多事情也不再需要他继续猜测下去了,萧澈撑着额角的手微微有些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金瞳瞧着萧澈的神色忙奉了一盏热茶近前去:「殿下,夜深风寒,殿下莫不如早些回寝屋中歇了吧。」 萧澈不言语,他的榻上如今睡着慕容靖言。 萧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回去,更不知道自己今夜要如何若无其事的躺在慕容靖言的身边。 慕容靖言究竟是赤月的什么人,究竟是寒影的什么人,他才能够让寒影住在他城外的庄子中,从南方回来的究竟是不是安乐侯府的世子。 萧澈轻轻按了按向外顶着发痛的额角,他勉强嘆了一口气,心中的堵塞半分都没有疏通的感觉。 「金瞳。」萧澈什么都还没有查出来,可声音却已经有气无力,好似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金瞳应了一声在,萧澈又道:「倘若本王让你们去查当年安乐侯府世子在南方是如何长大的,会不会有些难为你们?」 作为宁王府的奴才,不管是金瞳还是暗影,他们只有听从萧澈命令的份,只要是主子的吩咐,无论这命令有多难完成,他们都没有拒绝的资格,莫说此刻萧澈想要知道的是安乐侯府世子当初在南方是如何长大的,就算是萧澈想要知道的是安乐侯当年如何同夫人情投意合,喜结连理的,他们都必须要能查得出来。 「殿下。」金瞳略抬起身子,他问道:「殿下心中可是有什么怀疑?」 萧澈摇了摇头,他能有什么怀疑呢,他什么都不敢怀疑,他怕暗影和金瞳查出来的事情刚好能够成为他心中疑虑的佐证。 萧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可在面对隐约的真相的时候萧澈心中却是怕的,他不怕自己这许多年的爱与痴竟然错付在他身上,他只怕自己这许多年竟是叫别人蒙在鼓里做傻子一样的敲打,自己不仅不曾觉察,还要做出一副讨好之相博他一乐。 就在瞬间,这些年的疲惫感好像瞬间翻涌上来,萧澈有些手足无措,他慢慢站起身。 萧澈在心中暗道,倘若此刻所有事情都尚未明了的时候他便是打从心眼里认定了慕容靖言并非真正的安乐侯世子,若是他真的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就打定了慕容靖言同赤月旧朝是有什么关系的,这未免有些残忍。 「殿下,奴才送您回去吧。」 萧澈步伐有些沉重,他走到书房门口,金瞳已经将门打开。 今夜不知怎的颳起了北风,凛冽的风似刀子一般,不仅往萧澈的脸上刮,也吹进了萧澈的心里。 「殿下,风凉,回吧。」金瞳又劝了一句。 萧澈这才抬了步子迈出书房的门槛。 第92页 一路行至后院,萧澈在金瞳推开屋里的门的时候止住了金瞳的动作。 金瞳明白萧澈是有吩咐,只将搭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又附耳过去。 原也不用金瞳这样小心翼翼的,萧澈此刻能提起来的力气原本就不算大了。 萧澈问道:「安乐侯有几日不曾来看过世子了?」 金瞳粗粗一算道:「回殿下,要有三四日了。」 萧澈轻点头又问道:「可曾派安乐侯府上的人来问过世子近来如何?」 金瞳摇头,安乐侯的确不曾派人来问过。 萧澈復又道:「想必是侯爷自行来往宁王府深觉不便,侯爷心中是记挂世子的,想必世子也是想念侯爷的,金瞳,明日清晨下了早朝,派人去请侯爷来。」 金瞳不管会错了意,只问道:「殿下,是将侯爷直接请来后院同世子叙话还是先将侯爷请去前厅同殿下喝茶?」 萧澈盯着眼前的木门道:「世子今夜睡得晚,想必明日起不得那样早,便将侯爷请去前厅就是。」 金瞳拱手道:「是,奴才明白。」 萧澈抬手道:「下去吧,不唤你们不用进来伺候。」 金瞳退下,走出后院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生怕萧澈做出什么举动,更怕这样重的风将萧澈吹出个好歹来。 萧澈在门口站了良久,直到北风将他身上的衣衫尽数打透,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沁了一层凉。 迈进这道门则是似春日般的暖。 可萧澈却抬不起力气进去。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很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说来好笑,他现在此刻竟然有些怕见到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能够瞒他,可萧澈觉得自己做不到慕容靖言那般。 想起慕容靖言今日晚些时候说爱他的那副模样,萧澈勐地抬手扶住了门。 慕容靖言可以有秘密,他可以连这个身份都是假的,他来帝都哪怕是进宁王府都可以是别有用心的,可萧澈想,总不能连他亲自说出口的爱也是假的吧。 总不能连这几年的缠绵与两心一处也是假的吧。 倘若是,又该如何自处。 倘若不是. 萧澈希望不是。 推开门,屋中烛火昏暗,安神香的香气绕过屏风萦绕而来,炭盆烧的好,屋中的热气扑面而来,将萧澈扑的一愣。 萧澈抬眼望去,屏风挡住了榻上睡着的慕容靖言。 萧澈抬步走进屋子,他自己关好了门,脚步轻轻走到榻边,他弯腰,想要掀开衾被的边角重新躺回已经睡着的慕容靖言身边。 慕容靖言似乎也已经察觉萧澈回来了,只是睡得太熟,实在难睁开眼睛,只能动了动身子,像是想要即刻靠近萧澈的怀里。 萧澈提了一口气,他缓缓吐出。 今日这榻,他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了的。 提着衾被边角的手猝然放下,萧澈走去了屋中的椅子前,坐在椅子上,萧澈刚好能瞧见已经睡着的慕容靖言。 漫长的夜比宫中大狱的酷刑还要残忍,整整一夜,萧澈一直都坐在椅子上,他静静的看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同很多时候一样,萧澈的眼中全都是慕容靖言。 直至晨光熹微,萧澈的眼底红丝遍布,心同指尖是一样的凉。 金瞳在外轻轻叩门,询问萧澈今晨是否还要进宫去干安殿侍疾,萧澈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藏了几万根针一样,他饮了一口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才声音嘶哑的唤金瞳进来。 慕容靖言听见声音微微睁了眼睛,他伸手摸向身边的位置,微凉,无人。 第56章 取血入药 慕容靖言轻轻扯了扯被子,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唤了萧澈一声不见有人应,待他轻拢里衣起身的时候开才发现萧澈正坐在椅子上。 「殿下。」慕容靖言叫萧澈满脸的憔悴和疲惫给吓了一跳。 萧澈轻轻的「嗯」了一声,金瞳正在奉茶,听见慕容靖言的声音他偷偷看了一眼萧澈,萧澈只饮了一口热茶,再没看慕容靖言一眼。 屋子里的炭盆是新添的炭,即便时辰还早,屋子里也是暖意融融犹如初春午后,慕容靖言不消旁的人伺候,自己起了身,蹬上靴子下了榻。 萧澈还未更衣洗漱,金瞳来问萧澈是否要进宫侍疾,又传安乐侯已经等在前厅了。 慕容靖言自是不知道这事的,他只刚睡醒,神思倦怠,眼底的睡意未消,他走到萧澈跟前,轻扯了自己的衣服,不至于叫他动作的时候会不舒服,他跨坐到了萧澈的身上。 「殿下怎么起的这样早?」慕容靖言趴在萧澈的肩上闭上了眼睛,晨起时候他总是这样,想要在萧澈怀里在偷会儿懒,他声音里带了些不算重的鼻音,未饮茶,喉咙有些沙哑,他问道:「可是宫中又有什么事要殿下去处理?」 萧澈抬手,他想要如往日一般轻轻抚一抚慕容靖言的背,只是抬起来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只得垂下。 没有得到萧澈的回答,也没有想像之中的温存,慕容靖言只觉心底某处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当然察觉到了萧澈的冷淡,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冷淡原因在何处,只当是萧澈才醒,不知金瞳来禀了宫中何事,这才惹得萧澈一大清早的神色冰冷。 第93页 「金瞳。」萧澈开口。 慕容靖言听见萧澈的声音有些微怔,萧澈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直起上半身看着萧澈,萧澈没有看他,只管同金瞳说话。 「请安乐侯在前厅稍后,本王更了衣便去。」 金瞳闻言放下手中给慕容靖言添茶的茶盏,道了声:「是。」他便退了出去。 「可是父亲来了?」慕容靖言明知故问。 萧澈点头,他还是抬手理了理慕容靖言有些乱的髮丝,昨夜金瞳来禀的事情仍在耳畔,只是萧澈却觉得那一切不过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梦中的慕容靖言是有秘密的,是同赤月旧朝有着不为人知的勾连的,梦里发生的事同此刻坐在他腿上的慕容靖言是没什么关系的,萧澈克制不了自己的下意识动作。 就像这么多年,爱慕容靖言这件事情对萧澈来说好像已经成了必然,已经成了习惯。 这样的习惯,萧澈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改掉,要如何戒得掉。 萧澈是痛恨自己的,慕容靖言同赤月旧朝旧人的勾连绝非今日才有,他却后知后觉今日才知,即便知道慕容靖言同赤月有关,即便他此刻已经明知慕容靖言恐怕别有所图,可他还是疼爱慕容靖言,看见此刻的慕容靖言,萧澈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吻他。 萧澈倒宁愿昨夜金瞳说的那些话,暗影查出来的那些事情当真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慕容靖言还是那个整日间泡在宁王府,商量着要出去玩,耍着赖说要吃甜食的慕容靖言。 「侯几日没来,心下是担心靖言的,故而这样一大早就来了,只是靖言还未起身。」萧澈不再去看慕容靖言的眼睛,他想,就算慕容靖言真的骗了他什么也是以他那双自己一看便要弥足深陷的眼睛做饵的,萧澈喉结滚动又道:「本王先去同侯爷说话,靖言不必着急,好生叫雷生伺候你更了衣,带本王同侯爷叙了话,侯爷自会来后院看靖言。」 慕容靖言从萧澈身上起身,他站在那,很是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日不过是一个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清晨,窗外依旧有冷风在刮,太阳也照旧还悬在东边的天上,可萧澈看着他的眼神却不再满含爱意,他在面对萧澈的时候竟然也是心虚有余。 「好。」慕容靖言扯了一个笑给萧澈。 萧澈起身,他想再同慕容靖言说两句话,只是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了,他看着慕容靖言的那张脸,大约是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的缘故,又或者是自己想的太多,他竟然发现慕容靖言同安乐侯长得也没什么父子相,就连慕容靖言的性格好像也没有随了安乐侯一二分。 从前厅回来的金瞳伺候萧澈更了衣,萧澈走出屋子的时候慕容靖言仍然静默站在原地,他看着萧澈一步步走出去,看着萧澈连头也没回,直至萧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一句话也没有嘱咐已经进屋要伺候慕容靖言的雷生。 已经瞧不见萧澈的影子了,雷生将门关上了,慕容靖言脸上染上了几分悲哀。 「雷生。」慕容靖言仍然站在那,他看着关紧的门问道:「可知殿下昨夜同金瞳在书房说了些什么?」 雷生摇头:「世子,殿下书房那样的地方,又是昨夜那个时辰,奴才是打听不来消息的。」 慕容靖言垂首,这的确是有些难为雷生了,萧澈昨夜在书房同金瞳说了些什么恐怕只有他们两人能够知道了,只是慕容靖言的直觉告诉他,他和萧澈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痕,而这裂痕的源头太好寻了。 「城外庄子可有异动?」慕容靖言问道,他问的认真,语气不似方才同萧澈说话时那样软绵绵的。 雷生仔细思虑过才道:「回世子,不曾有的,寒影大人近来一直不曾走出过庄子。」 慕容靖言又问:「沧澜呢?寒影什么都没有命他去做么?」 雷生摇头:「没有,沧澜回到庄子先是在寒影大人的卧房里跪了约两个时辰,之后寒影大人便命他下去了,什么也不曾派他做过。」 慕容靖言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萧澈此番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情,他今晨之间的异常绝不会是因为宫中的事情,慕容靖言只怕萧澈是知道了他城外庄子里的秘密。 「世子。」雷生替慕容靖言穿了外衣,给他束腰封的时候又道:「是不是世子太多虑了?咱们在城外庄子的布防是没有问题的,若有消息若是被人探得,那边都会传信来的,更何况还有寒影大人在那边,世子还是莫要多想的好。」 慕容靖言只怕自己不是多想。 城外庄子固然全都是他的人在看守,如今干安殿病重,秦王斩首,中宫遭难贬进冷宫,宫中只剩下了太子和宁王,如今这帝都中的形势多少是达到了他们的预期,宁王看似不争不抢实则暗中眼线分布不亚于太子,单就这宁王府来说就绝非如慕容靖言第一次踏足的时候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 「安乐侯今日怎么来了?」慕容靖言瞧着镜中的自己,萧澈已经将他养的有些肉了。 雷生替慕容靖言整理衣衫,他道:「这奴才不知,侯爷一大早的就来了,只在前厅等着,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同殿下在叙话了,世子可要去瞧瞧?」 慕容靖言想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萧澈说让他在后院等着,只怕他此刻若是去了定会惹得萧澈心中再生嫌隙,他只道:「命人传早膳进来吧。」 第94页 雷生要退下的时候慕容靖言拦住他又道:「早膳多传些小菜来,殿下昨日晚膳的时候胃口就不见得多好,传些小菜给殿下开开胃。」 「奴才明白。」雷生这才退了下去。 宁王府前厅,安乐侯见萧澈前来,忙起身行礼,萧澈抬手道:「侯爷免礼,且坐吧。」 萧澈坐到了主位上,金瞳命人给安乐侯换了新茶才带着一应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殿下雷霆手段,臣实在佩服。」安乐侯开门见山。 萧澈只管一味装傻:「侯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本王听不懂。」 安乐侯眉心微动,他只笑着摇了摇头。 萧澈今日传安乐侯前来,并非是想和他讨论自己在宫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他想探的另有其事,他饮了一口茶道:「侯爷这许多日没来,靖言实在想念侯爷,又不肯回去,所以这才冰天雪地的要麻烦侯爷跑这一趟。」 安乐侯甚是惭愧的摆了摆手道:「犬子在殿下的府上养伤,臣这个做父亲的原该是日日来瞧的,奈何近日天寒这身上的旧伤发作,连是出门都是难的了。」 萧澈道:「竟是如此,那只怕.」 安乐侯听着萧澈的欲言又止,他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是要臣去做?」 萧澈嘆了一口气,眼底的血丝将他脸上的疲惫尽显,这一口气嘆出去则更显其不知为何所惋惜之意,他捏了捏眼角道:「既然侯爷的身子不好,那只怕靖言的这副药是吃不成的了,侯爷旧伤发作,叫本王如何能让侯爷取血来为靖言入药。」 安乐侯的眉心登时拧了起来,他道:「取血入药?」 萧澈点头道:「正是,本王寻了名医想要将靖言身上的亏损给补回来,那名医道说靖言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须得亲生父亲以腕血为引入药煎服,如此今冬过去靖言身上才能大好。」 第57章 时间不多 安乐侯闻听萧澈所言,一时竟有些慌神。 慕容靖言的亲生父亲. 他早已死在了那年熙宁帝的手下,如今安乐侯又要到哪去给慕容靖言寻来他的亲生父亲来取腕血给慕容靖言入药,慕容靖言虽不是安乐侯亲生,可他也是自小便到了安乐侯身边,安乐侯亲生子早夭,不论是当时沉浸在丧子之痛的安乐侯心里还是在现在早已经把对亲生子的疼爱呵护加注在慕容靖言身上的安乐侯心里,慕容靖言就是他的孩子。 要安乐侯眼睁睁的看着慕容靖言如此这般能治却不得治,安乐侯心里到底不忍。 萧澈看着安乐侯闪躲的眼神,他心下便猜测道,只怕是安乐侯是知道慕容靖言并非是真的慕容靖言的。 安乐侯犹豫半晌又问道:「殿下,可有别的什么方子能治靖言的身子?」 萧澈摇头,态度坚决,他一脸惋惜的说道:「侯爷旧伤復发,能照顾自己已是难得,此番竟是我难为侯爷了,罢了,左右靖言的身子自小便不好,以后更仔细些养着就是了,侯爷莫要忧心,本王总是能给靖言寻来更好的方子的。」 安乐侯情急之下竟掀袍跪在了萧澈面前,他拱手道:「靖言自小便同殿下在一处,臣感念殿下照顾靖言的恩德,此生无以为报,只待来世当牛做马能报答殿下一二。」 萧澈眉头未皱,面色无波,心底却是好一番汹涌,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安乐侯,心底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倘若慕容靖言真同安乐侯没有血缘关系牵扯,安乐侯又如何能像如今这般跪在他的眼前只许来世当牛做马,安乐侯是不知,还是真的疼爱慕容靖言到如此地步。 萧澈伸手扶了安乐侯起身,他道:「侯爷言重了。」 后院来传慕容靖言已经命人摆好了早膳。 萧澈又同安乐侯道:「靖言已经起身,后也来的这么早想必还没有用早膳,不若侯爷同本王一同往后院去,陪靖言用个早膳吧。」 安乐侯抹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眼泪,拱了手道:「臣多谢殿下。」 二人将往后院去的时候萧澈道:「既然方才本王同侯爷所言的方子无望,还请侯爷不要将此事告知靖言,以免他劳心伤神,到时候可就又要闹侯爷去了。」 安乐侯驼着背,老态尽显,他点头道:「殿下思虑周全是臣所不能及。」 萧澈勾唇,他无心再同安乐侯周旋,他只希望安乐侯切莫要知道慕容靖言身上的弯弯绕,他深知安乐侯早年倾心于文佳贵妃,这些年安乐侯在朝堂上对他倒也是多加照顾,明面上瞧着安乐侯是个不偏不向的中立之臣,可萧澈心中清楚安乐侯所谓的不偏不倚正是在暗中支持他。 无论是安乐侯对文佳贵妃的旧情,还是这些年来对萧澈的照顾有加,萧澈都不想辜负,可这事又是由不得他做主。 待二人行至后院,慕容靖言披了大氅站在门口等,才拐过拐角萧澈便疾行几步先上前将慕容靖言揽在了怀里。 他温声道:「这样冷怎么又跑出来了?」 慕容靖言缩在萧澈的怀里,他想,晨起时候萧澈的冷淡想必应是昨夜晚间没有睡好的缘故,如今他还是在萧澈的怀里,萧澈的手还是搭在他的腰上,还好,还好,萧澈还是爱他的。 慕容靖言竟然忽然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下来,从前,从来到帝都,从到萧澈身边起的那一刻,慕容靖言都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够在抛去自己所图之外仍旧这样害怕失去萧澈,害怕失去萧澈的疼爱。 第95页 走在萧澈身后的安乐侯眼瞧着前边的两人,眉毛不自觉的拧了一下,慕容靖言在宁王府里的气色的确比着在安乐侯府里的气色要好很多,他在院里环视一圈,也只架了一只药炉,安乐侯不禁怀疑起了这宁王府中是否真有什么名医存在。 倘若有的话,就算暂时没有亲生父亲的腕血入药,不管是那名医还是萧澈想必都会先弄了方子好生温补着。 可若是没有. 安乐侯看着依偎在萧澈怀里的慕容靖言,只怕这宁王府还有这宁王都并非是慕容靖言能立身能依靠算计的人。 屋中已经备了早膳,萧澈瞧着桌子上都是些小菜,他替慕容靖言撤了大氅问道:「怎的命人摆了这样多的小菜?靖言晨起不是爱吃些甜的?」 慕容靖言道:「殿下昨夜胃口就不好,多传些小菜给殿下开开胃。」 他又转身同安乐侯行礼道:「父亲,这样早的时辰劳父亲来看儿子,实乃儿子不孝。」 安乐侯扶了慕容靖言道:「你我父子,何来这样的话。」 萧澈已经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落座了,他道:「侯爷且同靖言落了座,有话坐下再说也是来得及的。」 三人一顿早膳,吃的到也还算安静,席间只有安乐侯问慕容靖言身子如何,慕容靖言俱皆答了,萧澈只是安静的用着早膳,安静的看着安乐侯和慕容靖言。 用过早膳,萧澈才饮了茶,金瞳来禀道:「殿下,干安殿李公公命人来传道陛下说什么都不肯用药,太子殿下忙于政务,李公公只能来咱们这边问个主意。」 萧澈忙起身道:「本王进宫去瞧瞧,侯爷且同靖言说话。」 干安殿早就命众人免了请安,故而安乐侯没有提出要同萧澈一同进宫,只同慕容靖言说话去了。 萧澈在宁王府门前上了马车,放下轿帘,金瞳问道:「殿下可察觉出什么?」 萧澈摇了摇头,安乐侯的态度实在让他有些拿捏不准,现在只能靠暗影探查来的结果了,只是慕容靖言小时候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好查的来的,萧澈知道这事急不得,更何况他心中还没有个对策。 「殿下。」金瞳直言戳破了萧澈心中所想,他道:「倘若世子真的有什么问题,殿下要如何?难不成是要.」 金瞳欲言又止,他可是知道自己这看上去不争不抢的主子在背地里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不过这安乐侯的世子在他家主子的面前向来都是例外,今朝之比不过是因为世子受了伤,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主子就一朝出手接连扳倒了秦王和中宫,金瞳也知道自己的主子如今所谋也并非如往常一般的安宁度日,主子所图所为从来就不是自己,可若世子身上真的有什么惊天秘密,自己的主子又该当如何,接着去争么? 萧澈不答金瞳,他阖了眼睛,他不答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慕容靖言倘若是赤月旧朝的遗孤又该当如何。 倘若慕容靖言同寒影所图是这大炎江山他又当如何。 萧澈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自己摊开的双手,难不成就要用这双手亲手结束了同慕容靖言的朝朝暮暮,亲手了解了慕容靖言的性命么? 江山,慕容靖言。 萧澈从不图江山,如今图了却是为慕容靖言,为爱他的慕容靖言所图,倘若慕容靖言不爱他,他又该如何。 萧澈重新阖了眼睛,这些事情,他想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想通。 希望无用,可萧澈如今也只能靠着心底的希望过后,他昨夜一整夜算上今日晨起总是在想,也许是他冤枉了慕容靖言。 不等萧澈将心中问题思虑清楚,宫门已至,他下了车驾一路往干安殿去。 干安殿中药味甚浓,见萧澈前来,李福海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萧澈轻轻抬手示意李福海免礼,他问道:「什么事劳烦公公到本王府上传信。」 李福海道:「若是没什么大事,奴才也是不敢去搅扰殿下的,只是今日晨起的时候陛下吐了两口黑血,用过早膳便不肯用药了,还打翻了奴才手里的药碗。」 萧澈没有李福海那样的耐心,他命李福海重新煎了药来。 李福海将药端过来的时候是才煎好的,热气蒸腾,萧澈放在鼻下,他轻嗅过问道:「李公公,太医院可换了药方了?」 李福海躬身道:「回殿下,太医院用的方子还是殿下阅过的那方子。」 萧澈微拧眉心,他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今日这药要比往常更苦一些,药味瀰漫在殿中,他更觉这药有异常。 萧澈又问:「太子殿下可曾来见过父皇?」 李福海摇头道:「奴才本也命人去请过的,只是太子殿下如今身负监国重任,政务繁忙哪里抽得开身。」 萧澈轻轻搅动药汤,他有些不屑的笑了一声,这就是天家,父子之间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想必太子也是吃了齐皇后的教训,如今莫说主动来请安,就是李福海命人去请也是断不肯来的了。 萧澈将汤匙餵在熙宁帝的嘴边。 李福海说今天晨起的时候吐了血,只怕能留给熙宁帝的时间也不多了,萧澈手腕微抬,棕褐色的药汤顺着熙宁帝紧闭的嘴角流了下来。 萧澈眉心微动,不只是留给熙宁帝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太子的时间好像也不多了。 第96页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不是亲生的都下辈子做牛做马呢,熙宁帝你反省一下自己! 第58章 药有蹊跷 宁王府后院,自打萧澈起身进宫之后,只有雷生进屋来奉了两盏茶,安乐侯同慕容靖言各守桌子一边,父子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 慕容靖言对于将他养至这么大的安乐侯,心中说不上有多感恩,他相信安乐侯当初之所以能够将他收在身边,不仅是因为当初寒影的师父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他,更是因为安乐侯的心中早就因为文佳贵妃之死对熙宁帝心存怨恨。 想当年安乐侯倾心与文佳贵妃,奈何文佳贵妃成了熙宁帝的人,倘若熙宁帝能护她一世周全也便罢了,可偏偏文佳贵妃一入宫门深似海,熙宁帝不仅没有保全文佳贵妃,反而要她落了个不得善终,徒留一子在这世上也是白白受尽白眼和欺凌,只可恨他不过是一阶武夫,他既不能留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无法在这样的高墙里明目张胆的站在她留下来的血脉身后。 安乐侯心中自然是有恨的,否则也不会在当初自己亲生子身故之后,老寒影大人找上门的时候他只是稍作犹豫,只道要思索两三日,三日之后还是他主动找到了老寒影大人。 慕容靖言早便知道自己进帝都不是来享什么父母疼爱的,他是要来为自己的国为自己的家復仇的,从小就听老寒影大人如此在他耳边日日念叨,这大炎江山必不能让萧家做的安安稳稳,之所以选中安乐侯来做他的养父,不过是因为一切都是刚刚好。 安乐侯的亲生子刚好因为自打出生便体弱送到气候比帝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南方将养着,又刚好只养了几年便夭折,又刚好这消息叫老寒影大人得知。 慕容靖言和安乐侯从来都是相互利用,这些年的衣食住行,慕容靖言皆是用自己在帝都中铺子的收入支撑着的,明面上他不过是个安乐侯府里受不得风吹日晒的娇贵世子,实则他在帝都的产业只怕是要比萧澈名下的还要多些的,否则人吃马喂,慕容靖言如何负担的起。 安乐侯接连嘆气,只管饮茶,不消片刻便饮了两杯茶下肚,放下茶盏,仍旧是嘆气。 慕容靖言终于出声问道:「侯爷在嘆什么?」 安乐侯深知这宁王府并非他和慕容靖言从前想像的这样简单,有些话他不敢在这里同慕容靖言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间同慕容靖言说。 半晌,安乐侯才道:「靖言,如今宫中接连遭变,宁王的心思怕是有一大半都放在宫里去了,你若继续在这住着,岂不叨扰?」 慕容靖言转眼看向安乐侯道:「侯爷何时这样关心我了?」 这些年大抵是因为慕容靖言原本的身世,又或者是因为这安乐侯府狮子的位置原本是该属于那早早夭折的安乐侯亲生子的,如今叫一异族人平平占去,安乐侯对慕容靖言的态度总是平平,慕容靖言伤了的那一夜也不见他有多着急,这会儿操心起了慕容靖言住在此处是不是叨扰萧澈,这让慕容靖言不得不多想。 「你是我的儿子。」到底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安乐侯总是气定神闲,他道:「本侯关心自己的儿子还分什么时候么?」 慕容靖言无言看着安乐侯,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侯爷可是听说了什么?」慕容靖言问道。 眼见着安乐侯犹豫有余,慕容靖言便知侯爷大抵是害怕隔墙有耳,只是他不知道宁王对于慕容靖言到底新人到了什么地步,心有顾虑罢了,看着他如此犹豫,慕容靖言更是断定安乐侯是知晓了什么。 「侯爷只管放心说,我不叫人,是不会有人进来的。」 屋中没有别的人伺候,安乐侯一再谨慎的看着慕容靖言。 犹豫再三,他还是同慕容靖言讲了他方才在前厅听见的事情,他问道:「宁王可是为你寻了名医,说是要用本侯的腕血入药?」 慕容靖言眉心微皱,他从白到黑都在这宁王府里,宁王府里哪处多了一朵花,哪处少了一棵草他都是清清楚楚的,至于这位名医,慕容靖言倒是听都没听过的,用腕血入药则更是荒唐,如今什么样的房子还要以人血入药。 「侯爷这是从哪听来的荒唐事。」慕容靖言心底自然是起了猜测的,只是这一把火到底没有烧到萧澈身上。 安乐侯压低了声音道:「你近来做事可有让宁王捏住什么把柄错处?」 慕容靖言沉思,他将自己从安排人在帝都中传散文佳贵妃与熙宁帝之事开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仔细思量过,若论错处,恐怕也只有金瞳传信被抓到了没烧完的纸条一事,只是这事不了了之,雷生也并未再打探到什么消息,城外寒影如今住着的那处庄子也似铁桶一般,想来萧澈只怕是还没有查到那边去,他同萧澈所说的沧澜回了南方家里,他也将沧澜家里那边打发的明白。 慕容靖言总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里出了错。 安乐侯凑近了些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他道:「这宁王府并非你我想像之中这样容易踏足,宁王也并非你我看到的那样毫无心机,今晨他命人到府上传了我来,在前厅的时候他说为你寻了名医要以本侯腕血入药,只怕.」 慕容靖言骤然捏紧了自己的衣袖,他补全安乐侯的话说道:「侯爷是怕宁王殿下正在怀疑侯爷同我之见的父子关系是否有假?」 第97页 安乐侯重新坐直身子,他嘆了一口气道:「宁王若是查不出来还好。」他转头看了慕容靖言一眼问道:「倘若宁王查出来了,你当如何?惨遭灭国的旧朝王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慕容靖言一时沉默了,他没有底气去回答安乐侯的话。 自然是不能的。 不过萧澈所谓的放过和不放过,绝对不会是因为慕容靖言的身世问题,慕容靖言回想这些年之间的种种,萧澈若杀他,想必也要为了慕容靖言当初并不会看在眼里的那二两真心还有半分都不肯倾注的爱意。 安乐侯问慕容靖言该当如何,慕容靖言轻笑,他能如何呢? 萧澈是承了熙宁帝的性子的,从他此番出手就能瞧出他的狠辣果决,以雷霆之势使了一招借刀杀人,出头的事情全要太子去做,又拒绝了迎娶岚霜公主,现在满朝文武不知道要怎样夸萧澈的识时务了,反倒是太子如今只怕是更加不得人心了,进言将秦王尸首示众,奉旨搜查中宫。 太子所作所为落在群臣眼里是变相的为自己肃清道路,为自己的母妃肃清道路,如此不留情面的手段,从前太子一派的众臣只怕是更不会同他站在一起,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是更朝换代的时候还是如今,太子总不会饶过他们的,只怕他们也不会让太子手里盐道的事情多么好做。 这样的节骨眼上,太子就是众矢之的,太子倘若在监国期间行差踏错只怕他的下场不会比秦王好到哪去。 慕容靖言道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胸腔都是灌满了凉,他眉心微动,萧澈对谁手软过呢?只要萧澈想要做,只要萧澈需要结果偏向他的时候,他什么时候犹豫过呢? 而慕容靖言呢?他深知倘若萧澈发现从前的日日夜夜不过虚妄,只怕萧澈的果决狠辣就要用到他的身上了。 慕容靖言忽然解脱一样摊开双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个空空如也,到头来他想放下的放不下了,想抓住的也抓不住了。 「侯爷。」慕容靖言勾唇扯了一个笑,他道:「靖言自己的事情不劳侯爷费心了,就算殿下知晓一切原委,殿下若是要杀靖言,靖言.」 安乐侯即便对慕容靖言有利用的成分在,可说到底这些年他也是真心实意将慕容靖言当做自己的亲生子对待的,如今瞧见慕容靖言这幅模样,他心中总是有些酸涩在的。 「靖言也只有一死。」慕容靖言说的轻轻巧巧。 宫中干安殿,萧澈将药给熙宁帝灌下了肚,李福海正在收拾洒在龙床上的药,萧澈净过手,他抬手唤了李福海。 李福海近前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澈瞧了一眼龙床上连睁着眼睛好像都很费力的熙宁帝道:「药里有问题,明日的药等本王亲自盯着去煎。」 「这!」李福海大惊。 萧澈抬手压在李福海的腕上道:「公公切莫声张,今日公公将干安殿好生查过一番,一个角落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过,公公明白?」 李福海忙躬身道:「明白,只是奴才愚钝,殿下是如何知晓这药中有蹊跷的?」 萧澈回头睨了一眼熙宁帝,他冷声道:「父皇是多精明一个人啊,倘若这药没问题,就是为了那把龙椅他也要一时三刻的喊着你们奉药来,如今吃个药这样费力,更何况本王总是觉得今日这药要比太医亲自煎来的那幅略苦些。」 榻上的熙宁帝手里紧紧攥着锦被,昨夜他仍能呜咽着,虽是口齿不清,可好歹是能发出些声音来的,可今日他竟似哑了一般,躺在那里越发像个死人。 第59章 可净过手 萧澈从干安殿出来未往东宫去,干安殿所奉药汤中有蹊跷这件事还没有查明幕后主使是谁。 回府的一路上,萧澈都在猜测这人的身份和他的动机,现下虽然说免了众人往干安殿去请安,皇后也已经身在冷宫,即便日日有人上书要求恢復其后位,她现在到底也是个庶人了,倘若药汤中是她动了手脚,此时她自身已经难保,怎么还会有人出来替她卖命做这样的事情。 这事既不是皇后便更不可能是太子,太子已经没有理由加害皇帝,如果萧澈没有夺嫡的念头,太子只消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莫要叫群臣挑出错处来,只等着皇帝驾崩他便能顺理成章的坐上那至尊之位,他何苦现在要费这心思到最后倘若东窗事发又要背上个弒父逼宫的罪名,那至尊之位恐怕也是与他无缘。 马车停下了,萧澈听见金瞳朝路边那卖糖块的商贩要了几块糖,萧澈依旧在思虑干安殿中的事。 可是贵妃所为? 萧澈揉了揉眼角,昨夜一夜未眠,晨起又要被这些事情所累,萧澈只觉自己身上疲乏的厉害。 贵妃向来是个避世的性子,太子的东宫之位还是太子自己谋来的,贵妃为人小心谨慎,只怕她是做不出这样冒险替自己的儿子早登皇位的举动,只怕贵妃也没有这个胆子。 萧澈一时毫无头绪,只能等李福海查清干安殿中的人,待听晚间消息如何才能揪出这人出来。 金瞳掀了轿帘,他将一包糖块递到了萧澈手中,他道:「殿下,莫要叫世子起疑。」 拿着手中那一袋糖块,萧澈一时起了心思,自己拿出了一块放嘴里含着。 这糖同慕容靖言当年给他的那块是一般的甜的,只是形状要比慕容靖言给他的那块好看的多,萧澈用舌尖轻轻顶着那块糖,从那年御花园往后,萧澈很少吃糖这样的甜食,一来是他不大愿意吃,二来他怕自己吃过太多的甜食就忘了当年慕容靖言给他的是何等的甜。 第98页 待车驾行至宁王府,萧澈手里拿着那包糖下了马车。 「殿下,是回后院还是到书房去?」金瞳问道,不等萧澈作答,他又道:「奴才见殿下神色憔悴,不若到后院小睡吧,奴才这便命人去准备。」 萧澈抬手,示意金瞳不必,他道:「这会儿已经不觉得那样累了,书房可收拾了?本王去书房。」 金瞳只得跟着萧澈去了。 萧澈才一进府,雷生便来禀报慕容靖言道:「禀世子殿下回来了。」 慕容靖言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可是往后院来了?」 雷生支支吾吾。 如此,慕容靖言便知,萧澈大约是又去了书房,他起身道:「替我拿了大氅来,去书房见殿下。」 「世子。」雷生拦住慕容靖言道:「殿下如今明摆着是在冷落世子,世子为何不听侯爷今日所言回侯府去住,反而要在这宁王府中受这等冷落。」 慕容靖言动作微顿,方才安乐侯起身回府的时候又问了他一次是不是的确不想回府仍然要在这宁王府当中住着,慕容靖言以沉默作答,安乐侯也只是祝福她好生照看自己的身体,倘若有事切记命人传信到安乐侯府去。 慕容靖言同安乐侯行了礼,算是谢过安乐侯的好意。 不管萧澈是否真的是在冷落他,还是萧澈真的查到了什么,慕容靖言既不想走也不能走。 有些事情到今天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即便是想要停下他也仍然需要知道宁王府中的消息,除此之外,慕容靖言不想回到安乐侯府去等。 就算即将面对漫漫长夜,他也想留在萧澈的身边,哪怕被萧澈赶出去的时候会甚是狼狈,至少今天,慕容靖言不想走,萧澈答应他了,要带他出府去玩。 雷生给慕容靖言拿了大氅来,他随着慕容靖言往书房去了。 金瞳得了信,推门进去禀了萧澈道:「启禀殿下,世子正往书房来。」 萧澈翻了一页书问道:「侯爷走了?」 金瞳点头。 萧澈目不转睛的看着书道:「知道了,出去吧,命人添些木炭来,只恐靖言会觉得这屋子里是冷的。」 萧澈对慕容靖言的爱已经完全出于本能,尽管慕容靖言身上秘密围绕,他还是捨不得慕容靖言受一点委屈,可真要叫萧澈面对慕容靖言的时候他又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萧澈沉了一口气,他只希望这些事情能够尽快尘归尘土归土。 「殿下!」慕容靖言还未开门便张嘴叫了萧澈一声。 萧澈没应,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双手覆面再拿下来的时候,唇边俨然已经挂了笑,金瞳给慕容靖言开了门,他像只小兔子似的跳了进来。 尽管是冬日里穿的厚重,慕容靖言却仍显轻盈,进了门他便迫不及待的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了一旁的雷生,他朝萧澈跑过去,萧澈抬手屏退了雷生,意为不用在屋里伺候。 慕容靖言扑进萧澈的怀里,他脸颊微凉,贴在萧澈的心口上,直至此刻他才算生出些他还在萧澈身边,他和萧澈还是一如往常的真实感来。 萧澈无奈的抱住慕容靖言,轻轻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道:「怎的跑书房来了?为何不在卧房中等着?」 慕容靖言抬头看着萧澈道:「听下人说殿下回来了,殿下又不回卧房,可靖言又想殿下想的紧,便只能来找殿下了,怎么?殿下可是不愿意我来?」 萧澈抱住慕容靖言,他将下颌搁在慕容靖言的肩上说道:「怎么会呢?本王不过是怕侯爷还在扰了你们父子之间叙话,故而才来书房的,怎么会是不想靖言来呢?」 萧澈和慕容靖言都清楚萧澈的这番说辞不过就是场面话而已,还是一番不太周全的场面话,这里是宁王府,慕容靖言不信没有人在萧澈踏进宁王府的那一刻来禀他说后院安乐侯已经走了。 如今萧澈已经算是连敷衍他都不愿意认真敷衍了。 慕容靖言纵然心中酸涩,可也只得装作无事,他瞧见萧澈书桌上搁着的糖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萧澈随手拿过来,将那一包糖拆开,从中取了一颗放在慕容靖言的手中,他问道:「今日本王是乘马车进的宫,竟不知路边出了的新的糖块摊子,这还是金瞳瞧见,包了一把给你的,靖言心中可欢喜?」 萧澈把糖块餵进了慕容靖言的嘴里。 慕容靖言不答萧澈的话,他忽然揽了萧澈的脖颈,萧澈低下头来,慕容靖言吻在了他的唇上,这好像是两人之间第一个带着甜味的吻。 萧澈揽进了慕容靖言的腰,慕容靖言主动的有些出奇,他用舌尖顶开了萧澈的齿关,他将萧澈餵给他的糖块渡进了萧澈口中,萧澈快要情动的时候,慕容靖言又从萧澈的齿关之间收回了自己的舌尖。 慕容靖言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他狡黠的像一只小狐狸一样笑着问道:「我这样问殿下,殿下心中可欢喜?」 萧澈总是爱看慕容靖言的那双眼睛,他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望向他的眼底,而看嚮慕容靖言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诚挚,总是小心翼翼。 「欢喜的。」萧澈含着那一小块算不得多大的糖,他仍旧抱住慕容靖言,他道:「只要靖言是爱本王的,本王心中就是欢喜的。」 慕容靖言在萧澈的怀中失神,他早就知道萧澈从来所图只为他的真心,可事到如今他才肯付出两分,慕容靖言知道定是晚了的,他只希望能用余生将自己从前错过的,欠给萧澈的,全部都还给萧澈。 第99页 「好了殿下。」,慕容靖言推了推萧澈道:「这屋中炭盆燃的这样暖,殿下又抱的这样紧,待会儿我身上出了汗可还怎么顶着冷风回后院去?」 萧澈只得松开了慕容靖言,萧澈仍旧坐回去看书,慕容靖言坐在他身边吃着糖到也算不得老实。 慕容靖言用笔蘸饱了墨要在萧澈的书上捣乱的时候被萧澈握住了手腕。 他眼巴巴的看着萧澈,萧澈则拧着眉心看着他。 慕容靖言皱了皱鼻子说道:「殿下好没意思,我说不让殿下抱着我,殿下便这般不理我了么?」 萧澈苦笑,他往后挪了凳子,拍了拍自己的腿。 慕容靖言当即展了笑坐在了萧澈的腿上。 萧澈从前也没少这样抱着慕容靖言看书,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两人心中各自有自己的猜测,各自要为自此刻伪装感到疲惫。 慕容靖言盯着萧澈道额的指尖问道:「陛下今日如何了?」 萧澈翻了一页书道:「父皇今日.」他略作停顿,随即转了口风道:「还好,不过是不大爱吃药,李公公有些小题大做了。」 慕容靖言轻轻捏了捏萧澈的指腹,他闻到了萧澈手上的那股药汤味道,他问道:「殿下身上带着浅浅的药汤味道,可是陛下将药汤打翻在殿下身上了?」 萧澈「嗯」了一声道:「倒是也没洒在本王的身上,只是弄了些在手上,无妨的。」 慕容靖言跟着问道:「那殿下可当即净过手了?」 萧澈眉心微动,慕容靖言的问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第60章 宁王大婚 药汤洒在手上,即便干安殿没那么多奴才伺候着,萧澈也自然会即刻净手,更何况干安殿还有一众奴才在,萧澈什么时候洒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可曾净过手更过衣,这样的小事慕容靖言有几时关心过。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背影,慕容靖言已经没有在把玩他的手指了。 大约是心中已经对慕容靖言已经有了怀疑,所以现如今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扣到慕容靖言的头上,萧澈回神,他在意识到自己对慕容靖言的怀疑已经接近下意识的时候,他轻轻嘆了一口气。 纵然慕容靖言身上的秘密都如他猜想的那样,他也不该如此就将干安殿中的蹊跷也因为慕容靖言两句关心他的话就安在慕容靖言的身上。 萧澈抽出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多疑,就连慕容靖言他也要如此这般怀疑,他总觉得也许是自己太累了的缘故,如若这些事情能够暂时先放一放,他小憩片刻,再醒过来的时候也许会有不同。 萧澈直接将慕容靖言抱起,慕容靖言一惊,他双手揽住萧澈的脖颈,唯恐自己摔了下去,他惊魂未定的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当即便笑了,他道:「靖言的小脑袋瓜里整日间都在想些什么羞死人的事情?本王不过是抱一抱你,怎么?青天白日的世子不给抱?」 慕容靖言一时羞赧,只贴在萧澈的怀里说道:「给抱,只要是殿下要抱靖言,靖言什么时候都给抱的。」 萧澈将慕容靖言抱回了后院卧房。 不消别的人伺候,一道门将金瞳和雷生全都拦在了门外,萧澈进门才放下了慕容靖言,他摸了摸慕容靖言有些凉的脸颊问道:「可冷着了?」 慕容靖言摇头,萧澈将他放在了榻上,此刻正弯腰在他跟前说话,他顺势将手搭在了萧澈的肩上,他仰视着萧澈一双眼睛道:「殿下可是要歇一会儿?」 萧澈点了点头道:「昨夜一夜未眠,今日身上乏的厉害,靖言可愿意陪本王小憩片刻?」 慕容靖言的手在萧澈的肩颈线上游走,顺着萧澈的下颌线落在了萧澈的下颌上,他轻勾萧澈的下巴说道:「愿意是愿意,只是殿下要用什么来换?」 慕容靖言深知,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是少一天的了,所以现在自然是要怎么荒唐怎么过的了,他向来只注重眼下,从前没有爱上萧澈的时候他只注重谋取萧澈的信任,想尽办法的将萧家的江山搅弄个天翻地覆,那会儿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爱上萧澈的话应该怎么办。 经年累月,如今当真沉溺在萧澈如丝一般织就的名为情爱的网里,他也不再思考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萧澈将一柄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又当如何。 现在的慕容靖言只想在萧澈的怀里多缠绵一刻算一刻,即便醒过来的时候萧澈就要杀掉他,只要睡前萧澈不曾剑指他的喉咙,那这一觉他便仍旧要在萧澈的怀中安睡。 萧澈勾着淡淡的笑,他回慕容靖言道:「用本王的宁王妃之位来换,靖言可满意?」 慕容靖言神思微顿,萧澈在讲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慕容靖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倒灌回了心脏,尽管这话从前萧澈说过多次,只是那会儿他的心思不在萧澈身上,他也并不觉得这话有多叫人心动。 如今他的心思全都在萧澈的身上了,萧澈爱他之意却从没改过半分,他心知萧澈如今定是有了什么怀疑他的地方,否则不会连带着安乐侯也一起试探,可即便如此,萧澈仍说想要他做宁王妃,纵然慕容靖言那一颗心是天涯海角一块石头落成,此刻也总有三分暖意了。 萧澈俯下身,他在慕容靖言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他不知道来日如何,不知道宁王府上的暗影能去查些什么回来,他也不知道慕容靖言究竟背着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只是这些年,这一刻,他很想要慕容靖言做他的宁王妃,须得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敬告天地的宁王妃。 第100页 纵然时速不允,萧澈也总想叫天地祖宗知道他对慕容靖言的那几分真心。 慕容靖言还在征愣的时候,萧澈忽的拉了他的手道:「本王早就备好了婚服,靖言可要试试?」 慕容靖言闻听此言更是惊讶,婚服,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穿上这种东西,还是同萧澈一起。 萧澈点头道:「那一年答应你的时候便命人着手准备了。」他牵起慕容靖言的手放在唇边闻了一下道:「本王听得若是民间女子出嫁,须得在定下亲事那一日开始自己着手准备婚服,可本王的靖言哪里是什么女子,故而只能命人去准备,巧的是前些日子刚送到府上来,你身上还伤着,连床榻都下不了,也只能暂时搁着了。」 慕容靖言人已经呆住了,萧澈的急迫真真切切的落在他的眼睛里,萧澈不是今日才急,他是日日都急,慕容靖言从前知道也做不知道,如今他却是不能再装作不知道。 大红色的婚服由萧澈亲手给慕容靖言穿上,尽管琐碎,萧澈却是毫无怨言,他替慕容靖言整理好腰封,看着镜中的人,萧澈从身后环住了慕容靖言。 「好看。」萧澈满足笑道:「正红色衬的靖言很好看,只是腰身似乎肥了一些,还是靖言瘦了?不打紧的,等来日本王能给靖言一场盛大成亲礼的时候,定然叫人好生量了尺寸来做。」 慕容靖言张了张唇,他连自己想说点什么都不知道,傻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这身婚服全是手工缝制,不亏花了这样久的时间,他抬手覆上萧澈搭在他腰间的手。 慕容靖言从未想过自己能同萧澈成亲,即便是此刻婚服着身,慕容靖言仍然知道这不过是萧澈的一时兴起,说来是算不得数的。 这屋里连一尺红绸都没有,只有一对龙凤烛,两杯合卺酒,这便是萧澈如今能给他的所有了。 只是窗外太阳高悬,连正午都不到的,慕容靖言从镜中不仅能看见满目深情望着他的萧澈,也瞧见了洒在他和萧澈身后的阳光。 慕容靖言嘆了一口气,不知曾经听谁说过,新婚之人倘若选在正午之前办成亲礼,那这二人是不得长久的。 慕容靖言靠在萧澈的怀里他,他想,他和萧澈八成是要应了这句话了。 萧澈婚服是慕容靖言替他穿上的,萧澈身姿挺拔,一身婚服在身竟显得他更高大些,他故意将腰背挺得更直,无论如何,从今日开始,慕容靖言便是他正经过门的宁王妃了,来日之事待到来日再议,今日萧澈只想迎娶慕容靖言。 是心中长久所想,也是近日猜疑累计所致的愧疚,更是为了提醒自己,总是爱慕容靖言的。 两人对着屋中燃着的龙凤烛,一个头磕了两个响。 先是天地,再是高堂,最后是他。 没有婚书,没有聘礼,没有迎亲队伍,没有来往宾客,慕容靖言如此便成了宁王府中的王妃,纵然这王妃之位于这世间不过是只有他同萧澈承认。 礼成—— 萧澈执起慕容靖言的手道:「靖言,如今你同本王便是正经夫妻,你我之间若生背叛便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靖言可怕么?」 慕容靖言回握住萧澈的手,他摇了摇头,短暂的忘却了自己曾经的谋划和假装出来的真心,他道:「靖言此生即便背叛自己也绝不背叛殿下。」 萧澈起身,他将跪在地上的慕容靖言抱起来,将人放在榻上,萧澈拿了合卺酒来,两人交杯饮下。 「从此,生生世世一双人。」 慕容靖言落了一个吻在萧澈的唇上,他重复萧澈的话说道:「从此,生生世世一双人。」 腰间的束封是慕容靖言自己解开的,吻也是慕容靖言先吻在萧澈的唇上的。 萧澈躺在榻上,慕容靖言已经取了发冠,髮丝散在白皙的肩上,慕容靖言跨坐在萧澈的腰间,他伸手将萧澈的手握住,他不断的吻着萧澈的唇说道:「殿下,你我今日大婚,既已礼成,如今该做些什么?」 萧澈被慕容靖言吻的情动,可偏还要逗慕容靖言,他往上顶了胯骨道:「靖言觉得我们该做什么?」 慕容靖言腰肢轻摆,他笑着说道:「该洞房。」 今日实在荒唐,立侍门外的金瞳却是连连嘆气摇头,他没有命人给萧澈和慕容靖言准备午膳,直至午时已过,屋子里才算消停下来。 慕容靖言脸上还挂着泪痕,说是陪萧澈小憩,他睡得却要比萧澈快。 萧澈替慕容靖言理了被子,他望着慕容靖言的睡颜,他只希望从此以后两人之间再无秘密,再无猜忌,总是坦荡。 这一觉睡至傍晚时分,慕容靖言未醒,金瞳轻叩门道:「殿下,宫中传了消息来。」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不要相信靖言听说来的!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时候结婚都能长长久久! 第61章 有何差别 萧澈和衣起身,起来之前他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微的动作吵醒了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睡眼惺忪的伸手拦住了萧澈,眼睛都没睁开,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问道:「殿下是要做什么去?」 萧澈轻轻捋了捋慕容靖言的髮丝道:「无事,只是到时辰进宫侍疾了,这就起来还是再小睡片刻?」 慕容靖言觉得屋里有些冷,只得收回手好生放回了被子里,他哑着声音道:「想再睡会儿,身上疼的厉害。」 第101页 萧澈失笑:「怎的就疼得厉害了?本王又没做什么。」 慕容靖言不服,他扯开自己的衣领,白皙的皮肤上泛着红痕,胸口好大一片,全都是萧澈做下的好事。 「已经这般了,殿下还想做些什么?」 萧澈无奈笑道:「好好好,都是本王的错,本王给宁王妃赔不是可好?」 慕容靖言听到宁王妃三个字猝然睁开了眼睛,看见萧澈那双眼睛的时候慕容靖言才恍然想起自己同慕容靖言那成亲礼虽荒唐可到底不是一场梦,萧澈已然将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他的。 萧澈轻轻点了点慕容靖言的鼻尖说道:「好了,再睡片刻便起身吧,否则晚上又该不睡了。」 萧澈转身走的时候慕容靖言伸手拉住了他,他温声问道:「殿下几时回来?」 萧澈笑答:「片刻。」 待萧澈披了大氅入宫,慕容靖言也在榻上躺不住了,他起身,唤了雷生进来。 「可知道宫里出什么事了?」慕容靖言问道。 雷生反倒是像还不知道宫里有什么变故一样,他道:「不曾收到消息说宫中有什么事的,世子为何这样问?」 慕容靖言不答话,他心中自有思量。 这时辰不早不晚的,萧澈进宫侍的哪门子疾,定是宫中有了什么事情需要萧澈进宫,而这事情多半是起自干安殿,慕容靖言捻了捻手心,他不是没有人在干安殿,否则,他当日送给雷生那一包药粉也掺不到熙宁帝的汤药中去。 想到那包药粉,慕容靖言不禁蹙起了眉头,那包药粉虽是赤月的药,无味无色,可宫中的太医总归不是摆设,倘若这药被查出来,那慕容靖言安在干安殿中的人只怕也是要被查出来了,那人原不是赤月的人,不过是慕容靖言收买来的。 这样的人在宫中哪有什么忠心而言,他昨日能誓死效忠慕容靖言,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往皇帝的药汤里掺毒药,今日就能在萧澈的屈打之下将慕容靖言四个字给供出来。 慕容靖言深深的提了一口气,他望向窗外。 天色已晚,夜的初章映在窗纸上,屋子里也朦朦胧胧的,雷生燃了蜡烛,已经将那一双燃尽的龙凤烛撤了下去,桌面上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蜡油的印子,慕容靖言瞧着那一块红色的轮廓发呆。 直到现在宫里还没有人来传信给他,想来,八成是干安殿中他的人叫萧澈的人抓了去。 「雷生。」慕容靖言唤了雷生一句,他道:「替我更衣吧。」 雷生问道:「世子要穿哪一件袍子?前日里殿下命人给世子新赶制的那件深蓝色的袍子可好?衬世子的肤色也与这月色相映,殿下瞧了肯定不胜欢喜。」 慕容靖言摇了摇头,他看向地上散落的大红色的婚服说道:「就那件婚服。」 「婚服?」 雷生顺着慕容靖言的视线看过去,那团婚服是被萧澈匆忙之间随手扔在地上的,匠心手工缝制的婚服上此刻尽是褶皱,更何况大晚上的穿件红色,雷生问道:「不若世子再选一选?」 慕容靖言却很坚定的摇了头,他道:「不,就那件红色的。」 红色的即便叫血渍污了也是瞧不出来的。 雷生是个奴才,自然是主子如何吩咐他如何做的,只得伺候慕容靖言更了大红色的婚服。 慕容靖言端坐在屋中的椅子上,他看着旁边那把空着的椅子,眼神深邃中透着悲哀。 萧澈车驾一路进宫,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长街上有奴才在扫雪,见了萧澈纷纷行礼问安。 萧澈同随在他身后的金瞳说道:「今冬好像已经下过好多场雪了。」 金瞳答道:「正是了,殿下,不知为何今冬好像总是比前些年冷上许多。」 萧澈不再说话,一路行至干安殿,李福海听见外间通传便迎了出来。 萧澈在廊下便撤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李福海拱手道:「启禀殿下,干安殿的奸细已经捉到了。」 萧澈的嘴角抿的直,一双眼睛里浸透着威严,他冷声问道:「是何人?」 雾白色的哈气之间,萧澈的神色则更是冰冷。 李福海回道:「回殿下,只是干安殿中的一小奴才而已,因着日日在药房为陛下煎药,故而这才得了机会下手。」 萧澈问道:「人呢?」 李福海道:「回殿下,奴才捉了那小奴才之后还没来得及细细查问便命人去同殿下通信,此刻人正被奴才绑在干安殿的正殿中跪着呢。」 萧澈终于抬了步子走进干安殿。 正殿中未然烛火,昏暗有余,殿中有两名羽林卫,那两名羽林卫之前跪着一瑟缩的小奴才。 那小奴才遭了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团布,眼见着萧澈进殿便像条狗似的挣命要往萧澈身边爬去。 萧澈进来被这些事情烦的紧,拧着眉头嫌恶的瞧了那奴才一眼,随后坐到了李福海给他搬来的椅子上,萧澈给李福海递了个眼神,李福海亲自上前扯了那小奴才嘴里塞着的布条。 「殿下!奴才冤枉!奴才是冤枉的!」 那布条才扯下来小奴才便出声嚎叫,叫的萧澈心中更烦。 萧澈缓步上前,抬起脚照着那小奴才的心口窝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只将人踹了个连喘气都费劲,如此,萧澈的耳边才算是清净了。 第102页 「叫什么名字?」萧澈问道。 那小奴才哪里还有力气再继续喊冤,只能如是答道:「奴才.奴才名唤小德子。」 萧澈冷声道:「可知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才遭了绑?」 小德子将一口气喘匀了,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恳请殿下给奴才一个赎罪的机会,恳请殿下给奴才一个赎罪的机会,殿下!是有人指使奴才的,否则奴才怎么来的这样大的胆子,殿下!奴才不敢啊!」 萧澈手肘撑在椅子上,他撑着额角问道:「有人指使?什么人指使?」 小德子没法子用手来撑地,只叩了两个头便跪的有些歪歪斜斜了,他瞧了一眼殿中的人,像是心中仍有疑虑。 萧澈抬手屏退羽林卫,他道:「今日之事自有本王做主,倘若谁多嘴叫太子知道了,那便是变着法子的在骂本王无能,知道了么?」 两羽林卫齐声道:「是!」 如今这朝堂上虽是太子在监国,可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这宁王殿下也不是个吃素的,如今既然宁王殿下发了话,自然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两人只得安生退出了干安殿。 羽林卫退出干安殿之后,小德子仍然不肯言明,只看了李福海一眼,又看向了萧澈。 萧澈明白小德子的意思,只道:「无妨,说便是。」 小德子至此便知道这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原是宁王殿下的人,只是不仅他还有干安殿的一众小奴才全不知这风声,小德子难免怕了起来,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萧澈,只在心里想这究竟是哪殿的阎王竟有这样的本事,而此刻又闹得是哪一出。 小德子略挺了挺腰板,只以为自己拿捏到了萧澈什么痛处,壮着胆子道:「回.回殿下,奴才.奴才若是照实说了,殿下.殿下可能保奴才余生无虞?奴才想回老家去,正缺.」 萧澈微挑眉梢,眼前这奴才竟是和他讲起条件来了,他未做言语,只等着小德子将话说完,他倒是想听听这养一个奴才能夸出多大的海口来朝他要几两银子。 小德子见萧澈神色有所缓和又像是好说话的样子,他便道:「正缺五百两银子,求殿下怜爱。」 萧澈失笑,不等他发话,李福海便拿了手中拂尘照着小德子的脸上狠狠抽了两下,怒声骂道:「你个没心肝的奴才,现在倒成了你的场子了?你可知你犯的是杀头的罪名,不求殿下宽宥你,竟还做起你的青天白日梦了!待你死了我定好好给你烧上个五百两,叫你在那头多买两个胆!」 小德子被李福海这两下抽的受不住,吱哇叫唤着,一时情急,什么话都敢喊了:「我如何不敢要!那药是宁王府中的下人送来的!我如何不敢要!就算是死!我身后也有宁王垫背!我如何怕得!」 萧澈闻听此言便抬手示意李福海住手,他凝神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小德子的脸已经叫李福海给抽成了猪头,嘴角还渗着血迹。 小德子道:「奴才哪敢欺瞒殿下!那日晨间殿下府上的雷生命人将一包药粉传于奴才,只说每日只掺少量在陛下的汤药中即刻!奴才可有说错?这雷生难道不是殿下府上的人么?雷生命人将这药传于我,同殿下将这药传于我有何差别!」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 专栏新文《卖火柴的小男孩》今晚开更啦~ 第62章 去请世子 小德子的吼叫声声声入耳,萧澈不能装作没听见,更不能装作听不懂,一旁站着的李福海脸色越发的难看,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将小太监们从小德子房间内搜出来的东西呈于萧澈。 「殿下。」李福海躬身上前,手里捧着的是一纸包,纸包中仍余了些药粉。 萧澈垂眸看去,那药粉极细,呈白色,纸包中所剩余量不少,可见这人是打算长长久久的将皇帝折磨死的,萧澈并不同情熙宁帝,无论是他对待文佳贵妃之情谊,还是这些年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经年遭遇的视若无睹,萧澈总觉得他是死有余辜,可毕竟,他是皇帝,这是萧家的江山。 「可命太医查验过这药粉?」萧澈冷声问道。 其实也不必太医查了,倘若这是什么好东西,小德子此刻也不会被五花大绑跪在这,倘若这东西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熙宁帝的病情也不会急转直下直至今日口不能言,像废物一样躺在龙床上,吃食喝药全等着旁的人来伺候。 李福海哪敢耽搁,他既然敢命人到宁王府去请萧澈来,势必一应已经查验完毕。 「回殿下,奴才捉了小德子的时候便命人去请了太医院的刘太医,刘太医已经查验过,此刻正在殿外等候殿下通传。」 李福海话音才落,萧澈便抬手,他未置一词,只听李福海会意之后高声唱道:「宣刘太医进殿!」 片刻,刘太医躬身进殿,掀了袍子跪在萧澈面前。 萧澈一张脸阴沉的像是要结冰一样,只听刘太医问过安,他便问道:「李公公说已经劳烦太医查验过了?这是什么物什?」 刘太医叩首道:「回殿下!臣翻阅药典书籍,倘若无误,这便是赤月旧朝的毒物魂消散。」 萧澈略一拧眉,好,很好,又是赤月旧朝,这次竟还涉及到他宁王府上的奴才了。 那雷生说是宁王府的奴才不假,可萧澈记得真切,雷生是慕容靖言带来的,入府之后只做些粗使的活计,是在沧澜走了之后,慕容靖言才突然朝他要了雷生到身边伺候的。 第103页 赤月旧朝,萧澈捻了捻空荡的手心,从前在心里落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终究还是生根发芽,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笑自己的愚蠢,自然也笑熙宁帝的愚蠢。 倘若慕容靖言真的同赤月旧朝有什么瓜葛,那安乐侯想必也是知道的,算上安乐侯听闻需以亲生父亲腕血为慕容靖言入药时的神色,萧澈只嘆原来他是同他的父皇一样的失败。 他的父皇对自己青梅竹马心生怀疑,惹得忠臣反目,如今竟落得到如此地步。 可萧澈又好到哪里去? 这还当真应了秦王临死之前的诅咒。 刘太医接着道:「这魂消散并不能叫人立时三刻毙命,倘若是身无旧疾的人经年累月的服用下去只会叫五脏慢慢衰竭,倘若是身患旧疾的人日日服下去,只恐会加速病况发展,无论从前身患何种疾病,最后也会死于恶化的旧疾,臣也查验了陛下昔日所覆汤药的残渣,残渣中是含有魂消散的,臣不敢欺瞒殿下。」 萧澈深吸了一口气,刘太医不知这其中弯绕,于宫中纷争更是不曾涉足,只管问诊配药,刘太医所言并不会是受谁指使来此胡沁一通。 那小德子在听完刘太医的话之后更是拼命的磕头,连喊带叫的说道:「殿下!殿下!奴才没有说错吧!奴才不敢的!殿下!倘若不是殿下府上的雷生给了奴才这药!奴才这自小便在宫中伺候,经年不曾踏出宫门一步,奴才如何能寻得这赤月的药粉啊!殿下!殿下!奴才不要银子了!奴才不要银子了!只求殿下宽恕奴才啊!」 萧澈瞥了一眼小德子,他叫小德子喊的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的疼,他慢吞吞的说道:「干安殿内侍小德子,藐视君威,意图弒君,即刻,杖毙。」 萧澈说的轻巧,如此便要了一条人命去。 有人将小德子拖下去的时候小德子仍是喊个不停,直到被拖出殿外仍能听见他求饶的声音,李福海心知萧澈心中为此事烦闷,遂跟至殿外吩咐道:「还留着嘴给他嚎,不怕殿下连你们几个没眼力的一起杖毙?」 未待李福海转身,羽林卫手中刀鞘直直的朝着小德子的心口窝砸下去,这一下下去,小德子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干安殿中,萧澈看着刘太医面前的那包药粉,他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刘太医叩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半刻,萧澈终于嘆了一口气又道:「辛苦刘太医,太医先回吧。」 刘太医跪了安,李福海又进殿来。 萧澈起身,李福海问道:「敢问殿下,如今当作何处置?今日干安殿听见这事的人.该如何?」 萧澈站在那,目光有些虚无的落在殿外的石阶上,落雪已清,殿门未关,刺骨的冷风肆虐,李福海问萧澈该怎么办,萧澈也想知道,他该怎么办。 「羽林卫如今在太子麾下,动不得。」萧澈语气波澜无惊,仿若这事同他府上毫无关系,他接着道:「听见了就听见了,是本王治府不力,本王必将呈一个交代来,公公好生照看父皇,若有事再去宁王府禀。」 李福海拱手:「奴才遵命。」 眼看着萧澈走出正殿,李福海摇头嘆息道:「造孽啊,造孽啊,漂浮这许多年,总算有了些露头的意思,却不曾想叫自己府上的人给背叛了。」 待萧澈走出干安殿,金瞳忙上前替萧澈披了大氅,金瞳没有随着萧澈进殿伺候,站在廊下方才也只瞧见了羽林卫将小德子拖出去的场景,替萧澈挽了结,遂问道:「殿下,当真是那小奴才所为么?」 萧澈没有说话,他拾级而下,每一步走的都极其沉重。 他要回府去,要好生问问那雷生他的背后是何人在指使,要好好问出来这些人送魂消散进宫所图到底为何。 回府车驾上,萧澈闭眼假寐,他今日许给慕容靖言的那一场成亲礼仍然歷歷在目。 大红婚服,一双龙凤烛,交杯合卺酒,同天地许下的生生世世一双人,难不成这一日未过便要化成泡影了么? 萧澈倒是希望这事同慕容靖言半点关系都没有,当日他不过是被一刁奴使出的苦肉计给迷了眼睛,只是用错了人,看错了人。 可从前纷扰,桩桩件件都在告诉萧澈,慕容靖言身上的秘密是和赤月旧朝紧密相关的,金瞳带回来的每一道消息,安乐侯对于慕容靖言伤势的不上心,慕容靖言对爱一字避而不谈,这些都在告诉萧澈,他希望的是绝望。 车轮停下,金瞳掀了轿帘,他轻声道:「殿下,已然回至府上。」 萧澈缓缓睁开眼睛,他道:「命人将雷生带来本王书房,定要让安乐侯世子知晓此事。」 金瞳不敢多问,只得道:「奴才遵命。」 夜色已晚,宁王府的庭院中燃了灯笼,混着茫茫月色,称着院中落雪未免凄凉,萧澈每朝书房走一步,就离他不想知道的真相更进一步。 待萧澈行至书房,雷生已经跪在书房里了,只是雷生同小德子不同,他将腰板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惧怕之色。 萧澈进门,他不急着坐,只在炭盆上烤着冰凉的手,书房内照萧澈的意思只燃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衬的萧澈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你可知,本王宣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雷生道:「回殿下,奴才不知。」 萧澈眉心微动,他将炭盆上的铁丝网取下,他道:「这炭盆燃的不好了,过来,给这炭盆取些旧炭出来。」 第104页 雷生紧张的吞咽口水,他不敢起身,只跪在地上朝萧澈所在位置挪动。 他拿了铁钳,萧澈登时道:「放下,用手。」 至此,雷生便知定是自己传药入宫一事败露,今夜他必死无疑,死并不可怕,作为寒影大人培养的死士,作为已经死过一回的人,雷生并不怕死,他心中只做咬紧牙关的念想。 雷生颤颤巍巍的将手伸进炭盆中,越近那炽热的灼烧感便越明显,还不待他将手完全伸进去,萧澈便抬脚将雷生的手踩在了炭盆边,那一圈铁片已经烧红,雷生的手在贴上去的瞬间,萧澈便闻到了一股焦煳的味道。 「说。」萧澈不疾不徐的问道:「是谁指使你?当日你又是怎么骗过世子哄他带你进宁王府的,你送魂消散入宫,是要替谁报仇?」 雷生疼了满脑袋的汗,他只惊叫一声过后便死咬着牙关,面对萧澈的问话他半句也答不出来,掌心的痛锥心蚀骨。 「嘴巴很硬。」萧澈挽了个瘆人的笑接着道:「既然你不想答本王这一句,本王便重新问,你所谋之事,与安乐侯世子,究竟有无关系?」 雷生在听到安乐侯世子几个字的时候登时喊道:「无关!奴才所谋之事全是为了赤月枉死将士!全是为了惨遭灭门的王!奴才所谋之事同安乐侯世子!并无半分关系!」 萧澈轻点头,他道:「好,你也知道你所犯之罪该当何种刑罚,你是安乐侯世子带进本王府中的,今日也该由他亲自送你走。」 眉心未皱,萧澈又唤金瞳道:「去请世子来。」 第63章 凌迟之刑 宁王府后院卧房,慕容靖言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端坐在屋中,他在等,等萧澈来质问他,等萧澈来杀了他。 慕容靖言一人在屋中这几个时辰中,他想了很多,从他在御花园遇到萧澈,直至今日比捅破天还要荒唐的成亲礼,慕容靖言回首时才发现,原来这几年,他在萧澈身边,他为萧澈做过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倒是萧澈,真心疼宠他,宁王府一干上下已然将他当成了府中另一位主子来伺候,不谈萧澈对他是如何的好,只照宁王府中诸人净重慕容靖言之意,便知慕容靖言在萧澈身中是何种地位。 雷生被传走的的时候慕容靖言便晓得萧澈已经回府,想必现在的雷生应该是正在接受萧澈的盘问,慕容靖言深吸了一口气。 快了,快了。 前不久他才想像过的,才开始惧怕的那一天终于在这样一个月色如水,庭院积雪颇深的夜晚,悄然来了,。 叩门声轻起,慕容靖言听得这脚步声同这敲门声是萧澈身边的金瞳的。 「世子。」金瞳态度依旧恭敬,慕容靖言没有传他进去,他也不曾唐突,他站在门外道:「殿下有请。」 屋内烛影摇曳,连着慕容靖言那映在地上的身影都跟着晃了晃,慕容靖言轻捻微凉的手心,他道:「进。」 金瞳推门进来,叫眼前的景象给惊着了,慕容靖言肤色原本就白,叫这一身正红色的婚服更是衬的脸色惨白,他端坐屋中,瞧着金瞳问道:「可知殿下传我所为何事?」 金瞳拱手道:「奴才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意思,殿下所为何事,待世子行至书房便知道了。」 慕容靖言起身。 金瞳又问:「世子可要更衣?」 慕容靖言一时失神,他想,还是算了,萧澈曾为他选过不少上好的料子为他制衣,唯独此刻慕容靖言身上穿着的这一身深得慕容靖言的心,这不仅仅是一身婚服,这是承载着天地应允,萧澈生生世世诺言的衣服。 即便是死,用这件衣服裹尸,也算善终。 慕容靖言摇了摇头:「就这样去吧。」 金瞳引路,慕容靖言朝萧澈书房去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的拖沓缓慢,从卧房到书房,这条路慕容靖言走过许多次,萧澈也抱着他走过许多次,从前不觉得,慕容靖言站在小路尽头他回首望向寝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条路这样短。 短的好像走到头就是一生。 好像又很长,长的每一步都显得那样徒劳。 萧澈书房门未关,不等慕容靖言行至书房,他便听见书房中有惨叫声,他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已经冰凉的手心又沁了一层凉汗。 那喊叫声是属于雷生的。 想来,东窗事发,今日是逃不过的了。 慕容靖言脚步顿下,他提了一口气。 金瞳行在慕容靖言前方,他转过身道:「世子,请吧。」 拐过这个弯,就是萧澈的书房。 慕容靖言的婚服已经叫积雪弄脏,拖尾处因为沾了雪,雪已融化,水渍将那一片红染的更深了些。 站在萧澈书房门外,对上萧澈的视线,慕容靖言恍然觉得自己的脚下似被钉了钉子一般,他一步都挪不动了。 雷生的手被萧澈踩在炭盆边上,木炭的味道,什么东西烧焦的煳味交杂在空气里,炭盆中腾起的灰尘也盪在空中,隔着这些,隔着搅在一处的这许多年,慕容靖言瞧不分明萧澈的眼神了。 萧澈是恨他的。 不,萧澈不会的,萧澈只是没那么爱他了,萧澈在怀疑他。 慕容靖言轻提衣摆,他一步一步踩上书房门前台阶。 在宁王府的这些年,慕容靖言鲜少有朝萧澈行礼的时候,萧澈从前说慕容靖言是他的人,这些虚礼是别人行来的,慕容靖言是无需行礼的。 第105页 今时不同往日,慕容靖言拱手道:「殿下。」 萧澈眉心微动,慕容靖言身上那身婚服红的扎眼,他不敢多看一眼,他垂眸看向伏在他脚边已然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的雷生。 「雷生,你的主子来了。」萧澈言语之间仿佛裹挟了三冬寒风,凛冽顺着他的齿关砸嚮慕容靖言的心尖。 萧澈接着道:「当日是世子将你带进本王府中,今日你走合该让世子亲自送你。」 慕容靖言看向雷生的时候,雷生朝他摇了摇头,他于雷生有救命之恩,故而换得今日雷生咬死自己所行之事与慕容靖言无关。 「世子。」雷生喘着粗气,被萧澈踩住的那一只手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他知道自己今日不死,来日宁王照旧会酷刑加在他身上,他知道萧澈想要知道什么,他断不会如了萧澈的愿,他道:「当日奴才这条贱命是世子救下来的,今日还请世子给奴才一个痛快。」 慕容靖言没有言语,他抬头看向萧澈。 萧澈微微挑眉,他问:「怎么?这奴才在身边伺候了两三日,世子便捨不得了么?」 世子. 慕容靖言提着衣摆跪在地上,他跪道:「不知雷生犯下什么样的大错要让殿下动怒至此。」 萧澈冷笑一声,他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明白慕容靖言了,倘若从前没有查到过什么,也许他此刻真的就凭藉着这些年对慕容靖言的信任与疼爱便信了他这副无辜的模样。 「不知?」萧澈点头道:「那本王便说与你听,你带进本王府中的这刁奴今日可是险些将本王陷于了不忠不孝的地步,魂消散,你们怎么敢啊?」 萧澈弯腰,他伸手捏住雷生的下巴,他质问雷生:「是不是本王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日子太久了,这才叫你们能胡作非为到如此地步?」 这话哪里是在问雷生,说到底,萧澈是在质问慕容靖言。 是不是这些年,爱得太深,所以才落得今日处处被当成傻子一样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地步。 是不是这些年,疼的太重,所以才讨的今日时时要被欺瞒矇骗的下场。 慕容靖言闻听魂消散,心头一抖,这东西还是当日里老寒影大人走之前留给如今的寒影的,照寒影的意思,这药是要在来日下给萧澈的。 慕容靖言想要的是这萧家江山打乱,父子残杀,兄弟相残,而寒影想要的绝对比他告诉慕容靖言的还要多。 「殿下!」 慕容靖言话音未落,只听屋中雷生一声尖叫,他的下巴被萧澈给下下来了。 萧澈总算停手,他收回那只踩在雷生手上的脚,他行至慕容靖言跟前,朝慕容靖言伸了手。 他道:「起来吧,地上凉,何苦为了一个要死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世子若伤了本王该如何自处?」他看嚮慕容靖言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意虚假,他和慕容靖言都心知肚明。 萧澈又一字一句道:「本王心疼世子事小,倘若再叫旧伤发作的侯爷知晓,侯爷可要比本王还要急。」 慕容靖言抬眼,他看向萧澈的那双眼睛。 如今这种句句都是试探,句句都是警告的场面远好过慕容靖言心中所想萧澈手执一柄剑直指他的喉咙,可慕容靖言此刻倒宁愿萧澈一剑封喉,给他个痛快。 慕容靖言将手搭在萧澈的掌心,萧澈完全的忽略了慕容靖言身上的婚服,他扶了慕容靖言起来,朝门外道:「金瞳,备刀,钝刀。」 在金瞳去备东西的这片刻里,慕容靖言的视线无处安放,雷生伏在地上绝不至命不久矣,可他身上的痛是直达心底的,萧澈目光就落在慕容靖言的身上,慕容靖言却不敢看他。 金瞳按照萧澈的命令,奉来了一把一掌长的匕首,慕容靖言瞧的分明,那刀刃非但有些钝,也已然有些卷了,匕首把上精雕细琢的宝石是大炎境内难求的宝物。 这把匕首原是萧澈随身带着的,不过那年慕容靖言贪玩,用它耍了两次飞刀,一来二去,便至今天这地步了。 「殿下。」金瞳手捧匕首。 萧澈只垂眸看了一眼他掌心那东西,便道:「世子觉得这匕首可称心?」 慕容靖言不知道萧澈要用它来做什么,他只能应着头皮道:「称心。」 萧澈点头,甚是满意的说道:「称心便可,那今日便劳烦世子送雷生一程,不知世子可曾听闻凌迟一刑?」 慕容靖言听完,大惊失色,凌迟本就是酷刑,如今还要用这样刀刃已经钝了的匕首,这于雷生而言,莫过于到十八层地狱里走了一遭。 「殿.殿下.」慕容靖言瞧着那把匕首,只觉得自己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澈闻听慕容靖言发抖的声音,他问道:「怎么?世子捨不得?」 萧澈从金瞳手中取过那把匕首,他牵起慕容靖言的手,将匕首放在慕容靖言的掌心道:「本王没那么长的时间来同你们耗,世子果断一些,一百刀之后断其喉咙,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已经很仁慈了?」 慕容靖言看向萧澈,眼神里全是哀求。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墙纸爱过敏患者?这边排队打预防针了啊 第64章 不得出府 慕容靖言没有想到萧澈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萧澈还沉默着等待着慕容靖言的回应。 第106页 慕容靖言望向萧澈时,一颗心总觉得像是沉到了水底,那是月光渗不进来的层面,他望着萧澈,他深知,萧澈今日正是在杀鸡儆猴,与其说他是要折磨雷生,倒不如说他是在警告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握住手中的钝刃。 萧澈眼神决绝,慕容靖言知道萧澈今日是绝对不会收回成命的,雷生註定要以这样悽惨的方式死去,而他则是行刑的刽子手。 萧澈眼看着慕容靖言一步步朝倒在地上的雷生走去,他的确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从雷生的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雷生说他的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自己报仇,再与其他人无关,萧澈便无心再问下去,真相总是赤裸,总是血淋淋的,萧澈身为宁王,即便这些年在外人眼里瞧去不过是个草包,可手段到底还是雷霆之势,倘若萧澈有心让雷生吐出点什么来,雷生绝不会只落得今日凌迟的下场,总会更惨的。 可真相总是血淋淋,总是赤裸裸,萧澈即便心中也有数,他也想此刻装一次傻,今日他方才许了慕容靖言生生世世一诺,倘若今夜便要同慕容靖言在这件事情上争出个一二来,实在萧澈心中所不愿意的的。 「来人。」萧澈冷声唤人道:「帮帮世子。」 金瞳带了两个小厮上前,几人三两下便将雷生的衣衫除尽,慕容靖言站在雷生身边,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倒到有感觉了,手中的那柄钝刃更是像扎在他心里了一样。 从把雷生送进宁王府的那一刻,慕容靖言便知道往后东窗事发,不仅是他,就连带着他安插在宁王府中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是夺走他们生命的始作俑者。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就是在为他送命了。 慕容靖言思及此,内心只觉一阵悲凉。 他立在原地,看着赤裸着身子伏在地上的雷生,雷生看嚮慕容靖言的眼神中有哀求,他在求慕容靖言能给他一个痛快,雷生至此全无遗憾,至少不管是死还是用刑,他从未吐出过慕容靖言的名字,雷生自觉他是对的起慕容靖言的。 萧澈上前两步,他握住了慕容靖言持刀的手,慕容靖言如牵线木偶一般跟着萧澈动作,萧澈握着他的手往下伸,距离雷生越来越近。 「去抬根桩子来。」萧澈吩咐金瞳道:「再准备两根麻绳,以盐水泡了。」 金瞳去备东西,萧澈则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了慕容靖言的腰间,慕容靖言手中的那柄匕首的刀尖直直的指向雷生。 「怕了么?」萧澈在慕容靖言耳边问道。 慕容靖言遍体生寒,他承认,他心中惊惧,已至不能言的地步,他张了张嘴,想应萧澈的话,可喉咙中漾出了些腥甜的味道。 金瞳不多时便照萧澈所言将东西全都抬到了书房门外的廊上。 宁王府小厮将雷生抬出去,使那用盐水泡过的绳子将他捆在了那矮桩上,桩子高度只到慕容靖言的肩膀位置,雷生无法完全站立,只能以半蹲的姿势被绑在了上边。 金瞳復又给萧澈抬了椅子来,并奉上了两个手炉。 萧澈没忙着坐,他仍是牵着慕容靖言的手,又一次朝雷生伸过去,匕首的钝刃挨上雷生的皮肤的时候,慕容靖言连忙闭上了眼睛。 萧澈就站在他的身后,萧澈清楚的感受到了慕容靖言撇开头的动作,下一刻,萧澈捏着慕容靖言的下巴,逼迫他直视着雷生。 「世子,好好看着。」萧澈一字一句道:「记住了,以后这样背主的奴才,用不得。」 慕容靖言看向雷生的视线都在发抖,雷生嘴里的口水和血抹一起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来,这样的隆冬夜里,雷生全身赤裸,哪怕只是站了这么半刻他的身上也几乎全都翻了红,方才被萧澈踩在炭盆边上的手掌血肉模煳。 慕容靖言不敢看,他深知倘若没有他,倘若雷生不曾跟着他进帝都,倘若那一日他带雷生来宁王府的时候能稍作考虑,倘若那一日往干安殿送药时能换成别的人去.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倘若。 雷生挨的第一刀是萧澈牵着慕容靖言的手所为,这第一刀对雷生来说自然是疼可总是能忍一忍的,接连三刀下去,雷生再也忍不住,他从喉咙中发出高亢的惊唿声。 萧澈每一次下手都极重,削下来的雷生的肉是似前日里慕容靖言吃的那道鱼片一样的薄的。 二十刀过后,雷生早已经疼晕了过去,萧澈也松开了握着的慕容靖言的手,慕容靖言瞬间脱力,匕首掉在了地上。 萧澈给了金瞳一个眼神。 金瞳上前拾起那匕首重新奉到慕容靖言手边,他躬身道:「世子,请吧,倘若这匕首再停下,只怕殿下便要吩咐要从头计数了,世子若是为了雷生好,就给他个痛快吧。」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此刻的犹豫,他忽然想问问慕容靖言,在面对他的时候,在他背后谋划某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过,像此刻一样的犹豫。 难不成,堂堂大炎宁王殿下竟比不上这样一个奴才么? 萧澈没有言语,他看着慕容靖言拾起那把匕首,重新朝向雷生。 「金瞳。」萧澈吩咐道:「晕了怎么行?命厨房备完参汤来给他吊着精神,再想想办法,叫醒他。」 金瞳想来的办法便是一桶冰水,冰水中还掺了些盐粒。 第107页 这一桶水下去,雷生嚎叫着醒过来,慕容靖言的婚服衣袖也尽数湿了,手上沾来的属于雷生的血液在瞬间消融。 慕容靖言身上不曾有伤口,可他却觉得自己痛的要死。 漫长的凌迟过程几乎持续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萧澈坐在廊下,他全身冰凉,慕容靖言比之萧澈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生仍有一口气,他虚弱的睁着眼睛,双眼无神的盯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手上已经没了知觉,这一夜是慕容靖言此一生最漫长的一夜,他不敢看雷生那双眼睛,猩红的,像是能瞬间将他吞没的野兽,不仅仅会把他的人吃了,更会一点点蚕食掉他的精神。 一旁那小厮手中捧着的托盘已经摞成了一摞,这一摞全是雷生身上割下来的肉。 第一百刀结束的时候,慕容靖言还不等后撤半步,雷生张嘴想要同慕容靖言说些什么,慕容靖言勐的听得身后利剑出鞘的声音,雷生的头颅在慕容靖言眼前飞了出去。 慕容靖言麻木的转身看向萧澈。 萧澈手中的剑正在滴血。 将剑交给一旁的金瞳,萧澈道:「送世子会后院歇着吧。」 金瞳掺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惊讶半晌,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得回了后院卧房。 金瞳关上门的瞬间,慕容靖言倒在了地上,所幸人没有晕过去,只是这一夜又是惊又是怕,深夜的风拼命的往他心坎里吹去,慕容靖言早就已经没了力气。 红色婚服已经尽数脏了,慕容靖言不愿自己如此狼狈,他尝试着站起身,可双腿却是如何也不听摆弄了,他只能更加狼狈的朝榻上爬过去。 待萧澈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慕容靖言睁着眼睛躺在榻上,身上的婚服未换,总有种诡异的美。 萧澈坐在慕容靖言的榻边,他伸手抚上慕容靖言的侧脸,满手冰凉,慕容靖言在他将手放上来的时候便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视线惊恐的落到萧澈身上。 萧澈勾了一个笑,轻飘飘的,他道:「昨夜可是辛苦世子了。」 慕容靖言想要躲开萧澈的手,想要躲开萧澈的眼神,他怕萧澈,不知为何怕,只是昨夜他见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萧澈。 萧澈的手在慕容靖言的脸上轻轻摩挲过,他温声道:「割下来的肉已经扔去餵了野狗,尸体也已经拖去乱葬岗埋了,本王如此处理,你可觉得有何不妥?」 慕容靖言连摇头都不会了,他看着萧澈,只能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道。 萧澈打量着慕容靖言身上的那身婚服,他道:「昨日你既嫁于本王,那你便是本王的宁王妃了,世子可知身为王妃有什么规矩?」 慕容靖言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昨夜至今日,慕容靖言只在一夜之间便忘了该如何说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澈,只能这样听着萧澈说话。 「按例,女眷非是和家主同行,否则不得擅自外出。」萧澈笑道:「世子虽是男儿身可到底也是本王的宁王妃,自今日起,无本王允准,世子断不能再走出宁王府半步,世子可明白了?」 慕容靖言眼角有泪滑过,萧澈如此,倒真不若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他见不得慕容靖言哭,从前是这样,现在亦然,他只得抬手覆住慕容靖言的眼睛,他道:「没有雷生,你也能好生睡一觉,不必为其他事情所累,睡吧,睡吧,本王始终守着你。」 作者有话说: 不是演习!不是演习!重复一次!不是演习!是真的强制住!强制过敏患者请速速撤退!一旦过敏本店概不管治!(新文《卖火柴的小男孩》,我求求各位霸霸们点个收藏噻~) 第65章 可以原谅 慕容靖言和着一身已经被血迹和水渍尽数沾染脏了的婚服躺在榻上,萧澈躺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慕容靖言眼神空荡的看着榻顶薄纱,眼角总是湿润,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眼角一路滑进鬓角里,最后消失在发间。 整夜未眠,慕容靖言此刻却无半分困意,他也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雷生的森森白骨,全是雷生的头颅在他眼前滚落的画面。 萧澈却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他只在榻上躺了约一两个时辰,金瞳便叩门来禀说是南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慕容靖言闻听南方二字,心间已经连瑟缩惊恐之意都没有了。 萧澈定然是已经知道了,知道他是赤月旧朝侥倖逃生的小王子,知道他入这帝都为的就是报仇,慕容靖言在心中思量,倘若萧澈听完金瞳今日来禀,回来之后又会怎样对他。 萧澈微有动作的时候慕容靖言便闭上了眼睛,曾几何时,萧澈要起身时他总是能感觉得到,不管困意如何汹涌,他总是能眯着眼睛看看萧澈,有时没那么困的时候还能同萧澈撒会儿娇。 如今却变成了感受到萧澈的动作便闭上眼睛,慕容靖言自知自己是负于萧澈的,此刻他已然不敢再面对萧澈。 萧澈起身,一言不发的更了衣往书房去,一路往书房去的时候,金瞳不曾言语,萧澈也没有问金瞳今日探回来的是什么事。 书房,萧澈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眼下挂着的一片乌青和眼底的血丝将萧澈心里的憔悴尽数摆在了脸上。 「何事?」萧澈闭目养神,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第108页 「殿下。」金瞳拱手问道:「奴才有两件事要禀,一件是太子手中盐道的事情。」 萧澈睁开眼睛,他嘆了一口气道:「如今太子监国正是怕出纰漏的时候,现在千万双眼睛盯在东宫,太子半点举措都没有么?」 金瞳摇头道:「回殿下,盐道贪污一事由来已久,从前秦王在的时候太子仍能有所顾虑,如今秦王和皇后俱皆失势太子似乎有些松懈下来了。」 萧澈冷哼了一声,盐道一事始终握在萧朔手中,监守自盗,从上到下烂了个透,熙宁帝还没倒下的时候南边民众的联名上书已经飘到了御书房,太子倒是认错极快,当即一个头磕在地上请命督查盐道贪污一事,现在熙宁帝倒下了,秦王和太后失势,太子则更不把这件事情当成事情来防。 盐道本就贪污,太子如今奉命督查,一干上下的银子倒是更直接落进了东宫的钱帐里,此事若是就此被揭发,太子只怕是要从东宫迁出来了。 「可找到证人了?」萧澈问道,经过昨夜,萧澈身心俱疲,此又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身上更觉得累,就连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金瞳回道:「正是,暗影寻来的人是盐场上的人,人已经到帝都了,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萧澈手撑着额角,他抬眼看了金瞳一眼,他哼笑道:「本王什么时候动手?本王如何动得了手,废太子诏这也得是干安殿下诏才好。」 金瞳垂首:「奴才煳涂。」 萧澈揉了揉额角又道:「人既然已入帝都便好生照看着,倘若出了什么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奴才明白!」金瞳高声道。 萧澈将手垂放在桌上,他轻轻晃动微微泛酸的脖颈,復又问道:「你方才说两件事,一件是言道证人已经入帝都,还有一件呢?可是本王昨日命你探查之事有了消息?」 金瞳不敢瞒着萧澈,经过昨晚则更是不敢,他道:「回殿下,正是,不过时间久远,暗影只探回来了一点消息,剩下的还要去查。」 萧澈垂眸,他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金瞳拱手,心中也觉有些不可置信,他如实将暗影传回来的消息禀报给了萧澈,他道:「启禀殿下,真正的安乐侯世子早早夭折了。」 萧澈眸光微暗,他一时定神,原来他的猜测是真的,暗影探回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假,慕容靖言不是慕容靖言。 萧澈沉了一口气,他接着问道:「可查到世子的身份了?」 金瞳摇头:「世子身份似乎有些特殊,暗影每每得到线索想要继续查下去的时候线索便中断了,知道该去何处寻当年知情者的时候等找去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故而,没有查到世子的真实身份。」 萧澈空空捻着自己的手心,他道:「去查查赤月的暗影。」 「赤月的暗影?」金瞳疑惑道:「这不是赤月的丞相么?他同世子会有什么关系?」 萧澈冷眼,他道:「倘若本王猜的到自然也不会让你去查。」 萧澈起身又道:「将此事细细查来,不管是当年证人还是今时证据,下次再来禀本王的时候切莫红口白牙,可听清楚了?」 金瞳道:「奴才遵命。」 待金瞳从书房退出去,萧澈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将身上的全部重量都倾倒了身后的椅子上,他的头向后仰着,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便是颠倒的。 萧澈闭上眼睛,他在想慕容靖言倘若真的是赤月旧朝的人,他当如何? 他该杀了慕容靖言,从前在秦王府中搜出来的那许多赤月文字的信件往来,如今干安殿中的魂消散,一桩桩,一件件,慕容靖言都是该死的。 萧澈抬起手,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掌心,他不是不可以执剑,他的剑甚至可以指向自己的兄长,可萧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用剑指嚮慕容靖言。 「殿下,后院世子已经醒了,奴才方才进去伺候世子更衣,世子将奴才赶了出来。」有小厮站在书房门外禀道。 萧澈收回手道:「知道了,本王这便回后院去。」 后院卧房中,慕容靖言已经起身,他甚是狼狈的斜倚在榻边,雷生的惨死给他留下的是几乎无法磨灭的阴影和愧疚。 萧澈推门进来的时候慕容靖言惊了一下,他朝榻上瑟缩,等萧澈绕过屏风的时候慕容靖言匆忙避开了眼神。 萧澈步伐缓慢的走近榻前,他朝慕容靖言伸出手道:「怎的还是这样挑剔?离开你选的人便不肯叫别的人伺候,这回只能本王亲自伺候你了,不知世子可还满意?」 慕容靖言迟迟不敢将手搭在萧澈的手心上。 萧澈的手伸在半空,两人一时僵持住。 慕容靖言不肯动,可身上这身婚服实在是像一个巴掌一样落在萧澈的心上,萧澈只得上前将慕容靖言强抱在怀里。 「切莫挣扎,如若伤了,本王自是会心疼的。」萧澈抱着慕容靖言,他动作轻柔的给慕容靖言更衣。 慕容靖言不想哭,可眼泪总是忍不住,萧澈待他和从前是一样的,除了不再叫他靖言而是改口叫他世子,他的动作一样轻柔,他的眼神一样情深义重,仿若两人之间所隔不过一张被子,可慕容靖言却知道两人之间早已经隔开了天涯海角,这距离只怕是用此生都消弭不掉了。 萧澈仔细的替慕容靖言更了衣,又替他束髮,铜镜中的慕容靖言仍在无声的落着眼泪,比女儿家哭起来仍余几分韵味,好一出我见犹怜。 第109页 萧澈替慕容靖言束了白玉发冠,翩翩君子世无双这句话似乎就是为了慕容靖言而生,他伸手替慕容靖言拭去脸上的泪,他双手搭在慕容靖言的肩膀上。 萧澈温声问道:「哭什么?本王对你不好么?」 慕容靖言的眼泪若是能忍得住也不至于到此刻停不下来的状态,慕容靖言深觉自己是被萧澈的爱给娇惯的太久了。 这些年来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萧澈的爱,他毫无顾忌的站在这等着萧澈像一条奔骨头去的狗一样朝他奔来,他要的就是萧澈无底线无距离的爱,他要的就是萧澈不停地向他奔赴。 萧澈无底线无距离的爱了慕容靖言太久,他朝慕容靖言走了太远,如今萧澈停下了,不再无底线无距离了。 沉浸在萧澈的爱里的慕容靖言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萧澈的变化。 萧澈是怨他的,慕容靖言想,今日这种地步总不算太糟糕的,萧澈还什么都没有问他,他还不至于亲口把自己这些年的处心积虑,把自己的步步为营,还有对于萧澈方才涌起的爱意诉之于口。 慕容靖言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想,带事了那一日,即便萧澈能留他一条命,他也再无颜面立世。 这宁王府中有他和萧澈太多的回忆,慕容靖言不敢也不想要被关在这里,他怕自己不是毙命在萧澈的剑下,而是死在他和萧澈之间曾经美好到无可比拟的回忆里。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他轻轻捏了捏慕容靖言的肩膀,似从前一样逗他。 萧澈挽笑道:「世子什么都不必担心,你只需要留在本王身边,好好的,好好的爱本王,本王什么都可以原谅你的,靖言,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都可以原谅你的。」 第66章 想做什么 同岚霜公主出宫游玩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太阳高悬,阳光穿透万里云层落在身上,长街上好像都显得格外的热闹,岚霜与萧澈相约,她先行至仙缘楼来等萧澈带个玩伴来与她同游。 仙缘楼内今日也是热闹非凡,说书人老早的支上了摊子,醒目一拍,一张方桌一壶清茶,嘴里讲的是志怪故事,堂中叫好声连连,岚霜公主在二楼雅座跟着鼓掌。 这大炎,要比北朔有趣得多,北朔是鲜少有这样说书的地方的,故而岚霜觉得很新鲜。 「公主。」青萱站在岚霜身边,小声提点了一句。 也非是青萱多事,谁让自己家这公主着实没有半点和亲公主的风范,在宫里的时候整天念叨着要同宁王出来玩,此番出来了,那宁王竟是尚且未到,反倒要让自家的公主在这傻等,偏生自己家这公主倒像是不大在意宁王的意思一般, 跟着堂中的人鼓掌叫好。 岚霜不愿在大炎宫城内的时候被公主的名号束缚着,更不愿出来玩还要时时注意礼节,她想要和在北朔时一样的自由。 岚霜有些不大高兴的瞪了青萱一眼,瘪着嘴道:「今日高兴,可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可好?」 青萱如何听得,有些事情在宫城内没办法同公主说,此番出来了,她定要讲个痛快,不只为了公主,更是为了北朔。 「公主。」青萱小声唤了又要趴栏杆的岚霜一声。 岚霜彻底急了,她转过身,难得的坐端正了,没好气的问道:「要说什么快些说吧。」 青萱等的就是岚霜这句话。 「公主,宁王与您出游这是绝佳的机会啊,放眼望去,这大炎还有什么好儿郎能配得上公主风姿?唯有宁王勉强,公主偏生对此事不大上心,难不成公主想要为北朔找个病秧子驸马?如今咱们北朔东有唿延部虎视眈眈,西边的诺兰部又不和王上一条心,公主倘若不为北朔寻个有力的靠山,倘若将来战事起,北朔该当如何?」 青萱一个小丫鬟知道的事情,岚霜作为北朔王最受宠的女儿她又怎会不知道? 北朔派公主前来和亲,当然不会仅仅是怕了大炎,如今北朔内忧不断,倘若大炎再发兵,难保那些贼人不会趁机反了,届时北朔才真的是水深火热。 大炎熙宁帝膝下皇子数来数去当真只有萧澈可作北朔驸马,可. 岚霜垂眸,她初见时只见了萧澈一个背影便略略倾心,后萧澈在远青馆出手相助,岚霜更是倾心难自抑,可萧澈是有心爱的人的。 萧澈能为了他那心爱的人早早从宫中宴会离席,这份情谊,岚霜既羡慕又尊重,她无意横刀夺了谁的爱,更不愿意以一己之身做了萧澈与谁中间的第三人。 岚霜想要的是同寻常女儿家一般的情情爱爱,她想要的不是相敬如宾,是耳鬓厮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公主。」青萱握住岚霜放在桌子上的手,她给了岚霜一个坚定的眼神,她接着道:「难道公主昨日没有收到王上家书么?如今能帮王上的只有公主了,公主此行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北朔子民,还有王上和王后,公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时候放下了。」 岚霜如何能放得下,对纯粹天真的爱的幻想是自人下生那一刻开始就註定了的,人总是嚮往美好的,岚霜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青萱松开岚霜的手,她瞧见萧澈带了一个男子从楼梯拐了上来,她低声朝岚霜道:「公主,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萧澈今日带了慕容靖言出来,这是两人之间早便说好了的,无论如何萧澈都不愿意食言,只是慕容靖言便再没了从前萧澈每次带他出来玩时的开心。 第110页 「可叫公.」萧澈近前同岚霜说话,又恐直唿岚霜为公主会为岚霜惹了什么麻烦来,只得改口叫:「可叫小姐久等了?」 青萱忙退到岚霜身边,她略略屈膝朝萧澈行了礼,岚霜给萧澈回礼的时候,青萱便站在她一旁打量着站在萧澈身后的那男人。 想来这唇红齿白,眉眼深邃,瞧着面相竟有几分异族人的味道的男人便是这为宁王的心尖宠了。 青萱想不透,这大炎的美人比比皆是,宁王岁是个闲散王爷,可总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女子都寻不到,只能同个男人日日搅在一起。 萧澈给慕容靖言斟了一杯茶。 青萱微拧眉心,何苦细心至此,堂堂男儿便真的连一杯茶都不能给自己倒了么。 看来,宁王殿下同这男人之间的情谊当真深厚。 只是说到底,这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思如何有女人的细,青萱想到,即便自家公主自小便是娇惯着长大的,可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是公主真的有心接触宁王,想来不出一月也定然叫这宁王心甘情愿的拜倒在石榴裙下。 眼前这男人,算的上什么呢? 「殿下。」青萱上前屈膝行礼,她递给萧澈一支束髮簪,她道:「这是我们小姐来时路上在摊子上瞧见的,小姐说什么都要买下来送给殿下,只是小姐脸皮薄,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万万不好意思说的,还请殿下笑纳。」 这话倒不是假的,来时路上岚霜瞧见一支做工还算精细的束髮簪,她想着是极适合萧澈的,便掏了银子买下来,只是这话总是掺了些水分进去的。 岚霜之所以要将这簪子通过青萱来送,实在是怕宁王误会了她的意思,好不容易能有人带她从那大炎宫城中走出来透透气,她不愿意叫萧澈多想,她下次还想出来呢。 「这.」萧澈一时有些为难,女子送男子束髮簪,这如何使得,更何况,慕容靖言还坐在他的身边。 「殿下便收了吧。」岚霜公主落落大方的说道:「只是殿下切莫多想,哪里就像青萱想的那样,我不过是怕殿下误会,倘若殿下实在拿着不舒服,不若.」 岚霜的视线落在了坐在萧澈身边的那男人身上,她不必猜想,这位定是宁王心中挚爱,只是这位男子看上去实在有些奇怪,他眼睛还红肿着,不知是不是没睡好耳朵缘故,自从落了座便也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看着她,岚霜却读不懂他的眼神。 岚霜挽笑道:「殿下倘若不喜欢的话便转赠于这位公子吧,公子人如玉,配着白玉定也不会出错!」 青萱暗暗咬牙,刚刚那番话她算是白说了。 岚霜已经如此说了,萧澈也不好推辞,只是当着岚霜的面便将岚霜赠与他的东西束在慕容靖言的发间实在是有些不大尊重岚霜。 「小姐厚礼,本王万谢。」 岚霜颔首:「殿下言重了。」 慕容靖言坐在萧澈身边,他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袖,他是打从心底里抗拒今天的外出的,从前还有期盼,尤其是慕容靖言在上了楼见到萧澈曾经所言玩伴是一女子的时候,慕容靖言则更是想要回府去。 与其看着萧澈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倒不如被关在房间里。 慕容靖言毫无礼数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那位女子,想来这便是岚霜公主了,萧澈也着实待这位公主不薄,生怕给公主惹了麻烦,连称唿都改掉了。 还有那只簪子。 在大炎,女子赠男子束髮簪与发冠皆有倾心这位男子,想同他做结髮夫妻的意思。 萧澈却也收了那只簪子。 醒目一拍,说书人又揽了一片掌声。 慕容靖言敛回自己的视线,他有些失落,却也有些自嘲。 失落于萧澈收下那只簪子,自嘲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要萧澈迎娶岚霜公主入府。 「殿下,方才那说书人所言宜室宜家是什么意思?」岚霜虽然精通大炎文字,可是有些古籍她却是不大懂的,只能向萧澈求助。 萧澈轻笑,他在桌下捉了慕容靖言的手握在手心,他道:「宜室宜家便是夫妻和睦,家庭和顺的意思,待公主成家,想来也定会同驸马心意相通,和和美美。」 女儿家听得这样的事情是有些羞的,岚霜只管垂眉笑着。 几人只在仙缘楼小坐,岚霜公主吵着要萧澈带她去长街上走走,三人已经起身,岚霜公主才想起来问慕容靖言的意思,她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愿意?」 现在好像慕容靖言愿不愿意并不重要,他只得轻轻点了头。 岚霜公主是打从心眼里羡慕慕容靖言能在萧澈心中占据去了如此重的分量,慕容靖言长的又极为和善,岚霜公主生怕自己同萧澈多说了那一句话惹的几人都不痛快,故而和慕容靖言亲近的更多些。 「不知岚霜是否有幸得知公子名讳?」岚霜如是问道。 慕容靖言答了,岚霜公主只觉得自己是交到了新的朋友。 四人行在长街上,岚霜看什么都新鲜,哪处摊子都要停一停,这才走出仙缘楼没多远,岚霜便叫那摊子上的耳坠子吸引去了目光,站在摊子前挑挑拣拣,心悦有余。 慕容靖言走近前,他伸手拿了一副他觉得适合岚霜公主的耳坠,问了摊主价钱,掏了银子又将耳坠递给岚霜,他恭敬道:「小姐倾城之姿,这样的东西原是配不上小姐的,只当是我替小姐还小姐赠与殿下的簪子了。」 第111页 萧澈眸光微暗。 男子赠女子耳坠,这意义同女子赠簪给男子是一样的。 替他还? 慕容靖言想做什么? 第67章 觉得好看么 岚霜公主看着那副躺在慕容靖言掌心的礼物,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他送出去的那只簪子原本就是心血来潮买的,唯恐从自己手中送出去会叫萧澈会错了意,不曾想经由青萱手中送出去却仍是闹到了现在这有些尴尬的地步。 慕容靖言替萧澈送耳坠,岚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要。 在岚霜犹豫之际,萧澈上前,他从慕容靖言手中拿过了那副耳坠子。 慕容靖言收回空落落的手掌。 萧澈将那副耳坠子拿在手中赏玩半天,最后他勾了一个笑道:「本王竟不如安乐侯世子细心,只是世子的眼光实在不如本王,这样粗制滥造的耳坠子怎么配的上小姐风姿呢?」 岚霜瞧了慕容靖言一眼,慕容靖言唇边尽是苦涩的笑。 尽管岚霜并不知道萧澈同这位安乐侯世子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她只希望这件事情是同自己那只簪子无关,倘若有关,这岂不违背她的本意。 萧澈收了掌心,那副耳坠子被萧澈握住,他朝岚霜笑道:「这样的耳坠子自是配不上小姐的,倘若小姐喜欢,本王府上正得了一块上好的玉石,待本王回去着能工巧匠重新为小姐打造一副可好?」 岚霜怔愣,青萱用手肘碰了岚霜一下,示意岚霜回神。 岚霜只得回神屈膝道:「那便多谢王爷好意。」 今日天晴,风也和顺,几人在长街上走了几个来回,岚霜公主这些日子在宫城内实在是吃惯了御膳房那些样式的点心,在点心铺子跟前说什么都走不动路了,着摊主一样称了两块,末了她将两块甜糕放在了慕容靖言的手里。 岚霜觉得萧澈待慕容靖言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容靖言少言寡语又不爱笑,很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子,想来心中是有什么不能言的苦,岚霜无法安慰,只希望能藉由这两块甜糕能甜一甜慕容靖言。 「世子今日收我两块甜糕,来日可是要用更多的甜糕来还的。」岚霜笑的俏皮,很是洒脱。 慕容靖言手里拎着两块甜糕,他点了点头笑道:「两块甜糕之恩当以一间甜点铺子来报。」 岚霜没听出这是慕容靖言的玩笑话,连忙推拒:「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来日只管还我多些甜糕就好了。」 岚霜是高兴了,可青萱却不大高兴。 方才在仙缘楼自己说了那么多,昨日公主还收了王上家书,青萱本以为自家公主总能开窍,借着今日外出的机会同宁王好生拉近关系。 可眼下瞧着,公主好像非但没有着意同宁王拉近关系,反倒是对着宁王着心上人是百般的亲近。 这如何使得的。 请选有意提醒,却碍着萧澈就在跟前,这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待至午膳时分,萧澈本意是想送岚霜公主回府的,只是岚霜公主又同慕容靖言闲聊大炎史书,聊的不亦乐乎,萧澈想插言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又让金瞳到广聚楼要了一间雅间。 众人临窗而坐,岚霜总算不再拉着慕容靖言闲扯,她进屋便推开了窗子,有些冷冽的空气瞬间钻进了雅间里。 空气里似乎是残雪消融的味道,岚霜公主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气,她道:「原来宫城之外的天气要比宫城里好上这么多。」 她转身去看慕容靖言,又问:「世子方才讲的故事岚霜很喜欢,不知道岚霜下次还能不能像今日一样同世子出来游玩。」 慕容靖言不好答岚霜,他只看向萧澈。 萧澈已经下令,慕容靖言在没有他的允准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踏出宁王府半部的,他是萧澈的囚徒,他恐怕不能擅自答应岚霜公主。 岚霜公主自幼生活在冬日比大炎还要严寒的北朔,如今站在窗口吹冷风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屋里的慕容靖言却是不一样,萧澈晨起的时候就听见慕容靖言咳嗽了两声。 萧澈起身行至窗前,他笑道:「小姐若是邀约世子也不要站在风这样重的地方,倘若要是病了,小姐母家还不要怪我大炎不曾好生照顾?」 岚霜根本听不得萧澈的话,比起萧澈来,慕容靖言实在是更有趣,萧澈整日里满口的规矩,慕容靖言不一样,慕容靖言能说好多有趣的事给她讲,也从不提北朔,对于岚霜来说慕容靖言是她在这大炎难得的玩伴,同慕容靖言说话,她可以片刻忘记自己只身前来大炎的使命。 岚霜离开窗口,她急着坐回去听慕容靖言的答案。 萧澈伸手关窗的时候,视线不经意的在楼下扫了一眼。 这会儿正是长街上热闹的时候,小摊小贩已然在叫卖,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萧澈只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个熟人。 萧澈关好窗子,他回头递给了金瞳一个眼神。 「殿下。」金瞳拱手道:「奴才去催催厨房。」 萧澈不做声,慕容靖言也没有在意。 只是菜上来的时候金瞳还没有回来。 说是去催厨房的金瞳直奔出了广聚楼,他出得门去,四下张望,一道匆忙逃窜正消失在街尾转角的背影吸引了金瞳的视线。 金瞳微微皱眉,即便那人可疑他也不能去追,宁王和世子还有北朔的公主还在楼上,他只得打了暗号,片刻金瞳收到回信,暗影已经去追了。 第112页 暗影一出手,便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金瞳又回了广聚楼的楼上。 开门进去,萧澈抬眼看向金瞳,金瞳点了点头,意为那人的确有问题。 金瞳回来了,那必然是暗影去了,萧澈将心放下,他抬手给慕容靖言添了一筷子的菜。 不知暗影是否探得了消息回来,几人这一顿午餐吃的还算是消停。 岚霜公主下午的时候本是吵着要去附近的普化寺上香的,这北朔的公主不知道从哪听来普化寺求姻缘最有用,一门心思的想要去,只是萧澈见慕容靖言累了,自己也想要听听暗影探的了些什么回来,故而只能推辞说自己已经疲累,改日定当还带她出来。 岚霜公主商车驾之后復又掀了轿帘,她问道:「世子,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要听世子没讲完的那个故事。」 慕容靖言挽笑,他道:「好。」 宁王府的车驾已经备好,萧澈先行上车,这一次他没有伸手去扶跟在他后面的慕容靖言。 待慕容靖言坐稳的时候萧澈已经闭眼假寐。 直到车架行至宁王府门前,慕容靖言将要先行下车的时候萧澈却出声问道:「今日,你可开心?」 慕容靖言只得重新坐回去,他道:「开心。」 慕容靖言没有骗萧澈,能像今天这样同萧澈出去,他是开心的,他希望以后还能这样,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有没有希望。 萧澈伸手,一把将慕容靖言扯过来,慕容靖言只能坐在萧澈的腿上。 萧澈单手揽着慕容靖言的腰,他问道:「世子很开心?那世子不如同本王讲讲,今日到底开心在何处?」 慕容靖言哑口无言,他深知,凭着萧澈对他的怀疑,倘若他说今日的开心是因为能同萧澈出去,萧澈必不会信,故而,他什么都没有说。 萧澈勾笑道:「世子如此替本王操心同岚霜公主的亲事,还有时间开心?」 「殿下!」慕容靖言知道,萧澈是会错了意了。 不等慕容靖言将话说完,萧澈打断他道:「怎么?世子这会儿后悔了?可是有些晚了吧?在摊子前替本王给公主选耳坠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世子唤本王一声殿下?」 慕容靖言慢慢低了头,他为岚霜选耳坠子实在是因为看着岚霜心仪那对耳坠子,岚霜赠了束髮簪给萧澈,宁王府应当还礼的,不若挑个岚霜心仪的送了。 「殿下.」慕容靖言为自己辩解道:「我.我是瞧着公主喜欢才买下那对耳坠子送给公主的,不曾.不曾有别的意思的。」 萧澈挑眉,这话倘若放在慕容靖言没有三番两次提出要他迎娶岚霜公主之前说,那萧澈是信的。 两人之间从前没有隔阂的时候,慕容靖言便替萧澈打算着在什么时候如何迎娶岚霜公主了,今日的耳坠子,萧澈不能不多想,只是他觉得慕容靖言的算盘打的未免太响了,岚霜公主他不会要,慕容靖言也别想从他身边逃开。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下了车。 金瞳跟在萧澈身后唤了一声殿下。 萧澈一脚将卧房的门踢上,只朝门外的金瞳喊道:「就算是天塌了也等本王教完世子规矩再说。」 萧澈将慕容靖言放在了床榻上,慕容靖言将要起身,萧澈却倾身压了下来,他从袖中拿出了那副慕容靖言选给岚霜的耳坠子,他在慕容靖言眼前晃了晃道:「世子觉得好看么?」 慕容靖言一双眼睛里全是萧澈的倒影,他心中已经猜到萧澈要做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而已。 「啊!」 一声刺破天的惊叫过后,慕容靖言的两只耳垂皆被那副耳坠子给穿了个洞,那副耳坠子上和着血滴子垂在慕容惊讶你的颈侧。 萧澈俯身舔掉慕容靖言而上的血迹,他道:「王妃觉得好看,那便赠与王妃,王妃今日痛了便长记性了,倘若以后还敢如此,便不可能再是这样痛一场就过了的,王妃可明白?」 慕容靖言疼到身上发抖,即便眼前的人就是赐给他疼痛的人,可他也只能牢牢的抓紧萧澈。 萧澈的掌心仍带着凉意,抚摸上慕容靖言胸膛的时候,慕容靖言难以自抑的抖了一下。 「殿下!」 萧澈伸手捏住慕容靖言的下颌,他道:「王妃还不够痛?怎么总是要和本王反着来?」 第68章 住着贵客 萧澈这些年对于慕容靖言的疼爱几乎在瞬间转化成了就连萧澈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的情感,他疯狂的在慕容靖言身上留下痕迹,他的每一次动作都是贯穿到底,他捏着慕容靖言滴血的耳坠,他要看着慕容靖言的眼泪。 即便慕容靖言的眼泪在空气中化作了无形的刀,朝着萧澈心底最柔软的,阳光最盛的那一块隐秘刺去。 萧澈依旧没有心慈手软,慕容靖言为他哭是好事,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从前什么都顺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哪怕说要天上的月亮,萧澈都要想个办法爬到天上去给慕容靖言摘下来,他想,大概就是因为自己从前太疼慕容靖言了,所以才造成了今日慕容靖言的肆无忌惮。 可萧澈明白,他是爱慕容靖言的,他也希望慕容靖言是爱他的,方才他抱着慕容靖言走进卧房的时候金瞳来禀报说有要事,萧澈猜得到是什么,如果是太子一边盐道的事情,金瞳绝对不会这样没有眼力。 想来应该是今日在长街上那一可疑的人或者到南边去探查安乐侯世子幼时情形的暗影回来了,金瞳如此着急,想来,这消息八成是应了萧澈心中所想,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113页 所以,萧澈希望慕容靖言是爱他的。 即便待会儿真的听到了什么足以令他震怒的消息,他还能用自己对慕容靖言的爱,慕容靖言对自己的爱来原谅他。 只要慕容靖言是爱他的,萧澈什么都可以。 从前萧澈无心皇位,他为了慕容靖言出手,为了慕容靖言的安危去争去斗,那把椅子没什么好稀罕的,可是那把椅子能带给慕容靖言的安全是天下稀罕物,萧澈为了慕容靖言去争,他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价值的。 「靖言。」萧澈疯了一样掐着慕容靖言的脖子,手上虽没用力气,慕容靖言仍可正常唿吸,可他带给慕容靖言的压力简直让慕容靖言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慕容靖言甚至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取悦讨好萧澈,他被动的跟随着萧澈的动作而动。 萧澈每动一下都让慕容靖言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这一场欢愉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可萧澈偏偏不想放过慕容靖言。 「王妃。」萧澈舔着慕容靖言已经不再流血的耳垂,他语调缠绵的唤着慕容靖言:「本王的宁王妃只能是本王的,靖言,靖言,你可爱本王?心中可是爱我的?」 慕容靖言疼的额头上全都是汗,就连嘴唇都在发抖,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一声低吼声几乎都是撕心裂肺的,他流着眼泪哀求萧澈,他尽可能的配合萧澈。 「殿下。」慕容靖言死死的拉着萧澈的手臂,他的眼泪失控一样流了满脸,就连身下的枕头都沾湿了一小片,「殿下,靖言疼,放过靖言好不好,殿下,靖言是爱你的,是爱你的。」 萧澈根本听不到慕容靖言说的话,他将慕容靖言翻了身,在慕容靖言的背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被咬出了一圈红。 萧澈一只手便攥住了慕容靖言两只手腕,慕容靖言挣命要往上逃,萧澈却用另一只手攥住了慕容靖言的腰。 萧澈低声道:「乖,别跑,就快结束了,越想跑就越疼,乖,本王疼你。」 待萧澈抽身起来的时候,慕容靖言的视线已经无法再次聚焦,他平躺在他榻上,身边的萧澈仍在舔舐他的耳垂,萧澈在和慕容靖言道歉。 「靖言,可疼了?」萧澈略带歉意的说道:「是本王把持不住了,是本王唐突了,下次必不会这样了,原谅本王,可好?」 萧澈轻轻揉捏着慕容靖言泛红的耳朵接着说道:「这幅耳坠子实在是很衬靖言,待本王将府中库房那块玉翻腾出来给靖言做副正儿八经的耳坠子,可好?」 慕容靖言闻听耳坠子三个字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方才那钻心的痛他此生绝不敢忘。 「怕什么?」萧澈轻笑着在慕容靖言耳边说道:「靖言喜欢,本王便送靖言,只要靖言乖乖听话,做好本王的宁王妃,本王什么都送靖言好不好?」 慕容靖言身上疼得厉害,肩上的伤已经有一阵子没疼过了,今日又隐隐作痛,从锁骨往下,身上泛着火烧一样的刺痛感,腰部往下酸痛无力,像是快没有知觉了一样。 萧澈将慕容靖言揽在怀里抱的紧,他抬起慕容靖言的下巴问道:「可要一起听听金瞳查到了些什么消息?」 慕容靖言身上几乎每一处都被萧澈留下了印记,嘶哑的声音也是萧澈给他的,慕容靖言想要说话,还没张嘴就觉得喉咙痛得厉害,索性也不说了,他在萧澈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随后缩进了萧澈的怀里。 慕容靖言这样的小动作像是在极大程度上取悦了萧澈,萧澈就是要抓住每一个慕容靖言向他表达爱意的动作,他抱着慕容靖言起身,一件薄衣搭在了慕容靖言身上,慕容靖言以为萧澈是要抱他去沐浴。 可萧澈却只是抱着他坐在榻边,他的两条腿无处可放只能缠在萧澈的腰上,他坐在萧澈的腿上总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萧澈的手扶住他的后腰给了他极大地安全感。 萧澈拾起薄衣的衣袖递到慕容靖言嘴边,他道:「好生咬着。」 慕容靖言不解,可还是按照萧澈所说的做了,他咬住里衣,在瞬间身体又一次被萧澈占领。 「金瞳!」 萧澈在这种时候唤金瞳进来直让慕容靖言瞪大了眼睛,他拼命的摇着头,示意萧澈他不想这样。 萧澈察觉到慕容靖言的害怕,他安抚似的在慕容靖言的发间轻抚了两下说道:「不怕,还有屏风,金瞳不敢乱看,不怕,不怕。」 慕容靖言无法,只得将脸埋在了萧澈的肩窝上,他听见外间有关门的声音,金瞳进来了。 「殿下。」 萧澈将慕容靖言託了起来。 「何事?」 金瞳站在屏风外,连头也不敢抬,这屋子里的味道充分说明方才殿下是如何教安乐侯世子规矩的。 金瞳只道:「暗影查到了今日长街上那人。」 金瞳话音才落,萧澈勐地将慕容靖言放下。 慕容靖言瞬间挺直了嵴背。 「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敢光天化日的便跟踪本王?」萧澈如是问道。 问过,他在慕容靖言的胸前轻轻捏了一下,换了慕容靖言两下战慄。 金瞳道:「暗影追着那人一路追到了城外一处庄子。」 听到城外一处庄子,萧澈已经瞭然,他挑起慕容靖言的下巴笑的意味深长,他按住了慕容靖言的腰,低声道:「扶好了。」 第114页 「庄子?城外哪处庄子?」 金瞳道:「回殿下,正是之前.」金瞳改口道:「是距帝都城外二十里,东南方向一处庄子,那庄子是.」 萧澈替金瞳补充道:「那庄子是安乐侯世子名下的,对么?」 慕容靖言原不知萧澈竟然已经查到那去了,那庄子里住着的人只怕.只怕也是被查明了身份了。 慕容靖言抱着萧澈的肩膀,半点力气都不敢松,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被人拽着游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金瞳又道:「殿下所言正是,暗影还说.」 「还说那庄子里住着别人,那在长街上一路尾随的人是咱们世子的旧仆沧澜,对么?」萧澈哼笑一声,他停了动作。 慕容靖言伏在他的肩上,快速的换着气,只是嘴巴里塞了东西,不好用嘴巴换气,怎么喘气都觉得不够,原也是可以拿下来的,可慕容靖言怕拿下来了,他忍不住,金瞳就听去了。 沧澜. 慕容靖言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长街上尾随今日外出的几人,想来也是逃不开寒影的命令,不然沧澜没这么大的胆子,慕容靖言勐的想到了雷生,他只希望沧澜不要像雷生一样落进了金瞳的手里,他再不能亲手送谁走了,他再不能有半点这样的把柄落在萧澈的手里。 慕容靖言明白,萧澈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死的痛快的。 「正是。」金瞳跟着道:「沧澜原是用了易容术,倘若殿下不是识出了他的背影命奴才追查过去,只恐暗影也难随着他进入那处庄子。」 萧澈笑了一声,他道:「哦?暗影探进了那处庄子?」 金瞳无言。 萧澈问慕容靖言道:「靖言,现在金瞳还没有说,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要不要亲口告诉本王,你城外那座不为人知的庄子里住了位什么贵客?」 萧澈捏住了慕容靖言的下巴,慕容靖言哭的一脸糟糕,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萧澈坦白。 「罢了。」萧澈在他有些泛白的唇上狠狠揉捻了一下,他道:「这会儿世子的嘴巴腾不出来,就金瞳说吧,好不好?靖言陪着本王一起听一听。」 金瞳深吸了一口气,他深知暗影探来的消息会把宁王殿下和安乐侯世子之间搅的一团糟。 可他却不得不说。 作者有话说: 疯批澈上线成功!(今天提前发我看看会不会被锁) 第69章 一心求死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的手越发用力,慕容靖言一动不敢动的伏在萧澈的肩上,他身上每一寸都痛得要死,慢慢膨胀起来的酸痛感越来越明显,他几乎无法用发力支撑自己,慕容靖言只能完全的依靠在萧澈身上,两只手无力的勾着萧澈的脖颈。 萧澈动作停滞,屋子里一时极其安静,站在屏风外的金瞳也没有说话。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萧澈的命令。 金瞳在等着萧澈下令,他才好说出暗影调查来的一切,暗影查出来的有关那处庄子里住着的人,这消息说出来,宁王府里定会掀起波澜,且无法平復。 金瞳稍稍抬眼瞧了一眼屏风,那屏风隐隐约约透出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片刻,萧澈勾着笑道:「金瞳,世子这会儿正忙着,便由你替世子说说,城外那庄子中住着何人吧。」 金瞳掀袍跪在地上,復又拱手道:「启禀殿下,世子名下城外那处庄子里,正住着.住着一位异族男子,经暗影探查,那名异族男子是.是赤月旧朝寒影大人的徒弟,传闻老寒影大人故去之后,他的弟子便承了其名号,只是这么多年行踪成谜,不料.不料正住在世子的庄子里。」 萧澈盯着慕容靖言一双眼睛,他的眼神中漫了几分狠戾,他给过慕容靖言机会,无数次的机会,慕容靖言都没有亲口对他说出这样的事实,他也曾经在心里放肆猜想过,虽然早就想到慕容靖言的庄子和慕容靖言一样是充满秘密的,这秘密似乎还与赤月旧朝有所瓜葛,可萧澈没有想到,听到确切消息的时候他心中还是会觉得震撼。 关于那处庄子的秘密已经全部解开,可好像又接踵而来更多的秘密。 萧澈捏起慕容靖言的下巴,他咬着牙问道:「王妃可是违背了那一日你我拜堂时的诺言?两心相交,王妃却连自己的庄子里住着什么人都不曾告知给本王。」 他哼笑一声随后有些自嘲的点了点头。 「慕容靖言,这便是你对本王的爱。」 萧澈捏着慕容靖言的手也使了大力气,慕容靖言再经不住萧澈一丁点的折腾,他嘴里咬着衣袖,只能哭着摇头,他在求萧澈。 萧澈反覆问慕容靖言:「你便是这样爱本王的么?你便是这样爱我的么!」 金瞳片刻不敢耽搁,又道:「殿下.沧澜也住在那处庄子里,经暗影探得,沧澜同小寒影大人似乎是主僕关系,今日沧澜跟踪殿下似乎也是小寒影大人授意。」 萧澈几乎快要捏碎慕容靖言的下颌骨了,他想不明白,慕容靖言怎么能和赤月的人有来往,还是赤月旧朝丞相一般存在的寒影的徒弟,即便到了如此地步萧澈仍旧不愿意相信慕容靖言是赤月的人。 倘若慕容靖言真的是赤月旧朝的人,那么他同寒影入帝都的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例如干安殿里的魂消散. 萧澈不愿意去想慕容靖言这些年蛰伏在他身边的目的。 第115页 曾经那一颗甜了萧澈小半生的糖块,如今看来好像也是假的。 萧澈有些震惊,递给他糖块的慕容靖言,彼时才几岁啊,难不成在那时候他就成了慕容靖言的目标了么? 这些年,慕容靖言将他当做什么,到底要在他身上图到什么,萧澈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萧澈自问,从慕容靖言做了他的伴读那一日起,他待慕容靖言便是全心全意的,从前年少不懂情爱,他拿慕容靖言当知音,当朋友一般,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便倾心于慕容靖言,慕容靖言主动爬上他的榻的时候,萧澈便在心中暗自立誓,此生唯慕容靖言。 他认真地想要和慕容靖言过一辈子,哪怕只是在这宁王府里终日闲散,日出赏云,日落观星,琴棋书画,只要有慕容靖言在身边,只要慕容靖言是安全的,那萧澈便再不做他想。 那么慕容靖言呢。 望向他的时候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萧澈冷笑了一声,他问慕容靖言:「不知道本王府上的暗影查来的东西可冤枉了王妃?」 萧澈一声接一声的唤慕容靖言做王妃,他要慕容靖言永远都记着自己是如何的爱他,他要慕容靖言时时刻刻记得两个人是拜过堂敬告过天地的。 纵然慕容靖言所图所为当真不是为了他,萧澈也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放慕容靖言走掉或者死掉,他会把自己经年倾注在慕容靖言身上的爱全部讨回来,他也想让慕容靖言知道,被一个人欺骗,推拒,是什么样的滋味。 慕容靖言说不出话来,只能哭着摇头。 此刻萧澈再不觉得心软。 眼泪从来都是慕容靖言的武器,从前萧澈无所抵挡,从此以后,萧澈刀枪不入。 「暗影还查来了什么消息?」萧澈冷声问了金瞳一句。 金瞳道:「再就是.」 今日的消息扎了堆,偏偏还都是有关于慕容靖言的,金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中也是震惊。 谁能想到呢,眼前的世子竟不是真的世子。 「回殿下,再就是南边的消息了。」 萧澈松了捏着慕容靖言的手,他沉了一口气,将慕容靖言从他身上抱下去,随后双手撑在榻上,他看着慕容靖言的眼神里似乎掺杂了从深夜里刮来的风 慕容靖言不敢动,嘴巴酸痛无力再也咬不住东西。 萧澈冷声道:「跪下」 慕容靖言绝望又哀求的看着萧澈,他深知自己和萧澈之间走到这个地步都是怪他的,可他仍然想要萧澈给他一个痛快,他身上太疼了,被生生穿了耳孔的耳朵被耳坠子坠的发疼,身上被萧澈咬破的地方痛,心里的痛最甚。 慕容靖言想,他今夜大概就是要痛死在这宁王府里,只是他觉得有些遗憾,他还没有向萧澈证明,自己是真的爱他,死对慕容靖言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可慕容靖言不想在萧澈的恨意里死去。 颤颤巍巍的双腿慢慢曲了起来,慕容靖言跪在地上的时候失去了控制,他跌坐在萧澈脚边。 萧澈弯腰捏住慕容靖言的脸,他如从前一般虔诚的吻着,他道:「王妃可记得这些年来本王是如何的疼爱你?你便是如此珍惜本王的爱意的。」 金瞳接着道:「禀殿下,南边传来消息,真正的安乐侯世子在约莫七八岁的时候便因病夭折了,只是安乐侯照旧每年都要过去,直到那一年安乐侯府的庄子里住进了新的世子。」 萧澈捏着慕容靖言的下巴,他几次不愿承认的事实又一次赤裸裸的,带着些苦味的摆在了他的面前,逼着他去听,逼着他去相信。 他长嘆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问道:「王妃,可听清金瞳说什么了?」 慕容靖言的眼泪似乎被他给哭干了,他半张着嘴,喉咙间一个字都溢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听着屏风外金瞳的禀报,慕容靖言总觉得自己好似被自己亲手放进了油锅里,此番煎熬挣扎,他此一生都绝对不会忘记。 「下去吧。」萧澈同屏风外的金瞳说道。 不管金瞳的话有没有说完,不管暗影又探得了什么,萧澈都不想听了,他们说得越多,萧澈就觉得自己越傻。 「慕容靖言,你说本王应该相信府上暗影探来的东西么?」 萧澈这话问的实在是有些多余了,暗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绝对忠心于他,暗影不敢将探来的消息作假。 他现在的每一句质问不过都是给慕容靖言一个机会。 可慕容靖言在面对萧澈的质问的时候默不作声,这等同于承认。 慕容靖言的无声等于告诉萧澈,这些年来,萧澈的疼爱与信任终究是一场笑话,是一场只讨好了自己的笑话。 「你原本的名字,叫做什么呢?」萧澈一字一句的问道。 慕容靖言自然是有自己的姓名的,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一心復仇的慕容靖言执着于在人前人后扮演安乐侯府上的世子,故而自打他到安乐侯身边的那一日开始,他便时常告诉自己,他就是慕容靖言。 时间久了,慕容靖言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从前的姓名了。 「你是如何说服了安乐侯的呢。」萧澈盯着慕容靖言的眼睛问道:「你在本王身边这些年,究竟,有几分真心为本王,又有几分真心为你的从前?」 慕容靖言看向萧澈的时候眼神已经涣散,他毫无力气的将脑袋搁在萧澈的手上,他哑声道:「欺瞒殿下,是我该死,殿下给我个痛快吧。」 第116页 萧澈听过一阵冷笑,他道:「痛快?你想死?」 慕容靖言苦笑道:「自入宁王府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总是要死的。」 萧澈微微皱眉他道:「当真从一开始的时候你便是另有所图。」 慕容靖言不再挣扎,他轻轻点头道:「殿下如今还要我亲口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么?」 萧澈微怔,他没有想到慕容靖言会这样三言两语就承认了自己的所做所为,更没有想到此刻的慕容靖言会一心求死。 「你放心。」萧澈面无表情的说道:「本王从你身上求不得自己想要的,自然也不会给你你想要的,慕容靖言,从此以后,本王便是你的牢。」 第70章 不得不防 萧澈车着慕容靖言的手腕将人顺势拉起丢在了榻上,萧澈的温柔好像和他的耐心一样消失殆尽了。 慕容靖言髮丝散乱,耳垂上干涸的血迹还沾着头髮,身上的脏乱和酸痛让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他身上的薄衣勉强蔽体,他蜷缩在榻上,形状可怜,他迎来的不是萧澈的怀抱,而是萧澈的起身离去。 萧澈从榻上扯过了自己的衣服,整齐的理好,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慕容靖言。 「金瞳。」萧澈边往外走边道:「命宁王府守卫军即刻整装随本王去捉拿赤月余孽。」 慕容靖言闻听此言,他想起身下榻来求萧澈,倘若被萧澈抓到寒影和沧澜,萧澈必定在二人身上用尽极刑,不论是魂消散还是雷生都会被算在寒影的头上。 慕容靖言费力撑起身子,他不顾双腿间的疼痛,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他跌跌撞撞的从榻上起来。 萧澈闻听屏风后的声音,便驻了足,他回过头,慕容靖言已经跑出来了。 萧澈眉心微拧道:「回去。」 慕容靖言一路扶着墙根,他扑通一声跪在萧澈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头,每一次都是实实在在磕在地上的,再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有些泛红。 「求殿下饶恕他们。」慕容靖言哑着嗓子,声调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 萧澈皱眉道:「慕容靖言,起来,回去。」 慕容靖言不听,跟着磕头,这一次不止三个。 慕容靖言为寒影求情,却也不是为寒影求情,他的故土已然尽毁,沧澜和寒影是他仅有的故人,即便寒影这位故人眼睁睁看着慕容靖言爬上了萧澈的榻,甚至是用自己的一封信送他上了萧澈的榻,可慕容靖言还是无法做到看着萧澈带人踏平那处庄子。 萧澈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些厌恶,他冷声道:「慕容靖言,本王命令你,起来,回去。」 「殿下。」慕容靖言抬头,有血混着地上的泥土顺着他的额间留下来,那一抹红完完全全的刺激了萧澈,萧澈不得不胡思乱想,究竟是何等深的情谊,能让慕容靖言如此为两人求情。 慕容靖言跪直身子,只是身形摇晃,站在小车一旁的金瞳懂规矩的垂首,不敢看他半眼。 「无论是送进干安殿的魂消散还是其他什么谋划,都是靖言一人所为,同其他的人没有关系。」慕容靖言的眼神像一潭死水一样,他道:「求殿下饶他们一命。」 萧澈垂眸看着慕容靖言,那对粗制滥造的耳坠子即便在慕容靖言这样乱糟糟的时候都是配不上慕容靖言的,萧澈往前走了一步,他负手道:「本王说过了,在你身上求不得本王想要的,你想要的本王也必定不会再满足你,慕容靖言你现在为他们求情就是在送他们去死,明白了么?」 慕容靖言全身发着抖,他沉默不做声。 萧澈转身走出去,慕容靖言听见他说道:「将此卧房的门锁了,好生看管着王妃,倘若本王回来发现王妃伤了自己半点,尔等便等着以死谢罪!」 萧澈前脚踏出卧房,后脚就有小丫鬟并小厮进来。 有小厮上前来搀扶慕容靖言,慕容靖言跪在那倔强不肯动,他像是在和萧澈示威一样。 小厮规劝道:「世子,您还是先起来吧,殿下的吩咐您也听到了,世子不要让奴才们为难,可好?」 慕容靖言眼底有泪滑落,他毫无知觉的在小厮的搀扶下起身。 有人抬了热水桶进来替慕容靖言沐浴。 坐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漫在心口,可怎么也都暖不了肋骨之间的凉。 慕容靖言听见外头有人叮叮咣咣的在翻找东西,想来是在寻什么尖锐的物品。 实在是萧澈多虑了,慕容靖言知道自己这些年亏欠萧澈有余,他没想过自裁,就算死他也得死在萧澈的手里,总得要让萧澈解了心中恨意才行啊。 待慕容靖言沐浴过,屋子里半点被翻找的痕迹都没有,他坐在镜台前,有小厮伺候着束髮。 那小厮并不知道自己家殿下和世子之间是闹了什么事,至当两人之间不过普通的拌嘴吵架,遂劝道:「世子莫要如此灰心丧气,奴才替您换的是殿下素来喜欢的颜色的衣袍,这发冠奴才也挺殿下夸过说您束着好看,等殿下回来,世子说些好听的,殿下的心肠也就软了,殿下同世子什么时候真的生气过呢?」 慕容靖言缓缓嘆了一口气,是啊,就是因为萧澈从来不曾同他真的置过什么气,所以此番才会如此对他吧。 慕容靖言并不怪萧澈,在萧澈将那对耳坠穿入他耳间的时候,他有想过,倘若将他和萧澈的身份对换,这些年的情情爱爱,到最后发现不过流水一场,曾经在无数个晨曦黑夜紧紧拥抱的爱人竟在暗中谋划着名将自己当做台阶,换成是慕容靖言,他也不会轻轻巧巧的就咽下这一口气。 第117页 看着镜中的自己,慕容靖言想着方才那小厮的话,他想,要如何能够让萧澈软了这一副心肠呢? 慕容经验兀自摇了摇头,萧澈从来就不是心软的人,因为他是慕容靖言所以从来都是例外,不管是从对秦王出手还是借太子的手扳倒皇后,萧澈从来没有犹豫过,他更不会因为外人口中的手足情分而心软半点。 慕容靖言想,大概从今夜起,他便不会再是萧澈的例外了。 宁王府守卫军,在兵部的建制报备中这不过是宁王府上的一支守卫王府的军队,一应建制是同其他王爷府上一样的,不过并没有外人知道这只守卫军的实力如何,毕竟在帝都这样的天子脚下,能值得王爷出动自己府上的守卫军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故而从来没有人见过宁王府守卫军的真面目。 待五百面着面具,手持精良武器的守卫军同萧澈趁夜出发的时候,东宫也收到了消息。 「宁王带着自己的守卫军出城去了?」 萧朔这会儿正让盐道上的那帮蠢货急的焦头烂额,好端端的少了个人竟都不知道,甚至练什么时候少的,人去了哪都不知道,这人一旦落进其他官员手中,随随便便两句供词,那他这太子也就不用做了。 偏生这会儿宁王又不消停,已经都这个时辰了,带的哪门子守卫军出城,这齣城又是要去做什么。 罗追拱手道:「回殿下,依照奴才所探,宁王府这只守卫军绝对不简单,倘若将来有什么变故,这只守卫军能够轻易剿灭羽林卫和御林军。」 萧朔惊道:「就一支区区王府守卫军?」 罗追又道:「回殿下,宁王府这支守卫军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守卫军,奴才一路跟踪发现,宁王府的守卫军所持的武器各个精良,只怕都是请能工所制,并非兵部下发的长枪,还有,这支守卫军中人人脚步轻快动作利落,不难看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只怕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身上的功夫都不会亚于宫中羽林卫或御林军。」 萧朔有些不可置信的摇头说道:「本宫竟不知道宁王府里还藏着这么一支队伍,看来我们也不能小瞧了宁王,去,接着跟接着探,有什么消息立即来禀报本宫。」 罗追颔首道:「奴才遵命。」 罗追退下,萧朔一人端坐堂上想着他的这位弟弟。 宁王萧澈,看起来一不受宠,二游手好闲,现在想来还真的都是装出来的,萧朔摇了摇头,想起宁王接他的手扳倒秦王一事,萧朔难免笑了,他还从没发现,他这弟弟竟是如此会演,只怕他同自己结盟的心也并没有那么单纯。 看来,是时候提防他了,以免自己来日什么时候成了秦王自己都不知道。 帝都城外,金瞳骑在马上遥指半山腰一座庄子,他道:「殿下,那处便是世子那住着异族男子的庄子了。」 萧澈勒了缰绳,远远的仍能看见烛火的光亮,那方庄子并不小。 萧澈双腿收拢轻夹马肚,率宁王府守卫军直奔那庄子而去。 从来安静的庄子周围忽然间马蹄声不断,已经入夜,却仍有人来叩门,寒影方才沐浴过便听金瞳大声吵嚷:「大人!不好了!」 寒影开门道:「何事惊慌?」 寒影开门,心中先是一惊,两匹高头大马正站在院中,骑在马上的人他倒是认得其中一位,大炎宁王殿下,如今慕容靖言心尖尖上的人物。 一方院子已经被人重重围住,不仅院内,就连院外也有人。 「不知几位深夜造访我这小院是有何贵干?」寒影上前不卑不亢的问道。 萧澈垂眸看向站在他的战马跟前的人,他问道:「你便是赤月旧朝鼎鼎大名的寒影大人的徒弟?」 寒影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在说些什么,我自小便生长在大炎境内,赤月.同我有什么干系?」 萧澈懒得听寒影这些废话,他抬手道:「来人,将寒影大人请回府中。」 「公子可是有些粗鲁了?」寒影问道。 萧澈挑眉道:「你可以试着反抗看看本王会不会更粗鲁。」 第71章 非管不可 更深风露中,三九天的夜则更是难熬,萧澈立于马上,院中宁王府王守卫军皆人人手持火把,燃的正旺的火苗在风里跳动,偶然有噼啪声作响,火光将这方庄子映亮。 在萧澈同寒影说话的时间里,守卫军已经有人到庄子里的房屋里搜了一圈了,现下这庄子里的一应奴才全都跪在了院中,唯有寒影和沧澜两人,站在萧澈的高头大马面前毫无惧色。 宁王府守卫军照萧澈的意思上前,准备擒了寒影回府,不料两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寒影便从袖间抽出来了一柄长剑,沧澜手中的利刃也已经跟着寒影准备好了。 萧澈素闻赤月旧朝老寒影大人一身傲骨,国破之时不得不带了小王子并自己的徒弟出逃,只可惜了老寒影大人的那柄逐光剑竟是折在了同大炎的一场战役中。 向来以足智多谋着称的老寒影大人也是有一身好功夫的,想来小寒影大人这一身功夫也不会差了,萧澈倒是有心向他讨教。 寒影抽检的瞬间,院中的守卫军便皆亮了武器,准备与之一战。 萧澈却道:「且慢。」 他翻身下马,只身走到寒影面前。 寒影眼神凌厉的盯着萧澈,萧澈一身战甲越走越近。 第118页 萧澈边走边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他走到寒影面前以极快的速度出剑,一招一式之间,萧澈吼道:「请寒影大人赐教!」 萧澈的每一招都是稳准狠直奔寒影命门去的,寒影的功夫的确不在萧澈之下,两人之间一时胶着,见此战况,宁王府守卫军皆要上前,萧澈怒吼道:「今日谁敢上前便格杀勿论!」 刀光剑影之间,寒影冷笑道:「宁王殿下就这点本事么?」 萧澈勐地上前一步,他的剑锋堪堪从寒影喉咙间擦过。 「寒影大人的本事便是把自己的人往本王的榻上送么?」萧澈冷声道:「寒影大人今日胆敢朝本王出剑便是想好了必死的结局!在你死之前,本王倒是可以大发善心让你见见自己的人。」 寒影一时征愣,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他挽了一个剑花,剑锋直朝着萧澈的眉间蹭过去,索性萧澈躲得及时。 「你将他如何了?」寒影问道。 萧澈依旧笑道:「本王将他如何同你有什么关系,届时见到了不就知道本王究竟将他如何了么。」 萧澈眼睛微眯,他还什么都没说,寒影便将萧澈所言的「自己的人」划在了慕容靖言的身上,萧澈想,只怕慕容靖言同寒影之间的关系绝不会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么简单。 萧澈冷笑了一声,时机在一瞬间到来,寒影走神了,他的剑被萧澈挡了下去,萧澈手腕微转,用剑拍在了寒影的额头上,寒影踉跄两步,萧澈的剑瞬间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寒影大人,倘若是在战争中你如此三心二意不尊重眼前的对手,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萧澈微微挑眉,战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芒,那是同他的神色一样的凛冽冰冷。 「来人。」萧澈冷声唤道:「请,寒影大人回宁王府。」 寒影战败,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被宁王府的守卫军捆了。 「寒影大人身上功夫了得自然是不必骑马的。」萧澈道:「寒影大人随本王战马回府,如何?」 寒影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立起来的瞪着萧澈,胜者王败者寇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寒影就算有心反抗,现在他也已然成了萧澈的阶下囚。 可只有一事,寒影要求萧澈。 「我自知难逃一死,只有一事,寒影要求宁王殿下。」寒影站在萧澈的马下。 他抬头仰望着骑在马上的萧澈,他自认,倘若赤月还在,他今日风姿定不会输于萧澈的,可今时今日他只能做个躲在这半山腰的庄子里搅弄风云,妄图凭一己之力祸乱大炎的蝼蚁,寒影不甘心,他更不甘心的是,同他一处长大的慕容靖言只在这宁王身边这样的几年,便倾心至此。 在沧澜回来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寒影都有命他日日乔装易容扮作蔬菜贩子到宁王府中一探究竟。 慕容靖言被萧澈囚起来了,可若是他想逃,他有的是办法能召唤寒影来救了他走,可他不仅没有传递消息出来,反而不再往庄子里传信,慕容靖言是心甘情愿被萧澈囚住的。 萧澈立在马上,他垂眸看着寒影,视线里漾满了轻蔑,他问道:「寒影大人可知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境遇?本王倒是不曾听说过战败之人还有要求可提这样的笑话。」 寒影不管不顾的说道:「我是该死,可这满院中的僕人什么都不知道,还希望宁王能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毕竟他们也是大炎的人。」 「大炎的人?」萧澈从鼻孔里漾出一声轻哼,他道:「这会儿寒影大人的恻隐之心倒是显得很了不起了。」 萧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从守卫军递过来的捆着寒影手腕的麻绳,缰绳扬起又落下,战马奔腾在林间,寒影跟在萧澈的战马之后,踉踉跄跄的跑着。 待萧澈一行再入帝都,寒影已经是坚持不住,成了萧澈马后的一个挂件,身上一身原本素雅的衣袍如今尽数被血和泥沙还有残雪给沾染。 金瞳跟在萧澈身边,他的声音隐在疾疾的马蹄声中,他道:「殿下,今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怕东宫那边也要知道了。」 萧澈目视前方,他冷静道:「本王要是怕太子,今夜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 金瞳颔首,他自知是自己多言了。 萧澈又道:「已入帝都,命众人慢行不得冲撞。」 「是。」金瞳转身去后边传令。 不消片刻,马蹄声渐消,跟在萧澈马后的寒影也总算喘匀了一口气,寒影已经到这种地步,沧澜则更是糟糕,沧澜一唿一吸之间都是冰雪夹着血的味道。 待行至宁王府门前,萧澈将手中的麻绳递给金瞳,他道:「好生伺候着寒影大人,命人备水给寒影大人沐浴更衣再将人送到本王卧房中来,可明白了?」 金瞳颔首道:「本王明白。」 自从萧澈走了,慕容靖言在屋中便是坐立难安,身上的痛暂且不说,他始终都在猜测萧澈会将寒影如何,他是恨寒影的,是寒影一纸信条便催促着将他送上了萧澈的榻上,这么多年,寒影早就不是当初农家小院里的寒影了。 可若是想到他会死,慕容靖言便不敢往下想了。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慕容靖言撑着酸痛的身子从榻上起来。 萧澈进门,战甲带了一阵凉进来,他绕过屏风看见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见萧澈一身战甲便有些吃惊,他略略屈膝道:「殿下。」 第119页 萧澈抬手扶起慕容靖言,他道:「怎么不躺着?」 慕容靖言打量着萧澈一身战甲,凉气扑面,萧澈的脸上还有杀气,他问萧澈:「殿下.殿下是从.」 萧澈抬起慕容靖言得到下巴,他轻巧说道:「本王刚刚率宁王府守卫军踏平了王妃名下那处住着异族男子的庄子。」 慕容靖言的眼神都有些发抖,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澈,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叫一声殿下,无论如何却是张不开嘴。 「王妃,心疼了?」萧澈意味不明的问道。 慕容靖言垂眸,他的肩膀微微发抖。 萧澈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冷笑了一声道:「放心,本王逗逗你而已,就算让他死,也要他死在你的面前才算。」 「殿下!」萧澈战甲未解便听门外金瞳禀道:「太子殿下来了。」 萧澈不慌不忙的问道:「到哪了?」 金瞳回道:「回殿下,守卫军将太子殿下挡在了宁王府门外。」 萧澈收回勾着慕容靖言下巴的手,他道:「知道了,本王去去就回,靖言,好生等着本王,本王回来便带你见见你的老朋友。」 萧澈转身出去,慕容靖言跌坐在榻上,看来寒影还没有死。 萧澈行至宁王府门外,太子只带着自己的近侍还有两名羽林卫,羽林卫手持火把站在宁王府门外。 萧澈倒是客气:「皇兄这个时辰来臣弟府上,不知有何贵干?」 萧澈身后的宁王府大门紧闭。 萧朔站在宁王府门前的台阶下,他道:「本宫闻听宁王方才率宁王府守卫军出帝都,不知九弟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萧澈勾起唇角道:「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倘若是大事的话自然不会劳烦皇兄亲自来此,臣弟自会到东宫去禀。」 萧朔笑道:「九弟的意思是不让本宫管了?」 萧澈拱手道:「原也就没什么事情,就算有也是臣弟宁王府上的事情,便不劳烦皇兄替臣弟操持了。」 萧朔半步不肯退,他道:「倘若本宫非管不可呢?本宫可是听说九弟从帝都外一处庄子里捉了个人回来。」 萧澈眉心微动,他道:「太子殿下既然有此闲情来我宁王府插手这些小事。」他挑了挑眉道:「想必是东宫的那些杂事已经处理完了?例如.逃跑的那个证人,也抓到了?」 第72章 一步之遥 萧朔闻言色变,他瞪视着萧澈。 不想,此事其中蹊跷竟是萧澈所为,如今看来宁王同他的联盟想必也不过是暂时安抚他,或者只为更加方便的将他当做刀刃来用。 「萧澈!」萧朔吼了一声,他直指萧澈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今日本宫到底是要看看你这宁王府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这宁王府今日便是十八层地狱本宫也要闯上一闯!」 萧澈一身战甲站在宁王府紧闭的大门前,他眼看着萧朔带自己的人走近前来,他面不改色,反而笑道:「皇兄可想好了?今日太子殿下离这宁王府若是近一步,那当真便是离地狱近了一步!」 萧朔步伐缓慢的往前走着,他一字一句问道:「本宫非闯宁王府你有能奈本宫何?」 萧澈冷哼一声,有风颳过,髮丝飘在身前,萧澈低声言语,形似阎罗,他道:「臣弟不能奈皇兄何,可父皇,倘若是一道圣旨命臣弟彻查盐道上的贪污,那臣弟便不能客气了。」 「萧澈!」萧朔当即停了步子。 如今干安殿病重,今日晨起的时候闻听干安殿的人来说,里头躺着的那位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了,现在朝堂上萧澈在明面上是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现如今秦王已死,皇后又在冷宫当中挣扎,他离即位只有一步之遥,倘若真的因为萧澈举发了那名证人的存在,他势必会成为朝堂上秦王旧部,以及皇上心腹的众矢之的。 这太子之位来的不容易,他的母妃不过是只有几分姿色的深宫妇人,能从一个皇子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萧朔的每一步都是凭藉着自己的本事爬上来的,这太子之位若是消失,恐怕如今也只是萧澈一句话的事情。 堂堂太子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既不得圣宠也不得人心的王爷给这样拿捏住了命门,萧朔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萧澈看着萧朔站在台阶下,已经到如此地步,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也难怪慕容靖言一行人竟敢对大炎皇室下手,大概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萧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是英雄的不多,狗熊却是比比皆是。 「皇兄既然停了便不要再往前了,如此臣弟方可顾忌着近日来的情分,对皇兄和颜悦色一些。」萧澈抬手,有站在门口的宁王府守卫军上前。 萧澈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朔,他冷声道:「送太子殿下回府。」 萧朔几分不愿意,如今也不得不为了就在眼前的大位转身让步,萧澈之于他是不值一提的,既然萧澈今日亮出来了底牌,萧朔也不会再坐以待毙。 萧晟之所以命丧刑场,不过就是因为他太蠢。 萧朔在心中发誓,他绝不要做第二个萧晟。 萧澈要留在他即位以后在收拾,而即位,如今看来是等不得了,他是须得做些人神共愤的事情了。 看着萧朔登上车驾,由羽林卫和宁王府守卫军一同护送回宫,萧澈这才转身回去。 第120页 今夜,有些真相他要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不要再听谁来说,他要亲耳听听慕容靖言是怎么说的,还有他在出府去往城外庄子之前,金瞳来禀说府中小厮从卧房中搜出来的那些东西。 彼时萧澈只一心想着将寒影和沧澜带回来,一时心急没有去听府中下人从卧房中搜出来了些什么。 现在是时候回去瞧瞧了。 萧澈復返卧房,慕容靖言听见开门声的时候不可自抑的抖了一下。 有风顺门口吹进来,屏风明显没能挡住开门带进来的寒气,在屏风后燃着的炭盆内,炭火明灭,慕容靖言瞬间失神,下一瞬却被萧澈的声音唤回神来。 「王妃。」萧澈今夜总是这样叫慕容靖言,他身着战甲绕过屏风,他见慕容靖言视线发直,他问道:「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慕容靖言匆忙抬头,他摇头道:「没.什么都没想。」 萧澈眉心微动,这样的慕容靖言他很难不心动,倘若今日又不过是一桩小事,倘若今日不过是慕容靖言重提让他迎娶岚霜公主,或者慕容靖言自己提出要成亲,只怕萧澈此刻心中的怒火也会尽消了。 只可惜,今日事关萧澈这么多年来对慕容靖言的疼惜与爱意,事关萧澈这么多年来究竟是个爱人不爱己的傻子,还是个当真徜徉在他似海浪一般汹涌爱意的聪明人。 萧澈心中也并非只是区区怒火,更是被心爱之人欺骗、背叛的悲凉,还有不甘。 萧澈不愿意也不能相信,他这么多年的情爱终究没能捂化慕容靖言这块冰。 人的心肠总不能真的是石头做的吧,萧澈如是想到。 慕容靖言撑着床榻起身,萧澈打量着他这一身,这是他最爱看慕容靖言穿的颜色,这样的慕容靖言是似月光一样皎洁的,曾经就是这样一抹月色,经年累月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渗进了萧澈的心里。 慕容靖言耳垂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了,只是伤口仍在,两边耳垂中间各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红色针孔,慕容靖言走近前来,他伸出手要替萧澈解下战甲。 萧澈伸直手,任由慕容靖言做着从前他捨不得慕容靖言来做的事情。 「请世子的老朋友来与世子见一面吧。」萧澈吩咐着就在卧房中立侍的金瞳,又道:「还有,方才本王出府的时候你来禀本王说有下人从这卧房当中搜了些世子的东西出来,一併呈上来,本王可要看看世子又瞒着本王做了些什么。」 萧澈是盯着慕容靖言说的这一番话,慕容靖言身高原本就不比萧澈,如今一垂眸便是轻巧的躲过了萧澈的视线。 萧澈伸手勾了慕容靖言的下巴,逼迫慕容靖言与他视线相交。 「王妃,要不要在他们呈上来之前,你先同本王说说,他们搜出来了些什么?」 慕容靖言一时无解,他连府中的下人什么时候来搜了这方卧房都不知道,沉思过,慕容靖言这才想到自己方才沐浴的时候有下人曾奉萧澈之命进来收拾过东西。 可他沐浴过出来的时候并不见这屋中少了什么东西,原也是少了的,这屋中原本搁着一把削果皮的刀,还有一把剪刀,等他出来的时候便全都不见了,他知道萧澈问的不是这样的物什,只是他却一时想不起,这卧房中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一群奴才大动干戈的搜了还要奉到萧澈面前的。 门口再次有脚步声响起,这一次声音杂乱,慕容靖言听不出来人是谁。 待金瞳开了门,隔着屏风,慕容靖言瞧见金瞳后跟着两名王府守卫军,他们两边架住一人,动作粗鲁的将那人拖了进来。 萧澈的战甲已经尽数解了,只是身上只着里衣,慕容靖言手上伺候他的动作却是停了,视线凝固在屏风上。 萧澈哼笑一声道:「看来本王的王妃已经猜到本王给你带了你的哪位朋友来了。」 萧澈攥住慕容靖言的手腕,慕容靖言猝然将视线转移到萧澈的脸上,他在萧澈的脸上看到的是满满的陌生,眼前的萧澈半点都不像从前的萧澈。 不过慕容靖言很快便释然,他想,从前他认识的萧澈那般温和不过是因为他的存在,或许萧澈原本就是这样的萧澈,萧澈已经将他惯坏了,他现在已经到了看到真的萧澈却不愿意承认的地步了。 「殿下。」 金瞳绕过屏风将小厮从屋中搜出来的东西呈上又道:「寒影大人已经带来了。」 慕容靖言紧张到喉结微滚,他想要绕过屏风去看看如今的寒影成了什么模样,可他却老实的站在萧澈身边没有动。 萧澈瞥了一眼金瞳手里的东西,那托盘里放着的是一只被剪开的荷包,那荷包上原是用赤月文字纹绣了平安符的字样与符文的,即便已经被剪碎,萧澈却仍是能瞧出这平安符已经戴了很久了,他也能确定,这东西不是慕容靖言的,被剪开的荷包里还藏着一张字条,那字条仍旧是用赤月文字写就,意味赠尔平安,望同尔白首。 那字条看着却是像新写上去的。 萧澈伸手,食指和中指夹起了那张字条,他拎着到慕容靖言眼前晃了晃,他道:「没想到,本王的王妃原也是同人私定过终身的,看来此番竟是本王横刀夺爱了。」 不等慕容靖言答话,只听萧澈又问道:「寒影大人好气度,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此同本王缠绵却默不作声?」 第121页 「殿下.」慕容靖言伺候萧澈穿好了衣服,他被萧澈一句「自己的心上人」给疼的不像样子,他算的哪门子寒影的心上人呢? 萧澈笑着看嚮慕容靖言,他执起慕容靖言的手道:「王妃,不要用这般模样看着本王,本王会心软的,且与你的老朋友见一面?」 萧澈带着慕容靖言绕过屏风。 慕容靖言瞧见寒影的时候瞳孔便缩了缩,寒影如今哪有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半边脸上的皮肤已经全都破了,看来萧澈是命人给他梳洗过的,他的发冠衣着还算整齐,只是人跪在地上已经佝偻。 「慕容靖言,这便是你从前倾心的人?」萧澈站在慕容靖言伸手,他捏着慕容靖言的下巴,他要慕容靖言好生看着寒影,他道:「你便是为了他来如此辜负本王么?」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想入v 行么? 第73章 死在眼前 慕容靖言被迫抬头看着萧澈的眼睛,他不知道萧澈是如何知晓他与寒影之间的关系的,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这荷包,当日沧澜赠予他之后他便放了起来,可见是不曾放在心上的,否则今日也不会被府中的小厮这样轻而易举的给搜了去。 萧澈直勾勾的盯着慕容靖言,今日往后他跟慕容靖言之间怕是再无半点秘密了。 此刻站在他眼前顶替了慕容靖言身份的赤月旧朝的小皇子着实是好有手段,当日仅凭着一颗糖便将大炎的宁王给收治的服服帖帖了,这些年来,倘若不是一张纸条成了他的败笔,萧澈想只恐怕自己还要被慕容靖言瞒上好一阵去。 如今想来,从秦王府翻出来的那些秦王与寒影往来的信件,想必也只有萧澈命暗影掺和进去的那一封是假的,剩下的只恐都是真的了。 萧澈没想到,自己当日为秦王寻来的必死的由头竟然阴差阳错成了真的。 慕容靖言同寒影在谋的是大炎的江山,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一双眼睛,他开始觉得自己这许多年来对慕容靖言的认识或许都是假的。 他只是自认为了解慕容靖言,或者慕容靖言给他看到的都是慕容靖言想给他看到的而已。 现在,此刻,萧澈看不透慕容靖言的那双眼睛,他也不知道帝都中的那些关于他的母妃文佳贵妃的话本子还有城头稚童口中传唱的歌谣究竟是死掉的秦王在太子的撺掇之下有意放出去的,还是. 「慕容靖言。」萧澈捏着他的下巴问道:「你们下一步是什么打算呢?藉由着本王的手杀了秦王,接下来是在等着本王替你们除掉太子么?」 慕容靖言默不作声,因为他同寒影从始至终的谋划就是这样,从前没有机会,今年隆冬至,是秦王先按捺不住的,倘若秦王没那个心思,现在的慕容靖言还是好生的和萧澈在一起,可秦王先起了杀心,慕容靖言同寒影这才顺水推舟杀了秦王。 按照他们从前的打算,秦王之后就是太子,太子之后,慕容靖言自要靠着安乐侯在朝堂上的威望,替萧澈拉拢人心在皇帝驾崩时推举萧澈即位。 其实原也用不着劳烦安乐侯,朝堂中所剩皇子原本就不多,倘若萧澈按照他们计划着的迎娶了岚霜公主,有北朔做靠山的宁王自然会是大家拥立的对象。 可这只是慕容靖言的谋划,他无心于皇位,可寒影却不一样。 国家被灭,师傅死于追杀,临死之前连眼睛都没有闭上,他做梦都想杀了萧家的人,更何况他还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心上人送到了萧澈的榻上,寒影怎么能不恨。 沧澜从宁王府被赶出来回到庄子里的第一时间便去向寒影復命,寒影在闻听慕容靖言如今復仇之心是如何渐渐熄灭,是如何渐渐沉醉于萧澈给他搭建出来的虚幻温柔乡的时候,寒影几乎快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 慕容靖言怎么可以,萧澈又是凭什么! 寒影从一开始,从老寒影大人死不瞑目的那一刻开始,仍为稚童的他便立下毒誓,此生定要大炎皇室血债血偿,赤月的天下是被大炎夺走的,他终有一日要从萧家人的手里夺回这江山,以此来告慰师父亡灵。 可他败了,至此,败的一败涂地。 在慕容靖言沉默的时间里,寒影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仅仅输了天下,他连慕容靖言都留不住了,慕容靖言当真捧出去了自己的一颗真心交于萧澈。 慕容靖言脖颈间的印记清晰可见,寒影只看一眼都觉得刺眼,若慕容靖言不是全心全意的爱萧澈,他绝对不会允许萧澈这样折辱他,他定会一把剑抹了脖子干净,可慕容靖言还活着,寒影很清楚,慕容靖言是想要向萧澈赎罪。 「宁王.」寒影虚弱的,似笑非笑的叫了萧澈一声,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尽管这一站几乎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 从城外庄子策马回来的一路上,寒影就被萧澈拴在自己的马上,力气足的时候寒影还能跟着马跑,可山路崎岖,再足的力气也有用完的时候,进入帝都的时候寒影几乎是被一路拖行,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脸上的血肉模煳全拜萧澈所赐。 即便此刻狼狈,即便他也知道自己败的彻彻底底,可寒影仍旧不愿意跪,就算是败,也总得败的有些风范。 寒影站直身子喘匀了一口气说道:「难为他算什么本事?你想知道什么,有什么手段,只管来问我,只管朝我身上使,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叫寒影。」 第122页 萧澈缓缓转头看向寒影。 他羡慕寒影,羡慕寒影送给慕容靖言的东西能被慕容靖言好生珍藏,倘若不是今日小厮奉了他的命令搜了卧房,只恐怕他到死都不会知道慕容靖言还有一只纹绣了平安符的荷包。 他也羡慕寒影能和慕容靖言一起长大,照他们出城一路上金瞳补充来的消息,暗影探的慕容靖言自被老寒影大人从战火熊熊的赤月王室救出来之后便连同寒影一起养在了南方的农户里,据暗影所探消息,慕容靖言自小便是跟在寒影身后长大的,像一条小尾巴。 那是他错过的时光,不仅仅是错过了当年,就连现在也都是错过,他的真心总于慕容靖言错过,从不曾交汇。 「就凭你?」萧澈不屑道:「若是没有慕容靖言,那处庄子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本王说什么都朝你来?」 萧澈扫了慕容靖言一眼,他冷笑一声道:「慕容靖言,这便是你甘愿为之奉献全部,为他一句话就能连自己都不怜惜便能自己爬上本王的榻么?」 慕容靖言目光沉沉,面对萧澈的质问他无话可说,因为萧澈说的都是事实,当年他找到萧澈不过就是看着萧澈心中对大炎皇室的憎恨与不甘,可当年作为萧澈的伴读,萧澈对他虽然是好,可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好,那样的好怎么能让萧澈为他赴汤蹈火呢? 故而寒影一张纸条传来,慕容靖言几乎没有犹豫的爬上了萧澈的榻。 「慕容靖言。」萧澈眯着眼睛道:「你就算犯贱你也要看看自己是在为个什么样的货色犯贱。」 萧澈转身将心中全部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寒影身上,寒影原本就身受重伤,如今站着已经是勉强,如何能接的住萧澈的这一脚并两招,他像一片秋天残败的落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殿下!」慕容靖言尖叫一声。 寒影倒下的时候便有一口鲜血咳出,脏了衣襟。 萧澈大气没喘一口,脸色微变转头看嚮慕容靖言,他问道:「心疼了?」 萧澈伸手扯住寒影的衣领将人拖到慕容靖言身边,他又抽出自己的佩剑递给慕容靖言。 雷生的凌迟之刑仿若就在昨日,这一把佩剑拿在慕容靖言的手里仿佛有千斤之重,他拿着剑,眼泪胡乱流了满脸。 这样的夜晚给他的感觉太糟糕了。 萧澈像那夜踩着雷生一样脚下踩着寒影,他略略弯腰直视着慕容靖言的眼睛,他一字一句问道:「杀了他,慕容靖言,你能做到么?」 慕容靖言仿佛在瞬间之内看到了雷生惊惧睁大的双眼,仿佛看到了雷生的森森白骨,刀刃切肉的感觉是那么得让人无法接受。 慕容靖言几乎当即便把手中萧澈的佩剑丢在了地上,他扯着萧澈的衣袖哭求道:「殿下,是靖言的错,是靖言的错,殿下!殿下,是靖言的错。」 慕容靖言来来回回的重复着这样的两句话,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大。 寒影想要抬手唯慕容靖言擦去脸上的眼泪,只可惜手才刚抬起来就被萧澈弯腰给拧折了。 关节发出脆响的时候,慕容靖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紧闭双眼,总觉得自己接下来就要成为刽子手,又有一条人命要丧在他的手中。 寒影的悽厉哀嚎声到底是穿过了慕容靖言的耳膜砸进了慕容靖言的耳朵里。 萧澈闭眼沉了一口气,他将慕容靖言揽进怀里,他温声安慰着:「没关系,没关系,本王说过,只要你是爱本王的,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本王都会原谅你的。」他抚摸着慕容靖言的髮丝,极尽温柔,他问道:「靖言,你可是真心爱本王的?」 慕容靖言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替谁求情,他是真的想告诉萧澈,他是爱萧澈的,故而点头如捣蒜,他又开始重复:「殿下,靖言是爱殿下的。」 萧澈满意的点了点头,忽而身后有寒影起身的声音,跟着是他拾剑的声音。 萧澈头也不回的在慕容靖言耳边说道:「靖言,本王原本是想放过你的心上人的,可惜,是他找死。」 慕容靖言有片刻的天旋地转,下一瞬,萧澈握着他的手从寒影手中夺过了萧澈的佩剑,那柄剑重新被慕容靖言握在手里,跟着刺穿了寒影的心脏。 一剑毙命,寒影连哀嚎都没有便倒了下去。 鲜血喷了慕容靖言满脸,慕容靖言的眼睛都被鲜血染红,他缓慢转头看向萧澈。 萧澈勾着笑朝慕容靖言道:「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考虑到还有学生党在同步追文,所以就完结后再入v了,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呜呜呜孩子看完大家的评论在一个人默默的gi了~蟹蟹大家~ 第74章 还清就走 慕容靖言转头隔着血迹望向萧澈,寒影的血似乎溅到了慕容靖言的眼底,他眼前的世界都是怖人的红,近在咫尺的萧澈在朝他笑,看向他的眼神如同鬼魅一般,他已然松开了握着慕容靖言的手。 佩剑在手,慕容靖言恍然觉得像有千斤重一样,他缓缓转过头又看向地上寒影的尸体。 寒影的心口被剑捅了个对穿,心口的衣物在瞬间被血给玷污,殷红的血普在他的身下,像是院中开的诡异的梅花,又像是慕容靖言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那一片叫不出颜色的花。 慕容靖言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第123页 萧澈拿了一方帕子,他绕道慕容靖言面前,他挡住了慕容靖言的视线,白色的丝质帕子贴在脸上,柔滑的质感比粘稠的血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可帕子是冷的,慕容靖言呆滞的看着萧澈。 萧澈手腕微翻,手里白色的帕子已经叫慕容靖言脸上沾上的血给染成了淡红色,萧澈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靖言的眼睛。 寒影死了,是慕容靖言亲手杀了他。 从前不管寒影同慕容靖言之间有什么难言的关系,不管慕容靖言在寒影的唆使下做出了什么事情,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不论慕容靖言是不是真的还爱着寒影,不管慕容靖言是不是会因为寒影的死而在心中记恨萧澈,这都不重要了。 萧澈轻轻勾唇,关于寒影,在慕容靖言那里已经变成过去式了,现在的慕容靖言以及往后的每一刻,慕容靖言的心中眼中便只能有他一人。 萧澈捧起慕容靖言的脸,他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他甚至还能闻到慕容靖言脸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他闭上眼请,吻的虔诚。 慕容靖言却是呆滞在原地,他想过寒影会死,可却没有想过寒影会死在他的面前,更没有想过会是萧澈握着他的手亲手杀了寒影,雷生和寒影的接连死亡给慕容靖言带来的是空前的阴影,他总觉得耳边像是有寒影的声音。 「靖言。」萧澈言语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捧着慕容靖言的脸说道:「从今以后你只能看着本王了,本王心中很欢喜,靖言呢?心中可欢喜?」 慕容靖言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寒影失望的,也许是寒影开始不顾一切甚至比慕容靖言这个旧朝的王子还要疯狂的想要杀掉所有人的时候,又或者是在他一纸信条告诉慕容靖言他们需要萧澈的全心全意,而萧澈的全心全意需以他来换的时候。 慕容靖言不爱寒影了,甚至开始妄图超脱他的控制,他尽可能的和寒影切断消息往来,他贪婪的想要留在萧澈身,从前动过的手想要洗干净,没来得及动的手想要就此收敛。 可这不代表慕容靖言对于寒影便是像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一样,慕容靖言是人,活生生的人,寒影是他自由相伴的玩伴,兄长,同他经歷过那么多事情的寒影如今就这样飘飘然倒在他的面前,慕容靖言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慕容靖言手上失了力,佩剑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萧澈没有在意,他弯腰抱起慕容靖言朝屏风里边的榻上走去。 慕容靖言任由他动作,全身僵硬的慕容靖言眼前脑海里全都是寒影倒下去的瞬间,全都是鲜血扑面时残留的温热感觉,慕容靖言觉得自己好像要疯掉了。 萧澈扯开了他的束腰,慕容靖言一双眼睛圆睁,不再像以前一样害羞推拒,也没有哭求萧澈,尽管他身上的疼还半分都未消,心口的疼又好似加剧,他没有挣扎,平静的躺在那里,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他才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屏风外寒影的尸体并没有人来收敛,屋子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在昏暗的寝屋中,萧澈几乎吻遍了慕容靖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双手撑在榻上,看着慕容靖言朦胧的一双眼睛,他抬起一只手,充满怜惜疼爱的抚上了慕容靖言的侧脸,他温声道:「爱也好,恨也罢,靖言,本王不允许你心中有别的什么人,从今以后,日日夜夜,你心中所想,目之所及,只能是本王。」 慕容靖言眼睛酸涩的厉害,他想哭,可是眼泪好像早就在萧澈带人出府之前流干了。 萧澈的掌心依旧温热,慕容靖言眼神微动,他抬眼,对上萧澈的那双眼睛。 慕容靖言在想,此一生,他和萧澈註定是有缘无分,从前是他对不起萧澈,矇骗欺瞒是他不对,他会还给萧澈,还干净了,就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去荒无人烟的地方。 萧澈牵起慕容靖言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他接着道:「靖言,本王能这样原谅你,那你呢?如果本王也作出同你一样吧的事情来,你也能原谅本王么?」 慕容靖言不做声,他看见萧澈勾着笑看他,又听萧澈道:「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是靖言亲口说的爱本王,只要爱就什么都能原谅,对吧?」 慕容靖言不明白萧澈在说什么,从那一剑刺进寒影的胸口开始,慕容靖言的大脑好像就停止了思考。 萧澈欺身上来的时候,慕容靖言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 萧澈想做什么他太清楚了,从前慕容靖言为了取悦萧澈,为了萧澈能够全心全意为他所用,他想过很多办法,也在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场合同萧澈做过这档子事,只是慕容靖言从来没有想过,萧澈会在这种情况下,会在屋中还有一具尸体的情况下,这样缠绵又热烈的吻他。 血腥味占据唿吸的时间越来越长,慕容靖言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勐地推开萧澈翻身伏在榻边干呕了两声。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觉得晕的厉害。 萧澈将慕容靖言翻过身来,他握住慕容靖言两只手腕放在慕容靖言的脸庞,他盯着慕容靖言,笑的带了几分邪气。 「受不了了?」萧澈笑着问道:「要不要本王先命人收敛了你那心上人的尸骨?」 「萧澈。」慕容靖言很少这样直接唤萧澈的名字,即便从前萧澈爱他,除非他急了否则不会这样没规矩,他惨白的唇微微翕动,气若游丝的说道:「放过我吧,求你了。」 第124页 萧澈眼神里充满不解,他问道:「放过?」 慕容靖言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现在萧澈倘若要做那档子事,只怕他会死在萧澈的身下,更何况萧澈现在并不是那个会疼顾他的萧澈,萧澈是在泄愤,每一个动作都是。 「你要本王放过你?那么你呢?有没有一瞬间想过大发善心的放过爱你至此的本王呢?」萧澈攥着慕容靖言的手腕忽然用了力气,他脖颈间青筋暴跳的质问慕容靖言:「你眼睁睁看着本王像个傻子一样为你上蹿下跳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间想要放过本王!」 慕容靖言被萧澈吼的心跳加速,心口像是藏了一只鼓。 萧澈道额动作蛮横不讲道理,锥心的疼从股间袭来,慕容靖言尖叫一声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殿下!」 慕容靖言数不清自己在一夜之间这样叫了多少声萧澈,只是到天亮的时候萧澈才应了他一声。 彼时的慕容靖言已经神思涣散,身上也觉不到痛或者不痛了。 萧澈的吻落在慕容靖言的蝴蝶骨上,落在慕容靖言的嵴背上,他沿着皮肤一路吻到慕容靖言的腰上。 昨夜一夜,这榻上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萧澈温声在慕容靖言耳边说道:「从前你想要本王迎娶岚霜公主,那现在呢?现在也是这样想么?」 慕容靖言没有回答萧澈,萧澈也没想要得到慕容靖言的回答。 金瞳方才就在门外叩门了,说是宫中有事,萧澈翻身下榻,命金瞳带人进门。 屋中炭火燃着,慕容靖言身上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趴在床上,锦被只盖到腰以下的位置,他疲惫且无力的眨了眨眼睛。 屏风外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慕容靖言猜测那应该是寒影尸体被挪动的声音,冷风绕过屏风袭进来,瞬间吹散了屋子中满布的血腥味道,却吹不走慕容靖言脑海中寒影倒下去的那一幕。 萧澈让人伺候着更了衣,他俯身在慕容靖言额上落了一吻,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的决绝,好像再没有一点温存可言。 慕容靖言好像变成了工具。 待萧澈进宫去,復又小厮叩门,慕容靖言嘶哑着声音应了一声:「进。」 那小厮弯着腰,脑袋几乎快要垂到泥土里,他进来跪在榻边问道:「世子,您是要起身沐浴还是让奴才给您拾掇了这榻上在小睡一会儿?」 慕容靖言一字一顿说道:「备热水沐浴吧。」 萧澈知道慕容靖言的习惯,从他没有留下金瞳伺候慕容靖言的那一刻起,慕容靖言就看得清楚,萧澈之于他似乎便只剩下恨了。 如此也好,慕容靖言泡在热水桶里,他掬水泼到自己的脸上,倘若萧澈直至此刻还是爱他的话,那他真的就要还不清了。 第75章 虚张声势 「殿下,方才宫中李公公来传信说是太子殿下天不亮就到干安殿外头跪着了。」 往宫中去的路上,金瞳如是禀报萧澈。 萧澈微微合眼,他哼笑一声道:「他倒是着急。」 金瞳颔首没有说话。 太子回到干安殿去,这事是在萧澈意料之中的,昨夜宁王府闹出的动静算不得小,萧澈昨晚同太子算是撕破了脸皮,萧朔那样的人,眼里容不得别人,倘若从前不是有皇帝扶持萧晟那个废物,只恐怕萧晟早便会死在萧朔的手里了。 萧澈同萧朔撕破了脸皮,这就等于明摆着告诉萧朔自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萧朔不同于萧晟,他东宫中养着的那些人也不必萧晟从前府中养着的那些废物。 昨夜萧澈带人出府究竟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恐怕萧朔这会儿已经知道了。 只恐怕萧朔到干安殿这一跪也只是走走形式,这几天过去,干安殿中的病情究竟如何,只恐怕萧朔也已经了如指掌了,萧朔八成就是等着他在干安殿外的这一跪能闹得满朝皆知,到时候他就能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像当初杀掉秦王一样杀掉萧澈。 只可惜,萧澈不是萧晟。 在这大炎皇宫里,哪有一盏省油的灯呢? 车驾行至宫门前,有小太监见是萧澈的车驾,忙上前恭敬迎了萧澈下马车。 「宁王殿下。」那小太监说道:「奴才是李公公身边的人,公公说太子殿下已经在干安殿外跪了好一会儿了,说是要请见陛下,现下李公公正为难着,还请殿下速速去往干安殿。」 萧澈反倒不紧不慢,他问道:「太子殿下是跪在了殿外还是外殿?」 那小太监答道:「太子殿下身披大氅跪在了干安殿殿外,李公公亲自去劝过几回,只是太子殿下说有要事要禀报皇上,今日皇上若是不传旨见他,殿下便要.」 萧澈斜睨了一眼问道:「太子殿下便要如何?」 那小太监答道:「太子殿下说,若皇上今日不见他,他便要在殿外跪上一天,三日不见便要在殿外跪上三天,殿下,这天寒地冻的,这可怎么使得?」 萧澈半点都不急,他倒是希望萧朔能跪的时间再久一些,跪的越久他便是越加承认自己的罪名了,他只怕萧朔今日跪完干安殿,明日便没有来殿外跪着的资格了。 「他倒是不心疼自己。」萧澈眉心微动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着急,何苦要这样风风火火的来催促本王呢?」 那小太监好生为难,只怕主子之间那瞧不见的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来,故而只在一旁躬身随着萧澈往干安殿去,不再做言语,唯恐说多错多。 第125页 这些个奴才也是看得清楚,不论现在宫中形式到底是谁做主,只看唯有宁王殿下能够随意出入干安殿的内殿便能知道,这宫中到底是谁在做主。 只是这些个小奴才都没想到,从前泥人一样任人拿捏的宁王殿下竟然不声不响的将自己的眼线都铺到皇帝身边去了,宫中还有留言说秦王殿下死得冤枉,不过是做了宁王殿下的刀下鬼,这宁王殿下倒也是个聪明人,秦王的事情他从头到尾没有伸过手,唯有审问秦王府上的暗卫的时候是他亲自审问的,可身边还有刑部的人坐镇,只恐是秦王和太子联了手,只恐太子都成了宁王手中的刀。 流言纷纷,萧澈在众人的嘴里已经从一个纨绔闲散王爷摇身一变成了这宫中一等一的暴戾存在。 萧澈不曾耳闻,也不曾在乎外人是如何说他的。 待萧澈满身寒气的行至干安殿殿外,太子萧朔正跪在殿外,身形摇晃,怕是冻的不轻。 院中的杂役奴才同萧澈行礼问安,萧澈只是微微抬手。 「皇兄。」萧澈唤了萧朔一声,萧朔自然是没有言语的。 萧澈步至萧朔身边,他看着干安殿的殿门问道:「这些奴才好不懂事,见皇兄跪在这里怎么也不知道请皇兄进去跪着?」 萧澈抬头侧眼看了一眼萧澈,他道:「难不成这干安殿中也有九弟的人?本宫才在这跪了没多久便有人去通知你了?」 萧澈不做声,他垂眼同萧朔四目相接。 萧朔咬着牙道:「萧澈,你真是通天的本事。」 萧澈笑道:「皇兄谬赞了,只是臣弟自小便被各位兄长欺凌,又不得父皇疼爱,又不像皇兄有个深受父皇疼宠的母妃能够庇护,能够谋来这太子之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臣弟要是没点本事,还不早叫几位皇兄给拆了?那会儿只恐怕想要安葬都是不能的吧?」 萧朔瞪视着萧澈,看来眼前的宁王才是萧澈的真面目,不愧是萧家的儿郎,同他们的父亲简直是一般无二的狠毒。 「来人。」萧澈沉声唤人道:「将太子殿下请进外殿叙话吧。」 萧朔挺直嵴背跪在地上,近前的小太监们碍着萧朔的身份不敢妄动,萧澈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动静便回头望去。 「怎么?皇兄不是有事要请见父皇么?」萧澈俯视着萧朔问道:「跪在这,怎么同父皇禀告?」 萧朔梗直脖子说道:「这干安殿是父皇的寝殿,没有父皇的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你,算个什么东西?」 萧澈放声笑了两声,他很久没有见过萧朔这样傻的有些单纯的人了,他道:「那好,就当父皇传了圣旨宣皇兄觐见吧。」萧澈又行到萧朔身边,他弯腰拍了拍萧朔的肩膀说道:「皇兄,有人给台阶的时候要知道下,否则就太难堪了。」 萧朔的双腿已经麻到失去知觉了,外头确实风寒刺骨,他也没本事在同萧澈抗衡一二分。 有小太监掺了萧朔进殿。 李福海见萧澈进来,往从内殿出来行礼道:「奴才见过宁王殿下。」转身又去朝萧朔行礼。 这干安殿中的药味是一日重似一日,萧澈问了这股子苦哈哈的药味就能想起慕容靖言肩上伤了那会儿日日吃的苦汤药。 从慕容靖言身上收回心神,萧澈见有小太监忙着要给萧朔抬椅子,他饮了一口热茶说道:「皇兄不是有事要禀?那便跪着禀。」 「萧澈!」萧朔吼了一声又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本宫若是跪,你当与本宫同跪!」 萧澈放茶碗的动作微顿,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哼笑了两声又问道:「本王为何要与罪人同跪?」 「罪人?」萧朔拧眉问道:「本宫所犯何罪?宁王可有认证物证?红口白牙的污衊本宫,究竟本宫同宁王殿下到底谁才是罪人!」 萧澈看着萧朔的疾言厉色,难免想到了那日他在牢狱之中见到的萧晟,他唯想到了困兽犹斗这样的四个字,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奋力撕咬,恨不得连带着一起把他拖到地狱里去却无能为力的样子,萧澈甚是心满意足,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同秦王对慕容靖言下手,更是因为萧澈从小从这几位皇兄那里捞到的「好处」。 「所犯何罪?」萧澈听着萧朔的理直气壮,他压下嘴角轻轻摇了摇头道:「既然皇兄不死心,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那臣弟这个做弟弟的就说与皇兄听听,只是皇兄想好了么?皇兄主动说那叫坦白,或许父皇还能从轻处罚,倘若要是从臣弟嘴里说出去那可就叫揭发。」 萧澈倾身,他唇边勾着的笑意若有似无,眼底是明摆着的不留情面,他问道:「皇兄当真想好了?」 萧澈虚张声势的时候太多了,当日在大狱中审问秦王府暗卫的时候他浪费着大家的时间丝毫不得审问得章法,当日在干安殿中拆穿秦王的时候言语之间支支吾吾,险些把自己都给搭进去,还是萧朔出来解得围,直到此刻,萧朔仍然觉得现在萧澈这幅了不起的模样不过是他装出来的而已。 萧澈平日里受惯了欺负和无视,上边还有秦王压他一头,现在秦王已经死了,他许是觉得自己了不得了,长齐了翅膀便是要飞了。 昨夜在宁王府门前,萧澈质问萧朔是否找到了盐道上的证人,萧朔回了东宫连夜命人去查,罗追到底也不是个吃素的,已经在那人证逃跑沿路的一座荒山上寻到了尸体,否则萧朔今日也不会趁着天还没亮就到这干安殿来跪着。 第126页 他赌的就是萧澈的虚张声势。 萧朔没有跪也没有坐i,他身着太子华服立在殿中信誓旦旦道:「本宫今日指天立誓,东宫中就连一只蚂蚁都是干干净净的。」 萧澈瞭然点头,他很是有些嘲讽意味的鼓掌道:「好,好一个东宫之中连蚂蚁都是干净的,但愿皇兄稍后还能如此的底气十足。」 萧澈勾手唤人:「金瞳,去将前日里你请回府上的那位先生请来干安殿,本王想他是有些话要同咱们太子殿下说的。」 金瞳拱手道:「是」 金瞳退出殿去,萧朔深沉一口气道:「本宫今日之所以前来干安殿请见父皇是有本参奏,本宫要见父皇。」 萧澈玩弄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的说道:「父皇病重,太医言道只能静养,这样,臣弟进去瞧瞧父皇这会儿精神如何,若是好,皇兄再来禀,如何?」 萧朔重复问道:「萧澈,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本宫!」 作者有话说: 总之,太子,我不建议你非要进去告状 第76章 内殿请旨 萧澈冷冷抬眼,他凝视着萧朔,有片刻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神像是凝成了霜。 萧朔自认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压了萧澈一头的,即便此刻萧澈的眼神让他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向萧澈低头。 萧朔挺直嵴背,他镇定道:「本宫乃是太子,就算觐见父皇需要徵得谁的同意,那也得是你来徵得本宫的同意方可觐见,现在这样反过来了,是个什么道理?」 萧澈眉心微动,他看着萧朔一副执着于身份地位的模样,他便是忍不住的想要笑。 萧澈勾唇问道:「皇兄这是在拿自己的太子之位来压我么?」 萧朔不做声,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仅仅是在用自己的太子身份压萧澈,他还要让萧澈知道,现在的大炎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来人。」萧朔传人道:「宁王大逆不道,上不敬父皇,下不敬兄长,是为大逆,东宫令,将其.」 「要将本王如何?」萧澈自巍然不动,殿中也没有羽林卫敢闯进来,他将视线钉在萧朔身上说道:「萧朔,莫要将你这太子之位当成一把刀,当心最后砍下来的是你自己的脑袋!」 「萧澈!」萧朔厉声吼道。 萧澈却是神色未动,他只冷声道:「父皇如今需要静养,皇兄在干安殿这样吵闹居心何在?皇兄不就是急着要见父皇么?不急,只等稍后我府上的小厮回来了,皇兄自然有见父皇的时候。」 在等金瞳带人回来的时候,朝中诸位大臣也闻听了太子天不亮就在干安殿外跪求觐见皇上,结果皇上不曾见到反倒是宁王来了。 李福海来禀报说是殿外站了不少的大臣,说是要请见皇上。 萧澈眉心微拧,他本不愿将皇子之争波及到朝中诸臣,这些人说到底也都是在为自己,秦王倒台,从前支持秦王的人顺势倒向了太子,朝堂中的人说白了对萧澈形成不了什么大威胁,当年上书陷害文佳贵妃母家的老臣,如今已经老得老,死的死,萧澈原本不想同他们为难的,只是今日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皇兄可知道门外都站了些什么人?」萧澈问道。 萧朔冷哼一声道:「门外站着什么人本宫如何知道?不过本宫晓得,不管门外站着谁,他们都是为了大炎为了父皇!」 萧澈斜睨萧朔一眼,听着萧朔的掷地有声他便觉得好似听见了笑话,为了大炎,为了皇上? 笑话,只怕外边站着的为的都是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有那些还没能顺利飞进他们荷包里的雪花银。 口口声声是为了大炎,一举一动都像蛀虫一样在蚕食大炎。 这样的人,如何用得? 萧澈撑着额头道:「今日外边站的不管是忠臣还是佞臣,没有本王下令,谁也不得踏进这干安殿一步。」他復抬手唤道:「李公公。」 李福海躬身上前道:「宁王殿下。」 萧澈盯着干安殿的殿门说道:「命羽林卫值守殿外,倘若有敢上前一步者,不论缘由,杀、无、赦!」 李福海拱手道:「奴才遵命。」 站在殿外的那些全是从头到尾扶持太子的一派老臣,众人眼见着佩刀的羽林卫横站成一排守住了干安殿的殿门,李福海站在众人面前虚虚行了一礼。 这干安殿门口的阵仗拉的越发的大,现在殿中情形到底如何众人谁都说不准,据消息说,太子现如今是被宁王拦在了内殿,这一消息众人是不太相信的,宁王有什么本事能拦住了太子,纵然众人一头雾水,此刻也不得不按太子早些时候传来的消息到干安殿来。 「众位大人。」李福海道:「宁王殿下有令,皇上病重体弱只得静养,众位大人就不必在往前了,否则,这羽林卫的佩刀若是不小心伤了哪位大人,宁王殿下是当真要内疚了。」 李福海话音才落有人站出来说道:「李公公方才说是宁王下令命羽林卫把守着这干安殿的殿门不让我等进去给皇上请安?」 李福海颔首道:「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只是皇上龙提前按现在不适宜见各位大人就是了。」 李福海是皇帝身边的人,可如今出来传的却是宁王的令,站在李福海眼前的人可都是浸淫朝堂多年的人,这其中关窍如何,他们自然是只晓得。 第127页 「那.太子殿下如今何在?」 李福海闻言抬头,只见人群之外有宁王近侍金瞳携一粗布麻衣,髮型有些散乱的男人正往干安殿来。 只怕是这天下将来要如何,今日便要定下了。 李福海抿了个笑说道:「众位大人稍安勿躁,也许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众位就能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 李福海躬身復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回了干安殿。 待金瞳从侧殿将从前安置的那人带进殿中的时候,萧朔瞧了,当即便撤了视线。 这人他当然是认得的,盐道上的钱财往来多半都是他经手,从下边那些人手里收上来的全都送进了东宫,送过多少,几时送过,只怕这人手中还是有帐本的。 「皇兄可认得这人?」萧澈轻轻搓了搓自己的额头,他嘆了一口气,随后正了身形坐着,他勾手,那人上前请安道:「太子殿下,救救老臣吧。」 萧朔瞧也不瞧他一眼,只道:「你是何人?平白无故的求本宫救你做什么?」 当然要抵赖到底,萧朔手下不缺能做替死鬼的人,更何况,就算是贪污受贿一事当真认了下来,他也是罪不至死的,他不信皇上能够如此不讲情面,一纸圣旨连带着他也给杀了。 萧澈挑眉道:「大人,看来太子殿下是铁定了心不想救你了,如今你可还有什么幻想?」 那人不言语,只从怀中拿出两本包的好好的帐本双手奉过头顶。 李福海上前接过来递给萧澈,那人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一个头道:「宁王殿下!是臣一时煳涂做下这许多骯脏的事情,上对不起皇家,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残存一念指望太子殿下能救臣一命,如今看来实在煳涂不过,今日臣便不再隐瞒!此一帐本是自臣经手盐道使一职一来经手的所有银钱流水,还望宁王殿下能看在臣弃暗投明的份上留臣一命!」 萧澈随手翻了一次手中的帐本,这帐本中数字多少他已经不甚关心,是多是少都改变不了萧朔今日开始便要跌下太子之位的事实。 萧澈将那人递上来的帐本扔到了萧朔脚边,他问道:「皇兄可知道这是什么?」 萧朔撇开视线道:「这东西不是本宫的,本宫怎会知道这是什么?」 萧澈从椅子上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萧朔跟前,他指着地上的帐本说道:「这里边记录的每一笔都是盐道上贪污受贿那档子骯脏事!你以为你们在贪的是什么?是大炎!是黎民百姓!皇兄为太子便是如此,那你手下的人呢!盐道上其他的那些官员呢!他们孝敬东宫的数额已经不小!那他们从下边搜刮上来的数目可想而知!」 萧澈涨红了脸问道:「你们怎么敢!怎么好意思!如此便是人人敬畏的太子殿下么?你究竟是在监国还是在盗国!」 萧朔转过身看向萧澈,他哼笑着问道:「九弟这话说的好不轻巧,贪污受贿?何为贪污,何为受贿?盐道上哪一项支使用不得银子?你不做也有的是人这么做!」 萧澈喘着粗气,他不知所谓的点着头。 看吧,这就是众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心中所想,看吧,这便是众人称赞的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 如此这般的大炎又何须像寒影那样的人千方百计的来搅乱,只要时间足够,大炎自己会从烂了的根上,慢慢的一点点烂个干净。 萧澈问道:「皇兄如此说,便是承认了自己监守自盗,纵容手下搜刮民脂民膏的行为了?」 萧朔看向萧澈,他勾笑,一字一句问道:「你能奈我何?」 萧澈后退两步,他道:「我自不能奈皇兄何,可圣旨能,父皇能。」 李福海让出进内殿的路,萧澈道:「既然皇兄认了,也就方便臣弟去请旨了。」 李福海一个眼神,殿中的羽林卫便上前跟在了萧朔身后。 「皇兄,请吧,咱们看看父皇怎么说。」 萧澈伸手,直至此刻他还是尊重萧朔的太子身份的,毕竟以后萧朔以后也没机会用太子的身份作威作福了。 干安殿内殿,熙宁帝胸膛起伏幅度很小,每喘一口气好像就能用光他所有的力气,这才过了多少时日,他的面容已经枯藁,身上也瘦了不少,只能勉强将锦被撑住一个弧度。 才进内殿,萧澈便跪在龙床前,一五一十的将萧朔所作所为尽数禀于熙宁帝。 「父皇认为,该如何处置?」 熙宁帝虽口不能言,可神思却清醒,他勾了勾手指,想要叫人,他半句都不想听萧澈说。 萧澈的狼子野心在熙宁帝面前太明显了,先是秦王再是皇后,如今太子万不能折在宁王的手里! 第77章 要杀他么 熙宁帝勾动手指,躺着的这些时日里,熙宁帝心里很是清楚,只怕如今这干安殿中也是找不到一个能为他所用的人,熙宁帝缓慢转头,他目光有些呆滞的,半张着嘴看向萧朔。 萧朔很有太子的风骨,即便是跪着,也是挺直了嵴樑的,熙宁帝想叫萧朔近前来,他完全忽略了就跪在他龙床边的萧澈,熙宁帝只恨自己当年仁慈太过没有在皇后解决掉文佳贵妃之后立即将文佳贵妃的儿子一起杀了。 幼时的情深义重自然没有这江山重。 一生厮守有什么重要,这江山、荣华富贵远比一个文佳贵妃来的重要。 熙宁帝嘴唇翕动,因为连着喝了两日的魂消散,虽然剂量小,可那药的药性是十足十的,更何况那药下肚便是要往五脏六腑去的,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故而熙宁帝的脸色如今已经极差,身子也不过是残灯一盏,只等着油尽灯枯了。 第128页 萧澈抬头,他见熙宁帝将视线落在萧朔的身上,熙宁帝是他的父亲,他自然了解自己的父亲,现下萧朔是如何贪污受贿使得百姓叫苦不迭,这样的事情落在熙宁帝眼睛里已经算不得事情了,现在熙宁帝只期望太子能明白他的意思,一纸圣旨,玺印加盖杀了萧澈才好。 这天下能落在任何人的手中,唯独不能落在萧澈的手中。 太子即位,熙宁帝能是养尊处优的太上皇,即便如今身子不好,可到底还是能活些时日的,熙宁帝只恐萧澈倘若即位,他便会在萧澈的毒手之下即刻宾天。 只可惜萧朔未能意会熙宁帝的意思近前来,只有萧澈,他挪了挪身子挡住了熙宁帝的视线。 他盯着熙宁帝一双已经陷进去的眼睛,他勾唇冷笑,轻声道:「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 萧朔闻言抬头,熙宁帝何曾说过什么,萧澈又是如何明白的。 萧澈跪在熙宁帝的龙床边,他淡声唤人道:「李公公。」 李福海掀帘子进来,躬身道:「宁王殿下有何吩咐?」 萧澈盯着熙宁帝冷声道:「太子昏聩,难当监国大任,其过往如何暂不追究,命其即日起禁足东宫,无诏,不得擅出。」 「萧澈!」萧朔从地上狼狈起来,他行至萧澈身边,指着龙床上的熙宁帝问道:「父皇何曾下过要禁足本宫的旨意!你这是假传圣旨!本宫.」 萧澈转头看向萧朔,他问道:「皇兄当如何?杀了我么?」 萧澈起身,他掸落袍子上的灰尘,略挑了挑眉问道:「皇兄是监国忙傻了么?你东宫只有太子印,玉玺仍在干安殿,难不成还要臣弟来告诉皇兄只要有玉玺加盖便是圣旨的道理么?」 萧朔除了怒目圆睁再没有别的办法。 熙宁帝病势汹汹,突然倒下宣布了由太子监国,只是彼时匆忙,干安殿乱糟糟的,后边熙宁帝病情加重,禁止了一切请安,就连萧朔手中的政事也只能加盖东宫太子印,玉玺始终留存干安殿。 萧朔从没想过趁着现在熙宁帝病重窃国,现如今朝堂上无人能与其抗衡,更何况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总是要死的,熙宁帝只要宾天,那他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却不曾想,一时的疏忽就成了今日斩断自己后路的一把利刃。 熙宁帝的确半个字都不曾说过,可如今玉玺在萧澈的手里,这干安殿内殿中伺候的奴才闻听萧澈一言皆是顺眉低眼,可见这些人早便在大家都不曾觉察的时候成了萧澈的人。 至于萧澈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来笼络人心,那萧朔便不得而知了,如今他为鱼肉,萧澈为砧板,现下他如困兽,想斗却没有法子。 有羽林卫从外殿闯入,瞧这样子应该是要将萧朔带回东宫的。 可萧朔却掷地有声的问道:「本宫看谁敢动本宫一下!」 萧澈皱眉,他睨了萧朔一眼又问道:「皇兄不会是在等着外边那些比皇兄还要愚蠢的老傢伙们来替皇兄求情吧?」 萧澈朝外殿走了几步,他掀开内殿中的帘子看向外殿,这会儿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有阳光透过外殿的殿门投到外殿地上,群臣的影子从门缝中闪过,从那几人来回踱步的影子不难看出他们等的是有多心焦。 萧澈放下挑起来的帘子,他道:「皇兄不如想想,倘若外边那群老傢伙们知道如今这干安殿是本王说了算,皇兄可以猜一猜,他们是会为了自己贪的几千两小银子坚定不移的站在皇兄身后,还是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选择即刻倒戈臣弟身后呢?」 萧澈走回来,他抬手在萧朔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巧说道:「皇兄,你该知足,毕竟臣弟没有要了你的性ming ,不过禁足而已,将来总有一日会放出来的不是?」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萧朔自然是要将许多事情问个明白,他哼笑一声问道:「你假意同我联手.」 话没说完,萧澈便开口打断道:「皇兄此言差矣,联手,那是要我们一起做事,皇兄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把刀,一只能够保护靖言的保护伞而已,我本还犹豫着什么时候要对皇兄下手,是皇兄迫不及待了,皇兄不该怪臣弟的。」 萧朔不死心的想要问,萧澈自然乐意给他一个痛快,不管是在秦王行刑之前到大狱中探望秦王,还是眼下这样同太子坦白,萧澈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们死的不明白,到时候到了阎王跟前没法子交代。 「萧澈,本宫自问对你不薄。」萧朔仍然在为了已经到自己掌心的江山在做努力,他道:「今日倘若你能收手,来日本宫封你摄政王,这江山,你我同治岂不乐哉?你心悦于安乐侯府世子,待本宫登基,本宫为你二人证婚,为你二人办一场盛大的成亲礼,如何?」 在萧朔提到慕容靖言的时候萧澈心中忽感一阵悲凉,倘若萧朔这话早些时日说,或许萧澈真的就答应了。 只是如今.太晚了。 萧澈勾起唇边,他毫不在意的说道:「皇兄的条件还真是诱人。」 萧朔见萧澈的态度有所松动,当即加码道:「只要今日九弟能高抬贵手,来日本宫登基,九弟想要什么都可以!」 萧澈看向萧朔,他嘴角的笑意慢慢蔓延,只是总是渗着几分寒意,他开口问道:「那.倘若臣弟想要的是皇兄的命呢?」 萧朔本以为只要一句慕容靖言便能打消萧澈想要杀了他的念头,萧澈的态度原本也是有所松动的,只是萧朔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第129页 萧澈勾手,羽林卫上前扭住了萧朔的胳膊。 萧澈挥了挥手道:「皇兄放心,内务府不会亏待了东宫的。」 羽林卫将萧朔拖出去的时候自然是咒骂声不绝于耳,萧澈到底还是保全了萧朔的面子的,没有将其从正殿的殿门拖出去,而是走了偏殿。 李福海到殿外宣了旨,众臣闻听,只余震惊。 「禁足东宫?」有大臣站出来问道:「这圣旨是谁所下?」 李福海躬身笑道:「大人这话说的好笑,圣旨当然是皇上下的,难不成还能是奴才假传圣旨么?」 那人还要发问,萧澈从殿中款步出来,他的视线在众人中逡巡了一圈,他沉声问道:「怎么?众位大人是怀疑圣旨有假?」 窃窃私语的众人在萧澈说话的时候安静了下来。 萧澈睨过众人一眼又道:「有哪位大人怀疑自可到内殿中自行向父皇求证,只是届时若是圣旨没有造假,众位大人的忠心可就有假了。」 胆敢质疑圣旨,这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萧澈瞧着众人发笑,他侧身道:「怎么样?哪位大人要进殿中去亲自问问父皇?」 众人闻言,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只得掀袍跪在了地上。 萧澈从众人中穿过,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走上那处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走过去的位置。 一步一步走出宫城,萧澈像是忽然泄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人能对他,能对慕容靖言造成威胁。 从今以后,慕容靖言也不必在为了那处皇位辛苦筹谋。 从今以后,慕容靖言该好好爱他才是。 萧澈上马车之前,金瞳上前问道:「殿下,方才府中伺候的小厮来报说是世子去了柴房。」 「柴房?」 金瞳点头道:「从前伺候世子的沧澜自从昨夜被殿下从庄子上带回来之后便一直捆在柴房,殿下前脚走出府上,世子后脚便去了柴房。」 萧澈冷哼一声道:「他倒是惦念着昔日主僕情深。」 「殿下.」金瞳欲言又止的问道:「要杀了沧澜么?」 萧澈问道:「不能杀?」 金瞳忙道:「殿下一声令下,奴才自然不会犹豫,只是.只是沧澜毕竟伺候世子这么久的时间,如今殿下接连处死的雷生和寒影,若是再杀了沧澜.只怕.只怕世子心中会记恨殿下。」 第78章 荷包相赠 记恨,萧澈还怕慕容靖言记恨么? 从让慕容靖言亲手杀掉雷生的那一刻起,萧澈便再也不怕慕容靖言记恨他了,萧澈要慕容靖言记住,叛他者,负他者,下叉会是何等的惨烈。 萧澈更要让慕容靖言明白,慕容靖言所谋所图,其中的代价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记恨?」萧澈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掀袍上了马车道:「先行回府去吧。」 萧澈方才登上马车,马夫还不曾扬鞭,金瞳便听得遥远之处似乎有人在唤萧澈。 「宁王殿下!」 萧澈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以眼神示意金瞳下车看看是什么事情,如今已出宫门,叫他的又是个女人,不晓得是哪一宫的宫女。 金瞳下车,遥见青萱正朝宫门处跑来,正是她在叫萧澈。 「殿下,是岚霜公主身边的侍女。」 金瞳站在马车外禀道。 萧澈没有言语,金瞳站在马车下等着青萱过来。 宫城中的女眷若是没有腰牌不得擅自走出宫门,青萱只能停在了那道门槛之前,她朝金瞳喊道:「小大人!」 金瞳上前拱手道:「不知青萱姑娘唤住我家殿下所为何事?」 青萱连气都还没喘匀,可见这一路跑过来是有多着急,她急忙将手中拿着的东西给了金瞳,她道:「还要劳烦小大人将这荷包奉与宁王殿下。」 金瞳结果那荷包瞧了两眼,连他都能瞧出来这荷包上的针脚是不整齐的,那荷包上绣的花样像是一片草原,高空之上还有雄鹰展翅,样子倒是好样子,只是做这女红之人大约是第一次,叫人看了实在是有些想要发笑。 「这是?」金瞳看向青萱问道。 青萱垂首笑道:「回小大人,这是我家公主绣的,说来这可是我家公主是第一次做这样女儿家的事情,又是赶着绣出来的,还要请宁王殿下笑纳才是。」 「这.」金瞳都有些犹豫。 「小大人。」青萱说道:「还请小大人不要为难奴婢了,公主听闻宁王殿下匆匆进宫又匆匆出宫,本想亲自送来的,奈何实在是有些来不及,这才差了奴婢来的,这荷包要是没从奴婢手里送出去的花,回去公主是要责怪的。」 萧澈隐隐约约听见金瞳站在宫门处正在和青萱说些什么,只是这么久的时间竟然还没回来,索性自己掀了轿帘问道:「金瞳,何事耽搁?」 金瞳只朝青萱匆匆道了一句:「姑娘稍等!」 他捧着荷包跑到萧澈的马车跟前,双手奉在萧澈跟前说道:「殿下,这是岚霜公主赠与殿下的荷包,说是殿下来去匆匆公主来不及见殿下,便只能将这荷包通过青萱姑娘转赠,殿下您看.」 萧澈低眉瞧了一眼金瞳手中的那荷包,他道:「且收下吧,替本王谢谢岚霜公主。」 「殿下.」萧澈答应的痛快,可金瞳却替萧澈操起了心,这可是荷包,是女儿家亲手缝制的荷包,这荷包中装着的到底是香料还是别的些什么,金瞳不相信他家殿下不知道,只是府上还住着一位,这会儿收了这荷包回去可该怎么样才好啊? 第130页 萧澈放下轿帘又道:「本王说了,收着,你可有什么异议?」 金瞳忙拱手道:「奴才不敢!奴才这便去同青萱姑娘说。」 待金瞳跑到青萱跟前的时候,青萱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宁王殿下如何说的?」 金瞳抿笑拱手行礼道:「还请姑娘替我家殿下多谢公主,公主心意,我家殿下笑纳,劳烦姑娘跑这一趟。」 看着宁王府渐行渐远的马车,青萱勾了个得意地笑,只要宁王收下了,只要宁王能藉此机会同她家公主走得近些,这也算不得劳烦她。 北朔终究是要尽快找一个靠山。 放眼大炎,唯有宁王。 马车上,萧澈手中拿着那荷包,视线落在荷包上绣着的那一片草原上,岚霜公主的女红当真有些堪忧,针脚乱七八糟也就算了,只是要好好瞧一瞧才能分辨的出来高空之上盘旋着的到底是鹰还是雁,萧澈笑了笑,有些无奈。 哪有送人的荷包上要绣这种图案的,就连那心血来潮说要绣荷包的男子都知道绣一对鸳鸯,虽然那对鸳鸯至今都没绣完只在宁王府后院卧房中压箱底。 收下荷包也好,萧澈捏住荷包,这荷包虽然粗糙了些,可勉强能给不会绣荷包的打个样子。 马车行至宁王府,萧澈下了马车,便有小厮上前来。 「世子还在柴房么?」萧澈问道。 那小厮躬身走在萧澈身边,这是萧澈安排在后院里看着慕容靖言的。 萧澈不怕慕容靖言走,他知道慕容靖言不会,可他怕慕容靖言死。 小厮将腰弯的不能更弯,答道:「回殿下,世子还在,方才朝奴才们要了一盆温水并一块帕子,这会儿应该正在替沧澜擦拭脸上的血污。」 寒影叫萧澈拖在马后一路拖行进城,沧澜自然不会是骑马或是坐囚车回来,只是拖着沧澜的那人手上实在没什么数,扬鞭策马的时候未免有些太用力了,沧澜身上的伤比寒影身上的伤更要触目惊心一些。 昨夜萧澈只顾着寒影,并未对沧澜怎样,事实上,萧澈就没有想着要让沧澜死掉,要是慕容靖言身边的人都死了,那慕容靖言很快便会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总要有个人活着,总要有一个除了萧澈以外的人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慕容靖言到底做了些什么。 「殿下要去柴房么?」金瞳问道。 萧澈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朝后院柴房去了。 外头虽然冷可好歹有些阳光打在身上,倒是不至于叫人骨寒,可柴房阴冷,萧澈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不仅有灰尘在半空中腾起,还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王妃,谁准你走出卧房了。」萧澈负手站在柴房门口。 听见声音的慕容靖言先是一抖,手中耳朵帕子正巧跌落在水盆里,他正蹲在沧澜面前,下意识便想要起来,只是腿有些不太听话。 萧澈迈过门槛一步步走进来,慕容靖言一眼便瞧见了萧澈腰间的不同。 原先萧澈腰间繫着的是一块玉佩,那玉佩是慕容靖言自幼带在身上的,老寒影大人死之前并没有说这块玉佩有什么稀罕的地方,也许只是赤月的王与王后寄託对小王子的疼爱之情的一块普通玉佩,只是这块玉佩在慕容靖言的眼里是与其他东西不同的。 他在自己主动说出想同萧澈在一处的那一日将这块玉佩给了萧澈,这些年来萧澈始终繫于腰间,可今日却换了,换成了一个慕容靖言从来没有见过的荷包。 那荷包似乎还是新的。 萧澈走到慕容靖言身前,他朝慕容靖言伸出手,居高临下的说道:「跟本王回去。」 萧澈背对着阳光,他站在那里,慕容靖言能感觉到一阵不知从何处吹过来的冷风,像是要直直的往他心底钻去。 慕容靖言木讷的将手搭在萧澈的掌心,萧澈握住他的手,慕容靖言借力起身,起到一半萧澈突然松了手,慕容靖言就这样失力跌进了水盆里。 一身白色的袍子就这样又沾上了洗过血污的水盆里。 萧澈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他唇角微动道:「怎么?起身都要本王拉一把的人竟还有力气走到这里来替他擦脸?王妃,你这是在打本王的脸啊。」 慕容靖言狼狈的从水盆里出来,他身上湿淋淋的,叫从门口钻进来的风一吹,身上冷,萧澈正在他的头顶看着他,那眼神让慕容靖言觉得心里冷。 「起来。」萧澈冷声说道,随后他转身走出柴房,「跟本王回去。」 「世子.」沧澜上气难接下气的叫了慕容靖言一声,慕容靖言回头看向他,他朝慕容靖言露了一个笑,意为要慕容靖言安心。 慕容靖言看向沧澜的时候,眼底神色有些异常。 慕容靖言有些害怕,他害怕这便是他与沧澜之间的最后一面,也害怕沧澜会因为自己擅自到柴房来看他而被萧澈就这一样杀掉,或者更加生不如死的活着。 萧澈已经走远,没有等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只能尽快跟上。 跟着萧澈回了卧房,萧澈坐在堂中的椅子上,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慕容靖言,他微微嘆了一口气随后伸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扯起腰间的荷包问道:「王妃瞧瞧,好看么?」 慕容靖言瞧那荷包便是不懂针线的人做出来的,外头摊子上断不能有这样的手艺,那荷包中的淡淡香气分明是女儿家才会用的香料。 第131页 「好看。」慕容靖言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这么两个字。 萧澈只字不提沧澜的事情,只抱着慕容靖言道:「本王也觉得好看,这荷包是岚霜公主相赠,王妃以为,本王当以什么为回礼?」 慕容靖言觉得喉咙间似针扎的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萧澈玩笑似的说道:「不如本王将她娶回来?是做个名正言顺的王妃好呢,还是做个.侧室?」 慕容靖言摒了一口气,衣袍上的水渍经风一吹,这会儿寒气已经贴到皮肤上了,他颤着声音答道:「公主入府,当为王妃。」 第79章 缝制嫁衣 慕容靖言不敢去看萧澈的神情。 萧澈却垂眸盯着慕容靖言在看。 他淡淡勾唇,即便到了此刻,慕容靖言仍然在把他朝别人的怀里推去、 明明已经敬告天地,婚服加身,一个头磕在地上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可慕容靖言闻听他要求娶岚霜公主的时候神色却不曾变过一点,甚至一丁点想要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很是大方的要将正妃之位推给岚霜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萧澈心中是极其好奇的,他很想问问慕容靖言,这些年既然片刻不曾爱过他的话,又为何能到此地步还忍辱负重的留在他身边。 倘若是要为赤月亡国报仇,那么为什么偏偏选他做了手里的刀。 秦王、太子,谁不行呢? 为什么偏偏要找上一个只想要一心爱人什么都不图的萧澈呢? 萧澈直至此刻都心存疑虑。 「好。」萧澈勾笑道:「本王不知王妃竟这样大方,那岚霜公主入府,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慕容靖言一时哑然,他该何去何从呢? 在萧澈身边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慕容靖言已经忘了自己的来处,彻彻底底失了自己的归处,除了这宁王府他还能回到哪去呢? 安乐侯府么? 这戴罪之身会到安乐侯府,是要做什么?是要去殃及侯府上下的性命么? 萧澈在慕容靖言怔愣之间抬起了他的下巴,萧澈的视线落在慕容靖言的唇上,眼波流转,深情之间全是克制的暧昧。 「靖言,本王是真心疼爱你的。」萧澈言辞恳切,他总是不吝嚮慕容靖言表达自己的爱意。 眼下萧澈每说一个爱字对于慕容靖言来说就是一场不亚于凌迟的酷刑。 萧澈从没有在慕容靖言面前拆穿这些年来他的计谋筹划,慕容靖言做了什么,只有他和萧澈彼此心中有数,可每当萧澈说一个爱字的时候,慕容靖言便能想到这些年来萧澈是如何待他的,而他又是如何待萧澈的。 慕容靖言摒了一口气,他知道萧澈还有话没有完。 「你的要求本王从来都会满足你。」萧澈轻轻落了一个吻在慕容靖言的唇上,他像是幡然醒悟了一样说道:「靖言言之有理,北朔之于本王的确很重要,那岚霜公主确实容貌倾城,当以王妃之位相迎。」 这话是从前慕容靖言亲口和萧澈说过的。 关于迎娶岚霜公主一事,早在岚霜公主没有入帝都之前慕容靖言便在想法子将这桩事情揽到萧澈的头上来,只是后来生了变故,萧澈不愿,慕容靖言又不愿勉强,说来说去,还是慕容靖言在不该爱上萧澈的时候爱上了萧澈。 倘若当日没有因为自己心中醋意而拒绝来访的太子,也许现在萧澈府上的宁王妃便是岚霜公主了。 可现在. 慕容靖言抓紧了萧澈的袍子。 他心想,大约,这就是报应吧,总有人说辜负真心的人死后是要到地狱去的。 慕容靖言活在人间,心却在炼狱。 萧澈轻轻捏着慕容靖言的下巴说道:「本王便依靖言的意思去接触岚霜公主,如何?」 慕容靖言垂眸,萧澈的神色可一点都不像在和他商量,当然也不是开玩笑的,萧澈好像真的要迎娶岚霜公主。 慕容靖言想起自己从前几番劝说萧澈迎娶岚霜公主的时候,原来不过月余,可现在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无所谓,现在却觉得疼的连唿吸都不顺畅了。 萧澈想要迎娶岚霜公主根本用不得如何接触,慕容靖言心下明白,岚霜公主自然是有意于萧澈的,否则那日出游,不会特意选了髮簪来赠萧澈,还有今日这荷包。 萧澈早早的在回府之前便将这荷包繫于腰间,可见萧澈大约在说这话之前便活动了心思想要迎娶岚霜公主。 慕容靖言从前不敢想也没有想过不爱他的萧澈是什么样子的,今日慕容靖言却是见识到了。 原来萧澈也并不总是温柔的笑着,也并不总是什么事情都会优先考虑别人的。 从前,那不过是因为爱他而已。 眼下的萧澈已经无所谓爱不爱了。 「殿下.」慕容靖言想要压住从自己喉咙里翻上来的哽咽声,他缓了一口气道:「殿下若愿意,自然.自然是好的。」 萧澈只想听见慕容靖言一句不愿意。 普天之下女子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是岚霜公主这样身不由己的存在都渴望着亲事的圆满,慕容靖言又怎么会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萧澈迎娶别人,萧澈从始至终都在等慕容靖言一句不要、不愿意,可慕容靖言不仅没说,还大大方方的说只要萧澈愿意便是好的。 萧澈咬着牙点了点头。 第132页 慕容靖言这人的心肠当真是石头做的。 「好。」萧澈连声道:「好,好,好,那本王便依王妃所想。」 萧澈起身,慕容靖言踉跄站起来。 萧澈负手站在那,他打量了慕容靖言一眼随后说道:「既然是公主入府,那宁王府的聘礼便不能寒碜了,旁的人经手本王不放心。」 慕容靖言攥紧自己的衣袖,他不想听萧澈接着说下去。 萧澈却不管不顾的冷声说道:「王妃也瞧见那日本王为哄着你高兴弄出来的那许多物什,只照着那阵仗翻番置办就是了。」 慕容靖言笑不出来,原来那成亲礼是为了哄他高兴的。 那萧澈呢,那日萧澈高兴么? 彼时执手的时候,萧澈在想的是同他天长地久的过下去呢还是在想他此刻开不开心呢? 慕容靖言咽了一口吐沫,像咽下去了无数把的刀子。 萧澈站在慕容靖言身边又道:「公主的婚服本王也不放心别人去置办。」 他转头看向屋中的空地说道:「明日会有帝都最好的绣娘入府,王妃便跟着绣娘学本事,好生的替公主缝制嫁衣吧,这也算我大炎赠公主的一份大礼了。」 萧澈错步走开,他走的拒绝,慕容靖言却觉得心口一阵堵闷,他站在原地忙扶上了桌角,有好半晌的时间他都觉得脑袋昏昏涨涨的,他张开嘴巴费力的唿吸着。 萧澈去了书房,金瞳正在等他。 「殿下,沧澜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萧澈靠在椅子上,他单手扶额闭了眼睛。 慕容靖言不做声响的,毫无反抗的样子占据了萧澈眼前的黑暗,从前他不想怀疑慕容靖言对他的爱意,可现在他竟然不仅仅要怀疑慕容靖言对他的爱,还要想想慕容靖言究竟是因为雷生的死还是因为寒影的死,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败露,所以到现在才连装都不想装作爱他了。 「金瞳。」萧澈声音低沉的唤了一声。 金瞳忙拱手:「奴才在。」 萧澈吩咐道:「去寻帝都最好的绣娘来,明日入府教世子绣婚服。」 「婚服?」金瞳不解。 萧澈睁开眼睛,神色不怒不惊,平淡说道:「让你去找就去找,只管绣婚服上的花样,一应尺寸不急。」 「奴才遵命。」 金瞳领了命,待要退下的时候又想起了些什么,忙又拱手道:「启禀殿下,安乐侯今日早些时候来过,彼时殿下正在宫里,侯爷也不曾往后院去,只在前厅小坐便走了,殿下可要宣侯爷来?」 萧澈视线发直的落在面前桌案上摞起的一摞书上,他嘆了一口气。 安乐侯前来想是也知道了昨夜的事情,只怕是来请罪的。 萧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昔日爱人的养父,更何况安乐侯曾经倾心于他的母妃。 「殿下是想放过侯爷?」金瞳问道。 倘若萧澈真的想要杀了安乐侯的话,不会给他机会让他今天早上还能来宁王府,安乐侯此刻还安然无恙这便说明萧澈大概是想要放了他的。 萧澈半点都没想好该怎么处置安乐侯。 与赤月余孽有来往,当斩,可安乐侯当年为大炎立下汗马功劳也是萧澈不能忘的,更何况其中还有关系羁绊。 「再议。」萧澈只得如此说道:「安乐侯再来时不管本王在哪即刻来禀,也不必命人看着安乐侯,明白了么?」 「奴才明白。」 萧澈又唤住金瞳问道:「沧澜眼下在何处?」 金瞳道:「回殿下,已经按照殿下的命令将其手脚筋尽数挑短,瞎了其眼隔了其舌,郎中给敷了止血的药,还关在柴房里头呢。」 萧澈点了点头又道:「命人好生看着后院,若是世子再不得本王允许仍走出后院,后院中伺候的奴才便一个也不必活了。」 金瞳颔首:「奴才遵命。」 待金瞳退下去,萧澈的耳边才算彻底清净了。 眼下已经到了午膳时分,萧澈却没有一点胃口。 他揉着胀痛的额角,心里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慕容靖言。 萧澈也想做个洒脱君子,若爱便用尽全力的去爱,若是不爱也能潇洒放手。 可是萧澈做不到,想到自己这些年是如何疼爱慕容靖言,是如何的相信慕容靖言,萧澈便做不到轻而易举的放过矇骗欺瞒他的慕容靖言。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萧澈就是要囚慕容靖言一辈子。 爱也好,恨也罢,慕容靖言不能离开萧澈身边半步。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忽然好想写一本abo 我看了看我的题材列表 我好像还没写过这个题材的,还有仙侠的,呜呜呜呜好想写 第80章 无妨就好 金瞳方才退下片刻,復又返回了萧澈的书房。 「何事?」 萧澈扶额,正在闭目养神,他缓缓喘了一口气,像是想要卸掉心中沉重的包袱。 金瞳瞧着萧澈这副模样,自然是想劝的,可作为一个奴才,他什么话都不好说。 他拱手道:「殿下,方才后院世子命人来问殿下,午膳要在哪里用?」 萧澈睁开眼睛,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金瞳重复道:「世子问殿下要将午膳摆在何处?」 眉心微动,萧澈勾了勾唇角,难得慕容靖言这样主动,可今天,萧澈不想与慕容靖言同用午膳了。 第133页 「就将午膳摆在书房吧。」萧澈抬手从桌案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他道:「就同世子说本王手中有要事处理,今日午膳便不与他同用了。」 「奴才明白。」金瞳復又道:「殿下,方才刑部尚书同兵部尚书都递了拜帖来,殿下可要见见?」 萧澈轻哼一声,朝中这些人哪个是脚跟重能站住的呢?不过都是墙头草,全在随风倒而已,从前仗着太子的势力万没有将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秦王府暗卫行刺一案刑部尚书倒也勉强算的上帮了一点小忙,可这一点忙不是帮给萧澈的,而是帮给太子的,现在太子倒台了,就纷纷给他递了拜帖来。 萧澈随手翻了两页书,漫不经心的说道:「就同几位大人说,昨夜本王一夜未眠,今日晨起时分又忙着进宫侍疾,眼下这会儿只想小憩片刻,各位大人若是有国事,只等着明日再议吧。」 太子监国万不可能出差错,现在大炎风调雨顺,唯有盐道上一事算的上是大事,眼下太子被禁足,一干人等也自然会收敛一二,现下并非是收网的好时机,这会儿哪里来的什么国事等着处理呢?故而萧澈也不急着见他们。 如果今日萧澈轻易便见了他们,那这宁王府的大门未免也有些太好进了。 「殿下,倘若几位大人有急事,这不是耽搁住了?」金瞳问道。 萧澈冷哼一声道:「急事?他们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急着自己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你且去吧,就说本王今日不见客。」 「奴才明白。」 金瞳退下,萧澈低头才发现手中那本书是慕容靖言做过批註的书。 慕容靖言不爱别的,倒是爱诗书,从前常常能与萧澈在这书房中一坐便是半日,慕容靖言读书并非囫囵吞枣,一本书总要弄清楚每一个字的释义才好,碰上些晦涩难懂的文章便会寻求萧澈来讲与他听,萧澈讲了,他便执笔在一旁做了批註。 萧澈指腹落在隽秀的字体上,其轻柔力度犹如在抚摸慕容靖言的面庞。 萧澈復又嘆了一口气。 这两日,萧澈总在想,倘若慕容靖言就是慕容靖言,他与慕容靖言之间不曾隔着这许多的秘密猜忌,如今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或许萧澈还是那个不能叫大家高看一眼的闲散纨绔王爷,慕容靖言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犹如太阳一般的存在。 或许此刻的他们正围着暖炉在后院湖边赏雪景,又或者游在长街,只挑慕容靖言喜欢的摊子驻足。 这样的生活,萧澈同慕容靖言真切的走过一段时间,萧澈曾经以为他这辈子就要同慕容靖言厮守在宁王府中,可不曾想过造化弄人,到现在,只得了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慕容靖言想要的,萧澈不会让他如意。 萧澈想要的,慕容靖言也没有给萧澈半分。 萧澈合上那本书,他恍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有些太无趣了。 一整个下午,萧澈都不曾去过后院。 萧澈没有回来,慕容靖言便一个人坐在卧房中,眼看着从窗纸渗落进来的阳光一点一点移开,从他的脚尖前边,移到了他不起身便触碰不到的地方。 慕容靖言伸手去抓,想要握住铺满掌心的温热,可再松开手的时候,掌心也只有在半空中跳动的灰尘。 他有些失落的垂下手。 自作自受四个字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解释。 「外头是什么人在?」慕容靖言唤了一声。 有小厮推门进来问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慕容靖言沉默片刻问道:「殿下何在?」 「回世子。」那小厮说道:「方才府上有郎中来,这会儿殿下应该正在书房同郎中说话。」 「郎中?」慕容靖言心中起疑。 想必不是萧澈生了什么病症,否则应该是宫中的太医来诊,这郎中又能去同萧澈说话,八成是这府上别的什么重要的人。 沧澜那张如纸一般颜色的面庞忽然在慕容靖言脑海中闪过。 「可是柴房里关着的那人出了什么差错?」慕容靖言攥紧自己的衣衫问道。 紧张总是下意识的动作。 「回世子正是。」那小厮不曾接了什么不得将那人情形传于世子听的命令,现在慕容靖言问了,他也不敢隐瞒,只直白道:「午膳之前殿下身边的人亲自.」 想到从旁人那里听说来的关于那人的惨状,小厮一时觉得后背发凉。 从前只觉得自家殿下是这皇家唯一的例外,从不曾听说殿下同什么人红过眼,现下可倒好,接连在府中杀了两个人不算,还将从前跟在世子身边伺候的那位折磨成了仅比人彘好不到哪里去的一副样子。 慕容靖言没有说话,想到萧澈命他凌迟雷生的时候,想到萧澈执起他的手握着佩剑一剑贯穿寒影心脏的时候,慕容靖言勐觉心间刮过了一阵冷风。 郎中来了,沧澜仍旧是活着的,只是慕容靖言怕沧澜生不如死。 慕容靖言心中清楚,这是萧澈给他的教训,萧澈要让慕容靖言永远都记得自己在他身边到底都做过了些什么,又有多少人为他所谋所图付出了血的代价。 「世子,形容惨烈,世子还是莫要听了。」那小厮不忍心说,也不忍心叫如玉一般的世子听取这档子糟心的事情,毕竟是从前跟在身边伺候的人。 第134页 那小厮说了这样一句话,慕容靖言便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 那小厮又问慕容靖言可还有别的吩咐,慕容靖言视线发直的愣了神,故而不曾答。 小厮只进来奉了一盏茶便退下了。 茶有八分烫,清香味瞬间铺满屋子里,腾腾热气之间全是沁人心脾的茶香味道。 慕容靖言却勐地弯了腰,扶着榻边剧烈的干呕了一阵子。 门外立侍的小厮听见生意忙推门进来伺候,瞧见慕容靖言涨红着一张脸,唯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物出了什么差错,一刻也不敢停的到了萧澈书房去禀报。 「殿下!」那小厮匆匆忙忙的,进门时险些绊了。 午膳未用的萧澈正在用糕点,见状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金瞳见状上前踢了那小厮一脚,呵斥道:「煳涂东西,火烧了你屁股了你急成这个样子!」 那小厮忙不迭的禀报萧澈道:「殿下,后院世子不知是怎么了,方才便是呕了一阵,只是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萧澈扔了手里只吃了半块的糕点,他的眉心瞬间拧起问道:「现在呢?」 「这会儿还呕着,东西倒是也不曾吐出来,只是再这么呕下去非要出事不行啊,奴才不敢耽搁,故而来求殿下命令该如何做?」 萧澈三步并做两步,夺门而出,一路疾行至后院。 金瞳只从腰间抽了自己宁王府的腰牌递与那小厮道:「问你老娘的头!这会儿不进宫去请御医,世子若是出了事,你有几条命够陪葬的?」 那小厮后知后觉的结果腰牌,一路小跑进宫去请御医去了。 萧澈到了后院卧房,慕容靖言正是呕的厉害的时候。 什么东西都不曾吐出来,只是将一张脸涨的通红,额角和颈间的青筋暴起,瞧起来难受极了。 有小厮在慕容靖言的背后替他顺着气。 慕容靖言好不容易喘顺了一口气,一只胳膊搭在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嘴巴张开费力的唿吸着。 萧澈拧着眉心,缓步过去,他睨了一眼慕容靖言问道:「这会儿好些了?」 慕容靖言听见萧澈的声音才收回了垫着脑袋的手,心跳过快,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可还是虚虚的朝萧澈行了个礼。 萧澈也没扶他。 「劳殿下记挂,无妨了。」 说无妨定是骗人的,萧澈瞧着慕容靖言的脸色,总觉得像是自己刚刚那样呕了一阵一样难受,他负手立在慕容靖言身前,身后的手紧紧攥住,唯恐自己有片刻端不住。 「无妨就好。」萧澈浅笑道:「若是在本王府上出了什么事,叫外人议论也便算了,倘若误又要修养好一阵子,岂不误了给岚霜公主缝制嫁衣的时辰?」 慕容靖言抬头看向萧澈。 萧澈神色冷静,看着他的眼神里半点温存的爱意都没有,全都是冷冰冰的陌生感。 就那么一瞬间,慕容靖言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湖中的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又被人扔进了暮雪千山中,四周空旷,冷得要命的风像刀子一样,慢慢的将他撕碎。 第81章 下月十八 慕容靖言张了张唇。 「殿下.」他的声音里像是藏了一只风匣,喉咙里像是有风灌进来,说起来话来竟然有些不大真切。 慕容靖言觉得喉咙痛,他想,大抵是刚才呕的时候太用力所以才扯坏了喉咙。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呕吐,也不明白早就做好萧澈会抛弃他的准备的自己怎么会在面对这样的萧澈的时候仍然觉得全身上下痛的要命,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过千万遭。 原来爱意被忽略,就是这样的滋味么? 慕容靖言一双眼睛布了些血丝,萧澈不敢继续看下去,他匆忙别开头,只要不看,只要不想,心就不会觉得痛。 不,这是慕容靖言的报应,总不能就这样轻易心软。 在得知慕容靖言同寒影的关系的那一刻,可又谁问过萧澈心底是何种的痛? 萧澈总觉得只要慕容靖言爱他,他什么都能原谅慕容靖言,可慕容靖言现在脱口而出的爱,为的不是与他厮守,凌迟雷生的那一夜,慕容靖言身着婚服,落在萧澈的眼睛里,是逼迫,是要让萧澈记得自己白日里才指着青天立了誓。 执剑斩寒影的那一刻,慕容靖言的犹豫就是在向萧澈宣战。 可慕容靖言说爱他,慕容靖言在床笫之间又是百般的顺从讨好,他到底在求什么,究竟是求善终还是求善果。 慕容靖言说的爱,好像全带着萧澈不喜欢的味道。 「还能说话。」萧澈转身道:「那便是无妨了。」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萧澈缓步迈出门槛,慕容靖言听见他道:「好生伺候着世子,倘若世子有半点差池,本王和北朔都会要了你们的狗命。」 「殿下。」慕容靖言见萧澈要走,他出声唤住了萧澈。 萧澈口口声声说要迎娶岚霜,又命他同绣娘学刺绣为岚霜缝制嫁衣,萧澈又怕误了时辰,听着萧澈的言语,慕容靖言知道,萧澈八成是打定了真心要迎娶岚霜公主入府的。 公主入府为王妃,居正室,他呢?这间屋子是萧澈划给他的牢,那么他该何去何从呢,慕容靖言忽然很想问问萧澈,他几时要娶岚霜公主呢? 第135页 如若死在萧澈同岚霜公主成亲那一日之前,是不是会少伤许多的心呢? 慕容靖言在瞬间之内如是想着。 萧澈转身,他看嚮慕容靖言,只挑了挑眉梢问道:「世子还有什么话想说?」 慕容靖言朝萧澈走去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的艰难,像是踩在燃的正旺的火炭上。 萧澈就站在那里没有动,慕容靖言在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可慕容靖言总觉得他和萧澈之间的这条路好像是没有镜头的,他在走,在靠近萧澈。 萧澈也在走,不过不是朝着他的方向,两个人之间是越走越远的。 慕容靖言很清楚他已经错过了时机,错过了萧澈最爱他的时机。 「殿下同岚霜公主.」慕容靖言沉了一口气,他死攥住自己的衣袖,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将婚期定在了何日?靖言好.好快些赶制.莫如殿下所说.延误了时辰。」 慕容靖言每吐出一个字就像亲手捅了自己一刀,他很想告诉萧澈,不要。 他们两人是起了誓的。 可萧澈说他要迎娶岚霜公主入府。 他问慕容靖言,慕容靖言不得不说好。 萧澈片刻未做言语,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虚弱的好像一张就快要被撕碎的纸张一样的慕容靖言,他很想问问慕容靖言,这种滋味如何? 可到底,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一个垂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袖等着心上人告诉自己他要何时迎娶别人。 另一个,身形修长的站在光的来处,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幻想,他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找人怜爱。 「下月十八」 萧澈只余了这一句话给慕容靖言,随后转身便走了。 他走的倒是潇洒,只是慕容靖言迎着风在那站了好长的时间,他不知道萧澈说的是不是真的。 下月十八正是他的生辰,倘若萧澈要在那一日迎娶岚霜,那.还真是巧的很。 慕容靖言用指甲盖狠狠掐了自己指腹一下,迟钝的痛感勉强扯回了他的心绪。 好,那边下月十八吧。 这一日,萧澈再不曾来过后院了。 慕容靖言听小厮说,是晨起的时候太子禁了足,干安殿连着颁布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禁足太子的圣旨,而另一道则是命朝中大臣将国事禀至宁王府。 至于立宁王为太子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听到。 此刻的慕容靖言已经不再关心萧澈能走到什么位置上去了,如今萧家子孙,死的死,濒死的濒死,赤月亡国的旧恨万不可能全报,慕容靖言知道自己做不到灭了大炎重建赤月,更何况眼下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了他们的图谋而牺牲。 闻了太多的血腥味,慕容靖言再不想闻了。 「世子,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可早些歇着吧。」那小厮伺候着慕容靖言沐了浴便退下,再进来剪灯芯的时候却见慕容靖言还没睡。 屋里头的炭火不曾减过,故而慕容靖言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里衣前襟微敞,他坐在月光与烛光的交界处,整个人清瘦又冰冷,高崖之间的冰山雪莲不过如此。 那小厮眼睛不敢乱瞟,只略剪了剪灯芯,也没有发现坐在榻边的世子盯上了他手里的那把剪子。 「小田子。」这是那小厮的名字,慕容靖言唤了一声。 小田子登时立住,他问道:「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慕容靖言看着他手中那剪子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转念一想,倘若他今日死于这把剪子的话,只怕这小厮也活不到明日太阳升起了。 既然是要死的人了,总不好再这样给别人添麻烦了。 最后,慕容靖言只是提了一口气道:「没事,这茶凉了,替我捧盏新的来吧。」 小田子可是牢牢记得金瞳吩咐下来的王爷的意思,这屋子里要是出现什么尖锐的东西因此伤了世子半分的话,那王爷是要杀人的。 小田子忙将那把剪子揣回袖中,这才上前捧了凉了的茶盏,退了下去。 睡在前院卧房的萧澈,半夜未眠,恍若见庭中月光澄澈,便一人披了大氅到庭中。 说不好到底是来赏什么的从,残雪已经沾了来回扫地腾起的灰尘,现下则有些灰濛濛的,明显不是个能赏的物什。 若说是赏月,好像也不大贴切,天空中偶有隐在夜空中的云朵闪过,那月光时有时无,赏起来没什么意思。 萧澈步在庭中,金瞳则立侍廊下,有人来给萧澈房中添炭,瞧见金瞳在瞧庭中的王爷,便上前搭话。 「咱们王爷这是怎么了?」 那人贴身言语,金瞳却不慌不忙的说道:「王爷的事情,你我奴才怎么能知道?」 那人又嘆气道:「你说说这前院一个不睡出来逛的,后院一个不睡干瞪眼的,岂不是这两位之间闹了什么嫌隙?若我说啊,也没什么好闹的,这许多年了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哎?我白日间听他们说咱们府上要迎王妃了?是真是假啊?」 前来搭话那人一时说的兴起,竟没发现自己言语之间已经冒犯了。 金瞳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他道:「该你管的事情你不要不管,不该你管的事情,管多了就是要掉脑袋的了。」 那人打了两下自己的嘴,说了两句该死便退下去了。 金瞳瞧着在庭中踱步的萧澈,深觉方才那多嘴小厮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第136页 这许多年了,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从前能日日抱着,牵着的,那些个话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不管白天黑夜,总是滔滔不绝,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幅你不问我便不说,你倘若问了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的模样呢? 「金瞳。」萧澈走到金瞳面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他出声,遂出声唤了他一声。 金瞳忙不迭回神:「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萧澈调笑他:「想哪家的姑娘呢?这样出神?」 金瞳自是不能说自己将心操到了自己主子身上去,只拱手道:「奴才一时恍惚,还请殿下恕罪。」 萧澈抬手道:「无妨,后院可曾有人来禀过什么消息?他.」萧澈捻了捻自己满是冰凉的手心问道:「可睡了?」 金瞳想起方才那人说的话,只怕是自己若是据实禀报世子这会儿还未眠,自家殿下恐怕又要做出许多事情来,故而金瞳只道:「回殿下,方才有人来禀说是世子已经睡了,殿下,这会儿时辰也晚了,不若殿下也早些歇着吧,明日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殿下处理呢。」 萧澈奔向后院的视线被亭台楼阁挡了个七七八八,他的脚步忽然超出了他的控制。 金瞳看着自家殿下朝后院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嘆了一口气。 正所谓,是祸躲不过。 金瞳只得快步跟上萧澈的步子。 第82章 迫不及待 后院中,慕容靖言正坐在榻上,他神色有些憔悴,小厮几番进来添茶剪烛心都劝他睡了。 可慕容靖言却清醒的很,他一人坐在那里,只觉心中思绪万千,他看着洒在地面上的月光,心中想着萧澈同他说的时辰。 下月十八。 是萧澈迎娶岚霜公主的日子。 慕容靖言坐在昏暗里,视线一时有些发直,他在想,下月十八之前究竟选择那一天死掉比较好。 他抬头环顾这间屋子,卧房中所有尖锐的东西全都被萧澈命人撤了下去,唯一算得上尖锐的也只剩下桌角了。 慕容靖言的视线落到厅中那张红木桌子上,他在想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力度撞上去才不至于死的太难看,又刚好能够死掉。 他有些惋惜的嘆了一口气。 自己的喜欢好像总是有些不太合时宜。 从前萧澈百般真心待他的时候,他视若无物,一心只想着如何激化萧澈心中对于皇室的恨意,只想着以自己的浓情蜜意作为催化,催着萧澈拿起手中的那柄剑朝熙宁帝狠狠的刺过去。 不成想,萧澈手中的那柄剑竟成了能封他喉的利器。 慕容靖言唯一可惜的是他与萧澈真心相通的时间好像有些太短了,短到他甚至没能跟萧澈说一句抱歉。 这么多年来,萧澈对于他的疼爱和呵护,终究是付诸流水,他连半点都不曾珍惜过的。 听见庭外有脚步声。 慕容靖言将萧澈同别人的脚步声分的很清楚,他细细听着,萧澈一步步朝卧房中来了。 慕容靖言扯了个有些悲凉的笑,如今他再和萧澈见面,开口便是利剑勐刺,他不知道该怎么讨好萧澈,萧澈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每每同萧澈说完话,慕容靖言总是觉得心间隐隐作痛,可他又想看见萧澈。 今日是萧澈唯一一次将他留在宁王府却不曾与他同榻而眠的夜晚,这夜好像有些太漫长了。 慕容靖言思来想去还是躺下了。 他将被子盖至颈间,双眼微合,瞧起来像是睡了。 听见萧澈推门而入的声音,慕容靖言在被子里攥紧了身上的里衣,他不知道萧澈这时辰来做什么,但他清楚,萧澈此番绝对不会是来同他温存的。 慕容靖言想要翻身却已经来不及了,萧澈已经走到屏风跟前了,现下若是有动作,搞不好萧澈会起疑心。 慕容靖言平躺在榻上,他听见萧澈绕过屏风走到他的跟前。 萧澈站在榻边,他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躺在床上的慕容靖言。 这两三日他将慕容靖言折腾的不轻,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萧澈知道自己给了慕容靖言太多的痛。 耳垂间隐约针孔大小得到红色在烛光下算不得明显,萧澈忽然想起了自己亲手将耳坠子穿过慕容靖言耳间时的情景,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是实实在在的想要让慕容靖言长些记性。 他想要慕容靖言离别人远一些,也得记住了,宁王是宁王妃的,宁王妃若是要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是万万不能的。 萧澈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那一日粗鲁的举动。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慕容靖言的耳垂,手却在半空停下又收了回来。 自己才从前院来,身上沾着凉气,手上也是,这样凉的指尖要是碰在慕容靖言的耳尖上,只怕慕容靖言要醒了。 躺在榻上的慕容靖言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萧澈站在榻前在看着他,却不知萧澈在看什么,有轻微凉意逼近自己的脸庞,慕容靖言心中是有些害怕的,耳间的痛感他永世不忘,他怕了。 可那凉意好像渐渐的离开了自己,应该是萧澈收回了手。 慕容靖言的心跳这才平復。 萧澈轻轻坐在榻前,唯恐自己的哪一个动作将慕容靖言吵醒了。 让慕容靖言亲手杀掉为他卖命的两个人,萧澈不知道慕容靖言此刻是否睡得安稳,他瞧着慕容靖言眉间没有拧成结,他便暗自嘆了一口气。 第137页 也许快天亮时他就要做梦了。 萧澈在榻边坐了好一会儿。 他心中对慕容靖言自然是有爱存在的,他爱慕容靖言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即便清楚自己被慕容靖言当成了復仇的手段,即便知道可能连当初御花园中慕容靖言递给他的那一块糖都是慕容靖言的谋划,可萧澈还是忍不住的爱慕容靖言。 这么多年以来,从少年懵懂走到如今,萧澈之于慕容靖言的爱好像成了习惯,这样的习惯,萧澈如何能改的掉呢。 只是他心有不甘,大丈夫顶天立地,没有理由被爱人这样以爱挟持,将他蒙在鼓里做傻子一样玩弄,爱虽然是习惯,可爱并不廉价,萧澈要让慕容靖言体会他的痛,他要慕容靖言永远都记得他给的这一份痛,他要慕容靖言痛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萧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病态,他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会变成熙宁帝那样,为了一己私利对昔日爱人痛下杀手,全不顾多年来的辗转缠绵。 萧澈起身,他想自己还是会前院去,慕容靖言从来睡得都浅,再坐下去,再在这嘆两口气,怕是就要把人给招醒了。 他转身作势要走,榻上的慕容靖言却忽然伸手扯住了他的大氅。 「殿下.」慕容靖言唤他的声音犹如呓语。 萧澈转身看向榻上的人,慕容靖言还闭着眼睛,萧澈眉心微动,他轻轻扯了扯被慕容靖言拽住的大氅,他想大约是做梦了。 可慕容靖言拉的倒是紧。 萧澈本是想将大氅脱了再走,可他听到了慕容靖言说话。 「是梦么?」慕容靖言的言语之间又淡淡的笑意,还有些浅浅的不可置信,他温声道:「殿下这样厌恶我,还愿意来我的梦里来瞧瞧我么?」 慕容靖言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感觉到萧澈要走,他什么都没想的就伸手去抓萧澈。 怕萧澈发现端倪,慕容靖言只得做一场呓语,可又想借着这一场呓语问问萧澈,这样厌恶他还愿意来这卧房中来瞧瞧他么? 「殿下。」金瞳上前小声道:「不若今夜就歇在这吧。」 萧澈抬眼睨了金瞳一眼,无声责怪其多话。 萧澈自己解了大氅,金瞳知晓,自家殿下今夜是要宿在这卧房中的了,自己便如往常一般到门外伺候去了。 慕容靖言松手的时机刚刚好,他的手垂在榻边,萧澈感觉到自己的手暖了才伸手将慕容靖言的手放好,随后自己躺在了慕容靖言的身边。 属于萧澈身上的檀木香瞬间钻进了慕容靖言的鼻息里。 他在萧澈看不到的地方挽了一个笑。 不论萧澈今日为什么留在这里,只要萧澈在,这一夜就没有那么长。 萧澈才躺下,慕容靖言便钻进了他的怀里。 「王妃就这样迫不及待么?」萧澈将方才慕容靖言唇边的笑看的一清二楚。 慕容靖言还未收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萧澈并没有回抱他,只是躺在那里,而他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太矜持,整个人扒在萧澈身上,像一只深春时节的猫。 慕容靖言想,萧澈大抵是不愿意的,他只得慢慢的将手从萧澈身上收回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更靠里边的位置。 萧澈是躺下的时候才知道慕容靖言没睡的。 明明是慕容靖言主动贴上来的,现在他却走了,萧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伸手将慕容靖言拉近怀里,转身抱住慕容靖言,手却不大安分。 近来同萧澈的房事竟然成了能让慕容靖言心慌的存在,几次温存实在都无法让慕容靖言从中得到乐趣,反而事后叫他觉得心惊。 「殿下!」慕容靖言有些慌乱的唤了萧澈一声。 他挣扎着想要从萧澈的怀里出去,今夜他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躺在萧澈身边好好睡一觉,他太累了。 可萧澈却没有让慕容靖言如意。 萧澈好歹也是能挥马鞭的人,轻易便攥住了慕容靖言一双细的好像随时都能折掉一样的手腕。 「怎么?」萧澈勾笑问道:「王妃使计将本王留下,图的不就是这档子事么?现在本王留下了,王妃怎么还怕了?」 慕容靖言的确怕了,他只觉得被萧澈攥住的手腕生疼,心里也不舒服,他被萧澈死死的揽在怀里,勐地睁开眼睛也只有被萧澈的身形挡住的,更加昏暗的光。 慕容靖言试着从萧澈手中抽手出来。 萧澈却攥的更紧了,另一只手已然攥紧了慕容靖言的里衣中,慕容靖言的腰还是那么细。 「王妃。」萧澈沉声,他的声音像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你这样欲拒还迎落在本王的眼里就是在勾引本王,别动,不然会很痛。」 慕容靖言摇了摇头,不该是这样的,这档子事不该是这样的,他同萧澈不该是这样的。 「慕容靖言,这不是你求的么?」萧澈攥住慕容靖言的腰,他闷声道:「想求这点事本王还是可以满足你的,下次想要的时候记得自己脱光了来本王房中。」 第83章 说了便信 后院卧房中,慕容靖言的声声哀求夹杂在摇晃烛光中,萧澈埋在慕容靖言的颈间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他将慕容靖言当做自己的礼物一样撕咬啃噬。 慕容靖言痛极了,他的双手死死地攀住萧澈的脖颈,心间只觉得自己像是志怪故事里讲过的那个漂浮在海上的人,他毫无尊严的哀求着萧澈,死死的抓住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第138页 「殿下.」 「殿下!」 慕容靖言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的不成模样,霎时间天翻地覆,萧澈将他转过身来,他挣扎着要往前跑,萧澈却及时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腰肢。 「要去哪?」萧澈哑声问道。 慕容靖言衣不蔽体,身上那间单薄里衣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他只管摇着头,求着萧澈不要。 萧澈却不管不顾慕容靖言的意愿。 想到慕容靖言曾与寒影的种种,想到慕容靖言拿着他的爱要挟他,蒙蔽他,萧澈的神经就像断掉了一样,他无法思考,也无暇思考,他太想抓住慕容靖言了,他要死死的将慕容靖言禁锢在他的怀里,禁锢在这间卧房中,要慕容靖言余生再不能瞧别人一眼,再不敢起矇骗他的心思。 萧澈一不恨慕容靖言以他为刀报復曾经灭他国,屠他家的大炎皇室,萧澈心中原本就有恨,无论是惨死的母妃,还是对于母妃的死不闻不问的父皇,又或者是在他的童年时期以及无法忘怀的这么多年里对他无数次施以凌辱的兄长。 他们本就是该死的。 萧澈二不怨慕容靖言曾经倾心他人,慕容靖言并非是生而便与他一同长大,在他不曾参与的慕容靖言的过去中,他十分理解并且能够感同慕容靖言的身受,对于一颗浮萍来说,能有人依靠这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萧澈只怪慕容靖言拿他真心做万物,曾经数次妄图将他推拒出去,真心十足的想要他迎娶岚霜公主,这些事情不该成为慕容靖言筹谋为国復仇其中的一环。 我可以为你的刀,但我的爱不行。 萧澈垂眸,慕容靖言身上旧的痕迹尚未消散,他今夜又给他添了许许多多新的烙印。 「靖言。」萧澈将自己的手指插进慕容靖言的指缝中,他的掌心贴着慕容靖言的手背,他覆在慕容靖言耳边低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依仗着本王对你似海深的爱意践踏蹂躏,慕容靖言告诉本王,本王究竟是活在你的计划里还是活在你的眼睛里。」 萧澈根本没有吝惜力气,慕容靖言身上原本就有旧伤,连日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身上淅淅沥沥的痛觉才刚消散,萧澈便给了他更新更痛的难过,慕容靖言哪里还能说出一句整话来。 他拼命的抓住身上的衾被,无奈只得抓住床幔。 「殿下!」慕容靖言惊叫。 萧澈一口咬上了慕容靖言的耳垂,那里的伤痕还未痊癒。 尝着舌尖腥甜的血液,萧澈也觉得自己疯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萧家的血脉,骨子里就透露着一股自私自利。 他要慕容靖言,所以他不在意慕容靖言此刻心里想着谁。 他只想要慕容靖言想着他。 慕容靖言也只能想着他。 「靖言,说啊。」萧澈像是在求慕容靖言,他道:「说,你是爱本王的,从头到尾,你都是爱本王的,你说,说你是身不由己,说你是受人胁迫,靖言,只要你说,本王便信你。」 慕容靖言如何能将这话说的出口呢,寒影一封信件提出他可以试着将自己送到萧澈的榻上,可到底没有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怪寒影,不过是怪寒影彼时能将这一番话说出口,可到底还是他心甘情愿自己爬到萧澈榻上的,怎么能算受人胁迫呢。 为赤月復仇,这件事他更不是身不由己,所有的事情,除却寒影的出谋划策全都是慕容靖言一意孤行,他想做的从来就没人拦他,从来就没人能拦得住他,这怎么能算身不由己呢? 可是爱呢? 他要如何告诉萧澈他爱萧澈,眼下是什么时候哦,萧澈已经尽数知晓了全部事情,只怕他还未曾知道就连自己替萧澈挡下的这一剑也不过是当初与寒影共同谋划,还有那日在茶楼里听那说书人所讲的那一段。 皇家的事情岂是平头百姓能这样随意编成话本出来胡沁的,到底还是被人收买了。 慕容靖言希望萧澈不知道,他希望萧澈一辈子都别知道。 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便致萧澈到如此地步,倘若萧澈闻悉此事,只怕他同萧澈之间便真的再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了。 「说啊!」萧澈低声吼着,他突然起身,一把扯过慕容靖言将他抱在怀中,不遗余力的贯穿,他将人带到了妆檯跟前。 古铜镜在烛光里反射着悲凉的光。 萧澈将慕容靖言按在妆檯前,他逼着慕容靖言直视镜子中髮丝散乱,衣领歪斜的自己。 「慕容靖言你看看你是一副什么样子。」萧澈伏在慕容靖言的背上,他捏着慕容靖言的下巴狠道:「看看你脸上的意乱情迷,看看你的魂不附体,你告诉本王,在这宁王府里,在本王的榻上,你所有的欢愉也都是演出来骗本王的么?都死了,寒影,雷生,你的人都死了,你现在在筹划什么呢?慕容靖言,你告诉本王,你现在在筹划什么?是想要本王的命嘛?是么?是么!」 慕容靖言又一次咬破了自己的下唇,妆檯随着他的摇晃节奏跟着摇晃,镜子里的自己看的他眼晕。 「殿下.」慕容靖言勉强道:「靖言.靖言什么都没有谋划,不是假的.不是假的.」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萧澈将慕容靖言抱起放在了妆檯上,盒盒罐罐散了一地。 古铜镜砸在地上碎了个七七八八。 第139页 慕容靖言垂着手。 萧澈咬着他的锁骨,慕容靖言痛的皱了眉。 「殿下.」慕容靖言伸手揽住萧澈的肩膀,他绝望的问道:「靖言该如何还殿下。」 萧澈没有回应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当然欠他,可爱这事又不是开铺子做买卖,今日你欠了我二两明日拿几文钱来找补。 天光大亮,萧澈方才从后院卧房中出来。 房中尽是旖旎晨光,慕容靖言躺在一片混乱里,身上的那件里衣早已经不成样子了。 房门未关,丝丝凉风顺着门口绕过屏风飘到慕容靖言跟前。 慕容靖言望向门口,他仍能瞧见萧澈的身影。 「命人传热水来给世子沐浴,用过早膳,绣娘就该进府了,好生将这卧房中收拾着,倘若有半点差池只看看本王能不能要了你们的命!」 萧澈没有半句话留给慕容靖言。 他拾级而下,金瞳忙上前道:「殿下,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在东宫发了好大的脾气,在跟前伺候的婢女太监全都挨了一遭打,还有.干安殿里皇上不肯用早餐,隐约支吾了两声,只是李公公没听清。」 萧澈瞧了金瞳一眼,他倒是不担心干安殿那边的状况,只将东宫的事情听到了耳朵里去。 「太子在东宫发了脾气?」萧澈问道。 金瞳颔首:「昨日晨间太子被请回东宫之后就发了脾气,只不过是摔些东西,大抵是还没有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今天缓过来了便寻了些奴才来撒气。」 萧澈从鼻子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无能的东西也只能朝奴才撒撒气,既然太子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着,那便将东宫里头伺候着的都遣出来吧。」 金瞳道:「奴才明白,那殿下可要进宫去侍疾?」 萧澈回头看了一眼卧房,昨夜他发了狠,慕容靖言今日定然身上不舒服,绣娘又要进府,慕容靖言这一坐便是一天,他怕出什么差池。 「传本王令进宫,只命李公公好生伺候着,若父皇再不肯用早膳便宣太医来开个能开胃的方子,再不然.」 金瞳等着萧澈说完。 「再不然便强餵了下去,用了膳才好吃药。」 金瞳躬身道:「奴才明白,这边传殿下令进宫,那各位大人递来府上的拜帖殿下可要传哪位大人来见?」 萧澈道:「今日不必,只将众人送去御书房的摺子,挑些急的拿回府上来便可。」 金瞳领命去了。 昨夜累的不止慕容靖言一个人,除却身上的疲惫,萧澈也是打定了心思不想给那些墙头草一点眼神。 回了书房,早膳摆在跟前,萧澈半点胃口都没有,只勉勉强强喝了两口粥,糕点半块都吃不下去。 后院有人来传说是慕容靖言早膳用的倒是好,只是看着恹恹的不大爱说话,像是提不起精神来。 萧澈只点了头,那人还在同萧澈禀报后院慕容靖言的情况,便有小厮躬身进来,恭敬道:「启禀殿下,安乐侯请见殿下。」 安乐侯昨日便来了一遭宁王府,只是萧澈不在扑了个空,今日这样早来,萧澈猜得到他所谓何事。 「带侯爷来本王书房。」 第84章 给他难堪 安乐侯一进萧澈书房,便掀袍跪下,书房中伺候的小厮眼力倒是够用,知道侯爷与王爷有要事,便带着一众伺候的下去了。 萧澈坐在书案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安乐侯,他一时竟有些于心不忍,安乐侯曾为大炎征战,是为功臣,可如今却跪在他的面前,想来为的就是慕容靖言。 「侯爷这是做什么?」萧澈明知故问。 即便瞧见昔日英雄今日屈膝,萧澈心中自有悲凉难耐,他却还是故作镇定,只略抬了抬收到:「侯爷有事不妨起来说,这样岂不是折本王的寿,本王这样年纪如何担得起侯爷一跪?」 安乐侯却叩在地上不曾起身,他只道:「臣知悉宁王府中变故与小儿靖言有分不开的关系,子不教父之过,无论靖言何错之有都请殿下一併将罪名加在老臣身上,老臣愿代靖言赴死。」 萧澈微拧眉心,他问道:「侯爷可知世子所犯何事?」 安乐侯叩在地上不再言语。 萧澈又道:「世子所犯之罪状,倘若捅到干安殿去,侯爷还能替世子担得起这个罪过么?」 安乐侯心中一紧,当年收养慕容靖言的时候他便知道早晚有一日会东窗事发,可是想到惨死在深宫之中的青梅竹马,想起自己的耿耿忠心却在得胜还朝之后只落得了一个闲职。 一句功高盖主便阻断了男儿一颗雄心。 安乐侯安能咽的下这一口气,反,他手中兵权尽数被缴,安乐侯,安乐侯,可他心中却不得安乐,直到那年收养了慕容靖言。 知晓自己的这养子是个什么来路的时候安乐侯心中自然是担忧有余,可仔细想想,如今安乐侯上下也只剩了他这一条命,就算来日东窗事发,他便是一死又能如何? 只要能报了自己心中的仇恨。 只要他死之前也能让熙宁帝不得安生。 即便是死也值得了。 将将收养慕容靖言将他带在身边的时候,安乐侯还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是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他渐渐的就把自己一颗念子之心拴在了慕容靖言的身上。 今日前来宁王府能说出一番要替慕容靖言顶罪的话也并非只是来做做样子。 第140页 安乐侯想要慕容靖言活下去,他知道的。 宁王才并非往常里的一副酒囊饭袋模样,安乐侯久不问朝政,可有慕容靖言安插在朝中的眼线,慕容靖言从前的谋划半步都没有瞒着他,或许是为了到时候死也能拉个垫背的,故而安乐侯才能知晓这宁王在朝中也是有自己的人的,他那点所谓的支持对于宁王来说什么都不是。 宁王从前不争并非是争不到,如今秦王和太子接连倒台,见识到萧澈雷霆手段的不仅仅有朝中诸位墙头草,安乐侯也见识到了萧澈的真面目。 塔兵不知道慕容靖言的事情究竟在萧澈面前败露了多少,可萧澈是皇家血脉,他的骨血里流淌着的都是萧家人才有的那股斩草必除根的狠劲。 不管慕容靖言败露了什么,萧澈绝不会留慕容靖言一命的。 萧澈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佩,他轻轻捻着,不咸不淡的说道:「侯爷这幅样子便是在告诉本王,侯爷什么都知道,世子种种大逆不道,侯爷都知道。」 安乐侯抬起头,他在地上跪的笔直,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的,他道:「无论殿下要怎样罚臣,臣自无怨言,唯有一样,请殿下放过靖言,靖言年幼,他所作所为便都是受了臣的指使。」 萧澈手握着那块玉佩问道:「侯爷,世子有没有让侯爷去做过些什么呢?例如.让侯爷给世子当刀杀个什么人呢?」 安乐侯喉中有些干涩,他咽了一口吐沫不敢说话。 萧澈绕过书案,他走到安乐侯身前,朝安乐侯伸了手道:「本王并非是是非不分的人,世子的错自有世子自己来担,侯爷的错,世子也替不了侯爷。」 安乐侯抬头看向萧澈,却不曾伸手借他的力气起身。 萧澈瞧着安乐侯一脸的疑惑,他收回手只道:「侯爷不必来本王府上来演这么一出父子情深,侯爷若是想指着这样便想将世子接回侯府那本王劝侯爷断了这念想。」 萧澈转身,只留给安乐侯一个背影,他冷静道:「本王念在侯爷曾与父皇并肩,为我大炎立下汗马功劳,故而不予追究,倘若侯爷再来朝本王为什么人求情的话,侯爷就莫要怪本王心狠手辣。」 安乐侯復又一个头叩在地上,他道:「臣恳求殿下放过靖言!殿下知道靖言的身子是经不住折腾的!殿下!求殿下开恩。」 萧澈咬着牙,他很想问问安乐侯,开恩?那慕容靖言有没有片刻想过对他开恩呢? 「来人。」萧澈唤道:「送侯爷回府,侯爷既然旧伤已经復发,眼下年关将近,天也越来越冷,王爷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殿下!」安乐侯高声喊着萧澈。 萧澈转头道:「侯爷,本王对你仁至义尽,倘若侯爷尚不知足,那下一次本王再见侯爷便是在断头台了,侯爷可想清楚了?」 「殿下!」安乐侯不死心的高声道:「请殿下看在靖言同殿下真心多年的份上求殿下饶过靖言!」 安乐侯不喊还好,这一喊萧澈倒是觉得火气直接沖了上来。 那小厮忙将安乐侯扶起来劝道:「侯爷,切莫再说,殿下自有决断。」 安乐侯一路走出宁王府,一步三回头,只盼着萧澈能够开恩。 书房静了下来,萧澈扶着桌子,勉强顺了一口气。 「殿下。」 萧澈拧眉道:「又有何事?」 小厮道:「启禀殿下,殿下昨日命人去寻的绣娘已经进府了,要将人直接带去后院么?」 萧澈捏了捏眉心随后点了点头。 后院卧房中,慕容靖言一夜未睡,神思倦怠,晨起时由人伺候着沐了浴,可身上的酸痛没有缓解半分,早膳时强忍着自己胃中不断翻涌的痛意勉强吃了些东西下去。 他知道自己总归是要吃的,倘若瘦了或是病了,到时候这院中只怕倒霉的人便不止他一个了。 慕容靖言毫无睡意,他坐在妆檯前,妆檯上已经添了一块新的铜镜,小厮替他挽了髮髻,只听得外间有人来报:「世子,绣娘已经到了。」 那随小厮到后院的绣娘,听见小厮口中唤的人物一时竟有些惊诧。 昨日间有宁王府的人寻来出了高价,说是府上要办喜事,请她去府中教人缝制嫁衣,她本以为这宁王殿下是看上哪家的姑娘,早早的将姑娘给圈在了宁王府中,可不料这人竟唤了一声世子,想来便是传闻中的那位了。 待里头有人应了一声,那门开,绣娘便随着引路的小厮进去了。 瞧见屋中那标緻人物,绣娘忙屈膝行礼道:「草民见过世子。」 慕容靖言的脸面是丢了个彻底,才照过镜子的他太知道自己现下是一副什么模样,颈间的痕迹不是身上的衣袍能够遮的下去的。 「就麻烦您了。」慕容靖言也虚虚的行了个礼。 「世子。」有小厮走到慕容靖言跟前道:「殿下说这位便是替世子寻来的绣娘师傅,只请世子好生跟着师父学,尽快的替岚霜公主将嫁衣缝制出来,以免误了下月十八的吉利日子。」 那小厮言语的功夫,屋中已经布置妥当。 那绣娘听着这些人说话云山雾绕的,什么又是世子,又是公主的。 这世子身上的那点痕迹,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经过了一场什么事情给弄上的,想来这宁王当真如传说中一样是有龙阳之好的,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了北朔的那位岚霜公主。 第141页 绣娘也不敢多问,只好坐到了那架子跟前,她捻了线道:「府上的人吩咐过了,这针线都要用最上乘的,故而烦请世子小心着些,这针倒还好说,这线实在是个稀罕物什,倘若一阵缝错,这便是浪费了寻常百姓家三两月的口粮。」 慕容靖言看着眼前的东西,不曾想,萧澈竟然这样一掷千金。 「我知道了,还请您时时提点着。」 约摸半个时辰过,慕容靖言才学着绣娘的样子描出花样子来。 那绣娘说婚服上要绣的图案乃是王府上给的样子,是展翅的凤凰。 这哪里是王妃的婚服,这分明是封后大婚的婚服。 瞧着自己描出来的那花样子,慕容靖言竟有些不是滋味。 萧澈想给岚霜的,并非只有一个王妃之位这么简单,只怕萧澈是要破了祖制,要立岚霜公主为后的。 慕容靖言一针下去,那针线拉扯,活像将他的心也缝上了。 「缝的如何了?」 慕容靖言第二针才下去,萧澈便走进了屋中。 那绣娘起身行礼,慕容靖言还不等起身便被萧澈按着肩膀坐在了位置上,他弯腰,几乎将慕容靖言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 萧澈在慕容靖言耳边笑着道:「世子好手艺,这两针远比公主赠本王的荷包的针脚好看的多,想必世子亲手为公主缝制的嫁衣定会十分和公主心意的,世子觉得呢?」 萧澈像是很满意慕容靖言的安分,言罢,他在慕容靖言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慕容靖言皱眉,他知道,萧澈这是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堪。 第85章 贼心不死 慕容靖言心下一惊,手中持着的针不小心在他的指腹上落下一处伤痕。 血珠顺着针尖滴落在了绣架上绷着的衣料上。 「殿下.」慕容靖言一惊。 方才这绣娘蹭言道,奉了萧澈的命令,这岚霜公主的嫁衣不管是衣料还是针线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的,如今叫自己的血污沾染了,这料子必定是废了,好在自己尚未缝制出来多少。 血珠滴落在红色的婚服上,并瞧不出来什么,只不过像一滴水珠洇在了嫁衣上。 「殿下!」那绣娘见状忙跪在地上。 萧澈眸光微暗,他没有理会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绣娘,他仍站在慕容靖言的身后,见状,他用手轻轻搭在慕容靖言的颈间。 慕容靖言恍然之间想到了萧澈曾经给予他的,让他近乎崩溃的窒息感,慕容靖言没忍住抖了一下。 萧澈知道慕容靖言是怕了,他就是要慕容靖言怕他,他当然也知道慕容靖言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给岚霜公主缝制嫁衣是一种什么心情。 萧澈没有心疼,慕容靖言是活该的。 从前千万次的试图将他推到别人身边去,如今他总要朝别人那边走一走,只有慕容靖言看见他的背影,只有慕容靖言看见他的决绝,慕容靖言才能明白,彼时被推出去的自己到底有多痛。 「世子。」萧澈言语之间有淡淡的笑意,他道:「你可知这料子一尺便是万金之数,你的血就这么轻易脏了这料子,世子当本王的银子都是大风颳来的么?」 慕容靖言想要起身跪下,萧澈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萧澈问道:「可是本王在这,世子便差了心神?」 慕容靖言握紧手中的针,他垂眸看着锋利的带着暗红色的针尖,他道:「靖言乃是无心,还请殿下恕罪。」 萧澈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的笑着。 无心. 瞧瞧这人,永远都是轻飘飘的。 当初东窗事发,一朝所有计谋败露的时候,慕容靖言也是这样,轻飘飘的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求着萧澈放过其他人。 今日脏了一块万金之数的料子,他还是轻飘飘的一句求殿下恕罪。 萧澈很好奇,他很想知道在慕容靖言的心里,自己这一条命是轻贱的,这块料子是轻贱的,就连他曾经给与慕容靖言的爱意也都是可以轻贱可以随意辜负的,那么在慕容靖言这一生当中到底有什么才是值得慕容靖言珍视的? 寒影么? 可惜,他已经死了啊。 「世子。」萧澈同慕容靖言耳鬓厮磨,其状叫绣娘根本不敢抬头,「今日你差本王的料子,本王自然不会朝世子讨要银钱,只是世子总要用些别的什么来还吧。」 慕容靖言喉结微滚,他依稀能感受到喉结在萧澈指节间滑过的感觉,那感觉令他心惊。 「靖言如今所有,就连一件蔽体的衣袍都是殿下赐予,殿下若是想要靖言拿什么来换,靖言便拿什么来换。」 「好!」萧澈骤然直了身子,他松开握在慕容靖言颈间的手,他道:「世子一言,当驷马难追。」 慕容靖言心里像是送了一根紧绷着的弦,他垂眸,神色中有些悲哀,有些悽惨,他道:「自然。」 萧澈随后拍了拍慕容靖言的肩膀说道:「世子,用心些,下月十八可不远了,岚霜公主还在宫中等着本王呢。」 慕容靖言看着那暗红色的针尖,莫名的想要把自己的手狠狠的穿过去,也许需要那样锐利的痛意才能抵消此刻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萧澈走了,临走之前,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绣娘说道:「且起来吧,倘若世子在因你教导不善而脏了料子或者伤了自己,你便只等着苦心经营多年的织云坊付之一炬。」 第142页 那绣娘颤颤巍巍的应了句是,萧澈才走出房间她便恳求慕容靖言。 「还请世子看在草民苦心经营,家中尚有老小的份上,好生学习缝制嫁衣。」 慕容靖言看着叩在地上的绣娘,他又将视线挪到空落落的门口。 近来,天气好像又冷了一些。 大约是因为心里不再暖和的缘故吧。 「且请嬷嬷放心吧。」慕容靖言伸手去扶那绣娘,他道:「我必好生跟着嬷嬷学,争取在下月十八之前将这嫁衣赶制出来。」 那绣娘满心感激的看了慕容靖言一眼。 慕容靖言有些苍白的笑了笑。 萧澈很少去后院了,总是在书房一坐便是一整日,时常有后院的小厮来报慕容靖言缝制嫁衣的进度,昨夜有小厮来报,慕容靖言整夜未眠始终坐在绣架前,直至天光大亮,好生用了早膳,待绣娘到了后院復又同绣娘学习。 萧澈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慕容靖言好像在挑衅他一般,如此这样熬下去,早晚有一日要将人熬坏了不成。 「殿下可要去看看世子?」金瞳见萧澈正在失神,故而上前问道。 萧澈足足有四日不曾去过后院了。 听闻金瞳所言,萧澈回神,他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跟前一堆人伺候着,他不睡那就是在折腾自己,折腾累了,自己也便知道歇着了。」 金瞳只得颔首退下。 后院,慕容靖言眼下瞧着那略具雏形的凤凰,心下失落远远大于安慰,昨日夜里,他曾抚摸这凤凰雏形无数次,昨夜的他身披的是萧澈赠他的婚服。 慕容靖言没有时间用来伤神,他心里始终牢记着,下月十八,萧澈便要同岚霜公主大婚。 萧澈婚期越近,慕容靖言便知道自己的死期越近。 萧澈明明就要娶别人了,明明现在看着自己便是厌恶之情远远大过心中的疼爱之情,可慕容靖言却是捨不得死了,即便从此以后都要在宁王府看着萧澈同别人举案齐眉,即便有一日萧澈会一纸圣旨昭告天下宣布立别人为后,可他也想活着,想活在萧澈身边,就算爱的辛苦一点,就算爱里的酸远远大过曾经的甜。 慕容靖言失笑,他笑自己是个胆小鬼,笑自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不想死了,可萧澈也不想让他死了么? 「世子。」门外有人轻叩门。 慕容靖言听着那声音是金瞳的,他便回神,搁下手里的针应了一声:「且进来吧。」 金瞳奉茶入门,他至慕容靖言身边躬身道:「殿下道今日风冷,命奴才送了一晚刚炖好的燕窝来给世子暖身子,世子,且喝了在同绣娘缝作。」 慕容靖言听着金瞳的话便知道,这碗燕窝想来是金瞳的主意,如今的萧澈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多谢。」慕容靖言捧过燕窝,汤匙搅动,偶然间磕碰在碗上的声音,清脆如今晨时檐下落冰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金瞳回头,瞧着屋里侍奉的奴才,只怕这群奴才不懂事,一时瞧着萧澈冷落了慕容靖言,心下便不拿慕容靖言当主子看,想着怎么爬到主子头上逞个能耐。 「我且告诉你们这群脑子不灵光的,切莫看着近日来殿下忙着朝中事务不曾问过后院琐事,你们便拿捏着殿下忘了你们,便做出那许多让人瞧不进去眼睛的事情来,倘若让殿下知道了,照样扒你们的皮!」 金瞳在后院厉害这一番,自然是传到了前院书房萧澈的耳朵里。 「殿下,可要将金瞳传回来?」 萧澈翻着手中的书道:「不必传,只当本王不知道这事。」 来报的小厮一时拿捏不准萧澈的意思,拱着手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眼萧澈,只道主子的心思是似海深的,不是他这等奴才能琢磨清楚的,便只道了句好便下去了。 金瞳回来的时候瞧见萧澈也是有几分心虚的,后院卧房中始终燃着慕容靖言喜欢的薰香,金瞳来奉茶时袖间藏了些那香味,萧澈也只当自己没闻着了。 「殿下,今日午间还要进宫侍疾么?」 萧澈翻了一页书,「嗯」了一声随后道:「后院的午膳你可问了?」 金瞳问道:「殿下今日是要到后院用午膳么?」 萧澈放下书道:「这三两日没去了,也该去看看世子将那嫁衣缝制的如何了。」 金瞳点了点头,只等说完话再去传后院这消息。 「殿下,这几日东宫中的动静闹得还是不小,殿下不要去东宫瞧瞧么?」 萧澈冷哼一声道:「太子无非就是咒骂本王两句,本王叫他们骂了这许多年,难道要因为他两句不入耳的闲话便去瞧瞧他么?」 「殿下。」金瞳道:「太子夺位之心可并没有因为当日的禁足圣旨便消掉一分一毫。」 萧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这事他自然清楚。 「唯恐现在的东宫并非那么简单,暗影来报,今日东宫还收到了些消息,至于那消息内容,暗影暂时没有探得。」 萧澈摇了摇头:「没想到,太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有人能给他送消息进去,如此也好,那本王午膳之后便去东宫瞧瞧皇兄。」 金瞳颔首:「奴才明白,这便命人去备马。」 第86章 当真绝配 东宫。 自从萧朔被禁足之后这东宫变冷清了不少,萧澈下令将跟在萧朔身边伺候的太监丫鬟都遣散之后,东宫便成了这宫里的另一处冷宫。 第143页 庭院中的积雪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院中开着的梅花不知怎的也尽数凋零了,庭中那棵树是萧朔从前最喜欢的一棵树,许是今年冬天太冷,那树已经有要枯死的迹象了,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颓丧残败的苍凉感。 萧朔一人独坐东宫正殿,他身上依旧穿着太子才能穿的四爪蟒袍,髮丝依然梳的服帖,发冠束的板正,完全不失往日他尚未禁足时的东宫威严。 即便这东宫里只剩下了常日里都只在暗处的罗追,可萧朔知道,萧澈纵然有再大的胆子他也只能拿着玉玺颁布一道禁足东宫的圣旨,至于废储,萧澈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满朝文武不是吃素的,废储关系到江山社稷,熙宁帝尚在,萧朔料定萧澈不敢,不管出于何种角度,萧澈都不敢也不会颁布废储圣旨。 只要这旨意一朝没有颁布,他便永远都是大炎的太子。 哪怕是暂时的被关在这东宫里,萧朔心下清楚,凭着萧澈的本事,他是管不住自己的。 萧朔即便被关在冬宫里,这几日消息往来也从来没有断过。 听闻萧澈在禁足他之后并没有跟着颁布宁王监国的圣旨,倒是朝中又不少那些脚跟不稳的急着要去宁王府见见新主子,只可惜萧澈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面子,除此之外,萧澈也没有收缴萧朔手中握着那能调动御林军和羽林卫的虎符。 只要兵力在,他就不会败。 听见宫门开的声音,正撑着脑袋打盹的萧朔正了正身形,他知道,是萧澈来了。 萧澈步入东宫,他一时竟有些感慨,不过这些都是萧朔自作自受,走到东宫正庭中的时候,萧澈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从前是有多么的天真。 倘若他真的一心只嚮慕容靖言,于大位无心,这几次也同从前一样任人拿捏的话,那么将来不管是秦王还是太子登基,只怕他心中所想的安宁日子也不会如他想像当中一样到来,届时只怕他的宁王府会比此刻的东宫更加残败。 从踏上东宫正殿门口的台阶的那一瞬间,萧澈便明白了,今时今日的争抢,他不是在为谁復仇,也不是在泄自己心中的愤恨,他们所争的所抢的也不只是那个人人看着都觉得心中艷羡嚮往的位置,而是一个未来,一个不管有谁在都能活下去,都能受人尊重的活下去的未来。 殿门吱呀一声被金瞳推开。 在阳光中漂浮着的灰尘就像他们此刻之于生命一样渺小。 「皇兄近来,可好?」萧澈站在光里,他的身形挡住了光,勉强瞧清了坐在正位上的太子。 萧朔冷哼一声,他故作轻松的说道:「拜九弟所赐,本宫一切都好,只是九弟未免有些太得意忘形失了礼数了吧?本宫是太子,秦王来见本宫一不通传,二不行礼,难道九弟有欲取本宫之位而代之的打算么?」 萧澈仍旧站在殿门口,他很佩服秦王萧晟和太子萧朔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都很有战败者的倔强,即便此刻已经满身泥泞,还是要站直了,就算费劲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嘴硬到底。 萧澈略略拱手,勉强行了一礼道:「见过皇兄。」 萧朔手势微抬,这动作他曾一个人练过千八百次,他道:「九弟免礼,今日九弟前来东宫该不会只是来问问本宫好不好吧?」 萧澈不等萧朔让,自己便坐到了萧朔的下首的椅子上,他道:「自然是了,倘若臣弟那样心善,当日便不会不遗余力的搜刮证据隐忍不发直至那日才将皇兄禁足东宫。」 萧澈轻慢的态度像是刺痛了萧朔高贵的神经,想起那日干安殿,堂堂太子竟被拦在内殿之外,而萧澈一个亲王竟是已经将手伸到了皇帝身边,而他们不仅没有萧澈的这个能耐,反而对于校车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他们府上、宫里最擅长探查消息的营子们也丝毫没有差距。 这对萧朔来说是一种堪比死刑的侮辱。 萧澈是谁,他不过是一个母妃早亡,父皇又不待见的人物,旁的人尊称他一声殿下不过看的就是他身上穿的那身皮,在众皇子当中,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萧澈从来都是大家眼中的一只小虫子,凭什么今时今日他们竟被萧澈骑到了头上来,用的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 「九弟,你昔日作恶,总有一日会报应到自己身上的。」萧朔站起来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故而又故作冷静,好心的提醒了萧澈一句。 萧澈倒是不以为意,他反将这句话回赠给了萧朔:「那皇兄今日被臣弟困在这东宫,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蝈蝈也是当年伙同秦王屡次欺辱臣弟的报应么?」 萧朔不同萧澈争辩,他只道萧澈是个可怜人。 「九弟。」萧朔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哼笑一声道:「你这么聪明,先是借本宫的手杀了秦王,又是借着父皇的手软禁了本宫,那九弟自己呢?别人在你身上落下的那许多算计,九弟也都知道了么?」 萧澈自然明白萧朔说的是什么,那日他的宁王府出动了所有的灯守卫军出城去带寒影回来,太子既然敢只身前往宁王府,这便说明太子是知晓其中些许猫腻的,只是萧澈不大清楚萧朔知道到什么程度就是了,不过到什么程度都无所谓,因为萧朔总是会死的。 萧澈看着萧朔,他挑起半边眉毛道:「臣弟愚钝,还请皇兄明示。」 萧朔只真的拿萧澈当了傻瓜,他打量着萧澈道:「看来那日秦王府的暗卫当真是没有伤到九弟一根毫毛。」 第144页 萧澈不明白萧朔提起这件事是何用意,他还记得当日河边遇刺,彼时还是慕容靖言以身挡剑才救了萧澈一命。 慕容靖言. 萧澈微微眯了眯眼睛。 萧朔看着萧澈的样子,只轻笑一声道:「九弟该不会还以为你府上养着的安乐侯世子是什么好人呢吧?」 慕容靖言如何,萧澈自然是知道的,这许多的事情也不必萧朔来置喙。 「有话直说。」萧澈有些不大耐烦。 萧朔却故作玄虚道:「看来九弟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是九弟不知道当初他为你挨的那一剑也是他自导自演的吧?」他失声笑着说道:「萧澈啊萧澈,你看似聪明,玩了好一招借刀杀人,实际上你才是那个最大的蠢货,本宫和秦王败在你的手里那是我们两个技不如人,你呢?你是被枕边人,自己宠出来的人当了跳樑小丑,你以为你杀了秦王是在保护他?为他復仇?萧澈啊萧澈,人家叫就等着你的手足相残。」 萧澈忽然想起了那一日慕容靖言替他挡了一剑的情形。 「怎么?还没想清楚?」萧朔有几分玩味的说道。 萧澈征愣之际,萧朔随后将一块玉佩丢在了地上,他道:「你且瞧瞧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东宫暗卫在秦王府搜府时搜出来的。」 那玉佩躺在地上,萧澈根本不用瞧上第二眼,地上躺着的那块和他日日拿在手中的那块瞧上去像是一对。 萧澈总感觉哪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得让人死在秦王府的门前,本宫当然也有本事往秦王府里头安插人。」萧朔勾着笑看着萧澈说道:「否则你以为那日你审的那些暗卫怎么那么老实,你问姓名,他们便连自己的花名都交代给你了。」 萧澈皱眉,他万不想这事同慕容靖言有什么瓜葛,如果是,那他真的彻头彻尾在慕容靖言面前做了傻瓜。 「你和安乐侯世子当真绝配。」萧朔说道:「一个善用借刀杀人,一个演的一手好苦肉计,萧澈啊萧澈,就你还妄想登上大位?只怕到时候你连人带命都要叫慕容靖言骗去了。」 萧朔放声笑着。 坐在萧朔的笑声里,萧澈脑海里全都是慕容靖言受伤之后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原来那一剑,也是慕容靖言早就策划好的。 原来自己所有的心软和情爱都是慕容靖言计划中的一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自己在慕容靖言的眼睛里是个能帮他復仇的工具,是个可以当做踏板的木头,他什么都是,唯独不能是爱人。 受一次伤,跟受一百次伤的效果是一样的,见一次真相,和见一百次真相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萧澈手握着那块同慕容靖言给他的玉佩能做一对的玉佩,出宫的每一步他走的好像都格外的慢。 宁王府好像只有这一两日才安静了一些,只有人心碎,没有人哭闹,缠绕在府中的血腥味道好像才刚刚消散下去。 「世子!」有小厮闯门进来,他匆忙道:「殿下来了。」 慕容靖言不晓得不过是萧澈来了而已,那小厮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 直到萧澈迈进卧房,他不用分说的上前掐住慕容靖言的脖子将人按在了屏风上。 「都给本王出去。」 第87章 长长见识 近几日来,慕容靖言已经能很好的适应这样狠戾的萧澈。 窒息的感觉萧澈不是未曾给予过他,只是当空气抽离的那一刻,当死亡的脚步降临的那一刻,慕容靖言还是会本能的害怕,可是惊惧当中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过的释然。 慕容靖言闭上双眼,他恨不能萧澈此刻便收紧攥着他脖颈的手指。 只有死了才能干净,只有死了才能还清他在萧澈身上欠下的债。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靖言想,萧澈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痛快,或许在萧澈眼里让慕容靖言活着才是对慕容靖言最好的惩罚。 慕容靖言淡淡的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他想,萧澈这个人从来都是聪明的,萧澈这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他了。 「慕容靖言!」萧澈咬着牙叫他的名字。 看着眼前视死如归的慕容靖言,萧澈心里更加确定了,不管什么时候对慕容靖言来说死掉远比在他身边活着更轻松更正自在。 萧澈拧眉,戾气萦绕周身,他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 没有刀山火海,他身处的地狱是用慕容靖言所谓的爱与温柔铸成,远不如滚两趟油锅来的轻松。 「你与寒影里外勾结,指使秦王府暗卫于河边行刺本王,你意欲何在?」萧澈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你从始至终为的就从来都是大炎的江山么?慕容靖言!你这颗心有没有过那么一天!一刻!是放在本王身上的!」 慕容靖言缓缓睁开眼睛,即便盼着死,可他的手却仍然在自己无法唿吸的那一刻,本能的握上萧澈的手,并且试图掰开萧澈的手。 他越反抗,萧澈的手便收的越紧。 如此倒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成全慕容靖言赴死之心。 「你假意替本王挡下那一刀,你为的究竟是本王的安危,还是不惜以自身犯险只为激本王出手。」 有些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亲耳听到,可萧澈仍然执着。 他将萧朔扔在东宫正殿地下的那一块玉佩拾了起来,他将那块玉佩悬在慕容靖言的眼前。 第145页 「本王竟不知道,世子赠与本王的那块玉佩原来竟与旁人的那一块是成双的。」萧澈冷笑道:「慕容靖言,你明面上好歹也是安乐侯府的世子,一颗真心你吝啬,难道就连送本王的东西都是从旁人那处寻来的么?」 萧澈微微眯眼,眼前的慕容靖言好像一点点模煳了起来,在两人沉默的时间里,萧澈恍然意识到他眼前的模煳是眼眶里的泪早就。 母妃被皇后下毒致死而父皇不置一词的时候,萧澈没有哭。 从前无数次被兄长欺辱,被父皇置之不理的时候,萧澈也没有哭。 在彻彻底底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人的时候,萧澈的泪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落下的,萧澈并不想哭,这样好像显得自己更愚蠢。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所有的真相早就已经被揭开,本以为自己的心像是铜墙铁壁,慕容靖言再不能伤他一分一毫了,可是到今天萧澈才知道,只要心里还有他,那颗心他就能随意践踏,随意伤害,哪怕只是一个没有落在他身上的情深义重的眼神都能将他伤的遍体鳞伤。 萧澈勐的松开手,当唿吸重新灌进口鼻,慕容靖言被新鲜空气强大的冲击力呛的扶着屏风直咳的弯了腰。 萧澈将那块玉佩摔在慕容靖言的脸上。 砸在慕容靖言脸上的不止是那一块玉佩,好像还有已竟被萧澈唾弃的曾经。 萧澈转身要走,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话想跟慕容靖言说了,从前算他眼瞎心盲,往后,他也不想再用如今这些法子来折磨慕容靖言了。 只要想让他痛,就证明自己的心里还有他。 此刻,萧澈对于慕容靖言,已经心如死灰,莫说爱,半点同情和珍惜都不復存在了。 曾经温暖他过往的慕容靖言就像是他在漫长的夜里偶然间做的一场大梦,现在天亮了,他是时候该醒了,接着梦下去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痴人了。 「稍后本王会命人送世子回安乐侯府,至此以后,你我死生不相见,世子生死再与本王无关,也请世子再莫踏进宁王府,如若有朝一日你我不甚相见,只当陌路人。」萧澈背对着慕容靖言,他看着眼前的光说道:「慕容靖言,你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令本王噁心的很,还请世子好自为之。」 萧澈抬步要走,下一刻,慕容靖言却扑上来抓住了他的一角。 「殿下。」慕容靖言在萧澈握住他的脖颈的时候便已经落了泪,此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在他看见萧澈冷漠的神色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同萧澈的缘分怕是尽了。 可他不想认命。 「殿下.」慕容靖言凄凄的拉住萧澈的衣袖,他的动作不敢太大,唯恐萧澈心里更厌了他,「求殿下,不要送靖言走。」 慕容靖言既然能说出这一句话,他便是已经丢弃了自己的尊严底线。 即便是要眼睁睁看着萧澈迎娶他人,即便是要眼睁睁看着萧澈同他人举案齐眉,可慕容靖言还是想留下,想留在萧澈身边,就算有一天他要赴死,也想在死之前,将自己欠萧澈的,尽力还一还。 「殿下。」慕容靖言声声唤着萧澈,他道:「留下靖言。」 萧澈握着拳头,他听着慕容靖言的哀求,心下像是有线缠成了团,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留在这里对于慕容靖言,对于他都是一场折磨,他再从慕容靖言身上找不到半点虚妄的爱意,他恨极了慕容靖言,他相信在他的命令之下亲手杀了从前自己心爱之人和自己的忠僕的慕容靖言心里也是同样恨着他的。 留在这里,是为了继续互相折磨的么? 「殿下,哪怕殿下将靖言当成馆子里的小倌。」慕容靖言说这话的时候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破。 如若赤月未亡国,他该是赤月的王子。 倘若身份不曾被拆穿,他该是大炎安乐侯府的世子。 他应该是如玉君子,他应该皎洁如明月,可他为了留在萧澈身边,不惜把自己同那出卖自己皮肉的小倌相提并论,慕容靖言深觉如若不然,他再无法子来还萧澈。 萧澈转过身,他看着慕容靖言,眼神里的冷漠和轻佻当真像是在看一个倒贴上来的小倌。 萧澈不知道慕容靖言是否知晓,现在的慕容靖言看起来半分都不配他宁王府正妃的位置。 「慕容靖言,你究竟还能贱到什么地步。」萧澈拧眉问道。 慕容靖言在萧澈的眼神里缓缓跪在萧澈的面前,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动作落下,转而拉住了萧澈的衣袍边角,他抬头看向萧澈。 「殿下,只要殿下能留靖言在身边,靖言能做任何殿下喜欢的样子。」慕容靖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萧澈。 至少要留在他的身边,如若真的死生不能相见,那倒不如即刻死了。 「殿下。」慕容靖言急切的求着萧澈,他道:「我什么都不要,殿下,我什么都不要,我会好好替岚霜公主缝制嫁衣,我会好好跟绣娘学,殿下,只要殿下肯留靖言在王府,靖言,什么都做得。」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他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一场梦到底还是醒了,那个一身傲骨,如梅一般的慕容靖言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消失不见了。 「当真什么都愿意做?」萧澈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一丝温存,冷硬的像是从北朔草原上刮来的一阵风。 第146页 慕容靖言点头:「只要殿下能心悦之,靖言.什么都愿意做。」 萧澈勾笑:「好.那本王便瞧瞧,世子所谓的什么都愿意做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一日,绣娘终究没有再走进后院卧房。 宁王府上下的人只道安乐侯府上的那位怕是同王爷重修旧好了,可谁都不知道,慕容靖言是如何熬过了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 至晚间萧澈更换了一身衣袍从卧房中走出来,他没有传任何人进去伺候他,他的发冠是慕容靖言亲手束上的,衣袍也是慕容靖言亲自替他更换的。 慕容靖言在萧澈身后跟着萧澈一起走出卧房,他身上那件衣袍半点都不衬他,反倒显得温润如玉的他有几分风尘的味道。 「金瞳。」 立侍门口的金瞳忙上前拱手道:「奴才在。」 萧澈道:「备马车,本王要带世子出去寻寻乐子。」 慕容靖言自然不知道萧澈是要带他去哪的,当马车停下,金瞳伸手扶他下车的时候,慕容靖言看着眼前那匾额上书着三个字——风月楼。 这风月楼是帝都里出了名的欢乐场,而这处又同那旁的地方不同。 萧澈走至慕容靖言的身旁,两人才站在门口,那楼里便有人出来吆喝。 萧澈看嚮慕容靖言,他道:「世子不是说只要留在本王身边便什么都愿意做么?只是世子实在愚笨了些,今日本王便带世子出来长长见识。」 作者有话说: 新年要是甜不回来我就写个新年的番外! 第88章 要什么脸 萧澈先于慕容靖言一步走进去,那出来卖吆喝的是这风月楼里的嬷嬷,见萧澈往里走了,更是两只眼睛像瞧见雪花银似的直放光。 慕容靖言站在门口,此刻正值隆冬,这风月楼外并不似春夏时节有小倌站在外头揽客的,只有灯笼,红的刺眼。 萧澈进门站定,他回头看嚮慕容靖言,只朝慕容靖言伸出了手。 慕容靖言自顾走进去。 萧澈收回手。 那嬷嬷眼见着来了两位瞧着就富贵的公子爷,连忙招唿着。 「二位爷今儿是想怎么个玩法啊?咱们楼里的辰霄今儿晚上还没定下呢?爷要不见见辰霄》」那嬷嬷介绍的倒是起劲,一面将萧澈和慕容靖言往楼上引,一面说道:「辰霄啊那可不是轻易见客的主,爷您可知道这辰霄可是我们楼里头的这个。」 慕容靖言见那嬷嬷伸出了一根拇指。 原不用这嬷嬷介绍的,这辰霄在这帝都里也是出了名的。 更有人戏称这辰霄乃是大炎排在头里的小倌,管你是不是爱好这口的,只要进了辰霄的屋子里头,第二清晨必是扶着腰出来的。 传闻中辰霄擅长音律,那一张脸长的似女儿家一般细嫩,偏还多那么几分男子的风骨,眉眼之间像是藏了只九尾狐似的魅惑,只不过这等人物自然也是有个标緻价格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话放在辰霄房里头,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合理的。 「好,今日就见见辰霄。」萧澈应的痛快。 慕容靖言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虽不喜欢这地方,可也不得不跟着萧澈。 从走进风月楼大门的时候慕容靖言就觉得身上不自在,堂中的那许多人怕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猥琐下流的眼神在他身上直打转,方才上楼的时候慕容靖言还恍若听见堂中有人言道:「瞧那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也是个不值钱的东西,来这等地方不知道是来玩别人还是上赶着找个人来玩他。」 慕容靖言只做自己没听见,从他今日哀求萧澈要留在萧澈身边的那一刻起,慕容靖言便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的日子只有更难过的,只是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慕容靖言心中不悔下午求萧澈留下他,他只期望,萧澈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头瞧瞧他就好了。 嬷嬷引着三人尚未进的屋去,萧澈站在二楼栏杆前朝堂下瞧了一眼。 来这风月楼里头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呢,一个个看着慕容靖言那嘴里头便是不干不净的。 「呦呦呦,进辰霄那屋子里头了,啧啧啧,这怕不是来学手艺的吧。」 堂中那人的言语引起一片闹笑。 萧澈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嬷嬷眼见着萧澈的脸色难看,虽不知自己引的是什么人物,可也知道能一口就定下来辰霄的必不能是什么小喽啰,怎么着也要是个世家公子了,跟在他身后的这位暂且不论身份那也是跟着他来的,得罪了这位那不是犹如得罪了他? 这风月楼可经不起哪位公子哥的一脚。 那嬷嬷忙出来打圆场:「公子,您切莫同那些个糙人计较,咱们快些着?辰霄见了二位啊,心中必定欢喜。」 萧澈的视线却是始终钉在楼下,他的视线在那做污言秽语的几人中来回逡巡。 那嬷嬷再要引路的时候,忽然听得萧澈道:「嬷嬷,一锭金子,今夜这楼里头一个外人都不能有,否则.」 他回头瞧了一眼那嬷嬷。 那嬷嬷听着一锭金子,可比听见自己儿子中了状元都高兴,连声应了便伸手招唿小厮。 堂中的客人被推出去,自然是心中有所不满,只是谁叫囊中羞涩,比不得这有钱人家能挥霍。 慕容靖言的耳根清净了,心却不清净。 房门被推开,那屋子里不知燃着什么香,只是熏的叫人觉得像是踏进了一座春日里开的正好的花园里头,倒是不头晕,只是香的叫人觉得舒服。 第147页 「嬷嬷。」 慕容靖言顺声瞧去,想必那帘帐后边坐着的那位便是嬷嬷口中的辰霄了。 听着这辰霄的声音,慕容靖言便知道传闻不曾是虚的,辰霄的声音柔软温和,像是一块沉下天来的云朵,不是故意扭捏的男腔女调,是实打实的暧昧缱绻。 「我说您可好生石头心肠。」那辰霄说道:「我前儿才替嬷嬷赚了那许多的银子,今儿不等我将养好身子又带了人来?嬷嬷可说说我要拿什么招待公子?」 那嬷嬷亲自进了帘帐去扶辰霄出来。 先是一只手探出来掀了帘帐,那手似玉一般,关节处更是像要被顶破一样泛着淡淡的粉色。 待帘帐掀开,慕容靖言才瞧见辰霄的样子。 一双丹凤眼能活生生将谁的魂给勾走,散着的髮丝更给他添了几丝妩媚,一身没有束腰的白色袍子穿在身上,更显懒散可人。 「这便是嬷嬷今日给我挑的主顾?」辰霄收回手,走到慕容靖言跟前打量了慕容靖言两眼,好似全都忽略了萧澈一般,他道:「这样嫩的身子骨,嬷嬷也不怕我给人家折腾散了。」 萧澈听着辰霄说话的声音只觉得心烦,这样勾勾连连,听起来当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萧澈拿了金子给那嬷嬷便道:「再给我寻个人进来。」 那嬷嬷拿了钱办事倒是快。 不到片刻便领了个人进来。 辰霄瞧了依然坐在椅子上的萧澈两眼,他只围着慕容靖言打转,那点心思明显全在慕容靖言的身上。 萧澈伸手,一把将慕容靖言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呦,这是做什么啊?」那辰霄问道:「公子带着人来我这,却把人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头,辰霄不明白,还请公子明示。」 萧澈勾了勾手,那嬷嬷领进来的人见状忙上前。 萧澈的手揽着慕容靖言,他朝辰霄挑了挑眉,他道:「我对你没兴趣,今日我是带着他来同你学学本事的。」 他的手背在慕容靖言的侧脸上划过,慕容靖言打了个冷颤,身上倒是暖,只是心里是冷的。 辰霄失笑:「公子可是拿我这当学堂了?辰霄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 萧澈冷眼看着辰霄,他道:「一锭金子,还不够公子教教我家里养着的这个么?」 养。 萧澈将这字用到了慕容靖言的身上。 慕容靖言提了一口气,他心下清楚,萧澈是从他说完那话的时候便真的将他当做了府上的娈宠。 萧澈并没有用力揽着他,慕容靖言只能挺直自己的腰腹,生怕从萧澈身上滑下去,慕容靖言攥着自己的衣袖,他无法想像自己要亲眼看着别人做这档子事。 「公子倒是大方。」辰霄伸手揽过了嬷嬷领进来的那小厮,他满是风情的看了一眼萧澈说道:「公子既如此说了,那辰霄就不好推辞了。」 辰霄欲带着人往榻上去。 萧澈却道:「就在这。」 那辰霄倒是半点都不含煳,直接扯了那人的腰带。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的腰,在慕容靖言耳边说道:「既然想留在我身边,可你又实在没什么过人的地方能值得我多看你一眼,如今也好好同人家学学这起子本事,回去了,也好生伺候我,这张脸总不能只用来骗人吧?」 萧澈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刀直直的插进了慕容靖言的心里。 辰霄已经跪在地上,他面前的那人自己是一文钱都没掏就能享受到眼前这美人,嘴里自然也是一个不字都没有的。 慕容靖言有些发抖,萧澈的手正在他的腰间胡乱游走着。 慕容靖言尽可能的放空自己不去看眼前的景象,可萧澈的手却伸进了他的袍子里头。 「殿.」慕容靖言喊出声的时候又挂记着萧澈的身份,只得改口道:「公子.」 萧澈手上用力揽紧了慕容靖言,他道:「怎么着?羞了?这会儿知道羞了?」 慕容靖言红着一张脸,纵然如此,可还是想拾起自己已经碎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尊严。 「别在这。」慕容靖言声音都打着颤。 倘若萧澈真的带着他在这风月楼里头做下了什么,只怕他真的同这些小倌再无旁的不同。 这是慕容靖言最后的恳求:「公子,求您,回去.等回去.别再这。」 萧澈哼笑道:「心是一颗不值钱的心,没想到自己的脸面倒是想要值上二两银钱,可是你说凭什么呢?我的脸可是让你替我伸出去挨了不少的打,这会儿你想要脸了?」 慕容靖言闭着眼睛,他尽可能的控制自己好像要失控的眼泪,尽管已经习惯了冷漠的萧澈,暴力的萧澈,可慕容靖言始终没有办法习惯用言语轻贱他的萧澈。 慕容靖言的手慢慢攥住了萧澈的手,罢了,既然他想要,在哪处是不同的呢,左右他说的也对,都这会儿了,还要什么脸呢? 慕容靖言握着萧澈的手游走,关键时刻,萧澈却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推开慕容靖言,这动作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随后萧澈起身开了房门,自顾自走出去说道:「回府。」 第89章 宁王谋反 慕容靖言跟上了萧澈的步子。 门外那嬷嬷听见萧澈推门出来,忙迎了过来,进了辰霄的屋子竟还出来的这样快,那嬷嬷没忍住在萧澈和慕容靖言的身上打量了两眼,不知道这二位贵客是个什么意思,唯恐是辰霄轻慢了贵客。 第148页 嬷嬷忙问道:「公子,这.这可是辰霄没伺候好公子?」 并非是辰霄有什么错处,只是萧澈自己心里过不去。 原以为自己能狠下心来将慕容靖言按在这里如何了,只是手探过去的时候终究是于心不忍的。 即便过去是空空一场梦,可那到底是存在过的,萧澈无法忘记从前的慕容靖言,当慕容靖言坐在他的怀里,声音打颤的时候萧澈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他发现自己更是做不到在这样的地方同慕容靖言如何,他和慕容靖言不该在这样的地方。 他是月,是高悬夜空的月,是不该惹尘的骄傲。 萧澈愤而下楼,在同自己生气也在同慕容靖言生气。 慕容靖言跟着萧澈上了马车,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萧澈闭了眼睛假寐,慕容靖言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澈的神色。 待马车停在宁王府跟前,萧澈先行下车,他将步子迈的很大,慕容靖言急忙跟上。 萧澈一路行至后院,推开卧房的门,他站在门口,今夜他并不想留宿后院卧房,他从始至终没有一刻是想要他和慕容靖言之间除了床笫之事再无别的事情的,爱不该这样。 可是现在好像不爱了。 萧澈始终没有迈进去,慕容靖言站在他的身后和萧澈一起在寒风中站了良久,直到冷风将他身上的衣衫打透,他从萧澈身边迈进屋子。 站在萧澈的眼前,慕容靖言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尽数褪去。 「殿下。」慕容靖言连带自己碎成渣滓一样的尊严全都摊开摆在了萧澈的棉签,他并非是要以这种事情来让萧澈觉得难堪,只要萧澈觉得他这样自己心里能好受些,慕容靖言就可以做到。 慕容靖言直视着萧澈的一双眼睛,他道:「殿下不进来么?」 萧澈却是先避开了慕容靖言的视线,他讨厌慕容靖言这样凄悽惨惨的眼神,好像是他错了,好像他这样折磨慕容靖言并非是在为自己错付的满腔爱意讨公道,而是他不通人性,满脑子都是这等骯脏事。 可能是因为萧澈对于慕容靖言从一开始的时候心思就不单纯,慕容靖言以陪读身份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便对慕容靖言心生爱慕,所以到了现在,他就连单纯的恨慕容靖言都做不到。 萧澈要转身,慕容靖言却拉住了他。 慕容靖言慢慢屈膝跪在地上。 冬日里,即便是屋子里燃着炭盆,可这地上的砖依旧是又冷又硬。 「靖言无悔。」慕容靖言拉着萧澈的衣袍,他道:「只求殿下开心,只求殿下心中能少恨靖言一些。」 慕容靖言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都知道,萧澈绝不可能少恨他半分。 他在萧澈身边不是一年半载,萧澈倾注在他身上的爱意也并非逢场作戏。 从前爱有多深,如今便自然会恨的多重。 可慕容靖言心中依旧有所奢望。 萧澈垂眸看着慕容靖言,这样的慕容靖言已经将自己轻贱似尘埃。 「世子如今是半分脸面都不要了么?」萧澈冷眼看着慕容靖言,他没想到慕容靖言能做到这种地步。 慕容靖言抬头看着萧澈,他道:「靖言从不食言,只要殿下肯留靖言在身边,就算殿下将靖言当做外头馆子里的小倌,靖言.靖言也无妨。」 萧澈眉头微皱,他道:「慕容靖言,你是不是有些太高看你自己了,你欠本王的,你以为在榻上多讨好本王两次就还的清了么?」 萧澈抬步迈进屋子,门外的小厮当即便目不斜视的关了门。 「慕容靖言。」萧澈伸手抬起慕容靖言的下巴,他直唤起名,微微摇着头,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你欠本王的并非是你这一时半刻能用你这幅.」 萧澈上下打量着慕容靖言,眼神里是不屑,是讥笑,他道:「你这幅皮囊想要来还你欠本王的实在是不够。」 慕容靖言垂下视线,萧澈说的这些话,他心中岂能不知。 萧澈抬着慕容靖言的下巴说道:「既然求着本王将你留下,便给本王好生活着,倘若你有一星半点想要求死的心,慕容靖言,本王会让后院伺候你的所有人,还有安乐侯府上下都做你的陪葬。」 慕容靖言的手慢慢垂下。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身子,竟有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他转身说道:「穿好你的衣服。」 前院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东宫今夜的烛火好像也燃的格外的久。 深夜,萧朔还不曾脱掉身上的蟒袍,他一人独坐正殿,殿中空空,两个伺候他的人都没有,困兽犹斗,萧朔自然是想同萧澈争一争。 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罗追从黑暗中闪进殿中。 萧朔见来人,便抬了眼,他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罗追近前说道:「回殿下,御林军同羽林卫皆听虎符调遣,如今殿下的虎符御林军和羽林卫必听殿下调遣,奴才已经联络了驻扎在天元城的驻军,三军只听虎符,更何况宁王意图谋反,天元城驻军自然是不敢含煳应事,万事俱备,如今只欠东风了。」 萧朔撑着扶手起身,他走到炭盆前将手声过去。 伸的越近,掌心的灼热感便越重,萧朔盯着偶然有炭火爆裂声音发出的炭盆,他道:「萧澈,本宫原想放你一条生路,奈何通天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投,那便不能怪本王不顾及手足之情了。」 第149页 「罗追。」萧朔唤道。 罗追近前颔首,拱手道:「奴才在。」 萧朔将手掌翻过来,握住掌心留存的热,十分狠戾的说道:「即刻命人将宁王谋逆一事传与百官,天明时,本宫要瞧见众臣跪于干安殿殿门外,叩请绞杀宁王。」 「奴才遵命!」罗追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这一夜,外头窸窸窣窣的下起了雪,只是雪势不大,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雪便停了,地上只留了薄薄的一层,什么都盖不住。 萧澈在前院卧房中睡得并不算踏实,一连几日,他连一个好觉都不曾睡过,天才蒙蒙亮,他便醒了,听见里间的动静,在外头眯着的金瞳便近前来。 「殿下,可是头痛了?」 萧澈伸手道:「可有茶?」 金瞳奉了一盏茶去。 萧澈饮过才躺下,终究难眠。 待萧澈辗转至天亮才传了人来伺候。 有小厮来说昨夜后院卧房中,世子又是一夜未眠,如此熬下去只怕是要将身子给熬坏了,特来请示萧澈可要用些什么法子。 「本王能有什么法子?」萧澈只觉自己也疲惫的很,他道:「世子不睡,难不成要本王杀了世子么?」 萧澈本就心中不顺,昨夜没有休息好,心里则更是烦躁,此言一出,那小厮便识相的闭了嘴巴。 半晌萧澈道:「睡得不好便拿了腰牌进宫去传太医来开安神汤,狗脑子么?」 那小厮忙道:「奴才明白,奴才这便去。」 那小厮出门的时候正同金瞳撞了个正着,直哎呦了一声。 「一大早便慌慌张张的成个什么样子!」萧澈低声喝了一句,心气极其不顺。 那小厮连滚带爬的走了,金瞳忙进门道:「殿下,不好了。」 萧澈拧眉道:「何事?」 金瞳拱手道:「众臣齐齐跪在了干安殿外。」 小厮伺候着萧澈束了发冠,萧澈转身看了金瞳一眼。 金瞳又道:「是太子的手笔,昨夜东宫的罗追奔走于各位大人的府上,只是咱们在众位大人的府上不曾安插过人,故而不曾探查的到罗追在各位大人的府上散了什么消息,这会儿众位大人方才进宫跪着,李公公那边也没了主意。」 萧澈捏了捏眉心道:「既然他们愿意跪,那便跪着,待本王用过早膳再进宫。」 萧澈说是要用早膳,不过也就是草草吃了两口。 后院卧房,有小厮来伺候慕容靖言用早膳,只是慕容靖言胃口不佳,瞧着满桌子的清粥小菜只能发呆。 「世子,多少用些吧,不然殿下从宫中回来之后是要怪罪奴才们的。」小厮只能搬出了萧澈来。 这人哪能不睡不吃的,就算是铁人长久以往下去也要被扒下一层皮来了。 「殿下进宫了?」慕容靖言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厮道:「世子这话可是难为住奴才了,奴才只管伺候世子,殿下在为何事奔走奴才又如何能知道,世子且先用些早膳吧。」 萧澈的马车方才停在宫门口,人才进宫,金瞳便收到了暗影的消息。 「殿下!我们中计了!」金瞳仍旧还算镇定的说道:「太子拿着虎符传了殿下要谋反的消息道天元城驻军将领的手里,此刻天元城驻军已经守在帝都城外了。」 萧澈依旧没有停下朝干安殿走去的步子,他道:「既然太子想同本王一战,本王要是避战岂不是显得本王有些太无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肯定是甜不回来了,所以明天更一个新年番外吧~ 第90章 新年番外 你做佞臣我做昏君 承烨五年,除夕。 文武百官前两日便歇了早朝,只是作为皇帝的萧澈总是难有闲下来的时候,即便众臣已经休沐,萧澈却仍在御书房看摺子。 萧澈今日起身的时辰比往常要早一些,昨夜睡得又晚,这会儿正觉一阵头晕,身边伺候的太监给奉了一盏热茶来。 「陛下,今儿的午膳要摆在何处?」那太监看着萧澈的脸色将茶盏放在了萧澈的手边。 萧澈正在为手边的摺子忧心,瞧着那老臣上书仗着自己乃是开国元老,便有些不顾身份的胡言乱语。 萧澈直将手里的摺子扔在了地上,怒道:「满口胡沁!」 那太监自从萧澈登基便在萧澈身边伺候着,瞧着萧澈发这脾气,那太监便将那被摔在地上的摺子内容给猜了个大概。 这五年间,萧澈不知摔了多少这样的摺子。 头一回摔的摺子,那摺子中说恳请皇上为大炎国运思虑,选秀充实后宫,尽快为大炎皇室开枝散叶,要是这摺子只这些内容便也算了,可偏偏那大人还在摺子后头写了一段恳请皇帝为堵悠悠众口将重华殿那位送出宫去的话。 萧澈看完那摺子当即便宣了上书的那位大人进宫,只将人扣在御书房跪了大半日才将人送出去。 重华殿那位在萧澈心中的地位众人皆知。 只怕今日又是有哪位大人不挑时候的来触霉头来了。 「陛下,龙体为重。」那小太监将茶盏奉在了萧澈手跟前。 萧澈端过茶盏浅饮了一口,随后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奏摺上。 这五年间,这样的摺子他已经不知道阅了多少了。 从前做宁王的时候萧澈从来没有觉得爱慕容靖言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总觉得登了大位就能更加光明正大的爱他,坐上这把椅子,他便能将慕容靖言好好的护在身后。 第150页 可现在看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跟萧澈的想像截然不同。 从登基至现在,萧澈不知道自己听过多少言官的进言,不知道收了多少今日这样的奏摺。 萧澈撑着额头,他嘆了一口气。 好像他坐在这把椅子上便是将慕容靖言推去了风口浪尖。 「陛下.」那小太监瞧着萧澈的脸色,又近前道:「重华殿早些时候派人来传说是侯爷今晨身子便有些不大舒坦,早膳用的并不算多,陛下的午膳可要摆在重华殿去?」 萧澈只是点了点头。 他已经有几日不曾去过重华殿了。 「侯爷近来可好?」萧澈问道。 那小太监瞧着萧澈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故而说道:「回陛下,这几日天冷又落雪,侯爷前日里着实好生难受了一番,若不是跟着伺候的人仔细,侯爷非要将自己的伤口给抓坏不可,侯爷今日晨起的时候还让奴才来给陛下请安,不过陛下那会儿正忙着阅奏摺,重华殿的人还在外头候着呢。」 萧澈揉了揉眼角道:「传进来吧。」 不过片刻,重华殿中一直跟在慕容靖言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则躬身颔首的进了御书房。 「奴才给皇上请安。」 萧澈抬手道:「起来吧,侯爷可是让你捎了什么话来?」 那小太监将手中的东西奉给了跟在萧澈身边的小太监,他道:「回陛下,这是侯爷为陛下亲手雕琢的玉佩,还请皇上过目。」 萧澈心中有些惊讶,这几日国事繁忙,朝是休了,只是这御书房中总是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加上前朝那些个言官的眼睛,萧澈几日不曾去重华殿,竟不知慕容靖言竟折腾出了这么个物什。 他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只是琢玉这样的活计对他来说又岂能是信手拈来的,只恐又是吃了不少的亏。 「侯爷这会儿做什么呢?」萧澈拿过那玉佩放在手间仔细打量着。 这玉乃是歪头供进来的顶好的料子,这料子才供进来他便给了重华殿,原本是想让慕容靖言自己寻个能工巧匠将这玉雕了镶嵌到发冠上,这玉若是配了他,那便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回陛下。」那小太监抬头瞥见了萧澈唇边的笑意,说来要讨好这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将什么事情前边都加上侯爷两个字,这位也必定会软了一颗心的,「侯爷这会儿正在重华殿等着陛下同用午膳,只是唯恐扰了陛下处理政事。」 萧澈看摺子看的正是晕头晕脑,本也就不打算看了。 「朕也几日不曾去过重华殿了。」萧澈唤身旁的小太监道:「元禄,摆驾重华殿。」 身旁的元禄应了一声:「喳。」 随后元禄高声道:「摆驾重华殿!」 重华殿中,慕容靖言的日子过的是一般无二的,方才围着暖炉听着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讲了些个笑话,众人嘻嘻哈哈热闹了一会儿,这会儿慕容靖言正执笔写字,写的好不认真。 那砚台中的墨已经用的所剩无几,慕容靖言头也不抬的唤人进来磨墨。 「小桂子,跑哪去了?」慕容靖言落成一字又道:「还不快着些来磨墨。」 慕容靖言的字比起从前有了不少的进益,瞧着自己落成的字,心下一阵骄傲。 「小桂子,瞧瞧本侯的这字可有几分韵味了?」 旁边那正替慕容靖言磨墨的人出声道:「不错,比起去年瞧起来更像朕的字了。」 慕容靖言抬头一见那正替他磨墨的人乃是萧澈,忙起身行礼道:「参见陛下。」忙又责怪外头的人:「一群没心肝的,陛下来了也不知知会我一声。」 萧澈笑着将人揽在怀里,慕容靖言的脾气如今是越发的锐利了,动不动就要气一回。 「罢了罢了,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好端端的骂人做什么?」 慕容靖言轻笑着道:「陛下这样说倒是显得臣铁石心肠了。」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瞧慕容靖言写的那幅字,他道:「瞧这一笔,写的时候可是有些犹豫了?」 慕容靖言还没从萧澈的这一句话中瞧出个所以然来,萧澈便又指着旁边那字说道:「这字写的倒是有些软绵绵的了,哪里像是我们侯爷的写的,瞧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识字的小姐写的。」 慕容靖言已经沉了脸色,萧澈不知怎么了,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会说话。 慕容靖言推了推萧澈道:「陛下政务繁忙,还是早些回御书房处理正事去吧,来臣这重华殿挑的哪门子错处呢?」 萧澈见慕容靖言压了嘴角,心中便知这是将人给斗急了。 他从身后环住慕容靖言道:「靖言这话说的可好伤真朕的心,朕难得抽出空来瞧瞧靖言,靖言怎的又将朕给推去那国事中去了?靖言便这般不心疼朕么?」 慕容靖言嗔怪道:「分明是陛下从来了便在挑臣的错处。」 萧澈在慕容靖言半点肉都没有的腰上虚虚的拧了一把道:「瞧瞧侯爷,这些年来可是越发的不讲理了,这字写的不好还不准朕说了?」 慕容靖言作势要挣开萧澈,他道:「写的不好重写就是了,陛下这样挑人的错处还真是半点不讲情面,」 萧澈轻笑道:「好好好,写的不好便重写。」 「来人。」萧澈唤人道:「重备纸笔来。」 第151页 片刻,小桂子便唤了新的纸来。 萧澈环着慕容靖言不曾松手。 慕容靖言问道:「陛下这样抱着臣,臣要如何重新写来?」 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去提了笔来。 「朕教你。」 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在纸上落了「万象更新」四个字。 慕容靖言瞧着落成的一副字,淡淡的勾了勾唇,他转身问道:「陛下今日可是要在御书房过除夕了?」 萧澈佯装思索道:「不知朕今日能否同安乐侯告个假?」 慕容靖言瞥了萧澈一眼道:「陛下这话是从何说起,陛下要做什么哪里用得着来告诉臣?」 萧澈抱住慕容靖言道:「侯爷且听朕说完可好?朕今日不想做明君,只想做个耽于侯爷美色的昏君,不知,侯爷可允准?」 慕容靖言笑道:「陛下这是将臣直推到了众位大人跟前?」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便有沉默瀰漫开来。 两个人早都不是如今的身份,慕容靖言太知道自己在这重华殿中是给萧澈添了多少的堵,只是萧澈从来都不曾同他说过。 「靖言。」萧澈在慕容靖呀你的额头上落了个吻,他道:「今日朕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同你用了午膳,歇个午觉,起身之后同从前在宁王府时一般,读书写字,晚间我们同去看烟火,可好?」 慕容靖言神色犹豫。 萧澈的吻落在唇间,慕容靖言便什么思虑都没有了。 「陛下。」慕容靖言往外推了推萧澈。 萧澈却反而将慕容靖言揽的更紧,他道:「靖言,至少今日,至少今日不要将朕推到御书房去,朕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慕容靖言的手搭在萧澈的肩上,他盯着萧澈的眼睛好一会儿说道:「陛下,靖言很想陛下,今日靖言可以不懂事一回么?看在今日是除夕的份上,靖言能做做众臣口中祸国殃民的佞臣么?」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唇上咬了一口,他道:「今日靖言做佞臣,朕也做个昏君。」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往内殿去。 慕容靖言看了萧澈说道:「陛下,今日是除夕,今日之后便如陛下那幅字一样乃是万象更新的时候了,那会儿陛下还爱靖言么?」 萧澈俯身下去,他道:「去年,今年,明年,年年,至死不休。」 —— 大家除夕快乐~ 第91章 凶多吉少 干安殿外,众臣皆跪在冰天雪地中,闻听萧澈到了干安殿,也不曾有人起身行礼。 萧澈从众人中穿行而过,他拾阶而上,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站在干安殿门口,萧澈睨了众臣一眼。 萧朔传东宫令道宁王谋反,烦请众位跪于干安殿请旨绞杀宁王,众臣心中对于萧澈是否是真的在谋划造反一事自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萧澈是在秦王死后才起了势的,直降自己的手伸到了皇帝身边,更是请旨将太子拘禁在了东宫,众臣有心投靠站队,只可惜宁王好像并没有领他们的情,倒是太子始终在暗中联络他们。 说到底东宫还是东宫,不过只是禁足而已,太子为大炎殚精竭虑,纵然皇帝有心处罚太子,也绝对不会像当初处死秦王一样轻易便将太子杀了,更何况太子如今手中还有虎符,三军皆听其号令。 更何况,那一日众臣齐聚干安殿,更是给了宁王难堪,就算将来宁王能登大位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还不如今日听东宫号令集众人之力合力绞杀宁王,太子若能继承大统将来必不能亏待他们。 倘若这一战太子落败,众臣还能藉口是收了东宫号令,太子发令何人敢不从?宁王倘若问罪他们还能挣扎一二。 「众位大人可用过早膳了?」萧澈看似关心的问了众人一句,又道:「看众位能有如此闲情雅致冰天雪地的还不往来给父皇请安,想来也是吃饱了的吧?」 萧澈骂人倒也还算文雅,摆明了是说这些人吃饱了撑的。 众臣只管叩着也不曾有人抬起头来言语两句。 萧澈意味不明的点着头,他道:「既然众位大人已经吃饱了,那且就在此处多跪些时候,等本王进去伺候父皇用了药,再来听听众位大人今日鬼在这是所为何事,在此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众位谁若敢动,便不要怪本王不讲情面,可曾听明白了?」 众人依旧不曾有人抬头应萧澈一句。 萧澈转身进了干安殿。 李福海从一早就被跪在外头的众人给吓了个不轻,晨起的时候他隐约听见外头诸位大人议论着,不知道怎么会是,那话茬竟然拿跟宁王谋反挂上了钩,李福海心下一惊,这干安殿被众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就是想去宁王府上传消息也不能。 「殿下,您可算来了。」李福海迎上去朝萧澈行了一礼又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众位大臣又同那日一般跪在了这殿外,这连只苍蝇也难飞出来,奴才有心想给殿下报信竟也未能遣出人去。」 萧澈看了李福海一句,李福海没能遣人出去,那宁王府收到的消息便是太子有意为之。 萧澈轻笑一声,太子倒是给他玩了一手请君入瓮,看来萧朔今日打算不是你死便是我忘了。 萧澈转身坐在殿中龙椅下首的椅子上。 「李公公,今日晨间父皇可曾用过药了?」萧澈如是问道。 第152页 李福海颔首道:「回宁王殿下,晨起之后皇上还不曾用药,这会儿药才刚刚温。」 萧澈轻点头道:「既如此便召太子殿下前来干安殿侍疾吧。」 李福海有些诧异,他復又问道:「殿下,您方才说?」 萧澈重复道:「本王说,召太子前来干安殿侍疾,公公可曾听明白了?」 李福海四下瞧了一眼,这干安殿中倒是不曾有什么旁的人,他还是上前低声道:「殿下,这会儿请太子殿下来,恐怕不妥吧?」 萧澈转头看向李福海。 李福海往后退了两步,他躬身等着萧澈的指示。 萧澈问道:「太子殿下自从父皇病了之后始终为国事操劳,父皇虽然因为皇兄犯下的那一点错处同皇兄生气,可总归是心里记挂着皇兄的,这种时候有皇兄在,想来父皇才肯喝药。」 李福海上前又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萧澈的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只得躬身道:「奴才遵命,这便派人到东宫传令召太子殿下前来。」 东宫,萧朔自以为稳操胜券,手中把玩着一盏今年中秋时候皇上赐来的茶盏,萧朔看着茶盏,唇边的笑总是压抑不住。 论他外头如何闹,他只管在这东宫中坐收成果便好,当着众臣的面,天元城驻军加上御林军和羽林卫,还怕他们拿不下一个萧澈么? 届时宁王身死,自己还是太子,至于干安殿里的皇上,只等着捏死了萧澈之后一碗汤药灌下去,那会儿他可就不止是太子了。 「殿下。」有小太监站在门外禀道:「干安殿传旨,请太子殿下往干安殿侍疾。」 萧朔闻听此言,神色有几分犹豫。 方才听闻这萧澈已经到干安殿了,这会儿他派人来请他往干安殿去,必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萧朔没有言语,那小太监推了正殿的门进来,復又道了一句;「殿下,干安殿传旨,请太子殿下往干安殿去侍疾。」 萧朔放下手中茶盏道:「本宫尚在禁足,如何能往干安殿去侍疾?」 那小太监躬身又道:「太子殿下,这旨意乃是圣旨,太子殿下总不好抗旨吧?」 抗旨乃是大罪,即便萧朔知道这圣旨也并非是从皇帝嘴里传出来的,只是如今干安殿中伺候的人都是萧澈的人,他要是想治萧澈一个假传圣旨之罪,唯恐是有些难度的,若因萧澈一人便将干安殿中跟在皇帝跟前中伺候的全都斩了,众人非起疑心不可。 故而萧朔纵然知道萧澈并没安什么好心,自己也并不想往干安殿去,如今也是不得不去了。 往干安殿去之前,萧朔唤了罗追来。 「殿下,有何吩咐?」罗追进殿问道。 萧朔勾着笑道:「如今宁王被困宫中,总该知会他府上的人一声,免得他们跟着宁王担心。」 罗追抬头看了一眼萧朔。 随后应了一声道:「奴才明白。」 待罗追退下,萧朔才命人摆了太子的仪仗往干安殿去了。 宁王府中,慕容靖言才用过早膳便有小厮端进来一碗瞧着便是又浓又苦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吃不得苦的慕容靖言拧眉问道。 那小厮连头也不敢抬,只道:「回世子,这是殿下请名医开的方子,给世子调理身子的,殿下说.」 那小厮明显有些为难着不知道该不该将萧澈说的话说与慕容靖言听。 「殿下说了什么?」慕容靖言问道。 那小厮仍在犹豫。 慕容靖言却是满不在乎,他道:「且说吧,殿下既说了便是想让你说与我听的,你便不要多想,且说与我听就是。」 那小厮将身子躬的更矮了些,就连视线都不敢抬起来,闷声说道:「殿下说世子是同殿下行过大礼的,虽然世子是男儿身,可也.也跟殿下一张榻上睡.」 慕容靖言攥着手,他虽不知萧澈是何时寻了名医来给他开了个什么方子,可心中也是清楚的,这小厮从萧澈那听来的话便是萧澈有心要羞辱他的。 咬着牙,慕容靖言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报应,也是他如今要留在萧澈身边要付出的代价。 那小厮接着道:「可也.也跟殿下一张榻上睡了这么久了,说来也算得殿下身边的人.」 慕容靖言眸光暗淡,原来到最后,不过是落了个「算得殿下身边的人」。 二人行成亲礼那一日曾脱口而出的那许多誓言终究算是消失不见了。 那日倒也不算骗人的,慕容靖言看着小厮手中的药碗,萧澈那日讲的那些誓言是说与他爱慕的,也爱慕他的慕容靖言说的。 如今他和萧澈之间的爱意似乎已经随风消散,是他负了萧澈,并非是萧澈背叛了他。 慕容靖言看着那黑黢黢的药汤子问道:「这当真是补身子的药么?」 那小厮一闭眼,一咬牙道:「殿下曾阅古籍见有男子产子的记载,殿下说.说世子在宁王府混迹了这么多年,总要.总要.」 慕容靖言愤而起身,就在一瞬间竟然眼前一黑,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好在扶住了桌子才没有摔了下去。 「你说什么?」慕容靖言听闻只觉震惊。 萧澈要让他. 他是男子,如何能同女子一般?古籍上的记载他并非不知道,只是萧澈阅过那古籍也当知道最后那人也并没有生下孩子来,反而落了个一尸两命。 第153页 萧澈是要.是要让他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去么? 「世子!」那小厮知道慕容靖言是恼了,可这事是萧澈吩咐下来的,他们如何能够不做,「还请世子不要.不要难为奴才.」 慕容靖言将萧澈说的话记得牢牢的,他若是有什么差错这后院中的奴才是要给他陪葬的,想来,今日他若是未饮这一碗汤药,这后院中的众人也是要同他遭了殃的。 慕容靖言抬起手,纵然心中有几分悲凉,可想到这么多条人命,他还是将手向那碗汤药伸去。 「世子!不好了!」就在慕容靖言快要端起那碗的时候有小厮沖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咱们殿下叫太子殿下围困在了宫中,眼下处境艰难,只恐凶多吉少,还请世子替殿下想想办法!」 第92章 由他陪葬 萧澈已经许久不曾同慕容靖言说过朝堂上的事情了,如今雷生和寒影相继死了,这宁王府后院真切的成了慕容靖言的牢狱,身边能为他传送消息的人已经全都断了联繫,他甚至都不能走出后院一步去看看沧澜,也许久不曾见过安乐侯了,慕容靖言并不知道如今朝堂上是个什么形势。 闯进门来的小厮看起来慌慌张张的,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要是指望着他将事情缘由讲清楚只怕是不能了。 慕容靖言只知道,萧澈和萧朔从来都是处在对立阵营的,从前萧澈看起来持身中立,后期同太子假意联盟,如今撕破了脸皮只怕今日对萧澈来说非是一大劫不可。 「安乐侯可得消息了?」慕容靖言匆忙问道。 那小厮跪在地上直喘粗气道:「回世子,眼下都已经这会儿了,奴才哪里有时间能去侯府上通报一声呢?」小厮直拱手道:「还请世子看在往日殿下对世子不薄的份上棒棒殿下!」 慕容靖言如何能做到对于萧澈如今险境充耳不闻,他急忙让人伺候着他穿了大氅备了车驾,他道:「先往侯府去。」 安乐侯府,安乐侯自从慕容靖言身份白鹭被萧澈囚于宁王府之后便是整日的唉声嘆气,这会儿门上的小厮来传:「侯爷!侯爷!世子回来了!」 安乐侯登时从椅子上起来了,焦急的伸了脖子朝门外看。 慕容靖言并未带多少人回来,只带了近侍的两名小厮,一进安乐侯说的书房,慕容靖言提袍跪下,他拱手道:「父亲!还请父亲将入宫腰牌赠与儿子。」 安乐侯上前作势要扶慕容靖言,他原还好奇慕容靖言是如何从宁王府脱身回来,慕容靖言这一跪倒是让他知道了其中缘由。 今日晨起众大臣之间私下联络的事情安乐侯并非不知,只是他知道消息的那会儿为时已晚,萧澈已经进宫去了,现在慕容靖言来要进宫的腰牌无非是想去救萧澈。 可眼下宫里的情况那样复杂,那哪里是慕容靖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去得的地方,不管慕容靖言是不是真的安乐侯府世子,他在安乐侯身边的这许多年间,安乐侯早就拿他当做了亲生子,纵然没有那样亲近,可慕容靖言身上所系也是安乐侯对世子所有的期盼与爱,更何况萧澈知晓慕容靖言身份之后并没有手下留情,现在安乐侯的心思越发的有些不受控制了。 「我儿。」安乐侯伸手去扶慕容靖言,他刻意避开慕容靖言的话茬不理,只打量了慕容靖言周身,随后一双暗淡的眼睛闪了几颗泪花,他拉着慕容靖言的手说道:「瘦了,瘦了,我儿可是苦了。」 慕容靖言这会儿没时间和安乐侯谈什么父子情深,他虽然不知道宫中情形如何,可也知道这并非是能轻易耽误的起的事情,倘若萧澈是被太子手下重兵围困,那战机有可能就砸这片刻之间消失。 「父亲!」慕容靖言急道:「儿子需要入宫腰牌,还需父亲助儿子一臂之力,还请父亲不要推脱!」 慕容靖言復又跪在了地上,这一跪膝盖直直的砸向了地面,他拧着眉,看着沉默的安乐侯,慕容靖言心中只有焦急两字。 安乐侯却是不急,他看着慕容靖言跪在地上,他却慢悠悠的做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他看着慕容靖言道:「他这样对你,你还是要救他?即便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并非是你去的地方也要帮?即便知道宁王一旦落败,这安乐侯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都要为你们陪葬,你也要去帮他?」 慕容靖言眼神坚定,他点了点头道:「要帮,即便萧澈在我身份败露之后如此对我我也要帮,他恨我是理所当然的,可我爱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即便知道那宫城之中并非是我能轻易涉足之地我也要帮!父亲放心!若是事败,儿子定不会拉上整个安乐侯府!」 安乐侯眼神中仍有犹豫。 慕容靖言见状,他跪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抬头仰望着安乐侯说道:「难道父亲不是这样么!即便文佳贵妃当年并没有选择父亲,即便文佳贵妃曾经亲口说过此生最爱之人便是当今皇上,父亲不还是在她薨逝之后不遗余力的为她復仇么!父亲!父亲!」 慕容靖言扯着安乐侯的脚上的靴子。 安乐侯沉了一口气,他缓缓吐出那口气,随后道:「罢了罢了。」他伸手去摸了摸慕容靖言的脸颊,他道:「不是我生的,这幅执拗的脾气怎么还是这样像我,可怎么好呢?」 安乐侯还是将入宫的腰牌递给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临走之前,安乐侯叫住了慕容靖言,他道:「我儿此去,万事小心。」 第154页 慕容靖言回身,他拱手道:「父亲今日大恩,儿子当以死来报。」 看着慕容靖言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安乐侯唤道:「来人,取战甲来。」 看着未染一丝灰尘的战甲,安乐侯不免想到了当年和熙宁帝征战沙场慢慢拓宽大炎版图的时候,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昔日并肩作战的君臣兄弟,如今已经是离心背德,昔日他曾深爱的女人如今也化成了黄土之下一具白骨。 到头来,安乐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面前这件始终没有生锈的战甲了。 穿好战甲,安乐侯道:「侯府守卫军即刻出发宁王府与王府守卫军汇合向宫城进发。」 宫中干安殿,萧朔走向大殿的脚步一部比一部踩得实,他唇角勾着志在必得的笑,看着跪在殿外的群臣,萧朔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那是萧澈的血,那是要在一炷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必将手刃萧澈还了自己近日来所受之屈辱,他不仅要萧澈死,还要萧澈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心爱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大殿门开,众臣趁着萧朔进去的功夫朝里瞧了一眼,殿中昏暗,光线浑浊,只能勉强瞧清一人影,萧澈正端坐于殿中,他在等着萧朔。 萧朔进殿,笑得好漫不经心,他看着萧澈道:「外头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九弟还能坐得住?」 萧澈微微挑眉,他问道:「臣弟为何坐不住?倒是皇兄,竟敢这样只身前来干安殿,就不怕臣弟当着众臣的面亲手杀了皇兄么?」 萧澈这会儿不管说什么,落在萧朔的耳朵里那都是像蚊虫翅膀振动的声音一样,完全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萧朔坐在萧澈上首的位置,两个人从面上看起来倒还算和谐,可两人心里对彼此的杀心是一般无二的。 「九弟没有收到消息?」萧朔问道。 萧澈道:「自然是有收到消息的,听说皇兄给众位大人传了消息说是本王谋反,还用虎符劳烦了天元城驻军前来增援?」 萧朔笑道:「原来九弟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还能这样轻松的坐在这?九弟假借父皇之后召本宫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萧澈起身,他朝内殿中踱了两步,他转身看向萧朔道:「皇兄不进来看看父皇么?在皇兄禁足的这段日子里,父皇可是格外的想念皇兄。」 萧朔动都没动,他之轻笑一声道:「九弟是想将施在皇后身上的法子再在本宫身上用一次?九弟这未免有些太小看本宫了吧?」 萧澈不言语,他勾着笑掀了内殿中的帘子,朝里瞧了两眼随后咂嘴道:「父皇这几天病的越来越严重,这会儿睁眼睛都实属勉强了,不然的话臣弟真想让父皇看看,他当日里说处处都比臣弟强上许多倍的皇兄今日是如何成为臣弟的手下败将的。」 萧朔笑着摇了摇头,他道:「九弟对自己还真的很有信心,如今众臣皆跪在殿外,天元城驻军就在宫门外,九弟这是在指望谁?还是只在口头上逞逞威风?」 萧澈放下内殿的帘子,他踱步回萧朔的面前,他露了个明显的假笑,随后李福海上前,萧澈从李福海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剑架在脖子上,萧朔却没有丝毫惧色,他看了一眼剑又看了一眼萧澈,他问道:「九弟这是做什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就要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杀了本宫不成?」 萧澈笑道:「有何不可?太子贪图大位意图不轨,在众臣之间散播假消息,窃得虎符私自调动城中驻军,而后意图谋害圣驾,而臣弟,则是那个被冤枉的,则是那个甘冒风险站出来清君侧的,皇兄,这一局,你还是输了。」 萧朔听闻萧澈一番说辞,心中自是有些慌乱,他心知这干安殿中都是萧澈的人,到时候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外头的群臣,原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主,届时萧澈提着他的人头走出去,必不会有人如傻子一般站出来替他讨什么公道。 萧朔慌归慌,却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萧朔往后撤了一步,萧澈手中的佩剑直接抵在了萧朔的喉咙上。 萧朔道:「九弟千算万算怎么就落了你府上养着的那个痴情的人儿呢?不知道若是由他来给本宫陪葬的话,九弟这一剑还刺不刺的下去?」 第93章 终究败了 萧澈凝神,剑直抵在萧朔的喉间,他微拧眉,面前的萧朔是一脸的沉稳与镇定,仿佛他料定了今日走不出这干安殿的人乃是他,而并非自己。 萧朔勾了勾手指,原本立侍门外的罗追挟了一人进来。 罗追走进大殿,步伐缓慢,萧澈的视线落在他所胁迫之人的身上,手中的剑登时握得更紧了些。 萧朔看着萧澈紧张的神情难免笑出声来,他言语之间满是嘲讽意味的问道:「九弟,不知让世子给本宫陪葬可用得?」 萧澈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萧朔的身上,他勾唇浅笑,却不曾后退半步,他道:「皇兄,你未免有些太高看他在臣弟心中的分量了。」 这便是萧澈从不愿将从任何人争这大位的原因。 就如太子今日,狗急了逮着块骨头就不会轻易撒手,而作为他的对手的萧澈,唯一的软肋就是慕容靖言。 萧澈不再去看慕容靖言,他道:「安乐侯世子于臣弟也不过是伴儿而已,没了他,臣弟还能寻的更好的来,可皇兄.」 第155页 萧澈逼近一步,剑将萧朔的喉结处顶起的皮肤划破了些许。 罗追眼见着自己家主子在宁王手里受了伤,手中的刀自然也不太听使唤的逼近了慕容靖言的脖子。 萧澈余光瞥见罗追的动作,咬了咬牙没有再往前。 萧澈早在剎那之间便想通了原本该在宁王府后院的慕容靖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是他收了消息便不管不顾的来了,他身上没有进宫的腰牌,或许他是回府上求了安乐侯,安乐侯倘若知晓此事. 「太子殿下。」萧澈咬牙道:「用你一条命来换一个在臣弟心中什么都不是的人,太子殿下觉得合算么?」 萧澈在尽可能的争取时间,他不知道安乐侯什么时候会带兵前来,但他知道安乐侯一定回来,就算安乐侯不为他,也要为他养了许多年的这个假儿子,抛去那一日安乐侯跪在他府上书房只求萧澈能够放过慕容靖言的父子之情不谈,安乐侯也绝对不能让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在宫城中被胁迫。 萧澈心知宫门外的天元城驻军一时半刻的不敢轻易闯进来,现在殿外跪着的那些群臣不过是萧朔拉来的所谓证人,那些大臣在萧澈眼里本就不足为惧,现在只需要拖到安乐侯来即可。 安乐侯至少手里还有侯府上的府兵,天元城驻军目前应是不晓得宫内邢形势,届时安乐侯到,萧澈手中便有牌能同萧朔抗衡。 萧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太子竟然敢调动天元城驻军。 好在太子只掉了天元城驻军,倘若三军皆收虎符号令,今日这宫城之内怕是要横添上许多尸骨了。 在罗追刀下的慕容靖言只是看着萧澈同萧朔抗衡,即便萧澈口中言道他在他的心中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并不足以给太子陪葬,慕容靖言心下却无半点悲哀之感,这会儿并非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萧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该有他自己的衡量,慕容靖言并不愿在此刻来胡思乱想,他也没有闲情逸緻来胡思乱想。 萧朔抬手捻了喉间一颗血珠,他在指腹上将血珠碾碎,他瞧了瞧指尖沾上的殷红,他道:「九弟这话说的潇洒,既然世子在九弟心中什么都不是的话,那便杀了吧,本宫若是今日不幸死在九弟的剑下,自会有人替本宫了解九弟,黄泉路上能有九弟和世子作伴,本宫倒也不算孤单。」 萧朔忽然沉了脸色,他冷声唤道:「罗追!」 「且慢!」萧澈咬牙怒道:「太子如此作恶牵连其他无辜,就不怕连具全尸都收不回么!」 萧朔看着萧澈一副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逞逞口舌之威的样子心下便觉得痛快至极,早知挟持慕容靖言便能将萧澈困到这种地步,这几日他何苦要受萧给的那许多屈辱。 慕容靖言每每吞咽口水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刀刃抵在喉咙上的感觉,纵然胆寒却也不惧,倘若今日能以他一死来换萧澈无虞,他自然愿意。 「本宫怕什么?」萧朔笑道:「就算是死本宫今日也能拉上两个垫背的,还有半刻,倘若本宫没有走出这干安殿,那么,殿外众人便是宁王谋反的证人,天元城驻军加上御林军和羽林卫则会合力绞杀九弟,九弟.别再挣扎了,左右都是一死,不若你自己痛快些。」 在萧澈沉默的片刻中,偶有什么东西炸响的声音隔着老远传进干安殿。 两两对峙中,大殿中是无边的沉静,那静像是某种奇妙的守恆,仿佛谁先打破谁就占了先机。 在那沉闷而遥远的声响过后,慕容靖言忽然开口。 「太子殿下好生愚笨。」慕容靖言放声笑了两声又道:「太子殿下传的宁王殿下谋反的假消息,那宁王殿下便传不得太子殿下因遭禁足而生野心,妄图弒君并陷害宁王的消息么?」 萧朔冷眼看嚮慕容靖言,在萧朔的眼里,慕容靖言不过是个萧澈养在府上的小白脸而已,说到底,除了他身份尊贵一些,同外头楼里的那些又有什么区别,这会儿他说的话,自然是进不得萧朔耳朵里去的。 慕容靖言又道:「今日太子殿下传消息于诸位大臣,那太子殿下可曾想过众位大人为何此刻跪于干安殿外半点动静都没有?因为外头的都是些聪明人,太子令不可置若罔闻,他们动身,也不过就是来跪一跪,到时候有什么事,他们哭一哭求一求也便算了,那殿下呢?还有宫门外的天元城驻军,殿下就敢保证他们不会倒戈么?我在这里,家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太子殿下可记得家父是哪号人?」 萧朔当然记得慕容靖言的父亲,安乐侯当年同皇帝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其美名至今流传是三军之中,那是众将士心中神明一样的存在。 不过片刻,铁蹄声便由干安殿外疾行而来。 缰绳勒马,马自扬蹄朝天,殿外有安乐侯的声音传来:「宁王殿下,臣救驾来迟!」 萧澈朝殿外微微偏了偏头,他道:「皇兄,看来这一局你又输了?你虎符调来的驻军终究是没听东宫号令了。」 萧朔只听见了安乐侯的声音,他想尽办法从天元城调来的人似乎是一个都没有进宫,他直扑去干安殿的殿门,自己拉开殿门,脚步踉跄。 阶下只有安乐侯同他身后几十号的人马,个个身着战甲,整装一待。 萧朔视线逡巡众臣,他吼道:「宁王意欲谋反!宁王意欲谋反!」他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怒道:「瞧瞧!瞧瞧宁王做的好事!你们到底是大炎的朝臣还是宁王的朝臣!」 第156页 接受不了驻军轻易就被安乐侯拦在宫城外的事实,萧朔便将心中的怒气和不平尽数发泄在众臣身上,有人跪在萧朔脚边,萧朔便提着他的衣领喊道:「本宫是太子!东宫号令!何人不从!本宫命你们杀了宁王!杀了宁王!」 如今宁王和太子之间的大局已定,谁输谁赢已经无需多论,众臣现下唯恐萧澈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发泄到自己的身上来,更不可能有谁站出来偏帮萧朔。 萧澈趁着萧朔朝外走之际,挟持慕容靖言的罗追有所懈怠,他上前一脚正踹在罗追膝盖上,这一脚萧澈用了十足的力气,罗追的膝盖骨不说粉碎也要活生生拧过去了,罗追身形不稳,趁他踉跄,萧澈一手将慕容靖言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替慕容靖言挡下的是从大殿外刮来的冷风。 「可伤着了?」萧澈头也不回的问道。 站在他身后的慕容靖言低声道:「不曾伤着,殿下呢?可曾伤了?」 萧澈不曾答慕容靖言,他只牵着慕容靖言的手往殿外走,他道:「本王知道众位是受太子令,有些事情本王遍不追究,倘若众位以后还似今日这般难分黑白,本王自有法子教各位长长记性,可懂了?」 众臣忙叩头道:「谢宁王恩。」 眼见着众臣退下,萧朔伸手试图拉回一个谁,在阶下守着的御林军瞧见萧澈眼神,便上前围住了萧朔。 萧朔扒着御林军的战甲指着萧澈破口大骂。 萧澈眉心微拧,骂的实在有些口不择言了。 慕容靖言没有跟着萧澈往萧朔跟前去,待萧澈想要萧朔说两句话的时候,只听萧朔一声怒喝:「罗追!」 萧澈回首之际,只见慕容靖言在他面前悠悠倒下,背上直插了一把匕首,血瞬间在慕容靖言的袍子上晕染开来一朵花。 萧澈奔到慕容靖言身边,从殿中飞暗器出来的罗追已然被安乐侯带来的人乱箭射死。 慕容靖言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隐约之间好像被什么人抱在了怀里,他想努力睁开眼睛瞧瞧那人的模样,他想确定抱着他的是不是萧澈,可眼皮实在沉得厉害,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自己想说的话有没有说出口。 只听一旁萧朔放声笑道:「能有安乐侯世子陪葬,本宫就算死也值了,萧澈你终究还是败给了本宫。」 第94章 没有记载 宁王府后院卧房。 宫中太医齐齐围在慕容靖言的床榻边。 萧澈负手立在一旁,神色如覆冰雪。 太医正在清创为慕容靖言处理伤口,小厮俱皆垂首立侍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今日宫中大变,太子谋逆陷害宁王,竟当群臣直面指使宫中暗卫大庭广众刺杀安乐侯世子,干安殿当即传出一道废储圣旨。 大炎太子,德行有亏,以下犯上,责令迁出帝都,永世无诏不得入帝都。 被乱箭射死的罗追的尸首已叫人拖去了乱葬岗,只等着餵野狗了。 有人道那太子被拖出宫城的时候泣血咒骂宁王,而彼时的宁王却像是失了心神一般呆滞木讷的只管背着安乐侯世子朝宫外走去。 宫内没收拾完的烂摊子由安乐侯继续收拾,而安乐侯世子责被宁王带回府中救治。 床榻边围了约三五名太医,各个手上不停的替慕容靖言处理着伤口。 罗追袖中飞出来的暗器原是其师门绝学,该暗器形似匕首,扎进皮肉中之后,那匕首的尖端处便会似花朵一样展开,死死的抓紧血肉中去。 慕容靖言早便已经疼晕过去了,太医们畏惧着众人一旁站着的萧澈,从回府到现在,萧澈虽然什么话都没说过,可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日若是安乐侯府世子有任何差池,只怕这满院中的人都要做了世子的陪葬了。 太医们的动作小心翼翼,不大会儿便是汗如雨下。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总是算有太医直了身子,到萧澈跟前垂首拱手道:「启禀殿下,世子所中暗器已经清除出来了。」 萧澈睨了一眼身边那小厮手中捧着的带血的物什,他问道:「世子如何了?」 那太医却支支吾吾的不大敢说。 「本王问你,世子如何了?」萧澈重复着,一字一句的问道。 那太医却掀袍直直的跪了下去说道:「启禀殿下,臣不敢有所隐瞒,这暗器尖端上的机关里藏着的乃是玉清丸。」 萧澈拧眉,他从未听过这什么玉清丸。 「玉清丸?」萧澈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太医道:「此物是北朔传来的剧毒,此毒溶于血却并不会立刻发作,天长日久下去,中毒之人则会慢慢开始觉得血管中似有万只虫蚁啃噬,奇痒无比,中毒之人最后会生生剖开自己的皮肤,死状.死状惨烈。」 萧澈忽觉像是有一柄剑直直的划过了他的喉咙,身体像是一块没有任何感觉的木头,耳边太医的话像是从遥远的无人之境传来的,并不清晰,耳中似有鼓鸣,那鼓声能撼天地,萧澈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心脏像是随时会被震裂。 金瞳见萧澈身形不稳,忙上前扶了一把,他问太医:「大人!此剧毒可有解药?」 那太医很是惋惜的看了一眼萧澈,随后摇了摇头道:「关于此毒解药古籍中尚未有所记载。」 「荒谬!」萧澈忽然怒吼一声,他上前扯住那太医的衣领吼道:「什么玉消散!什么剧毒!统统都是骗本王的吧!你们同太子是一伙的!」 第157页 那太医道的都是事情,见萧澈此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为自己辩解着:「殿下!殿下!臣等冤枉啊!这世子身中却为此毒!臣哪敢矇骗殿下!更不能和废太子同流合污啊!殿下!殿下!臣冤枉啊!」 跟在萧澈身边这么多年的金瞳自然是知道萧澈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事实,故而将心中的怨气与不甘全都发泄在了眼前这倒霉的太医身上,这会儿若是这些太医再出些什么事,只恐慕容靖言便真的不用活了。 金瞳忙道:「大人方才说这毒源于何处?」 那太医慌慌张张的说:「北朔!这是北朔的毒!百十年前北朔人便是用的这种武器抵御中原进攻的,古籍上都有记载!臣不敢撒谎啊殿下!」 金瞳又劝萧澈道:「殿下,这毒,是北朔的,不若殿下进宫问问岚霜公主可晓得此毒?或许.或许北朔人这百十年间已经有了解药也未可知啊!」 萧澈松手,一时情急,他竟忘了宫中还有北朔的岚霜公主在,匆匆思虑过后,萧澈觉得金瞳所言甚是有理,他沉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忍着头晕,扶在金瞳耳朵胳膊上问太医道:「伤口呢?世子的伤口可都处理好了?」 那太医颤着肩膀说道:「都.都处理好了。」 萧澈点头道:「好,本王进宫去见岚霜公主,尔等在此照看世子,不管世子如何,立刻进宫来寻本王,可明白了?」 不等众太医应一声,萧澈便夺门而出。 居于深宫的岚霜公主将今日宫城内发生的事了解了个透彻,这会儿她身边的青萱正在百般劝解她。 「公主,再等下去,只怕就要等到宁王登基了。」青萱在一旁低语道:「难不成公主要在宁王登基之后嫁给他的侄儿或是.或是难不成真在这帝都中寻了个什么世子嫁给他么?公主!王上前些日子传来的家书中道阿塔那图几人正对王位虎视眈眈,公主若是真的准备等宁王殿下登基再入后宫,那会儿可能就来不及了啊!」 岚霜却始终端坐在那,情绪像是没有裂缝,她目光有些凝滞,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青萱这些话已经说了好些遍了,如今不得不再说一遍:「宁王殿下曾带公主出宫游玩,上次奴婢假借公主之名赠与宁王殿下的荷包,宁王殿下也已经收下了,这足以说明宁王殿下是有心与公主的,就算宁王殿下对公主没有那个心,难道他对北朔,他对王上手中的兵马也没那个心么?现在只需要公主主动一次,也许明日公主就能嫁进宁王府了,公主!」 岚霜忽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道:「青萱,你可知宁王的心早便交付在了安乐侯世子的身上?」 青萱急道:「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个男人!今日宫中生变,安乐侯能为殿下调来的不是就只有两方府上的守卫军么?公主手里可是北朔的千军万马,奴婢不信宁王殿下不心动。」 「宁王殿下驾到!」 青萱话音才落,殿外便有小太监高声唱道。 青萱忙替岚霜整理妆面,她扶着岚霜的肩膀说道:「公主,夜长梦多,我们等的起,阿塔那图可不会一直等下去。」 岚霜看着镜中的自己,初来大炎的时候她对高头大马上的宁王一见倾心,奈何萧澈都不曾看过她两眼,即便那日出宫游玩,岚霜也知道自己在萧澈和慕容靖言中间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被忽略的存在,萧澈之所以能手下青萱假借她的名义送出去的荷包,想来大约也是在同慕容靖言置气,或是不愿意拂了他的面子。 总之,与心悦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公主殿下。」有婢女来道:「宁王殿下正在正殿等公主。」 岚霜缓缓而来,待她行至正殿,还不待朝萧澈行礼,便见立于殿中的萧澈满脸泪痕,他似乎自己并不知道。 一见岚霜,萧澈忙上前,顾不得什么礼仪距离,只问道:「公主可知北朔剧毒玉清丸?」 岚霜稍作思索道:「这毒我是知道的,不知道宁王殿下好端端的问这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澈不答岚霜,只又问:「那公主可知,这毒,有没有解药?宫中太医言说古籍上尚未记载解药一事,不知公主.公主是否曾听闻或者.」 萧澈总觉得自己有些哽咽,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可即便如此他仍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一些,慕容靖言不会出事。 「不知公主可曾听闻此毒解药?」萧澈问道。 岚霜递给萧澈一块帕子,她问道:「殿下何故问起这毒?这毒毒性奇特,乃是我北朔军中善用的毒药,殿下是怎么知道这毒的?」 萧澈道:「心爱之人身中此毒,萧澈走投无路,故而前来,如若公主知道解药何在或.或解药的方子,还请公主不吝救人一命。」 岚霜拧眉问道:「可是慕容公子?」 萧澈点头道:「正是,是萧澈无能,没能护住他,公主,如今这毒可有了解药?」 岚霜沉思过后她摇头道:「这毒我也只是小的时候听闻父王提起过,父王或者王兄或许能知道的更多些,我即刻修书往北朔,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告知殿下,还请殿下放下心来。」 萧澈如何能轻巧的将心放回肚子里,岚霜修书回北朔,至少也要三日,这信件才能到北朔王的手里,北朔王的回信至少又需三日才能到大炎来,若是有解药还好,若是没有,这六日又是平白耽误了。 第158页 「殿下?」岚霜唤了萧澈一声,她想上前握一握萧澈的手,可终究还是站在原地,她道:「殿下放心,岚霜既然答应了殿下便会去做,父王或王兄一定有知道此毒解法的,什么没有解药,说出来不过是唬人的,殿下莫要心急,只等父王或王兄回了信来,我们便能替慕容公子解了此毒。」 第95章 要亲自去 萧澈失魂落魄的从岚霜公主的寝殿中出来,在外等着萧澈的金瞳忙迎上来。 「殿下,公主可知道此毒解法?」 萧澈缓慢的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积雪覆盖在石板上,他才下去的每一步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踩雪声。 并不算嘈杂的声音泛响在有些空荡的庭院中。 院中树木的树叶已经尽数凋零,悬在天上的太阳像是没有温度,枝丫的残影落在地上被萧澈甚是没什么力气的踩过,金瞳跟在萧澈身后,没有得到萧澈的回答,金瞳也没有再追问。 古籍上未曾记载有解药的存在,此毒又常年流传于北朔军中,岚霜公主说什么没有解药或许都是说出来唬人的,这说法明显不能让萧澈信服。 萧澈忽然停下了步子,他抬头望向天空。 若有似无的云偶尔飘过,晒在身上也没有让人生出几分暖意的阳光忽而又被遮掉了一些,望向那轮金日,恍然有些刺眼,萧澈抬手挡了挡。 回首匆匆半生,萧澈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母妃薨逝后自己如浮萍般漂浮在这没有嘴却以人心吃人的宫城中,苟且偷生没有希望,后来遇到慕容靖言,原以为那日的一颗糖能甜了自己的往后余生,彼时慕容靖言坚定的选择忽然让萧澈找寻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他知道自己是可以被选择,可以被坚定选择的。 或许从那一刻起活下来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想要唿吸,想要游走。 更是为了爱他。 可却一不小心掉进了慕容靖言的陷阱里,自己成了那个能帮人復仇的棋子,为了利用他,慕容靖言不惜一切,就在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之后,萧澈想要将慕容靖言永远的困在自己身边,想用宁王府后院那处卧房永远的将慕容靖言困住,他杀尽慕容靖言身边的人,为自己泄愤,也为了让慕容靖言心中明了,错付真心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萧澈本以为他同慕容靖言要长长久久的这样互相伤害,出口便是利剑的纠缠下去,他从没有想过杀掉慕容靖言,在得知自己成了慕容靖言手中一颗棋子的时候他没有想过杀了慕容靖言,在得知就连自己始终内疚的慕容靖言的伤也是慕容靖言策划中的一环的时候,萧澈也没有想过杀掉慕容靖言。 可是现在慕容靖言要死了,还是要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在他的面前慢慢的死掉。 萧澈无言问苍天。 上辈子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屠了多少生灵,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神共愤的恶魔,才引得此生没完没了的报应。 萧澈以为慕容靖言于他应该只有恨,他的父皇曾举兵踏平赤月国土,赤月王室皆亡于熙宁帝的剑下,他以为慕容靖言在他身边的这许多年,心中应该只有仇恨,半点爱都没有的,所以慕容靖言屡次踩着他实施报復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他甚至想过在慕容靖言的心中是不是也有等解决掉所有人的时候回过头来毫不顾忌的朝他胸膛刺去一剑。 可慕容靖言今日出现在干安殿的时候,萧澈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慕容靖言心是玲珑心,他能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宁王府,甚至能将魂消散借着名义上是效力于宁王府的人之手送进宫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今日宫中有变吧,他若涉足必定会被萧朔一党挟持。 在罗追挟持着慕容靖言的时候,萧澈出口便将慕容靖言同自己中间的情分贬的一文不值,可他不仅来了,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没有悲伤的看着萧澈,也没有出口质问萧澈。 萧澈想,慕容靖言或许是爱他的。 所以今日,他来了,以身犯险拖住时间给安乐侯集结两方府上守卫军留出了足够多的时间,倘若慕容靖言今日没有来,恐怕罗追袖中的暗器便是要飞到萧澈身上去了,现在要死的人会变成萧澈,萧澈想,如果换成是自己要死了,那该有多好呢? 而现在,慕容靖言却要死了。 「殿下!」 金瞳见萧澈身形不稳,还没来得及上前扶一把,萧澈便双腿失力一般跪在了地上的积雪上。 萧澈双手掩面,青天白日没有满天神佛降临,萧澈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祈祷究竟有谁能够听到,走投无路的萧澈唯有寄希望于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神或者佛。 金瞳上前扶起了萧澈。 「殿下。」金瞳有些焦急的说道:「殿下该当心身子才是,倘若这会儿殿下倒了下去,世子又该怎么办?」 萧澈借着金瞳的力气撑起身子,他扯了扯嘴角才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了,而挂在他唇边的湿润始终存在,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携来满手的眼泪,萧澈看着掌心已经碎掉的泪珠,他在想,为什么会哭呢,明明骗人的是慕容靖言,明明在宁王府上骗吃骗喝骗着自己爱他的人是慕容靖言,现在慕容靖言要死了,他应该笑,负我者如今命不久矣,实在该笑才是。 可是喉咙中间溢出的血腥味道却让萧澈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第159页 岚霜公主站在殿门口目送萧澈离开,她看着萧澈摔倒,看着萧澈站在庭中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站在岚霜身边的青萱道:「公主,是否要即刻修书回北朔?」 岚霜点头道:「即刻修书,一封给父王和王兄,再书一封给春闲阁阁主。」 青萱神色却又犹豫:「公主,老阁主避世多年,就连王上也没能请得动,公主何故要去碰这钉子?」 岚霜看着萧澈的背影,她嘆了一口气道:「大约是见不得有情之人心伤,且去修书加急往北朔去,三日之内,本公主要瞧见回信。」 「公主?」青萱听见岚霜定下的日子很是有些不可思议:「三日便要收到回信?这只怕是不能的,大炎往北朔去一封信只怕就要三日。」 岚霜转头看了青萱一眼,她道:「本公主说三日便是三日,慕容公子伤重至此,一条人命难道还要耽搁个十天半月不成?」 岚霜向来都是一副好脾气,身边的宫女随从同她说起话来总是没什么分寸的,她像今日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是头一遭,青萱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屈膝去了。 萧澈回到宁王府上的时候太医还在。 众人在卧房外来回踱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的眉头是舒展开来的,瞧见萧澈来了,俱皆上前行了礼。 「殿下,可有法子了?」 好像谁见到萧澈的第一句话都是问有没有法子,萧澈始终没有说话。 他抬步迈进卧房。 床榻上的慕容靖言还没有醒过来,萧澈坐在他的榻边。 仔仔细细的打量过慕容靖言,萧澈这才发现,近日来慕容靖言好像消瘦了不少,白皙的皮肤上甚至还有他留下的印记,只是那印记颜色已经淡了许多。 慕容靖言的睫毛安静的伏着,髮丝规规整整的散在一旁,唇上没有血色,他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丝丝寒气,萧澈伸手去握了慕容靖言的手。 当真是瘦了,指节已经这样突出,握在手里哪有几分肉感,明明这些年已经将他的身子养回来一些了,可不过这几日,人便又轻轻巧巧的瘦了回去。 萧澈勾了个极浅的笑,他伸手捋了慕容靖言侧脸上的髮丝,他温声道:「你当真要将本王全骗个干干净净才算完事么?」 从前骗吃骗喝骗真心,现在不仅骗眼泪还要萧澈意识到自己始终心中有他,即便再不平再恨,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他长长的唿了一口气又问道:「世子那样会骗人,这一次会不会也是骗本王的呢?」 萧澈宁愿慕容靖言这一次也是骗他的,也许不过梦一场,梦醒了,他还同慕容靖言坐在书房看书饮茶写字,没有从前的许多,也没有如今的玉清丸,他们还是他们,守着这王府继续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榻上的慕容靖言连嘴角都不曾动一下,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给萧澈回答,气息好像正从他的身体中一点一点抽离。 萧澈俯身抱住了慕容靖言,这屋子中也许是炭火燃的不够好,总是有些冷,他记得慕容靖言怕冷,他抱住慕容靖言,想着也许这一样能暖一些,也许这样能够留住慕容靖言。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在卧房中,一坐便至傍晚。 待夕阳斜倚,萧澈才又推开了卧房门。 门外太医没有一个敢擅自先回宫去,听得门声响,皆垂首待命。 萧澈道:「本王要亲自去北朔寻玉清丸的解药。」 「殿下!」此言一出,金瞳忙拦了萧澈一句。 秦王已死,废太子迁居出帝都,干安殿中皇上重病卧床,莫道主持国事,就连说话已经实属艰难,如今朝中唯有萧澈支撑,这会儿萧澈若是亲自到北朔去,朝中便是群龙无首,国事堪忧。 「还请殿下三思!」众人齐齐跪在地上。 第96章 若能饮酒 萧澈既然能出来同众人说,这就表示他已经想好了,他要亲自到北朔去见北朔王,此毒源于北朔军中,萧澈不信北朔王室当真便没有解药,岚霜公主纵然身受北朔王宠爱,可也断然不会将此毒解药轻易告知,一来而去信件往来时间,萧澈不敢想像慕容靖言的毒性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在等待和抛下慕容靖言尽快到北朔去寻找解药之中,萧澈选择了后一条路,慕容靖言耽搁不起,他去,这是最快的办法。 金瞳直身,他道:「殿下,如今朝中可不能没有殿下,殿下倘若真的要去北朔,只恐朝中会有人藉机生事,还请殿下三思。」 萧澈垂眸,他知道自己此行必定不被众人支持,不过这在萧澈心里没什么紧要。 什么朝堂,什么至尊之位,萧澈从来就不在乎,他只想尽快朝北朔王室求取解药,换慕容靖言安康无虞。 萧澈抬手唤众人起身,见没有人动,萧澈便只唤来了从雷生死后始终跟在慕容靖言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他道:「本王启程去北朔之后,尔等要好生照看世子,世子若有任何差错,本王唯你们是问,可听明白了?」 金瞳见萧澈打定了主意,可到底还是想劝劝萧澈,倘若朝中真的有人心怀不轨,趁着萧澈去北朔,将废太子重新接回帝都,到时候废太子逼宫即位,宁王府就是众矢之的,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天亮了,倘若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那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第160页 「殿下。」金瞳跪着往前两步又道:「倘若殿下信的过奴才,奴才将替殿下往北朔去为世子求得解药,若北朔王室中当真有解药,金瞳若求不回便以死谢罪!还请殿下允准!」 众人齐声喝道:「还请殿下允准!」 萧澈沉了一口气。 金瞳再叩头道:「殿下,如今当真不是殿下能够亲自往北朔去的时候,殿下午后已经入宫同岚霜公主商议过了,岚霜公主已经修书往北朔去了,奴才日夜兼程不停的朝北朔去,只需两日便能到,倘若北朔军中没有玉清丸的解药奴才便会及时与殿下传来消息,殿下留在世子身边,倘若世子醒了看见殿下心中也能轻松一二分,还请殿下三思啊!」 提到慕容靖言,萧澈心中一紧。 金瞳趁势接着劝道:「世子如今身中玉清丸,待醒来之后必定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府里这等蠢笨小厮如何能好生照看世子,是自由是个生性要强的,倘若殿下不在身边,世子定要生生忍着身上的不痛快不肯同旁的人言语的。」 萧澈的神色总算松懈下来,他沉下肩膀,嘆了一口气,他道:「此一去路程辛苦,金瞳,本王已将希望全部寄于你身上了。」 金瞳復又叩首道:「奴才定不负殿下期望!」 晚膳未过,金瞳选了宁王府中最好,脚程最快的一匹马直奔北朔而去。 萧澈站在宁王府门外看着金瞳那匹马扬起的灰尘久久没有动过。 谁也不知道北朔王室究竟有没有玉清丸的解药,金瞳此一去或许是在耽误时间,或许能为慕容靖言挣来一线生机,究竟如何,萧澈心中也没了个底,只能等着金瞳传回来的消息。 晚膳时慕容靖言还是没有醒过来,太医诊了脉,脉象倒还算平稳,不见有毒发的徵兆,只是慕容靖言有些发了热,萧澈不放心旁的人,左右也没有胃口用晚膳,便坐在榻边亲自给慕容靖一眼拧了巾子来给慕容靖言退热。 至晚,宫中岚霜公主派人传来了的消息。 「殿下,岚霜公主道下午已经修书往北朔去了,这一封信去要三日,回要三日,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萧澈如何能不急,只是现在再急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等。 这会儿萧澈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慕容靖言的身上。 「殿下。」有小厮见萧澈望着慕容靖言出神,便上前道:「殿下,公主已经修书往北朔去了,想来金瞳求药并不会太难,还请殿下放宽心。」 萧澈如何能轻易宽的下心来,慕容靖言还没有醒过来,太医在慕容靖言的榻边守了一夜,萧澈也是半刻不曾合过眼睛。 天已经大亮的时候,萧澈在看着众太医研究药方,解毒不能,或许能找出减少毒性的方子。 「殿下!」忽然有人大声唤了萧澈一声。 萧澈虽在屏风外却也知应该是慕容靖言醒了,他直奔屏风里而去。 慕容靖言唇色苍白,眼神有些呆滞的四下看了一圈。 萧澈急急地握住了慕容靖言的手,他急切的问道:「靖言!靖言!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容靖言视线落到萧澈身上,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那会儿似乎背上中了一把匕首,接着就倒下了,好像有什么人冲过来将他抱在了怀中,慕容靖言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萧澈,他希望那人是萧澈。 「殿下。」慕容靖言虚弱唤道,他摇了摇头:「没事,靖言无妨,殿下呢?可有.伤到哪里?」 慕容靖言不知道为什么,从醒的时候他便觉得身上有些隐隐约约的痒,并非奇痒,他想也许是昏迷了太久才醒过来的缘故,故而不曾同萧澈说。 萧澈忙道:「不曾,不曾,本王不曾伤过哪里。」 萧澈从干安殿全身而退,分毫未伤,可他却觉得倒不如让他死在那里,现在要眼睁睁看着慕容靖言体内的玉清丸慢慢毒发,这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慕容靖言想要握住萧澈的手,可却觉得自己很是用不上力气,只能虚虚的握着萧澈的手,他道:「殿下,我可是要命不久矣了?」 萧澈忙摇头,他道:「怎么会!怎么会呢,不过就是.不过就是罗追那小人用暗器伤了靖言,太医已经替敬艷艷处理好了伤口,只要.只要好生养着,好生养着便好了,什么命不久矣,靖言不可胡言。」 慕容靖言扯了个有些苦涩的笑,他知道自己只是身中暗器,可萧澈的神色未免有些太过悲伤了,眼底泛的那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可在慕容靖言眼里那便是萧澈哭过的证据,他不知道萧澈为什么哭,只是不自觉地便将愿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慕容靖言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有些绵软无力,他又勾唇,神色轻松的说道:「殿下,这一次,当真不是靖言设计的了。」 这一句话倒像是掰开萧澈的嘴塞进去了一颗玉清丸一样,萧澈顿觉心口一阵抽痛,他从不曾这样想过。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萧澈重复着,他想去抱抱慕容靖言却怕自己碰了慕容靖言的伤口,他只能握紧慕容靖言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的留住慕容靖言。 「殿下。」慕容靖言抬手,他想要抚上萧澈的侧脸都没有力气,手顿在半空,将要摔下来的时候却被萧澈攥住了,萧澈将慕容靖言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脸上,慕容靖言勉强扯唇笑了笑,他有些苦涩的说道:「殿下,只恐靖言不能在下月十八之前替岚霜公主缝制好嫁衣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第161页 萧澈喉结滚动,像是吞了一把刀子一样痛。 他拼命的摇着头,超载的泪瞬间滑落出眼眶落在慕容靖言的指尖。 慕容靖言的指尖感受到一阵湿润,他道:「靖言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场梦,倘若是,靖言愿意一直梦下去,靖言愿意以任何方式来还亏欠殿下的,只请殿下不要赶走靖言,让靖言在殿下身边.」 萧澈忙打断慕容靖言的话,他道:「怎么会,这不是一场梦, 靖言,这不是一场梦,本王在牵着你的手,没有岚霜公主,本王不会迎娶岚霜公主,宁王府明媒正娶的王妃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靖言,本王不会让你走的。」 不会让你走,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掉。 慕容靖言的笑意深了几分,他点头道:「靖言.多谢殿下。」 慕容靖言看见萧澈的眼泪便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只是身中匕首这样简单,若是他性命无忧,萧澈是不会落泪的,更何况房中还有太医。 瞧着从屏风中透进来的天色,慕容靖言猜想这大概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个时辰太医还在,这更说明他的情况也许并非萧澈说的那样简单。 而萧澈没有说,慕容靖言猜测萧澈大概是想让他将心放得宽些。 既然萧澈并不想告诉慕容靖言,那慕容靖言便也不好奇,只是他心中相信,不管他究竟受了什么伤,总能一点点好起来的,只有好了才能还清欠给萧澈的。 「殿下。」慕容靖言替萧澈拭去脸上的泪痕,他没有劝萧澈不要哭,只是道:「今日靖言可能出去?若是能的话,靖言想同殿下到后边池边去,若是能饮上一杯酒,则更好了。」 萧澈笑容苍白,他道:「什么时候变成个嗜酒的小酒虫了,身子尚未大好,不可饮酒。」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abo星际文拜託拜託)或许有人想看电竞文么,之前那本写的稀烂,这回想再试试 第97章 是为自己 慕容靖言疲惫的眨着双眼,他总觉得自己的视线像是有些迷离,眼前萧澈的面容在他看来总是不大真切,这一切当真是像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 慕容靖言已经数不清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卧房中熬了几个长夜,也记不得天明时这卧房中又是如何的冰冷,萧澈好像很久不曾在他身边了,更是有好久不曾用这样热烈的眼神凝视过他了。 他反握着萧澈的手。 慕容靖言想要留在萧澈身边,从前煳涂的是想要接着萧澈的手将大炎的皇室搅成个天翻地覆,直到他开始慢慢失去萧澈的爱的时候,他才恍然间意识到,在这世间真的有人在靠爱存活,他就是其中的一员,他爱萧澈,他也希望萧澈能够爱他,即便不爱也没有关系,即便恨也没有关系,慕容靖言曾几何时只求能够在萧澈身边,哪怕要他亲眼看着萧澈同别人成婚,迎娶别的女子进门成这宁王府中的正妃。 慕容靖言勾了一个笑,他身上莫名其妙的痒好像是从骨髓中散发出来的,他想要借着萧澈的动作起身。 「殿下。」慕容靖言唤了萧澈一声,他问道:「靖言什么时候才能够起身?」 慕容靖言断不是能这样在榻上一躺便是许久的性子。 萧澈太了解慕容靖言了,所以他当初要将这宁王府的后院画作囚禁慕容靖言的牢。 此刻慕容靖言却似乎要被困在这榻上好一阵子,明明能够顺了萧澈当初的愿,可萧澈现在却是不愿意了。 「就快了.就快了.」萧澈尽力忍耐着喉间的哽咽,他用力抓住慕容靖言的手说道:「就快要好了,等天暖和起来的时候,本王一定带你去后院池边,我们围暖炉饮酒,届时池边有花开,还要有靖言喜欢的花香,靖言,等天暖和起来.等天暖和起来,本王一定带靖言去。」 与其说这是萧澈在给慕容靖言做承诺,倒不如说这是萧澈心中美好的愿景。 关于玉清丸的解药,北朔王室究竟有没有解药这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算有,萧澈心想北朔王室也不会痛痛快快的将解药赠与他,一旦有交易发生,总是要有代价的存在,而萧澈似乎已经预见北朔王室会同他提出怎样的要求。 慕容靖言几乎是用气声笑了笑,他的体力像是耗尽了一般,也有些支撑不住的要闭上眼睛。 萧澈安慰着慕容靖言,他道:「睡吧,睡吧,一觉醒来就都会好了的,有本王在,靖言什么都不用怕。」 慕容靖言在萧澈的轻声细语中慢慢入睡。 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慕容靖言与萧澈的手十指紧扣,他道:「殿下,莫走,靖言有些怕。」 慕容靖言浑浑噩噩的睡过去,萧澈半步都不曾离开过榻边。 有小厮进来劝萧澈:「殿下昨夜守了世子一夜,这会儿世子睡了殿下也去歇歇吧,这样熬下去,殿下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萧澈神色似腊月冰封,不曾有半点松动,他盯着慕容靖言那张瘦削的面庞仔细打量着。 现在,他有比起去睡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北朔王室手中若真的有玉清丸的解药,或是王室中藏了什么所谓的世外高人能将解药研制出来,萧澈猜想,北朔王将会以迎娶岚霜公主入宁王府为宁王正妃相要挟,倘若萧澈还是王,迎娶异族女子入府为王妃自然不会有任何不妥,届时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第162页 可大炎自开国以来便没有异族女子为后的先例。 萧澈见慕容靖言睡熟了,他起身,从慕容靖言的手中慢慢抽出手来,慕容靖言迷迷煳煳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空了,他下意识去握紧手边的东西,结果只勉强抓住了身上盖着的锦被。 萧澈绕过屏风,他低声朝在外间站着的众太医道:「好生照看世子,本王要进宫去一趟。」 众太医颔首道:「臣等遵命。」 萧澈迈出宁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今夜天上连半颗星都没有,无尽的长夜像是用墨水染就,广袤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尽头,萧澈独自一人骑马奔宫城而去。 宫城守卫见来者是萧澈,不等萧澈亮了腰牌,便匆匆行了一礼,放萧澈进宫去了。 一人走在宫内长街上,偶尔有不知道哪一宫中的小宫女朝萧澈行礼问安,萧澈不曾偏头看过一眼,他镇定的走在覆着积雪的石板路上,目标清晰而明确。 行至干安殿,萧澈未披大氅,身上沾了一身的凉,肩膀上两片不知道何处沾染来的雪花在他迈进大殿的瞬间消融。 李福海听得外头有动静,忙慌慌张张的迎出来,警觉的问道:「来者何人?」 正殿烛光昏暗,李福海借着手中那从内殿中拿出来的烛台才瞧清了来人。 「宁王殿下,怎的这个时辰还进宫来了?」李福海瞧着萧澈只着单衣,忙命人添了炭火又问道:「这样冷的天,跟着殿下的人怎么不提醒殿下披个大氅?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萧澈移步到炭盆前,他伸了手在燃的正旺的炭火上暖着手,勒缰绳的手已经冻的有些发红,越近年关这帝都的天气便是越冷。 萧澈不答李福海的话,他瞥了一眼内殿的帘子,那帘子足够厚重,倚在门上挡住了萧澈的视线。 「父皇可睡下了?」萧澈冷声问道。 李福海将烛台立在一旁,手执拂尘立侍萧澈身边,他躬身答萧澈的话,他道:「不曾睡得,皇上许是听闻了今日大殿中的变故,晚间闹着不肯喝药,药已砸了三碗,只是奴才想着殿下府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没有着人去禀报殿下,想着稍晚些时候奴才再餵一次的。」 萧澈收回手,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半点不曾暖过来,他转身看了李福海一眼,李福海还以为自己会错了萧澈的意,直到萧澈问道:「药可已经温好了?」 李福海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一些,他道:「回殿下,已经温好了。」 萧澈点了点头,有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萧澈都不曾讲话,大殿中安静的有些叫人窒息,李福海也只是静静的站在萧澈的旁边,在萧澈沉默的时间里,炭火都不曾爆裂过一次。 「既如此.」萧澈将方才又伸在炭盆上暖了好半天的手收了回来,只不过掌心留存的温热在他握拳的瞬间便被冰凉取代,他接着道:「公公就将温好的药端来,本王亲自伺候父皇用药。」 李福海稍显犹豫,他道:「殿下,这等子事还是奴才来作罢,莫要污了殿下才是。」 言罢,李福海躬身退下。 片刻,李福海復捧了一碗药回来。 那药照往日的药是一般的苦涩,李福海回来的时候,萧澈正坐在熙宁帝的榻边打量着熙宁帝。 这个撑不起好相公,好父亲角色的男人眼睛里从来都只有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天下,就算操纵自己的儿子对于他来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曾几何时,萧澈曾经在心里好奇过,是不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终究会变得和他的父皇一样。 萧澈甚至想过,人心是不是只要是生在这座宫城里就会同外头的额普通人变得不一样。 萧澈不知道他好奇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熙宁帝的眼窝已经深陷下去,眉骨支撑着褶皱的皮肤,他的脸像是一张被揉皱再不能展平的纸,愤恨的眼神充分说明了他有多么希望眼前这个儿子能立时三刻死在他的面前。 神思尚算清楚的熙宁帝不知道他生平最讨厌的这个儿子在这个时辰坐在他的龙床前是要做什么,可他能预感到萧澈要做的绝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事情。 熙宁帝瘦弱的手腕无力抬起,他想要给萧澈一个巴掌。 萧澈没有躲,熙宁帝的手甚至只抬起来算不得高的距离,勉勉强强刚刚离开床榻,随后便重重的砸在了床榻上。 李福海端着那碗药站在榻前,他始终躬着身子。 萧澈甚至能闻到那瓷碗中漾出来的苦涩味道。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以并不算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熙宁帝,躺着的人毕竟是他的父皇,他有些话想要同他说,可是萧澈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 没有说他那直到死亡降临的时候还在满心期待皇上能来看看她的母妃是如何的真心待他,更没有告诉熙宁帝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是君臣更是生死之交的安乐侯竟为了要给文佳贵妃报仇而收养了当年一战中侥倖活下来的赤月王子,他更没有说他今日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要护赤月小王子周全,更是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萧澈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疯狂,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为慕容靖言,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的。 他不是为了宝护慕容靖言才来争,不是为了能让慕容靖言永远在他身边才来争,他是为了自己,为了枉死的母妃。 第163页 萧澈不惧熙宁帝的目光,他在此刻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 萧澈承认,只要是长在这宫城里的人心,生来就是会吃人的。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新文《意外》星际abo 预收球球大家,海星评论球球大家,康康孩子吧! 第98章 玉清毒发 「殿下。」李福海躬身上前,他手中的瓷碗挨的熙宁帝更近了些,他道:「再耽搁下去药就凉了。」 萧澈抬眼看向李福海。 李福海垂下视线没有与萧澈对视。 萧澈起身,把榻边的位置让开,他负手立于榻边。 李福海上前,照旧是一副恭敬态度,他躬身道:「陛下,是时候吃药了。」 榻上的熙宁帝似乎知道这一碗药的意义,他拼命的摇着头,似风匣一样的喉咙中呜咽着,他想要叫人来,他心知肚明这一屋子中的两个人是要杀了他。 李福海将手中捧着的瓷碗放到了榻边搁着的凳子上,他先是道:「还请陛下赎罪。」 话音才落,李福海从榻上翻出两根明黄的带子将熙宁帝胡乱抓动的手绑在一起,还算松的挽了一个结扣。 随后,李福海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捏住了熙宁的下颌,熙宁帝剧烈的摇着头也没有耽搁李福海将药汤尽数灌进了熙宁帝的口中。 熙宁帝的挣扎很是剧烈,萧澈听见声音连头都没有回。 李福海边给熙宁帝灌汤药,边说道:「陛下赎罪,倘若陛下能拿奴才这些尽心伺候的都当个人看,如今自然是不会遭受这样的苦楚,陛下只管好生听话,将这一碗药喝下去,于陛下来讲也算是一种解脱,陛下,来世奴才还跟在您身边伺候。」 萧澈闭着眼睛,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后槽牙。 灌给熙宁帝的药汤虽是能致命,可也不至于立时三刻要了他的命,萧澈不会做自己前脚从干安殿离开,熙宁帝后脚龙驭宾天的事情。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李福海才从榻边直了身子离开,熙宁帝虽说没什么力气了,可这一通折腾下来倒也将已经上了年纪的李福海给忙了一身的汗出来,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沁着的一层薄汗,躬身至萧澈跟前道:「殿下,奴才已经伺候陛下用过药了。」 萧澈恍然舒了一口气,他道:「多谢公公,既然父皇已经用过药了,那本王.便.先回府去了。」 李福海拱手道:「奴才恭送殿下。」 待萧澈从宫中出来,他翻身上马,手勒缰绳,并未策马,只踩着散在长街上的月光往宁王府去。 萧澈骑在马上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恍然间想起来自己的母妃尚在世的时候,口中常念叨的那首诗,脑海中甚至还有从前熙宁帝到母妃宫中时的场景,那会儿萧澈就明白自己并不受父皇的宠爱,或者说父皇对于他的宠爱实则上不过虚妄一片,母妃死后,萧澈也曾经期待过他的父皇能在众多兄弟当中多看他两眼,每每到御书房去背功课的时候,萧澈也希望能听到父皇夸奖他一句。 可惜,从来没有过。 第一次被兄长欺辱的时候萧澈曾经想过要到父皇的干安殿去告状,可那一日,她在烈日炎炎之下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李公公曾不止一次的出来同他讲说皇上国事在身不能来见他,可就在萧澈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分明见到干安殿门口站着后宫贵妃娘娘的侍女。 马蹄落在石板上,萧澈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之所以迅速从干安殿中抽身,萧澈并不怕惹火烧身,只是他并不想看见熙宁帝的那张脸,人之将死,总是显得有些可怜,萧澈怕自己再在他的榻边多坐上片刻便会心软,可如今并非是他能心软的时候。 策马回府,有小厮来牵了萧澈的马,小厮忙道:「殿下,世子方才似乎是梦魇惊醒,这会儿正吵着身上有些痒,众位太医正在为世子寻法子,安乐侯也来了,殿下还是快去看看吧。」 萧澈问言,拔腿便奔后院而去。 谁都不知道玉清丸的毒性会以什么样的速度蔓延,只是萧澈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后院卧房中,众人闻听萧澈的脚步,却也来不及回身行礼,慕容靖言挣扎着,背后才处理好的伤口已经全部崩开了,红色的血液混着他的汗水湿了他身上的里衣,湿了床榻的锦被,两位太医并安乐侯齐齐的按住了慕容靖言,安乐侯更是声泪俱下。 「靖言,靖言,父亲在,莫怕,莫怕。」 见惯了铁骨铮铮的安乐侯,这是萧澈第一次见安乐侯哭成这个样子。 「殿下!」有在翻阅医书的太医匆忙朝萧澈行了一礼,众人这才知来人正是萧澈。 萧澈的视线落到慕容靖言身上的时候已经完全凝滞住了。 慕容靖言恰巧转过头来与萧澈四目相对。 「殿下。」慕容靖言的髮丝已经全部汗湿,黏在额头上,乱糟糟的一团,他声音嘶哑着求萧澈:「殿下,杀了靖言吧,杀了靖言。」 萧澈立即奔向前,两名太医给萧澈让出位置,萧澈将慕容靖言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慕容靖言此刻的状况明显要比众太医意料之中糟糕得多,萧澈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同本王说玉清丸并不会立时三刻发作,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太医连滚带爬的到萧澈跟前道:「殿下,殿下,臣等不敢欺瞒殿下,古籍上的确是如此注释的。」 第164页 萧澈拧眉,他目眦欲裂的问道:「古籍上古籍上!你们除了会和本王说古籍上这三个字以外还会说什么!本王问的是世子为什么这么快就毒发!」 那太医忙跪在地上说道:「殿下,臣等猜想许是因为世子的身子本就孱弱体寒,世子身上又有尚未大好的旧伤,所以这才促进了玉清丸毒发,臣等,臣等正在翻阅古籍寻对策。」 那太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瑟瑟发抖的等着萧澈的命令。 萧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慕容靖言身上未大好的伤,想来除却河边遇刺中的那一刀以外,便是他近日才在慕容靖言身上留下的伤。 「滚。」萧澈低声道。 那太医便又忙去翻阅古籍。 安乐侯按着慕容靖言的腿,只求助无门的说道:「还请殿下救靖言一命,殿下!还请殿下想想法子。」 慕容靖言身上除却痒便是背上挣裂的伤口的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流动在身体中的血液里好像藏了千万只虫子,这些虫子不断的在蠕动,在啃噬他的皮肤,妄图想要在他的皮肤上啃出一个洞来,慕容靖言控制不住的想要抓自己,好像只要抓破了皮肤就能将这些虫子放出来,只要抓破了自己就能舒服一些。 只是萧澈抱着慕容靖言用了极大的力气,安乐侯在下方按着他的腿,他甚至不如一条被放在砧板上还能肆意挣扎的鱼,他的力气已经快要耗尽,他不再挣扎,强忍着身上的不适靠在萧澈的怀里。 「殿下。」慕容靖言喘着粗气叫了萧澈一声,他抓住萧澈的衣袖道:「殿下给靖言一个痛快吧,殿下,靖言的身上不舒服,殿下.」 除却身上的痒,慕容靖言总觉得浑浑噩噩的。 萧澈的侧脸紧紧的贴着慕容靖言的发顶,他咬着牙,一颗心像是被人用木杵胡乱捣碎,又扔进了熊熊烈火中炙烤。 「靖言。」萧澈摩挲着慕容靖言的髮丝,他哽咽着说道:「乖,乖,无妨的,有本王陪着靖言,靖言会好的,靖言相信本王。」 「殿下。」有太医忽而来道:「或许能将世子放在温水中泡着,这法子虽不能解了世子体内的玉清丸,却也能叫世子轻松一些。」 萧澈即刻命人备下了一桶温水。 他抱着慕容靖言往浴桶去,慕容靖言却死死的抓着萧澈的衣袍不肯松手。 「靖言。」萧澈吻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 众太医只当自己瞧不见这一幕。 萧澈又道:「不怕,本王哪里也不去,本王牵着靖言的手,靖言伏在桶边,让太医为靖言处理背后的伤口可好?」 慕容靖言不说话也没有表态,他缩在萧澈的怀里尽可能的不动,尽管他感觉自己似乎就要被身体里的无数虫蚁给啃噬殆尽。 太医看萧澈的眼色,小心翼翼的替慕容靖言去处理伤口。 泡在温水里,慕容靖言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嘶——」药粉洒在伤口上,慕容靖言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澈忙抓紧了慕容靖言的手。 慕容靖言勾给萧澈一个苍白的笑。 待太医给慕容靖言处理好了伤口,上了药粉,慕容靖言已经伏在桶边握着萧澈的手阖了眼睛。 萧澈伸手试了水温,水温还不算凉。 萧澈提着的心却是总也放不下去,本想命暗卫去探金瞳已经到何方,可萧澈恍然想起金瞳也不过是今天才往北朔去,嘴快也要明日左右才能到。 嘆了一口气,萧澈唤了一名太医道:「宫中父皇那边不能缺了人,大人先行回宫为父皇诊脉吧。」 那太医颔首道:「臣遵命。」 干安殿中,那些洒在床榻边的药汤已经被擦干净了,熙宁帝手上捆着的黄带子已经被撤了下来,他躺在床上张大嘴用力唿吸着,一切看起来都和从前一样。 第99章 毒害所致 李福海始终手在干安殿内殿中,半步不曾离开过,再也未像从前守夜那般依靠着门框偷得半刻的懒,他始终立侍在熙宁帝的床头。 内殿中今夜烛火未灭,至丑时三刻的时候,李福海才更换过的烛台忽然灭了,李福海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再去更换,榻上的熙宁帝在烛火忽然灭了的瞬间开始剧烈的唿吸,李福海站在一旁甚至能够听清空气顺着他的喉咙流进去的声音,他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拳。 才睡下不久的熙宁帝悠悠转醒,五脏犹如被慢慢撕裂一般,痛楚清楚地传遍全身,喉咙像是被旁的什么人给用力扼住,唿吸有些困难可偏偏扼住他喉咙的又要在他将死的时候松开手,重获新生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完全体会,那双手好像就又扼了上来,熙宁帝抬手想要唤人来,可手指在锦被上胡乱抓了一气,他转动眼珠看见身边站着李福海,可李福海却并没有要上前伺候的意思。 熙宁帝绝望的瞪大双眼,他知道此刻天还未亮,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于自己来说是什么尽头,眼前属于帝王的明黄色好像开始变得虚无,他这大半生的经歷在他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 在看见文佳贵妃那张脸的时候,看到她满含期待的目光的时候,熙宁帝苍白的唇微微翕动。 从文佳贵妃薨逝之后,熙宁帝没有一天梦见过她,今夜却这样见到了她,熙宁帝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眼前的文佳贵妃开始像一缕烟一样飘散,接着是文佳贵妃的父亲,曾经大炎的忠良之将,熙宁帝眼睁睁看着他被斩首,温热的血液似乎溅到了他的脸上,熙宁帝下意识转过头去想要躲闪。 第165页 文佳贵妃母家破落的府第门前站着小小的萧澈,熙宁帝将幼时萧澈眼中的恨意和畏惧看的清清楚楚。 「陛下,您说什么?」李福海听着熙宁帝口中断断续续的呜咽了两声,只是声音照往常要小不少,李福海无法分辨熙宁帝说了什么,故而上前问了一句,可熙宁帝却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一双眼睛,空洞却湿润的盯着眼前的帐帘看。 凹陷的眼窝经烛火的映照则显得更加嶙峋,李福海瞧了熙宁帝一眼,许是因为心虚,竟兀自打了个颤。 熙宁帝眼前缥缈的景色还在变化,死去的萧晟和如今不知道被萧澈贬去了何方的废太子萧朔俱皆站在他的面前,他们愤怒的在和熙宁帝说些什么,只是他们声音太小,熙宁帝努力想要听清却见二人转身而去,萧晟离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熙宁帝一眼。 缥缈慢慢消散,明黄色逐渐清晰,熙宁帝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润,他不知道自己再哭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见到萧晟和萧朔,他只是想再见一见已经许久未见的文佳贵妃。 天至大亮,干安殿内殿中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晨起有小太监进来侍奉熙宁帝洗漱,烛台还未来得及更换,蜡油层层叠叠的挂在烛台上,今日阳光算不得好,映在这地上的影子都稍显有些虚,李福海命是风的小太监将烛台换了,又命人将炭盆里添了些火炭,算是暖一暖这殿中。 熙宁帝今日晨起再未拒绝用膳,老老实实的用了半碗蟹黄粥并一些小菜,李福海侍奉他喝药的时候也再未用黄带子了,干安殿中自打熙宁帝服了药便再无旁人往来,快到午膳时分的时候,李福海突然掀了内殿的帘子,匆匆忙忙的高声叫道:「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干安殿宣了太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宁王府,此刻的萧澈正在卧房中紧紧抱着慕容靖言,昨夜慕容靖言在温水中泡了半夜,刚刚泡进去的时候还勉强觉得身上能舒坦一些,可温水换过两三次之后,那半桶的温水对于慕容靖言来说便是再无作用,萧澈死死的拉住慕容靖言的手,只恐他将皮肤挠破,一来二去的挣扎之间,慕容靖言背上的伤口半分都没有痊癒过,药上了几次,终究都是徒劳。 慕容靖言挠不到自己便开始妄图咬自己,身上的痒渐渐发展成了丝丝些些的痛,痛痒交织,慕容靖言的手又被束缚,他只能放声的喊叫妄图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此刻他除了抱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天亮的时候有暗影传来小心,说是金瞳已经快到北朔境内,想来用不上今日晚膳便能奔到北朔都城去见北朔王。 无望的等待,和怀中爱人的痛苦,这种痛苦就像是一张网将萧澈紧紧实实的包裹住,那张网开始慢慢收紧,萧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要被那张网给活生生的剖开。 「殿下。」有小厮绕过屏风说道:「皇上的情况怕是不大好,干安殿传了太医,后妃都跪在了干安殿的外殿中,殿下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到干安殿去?」 萧澈此时即便再放心不下慕容靖言也不得不进宫去,他毕竟是皇子,皇上情况不好,他若不在侧,惹后世议论事小,只恐要惹旁人猜忌,届时只怕于计划有影响。 慕容靖言已经声嘶力竭,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萧澈,只等着萧澈什么时候松了手,他便要立刻抓破自己身上的皮肤,将藏在血管里的几万只虫子尽数放出来,从而还自己一份轻松。 萧澈松手的时候却又太医扑了上来,始终在二人卧房中的安乐侯,当即便按住了慕容靖言的手,硬生生的将他的手臂展开,有小厮匆忙爬上床榻,用丝带将慕容靖言的双手分别束缚,就连慕容靖言的掌心都被丝带束缚。 「啊——」 「啊——」 「啊——」 慕容靖言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嘶吼着恳求萧澈:「殿下!放了我!杀了我!殿下!杀了我!杀了我!」 安乐侯的眼泪抹过一次又一次,萧澈的眉心拧的像是死结,他不忍再看一眼,转身进宫去了。 太医上前为慕容靖言诊脉,慕容靖言的脉象大不如昨,玉清丸不知道在他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不仅毒发快,毒性似乎也比古籍上所记载的情况要强烈的多,玉清丸的毒性似乎已经在侵蚀慕容靖言的内脏,他很快就会感觉五脏六腑像是总是被羽毛拂过,进而会感觉体内像是藏了一把火,要将他从里到外烤干。 太医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只怕就算有玉清丸的解药,等着解药从北朔回来的话,只怕慕容靖言的命也早就折了。 安乐侯看着慕容靖言被五花大绑在床榻上,已经说不清是心疼慕容靖言还是心痛。 萧澈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干安殿,外殿中的后妃已经哭声一片,萧澈直接略过众人进了内殿,内殿中有楚王和熙宁帝最小的儿子在床榻边握着他的手。 「皇兄。」萧澈拱手同楚王行礼,復又问道:「父皇如何了?」 熙宁帝膝下众皇子中最小的那位皇子如今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这样小的年纪懂什么大位,懂什么生死,只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见萧澈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叫了一声:「皇兄。」 萧澈伸手扶起他,那小皇子便似害怕一般躲在了萧澈的身后。 楚王并未给萧澈一个眼神,他只看着床榻上的熙宁帝说道:「九弟还有脸问本王父皇如何了?倘若不是九弟同废太子在干安殿中闹出那许多的花样来,父皇能急火攻心,一夜之间便致这幅模样了么?」 第166页 萧澈垂首,像是在忏悔。 楚王接着道:「瞧见父皇如今模样,可如了九弟的愿了?」 萧澈咬牙,他从未把楚王放在眼里,大炎并不需要一个只是从宫门走到光明殿都需要驻足喘撒上几口气的皇帝,如今楚王嘴上厉害,萧澈明知他是在撒气,谁还不是从风华正茂的时候走过来的,原本生在这宫城里的皇子都该有继承这大位的机会,可谁知废皇后当日一碗汤药竟是直接断了楚王的后路。 「皇兄慎言。」萧澈不紧不慢的说道:「父皇到如今这地步,是废皇后毒害所致,同臣弟,并没什么关系。」 楚王终于转头,他看向萧澈,扶着床榻起身,他意味不明的问道:「当真没有关系么?可本王怎么听说,这干安殿中禁止任何人前往请安打扰的时候,九弟却能出入自如?到底是废皇后毒害所致,还是另有什么别的人心思不正,九弟能给本王一句准话么?」 萧澈直视着楚王的眼睛,他顿了片刻,又一字一句的说道:「父皇如今模样乃废皇后毒害所致,皇兄,听清了么?」 楚王缓慢的点了点头:「好,好,好,九弟是如今众臣心中的支撑,自然是九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熙宁帝,又看向萧澈道:「想来父皇还有话要同九弟说,本王同十九弟便不再这耽误父皇同九弟说话了。」 楚王朝十九皇子伸出手,要带他出去,十九皇子却躲在萧澈的身后,抓着萧澈的衣袍不肯松手。 作者有话说: 楚王,我不介意你这么说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呢? (固定gg位:隔壁预收新文《意外》星际abo文,预收球球大家,评论求求大家,海星球球大家) 第100章 为了本王 楚王终究是只瞪了萧澈同十九皇子一眼,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让人搀扶着走出了干安殿的内殿。 十九皇子见楚王走了,总算是肯从萧澈身后出来。 「九哥。」十九皇子弱声问道:「父皇怎么了?父皇是不是要死掉了?」 小孩子的口中说不出宾天这样的词来,瞧着熙宁帝的那个样子,他只觉得人是要死了。 萧澈伸手摸了摸十九皇子的脑袋,他道:「十九弟不用怕,父皇只是身子有些不大好,九哥同父皇还有些话要说,让李公公带十九弟出去吃果子好不好?」 萧澈说了话,十九皇子这才肯被李福海带走。 干安殿中再无旁人,萧澈掀袍跪在了奄奄一息的熙宁帝榻前。 一个头叩在地上,萧澈只当自己还了熙宁帝这些年并算不上上心的养育之恩。 「父皇,今日算是你我父子之间最平静的一次聊天了。」萧澈跪在地上看着熙宁帝,他道:「你我父子情分原本就薄,竟比不上寻常贫苦人家,生在这宫城到底有什么好呢?」 榻上的熙宁帝已经是快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形似一张被揉皱了的,飘在风里的纸,好像随时就会降落,随时就会被更勐烈的风给撕碎。 内殿的门关着,萧澈仍能听见外殿中后妃的哭声,萧澈知道他们在哭什么,绝不是在哭这个薄情的,杀伐果决,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温度的男人,她们在哭自己。 萧澈直言道:「父皇龙驭宾天之际,儿臣会即刻废除后妃殉葬的规矩。」 熙宁帝不发一言,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他费力转身看了萧澈一眼。 凹陷的双眼空洞的有些怖人。 萧澈勾了勾唇角道:「十九弟还小,倘若父皇将玉嫔一併带走,难免将来十九弟长大之后也会记恨父皇,再者,儿臣此生怕是与儿女无缘,将来这江山,到底还是要十九弟来坐。」 熙宁帝闻听此言,只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身下的锦被,他更想攥住的是萧澈的脖颈。 「父皇。」萧澈起身,他站在榻前说道:「儿臣会好好守着萧家的江山,会好好守着父皇的基业,定不会学来父皇的三分薄情,七分猜忌,父皇只管放心而去。」 片刻,萧澈眼见着熙宁帝原本起伏就不大的胸口,更是慢慢的没了起伏,熙宁帝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或许他有不甘,还有遗憾,曾经开疆拓土,一匹战马,一件战甲,手持佩剑便开拓下如今大炎版图的天之骄子,连死的时候竟然连一句咒骂都说不出来。 萧澈上前,他伸手覆在熙宁帝的眼睛上,手上微微用力,替熙宁帝阖了眼睛。 他退后三步,復掀袍跪下。 一众后妃只在外殿哭的眼泪汪汪,十九皇子站在自己的生母身边,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连一点眼泪都没挤出来,只觉得这些娘娘跪在这哭实在是有些吓人,他想进内殿去找他的九哥。 内殿门开,众后妃齐齐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萧澈。 萧澈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道:「父皇,驾崩。」 闻听此言,众后妃中甚至还有一位哭晕了过去,萧澈见状皱了皱眉,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将脸颊上悬挂着的眼泪给抹掉,他道:「父皇仁慈,驾崩之前有口谕传与本王,众妃不必殉葬,十九皇子年幼,仍由其母带在宫中亲自抚养。」 萧澈这话说完,众妃齐齐叩头道:「谢先皇恩典。」 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寿先殿,萧澈站在众皇子之前,麻木的看着熙宁帝的灵位。 第167页 听着众人硬挤出来的哭声,萧澈甚至连一丝悲伤的情绪都不曾翻涌。 他从前在不想走的一条路终究还是在今天走到了他的目的地,曾经推拒着,不肯争抢的东西,时至今日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从今日起他也许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能从晨起便读书直至深夜的闲散王爷了,这江山是权利的象徵,那把椅子是高贵的代名词,可这江山落在萧澈的眼睛里也是一座笼子,他这一身都将变成养在笼子中的那只雀鸟,只怕从今往后会比起从前多上许多的身不由己。 众臣悲伤之际,还没有忘记如今的江山正是无人统领的时候。 议政阁中,安乐侯率先掀袍子跪在萧澈面前,他道:「先皇驾崩之际并未留下传位诏书,先皇的众皇子非病即弱,臣以为唯有宁王殿下堪登大位。」安乐侯叩首道:「臣等恭迎殿下登基。」 朝中有安乐侯这样支持萧澈的,自然也有还寄希望于废太子身上的。 「老臣以为不然。」议政阁中有大臣站出来说道:「先帝驾崩之前虽是不曾留下过传位诏书,可曾经是立过储的,我倒是觉得应该迎废太子回宫登基为新皇。」 萧澈垂眼看了一眼那位站出来说要迎萧朔回宫登基为新皇的那位大臣,是原来的太子党,能说出这话来倒是一点也不稀奇,只怕从前的太子党都怕着萧澈登基之后拿着从前他们的错处直将他们脑袋上的乌纱帽给削了下去。 勾了勾唇角,萧澈点了点头道:「本王倒是觉得李大人的话很有道理,当迎废太子回宫,众位大人呢?可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需不需要把秦王迎回来?」 萧澈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他说出前半句的时候从前的太子党倒是后松了一口气,说到秦王的时候众人便知道萧澈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在萧澈这话说完的时候,众人齐齐的随着安乐侯一起跪在了地上,叩了头道:「臣等恭迎宁王殿下登基。」 萧澈转眼看向方才提议迎废太子回宫的李大人,他问道:「不然,本王送李大人去迎废太子?」 萧澈含笑说的这话,却莫名让李大人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再不敢抗衡,忙跪在地上道:「臣老迈愚钝,还请殿下恕罪,臣恭迎宁王殿下登基!」 萧澈出宫回府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这一整天忙着熙宁帝的丧事,萧澈心里惦记的却是慕容靖言。 府中的小厮几次来报慕容靖言的情况,萧澈都是有心回府却不能,此刻得以出宫,萧澈策马便朝王府而去。 在宁王府门前下了马,有暗影现身道:「殿下,金瞳已至北朔,岚霜公主的书信与金瞳一齐到的。」 萧澈便往后院去边问道:「金瞳可见到北朔王了?」 暗影追随在萧澈身后,说道:「回殿下,金瞳已经见到北朔王了,只是北朔王见到殿下腰牌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提玉清丸解药的事情,而是将金瞳迎去了北朔王城,说是金瞳一路劳顿好生休息过了再讲这些事情不迟。」 萧澈哼笑一声:「只恐熬不过今晚北朔那边就会传来有关玉清丸的消息了,在这种时候,尔等更要小心,不管有什么消息,只管来报本王。」 暗影颔首道:「奴才明白。」 随后暗影便隐去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最迟明日,新皇登基的相关事宜便会详细昭告天下,届时北朔王自然不会再像今也这般拖延,必定急着朝萧朔提出条件,只是那时候北朔便失了先机了。 北朔好歹是兵强马壮的一国,一国公主为妾室,萧朔笃定了北朔王不会向他提出迎娶岚霜公主的条件。 卧房中,慕容靖言仍被丝带束于榻上,这会儿估摸着是已经累了,他的睫毛轻轻的伏着,萧澈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睛。 体内的痛痒感越发的清晰,清醒的时候慕容靖言便要挣扎,由于挣扎力度只增不减,丝带覆盖之下的手腕上已经显出了泛红的勒痕。 「可是.」慕容靖言只觉得喉咙中都像是爬进了千万只小虫一样,原本嘶喊过后的喉咙便是隐隐作痛,这会儿每说一句话多他来说都像是生吞一把刀子一样痛苦,他仍旧问道:「可是殿下回来了?」 萧澈付于榻前握住慕容靖言的手,他温声道:「是本王,靖言,本王回来了,靖言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至少萧澈心中是这样希望的。 「殿下.」慕容靖言虚虚的握着萧澈的手,他道:「什么时辰了?殿下.怎的回来的这样晚?可是.可是不要靖言了?」 萧澈摇着头,他尽可能的扯了个有些苦涩的笑给慕容靖言,他伸手拭去慕容靖言鼻尖上的薄汗,他道:「怎么会,怎么总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宫中有事本王回来晚了而已。」 慕容靖言的眼睛只掀了一条缝,他看着眼前有些虚无的画面,他嘴唇微动说道:「殿下,杀了靖言吧,殿下亲手杀了靖言给靖言一个痛快吧,殿下,靖言痛。」 从前的萧澈一见慕容靖言的眼泪便是觉得心像被撕裂了一样,如今慕容靖言以这样的情形躺在他的眼前,萧澈就连想到死都没有觉得解脱。 他握住慕容靖言的手说道:「靖言,本王不会放弃你,靖言也不要放弃本王,金瞳已到北朔,解药很快就会带回来了,靖言,就算是为了本王,再坚持一两日,就什么都好了。」 第168页 作者有话说: 固定gg位:隔壁新文《意外》星际abo文,预收球球,评论球球,海星球球 第101章 试探底线 慕容靖言的唇已经有些干裂,萧澈唤小厮来奉了一盏温水。 慕容靖言看着瓷白的茶盏,他摇了摇头,喉咙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忍受的痛让他连对吞咽口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开始恐惧,他无法想像这一盏温水下去他究竟会不会痛死,他摇着头,像是从前期待萧澈能够对他温柔些的时候一般的无助。 萧澈给了慕容靖言一个安慰的眼神,他用小指沾了水轻轻涂抹在慕容靖言的唇上,他道:「不怕,给靖言润润唇,这样干裂的嘴唇,本王都快不忍心亲了。」 慕容靖言仍旧是有些惊恐的看着萧澈,萧澈不敢直视慕容靖言的眼睛,他害怕慕容靖言眼睛里的那份恐惧,他更害怕慕容靖言眼睛里的那份绝望。 萧澈替慕容靖言润了唇,他的掌心轻轻抚过慕容靖言的脸颊,他问道:「靖言,今夜我们不用丝带束缚着,本王抱着靖言睡,可好?」 慕容靖言讨厌这些将他困住的丝带,可他知道自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的,他怕丝带松了他便要伤害自己,更怕自己会误伤到萧澈。 慕容靖言摇头道:「不要,绑着,这样绑着靖言,靖言就伤不到自己,也伤不到殿下,殿下.」他皱了皱眉说道:「能不能抱抱我?」 萧澈立即更了衣,他上了床榻还是将慕容靖言手腕和脚上束着的丝带给松开了,他没有给慕容靖言伤害自己的就会,他当即便将慕容靖言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慕容靖言自己攥着拳头,他缩在萧澈的怀里,闭着眼睛,慕容靖言自己流了眼泪却什么都没说,尽管从他在干安殿受伤到现在,众位太医和萧澈也只是告知他他身上中了毒,可是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子的,慕容靖言心中是清楚的。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命不久矣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死法死去,只是慕容靖言却对这种死在别人手里的方式有所不满。 在来到萧澈身边,在发觉自己已经爱上萧澈,可曾经的谋划去容易就停不下来的时候,慕容靖言就已经开始想像自己的死法,他应该是死在萧澈的剑下,死在萧澈失望的眼神里,这样就算他下了地狱也是心甘情愿的,抱着萧澈对他的恨去死,这对慕容靖言来说才算是一种解脱的死法,而不是像现在。 慕容靖言把萧澈的眼泪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萧澈哭过,从他从南方跟着安乐侯回帝都之后,从他在御花园见到萧澈的那一日,直到如今,这约莫十几年的时间里,慕容靖言见过从前的秦王和废太子是如何欺辱萧澈的,更看到过熙宁帝对于萧澈是怎样的冷漠,可慕容靖言从没有见过萧澈因为这些事情掉眼泪。 可现在,萧澈为他哭了,慕容靖言相信,萧澈是还爱着他的。 慕容靖言不想死,不想在萧澈还爱他的时候死去,他还没有好好的跟萧澈说过一句爱他,他甚至没有能用任何的感情或者回报来回应萧澈的爱,就这样死去,好像未免有些太亏本了。 萧澈紧紧的抱着慕容靖言,他不知道慕容靖言此刻身上究竟有多么的额不舒服,他宁愿那一日慕容靖言没有来干安殿,对于废太子的有意传信,萧澈自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慕容靖言毫不犹豫的进宫却让萧澈把他对自己的牵挂看的清清楚楚。 萧澈以为慕容靖言是个没有心的木偶,他的心里装着的都是他的仇恨,两个人中间的这许多年对他来说才是大梦一场,可当他在干安殿看到只身犯险前来拖延时间只为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的时候,萧澈却忽然恍惚了,那一日他好像透过慕容靖言的那双眼睛看到了藏在他心里的,澎湃的爱意。 当慕容靖言倒在他眼前的时候,萧澈甚至想过将这宫城也一併毁掉。 他想要救慕容靖言。 萧澈紧紧的环抱着慕容靖言,他妄图用自己坚实的拥抱永远的留住慕容靖言。 天至大亮,有人来叩门,一夜未睡的慕容靖言在察觉到萧澈的动作之后匆忙闭上了眼睛,他将口中快要溢出来的鲜血尽数吞咽。 一夜过去,萧澈抱着慕容靖言的力度丝毫没有松动,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昨夜是怎么睡得,今夜就是怎么醒的,只是萧澈能抱的住慕容靖言,能困得住他的手脚却困不住他的牙关。 被困在萧澈怀里的慕容靖言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他怕吵醒萧澈,可身上的痛痒感已经蔓延到了舌尖,慕容靖言开始的时候只是用牙齿轻轻的去磨,有那一瞬间,痛痒感竟然没有继续泛滥,于是慕容靖言加大了力度,慢慢的用牙齿磨破了舌尖,他又怕留下明显的伤口叫萧澈发现之后又会心疼,一处被磨破他就换一处接着磨,直到天亮有人来叩门的时候,口中软肉已经全都被他磨破了,从伤口中溢出来的鲜血被吞下,那一瞬间慕容靖言抓紧了萧澈的里衣。 萧澈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吵醒了慕容靖言,只没有理会门外敲过门便站在门口的人,他用手在慕容靖言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哄慕容靖言继续睡。 四肢百骸犹如被马车来来回回碾过数十次的慕容靖言无法轻易入睡,他只能紧紧的闭着眼睛,算是让萧澈心安。 萧澈起身的时候,即便百般不情愿,还是用昨日用过的丝带束缚住了慕容靖言的手脚,他更衣之后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会儿来敲门的绝对不是什么能等得起的事情,萧澈只能先去处理。 第169页 待萧澈出门之后,有太医进门,慕容靖言这才睁了眼睛。 太医来为慕容靖言诊脉,慕容靖言下意识的想要握紧拳头,进而借着机会用指甲掐一掐掌心,虽然这样轻巧的力度对于慕容靖言身上的痛痒感来说实在没什么作用,可慕容靖言总是想要试一试。 太医及时按住了慕容靖言的手。 太医什么话都没说,慕容靖言却像是心中期待落空一样,他颓然的看着眼前的帘帐,他的唿吸声比起昨日已经有些粗重,足以听出他唿吸时有多么费力。 太医搭过脉之后同昨天一样拧了拧眉头。 慕容靖言的体质原本就差,原本当初受伤时泄掉的元气就没有补回来,身上又有近日才留下的新伤,三者加在一起,这才致使玉清丸的毒性在慕容靖言体内蔓延的格外的快。 看着太医摇头的样子,慕容靖言竟然有些释然的问道:「大人,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虽然慕容靖言说的倒是没错,只是太医碍着萧澈却是万万不敢应和慕容靖言,他只道:「世子莫要过于忧虑,殿下已经派人去寻找解药了,如今毒性在世子体内还算稳定,臣等也会尽心竭力照顾世子,还请世子放心。」 慕容靖言早就猜到了这些应付人的话,太医还真的照他预料中一样用这套应付人的说辞来应付他,他想,自己应该是真的猜对了,不过就算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就算他真的要死在萧澈爱他的时候,他也不想这样被捆着死掉。 书房里,萧澈闻听暗影的禀报直将面前盛了八分满热茶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 迎着萧澈的怒气,暗影颔首重复道:「金瞳传信,北朔王今早召见他,闻听金瞳是为玉清丸解药一事而来,北朔王坦言王室中的确有玉清丸的解药,只是.只是北朔王说.殿下乃堂堂宁王殿下,这样红口白牙的朝人家要东西.总是.总是不好的,北朔王说,倘若殿下愿以托卡一带五座城池交换,北朔王室必定立即双手将玉清丸解药赠与殿下。」 萧澈的愤怒好像在瞬间平息,他沉稳的看着书房中的窗子,他的若有所思好像已经在这件事情当中做完了抉择。 暗影抬头见萧澈的冷静,赶在萧澈说话之前,当即跪下道:「殿下!无论如何托卡一带五座城池万不能归于北朔,殿下尚未登基,倘若这会儿便以城池做交换,唯恐天下臣民寒心啊!殿下!托卡等五座城池乃是我大炎北方防线上不可或缺的部分,倘若要.殿下,三思啊.」 萧澈终于有站在了选择的路口,这是他在决定去争大位的时候曾经想像过的最难的抉择,究竟是天下还是要慕容靖言,倘若为了慕容靖言捨弃这天下,那么慕容靖言更是会被天下人推到风口浪尖,他日史书工笔,萧澈并不愿在青史之上留下慕容靖言半点污名。 倘若为了天下捨弃慕容靖言,那么这天下他守来又有什么意思。 萧澈看向暗影,暗影皱着眉头朝萧澈摇头。 沉下一口气,萧澈道:「回北朔王,大炎国土半寸不能让,我大炎自开国以来便只有开疆拓土的份,倘若北朔王瞧不起本王的话,本王丝毫不介意用大炎铁骑给北朔王开开眼。」 萧澈相信,北朔王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这一个,先行条件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底线而已。 第102章 趁火打劫 北朔,都城王室议政厅中,北朔王提拉穆德端坐高位,金瞳便坐在他下首的位置。 金瞳面前的矮桌上摆着新鲜宰好的羊羔,经提拉穆德手下介绍,这炙烤嫩羊肉佐以新酿成的酒这是北朔招待贵宾的礼仪。 「来来来小大人。」提拉穆德女端起酒杯,很是豪迈的朝向金瞳说道:「小大人远道而来,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我北朔的,若是小大人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可要及时说出来,如此方才不显得我北朔失礼啊。」 金瞳举起酒杯,今日已经是他到北朔的第二日,昨日间北朔王上招待他进都城,闻听他是来求取玉清丸的解药,这北朔王倒是也没有含煳,明摆着说玉清丸却有解药,这擅治解药的人正在他们北朔的都城中,只是萧澈乃是大炎堂堂宁王殿下,既然派了人日夜兼程的往他北朔来,自然是需要拿出点诚意的。 正当金瞳以为北朔王要提出由宁王殿下迎娶岚霜公主的要求而觉得自家殿下实在眼光长远的时候,北朔王却出其不意的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要大炎的五座城池,只是他说着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听起来不过是想从萧澈的手底下拿走五块糕点那么简单。 萧澈的回绝也以绝对快的速度穿入了北朔,可北朔王陷在处于主动地位,他似乎并不急着和萧澈做交易,他招待着金瞳吃吃喝喝,待客之礼自然是上佳的,只是金瞳却无心享乐,想到王府中殿下正忧心忡忡,世子正生不如死,金瞳这一杯酒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王上。」金瞳举杯道:「金瞳自然多谢王上款待,只是宁王殿下派奴才前来并非为了领略北朔的风土人情,关于玉清丸的解药一事,还请王上.」 听金瞳提到玉清丸的解药,北朔王当即抬手打断了金瞳的话,他笑道:「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北朔同大炎那是一条心的,虽然宁王殿下拒绝了将托卡一带五座城池划归我北朔所有,但情分总归是在的,至于解药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记得的,小大人啊小大人,你说何苦这样心急呢?这些事情不若等我们用过这一餐再聊?」 第170页 金瞳说到底也是个奴才,只能闷声饮了一杯酒之后便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坐在主位的北朔王在歌舞间隙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正闷闷饮酒的金瞳,他勾唇,笑得意味不明。 夜间,金瞳被北朔王的人送回自己的卧房睡了。 提拉穆德的寝殿中却是灯火通明。 「王上,当真不再向大炎的那小王爷提一提托卡那五座城池的事了?」 正同北朔王说话的乃是北朔王身边的得力护手,萨朗。 北朔王拧着眉摇了摇头,他道:「从岚霜身边那青萱的书信来看,大炎那小王爷也并非是向传闻中那样好说话的,岚霜信中说是宁王的心上人被玉清丸所伤故而求药,我本还以为这小王爷能为博红颜一笑做一把昏庸的人物,没想到,他这手倒是捏的紧。」 萨朗问道:「王上,既然托卡一带城池我们要不来,现在公主还在他们大炎的宫城中,公主前往大眼原本就是为了和亲,何不趁着那小王爷尚未登基,王上以解药为交换,直接让那小王爷娶了咱们岚霜公主,到时候不管是东边的唿延还是诺兰部便都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 北朔王拧眉沉思。 萨朗趁热打铁道:「王上,此时机绝对不可错过,大炎的老皇帝驾崩那小王爷即位不过几日的事情,等到他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我们公主可就只能屈居他们大炎宫城为后妃了,届时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北朔王却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 萨朗不明所以:「王上此话怎讲?现在那小王爷还未登基,说到底他也就是个王爷,青萱的来信臣也不是没有看过,公主分明对那小王爷有心,现在用解药威胁,公主方可入府为正妃,到时候那小王爷登基,咱们公主可就是王后。」 北朔王斜眼看着萨朗的异想天开,他沉了一口气道:「你便没觉得大炎那老皇帝死的有些太巧合了么?」 萨朗一头雾水的看向北朔王。 北朔王冷哼一声道:「看来大炎的那位小王爷正是在防着咱们这一招呢,让他娶岚霜只怕是万万不能的了,若是在他即位之后迎娶岚霜入后宫为妃,只恐岚霜那丫头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条件绝对讲不通。」 萨朗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能直接把解药给了那小王爷不成?」 不待北朔王说些什么,殿门忽然被人推开,有带刀侍卫进门,匆忙行了北朔礼仪又道:「王上!不好了!诺兰部正在点兵,瞧那样子像是要朝我都城进发,还请王上拿个主意。」 北朔王登时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奔寝殿中悬挂着的舆图而去。 大炎,宁王府中自打慕容靖言中了玉清丸之后便是日日一副颓废相。 每每命暗影打探北朔情况,得来的消息不是没有消息就是些坏消息。 这方才一日过去,慕容靖言便已经将自己的口中咬了个没皮没肉,好歹有有丝带束缚着,身上倒是不曾落些多么狰狞的伤,只是那丝带磨破了手腕脚腕,就连胸口也隐隐约约磨掉了一层皮,若是有衣服覆盖也会觉得刺痛,遑论总是用丝带覆着。 偏萧澈登记在即,宫中大小事务都要拿到他面前来过一遍,萧澈被困在宫里,一困便是一整日,晚间回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王府好像都显得有些破落了。 回府的步子从来匆忙。 萧澈才推开后院卧房的门便听到了慕容靖言撕心裂肺的嚎叫,慕容靖言已经这样挣扎嚎叫三两日了,声音已经噼的不成样子,闲杂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萧澈快步走进去才发现原本被丝带束缚住的慕容靖言竟直直的将捆着手腕的一条丝带给挣断了,太医没能及时按住他,他一把挠在了自己的右臂上,看着浸了血的里衣,萧澈甚至无法想像瘦弱的慕容靖言师从何处集中哪来的力量竟然能一下将自己挠成这幅样子。 慕容靖言眼底一片腥红,他像是神志也不太清醒了,面对萧澈的唿唤,萧澈的拥抱,他毫无感觉的挣扎着,像推拒压住他的太医一样压住萧澈。 「靖言!」萧澈高声叫着慕容靖言的名字。 这几日的萧澈只感觉自己像是活在十八层地狱里,他受的是油烹火煎之刑,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游走在无边的痛苦之间,他除了贫瘠的语言之外什么都不能给予,他甚至不能帮慕容靖言缓解半分他所承受的痛苦,萧澈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 慕容靖言像是听不见萧澈的焦急唿唤。 他失控的手不等萧澈上前压制便从太医的手中挣出来在面前胡乱抓了一把,这一下竟将萧澈的耳根抓出了三条伤痕。 萧澈连皱眉都没来得及,他登时抓住机会压住了慕容靖言的手又唤人道:「换条新的丝带来!」 萧澈知道慕容靖言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束缚着,他的痛,他的心不甘情不愿萧澈全都知道,对于校车来讲,亲口命令小厮将慕容靖言好生束缚住这才是他每日所受最残忍的酷刑。 慕容靖言大约是挣扎累了,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躺在那里张大嘴巴,用力的喘着气。 萧澈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即刻就要北朔的玉清丸解药。 「来人!」 萧澈转身唤人。 北朔不就是要城池么!他给! 第171页 什么狗屁天下!倘若他没了慕容靖言,他便也没有心思再来守这天下! 匆忙赶进卧房的却并非是宁王府上的寻常小厮,而是宁王府上的暗影,暗影鲜少在这样的时机现于人前,此刻现身,必定有要事禀报。 萧澈却顾不得暗影此刻现身的原因,他忙道:「命人即可传命.」 「殿下!」暗影打断萧澈的话,继而禀报导:「北朔诺兰部今夜突袭北朔部都城,金瞳尚在都城中,他传信来问我们可要插手这件事情?」 萧澈听完忽然沉下心来,他连半刻思索都没有,他忙道:「不必!通知金瞳,只要北朔叛党部没有打到他的面前,他便不必出手,但有一样.」 「但听殿下命令。」 萧澈看向庭中幽幽月光,他目光沉稳,心中谋算像是江河一般翻涌,他道:「命金瞳保护好北朔王,告诉北朔王,我大炎完全可以派兵支援北朔,距离北朔最近的大炎军队不过一个时辰便能赶到,至于我军的报酬,就请北朔王看着给吧。」 说完,萧澈转身回房。 从诺兰部向北朔都城发起进攻的那一刻起,北朔王和萧澈的地位便发生了逆转,现在北朔王要求萧澈的事情好像更重要一些了。 北朔都城,北朔王听金瞳讲完这话的时候便拍案而起,叫着萧澈的名讳怒骂他是个趁火打劫的土匪。 第103章 再也不能 金瞳瞧着北朔王沖天的怒火,便知道他这是将对叛军的怒气转嫁到了萧澈的身上,他颔首,只朝北朔王说道:「若是王上明白我们殿下说的话,那奴才便即刻遣人往大炎去命殿下调动离北朔最近的驻军,王上若是觉得这是北朔中间的事情不需旁的什么人来插手的话,那奴才也就不费这个口舌了。」 北朔王拧眉咬牙,原本他还在为解药筹码的事情谋划,没有想到诺兰部会趁夜遭了反,倘若不然,今次他必定要从大炎那宁王殿下身上扒层皮下来。 眼下诺兰部的进攻虽然勐,可都城的守军好歹还能稍作抵抗,北朔王虽然想要尽快结束战局,可眼下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面对诺兰部的反叛,北朔王有心调用北朔境内其余兵力,奈何唿延部始终按兵不动,只持观望态度,倘若在这节骨眼上一道王令到唿延部将其将领斩首,那对北朔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雪上加霜。 萧澈提出的条件是正中北朔王下怀的,北朔王原本还等着战局分析过后再拿捏着玉清丸的解药请大炎出兵,可他也没有想到萧澈竟然这么快就收到了北朔有部族叛变的消息,竟然赶在他之前提出了这一条件,眼下他和萧澈的地位就被逆转了,现在是萧澈用兵力拿捏着他,而他则除了顺从萧以外别无办法。 尽管如此,北朔王仍然对萧澈提出的条件心有不甘,玉清丸的解药乃是一药难求,春闲阁的老傢伙心情好了才能施捨一粒,若是不合眼缘或是心情不佳,莫说北朔王,就是大罗神仙来求他都能置若罔闻。 「小大人。」北朔王这会儿反做一幅没那么着急的放松姿态,他道:「我北朔玉清丸乃天下奇毒,这毒的解药不曾上过任何古籍记载,宁王就打算用几千兵马来换走这解药,他自己没觉得将这桩买卖想的太便宜些了么?」 金瞳问道:「那王上想要如何?网上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去替王上传信。」 北朔王手扶舆图说道:「宁王好心出兵,我自领情,只是宁王大概也只是从大炎驻地上调遣一小支军队前来,既然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 金瞳瞧着狮子大开口的北朔王,他并没有将这消息传于暗影命暗影传回大炎,这条件根本没有浪费那时间的资格。 「王上。」金瞳身为一个奴才,说话时候的语气实在有些不合乎身份的轻蔑,他道:「王上提出的条件便不必传于宁王殿下知晓了,王上难道还不明白如今的局势么?」 金瞳双手环胸,北朔王如何能够不知,不过就是心有不甘而已。 现在北朔内乱不说了,大炎倘若趁此时机进攻北朔的话,那边是内忧外患齐齐迸发,以北朔王现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他根本无法抵御大炎的进宫,更何况现下岚霜公主还在大炎的宫城中,若是因为一粒解药失了女儿那便是得不偿失。 北朔王在心中计算着自己的筹码,自己手中除了一粒解药以外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而大炎现在手里不紧握着北朔的命运还握着岚霜,倘若他此刻不答应萧澈的条件,下一刻便是鸡飞蛋打。 北朔王攥拳,一拳头砸在了舆图上,他咬牙道:「去请春闲阁阁主来!」 春闲阁的老阁主已经耄耋之年,金瞳瞧见的时候却以为不过花甲,发须皆白的老阁主却精神矍铄,待他稳步走进北朔王的殿中,北朔王便起身迎道:「这样的时候还要麻烦老阁主,是我的不是。」 金瞳随即颔首拱手道:「见过老阁主。」 春闲阁的阁主并未瞧金瞳一眼,只朝北朔王行了北朔的礼仪,随后便道:「老朽知道王上召老朽前来所为何事。」 北朔王见老阁主抬手招了找,在殿外候着的小药童便上前奉了一巴掌大的精緻木盒。 那盒子中放的便是玉清丸的解药。 老阁主轻捻鬍鬚道:「老朽已经许久不曾制这东西了,若不是公主来信,老朽是断然不会再制的,这一丸便做老朽赠与公主的嫁妆吧,告诉那丫头,下回没事的时候也给老朽写写信,这大炎天高路远的,她这一走老朽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第172页 金瞳满心满耳朵的都是解药两个字,眼睛盯在那盒子上半寸都没有移开,却恍然听见了什么嫁妆什么什么,金瞳也没好问老阁主,便从北朔王手中接过玉清丸的解药,千恩万谢的谢过,这才急忙将解药传于暗影,一再嘱咐中途万不能出差错,这才将解药送回了大炎。 暗影传递消息虽快,可这送东西,即便是施展轻功,这药若是到宁王府也要是明天的事情了。 宁王府中,今夜后院卧房的烛火便又是彻夜长明。 慕容靖言口中的鲜血不断外溢,这两日太医从古籍上寻来註解着能够缓解玉清丸所致症状的解药已经都尽数用在了慕容靖言的身上,不过徒劳无功四个大字已经将众人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今夜才到子时,慕容靖言好不容易散了力气,只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就在众人都要将今夜悬起来的心放下的时候,慕容靖言却忽然偏过头,一口殷红的血直接喷在了萧澈的脸上。 萧澈的视线瞬间被刺眼的红所覆盖。 太医当即围到慕容靖言的榻边为其搭脉。 等在一旁的萧澈甚至没有结果小厮递来的帕子,慕容靖言吐血了,在这种情况见了血,慕容靖言内里是个什么情况就算不用太医说,萧澈也能猜到一二分了。 待太医诊完脉,萧澈忙问道:「如何!世子如何!」 那太医身形微晃,站在萧澈跟前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跪在地上颔首道:「回殿下,世子殿下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世子体质原本就差,玉清丸在世子体内催发的速度远远超过臣等预料,如今毒素已至五脏六腑,此刻就算解药理科送到跟前,恐怕也只能吊着世子的一口气了,若是想像从前一样读书写字饮酒赋诗,只怕是.只怕是世子没有那份力气了。」 萧澈的眼前当即便黑了一下,就连覆盖在睫毛上的红色都被那份浓郁的黑色掩盖,萧澈直提起那太医的衣领朝其吼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那份力气了!解药难道还解不了玉清丸的毒么?」 那太医惊惧瞪大眼睛,慌忙解释道:「若是寻常男子身中玉清丸,断不会到这个地步,只是世子这身子原本就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这有解药也于事无补啊!」 萧澈猝然松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慕容靖言身上的新伤有一多半都是他近日留下的,他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日将他按在床榻上,慕容靖言见了血这回事。 未愈的家旧伤,新添来的伤口,这是慕容靖言以这样的速度变成今日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的主要原因,而这原因竟是有一大半都是萧澈亲手促成的。 想到这,萧澈便不能不恨自己,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想不开竟然是慕容靖言半条命的兇手。 人总会在事发之后想着当时要是如何如何就好了,萧澈也不例外。 萧澈一直在想,倘若当初他能放慕容靖言走,倘若他当初能潇洒的不顾自己付出的爱,只记得一别两宽几个字的话,也许慕容靖言便不会在那一日闯去宫城,可现在再去回想当初,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殿下。」萧澈身形摇晃,立侍一旁的小厮忙上前扶住了萧澈。 现在众人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着北朔的解药送来以外便是眼睁睁的看着慕容靖言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 躺在榻上的慕容靖言费了些力气才睁开了眼睛,虽然方才有人伺候着他漱了口,可现在喉间还是泛着一阵腥甜,他眨了眨眼睛,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的睫毛缓缓落下又费劲巴力的抬起,他听见卧房内有人低声啜泣,却没有力气转过头去看看是谁在为他哭,他想应该是萧澈那个傻子。 这浑浑噩噩的几天里,慕容靖言也在回想当初,他想当初自己要是狠狠心一头撞死便算了,可他不仅没有却还死皮赖脸的要留在宁王府,现在可倒好,他和萧澈没有一个人能顺心顺意的过下去。 慕容靖言想要勾勾唇角,可他就连那么一块皮肤都扯不动,他最终还是作罢。 有人握上了他的手,慕容靖言想,一定是萧澈,除了他再没有旁的人有这样温暖的掌心,他始终都记得,从他将那块糖放在萧澈掌心的时候,萧澈掌心的温度便是如此灼热。 慕容靖言恍惚中总是会想到萧澈从前时常将他送与萧澈一块糖的事情挂在嘴边,萧澈总说是慕容靖言救了他,可现在在,慕容靖言却觉得不是他救了萧澈,而是萧澈救了他。 那会儿的慕容靖言于萧澈是支撑,是希望,萧澈之于身处陌生环境的慕容靖言来说又何尝不是。 就像现在,摇摇欲坠的萧澈因为慕容靖言的存在所以不得不坚强的接受所有,处理所有。 慕容靖言又何尝不是因为萧澈的坚持才没有一把咬断自己的舌尖。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啾咪啾咪 固定gg位:隔壁新文《意外》预收球球,评论球球,海星球球,不要潇洒的甩完海星就扬长而去啊!留下你的名字,让我默默的爱你! 第104章 新帝登基 身上的痛痒感不是忽略便就是消失不存在的,慕容靖言刻意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咬自己的舌尖,上一次咬过之后,嘴里的破掉的软肉几乎都帐上了一层血痂,现在再去咬,痛苦加倍,喉中的腥甜感使他又吞咽了一次口水。 第173页 他猝然拧起眉毛,萧澈见状,他俯下身吻在了慕容靖言的眉心上。 从慕容靖言身中玉清丸到现在,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告诉慕容靖言不要害怕,他时时刻刻都在嚮慕容靖言重复,解药就快要来了,慕容靖言就要有救了。 至于萧澈始终坚持重复的那些东西,到底是在安慰慕容靖言还是在安慰他自己,萧澈便不得而知了。 慕容靖言整个人像是游走在冰窖和火场中,总觉得身上一阵冷得要命,一阵热得要死,冷起来的时候他恨不能钻进床榻底下去,热起来的时候他又恨不得连身上的那层皮都一起扒掉了算了。 比起身上的痛痒感,他背后被罗追用暗器所伤形成的伤口在经歷了癒合,崩裂,又癒合,再撕裂之后,痛感仍旧不算明显,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背上黏煳煳的,他很清楚,当他感觉到那阵潮湿暖意的时候便是他背上的伤口崩开了。 慕容靖言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委屈。 委屈于自己现在竟然连同萧澈饮一杯酒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 两人已经行过成亲礼了,拜过天地,成了夫妻,倘若他要是这会儿死了,那岂不是留着萧澈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做了个鳏夫。 想到这,慕容靖言心里便是更有些难受。 什么时候死掉不好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让他死掉呢? 慕容靖言总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都是一片虚幻,他在那片虚幻中看到关于自己过往的所有碎片,算起来那些碎片的开端竟然是在他来大炎宫城之后。 慕容靖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明明第一次踏进大炎宫城的时候他是如此厌恶这座宫城。 从未见过自己王国宫城的小皇子不仅仅失去了家,不仅仅失去了自己的国家,为了復仇慕容靖言不得不来到仇人的身边,不得不整日以伴读身份留在萧澈的身边,忍辱负重。 慕容靖言曾经想过,还好他和萧澈是敌人,是仇人。 可现在慕容靖言却觉得,还好他从来没有把萧澈当成过他的仇人。 「殿下.」慕容靖言展开掌心,他的手已经被丝带束缚到失去了知觉,不知道究竟是痛的还是酥麻感太强烈,他勾了勾手指,自己却没什么感觉,他虚虚的握了一把。 流淌在他掌心的只有卧房中盈盈烛火还有有几分悽惨意味的月光。 慕容靖言虚弱道:「院子里的梅花,还在开么?」 慕容靖言不想饮酒了,饮酒方得去后院池边的亭中,就着满天飞雪还有吃面上不知道什么飞鸟留下的脚印去饮那方才算得乐趣,此刻他只想去庭中,几步之遥的庭中,去看看梅花,那些梅花,算得上他送给萧澈的礼物。 萧澈这人待他倒是细心,可是于花草之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在安乐侯府中开的好好的梅花移到这宁王府中竟开的大不如前了。 萧澈攥着慕容靖言的掌心,他不敢开口答慕容靖言的话,瞧见慕容靖言的形容憔悴,他便总是能想起太医的那句解药也只能吊着慕容靖言的一口气了。 萧澈总是想不明白,他和慕容靖言怎么会走到如今的这种地步,从前他倾心爱着慕容靖言的时候,慕容靖言心里头装着别的事情,等到慕容靖言爱上他的时候,他心里却是将慕容靖言里里外外给恨了个遍,现在两个人之间重归于好竟然是以为一颗毒药,原以为求了解药来便都能好起来,可竟变成了解药不过只能救命,再像似从前一般是万万不能的。 握着慕容靖言的手,萧澈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替总是手脚冰凉的慕容靖言来暖一暖掌心,他的掌心比慕容靖言的还要凉,萧澈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失去。 母妃,父皇的爱,皇兄的疼宠,慕容靖言的爱。 到现在,他连慕容靖言这个人都快要留不住了。 「殿下.」慕容靖言抬了抬手,他的动作却被轻飘飘的打着死结的丝带给束缚住,他想抬手摸摸萧澈的脸颊都不能,他虚声道:「莫哭,殿下该是雄心壮志,不该在靖言这一方病榻之前抹眼泪,殿下.莫哭。」 萧澈比慕容靖言要小一些,可萧澈却鲜少要慕容靖言似兄长一般哄着,倒是萧澈总是在哄人的那个。 「好,好,好。」萧澈拭了一把眼角,他挽了一个笑给慕容靖言,他道:「本王没有哭,是靖言看错了。」 慕容靖言勉强扯了个笑,他问道:「殿下可定好登基的日子了?」 自从熙宁帝龙驭宾天,宫中诸臣便都在为萧澈登基一事而忙着,能忙里偷闲的唯有萧澈一人而已。 「嗯。」萧澈答慕容靖言,他道:「登基大典定在明日。」 慕容靖言连点头的幅度都显得很小。 明日萧澈便要登基了,慕容靖言想着,到时候只怕他和萧澈之间那场荒唐的成婚礼就算不得数了。 大炎的皇子尚要为了皇室颜面而活,遑论大炎天子。 届时后宫之内会有佳丽三千,到时候,慕容靖言什么都不算了。 想到这,慕容靖言心中难免有些悲凉。 死也就算了,要死在萧澈爱他的时候也就算了,怎么死了之后他连个虚名都不能有呢? 倘若他死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证明他曾经和萧澈爱过一场呢? 慕容靖言想了想,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和萧澈的存在就是证明彼此曾经爱过的唯一证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174页 萧澈坐在慕容靖言的榻边,连日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的萧澈此刻睡意全无,他看着慕容靖言,心里盼着登基大典,却又想无限期的推迟登基大典。 倘若登基大典不能如期举行,搞不好北朔王就会扣了大炎支援北朔的军队,到时候一个王爷娶一国公主那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倘若登基大典如期举行,那从龙袍加身的那一刻起,他便要做心怀天下的明君,他知道天下人不可能允许他给慕容靖言一个位份,那个时候,慕容靖言的身份是也只能是安乐侯的世子,他同慕容靖言是要一辈子的,堂堂男儿竟不能给自己心爱之人一个名分,萧澈怒自己的无能,也怒世俗的俗。 天亮时,宫中有小太监来请。 「殿下,再不动身进宫更衣,只怕就要误了吉时了。」 登基之前的萧澈原本是该宿在宫里的,只是他心中总是牵挂着慕容靖言,要他一人在宫里宿着,他如何能睡得着,还不若回府来这样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坐上一夜来的轻快。 慕容靖言勾了勾手指,他动了动萧澈的掌心,他给了萧澈一个坚定的眼神,他道:「殿下,快些动身吧,众位大人还在这,殿下莫要为我挂心。」 萧澈如何能放得下心,解药尚在途中,还不知道暗影什么时候能将玉清丸的解药送至府上,这登基大典总是要一天才能结束的,这一天当中他基本没有能见慕容靖言的机会,他不能亲自看着慕容靖言服下玉清丸的解药,倘若慕容靖言服下解药后再有什么差池,他甚至都赶不回来。 慕容靖言将萧澈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他强忍着口中的同意说道:「殿下若是再耽搁下去,那靖言便当真是这天下的罪人了,殿下,早些去吧,靖言在府中等着殿下。」 萧澈终于起身,他一步三回头,才走至房门口,小厮伸手要为萧澈开门。 萧澈忽而回头,他看着那处挡了慕容靖言的屏风说道:「靖言,本王会永远留你在身边。」 这是当初慕容靖言的哀求,现在却成了萧澈的承诺。 曾几何时,萧澈从没想过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有朝一日也要变成他给慕容靖言的承诺。 慕容靖言必须要从始至终,永永远远的留在萧澈的身边,不管萧澈是宁王还是皇帝,不管是慕容靖言想要走,还是旁的什么人要将慕容靖言夺走,就算是死神也不行。 这一日,立于凛冽风中的大炎宫城中旌旗蔽日,富丽堂皇,萧澈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袍则是权力的象徵,是责任的象徵,站在镜前,萧澈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今日起,他便是这大炎之主。 从前欺辱他的皇兄死在他的谋划之下,从来不曾疼爱他半分、处处刁难的父皇也不再是挡在他前方的障碍,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可又就要什么都没有了。 走在通往太和大殿的路上,萧澈的目光无比坚定,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的踏实。 坐在那把龙椅上,听着殿中文武百官山唿万岁,萧澈轻抬手腕。 他道:「众卿平身。」 建昭元年,先皇第九子萧澈,承天命,继父祖大业登入大位,改国号为建昭。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105章 笼中雀鸟 登基大典过,照例,萧澈要在月华殿设宴。 今年这规矩却被取消了。 不仅这规矩取消了,今次也是自大炎开国以来头一次新帝登基之前未敬天地,未告宗庙。 萧澈的登基大典不过就是走了一段路,换了一件衣袍然后轻轻松松的坐在了那把人人都想坐上去试试的椅子上。 仓促的登基典礼过后,萧澈只在议政殿照例同群臣训了两句话。 新帝登基便意味着江山又定,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从头又走了一次。 作为新帝,作为从前府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新帝,萧澈登基便有大臣提出,新帝后宫空虚,当立即开始选秀,以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萧澈闻听此言,他垂眸,这样的谏言他在谋划这一切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因为有慕容靖言在他身边,从前的萧澈便更加的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更加的不愿意把自己推到这个问题面前。 现在不得不走到了这个位置,即便他再不想面对,他现在也不得不去面对。 萧澈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拳。 这把椅子外人看着风光,锦衣玉食,手握江山,那是神仙都不换的生活。 可实际上坐在这里,只要良心还在,就总有许多的不得不,不止今天,不止这一个不得不,往后的不得不,往后的身不由己只会越来越多。 「陛下,臣以为李大人所言甚合情理,还请陛下三思,尽快下旨举办选秀。」 萧澈没有做声,他十分清楚众臣为何在他初登基之时便急急忙忙的提出了这件事情。 他身强力壮,倘若有那个心思,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新帝登基,整肃超纲,肃清风气才是第一要务,可萧澈却没那个心思。 萧澈知道他没有那个心思,众臣、天下人都知道从前的宁王殿下,现在的陛下没那个意思。 现如今的新帝曾经和安乐侯府的那位世子传出的那许多花花样的消息,早在悠悠众口之中传遍了天下,何止一处帝都。 第175页 当今圣上是个断袖,整日痴迷一个男人,说着不好听,越传只会越不好听,众臣不会答应,天下苍生则更不会答应。 「臣附议——」 「臣附议——」 萧澈再一抬眼,议政殿中的众位大臣已经纷纷叩在地上,高声道:「臣等附议——」 眉心未皱,萧澈抬手道:「众臣所请朕心中有数,只是朕方才登基,有许多政事在等着朕去处理,南方贪污成风的盐道,还有我军支援北朔的军队,曾经废太子和秦王统领过的御林军、羽林卫皆须重塑,朕还不想考虑选秀的事情。」 唯有用国事才能堵了这些老傢伙的嘴。 众臣伏在地上也不忘彼此之间看一眼,萧澈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年轻人,君王之心不可测,可这刚坐上那把椅子的君王的心思太好猜了,可萧澈的理由是天下事,是大炎国事,众臣再想开口也没有理由了。 「罢了。」萧澈抬了抬手指,他道:「朕知众卿忠心,选秀一事暂时搁置也无妨,朕今日累了,众卿跪安吧。」 萧澈既然说了,众臣再开口那便是扰了圣安,这帽子,戴不起。 「臣等告退——」 待众臣散了,萧澈撑着额头,他嘆了一口气。 现在他当真成了养在笼子里的雀鸟了。 坐上这把椅子,看起来好像是他在掌控别人,决定别人,实则他是被天下人用这天下圈养起来了,实实在在的成了天下人养在这高墙铸成的笼子中的雀鸟了。 「陛下。」有掌事太监元禄来奉茶,「王府中传来消息了,说是有东西送到了王府。」 此刻已过午膳时分,可萧澈却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给忽略了,只一口气还未送下去,闻听此言他又恍然提了神。 这会儿送来的,想就是玉清丸的解药了。 「摆驾王府。」萧澈起身作势要走。 那掌事太监元禄却躬身俯首道:「还请陛下三思,陛下方才登基,这会儿却要匆匆忙忙的往王府赶,只怕天下人的唾沫要将陛下淹死了。」 萧澈等着元禄:「朕还怕天下人的唾沫么?坐在这朕连自己去哪都不能自己决定了么!」 萧澈的声音越发的高,元禄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扯着嗓子高唱了一句:「摆驾王府——」 宁王府中,即便是萧澈登基,这卧房中的众位太医都没有敢离开这卧房中一步。 只这半日的光景,慕容靖言便接连呕了两口血,玉清丸的毒素已经扎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正以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快速蔓延,眼下就快要了命了。 萧澈急急下了皇帝较辇,他一如往常的奔向府中后院,可又有些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从前萧澈是宁王,他朝谁跑去,用什么姿势朝谁跑去,跑的是快还是慢都没有人在意。 现在他黄袍加身,他是初登基的皇帝,即便是向着慕容靖言跑去,他都必须要在意自己是用什么姿势跑去,步伐的快慢落在别人嘴里会不会成为什么把柄。 只短短的从府门口到后院中的那一点点距离,萧澈便听着元禄提醒了三次有余。 一把推开卧房门,药汤的味道顺着缝隙钻出来,那味道比起从前干安殿中的药汤味道更是苦了许多。 「陛下!」有暗影现身,其躬身站在萧澈面前,双手奉上一锦盒,他道:「这便是北朔王交于首领的玉清丸解药,首领命奴才加急送至,还请陛下查验。」 萧澈哪里懂得这些事情,他转头看向几名太医。 这玉清丸的解药原本在古籍上就并没有记载,这解药只有北朔王室有,北朔王室说他是真那他便是真,倘若这又是一颗毒药,慕容靖言服下也只有催命的份,可倘若不服,慕容靖言莫说明日,只怕今日晚间都熬不住。 「陛下。」有太医上前拱手道:「除此解药便再无良方,世子也撑不了多久了,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解药到手了,可萧澈却没有拿到解药之后的轻松感,这颗药是真是假,慕容靖言的命全都系在萧澈的一念之间。 「陛下!」 萧澈犹豫之间,慕容靖言一口血直直的喷到了床榻边,床榻上的锦被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染得一塌煳涂,慕容靖言眼看着便是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像是失去一切感觉,甚至不知道萧澈回来了。 「陛下,耽搁不起了啊!」那太医连礼都来不及行,只道:「世子这样撑不下去,倘若这解药是假,世子也还是撑不下去,可倘若解药是真呢!好歹能留世子一命!陛下!还请陛下速做决断!」 「伺候世子服下。」萧澈站在门口,说这话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上都是凉的。 慕容靖言的四肢百骸像是被虫蚁侵蚀,而萧澈的四肢百骸则是被旁人无法想像体会的凉而占满,他不敢抱一点点希望的看着慕容靖言,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期望。 慕容靖言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他像是长街那些用木头雕做玩偶的摊子上摆着的玩偶,太医上前,轻而易举的便捏开了他的嘴,用一条帕子清理了他口中的血污,随后将蛋黄大小的玉清丸的解药搓捻成约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一颗一颗塞进慕容靖言的嘴里,并辅助他做吞咽动作。 这一颗常人两口,一瞬就能服下去的药物,慕容靖言足足用了一刻钟才吃下去。 第176页 初服了玉清丸的解药,慕容靖言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眼睛仍旧是空洞无神,布满血丝,那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濒死时的破败。 萧澈坐在榻边,他的龙袍沾了榻边的血污,元禄想要上前提醒却只得闭了嘴巴。 残破木偶一样的慕容靖言在萧澈的眼里仍像是月亮,是被乌云遮住的,却仍旧高洁的月亮。 从始至终,萧澈不断的在靠近月亮,他想要抓住月亮,他害怕天明,害怕从东方蔓延而来的云永远遮住他的月亮。 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他命元禄备了一盆清水来,他挽起袖子,洗了帕子,他亲自为慕容靖言擦了脸,将慕容靖言脸上的血、泪、汗,尽数擦干净,他帮着慕容靖言梳理髮丝,墨一样铺开的髮丝用萧澈和慕容靖言最爱的白玉冠束好,慕容靖言耳间曾经耳坠留下的伤痕却无比的醒目刺眼。 直至晚膳时分,太医持续不断的为慕容靖言把脉探查情况。 天黑下来,月亮还没有升起,慕容靖言的情况总算有些好转,他没有再吐血,神思大约清明了一些。 萧澈感受到慕容靖言握着他的手勾了勾手指。 「靖言,可睡醒了?」萧澈温声问道。 慕容靖言的眼睛只掀了一个小缝,他动了动嘴角,苍白的唇显得他病弱不堪。 「殿下.」 慕容靖言眼前仍旧是一片虚无,他瞧不清萧澈身上的龙袍,也不知道宫中登基大典已经完了。 「今夜.殿下.可还能.抱着靖.靖言睡?」 慕容靖言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要萧澈抱着他,身上又冷又热,他需要萧澈抱着他。 第106章 也是毒药 「世子。」始终站在萧澈身边的元禄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自然是知道慕容靖言在萧澈心中所占的分量的,他上前说道:「世子许是这一日睡得有些煳涂了,如今登基大典已过,现在世子该尊一声陛下了。」 慕容靖言的目光恍然落到萧澈的身上,他定了定神才瞧了个清楚。 是了,眼前的人龙袍加身,他是该尊一声陛下了。 慕容靖言却移开目光,身上没有爽利半分不说,反而只觉得痛痒感正在急速加重,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撕开了,他强忍着身上的不痛快,有些干裂的嘴唇再不像往日那样,像是被吸空了内里的果皮一样。 萧澈登基了。 慕容靖言没有唤他陛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帘帐。 萧澈登基了。 萧澈登基了。 慕容靖言不断的在心里重复着。 从前他万般谋划的事情,如今一朝便成了,可慕容靖言心里并没有那种从前愿望达成过后的喜悦,他在想,萧澈现在是皇帝,他该何去何从,就算是自己立时三刻死在这了,难不成要一口污血脏了萧澈的龙袍么? 萧澈攥紧慕容靖言的手,他替慕容靖言拭去眼角落下来的泪滴,他温声道:「靖言莫怕,方才诸位太医已经将玉清丸的解药给靖言服下了,现下可能会有些不舒服,靖言,莫怕,朕在,今夜朕仍旧会抱着靖言睡,不止今日,往后的每一日朕都会抱着靖言睡。」 萧澈说出来的话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他可不是从前的宁王了,从前在这方宁王府中他不管哪一夜抱着谁去睡这都与众人无关,可现在担在萧澈肩上的可不仅仅是这一方王府,是天下,是黎民众生。 帝王,绝不该做成萧澈这个样子。 「陛下.」元禄想要上前去劝两句,却只见萧澈抬手,便未敢接着言语,只得带着众位太医退到了屏风外守着。 萧澈用指腹碰在慕容靖言的侧脸上,他原本就没什么肉,如今折腾的更是只剩了一副骨头在撑着他白皙的皮肤,原本就白的肤色,如今染了病态,慕容靖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明亮的太阳光给照化了一样。 慕容靖言握着萧澈的手,他张了张嘴,还是唤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陛下,终究是註定了两人之间要隔着不可磨灭的距离了。 萧澈的后宫不会容得下慕容靖言,萧澈的天下更不会容得下慕容靖言。 从前在为萧澈谋皇位的慕容靖言从来没有想过当萧澈照他的想法登上大位之后他该何去何从,那时候只管着猜萧澈发现他自己竟成了别人的棋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愤怒,那一把剑又会以什么一样的速度和姿态刺过来。 可慕容靖言从来没有想过,当萧澈登基之后,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在萧澈的爱里,他又当如何。 这些问题不容慕容靖言多想,内脏忽然像搅在了一起一样,慕容靖言迅速的除了一身的汗,才替他擦过汗珠的萧澈发现了慕容靖言的异样。 慕容靖言手里攥着盖在身上同往日一样没什么重量,可此刻好像却是要随时闷死他一样的锦被,他的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模样,他另一只握着萧澈的手下意识的开始收紧,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好像正在急速消失。 慕容靖言很快便痛的蜷起了身子来。 「太医!」萧澈怒声传了太医来。 屏风外候着的太医急步进来,他搭上了慕容靖言的脉,只是这脉越诊,那太医的眉头拧的便越紧,神情便越发的紧张。 那太医不过搭了片刻,他勐地收回手,跪在萧澈脚边一个头叩了下去。 第177页 「还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 萧澈现在来不及问任何人的罪,他只想知道慕容靖言现在怎么样了。 「世子如何了!」萧澈吼道。 那太医道:「回禀陛下,只怕是这解药有假,咱们都让北朔王骗了啊!这解药若是真的,世子殿下怎么会直入了濒死的地步啊!陛下!现下世子体内的毒素正在以比从前还快的速度在蔓延,只怕是.只怕是回天无力啊!」 萧澈如遭雷击,他征愣在那,连眼泪都忘了流。 什么无力回天,刚刚不是服了真的解药么? 什么解药是假的,岚霜公主尚在帝都城内,又方才下令命距离北朔距离最近的驻军去支援北朔。 北朔王怎么敢? 萧澈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其实有些话根本儿用不到太医这样来禀,萧澈知道自己好像正在一点点失去慕容靖言,他握着的慕容靖言好像正在一点一点离他远去。 「陛下。」这节骨眼上,竟从房外闯进来一小太监,小太监知道这会儿屋子里的情形不容得他抬头,他便只躬身进来颔首道:「宫内岚霜公主求见陛下,这会儿公主已经等在王府外了。」 「不见!」萧澈吼了一声,他现在没什么时间见什么岚霜。 「陛下若是不见我,那这才当真是害了世子。」 萧澈的话才吼完,岚霜公主便推门而入。 随着萧澈来的羽林卫站在门口拦住了要擅闯的岚霜公主。 岚霜公主只瞪了那羽林卫一眼,羽林卫老老实实的放了岚霜进来。 走进卧房当中的岚霜径直走到了慕容靖言的床榻跟前,她瞧了萧澈一眼,并未行礼,只道:「陛下,赠予陛下玉清丸解药的并非是岚霜的父王而是岚霜的师父,岚霜相信师父不会骗陛下,还请陛下给岚霜让出地方来,岚霜方才能为世子把脉。」 萧澈迟疑的看了岚霜公主一眼。 岚霜公主抿着嘴角朝萧澈笑着点了点头。 眼下除了相信岚霜公主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萧澈只能起身给岚霜公主腾出地方来,却不肯松了握着的慕容靖言的手。 慕容靖言这会儿正是煎熬痛苦的时候,断不能老老实实伸出手来给岚霜公主把脉,岚霜公主又朝萧澈道:「烦请陛下命羽林卫压制住世子,这样才方便岚霜把脉。」 慕容靖言徒劳的张着嘴,嘶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的无声嚎叫似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心痛。 萧澈即便不舍慕容靖言被羽林卫那群粗糙的额傢伙给压制住,如今也只能如此,他命把守在门外的羽林卫进来,分别按住了慕容靖言的手脚,伸了一只手给岚霜公主把脉。 不仅站在一旁的众太医,就连萧澈都不知道岚霜公主竟还精通医术,众人只屏气凝神等着岚霜公主把完脉。 岚霜气定神闲,这医术一类的本事她从前是最不愿意学的,只跑马跑的累了才肯到春闲阁去跟着老阁主啃两本书,不料今日这本事竟还派上了用场。 岚霜收手,众人脸上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萧澈忙上来问道:「敢问公主,靖言眼下的情形如何。」 岚霜瞪了一眼方才说是这解药是假的那位太医,她道:「众位大人若是没有听说过破而后立的话便不要随口污衊人。」 萧澈急着想知道慕容靖言到底为何在服了解药后的症状反倒比从前更严重。 岚霜这才转头朝萧澈道:「还请陛下放心,玉清丸的解药其实也是一味毒药,这解药在世子的体内不过是以毒攻毒。」 眼看着萧澈闻听解药也是一味毒药的时候,萧澈的眼睛都快立起来了。 不等他细问,岚霜公主又道:「世子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还.」 有些话女儿家说出口总是有些羞的。 岚霜只同萧澈道:「陛下往后还是多疼惜些世子殿下吧,若是再伤了那才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萧澈自然明白岚霜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如今想想从前对于慕容靖言的种种折磨,萧澈既不能以死谢罪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只在心里暗道,往后余生,他定将会护慕容靖言周全。 岚霜公主又道:「这解药的毒性比玉清丸的毒性还要烈一些,照着世子这幅身子骨,往后就算是玉清丸的毒性解了,只怕也要终身服药,且身边再不能离开人看着了。」 萧澈原本就没有打算让慕容靖言离开他半步,岚霜公主这话在萧澈心里显得有些多余了。 岚霜公主说完慕容靖言的病情又道:「既然这颗定心丸已经给陛下服下了,岚霜便不多打搅了,岚霜告退。」 岚霜这才行了礼要退下。 「岚霜公主。」萧澈抬手,他拱手道:「萧澈多谢岚霜公主。」 见萧澈行礼,这一屋子里头的人,俱皆跪在地上。 岚霜公主挽唇道:「陛下无需行此大礼,陛下出兵助我父王,这点小事自然是岚霜该做的。」 待岚霜走了,元禄才到萧澈跟前说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陛下该起驾回宫了,否则.」 否则明日便是流言纷纷。 总不能新帝登基第二天,唾沫就像海水一样淹到这宫城当中来。 萧澈是时辰回宫了,可榻上的慕容靖言仍在蜷缩着。 萧澈定神看着紧紧拉着他手的慕容靖言,他道:「元禄,带世子.回宫。」 第178页 第107章 要到春天 闻听萧澈此言,元禄从地上抬起头来,他跪在地上看了萧澈一眼。 方才跟在新帝身边伺候着,元禄猜测不准也不敢猜测这新帝所谓的带世子回宫是什么意思。 倘若今日陛下宿在宁王府中,明日便会是流言纷纷,可若是将这副模样的世子直接带回宫去,唯恐明日的情形便是百官齐齐跪在殿外上书请旨了。 「陛下.」元禄结结巴巴的问道:「陛下此言.此言何意?」 萧澈的视线冷冷的落在元禄的身上,他重复着说道:「带世子回宫。」 「陛下!」元禄在听清楚之后忙道:「万万不可啊!倘若陛下今日带世子回宫,明日.明日又当如何,这往后,往后又当如何!」 萧澈盯着元禄,方才登基半日,他便厌倦了什么明日,往后。 从登基大典结束到现在,萧澈听过最多的就是被不可,不行,不能,诸如此类的词彙就像是一把又一把没有钥匙的锁,毫不留情的在他原本就飞不出去的笼子外边又上了一道防线,好像所有人都不允许他爱人,好像所有人不仅想让他这个人安安分分的坐在龙椅上,就连他的那颗心也不能由自己支配。 萧澈此刻便厌倦了什么狗屁不能,他偏要做。 萧澈深沉了一口气,他握着慕容靖言的手说道:「元禄。」 元禄叩头道:「奴才在。」 萧澈沉声道:「安乐侯世子慕容靖言,身虚体亏,常年在府医治不见好转,朕感念其儿时陪读之情,不忍看齐生命凋零,自即刻起召安乐侯世子慕容靖言进宫养伤,将其安置东华殿,太医轮流照料,不得有误。」 元禄即便再顾念着日后的悠悠众口此刻也不得不一个头磕在地上,道了一声:「奴才遵命。」便起身宣旨去了。 慕容靖言将萧澈这一道旨意听得清清楚楚。 儿时伴读。 即便这身份曾经带给他和萧澈很大的痛苦,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个身份开始,可萧澈此刻为他寻了能将他留在身边最政党的理由,慕容靖言已经满足了。 从听闻萧澈登基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慕容靖言没有一颗奢望过萧澈能将他封为什么皇后或者贵妃。 就算是萧澈封了,慕容靖言也不要。 那是女儿家的名分,堂堂男子,不该顶着那头衔,只是头衔有什么要紧,他能留在萧澈身边才是好的。 「陛下。」有羽林卫近前来,他道:「奴才将世子抱上较辇吧。」 羽林卫身着铠甲,若是让他们背着,唯恐要将慕容靖言那一副只剩骨头的身板给硌疼了。 「不必,朕亲自来。」 萧澈说完话,便没有再给旁的人同他说什么不好不行不要之类的话,他弯下腰,当着屋子里所有人的面吻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他握着慕容靖言的手说道:「靖言,莫怕,朕带你回去。」 羽林卫见状只得上前帮忙,慕容靖言已经轻的好似一张纸,只萧澈一个人也能轻松将他背起来。 「替世子披上大氅。」 屋里跟着的小奴才将架子上的大氅披在了慕容靖言的身上。 站在卧房门口,萧澈没有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从今往后,不管他在哪,不管慕容靖言如何,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永远的将慕容靖言留在身边。 萧澈自认是个贪心无下限的人,他不要什么只今日一日也不要什么等慕容靖言病好了,他也不要从今往后一个宫里一个安乐侯府,他要慕容靖言,永远的,在他身边。 「陛下.」慕容靖言趴在萧澈的背上,他轻轻呢喃着:「放靖言下来吧.这叫天下人如何看陛下.叫众臣如何看陛下.」 萧澈不作一言,他稳稳迈出一步,每走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的坚定,犹如登基大典上他朝龙椅走去时走的每一步。 上了较辇,萧澈将慕容靖言抱在怀中,他贴了贴慕容靖言的额头,热的有些瘆人,大约是因为发热的缘故,慕容靖言原本就干裂的嘴唇此刻更像是被太阳炙烤后干裂的大地。 慕容靖言握着萧澈的手,他身上痛得厉害,只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像是有虫蚁啃噬的痒已经消失不见了,此刻只是身上的骨头犹如断了重塑一般的痛,他靠在萧澈的怀里,他知道他和萧澈这回大约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了,明日又会如何呢?萧澈得到朝堂上又会收到多少的谏言,又会有哪位大臣站出来如何劝萧澈呢? 这些问题咋萧澈的心里不断的打转,想着想着,慕容靖言竟然已经睡着了。 慕容靖言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榻上了,他睁开眼睛瞧着头顶的帘帐,看清楚那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似乎已经清明了许多,他抬了抬手,虽然抬不高,可好在身上是有些力气了,他挪动了两下,身上似乎是一种疲乏过后的酸痛,虽是有些不舒服,可好歹是能叫人忍耐的住的。 慕容靖言只觉得身上干干爽爽的,就连这屋子里头燃着的香料也是极沁人心脾的。 听见内殿有动静,在外头候着的小太监掀了帘子进来,奉了一盏热茶在慕容靖言的床榻跟前,復又问道:「世子可是醒了?身上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太医们都在外殿候着呢,陛下有旨,若是世子醒了便叫太医进来给世子诊脉,不知世子这会儿可愿意让太医进来?」 第179页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可又想起这帘帐遮着,外头的小太监也未必能瞧见他,遂开口道:「那就有劳几位大人了。」 那小太监颔首道:「奴才这便去请几位大人进来。」 在东华殿外殿守了一夜的几位太医闻听慕容靖言醒了,便片刻不敢耽搁的进了内殿来替慕容靖言诊脉。 片刻过后,为慕容靖言诊脉的太医说道:「世子已经无需忧心,这玉清丸的毒素已经尽数清除了,倘若世子还觉得身上有不爽利的地方大约也不会像从前一般难受了。」 慕容靖言「嗯」了一声,他隔着帘帐又道:「只是身上酸痛,似是疲乏之后没有歇过来的症状一般,我眼前瞧东西也清楚了许多。」 那太医在帘帐外笑了一声道:「那便是了,不过世子还是不能放松下来,岚霜公主昨日有言,这玉清丸的解药也是毒药,世子往后怕是要时时服药了,方才公主已经派人来讲药方赠与了陛下,臣等会照着方子给世子抓药,公主说了,世子此刻的症状切要卧床静养,待服了两月的药之后再看情况如何,若是好些方能下床走动。」 慕容靖言呆呆的算着时间,两月之后. 「那岂不是就要到春天了。」 那太医颔首道:「若是世子康健,就算是春日又如何?」 慕容靖言想着这太医说的倒是有理,他这条命都是萧澈从鬼门关门口替他捡回来的,就算是要在这方床榻上熬到春日有如何。 诊了脉,那太医交代完要注意的东西,刚要准备告退,只听慕容靖言问道:「陛下.现下在哪里?」 慕容靖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找萧澈,他仍记得昨夜是萧澈执着要将他背回来,他知道今日必定少不了一番风雨,只怕他若是这会儿找萧澈,只会给萧澈雪上加霜而已。 「这.」那太医道:「陛下这会儿正在议政殿同众位大臣商量朝事,想来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了,世子莫要担忧这些,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多谢大人。」慕容靖言朝那太医道了谢,又命帘帐外的小太监送太医出去。 慕容靖言这一觉睡得混沌,他不知道萧澈背着他沿着那条回宫的路走了多久也不知昨夜又落了一场雪。 「世子,可要饮茶?」那小太监送了太医出去打断了慕容靖言的思绪。 慕容靖言眨了眨眼睛,他问那小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站在帘帐外头躬着身子答道:「回世子,奴才名唤小桂子,是皇上拨到世子跟前伺候的,倘若世子有事便唤奴才就可。」 「好,小桂子。」慕容靖言道:「烦你掀开这帘帐将那茶水端与我吧。」 慕容靖言说话比起昨日倒是有些力气了,只是这嗓子还是干哑,说起话来总是不如从前的。 小桂子替慕容靖言掀了帘帐,他便伺候慕容靖言饮茶,边道:「世子,这便是陛下为世子准备的东华殿了,世子只管看看还有什么缺的物件或是想添的,若是有的话只管说与奴才,奴才去让内务府的人来办。」 慕容靖言环视这内殿一圈,一应摆设已经很齐全,他没什么想要的了,他想要的不能日日在这东华殿里。 这小桂子也是个健谈的,只管和慕容靖言说道:「陛下说了,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便将世子挪去重华殿,那边离着陛下的朗宁殿更近些。」 慕容靖言饮了半杯茶,听闻小太监此言,他问道:「陛下是不是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小桂子迟疑道:「应该是,奴才听闻陛下早朝的时候同诸位大臣惹了一肚子的气,散了早朝都没能回来看世子一言就又去了议政殿,只怕午膳之前是回不来了。」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又道:「命人去请岚霜公主来吧,我有话想同公主说的。」 第108章 如此煳涂 议政殿中虽是跪了满殿的群臣,可这会儿却不曾有人说话。 众臣叩首在殿中,端坐在龙椅上的萧澈垂眸看着殿中跪着的众人,他一言不发,只是眉头拧的倒是紧,站在一旁的元禄小心的打量着萧澈的神情。 在元禄眼里,这下首跪着的众位大臣怕是还没有他一个小太监会看眼色。 昨夜皇上才亲自将安乐侯世子背回宫中安置在东华殿,还不等到天亮这事边走漏了风声,早朝上提起这事的大臣也便不说了,这会儿跪在这的众位也没什么错处可挑剔,可昨夜皇上前脚才将世子背回来,后脚就来上书的大人们则是摆明了不想让皇上睡个好觉。 这事昨夜闹了半夜,那奏摺雪花似的往宫里飞,皇上下令一概与世子有关的奏摺皆不做批覆直接原路驳回,这怕是还不够这些老头子们看懂皇上的眼色,早朝的时候竟当着人家安乐侯的面将世子同前朝野史中的妖妃做比,似乎这宫中若是留了世子,这大炎的江山便不保了。 早朝上众臣争辩的时候,萧澈一言不发,只是任由他们吵了一个够,直到无人启奏的时候他才命散了早朝,可谁料这散了早朝不要紧,这些大臣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往议政殿来了,要讨论的也并非是什么朝堂大事,说到底这得算是萧澈的私事。 可萧澈是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他的私事便是天下事。 坐在这把椅子上就要接受自己一丁点的小事都要被旁的人放的无限大,这是一个帝王必然要承受的。 第180页 「还请陛下三思。」 有大臣忽然出声,接着叩了三个响头。 元禄瞧着这架势不对,这哪里像是要规劝皇上,这摆明了是在逼这身在高位的人。 萧澈视线凝固,他冷眼看着殿中跪着的众人。 一人磕完头,跟着就有两个,两个之后就是所有的人。 待殿中又重新安静下来,萧澈一口气还没喘匀,又有人说话。 「安乐侯世子不能留在宫中,还请陛下早下决断将世子送出宫去。」有老臣恳切道,听着那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 萧澈捻了捻腰间繫着的那块玉佩,他冷声道:「众位爱卿可曾听明白了朕昨夜下的那道旨意?」 忠臣不说话了。 萧澈昨晚的那道旨意中说顾念着而是伴读之情才将安乐侯世子接近宫里来养伤,不过这旨意着实有些把人都当傻子的意味了。 萧澈清楚他心中是顾念着什么情分才将慕容靖言接近宫里来养着,那众位大臣比萧澈还清楚,不清楚的天下人就是口口相传也能传的清楚了,这旨意实在是有些煳弄人了。 「陛下,倘若安乐侯世子身体抱恙,陛下大可以命太医日日到府诊治。」出声说话的大人直了身子,斗胆直视着萧澈,又道:「更何况安乐侯尚且在世,陛下这样将世子接近宫里养身子,未免是破了侯爷与世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只恐侯爷心中也是不大安乐的。」 萧澈眉心微动,他问道:「敢问王大人,若是有一日令公子病入膏肓,朕将令公子接近宫里来养着,王大人也要碍着狗屁父子之情强让令公子在府上等死么?」 事情没有轮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这些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萧澈此言一出,王大人便不再言语,復又叩头道:「臣惶恐。」 萧澈握着腰间繫着的那枚玉佩说道:「众位大人与其操心朕什么时候接了谁在宫里如何,不如想想怎么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更稳当。」萧澈略作停顿,他四下敲了一圈,点了一位达人的名字:「不止柳大人有空跪在这是不是已经将府上妻妾争风吃醋却平白无故死了个丫鬟的事情给解决了?」 那位柳大人忙跪的更低了些,闷声道:「臣.臣.臣今日回去.今日回去就将.」 萧澈反问柳大人道:「今日回去就如何?今日回去就将那大人从娼妓馆子里领回来的只知魅惑大人却全然不尊主母的小妾送出府去么?」 柳大人不言语了,他自然是捨不得那风情万种的小娘子的。 萧澈见不再有人说话,他勐地拍了一张桌子,殿中跪着的诸臣皆是心里发抖。 萧澈怒道:「安乐侯同先帝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为我大炎开疆拓土,安乐侯世子曾救朕与先废太子谋反之乱中,如今世子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众位爱卿竟想着让朕将世子送回安乐侯府上等死?尔等安的什么心!」 萧澈如此吼过一通,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收了手,萧澈睨了众人一眼又道:「再让朕听到如此寒老臣之心,搅乱视听的混帐话,尔等便仔细些脖子上顶着的东西!」 「臣等愚昧,还请陛下赎罪。」 萧澈听着这些场面话,只觉得心里烦的要命,他撑着额头不再看众人只道:「朕累了,众卿跪安吧。」 这议政殿中总算安静了下来,萧澈撑着额头嘆了一口气。 元禄上前奉茶,他道:「陛下,这众位大人都是些老古板,陛下何故同众位大人生气呢,这会儿世子想来也醒了,不若陛下饮口茶,消消气去东华殿看看世子吧。」 萧澈这才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茶,眼见着萧澈的脸色轻松了半分,元禄心里头提着的那口气也总算松了些,经过今日这一遭,元禄也瞧清楚了,眼前这位的软肋竟是在东华殿那位的身上。 萧澈放下茶盏又问:「朕同众位大臣议事的时候东华殿可有消息传来?」 元禄躬身道:「有的,不过刚才陛下忙着众位大臣也在,奴才不好禀告陛下,方才东华殿来人说世子醒了,精神气瞧着比昨日好了不少,世子醒了饮过茶,太医诊了脉,世子又命人请了岚霜公主过去,这会儿想来是在跟岚霜公主聊着。」 萧澈勐地想到自己从前还骗过慕容靖言说是自己要在下月十八迎娶岚霜公主,他心想这傻子必定是往心里去了,这会儿他找岚霜倘若要是说这事的话,那岂不又让岚霜公主误会。 想到下月十八,萧澈勾手唤了元禄近前,他道:「命礼部尚书午膳后觐见。」 元禄躬身道:「奴才这便命人去传,陛下可要去东华殿看看世子?」 萧澈有些犹豫,现在前朝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和慕容靖言的身上,倘若他时常往东华殿去了,这些人的嘴巴和手里头的笔必然不能消停,可若是不去. 「摆驾东华殿,朕去看看世子。」 他们越盯着,萧澈便越要去,倘若不去才真是落了人口舌。 「喳。」元禄又高唱道:「摆驾东华殿——」 东华殿中,慕容靖言的精神气虽是比连日来好了不少,只是瞧着到底还是恹恹的,他斜倚在软枕上,正同岚霜说话。 「靖言还要多谢公主。」慕容靖言说话虽然是能说得出来,只是听着沙哑以外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感。 岚霜看着眼前像是黎明时的月亮一样的慕容靖言,他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可他仍旧撑着这一口气将半分不肯错了他的礼节。 第181页 「世子言重了。」岚霜坐在慕容靖言榻前的凳子上,她微微颔首道:「陛下出兵支援我父王,这对我北朔对我父王是救命之恩,岚霜救世子一命,这就当抵消了两厢人情吧。」 慕容靖言看着莞尔一笑的岚霜公主,他能猜得到今日议政殿中众臣要同萧澈议什么,也知道此刻他伸出东华殿会给萧澈带来怎样的麻烦。 「不知岚霜公主来帝都这样久的日子可曾有了心仪的儿郎?」慕容靖言才问完话便咳嗽的两声。 小桂子伺候他饮了一口茶才将这口气给喘顺了。 岚霜浅笑道:「世子身子还未大好便就来操心岚霜的事情了,可见世子身上是爽利了?」 嗤笑一声,慕容靖言仰着脖子将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口气给吐了出来。 他不能总在这东华殿中住着,这后宫也不能总是空悬着,比起别人,慕容靖言到宁愿是岚霜公主。 只是岚霜公主像是看穿了慕容靖言的心思,不等慕容靖言在说话。 岚霜公主便道:「岚霜虽至今都无心意儿郎,可我北朔女子宁愿孤单至死也绝不愿嫁与什么人做妾,纵然他是大炎天子,也不行。」 慕容靖言倒觉自己多事,他忙道:「是小人之心了,还请公主见谅。」 岚霜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岚霜的确曾心悦陛下,只是陛下的心思不在岚霜身上,陛下满心满眼的都是世子,莫道大炎没有异族女子为后的先例,便是陛下要开此先例,只要他心中仍有世子,岚霜也定然不嫁。」 慕容靖言惊讶于岚霜公主的话。 岚霜公主瞧着慕容靖言盛满吃惊的眼睛,她笑了笑说道:「世子如今身子未大好便不要想这些虚无的事情,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世子这样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便这样的煳涂。」 岚霜话音才落,萧澈掀帘进来问道:「说什么呢?这样热闹?才好些就这样伤神,往后再好一好那还了得?」 第109章 最佳人选 慕容靖言朝岚霜递过去一个眼神,他摇了摇头,示意兰撒谎不要将这事说与萧澈听。 慕容靖言心里头知道萧澈并不愿意他将萧澈给推出去,从前的时候他心中有所图,不只是图着北朔对大炎的加成,更是图着能让江山永固在萧澈的手里,可现在慕容靖言别无所图,他只想让萧澈的耳根子清静些,想用一位能让天下人满意,能让满朝文武满意的皇后,而萧澈。 他连坐上皇位都不愿意,慕容靖言当然知道萧澈心中最满意的皇后人选。 可慕容靖言更清楚,他是男儿身,怎有坐上皇后凤位的资格。 岚霜微点了点头,示意慕容靖言放心,她这才起身同萧澈行礼问安。 「岚霜公主这时辰怎么在这?」萧澈如是问道。 岚霜掩唇轻笑道:「陛下这话问的怎么倒像是我不该来似的。」 萧澈一时有些尴尬,他原不是这意思的,岚霜公主救了慕容靖言这就等于救了他,岚霜公主想要什么时候来看慕容靖言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他心中自然不会有什么,他方才一问不过是想知道岚霜公主同慕容靖言说了些什么,只是这消息不曾打探到,反倒闹得有些尴尬。 不过似乎这内殿之中尴尬的只有萧澈一人,岚霜和慕容靖言皆是低眉笑着。 看见慕容靖言的笑容,萧澈并没有被戏耍之后的恼羞成怒,他喜欢看到慕容靖言的笑容,要有气势此刻慕容靖言的笑。 从在王府到现在,萧澈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见慕容靖言笑过了,从前是在那间卧房之中,他毫无尊严的被萧澈蹂躏践踏,萧澈不惜以最下流的言辞来侮辱他,萧澈每一次都没有下死手,可每一次都要了慕容靖言的半条命,从那个时候开始慕容靖言便不笑了,再后来慕容靖言连哭都快没有眼泪了,玉清丸将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他身上的新伤旧痕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 萧澈很喜欢看见慕容靖言这样的笑,能笑就证明他身上没有痛,能笑就证明他此时此刻是开心的。 岚霜见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眼神含情脉脉,便知道自己再在这站下去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微微屈膝行礼道:「陛下,岚霜便不耽误陛下同世子叙话了,岚霜先行告退。」 萧澈朝岚霜公主颔首示意,躺在榻上的慕容靖言只得朝岚霜公主笑了笑,这便算是他一个卧榻之人最齐全的礼数了。 没等岚霜公主走出内殿,她又转身来道:「岚霜还有一件事忘了嘱咐。」 萧澈看向岚霜,他道:「愿闻其详。」 岚霜道:「岚霜今日已将世子之后日日需服的药方子交与了太医,那日岚霜为世子搭脉得见世子身子亏空实在是大,这药初初服下去自会觉得是有些血热的,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有一样.」 岚霜微做停顿,萧澈同慕容靖言都在等着她的下文。 可岚霜公主却红了耳垂道:「这药,这药起初服着虽然是烈了一些,不过.不过世子身子尚未大好,陛下,陛下还是疼顾世子一些。」 说完,岚霜匆匆忙忙的走了,只剩内殿中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慕容靖言没明白岚霜公主所谓的血热是什么意思,他方才在岚霜公主来之前便服了一碗汤药了,这会儿倒也不觉得血热,只大约是这内殿中的炭火太旺了,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了。 第182页 萧澈没明白慕容靖言服药,他为何要好生疼顾着慕容靖言,他就是再好生疼顾着慕容靖言也不能因为慕容靖言畏苦便准了他不喝这药了。 两人暂时都放下了心中疑虑,萧澈眼见着慕容靖言好转不少,心下宽慰之情溢于言表,他握着慕容靖言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被萧澈看的有些害羞便垂下睫毛。 萧澈忽而伸手覆在了慕容靖言的脸颊上。 慕容靖言的脸颊有些微热,萧澈一大早便命东华殿的奴才好生燃着炭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炭火的缘故,慕容靖言的脸颊上染了一层绯红,那温度落在萧澈的掌心里却叫萧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慕容靖言还在他身边,并且永远的,长久的都会在他身边,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把慕容靖言从他的身边抢走。 他留住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在萧澈的掌心上微微摩挲,他抬眼看着萧澈说道:「陛下在议政殿的事情都完了?」 萧澈点了点头,议政殿的事情已经了了,只是今日午膳之后还要同众位大臣商议重整南方盐道的事情,唯恐少不了一顿吵。 自废太子倒台,南方盐道上的一应官员也被萧澈给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要从满朝文武中挑出合适的人选补缺,只是众人心中对于这所谓的合适皆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午后大约又是一场口水战。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样子,他实在后悔自己坐上这一张龙椅,登基第二天,萧澈开始怀念从前在宁王府的时候,他没有国事也要处理,慕容靖言也好好的,这会儿两个人应该是在为了午膳到底是摆在后院还是摆在书房而争论。 「陛下的午膳要在这用么?」慕容靖言试探问道。 萧澈轻轻捏了捏慕容靖言的脸庞,他道:「那世子要不要在午膳之前告诉朕,方才同岚霜公主说了些什么?」 慕容靖言垂眸,萧澈已将慕容靖言和岚霜公主之间的谈话给猜了一大半,只是他竟有些心疼慕容靖言,重伤才愈,醒了就在操心这件事情。 萧澈也恍然明白,慕容靖言似乎并没有他想像当中的那么脆弱,或许血脉使然,他生来也是天之骄子,朝堂之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污染。 「说.」慕容靖言心虚的看着萧澈,他如实道:「在说给陛下立后的事情。」 慕容靖言知道自己的做法似乎是有些僭越了,一国之母,哪里是他能随随便便来决定的,他垂下眼睛,等着萧澈的训斥。 萧澈却握紧慕容靖一眼的手道:「所以世子觉得岚霜公主是大炎皇后的最佳人选?」 慕容靖言毫不客气的分析了起来,他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自然不愿意陛下立别的女子为后,可陛下是一国之君,中宫不能始终空悬,虽然岚霜公主为异族女子,可.」 「可朕在王府的时候便成过亲了。」萧澈直视着慕容靖言的眼睛,他言语之间风轻云淡,好像这不过是最正常的一件事情。 「陛下.」慕容靖言一时惊讶。 在王府的时候萧澈给他的那一场成亲礼他自然是记得的,只是那怎么能算数呢? 萧澈是王爷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胡闹,萧澈急的时候还能叫他王妃,可现在萧澈是国主,就算萧澈想要杀了他都不能叫他一句皇后。 萧澈在慕容靖言的手背上拍了拍,他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又道:「世子怎么这样傻,刚刚好些怎么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子?醒过来便要操心这些事情?世子觉得岚霜公主是中宫的最佳人选,可朕心中自然也有最佳人选,世子说该如何是好?」 慕容靖言当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萧澈不愿意娶岚霜,岚霜更不愿意嫁萧澈,现在萧澈又拿从前在王府的成亲礼说事,总不能他真的大喇喇的坐在中宫执掌凤印,等着萧澈叫天下人给骂个透顶。 看着慕容靖言脸上的窘迫,萧澈轻声笑了笑,他替慕容靖言理了理髮丝道:「既不知道怎么办那便不办了。」 慕容靖言抬头,懵然看向萧澈。 不办? 萧澈嘴角噙笑道:「先帝驾崩,是为国丧,朕在王府时有未曾有过正妃,朕曾经的正妃他们又不肯认,朕也无心选秀,前朝废太子和秦王掌权时已经大炎国库挥霍一空,现如今正是重建国库的时候,杂七杂八的天下事堆在一起,朕无心考虑充盈后宫的事情,众位大臣若是有心,那便是有心要把朕推上昏君的位置,想来众人也并不乐见。」 慕容靖言被萧澈的歪理给震的一愣一愣的,众臣所请不过是想让萧澈立后,又没说要让他立刻立后,怎么就成了逼着他变成昏君了。 萧澈又问慕容靖言道:「世子是想让朕做明君还是昏君?」 慕容靖言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轻易就让萧澈给绕进来了。 「明君。」慕容靖言答的果断:「不止今日,陛下往后日日要为明君,倘若.」 倘若成为明君必须捨弃我,也请你,日日都做明君。 「没有倘若。」萧澈牵起慕容靖言的手在手背上吻过。 自从慕容靖言当初所有的谋划都被拆穿,萧澈却从没想过杀了他的时候,萧澈便知道,他与慕容靖言这一生只怕是都要这样纠缠下去了。 从前没有倘若,今日便也不会有,明日更不会有。 第183页 什么明君昏君,只要你在,不做这君主又有何妨。 第110章 进宫请罪 萧澈在重华殿用了午膳,他问慕容靖言想吃什么,可慕容靖言却没什么胃口,眼看着面前的萧澈,慕容靖言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还活着,萧澈还爱着他。 每每想到这两件事情,慕容靖言便总是会出一会儿神。 如今想来在宁王府备受煎熬的那几日竟然算不得什么了。 「想什么呢?」萧澈亲自捧了一盏茶给慕容靖言,他将茶水递到跟前又道:「岚霜公主说只怕要到春日才能起身走动,如今将世子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床榻上,怕是要闷坏世子了吧?」 慕容靖言自然不是个得闲便能始终闷着的人,从前在宁王府的时候若是闲了便总要撺掇丫鬟小厮同他做些稚童方才会做的游戏。 如今这好好的人只能斜倚在榻上,又要日日吃药,今日瞧着倒是好,只怕没两日就要闹起来了。 萧澈心中如是想着,可慕容靖言却不觉得。 「陛下还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呢?」慕容靖言饮了一口茶道:「陛下若是怕靖言觉得闷得慌,不若叫几个人进宫来同靖言说说话?」 萧澈的神色有所犹豫,慕容靖言结识的那些世家公子哥,个个不是爱玩便是只当慕容靖言做表面朋友,再者慕容靖言姿色并非寻常,倘若叫那些. 慕容靖言见萧澈犹豫的神色终是笑了一声,他拉住萧澈的手说道:「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了,怎的这样小气?」 萧澈怎么能听得慕容靖言说他小气这样的话,他反手将慕容靖言的手握在手心里,他道:「罢了罢了,朕何尝是那起子小肚鸡肠的人?靖言且说说想找些什么人来宫里叙话,朕召他们来就是了。」 慕容靖言却摇了摇头道:「算了,靖言如今这幅身子骨能见谁呢?」 萧澈垂眸,他握着慕容靖言的手,沉了一口气又道:「靖言,是朕对不住你。」 萧澈时常觉得,那一日若是在干安殿他有心防范着罗追,或者早早识破萧朔的意图,将出宫送消息的路提前堵死,或许那一日慕容靖言便不会出现在干安殿中,更不会在干安殿中了罗追暗器中所藏的玉清丸。 慕容靖言勾了勾萧澈的手心道:「陛下待靖言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好,旧日的事情,是靖言对不住陛下,靖言不该.不该盲了心更不该盲了眼睛,平白负了陛下一番深情。」 萧澈没有告诉慕容靖言他不怪慕容靖言,他当然怪,似海深的情意曾经做了慕容靖言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萧澈如何能够不怪,可大概是因为爱上他是在怪他之前,所以所谓的怪他也并没有怪到想要死生不復相见的地步。 「知道是你负朕便好。」萧澈故作一副兇相道:「世子可知自己欠朕的?」 慕容靖言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轻扇,他点了点头道:「靖言自然是欠陛下的。」 萧澈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想起自己竟煳涂的带慕容靖言去了小倌馆,萧澈心下便有些憎恨自己,他知道八成是随了先帝的脾气,心中若是不顺起来,则什么法子都想的出来,心下自知道自己那些时日对慕容靖言也是好一番折磨。 论是岚霜公主或者太医诊脉的时候皆说玉清丸在慕容靖言的体内之所以毒性蔓延的如此之快除却慕容靖言的体制问题以外,他身上的旧伤更是加速毒性蔓延的一大因素。 至于那些谁人都不曾宣之于口的旧伤,萧澈心知肚明自己是如何留在慕容靖言身上的。 「朕自然也欠了你的。」萧澈直视着慕容靖言一双眸子,心中百种心疼能够宣之于口的不过一二分而已。 慕容靖言覆上萧澈的手背,他道:「陛下不曾欠了靖言什么,换做.换做靖言是陛下的话,从前必将更是愤恨于心,只怕.只怕会做出更多伤人心的事情。」 萧澈轻笑道:「靖言这是在怪朕伤了靖言的心?」 慕容靖言借着萧澈的力气慢慢坐起身子,强忍着身上的酸痛,慕容靖言抬手揽住了萧澈的脖颈,殿中的太监丫鬟自是识相的退出了内殿。 「陛下。」慕容靖言顶着萧澈的额头,他道:「靖言心中有陛下,很早就有,只是.」 「只是有些事情从开始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结束,所以后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对么?」萧澈替慕容靖言说道。 慕容靖言轻轻点了点头,他道:「若是能够重来一次,靖言宁愿不是什么赤月的小王子,靖言只想做陛下身边的人,若能身无负累的同陛下心意相通,这便是靖言心之所向了。」 萧澈轻轻抚了抚慕容靖言的髮丝,他很高兴听到慕容靖言说他的心中早便装下了自己,更高兴听见慕容靖言说想要心无负累的同他相爱。 「陛下。」慕容靖言在萧澈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他道:「靖言欠陛下的,是此生此世都还不完的,来世,靖言还要在陛下身边,只做陛下的人,如何?」 萧澈轻轻点头道:「好,我们约定来世,来世你我都不做这笼中的雀鸟,我们只做寻常百姓,届时,不管我们如何相爱,我们总能白头终老,对不对?」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问道:「陛下,靖言会有那样的福分么?」 萧澈笑道:「为何没有?」 萧澈将慕容靖言揽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 第184页 「陛下.」慕容靖言觉得身上有些热,倒是萧澈的怀里总是有些凉意,他便忍不住的要往萧澈怀里钻去,待萧澈发现不对的时候慕容靖言已经吻在他的唇上了。 萧澈勐地想起方才岚霜公主走的时候嘱咐的话,这血热倒是也有些太不分时候了。 慕容靖言大约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他忙扯开自己和萧澈之间的距离,他垂着眼睛说道:「陛下,靖言身上有些热。」 萧澈嘴角噙笑,慕容靖言这一副羞赧的模样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厌倦的。 顾忌着萧澈午后还有正事,慕容靖言推开萧澈道:「岚霜公主说靖言服这药是会这样样的,陛下莫要取笑人。」 萧澈抬手掩住唇边快要溢出来的笑意,他不仅仅笑慕容靖言的可爱模样,他更笑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什么都还没发生的从前,不,现在是比从前那会儿更好的存在。 「好好好。」萧澈连声道:「世子还说朕小气,朕看分明是世子小气,怎么连笑都不肯让朕笑了。」 慕容靖言藏在萧澈的怀里不做声。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道:「靖言身子还未好,只等着略好一好自然是有你的苦头吃的,眼下恐怕只能辛苦靖言忍一忍了。」 萧澈这一句忍一忍倒是不要紧,慕容靖言直接将人撵出了重华殿。 站在殿外的萧澈一时无奈,跟在萧澈身边的人皆是垂眉不敢言语。 就算从前的宁王是多么的纨绔散漫,如今好歹也是刚刚登基的新帝,眼下就这样让人平白无故的给赶出了重华殿,站在这冷风里,眼巴巴的敲了两下殿门又道:「再不让朕进去,朕当真要走了。」 如此,成何体统。 重华殿的门到底是没有为新帝打开,萧澈无奈只得自己用了午膳,午膳后又巴巴的派了人来问重华殿中如何。 只是萧澈派来的那人连重华殿中的主子都不曾瞧见一眼,只在殿门口便叫跟在慕容靖言身边的小桂子给打发了。 萧澈下午的时候被国事缠身,同那些各执己见的老顽固在议政殿吵了半日,待众人跪安的时候,萧澈只觉得自己的喉咙简直快要冒烟了,一想到重华殿那位还在闹别扭的,则更是头痛。 萧澈刚要起身,外头却传安乐侯觐见。 无奈,萧澈又坐回了椅子上,抬手道:「宣安乐侯。」 安乐侯进殿直直的跪在地上叩了头,萧澈道了一声平身却不见安乐侯起身。 见状,萧澈只得屏退殿中的伺候的人,亲自绕过桌案到殿中扶起了安乐侯。 「侯爷好好的这是做什么?」萧澈将安乐侯扶了起来。 安乐侯道:「回陛下,臣是来替犬子请罪。」 萧澈问道:「世子何罪之有?」 安乐侯不说话了,慕容靖言的罪状无需他多言,萧澈又怎会不知? 「犬子在先帝在时曾意图谋反,只是还请陛下念在犬子抱病在床,其罪臣愿一力承担。」安乐侯朝向萧澈拱了手。 萧澈见状,他沉默片刻后又道:「先帝在时意图谋反的是赤月小王子,同安乐侯府的世子有什么关系?」 萧澈的反问反倒是将安乐侯弄的云山雾绕,安乐侯抬头看向萧澈。 这几日安乐侯始终在府中静思,慕容靖言虽说并非他亲生子,只是这些年,他早便将慕容靖言当做了自己的儿子,慕容靖言若是活着,安乐侯府往后的香火便不算断了,自己心中也有个挂念,可若是慕容靖言出了事,安乐侯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无动于衷。 思来想去,他这才前来宫中请罪,说到底新帝可是先帝的儿子。 第111章 流言四起 先帝是如何对待文佳贵妃的,安乐侯至死不能忘,就因为始终牢记着青梅竹马的悲惨结局,所以安乐侯不敢对于萧澈这位新帝有半点的期待。 没有掌权的时候,没有坐到这把椅子上的时候,他恨不能挖心挖肺的对待慕容靖言,因为他可以做到,他什么都不必顾忌,身为宁王的时候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可以顶着纨绔的名头任意妄为,可坐上这把椅子之后,这一切註定要变。 皇家的人,纵然你有柔软心肠,只要坐在这把椅子上,心里想的便是要如何稳稳的坐在这把椅子上,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能够将他从这把椅子上拉下来的因素,势必要变成他身下这把椅子脚下的枯骨。 虽然慕容靖言并非安乐侯亲生,可到底做了这许多年的父子,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旧人已去,安乐侯于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他这「儿子」。 老骨头一把并不值钱,可慕容靖言要活下去,要作为安乐侯府的世子活下去。 只有保住了安乐侯府的门楣,慕容靖言才能安享一世安乐。 「陛下。」安乐侯復跪在地上,他拱手叩头道:「犬子所为皆是为臣指使,他不过是被臣蒙在鼓里而已,还请陛下降罪!请陛下饶恕犬子!能让犬子在侯府中安度余生。」 安乐侯字字恳切,在等待萧澈的回应的时间里,大殿内静的只剩了唿吸声,安乐侯府在地上,心里对眼前这位新帝没有半分的奢望。 他身体里流的是先帝的血,皇家的人都会为了这把椅子改头换面。 萧澈后退了一步,他问安乐侯:「朕若是不应侯爷,侯爷又当如何?」 安乐侯并未起身,他叩着说道:「臣会自裁谢罪,请陛下饶恕犬子!」 第185页 萧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垂眼看着跪在殿中的安乐侯,又问道:「既然侯爷说世子所为皆是侯爷指使,那朕倒是奇怪,侯爷身居高位,又是先帝身边的心腹,先帝信任侯爷犹如信任手足,侯爷又曾几度出生入死为先帝,为大炎征战沙场,侯爷缘何要搅弄风云?」 安乐侯不说话了,他唯恐心中的理由说出来招了眼前可做他小辈的萧澈的笑话。 端坐高位的萧澈沉默的看着安乐侯,安乐侯迟迟没有给他答覆。 萧澈又道:「侯爷若是说不出缘由,方才侯爷所言便是欺君之罪,届时不但侯爷要死,唯恐世子也留不住了。」 「陛下!」安乐侯闻听此言,登时慌了,他咬死说道:「臣.臣贪图官位名利,臣.臣一时煳涂.」 萧澈看着安乐侯没有说话。 安乐侯为何能够将赤月小王子收作自己的儿子,又能允许他在帝都城中这样搅弄风云,所为的不过是心中那些愤愤难平的爱意,至于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萧澈也不想再逼他了。 「罢了。」萧澈抬手道:「侯爷起身吧,造反也好,欺君罔上也罢,都是赤月王子极其党羽所为,赤月小王子一党早在当日干安殿一变中丧生了,如今尸身已被拖到乱葬岗去了,如今在宫中的只有朕的知心好友,安乐侯府的世子,侯爷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安乐侯一时怔楞,萧澈这意思是.不追究了? 安乐侯直起身子有些震惊的看着萧澈,即便萧澈此刻说着不追究了,可安乐侯的心里终究还是有所担忧,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慕容靖言日日住在宫里,怕总有一日要应了伴君如伴虎的那句老话,安乐侯放心不下。 萧澈挥了挥手道:「侯爷跪安吧。」 安乐侯却是跪在原地没有动,萧澈拿了一本奏摺还未展开,抬头便见安乐侯仍旧跪在那里没有挪动地方。 「侯爷可还有事?」萧澈问道。 安乐侯拱手道:「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萧澈伸手道:「侯爷但说无妨。」 安乐侯又道:「陛下将犬子留在宫中诊治,臣自不胜感激,只是犬子的身份在宫中未免要遭人非议,又恐犬子性格使然扰了圣驾安宁,还请陛下开恩降旨能准臣将犬子带回府中将养。」 萧澈脸色骤变,他将手中的奏摺放回原位,双手撑在桌案上,他盯着殿中跪着的安乐侯问道:「侯爷是不是觉得朕有些太好说话了?」 安乐侯惶恐叩头道:「臣不敢,只是.只是臣怕犬子无度,若是哪一日.」 萧澈打断安乐侯的话说道:「朕与世子之间如何,那只是朕与世子之间的事情,侯爷只管照看好自己的身体,莫要叫朕与世子担心便罢了,朕如此说,侯爷可清楚了?」 安乐侯不敢再进言请萧澈将慕容靖言送回府中,他自然明白萧澈这是什么意思,说白了,萧澈是在告诉他慕容靖言说到底是和他没有关系的,要想好好活着便只管照看好自己。 安乐侯只得跪了安。 待殿中安静下来,萧澈沉思片刻又换了元禄上前来。 「陛下有何吩咐。」元禄拱手问道。 萧澈道:「安乐侯旧伤復发,瞧着脸色不算好看,从即日起免了安乐侯的早朝,再赠安乐侯一块重华殿腰牌,他若是愿意则随时可到重华殿去看看世子。」 元禄躬身笑道:「陛下当真待侯爷不薄。」 萧澈摆了摆手,元禄则退下传旨去了。 重华殿中,慕容靖言身上难受,既无法沐浴,萧澈又是个说话不中听的,曾经在中毒的时候都挺了过去的慕容靖言,现下倒是背着小桂子将自己的胳膊上挠了两道红痕出来,待小桂子瞧见的时候,则快要将人给吓掉魂了。 「哎呦喂我的主子哎!」小桂子瞧着慕容靖言胳膊上的两道红痕急得直打转,「这要是叫陛下瞧见了,奴才这项上人头非要餵了狗去不行!我的世子哎!您身上不爽利怎的不同奴才说只管自己瞎挠啊!」 慕容靖言今日着实有些伤神,此刻听见小桂子这样大惊小怪不由得皱了皱眉,他道:「小桂子,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随手抓了一把而已,怎么至于你喊成这幅德行?我口有些渴了,去奉盏茶来吧。」 小桂子哪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的去伺候茶水了。 慕容靖言胳膊上的伤痕到底还是让萧澈知道了。 「这是如何弄的?」萧澈来重华殿的时候,慕容靖言身上已经不止小桂子瞧见的那两道红痕了,胳膊上的红痕连成了一片,瞧着只觉得触目惊心。 慕容靖言小声,有些心虚的说道:「实在忍不住才抓了抓,又没用什么大力气,何至于此?」 萧澈放心不下,命人到岚霜公主的寝殿中请了人来。 只是去传话的小奴才的嘴巴大约是不太好用,传到岚霜公主嘴巴里的时候,就变成了慕容靖言体内的毒性并未清除,这会儿陛下动了怒。 闻言,岚霜半刻都不敢耽搁的赶了过去,在瞧见慕容靖言胳膊上那一片红痕的时候则不轻不重的回头瞪了那来传话的小太监一眼。 上前诊了脉,岚霜公主又道:「想来是陛下多虑了,世子体内的玉清丸毒素已经解了,世子之所以还会抓成这个样子,想来是因为觉得体内总是有一把火再烧着,有热气腾在体内总是觉得不舒服的,世子,岚霜说的可对?」 第186页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 岚霜有话哽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 思来想去只道:「陛下也莫学了那.柳下惠.世子身上若是又不爽利的时候,陛下若是在,也许还能舒爽些。」 说完这话,脸红的不止岚霜一个人。 岚霜又给了太医一道方子,说是这药只等身上难受的紧的时候在服,闻听又是一道药方,慕容靖言的脸便皱起来了。 「好端端的缘何要吃这许多的药。」慕容靖言小声抱怨着:「还不若将人丢进药罐子里煮了去。」 萧澈无奈,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若是觉得这药苦,便似从前一般吃过药之后吃两颗盐津梅子可好?」 慕容靖言拧着眉头不肯说话。 好半晌又问萧澈:「陛下今日.要宿在哪里?」 不等萧澈答他,便有人来传,说是今日傍晚的时候这宫外头便有人传起了世子是赤月余孽的说法,这会儿传的越发的邪乎,那人来问萧澈该如何是好。 慕容靖言心中一紧,萧澈的眉头拧的紧。 略作思索,萧澈道:「楚王如今何在?」 来人答道:「回陛下,楚王殿下仍在王府中,只是称病再未出府一步了。」 萧澈道:「即刻宣楚王进宫。」 楚王进宫,站在萧澈的面前却是没有同萧澈行礼,他甚至并不在乎萧澈皇帝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楚王仍旧觉得萧澈是曾经能被他们兄弟几个做傻子一样玩弄的九皇子罢了。 「皇兄见朕便是连礼数都忘了么?」萧澈冷声质问道。 楚王这才不情不愿的行了礼,復又道:「不知陛下这时辰宣为兄进宫所为何事。」 第112章 又当如何 「所为何事?」萧澈抬眼。 楚王看向萧澈的时候,竟然从他的申请中读出了几分先帝的神韵来。 萧澈很像熙宁帝,尽管从前总是戴着一副好说话的面具,像面团一样被以秦王为首的几位皇兄搓扁揉圆,时间久了,他连一个不字都不说,这些人大约就以为他好欺负了。 至于萧澈的这皇位,楚王并不觉得他是用了什么正当手段夺来的。 从来无心这些事情的萧澈,为何异军突起,成了这最后的赢家。 秦王府中搜出来的那些信件能骗得了先帝却骗不了楚王这个一直做秦王参谋的人,秦王府中养着赤月的寒影不假,这信件往来又是从何而来,为何就刚好被太子的人找到,事情起因不过是萧晟那个废物私自策划行刺萧澈不成。 为何那刺客已经都逃了,却偏偏还是死在了秦王府门前。 萧澈在大狱中审的那些人明明都是死士,任务不成必会以死谢罪,倘若真的是萧澈将其毒药尽数收了,为何只是在外围做秦王刀子的人却能知道秦王府中养着什么人。 在萧晟倒台的时候,楚王心知无论如何是救不回秦王的,好在这些年他也并未在明面上和秦王有什么往来,这才从中免去了一难。 废太子盐道上的事情,证人又是为何刚好进了萧澈的府中。 虽然楚王人在王府中,足不出户,可那个晚上宁王府中究竟闹出了什么动静,才能让太子亲自到了宁王府上去,有传言道那一个晚上萧澈身披战甲去了城外慕容靖言名下的庄子,并从那庄子上带了几个人回来。 慕容靖言的庄子里又是什么人,宁王带回的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先帝虽是有旧伤在身,突发重疾,干安殿禁止任何人去探望,为何只有萧澈一人能进去,明明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彼时从干安殿传出来的一道又一道的旨意,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先帝所下。 明明还有一口气的先帝,缘何一夜之间病情加重,就算是齐皇后下毒所致,为何齐皇后要将事情做的那么明显。 这其中到底是齐皇后一时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心智还是另有人在其中施展了拳脚。 这些问题在楚王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直到新帝登基,萧澈坐上这把龙椅的时候楚王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回来解决掉这些问题了。 这两日他在王府中闭门沉思,新帝的荒唐举动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也实在够让人震惊。 放着好好的岚霜公主不娶,即便大炎并没有立异族女子为后的习俗,可岚霜公主入后宫可为贵妃,有什么不能娶的。 岚霜公主不能纳进后宫,这慕容靖言倒是可以长住在宫中重华殿。 想到慕容靖言,楚王不禁开始追溯所有事件的起源。 闭府两日,他终是将这些事情全部想明白了。 萧澈的反击是从那次河边遇刺,慕容靖言替他挡了一刀受了伤,他这才似疯狗一般到处攀咬。 楚王原本只是纳闷这慕容靖言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这萧澈如此的神魂颠倒,细细想来,那一日河边遇刺似乎都有蹊跷。 秦王府中曾经养着的那些暗卫还不至于废物到连一个萧澈都伤不到,若是萧澈身边带着护卫这倒是说不准的事情,可那一日萧澈身边只有另三个暗影还有一个金瞳,又带了慕容靖言这样一个并不会武的破绽在身边,秦王府的暗卫就算弄不死萧澈也必会叫他受伤,可伤的却不是萧澈。 那些暗卫又是轻易被抓,这其中必定有叛徒,否则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何中间出了对秦王来说这样之名的差错。 第187页 秦王府的暗卫都是由他府上养着的赤月寒影来训练指使的。 寒影的目标更该是萧澈才是。 可为何只是伤了慕容靖言就走了? 楚王思来想去,总觉得慕容靖言这个人不简单。 更让楚王起疑的是安乐侯在慕容靖言受伤之后的态度,这世子原是侯爷夫人留给侯爷唯一的念想,侯爷该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才是,可为何慕容靖言受了伤,安乐侯却是一副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 楚王着手去查,这一查不要紧,南边竟然有传这世子是个冒牌货。 如果慕容靖言是赤月的小王子,那么这一切好像就都说的通了。 「近来帝都城中流言四起,不知皇兄可曾听闻?」萧澈冷声问道。 楚王掩嘴轻咳了两声,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体,他从没想过同萧澈争什么,可慕容靖言留不得,赤月余孽倘若哪一日起了復国之心,这大炎江山岂不是要坏在他的手里。 「传闻?」楚王轻笑一声道:「什么传闻?本王日日在府中养身子,这帝都城中的传闻已经有很久不曾进过本王的耳朵了。」 萧澈手中捻着玉佩,看向楚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算计。 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没有谁能从他身下把这把椅子抢走,萧澈在想的是楚王突然发难为的究竟是哪般。 倘若楚王仍旧对废太子萧朔存有幻想的话,先帝薨逝那一日,他大可以直接在干安殿便大声唿出自己心中疑问,何必要等到现在他已经登基,他再发难又是冲着谁来的。 「既然这传闻不曾进过皇兄的耳朵。」萧澈打量着楚王的表情,他道:「那朕倒是想问问皇兄,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命人四处传播这传闻,是因为太闲了,还是因为不想活了?」 萧澈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格外的重。 知道慕容靖言对他的重要性的人不少,可是能够利用慕容靖言来攻击他的人却不算多,在萧澈闻听帝都城中谣言四起的时候,他心中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楚王。 楚王是曾经的秦王党,秦王倒台之后他自然不能甘于王府那一方小院,彼时再转向太子为时已晚,倘若这会儿再把萧朔扶持起来,那便是扶持着萧朔直接登上大位,到时候他自然不必害怕那许多,只管享尽荣华富贵。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王勾着笑道:「本王不曾听闻的传闻便是本王命人散播的?陛下如此紧张,这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假啊?」 楚王反问萧澈。 关于在南边流传的慕容靖言的身世,并没有铁证,楚王曾经试图命人到南边去查慕容靖言的真实身份,可慕容靖言在南边的生活就好像被抹去了一样,平静的有些出奇,这更让人心生怀疑。 楚王命人在帝都城内散播关于慕容靖言身世的流言,也不过是为了试探萧澈的态度。 这帝都城内流传过的关于萧澈的,关于慕容靖言的流言太多了,萧澈好像从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急,楚王则更是在心中认定了慕容靖言必是赤月的人,就算不是当年侥倖脱逃的小王子,也必定是赤月皇室的人。 「皇兄。」萧澈微微挑眉道:「既然这传闻并非是皇兄命人传的,那便请皇兄助朕寻出这心怀不轨的人,如何?」 楚王哼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竟有心思找这些谣言的传播者?若是天下人传陛下又当如何?」 萧澈勾唇道:「若是天下人传,朕便屠尽天下人,若是皇兄所传,朕必不顾念本就不存在的手足之情,皇兄可明白朕的意思?」 听闻萧澈竟然能说的出屠尽天下人这样的话,楚王脸色难免一变。 「萧澈!若是慕容靖言当真为赤月余孽你又当如何!」楚王伸手,食指与中指併拢做剑状指向萧澈,他直唿萧澈名讳,厉声质问。 萧澈却不紧不慢,他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却反叫这殿中有几分阴森森的意味。 他道:「慕容靖言,安乐侯府世子,自幼因体弱常年养在安乐侯南方的庄子上,直至身体稍好,安乐侯念子心切才将其接进帝都留在身边抚养,世子入帝都同年入宫为朕儿时伴读,这便是慕容靖言的身份,皇兄,清楚了么?」 楚王沉下一口气,看来萧澈都已经知道了。 「萧澈,你明知他是什么人还要将他留在身边是何用意!」楚王声调越发的高。 他越急,萧澈却越沉稳。 传言的来源找到了,那么现在只要杀了楚王,这谣言自会慢慢平息,到时候再不会有人怀疑慕容靖言的身份。 「朕的用意.」萧澈盘算着用什么方式送楚王上路,他道:「皇兄不必探寻朕的用意,皇兄只需要牢牢记得此刻住在重华殿中的慕容靖言的身份就可以了,明白了么?」 「萧澈,你煳涂!」楚王有些急了,他厉声道:「慕容靖言同赤月必有瓜葛!」 萧澈已经绕开桌案走到了楚王面前,楚王仍旧高声说道:「不仅慕容靖言不能留,就连安乐侯也留不得!」 就在萧澈将要抬手的时候,殿外忽然进来一奉茶小太监。 「陛下,臣奉世子之命来给陛下奉茶。」那小太监将茶盏奉在了萧澈一边,他道:「世子说口中有些血腥的味道,只觉得难受的紧,还请陛下忙完国事到重华殿去看看他。」 第113章 又是落雪 第188页 帝都城中流言四起这件事慕容靖言自然是知道的,加上萧澈方才传了楚王进宫,慕容靖言就算想要假装不知道这事是谁做的都不可能。 不仅楚王的目的,慕容靖言也知道如今朝中诸位大臣是日日都要向萧澈上奏摺,请旨将他挪出重华殿。 在派人去给萧澈奉茶之前,慕容靖言也曾深思过。 如今他以安乐侯世子的身份留在宫中尚且能惹来这么多的流言蜚语,倘若萧澈始终没有举办选秀充盈后宫,唯恐到时候萧澈手边的奏摺会更多。 小桂子这两日无事只管给慕容靖言讲萧澈为了救他有多么的义无反顾,慕容靖言听完心间自然是暖的。 萧澈爱他,这是慕容靖言早便知道的真相。 萧澈能无所顾忌的爱他,慕容靖言深觉这是他的荣幸,从前年少不知情深,如今断然再不能做出那许多伤人心的事情来。 现在的慕容靖言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养好身子,留在萧澈身边,如同两人在宁王府成亲那一日的誓言中说到的一般,长相厮守,只管天长地久。 与此同时,他更希望萧澈能做一个明君,不止是他的贴心爱人。 萧澈可以不爱他,但萧澈不能不顾忌这天下。 萧澈此刻传楚王进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能分析出来的事情萧澈自然也能,以萧澈斩草除根的手段,他断不会留楚王在这帝都城中兴风作浪。 只是如今这楚王杀不得。 先是秦王,再是废太子,又是熙宁帝,如今若是再添上一个楚王,唯恐萧澈皇位的来歷要遭人非议。 更何况楚王不过是个病秧子,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原也不用萧澈费心使什么手段,便是好吃好喝的将养着楚王,想来这人也不曾有几年的活头了。 既如此,哪里有必要再让萧澈的手沾上血。 慕容靖言这一杯茶便是有意要拦萧澈。 那奉茶的小太监只站在萧澈的身边垂首,说完话便不再言语。 萧澈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心中腾起的杀意渐渐平息了。 慕容靖言的意思,他是懂得的。 端了茶,萧澈抿了一口,将茶盏又递迴给那小太监道:「回去告诉世子,朕稍后便去重华殿看他,你们这些奴才伺候世子要尽些心,若是世子有半点差池,你们便等着用项上人头赔罪,可清楚了?」 小太监将脑袋垂的更低了些,说道:「奴才明白。」 待那小太监退下,萧澈这才坐回了桌案跟前。 他招手唤了元禄来。 「陛下有何吩咐。」元禄躬身问道。 萧澈挥手道:「传旨,楚王久病在身,帝都隆冬难捱,即日起护送楚王至南方行宫将养身子。」 「萧澈!」 「皇兄!」 楚王刚高声唤了萧澈的名讳,萧澈便直言打断了他的话茬说道:「朕挂念往日手足之情,皇兄也切莫放肆,朕的名讳也是皇兄能够直唿的?」 元禄早在楚王叫出萧澈的名字的时候便是心中一颤。 自古以来哪里有臣子能直唿陛下名讳的这种事情,他只觉得这楚王怕是活腻歪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楚王,元禄便知道这楚王到了南方只怕也活不久了。 萧澈不怒自威,神色之间当真有几分天子的威严。 他冷声说道:「朕既已下旨皇兄便只有遵旨的份,皇兄可知抗旨是为大罪?」 楚王脸上不见半分惧怕萧澈的意思,他仍旧直指着萧澈的鼻子说道:「你如今这般作风就不怕天下人说你是昏君么!萧澈你为安乐侯府世子误国你对得起父皇曾经的悉心教导么!你将我大炎置于何地!」 萧澈愤而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大炎如何是朕说了算!这不是皇兄该操心的事情!方才朕的旨意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皇兄只管遵旨就是!」 「萧澈,你会后悔的!」 这话萧澈已经听太多的人说过,只是他不太清楚,为何人人,为何知道他爱慕容靖言的人都要这样说。 后悔? 一定会么? 萧澈从没有后悔过,即便是知道这些年来慕容靖言不过是拿着他的真心当玩物,将他的细心真情全都当成自己復仇的利器。 即便他曾相信办法的折磨慕容靖言,可萧澈从来不曾有一刻后悔过爱上慕容靖言这件事情,也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爱慕容靖言这件事情。 从当年御花园中的一颗糖,直到那日干安殿以身犯险,萧澈的一颗心从始至终都系在慕容靖言的身上。 他能为慕容靖言坐这江山,能守住这江山,就算来日真的如所有人说的那样不幸,慕容靖言还是在骗他,还是在觊觎这大炎江山,就算有朝一日他连命都要折在慕容靖言的手里,萧澈也笃定自己不会后悔。 为何要后悔呢? 慕容靖言是他倾注全部真心来爱的人,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便註定了萧澈永远不会后悔。 萧澈浅笑,他道:「皇兄操心的太多了,来人,送皇兄回府吧。」 羽林卫走进大殿,楚王却仍站在原地不肯动,他冷声质问萧澈:「你若是执意为了慕容靖言不肯扩充后宫,这江山待你宾天又当如何?」 萧澈抬眼,他勾笑道:「这江山,朕自有主意,不劳皇兄费心。」 这江山,自从萧澈登基的时候他便想好了待他老去那一日要交由谁来坐。 第189页 嘆了一口气,萧澈如今坐在这位置才知道这位置上的许多不得已。 待萧澈到重华殿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慕容靖言在喝药。 他身上的抓痕倒地成了印子,手腕上曾经被丝带束缚留下的痕迹也不曾消退。 曾经皮肤白皙一双手臂如今到底是伤痕累累,萧澈瞧了如何能够不心疼。 替慕容靖言更换背上伤口敷的药的时候,慕容靖言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衾被,疼的倒抽凉气也没有叫一声。 萧澈见了更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慕容靖言不是个能耐住疼的人,萧澈替他换药的时候动作已经尽可能额放轻,可他还是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萧澈晚上宿在了重华殿中,执意要抱着慕容靖言睡。 「陛下。」慕容靖言缩在萧澈的怀里。 萧澈说要宿在这重华殿中的时候他百般推拒。 如今前朝的眼睛正是盯在萧澈的身上,只等着他睡在这重华殿,明日早朝才更有理由上书请旨将慕容靖言赶出这重华殿。 慕容靖言懂的道理,萧澈却不大懂。 「莫要言语。」萧澈将慕容靖言抱的紧了些说道:「朕今日有些疲乏,世子莫要将朕赶出去了。」 前朝的压力全都顶在萧澈的身上,加上他这样的委曲求全,慕容靖言连劝他的心都狠不下来,只好安安静静的躺在萧澈的怀里。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雪来。 重华殿中安安静静的,大约是外头的雪下的不小,慕容靖言倒是听见了落雪的声音,他只是可惜自己竟然不能出去走走,若是想要赏雪只恐要待来年了。 「陛下。」 尚未睡着的萧澈听见了慕容靖言的轻声言语、 他低声应了一声,又在慕容靖言的髮丝间印了一个吻。 「外头下雪了。」慕容靖言说道。 萧澈挽笑道:「可是想出去逛逛?」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他道:「陛下还从来没有同靖言在雪中走过,若是.」 萧澈抱着慕容靖言说道:「你我白头不必待到风雪日。」 慕容靖言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他躺在萧澈的怀里,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萧澈言之有理,若是两情长久,白头又何须待风雪。 他轻声笑了一声。 萧澈闭着眼睛问道:「笑什么?」 慕容靖言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说道:「不曾笑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萧澈的困意正在翻涌,却还是撑着精神同慕容靖言说话,他问道:「便只是幸运么?」 慕容靖言又道:「不止幸运,陛下还是莫要这样疼靖言了。」 慕容靖言的嗓音仍旧有些嘶哑,说起话来,萧澈只怕他累着,身上有伤却也不老实的在萧澈的怀里翻腾着。 萧澈笑道:「世子这要求未免有些奇怪,人家都是求着天子宠爱,怎么就世子这样特别?」 慕容靖言翻了身面朝着萧澈,他在摇动的烛火中睁开眼睛,伸了手,指腹沿着萧澈的鼻樑一路向下游走。 「若是这样爱我会给陛下招来许多的麻烦事,我宁愿陛下少疼爱我几分。」 萧澈张嘴便衔住了慕容靖言游走在他唇边的指尖。 他含住慕容靖言的指尖说道:「这要求只怕朕做不到了,靖言,你什么都不要怕,朕会将你护在身后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护着,生生世世。」 慕容靖言失笑道:「若是陛下有朝一日为了江山不得不.」 「那朕会以身殉江山,绝不会只要你平白做了这江山的牺牲品。」 萧澈伸了手出来握住慕容靖言的手,他字字恳切的说道:「靖言,朕绝不会因为爱你而有任何的麻烦事,若是你不爱朕那对朕来说才是麻烦事,明白了么?」 第114章 且多着呢 慕容靖言缩在萧澈的怀里,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宁过。 从前的时候他要谋划,要想着怎么跟寒影一起乱了这大炎的江山,要想着怎么能满足寒影的野心,要想着自己怎么样才能牢牢的抓住萧澈的心,让他为自己所用。 现在的慕容靖言什么都不必想,他甚至不用去考虑窗外的落雪堆积了多厚。 他只管窝在萧澈的怀里,听着殿中偶尔炸响炭火声,抬头看着萧澈,萧澈却抬手挡了他的眼睛。 「要是睡不着的话,朕可以陪世子做些有趣的事情。」 慕容靖言小声问道:「什么有趣的事情?」 萧澈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响起,他道:「我们可以做一些世子想做,但世子的身体不允许做的事情。」 慕容靖言的脸腾的就红了。 他闭上眼睛,睫毛在萧澈的掌心略过。 「陛下现在也是国君的身份了,怎的还能轻易说出这样让人羞赧的话来?」 萧澈笑了笑,这算得什么,只是慕容靖言自己脸皮薄罢了。 他一手捂着慕容靖言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搭在慕容靖言的腰上搂紧了他。 「早些睡,明日朕还要早朝。」 早朝这件事情成了如今萧澈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之一。 这些大臣头顶乌纱帽却是个顶个的硬气。 站在朝堂上,萧澈眼见着他们从他小的时候一直吵到了现在,现在又有越吵越厉害的架势。 今日要为慕容靖言能不能留在这宫中吵。 第190页 明日要为这盐道上到底该谁来掌事吵。 想来这楚王送到南方行宫养着的消息会在这雪夜里快速的传到那些大臣的耳朵里,只怕明日这朝堂上又是一番好吵。 清晨,冬日里的朝阳总是来的要晚一些。 萧澈蹑手蹑脚的起身,在内殿伺候的宫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人人都知道这内殿中不止睡了陛下,里头榻上仍旧睡着的那位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夜里睡不安稳,这会儿他们要是胆敢将他吵醒了,只怕这脑袋也不用要了。 伺候着萧澈更了衣,众人鱼贯退下去布早膳。 萧澈要走的时候慕容靖言醒了。 他早便醒了,这窗外的落雪窸窸窣窣的整夜都没停过,原本昨夜是在萧澈怀中睡了半刻的,睡的时候倒也还安稳,只是夜里,这身上又泛起了那股熟悉的酥痒感。 尽管岚霜公主说过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可经歷过彼时无比痛苦的几日,慕容靖言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实在难耐的时候伸了手想要去抓一抓,奈何萧澈抱着他,他又不敢动作,只怕吵醒了萧澈,这一夜萧澈也便不用睡了。 他只能一个人忍着到了快要亮天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在心里重复着要睡觉这件事情,一来二去竟也真的给自己念叨睡着了,只是一直睡得都很浅,萧澈起身的时候他就听见动静了,本以为萧澈走的时候会来同他说两句话。 只是听着这声音,萧澈像是要走了却也没有过来瞧瞧他的意思。 等不急的慕容靖言自己睁了眼睛唤了萧澈一声:「陛下。」 萧澈闻声急忙入了内殿。 「这样早的时辰怎得就醒了?」 慕容靖言缩在被子里,只管眨巴着眼睛也没有说话。 萧澈失笑,他近前握住了慕容靖言的手,安慰似的说道:「早朝过后朕再来看你,可好?」 两人都知道这话说出来不过是宽慰人的。 若萧澈还是宁王的时候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可他现在是天子,是国主,这早朝下了之后自然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 慕容靖言自己也知道他不能整日里霸占着萧澈。 现在前朝的眼睛都盯在两人的身上,只等着萧澈有什么错处,众人在起本奏到他跟前去请求将慕容靖言挪出宫去。 昨夜萧澈能宿在这已经是不易了。 下了早朝再来,这话听着倒是宽慰的很。 萧澈又弯腰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道:「世子若是觉得白日里无聊,不如就找了岚霜公主来叙叙话?」 慕容靖言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在这宫中原本就是给陛下添了许多负累,岚霜公主的身份,我又怎么能三不五时的将公主请来叙话,倘若传出去了,只恐陛下的案前又要多几本奏摺了。」 萧澈笑的有些无奈,慕容靖言所言很是有道理。 岚霜公主好歹是一国公主,她能亲自为慕容靖言诊病已经是莫大的面子,倘若两人再在宫中这样肆无忌惮的接触,只怕这闲话又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参慕容靖言的本子又要摞成山了。 「我只是听见陛下的响动故而醒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去上朝吧。」 这会儿慕容靖言倒是洒脱了,只是萧澈却捨不得了,坐在榻边说什么都不肯走。 「陛下若是再不走的话才是真的给了他们话柄来参我。」 慕容靖言又劝了一句萧澈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前朝果不其然如萧澈想像中一般吵了起来。 今日吵的是楚王到南方行宫养病的事情。 朝中文武百官成了两个阵营,一各阵营里的众臣说新帝刚刚登基已经闹出了不少的传言,如今又将手足兄弟送到那回来一次要走上小半月的行宫去养着,这是摆明了的不顾兄弟之情,给天下人留话柄。 另外一个阵营里的众臣说,楚王的身子原本就不好,这帝都城中隆冬严寒,眼见这楚王最近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皇上将他送到南边去那才是真正的顾念手足之情。 萧澈端坐在龙椅上看下边吵成了一团,这话茬说着说着就吵到了慕容靖言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上。 谈到这话题的时候,萧澈只一个眼神,众臣终于才又安静下来。 「盐道上的众多官位如今人选可已经落定了?」萧澈沉声问道。 不管送楚王到南方行宫是真的不顾手足之情还是就是因为萧澈顾念手足之情才送了他到南边去。 这事也已经都成了定局,萧澈心知自己绝对不会有把楚王接回来的那一天,故而他也没有同群臣接着说这件事情。 倘若坐在这椅子上反而要受众人摆布,拿着椅子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昨日同陛下商议的几个人选还请陛下给个旨意,便可出任了。」 萧澈点头道:「朕知道了,众卿可还有本?」 「臣有本启奏。」 萧澈视线微垂,站出来的则是许久都没有在朝堂上说过话的老臣, 柳如玉。 这位柳大人年纪不小,人在朝堂中是出了名的古板,许久不曾开口奏本,想来这一说就是个大事情。 果不其然,柳如玉上前道:「臣听闻陛下昨夜夜宿重华殿,如此是否有失我大炎皇室脸面?」 萧澈没有做声。 那柳大人接着说道:「陛下乃天子,后宫空虚也就罢了,陛下何故要同安乐侯世子这样一个男人宿在一处呢?如此方才是给天下人留话柄。」 第191页 萧澈眉头微拧。 站在一边的元禄瞧瞧抬头打量了一眼萧澈的表情。 还好,看样子应该是还没有动怒。 「朕倒是不曾想过,柳大人竟然连朕宿在何处都知道了,不知道朕的身边是不是有柳大人的一双眼睛?」 这话说白了就是萧澈在质问柳如玉是不是不放心他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故而找了人在他身边监视他。 这柳如玉人虽然古板了些,可到底是不敢有这样的心思的。 萧澈自然也明白。 不过既然这事情已经沸沸扬扬的闹了这几天了,他倒是觉得今日不妨把他想说的都给说了,从今往后才能堵了众臣的嘴巴,免得隔着三两日就要把慕容靖言搬出来放在他御书房的桌案上。 「臣不敢。」柳如玉慢吞吞的掀袍子跪在了地上。 「不敢?」 萧澈原也不想拿老臣开刀,只是这事第一回 闹上朝堂就是这位柳大人先开了口,萧澈想留面子也留不住了。 「朕看柳大人可是没什么不敢的。」萧澈不曾动怒,只是那眼神却让殿中颔首的诸臣皆不敢抬头直视龙颜,「自打朕将安乐侯世子接进宫中由太医调理身体那一日起,众位爱卿便对此事颇有微词,朕倒是想问问诸位爱卿,尔等便不曾有过真心的朋友么?安乐侯,世代忠良,为我大炎尽心尽力,世子在干安殿一变中捨身护朕,如今便是将他接进宫中养伤而已,诸位便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么?难不成偏偏要朕做个昏君么!」 「臣等不敢!」 「不敢?」萧澈冷哼一声道:「朕看你们没什么不敢的,朕昨夜宿在哪里你们都要来管一管,你们还有什么不敢!」 萧澈见众人不再吭声,又道:「朕挂心安乐侯世子的身子,不止昨夜要宿在重华殿,从今往后朕宿在重华殿中的日子且多着呢,众位又当如何揣测朕?」 揣测,众臣哪敢有这心思。 萧澈又道:「诸位爱卿护我大炎江山之心,维护我皇室脸面之情,朕感念于心,不过朕也想提醒诸位,如若要是有谁听信了外头那些流言,故而蛊惑人心,闹得朝中人心惶惶,朕若知道了,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众臣:你不能睡你老婆那!伤风败俗! 萧澈: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115章 遥远的很 萧澈在早朝上说的这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慕容靖言的耳朵里。 下了早朝,萧澈没能如他所说的一般回重华殿去陪着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倒是也不曾派人来御书房奉茶,萧澈瞧着眼前那一摞奏摺,翻了两本,一本是说着楚王到南方行宫养身子的事,另一本说的是慕容靖言宿在重华殿中的事情。 「一派胡言!」萧澈没好气的将奏摺扔在了书案上。 元禄近前奉茶的时候垂着头劝了一句:「陛下莫要动气。」 萧澈早便不同这些人动气了,今日在早朝上吵了那许久倒也算了,早朝上吵不够又写奏摺用文字来吵他,他若是时时都要同这些人因着这些事情生气的话,只怕是要气死了。 收到了前往支援北朔的将军的奏摺,萧澈是拧着眉毛看完的。 北朔王雷霆手段加上大炎的军力支持,北朔王不仅平定了叛乱,反倒将反叛部一举歼灭,纪将军言道,北朔王入其领土时无差别杀戮,大炎军队驻扎在城外在确定北朔王安全无虞之后便撤回到了大炎境内的驻地。 萧澈拧着眉毛将摺子放回到书案上,待到午膳之后,摺子阅得差不多了,他只觉得一个人闷在这御书房实在是没意思的很,这才命元禄摆驾往重华殿去了。 重华殿中,今天晨起的时候萧澈去上朝,慕容靖言便是贪着昨夜下的雪,顾忌着身子不能下床走动,心里却又十分想瞧瞧窗外的白雪皑皑,他便命人支了窗子,即便那窗子方一推开就有冷风灌进来,慕容靖言还是执意命人将窗子支起来了。 卧在榻上,即便是支了窗子也未必能瞧见窗外的那雪景,只是冷风却将殿内的炭火气给吹的冷了些。 慕容靖言胡闹,重华殿中的宫人可不敢胡闹,只让慕容靖言高兴了小半刻便也将窗子给关上了。 不过就是这么小半刻的时间,许是有冷风吹进了肺子里头,慕容靖言已经咳了一个上午了。 萧澈才进重华殿便听见内殿中的咳嗽声。 「世子好端端的怎么还咳嗽起来了?」萧澈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奴才.」外殿的小太监已经抖的连话都不敢说了,结结巴巴的说什么都不敢说慕容靖言晨起的时候命人开了窗这才吹着了。 萧澈快步进殿,慕容靖言正伏在榻上咳红了脸。 「好端端的怎么咳嗽起来了!」萧澈忙上前轻轻在慕容靖言的背上顺了顺,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口。 「回陛下。」小桂子说道:「晨起的时候世子说什么都要瞧瞧外头的雪景,只是这身上有伤如何能动弹得,世子便命人开了窗子,这些个蠢东西倒是听主子的话,这可好,将世子给吹着了,陛下,这若是吹成了风寒可该如何是好啊。」 萧澈心中又急又痛,慕容靖言从前身子弱,如今则更是金贵的像是纸煳的的一样,身上痛倒是也阻挡不了他瞎胡乱折腾的想法,想一出是一出的命人开了窗子,如今咳成这样,萧澈连说他一句都觉得心疼,可不说这心中又是恨他不珍惜自己。 第192页 慕容靖言也不曾想过自己这幅身子竟然能娇贵到了这地步,不过是晨起的时候吹了一阵风而已,这会儿就恨不能要将心顺着喉咙给吐出来了。 就这么一副身子,到底是要好了,还是要死了。 「陛下.」慕容靖言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他抓住萧澈的手道:「是臣命人开的窗,他们不过是听我话办事的奴才,陛下切莫迁怒与他们。」 他每说一句话,萧澈的眉头拧的便更紧些。 这会儿都是什么样子了,倒是顾惜别人却不肯疼惜自己半分。 萧澈握着慕容靖言的手,另一只手只管替他顺气,却不曾说过什么。 等慕容靖言将气喘顺了,小桂子奉了一盏热茶来,他饮过两口,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屏退了内殿中的人,萧澈和慕容靖言相对无言。 两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慕容靖言觉得大家同他说的就要好了是骗他的,自从醒过来之后,神思倒是清明了不少,说起话来到也有些力气了,可这幅身子竟然像残破的纸片一样,只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吹倒,身上那种痛痒的感觉只是比从前被束在榻上的时候轻了些,可也不见彻底消失,他知道萧澈并不愿让他抓自己,只是慕容靖言哪里能忍得住。 晨起的时候吹了那阵冷风反倒觉得身上舒爽不少。 众人说他要好了,他也便信了自己当真是要好了,可是自己的身子自己总是有数的,慕容靖言只在心中想这哪里是要好了,这分明只是给人留着一口气活着而已。 距离好这一字只怕是遥远的很了。 萧澈坐在慕容靖言的身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他自然是在心中同慕容靖言赌气。 他半分都不敢折腾慕容靖言,这些日子里即便自己有再多的不舒爽也不过是点到为止,只恐让慕容靖言不舒服了,可慕容靖言却拿着自己的身子这样不当一回事。 慕容靖言自知是将萧澈惹急了,纵然心里藏着自己的猜测,可却还是好声好气的哄着萧澈。 「陛下今日来的时候是在为什么事忧心?为何眉头拧的那样紧?」 原本来的一路上萧澈都在想朝中的事情,还有纪将军的摺子中说的北朔王大肆杀戮一事,他并不知道北朔王这做法正确与否,他只是在想,倘若有一日,他为国主却遭造反,他究竟是会只杀有错之人还是像北朔王一样屠戮全城,可谓斩草除根。 可现在,北朔王的做法在萧澈的心中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慕容靖言倒是他头一要紧的事情。 「明日再有这样的事,朕便不来这重华殿了,万一要是扰了世子赏雪的兴致,那岂不是成了朕的过错。」 纵然心中同慕容靖言生着气,可说出口的话仍旧不敢太重。 慕容靖言知道萧澈是心疼他,他扯了扯萧澈的袖子说道:「陛下近前做些可好?」 萧澈瞧着他确实没挪地方。 慕容靖言自己贴到了萧澈的怀里。 「陛下,靖言知错了。」慕容靖言小声嗫嚅了一句。 萧澈的一颗心登时便软了下去,他嘆了一口气,抬起来的手到底是在慕容靖言的髮丝上摩挲了两下,慕容靖言伏在他的肩上,看起来倒是像是十分乖巧的模样,可做出来的事情偏偏不让人省心。 「他们说陛下正在御书房忙着阅摺子,这会儿怎么来了?午膳可用过了?用的可还好?」 慕容靖言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个个都是关心萧澈的,一来是为了哄哄萧澈,二来才是为了关心萧澈。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将他的问题一一答了,只是语气并能亲密。 「陛下,靖言知错了,断然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慕容靖言抬起头,小鹿似的,乖乖巧巧的。 可萧澈却知道,他这幅乖巧模样不过是装出来哄人的。 萧澈嘆了一口气,他在慕容靖言的脸颊上捏了捏说道:「你这样任性不拿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难不成要走在朕的前头好叫朕痛心断肠?」 慕容靖言还能笑得出来,他抬头看着萧澈,他笑道:「那若是靖言真的.」 萧澈当即抬手堵了慕容靖言的嘴说道:「再敢胡沁,朕真的要将你送回安乐侯府去!」 见萧澈当真动了怒,慕容靖言被捂着嘴巴又没法哄人,只能伸出舌尖在萧澈的掌心轻轻舔了舔。 萧澈这才将手拿下来,脸色并不好看的瞪了慕容靖言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靖言又缩回萧澈的怀里,他道:「臣定当好生活下去,好好的照顾着自己的身子,好同陛下一起长命百岁,瞧瞧七老八十时候的夕阳,可好?」 萧澈揽着慕容靖言,他没有说好或者不好。 他只在心里祈祷,两人当真能如慕容靖言所言,他不求什么天长地久,他知道人这一生总归是要走到尽头,如果真的有非要降临不可的那一天,萧澈希望他能走在慕容靖言的前头。 可是转念想了想,若是他先走了,慕容靖言定会叫前朝的那些老东西给欺负的抱着他的皇陵哭,萧澈心中可是捨不得。 「陛下想什么呢?」慕容靖言出言打断了萧澈的思绪。 「不曾想什么。」萧澈在慕容靖言的髮丝间吻了一下。 慕容靖言又问:「见陛下走进重华殿的时候便是拧着眉头,可是前朝又有什么让陛下烦心的事情了?」 第193页 这事是北朔的事,在萧澈这倒是说不上烦心,他只是无法分辨北朔王的做法究竟是否正确。 同慕容靖言说了,慕容靖言却是拉着萧澈的手道:「无差别屠戮固然残忍,可斩草除根却是必须,陛下无须衡量北朔王的命令正确与否,明君的标准并不在对于反叛军的处置。」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抬手指在萧澈的心间又道:「众人之于明君的标准实在有些不同,陛下但求无愧于此,那便是明君。」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 第116章 生辰快乐 恍然至正月十八,这才过年关,前朝已经復了朝,这宫中却还有些残存的年味。 虽然后宫还是一片空虚清冷,萧澈那一日在早朝已经说了,莫要再提选秀扩充后宫的事,可前朝这些哪能是闲的住的,时不时就要飞两本奏摺到御书房去。 萧澈也已经找到了应付这群老傢伙的办法,只在奏摺上批一个阅字就算完了,来几本批几本,这两日倒是消停不少,原因不过是北边闹了雪灾,朝廷忙着赈灾自然很少有人将眼睛放在萧澈的后宫上了。 慕容靖言已经在重华殿躺了月余,岚霜公主倒是偶尔会来重华殿,这一日来的格外早些。 「世子,岚霜公主驾到,世子可要饮了药再见?」 慕容靖言垂眸看了一眼那碗中棕色的药汤,还未来的及咽进喉咙里就感觉已经尝到那股苦味了,这些日子这汤药是真真的把人给喝伤了。 「这会儿估计还烫着,你且放在那,先去请了岚霜公主来吧,等公主走了我再饮就是。」慕容靖言巴不得能晚些喝药。 岚霜进殿便是先给慕容靖言搭了脉。 「这样冷的天倒是难为公主还要来瞧我。」慕容靖言客气了一句。 岚霜公主确实不太客气的瞪了慕容靖言一眼,她收了手道:「我方才瞧着世子的手腕上可是又添了新伤,难不成这些日子过个年竟叫世子过的更按不住自己的手了?」 慕容靖言垂眸笑的有些愧疚。 也非是他忍不住,只是现在身上的痛痒感比起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夜里痒起来的时候却也还是有些忍不住,睡得迷迷煳煳,手上又没个轻重,故而不止手腕上,就连胳膊上都藏了好些个新新旧旧的伤疤。 「世子你也莫笑,你这副身子如今也不只是你自己的,世子也该好好想想,若是你再不娇贵着自己的身子些,可要陛下怎么办。」 慕容靖言笑的好不无奈,这岚霜公主实在是有办法,见干劝慕容靖言他也不听,只能搬出来了救兵。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往后必不会再抓自己了。」慕容靖言朝岚霜笑了笑,他又问道:「听陛下说公主近来总是要往上书房去,不知公主是去瞧谁的啊?」 岚霜红了脸,她低了头道:「陛下胡言乱语,我几时总是往尚书房去了?这可是陛下冤枉我了。」 「好好好,罢了罢了,那就是陛下冤枉了公主,公主才不是去瞧十殿下的对么?」慕容靖言笑了笑,整日里在这躺着到底是没意思,只能打趣打趣岚霜了。 这在上书房的十殿下原是一众皇子中比从前的萧澈还不如的存在,十殿下的生母原是宫中一宫女,熙宁帝当初醉酒才有了十殿下,这么多年也不曾将十殿下接进宫里来,只是放在外头行宫里养着,虽然皇子的身份还不如萧澈的正当,可好歹那行宫中不似这宫中有许多的勾心斗角,十殿下倒也好好的长大了。 前些日子萧澈打发楚王去南边行宫的时候,众臣以恐天下人议论萧澈不念手足之情为由请旨想要将楚王给接回来,这反倒让萧澈想起来养在行宫中的十殿下。 接进宫来,他也去见了萧澈两面,萧澈没想到自己这几乎没见过两面的弟弟已经长得快同他一般高了,虽是养在行宫耳朵,可好在没有荒废了学业,只是这功夫还是差了些,萧澈为其寻了太傅,他倒是也用功。 岚霜红着一张脸,她拧着自己的袖子,那张脸像是要滴下血来一样。 想到十殿下的身份,慕容靖言难免多嘴问了一句:「公主可知道十殿下的身份?」 岚霜摇了摇头,却又梗直脖子说道:「本公主喜欢的就算他是宫中马厩中养马的又有何妨,本公主不喜欢的凭他是什么真龙下凡。」 慕容靖言扶额,岚霜公主比萧澈年纪还要小些,这行知道是直爽的很,半点不像她这么大的女儿家一样。 待慕容靖言又要说话的时候,岚霜公主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茬说道:「好端端的总是说我的事情做什么,今日我可是来贺你生辰之喜的。」 岚霜公主顺着袖中拿出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的针脚慕容靖言是识得的,粗糙杂乱却也是一副好样子。 「喏,我喜来想去,金啊银啊玉啊的你应该也是不缺的,这东西是我亲手缝的,虽然粗糙了些吧,但好歹是我的心意,你好生收着吧,等能起身走动的时候再繫着。」 慕容靖言收了岚霜公主的那荷包,他问道:「公主可知道在大炎女子送男子荷包是什么意思?」 岚霜公主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意思?我绣了便送了,这能有什么意思?」 慕容靖言看着那荷包说道:「在大炎,女子送男子荷包便有心系这男子的意思,公主这礼物只怕是要让陛下误会了。」 第194页 他笑着看向已经红了脸的岚霜公主。 岚霜公主作势要来抢慕容靖言的荷包。 慕容靖言却给躲过去了:「这是公主送我的生辰礼,哪有送了还要拿回去的道理?」 「那你方才说!」 岚霜话说到一半,只见慕容靖言看着她,眼睛里好像藏了许多这会儿当着宫人们不好明说的话。 「我知道了!」岚霜一惊一乍的起身,她朝慕容靖言施了一礼道:「世子不愧是过来人,多谢世子提点,我先走了。」 瞧这风风火火的岚霜公主,小桂子看了个一头雾水。 「世子,公主说什么呢?什么就知道了?公主知道什么了?这来去匆匆的又是去哪了?」 慕容靖言看着手里的荷包照着小桂子的脑袋砸了一下说道:「什么都是你这小榆木脑袋能清楚的?」 小桂子嘿嘿笑了两声,他道:「世子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奴才啊虽然是榆木脑袋,可是啊还记着世子尚未喝药的事呢,世子,咱们现在将药喝了?」 直至午膳过,萧澈都没有来重华殿。 伺候着慕容靖言歇午觉的时候,小桂子倒是先抱怨起来了:「陛下也真是的,明知道今日是世子生辰,怎么也不来瞧瞧世子啊。」 慕容靖言却是格外的善解人意,他道:「北方的雪灾已经够让陛下烦忧了,不过是区区生辰而已,何必兴师动众?又不是明年便不过了。」 「呸呸呸!」小桂子忙呸了三声又道:「世子总是这样胡言乱语,若是陛下知道了肯定要罚世子的。」 慕容靖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慕容靖言醒了午觉,安乐侯进了宫来,二人寒暄过,慕容靖言却看着安乐侯的脸色不大好,嘱咐了安乐侯两句,安乐侯便以病躯莫要多在宫中停留为由要告退。 晚间,萧澈还是没有来重华殿,慕容靖言也没有派人到御书房去打听,反倒是御书房的小太监先来了重华殿。 说是萧澈在御书房中为着赈灾的事情发了好大的火,说是查出这其中有人贪污,这赈灾的物件到北方去的时候已经被抽了三成了,实则到灾民手里的远不足以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慕容靖言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便打发着人回去了。 「世子不让他说些什么回去?」 慕容靖言问道:「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小桂子难为住了,这话他如何能说得。 「前朝的事情自然有陛下做主,我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去置喙朝政?陛下只是发火而已又不是真的没了对策,若是前朝的事情我也要过问,这才叫前朝的百官抓了把柄,到时候不过是为陛下添优而已。」 小桂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外头忽然有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炸了一样。 慕容靖言吓了一跳,正准备让小桂子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抬头便见窗外天上炸开了烟花。 一瞬间,天空被映亮慕容靖言躺在榻上倒是也将烟花看的清楚。 「世子,陛下不是说今年宫中要节省这些开支留着给北方赈灾么,过年和十五都没放烟花,今儿为何倒是放起来了?」小桂子挠了挠脑袋问道。 慕容靖言笑着没有说话。 萧澈踩在最后一个烟花炸开的时候进了重华殿。 他坐到慕容靖言的榻边,慕容靖言笑着朝他伸出手,待到萧澈握上他的手,他才道:「给陛下请安。」 萧澈弯腰在慕容靖言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说道:「靖言生辰快乐。」 屏退众人,萧澈又问:「今日朕送你的烟花,可喜欢?」 慕容靖言点头:「喜欢,只要是陛下送的,靖言就什么都喜欢。」 萧澈无奈笑道:「不过是一场烟花而已,难道只是这样就满足了?」 他抬手,元禄手捧着东西躬身从外殿进来。 待慕容靖言瞧清元禄手上捧着的东西的时候则是大吃一惊。 萧澈亲手从元禄手中取过皇后册宝放在了慕容靖言身边。 「陛下.这.这如何使得!」 萧澈眉心微动,他看着慕容靖言说道:「朕不能大肆加封你,天下人又不肯光明正大的承认我们,可在朕的心中皇后只能而且必须是你,我们只在无人处做夫妻,做让天下人艷羡的夫妻,可好?」 第117章 吃糖么 春暖花开有雁回的时候,慕容靖言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已经能叫人跟着到御花园去赏赏花去了。 从去年冬日躺到今年春来,甫一起身的时候慕容靖言却觉一阵天旋地转,照萧澈的意思原是想叫他再在榻上躺个几日,等到再暖些的时候,御花园的花开的更多些的时候再出来走走的。 可慕容靖言说什么也都等不了了,央求了萧澈许多日,才终于能从重华殿中出来透透气。 踏出重华殿的那一刻,慕容靖言只觉得身上什么地方都不同了,从过了年往后他的身子总是一天比一天见强的,只是安乐侯府上却总传出安乐侯的身子不大安乐的消息,他急着想要回府去瞧瞧,可不仅萧澈不准,就连安乐侯也不准他回府。 说是府上病气重,他才刚好些,若是过了病气到身上只怕又要躺些时日。 萧澈叫他安心,说是会派太医日日到安乐侯府上诊脉,还说什么时候得了空同他一起回安乐侯府去。 第195页 听闻此言,慕容靖言却只是笑了笑,他道:「如此这般,靖言倒像是陛下养在宫中的雀鸟似的了。」 这话他不过是玩笑说着,只是想说萧澈有些紧张他太过了,可不料萧澈登时就变了脸色,一脸殷切的抓着他的手问是不是在这宫中住的不舒坦了,那阵仗着实把慕容靖言吓了一跳。 等明白过来萧澈的意思的时候,慕容靖言忙抱着他说没有,说自己在宫里好得很,不过是心中记挂着府上,如此府上有萧澈照看自己也能放下心来了。 萧澈这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慕容靖言从重华殿出来,原本是想到岚霜公主的寝殿去瞧瞧的,不料人都到门口了,那宫人却道公主并不在殿中。 这一个冬日过去,岚仍旧未曾同十殿下通了心意,只是日日的要给人家往上书房去送个荷包。 自打那一日的了慕容靖言的提点,这岚霜公主足足在寝殿中闭门五日,最后拿了一笸箩的荷包来给慕容靖言瞧。 慕容靖言勉强从那些东西里挑出了几个能入眼的。 岚霜瞧着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那东西有多么拿不出手了,又央着慕容靖言,说是想让他求萧澈找个宫中活计最好的绣娘教她绣荷包。 慕容靖言倒是也应了。 不过跟萧澈提要找绣娘的事的时候,萧澈却是慌了。 慕容靖言估计着他八成是想到了从前在宁王府的时候。 他忙问慕容靖言要做什么,慕容靖言这才说是岚霜公主想要找个师傅绣荷包,萧澈的心这才彻底放了回去,答应过后又问岚霜绣荷包做什么。 萧澈自从登基便没有一日是能早些睡的,总要为前朝的事情烦忧,好在北方赈灾到底是做的不错,可发火的地方总归是有的是的。 他哪里知道岚霜公主的女儿家心思,等慕容靖言尽数告知他的时候,他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见了面,岚霜公主又是因何喜欢上了十殿下的。 慕容靖言哪里知道那么多,那会儿他不过是听着重华殿中的小桂子说的,这宫中的事情就没有小桂子不知道的,只是也不能知道的那样详细,慕容靖言也只是把自己从小桂子那听来的讲给了萧澈听。 萧澈听完便张罗着赐婚的事情,到底是叫慕容靖言给按下了。 此时已经春来,喜鹊都在树枝上搭巢了,可岚霜公主同十殿下的事情还是没个着落。 萧澈却不准慕容靖言操心这些事情了,那日慕容靖言一人出神的时候叫萧澈给瞧见了,萧澈问他呆呆地在想什么,他倒是老实,只说自己在为岚霜公主同十殿下的事着急。 萧澈却道:「旁人的事靖言竟能急成这样子,朕的事情怎么不见靖言急一急?」 慕容靖言一脸疑惑的瞧向了萧澈,彼时萧澈正坐在他身后环抱着他,哪里有什么急事。 「陛下急的什么事?」 慕容靖言这不问还好,一问倒是换了颈间几处红痕回来。 岚霜公主来为慕容靖言诊脉的时候只当自己没瞧见了。 慕容靖言踏着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和叫人瞧着就觉得暖的阳光一路在宫里缓缓往前逛着,小桂子倒是仔细,走上几步就要让慕容靖言歇一歇。 「世子,前边就是御花园了,咱们往御花园去瞧瞧花吧。」 走了许久,慕容靖言倒是也有些累了,从重华殿出来到现在走了不过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觉得腿痛了,身子都觉得僵了似的。 御花园中已是百花开,不似冬日里头有些萧索,石凳上偶有两瓣落花,慕容靖言坐下之前小桂子便将花瓣给吹跑了。 他出来并没有带多少宫人,这会儿歇下了也叫他们自己找歇脚的地方去了,慕容靖言总是不习惯那许多的人跟着他。 只带了小桂子坐在御花园中的石凳上,小桂子伸手去替慕容靖言扑那停在花上的蝴蝶。 蝴蝶飞了,慕容靖言也笑了。 「世子可是笑奴才笨呢?」小桂子迎着阳光眯着眼睛,他朝着那两只飞走的蝴蝶好大声的吵嚷:「今日不与我家世子回重华殿去就是你们没福气了。」 这话将慕容靖言逗得止不住的笑,那重华殿与他而言是个好去处,总是萧澈伴他身边,阳光又总是能照进殿中,可对那蝴蝶来说算的什么好去处,这福气二字实在有些勉强了。 萧澈在议政殿同前朝大臣议了事吗,原本想着到重华殿去瞧瞧慕容靖言,可不等着走,小十九就捏着自己在上书房写来的字,眼睛上挂着眼泪迈进了御书房。 「王爷,陛下这会儿.」 「无妨。」萧澈道抬眼瞧了瞧哭的跟个小包子似的小十九,他问道:「来寻朕所为何事?」 小十九哭唧唧的朝萧澈行了礼:「臣弟见过陛下。」 萧澈抬手道:「且平身,同朕说说是不是在上书房又挨了师傅的板子了?」 这小十九天资聪颖,唯有那字写的稀里煳涂,文章倒是名义,只是照着写来的时候便由鬼画符一般了。 小十九把自己写的字递给了元禄,元禄转承给萧澈。 萧澈瞧完这眉心便是拧了起来了。 小十九哭着说道:「皇兄,这字,这字太难写了,臣弟,臣弟再不要学写字了,宫中有母妃训斥,上书房有师傅训斥,师傅叫十九把这字拿来给皇兄看,若是皇兄说不好,回去则又要挨板子。」 第196页 萧澈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小十九的掌心还是红肿着的,这娃娃的眼泪都快讲这纸洇湿了。 「罢了罢了。」萧澈朝小十九伸出手。 小十九这才朝萧澈去了。 萧澈故作一副兇巴巴的模样,他道:「十九弟的字当真写的差了些,皇兄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师傅已经在上书房夸朕的字了。」 小十九一听又要忍不住哭了。 皇兄不满意,这上书房的师傅说了,这字若是陛下满意了,他回去便不用将剩下的板子挨齐,若是陛下不满意,回去则要翻番的挨板子。 上书房的师傅才不顾及他们皇子的身份,不好了便是真真的要揍上一顿。 萧澈一见十九要哭,忙弯腰替他擦了一把眼泪,又道:「既然师傅要打你的板子,那咱们便不回去了。」 「不回去?」 萧澈点头道:「朕啊,为你另寻一位和蔼些的师傅去。」 他转头朝元禄道:「摆驾重华殿,去瞧瞧世子。」 元禄躬身,他拱手道:「回陛下,方才重华殿的人来传信说是世子已经往御花园去了,这会儿怕是正在御花园中赏花。」 萧澈拧了拧眉毛,说好的等他午后无事的时候再陪着慕容靖言出去的,可到底是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出去了。 他道:「那便去御花园寻他。」 小十九听见要往御花园去,眼泪也止住了,咯咯的笑了两声问道:「皇兄要带十九去御花园?」 萧澈故作神秘,小十九则对于花园充满了嚮往,毕竟这宫里哪一处去处都比上书房来的舒服的多。 带着小十九往御花园去,萧澈没命人提前知会慕容靖言。 他到的时候,慕容靖言正坐在石凳上,胳膊撑在石桌上正撑了脑袋假寐,那石凳后便是一颗桃花树,有微风过,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藏在玉白色的袍子与墨黑色的髮丝中,从他背后散来的光为他披了一层柔和。 萧澈遥遥望着,只觉得此景堪当如入画,该挂在重华殿中,挂在御书房中,挂在他时时刻刻一抬头就能瞧见的地方。 小桂子见圣驾,忙上前在慕容靖言耳畔低语了两句。 慕容靖言睁眼见萧澈,他起身,微微屈膝行礼道:「见过陛下,给十九殿下请安。」 萧澈扶了慕容靖言,他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十九说道:「靖言,朕给你寻了个徒弟来。」 「徒弟?」 萧澈点头道:「没错,你瞧瞧十九这字,这宫中有哪位太傅的字能比的你去?朕想若是由靖言教导十九的字,十九定能有很大进益。」 慕容靖言还要推辞,萧澈却命人摆了笔墨来。 无法,慕容靖言只得带着十九皇子坐在那石桌跟前写了字。 萧澈则坐在两人旁边,花瓣落下的时候他刻意伸手接住放在了慕容靖言的肩头。 半晌的时间,只有慕容靖言握着十九的手,一撇一捺的写着,没有人用前朝的事情来烦忧萧澈,萧澈的视线也落在慕容靖言的身上。 微风拂过,桃花盛,此刻若能生生世世,就算抱憾也不过是觉得遇见你太晚。 「靖言。」 慕容靖言抬头,只见萧澈掌心上躺着一糖块。 萧澈抿唇看向他,唇边似挂着融融春意,他问:「吃糖么?」 ----------------全文完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啦,感谢一直读到这里的各位宝,第一次尝试写古耽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所以非常感谢大家在阅读了无数好文的同时也能把我这一篇小烂文读完,感谢大家对这篇文,对我的包容与支持,希望下一篇能够有所进步,能够不让你们失望,我们下一本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