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王子》 楔子 “童话屋餐坊”位在幽静的巷子内,小小的招牌并不起眼,每天客人不多。老板是位年约二十五、六的漂亮女人,精通命理,偶尔有闲情逸致,会免费帮店里的客人卜卦、论命。 这天深夜,已接近“童话屋”打烊的时间,只剩一桌客人,而这桌客人半个小时前才进来消费。 三名个性迥异的年轻女子,在台北热闹的夜市摆地摊,三人时常在收摊后相约吃顿饭。 她们总在“童话屋”打烊前一个半小时进来,每回都是安静吃完简餐才开始聊天,然后聊上一个小时便各自回家。 她们如往常习惯,吃完简餐,聊了起来—— “小红帽,你今天被开单了呴?”留着一头波浪长卷发女子,绰号美人鱼,一手撑着下颚,另一手搭上身旁剪了个娃娃头短发女子的肩,语气怜悯。 “唉……”长长的叹息,衬上无奈的表情,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今天赚的还不够贴那张红单呢。” “你就答应交往看看啊,有了警察男友谁敢找你麻烦?”拿着吸管搅拌饮料的直长发女子,绰号灰姑娘,音调软软地劝着。 “我才不要,学广告情节追女生的男人,多没创意。”娃娃头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他真的开你单喔?”美人鱼问。 “哪有假的?看吧。”小红帽掏出红单,拍在桌子上,一脸气愤。 “啧啧,好狠心唷。”美人鱼扬起红单,仔细瞧了半天,“不过也算手下留情了,才六百。”不然随便一张单一般都是两倍价。 “才六百你知道我今天赚多少吗?只有三百耶。”娃娃头、娃娃脸的小红帽高声道。 就在灰姑娘打算开口时,漂亮的年轻女老板端来一碗米,砰的一声往桌面放,拉来椅子坐下,率性地说:“帮你们算算命,小红帽先!抓三次米,快。”老板表情冷冷淡淡的,指着娃娃头女子。 时常听她们喊彼此的绰号,她想不记住她们很难。 偶尔她会想,也许是这三人的绰号都很童话,才时常光顾她这间“童话屋”。 “喔。”小红帽乖乖用食指跟拇指抓了三撮米,放在桌上。 老板那张冷漠漂亮的脸,一撮撮默算着米粒,末了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 “惨。” “蛤……”小红帽错愕哀叹。 “美人鱼,换你抓三次。”老板将米放回碗里,指着波浪长卷发女子说。 “喔。”老板说话很冷,但有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她马上乖乖照做。 老板又默默算了算三撮米,这回,头摇得更用力了,“更惨。” “蛤!” “最后换你,三次,快。”老板盯着直长发的女子道。 灰姑娘被前两位同伴的结果搞得心慌慌,乖乖抓米,心想,天啊,她会不会是最惨的那个…… 没多久,老板竟拍了桌,大声说:“惨、惨、惨!没见过这么惨的。你们三个啊,果然是物以类聚惨到一个不行。唉……今天的晚餐我请吧,很久没算过这么凄惨的,竟然跟我有得比!”漂亮但表情淡漠的女老板摇头叹气,端起米碗,走人了。 “什么跟什么嘛!随便说说就要我们信……”美人鱼抱怨。 这话让走掉的老板回过头,坐回刚刚的位子瞪人。 “把右手伸出来,美人鱼!”老板指着她说。 美人鱼不甘不愿地伸出手。 “你啊,就像美人鱼,注定得不到王子的心,你就算变成了泡沫,也不会是快乐的泡沫,除非你明白王子不是你的菜,否则你会因为得不到的爱情,吃很多苦头。你说,这样惨不惨?”老板冷冷地说。 “换你,小红帽,右手。” 小红帽伸出手,一样很不甘愿。 “至于你呀,唉唉唉……”美丽女老板连三叹,语重心长,“虽然你确实是来报生病奶奶的恩,但为了奶奶卖掉爱情真是没智慧,把吃苦当作吃补,谁也救不了你,除非你长智慧,不然你就只能一直吃苦、吃苦,够惨了!” 老板凉凉说完,松开手,面向留着一头直顺黑长发的女子说:“灰姑娘,剩你了,右手来!” 灰姑娘很犹豫,最后还是敌不过老板那双晶亮美眸的逼视,伸出了手。 “你呢,有一个继母、两个继姐,果真像灰姑娘。不过,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居然挑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爱?错把撒旦看成王子,笨得要死。那个男人只有外表像天神,心肠跟魔鬼没两样。我劝你赶快把眼睛找出来,不要乱爱一通,不然可有苦头吃了,惨到不行!” 年轻老板松开手,漠然的脸上透着几许同情,看着绰号灰姑娘的言禹枫、小红帽姜舒涵、美人鱼蓝泳海三人摇头叹气,站起身…… “老板……”灰姑娘弱弱地抗议。 “老板——”小红帽声音强壮些。 “老板!”美人鱼的抗议最有精神。 “你到底在算什么命啊?”三人异口同声喊。 老板那双冰冷的美丽眸子望着她们三人,淡淡地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命运?” 三人行动一致地摇摇头。 “看吧,说你们笨还不承认?爱情啊!女人的命运就是爱情,好爱情,让女人一生幸福;坏爱情,让女人一生坎坷。而你们三个人的爱情运坏透了,跟我有得比。所以简单的说,你们命不好,懂了没?我算的命,很准。” 三人坐在椅子上,简直傻眼,完全找不到话可说。把她们的命算得这么模棱两可,居然还可以厚颜无耻说“很准”? 要真有那么简单,人人都可以当算命师了! 美丽女老板走往吧台,想了想,回头对她们说:“既然我跟你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吧,我愿意无偿提供你们三人各一次的帮助,有需要记得来找我,特别是当你们觉得走投无路时。我要打烊了,今天我请客,你们赶快回去睡觉吧,掰。” 三个人在老板的半驱赶下离开“童话屋”,虽然说吃了一顿免钱饭,但心情实在不美妙。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被唱衰,心情还美妙得起来吧? 特别是这三个年轻女子心头最大的愿望,正是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能够找到相爱的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所以她们被唱衰的,竟是自己最期待的爱情,心情简直……糟得不象话啊! 第一章 她已经很久没有作梦了。 但今晚不知怎么的,她梦见了过去。 梦里,她还住在美轮美奂的大宅里,一楼的挑高客厅、外头花园、游泳池畔,四处充斥着人声笑语。 草坪上搭了个舞台,整夜管弦乐音未曾间断。所有来参加派对的人,全都打扮正式且新潮,几乎是人手一杯香槟、鸡尾酒。 清一色制服打扮的侍者正端着托盘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穿梭…… 她可以闻到龙虾起司派的香气,富丽堂皇的家里灯光通明,亮如白昼,这是母亲五十岁生日宴会。跟他们家往来的,尽是些财经新闻中报导的企业名流、影剧新闻头条常出现的名模、大明星。 母亲生日这天,刚好是大学学测发榜,她考上第一志愿a大财金系。 然而她却在房间发了许久的呆,泪如雨下,她为父母愁烦,无法理解在他们家可怕的财务窘境之下,为何还要办这场奢华宴会 这宴会,将是姜家的最后一场繁华…… 她勉强打起精神,用妆遮掩红肿的双眼下楼。 螺旋楼梯的扶手是产自泰国的顶级黑檀木所打造,她万分珍惜地抚触温润光滑的木质扶手。 她顺阶而下,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打黑色领结的年轻男人拾阶而上。他们在楼阶相逢,男人站在矮她一阶的梯面,却还是比她要高一些。 他面色潮红,神色带点紧张,但声音却是万分镇定,“姜舒涵……” 她晓得他要说什么,也晓得他潮红的面皮底下,八成心跳如擂鼓。 他是长洋集团第三代的接班人,她知道他,知道他……喜欢她。 但她不能接受,她完全没有资格接受他,因为姜家眼前的富裕辉煌将如黑夜里燃尽的灿烂烟花,消逝无踪。 她不想徒增困扰……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扑火飞蛾,义无反顾的弄得浑身是伤,她没有为爱义无反顾的本钱。 虽然,她也好喜欢、好喜欢他…… 她在纸醉金迷的环境下成长,她理解这一阶层的人,理解有钱人的盘算与心眼,她和他是不可能的。 “你是外场服务生吧?”她语气清冷。白衬衫、黑领结,今晚侍者都是这种打扮,不过再仔细瞧,可以看出来他的衬衫领结质料极佳,都是名牌。 “我……”他蹙眉,似乎很讶异她不认识他、不记得他。 “帮我拿杯葡萄汁。”她命令。 “我不是服务生,我想……” “不是服务生?那就别挡我的路。”她下了一个楼阶,想越过他。 “姜舒涵,跟我交往好不好?”他轻拉住她的手腕。 “跟你交往?你算是哪根葱啊?你配得上我吗?没穿亚曼尼、开法拉利的男人,没资格说要跟我交往。”她表情嫌恶地拨开他,“看你这副穷酸样!” 他松开手,面色难堪,站在阶梯上,看着她一阶一阶地踏下…… 长长的梦,在这刹那断了。 姜舒涵惊坐而起,发现自己不断低喃,重复着梦境里没说出口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涔涔冷汗濡湿了她的脸颊与短袖t恤。 她用手抹脸,默算着,她已经有四年不曾梦见过去了。 那场宴会结束一个星期后,她父母烧炭自杀。 曾上过全台富豪排行榜的姜家,在转眼间衰败凋零,二十几个佣人司机一夕离开大宅,所有属于姜家的动产、不动产,全数被查封。 她和奶奶只带两箱衣服,搬出住了一辈子的华屋。 变故来得太快,她年轻挺得过去,奶奶年纪大了,禁受不住这种打击,何况还得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得知儿子儿媳双双身亡的下一刻,奶奶中风入院。 她照父母写给她的遗书,办理了抛弃继承,拿着母亲最后留下的一小袋珠宝变卖换现。 她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只能用最简单便宜的仪式,送父母最后一程。 回忆是沉重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被她关锁许久的眼泪,因为一场梦逃出理智的牢笼,奔涌如泉。 她记得,一直记得他脸上的表情,失望与错愕交织…… 他们没有缘份,在他心里,她成了个拜金现实的千金大小姐。 对她来说,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姜舒涵掀开被子,小小的玻璃窗外,天色灰白。 她打开窗,风徐徐吹了进来,她终于制伏眼泪,街灯暗去,天光更亮,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到夜市摆摊。 星期一开始,她就要正式到公司行号上班了。 摆脱收入不稳定的自由业生活,她终于有安稳的收入,能让奶奶过更安定的生活,她很感谢新老板肯录用她这个没有工作经验的社会新鲜人。 她的新老板啊……他……就是她作梦的原因吧。 姜舒涵唇边漾开一朵苦涩笑花。他能把她忘记,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她不希望有人记得她曾是风光一时的姜家千金,特别是他…… *** “呼!幸好都卖完了。”姜舒涵对着隔壁摊的好友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午夜十二点,逛街人潮退散些,但因明天是周末假期,仍有不少人逛夜市。 “最后一天摆摊,心情如何?”号称美人鱼的蓝泳海笑看着她,一边收拾没卖完的衣服。 今天她们童话三人组说好了,要一起欢送小红帽脱离夜市生活,早就不摆摊的灰姑娘言禹枫,还特地赶回台北来。 蓝泳海收妥摊位,姜舒涵也将陪伴她多年的生财工具都收妥,打算明天送到跳蚤二手店变卖。 “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舍不得……”姜舒涵叹了口气。 她是在这里认识睡美人和灰姑娘这两个好姐妹,这几年三人拥有共同的回忆与革命情感,一想到接下来就又剩下自己一个人,总难免有些忐忑。 言禹枫像是算准时间,在两人收完摊子后,挺着圆肚缓步走过来。 “你们都收好了呀,我来得真是时候。” “孕妇晚睡不太好吧?”蓝泳海盯着那颗圆滚滚的肚子瞧。 “又不是天天这样,我对我儿子可好了,每天吃得饱饱,睡得好好,他会原谅我一天不乖啦。”言禹枫甜笑着,脸上散发着母性光辉。 对面摊卖鱿鱼羹的梁妈妈,瞧见许久不见的言禹枫正要叫人,却发现她挺着大肚子,惊愕到说不出话。 “我们赶快走,梁妈妈发现你的肚子,眼珠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姜舒涵赶紧拉了言禹枫往夜市外走,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生财工具。 “其实没关系啦,我不介意被人发现我是未婚妈妈。” 瞧着好友坦然的神情,姜舒涵有些心疼,刻意摆出轻松表情说:“可是,我介意把时间浪费在三姑六婆身上耶。” 蓝泳海跟上她们,附和道:“没错,我们还是赶快到‘童话屋’,聊我们的知心话比较重要。” “谢谢你们。”言禹枫明白她们的体贴。 “那个没良心的烂男人,别把爱浪费在他身上了!况且,女人不一定要男人才能活。”蓝泳海牵上她的另一只手,慷慨陈词。 “从我离开台北那天起,我就收拾好心情了,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言禹枫向两位好友保证,她们的担心她都知道。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姜舒涵多少还是担心,虽然她晓得好友其实只有外在像灰姑娘般柔弱,骨子里可是很强悍的。 只是,大腹便便的,又一个人离乡背井住到外地去,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变得软弱吧? “放心,我现在把全部的爱通通给我儿子了。”言禹枫心满意足地说,若有所思片刻后又说:“那个‘童话屋’的老板好像算得挺准的……你们两个可别像我……” “如果真注定要发生,挡也挡不掉,干脆别烦恼,走一步算一步。”蓝泳海倒是看得开。 “对啊,你不用担心我们,就算老板算准了我们的命,遇见的男人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把坏恋情当磨练,挺过去就好,怕什么?”姜舒涵浅浅地笑。 走过人生低谷,失去父母、家道中落,她只剩奶奶这个唯一的亲人,两人相依为命过了好几个年头,经历过那些困厄痛苦后,她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击倒她了。 “不过是恋爱、失恋而已。”蓝泳海也笑笑的回应。 “对嘛!只是恋爱、失恋而已。”姜舒涵再同意不过。 “嗯。恋爱、失恋而已。”言禹枫温婉地笑。那种椎心的痛彷佛已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遥远又模糊,也许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吧。 三个人手挽手,钻入小巷,踏进她们时常光临的“童话屋”。 因为快打烊了,店里没有其它客人,美丽的女老板王湘菱看见她们,绽放笑颜,熄了外面的招牌灯,招呼她们,“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啊。”她走过来替言禹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苗栗已经住习惯了吧?” 自从灰姑娘跟那个没心没肺的冷血魔王分手后,她便将位于苗栗的房子便宜租给她,让她和宝宝有个地方栖身,顺便想想之后要怎么做。 算算时间,灰姑娘已经在苗栗住一个多月,应该习惯那边的生活了吧? “苗栗是个好地方,如果可以,我不想回台北,想一辈子住在那里。”言禹枫甜甜的回答着。 “你想住多久都没关系……”王湘菱话说到一半,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两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她边说边抬头,看见其中一人后,下面的话硬是梗在喉咙。“你……”她脸色瞬白。 其中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瞧了好半晌,寻了靠门角落的位置,跟同伴一起坐下。 另一个男人西装笔挺,铁灰色的亚曼尼西装外套里搭了件沉稳的深蓝衬衫,脸上戴了副无框眼镜,气质斯文俊逸。玻璃镜片后,那双眼炯炯有神地在四个女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姜舒涵的脸上,唇边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至于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表情冷酷许多,打从踏进店里,他的目光就胶着在王湘菱身上,瞬都不瞬的。 突然闯进店里的两个男人,不发一言,却成功弄僵了原本要开始热闹的气氛。 王湘菱僵住了。 小红帽姜舒涵也僵住了,她感觉进退两难。 挣扎半晌,姜舒涵决定要大方点,先过去打声招呼。虽然她还没正式上班,而且很有可能她的“新老板”,尚未将她这名新员工的面孔输入记忆库存文件。 “梁先生,您好。”她对穿西装的斯文男人说。 “你认识我?”梁喆绎扬眉,唇边那抹嘲讽转深一些。 “呃……”果然还没输入大脑的记忆库。“我是星期一才要到事务所上班的姜舒涵,你的新助理。” “姜舒涵?”他微微皱眉,像在深思似的。“喔,我想起来了。” 然后,没了。 梁喆绎一句话也没多说,把姜舒涵尴尬地晾在原地。 她勉强扯了抹笑,走回另一张餐桌。 王湘菱终于回过神,朝两个男人不冷不热地表示,“我们打烊了,下回请早。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来了。”后面的话,她对着黑衣男说。 “我明天再来。”黑衣男人终于开口,语气冷凉,毫无情绪。 “我明天不营业。”王湘菱也冷着声音响应。 黑衣男人没再说话,起身走出“童话屋”,梁喆绎也跟着离开了。 店里的四个女人,这会都找了椅子坐下。 王湘菱则不但坐上椅子,还整个人趴在桌面,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浑身瘫软如泥。 好半晌过去,她才终于振作,亮着一双眼问向姜舒涵,“你跟你的新老板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有过恩怨?” “算是认识,但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没有什么恩怨。”她轻轻回答。没想到这么巧,会在“童话屋”遇见他。 “他不记得你?鬼才相信!你小心一点,别傻乎乎的,记住,我算过你的命,你啊,要嘛就死心塌地的爱人家,不要的话,一开始就别沾惹。”王湘菱语重心长,她相信小红帽懂她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 “老板,刚刚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言禹枫忧虑的看着帮她许多的王湘菱,晓得对方只是面冷,其实心肠很软,而那男人看起来很冷酷…… “不是冤家不聚头,算我上辈子造孽太多。先说你们要吃什么,吃饱了要聊再聊,反正,时间多得是。”她瞧了玻璃门一眼,心里清楚那男人不可能轻易放弃,也许还在门外等着。 要等就等,管他呢! 点过餐,王湘菱陆续送上吃的、喝的,最后端了杯西红柿汁坐下,几个女人聊了起来,不过多半是王湘菱说,其它三人听。 也许是怀孕的人特别敏感,言禹枫听着老板的故事竟掉下眼泪来,不过另外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眼眶都红了…… 第二章 那真是一段悲惨恋情啊! “所以,我得到一个结论,爱男人没关系,但要懂得节制……”王湘菱说到最后,天都快亮了! “可是,”姜舒涵咬咬唇,“你不是告诉我,要嘛就死心塌地的爱人家,现在又说爱要懂得节制……” 王湘菱瞪她,这小红帽果然天真得像个孩子,笨得可以呐!连“因人而异”都不懂。 “我是说我要懂得节制,不是说你!你的毛病是你太压抑自己、太理性,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这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喔……”原来是这样。姜舒涵受教地点了点头。 “好啦,老掉牙的爱情八卦都聊完了,你们两个回去睡吧。”王湘菱指了指姜舒涵和蓝泳海吩咐,“至于你这位灰姑娘,先在这里补眠,等你睡饱,我再送你到车站坐车回苗栗。” “童话屋”是老旧公寓的一楼,前半边装修成小店面,后头有一厨、一房,王湘菱开这家餐坊才刚满三年。 交代完,王湘菱到后头帮言禹枫铺床,前头三个好友又聊了会,听了老板的“惨爱情”,而好姐妹灰姑娘遇见爱情又不得不放弃爱情…… 三人眼睛都酸酸涩涩的,心头流转着当初王湘菱帮她们算出坏爱情后说的话—— 女人的命运就是爱情。好爱情,让女人一生幸福;坏爱情,让女人一生坎坷。 她们终于理解,这道理是王湘菱用许多眼泪才换得的体悟。 太深的爱,加上太沉的痛,让她改头换面又改名换姓,直到这天,她们才晓得“童话屋”美丽女老板原本的名字是方安淇。 唉……爱情啊。 *** 星期一早上九点,姜舒涵准时到“喆方建筑事务所”报到。 十点左右,她完成所有报到手续后,被人领到梁喆绎的办公室。 领她进办公室的是绘图部的组长,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他一退伍就进入喆方工作,因为工作愉快没想过要离开。 不过老板梁喆绎的助理倒是一换再换,换得连他这个绘图部组长都觉得头痛,毕竟助理的工作繁杂,时不时要帮老板跟各部门打交道,动不动就换人,等于是要各部门重新教导新进助理,很麻烦啊。 “喆方建筑事务所”算是有规模的大型建筑事务所,设计部、绘图部、会计部、工程部、行政部……员工加起来超过百人。 来上班之前,姜舒涵做过功课,对喆方的规模、组织架构、经营理念都有初步的了解。 “姜小姐,希望这份工作你能做得长长久久。”绘图部组长杨硕含蓄微笑。适应新助理其实是很累人的,这位姜小姐看起来理性冷静,希望她能做得长久些。 心思被拉回来,姜舒涵朝他点头微笑,“我也希望能做得长久。” 杨硕点头,帮她敲了敲老板的门,等传来声音,他替她开门,在姜舒涵走进办公室之前,低语一句,“其实,只要把事情做好,老板还满好相处的,别被他的酷脸吓到。”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低头道谢。 踏进梁喆绎的办公室,不知为何,竟觉得里头比外面冷上许多。 她关上门,转过身面对办公桌,梁喆绎双眼盯着二十几寸大的液晶屏幕,手上的绘图笔在感应板上快速挪动,他另一手指着沙发招待区,声音毫无温度的说:“先坐一下。” 姜舒涵静静走到沙发区坐下,她默默觑着梁喆绎的侧脸,他……改变好多。 片刻,梁喆绎存好图档,起身走来。 他的眼神比起以前多了几分冷峻凌厉。印象中的他,唇边总会扬着温润柔软的淡笑,而现在,那抹笑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嘲讽。 “姜小姐,你知道在你之前,我fire掉几位助理吗?” 姜舒涵摇摇头关于这点她并不清楚。不过,从她九点到人事处报到缴交数据、填写表格的过程,举凡知道她是老板的新助理,都是一句“希望你可以做久一点”,然后外加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想,梁喆绎换过的助理,恐怕很多吧! “事务所成立将近六年,你是我聘请的第五十位助理。” “五十?!”姜舒涵有些惊愕,没想过是这么惊人的数字。平均下来,他一年竟要换八、九个助理! “对,你是第五十个,我希望你能做好这个工作,做久一点。” 姜舒涵愣了半晌。看来连开除过四十九个助理的老板,都快受不了了。 “请问,助理的工作很难吗?”她记得应征时,工作内容并不复杂。 梁喆绎闲适地双腿交叉,深深的看她,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光。 “我不觉得难。”他回答。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老换助理吗?有些助理爱管闲事、有些助理爱上我,有些助理则是不够敬业老迟到早退……林林总总的原因一时间交代不清楚,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我的‘规矩’,让你再做考虑,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梁先生愿意说清楚规矩当然好,我能有个方向尽力把工作做好。” 得到她识相的回答,梁喆绎点点头,开门见山陈述他的需求,“首先,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个hua心的男人,一个星期的约会对象少说五位,所以,订花、代写卡片、订餐厅、订音乐会、电影票,这些琐事都由助理做,如果你的道德感很强,跟我这种hua心老板做事恐怕会很痛苦……” “梁先生的私生活绝对与我无关,那些琐事我会仔细做好。卡片和花,保证绝不会送错对象。”姜舒涵打断他的话,接着又干脆利落地说:“再者,办公室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不管是跟上司、同事,我会保持良好理性的工作关系,这样工作才能做得长久。这是我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我会珍惜。” 梁喆绎微讶。他话都还没说完呢,她便回答得切中要点又合宜。 “很好。”放下交叉的修长双腿,他满意的站起身。 “呃……”姜舒涵也跟着起身,面色有点尴尬。 “希望你在这里工作愉快。”他伸出手。 基于礼貌,姜舒涵只得也伸出手,握上。 “其它的规矩……”他们双手交握,她小心探问。 “就冲着你说,你会珍惜这份工作,并且不谈办公室恋情,其它规矩就不重要了。你去找杨硕,他会带你熟悉你的工作,跟他打好关系,这份工作你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姜舒涵离开办公室后,梁喆绎在原处站了许久。 他看着被带上的办公室门,感觉被她握过的掌心热热麻麻。 女人,不都是一个德行?现实又拜金。 这些年,他领教得还不够多吗 梁喆绎冷嗤,意兴阑珊地踱回办公桌,忽然想起一事,他刚才本要向她探问方安淇的喜恶,见到她那双像朝阳般灿亮的瞳眸后却忘得彻底! 多少年了?怎么她对他还是有影响力 梁喆绎,你清醒点!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他们的缘份—— 那年夏天特别的热。 阳光像烧红的炭火烤着大地,柏油路面远远看过去蒸腾的冒着热气,仿佛要融化成ye体。 新闻气象播报,气温又飘高温,全国用电量也跟着再创新高。 但年轻人嘛,有得玩乐就不畏寒暑。 a大建筑系才子梁喆绎,被系上好友拖去参加跟“小绿绿”的联谊活动。 要不是前晚在宿舍,他因为心不在焉惨输给好友一个牌局,他才不参加这种无聊的联谊活动。梁喆绎在心底碎碎念。 更别说这次的联谊对象是还没满十八岁的高中女生!他真弄不懂那些同窗们的心态,不满十八岁耶,跟那些小女生联谊不觉得摧残国家幼苗吗? 于是出发参加联谊的这天早上,他忍不住问了同窗好友陆行洲的心态,“你干么办这种联谊?不觉得很无聊吗?” 说起这个陆行洲,在a大的名气跟他算是有得比。 陆行洲的父亲是某大建设公司的创办人,建设公司成功崭露头角后,经营触角便开始延伸,产险、百货公司,都经营得有声有色。 原是a大企管高材生的行洲读了两年,才降级转到建筑系。 据行洲自己的说法,他们家是做营造建筑的,不读个建筑系,将来继承家业恐怕要被底下的专家牵着鼻子走,他才不干!所以,决定转到建筑系来。 他跟行洲正好相反,他们梁家是以散装航运起家,赶上台湾七零年代的好光景,钞票大把大把进来,索性自个儿打造大船。 造船公司赚上不少钱,于是家里的事业跨人航空领域,经营起航空公司,规模从国内线扩大到现在各大国都飞。海运、空运,他们梁家都占掉大片天。 可惜他只热爱建筑,没兴趣继承家业,搞得父亲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他和行洲这个怪咖一见如故,后来便成了莫逆好友。 家大业大,外表又不差,这样的他们实在不缺异性缘,行洲何苦安排这种有残害幼苗嫌疑的联谊活动? 陆行洲跨上自己心爱的超级重机,淡淡瞥了好友一眼,再看了眼他不晓得打哪弄来的古董野狼125,要笑不笑地说:“你应该知道,a大的女孩子有八成不是暗恋你,就是喜欢我,剩下的两成,其中一成已经有男朋友,另一成则是相貌太爱国。阿德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罪孽深重,逼他们不得不去摧残幼苗……” 他是系上公关,本来就有义务为大家谋福利,更何况他被点名是害大家找不到女友的祸首之一。 “干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梁喆绎可不甘愿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人喜欢你,你又不能控制。整个a大哪个女同学不知道你的来头大?你不是已经厌烦女人只听见你的家世背景就爱上你吗?我是太了解你,才拉你一起去联谊,那些可爱的小绿绿不知道你的背景,岂不是很妙?” “我不想太早交女朋友。”梁喆绎瞪好友一眼,才说。 “只是联谊而已嘛。说真的,是兄弟我才硬拉你参加这场联谊,有个很不错的美眉,既温柔又善良,长得漂亮家世也好……” “如果这么好,你不会留着自己把?” “我跟她不来电啊,她不合我的胃口。我们家办过几次party,我看过她,真的不错。” “我讨厌千金小姐……”那些名门千金,他看了倒胃口。 “我保证,她真的不一样。反正你去就知道了,不喜欢又不会少块肉,要是喜欢,我再帮你介绍,她可是看我的面子才答应参加联谊。” 梁喆绎没再说话,乖乖发动他的野狼125,二十几个大男孩、二十几辆机车,声势浩大的上路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姜舒涵。 她顶着颗娃娃头,齐耳的长度,接近眉毛的刘海,唇红齿白,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她穿着平价品牌的衬衫短裤,在炎热的大太阳光下,她淡然得仿佛所有热气都近不了她的身,她没有丝毫不耐,比起她那些埋怨天气太热、阳光太毒的毛躁同学,姜舒涵的存在,像道微凉清风。 他在二十六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里,一眼就看见她,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年轻女生中,独独她显得恬静,唇边挂着朵小小笑花。 他们玩老掉牙的抽钥匙游戏,二十几个女孩子抽二十几个男孩子的机车钥匙,抽到哪一把钥匙就配哪辆机车。 命运当然没那么戏剧化,在这关头跳出来,让他的野狼钥匙被姜舒涵抽中,但不可否认的,他有些失望。 五十二个人,二十六辆机车,浩浩荡荡往外双溪出发,烤肉戏水是最适合联谊的活动。 到了外双溪分组烤肉,他跟姜舒涵隔得更远了,她那组在最前头,他这组在最后头。 他的双眼总会不自觉朝她望去,明显到在他隔壁组的行洲跑来跟他咬耳朵。 “你是不是喜欢她?” “谁?” “姜舒涵啊,那个穿鹅黄色短t、咖啡色短裤、白色凉鞋的娃娃头美眉。” “她叫姜舒涵?”梁喆绎扬眉,明显的好奇。 “她就是我想介绍的美眉。”陆行洲可得意了,就知道他会喜欢。 “她看起来不像……” “不像泼辣难搞的千金小姐。”陆行洲接他的话,“她是南兴实业的千金,看不出来吧?” “真的……”看不出来。他喃喃低语。 “走,我介绍你们认识。”陆行洲拉他,却被他拒绝了。 “不用特别介绍,这样反而奇怪。” “你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背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陆行洲很了好友的个性。 “不是,我只是想顺其自然。有机会认识也好,没机会也无所谓,她才十七岁,还得考大学……” “哇,都还没认识,就已经懂得为她设想,你很喜欢啕?” 他瞪陆行洲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天,他记住她是南兴实业的千金,整个联谊过程他们没说上半句话,甚至连个眼神交会也没有。 第三章 梁喆绎第二次遇见姜舒涵,同样是个炎热午后,在车来人往的大马路上。 那天是周末,她穿了件七分袖短洋装,斜背了个异国风布包。 他骑着心爱的野狼l25,行经重庆南路碰上红灯,等待时,他突然听见小孩大哭的声音,朝哭声望去,没想到竟看见她。 那小男孩约莫四、五岁大,跟家人走散了,在马路边慌张哭喊着妈妈。她离小男孩近,马上弯身安抚孩子。 其他人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大都隔上一段距离耵着她和孩子。 红灯转绿,他却没往前骑,反倒将机车朝人行道停靠。 “弟弟不哭唷,乖,阿姨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她蹲在孩子面前,温柔地哄道。 他停妥机车靠近她和孩子,听见她的话微微笑了。 阿姨?她这年纪,被喊姐姐比较适合吧。 “小弟弟迷路了吗?”他也蹲下来。 姜舒涵朝他一看,暗暗吃惊,接着回答,“应该是吧。” 小男孩看见陌生的大哥哥,原本稍稍转弱的哭声又变大了。 梁喆绎想起他的背包里有一大把棒棒糖,那是他为要去探听的育幼院小朋友准备的,他拿出一支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在小男孩面前晃,哄着,“弟弟不哭,叔叔请你吃棒棒糖好不好?” 小男孩哭声立刻转歇,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棒棒糖,抽抽噎噎说:“不可以乱吃别人给的糖果……” “弟弟真棒,知道要保护自己。叔叔让你坐在我的肩上,然后你大声叫妈妈,你妈妈说不定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喔。你可以求蓉棒棒糖,等找到妈妈再问她可不可以吃,这样好不好?” 小男孩想了想,没说话。 他将手上的棒棒糖递出去,小男孩犹豫片刻才接下。 “来,叔叔抱你坐在我肩上,你要大声喊妈妈喔。” “妈妈如果听不到呢?” “那叔叔再带你去警察局,请好心的警察叔叔、阿姨帮你找妈妈。” 一小男孩紧握着棒棒糖,挂着鼻涕、眼泪,想了一会,才开口,“叔叔抱……” “好,等一下要用力喊妈妈喔。”梁喆绎轻松将他抱上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肩上,“你坐好喽,开始喊吧。” 他站起来,小男孩便扯开嗓子大喊,“妈妈、妈妈……” 姜舒涵看着他耐心地哄孩子,还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心瞬间软了,傻傻的跟在他身边走。 两人在附近绕了绕,仍然没找到小男孩的妈妈,最后只得将小男孩送往警察局,结果搞丢孩子的粗心父母正在警察局报案,那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爸爸则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流了满头的汗。 那对父母看见他们走进警察局,简直欣喜若狂。 事情有了圆满结局,姜舒涵总算放下心来。 两人走出警察局,天色都晚了。 这一路,他们根本没说上话,连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有。姜舒涵看着腕表,大惊失色。 “糟糕,居然已经六点多。”她惊呼,接着对身边的梁喆绎说:“对不起,我得赶快回家了,我妈妈会担心,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她深深鞠躬,转身跑远了。 梁喆绎愣愣瞧着她跑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人,他才喃喃低语,“不客气,姜舒涵。” 其实,他帮的是小男孩,根本没帮到她什么。 她是个善良女孩。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没有交谈、没有交换姓名。 梁喆绎第三次见到姜舒涵,是在某所育幼院。 距离他们第二次在路边偶遇,已是三个多月后。 其实,他有些淡忘她了。 他是真的没打算在男女情事上摆太多心思。他跟姜舒涵两人,除了一次联谊、一次半路偶遇,再无其他交集。 尽管有些淡忘她,但他确确实实记住她的名,也记住她的人,追根究底最大的原因便是,姜舒涵那种温婉清丽的美,碰巧是他喜爱的特质。 因此三个多月后,两人第三次偶遇,他一眼就认出她。 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育幼院里穿梭,有人发饮料、有人带活动,大大小小的院童一起说说笑笑。 梁喆绎那天是顺路帮身兼慈幼社社长一职的陆行洲,送募到的小额善款到育幼院。 身为陆行洲的好友,梁喆绎也不知该怎么评论他。 不管做什么事,行洲都想得老远,他打算将来接班后好好打稳企业的“慈善公益”形象,一来可以博美名,二来又能节税,而当上慈幼社社长可以让他更贴近实况,将来捐出去的钱也能帮到真正该帮的人。 冲着好友是在做好事,虽然背后有个“好巧”动机,他依然每个月会帮行洲送两次小额捐款。 从大二送到大三,送着送着,他跟那些院童建立了情感。如果偶尔得空又刚好经过,他就会进育幼院转转,因此背包里总会摆上几把棒棒糖和一些文具用品。 梁喆绎拿着放了钱的信封袋走进育幼院,看见院外的小广场正热闹,他笑了笑,一眼就看见被几个孩子围住,拿着绘本在讲故事的她。 她坐在广场边的小树下,一小片树荫落在她左半边,另一半的她则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风偶尔吹拂轻扬起她的刘海,她脸上沁出汗,齐耳的几缯发丝被风吹乱,就沾黏在脸颊上。 但她的笑还是恬静适然,用舒缓的音调读着他不知名的故事。 “当安格斯正要放弃时,突然,从菜园传出奇怪的咯咯声,他趴下去一看,原来布丽姬躲在这里……” 梁喆绎拿着信封袋,杵在原地着迷了,听着她把故事念完。 “……用它软软的小嘴,轻轻啄着安格斯的新鞋。看来,这就是布丽姬的小宝贝喽!” 梁喆绎轻笑。安格斯是农场小主人,而布丽姬则是一只母鸡呢! 听她说故事,他竟觉得农场生活好像很不赖…… 他本要朝她走去,却忽然意识到掂在手里的信封袋,于是直接朝育幼院走去,转进院长室,看见院长正在讲电话,等了一会,对方才挂断电话。 “喆绎啊,又帮行洲的慈幼社送捐款来吗?”院长迎来,招呼他坐。 梁喆绎点头,他刚刚听见院长说这个月捐款不够支出,有些忧虑。 “还缺很多钱吗?” “这两年不景气,募款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末了,院长又拍拍他的肩膀,“傻小子,别担心,上帝自有它的安排。” “方院长,这是我帮行洲送的。”他交上信封袋,另外拿出这个月在建筑事务所兼差的所得,默默放上,没多说话。 “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们了。”七十一岁的方院长收下两只信封袋,笑着道谢。 每回院长都说同样的话,他晓得院长是真心感谢他们带来的微薄捐款,但比起院长为那些孩子的付出,他和行洲那个心机份子的付出根本不是为道。 也许就因为这所育幼院让他看见有那么多孩子活着只求温饱、有书可读,让他看见老院长无欲无求,为毫无关系的孩子们奋斗大半辈子。他更无法得过且过。 他这个几乎拥有一切的人,不是应该更努力实现梦想? 他不想继承家业,不想走家人安排的路,他想开创属于自己的王国。他遇到的最大困难,不过是父亲暂时切断给他的经济支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院长,等我成功了,我帮育幼院盖一栋好房子。”梁喆绎信誓旦旦的表示。 “傻小子,房子不用盖得太好,结构安全,足以遮风避雨就可以了。把钱拿来盖漂亮房子,倒不如帮助更多孩子。只要多让一个孩子有饭吃、有床睡、有书念,就可能减少一个社会问题。”方院长语重心长。 “我懂了。”梁喆绎点头,“那我帮育幼院盖一栋机能好、成本低、朴实坚固的好房子。”说到底,他还是想盖房子! “呵呵……”老院长呵呵笑,“那得看我能不能募到钱。”年轻真好,充满憧憬热情洋溢。 “等我成功,不用花育幼院一块钱。”梁喆绎保证。 “好、好!” “今天育幼院很热闹……” “是啊,xx女中及幼社送了食物来,也帮忙辅导大孩子的功课,陪小一点的孩子玩。”方院长走向窗子,梁喆绎站在他身旁。 他们的方向正好面对着树下的姜舒涵,她拿了另一本绘本继续讲故事,围在她身边的孩子,又多了几个。 “讲故事那个女孩子叫舒涵,跟你一样是个好孩子,她每个月会单独来育幼院两三次,讲故事、教孩子功课,真心对孩子们好。跟你一样,你们都是好孩子啊……” 他听方院长说姜舒涵的好,看她讲完一个故事又接着讲另一个故事,前前后后大概读了三、四本书,孩子们脸上痴迷的神情、她温婉的神韵,在那个午后,树下的画画深深刻入他心头。 梁喆绎在院长室待了些时间,后来他陪方院长喝杯浓茶,走出院长室时及幼社的社员已经离开育幼院。 他第三次见到姜舒涵,他们没说上话,依旧没能交换姓名。 距离大学学测还有几个月,他想学测后,也许……他可以试着跟她交往看看,方院长口中的姜舒涵跟他认识过的名门千金都不一样。 他想,他们似乎很有缘份。 他想,从不曾心动的他,有那么些喜欢上她了。 *** 大学学测放榜这天,陆行洲上午来姜家找姜舒涵。 两人在花园里散步,姜家这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因为今天正是姜家女主人五十岁生日。 布置晚宴场地的人员在花园里穿梭,结上网状树灯、搭餐食棚架,陆行洲和姜舒涵两人站在一处较无人经过的花架下闲聊。 “恭喜你,当了我的学妹啊。” 两人私交不错,几回在宴会上碰到,陆行洲欣赏她的干净气质,聊过天后,也觉得她有些内涵,不是一只花瓶。 “谢谢。”她轻浅地微笑。 “我跟你提过梁喆绎,你还记得吗?” “记得。”姜舒涵低声回答。 其实她一直都注意着他,从第一次联谊开始前,陆大哥就向她提过想介绍他的死党给她…… 那么迷人的男子,年纪轻,却显得稳重不浮躁,好看的五官、挺拔的身形,像是得天独厚似的。 当时陆大哥没说,梁喆绎是个身家雄厚的贵公子。 后来,他们在育幼院第三次“碰面”,不过她只是眼角瞄到他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听她说完大半个故事。 后来她向方院长探听了梁喆绎这个人,院长说,他每个月帮陆大哥的慈幼社送两次捐款,顺便将他每个月兼职打工的薪水捐出来。 他只要得空会到育幼院送糖果、文具给孩子们,会陪他们玩…… 难怪,他们第二次在路边巧遇时,他随手从背包摸出一支棒棒糖哄那个迷路的小男孩。 之后,她在其他宴会上碰到陆大哥,问起梁喆绎,陆大哥才告诉她梁喆绎的背景。 他的家世背景已经够让人吃惊的,未料,陆大哥接着告诉她更惊人的消息—— 梁喆绎告诉陆大哥,等她学测结束,他想跟她交往看看。 唉,交往看看呢!在学测放榜之前,她确实很期待,听过方院长形容的梁喆绎之后,她对他也很心动。 可惜,他们家要破产了,公主与王子的幸福童话里不会有她…… “我没想到他对你这么认真,今天一早他去查榜,兴匆匆打电话给我,说你当了我们学妹。” “喔。”她淡淡地回应,心有点酸酸的。 “他今晚会来参加宴会,打算跟你告白。”陆行洲表示。 “呃……”姜舒涵顿半晌后,说:“我跟他合不来的。” “没相处过,怎么知道合不合得来?”陆行洲蹙起眉。奇怪,上次舒涵不是还主动向他打听喆绎,听他说喆绎对她有好感时,他甚至看见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现在却是这种态度,这是怎么回事? “陆大哥,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样我比较有心理准备。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忙,我们晚上再聊好吗?你晚上会来吧?” “会。” 送陆行洲离开后,姜舒涵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 听陆大哥说,梁喆绎喜欢她的温柔善良、气质清新、不恋名牌、不拜金…… 那么,既然要拒绝,她想整个抹去那个在梁喆绎心中的“姜舒涵”,这应该是让他忘了她最快的办法了吧?唉。 星星都睡着了。 天空一片暗蒙,遥远处吐出幽幽薄薄的灰。 梁喆绎抹把脸,他在办公室里熬夜画图,直到天快亮,他才放下电子画笔。 他转过椅背望向窗外,底下的城市街灯还亮着,大马路上车子少了许多。 脑子有点空白,眼睛些微的酸涩,他揉揉鼻梁骨,又坐上片刻,街灯转眼熄灭,天已亮,街上车子忽然多起来,他起身松松筋骨,决定去茶水间泡杯咖啡。 才打开办公室,没想到外头大门也被开启,他听见声音,下意识地低头看表,刚好六点,有钥匙的人除了他与另外一位资深建筑师外,就是他们两人的助理了。 这么早是谁呢? 只见姜舒涵很随性地扎了马尾,手上拎着两朵枝粗叶大的野姜花,低头穿过办公区,人有些没精打采的。 “姜舒涵,你都这么早来?”梁喆绎走过来,困惑的问。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时间他会在公司。 “呃……我……没有……”期期艾艾地说不清楚话,实在是她整晚没睡,脑袋疲惫,身体劳累。昨天深夜十一点多,她送奶奶进医院,情况稳定后她就直接到公司。 第四章 建筑师事务所的工作,说难其实也还好,但就是杂事多又细。 尤其今天,有义达的竞标案要比图,又有一位大客户要来讨论阳明山别墅的设计图,势必很忙,她不能请假。 她在喆方工作,满一年了。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助理,到现在看得懂什么是“门窗详图”、“楼梯大样图”,听得懂什么是“投影面积检讨”、“绿化面积检讨”,也知道怎么把图挂入县市政府待审。 她知道施工过程需要哪些大小的细图,该紧盯的工程进度、材料品质。 连梁喆绎都曾小小称赞过她,是个学习力强的助理。 其实,她应该请假的,真要说实话,是她自己放心不下,这两、三个月,她感觉得到,梁喆绎越来越信任她…… 她担心要是请假,今天事情这么多,万一他忽然想找哪个案子的图档、企划怎么办? “你看起来很累?”梁喆绎见她好似有些恍神,迟迟没把话说完,皱眉问。 “还好……”她回应,犹豫半晌才说:“我奶奶昨晚不舒服,我送她去急诊,医生说有肺炎现象要住院观察。我想差两、三个小时,就直接从医院过来。” 梁喆绎小小称赞她那次,曾随口问她家里有哪些人,她说过只剩奶奶了。 “这花……”梁喆绎看向她手上的两枝野姜花。 “喔,我奶奶很喜炊野姜花,她说年轻时爷爷追求她的时候,常常大清早到河边翦一大把野姜花送她。她住院,我想让她心情好些,早上就到市场买一大把,花瓶挤不下,我才带了两枝过来……”她解释得很详细。 梁喆绎看着花,又看看她,眼神是深思的,但什么话也没说。 见他表情有点严肃,她不确定地问:“我办公桌上,可以放花吗?”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可以。”他淡淡应道,又问:“你奶奶有人帮忙照顾吗?” “我有透过医院找了临时看护。” 梁喆绎点头,越过她往茶水间走,没几步,他停下,转头问她,“你早餐吃过了吗?” “还没。” “附近有家早餐店,我请你吃早餐吧,我也还没吃。” “梁先生整晚在公司熬夜吗?”昨天下班前,他说要留在公司赶图,这么早就在公司,八成是一整夜没回去,他身上的衬衫也是昨天的那一件。 “嗯。”他点头。 梁喆绎转回办公室,拿了皮夹出来,对放好花的她喊道:“走吧,一块去吃早餐。” “……还是我去买回来?”她犹豫地问。 “我想出去透透气。”他反驳,领先走出去,也不管她有没有跟上。 姜舒涵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保持固定距离,走到附近的早餐店。 在自助取餐区,梁喆绎口吻冷淡的交代,“要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吃饱一点才有力气工作。” “梁先生确定要请客?我要点很多喔,你的荷包会大失血。”她想,也许是刚才太见外,惹他不高兴,她放松语气。 “你一个女孩子能吃多少?放心点吧,我皮夹里的钱绝对够请这顿早餐。”他冷淡的脸终于染上笑。 “那我不客气喽,我会吃很饱很饱,这样中餐的钱就能省下来了。”她笑得开朗,低头在餐区来来回回的看,盈盈笑意始终挂着。 她拿了碟煎饺、一盘萝卜糕,再点碗热豆浆,又要一份现炸油条夹烧饼。 梁喆绎僵在原地,看她取食点餐,她刚才的话些微抽疼他的心。 点完餐,她回头看他杵在原地,以为他被她的大食量吓着,吐吐舌说:“不好意思,我点太多了?” 梁喆绎回过神,摇摇头,拿了一盘煎饺,点一杯冰豆浆,结两人的帐。 端着托盘,他就近在空桌坐下,姜舒涵也跟来坐在他对面。 他看对面托盘摆满食物,心底一阵五味杂陈。一个曾经要什么有什么的千金小姐,而今竟为省中餐钱,小小揩他的油大吃特吃。 只是中式早餐而已,不是高级饭店的丰富buffet,她啊…… “你……”他想说什么,旋即又闭上。 从她进事务所工作到现在,他始终当作不认识她,假装不晓得她曾是风光一时的南兴实业千金。 他甚至若无其事的问过她,家里还有哪些人?当她回答只剩下奶奶而已,他也没再进一步探问她的父母呢? 早在几年前,她势利万分地拒绝过他后,他就割下心头属于她的位置,他想,女人都一样吧…… 即便她曾被育幼院的方院长大大称赞过是个善良女孩也一样,依旧既势利又拜金,肤浅得让他失望。 “吃吧。”最后,他淡淡地说。 姜舒涵心里有些难堪,她低头盯着托盘里的食物,停顿好半晌才开始慢慢吃东西。 吃下两颗煎饺的梁喆绎,放下筷子,心里恼怒管不住嘴,问:“你奶奶的看护费、医药费,让你的负担很沉重吧?” 姜舒涵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她叹口气,答非所问说:“梁先生,我习惯一天吃两餐,早餐我会吃得比较多,我平常早餐的份量就是这么多。我刚才看你有点不高兴,可能是我说要买回公司吃让你觉得我不识相,老板都说要请客,我还不爽快捧场!所以才说中餐钱能省下来,是想让气氛轻松些。” 梁喆绎静静听着,应了声,“嗯。”低头,将早餐吃完。 他慢条斯理的喝冰豆浆,顺便看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她仍是昔日温婉秀气的千金模样,充满磨难的生活,似乎没有减损她的秀丽光华。 知道他目光锁在她身上,她稍有不自在,剩下一盘萝卜糕,她吃得快些,终于吃完后,她说:“对不起,我吃东西比较慢。” “细嚼慢咽是好习惯,不需要道歉。有吃饱吗?” “有。”她微笑。 梁喆绎点头,起身走出早餐店。 回程路上,姜舒涵与他并肩同行,不像先前总故意慢在他后面。 “谢谢你请我吃早餐。” “不客气。”梁喆绎回答,稍做停顿后,又接着说:“你工作满一年了,表现很不错,我今天会通知会计,帮你加薪。”他表情无波,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梁先生,你……”先前三个月试用期过后,他帮她调过薪。 现在满一年,又帮她加薪,她不知道他是对待员工都如此,或只是有点同情她。 “说谢谢就好,其他的不必多说。我发现,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戴着温婉的面具,说话常是一针见血。没错,我是有点同情你,我承认。你一个人要负担生活费、医药费、看护费,势必有点吃力。我帮你加薪百分之十,其实没帮到你多少忙。”他索性挑明。 “梁先生,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本不想这么说,但……百分之十…… 多出百分之十的薪水,她可以帮奶奶多买些营养品…… “姜舒涵,如果这一年你的表现普通,我根本不会同情你,你负担再重,我也不会有丝毫感觉。说声谢谢就好,接受我一点点同情,死不了人的。” 梁喆绎停下脚步,盯着她瞧,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马路上川流的车潮也汹涌些。然而望进她的眼,有一刹那,他竟觉得浮躁这么多年的心,好似有了瞬间迷蒙…… 那些流动的车声、人声,忽然间都远去了。 姜舒涵沉默,然后她平静的接受他坦承的“一点点同情”。 “梁先生,谢谢你。” “不用客气。”他轻轻地笑,继续往前走。 “我保证,你帮我加百分之十的薪水,绝对物超所值。我会更努力帮你找更好的餐厅、保证订到热门艺文节目最佳观赏区门票,提升你的约会品质,让你工作更有效率。” 有一回,他无心地说,优良的约会品质能提升他隔天的工作效率。 姜舒涵的话逗出他浓烈笑意。 她啊,说话真爱一针见血,刺进他的心。 “好啊,我期待你帮忙提升我的约会品质。” “没问题。”姜舒涵精神振奋地保证。 梁古尚绎深深看着她璀璨的笑,什么话也没再说了。 *** 这个月,摆在梁喆绎约会名单上的,有两位企业千金、一名小模、一名二线女星、一名夜店认识的科技公司小主管。 灰色星期一,梁先生不爱排约会。 星期二他约了小模,姜舒涵订到市区知名的高级餐厅,据说那餐,两位主角吃得相当愉快。 姜舒涵计算用餐时间,让花店在甜点上桌时,将一束包装精美的艳红玫瑰送到小模手里,她打听过那是小模最爱的花,另外加上一对黑珍珠耳环,黑珍珠也是小模的最爱。 隔天梁喆绎眉开眼笑到事务所上班,神清气爽的感谢姜舒涵将他的约会品质控管得好到无法挑剔。 据说,那位热情的小模让梁先生快乐得像到了天堂,当然,那“据说”是由梁喆绎亲口证实。 星期三梁喆绎约了那个科技公司小主管,对方爱看舞台剧,正巧果陀剧场上演年度大戏,姜舒涵早订好最佳观赏区门票,她牢记着,梁先生固定星期三跟小主管约会。 听说那出剧开始时很爆笑,演到后头又赚人热泪,看得小主管又笑又哭。 姜舒涵故技重施,算准散场时间,亲自假扮花店送花小妹,等在出口,一大束自玫瑰送到佳人面前,外加写了两句原文诗的卡片,诗句来自小主管最爱的莎士比亚——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你比它更可爱也更温婉。) 另外,还有一个用tiffany&co袋子装的神秘礼物,绒布盒里头安稳的躺着设计简约大方的威尼斯手链。姜舒涵明查暗访过,tiffany&c0是小主管的爱用品牌。 星期四早上,梁喆绎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到事务所工作。 根据梁先生的口头说法,星期三的夜晚浪漫迷人,连天上的星星都跟着他们一块微笑了。 星期四晚上,梁喆绎约了二线女星,姜舒涵替他大手笔订下高级摩铁总统套房,里头有泳池、滑水道。 就她暗暗查访得知,二线女星的最爱是入住高级饭店、摩铁,与名人约会,既可玩得痛快,又可保有隐私。 姜舒涵贴心请人在大床上撒满上百朵粉红玫瑰花瓣,一盒二线女星最爱的高级威士卡巧克力,当然少不了一条tiffany&co项链礼物。 不用说,隔天梁喆绎笑弯嘴到事务所,这回,他什么说法也没有,只是用笑脸对着姜舒涵比出胜利手势。 想当然了,一切美妙得尽在不言中。 星期五晚上,梁喆绎决定休兵一天,养精蓄锐,全力应付星期六与企业家千金一号的约会…… 姜舒涵只手撑在办公桌面,摇着笔杆,午休时间大部分职员都外出用餐,事务所里有几个跟她一样不用餐的同事,早早趴在桌上午睡补眠。 姜舒涵的位置在角落,离老板的办公室最近。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利用午休时间处理梁喆绎的私人约会。 摊在桌面上的行事历是她给老板安排约会专用的,行程已经排到一个月后,她翻着都快觉得自己是“我爱红娘”的最佳撮合媒婆。 她每天中午上网浏览艺文活动、最新上档电影强片、评价优良的美食、饭店,想办法将节目排进约会里,再来还得打听老板约会对象的喜好…… 为了百分之十的加薪,她真可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舒涵苦笑,原子笔轻敲着行事历,忽然,一个纸袋落到她办公桌面,她抬头望见杨硕粲笑的脸。 “综合果汁、低卡三明治。帮你买的午餐。”杨硕脸颊微红,一半是外面日头烈,一半是里头佳人娇。 “午餐?”姜舒涵愣愣的看着那袋午餐。 “是梁先生要我帮你带的。” “梁先生?可是我没吃午餐的习惯……” “吃一点吧,我特地买低卡,午餐有吃,晚餐吃少点,能保持身材,也对健康比较好。”他嘴拙只会实话实说。女人不吃中餐,大都是为控管体重。 “我……”她接不了话。 “梁先生要我每天中午帮你买份餐点,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反正我每天都要出去吃,顺便帮你带一份。多少还是要吃,你昨天不是闹胃痛?” 昨天她胃不舒服,在位子上乔胃药,正好梁喆绎有事要外了,看见她吞药,他问了她为什么吃药,她简略回答,没想到…… “可是我……”她想拒绝。 “你不必担心钱的事,梁先生会出你的午餐钱。” 第五章 全世界的人都晓得她缺钱啊?姜舒涵苦笑。 “这样不太好,我怕其他同事……” “你放心,事务所里每个人都喜欢你,光是最近老板约会得春光满面、笑容愉快,连带工作气氛也变好,让大家工作轻松许多,没人会多说什么。”杨硕试着说服她。 “我真的没有吃午餐的习惯。”她面色为难。 “多少吃一点,我帮你买份量少的,有时候买个蔬菜沙拉、有时候买低卡简餐,好不好?”杨硕几乎有些半哀求。她明明很瘦,还要节食虐待脆弱的胃,弄得不舒服再来吞药,他真搞不懂女人。 “……好吧。” “那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杨硕欣喜。 “蔬菜沙拉就好。”她说,轻轻叹一口气。 “好,我再帮你多买一杯综合果汁。” 姜舒涵看着杨硕欢欣的样子,也不想泼他冷水了,只好点头,‘谢谢。” “干么谢我?我才要谢你,事务所多了你,工作真的轻松很多。之前,我只想你不要被炒鱿鱼就很赞了,没想到才一年多,你不但学会看图、盯图,连工地催料、退换料这种事你都能帮老板做。我真的很佩服你,连厂商都听你的话。” 有回一批材料品质不佳,工地主任回报厂商不给退换,结果姜舒涵把合约从电脑档案叫出来,一通电话简单几句话,就让厂商心甘情愿换上更高级的材料。 后来老板索性把这些“小事”,全权交给姜舒涵。 她虚心的说。“都靠大家帮忙,愿意教我。” 杨硕本想再说什么,梁喆绎从外头走进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姜舒涵,进我办公室一下。”他说完,才又朝杨硕说:“谢谢你帮她买午餐,以后麻烦你了。” 杨硕点头,笑笑地离开,姜舒涵则跟在梁喆绎后头,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梁喆绎在沙发上坐下,对姜舒涵招招手,“坐。” 她一坐下,便急着开口,‘梁先生,我真的没有吃午餐的习惯。” “改掉这个坏习惯。”他用了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我自己可以付午餐费。” 梁喆绎始终停在她脸上的视线多出了笑意。 “既然是我逼你改习惯,我有责任帮你付这笔费用。”他笑了,语气和缓许多。 姜舒涵气得瞪着他,说不出话。 “你奶奶出院没?”上星期她请了一天假,因为她奶奶气喘发作,送医院急诊,临时找不到看护,她连忙打来事务所向他报备。 “住三天就出院了。”她淡淡回答。她这样算不算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唯一的奶奶年纪老迈又巾风过,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跑医院,弄得事务所上上下下都知道她缺钱。 老板待她好,她舍不得丢掉这份饭碗,越加卖力工作,弄到后来,老板越来越信赖她,信赖到连午餐费都要帮她支付…… 因为他知道,她缺钱。 最近奶奶情况差,感冒要住院、气喘要住院,奶奶只有健保,她舍不得奶奶住健保病房,于是每住院一天,她得支付单人病房差价,以及临时看护费。 她缺钱缺得紧,但还没缺到要人帮她付餐钱!毕竟,奶奶也不是天天都住院。 “我请了一位外籍看护,让她到你家帮忙照顾你奶奶,不管在家里或在医院,以后她就跟着你奶奶,你以后都不必再请临时看护。” ……好啊,现在不光是帮她付餐费,连外籍看护都帮她找了? 姜舒涵七窍生烟,很气。他同情她,同情得太超过,根本不是他说的一点点。 “看护费,每个月从我这边给……”梁喆绎继续说。 姜舒涵气得眼睛快要冒火,她站起来,声音平板地开口,“我想我还是辞职好了。” “姜舒涵!你坐下,我话没说完。” “等你说完,我大概已经被气死了。你说你同情我,一点点,但是帮我请看护,还付看护薪水,这可不是一点点!梁先生,我确实需要钱,但我不要你这么大份量的同情救济。” “你觉得我是同情救济你?姜舒涵,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我的同情心还没到泛滥成灾的地步。我帮你找看护、付看护费,完全出于私心,况且,你一个人做两、三人份的工作,我只是多付一笔看护薪水,很划得来。” “我没有做两人份的工作。”她冷淡反驳。 “没有?你当我眼睛瞎了?每天中午,你用私人时间费尽心思帮我安排约会,下班后在公司多待两、三个小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私事在忙。” “坦白说我本来只要求助理帮我订花、订餐厅,工作上能帮我催图、送图、建档就行,结果你连跟厂商斡旋、催盯材料品质、出图错误都帮上忙,你做的事情可以抵三个助理的工作量,我并没有夸张。” “连工程部都夸奖你,他们要我无论如何好好留住你这个好助理。况且哪个助理会不只帮老板安排约会、代买门票,还利用私人时间充当送货员,帮忙送花、送礼物的?” 梁喆绎披她的冰冷愤怒弄得也生起气来,声音大了起来。 她怔住,被能铿锵有力的“慷慨陈词”削弱气势,原本她是理直气壮的,想辞职维护早已非常薄弱的尊严,但现在……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了解我,我身上根本没多少同情心,帮你请看护,只是想让你轻松点,能更专心工作。我盘算过,要是没你在旁边帮忙,我恐怕请三个人都不够抵你现在的工作量,而目前我只花一份薪水。” “不要把你的自尊心无限扩张了,真要浪费同情心,比你可怜的人多着,我不会浪费在你身上。”见她呆怔,梁喆绎放软了声音,“我不是没有人性的老板,工程部几个主任、绘图部组长,都对你赞赏有加,你帮我打点约会,又是催图、盯图的,联络业主、准备标案资料,你做的远远超过我所期望,我只是给你应得的报酬而已。” 姜舒涵沉默了半晌。他……有些说服她了,她的确是做了很多事,本来只是想让他觉得他加薪百分之十“物超所值”,没想到看在他眼里,她居然超值到一人抵三人用。 “染先生真的认为,我做了三人份的工作量?”她还是有些困惑。 “当然。”他肯定万分,见她快被说服,便赶紧接着说:“外籍看护每个月的薪水,还不够我请个助理,我觉得很值得。你不要拒绝,能让你少请假就好。上星期你请一天假,我忙翻了,算是我拜托你接受我的好意。”他软硬兼施。 姜舒涵望着他坦率明亮的目光,无声地叹口气,“梁先生,谢澍你,我接受你的好意。” 有个看护在家陪奶奶,她其实比较放心,这是实际面。 她再也不可能找到比目前待遇更好的工作,而梁喆绎看起来也真的不像是同情她,也许她确实工作绩效超高,让他少不了她吧。 他总算松口气,笑道:“很好,以后你就能专心替我工作了。” “梁先生……”你其实是个好人,虽然hua心些……姜舒涵说不出想说的话。 “嗯?” “没其他事的话,我出去忙了。”半晌后,她说。 “姜舒涵……”他面露犹豫,一会才说:“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私底下有什么闲难,可以来找我。” 听完,她呆了呆。 回过神后,她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们算是朋友了吗? 阳光毒辣,都已经入秋,午后的温度仍高得吓人。 姜舒涵跟着梁喆绎站在太阳底下,心里转过那个问题—— 他们,算是朋友了吧? 就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是朋友,至少,梁喆绎说了,如果不是朋友,他不会让她跟来陪他看“孩子”。 眼前,一幢斜瓦建筑,被长方形绣石砌成的矮围墙圈住,超过两百坪的花园,右边种下整片红、白、黄、粉、橘……各色波斯菊,迎风摇曳开得正盛,右边沿围墙砌成的长条小花台则种满三色菫。 一年九个月过去,这幢主建筑物有百坪大的斜瓦屋顶别墅,是“黑衣男”请梁喆绎为王湘菱设计、建造的。 梁喆绎化三个月设计,一年半赶工建造完成,今天算是新屋落成,下星期就能让业主“黑衣男”完成点交手续。 梁喆绎对她说过,他设计的每幢建筑物就像是他的孩子,有他的心血在其中。 他习惯在建筑物完工那日,到现场见见“孩子”。 以前他总是一个人见他的“孩子”,但在他说希望她能将他当成朋友后的某日下f午,约莫是四、五个月前,他突然邀她一块去看“孩子”。 这几个月来她陪他看了六幢屋子,全是私人请托他设计建造的,眼前这是第七幢。 她思绪正乱着,梁喆绎开口了。 “西方人说lucky seven,七是个幸运数字。这是你陪我看的第七个孩子,我希望……”他领着她进入花园,站在三色堇的花台前说话,他说到一半突然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不说了。 姜舒涵被他看得心慌,但只能默默挨着他的视线,等待他没说完的话。 “你说,我的希望能不能实现呢?”梁喆绎浅笑。 “你的希望是什么?” 梁喆绎轻笑出声,不答话。 他思绪飘远了,想起她刚进事务所时顶着清纯的娃娃头,一年九个月过去,她蓄起长发,原本齐眉的刘海已经不见。 阳光烈,汗珠滑过她的脸,扎在后头的马尾扎不紧鬓间几缯较短的发,发丝沾黏在她颊边,他忽然想起她在育幼院树下读故事的午后。 梁喆绎转身,朝屋子走。 踏上进屋的两个阶梯,他打开暗金锻铁屋门,新屋里灰蒙蒙的尘埃在充足的光线下飘舞,他开口,“这屋子,是我设计的好孩子。好孩子该配一对幸福的好主人,只有屋子的主人们幸福了,孩子才能被用心对待照护。我希望,安先生跟你的好朋友方安淇幸福过完这辈子。你说我的希望能实现吗?” 屋子四面采光充足,梁喆绎站在空旷的客厅,朝靠近大门的姜舒涵问。 姜舒涵听他缓慢的语句,像春天水流的小溪潺潺地流动,舞在光线下的粉尘,忽而闪亮忽而暗,好似层薄薄金色粉末罩着挺拔高大的他。 他的语气询问中带着些许不可察的忧伤,是她的错觉吗? “你认为你的希望不可能实现?”她蹙眉反问。梁喆绎的目光转瞬灿亮起来,他笑了,声音又清又亮,半晌,他摇摇头,状似没辙地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改一针见血的毛病?” “要是真改掉这个毛病,恐怕梁先生会少很多乐趣。”她正经地说:“为什么你认为你的希望不会实现?”一年前,安先生和湘菱,也就是方安淇,算是有了好结果。 两人目前同住在安先生忠孝东路上的某幢屋子。湘菱说过,她不改回原来的名字,过去都过去了,不管安东爱的是原来的方安淇或是现在的王湘菱,现在的她只想当王湘菱。“童话屋”的美丽女老板王湘菱,是在爱情里死过一回的新女人,因为死过一回,所以觉悟,爱要节制。 湘菱说过,她还是爱着安东,但这辈子她不会跟他成为名实相符的眷侣,她只想两人同居着,爱过一天是一天,爱到不能爱了,便各自分飞。 “黑衣男”安东先生,因为湘菱不愿定下名分,反而更加战战兢兢守着这份感情…… “这世上没有谁会真正的爱谁一辈子。”梁喆绎轻轻地说,他走往客厅的大片落地窗,摸了摸窗框,低语,“可惜了我的好孩子……” 姜舒涵走到他身旁,落地窗对着后花园,湘菱说想在后花园养只伯恩山犬。她看着草坪,想像大狗在上头来回奔跑的模样,说:“你的愿望会实现,这个好孩子会有一对能幸福过完这辈子的主人。” 梁喆绎目光幽远,嘴角的笑透出嘲讽,反问她,“你相信人能相爱一辈子?” 姜舒涵没答腔。 她想,也许几年后,这屋子会有小主人,她想像孩子和伯恩山犬在花圈追逐的幸福画面…… 其实她相信有人能相爱一辈子,如果两个对的人,能幸运在对的时间碰在一块的话。她相信每个人都有“灵魂伴侣”,只是能碰上的人并不多。 幸福对她来说,就像一盏小小微弱火光在她心头温温烧着的希望,在人生未到尽头,她不会放弃那份小小希望,也许有一天,她能幸运的遇见她的“灵魂伴侣”。 就像她曾经幸运遇见过去的梁喆绎,他曾那样让她心动…… 她忘不了他将迷路孩子架在肩上的良善,那幕在她脑海早已刻印成无法抹灭的影像。 两个人能相爱一辈子,她相信,如果她能在对的时间碰上他,她一定能爱良善的他一辈子,她一定能的!可惜,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 “就算我相信,也无法改变你的不相信。所以……我的答案并不重要。” 她终于轻声开口。 嘴角的嘲讽淡去,他真诚地对着她笑,“舒涵,”他喊她的名,语气里的浓烈情感让他自己也怔忡了几秒,“你说得对!要是你改掉一针见血的毛病,我恐怕会少很多乐趣。”’ 第六章 会对他说真话的人,而且是一针见血的真话,在这世界上,就他所知只有两个,一个是眼前的姜舒涵,一个是他的母亲。 不管是在他成立“喆方建筑事务所”后,或者顶着红顶商人梁瀚桀之子的光环时,周遭人对他说话都像裹了层糖衣,那些修饰过的好听话,他已经麻痹。 而这个……被生活熬炼过的落难千金,他对她那样好,又加薪、又请看护,她明明应该对他更尊敬、更该将所有好话说尽,偏偏她没有。 相反的,大多时候她会将直接如刀的实话,毫不留情扔进他心头。 有时,他会觉得迷糊,恍惚以为过去误会了她…… 她是现实又拜金的,不是吗?困顿的生活理该让她更看重金钱物质,不是吗? 但偏偏她…… 他是真的,不太懂她。 然而可怕的是,越是跟她相处,越是弄不懂她,他却越是……喜欢…… 他喜欢她不修饰的实话,喜欢她明快的做事方法,喜欢她温婉中含藏的坚定态度…… 那个在树荫下为院童说故事的她,那个在宴会上现实又势利的对他说,没有穿亚曼尼、开法拉利,不配要求交往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虽然你没说错,就算你相信,也无法改变我的不相信,不过,我想知道你的答案,你相信人能相爱一辈子?”他望进她明亮的眼。 既然他想知道,她便回答他。“我相信,但没把握自已有足够的幸运能碰上相爱一辈子的伴侣。” 梁喆绎笑了笑,似乎满意她的答案。 “想与人相爱确实需要幸运,光是一个能让我想爱她的对象,我都找不到。”他说。 “……梁先生,你不相信人能相爱一辈子,所以才不断换约会对象吗?为什么不试试看专心跟一个人交往?说不定能找到你愿意爱她,而对方也愿意爱你一辈子的伴侣。”姜舒涵一时冲动,将这段日子看在眼里的担心问出口。像他这样游戏花丛,约会对象一个换过一个,他不累吗? “哈哈……”梁喆绎的笑声在上百坪的空屋里回响,余音缭绕,“你啊!我的好助理、好舒涵,你是在为我担心啊?”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没意识到这举动亲昵得逾越了某种界线。 姜舒涵尴尬僵硬,心头轰轰鸣响,这些日子被她禁锁着不得见光的心湖,梁喆绎只用一个亲昵举措便轻轻松松解开锁,有些奔腾的感觉已经不受她管束。 “我……是在担心。”她叹气,如此明显。 梁喆绎亮着的双眸忽而有些暗,他挪开在她头上的手掌,拍拍她的脸,转头看向窗外。 姜舒涵从他侧脸看去,瞧见他惯有的深思表情,她很习惯分析这男人的每种表情,一年九个多月的日子她已经看得懂他哪种神情是开玩笑、哪种是认真、哪种是真的困惑、哪种是思索严肃的事情…… 他每种表情背后代表的涵义,她早就看懂九分,他现在的神情是困惑中又带着严肃思索。 “我的车库里有五辆不同牌子的名车,其中一辆是法拉利。它是我买下的第一辆车子,我却只开过一次,交车后我将它开回家,车子便一直停在车库,我没再开过它。”他淡淡地笑,嘴角又扬起浅浅的嘲讽。 “不开它,为什么买它?”姜舒涵问得很轻,她好希望他买那辆法拉利不是因为她…… “我买它的原因,有点无聊。你想知道吗?”他侧过头,眼底闪着淡淡戏谵。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 “我大学毕业那年,喜欢上一个女孩,那女孩是富家千金,我耐心等着她考完大学、等放榜,确定她考上后,我决定向她告白,请她跟我交往。” “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我爸爸因为我选择读建筑系而把我赶出家门,切断对我的经济支援。可是我以为,那女孩纯真、善良,应该不介意我那时在经济上不够宽裕……” 姜舒涵呆住。她以为当时的他是天之骄子,拥有一切,没想到他竟是被逐出家门。 “我挑了我离家带出来的最好衣服,一件白衬衫、一条黑领结,参加她家举办的宴会,我找到她,向她告白,她却以为我是侍者,满脸嫌恶地告诉我,没穿亚曼尼、开法拉利的男人,没资格跟她交往。” 说到这儿,梁喆绎转过头去不看她,但他脸上的嘲讽、眼底的戏谵全消失,换上轻轻的感伤、浅浅的困惑。 “我永远记得她嫌恶我穷酸的语气,所以我一有能力,买的第一辆车子就是法拉利,我买它,不是因为我喜欢,我买它是为了告诫自己,女人不管富裕贫穷,都一样现实拜金。既然女人爱的只是我的钱,我又何必浪费力气爱女人?你说是不是?”他轻声问,笑了笑,又感叹地说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连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反而只记住她家企业名称。讽刺的是,现在我满衣柜西装都是亚曼尼,车库里有辆法拉利开都没开过。” “……你完全不记得她了?”她问,不知该松口气,或者感到悲哀,被他记住的不是她的名字、她的面貌,而是她“势利拜金”的特质。 “我该记得吗?她不值得我记住。后来我听说她父亲在大陆扩厂太快,资金周转不灵,中国政府又查到他逃漏税,大陆厂房、机器全遭到扣押,情况雪上加霜,没多久她父母自杀,她家宣告破产,她则不知去向。” 姜舒涵从他口中听见过去,眼眶一阵红,她深呼吸,压住眼泪,不能在他面前落泪,她是已经被他遗忘的人,她不想冒任何被他想起的风险。 “错过你,是她的损失。”她调整呼吸,声音恢复到正常状态,若无其事地说。 “是吗?你这样觉得?”梁喆绎笑开,他迎上她的视线,对她隐约泛红的眼眶视若无睹。 “当然,梁先生条件这么好,女人都喜欢你。” “她们喜欢的,是我银行存款的数字,不是我这个人。”他笑。 “我觉得不见得。梁先生,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只爱钱。”她希望扭转他的观念。 “算我不幸,至少我还没遇见过不爱钱的女人。”他又透出讽意。 “梁先生……”她怎么劝他?唉。 “舒涵,你觉得人会改变吗?原本势利的人会变得不势利,可能吗?” “我……不知道。” “你呢?你觉得……你改变了吗?”他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仿佛想看穿。 “我?梁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你……” “算了,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问问。”他打断她,“走吧,我们该回公司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步出别墅,驱车离去。 *** 浸沐在夕阳下的公园,何秀花让看护玛莎推出来透气有个把钟头了。 她的轮椅停在凤凰树荫下,手上织着藏青色围巾。等冬天来,她的孙女就有新围巾保暖,这条围巾已经织了三分之二长。 “老奶奶,我们回去,要不要?”玛莎一口外国腔中文说得还不是很流利,有时没留心听,真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太阳还没下山呢,再等一下,你看我这条围巾,漂亮吗?” “好,漂亮、漂亮。小姐一定喜欢。” “小姐不喜欢大红色,我以前帮她织了件大红外套,哄她好久她才肯穿,穿过后,每年冬天她都穿那件连帽红外套,穿到现在都已经脱线了还舍不得丢。这次我给她织的,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唉,明明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偏爱这种男人颜色,拿她没办法……” 何秀花嘟嘟嚷嚷说了一大串,看护玛莎有听却没听太懂。 “老奶奶,我不太懂呀,你说太快了。” 何秀花笑笑,挥挥手,继续织她的围巾,“不懂就不懂,我也没要你懂啊……”她笑笑叹口气,忽然听见—— “奶奶、奶奶!” 何秀花抬头循着声音,看见孙女提着一个大袋子奔向她。 “我的小宝贝,怎么这时间就回来了?” “奶奶,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忘啦?”姜舒涵喘了喘气,弯身对老人家笑。 “我这把年纪,最讨厌过生日了。”何秀花替她顺了顺有些乱了的头发。 “奶奶,今年是你八十岁生日耶!”姜舒涵扬起声。“大寿耶,怎么可以不过?你猜猜看这是什么?”她晃晃手上的袋子。 “是什么?好像还会动啊?”何秀花盯着提袋。 “是你最爱吃的七彩大龙虾,活的唷。晚上我煮大餐请奶奶吃,祝奶奶生日快乐。” “大龙虾啊?”何秀花眼睛亮起来,“很贵吧?” “不花钱,是老板送的。他说今天晚上要来家里吃饭,帮奶奶庆生。”姜舒涵笑着,心里其实有些紧张。 一切是很突然的,昨天她提前请今天下午的假,希望能早退两个小时,老板看到电子假单立刻签准,但今天中午,他却突然问她为什么要提早两小时下班?他想邀她到基隆看昨天刚完工的“孩子”。她只好告诉他,今天是奶奶八十岁生日。 没想到他立刻带她出发到基隆,看一幢三层楼的面海别墅,看完后,在车上他问奶奶喜欢吃什么,接着二话不说载她到渔市场买活跳跳的生鲜大龙虾,还说晚上要来家里吃饭,帮八十岁的奶奶过寿,多点人热闹。 她能拒绝吗? 梁喆绎说,私底下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她没道理拒绝好朋友的心意。 何况,奶奶的外籍看护是他请的,钱也是他帮忙支付的,自从请了玛莎后,奶奶身体好上许多,没再那样频繁进出医院,他想看看奶奶,她要是拒绝,就太不近人情。 何秀花的笑容骤敛,那袋活跳跳的七彩大龙虾惹出她的凝重叹息。 “我的小宝贝,奶奶说过好几次,不花钱的东西最贵。这只大龙虾,还有玛莎……”何秀花指了指大眼睛、做事勤快、脾气温和的外籍看护,“都不花钱,你要拿什么还啊?” “奶奶!我工作很认真,老板说这样就够了,我一个人的工作位可以抵他请三个助理。” “你这孩子,相信男人的鬼话?你那个老板真像你说的,年纪轻、长得俊?不是个肥肚秃头的老男人?” “奶奶呀,”她用撒娇的语气说:“晚上吃饭时,你可以看看,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男人有钱帅一千倍,我怕你这个傻丫头把丑男当帅哥以身相报了。你没跟你老板怎么样吧?”何秀花担心的问。 “没有!奶奶,等晚上你看到我老板就知道,搞不好我想对他怎样,人家还不肯呢!他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我比不上的。我工作真的很认真,老板才对我好,奶奶,你相信我嘛。” “他有很多女朋友啊?”何秀花眯着眼,日头又偏斜一些,刺得她眼睛有点发痛。 姜舒涵把龙虾交给玛莎,推着奶奶的轮椅往回家方向走。 “是啊,他长得帅,又有才华,喜欢他的女人可以从地球排到月亮上。” “地球有这么多女人?”何秀花嗤声,不以为然。 “我的好奶奶,别这么计较,只是夸饰法嘛。不过喜欢他的女人,真的很多很多,什么企业家千金、歌星、名模的……” “唉,我的小宝贝。也曾经是个风风光光的千金小姐……”何秀花感叹,拍拍孙女在轮椅扶把上的手,顿了顿又说:“你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把我这个老太婆留给你,害得你……” “奶奶,你干么说这个,要是你没留下来,我一个人……怎么活……”姜舒涵瞬间红了眼眶,想起父母自杀,就是一阵痛。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何秀花叹气,“好了,不说那些伤心事,我晚上要好好看看你的老板,你别看奶奶年纪大,看人可准了。”好歹活了八十年,拼搏过,也风光过,想当年,她和丈夫胼手胝足遭遇过各样困难,终于建立南兴实业……唉,可惜,儿子太过急躁,落得一败涂地,还赔上性命,留下她这个老太婆。 这是命,她不怨。要说她老太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剩现在身后帮忙推轮椅的乖孙女,她希望她活得够久,能看见孙女有个好归宿。 “奶奶,除了hua心这点外,我老板真的是个大好人。” “是不是好人?等奶奶看过才算数。”何秀花表示。 “好,奶奶看过才算数。” 夕阳拉长影子,姜舒涵推着轮椅,心绪有些迷惘困惑。 眼前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无忧无虑,有份安稳的工作、有看护照应奶奶,老板人好、同事也好,算算时间,她进喆方都快满两年了…… 今天下午在基隆,梁喆绎问她,每个月的薪水究竟够不够用? 她说够了。他却说下个月她进公司满两年了,他会帮她加薪,是合理的加薪,年资满一年的员工,都会调整3%至8%的薪水,调整幅度视表现而定。 夕阳余晖笼罩着她,偶尔在私人时间想起那个人,她的心会仿佛要脱轨似地不受控制,她越来越看得清楚,她和梁喆绎在某种暧昧危险的模糊地...带上行走,已经走得太近、太危险…… 自从梁喆绎在安东送给湘菱的屋子问她:你觉得你改变了吗?他们之间,就莫名有了一点不同。 她一直想不明白,梁喆绎明明说他早忘了“千金小姐”的长相、姓名,但当他问:你觉得你改变了吗?那时的神情,仿佛是看着他说早已忘了的人。 第七章 他究竟记不记得她?已经好一阵子了,她怎么都想不透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自从那次之后,他对待她更像朋友了…… 然而朋友的亲昵距离却又时常让她心慌,害怕他们走得太过亲近、害怕会不会哪天她的心真控制不住,脱离了轨道? 梁喆绎回去换了一套轻松休闲服,手上握着一大把花店买来的野姜花,另外还提了一盒要送给老人家养气的极品人参。 他照着地址,找到姜舒涵的住处,在老旧公寓大门外站了半晌,油漆斑驳的红色铁栏杆,几乎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陈旧铁门,灰扑扑的水泥墙。 这是姜舒涵现在的“家”,他忽然……莫名的替她觉得痛。 他还记得姜家过去的奢华,两百多坪的花园别墅,挑高气派的客厅,光是一盏水晶吊灯,恐怕就价值上百万。 梁喆绎理了理心情,按下门铃。 “是谁啊?”陈旧的对讲机,吱吱沙沙传来外国腔中文。 “我是梁喆绎。” “梁先生,等一下喔。” 没多久,玛莎开了门满脸笑的迎接他,“梁先生请进,小姐在煮晚餐,她说再多一个菜,就吃饭了。” 梁喆绎点头,随玛莎进屋,穿上室内拖鞋,此时一位老人家拄着助行器,从一扇房门走出来。 梁喆绎立刻迎上前,摆出所向披靡的迷人笑脸,热络说:“奶奶,祝你生日快乐!” 何秀花特地戴上老花眼镜,要好好看看宝贝孙女的老板,没想到居然真是个俊俏年轻人,一时间呆住。 “奶奶,我是舒涵的老板,听她说你今天过八十岁生日,所以来沾沾奶奶的福气。”他搀着老人家的手,扶她在藤椅上坐下,紧接着送上带来的花束、人参。 “这是我送奶奶的生日礼物。” 这孩子奶奶长、奶奶短的,叫得她心花朵朵开,她把人参往茶几上搁,捧着花嗅闻,“以前我老伴都送我野姜花,好怀念。梁老板,你一定听我家宝贝孙女说过我爱野姜花吧?谢谢你。” “奶奶,叫我喆绎就好,梁老板听起来见外。” “好,喆绎。”何秀花笑了笑,心里却拈出一份担忧。这小子实在太俊挺,又对她宝贝孙女这么殷勤,他们俩该不会有什么吧? 她瞥一眼桌上的人参盒。以前姜家风光时,那人参是一盒盒叠在厨房里当茶水喝,她识货,这盒极品人参少说也要几万块。 唉,不要钱的最好…… “坐啊,别蹲着。”她招呼蹲在她身旁的小伙子。 梁喆绎拉了张椅子,坐到老人家身旁。 “奶奶,最近身体都好吧?” “托你的福,很好很好。”何秀花看他眼神诚恳,叹了口气,问:“喆绎啊,老奶奶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好吗?” “当然好。” “你对我宝贝孙女,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 没料到老奶奶说话这么直接,梁喆绎一愣,想了会,才回答,“我是很喜欢舒涵,不过目前不是奶奶担心的那种喜欢。”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哪种喜欢?”何秀花笑了,这孩子倒也诚实。 “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对不对?”梁喆绎说白了。 “是啊,我希望我宝贝孙女能有个踏踏实实的归宿。”何秀花也挑明说。 “我知道。舒涵一定告诉过奶奶,我的女朋友一大难。” “对啊,你这小子这么hua心,也不怕得病!”她是挺喜欢这孩子,但喜欢是一回事,要当她孙女婿可不成。活到这把年纪,她没什么话不敢说。 “哈哈……”老奶奶说话又直又逗,梁喆绎哈哈大笑,“奶奶,你放心,我安全措施做得很好。况且我那些女朋友其实都不坏,不像我乱交女朋友。”他笑意盎然,明白了姜舒涵的一针见血遗传自谁。 “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啊……啧啧,跟我们那一代真是没得比!我们那候纯情又干净,哪像你们乱交乱来?都不怕病的!你啊,要玩到几时才回头?就不怕你回头,没好女孩肯要你?”何秀花忍不住训活。 “是,奶奶,我知道错了。”梁喆绎还是笑,没有丝毫不耐烦。 “你知道错了?我看你只有嘴皮知道错了。” 梁喆绎又哈哈笑,拿老奶奶没辙。果然很像姜舒涵,说话不留余地啊。 “光是笑!没诚意。你说,你知道错了,那你会改吗?从今天起不乱交女朋友了?”何秀花瞪他。 他笑眯眯的说。“唉,好奶奶啊,对不起,但我暂时是改不掉了。” “好吧、好吧,反正你诚实,也算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你。不过你别肖想我的宝贝啊。”她摸摸茶几上的人参,问:“这盒人参抵我家宝贝两、三个月薪水,对吧?” “嗯……差不多。”三个月薪水,奶奶果然好眼力,识货。 “你别以为一个玛莎、一盒人参就能收买我,我宝贝孙女在我眼里,是无价的,懂吗?” “懂。”梁喆绎乖乖应答,“奶奶,我保证,所有舒涵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不会让她做。” “啊?你这小子,意思是倘若我家舒涵自己爱上你,你答应我的事就不算数了是吗?” 梁喆绎又是笑。奶奶年轻时,一定跟舒涵同模样。 “奶奶,万一我爱上舒涵,她也爱上我,怎么控制嘛?人生什么事都好计划、好控制,只有感情最难控制,没办法的!”他说着笑着。 “去,你小子懂什么爱?懂爱的人,才不像你乱交女朋友……” “是是,奶奶说得对。”梁喆绎仍是笑。 这时厨房抽油烟机运转的轰轰声骤停,不大的老公寓忽然变得安静,姜舒涵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这才朝客厅的梁喆绎打招呼,“梁先生,不好意思,现在才煮好晚餐,洗个手准备吃饭吧,洗手间在那里。”她指着客厅另一边。 “好。奶奶,我先去洗手。”梁喆绎从椅子上站起来。 何秀花点点头,她缓慢起身,玛莎赶紧过来照应她握稳助行器往餐桌走。 晚餐的气氛很融洽,出乎姜舒涵意料之外,梁喆绎居然很会搞笑,把奶奶逗得笑声连连。 她心头感激,自从家道中落、爸妈死后,几乎没见奶奶如此开心过。 幸好,今天她答应让他来家里晚餐…… 她笑着,眼里有浅浅泪光闪烁,梁喆绎朝她望一眼,默默夹了块起司龙虾,递进她碗中。 何秀花瞧着这幕,温温吞乔吃口饭,咽下未出口的叹息。 唉,她一个老太婆,挡得了吗? 梁喆绎这孩子,也不是不好,打进门到现在,他脸上的笑没断过,有耐心地逗着她这个老太婆说笑,其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有钱又太hua心…… 何秀花把一切收进心底,在说说笑笑中,吃完愉快的八十岁庆生晚餐。 *** 在奶奶的坚持下,姜舒涵送梁喆绎出门,打算陪他走到附近停车场。 接近夜晚十点,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还多着,他们走在相形之下显得安静的巷弄里,漫步过街灯与街灯的区间,两人并肩的身影忽明忽暗。 “梁先生,我没想到你记得奶奶喜欢野姜花……”姜舒涵开口,打破沉默。将近一年前她带了两枝野姜花到公司,就说过那么一次,他便记住。 “我的记忆力……其实超强。”他偏头看她,若有所思的说。 姜舒涵心头震了震。他记忆力超强吗?会不会强到不只能记住一年前她提过一回的事,其实还记住她是那个势利现实的千金? 她侧过头,正好对上他那双若有所思的眼。 “梁先生……”要说什么呢?问他,你是不是记得我? “嗯?”他催促地应声,希望她继续未出口的话。 姜舒涵抿抿唇,她想,要是他真记得,她也希望他假装忘了。 “谢谢你让我奶奶度过一个快乐的生日。” “不客气。”他笑得很淡,“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呃……是啊,本来想说,我没想到梁先生那么会搞笑,能把奶奶逗得哈哈笑。但想想,又觉得说梁先生搞笑,好像不恰当,所以没说……”转得真硬。 梁喆绎停下来,眸光转为深浓:“大学时期,我有好长一阵子帮好朋友跑育幼院送小额捐款。每次去育幼院,都会想些点子逗孩子们开心,我的搞笑本事大概是在那时候培养的吧。那个好朋友现在已经接手远良集团,常上财经新闻,陆行洲这个人你听过吧?” “听过……”她低声说。 “改天我找他,我们一块吃饭,那家伙现在单身,搞不好你有机会麻雀变凤凰。”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她拒绝得太急,仿佛在心虚什么。 “怎么?对钻石贵公子没兴趣?”梁喆绎不以为意地笑。 “我喜欢平凡一点的男人。” 陆大哥不可能不记得她,好歹,姜陆两家当年往来密切,虽然自姜家衰败后,她没再跟陆家有任何往来,但陆大哥绝对还记得她,比起那时候只跟她见过几次的梁喆绎,她跟陆大哥的情谊深多了。 唉,她不希望再见故人,她喜欢平静生活,不想有人记起她的过去。 “多平凡?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是公务员?”梁喆绎睐着她。 “都可以啊。”她垂下头。 “我想想我有什么公务员朋友,能帮你介绍……” “梁先生好像急着帮我介绍对象?”她故作轻松的笑。 “唔……大概吧。”两人站在街灯下,就这么各怀心思地聊起来。 “为什么?”她不解,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个好问题,你不知道答案吗?”梁喆绎笑眯眼,反问她。 姜舒涵叹气,摇摇头,忽然间不想知道答案了,他眼里藏着的火光太危险,恐怕有燎原的通天本领。 她害怕她一向宁静的小花园要漫起大火。 “不知道吗?”他收起笑,微俯弯身,锁紧她的视线,宣告道:“我担心,不赶快把你介绍出去,我会无法控制……” 姜舒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也许……她听错了……或者……他说的,不是她想的那层暧昧意思……无法控制?是什么无法控制?她呆住好久。 “吓到你了吗?”他头俯得更低。 “梁先生,你别开我玩笑了。”她不想知道答案,不该知道答案的。 姜舒涵一双眼睛反射着街上灯光,昏黄灯光在她眼瞳里凝成比天上繁星还灿烂的光,纯真而无措,梁喆绎心神一阵晃荡,像飘摇在茫茫夜海的小舟,有刹那寻不到岸。 姜舒涵漾着灵秀清丽的气质,干净纯粹得如上等无瑕的羊脂白玉,他恍惚地想,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是眼前这个灵秀清丽,仿佛不把世俗名利看在眼里的她? 还是多年前,那个仰着势利目光指定名车华服才入得了眼的她? 他恍惚又困惑…… 此刻的她穿一件黑色底简单图样的印花t恤,及膝五分米白色短裤,素净的肌肤、直长发,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饰品,手链、耳环、项链,或者戒指通通没有,就是干干净净的朴素模样。 会不会是这些年的困苦生活改变了她? 他不懂究竟哪里出错? 眼前这个跟从前完全不同的姜舒涵,用将近两年的时间一寸一寸进占他的生活、一寸一寸侵蚀他空旷好些年的心…… 他啊……其实好喜欢这个穿扮朴素、做事俐落、说话常一针见血的姜舒涵。 他克制过,真的努力过了,但徒劳无功。 晚餐前,他对老奶奶说的是真心话,感情最难控制。 要是他爱上姜舒涵,而姜舒涵也爱上他……他不敢保证,他控制得住自己…… “要是我说的不是玩笑呢?你要不要我赶快帮你介绍对象?” 姜舒涵惊愕,这样明显直接的探问,是要她做决定吗?要她摊开来说,她对他有没有相同感觉? 对上梁喆绎的眼,她像是掉入一潭不见底的深渊,心如擂鼓的慌张漫了开来,她惊愣半晌后,淡淡地说:“梁先生,如果有不错的对象,麻烦帮我介绍吧。” 这就是她的答案?她不要他? 不要有一整柜亚曼尼、一辆高级法拉利的他? 唉,这个姜舒涵究竟是笨?还是聪明? 是真不想要他?或者欲擒故纵? 他心头烧着的那把火,非得要她急切虚荣地巴上他,才能被狠狠浇灭。她不明白吗?她这推拒、不恋慕浮华的模样,是在他心火上添油加柴,只会让他更渴望她…… 这个姜舒涵,跟那个在树荫下讲故事给育幼院孩童听的姜舒涵,合而为一了,是他当初喜欢上的模样。 “舒涵……”他不自觉哑了声音喊她。 “梁先生……”她声音也极低,带着不安,猜测他要丢什么变化球给她,她不确定自己接得住。 “我不懂,你是要我远离你?还是更靠近你?”他轻轻地叹息。 “我……我不懂……梁先生的问题……”这个变化球,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你在我身边做事将近两年,你清不清楚我跟几个女人约会过?” “连这星期刚加入的爱琳小姐,固定的、不固定的约会对象,总共一百零九位。” “这么多?”梁喆绎听到数目,自己也吓了跳,然后笑开。 “就是这么多。梁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跟这么多女人约会,跟她们……跟她们……”她咬咬唇,说不出口,只好跳过。“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干净,说不定会生病。”后面两句她一鼓作气说完。 第八章 梁喆绎听完哈哈大笑,她果真跟老奶奶一个样。 “奶奶也问我同样的话,我的回答是,我防护措施做得很好。” “保险套再保险,也是有个万一……” 这话,又惹笑了他。 “你以为我跟每个约会过的女人都上床吗?”他打趣地问。 “不然呢?” “我只能说,我没这么好胃口,也没这么精力旺盛。”他很认真地答。 姜舒涵被他的认真弄得呆住。 唉,他们离题远了。 “你和多少女人约会,其实跟我没有关系。” “以前或许没关系,现在恐怕有点关系。我刚刚不是问了,你是要我远离你?还是更靠近你?” “我也说了,我不懂梁先生的问题。” “如果你希望我远离你,你应该跟我约会过的那些女人一样,赶快跟我多要些东西,久了,我自然对你没兴趣,会离你远些。偏偏,你要我帮你介绍对象,你不晓得越是抗拒,男人就越受吸引吗?” “我……”她真不知该怎么回他。这下,变成是她错? “好,我知道了。梁先生,请你跟我交往,帮我买tiffany&co的项链、手链,我想柏金包你应该也负担得起,为了免去你的麻烦,明天到公司,我立刻上网搜寻喜欢款式,用你的名义下单,这样可以吗?”她生气的一古脑说完。逗人也该有个限度。 梁喆绎脸上的笑容漾得更大,反问:“刚进公司时,你答应不谈办公室恋情的保证,不算数了?” “你……” “硕链、手链、柏金包都只是小case我给。至于办公室恋情。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解决,例如,你辞掉工作当我专职情人,这建议不错吧?” “请问专职情人月薪多少?” “你要多少?” “二十万!”气死她了!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吧? “好,二十万,成交。从下个月开始,我得赶快找人补上你的工作。嗯,明天就应徵新人,到下个月前,还有二十天,五天找新人,十五天让你们交接,时间应该够吧?”他低头看她红扑扑的脸,他知道,她很气。 “够!”气死了。姜舒涵甚至没意识到他几句话就拨撩得她怒火冒三丈,赌气的回答他。 “好,我们说定了。不过我对一个女人,顶多维持三个月热度,你确定一个月二十万,够吗?” “难不成我能开口要一百万?”他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在说笑。 “可以。” “好,一百万,你说的。能多要我干么不要?三百万,我得在喆方做四、五年才赚得到。三个月赚三百万,多划算!”她语气很讽刺。 “还有更划算的,分手当天,我会给你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你填,我对你……很够意思吧?”他瞧着她气怒的模样,眉开眼笑。 “你……”她气得差点接不下话,顺顺呼吸,才说:“非常够意思。” 他们两人究竟怎么说到这上头的?姜舒涵又气又觉得荒谬。 “我们……都不要赌气了,好不好?”他软下声音。 “梁先生,你不懂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吗?”她怒气退了些,反问。 “我不完全是开玩笑。”他说。 “梁先生……”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不完全是开玩笑吗?哪些是认真的? “舒涵,要不要跟我谈恋爱?”他亮着双眼问。 “你真要我辞职?每个月给我一百万?”她没想到,他竟…… 忽然间她完全不气了,有些难受。仰起脸看着他,这好看的男人周旋在女人群里,不用真心,只图新鲜。他对她,也是突然一时觉得新鲜吧? “如果你想这样,可以。” 真大方啊。“空白支票也给我?” “如果我们分开的话。是,一张空白支票,金额你填。”他点头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可以帮你把工作打点好,尽量让你没有后顾之忧,除了我以外,女人多得是,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喆绎深深望着她。她说话声音低低的,有些无奈与忧伤…… “是啊,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刚刚也问自己这个问题,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有默契?”他浅浅笑着,心动难耐,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的情绪从没多大波动。 他想,也许他最初、最真实的感情,都在当年跟她告白那天,被她彻底冰封了。 “梁先生,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顺心?”姜舒涵见他似在神游,又开了口。他今天这些话实在太反常。 梁喆绎摇摇头。也许他什么都太顺心了,唯一遇上的不顺心,就是她。 “你知道长洋集团吗?” 她没答腔,只是轻轻点头。 “长洋海运、长洋造船、长洋航空……我父亲一直希望我继承长洋集团,我却违背他的心意,坚持学建筑,他一度因为这件事,告知亲友说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考上a大建筑那年,他切断所有对我的经济支援,我连办助学贷款都没办法。大一上学期学费,是我向高中几个死党勉强凑齐借来的。” 姜舒涵静静地听,小巷里偶有机车穿进钻出,他们停在路旁一幢老旧公寓门边,聊起来。 她很不安,直觉有些事就要失控,她真的宁愿他摆出花花公子的漫不经心,而不像现在这样,仿佛要对她掏心掏肺。“真诚”这回事,一向让人难以推却,她怕听完后,无路可退。 偏偏,有一半的她,不想阻挡他说话…… “在别人眼里,这应该可以排上人生最不顺心的大事件了吧?对不对?”梁喆绎的视线紧盯着她,一丝一毫的细微都不想错漏。 “大概吧。”她应声。 “但对我来说,这根本谈不上不顺心,顶多是挡在通往梦想路上的一颗小小绊脚石。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千金小姐吧?” “嗯,记得。”唉……她的直觉真灵。 “她才是我人生最不顺心的大事件。” “没……这么严重吧?只是个虚荣女人而已,看清了就好……”她说得气弱。 “国小、国中我读贵族学校,国小三年级时我收到一封情书,上面写着,你家可以造大船,也有大飞机,我妈妈说我可以喜欢你……” 姜舒涵呆住。才国小三年级吗?这么小,就因为船和飞机才喜欢? “很惊讶?但我不惊讶,孩子的反应最直接、最真实,从收到那封情书我就懂了,原来很多人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家有造船厂、有海运、有航运,那些来参加我生日宴会的叔叔、阿姨们送我一堆昂贵礼物,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我家财力太雄厚。” “梁先生……不知道你背景的人,也会喜欢你……”她多少明白他的心情了。 “是吗?例如你?”他笑了。“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但从国小三年级之后,除了我父母,我没真心喜欢过任何人,所有围在我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我是长洋集团执行长的独生子,高中、大学……所有喜欢我的女孩子,都只是喜欢我头上那顶长洋集团桂冠。” 姜舒涵吐了口气,她看清他……为什么hua心了? 但她,很不想看清啊。 “我决定跟那位千金小姐告白前,在她不认识我的情况下,我们见过三次,三次碰面有两次都是巧合,那两次巧合让我以为她跟其他女孩不一样,她有种独特清新的气质,不像是爱慕虚荣的样子,我是真的心动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结果,告白那天,她竟然向我点名亚曼尼两装、法拉利跑车,那比在我脸上甩一巴掌更让我难堪。” “从那之后,我完全不相信世上有不虚荣的女人了。一个像她那样,肯帮助陌生的迷路孩子、肯到育幼院为孩子说故事的女孩子,真实的嘴脸都那么势利了,世上哪还有什么不用金钱就换得到的真心?” “梁先生……对不起……”姜舒涵眼眶微红,不自禁地道歉。她不知道自己当年一个小小决定,竟然给他这么大的影响,她是为了他好啊。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梁喆绎看她微红的眼,蹙起眉头。 姜舒涵真的让他十分困惑。 她摇摇头,没说为什么对不起。 “梁先生,我相信一定有不虚荣、不论贵贱贫富都真心喜欢你的女人。” “你要试试吗?如果是你,如果你试着……爱上我,我可能会相信你是真的爱我……那位千金小姐之后……你是第二个让我心动的女人……” 姜舒涵微张嘴,愕然地发不出声音。 梁喆绎心里的“第一个”、‘第二个”都是她…… 她真是……罪孽深重。 “唉……这样我就不能一个月赚一百万了。”她试图打消他的念头,试图告诉他,她跟那位千金小姐相去不远,她也虚荣啊。 人生真苦,竟要在心仪的男人面前,演两回坏女人。 “无所谓啊,我可以每个月给你一百万。”他耸耸肩。 “梁先生,你该找个不爱你钱的女人。” “也许。但,我累了。人生苦短,连要碰上一个想爱的女人都难,你是第二个让我心动的女人,现在的我很想……谈一场恋爱。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姜舒涵久久、久久没说话…… 那晚,她最后的答案是,同意跟他谈恋爱。 可能那一刹那,她忽然患失心疯,当他用低沉的嗓音说:我累了。就三个字,她的心便决定投降。 如果说当年他哄迷路孩子的模样是让她喜欢上的原因,那么共事这两年,便是她……爱上他的理由。 没错,她爱那个游戏花丛、说女人没有真心的梁喆绎…… 她爱那个可以专注在工作,没日没夜的梁喆绎…… 她爱那个花了几个月准备竞案,最后输给走后门的对头,还能坦然笑着说无所谓的梁喆绎…… 将近两年共事,她看过各种面貌的梁喆绎,在人前态度恰然,总是胸有成竹的梁喆绎;对员工大方热情的梁喆绎…… 她看过他成功竞标大案的骄傲神情、看过他设计建案遇到瓶颈的挫折神情,他的每个面貌,其实都深深吸引着她。 所以当他坦白说,那位“千金”是他第一个心动的女子,而现在的她是第二个时,她的心就已软下,在听见他说“我累了”,她便知道自己再无回头路可走。 她心里汹涌的情感呐喊着:她欠他,欠自己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来谈场恋爱吧!她的心也这样说。如果他们当年能交往,是不一定有好结果,但可以确定的是,彼此心中都不会有今日的遗憾、阴影…… 谈恋爱吧!她的心催促她,于是她问他,“是不是只谈恋爱?你这么hua心,应该不会想结婚吧?” “对,就只是谈恋爱。你怕要负责任啊?”他笑问。 “这应该是你要怕的才对。” “很难说,搞不好爱的力量强大到让我甘愿放弃一整座森林。”他态度玩笑的表示。 “我们……谈恋爱就好吧,如果要结婚,我想找个平凡点的男人。”她说。 他淡淡地答应道。“都随你,我们谈恋爱就好。” 因而她点了头,同意跟他谈恋爱。 隔天,她一早到事务所递出辞呈,梁喆绎二话不说签准,立刻请人事部徵新助理。 她在月底这天做完交接,下午她清空办公桌,正式将位置交接给新助理,事务所其他同事帮她办了场欢送会。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大型会议室那张椭圆会议桌上摆了各式小点心、饮品。大部分同事都进会议室,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吃喝聊天,等着主角。 姜舒涵确定所有事都交接清楚后,才进大型会议室,没多久梁喆绎也跟着进来。她马上被好几个同事围住,闹着要她改变主意,别辞职。 “你真的不再考虑吗?”工程部王主任挨过来,一脸惋惜的问。 “离职手续都办好了,新助理佳玲的能力不错……” “你到底为什么要辞职?做得好好的……”杨硕插进话来。 这是大家最好奇的,更好奇的是,明明已经很依赖她处理公私事的老板,竟然非常干脆的批准辞呈,完全没想留人的意思。 “呃……”姜舒涵朝梁喆绎望过去,他似笑非笑地朝她微微点头,她无奈轻叹口气,回答了杨硕,“我跟梁先生决定交往了。” 唉,男人的嫉妒心也挺可怕的,姜舒涵想。 昨天梁喆绎说了,今天欢送会杨硕要是再问她辞职理由,他希望她能说真话。 因为杨硕喜欢她,而他,希望杨硕对她彻底死心。 这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难的,她只是有些讶异,他竟如此在意杨硕对她的“喜欢”。 听见她的答案,不只杨硕,会议室所有职员都呆住。打从她递辞呈那天起,所有人至少问过她不下十次辞职的理由,她总是以“私人因素”含糊带过去。 没想到,此刻她居然给出这么震撼的答案。 “你跟老板……”杨硕呆住,脸色莫名涨红,尴尬又难受的样子。 “对,我喜欢梁先生,决定跟他交往,怕私人关系影响公事,所以决定辞职。”其实,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杨硕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身为老板助理的姜舒涵,肯定比他更清楚老板有多“喜新厌旧”,她却还是愿意跟老板交往…… 第九章 杨硕对她有些失望,他一直以为她跟其他女孩不一样。 “你想清楚就好。”最后,他如是说,然后便走开了。 忽然之间,原本跟她不错的几个同事都默默拉开距离。 姜舒涵看在眼里,难受起来,这时梁喆绎又像是故意,靠近她后揽住她的腰,仿佛在宣誓所有权,杨硕朝他们望来,撇头离开会议室。 几个女职员窃窃私语,故意小声咬耳朵,偏偏那声音又不是完全听不见。 “真笨……” “就为几个钱嘛……” “看老板能喜欢她多久?” “一个月吧……” 梁喆绎脸色转暗,有点不耐,姜舒涵倒笑了,刻意亲昵的挨上他的胸膛。 “谢谢大家帮我办欢送会,不过我想早点回去,准备今天晚上跟梁先生的约会。” 没人说话,倒是有几个女职员明白露出轻蔑的眼神,接着连招呼也不打,直接离开会议室,见有人先离开,所有人陆陆续续也走出会议室。 转眼间,偌大的会议窒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不记得今天晚上我们有约会。”梁喆绎打破沉默。 姜舒涵拉开距离,走向椭圆会议桌,望着满桌子茶点饮料说:“可惜了这些东西。” “会有人解决这些食物,用不着担心它们被浪费。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你……”不满意她岔开话题,他语气不佳。她大可不必在其他同事面前跟他表演亲昵,刻意挨在他身上说要准备约会,何必呢? “梁先生,既然要坦承我们的关系,就坦承个彻底,如果刚才不那样说,大家一脸尴尬地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 “舒涵……”他想说点什么,要她别管别人死活,别人要尴尬吃喝根本不关她的事。那些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在乎…… “梁先生,如果你晚上没安排其他约会,我们去约会,好吗?” “好。我几点去接你?”既然她开口约他,他这些话可以留到晚上说。 “不用接我,我们直接约木栅捷运站,可以吗?” “约几点?” “七点。” “ok。” “七点见,我先回去了。”步出会议室,她默默承受同事们的异样目光,回到办公桌边抱起地上一箱私人物品,走出办公区。 窃窃耳语不停流转,她并非没听见,她默默地走、抬头挺胸地走,终于出了事务所大门,她没想到杨硕会跟上来。 “舒涵。”他叫住她,快步来到她身旁。两人都没注意到,梁喆绎站在事务所大门后,隔段距离看他们。 “杨先生。” “你……真的要跟梁先生交往?” “当然。”她毫不迟疑的回答。 “你明知道梁先生……他……梁先生……不可能对你……” “他不会真的爱上我,我知道。可是,一个月一百万,价钱很诱人。”姜舒涵无所谓地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像是完全不介意对方怎么看她。 “为了一百万,你把自己卖掉?”杨硕太失望,连带眼神也转为轻蔑。 他真的以为她不一样,离开会议室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谈谈,他以为她是一时被老板的甜言蜜语哄了去,没想到……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月一百万被买下! “不只一百万,我分析过,梁先生对女人的兴趣最长维持三个月,我会想办法跟他交往三个月,三个月就有三百万。另外,梁先生答应分手后给我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我填,我打算填两千万,这样加起来就有两千三百万。” “我就算认真工作二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何况,梁先生又帅又幽默,懂情趣,我一点损失也没,这么好的交易,我没道理不要。” 杨硕瞪着她,像是瞪着鬼,完全不敢相信。“你确定梁先生肯兑现那张两千万支票?” “他会兑现的。”她信心满满。 “说不定他没这么多钱!”杨硕随口说,其实他也清楚老板很有钱。 “我当然是确定梁先生绝对付得起这笔钱,才答应跟他交往的。”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虚荣的女人,亏我还……”那么喜欢你。他沉默下来,觉得自己是瞎了眼睛。 “杨先生,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不虚荣的女人。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说完她便往电梯走去,撇下杨硕。 梁喆绎看着、听着两人交谈,转身走回办公室。 他一边走一边想,方才跟杨硕交谈的姜舒涵,跟当年势利地说要亚曼尼、法拉利的姜舒涵……好像,那神情、那语气势利又现实得很容易就让男人死心…… 刚刚她故意对他亲昵,跟大家说晚上他们有约会,因为她不想让大家在会议室里尴尬,因为她替那些摆明已经看不起她的,同事们想…… 她对杨硕说的那些,是明明可以不说的,他猜,她是想让杨硕对她彻底死心吧,所以才故意告诉杨硕,他们交往她每个月有一百万可以拿…… 她同意跟他恋爱,却逼他答应只要她在公司上班,他们要一直维持公事关系,直到她不到公司上班,她不希望造成他任何麻烦…… 她替同事想、替杨硕想、替他想……那么,当年的姜舒涵会不会也是…… 梁喆绎甩甩头,怎么都想不透。 当年,她不知道他喜欢她、不知道他打算向她告白,怎么可能替他想什么?况且他也没什么事需要她为他设想。 空白支票要填多少金额,姜舒涵是真的想过?或只是敷衍杨硕? 她真会拿到支票,直接填上两千万? 梁喆绎在私人办公室里发起呆,姜舒涵像个巨大谜团罩住他,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 梁喆绎买了票,走到姜舒涵面前,朝她笑。 两人从七点在木栅捷运站出口碰面,像是说好似的一路沉默,并肩走到猫缆售票处,梁喆绎自动买了两张票,接着握住她的手,往缆车搭乘排队处走。 因为是平日又是晚上了,排队的人龙并不长。 他们在人龙末端止步,等待着。 停下脚步后,姜舒涵低头,默默看着梁喆绎的大手紧握住她的,温热的掌心包覆住她,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手变小了…… 她仰头,看见他盈着兴味的眼滞留在她身上,她浅浅地回以微笑,喊了声,“喆绎。” “舒涵。”他低哑了声。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名,而不是“梁先生”。 “我们正式谈恋爱吧,喆绎。”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接着在他脸颊印下一记亲吻,像是在许诺。 梁喆绎觉得自己有一刹那傻住了…… 他曾经被多少女人吻过,他都算不清了,那些认真的、不认真的无数亲吻,却没有一个产生的力量大过现在这个,她不过是轻轻在他脸颊碰触。 自从她答应跟他“谈恋爱”到今天,也大半个月过去,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私下活动,因为她坚持他们的恋爱必须在他们完全没有雇佣关系后才能开始。 他原以为要恋爱,也是等明天开始……没想到离职这天她便主动约了他,找他来搭猫缆、喊他的名,还亲了他。 在花丛里身经百战的梁喆绎现下觉得,真正的情场高手是眼前这个他原以为根本没多少恋爱经验的姜舒涵。 她轻轻出手,便在他心湖掀起出滔天巨浪…… “为什么约我搭猫缆?”他问。 “我想约你做的事多了,保证这三个月你不会觉得无聊。”她轻笑说。 他深深看她,没答腔。 她是认真的?陪他谈一场三个月的恋爱,赚三百万? “不过约你搭缆车,是想找你上猫空喝茶,顺便跟你聊聊我的计划。我们若要恋爱顺利,希望你能配合。”她又补充。 “计划?”梁喆绎扬眉。 “嗯,计划。大概得麻烦你到我家见我奶奶一次。总之,等会再说。” 没多久,两人搭上缆车,缆车由下往上缓慢输送,他们对面也坐着一对情侣。 对面情侣状若无人亲昵的抱在一块,他跟姜舒涵仅仅十指交握,这一比较,他竟觉得他们逊色了。才转眼,对面的情侣居然咬起耳朵来…… 是真的含咬,年轻男人含着怀里女孩的耳垂,轻舔慢咬,有些煽情。梁喆绎似笑非笑,大大方方看着对面情侣,反正,他们也不介意有观众。 姜舒涵靠过来,在他耳边说:“找你来坐缆车,还有另一个含意,希望我跟你这场恋爱,就像搭缆车,慢慢地越爬越高……” 梁喆绎目光转向她,如果她真是为那三百万跟他谈恋爱,那她也算是个费尽心思又尽职的恋爱伴侣了…… 既然他们对面热恋中的情侣旁若无人,他想,他加入战局,也不算太伤人眼睛。 梁喆绎低头,一口含...住她未点胭脂的唇瓣。 姜舒涵被他突然的亲吻震得僵住。 他就这么吻上她,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随着缆车移动,晚风微微吹送进车厢…… 她却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跳失序地加速搏动。她尝到他的味道,一种男性的阳刚气味潜入她的鼻息,他温柔地以唇以舌爱抚她的…… 她呼吸急促,身上所有感知全集中到他亲吻的唇瓣上,脑子昏昏的仿佛飘在空中,唇瓣又热又麻像有电流四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逸出轻吟回应,感觉不到原本被他握着的手早已攀到他胸前,抓紧他的衣服……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他终于松开她,两人目光都有些迷蒙,久久相视无语。 缆车到站,他又将她的手收进掌心,握稳、握紧了。 “到哪一家喝茶?”他们走出站,他才开口问。 “你找家看得顺眼的……”她还没完全从亲吻的震撼中回神。 他笑了,牵着她的手拐向左,顺着缓坡慢走,没多久看见小招牌指向一条蜿蜒的石坡梯径,他右拐,拾阶而上,梯径两旁是茵绿花树丛,开着不知名的小紫花。 爬了一会阶梯,右手边出现开阔空地,有几组白色锻铁桌椅摆在小坡崖旁,放眼望去便可以看见部分台北盆地夜景。 “就这家,好吗?”他问身旁的姜舒涵,她两颊还闹着绋红,模样无辜又可爱,他腾出另一手摸摸她的脸颊,热烫热烫的,逗出他的笑。 “好。”她回答。 “你真害羞。”他忍不住语气调侃的道。 “我……”她尴尬,犹豫半晌才说:“刚刚是我的初吻。” 梁喆绎太吃惊,说不出话只能瞪住她。 “是……真的,我……没交过男朋友……”唉,真难说出口。 他伸手揽上她的肩,让她半边侧身都贴住他。 没多久,茶坊服务生走来招呼他们,“请问两位吗?” “嗯。”梁喆绎点头,指着小坡崖旁一张没人坐的白色锻铁桌椅,“我们坐那里。” “好的。”服务生领在前头,赶忙进店内柜台拿两份菜单,又出来。 “你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她声音很低,脸比方才要红。“可是,我不太饿。一份餐可能吃不完。” “没关系,吃不完我帮你吃,你点一份你想吃的。” 姜舒涵看着菜单,没多久点了养生小火锅、极品铁观音。 梁喆绎没点餐,倒是跟她一样点了极品铁观音。 服务生走后,两人不约而同朝远方夜景看去,好一会才聊起来。 “你从没交过男朋友……为什么?”他率先开了口。 “没遇上喜欢的人。”她说,当然不能给他真实答案。 理由再简单不过,她根本没心思、没时间交男朋友。家里破产后,她得面对父母骤逝、奶奶生病、生活压力等诸多问题,办完了父母的后事,身边剩下的钱光是支付奶奶的医药费、看护费,安顿两人的生活,就没剩多少了。 当时她才十八岁,休学打工一年存学费、支付生活费,上大学后一样得工作才支应得了奶奶和她的生活所需,她没有心力谈感情。 梁喆绎瞧她,知道她没说真话,但也没想追问。 “你要我配合你什么计划?”他转换话题。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那神情完整落入梁喆绎的眼里。 “这三个月,我想暂时在外面租间小套房。我打算跟奶奶说,因为工作上需要,你派我到国外短期进修。我需要你亲口跟奶奶说,奶奶相信你……” “你确定这场恋爱的期限是三个月?”他微蹙眉头。 听她一直把三个月挂在嘴边,老实说,他不是很开心。 姜舒涵愣了愣,有些难受,她对自己也许真的是自信过了头! “呃……没关系啊,就算你对我的兴趣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给我的钱也足够我支付两个月房租,况且你还答应给我一张空白支票,所以……” “我的意思是,万一超过三个月,怎么办?”他不耐烦地匆匆打断她。 超过三个月? 他在说笑!怎么可能呢?她在他身边当了近两年的助理;帮强他安排无数约会,他来往的对象,最长只有两个月又十八天。她想,三个月已经是他对一个女人的兴趣极限。 “对不起,但你不可能跟我恋爱超过三个月的。”她实事求是回答他。 “我是说万一!你想过要怎么办吗?”他很气,又觉得自己气得莫名。 “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没必要浪费精神想。”她依旧实事求是。 梁喆绎被气得说不出话,姜舒涵看着他铁青的脸,叹口气,她想跟他谈恋爱,并不想气死他…… “如果真的超过三个月,我可以跟奶奶说,进修课程拉长。”这样算是见风转舵了吧!万一气死金主,对她可没好处。她打趣的想。 第十章 不过,他到底在气什么?他比她更清楚。他对女人根本没几分钟热度,哪可能跟一个女人谈恋爱超过三个月? 梁喆绎眯她一眼,那神情像是在说“算你识相”。 服务生送上两人的餐点,帮这话题告了段落。 两人吃吃喝喝一阵后,才又“心平气和”聊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房子?不必找套房,你可以找大一点的公寓,我会支付租金。对了,一百万我今天下午汇进你户头了。”这场“恋爱”,谈得像极了生意。 他无奈地想。 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不争气,这辈子竟在同一个女人手上栽两次! 如果他克制得了,不被她吸引该多好。 “套房我已经找好,在事务所附近,如果你在那儿过夜,隔天到事务所只要走五分钟路程,很方便。我找的那间套房不算小,有小厨房,还隔出一个小客厅,很够用了。” 她真的什么都想好了…… “谢谢你这么快就把钱给我,我以为要等满一个月才收得到钱呢!就像是领薪水那样。”她又说,语气好轻快,有些玩笑味。 再次的,她的话惹出梁喆绎莫名的火气。 他忽然觉得,她是有意把自己“污名化”…… “看来,就算当个情人,你也跟当助理一样尽职。”他语带讽刺。 姜舒涵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笑答,“当然啊,我是坐领高薪的专职情人,自然要尽职。” 她!有本领!气他的功力超级高强! 梁喆绎低头吃剩下不多的餐点,完全不想跟她说话了。 姜舒涵放下筷子,知道她的话又惹他生气了,迟疑片刻才低声说:“你不喜欢听的话,以后我会尽量控制住不说出口。” 梁喆绎不看她,直接放下碗筷,瞪着身旁的夜景,仿佛夜色底下那片灿烂灯火跟他有仇似的。 “你是怕得罪我,决定不买你三个月吗?”他讽刺,言词刻薄。 “不是,我只是不想看你生气,我是真的想跟你谈恋爱,而不是想跟你结仇。”她老老实实地说,声量轻缓。如果她做得到,她几乎想赖到他身上,对他撒娇。 不过瞧他生气得连话都说难听了,她担心自己要是靠上他的身,恐怕会被他一把推开。 “……算你聪明,终于说出人话。”过了许久,他才挤出话来。 “喆绎,有些事就算不说,也没办法被沉默美化。我知道你不爱听,我知道你也许希望我跟那些你交往过的女人不一样,至少不那么爱钱、不那么虚荣,但事实是,你的确每个月给我一百万,给的比那些女人都多吧?” “钱的事,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提,直到分手为止。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不该有的期望,无论如何,请你记得你每个月给我一百万,还准备给我一张空白支票这件事。” 梁喆绎沉默,他挫败地想,可能到老死,他都猜不透她。 “我保证不会忘记。”许久之后,他才凉凉地说。 姜舒涵安适地扮演她专职情人的角色,事实上,对她来说,这可能是她今生唯一一次能毫无牵挂的放纵自己。 姜家破产后,她光是为生活拼搏就耗尽体力时间,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想感情这一块,当然另一个最大的理由,是她真的没碰上任何让她心动的对象,她几乎以为自己将与爱情绝缘。 她怎么也想不到,十八岁那年让她心动过的梁喆绎,不但改变了她的生活,还想跟她谈一场“货真价实”的恋爱? 她没有被花钱买下的羞辱感,她只觉得自己太幸运,能尽情品尝爱情滋味,却不必有任何负累。 姜舒涵在小厨房里准备晚餐,她的厨艺只有家常菜等级,最拿手的豪华料理就那么一道起司局龙虾。 她想,梁喆绎每个月花一百万,最少该让他吃些高级料理,她没把握当个他心中满分的好情人,但起码她能做到让他每晚吃到上等料理。 因此每天下午,她都到不同的高级餐厅外带餐点。 今天她买了泰式料理,月亮虾饼、凉拌木瓜丝、香酥酸辣鳍鱼、牛肉炒河粉、香茅鲜贝汤,正一道道拆开摆盘。 套房隔的小客厅里有张隔间台,拉开收纳式桌面就变成两人的餐桌。 她将菜肴端上餐桌,准备了蜡烛台,放妥碗筷。 恋爱,该是什么模样?她并不清楚,只是照着心意,做些梁喆绎喜欢的事。 他喜欢在套房安静用餐,不爱上餐馆,他说公开场合总是人声喧哗。 所以她每天买晚餐,摆好盘等他来。 梁喆绎离开事务所前,会先跟她通上电话,告诉她大概几点几分到,她自然能算妥时间,将餐食准备好。 叮当、叮当——门铃声在六点四十二分响起,离他在电话里说六点五十分到,提早了八分钟。 姜舒涵奔至大门开锁,敞开厚重的门,打从心里对着门外的他粲笑。 “你来了。”她笑盈盈的说,每天她都这样招呼刚到的他。 梁喆绎在门边顿了会,才说。“其实,我比较想听你说,你回来了。” 她愣住一瞬,又想了几秒,将门关上,数三秒再打开,改口道:“你回来了。”脸上还是同样的盈盈笑花。 梁喆绎点点头,像是有点满意,又仿佛带点不情愿,他踏进门在玄关换上厚底布拖鞋。 这套房里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成双成对,拖鞋两双,一粉一蓝,他知道她是在附近一家生活馆买的,两双鞋有着心形图案。马克杯一对,一白一黑,没有任何图款,但两只杯并起,正好合出一颗心。筷子两双、碗两个、小菜碟两个、大盘子两个、汤碗两个,酱油碟也是两个。 浴室里,他的浴袍一件、她的浴袍一件,花色同款,牙刷也成双成对,毛巾、浴巾、擦手巾,全都同款不同色双双对对。 所有东西全在她进住这套房的第一天,准备齐全。 她,依然是那个做事效率奇高的女人,从他的私人助理变成专职情人,分毫未改。 梁喆绎走到厨房洗手槽,洗净双手,他知道餐桌上已经摆好晚餐。他恍惚地想,这样的生活很像寻常夫妻。 他转身踏上木头地板,走至餐桌坐上他的位子,盛好的饭、冒着香气的汤菜、柔和的烛光,这些小细节在他眼里打转。他们这样生活有半个月了…… 他听见姜舒涵的声音,语气温柔。“今天吃泰国菜。” “嗯。”他应声,拿起碗扒了口饭。 姜舒涵帮他夹了块沾过酱的月亮虾饼,又夹了把凉拌木瓜丝。 梁喆绎放下碗筷,瞧她专注吃饭,她脸部线条柔和,眼眉带笑,嘴角扬着仿佛沉溺幸福的弧度。 她觉得幸福吗?这样的恋爱像是见不得光,她还有能力感觉幸福吗? 或者,那一百万……就足够让她扬起看似快乐又幸福的笑? 这半个月,他不时这样想。 她暂时跟她奶奶分处居住,瞒着老人家说是要出国短期进修,她不想老人家知道她跟他在“谈恋爱”,这心思他多少能体会,也知道她是真的准备时间一到,便要潇洒走人。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在乎。 但事实是,他很在意这段时间她是不是真心对他? 他发现,他希望,甚至可以说是渴望,渴望她能真心喜欢他。 “你喜欢我吗?”这半个月的相处,他从不跟她谈论“喜欢”或“爱”这类肉麻话题。 忽然抛来的问题,让姜舒涵一时间无法回答,她慢慢咽下饭,回望他,“我承认,钱很诱人,可能你不相信,但如果我对你没有任何喜欢的感觉,我不会想跟你谈恋爱。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不谈钱的事……”说到这儿,她垂下眼,盯着桌上的菜。 “我没跟你谈钱。”他有点厌,反驳。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她语气委屈又充满指控,“你问我喜欢你吗?不正因为你怀疑我对你的好,不是真心喜欢?” 他顿时无话可说。 这女人,必要的时候总犀利得让他无路可退,又咬牙切齿。 “你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情整理这套房吗?买东西时,我想着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买粉红色拖鞋,也帮你买双蓝色拖鞋,你鞋子上那些心形,全都是我的心意。我买一对马克杯,放在一块凑成一颗心,少了另一只杯,心就不完全,那也是我对你的心意。” “所有东西能成对的,我就买一对,我希望这个套房就是我们的小世界,你的一半就是我,我的一半就是你。若说这套房里有什么是因为你每个月花一百万才得到的享受,只有眼前这桌菜。” “我没把握做最好的情人,也做不出最棒的料理,但你每个月付一百万,至少我能买好菜好汤,让你吃得好些……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愿意……” “别说了。”他打断她,将她揽进怀里。 他叹气。她是心思玲珑的女子,他才一句话,便被她看透心思。 “是我不对。”他又说。 困惑又着迷的情绪折磨着他,她跟他交往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吵他要最新款的珠宝、限量发行的名牌包,不爱找他逛百货精品名店,要说她拜金现实,她真连够格的边都沾不上。 可是她又摆明叮咛,要他别忘记他每月付出一百万,外加未来那张空白支票的事实,他真的想不懂。 她身上穿的、用的,化妆品、保养品,全都是平价商品,她甚至自制天然面膜,说是省钱又环保。她根本不像拜金女…… 他对她很着迷、很着迷,着迷到不想碰她,以致他们相处半个月,几乎是柏拉图式情人,他对她表现出来的矛盾太困惑,却又无法抗拒她迷人的魅力,害怕自己真会完完全全栽在她手里。 “喆绎……我真的喜欢你,就像恋爱男女交往那种喜欢。我一直想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能毫无顾虑地跟你谈恋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 “我知道,我知道了。”他连说了两次,将她揽得更紧。 “等我拿到空白支票,写上大笔金额那天,你再怀疑我是不是真心都还来得及。我们相处这段时间,请你相信,我很在乎你,真心诚意地在乎你。” 梁喆绎沉默。矛盾的她,是道让人心动难耐的谜题。 *** 以往是三天两头,约会对象不同的梁喆绎,自从跟姜舒涵在一起后,他那每日安排不同约会内容的麻烦行程,变成单一而绝对。 新任助理王佳玲对工作轻易上手,少了订电影票、订文艺活动门票、订餐厅,不时还得送花、送礼物给不同对象……这类琐碎工作,助理工作其实不太难的,加上王佳玲婚姻幸福美满,大大降低觊觑帅哥老板的机率。 总而言之,不管是工作上或者私生活,梁喆绎最近这个月,过得是顺心愉快。 这天离开事务所,他在回套房的途中经过一间花店,他停下脚步转进花店,各样花香迎面扑来,他走向插了几束野姜花的桶子,本打算买一束。 花拿在手上,店员过来招呼 “先生要这束吗?” 他迟疑了几秒,摇摇头,拿出手机,拨给姜舒涵。 “喆绎。” 手机一通上话,他便听见自己的名。 “你喜欢什么花?” 那头,姜舒涵愣了会,脑子转过几回,呐呐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嗯……我想,奶奶会喜欢野姜花,是因为她最爱的男人总是送她野姜花,野姜花是她和爷爷的甜蜜联系。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花……” “我懂了。”这表示她喜欢的男人没总是送她什么花,让那花成为她最爱的花。“我等会就回去。先这样,掰。” 他将手机收妥,问招呼他的店员,“麻烦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他想问花朵代表的含意。 他们在花店转了一圈,店员尽职而详细诉说她记得住的花语。 “……香水百合是伟大的爱;百合象征纯洁、百年好合;玛格丽特是期待的爱;桔梗是不变的心;天堂鸟意指恋爱中的男人;红色郁金香是爱的告白……” 最后,梁喆绎对店员说:“帮我包一束桔梗。” “好的。” 一束包装精美的桔梗花,没多久被梁喆绎拿在怀里。 他想着她说她整理套房的心情…… 她说买东西时,她想着他是她最爱的人,所有东西能成对的,她就买一对,她希望他们的小世界,她的一半就是他,而她的一半是他。 今天他选了桔梗花,缘由着某个也许永远无法成真的希望,他希望姜舒涵整理套房的心永远不变。希望她,能永远当他是她最爱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在套房已经住了将近两个月,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昨天才刚与她同住,同睡一张床,一同聊天、一同相拥而眠…… 第十一章 这束桔梗花不变的心,她应该不懂吧。 回到套房,姜舒涵一开门,他便将花束递给她,什么话也没说。 “你……亲自去买的?”接过花,她瞪着,不敢相信。自从接到他的电话问她喜欢什么花,她便忐忑地在套房里来回踱步,没想到他回来真买了花。 当他的助理时,约会、订花,甚至偶尔送花,都是她代劳的。 她从没见过,他亲自为哪个约会对象买花…… “刚好经过一家花店,想买束花送你。本来想买野姜花,拿了花却想到那是奶奶喜欢的花,不是你喜欢的。既然你没特别喜欢什么花,我就买桔梗,店员说桔梗的花语不错。”后面的话,他含糊带过。 “花语不错?店员有说桔梗花语是什么吗?”花语不错? 他耸耸肩,没回答,转进厨房洗手槽洗净双手,说:“晚餐吃什么?我肚子好饿。” “我听说一家川菜馆不错,买了几样招牌菜回来。”她想,店员应该有说吧,而他不想直接告诉她,他希望她自己去查,是吗? “我喜欢吃川菜。”梁喆绎开心地笑,往餐桌去。 “那你先吃,我把花放好。” “没关系,等你放好,我们一起吃。” 姜舒涵点点头,赶忙将花束放妥,两人才一块开动晚餐。 他们习惯晚餐后,在小客厅的两人沙发上靠坐,看半小时新闻,然后出门散步,聊聊一天里各自发生的事情。 他们牵手在人行道上漫步,才八点多,马路上还热闹喧嚣着。 “手工香皂课今天是最后一堂了吧?”梁喆绎与她十指交扣,他忽然觉得有白光闪烁,左右张望,却没发现什么。 “奇怪……”他低语。 “怎么了?”见他左右张望,她问。 “好像有闪光灯……”他又看了周遭一圈,此时两人走到十字路口,忽然有车疾驶而过,白光闪了两闪,原来路口有测速照相。 “确实有闪光灯。”姜舒涵指着路口旁的测速照相说。 梁喆绎仰头看着测速照相,蹙眉想,这么巧连着两辆车违规吗? “嗯。”他淡淡发声,牵着她转过路口。 “今天做了金盏花手工皂,是最后一堂课了。”她回到原来话题。 “接下来,想去学什么?”梁喆绎问:“你第一堂做的椰子皂,我送工地主任一块,他说好用,去污力很强,问我哪里可以买?你想不想做来卖?” 她摇摇头,笑说:“做手工皂的人太多了,我只是想学来自己用,不想营利。如果他喜欢,我可以多做一些送他。” “干么免费做白工,又没有任何好处。”这像是虚荣女人会做的事? “不是所有事都要计算好处,才决定要不要做。”她没心机,顺口就说。 梁喆绎瞧着她,心软下来,想……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手工皂课上完,你想学什么?” 一开始她说要去上课,他其实有些惊讶,他认识的女人,有时间宁可睡美容觉、逛街、血拼、做spa,哪会想去上课。 他本以为她只是说说,直到她报名开始上课,他才相信她是真的想上课。他问她为什么,她说,其实她原本就很想多学些有趣的事,只是没多余的时间跟金钱。 难得终于有时间,也有他给的钱,她觉得应该把握机会。 “呃……学苑的课程,都是两个月一期……”她停顿许久,才回答。 “两个月一期不算长,你——”想学什么?没说完的话转眼堵在嘴边,因为他忽然理解她为什么提“两个月一期”。 按照她的假设,他们只会在一起三个月。 他们相处将近两个月,剩下的一个月又四天,不够她再上一期课程。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下来。 “你打算……这样跟我过完三个月吗?”她想了很久,鼓足勇气才问出口。 “这样?是指哪样?”梁喆绎一时被问住,不懂她的意思。 “就……就……一直……纯聊天……”她低头尴尬地说完。 “你不满意吗?”他张扬着笑,问得若无其事,倒是暗暗欣赏她颊边两道可爱红晕。 “呃……我怕……是你不满意……”这年头,专职情人真难当。 “我没任何不满。”他笑了开来,眼色浓烈,忽然压低声在她耳边说:“但如果今天晚上,你愿意跟我共浴,我应该会更满意。” “呃……好。”她两颊的红更热烈了。 “真的?”他扬眉,像是要恶作剧似的逗着她说:“洗澡要全身脱光,你确定自己不会紧张到晕倒?” “我……应该不会……” “好吧,等会到家,我们马上来试试,看你究竟会不会晕倒?”他笑着,眼角闪出一抹促狭。 他低头看她颊边那两道红晕,仿佛两团炽热红火,快烧透她的肌肤……她实在是个好看的女人,他想,她不需要点上朱色唇膏、嫣红腮粉,就透出迷人的粉嫩光彩,让男人想不醉都难。 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他眼里只有她,梁喆绎恍惚地想,他究竟是在哪一天、哪一刻,放任自己陷落至此?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光是这样看着就燃起yu望,人车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他却像个青春期的小毛头躁动不安,满脑子只转着……如何热烈地亲吻她的域面。 “我想吻你……”她的头始终害羞的盯着暗红人行道砖,他托起她的下颚说。 她被迫仰起头,陷进他如墨般漆黑的浓烈眼色中,仿佛瞬间被催眠,她踮起脚尖,所有酝酿多时的情感,如出柙的猛兽,轰然奔腾…… 她热烈又热情地吻他,梁喆绎闭上眼,心颤抖地吐出气息,翻涌而上的滔天情感让他措手不及。原来,情感的力量能在瞬间将人吞噬…… 他吻着她,吸吮她的唇,大街上,他狂乱的将她紧紧搂向自己,隔着衣料,让她身体柔软肌肤摩挲着他疼痛发胀的yu望。 这幕辅导级情节本不该在街上演出,梁喆绎模糊地想抗拒,从没有哪个女人有这种力量让他的情感大于理智。 朦胧间,他隐约感觉到白光闪过,他以为,那是爱情的神奇时刻…… 梁喆绎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别墅模型发起呆。 当初,他原不是录取她的。 记得那时候,他已经打算干脆找个男助理,所以他十分属意第三个应徵者,刚退伍且是建筑系毕业,想先到建筑师事务所工作,再考虑要不要考建筑师执照。 没想到,姜舒涵是第四位面试者。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当他翻开她的履历,上头印着她的名字、照片,他盯着那份履历,手竟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一股莫名紧张掐住他。 他迟疑好久,才将她请进办公室,草草面试了十分钟,她走出他办公室,关上门后,他立刻改变主意决定录用她。 如果当初没录取她,那么现下的烦扰都不会发生。 他竟然恐慌得不敢真的要了她…… 他害怕情感的野蛮暴力,害怕被已经燎愿的大火烧伤,但事实是,不论要或不要她,他好像都已无路可退。 即便努力抗拒,也注定是徒劳无功,他每天拥着她睡,一天比一天贪看她如童颜般无邪的睡脸,每回在最紧要关头,总有个声音冒出来问他:你很确定吗? 他懊恼着,给不了答案。不晓得为什么独独对她如此认真? 直觉不断告诉他,一旦要了姜舒涵,他肯定脱不了身。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对感情的盼望,他想要的其实就只是一个安稳踏实的女人,能踏实的生活,而不是单单恋慕他头上那顶长洋集团“唯一继承人”的桂冠,贪图吃喝花用不尽的奢华生活享受。 他很不爱那些虚浮,偏偏老是碰上拜金女,老爱要tiffany&co的珠宝首饰、lv包,他真不懂那些女人,就算拜金虚荣,也要点其他低调奢华的品牌,难道珠宝首饰一定是tiffany&co最好?包包只有lv? 送那些无聊的东西,他送得心灰意懒,既然老被当提款机,他也懒得跟女人讲真心,大家玩玩就好。 偏偏两个多月来,他在她身上找到他一直渴求的那种安稳生活,而不是跑趴、跟人比身上名牌行头价值几万金。 真正的他,只希望可以每天跟喜欢的人吃顿宁静晚餐、看半小时电视新闻、手牵手出门散步,回到家聊聊一天的琐碎事,然后相拥而眠。 而这样的他,根本算得上是个标准的无趣宅男。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跟他过无趣的日子撑上十天半个月,往往没一个星期便阵亡,哀求他去跑跑趴、走走夜店,除了姜舒涵。 他好喜欢、好喜欢她,那样深的喜欢,其实已经等于爱了。 明明已经是爱,偏偏说不出口。 明明想彻底抱她,偏偏害怕抱了后难以收拾,怕她到后来,跟那些拜金女没两样,毕竟她有过“不良纪录”。况且她也摆明说,他们谈的是付费恋爱,而她会当个尽职情人。他搞不清楚,她是真的爱安稳平实的生活,或只是知道他喜欢,所以才尽职地过安稳平实的生活? 整整两个星期,梁喆绎陷在欲求不满的折磨与思索不清的闲惑中,闷闷不乐…… 叩叩!敲门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进来。” 助理王佳玲探头进来。“梁先生,陆行洲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陆先生,请进。”王佳玲身后的陆行洲进了办公室。 “佳玲,麻烦你到楼下买一杯焦糖冰咖啡,陆先生爱喝。”梁喆绎交代助理。 “知道了。”王佳玲快手快脚关上门,买咖啡去。 “随便给我杯水喝就好,何必这么麻烦?”陆行洲自个儿找了位子坐。 “哪里麻烦?是助理去买,又不是我亲自跑腿。”梁喆绎笑笑。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陆行洲望着好友桌上的建筑模型,忍不住把活动屋顶给掀了,探进别墅模型,瞧着里头的空间,他满意地点点头,好似那模型是梁喆绎要帮他盖的屋子。 梁喆绎不介意陆行洲的“自动自发”,换做别人,他兴许会不高兴,但冲着两人大学同窗的交情,他可以容忍陆行洲随便乱碰。 “大概快半年吧,怎么突然跑来?” “突然跑来?我也安安分分先预约了时间才来,要不大建筑师这么忙,哪是说过来就能立刻见到面的?”陆行洲眯他,语气有点酸。 半年前,他希望跟喆方合作,没想到梁大建筑师想也不想便拒绝,说是他手上的案子已经排到明年底,没空。 他当然知道好友多红,连亚洲建筑杂志都难得地做了整整十页的专题,报导梁喆绎这位被誉为建筑界的闪耀新星,赞誉他的作品有国际级大师的水准。 说真话,要是喆绎不够水准,他这个标准的生意人才懒得来找他合作。不过,他也拿好友的拒绝没辙,人家确实是够红,忙得很。 “是是,我用词错误,行吧?请问陆先生大费周章,亲自跑一趟,有何贵事?如果是想谈合作,真的对不起,要等到后年的下半年度。” “不是。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也顺便说说,后年的下半年度之后我希望你别再接其他案子了,光是我能给你的案子保证让你忙不完。” “你知道我没太多兴趣盖大楼,如果只是单纯想赚钱,我继承家业还比较快。偶尔合作可以,长期的话,你别想了。”梁喆绎淡淡地说,算是很给陆行洲面子了,他紧接着问:“到底找我什么事?” “前天我在宴会上遇到你母亲,她要我帮忙传个话给你,你知道的,我一向没办法拒绝长辈的请托,只好跑这一趟。” “传什么话?”梁喆绎问得很淡,心是有点难受的。母亲曾是世界上跟他最亲的人,却因为他不继承家业的决定,一年中见不上三次面。 “她要你别跟那个女人认真。” 陆行洲话方落下,敲门声接着响起,王佳玲送焦糖冰咖啡进来又出去。他立刻喝了几口。 “哪个女人?”梁喆绎温温开口,反问。 “伯母只要我传那句话,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女人?这是我接下来要问你的!你居然谈恋爱谈到让你母亲找我传话?对方是谁?”陆行洲好奇起来。 “你也认识。”他瞧着他淡道。 “我认识?谁?说来听听,我可没耐性猜你风花雪月的对象。” “姜舒涵。” 陆行洲愣住半晌。姜家传出破产后,他曾去找过她,每回都碰不到人,后来她父母双双自杀,他再去找,她已经搬走。 “你们怎么联络上的?” “她当了我快两年的助理。” “你这家伙!居然没告诉我?”陆行洲怪叫。 “当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一语带过。 “你跟她是认真的?”陆行洲问。 第十二章 他没忘记好友告白被她拒绝后,多气自己瞎了眼。但他一直很困惑,他认识的姜舒涵不像是喆绎说的那个人。 “很重要吗?”他的语气有点冷。 “可能有点重要。”陆行洲回道。 “为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传话?又不是吃饱没事。伯母要我传话后,我稍微打听过,才来找你。” “你打听到什么?”梁喆绎笑。没想到好友竟为他当起八卦王,向人探听小道消息。 “你的绯闻女友上版面不是第一回,但听说这回你们俩搏的版面稍微大了点。伯母似乎试过要数字周刊压下报导,就我所探听到的,周刊总编是伯母闺中密友的枕边情人,至于压不压得下来,我就不清楚了。” 梁喆绎皱眉。那些白光几次闪烁的夜晚,果然不是他过度敏感,而是真有八卦记者跟拍他。 “谢谢你特地跑这趟。”他道谢。 “‘好朋友跟我客气什么。”陆行洲喝掉了大半杯的焦糖冰咖啡,语重心长的问:“你对姜舒涵是认真的吗?我听说,这两个多月,你没有一天不是离开事务所就到她那里,外面在传这回你大概是非她不娶了。” 行洲的“听说”可真多,梁喆绎冷淡地扬出笑,他本想敷衍过去的,不知怎么地却说了真话。 “我还没想过是不是非她不娶,至于认真,我应该很认真吧,但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跟我一样认真。” “喔……”陆行洲拖了个长长尾音,然后把剩下的半杯冰咖啡一口气喝完。 “喔?这就是你的回应?”梁喆绎讪讪的瞥他一眼。 “不然呢?难道你需要爱情顾问?依你的情场战绩,恐怕没人担当得起你的爱情顾问一职吧。”陆行洲凉凉应他。 “那好吧,咖啡你喝完了,慢走,不送。我们后年见。”梁喆绎赶人。 “这么绝情?”陆行洲笑开。看来好友很认真啊。“喆绎,这是你们两人的事,我能说的不多,不过我总觉得,你应该误会了姜舒涵,我认识的姜舒涵,不是个现实势利的女人。我觉得她是个好女人,当年,也许她是真的认为你们两人不适合,才随便用几句话打发你……” “我想过,但她大可直接说对我没兴趣,何必在我面前演戏?”梁喆绎打断他。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管如何,事情也过去好几年了。况且当初大家都还年轻,就算在一起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总之,我想说的是,这年头好女人满缺货的,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她不错,就好好把握……” “你不是来帮我妈传话的?”梁喆绎笑他。 “是啊,我负责把话传给你,又没说我站在伯母那边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忤逆父母了。” “的确,我不是第一次忤逆父母。”他淡淡说,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帮姜舒涵说活?” “刚说了,我觉得她是好女人。而我的好朋友,值得一个好女人。”陆行洲耸耸肩 “我不确定姜舒涵是不是个好女人……我每个月给她一百万,还答应分手后给她一张空白支票。” “她为了钱才跟你同居?”陆行洲皱眉,很惊讶。 “可以这么说。” “你呀!没事搞得这么复杂干么。结果现在苦恼了吧?分不清人家要你的钱还是要你的人,对不对?”他语带讽刺。 “没错……”唉,自作孽不可活。 “没救了,你自己看着办。”陆行洲完全不想给意见,“谢谢你的咖啡。别说我不够朋友,晚上我请你到spotlight喝一杯,你愿意赏脸吧?”spotlight是他们最常去的夜店。 梁喆绎狠瞪这个“酒肉朋友”,不甘不愿的应了,“几点?”不可否认,他也想透透气。 “八点半,直接在那里碰面。”陆行洲瞧他一脸闷,不用问也知道好友这回肯定是认真到不好收拾的地步。 活该!当了这么久的花花公子,总该受点苦闷才公平。他庆幸自己跟喆绎不同,他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扩展企业版图上,对那些风花雪月完全没兴趣。 他都盘算好了,将来花钱找个代理孕母之类的,生个继承人,男孩女孩都好。 那种情啊爱的,没有建设性的感情纷扰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想着想着,脸上倒是生出几分得意,他觉得自己比好友精明太多了…… “你不是要走了?”见陆行洲还窝在沙发上笑得张扬,他觉得很碍眼,又开口赶人。 “是是,我走啦。晚上见。”陆行洲一点也不在意好发的无礼,挥挥手,起身走人。 他走后,梁喆绎立刻拨了电话。 “……喆绎?”电话那头有人应答。 “妈,行洲刚来找过我。” “嗯。”知子莫若母,她猜,儿子这通电话是来宣战的。 要是他不在意,连电话都不会打。 唉,看来她得出马探探虚实了。 母亲淡然的回应,倒让他有些接不下话。 “……我打电话是想说,你和爸别再管我的事,没有用的,这是我的人生,我想做什么工作、我想娶哪个女人,只有我能决定。”他说完,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的背景吗?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姐,她跟你在一起能图什么?不就是以前失去的风光富裕?” “不管她图什么都是我的事。我劝你和爸不要插手管我的事,你们不要自费力气。” “喆绎,爸妈是为你好,难道会害你吗?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妈说什么,你都会听,以前你常说你最爱妈妈,你忘了吗?” “妈,我爱你,不等于我事事都得让你帮我做决定。不讲了,先这样,再见。”他切断通话,双手抹了抹脸,烦躁。 *** 梁喆绎跟陆行洲在spotight喝了五、六分醉,但还走得成直线。 陆行洲的司机送他回来,他带着醉意按下套房门铃。 不一会,门被打开,姜舒涵瞧他喝红的脸,上前扶住他的手肘。 “喝很多吗?” “不少。”梁喆绎说:“不好意思,我想先洗个澡。”他在玄关脱下皮鞋,往柜子走,想拿换洗衣服。 他头半昏地想,这温馨套房里头的所有陈设,他应该闭眼都能找到,放衣服的柜子、冰箱、小沙发、餐桌……他全记得清清楚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放着百坪大的别墅不住,跟她在这个不到十五坪大却生活所需俱全的套房里,过了两个多月平凡生活…… “我帮你拿衣服吧。”姜舒涵先他一步,到衣柜找衣服。 “谢谢……呃……”他轻轻打了一个酒嗝。 “你先去浴室等我。”她边找衣服边说。 “你要帮我洗澡?”染喆绎笑了,那笑看起来像个孩子。 姜舒涵转身望见那抹充满孩子气的笑,心瞬间融化。他一定是喝得很醉,才出现这样孩子气的笑。 “如果你愿意让我帮的话……”她拿着换洗衣物,走向他。 “小舒涵,我们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我没听你说过,你爱我……你爱不爱我……”他俯下头,顶上她仰起的额,话,十足十的孩子气。 他绝对是喝醇了。姜舒涵想,清醒的他,只怕是听到她说:我爱你,便要逃得老远。 最近他总是送她桔梗花,两、三天就送一束,她上网查过桔梗的花语是“不变的心”。 她猜测着,他喜欢桔梗花的意涵,是不是在暗示她,希望她的心不变?希望她记得他们只是淡一场有价恋爱?别到后来,她变卦地爱上又赖上他? 这个男人要是清醒,绝对不会问她爱不爱他?他不可能愿意承担爱背后要扛负的责任。 “我爱你。”她脑子乱七八糟地想,却说了实话,反正,他喝醉了。 “你爱我?真的?”他眼睛闪亮。 “嗯。我真的爱你。”她温柔地笑。也许只有在这时候,她的爱才能说得毫无负担。他醉了,不负责任地问她爱不爱他,她的回答当然也不必负责吧。 “小舒涵真好……”梁喆绎闭起眼。头有点昏,心情复杂,上上下下摆荡。他是有点醉,但没醉到看不出来,她哄他的成分居多。 然而,即便她是哄他,那句“我真的爱你”还是拥有强大力量,让他的心酥软……她爱他呢!他闭着眼睛笑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舒涵,我也爱你……”他在她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 姜舒涵忽然冲动地紧紧抱住他,抱住这个喝醉了却可爱万分的男人,她将头埋进他胸膛,热泪盈眶。这是醉活,她明白,但听在耳里,媲美天籁。 她拥抱梁喆绎许久,眼泪渍过他的簿衬衫,沁上他的肌肤,热烫。 “你哭了吗?”他的醉意忽然消退两分。 她依旧埋着头,摇了摇,说:“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你也爱我。你……抱我,好不好?不要再拒绝我……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求你……要我……”她哽咽的说,眼泪不断地流。 她说不清想与他合而为一的渴望有多强烈,只觉得有个空洞始终都在,等着被他填满。 梁喆绎抬起她的头,吻住她的唇,双手开始剥去她身上的衣服,他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他也快被yu望逼得发疯。到这一刻在他们之间的yu望已紧绷到顶点,他没办法再逃避。 即便思绪不明,太多疑惑不清,他也只能要她,他折磨自己太久…… 他在她耳边轻咬,沙哑地问:“你确定要我抱你吗?” “嗯……”她应着,动手帮他解衬衫扣子,显示她的决心。她不要再尝一个人高潮的滋味,她想与他合而为一,那不单单是yu望,还是对爱的渴慕…… 这一夜,他们一夜没睡,她被他爱了每一寸肌肤,他用了许多她想像不到的姿势抱她,直到她疲累至极地落入睡眠…… 天将亮,疯狂ji情后,她累极睡着,梁喆绎望着她的睡颜,酒意退尽,昨晚发生的一切让他的理智全醒。 这辈子,他没这样需索过,没尝过像是永远填不满的饥渴滋味。 他理不清紊乱的思绪,明明身体倦极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曛脸,晨光降临了,日头由初升逐渐移至中天。 他手机震动,一位中部业主来电。接完电话后,他便梳洗换装了。 梁喆绎站在窗前,听见床上有动静,他朝她望去,她眨了几回眼睛,浅浅对他笑。 “醒了?”他语气不温不冷。 “嗯。”她应声,思绪还不太清明。看他穿得颇正式,心有点冷了。 “有个私人请托的别墅建案进度严重落后,业主要我亲自去一趟台中。我等会儿就要出发。” 姜舒涵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在亮晃晃的晨光里,他脸上逃避的神情太明显,刺痛她的眼,她完全清醒了。 她撑起上半身,用薄被圈住光裸的身子才下床,昨晚散落的衣服全被他捡起放在床边柜上,她拿起衣服,裹着被走进浴室前说:“等我一下。” 在浴室简单梳洗穿妥衣服后,她想,情场浪子约莫就是这个模样,亲热时胡乱激喊爱你爱到骨子里,一夜云雨后担心对方认真了,便要想方设法拉远距离。 但至少,梁喆绎没醉到发生过的事全都不记得。她自我安慰着。 起码,在他记忆库里,他们的亲密时光占了位置,她不能奢求更多了 姜舒涵走出浴室时,他还站在窗子前,神情有些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帮你整理简单行李,两套换洗衣物够不够?”她站在他身旁,低声问。 “麻烦你帮我多带两套,我说不定得多待几天。”他没看她。 “嗯。”她应声,心里觉得难堪,昨晚的一切仿佛对他毫无意义,全被日光蒸发了。他见外地说“麻烦你”,是摆明要划清界限吧? 姜舒涵转过身,花了几分钟整理妥行李,眼角扫到床边柜上一束插在瓶里的桔梗花。不变的心,呵!这时候看在眼里,分外醒目。 他是情场老手,太清楚女人爱纠缠他,所以他买花,早早地警告她。 “行李整理好了。”她真不懂,他何必大费周章用送花这种浪漫举动暗示残酷的事实……她不需要他婉转暗示,她早就拿定主意,绝不会赖着他的。 “谢谢。”梁喆绎接过行李,淡淡瞥她一眼便挪开视线了,他怕要是看得太久会走不了人。 在门口,她看着什么话也没再多说的男人,在心里叹口气,用平淡的语气开口,“套房租约下星期五到期,我跟房东签三个月短期约。下星期五前,我会把东西清空,如果你有想带走的东西,请在星期二前告诉我,我会帮你留下来。” 梁喆绎觉得自己被她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她冷淡得像是对他毫无感情。 他们俩站在套房门前,僵持好一阵子。 她并不期待他表演难分难舍,不过是等一句每天他出门前都会说的“再见”,结果,他连再见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姜舒涵目送他出门后,在床上躺掉一整个白天,脑子不断轰轰地转着,静不下来。 她被他热烈地爱过一夜,ji情退去后,他回到现实的绝情,又让她像是死过一回。 第十三章 不知不觉间夜幕垂降,她感觉嘴唇又干又裂,勉强起床找水喝。 她苦笑地赖在小冰箱的地板前,一口一口吞着冰水,她酸涩地想,比起那些被他无情抛离的女人,她幸运多了,她们让她事先打了强心针,明白浪子不会有真情。 只是为什么……打过强心针的她,心竟还是像死过一回那般痛? 她对他没有期待、她对梁喆绎没有一丝一毫期待…… 姜舒涵缓慢喝着冰水,咽下、咽下…… 她在心里不断重复“我不期待他什么”,却怎么也抹不掉男人连再见都吝惜出口的绝情背影。 泪再也关不住,滑落。 她尝到爱情除了满满的甜腻外,还有撕心裂肺的咸。 她怎会这么爱他呢? 抹掉眼泪,她想不明白。 她以为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没想到他只用不说再见的背影,轻易让她痛彻心扉,她明明早就明白,他对女人的多情与绝情,早就明白的…… 姜舒涵有点气,为什么他就那么怕?她醒来那一刹那,他只要能给她一点点温情就好,只需要一点点,她现在便不会这么痛…… 不会痛到觉得自己只是被睡过的高价妓女…… 姜舒涵喝掉整瓶冰水,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哭了一夜。 她告诉自己,梁喆绎只值她流一晚上眼泪。 *** 清醒后的姜舒涵足不出户,独自在套房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她把套房里所有存粮清空,先是吃光冰箱里的新鲜食蔬,接着是罐装饮料、饼干、面食,直到小套房里全无吃食。 到星期二傍晚,梁喆绎像断了线的风筝,连一通电话也没,姜舒涵的心全然平静下来,也彻底空了。 她打算出门买晚餐,套房里的东西,这几日她收拾得差不多了。 拿着钱包、钥匙,她正准备出门,门铃却响得巧。 她开门,外头站着一名穿扮不俗的女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 “请问……”姜舒涵开口,却被打断。 “姜舒涵?”女人声音有淡淡的傲慢。 “是,请问你是?” “我是梁喆绎的母亲,想跟你谈谈,方便吗?” 听见对方的身份,她理解了她的高傲姿态,往后退,神色淡漠。 “请进。” 许忆芬走进套房,直接在小客厅的沙发坐下。 姜舒涵将门关上,“要喝水吗?很抱歉,这里只有水。” “不用,我说完话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你也坐。” 她点点头,拉了张收在隔间台下的餐椅过来,两人隔长茶几对视。 “姜小姐,这是我刚买的周刊。”许忆芬从驼色手提包中拿出一本凹折的八卦周刊,放在长茶几上,推往姜舒涵那头。 封面醒目的大标题跳进眼里,姜舒涵面无表情。 落难千全咸鱼大翻身?昔日南兴实业千金将如愿重返上流生活? 腥红字体,做成分裂块状的问号、惊叹号,压在一对男女街头热吻的亲密照片上,男人的手放肆地揉压女人前胸…… 明明当初那个吻甜美得让她心神颤动,此刻印在廉价的八卦周刊当封面话题,那画面竟变得丑陋狰狞。 她就像那本廉价八卦周刊一般,是个廉价女人,被梁喆绎用钞票买下,她是随便在大街上就能被男人热吻玩弄的女人……所有看到这本杂志的人,都会这样想她吧? 嘴角默默扬起一弯嘲讽笑花,她没翻周刊,面色依旧未变,淡淡问梁喆绎的母亲,“你不会只是拿杂志来给我看,接下来呢?” 许亿芬皱眉,没料到她竟有这般的淡定气度,像是全世界在她面前崩塌,她都不怕似的。 “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果然是有钱人的嘴脸。姜舒涵笑了,轻声反问:“让你开价,如何?” “一千万,好吗?”许忆芬声音也转轻。这女孩年纪轻轻,她却看不透。 “你要付现金?”她的笑更浓。 “立支即期,等于现金,你同意的话,我马上开支票,你随时可以兑现。” 姜舒涵也不罗唆。“好。一千万,麻烦你现在开支票。” 许忆芬眉头锁得更紧,拿出支票、印章,立刻开了张支票,递出去。 她接过支票,便搁在八卦周刊上,站起身,默默下逐客令。 许忆芬明白,收拾东西,离开沙发。朝门口走。 “姜小姐,应该不会……‘收钱不做事’吧?” “我坦白说吧,今天这一千万,算是我多赚的。我跟梁先生本来就说定交往三个月就分手,他答应分手时,给我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我填。比起夫人,你儿子是大方多了。对我这个落难千金来说,能多赚一笔是一笔。我多拿一千万,相信夫人不会心疼。反正,你们有钱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钱了。”姜舒涵似笑非笑地说,见许忆芬呆了半晌,她心头生出一股快意。 “你……”许忆芬说不出话来。这孩子拿了钱之后,她仿佛看见她眼底的恨意。 “请夫人慢走,不送。”姜舒涵指着门,懒得再跟贵夫人周旋,她心里的狂风暴雨就快登陆,要挺不住了。 “如果你真的爱喆绎,为什么要收钱?”本来她想就这么走了,但还是忍不住把观察到的事实问出口。 “我不爱梁先生,我们之间纯粹是他花得起钱,而我穷怕了,如此而已。”姜舒涵想也不想地回道。 许忆芬跑这趟,自然是担心儿子识人不明。她的儿子虽然离家多年,但她是了解他的。 跟一个女人同居,天天往这儿跑,没一天不碰面。她从没见儿子曾对哪个女人花这么多时间,这么缠黏,若非儿子认真了,是什么? 她本想走这趟探探虚实,如果对方也真心爱儿子,那就准备办喜事,儿子已离家多年,也许就借着他们做父母的愿意退一步,顺势和好了。 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便要她开价。 她本来还有些失望,想说这回在儿子面前,她这个坏人又当定了。 但现下,姜舒涵又不像真是爱钱的人,尽管她嘴上说是,然而那神情,怎么看都没有爱钱的人忽然得到大笔钱的开心模样。 “有爱才有恨,要是不爱,你的眼神怎么看起来像有恨?”许忆芬问得直接。 姜舒涵僵着脸,说不出话,费了番力气,才终于说:“夫人,请慢走,我还有事,赶着要出门。”她索性走到门边开门,做出送客手势。 她几天没响过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姜舒涵没再理会梁喆绎的母亲,朝里走接听来电。 “姜舒涵小姐吗?”对方一听接通,便问。 “是。”她应了声。 “我是梁先生的助理佳玲,梁先生想请你过来事务所一趟,方便吗?” 王佳玲的声音十分见外,让姜舒涵涌生一股哀伤。八成整个事务所的人都看过杂志,大概连梁喆绎也知道了,她就是当年那个让他难堪的势利千金。 “现在?”她冷冷的问。 “是。” “你跟梁先生说,我十分钟后到。” “好。” 挂断电话,她再往门口望,已不见梁喆绎的母亲。 她嘲讽地想,果然母子连心,都选同一天打发人。 *** 姜舒涵拿了用惯的二百九十九元的斜肩背包,将八卦周刊连同那张一千万台支即期支票一起收进包包里。 她准时在十分钟内到达“喆方建筑事务所”,电梯门打开,她挺直背脊踏进事务所,大门入口的总机小姐见是她,神情带点轻蔑,没跟她打招呼。 “我来我梁先生。”姜舒涵还是对冷跟的总机小姐说了话,但不待对方应答,她便朝梁喆绎的办公室走 一路经过开放办公区,叽叽喳喳的耳语四起,她看也不看其他人,漠然地走。 她不讶异,大家应该都知道她这个“落难干金”的八卦隐私了,来的路上,她翻过报导,她的背景周刊报导得完整翔实,包括南兴实业当年有多风光,对照现在的她有多落魄。 落魄到为了重新取得豪门生活入场券,她委曲求全的在喆方当小助理,终于“近水楼台”,摸上梁喆绎这枚大月亮。 她想着,这周刊故事说得真精彩,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凑合着演出拜金女的脚本。 “姜小姐,请直接进梁先生办公室。”坐在位子上的王佳玲,仰头对靠近的姜舒涵说。 她点头,走上前敲响他办公室门板。 “进来。” 她在门外呆了几秒。熟悉的声音,只是声音而已……却有足够威力撩拨她以为早已全然平静下来的心。 姜舒涵在门外,深呼吸几回才推门进去。 梁喆绎坐在办公椅里,抬头望她,神色有几许复杂。 “梁先生,您找我?”她扬声,生疏的使用敬称,走向前,站在离他办公桌约莫一步的距离。 梁先生? 听见她生份的称呼,他心凉几分。 “我们谈谈。”他站起身,打算换到沙发坐,两人才好说话。 “梁先生,我们不必耽误彼此太久时间。你看过这本杂志吧?”她从背包抽出八卦周刊,摊平放他办公桌上。 梁喆绎目光复杂,看封面一眼,点头表示看过。 “舒涵……”他转迎向她的视线,想说什么,却没机会。 “我想梁先生应该会兑现开张空白支票给我的承诺吧?我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值得多说的,您开张支票给我,我马上走人。” 梁喆绎打开抽屉,拿出压在一只粉色绒布盒下,已经压印签名的空白支票,递给她。支票是他的承诺,他早已准备好,但他有更重要的话想说。 姜舒涵望着他手里的空白支票,扯出笑,接过支票,她从笔筒拿了笔,直接在金额处,写下两千万数字。 “来之前,我从您母亲手中收了张一千万台支即期支票,反正伯母一定会告诉您,我不介意先坦白。跟您这场交易,实在太划算。谢谢您,梁先生,我们算是合作愉快了。” “我妈去找你?”梁喆绎怔愣。 “是,这杂志是她送来的。她问我多少钱愿意离开你?我请她开价,她说一千万,我说好。收下支票,我告诉她,你答应分手后给我一张空白支票,一千万算我多赚的。她好像被我的贪心吓傻,我告诉她,没办法,我穷怕了。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听完她就走了。”她耸耸肩,笑得无所谓。 “舒涵……”奶奶明明说她…… 梁喆绎叹气,又陷入困局,他好不容易,才从迷雾里转出来,想跟她……天长地久。 “梁先生,我以为你看过杂志后,就看清我的真面目,怎么还一脸惊讶?我爱钱啊。我没忘记你在安东先生别墅说过的活,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我的样貌,但你记得我家辉煌时的企业名号,不是吗?” 姜舒涵贴近办公桌,纤指敲了敲周刊封面上的腥红字体。 “我是南兴实业的千金,是你曾经想告白的那位势利千金。我爱亚曼尼西装、法拉利跑车,你没忘吧?”她讪笑,扬扬手上支票。 梁喆绎说不出话,她的表现让他困惑又震惊,以致他无法反应。 她低下头,将支票收进背包,整顿思绪后,说:“既然我们已经银货两清了,另外两件事,我说完就走。过两天我会让玛莎回你这里,她是你聘的,去留由你决定,我打算跟我奶奶搬到南部,三千万足够让我和奶奶过不错生活。南部天气好,适合奶奶养老。” “另外,套房我已经整理好,你的衣服我装箱了,其他你用过的东西,像是我帮你买的拖鞋、毛巾、牙刷之类的,你没说要留,我全丢了,反正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那-两箱衣服,晚上我用宅急便寄到你家,省得你再跑一趟。” 她干净俐落的将事情交代完,转身要走,梁喆绎终于有了反应,他上前,抓住她手腕,生气地开口,“你说完话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我们之间已经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好说的?”姜舒涵低着头,不想看他。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这三个月对你来说,除了钱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拜托!说有吧……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只要她肯说她是喜欢他,他们之间不单是三百万、空白支票而已。只要她说。他就愿意把他的全部捧到她面前。 拜托,说喜欢他吧……梁喆绎思绪混乱地在心里央求。 “梁先生,你是不是太习惯女人在分手后回头哀求你,我分得太干脆,反而伤了你的男性自尊吗?不好意思,我跟你之间,真的很单纯,只是金钱交易。”她抽出被抓住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这回,换她走得绝情,就像那天他连再见也不说,转身离开那样。 他们完完全全两不相欠了。姜舒涵悠悠忽忽的想。 梁喆绎呆着看她离开,久久才回过神。 他踱回办公桌后,颓废坐下,反覆地想,她是真的没喜欢上他吧? 要不,这三个月怎会对她毫无意义,她可以走得毫无牵挂眷恋,衣服、玛莎,她全都处理好,交代得干净俐落。 他爱她啊!他好不弈易才不定的决心……在台中这几日,他忙着落后的工程进度,偶尔得空时,想的全是他跟她的事。 他没告诉过她,这三个月,他每个星期五上午都会去看奶奶,陪老人家聊聊,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毕竟,是他“窝藏”了奶奶的宝贝孙女…… 第十四章 上星期五,他甚至暂时搁下台中的工务,赶回台北看奶奶。 奶奶跟他说了一个“五克拉顶级蓝钻的故事”,那故事让他怀抱希望,赌着舒涵是喜欢他的,赌着三百万、空白支票,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是因为真的喜欢,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终于愿意相信……没想到…… 打开抽屉,那只长形粉红色绒布盒安静躺在原处。 他拿出盒子,开开关关的,一条白金项链衔着梨形五克拉蓝钻。蓝钻是奶奶上星期五给他的,他拿去修成项链,打算用来求婚,告诉她,他已经说服奶奶,奶奶终于答应把宝贝孙女交给他…… 他本以为,这会很浪漫。 可惜,她竟拿了支票,干脆地走人。梁卉吉绎挫败地想。 姜舒涵走出事务所,搭电梯下楼,站在人行道仰头望,泪滴落。 她拿了三千万,与爱诀别,谁说爱情无价?她的爱情,是有价的。她像打了场大仗,耗尽气力,双腿在这时挤不出半点力。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擦掉眼泪,掏出手机,看见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心顿了顿,有不好预感。 这三个月,她两三天会打通电话给奶奶;奶奶一直以为她在国外,不可能打她手机的…… “喂。”她接起手机。 “小姐!小姐!”玛莎的声音很慌。 “怎么了?” “老奶奶很急,要我打电话给你,电话没通她就晕倒了,你快回来,奶奶说你在台北,要你快回来……” “我马上回去。”她匆匆挂电话,拦下一辆计程车。 告诉司机目的地后,她抖着手拨打119,叫救护车。 十分钟内,她回到家,救护车刚好也停在公寓大门。 奶奶苍白着脸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 随后,她跟玛莎一道上救护车,玛莎紧紧抓着一本杂志,她从玛莎手上拿走杂志,望向昏迷的奶奶,痛哭失声。 “奶奶,对不起,奶奶,我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对不起……” 发生的一切既混乱又快速,奶奶被送进急诊室,医生问病后,照脑部断层扫描,结果出来是脑溢血,需要紧急开刀。 她哭着填写了一堆资料,然后签住院同意书、开刀同意书 最后看着奶奶被推进手术室,她被隔在手术室门外,已泣不成声,根本没注意到玛莎不见了。 她抓着杂志,走到靠手术室门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周刊封面照与她对望,既丑陋又狰狞,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以为,这三个月是有点意义的,以为梁喆绎至少感受得到她是真心喜欢他,结果……他疯狂热烈爱过她一晚,隔天却立刻冷漠转身离开,连一点温情都不愿施舍,在他眼里,她根本只是他花了钱买的高级妓女吧。 他像猫逗老鼠一样逗她,温温地燃烧她的yu望,他是老手,让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渴望他,让她哀求他…… 如愿得到她之后,像避瘟疫似的逃离她,那一夜欢爱转眼变成最低廉的性,那些美好隔了一夜就变馊。 她多可笑!最后,竟还害了奶奶进手术室! 要是奶奶走了,丢下她一个人,怎么办?她孤孤单单的,要怎么活? 姜舒涵哭着,开始撕周刊,她把周刊封面撕下,眼泪落在上头晕开来,她将封面对撕、再对撕、再对撕……撕成小小一片片,然后塞进背包里。 她接着撕内页,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撕下整页后对撕,再对撕数次,将碎片塞进背包里……仿佛这样那些丑陋画面就会消失。 她恐慌哭泣,双手像机器人规律的破坏那本该死的八卦周刊,边哭边想,最该死的是她、最该死的人是她! 她根本不该贪图没尝过的爱恋滋味,还天真地以为能全身而退,弄到后来竟害了奶奶…… 突然一双手抓住她撕周刊的手,那人蹲下,与她对望。 “别怕。” 她的手被他握住,却还是抖得厉害。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不晓得他来做什么?不晓得他怎么会来? “玛莎打电话给我。医生怎么说?”梁喆绎看她自责的脸,很心疼。 “奶奶脑溢血,出血量太大,医生说要开刀……她看到杂志……一定是太生气……都是我不好,让奶奶伤心……”她所有翻腾的情绪在这一刻溃堤。 “不要这么难过,别把力气都哭光了,奶奶还在开刀,我陪你等她,奶奶会没事的,乖……”他把她的头揽上肩头,拍她的背,温声哄着。 他的柔软低语却让她流出更多泪,她哭得眼睛红肿,哭得累极,伏在他肩头抽噎,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梁喆绎蹲得脚麻,终于听她缓缓收住泪,他挪动身,在她身旁空位坐下,将她搂来,让她半身靠着他。 两人默默等在手术室门外,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始终让她依靠着,一手握紧她的,想给她力量。 等到深夜,终于护士出来喊名。 “何秀花的家属……” 姜舒涵整个人跳起来,冲到护士面前。“我是、我是!” “请等一下,医生马上出来。”护士才说完,医生便走出来。 “血块已经清除,但是病人的状况不好,这五天是危险期,要在加护病房观察……”医生详细解说情况。 姜舒涵白着脸,频频点头,医生说明完离开,她整个人几乎瘫软,梁喆绎撑住了她。 他们又等了段时间,护士从恢复室推出病床,两人跟着护士将奶奶推至加护病房,这时,天已经亮了。 加护病房有早、晚两个时段可以探视病人。他们等到上午探视时段,进加护病房看过奶奶,梁喆绎便坚持她跟玛莎回去睡,由他在加护病房外等。 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慢慢过去,白天她跟梁喆绎一块守在加护病房外,晚上她则在梁喆绎的坚持下,跟玛莎回去过夜。 第四天半夜,梁喆绎打电话叫醒她,说医院发了病危通知。 她匆忙赶到医院时,看见梁喆绎红着眼眶走出加护病房,她心慌意乱。 梁喆绎抱住她说:“奶奶意识清醒了,但身体器官却急速衰竭。医生说,她没剩多少时间。我刚跟奶奶说过话,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你乖,要坚强,奶奶有话要告诉你,你不要哭得太伤心,要专心听她把话说完,她现在很虚弱。” 他温柔地在她耳边交代,怕她过度伤心,错失最后的珍贵时光。要伤心,以后还有时间,他会陪着她。 姜舒涵咬牙,怕自己哭出声,她慌忙收拾情绪。梁喆绎说得对,她要专心听奶奶把话说完,她要好好跟奶奶道歉…… 她在加护病房入口洗净手,套上隔离衣,流着泪走进病房,快步朝奶奶的病床走去。 何秀花朦朦胧胧瞧见孙女,虚弱地伸出手。 姜舒涵赶紧握住她的手,泪奔流不停,哽咽说:“奶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拜托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奶奶……” “傻孩子,不要哭……奶奶一直放心不下你……喆绎都跟我说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喆绎答应我了……会好好照顾你……不要怕……” “奶奶,你不要离开我,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应该骗你,奶奶,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丢下我……”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傻瓜,奶奶没生气,是担心杂志把你写成那样……喆绎万一误会你……奶奶希望你幸福……你已经吃了太多苦,够了……宝贝……喆绎会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何秀花用尽余力说完,闭了眼,离开人世,留下伤心苦痛、泣不成声的姜舒涵。 姜舒涵被护士送出加护病房,她哀哀地哭,嘴上不停喃喃说着,“剩下我一个人了怎么办、剩下我一个人了怎么办……” 梁喆绎紧紧抱住她,听她哭喃,心疼得都快碎了。 *** 丧礼极其简单,连公祭都没有,只有家祭,而丧家亲属,从头到尾只有姜舒涵一人。 梁喆绎看她形单影只,站在布置简单的灵堂前,早晚祭拜,几回哭倒,他心痛得连安慰话都说不成样。 师父诵经时,她也跟着念诵,不诵经时,她便默默挨在灵堂边的小方桌摺莲花,摺了一朵又一朵,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完似,没断过。 梁喆绎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多大反应,有也多半是摇头、点头罢了。 作七后,照着师父挑的日子,将遗体火化,入土安葬,傍晚天空飘起小雨,没多久便放晴,一道半弧彩虹浮现。 帮忙协办葬礼的礼仪公司人员陆续离开,何秀花的墓前只剩姜舒涵、梁喆绎。 姜舒涵哭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流干,站在奶奶新成的墓前,她像是突然由长长恶梦中回神。 顶着浮肿的跟、憔悴的脸,她转向梁喆绎,慎重地、有礼地作了一个九十度鞠躬,“梁先生,谢谢你,让我奶奶安心的走,你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其实你没有义务帮忙我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挺直身,眼中泪光闪闪,但却再也留不出泪。 “舒涵……” “伯母那一千万,我收下了。至于这张两千万的支票,还给你。奶奶不在了,我不需要这么多钱,你帮我这么多,我不该拿你的钱。”她拿出他给的支票,放进他手里,转身走了。 梁喆绎两三步追上她,对她是又心疼又生气,“我答应过奶奶,要好好照顾你……” “梁先生,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善良的人,我永远记得,你哄那个迷路小男孩的样子……” “你记得我?”梁喆绎有点震惊,他一直以为,当时的她不认识他。 姜舒涵凄楚地一笑,自尊、骄傲,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这些日子她因为奶奶的死伤心内疚,但不表示她的眼睛瞎了、感觉钝了,梁喆绎陪在她身边,该跟人应对处理的大小事,他一手揽下,奶奶往生后的医院手续、找礼仪公司、遗体送殡仪馆、与相关人员交涉,全是他帮忙办的。 她很感激他,让她可以什么都不顾,放纵地伤心…… “我从没忘记过。”她望进他的眼,声音柔软。 “所以我告白那天,你根本就认得我……为什么你要……”梁喆绎心头震动。 她叹口气,决定将过去坦白,“陆大哥在你告白前来找过我,我晓得你喜欢我、晓得你是长洋集团继承人……我配不上你,因为我知道我家破产了,我只能拒绝你。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受伤,我真的很抱歉……” 她真的是为他好!原来她早知道她家破产,才假装势利拒绝他…… “你那时……喜欢我吗?” “当然。”她感伤的微笑,“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要不然半个月前的八卦报导,就会变成那时候的版面头条。而你母亲,大概会比现在更头痛一万倍,我不能害大家痛苦。况且,那时只是喜欢而已,还不是爱。” “你现在喜欢我吗?” “我……很感激你。”她避重就轻的回答,“当年的我,如果在你心里打的结还没开,像是一柜子的亚曼尼、那辆从来不开的法拉利,那么过了今天,我衷心希望你可以释怀,我坦白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忘掉过去……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值得一个好女孩。我不想因为我过去的年轻不懂事,害了你。这段时间,你真的帮我太多,谢谢。” “姜舒涵,你现在不是喜欢我,而是爱我,对吗?”梁喆绎的心跳得狂骤,她的话让他嗅闻到爱的可能性。 如果不爱他,何必管他心里打几个死结? 如果她始终都为他人设想,她填那张两千万支票应该也只是如同当年一样,想在他面前再演一回拜金女。 姜舒涵愣住,没想到他竟直接这么问她。 爱他,又怎么样呢?何必非要一个答案!她索性沉默,不回答。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见她沉默,他转开话题。 “……我想离开台北。” “你还我两千万,为什么连我妈给的一千万也还出来?你为奶奶拿两千万,奶奶不在了,你把两千万还我。我想问的是,那一千万,你为谁留?” 梁喆绎眼底闪动精明的,他越来越能看清她了。看得越清楚,他就越是爱她…… 姜舒涵彻彻底底呆住。他不可能…… “我帮你写个剧本,你听看看对不对?”他对着她笑。她真以为他会让她走吗?想离开台北?她哪里也别想去,就只能待在他身边。 “你打算整理完公寓后,带着一千万跟孩子到南部定居,对吧?” 姜舒涵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她怀孕了。 “你怎么……” “怎么知道的?理由很简单,可惜你看不出来,我爱你,所以我知道。” “你爱我……不可能……你不可能爱我……”她喃喃低语,慌乱地想,他知道她有孩子了,该怎么办? “奶奶走后,头两天你伤心得像是万念俱灰,嘴里总念着,剩你一个人怎么办?你以为都没人听见吗?”他叹气。那两天,他真的很担心她会想不开。他虽然每每告诉她,他会一直陪她,她却只是听过,没往心里放。“然后,你吃什么都觉得反胃,老是摺莲花哭,累到趴睡在小方桌上。隔了两天,我没再听你说过,剩你一个人怎么办?我算了时间,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你每个月经期都固定十二号来,比闹钟还准。这些日子我天天在你身边,今天已经十七号。再来,依你爱替人想的个性,为了帮我解开心结,你应该会连一千万都还给我,于是我前后想想,就明白了。”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可能让你离开,何况我答应过奶奶会好好照顾你,会让你幸福,你不能害我当个言而无信的人。”他态度坚决。 “……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怕奶奶走得不安心才……” “姜舒涵,你是笨蛋吗?我说我爱你,你没听见吗?我不是好人,至少没好到可以拿婚姻开玩笑!” “不要再说你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要是爱我,怎么可能……在我们上床隔天,连再见都不说就离开!”她气得喊道。 梁喆绎叹气,摸摸她的脸,说:“一开始,我是太害怕,我从来没对哪个女人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我没办法好好面对你,但出差真的是临时的,我没说再见,是因为生气,气你好像跟我发生关系后,便能交差了事的样子,送我出门前,你面无表情说套房要退租了,我那时被自己强烈的情感吓到,而你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气到连话都没办法说,只好赶快走人。”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一直记得你,你来面试,我一眼就认出你,说不记得是骗你的。我不否认录取你,是有点想看你笑话的心态,但越认识你,我就越困惑,你跟当年太不一样。到后来我不由自主的再次受你吸引。” “跟你在一起的三个月,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答应奶奶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幸福,是出自我的真心,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我爱你,你听懂没?” “我不敢相信……”她低语。 “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们在一起那三个月里,每个星期五上午,我都会去找奶奶聊天,连奶奶都知道我真的爱上你了。我本来很困惑,你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绝情,去中部出差的那个星期五,我特地回台北找奶奶。” “奶奶并不知道我们同居的事,我那时很心烦,便跟奶奶说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你把钱看很重,有时又觉得你不是……” “后来奶奶跟我说了五克拉蓝钻的故事,她说在你们最苦、最苦的日子,你都不愿意把那颗钻石卖掉,因为那是你父亲用来向你母亲求婚的戒指,奶奶说,如果你爱钱,你会用那颗石头换钱。” “奶奶最后把钻石给我,她说,她本来就决定,将来谁当她的孙女婿,那钻石就给孙女婿拿来当婚戒。” 姜舒涵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奔流出来。 她完全不晓得,奶奶把钻石给了他。 “我把蓝钻拿去做成项链,本来你到我办公室那天,我打算拿出来求婚的,可是你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本来想说,空白支票是我要给奶奶的聘佥,项链是奶奶送的结婚礼,请你嫁给我,我会再找一颗漂亮的白钻戒指给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哭着道,不晓得奶奶是真的决定把她交给梁喆绎,更不晓得,梁喆绎是真的爱她。 “现在你知道了,我爱你,我可以说很多遍我爱你,直到你相信为止。” “我相信……我相信……” “那你还想离开我吗?你忍心让孩子没爸爸?” 她摇摇头。 “虽然结婚戒指我还没找好,不过我打算找一枚跟蓝钻—样大的五克拉白钻当你的结婚戒指。我想你一定也不忍心让孩子没有爸爸对吧?嫁给我好吗?” 她想点头,却又犹豫起来。“可是,你爸妈……” “那是我要烦恼的事,你只要安心嫁我就好。” “那……好吧。” “好得真委屈呢。”他取笑她的语气,“换你说句好话来听听,这些日子,我被你折磨得很惨。” “……我爱你。”她终于把爱说出口。 梁喆绎满足地叹息,将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他朝着何秀花墓碑低语,“奶奶,我们要结婚了。” 阳光越来越灿烂,照在两人身上,带来和煦暖意。 *想知道灰姑娘言禹枫掉入撒旦布下的爱情陷阱,最后如何反败为胜吗?请看夏晴风花园系列1374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离别 夏晴风 人生最难的事,是死别。 你才三十初,若不是病痛,应该还有很长的人生路。 我推着双胞胎想进病房,有人挥挥手说:他们还小,不要进来,你现在已经是弥留。 心是痛的,既然是弥留,双胞眙更应该进去看看,因为那是最后一面了。 我坚持进病房,不管什么事都有上帝保守。把双胞胎推进病房,他们不懂,还吵着要下婴儿推车,想玩。 大人们都红着眼眶,那么年轻的生命原本还有无限可能性,却敌不过病魔摧折。 中秋前夕清晨五点十七分,你离开了。我忙碌着每天该做的事,双胞胎不解事,还是玩着、闹着,偶尔抢抢玩具,用哭声互相告状。 而理解悲伤的大人们,各怀心事,偶尔红着眼眶,感伤想着往事。 过年,我们买日本料理,全家吃着,你说要喝的香草咖啡,我还记得好鲜明,仿佛是才刚发生过的事。 你到楼上来抱双胞胎,在楼下帮他们拍照。 一直没告诉你,即便是你没来,双胞胎也常常喊着:姑姑、姑姑…… 你来总爱逗他们玩,最后一次来,带了布丁喂他们吃。 我回想起来,是浓浓的感伤。 虽然很早就有心理准备,然而当离别临到,还是很难受。 你这么年轻,才三十出头。 愿你一路走好,小姑。 你已经到了无病也无痛的世界,愿你放下一切牵挂,走得心安。 写这篇后记,晴风的心是痛也是感伤,原本好好的人,会跟你谈笑、会跟你吵闹的人,一转眼竟然就不在了。 请原谅我,没办法再说更多。 也许下一回,能好好跟大家聊。 如果想给晴风任何关于小说的意见或心得分享,欢迎来信到晴风的email:kathe7136@mail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