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中勿扰》 第一章 归家 “小姐,咱们马上就到侯府了。”车厢外赶车之人开口提醒。 “辛夷晓得了,多谢王叔。” 辛夷抬手抚平了久坐产生的褶皱,随后取出了一枚小巧的铜镜,看见镜中人畜无害的女子,她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多时,马车就停止了前进。刚一下车,就见一众仆妇护卫等候于此。 “奴婢银珠,见过辛夷小姐。”说话的是个高个儿长脸的丫鬟,脸上堆满了笑。 “主子们可算把您盼来了,快随奴婢入府吧。” “有劳银珠姑娘了。”辛夷颔首。 她抬头望去,皇家御赐的金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靖安侯府”,彰显这户人家的气派。辛夷自然地收回视线,跟着众人从正门进入。 侯府占地极大,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走了好久才到了福寿堂。这是靖安侯府太夫人沈氏的住处,也是她今日的“主战场”。 趁着银珠为她掀开门帘的空隙,辛夷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步履从容地步入正堂。 “辛夷,见过祖母,”她俯身行礼,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婉转清脆,“见过父亲,母亲。” 辛夷的五感素来较凡人灵敏得多,她一进来就感受到这里压抑的氛围,还有数道落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 “我的孩子!” 辛夷还未完全站起身来,就被一个美艳的夫人拥入怀中。她的长相像极了眼前的女子,不用多说,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靖安侯夫人谢氏。 谢氏哽咽到无法言语,泪珠滚滚而下,只有口中一个劲儿地叫着“女儿”。或许是母女连心,惹得辛夷也拿帕子拭起泪来。 “好,回来就好。”一旁的靖安侯楚安邦声音暗哑,真的好似一个慈爱的父亲。 看到母女相认的场景,楚安邦心里也是颇为唏嘘。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上前安慰二人,转而仔细审视着他这个流落在外的嫡女。 辛夷身着一袭烟粉色流仙裙,婀娜多姿,带着少女独有的清丽与朝气。她的样貌随了谢氏的明艳,不过一双澄澈的杏眼,弱化了她的攻击性,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待谢氏和辛夷的情绪和缓下来,端坐于上首的沈氏,才把她叫到面前。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沈氏拉着辛夷的手,“可算是回家了,以后你就是我们靖安侯府的四小姐,没有人能对你不敬。” 辛夷只是点头并未作声,她刚刚哭过,眼里还噙着泪水。 沈氏见此却是有些不满,因着知晓她的出身,有些观念先入为主,怎么看,都觉得辛夷小家子气,果真不如府里长大的小姐上得台面。 可她知道,这也怪不得辛夷。 十六年前,晋国刚刚结束动乱,又赶上南方大旱,当朝皇后便率领一众官家女眷,到长安城外的太行山祈福。然而回程路上,却恰巧碰上一群流民,当时谢氏早已身怀六甲,受到惊吓就要早产。无奈之下,沈氏只好借住在农户刘家,先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赶巧这刘家近日也刚得一女,但是极为体弱,村里的产婆更是断言养不过几天。刘家的媳妇心一横,趁着侯府的下人不备,直接就把两个女孩给换掉了。 因缘巧合之下,还是被谢氏身边的徐嬷嬷误打误撞查清了真相,才有了今天认亲这一遭。 思及这些陈年旧事,沈氏的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毕竟当年的事自己也并非毫无过错。罢了罢了,索性凭着自己的本事,要想掰过来一个小丫头还不简单。 沈氏虽是心中不虞,面色并未显露半分,指着这堂下的众人,让辛夷认认脸。 “辛夷见过大哥,见过二弟。” 坐在楚安邦旁边的温润君子,就是侯府的世子楚行珏,他礼貌却不失温度地向辛夷起身回礼。 他右手边的少年,就是辛夷的双生弟弟楚行玏了,少年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神情冷淡地对她点点头。 虽然被当众给了难堪,辛夷也未过在意,转而面向坐在另一旁的几个姑娘家。 其中坐在首位的姑娘主动上前,亲亲热热地和辛夷见礼。 这位就是辛夷的“老熟人”了,也是刘家换过来的女孩,有着“长安城第一才女”之称的楚琳琅。她勉强能算得上是中人之姿,不过一身气质倒是不俗,弥补了她相貌上的不足。 “四妹妹终于回来了,真好,爹爹娘亲可算是能安心了。” 楚琳琅借着衣袖的掩盖,用力地握住辛夷的双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反应。 感受着她的力道,辛夷并没有吃痛出声,只是躲开了她的视线,借着回礼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双手。 楚琳琅的打算,辛夷怎么能不清楚? 前世就是这样,她被这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归家第一天就在众人面前失仪,偏偏自己还嘴笨解释不清,最后还是被扣上了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帽子,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而后,她更是记得所有人的嘴脸! 沈氏一贯地高高在上看不起她,楚琳琅又是处心积虑地陷害她名声,就算自己万般辩解,楚安邦和谢氏仍是偏心地认为错都在自己。还有这群兄弟姐妹,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好手,唯独一个楚行珏对她还算不错,最后不也是放弃了她吗? 有幸重活一世,她早早地就从刘家逃了出来,被师尊捡到,才算是脱离了苦海。 随着师尊修行的这些年,她见到了许多人,长了不少见识,终于是想清楚自己前世有多蠢。 不过自己也是看开了,没什么报仇的心思,毕竟有那时间想法子去折腾那些个极品,她更愿意去打坐修行,早日得证大道。 若不是为了宗门任务,还有师尊的强硬“嘱托”,辛夷打死都不会再回靖安侯府,和这群人扯上关系。 “想必辛夷也累了,谢氏赶紧带着她回去休息吧,需要什么从我这里出。” 辛夷又认了认楚安邦的庶出子女,也和他们寒暄了好半晌,沈氏这才敲了敲手中御赐的雕龙拐杖,结束了这场认亲大会。 谢氏应道:“是,辛夷的住处儿媳早就收拾好了,一应俱全,劳您费心了。” 现下也只是他们自家人简单聚在一起认个脸,过几日才是开祠堂祭祖的日子,顺便当着楚家族人的面,为辛夷上族谱。 众人送上了给辛夷的见面礼,就纷纷告辞离开。 离开前,辛夷回头看了一眼福寿堂,不知怎地,自己本能地反感着这个地方。 她满心无奈,可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妥协,毕竟要以宗门任务为重。辛夷叹了口气,从没想过,她也会有舍身取义的一天啊。? 第二章 姐妹 辛夷跟在谢氏和楚琳琅身后,来到一个环境雅致的小院子外,门口写着“玲珑苑”,这就是谢氏给她准备的住处了。 这里在靖安侯府的东南角,环境清幽,院子中还种着几株盛放的桃花,两个小丫鬟正在打扫掉落的花瓣。 谢氏见二人机灵能干,毫不偷奸耍滑,心里颇为满意。 “辛夷,这是我给你配的两个大丫鬟,素珊和素瑚。” 素珊和素瑚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姐妹两人相貌极为相似,都生得一副圆圆的娃娃脸,让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辛夷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熟悉的人,内心也是有些欢喜。虽然她们两个身份低微,可也算是在这靖安侯府里,难得的心思良善之人了。 “素珊,见过主子。” “素瑚,见过主子。” 二人一同向辛夷行礼,动作的幅度犹如量好了一样,不差分毫。 辛夷亲自上前扶起她们,扭过头来,笑容灿烂地向谢氏道谢:“多谢母亲费心了,我真是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氏见辛夷如此念着自己的好,眼中笑意更胜,一行人就要往正厅里去。却说这时徐嬷嬷突然找来,轻声耳语向谢氏禀报着什么,而后谢氏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难看。 楚琳琅倒是有些眼力见,主动开口接下差事:“娘亲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妹妹就由我来照顾,玲珑苑我熟悉得很。” 谢氏点点头,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当初得知辛夷将要还家之即,楚琳琅就主动帮自己布置玲珑苑,可是没少费心思。 见楚琳琅如此爱护妹妹,一如既往行事大方,谢氏也是私心想让姐妹俩多多相处,没再多说什么就匆匆离去了。 楚琳琅目送谢氏离开玲珑苑,转过身来面向辛夷,笑得是更加温婉:“妹妹,快来看看你这屋子,这可是娘亲和我亲手布置的。” 话音刚落,就不由分说地架着辛夷,直直地往正厅里奔。 一进来,楚琳琅就热情地给她介绍,这是上好黄花梨木做的桌椅,那是紫檀木雕成的美人榻,就连多宝架上的摆件,好似个个儿都有着不俗的来历。 随后又进了辛夷的闺房,楚琳琅便又开始如数家珍。 “这床单、锦被,可都是上好的桑蚕丝所制,冬暖夏凉,可惜我睡不惯这些个物件儿,娘亲就统统塞到玲珑苑来了。” 楚琳琅语气娇嗔,带着母女间独有的亲昵。她历来不随着靖安侯其他的子女尊称父亲、母亲,而是独一份儿叫着爹爹娘亲,也使得靖安侯夫妇更宠爱这个会撒娇的嫡女。 辛夷真的是听得头都涨了,也许自己曾经还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现在她只想赶紧打发走楚琳琅。她耐着性子,时不时地附和上几句,做出一副欣喜至极,却又腼腆不善言语的样子。 好在,楚琳琅也没忘记自己的揽下来的差事,吩咐素珊、素瑚叫来了玲珑苑里所有的婢女仆妇,让辛夷认认脸。顺便也在下人面前做足了疼爱妹妹的样子,一展她大家嫡女的风采。 喋喋不休了好久,楚琳琅一连饮下了三杯茶水,才解了口渴,而后自己也是觉得有些累了。 “瞧我,难得能和四妹妹这么投缘,一高兴起来就忘了时间了,”楚琳琅转过头就开口使唤人了,毫无半点作客的自觉,“都到了午膳的时辰了,素珊素瑚,还不去给妹妹传膳。” “我也喜欢和姐姐说话,没在意时辰,姐姐可要在我这里一同用膳?”辛夷依旧笑得腼腆。 “就不了,我怕我一说起来,你都没法好好吃饭了。” 楚琳琅见辛夷如此做派,想来之前她在福寿堂的表现,不过也是在强装镇定吧,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轻视。 “妹妹先休息吧,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随后,便领着自己的婢女告辞离开。 辛夷仍是坚持送到门口,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楚琳琅的小动作,还有言语之中隐隐的炫耀和鄙夷。不过,这些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毕竟宗门任务还是首要,她也不想再掺和到这些人当中去。 见素珊、素瑚已在厅内摆好精致的膳食,辛夷让二人不必留下伺候。待再无旁人时,她才敢不顾形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修仙界呆得久了,她还是更习惯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作风了,不服气就打到你服!哪像凡尘界,简单一句话,都能绕个七扭八歪的,没得害人头疼。 * 此后一连三日,楚琳琅都没有再踏足玲珑苑,只是每日到福寿堂请安后,顺带着对辛夷嘘寒问暖几句,美其名曰让她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适应侯府的生活。 不过她也是没有闲着,特意嘱咐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青莲,好好留意府里和城中的动向,更是要好好查一下辛夷的来历。 没想到这一打听,也真让楚琳琅挖出些什么来。 “小姐,听说四小姐,好像是从鸢尾阁找回来的。”青莲压低了声音。 “哦?”楚琳琅来了兴致,“怎么说?” “这不是前阵子,夫人身边的徐嬷嬷,要去给世子选个屋里人嘛,才在鸢尾阁里面,碰到了四小姐。” 话说这鸢尾阁也算是晋国的独一份了,专门为大户人家培养这些个解语花,不论是清纯可人、小家碧玉,还是娇艳妩媚、明艳夺人,各种款式可谓是应有尽有。 更何况从这里出来的,个顶个的都是规矩极好,当家主母也是颇为省心,因此家里能有个鸢尾阁出来的贴心人儿,也渐渐地成为了晋国男子彰显身份的标志。 这消息对于楚琳琅来说,可真的是意外之喜了。楚家在长安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了,父亲也是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当初知道辛夷流落至此,心里怕是要呕死了吧。 楚琳琅端起茶杯,掩饰一下自己过分上扬的嘴角。她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毕竟这些天她可谓蛰伏起来,给她憋屈坏了。 但是,她还是有些忧心。毕竟侯府前阵子的动作不小,怎么能逃过皇家,还有其他世家大族的眼线?楚琳琅不懂什么朝堂大事,但是她素来知晓有个好名声多么重要,要不然她怎么能有个“才女”的称号? “青荷。”楚琳琅叫来了自己另一个贴身侍女。 “我好像记得,你在大厨房还有个交好的小姐妹吧?” “回小姐,是这样没错。” 楚琳琅放下茶杯,眼神逐渐转冷。 虽然现在一切如常,府中也没有那些个敢到她面前嚼舌根的下人,可是时间长了呢?况且凭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不知道之前结交的手帕交会怎么看她呢,平日里看不惯她的贵女更是有法子来奚落她了。哪怕她的教养再好,皇家也不会要一个身份有瑕的儿媳。 想到这一切,楚琳琅不由得更为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如若当初就能斩草除根,她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份田地! “青荷,你附耳过来。” 耳语一番后,楚琳琅便打发她出去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辛夷啊,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挡了我的路! 第三章 供品 “小姐,可起身了?”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素珊的声音。 “嗯,都进来吧。” 辛夷从打坐中回神,抬手打乱了床铺,掀开棉被躺了下去。 自她回到靖安侯府,也有段时日了,今日是四月初五,楚氏一族不仅齐聚祭祖,还要为她上族谱。 素瑚端着水盆为她净面,素珊拿来早早具备好的一应衣物,从发簪到鞋子,无一不透露着楚家的规矩。 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素珊素瑚和一众下人忙碌了好半晌,才帮辛夷从头到脚打理完毕。连早膳都只能草草应付一口,随后素珊便匆忙地随辛夷往祠堂赶去,而素瑚则留在玲珑苑随时待命,以防万一。 话说每年的四月初五,都是晋国百姓焚香祭祖,团聚一堂的日子。 虽然在凡人的城池中,不少修仙者驻扎于此,守卫一方安宁,但平民百姓也多少知道些因果轮回。即便人去世后是要投胎转生的,家家户户也还是保留着祭祖的习俗。 一方面是为了让子孙后代,了解家族渊源,勿忘祖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族人多加走动,才更有利于家族传承。 楚氏一族起于陵水,靖安公楚破军追随大晋开国皇帝贺高祖,平定乱世、一统河山,此后百余年就定居在这长安城中。楚破军一脉三世单传,直到楚安邦这一辈,才算是真正人丁兴旺起来。念着血脉亲情,每年到了四月初五,楚家其余几支也能进得了靖安侯府的大门,与众人一同祭祖。 主持祭祀的人是楚破军的隔房堂弟,连靖安侯也要称上一句太叔公。别看老爷子如今年近百岁,不过身体可使荣养得不错,精神好得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待辛夷赶到祠堂时,楚安邦正在和楚老爷子交谈甚欢,沈氏、谢氏等女眷也在回廊下,和平日里交好的亲朋闲话家常。 楚安邦眼尖,瞥到了站在大门处的辛夷,抬手把她叫到跟前来。 楚老爷子仔细打量着辛夷,连声赞道:“好,好,好!小娃娃长得真好,像你爹!” 辛夷忙做害羞状,收了楚老爷子的见面礼后,就赶紧躲在楚安邦身后,不做声了。 “太叔公,您老人家就别夸了,小姑娘家家脸皮薄着呢!” 女儿被人称赞,自己脸上也有光,而且辛夷虽说才回来不久,可一言一行也是颇有大家风度,荣辱不惊,楚安邦心下更为满意了。 “不愧是我楚家血脉。”他暗暗想到。 楚琳琅也站在不远处,帮着谢氏招待前来祭祖的楚家宗亲。 她今日便没有过分装扮自己,简单地换上了一条浅香妃色的半新马面裙,头上带的都是不打眼的碧玉簪子,脸上的妆容恰当好处,整个人低调却是不失风华。 因顾及着脸面,楚安邦并没有将楚琳琅和辛夷的身世,对其他族人全盘托出。只是对外宣称,谢氏在生下双胎后身子不好,导致生下的辛夷身体极弱,早年间找了仙人看过,要秘密养在庄子上,到了时候才能活下来。 好在辛夷身材娇小,许是流落在外多年,没少受苦,本应十六的年纪,却仍像十三四岁的身量,这才说得过去。 楚琳琅安安静静地跟在谢氏身后,秉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辛夷。 楚安邦特意把辛夷带在身边,向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引荐她,满满一副女儿归家,父亲喜不自胜的作态。楚琳琅看着辛夷游走在众人之中,抿紧了嘴角,手中的帕子都被攥得皱皱巴巴了。 辛夷与谢氏生得极像,两人只要往那里一站,明眼人都能看出人家是亲生母女。周围的楚家女眷,看着不远处的辛夷,不停地恭维着谢氏,夸她真是“好福气”。 “辛夷长得真好,像你。” “可不是呢,这般钟灵毓秀,搞不好今后可是有大造化呢。” “是呀,是呀。” 楚琳琅听着她们的恭维,心里的酸楚都要溢出来了。 她也曾为了自己的容貌困扰过,明明她和楚行玏一母同出,可是为什么,她既不若谢氏艳丽绝伦,也没有继承半点楚家人的俊俏? 她幼时听到别家小娘子的议论,也曾因此自卑过,还是谢氏的开导,才让她重拾自信,更加注重自身气质的修养。然而辛夷的出现,又像把她打入尘埃一样,心中的自卑死灰复燃。 此时,管家王叔却是急急忙忙地找上了楚安邦,趁着周围人不多才敢禀报:“侯爷,不好了!供品出事了!” 楚安邦闻言便是一惊,他扫视一圈,见已到场的人大多都在闲话家常,大家的关注点也没在他们身上。于是他找到谢氏,把她扯到一旁告知此事,夫妇二人面色均是微沉 “琳琅啊,你先在这里招呼一下,我与你父亲离开一下。”谢氏沉声吩咐道。 “是,娘亲放心吧。”楚琳琅恭顺应道。 “辛夷,你··· ···”谢氏有些犹豫,念着辛夷初初归家,在场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亲戚,不好把她单独留下。 “辛夷也跟着来吧。”楚安邦迅速下了决断,刚刚管家禀报时辛夷也在场,正好也让他瞧瞧,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怎么样。 “是。”辛夷应道。 楚安邦一行人匆匆离去,楚琳琅目送他们离去后,便面色如常地同楚家隔房的堂姐妹,好一番亲亲热热地叙起旧来。 趁着说话的间隙,楚琳琅扭头看向身后的青荷,见她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心里倒是痛快极了。 话说这长安城里,不论平民百姓,还是皇亲贵族,祭祖可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敷衍过去的。请的什么香,穿的什么衣裳,里面都有讲究,摆在供桌上的供品,可是更加不得马虎对待。 时人多用三牲为祭,大户人家还要摆上六畜,配上时令五谷、盐醯果蔬。楚家惯用牛、羊、豕,提前养得膘肥体壮,宰杀后更是要细细处理,才能烹煮上色定型,这样的供品摆在桌上才显得体面庄重。 楚安邦现下可谓是心力憔悴,府上前阵子不得太平,之后又出了“狸猫换太子”的旧事。他本想借着祭祖一事,好好为自家祈福、去去晦气,可如今这祭祖用的供品也出现了问题,这不由得他多想了。 楚安邦隐晦地瞥了辛夷一眼,而后仍是面色阴沉,同谢氏赶往大厨房去一探究竟。? 第四章 上族谱 待楚安邦一行人赶到,大厨房的一众下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垂头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领头之人是这里的管事于嬷嬷,她现下可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供品在她手底下出了问题,可以说是提着头等候主家发落了。 “老奴见过侯爷、夫人、四小姐。”于嬷嬷声音发颤,大气不敢出一个。 她在大厨房待了大半辈子,算是侯府的老人了。眼看着没几年就能告老归家去了,哪成想出了这等子事,心里也是恨极了那坏事儿的人。 谢氏沉着脸,问向于嬷嬷:“供品在哪?还不带路!” “是是是,老奴这就带路。”于嬷嬷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唯恐慢了一步,就给还在气头上的主家浇了油。 楚家为确保祭祀顺利进行,给接下来的一年带个好兆头,一贯会额外辟出来一个小院子,派专人看守祭祖所用的一应物件儿。 一进院中,就能看见摆在正中的三牲供品,上面都蒙好了红布。于嬷嬷大步上前,揭开了正中的红布。 众人一看,具是倒抽一口凉气,被眼前的场景恶心得头皮发麻。 只见那祭祀用的牛头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若是要细细分辨一番,好像眼眶中还流下了红色的粘稠液体,吓人得很。 谢氏冷不丁地被惊了一下,倒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连忙转过身去,用帕子捂住了嘴,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楚安邦也侧过身来,不忍直视,余光看向辛夷,见她虽有些脸色发白,但也还算是镇定。 辛夷见这场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毕竟更不堪的她也见识过,只不过未免引起其他人注意,还是运气让自己看起来苍白些许。 楚安邦心里气极,但也清楚现在不是个彻查的好时机,当务之急还是等会儿祭祖用的供品从哪里来。 他问向于嬷嬷:“府中可有备用之物?” “回侯爷,有是有,可是远不如这个看起来体面,不能做主供。” “现在再去外面买也来不及了啊。”楚安邦揉了揉眉心,心中无比烦闷。 此时辛夷却是大着胆子上前,走到近处端详着这个牛头。 “咦?”众人的视线被她吸引过去,似乎有些新发现。 “这上面的,好像是蜂蜜?” 这时于嬷嬷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上前去细细嗅闻,更是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 “真的是蜂蜜,眼眶里留下来的··· ···是莓果酱!” 辛夷嗅觉灵敏,早早就闻到了散发出来的水果香气,这是长安城中特有的莓果酱。 “敢问嬷嬷,这供品出了问题,是何时被人发现?”辛夷问道。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前,”于嬷嬷努力回忆着,“昨晚老奴临睡前,特意来检查了一番,临走时还锁好了门,夜间周围更是有护卫巡视··· ···” 她的话没说完,不过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蜂蜜和果酱,都是今早才被人涂在供品上的。 辛夷提议道:“若是早上才被涂上蜂蜜,想要吸引到这么多蚂蚁,也是要花费不少的的时间。况且这么粘稠的蜂蜜,你看着蚂蚁都被黏在上面了,供品未必会遭到多少损坏。” 谢氏思索了一下,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况且他们又不是仙人,哪里能变出来一个新的供品? “辛夷所言极是,于嬷嬷,还不赶快差人清理供品?” 于嬷嬷点头哈腰应道,率领大厨房一众人等忙活起来,他们要赶在祭祖开始之前把这些处理干净。 楚安邦见事情得以解决,便打算和谢氏先行离开了。毕竟祠堂那边,前来的族人若是见不到他们,还不知道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呢。 “父亲、母亲,”辛夷却是叫住了他们,“女儿不才,略懂一些丹青,若是供品有毁坏,女儿还能稍加修补。” “好,你忙完了,就赶紧到祠堂去,今天你可不能错过吉时。”谢氏忙不迭地点头,本来这大厨房就归她管,出了这样的事,她也难辞其咎。 离开前,谢氏还特意留下了身边的徐嬷嬷,不仅留在这里帮衬辛夷,更是要看好大厨房的人,祭祖过后她可是要好好算一笔账的。 辛夷回身,看到已被清理了些许的牛头。 “啧。”她轻咋了下嘴,这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心里不痛快啊。 别人不知道,楚琳琅能不知道吗?她们两个可都是属牛的啊,今日她又要上族谱,这来映射谁还不清楚吗? 她惯用这样的小动作,虽说不能一击致命,但是却能好好地恶心人一番,也真是够烦的。 祠堂这边,楚琳琅招待着楚家族人,见到楚安邦和谢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身后却是没有跟着辛夷。 她仔细辨别夫妇两人的神色,虽不若去时那般阴云密布,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喜色。她没有跟去,不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是辛夷出了什么差错? 身边不时还有人前来搭话,楚琳琅倒也没太过细想,继续在谢氏的身后充当一个安静的花瓶。 转眼就到了早就测算好的吉时,靖安侯府的下人把准备好的供品,一一摆上了供桌,随后就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小童连忙上前,扶着楚老爷子走进祠堂内。 在楚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楚老爷子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而后又三拜三跪地磕了头,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高声诵读着祭祖词。 待这一通事宜完毕后,又是亲自揭开了盖在三牲供品上的红布,往杯中倒了上好的清酒,这才算是祭祖开始。 楚琳琅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正中的牛头好似没有半点异常,就算是离得最近的楚老爷子,也没有发现端倪。 她心里直犯嘀咕,毕竟刚刚可是管家王叔亲自前来禀报,而且看楚安邦样子,也不像是无事发生啊。 正当楚琳琅满腹疑惑之时,祠堂内可是传来了楚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楚氏辛夷!” 堂下众人回首,只见一窈窕女子逆着光缓步走来,庞若九天上的神女不小心落入凡间。她身着月白色浮光锦缎长裙,满头的青丝披散着,随着她的动作飘逸。 辛夷行至楚氏宗亲的牌位前,接过楚老爷子递来的香,三拜后插入香炉内,而后又跪倒在面前的拜垫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楚氏辛夷今日还家,拜见列祖列宗。” 楚安邦大步上前,弯腰扶起她,在一旁早就备好的族谱上,工整地写下“楚安邦嫡女,楚辛夷”。 至此,辛夷才算是真正地被楚家承认。 随后,沈氏拿出早早就备下的鸽血红牡丹簪子,亲自为辛夷挽起发髻。 因着侯府的家私隐秘不好外传,辛夷在族谱上的年龄虽然只有十五岁,实际上也是过了生辰,现下也就当补上她未在家中行过的及笄礼。 看着佩戴上极品宝石发簪的辛夷,整个人好似散发着别样的光芒,楚琳琅觉得心中的憋闷更甚。 好不容易挨到了祭祖结束,前来拜访的族人也都散了,有些事合该是好好清算一番了。 第五章 莓果酱 福寿堂内,太夫人沈氏仍是坐在上首,她如今年岁已大,祭祖劳累一天,多少有些撑不住了,这时整个人就歪靠在软垫上。 今日供品出现了差错,她也是刚刚才知晓的。想她嫁进楚家四十余年,管家从未出过什么大的漏子,更别提供品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犯太岁,等过些日子可要请个仙人来做些法事才好。 楚安邦知晓母亲劳累,不忍扰母亲烦忧。但是供品被人恶意破坏,可不是什么小事,审问时免不了一番大动作,怎么能瞒得过掌家大半辈子的沈氏?这才不得不如实禀告,给老人家添堵。 一室寂静中,还是谢氏率先开了口,打破这份僵局。 “禀母亲,儿媳已命徐嬷嬷,对负责看守供品的人严加看管,夜间巡视的护卫也都一一盘问过,确实发现些端倪。” 随后,徐嬷嬷便带着一干人等,入福寿堂内问话。 “老奴拜见侯爷、太夫人、夫人,见过各位公子、小姐。”于嬷嬷领头,带着一众下人跪下行礼。 “好了,直接说查到了什么吧。”楚安邦发话,他与人周旋了一天,现在着实是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了。 “禀侯爷,昨晚老奴查看供品无误后,离开前更是亲手上的锁,只有今早大厨房为祭祖忙昏了头,这黑了心的贼人才有机会下手。” 楚安邦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并未出言问话,只是示意他们继续。 这时,一旁负责侯府安全的护卫长上前,抱拳行礼。 “禀侯爷,据今早巡视的护卫所言,大厨房的婢女小蝶曾被人看到,带着东西,进了安放供品的院子。” 随后,便有护卫押着早已被五花大绑的小蝶前来,并带来一个包袱,这是从小蝶的床铺下搜查出来的。 徐嬷嬷上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陶罐。她揭下封住罐子口的油纸,仔细辨认着,“是蜂蜜。” 堂下众人诧异,没想到就这么简单,事情便水落石出。 “小蝶,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谢氏问道。 “奴婢,认罪。”小蝶并未辩解,只是沉默地承担了所有罪责。 “可是,”辛夷不解地问道,“没有找到果酱吗?那是长安城特有的莓果酱啊。” 跪着的小蝶心下一惊,悄悄偏过头,看向辛夷这一侧,她的座位和楚琳琅在一处。 一旁的楚琳琅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却是忍住没有看向辛夷,余光瞥向身后的青荷。 青荷此时面色有些发白,她也听到了辛夷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不安起来。 楚琳琅见此,也是忐忑起来,八成就是青荷出了纰漏,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简直蠢死了! 在座的其余人,都被辛夷的神来之笔惊了一下。一旁的楚含菲更是抬手,用手帕捂住了弯起的嘴角。 她乃楚安邦庶出的女儿,由孙姨娘所出,只比楚琳琅小了几个月,是侯府里的三小姐。素来看不惯楚琳琅装腔作势的样子,现下看她要倒霉,别提多高兴了。 “四妹妹,你是不知道,我们府中,最爱吃莓果酱的可是二姐啊。” 见楚含菲意有所指,辛夷装作无措,故作为难地说道:“啊?辛夷竟是不知,二姐喜爱··· ···辛夷··· ···。” 坐在对面的楚行珏,倒是怜爱这个刚刚找回来的亲妹妹,念着她在外寄人篱下,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哪怕归家也是如此小心翼翼,这下是更加心疼了。 “祖母,父亲,母亲,”他站起身,对着长辈拱手作揖,“辛夷初初归家,确实是对家里人的喜恶不慎了解,绝非有心之言。” 世家大族多忌讳家族不睦,辛夷的行为确实有挑拨之嫌。听到楚行珏出言,她这才恍然大悟,羞愧得红了脸,起身就要给楚琳琅赔罪。 楚安邦却是打断了她:“行了,不知者不怪,辛夷你坐下吧。” 楚安邦发了话,这一茬就算是翻篇了,不过倒底是谁故意毁坏供品,他势必要查得水落石出。 却说此时,福寿堂大丫鬟银珠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仆妇。 那仆妇上前,恭敬说道:“奴婢姜刘氏,有要事禀报。” “你知道什么,就快说吧。”沈氏头疼,劳累了一天的她,实在不想再听这些个官司了。 “奴婢昨晚,曾在大厨房外,看见青荷姑娘与小蝶碰面,还给了她什么东西,像是个白瓷罐子。” 珍馐楼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最初就是以莓果酱起家,后来得到贵人赏识,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而且只有珍馐楼的莓果酱,是独一份儿地用上好的白瓷罐子装的,只供达官显贵享用。 楚琳琅是靖安侯府的嫡女,平时若是想吃莓果酱,早就有那会来事儿的人巴巴地送到眼前了。但是,只凭这白瓷罐装的莓果酱,可是没办法就给人定罪的。 “青荷,你还不交代!”谢氏厉声道。 青荷本就惴惴不安,为人也不是十分冷静。如今事发,愈发觉得侯爷、夫人威严甚重,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了,本能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奴婢,奴婢,也只是听令行事,半点不敢··· ···” “青荷!”楚琳琅暗道不好,急忙不顾形象地制止她。 “我不过就是前几日斥责你一番,你竟做出这样的事!你偷我的首饰,拿去贴补你弟弟,我念在你养家不易,可曾降罪于你?” 这话像炸雷一样在她耳边响起,青荷愣住,她听懂了。楚琳琅这是在敲打她,若自己不揽下所有罪责,那她的弟弟就会遭遇不测。 她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交代:“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这几日小姐因四小姐归家闷闷不乐,前阵子奴婢又惹了小姐不悦,奴婢便想着在供品上动手脚,让四小姐丢了面子,小姐就也能对奴婢刮目相看了。” “青荷,你怎么这么傻!你我一同长大,我又怎会忍心怪罪你。还有四妹妹,如今她归家,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舍得让她失了脸面!” 楚琳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当真像是一个被贴身婢女背叛的样子。谢氏见她如此伤心,也是心下不忍,连忙把她搂在怀中暖声安慰。 楚安邦见事情水落石出,也就点到为止。他不是不懂得后宅妇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过作为一家之主,他明白有些事说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如今,让这些起了异心的小人自食恶果,这事就也算是结尾了。 按照侯府的规矩,小蝶和青荷都犯了重罪,打完三十大板,明日一早就要远远地发卖了。 至于其他失职的人,也是脱不了干系。不过念在今日祭祖,谢氏便网开一面,只是罚上他们三个月的月例。 事情至此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对于楚琳琅来说,可谓是损失惨重。 第六章 人心 “辛夷啊,是时候该下山咯。” 师徒二人坐在山顶下棋,她的师尊随手拨弄着棋子。清风徐来,让他本就不修边幅的头发,显得更加凌乱了。 “下山做什么,我就在宗门修行挺好的。”辛夷不以为意,只是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尝。 “你不下山,怎么能忘却前尘过往,斩断尘缘啊?” 辛夷闻言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希望从师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他只是但笑不语,起身走到辛夷的身后,突然一脚把她踹下山崖。 “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啊---!” 辛夷陡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让自己从急速下坠的感觉中缓过神来。 她瞄了一眼窗外,此时天色也才渐渐放亮,离着早晨请安的时辰还早着,就也没出声叫人。 昨日祭祖忙碌了一天,还有种种的突发情况,辛夷为了与人周旋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于是,颇感心累的她就没有像平日里打坐修行,而是久违地睡觉休息了一晚。 她此番下山,一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二也是为了自家师尊的嘱托。然而前者的调查算是顺利进行中,不过何谓“斩断尘缘”,她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有些心焦了,可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盼能早早解决一切,赶紧回宗门去。 又躺了好半晌,也到了该起身的时辰,辛夷便叫了素珊素瑚进来,服侍她洗漱。之后她还要去请安,和楚家其他人一同用早膳。 念在前一天刚刚祭过祖,皇帝体恤百姓的思亲之情,特意批准四月初六多出一日假期,官员也不必上朝,可在家中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 静水堂中,楚家一房一反常态,选了圆桌吃饭。沈氏年纪大了,昨天太过费神,身子骨儿受不住,免了今早的请安,也传话不要前去福寿堂打扰。 楚安邦和谢氏居中而坐,下首公子小姐分两旁围坐,楚行珏、楚行玏位于楚安邦右手侧,剩下三个小姐都坐在对面,姨娘之属倒是没资格上桌。不过,直到下人盛上早膳,也不见楚琳琅出现。 辛夷有些疑惑,但也不愿意在大早晨犯口舌,没得扰人心情不愉快。 反而楚含菲却是开了头,在她耳边嘀咕起来:“琳琅苑的那位啊,说是今天都病得不能起身了。” “啊?真的吗?”辛夷偏过头去,她是不想离得楚含菲太近,“二姐姐病了,可严重?” “谁知道呢?听说后半夜都请了府医来,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儿,吓出了病吧!”楚含菲甩了甩帕子,今天她的心情可是好极了,就算起了个大早,也是精神抖擞着呢。 “含菲!”楚安邦撂下筷子,语气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 “噢。”楚含菲不情愿地闭了嘴,不再出言。 几人不咸不淡地用过早膳,楚行珏就率先请辞了。他和友人有约,趁着今日休沐,难得有时间可以去书局淘上几本古籍,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楚行玏也想告辞,一早得知楚琳琅病了的消息,心里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挨到早膳结束,就想赶紧去琳琅苑探望。 一旁安静了一早晨的楚含薇,现下也不能不出声了,即便是处于礼仪,她也要去探望一下楚琳琅。楚含菲见状,哪里能错过凑热闹的机会,便也兴致勃勃地提出同行,还拽上了辛夷。 楚行玏没想到惹得这些人也动了心思,他不想让闲杂人等打扰姐姐养病,说话更是不留情面。 “你们不用去了,这般聒噪吵得人不安生,姐姐怎么能养好病?”他还瞪了一眼辛夷,“你怎么就知道蚂蚁啃不坏供品?没准儿就是你自己贼喊捉贼!” “行玏!” “住嘴!”楚安邦大怒,他不想深究,却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事情都翻篇了,还要再挑起来。 辛夷被吼了一通,糟了无妄之灾,强忍住眼泪,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老二,你过了!”谢氏语气也是严重。 楚行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梗着脖子不吭声,大有一副“我就是错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我,以前在··· ···阁中,”辛夷哽咽道,含糊地略过了名字,“嬷嬷赏了我一块洒了蜜糖的糕点,我舍不得吃,到后来发现都沾了蚂蚁。不过好在蜂蜜太黏,蚂蚁没到处跑,剩下的糕点还是能吃的。” 辛夷的声音越来越小,向来生于安乐窝的几人,都没想到她曾过得如此困苦,一块甜糕都能宝贝得不行,当下也是无人吭声。 辛夷垂下头,掩去眼中的嘲讽。她怎么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啊! 她以前在刘家可没过什么好日子,养父母只看重自己的儿子,饿不死她也就可以了。 平日里养兄随手扔下不想吃的糕点,在她看来都是难得的美味,每次只舍得掰开一点一点的吃,哪怕是招了虫子,就算是坏了也不舍得扔掉。 谢氏不敢再说什么重话,就怕无意间再伤了辛夷的心,于是就打发几人离开。 “好了,都别说了,行玏你去看看你二姐,含薇、含菲都回去休息吧,琳琅那边有老二就行。” 其余的人都散得干净,谢氏也是赶紧把辛夷揽入怀中,细细安慰道:“辛夷啊,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和母亲说,没人能亏了你。” 一旁的楚安邦也是有点心酸:“老二说的都是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 辛夷乖巧地点头答应:“是,女儿心里都明白的。不过,女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安邦好奇,自己这个女儿归家后就十分听话,没提过什么要求,不知道她这次想要什么。 “昨日祭祖,辛夷才了解我们楚家,祖上是何等的荣光。女儿不才,可否求父亲、母亲为我请一位夫子,或是教养嬷嬷,好让我在外不堕了祖宗的名声。” 谢氏真真是意外了,虽然辛夷风姿不俗,礼仪举止更是有度,但是骨子里还是带着一分怯懦,不若几个姐妹落落大方。就连沈氏先前也和他们提过,早就开始寻摸人选了,就是怕她多想,才没敢提出来。 哪成想如今辛夷自己主动提出,他们夫妇二人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能有这样的心性,简直是好得很啊。 “好,你放心,这事儿为父应下了,定给你办得妥妥的。”楚安邦满意至极,被楚行玏惹出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带着笑就离开了静水堂,他手头还有公务要办。 辛夷见自己目的达成,就也适时告辞离开。 却说另一边,楚行玏直奔玲珑苑而去,焦急探望楚琳琅。 楚琳琅确实是病了,倒也没有真的起不来身,只是连日以来积郁在胸,昨日更被吓了一跳,这才发起了烧。另一方面,她也是没想好怎么面对楚安邦和谢氏,更不想被看笑话,这才告病没去。 送走了楚行玏,青莲递给了楚琳琅一封信,“门房那里送来的。” 楚琳琅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狠狠地撕碎了信纸,更是吩咐青莲要烧个干净。 “贪得无厌!”她恶狠狠地咒骂出声,也不知是在说谁。 第七章 教养 xs7.com 不出三日,楚安邦就帮辛夷找好了夫子。 静水堂里,谢氏一如往常地打发走了前来请安的楚含薇、楚含菲等人,单单留下了辛夷,为她介绍来人。 只见一风韵犹存的夫人,约莫二十八、九的年纪,面若桃花,是女人一生中最有味道的年纪。她身着一袭淡紫暗纹绣花襦裙,头发仅用白玉簪子盘起,却是恰到好处突显了她眉眼间的种种风情,带着一身文雅的气息,让人起不了亵渎的心思。 “快来见过袁夫人,”谢氏为她引见,随后又面向袁夫人,“这是小女辛夷,今后麻烦夫人多费心了。” “辛夷,见过袁夫人。”她上前行礼,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好在背对着谢氏,这才没漏了陷。 袁夫人也是屈膝回礼,“夫人客气了,小姐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儿,能跟着我,也是我之幸事。” 二人一阵客套过后,谢氏也就发了话:“辛夷,你那院子清净雅致,就让袁夫人同你一块住,也方便日后教导你。” 辛夷与袁夫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见双方对此并无异议,谢氏也就安了心,让她带着袁夫人早些回去安置。 回到玲珑苑中,辛夷就吩咐素珊、素瑚,把袁夫人的东西都搬到早就收拾好的东厢房去,更是派了好些个二等丫鬟帮忙整理。 下人们整整是忙活了小半天,直到天色微暗,才把玲珑苑安置妥当。 二人用过晚膳后,素瑚盛上清茶和一些小零嘴,就被辛夷打发下去了:“素瑚,你下去歇着吧,我与袁夫人说些体己话,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素瑚应是,轻手轻脚地下去了,临走前还关上了正厅的门。 “袁夫人?”辛夷带着调笑的口吻,斜眼看向对面的人。 “哎呀,大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袁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毫无刚才在谢氏面前的温文尔雅。 虽然口上“尊称”她一声袁夫人,不过辛夷还是更习惯称她为语风师妹。 袁语风,天机宗开阳峰弟子,地级火木双灵根,如今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其实她这天分在修仙界内也算是不错的了,可就是不思进取,白白荒废修行的好时光,可真是天机宗中不求上进的典型了。 明明比辛夷还要早入门,按俗世的年龄算,袁语风都是能当祖母的人了,可是现在修为都被辛夷比下去好一大截了,还耍赖跟着宗内弟子,叫辛夷一声“大师姐”。 “这下回去,袁师叔又要罚你了。”辛夷叹了口气,她真的是无奈了,她都不记得从袁师叔的棍棒下救了袁语风多少次了,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辛夷口中的袁师叔,就是袁语风的父亲袁扬真人。袁家在天机宗内也算是比较得脸的家族了,几百年前归附了天机宗,而后就一直为宗门鞍前马后,立下了不少功劳。 如若不然,像袁语风这样只知玩乐、无心修行的“纨绔子弟”,可能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好在天机宗也是开明得很,不然哪里还能由着她这般悠闲自在? “嘿嘿嘿,”袁语风讪笑,她这可是出门游历,话虽如此,但也是有点心虚,“大师姐啊,求您再救我一命!” 辛夷不想说什么了,白了她一眼,”别贫嘴了,快说说最近情况怎么样?” 若说为什么辛夷还要回到靖安侯府,这可和宗门任务息息相关。 最近这一年以来,三和堂可是没少接到,由凡尘界各国皇帝发来的求援信。 几年前,自一场毫无前兆的地龙翻身后,各国都城内都发生了许多起小孩失踪的事件。 最开始,这些消失的孩童大多出自贫苦百姓人家,十岁左右的年纪,官府认为这些孩子贪玩迷了路,也就没过多在意。 但是后来,就连权贵世家也频频丢了孩子,四处搜查过后,也只是找到了孩子残缺的尸身。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毕竟世家大族的男孩,都是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事情被闹大后,无论朝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皇帝们也坐不住了,急忙向三和堂求助,希望仙长出手,帮助他们找回失踪的孩子。 三和堂本来就是由天机宗、太玄宗和法华寺共同设立的,意在守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驻扎于此的修仙者闻讯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展开调查,可这一查,大家都吓了一跳。 许多偏僻的村庄突然就成了一个空荡荡的“鬼城”,找不见半个人影,只剩下一座座残缺的屋舍。因为这些地方大多在边境一侧,居住的人也不多,这才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这一任守在三和堂的长老,也是出自天机宗,他直觉幕后凶手更像是邪修。但碍于他修为低微,若是直接正面交锋,肯定讨不了好,掌门这才会派辛夷一行人前来调查。 辛夷起初看过他们递来的情报后,又拿到了长安城中的关系网,此间发生的种种,看似都与靖安侯府无关,却也都绕不过一个楚字。 没得法子,辛夷纵然心存反感,但是为了无辜的百姓,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份回来,在靖安侯府里暗中探查。 袁语风本来也是在外游历,听说辛夷刚一出关,就被掌门委派任务,这才急急忙忙地赶来凡尘界。和前来的其他弟子取得联系后,就以“袁夫人”的身份,进入侯府,与辛夷取得联系。 “大师姐,这是你要的资料。”袁语风从储物袋中,拿出厚厚地一叠纸递给辛夷。 上面记录了如今可以查到的失踪孩童信息,不仅有他们消失的时间、地点,还有生辰八字、家族籍贯等。 “基本上都是童男童女,这是要··· ···夺舍吗?可惜没有办法测得他们的灵根。”袁语风提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还不好说,”辛夷注意到另一点,“从鬼城开始,到现在孩童失踪,这时间间隔可是越来越短了。” 语毕,二人皆是觉得愈发沉重,留给他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而且对方在暗处,他们又怕打草惊蛇,若是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受伤的不还是凡人么。 “灵根··· ···”辛夷喃喃道,“如果他们要夺舍,那修士的身躯只会比凡人更适合。” 袁语风也想到了什么:“凡尘界中也有修士游历修行,遇到身怀灵根的孩子,也是可以带回修仙界修炼的。” “既然如此··· ···” “那就··· ···” 二人不谋而合,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这时,院外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还有女声在凄厉哭喊。袁语风不明所以,用眼神问向辛夷。 “没什么,就是有人坐不住了。”辛夷淡淡道,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走吧,去看看热闹。” 第八章 撞破 是夜,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穿梭。 “啊!” 地面上满是坑洼,还有无人挪走的碎石块,因着天色昏暗,走在后面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崴伤了脚踝。 “小姐!”青莲连忙回身,扶起楚琳琅。 “真是晦气。”楚琳琅刚一站起身,脚腕处就传来尖锐的痛感,“眼瞎吗?还不来扶着我!” “是。”青莲不敢触怒楚琳琅,只能任由她呵斥。 二人缓慢前行,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角落里,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门后早已等候多时的三人,看见楚琳琅主仆二人出现,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仿佛刚刚不耐烦的人压根儿不是他们。 “琳琅啊,你可算是来了,俺们都等你好久了!” 说话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农妇,浑身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泥土味,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旧不新的。借着巷子里的月光,楚琳琅还能看见她指甲中,没有洗干净的油泥。 楚琳琅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帕捂住鼻子,示意一旁的青莲把东西给她。 还未等农妇反应过来,身后的年轻男子却是突然上前,一把夺过荷包,赶忙从里面掏出银票。 “才三百两啊,”他不甚满意地努努嘴,“琳琅啊,要我说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小姐啊,这来打发叫花子的?” 楚琳琅气极,若不是她,估计他们连三两银子都没见过吧。 “叫花子好歹拿了钱,还能给我磕个响头听,你能吗?” 男子一听这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攥起拳头就要朝楚琳琅打去,吓得青莲就要尖叫出声,不过好在被农妇抱住了。 “琳琅啊,别见怪,你哥哥就是这个脾气,”她陪着笑,“不过俺们好歹也是你嫡嫡亲的父母兄长,你总不能看我们活不下去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楚琳琅更加恼火了。她如今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不还是拜他们所赐吗?谁考虑过她活不活得下去? “呵,活不下去?以前一年五百两,不也过得好好的吗?还有两个月前,你们不也从我这里拿了三百两么!” 一直站在后面不作声的中年男子,也不再装聋作哑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是什么?比下九流的戏子还不如!” “可别忘了,你十二岁收的生辰礼,可还在我们手里呢!” 楚琳琅从没忘记过,若不是当初自己被他们找上门,得知了一切,还被抓住了把柄,那她就还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 都怪他们! 不仅不知道斩草除根,还是如此贪得无厌,老天无眼,怎么让她托生在如此不堪的家庭之中。 橙红色的火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射出他们眼中的贪婪,楚琳琅真是恨不得他们天打五雷轰,最好是都灰飞烟灭了! 等等,哪里来的火光?! 楚琳琅一愣,面前的三人脸上全是愕然与惊惧,她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转过身去。 但见徐嬷嬷面无表情,身后的一众护卫举着火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二小姐,请吧。” * 当辛夷赶到静水堂的时候,楚琳琅正跪坐在地,抱着谢氏的腿哭得伤心欲绝。 她的丫鬟青莲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反剪着双臂押在一旁。还有三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人,看衣着并不像是侯府里的人。 辛夷未过多看就收回了目光,上前躬身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谢氏见她妆容尽退,头发松松散散地挽成一个髻,披着外衣就步履匆匆赶来。想来就是早早歇下了,一听到动静才匆忙赶来。 谢氏怕她着凉,赶紧吩咐丫鬟给她拿一件大氅披上,倒是把地上的楚琳琅晾在一旁。 姨娘和庶女们都住在桐芳阁,她们消息灵通,倒是比辛夷还要早些赶至。 楚琳琅本来是不在意被楚含菲看了笑话,可是辛夷的到来,不仅转移了谢氏的注意力,也衬得她现在落魄无比。一番思想斗争之下,她也就渐渐止了哭闹。 “母亲,这是怎么了?二姐姐怎哭得如此伤心?有什么话……” 还未等辛夷的话说完,楚琳琅却是开了口:“爹爹娘亲,我真的是没法子了。虽然他们没养过我,但好歹也给了我生命,我起初不忍心看他们沦落至此,才拿了私房钱接济他们。” 楚琳琅悲从中来,眼泪糊了一脸都顾不得擦拭,“哪成想,他们却以此来要挟我,说我不管他们就是不孝。爹爹,娘亲,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不该忘了你们的教导,不该隐瞒此事。” “岂有此理!”楚安邦怒不可遏,随手就把桌上的白瓷茶杯摔到那三人面前。 “好啊,我当初看在琳琅的份上放你们一马,你们刘家是当我靖安侯府好欺负吗!” 刘家的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早就快要吓破胆了。他们本来想说楚琳琅颠倒黑白,奈何早早就被堵了嘴,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求饶。 辛夷这才认清了他们是何人,没想到她回到凡尘界如此之久,竟在这样的场合下碰见了他们。 “爹,娘,哥哥……”她喃喃道,声音低得就连跟在身后的素珊也听不清。 刘大柱的背更佝偻了,完全没有她印象之中,那故作书香门第老太爷荣养时的精气神了。 刘李氏也是更加苍老了,不晓得这辈子没有她可以使唤,是不是要亲自动手做那些农活,再伺候家里的两个男人? 至于刘思文,看样子他也没有如愿金榜题名吧,反观这一身粗布短打,也不知能做些什么营生养活自己,赡养爹娘? 谢氏见辛夷突然愣住,目光黯然,她这才想到刘家和辛夷的关系,心下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忙想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好在,这时楚安邦又摔了一个茶碗,把辛夷惊得回了神。 “你们真是好得狠啊!看来本侯没把你们赶出长安城,还是太仁慈了!既然这样,你们就到楚家的庄子上去吧,好好在那里颐养天年!” 话音刚落,刘家三人就慌得不行。 他们虽然是农户,可是这些年靠着楚琳琅的接济,早就不在田间劳作了。而是早早搬进城里养尊处优,生活舒坦极了,还不必为生计发愁。 如今又让他们去种地,还是得罪过的楚家的庄子,这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可是被堵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好如同死狗一般,被楚家的护卫拖走,迎接他们既定的命运。? 第九章 刘家 虽然刘家三人下了场,可这出戏还未到落幕的时候。 幸亏当初徐嬷嬷机警,早早就堵了他们的嘴,这才没让他们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楚琳琅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谢氏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心里的侥幸破灭了。 “青莲护主不利,未能及时规劝二小姐,当罚三十大板,明日一早就发卖!” “娘亲,不要!”楚琳琅身边得用之人不多,前些阵子她就折损了青荷,不过青荷办事经常不周全,她可以不在乎。然而青莲不一样,这可是她的心腹啊! “青莲、青荷从小和我一同长大,我已经没了青荷,不能连青莲也失去啊!” 楚琳琅凄惨哭诉着,更是拽住了楚安邦的衣摆。爹爹向来宠她,有好几次自己被谢氏惩罚的时候,还是楚安邦替她说好话,才能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可是这次,她的算盘可要落空了。 “琳琅,这次你做得过分了。”楚安邦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语气没有半点缓和,“就听你娘亲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姐,小姐!救我!”青莲被看押的仆妇拖走,眼看就要在院中行刑。 “爹爹,娘亲……啊!”楚琳琅陡然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在脚踏之上,疼得她半天都没缓得过气来。 “二妹妹!” “二姐!” 见楚琳琅受伤,姐妹几人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二姐,你就别倔了,还不快跟父亲、母亲认个错。”楚含菲开口劝慰她,可是怎么听,都好像在火上浇油一样。 “是啊,二妹妹。青莲失职本就该罚,你放心,母亲之后肯定还会给你再选一个更好的送来。”楚含薇也温温柔柔地开了口。 辛夷没多说什么,而是在一旁的手盆里浸湿了帕子,递给楚琳琅,让她擦擦脸上沾到的灰尘,毕竟之前也哭了那么久。 楚琳琅接过帕子的时候,只是抬头看了辛夷一眼,低声道了句谢。而后却狠狠地剜了楚含菲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徐嬷嬷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这时外面传来了青莲的痛呼声,还有板子打到身上发出的闷声。 楚琳琅心知现下一切已成定局,无论她再说些什么也都无济于事,只会让楚安邦、谢氏觉得自己更不懂事。 她把帕子攥得紧紧的,哪怕是挤出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裙,也毫不在意。这次她记下了,今后定加倍奉还! 晚上大哭了一场,楚琳琅早就力竭,而且脚腕还受了伤,这下更是连走路回含玉阁都费劲了。 谢氏气归气,可看到自己打小儿捧在手心的孩子,如今糟了这般大罪,终归还是于心不忍。 于是便吩咐徐嬷嬷,找来一顶小轿子将她送回去。见一旁的楚安邦并无反对,谢氏还让徐嬷嬷暂且去照料楚琳琅,直到找来新的贴身侍女。 楚安邦白日里公务繁忙,这又折腾了一晚,着实是累得够呛,就打算留在静水堂谢氏这里了。 楚含菲倒是看戏看得兴致高昂,不过也知道适可而止,脚底一抹油,就和楚含薇回去了,省得引火上身。 这一通儿闹下来,辛夷倒是不知怎地,心情有些低落,见其他人都告辞离开,就带着素珊回玲珑苑了。 待主仆二人行至玲珑苑时,素瑚早早就提着灯笼,站在院外等候多时了。 今晚的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下人中也不是没什么风言风语的,素瑚虽是东听一榔头,西听一棒子的,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见辛夷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神情低落,本就心软的素瑚就更加心疼自家小姐了,“二小姐也真是的,那刘家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怎么还去接济他们?” “素瑚,别说了!”素珊知道妹妹这是为小姐打抱不平了,可二小姐再不济也是主子,哪里轮得到她们来置喙?而且这还是在外面呢,被有心之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素瑚被姐姐吼了一声,即便心里还有气,不过也住了嘴,不敢再乱嚷嚷了。 辛夷回到了房中,姐妹俩赶紧为她除去冰凉的外袍,换上早就暖好的寝衣。虽然都快四月中了,但是早晚还有些凉意,况且自家小姐这般瘦弱,可是万万受不得冻的。 素瑚见辛夷一直没开口说话,脸色不好看,这下就更加埋怨楚琳琅了:“二小姐去哪里不好,偏去西跨院,不知道那里不干净吗!” “素瑚,你又在胡吣些什么?不怕污了小姐的耳朵?” 辛夷却是敏感地察觉了什么:“西跨院?怎么回事?” 素瑚说完才自觉失言,毕竟这可是府里都严禁提起的事,不过看辛夷并未有怪罪她的意思,这才安心许多。即便瞥见了姐姐不赞同的神情,但还是大着胆子,简明扼要地阐述事情的经过。 “那里本来住着侯爷的远房表弟,听说是来投奔侯府的。然而前不久,侯爷表弟的儿子就突然不见了,侯爷也是报了官府,又让府里的护卫好生寻找,都没找到人。” “而后有一天,这位表弟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居然行刺侯爷,还扬言要全府的人给他儿子偿命。侯爷这才没办法,下令射杀了他,他的夫人也在那天追随而去,这之后西跨院就总有些奇怪的声响。” 素瑚说到这里,鸡皮疙瘩都快落了一地,抱紧了自己:“有好些人都说啊,是那对夫妇阴魂不散,前来索命的~” 靖安侯府也有过失踪的孩子,辛夷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通,那就不晓得楚安邦,和幕后之人有什么关联了。 素珊阻止无果,满心无奈。自己这个妹妹也是心大,好在小姐和善,要不然素瑚早就被拉下去,家法伺候了。 “小姐,你少听她胡咧咧,这小妮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满嘴都是这些不着调的话。” 素瑚吐了吐舌头,明明是小姐先问起的,怎么就怪她了呢? “知道了,我的小管家婆。”辛夷打趣道,“夜色已深,你们也忙了一大天,快快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还要同袁夫人修习呢。” 素珊无奈,只好拉着妹妹退下了,临走时吹熄了室内蜡烛。 满室寂静漆黑,辛夷摊在床上,看着从窗户缝隙中,散落进来的月光。 话说回来,素瑚这回可是帮了她大忙呢。? 第十章 醒悟 “袁夫人,您要的瓷碗、清水已备好。” “袁夫人,这是荆条,都用细棉布包好了,请您过目。” 一大早,素珊、素瑚二人,就按照袁夫人的要求,准备好了授课需要的一应“道具”。 袁语风拿起荆条,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大为满意,“有劳了,我授课之时不喜旁人在场,二位可以先下去休息了。” 素珊、素瑚面面相觑,看这架势,袁夫人是要对自家小姐下狠手了。出于贴身侍女的本分,她们也想在场,哪怕能替小姐挨打也是好的。 不过辛夷却好似感受不到袁语风的深意,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简单挥挥手便让二人退下了。 “怎么着,袁夫人?这是要教训我不成?” “大师姐,我哪敢啊~”袁语风讪笑着,现下再无旁人,她也就不端着了。 “昨晚这出戏可还好看?”辛夷端起茶水,整个人窝进宽大的太师椅中。 “还不错,就是这二小姐也着实蠢了些。” “怎么说?”辛夷倒是来了兴致,她印象中的楚琳琅可谓是世家贵女的典范了,人人都夸她聪明,赞她机敏,这样的评价还是头一次听到。 袁语风努努嘴:“看这样子,她和刘家见面也不是一两次了吧?估计早就得知自己的身世了,多少次铲除后患的机会都没抓住,现在可倒好,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袁语风这番说法,简直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震得辛夷是头皮发麻,背后涌起一阵阵的凉意。 前世她长在刘家,家境称不上是有多富裕,不过也比同村的人家好上太多,而且养兄刘思文还能上得起私塾,这一上还是十多年。若是仅凭家里那几亩贫瘠的土地,恐怕养活一家子都是个问题吧。 后来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家里好似突然富了起来,耕地也早早租给了隔壁邻居,一家人还搬到了城里住。刘思文更是上了个不错的学堂,结交了不少学子,之后还中了秀才。 若是刘家早早就和楚琳琅相认,那这一切也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毕竟刘氏夫妇二人,当初可把自己看得死死的,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连亲事都没给她张罗。要不是刘思文后来学会赌博,还欠下了一大笔钱,刘家这才想把她卖了抵债。 自己那时候也只是当做农户女被抚养长大,能有什么见识,敢在被买进赌坊的路上跑掉,已经算是鼓足了勇气。如果没撞见徐嬷嬷,恐怕她上辈子,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姓甚名谁吧。 没想到今日袁语风的一句话点醒了自己,辛夷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前世所受万般苦楚,一环扣着一环,皆是被人设计好的! 她气极,怒极,也痛极! 辛夷扬手,把桌上的一摞白瓷碗挥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袁语风惊呆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辛夷如此情绪外露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大师姐怒发冲冠。 “辛夷师姐……” “我无事,就是想到了什么,她真的是蠢啊。”辛夷闭上了眼,语气嘲讽,也不知是在说谁。 重生后她只是想躲开这样的命运,自认为踏上修行一道,就不会和他们再有任何瓜葛了。哪成想造化弄人,如今她还是迫不得已,再次踏进了这靖安侯府的大门。 半晌后她睁开了眼,恢复了平日里天机宗首席大弟子的镇定自若,只不过眼底不再是一片淡漠,而是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刘家,楚琳琅,你们真是好得很啊! 从前是她辛夷识人不清,就像个扶不起的阿斗,落得如此下场也全赖自己不争气。 往事她可以不再计较,不过从今往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你们再来算计我,就别怪我把脸皮都给你扒下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院子里的桃花也快过了花期,倒是其他花花草草都展现着别样的生机。 靖安侯府这阵子又是一番大动作,接连出了好几桩污糟事,谢氏这当家夫人心里可不是滋味儿。正好也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地从里到外收拾了一番,敲打敲打府里的下人。 这一通拾掇下来,倒是真翻出了几只“老鼠”,多亏发现得早,家里才不至于被啃食一空。为此,楚安邦倒是颇为庆幸,只觉后宅安稳,更有利于他在朝堂之上施展拳脚。 就是可怜了谢氏,被太夫人沈氏好一顿训示,毕竟她之前掌家几十年,可没出过这么多差错。连带着几个姨娘、庶女,最近都本分得很,甚至是楚安邦也不敢在这档口,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 楚琳琅也是消停了好阵子,再加上脚伤未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辛夷这些日子都没看见她去请安,都是用养病为借口推辞。 辛夷也乐得清净,除了和其他姐妹一同去探望过几次,也没有单独去看楚琳琅唱念做打的念头。至于那西跨院,倒是和袁语风在月黑风高无人之际,悄悄前去查探。 她们特意选在子时三刻,一天之中阳气最为衰弱的时辰,却连一丝一毫的阴气、或是怨气都没发现。未免遗漏了什么线索,她们更是用神识细细探查一番,发现这里干净得过分。 二人心里隐隐有些猜测,除了三和堂那边搜集到的信息,还有市井之中的传言,靖安侯府反而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若不是上次素瑚说漏了嘴,她们还全然无知呢。 “大师姐,如果传言无误,那就说明侯府必有能人异士,西跨院也太过干净了。”袁语风提出自己的猜测,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我同意,楚安邦向来小心谨慎,而且近日侯府又彻底清洗一番,更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 好在她们都是修士,一身拳脚功夫还算过得去,这才顺利地躲过夜间巡视的护卫,回到了玲珑苑内。 二人之前都是翻窗出来的,看见离开前贴在窗棂上的符纸还在原位,这才放心地钻了进去,没有惊动在外间守夜的下人。 辛夷换下夜行衣,一如往常地盘起退修行打坐,不过脑海里还是升起一个念头。 掐指算算,如今也快到初夏了,她要提前安排一下了,最好是可以和他们见面详谈。? 第十一章 出府 又是一个休沐日,按例每月的初一、十五,楚家人都要同在一桌用膳,算作是平常的小家宴。 楚琳琅也休养了好些日子,脚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这才久违地出现在福寿堂中。 “琳琅来了啊,脚伤痊愈否?”沈氏虽然心底看不上楚琳琅,不过出于面子情,作为长辈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多谢祖母关心,如今已是大好了,只是平日里还要慢些走。”楚琳琅起身作答,如今沈氏还会过问她,自己多少有些意外。 “那就好,千万别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儿。” “祖母您说的是。” 一家人客套寒暄的同时,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盛上膳食。待沈氏动了筷,众人才纷纷举箸开动。 楚家也如其他世家一样,讲究着“食不言,寝不语”,其他方面也有条条框框约束,对家中子女的言行举止那就更为严苛了。 一顿寂静无言的晚膳过后,下人们送上消食的茶饮,现在才是可以闲话家常的时间。 “辛夷还是要多吃一些,你太瘦了。”楚安邦饮着茶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子女们。 “就是,小姑娘家家,可不能一味地追求身材,等你们今后嫁人成家,生孩子就要吃苦头了。” 沈氏这话一出,堂下几个都还在闺中的女儿,不是双颊绯红,就是用帕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害羞得不敢抬头。 “母亲,您可就别打趣她们了,看看这几个丫头都羞得跟什么似的。”谢氏见沈氏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才敢开口插科打诨。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这时间也是真快啊,今年秋天含薇就要出阁了,到时候祖母给你包个大红包。” “多谢祖母。”楚含薇的声音和蚊子有得一拼,向来腼腆内向的她,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讷讷起身道谢。 楚安邦这几个女儿里,就楚含薇已经许了人家。男方是老靖安侯手下将领的儿子,年纪稍稍大了些,不过人品倒是不错,也是个知道上进的,今后可有着好日子呢。 至于楚琳琅,本来之前她的亲事也在张罗了,这档口却出了身世的事。虽然靖安侯府从未对外宣布,不过她这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可是坐不稳了,议亲的人家也要好好考虑了。 楚安邦心里有些可惜,楚琳琅虽只是中人之姿,可这通身的气度,配个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凭着她在长安城中的美名,到时候飞上枝头、入主中宫,这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啊。 然而现下要另外打算了,不过辛夷可当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在满城贵女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还有了袁夫人的教导,如今像脱胎换骨一般,灵气逼人。若是能再谋得一份好亲事,他靖安侯府兴盛之日指日可待啊! “话说,嘉荣长公主府的琼华宴也快到时候了吧?”沈氏放下茶杯,看向谢氏。 “回母亲,儿媳今早就收到了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正要和您说这事呢。”谢氏招收,徐嬷嬷递上几张精致的洒金花笺。 沈氏接过来,上下仔细查看一番:“明日让几个姑娘家都上街转转,裁几件新鲜衣裳,再买点新鲜首饰。” 楚安邦也适时清了清嗓子:“嗯,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从我这里再给她们补贴点,每个人两百两。念在辛夷刚回来,为父再多给你一百两。” 几个姑娘闻言皆是喜不自胜,连忙起身道谢,对明天不禁期待了起来。 “琳琅,你明日帮着辛夷好好选选,她刚回来,你多提点着她些。” 沈氏今日一直观察着辛夷,看到她如今的转变,心里也是满意不少。更何况楚安邦有什么打算,作为他的亲娘,怎会不知晓,也乐得给辛夷做做脸。 “是。”楚琳琅也知晓这是在敲打她,可是她还有自己的打算。至于辛夷,她提点是提点了,但是能悟到多少,她就不保证了。 次日一早,靖安侯府的小姐用过早膳,还被免了请安,就上了马车,驶向城中最为繁华的西市。 车外传来商贩的吆喝声,还有食物香气从窗缝飘进来。已是许久未曾离宗的辛夷,感受到久违的烟火气息,心情格外的舒畅。就连和楚琳琅共乘一车,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楚含薇与楚含菲在后面的马车上,凑巧袁语风也知晓了今日要出府的消息,借着“要买松烟墨”的由头,也蹭上了车,坐在辛夷身侧。 “四妹妹,马车上刻着侯府的家徽,你这样未免于礼不和,让外人看见了也会说我们楚家的女儿教养不好。” 楚琳琅见辛夷就要掀开窗帘往外看去,软软开口,可是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况且车厢里还坐着袁夫人,也不知道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辛夷扭头,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语气和软,却是不见半分示弱:“二姐姐多虑了,只为这点小事,外人还不至于看低楚家。若是有人做了那些个恩将仇报、吃里扒外的事,那才真真是叫人看了笑话!” 二人四目相对,楚琳琅见辛夷目光澄澈,眼神坚定,总觉得她就像看穿了自己,意有所指。 心尖一颤,楚琳琅顿时也失了底气:“是我多虑了,不过出门在外,有些事还是要多加注意为好。” “二姐姐说的是,辛夷知道了。” 说话间,马车也停下了,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两位小姐,到珍馐楼了。” 楚琳琅一听到珍馐楼,脸色立刻是更加不好看了。 若是按往常的规矩,她势必要先在珍馐楼歇个一盏茶的功夫,品一品这里新出的茶点,而后再慢悠悠地逛一逛其他地方。可之前闹出了那样的污糟事,现下她一听这个名字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楚含薇、楚含菲也下了车,照着老规矩,抬脚就要迈进珍馐楼的大门,却是急忙被楚琳琅叫住。 “几位妹妹,不知你们可有什么的打算?我们分头行动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申时一刻回到这里,到时候一起还家去。” 几个人听到她突如其来的建议,皆是有些好奇,没想到楚琳琅也会有这么变通的一天。 辛夷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她本来就不来单纯地外出买些东西,这下反而有利于她单独行动,连找借口都省了。 至于剩下二人,虽然觉得有些莫名,不过不用被绑在楚琳琅身边,她们也乐得自在,随即就欢欢喜喜地走远了。 “袁夫人要去书坊看一看,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四妹妹路上当心。” “多谢二姐姐提醒,我记下了。” 语毕,辛夷便和袁语风离开了。 第十二章 黄金屋 辛夷和袁语风走在街上,两旁皆是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位。有桃木雕的簪子,各种各样的八卦镜、护身符,辛夷更是看到了所谓“密不外传”的绝世功法,种类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摊主见二人衣着光鲜,还带着婢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年纪都不大,又是两个生面孔,心中暗喜可算有肥羊上门了。 “夫人、小姐,”那摊主笑得谄媚,“小人一看便觉二位面善,我这里可是有太玄宗的内功心法,还有剑法,平日里我可都是不告诉别人的!今日就便宜给有缘人了。” 辛夷与袁语风相视不语,难道她们看起来很好骗? 摊主见二人不开口接茬,转而更加卖力推销起来:“太玄宗,太玄宗知道吧!那可是顶一流的修仙门派,剑法还能买回去给家里的兄弟。对了,我这里还有天机宗的心法,就当赠品送给你们了!” 辛夷,袁语风:…… 什么时候她们天机宗的心法这么不值钱了?还是太玄宗的赠品??? 袁语风都快被气笑了,他们天机宗哪里不好,怎么还能比不过太玄宗的那些大老粗?总归是比只会抱着剑当老婆的万年单身狗门派强得多吧! 她上前一步,对着摊主悄声说道:“老板,你家中老母亲的病可好了?小儿子的腿不跛了吗?家里人知道你这样在外面招摇撞骗,因果都报应在他们身上了吗?” 那摊主闻言就是一惊,腿都要抖成筛糠了。想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两个涉世未深的羔羊,没想到竟是有真本事的仙人,家里的老底都快让人看穿了。 他刚想下跪,求二位仙长怜惜,若是能为自家驱邪避祸最好了,可是膝盖却怎么也弯不下来。待他回过神来,人早就走远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我们去黄金屋。”辛夷说道。 “好。” 要说这黄金屋,显而易见,其名取自“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时下读书人都喜欢追求文雅,家中的书房不是取个“瓶水斋”,就是什么“梅花屋”之类的,哪有“黄金屋”这般大俗大雅的? 偏偏这里卖的文房四宝皆是难得的佳品,就连一些早已绝迹的名篇孤本,运气好的话,在这里也能淘到。这让一群读书人,可谓是爱恨两难啊,也算在这长安城里独树一帜了。 知晓始末的辛夷表示:她师尊没把这里命名“如玉阁”,就算是嘴下留情了。 书坊里负责招待客人的侍者,见有女客上门便迎上前去:“两位书友,可需一间清室?” 袁语风淡淡回道:“吾等已有约,烦请带我们去见颜如玉。” 辛夷却道:“劳烦小哥找个隔间,也好让我的婢女休息一下。” “二位这边请。”侍者神色未变,只是动作间更为恭敬了。 上到三楼后,侍者将她们引到一个厢房外,就领着素珊、素瑚退下了。 袁语风拉开房门,里面一群围着桌子,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的人也都停下了。 “大师姐!” “辛夷师姐!” “见过辛夷师叔!” 辛夷刚一落座,就有那眼疾手快的弟子,递上一杯泡好的清心茶,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被晾在一旁的袁语风看不下去了:“你们就没看见这还有一个大活人吗!” 哪成想刚才递茶的弟子,也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就收回视线。 这下可倒好,把袁语风气得直要翻白眼,眼看就要撸起袖子,好好教导一下师弟师妹该如何尊敬长辈了。 “我的好堂姐,您消消气,还请赏个脸,品一品小的亲手泡的茶。” 说话之人是袁语风的堂弟——袁语堂,也是被掌门委派,来帮辛夷调查这桩事件。 “这还差不多。” 辛夷不再看他们耍活宝,随手拿起他们放在桌上的调查结果,细细翻看起来。 “禀大师姐,前几天英国公府的小公子也差点丢了,听说是有人想要掳走孩子,但是那孩子身旁有着不少护卫,这才没被得逞。”席间一弟子开口道。 “我听说了,”前阵子三和堂也借袁语风的手,给她递了消息。不过碍于靖安侯府或许也有修士存在,也就未敢用传音玉佩询问详情。 “那些护卫可有说看到什么?” 那名弟子摇摇头:“那护卫只称看到了红色的兽瞳,虽是人形,但是力气极大,他为抢回小少爷还受了重伤,之后没多久就去了。” “嗯,那可还有其余目击之人?”辛夷问道。 “有,但是说法都差不多,毕竟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就算有什么他们也看不出来。” 屋内众人都有些挫败,他们都是宗内的精英弟子,自从到了凡尘界,一直都在搜寻线索。如今倒是有个绝佳的机会,可是这一通调查下来,仿佛还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对了,我前阵子还遇到了法华寺的慧慈师兄,他拜托我,顺便给他世俗的亲人带些东西回去。”袁语堂突然开口。 “慧慈师兄?”袁语风疑惑道。 “这个我知道,他是了悟长老从凡尘界收的关门弟子,听说还出自王公贵族呢。” “没错,”袁语堂补充道,“他还是当今英国公最小的弟弟。” “好机会,”辛夷当即拍板决定,“语堂师弟,那你就赶紧选个黄道吉日上门去吧!” “好。”袁语堂并无异议,这确实是他们如今的最佳捷径,而且也不会过分打草惊蛇。 “辛夷师姐,我还发现另一件事。”席间另一位弟子开口,他名唤林惊羽,从属开阳峰,也是内门弟子。 “南诏的礼部尚书府有过孩子失踪,晋国的护国将军府也丢了孩子,这两户人家祖上都出过修士,其中护国将军府还是方家世俗中的远亲。” 方家在修仙界中也算是大家,自有一套传承心法,传闻本家嫡脉都在上界。但是他们家族的人皆行事低调不张扬,和许多门派的关系也不错,就连天机宗有些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是出自方家。 林惊羽的这番发现,更加证实了辛夷他们之前的猜测。若不是为了夺舍,就是借童男童女修炼秘法,其中修士后代,或者身怀灵根的孩子效果更好。 可是,目前还没有任何修士在附近失踪,或者受伤、遭遇不测的消息传来。辛夷推测幕后黑手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就是实力低微,无法和修士正面对抗,这才会选择对凡人出手。 如若不然,那就是他的手段高超,可以轻松躲过三和堂的查探,甚至丝毫没有惊动修仙界的各大门派。待到真相水落石出之际,势必会在凡尘界和修仙界中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辛夷也期盼自己是关心则乱,想法太过悲观了一些,毕竟她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为任务受伤流血。但是作为领队,她不得不考多方考虑,以保护百姓为首要目标。 “好了,就先到这里吧,语堂师弟你尽快去拜访英国公府。如果他们邀请你参加宴会,别拒绝。” “是,我知道了。”袁语堂点点头。 “惊羽师弟,一会我们离开之后,你悄悄跟在我们后面,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辛夷向他眨眨眼,意有所指。 “大师姐,你可算了吧,这个闷葫芦还会英雄救美?别到时候让我们去救他,就算是……万幸了……”袁语风刚一开口,就收到辛夷飞过来的两道眼刀,顿时就蔫了。 林惊羽倒是好脾气,丝毫不介意袁语风的诋毁,笑得温文尔雅,“好,都听大师姐的。” 众人商讨了大半天,转眼已过午时。 辛夷站起身:“走吧,我们还没去买东西呢。” 随即,袁语风也跟着她离开,找到在楼下隔间等待的素珊、素瑚。临走前还不忘打包上一份上好的松烟墨,外加两刀宣纸,还有砚台、毛笔等物。 二人在街上闲逛着,准备找个清幽之地,解决一下她们的午膳。虽然都是修士,一顿不吃也没问题,不过好歹是在红尘之中历练,怎好不体验一下烟火气息? 终于寻到一个环境幽美的茶楼,辛夷和袁语风上了二楼,坐在窗边欣赏着湖边的优美景色,没想到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英雄救美 辛夷倚着窗,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无意间却瞥到了楚琳琅的身影,前面似是有一男子带路,只是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楚正脸。 “咦,那可是二姐姐?”辛夷出声询问。 “哪呢?哪呢?”素瑚激动地趴在窗沿上,她最爱看热闹了,更别提还是二小姐的八卦。 素珊大步上前,一把就将早已探出窗户半个身子的素瑚拽回来,“还要不要命了,万一跌下去怎么办?当着小姐的面这么没规矩!” 素瑚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可怜兮兮地看向辛夷,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活像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狗崽。 辛夷失笑道:“好了,素珊,你就大人大量,绕了她这次吧。” “小姐,”素珊很不赞同,“小姐您总是这样,以后素瑚被惯坏了,闯祸了可怎么办?” “放心,素瑚也不是没分寸的人,更何况我的人,我还会护不住?”辛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就相信你家小姐吧,”袁语风也帮腔,“快下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 “是!”素瑚脆生生应道,拖着自家姐姐就出了包厢,手脚麻利地关好门。 辛夷笑着摇摇头,素瑚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真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啊。 随后目光转向湖边,只不过柳树下早就没了二人的身影。辛夷和袁语风四目相接,当即放出神识,搜寻着楚琳琅的踪迹。 虽说修士来到凡尘界中,一身的修为会被天道有所压制,为的就是不能随意伤害凡人。不过对于神识的限制并没有那么苛刻,但是若想以神识攻击凡人神魂,那沾染上的因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到一息之间,二人就沿着湖边,找到了步入树林的楚琳琅,不远处还有她的两个婢女在把风。 袁语风更是悄悄通过神识,打量起面前的这个男子。 只见他生得好一张俊俏的脸,目如朗星,鼻若悬胆,眉眼间更带着侠气。身高八尺左右,头戴镶金白玉冠,穿着一袭玄色织金长袍,手里的折扇时不时地摇一下,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楚琳琅的心神。 “琳琅见过五皇子殿下。”楚琳琅屈膝行礼,脸颊红彤彤的,声音也是柔得不行,像从蜜罐里刚捞出来的一样甜。 袁语风: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世俗皇帝都爱美人了,生出来的孩子就是赏心悦目,比她堂弟也不差半分。 “楚二小姐有礼了。”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即便是在顾忌男女大防的俗世,也不显半分冒犯之意。 辛夷总算是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中宫皇后的小儿子,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凤知常。 要说这凤知常可真真是个蓝颜祸水啊,都已二十有二却尚未定亲,可是许多官宦之家眼中的乘龙快婿啊。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个青眼,都能惹得无数闺中少女为他争风吃醋。 楚琳琅却觉得他待自己冷淡不少,一股委屈涌上心间,声音就哽咽起来:“殿下可是知晓了我的身世,因此嫌弃了琳琅?” “怎会,在下向来仰慕楚二小姐的才学,交友怎么会只看重家世,不在意其真学实才呢?”凤知常双眼直视着她,声音暗哑,如同海妖一般引人沉沦。 色字头上一把刀,楚琳琅脑子更是不会转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连他话里的意思都不能细细分辨。 “啧。”听到这话,辛夷意兴阑珊地收回神识。就连合欢宗的男修都知道,哄女人不能只靠嘴上功夫,没点实际表现,也就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才会这么好骗。 上辈子辛夷出嫁后,还隐约听见楚琳琅被许给五皇子做了正妃的消息,因为这个她还没少被人取笑,说什么“落魄凤凰不如鸡”。原来他们早就互诉衷肠,亏她还觉得自己不争气,给楚家蒙羞了。 可是如今看来,凤知常可是把楚琳琅吃得死死的啊,她这段位可真是不够看的。人家简单一句话,就能哄得她七荤八素,想必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十分如意吧。 辛夷没滋没味地尝了尝茶水,捡着桌上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菜吃了几口,不多时就撂了筷,只剩袁语风就着八卦,大快朵颐。 辛夷看得无语,好在也没过多久,袁语风就结束了用餐。二人继续领着素珊、素瑚在西市闲逛起来,买些要用的东西。 虽然此次出府主要是为了琼华宴采买,但毕竟是寄人篱下,辛夷想了想,多少还是要给家里长辈带点东西回去,以表孝意。 于是在袁语风的参谋下,她们挑了容易克化的糕点给沈氏,又买了些做工精致的胭脂送给谢氏,就连楚安邦也有幸得到她们细细挑选过的,极为舒适实用的鹿皮靴子。 四处逛了一通下来,该买的衣物、首饰也都挑选的差不多了。这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快要到申时了,辛夷并着袁语风就往珍馐楼的方向赶去。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啊?可要和哥哥一起去玩耍一番?”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衣裳华贵的公子哥,故作帅气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身后一群狗腿子也适时地包围了她们主仆四人。 袁语风用眼神示意着辛夷:你说的英雄救美要来了?就这? 辛夷回望她,笑得纯良无比。 袁语风心中无语至极,不过也没忘记自己的角色,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哪里来的浪荡子?还不速速退去,我家小姐可是尔等能污蔑的?” “嚯,刚才还没注意,没想到你这半老徐娘也是别有风味啊~”公子哥说完就是狞笑一通,“别着急啊,等本公子宠幸完你家小姐,你也跑不掉!” 语毕,周围的这群侍从也是附和着他,说着好些污言秽语,笑得放肆极了。 袁语风虽是不想和这群人一般见识,但是感受着他们打量自己的视线,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是要给她恶心坏了。 还没等她悄悄出手,不知道是谁就要伸手推搡她们,素瑚气不过挡了一下,反而被人绊得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往那公子哥的怀里倒去。 袁语风见状就把她往回拽,可是她也没料到这小丫头看着瘦,实际也是分量不轻,反倒是把她自己向后撞了出去。 当她以为自己就要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时,身后传来几声闷响,然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带着松树般清冷的香气,却意外的令人安心。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当街强抢民女!” 袁语风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林惊羽,他说话间还带着怒气,然而扶起她的动作仍是轻柔无比。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些热。 公子哥见他们身手利落,在他还没看清的时候,自己的侍从就全倒在地上了。虽然对方只有三人,自己这边人数占优,但是观对方气质不俗,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衣,腰间佩剑,搞不好他们可是什么世外高人。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就这样夹尾窜逃,丢了脸面,还是嘴硬地吼着:“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你们可知道我叔父是何人?” “够了!”人群外一男子走来,正是凤知常。 “还嫌不够丢人吗?快给这位小姐赔罪。” 那公子哥一见凤知常,就熄了气焰,不敢再嚣张半分:“见过五皇子殿下。” 接着转过身来,弯腰给辛夷赔罪:“是王恪吃多了酒,脑袋糊涂,这才冒犯了小姐。” 辛夷装作受到了惊吓,躲在素珊、素瑚身后,仅是露出脑袋点点头。 一旁围观的百姓,见有皇家之人在场,更是不敢久留看热闹了,于是也都散了个干净。 辛夷仍作腼腆状,屈膝行礼:“多谢几位恩公解围,小女子感激不尽。” 凤知常倒是想伸手,扶起眼前娇弱的女子,但又怕再次吓到她,只好婉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日色渐晚,小姐还是尽快家去为好。” 一旁的林惊羽倒是没多说什么,仅是冷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去,和其余两个弟子离开了。 街边不起眼的巷子里,却是传来一道记恨的目光,辛夷和袁语风皆是神识灵敏之辈,还能不知道视线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楚琳琅看着凤知常对着辛夷等人和颜悦色,心里的酸水一股一股地冒出来,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撕成一条一条的。 她恶狠狠瞪向身后两个婢女,丹桂和怀袖,这是谢氏新给她送去的大丫鬟,名为照顾,实则卖身契都在谢氏手中。 “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如若不然,青莲、青荷就是你们的下场!” 丹桂和怀袖面面相觑,二小姐所作所为简直突破了她们的认知,这还是下人们口中“为人和善”的二小姐吗?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不过既然她们被送到了含玉阁,若是办不好差事,可真是没什么好下场,不得已才对楚琳琅点头应诺。 “是,都听二小姐的。” 第十四章 贵人 一连串的插曲过后,辛夷今日真的是筋疲力尽了,眼看着就要到申时了,她与袁语风加快步伐,回到珍馐楼的门口。 现在酒楼里的食客并不算多,只坐着零星几桌客人,三五成群聚在角落里,一壶清茶配着点心,忙里偷个闲。 辛夷一进门,就看见楚含薇和楚含菲二人坐在一个僻静的窗户旁,手上还摆弄着她们新入手的簪子手镯,对着阳光把玩欣赏。 她俩聊得正欢,楚含薇倒是眼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辛夷,招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大姐姐,三姐姐,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二姐姐呢?”辛夷没见着楚琳琅,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出现。 “不知道啊,没准儿还在哪里闲逛呢吧。”楚含菲敷衍地回道,目光没有丝毫从手中的物件上挪开。 楚含薇给辛夷到了一杯清茶润口,“你怎得回来的这么晚?没遇上什么事吧?” 辛夷刚想点头,却是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嗯?什么叫‘遇到什么事’?” “没什么,”楚含菲倒是抢了白,语气中满是厌烦,“就是总会有哪家的纨绔子弟,一到时辰就上街招猫逗狗,比公鸡打鸣都准时。” 楚含菲眼睛一转,直勾勾地盯着辛夷,“怎么,四妹妹不知晓吗?难道二姐姐没告诉你?” 话说到这份上,辛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琳琅存了什么心思她会不清楚? “怎会,二姐姐一直都叫我路上当心呢。” “呦呵,你们几个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身后突然传来楚琳琅的声音,她施施然走到几人桌旁,语气虽然带着调笑的口吻,但是目光紧紧锁定辛夷,不漏掉她丝毫反应。 随后而来的丹桂、怀袖,手上都捧着不少绸缎布匹,还有首饰妆匣,看起来收获满满。 “二姐姐,你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啊?”楚含菲心里泛酸,没想到楚琳琅都到这份上了,出手还能这般阔绰,果真嫡女就是不一样,哪怕还是个冒牌的。 “三妹妹哪里的话,这不是娘亲近日事忙,实在脱不开身,才让我顺便捎些东西回去嘛。”楚琳琅话中不乏炫耀之意,即便如此,她也要比这些庶女们当得大用。 “既然二妹妹也回来了,还是尽早回府吧,你们觉得呢?”双腿走了大半天,楚含薇也是颇感疲乏,想早些回去歇歇了。 “大姐姐都开口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楚琳琅说完,就吩咐婢女们整理好东西装车,也让车夫赶紧把马车牵到门口。众人赶在太阳下山前,可算是进了侯府的大门。 几位小姐回府第一件事,按礼应到福寿堂告知沈氏。就连袁语风也跟着去了,和谢氏打了照面后,她就找了借口先行告辞,自己独自回去整理一下心情。 辛夷见袁语风丝毫不顾同门情谊,独留她一人在这里,忍受着世俗礼节的折磨。心中泪流成河,辛夷即便再怎么想跟着一起回去,也得掩藏好自己此刻的绝望。 她吩咐身后的素珊,取来买给沈氏和谢氏的礼物,递了上去。在受到好一番夸奖之后,又闲话家常许久,辛夷本以为沈氏就要打发她们离开,没想到楚安邦竟然也回来了。 或许今日朝堂上的公务不如往常繁多,楚安邦未过酉时就到了家。听管家说小姐们早已归家,索性就直奔福寿堂,顺便关心一下女儿们。 “见过母亲,”楚安邦问候了沈氏后,转身面向姐妹四人,“今日出府玩得可开心?一切可好?” “回父亲,含菲收获是不少,不过还是和二姐姐比不了,她的荷包都快空了呢~”楚含菲语气满是娇嗔,可是明里暗里都在说楚琳琅花钱大手大脚。 “哦?是吗?琳琅快让为父看看,你今日都看上了些什么啊?” 楚琳琅不接楚含菲的话茬,只是让丹桂把买回来的绸缎等物呈上来,一并还有几个做工精致的香囊。 碰巧这时楚行玏也下学回来了,风风火火地冲进福寿堂,一打眼就瞄到了托盘上的香囊。 他大步上前,抓起其中一个,“哇,姐,你终于把香囊绣好了啊?这个是给我的吗?” 没料到楚行玏这般不自知,楚琳琅连忙上前拿回被他攥住的香囊,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行玏,香囊是我绣给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的,你若是想要,我改日再给你绣一个。” “什么啊,原来姐你就连养病时绣的香囊,都没有我的份啊。”楚行玏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谢氏捡起香囊,针脚很是细密,一看就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个淡黄色的还是她喜爱的玉兰花样式,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玉兰的香气, “很好看,娘亲很喜欢。”谢氏说话时,手还轻抚上面的绣样。 “琳琅有心了。”楚安邦也是颇为满意,“辛夷,你准备得如何啊?” 但见辛夷却是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起来:“女儿也是收获不少,只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还有什么是你说不得的?” “今日在街上,有位公子自称名为‘王恪’,无意间撞到了女儿,”辛夷抬头瞄了一下楚安邦的反应,见他突然眉头紧锁,“好在有三位少侠出手相助,而后又遇到了五皇子帮忙解围,辛夷这才能得以脱身。” 话音落地,厅内顿时也是鸦雀无声,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谢氏最先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拉起辛夷,上下仔细查看一番:“辛夷你没事吧?你这孩子,被人欺负了怎么不说呢?” 长安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王恪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叔父是当朝王相,还是深得圣上重用的新贵,就连那些不得圣眷皇亲,也不得不要给王家几分脸面。 别看辛夷话里说得轻松,谁心里不清楚,这怎么会是简简单单的“撞到”? “母亲您先安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者,帮助女儿之人武艺高强,我都没看清,那位公子的手下就全被放倒了。” 楚安邦有些挂不住,即便是自己女儿吃了亏,但碍于王相的权威,孩子间摩擦也他不好上门讨个说法。 但是听辛夷的描述,还有三位出手相助的“少侠”,听起来也不像什么普通人啊。虽然也会有修士到他们凡人的城池里游历,可大多都会在三和堂进行报备,进行约束。现下看来,难不成还有他不知晓的修士入城了? “辛夷,你和为父说说,那几位少侠都长什么样子?” “这……”,辛夷努力回忆着,“他们都穿着青色衣袍,腰间佩剑,年纪看样貌和大哥差不多,超凡脱俗极了……对了,衣襟上好像还有祥云纹样!” “你看清了?真是祥云纹样?”楚安邦突然大步上前,抓住辛夷的肩膀,神情激动地问道。 辛夷也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楚安邦如此激进的一面,可她直觉这并不仅仅是激动,其中更带了一丝紧张,抑或是恐惧? “是……是的,女儿确定。” 听到肯定的答复,楚安邦也收敛了情绪,恢复到了往常淡定自若的模样,只是看向辛夷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好,好啊,逢事遇贵人,我儿真是有大运道之人。” 第十五章 琼华宴 最近靖安侯府的后宅可真是不太平,不对,准确来说,是整个城中世家大族的后宅都不太平。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琼华宴!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琼华宴虽名为赏花,实际上不还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大会。小娘子们为了让自己惊艳众人,觅得如意郎君,可是没少背地里下功夫。 不论是最新裁制的衣裙,还是从西域传来的宝石,更有仙人同款的流光法衣,贵女们可是连眼眨都不眨一下,素手一挥直接付款,可让好些商铺赚了个盆满钵满。 玲珑苑里,素瑚这几天也是没歇着。自家小姐可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于是她不是借机到含玉阁门口打转,就是在桐芳阁门口装作偶遇,打探情报。 回来后还要故作神秘,给辛夷送上“情报”,听说二小姐又弄了个什么“仙子妆”,还有三小姐为了穿下新做的流仙裙,不惜节食减肥,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饿昏了过去。 辛夷听得直发笑,她对于这琼华宴倒是没什么想法,也从没想过艳压群芳,只要到时候打扮得不失礼就好。 然而这种很是不争气的想法,却遭到了素瑚的强烈反对:“小姐,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啊!” “您照照镜子,如此美若天仙的一张脸,怎么可以不珍惜!”素瑚把辛夷推至梳妆台前坐下,拿出几朵造型精致的珠花,在她头上摆弄着,试图找到最能衬她的那一支。 素珊在一旁接收到辛夷求救的视线,忍俊不禁:“小姐,让您平时总惯着这妮子,如今后悔了吧?” 辛夷一噎,没想到向来沉稳的素珊也学会打趣她了,“好啊素珊,你竟然也学坏了,现在都敢欺负你家小姐了!” 下人前来通报,这时袁语风也掀帘走了进来,看见辛夷插了满头的珠翠,一没憋住就笑出了声:“噗~哈哈哈!” 屋内主仆三人皆是满脸错愕,辛夷假装咳嗽了几下,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一直以来的形象。 “抱歉,真是失礼了,毕竟我也从来没见过小辛夷这副样子。”袁语风用手帕遮住脸,试图把溢到嘴角的笑咽下去。 辛夷:呵,还“小辛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 袁语风清了清嗓子,“素瑚可以了,你家小姐本就国色天香,反而太过华丽的宝石簪子会适得其反,这套白玉头面就刚刚好。” “好像也是,”素瑚想了想,虽然仍是觉得玉饰太过素净,配不上辛夷的美貌,但是袁夫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作为一个听得进劝的大丫鬟,素瑚最终还是按捺住自己伸向红宝石簪子的手,三下五除二,就为辛夷盘好了一个百合髻,俏皮却不失庄重。 脸上的妆容也是浓淡适宜,与白玉头面相配,既显得整个人清纯妩媚,又有大家闺秀典雅的气质,弱化了辛夷因容貌太过明艳,所带来的攻击性。 辛夷弯了下眉眼,在场的人都被她晃了一下神。倒是素瑚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第一个回了神,快步就把放在隔间的衣裙,全部抱了过来。 “小姐,我们还没试裙子呢!” 辛夷:…… “素瑚,你就饶了我吧~~~” * 一大早,靖安侯府的门前就热闹了起来。 因着沈氏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早早就给长公主府回了帖子告罪,于是今日就只有楚安邦和谢氏,带着府中的小辈们前去赴约。 未曾预料袁语风在凡人之中,是这般美名远扬,长公主府还特意给她下了帖子,邀请这位“着名画家袁玉峰的遗孀”前去琼华宴。 辛夷闻言表示:你们很赚到了,赴宴的可是那名早已“故去”的着名画家。 谢氏和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府里的四位小姐挤在后面的一辆车内,好在侯府的马车很是宽敞。至于老爷、公子们,不好意思,还是在外骑马护送女眷吧。 举办琼华宴的庄子虽在城外,倒也没有很远。一路上也有不少马车与他们同行,离得近了,还能听见车厢里传来闲谈娇笑的声音。 而车厢里,楚家姐妹四人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冷清,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辛夷也乐得清静,丝毫没心情缓和气氛,只是靠着马车内壁闭目养神。不过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落在她脸上、如同芒刺一样的目光。 不多时,马车就停止了前进。车厢外异常安静,周围也没有了嬉笑打闹的声音,不远处的长公主府管事正在招待前来赴宴的宾客。 “在下长公主府张礼,烦请靖安侯府的贵客下车。”车厢外传来一个声音。 前面马车的谢氏、袁语风率先下了车,随后是楚氏姐妹四人。楚安邦等人也早已下了马,护着各自的妻子、姐妹,尽显君子风范。 辛夷借楚行琰的手安稳落地,扭过头就看见了竖在一旁的牌匾,上书“山河庄”。 庄子的大门也是别有特色,简简单单的原色木质门板,周围的篱笆更是简陋得狠,完全没有皇家的尊贵奢华之感,更像是世外高人的隐居之地。 辛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挂上淡笑。在她失神之际,她的倩影也刻到了某人心间,成为他永远也得不到的白月光,每每在夜深无人之时相思入骨。 管事张礼也接过袁语风递去帖子,查看无误后,招来几个小丫鬟,领着众人分去男女不同的席位。 一路上,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嗅闻着周围弥漫的草木清香,还有隐隐约约的花香传来,让人不禁对之后的赏花环节更为期待。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人就听到了木屋里传来的交谈声,还有小娘子们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靖安侯府夫人、小姐到!” “袁夫人到!” 在屋外侍奉的嬷嬷向内通报,顿时厅内的夫人小姐们也把目光投向门口,期待“名满长安城”的靖安侯府众人。 “谢氏见过嘉荣长公主。” “袁氏见过嘉荣长公主。” “见过嘉荣长公主。” 谢氏,袁语风在前领头行礼,落后一步的辛夷等人也纷纷跪地。 “快平身,”嘉荣长公主走下主位,亲自扶起了谢氏,“雅静,快让我看看,哪个是辛夷?” 嘉荣长公主未出阁前,可是长安城里难得的才貌双绝,而恰巧谢氏也被人称作“琅琊第一才女”。 谢氏当初随父前来长安城述职,顺便完成与靖安侯府的婚约。人们倒是想看这两位才女之间的电光火石,没想到她们二人却是惺惺相惜,而后还成为了至交好友。 虽然嘉荣长公主曾和亲嫁到南诏,而后也是经历了不少伤心事,现下好不容易回到晋国,和谢氏的这份友情,也未曾因为多年分隔而变淡。 “辛夷,见过公主。” 辛夷上前一步,行了个晚辈礼,一颦一笑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与灵动,看呆了嘉荣长公主,也看呆了在座的其他人。 第十六章 脸面 即便嘉荣长公主出身皇室,见过了不少万种风情的美人,也是不得不惊叹于辛夷的好样貌,还有她这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雅静,辛夷长得真像你,今后说不准又迷倒了哪家的小伙子。”嘉荣长公主最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靖安侯府的风言风语,虽然谢氏不曾告诉她事情经过,不过还是为她找回女儿由衷地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个长辈,就喜欢打趣她们未出阁女儿家的亲事。辛夷很是熟练地用灵力,逼出了脸上因害羞而升起的红晕,然后羞答答地站回谢氏身后。 嘉荣长公主也才想起一旁的袁语风,“这位就是袁夫人吧?真是久仰大名了,想必今日本宫也能一饱眼福了。” “殿下过奖了。”袁语风拂身,笑得矜持极了。 厅中的闺秀们大多也都听过袁语风的大名,有些个痴迷于绘画的,激动得都快热血上头了,要不是还能记起自己身处的场合,恐怕坐都要坐不住了。 嘉荣长公主有意和谢氏说些体己话,一眼扫过在场跃跃欲试的小姐们,还要那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官家夫人,索性就把人都打发走了。 “瞧我,你们都来了好半晌了,还没好好转一圈吧?本宫这庄子可填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就别圈在屋里了,快出去瞧瞧吧。” 她转过身来,“袁夫人也别见外,尽可随意逛逛,倒时若是能为这庄子留下一幅墨宝,那本宫可谓是感激不尽了。” “殿下言重了,那民妇就献丑了。” 诸位夫人、闺秀们鱼贯而出,辛夷落后一步,向袁语风投去了幸灾乐祸,啊不,是同情的目光,看得她牙根直痒痒。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团,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玩耍,有了目标的就带着自己的婢女,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楚琳琅倒是一反常态,也不想被曾经的手帕交嫌弃,索性就站在原地,自暴自弃跟着楚家姐妹算了。 “楚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辛夷觉得有些耳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来人是英国公府的琅华郡主,明樱。她走到辛夷面前,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她,“你就是靖安侯府的四小姐?” 楚琳琅和明樱一直算是死对头,虽然明面上双方从未直言,但是在这个圈子中也不算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即使两个人都和“琅”字沾边,但是明樱一直都看不惯楚琳琅装腔作势,明明心里恨你恨得不行,见面时脸上还是能笑出一朵花来。 楚琳琅也看不惯明樱的骄纵肆意,虽是出身英国公府,也算是传承百年的老牌家族,可她还是粗鲁得很,也不懂人际交往的礼尚往来。 如今楚琳琅心里是巴不得辛夷倒霉,最好是惹恼了长安城里有名的“大姐大”明樱,若是首次外出交际就在众人面前失仪,之后名声、亲事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毕竟每个人都代表着靖安侯府的脸面,尤其作为脸面中的脸面,楚琳琅也只好挺身而出,护着自家姐妹。 “见过琅华郡主,辛夷才回来不久,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姐妹,不知郡主找我四妹妹何事?”楚琳琅站在辛夷身前,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你起开,和你没关系。”明樱很不耐烦,她就是好奇罢了,又不会吃人,有必要这么防着她吗? 楚琳琅被明樱一下子扒拉开,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丹桂机灵扶住了她,指不定就要摔上结结实实的一跤,出尽洋相。 辛夷倒是对眼前这个活泼直率的小姑娘很有好感,虽然她的语气有些恶叨叨的,但她的眼里却找不见半分恶意。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就和宗门那些树上的小松鼠一样,眼神里满是好奇。 “回郡主,辛夷在家中的确行四。”辛夷双目直视着她,语气不卑不亢。 这下倒是轮到明樱吃瘪了,她素来很有自知之明,也见多了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家女,还没等她说什么就泫然欲泣,搞得她就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一样。 可是辛夷对她既没有丝毫畏惧,也不见半分谄媚讨好,意外地让她心生好感,“你,不错,比你姐姐强多了。”明樱故作深沉,说完就带着小跟班离开了。 周围的人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辛夷也是如此,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对方最后有些心虚啊。也没多想,倒是旁边楚含薇的嘘寒问暖,让她收回了注意力。 “琳琅,你还好吗?”楚含薇关切地问道,仿佛楚琳琅快要病入膏肓,而她这个疼爱妹妹的长姐,恨不得以身相代。 “多谢大姐姐关怀,我并无大碍。”楚琳琅从她的怀中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开来,借着丹桂的搀扶站直身子,感受着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视线,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没事就好。”楚含薇被她下了面子也不恼,还是笑得那般温婉,看向她的眼神,就和看待三岁孩童无异。 楚琳琅被看得更为恼火了,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现眼了,看到坐在不远处凉亭里的手帕交,管她什么会不会看自己笑话,也总比留在这里让一群人嘲笑得好。 但是路过辛夷身边时,她还是撂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四妹妹总该是懂得的吧?富贵,可不是攀高枝就能攀来的。” 辛夷闻言没有任何表情,“这话,我想你更清楚吧?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是哭着喊着求我,我也不稀罕。” 说完,辛夷也没等她再开口,带着素珊径直离开了。她可是早就答应了素瑚,回去定会好好给她讲讲今日的盛景,毕竟就算是谢氏也只带了徐嬷嬷一个下人,素瑚只能留守在玲珑苑了。 留在原地的楚琳琅被怼得懵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辛夷如此有脾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让她溜走了,只剩她满肚子气,挤出一个无比难堪的笑容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此时,早就不见踪影的辛夷可不管那么多,她还得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呢,要不然回去也应对不了素瑚的“盘问”。 不知不觉间,她们二人就走到了一个草木繁茂的园子里,各种假山奇石堆砌掩映,好似一个迷宫一般,让人极易迷失方向。 “禀告殿下,目前一切进展顺利。”这是楚安邦的声音,可是语气却是少见的恭敬。 辛夷抬手掐诀,瞬间迷了素珊的心智,定住了她的身形。以防万一,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隐身符,把素珊安置在安全的角落里,随后才放心地前去埋伏打探。 接着假山的遮挡,隐隐约约能看清站在楚安邦对面的人,正是凤知常。 他今日倒是换了身暗紫长袍,显得更加阴柔俊美了,手里还是摇着那万年不变的折扇,“嗯,那些修士又是怎么回事?” 楚安邦的头垂得更低了:“暂时还未接到三和堂那边的报备,不过从小女的描述看来,像是太玄宗的剑修。” “太玄宗,”凤知常收起扇子抵住下巴,“呵,有意思。对了,你说的女儿,可是刚找回来的那个?” “没错,正是在下的小女儿,辛夷。” 这时,一侧的假山上突然有小石块滚落下来,这声响瞬间惊动了交谈的两人。 “谁在那里!出来!” 第十七章 落水 假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位身穿杏色织锦长裙的女子,拖着裙摆袅袅地走了出来。 “琳琅见过殿下,见过爹爹。”她的声音婉转如鸟鸣,低头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还染着红晕。 “原来是琳琅啊,”楚安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到这里来了,迷路了?” “琳琅刚刚说错了话,惹得四妹妹不高兴了,就想追上她,给她赔个礼。没成想人没找到,还让自己转了向。” 她这一番话简直是妙,既解释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又能抹黑辛夷的形象,还借此衬托出自己的大度。果真是靖安侯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兵法尽得精传。 辛夷耳聪目明,楚琳琅这番唱念做打,一个字都没落下。没想到楚琳琅这转个身的功夫,还能告自己的黑状。辛夷眯了眯眼,舌头顶起一侧的腮帮子,记下了这份“人情”。 “小女儿家拌了下嘴,让您见笑了,”楚安邦赔笑道,之后扭头看向楚琳琅,语气有些生硬,“既然如此,还不快去给你妹妹赔礼?” “爹爹?”楚琳琅有些错愕,父亲这是在责怪她?她望向凤知常,祈求对方能开口将她留下,“殿下?” 然而,凤知常却没有给楚琳琅半分回应,而是欣赏着不远处快要凋零的桃花,目光丝毫不在她身上。 楚琳琅没得法子,只能在楚安邦的注视下,委委屈屈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满是留恋不舍之情。 她心里不由地开始埋怨楚安邦了,明明知晓自己心仪五皇子,好不容易才有这样和他相处的机会,爹爹怎的还要撵自己离开? 难不成是想推辛夷入五皇子府?好啊,怪不得她刚才还隐约听见了辛夷的名字,是不是自己亲生血脉就这么重要吗?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她薄情,只为自己谋划了。 楚琳琅怎么想的,楚安邦现在没有兴趣知道。准确来说,是除她以外的三个人,都不曾放在心上的。 等到终于看不见她和婢女的身影了,二人方才继续被打断的谈话。 “是不是太玄宗的人不重要,眼下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需你尽快办妥。” “殿下尽管直言,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好,”凤知常的声音有些阴冷,“寒鸦长老可是传了话来,你上次送去的‘货’好极了,果然有灵根的就是不一样。如今到了这关键时候,这样的‘货’可是多多益善啊。” “这……,”楚安邦有些迟疑,“上次那回,我那亲戚可是没消停,闹得府里好阵子不得安生。更何况现下家家户户都看得紧,还要专门有灵根的,可就更不容易得手了。” “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他意有所指,“等他们这风头过了,再下手也不迟。况且就是几个毛头小子,修为也不高,正是主上需要的,到时候可别怪本殿没有提醒你啊。” 楚安邦额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虽然都是五月的天了,但是他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而且,顶着凤知常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诺,揽下这个任务。 躲在假山洞中的辛夷见二人离去,又过了几息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人去而复返,她这才现出身形。大口深呼吸了几次,才算是平复了太过激动的情绪,压下了想要出手的冲动。 初次和凤知常照面后,不仅是她,就连袁语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恶意,还有难以掩盖的野心。 天机宗的弟子最初引气入体之时,还要额外多上一门功课,那就是学会如何与天地万物沟通。心境越是澄澈的弟子,对于天地给予的指示,还有面对危险的直觉,就愈发地灵敏准确。 如果只是她一人有此感觉,辛夷都不会这般武断地下结论。可就连直觉堪比小动物的袁语风,也直觉凤知常不是善类,那就要所有弟子多加提防了。 “这两个畜生!”辛夷暗骂道。 起初她还不想给他们定死罪,唯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若是冤枉了无辜凡人,那她可就罪过大了。 但是,如今听得这二人的对话,更加坐实了频发的孩童失踪之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楚安邦竟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斯境界,连同出一脉的小辈都不放过! 辛夷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要先去唤醒素珊,然后赶快返回了。她还没忘记楚琳琅给她泼的脏水,以防消失了太久,引起楚安邦的猜忌。 “素珊,素珊,快回神!”辛夷摘下她身上的符箓,把她放在海棠树下,这才唤回她的神智。 素珊回神时,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抬头便看见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瓣还落了她一脸。 “小姐?” 辛夷噗嗤一笑,伸手为她拂去花瓣,“赏花都赏得呆了?我们也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啊……是,都怪奴婢太过入神了。”素珊连忙告罪,紧跟着辛夷往回走。 主仆两个在花路之中七扭八绕,总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来时的路,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连连赞叹之声,她们这才回到了贵女聚集的庭院中。 建在水边的小亭子里,袁语风正挥毫泼墨,将眼前的美景尽数刻画于纸上。周围还有四五位少女旁观,不时地发出一声赞叹,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唯恐打扰到袁夫人。 辛夷在人群中穿梭,坐到了正在品茶的楚含薇、楚含菲对面。 楚含菲也不是第一次来琼华宴了,况且最近几日身子不适,也就没到处闲逛赏景了。看见辛夷回来也没多问,估计她这也才赏花回来,只是把桌上的一盘糕点往她那边推了推。 “多谢。”辛夷随意取了一块,贝齿轻阖,略尝了一下味道。 “哎,听说了吗?最近英国公府可是风头正盛啊。”楚含菲朝辛夷挤了挤眼,故作神秘地对她说道,满脸都是八卦的神情。 “没听说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英国公府前些日子,可是有仙长找上门去了,听说是为了替那个,什么慧慈法师送些东西回去。” “慧慈……法师?”辛夷也配合她。 “那是如今英国公的弟弟,一母同出的那种。据说他刚一出生,就被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抱走了,从此可就能踏上求仙大道了。” 辛夷:了悟师叔……鹤发童颜?人家好歹也是剃度过的出家人啊。 也不知道传到楚含菲耳里的话,还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辛夷是听得冷汗都快要下来了。好在这时,有人站出来解救了她。 “四妹妹,袁夫人在那边作画,你不去学习一下吗?”楚琳琅不知道从哪边冒了出来,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多谢二姐姐提醒,我这就去。”辛夷起身,对她略一颔首,就朝亭子走去,却是没有看见楚琳琅对身后的丹桂使了眼色。 “辛夷,快来。”袁语风见她过来了,就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 围在左右的贵女们,大多都是痴迷于绘画的,心思也简单,没觉得辛夷的到来就抢了她们的风头。也听说过辛夷随袁语风修习,名师出高徒,这下又来一个人同她们交流画技,心底也是颇为期待。 然而,亭子并不是十分宽敞,挪动间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其他人。电光火石间,辛夷就感觉身后一股力量袭来,她虽然可以反应过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贸然暴露自己的身手。 “小心啊!” 第十八章 明修栈道 “辛夷!” “小姐!” 就当众人眼睁睁看着辛夷快要掉进荷花池之际,甚至连她自己也提前屏住了呼吸,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腾空而起,跃于空中,接住了她。 辛夷浅蓝色的裙摆在空中飞舞,一头如墨青丝随风飘扬。来人揽住了她的腰肢,二人相拥而视,转了一圈又一圈。 还挤在亭子里的小姐们,也都沉浸在这唯美的一幕中。谁不曾幻想过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没想到今日竟然成真了,只可惜所谓的“英雄”也是个女娇娥。 “小姐!”素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大步跑上前去,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自家小姐。 辛夷双脚落地,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又差点被素珊给扑倒了。好在还是袁语风穿过人群,安抚住了仍惊魂未定的素珊。 “辛夷,没事吧?”袁语风问道。 辛夷摇摇头,微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这才看向将自己救起之人。 “大……”姚锦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却被辛夷用眼神制止了。 “多谢仙长出手相助,辛夷感激不尽。”辛夷退后一步,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这位小姐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 姚锦:救命啊,这般大家闺秀的大师姐,简直就是见鬼了! 毕竟大家都是同门弟子,见过雷厉风行的大师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 姚锦见有人要落水,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丝毫不知是何人。幸好,看辛夷的脸色还算是和善,没有因为自己好心办坏事,破坏大师姐的计划就好。 姚锦讪笑着退出人群的中心地带,回过身去,四处搜寻还在荷花池另一侧的师兄师妹。 倒是未曾想,明樱竟也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热闹?”明樱有些好奇,不过目光却是牢牢锁住丹桂。她虽未目睹事情经过,但是刚刚只有这个丫鬟行为最是诡异,往往心里有鬼的人,表现得最是不自在。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林惊羽仙长、姚锦仙长,还有肖晗仙长。听说袁夫人在这里作画,几位仙长便也慕名而来,想讨教一番,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怎会,得仙长青睐,是在下的福气。”袁语风客气道。 虽然感到有些可惜,毕竟能与袁夫人交流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正主都表了态,一众小姐们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那便多谢袁夫人了,还望夫人不吝赐教,惊羽也替师妹的鲁莽给诸位赔罪了。”林惊羽拱手作揖,视线不着痕迹地滑过袁语风,磁性的声线中带着几分清冷。 修行之人果然不同凡响,一举一动间尽显风流。本来有些高门贵女还在计较,觉得明樱引男子过来不合规矩,哪怕是方外之人,也应顾及男女大防。 但是一见到林惊羽如此风姿,不少人心中都是小鹿乱撞,之前的百般不愿也都烟消云散,恨不得抓紧机会多看他两眼。就连早已定了亲事的楚含薇,偷瞄几眼林惊羽后,也不由地有些浮想联篇。 袁语风注意到在场闺秀们的反应,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很是不爽。一边暗骂着林惊羽“招蜂引蝶”,一边又想摇醒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们,心底默默嘀咕着“闷葫芦有什么好的”。 “既然几位对绘画颇有研究,就请过来一同交流吧。”袁语风的语气有些冷淡,辛夷琢磨着,总感觉自己还听见了,她咬紧后槽牙的“咯吱”声。 袁语风提起笔,三两下就把刚才在紧急关头,毛笔不小心划上的墨痕遮掩过去,变成了一尾正在畅游的锦鲤,惹得围观之人皆赞叹她的画技高超。 林惊羽突然开口:“这手画法着实妙极,不过在下觉得颇为眼熟,不知夫人可曾知晓一位名为郁远的先生?” “正是在……家师,不过可惜的是,他老人家早已仙逝。”袁语风自然而然就要回答,却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噎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字。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先行告辞。两位师妹若是想,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同袁夫人好好交流。”语毕,林惊便径直离开了这里。 袁语风暗道不妙,更是回想他离开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把她底子都扒干净了,顿时心虚得不行。 辛夷站在一旁,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用多想,肯定又是袁语风的某个马甲,露了陷,还被林惊羽撞了个正着。 这时,素珊伸手拽了拽辛夷的袖子,低声道:“小姐,这几位可是之前帮了我们的仙长?” “确实是他们,素珊你不说,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辛夷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欣喜异常。 一旁的楚含菲也听见了主仆二人的对话,心里正愁没有和他们结交的法子,现下可是打了瞌睡送枕头,急忙用手肘捣了辛夷一下,撺掇着她上前。 “两位仙长,不知是否还记得小女子,几日前在西市,多亏了几位出手帮辛夷解围。” “又是你啊,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肖晗爽朗一下,仿佛从未放在心上。 “怎会是小事,那日和今日的救命之恩,两次的恩情,辛夷怎么都应该设宴答谢几位。” “也罢,相遇即是有缘,既然如此,那吾等便却之不恭了。”肖晗回道,姿态中尽显淡然随意。 “辛夷出自靖安侯府,到时定奉上拜帖,烦请几位拨冗前来。” “好说,好说。” 三言两语间,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靖安侯府的四小姐,攀上几位仙长。借着救命之恩做筏子,倒是有些没把英国公府放在眼里的意味。 明樱听见几个碎嘴的小姐,躲在一旁窃窃私语,话里的酸味简直快要熏到她了。眼睛还不老实,时不时地瞟上她一眼,唯恐天下不乱。 “时辰差不多了,前边也要开宴了,长公主殿下吩咐我带你们过去,都别磨蹭了。”明樱开口宣布。 “是。”众人应诺。 已经有人三三两两结伴,陆续离开了园子。明樱路过辛夷的时候,轻声开口提醒她:“小心楚二的那个婢女。” 辛夷一愣,她对楚琳琅早有提防,也未让其得逞几次。反而没想到是初次见面的明樱,私下前来提醒她。 “我晓得的,不必多虑。”她朝明樱颔首微笑,心里对这个心思纯善的女孩很有好感。 明樱老脸一红,看着辛夷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早就知道了。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眼底还含着笑意,明樱转身就小跑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哈哈~” 说话间的功夫,园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姚锦和肖晗也走在辛夷前面。 “大师姐,英国公府里暂无异常。”姚锦传音道。 “嗯,”辛夷颔首,“告诉大家,最近多加小心,尤其是五皇子和靖安侯,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和他们单独相处。” “找个机会,去测一下英国公府那个孩子的灵根,可以对外宣称是天灵根。还有,暂时不要表明宗门,适当漏一些消息就好。” “是。” “万事以安全为主,切莫冲动行事。” 辛夷带着素珊落后几步,并未与姚锦、肖晗过多交谈,脚步有些匆匆,一副在赶时间的样子。 这时,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辛夷!” 第十九章 献艺 “辛夷!” 辛夷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停下脚步回过身去,但见楚安邦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姚锦和肖晗二人也下意识地站住身,向后望去,方才分辨出这人是大师姐的父亲,还是需要严加提防的楚安邦。 辛夷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客客气气地说道:“二位仙长还请先去赴宴,辛夷和父亲同路便好,多谢关心了。” “嗯,小姐路上多加小心。”未免多说多错,她们拱手作揖后,还算自然地离开了。 楚安邦观察着辛夷的一举一动,见她步伐之间略有些急促,脸上的笑容倒是灿烂极了,眼底还透着对他的孺慕之情。 他心里不由地嘲笑自己,辛夷如今才十六的年纪,初露风华却也未脱稚气,怎么会和那些修仙者扯上关系?况且她之前流落鸢尾阁,能在那样的地方学得多少心机? 怕是最近的事情太过繁杂,压得他都快喘不上来气了,这才昏了头想要怀疑辛夷。好在这孩子生性纯良,未曾察觉丝毫,如若不然,之后给她定了亲,搞不好也会和侯府生分了。 “今天玩得可好啊?长公主这个庄子可是美极了,有没有去看琼花啊?”楚安邦和蔼地询问,话语间尽是对女儿的疼爱。 “回父亲,辛夷今日可真是尽兴赏花了,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是谁呢!” “哈哈哈,”楚安邦大笑,还伸手刮了一下辛夷的鼻子,“还是个小孩子呢,好,你玩得开心就好。” 辛夷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呆愣了一瞬,记忆中,父亲这样的举动,仅仅独属于楚琳琅。 “对了,方才瞧你和那几位仙长搭话,你可是和他们相识?”楚安邦似闲聊一般问道。 “那几位就是前些日子,在西市帮过女儿的仙长,今日我又不小心差点落水,还是其中姚锦仙长救了我。父亲,我想要找个日子,设宴答谢,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我们楚家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到时候让你母亲再多给你支些银子。”楚安邦见辛夷说得诚恳,也未过多计较,当下就拍板同意了。而且他也有意相交,辛夷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多谢父亲!” 父女不时闲谈交流几句,不知不觉间二人就走进了正院,一会儿这里可是琼华宴的重头戏,各家公子小姐要轮流上台献艺。 他们到的时候不算早,大多数人早已落座。毕竟主角都还是尚未定亲的年轻人,男女之间还是要分席而坐的,楚安邦交代了辛夷几句,便带着自己的长随坐到前面去了。 辛夷也带着素珊,在各家女眷之中穿行,寻找谢氏和楚家姐妹。可是,女人多的地方,流言蜚语也是少不了,一走一过之间,辛夷就听到了不少秘辛。 “诶,你知道吗?嘉荣长公主可是吃过驻颜丹的,听说还是她的驸马求来的呢!”说话的是一个小官之女,坐在后排,看起来也像第一次参加琼华宴,脸上满是兴奋,还有藏不住的野心。 “真的吗?那可是万金难求的驻颜丹啊,难怪长公主看起来仍是那般年轻,他们可真是恩爱啊。”答话的小姐估计也是没经历过什么大场合,哪壶不开提哪壶。 嘉荣长公主乃当今昭明帝的长女,由已逝惠妃所出,名为凤知瑶。仔细算算年纪,她其实比谢氏还要长上几岁,可看起来比谢氏还要年轻许多。 但是思及她的称号、位分,可是一个父皇尚在的长公主,还有名字从字,足以表明她的受宠程度。毕竟在昭明帝初初登基之际,为了稳定与南诏国的关系,凤知瑶更是主动请命,和亲嫁与南诏五王爷。 刚开始,凤知瑶和她的夫婿也算是情投意合,虽是联姻,但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可惜好景不长,南诏先王离世,即便没有逐位之心,五王爷还是被人暗害,留下才出生不久的儿子和她相依为命。 好在几年之后,昭明帝独揽朝堂大权,立刻把凤知瑶母子二人接了回来。更是借此对邻国震慑一番,彰显大国威严。 为了弥补凤知瑶的牺牲,昭明帝封她为“嘉荣长公主”,还赐予其子祝衍之“沐恩侯”的爵位。凤知瑶一为感念天恩,二为怀念亡夫,十几年来并未再嫁,大多安静呆在长安城外的庄子。 “嘘,你不知道长公主曾和亲南诏吗?还有不能说驸马,那是南诏的五王爷。” “恩爱又怎样,长公主的驸马不还是英年早逝吗?要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就算一同老去,也比独自容颜永驻的强。” 这个插话的声音辛夷很熟悉,一言一词满满都是清高,带着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她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还是她的老熟人。 宋怡然,她前世的夫君宋修然的胞妹,从她嫁进宋家那一刻起,就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的小姑子。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几人还在窃窃私语,辛夷冷不丁地一出声,把她们俱是吓了一大跳。宋怡然转身就想破口大骂,然而一看见辛夷,打量了她一身价值不斐的行头,顿时就萎了气焰,沉默地起身让路。 “多谢。”辛夷没有多看她们一眼,道谢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好似和她们搭话就已是纡尊降贵,让这宋怡然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小插曲过后,辛夷也没有闲心多想关于宋怡然的事。找到靖安侯府的座位后,和谢氏告了声罪,就等着贵人们到场,正式开启这场才艺大会。 “嘉荣长公主到——!” “沐恩侯到——!” “五皇子到——!” 在场之人无不起身行礼,待嘉荣长公主落座后,众人才敢坐回原位。 “小五啊,你可是答应过长姐的,今日可不能找个借口开溜啊。” “长姐说笑了,”凤知常爽朗一笑,惹得好多小姐面红耳赤,“那知常就要好好品品长姐的好酒了,到时候可不许心疼得赶我走啊!” 沐恩侯听着五舅舅逗母亲开心,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台下之人。众位大家闺秀莫不是腰背挺直,端庄地坐在席上,哪有人像她一样,偷摸摸地尝起了杯中之物。酒气冲人,呛得她想咳又不敢咳。 “呵~”祝衍之轻笑出声,本来有些冰冷的面容,被眼角的笑意冲淡不少。 辛夷趁着扭头的间隙,吐了吐舌,这酒也忒辣了! 不是说长公主府里的花酿最是独特么,难不成上错了酒?还是有人动了手脚,只换了她的酒?未免红晕上脸,辛夷稍稍动用灵力,驱散了大半酒气。 一天当中日头最盛的时候早已过去,现下阳光正好。无论是鉴赏诗词字画,还是欣赏歌舞,这光线都不会太过刺眼,周围气氛正好。 嘉荣长公主发了话,首先打头的就是她的儿子祝衍之。他略微沉吟,便流利地高声诵出一篇咏花的诗词,辞藻称不上多么华丽,却也意趣横生,别有一番滋味。 随后上前献艺的是明樱,别看她个子小小的,舞起剑来却毫不含糊,颇有侠女的气势。从辛夷的眼光来看,这绝对是下了苦功夫的,一招一式都耍得有模有样。 辛夷很是喜欢明樱的表演,对她更是刮目相看。就算顶着旁边楚琳琅的灼灼目光,她也还是用力地鼓起掌来,手都要拍红了。 又欣赏了几位才子佳人,见识了不同才艺,上座的嘉荣长公主好似想起了什么,蓦然开口问道:“辛夷何在?” 辛夷在座位上看得正欢,被着突如其来的点名噎了一下,急忙咽下嘴里的糕点,起身回话:“回公主,辛夷在此。” “好孩子,别害羞,快快上台来。”嘉荣长公主催促着。 “那辛夷就献丑了。” 第二十章 查探 素珊急忙为她取来古筝,手脚利落地竖起琴架,摆好小凳子,一切准备就绪后便退下了。 辛夷刚刚离开座位,之前下台换过一身衣服的明樱却是挨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辛夷的位子上。 “丹桂,去替四妹妹再满上一壶吧,她这里的花酿都快喝光了。”楚琳琅侧身吩咐丹桂,并未察觉身后有人到来。 “哐当!”酒壶瓷杯被打翻的声音传来,惊得楚琳琅陡然回神。 “琅华郡主怎么在这儿?哎呀,没弄脏衣服吧,丹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收拾!” “不用了,”明樱抬手挡了丹桂上前,让自己的丫鬟着手收拾一片狼藉,“本想着过来凑凑热闹,结果不小心打翻了楚四小姐的酒,也合该是我来负责。” 未等旁人反应过来,早有公主府的婢女上前,撤下空盘冷碟,换上更为精致的糕点,还有一个极为不同的酒壶。 “这是长公主特赐的顶级花酿,拿来给楚四小姐赔罪正合适。” 楚琳琅见明樱完全没给她回话的余地,也找不到适合的时机插手,只能忍下这一口闷气,生硬地扭过头去,看辛夷到底能演出个什么花来。 台下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辛夷倒是半点不知。此刻,她走到正中,款款而坐,裙摆微微及地。素手轻抬抚上琴弦,衣袖滑落,露出纤细她的手腕。 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拨弄,婉转悠扬的琴音从指尖流淌而出,如一汪清泉洗涤着听众的耳朵。 辛夷环顾四周,看着他们如痴如醉的神情,不由莞尔。 还记得她最初学琴的时候,教授琴艺的夫子还赞叹她悟性极高,上手的速度极快。哪知道她不过只占了前世的便宜,可要说她有悟性,这话倒是不假,对于琴之一道,她还是有些自己的见解。 一边脑子里开小差,一边还在弹琴,辛夷这一心二用的片刻,手下的音符就错了节奏。虽然无伤大雅,但是演奏者心里一清二楚。 索性将错就错,辛夷拨弄琴弦的指法愈发肆意起来,不再规规矩矩,一曲《大漠曲》被她弹得既洒脱不羁,又豪情万丈。 台下众人也对突如其来的转变一震,转而却是更加沉沦了,如痴如醉,直到辛夷停了手,还未曾彻底清醒过来。 满场寂静,然而在一息之后,全场掌声雷动。从这一刻起,靖安侯府的四小姐势必会在上流圈子里搏得一席之地,她的才艺如同她的美貌一般,令人恋恋不忘。 楚安邦和谢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光彩照人,心里的骄傲溢于言表。可是他们从未想过,辛夷这手绝妙的琴艺从何而来。毕竟,这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辛夷在外不堕了他们楚家的名声就好。 收获了在场之人,或欣赏、或嫉妒的目光,辛夷在众人的注视中施施然下了场,回到靖安侯府的席位去。 没料想明樱会出现在这里,辛夷看向身后的素珊,用目光询问。但是素珊方才也未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轻轻摇头,示意她一概不知。 “楚四小姐真是弹得一手好琴,”明樱率先起身解释道,“本想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却是打翻了你的酒。明樱只好用长公主府的佳酿来赔罪了,美酒献美人,还望楚四小姐喜欢。” “怎会,”辛夷有些错愕,她亲自倒了一杯酒,轻啜一口细细品尝,“公主府的佳酿,果真是不同凡响。” 明樱见辛夷喜欢,心下松了口气。她未过久留,只是离开时对着主位某人使了个眼色,拂身一去,不留功与名。 楚琳琅今日并没有上台献艺,反而安静得出奇。不过她也没有闲着,一直都在观察他们的反应,不难看出嘉荣长公主念在与谢氏的情分上,有意为辛夷作脸。 楚安邦更是屡屡在同僚当中,抬高辛夷的身份,表明她在楚家受宠的地位。他也没忘记打听,是否有与辛夷身份相配的,尚未定下亲事的公子。 楚琳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更是注意到了凤知常时不时扫过这里的视线,顿时一股子怒火就在她心底燃起,把她十几年来的好耐性烧得一干二净。 “四妹妹今日可真是光彩照人啊,也不知道这琴是和谁学的,干不干净?”楚琳琅意有所指,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 辛夷对她的为人了然于胸,也没放在心上,“二姐姐多虑了,弹琴怎么会不干净?不干净的,恐怕只有人心吧。” “噗嗤——!”楚含菲闷笑出声。 “这话倒是在理,毕竟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我想,这大半也和人有关吧,反正我们楚家的人都觉得干净得很啊。” “你!”楚琳琅恨极,被她怼得语塞,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好了,都快住嘴吧!”谢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琳琅学会说这些个混账话了,从前那个娴静有礼的楚家嫡女去哪了? 楚含菲见嫡母生气,耸了耸肩闭了嘴,省得再触她霉头。倒是辛夷还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品酒吃点心,仿佛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琼华宴也是到了尾声。宾尽主欢,不多时,前来赴宴的宾客皆散了个干净,楚家一行人在天黑时分到回了侯府。 * 此后一连几日,辛夷虽然只能在请安的时候见到楚琳琅,不过二人一见面,楚琳琅就亲亲热热地上前问候她,完全看不出在琼华宴和她针锋相对的样子。 对此,就连心思最为简单的素瑚也觉得事情不大对,搞不好就是在背地里耍阴招,还不时地提醒辛夷千万不能轻信楚琳琅。 辛夷闻言,不置可否,但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楚琳琅的盘算,她隐隐有些预感,无外乎就是那几种手段,暂且威胁不到她。 琼华宴之后,姚锦和肖晗倒也真的前来递上拜帖,以向袁夫人求教的理由,到靖安侯府拜访过一次。辛夷见楚安邦极力促成她与二人交好,于是趁热打铁,提出欲宴请以示答谢的想法。 谢氏提前得了楚安邦的嘱咐,很是痛快地允了,还额外给了她不少银钱,交代她切不可怠慢了仙长。 玲珑苑的一番动静没太过遮掩,早早就传到其他院子里。 楚含薇听说此事,心中略感酸涩,还有些焦灼。想必那位林惊羽仙长,什么庸脂俗粉没见过,就算辛夷长得再好,也不一定会看上她吧? 楚含菲也有意与他们交好,还私下里让孙姨娘去求楚安邦说项,希望也能一同参加辛夷的答谢宴。不过还是被楚安邦严词拒绝了,以“闲人太多,未免惹了仙长不快”为理由,气得她又是几天食不下咽。 “嫡女果真就是不一样,父亲太偏心了。”楚含菲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了一条一条的。 其他院子里传出来的酸言酸语,辛夷可是真的无空理会。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她带着袁语风,与袁语堂、林惊羽一行人仍在黄金屋碰面。他们正在琢磨着桌上的地形图,这是由三和堂陈长老亲自送来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他们凭着些蛛丝马迹,一致认为,只有皇家禁地才最可能是他们的大本营。 安顿好了素珊、素瑚,又交代了黄金屋的侍者对姐妹俩多加关照,辛夷这才放心前去查探。 一群人全都变换了容貌,还贴上了掌门事先为他们备下的隐身符和神行符,毕竟辛夷和袁语风时间有限,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越少越好。 前往皇家禁地的路上一切顺利,更是凭借修仙者利落的身手,一行人轻松地就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继续向内探去。 然而,就当辛夷越过一块石阶,双脚刚一落地之时,一股寒意就向他们袭来。 “小心,有阵法!” 第二十一章 受伤 四周顿时弥漫起一阵黑雾,看似薄薄的雾气,却实打实地遮住了他们的视线,连神识也被屏蔽了回去。 “簌簌——”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夹杂着些许落叶向他们侵袭而去,众人皆警惕后退。当叶片落地之时,瞬间就变成了细长的钢针,入地三分,这些暗器泛着青黑色的光芒,尾翼还在摇曳颤动。 林惊羽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拔开瓶口的木塞,将里面的净水倒在钢针上。 “刺啦——” 仿佛一滴冷水掉进了油锅一样,钢针上霎时冒出一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让在场之人无不本能地反感。 “风起!”辛夷掐了个决,驱散白烟。 起初在外人眼里,他们天机宗就和那些个给人做法事、跳大神的道士同出一脉。为此,每任掌门都还要苦口婆心地为此解释,可是后来发现,就算他们的嘴皮子磨破了,人家该怎么想还怎么想。 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慢慢地习惯了,而后更是有人经常找上门来,求他们出手驱除邪祟,并奉上重金酬谢。没办法,为了挣些外快,养活宗门,天机宗不得不做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意来。 于是,天机宗的特色产品——净水也应运而生。要说这净水,可是炼器堂整整研发了快小十年,精雕细琢打造出来的好物。使用时,只需轻轻一洒,不管是什么鬼物、邪气,包准儿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但是,越是邪性的东西,所需的净水就越多,而且使用时产生的反应也就越大。林惊羽可是洒了整整一瓶上去,这钢针可是半点颜色都没有变,依旧青得发黑。 辛夷见状,心不由得更沉了。 这里本是晋国的皇家禁地,存放于此,或者说供奉于此的东西,大多与一个国家的命脉息息相关。然而仅是一个小小的机关,竟然都是如此邪气不详之物,又怎么能够保证国运亨通? “拿好。”辛夷略微思索,还是拿出掌门塞给她的敛息玉,分发给每个人。随后,她左手一抬,一道微光闪现,手中出现一把通体玄黑的剑,唯有剑鞘上带着白色纹式,似是某种神兽的图腾。 辛夷将本命剑召唤出来,右手抚在剑柄上,若有异动,时刻准备拔剑。 “走吧,大家小心。” 从他们第一脚踏入这个阵法之中,眼前的景色就变了个样子。这方天地不再是阳光明媚的庭院,取而代之的是瘴气遍布的阴森树林,还有望不见的尽头,全是黑暗。 这支十个人的队伍中,辛夷打头阵,陈长老在队尾垫后,其余在中间的弟子,都要细心观察周围环境,不放过蛛丝马迹。 “大师姐,我们这是鬼打墙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袁语堂终是出声,叫停了大家前行的脚步。他指着左前方的一颗老槐树,枝丫上还系着他挂上的红布条,这已经是他们转的第三圈了。 辛夷颔首,她也发现了,不过之所以没有出声,就是在用步伐测算目前这个区域的大小。对照着之前看过的地形图,估计他们现在离中心地带,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就在几人商讨的同时,袁语风却是猛地向后望去,她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暗中窥伺。摸了摸胸前的敛息玉,心底的惊慌却是不减反增,即便是炼器堂打造的,还带驱邪护体功效的敛息玉,也不能使她完全放下心来。 趁着辛夷他们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她悄悄取出几个铜钱,三两下就为自己起了个卦。 袁语风微愣,手指摸索着铜钱,不发一言,然而看向身后的目光愈发地警惕起来。 “现下,我们是否要寻找阵眼?”姚锦发问,她研习过《阵法实录》,其中记录鬼打墙的最佳破解方式就是击碎阵眼,虽然颇为耗时,但可以最大程度保障入阵之人的安全。 “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辛夷立马抽出长剑,对着前方毫不犹豫劈下去。一团黑雾随之现形,发出不甘的嘶吼之后,如同破碎的镜子,一片一片化作灰烬。 林惊羽等人见状,也都纷纷召出自己的武器,背靠背地围成一圈,警惕地环顾四周,以防对方随时攻击。 此刻,辛夷却是半分未动,她对此早有预感。树上的枝叶,林间流动的雾气,还有时不时晃到他们脸上的光,这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行动而动。 可是当他们不再前行后,这片空间就庞若凝滞一般,到处弥漫着杀机。不过,唯有脚下的土地一成不变,不论是动或静,又有多少人走过踩过,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辛夷取出一块玄土石,把它用力踩进松软的泥土中,对上他人不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我要动手了,护好自己。” 随即,她高举长剑,将灵力灌注于剑身,“天雷斩——!” 天空中雷声阵阵,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耀眼的紫光自辛夷的头顶坠下,直直地劈在了那块玄土石上。 顷刻间狂风大作,地面出现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痕,由内向外扩散开来。众人均是释放灵力,展开一个防护罩,挡下从四面八方砸过来的土块、树枝,其中更是不乏各种机关、暗器。 果然,还是破阵最快,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破。 防护罩内的弟子们无不屏息以待,终于,脚下的地面停止震动,一个漆黑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 这是一个双头怪物,牛身蝎尾,蛇一样的细长脖颈上,却是连着巨大的狗头,眼睛里闪烁着不善的红光,直勾勾地盯着它面前的这些不速之客。 辛夷反手一挑,还闪着电光的长剑,瞬间就把怪物的皮毛燎掉一大块,腥臭的血液汩汩流淌。怪物吃痛,仰头长啸,前腿的伤口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它要吃掉他们所有人! 借着喘息的空档,袁语堂还能从它大张的嘴里,看见好似人类断肢的残留。就连呼出的气体,血腥的气味仍存,仿佛还有那食物被吃之时留下的不甘与恐惧。 林惊羽等人见到这怪物的反应,纷纷施展雷系法术,毕竟蕴含雷意的招式,向来是邪祟的克星。在大家齐心合力的围攻下,怪物已见颓势,攻击的威力也大大降低。 突然,就在怪物将要倒下的那一刻,地面也随之碎裂。站在边缘的一个女弟子,一时不察就要失去平衡,向着那带毒的蝎尾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袁语风拉住了她的衣袖,用力把她向后扯去。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怪物两个脖颈之间,还有一个极为瘦小的头颅,猛然跃出,咬住了袁语风拉人的那只手臂。 袁语风顿时失了力气,好在被救的女弟子安然无恙,她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就怪物的獠牙猛然刺穿,迸溅的血液淋了旁人一身。 “语风!” 林惊羽眼眶欲裂,手里的剑不要命地向怪物砍去,就连它坚硬无比的尾针也被剑气绞碎。 袁语风无力地张了张嘴,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无法喊出声来。她看着林惊羽慌张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底倒是有些开心。 在一切归于黑暗之前,她还能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无助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二章 惊蛇 “语风,语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袁语风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辛夷满目焦急地望向自己,她想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现在正半躺在林惊羽的怀里。 “大师姐……” 她刚一开口,却是“哇”地一声呕出一大滩血,浸湿了衣服前襟。刚刚平息下来的五脏六腑,仿佛被看不见的手在内搅动着,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让袁语风本就苍白的脸更没有血色了。 就在不久前,辛夷听见林惊羽的无力嘶吼,回过头来才发现袁语风被偷袭,身受重伤。 众人立刻支援,齐力干掉了那个怪物。辛夷当机立断,待阵法彻底崩溃后,下令全部撤退。未免身后有敌人追上来,他们直到离开禁地十几里,扫去所有痕迹才敢停下。 一行人中的几位女弟子,欲为袁语风清理伤口,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破碎的衣衫后,俱是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被獠牙穿透的血洞中,残留着不是为何物的黑气,随着袁语风的呼吸上下起伏,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辛夷取出净水给她清洗伤口,然而只洒了一点上去,这黑烟立刻挣扎起来,拼命地往她体内钻去。 以防处理不当,反而造成更深的伤害,辛夷只好与肖晗合力,封住了袁语风周身几大要穴。并用玄冰石暂时封住她的灵气,尽力拖延些时间,借此保存生机。 那名被救下的女弟子看着仍在昏迷的袁语风,心里酸涩得不行,既愧疚又感激。她取出自己储物袋里没上过身的衣物,帮袁语风换上,并擦拭掉脸上干涸的血迹。 未过多时,袁语风悠悠转醒,她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之时,隐约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她相信同门不会抛弃自己,即便身上难受得不行,也还是要撑着一口气坚持下去。 可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一大口鲜血就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各处出现的抽痛。 袁语风抬起虚弱的右手,手掌中赫然是一枚沾血的玉佩,上面沾染着同样的黑气,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这是她在被咬住的时候,从那怪物第三个头颅上取下来的,希望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辛夷接过玉佩,用灵力使其悬浮于半空,仔细翻查着。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不过辛夷还是把它放进一个可以隔绝神识的玉盒里,准备送回宗门研究。 “别担心,会没事的。”辛夷握住袁语风冰凉的手,安慰着她,“事不宜迟,我会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宗门。” 袁语风心里还记挂着任务,虽然现下她无力言语,但还是用眼神表达着不赞同。 “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你必须要回去。” “对,我送你回去。”一直沉默的林惊羽此刻也开了口,他定定地往着袁语风,眼里全是不容拒绝。 “还是我送她回去吧,”袁语堂起身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从他怀里接过袁语风,“毕竟你身上还有任务,也露了脸,若是突然消失,大师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还有我。”这是刚才被袁语风救下的女弟子。 林惊羽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他心里清楚自己走不开。可是一看到袁语风气若游丝的样子,他怎么能放心,就这么看她离开? 辛夷看着林惊羽木然的表情,长叹一口气,“你们即刻启程送语风回宗门,这个玉佩你也带回去。剩下的人继续执行任务,我们要把这事差得水落石出,才不会枉费她受过的伤。” 众人皆默默点头,一行人就此分成两队。辛夷等人还要快马加鞭赶回城中,也不知道今日这一遭是否会打草惊蛇。 * 回到黄金屋已过未时三刻,辛夷快速洗掉了脸上的易容,换上来时的衣裳,又做回那个知书达理的靖安侯府四小姐。 被她留下的素珊、素瑚还在隔壁,辛夷今天也是借着由头,给她们放了小半日的假。她们可以四处去逛逛,借此弥补素瑚没能随她参加琼华宴的遗憾。 “小姐,怎的未见袁夫人?”素瑚问道。 “啊,她……,”辛夷垂下眼眸,“袁夫人有家仆来找,有要事需要解决。她刚才托人给我传了口信,这几日可能就不回侯府了。” “这样啊。”素瑚不疑有他,自家小姐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哪怕辛夷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一看就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走吧,去珍馐楼。” 袁语风本是借着交流画技,才和林惊羽等人约在黄金屋见面的。但是,毕竟今日辛夷要设宴答谢,他们还是得去一趟珍馐楼,那里提前订好了席面。 终于吃上了这顿迟来的午膳,哪怕坐在了视野最好的厢房,四人仍是食不下咽。 林惊羽更是频频看向那空着的座位,这席面是袁语风亲自订的,为此她不知期待了多久,然而现下最为期待的人却来不了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满室寂静内,辛夷突然出声,“看看你们这萎靡不振的样子,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出事了。一会儿走出这个门后,都给我表现得自然点,语风的帐,我之后和他们一点、一点算!” 辛夷的话里带着怒意,姚锦发誓,她甚至从大师姐的眼里看到了杀意,顿时更是点头如捣蒜,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一顿没滋没味的答谢宴过后,几人在珍馐楼门口告了别。林惊羽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姚锦和肖晗笑得很是灿烂,临别时还对辛夷依依不舍。 天色渐晚,辛夷倒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还要费心思应付侯府的人,听那些个酸言酸语。 主仆三人步行去了西市,吩咐车夫驾着马车跟在后面。她觉得还是要捎些东西回去,打算先发制人,堵住他们的嘴。 才有几日未曾出门,这街上的姑娘家眼见的多了不少。也对,毕竟最爱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可是被仙长教训了一番,哪里还敢上街来招惹好人家的姑娘。 不知不觉间,身后的马车上也堆了不少盒子,有东家的糕点,西家的胭脂。就连今早少见地、没对辛夷冷嘲热讽的楚行玏,也能得上一刀上好的宣纸。 辛夷四处张望着,路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拾起一枚颇为奇特的簪子,看不出什么材质制成的,雕工倒是不错,只是上面雕的都是尚未绽放的桃花,少见极了。 她刚要开口询问老板价格,突然从后方有道声音插进来:“这个簪子我要了!” 辛夷回过头去,是她。 身后的宋怡然见辛夷看向她,顿时扬起头来:“多少钱!还不给我包起来?” 这老板也只是个平头小老百姓,看着两个姑娘家的穿着,肯定都是大户人家出身,无论卖个谁都会得罪另一个。奈何他嘴又笨,嘴唇直哆嗦,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位姑娘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吗?”辛夷微笑地回过头去,这举动在宋怡然看来,就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就算先来的又怎样?只要没付钱,那就不是你的。” “是吗?”辛夷甩给老板一小锭银子,“那现在是我的了。” “你!”宋怡然哪里见过这样的操作,顿时气得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妹无状,还望这位姑娘多加海涵。” 一个白面书生快步走上前来,他知晓自家小妹平日里娇惯坏了,不远处就看到宋怡然好像和人起了口角,怕妹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打圆场。 辛夷没想到,她重生回来,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和宋修然见面。 “宋修然见过楚四小姐,”他上前后才发现,和妹妹在一起的人竟是辛夷,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她,“修然在这里替小妹赔罪了。” “哥!”宋怡然跺脚,没想到哥哥不是帮自己撑腰的,反而还要给辛夷赔罪。 “你认得我?”辛夷睨着他。 “是,在下曾受邀参加琼华宴,有幸得以识得楚四小姐。” “这样啊,”辛夷倒是意外,没想到宋修然这么早就得了楚安邦的青睐,就连琼华宴的帖子都给他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多嘴一句了,”她直视宋修然说道,“公子的这位妹妹可真不同寻常,敢在琼华宴上妄议嘉荣长公主,这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小心,祸从口出啊。” “哥,你别听她瞎说——”宋怡然急了,她后来也才意识到妄议皇家是多大的罪名,本以为琼华宴过去,大家也都忘了,哪成想今日又被辛夷再度提起。 “闭嘴!”宋修然未等她讲完就打断了她,而后又是深深向辛夷拱手躬身,“多谢楚四小姐提醒,在下回去后必当多加约束小妹。” 辛夷没再多说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再施舍给这兄妹二人,转身就上了马车。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了,索性还是尽早回府吧,也省得再遇到什么闹心的人。 然而靖安侯府里,管家王叔急匆匆地赶去松鹤堂,递给楚安邦一封信。 他撕开信封,里面是五皇子凤知常送来的拜帖,还有一个纸条。明日他要拜访一下袁夫人,交流画技。 楚安邦看过纸条后,取下灯罩,让烛火把它烧得只剩灰烬,随后吩咐道:“把拜帖送到夫人那里去吧,明日早早准备好。” 第二十三章 登门 辛夷从榻上醒来,双眼放空,怔怔地望着拔步床上的流苏出神。 昨日她回府时,太阳早已落下西山,徐嬷嬷手执灯笼,带着人在大门前等候。 楚家众人彼时早已用过晚膳,之所以还在正厅未散,就是想要等她回去,听听她这一日在外的收获。 辛夷刚一进门,就察觉到楚含菲投过来的视线,隐约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她心下了然,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免得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见过祖母,父亲、母亲,辛夷回来得晚了,害得长辈挂念,”她率先告罪,并让素珊素瑚,把带回的礼物一一奉上。 “嗯,你自己清楚就好,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可是不同以往了。”沈氏放下茶杯,略带不悦地开口。 看看这满城的大家闺秀,有几个胆敢在外野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回来的?也只有她,这般不知礼数,前阵子学的规矩都哪儿去了? 辛夷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今日与众位仙长探讨画技,太过投入以至于都误了时辰,好在提前和珍馐楼打过招呼,这才不至于错过席面。” “看来,辛夷和几位仙长相处得不错啊,”楚安邦接下话头,“不过,袁夫人怎么没有一道回来啊?” “回父亲,袁夫人家中仆人突然找来,说是有要紧事。之后也给我递了话,说这阵子就先不回侯府了,还让我替她吿个罪呢。” 楚安邦没有表态,也不知信了没有。不过辛夷很了解他,知道他一直不是十分看得上抛头露面的女子,哪怕再有才名,孀居的妇人也合该呆在后宅,为亡夫守节。 “这样啊,如果之后袁夫人有需要,辛夷你也别忘记知会一声,咱们侯府能帮一点是一点。”谢氏开口,她素来仰慕有真学实才的人,袁夫人更是对辛夷悉心教导,她是心存感激的。 “是,我晓得了。” 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寂静,楚安邦见天色已晚,而他手头还有不少事情尚未查证,刚想要起身离开,辛夷却是有了动作。 “禀父亲,这是今日仙长们特赠与于我的,一枚驻颜丹,辛夷自觉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交由父亲处置吧。” 驻颜丹!!! 在场众人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到了,永葆青春可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啊!哪怕是到了沈氏这个岁数,说是没想过回到年轻时的样子,那肯定都是骗人的。 楚安邦接过辛夷递来的小瓷瓶,大喜过望,这可是万金难求的驻颜丹啊。当年南诏五王爷,千辛万苦才为嘉荣长公主求得一颗,据说还奉上了大半家财。 如今,辛夷才和几位仙长认识没多久,他们就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丹药给了楚家,还不曾要求半分回报。由此可见,他们果真是想与靖安侯府交好啊。 好在辛夷不懂读心之法,要不然肯定白眼都要翻个没完。不过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下品驻颜丹,这玩意儿要多少,她就能给你拿多少出来。 楚安邦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小瓷瓶,看得其他人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的,生怕他一个手滑,就把如此宝物毁得一干二净。 “好,不愧是我楚家血脉!”他高声赞扬着辛夷,“驻颜丹就先放在我这里,辛夷你也累了吧,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多谢父亲关心。” * 辛夷阖起双眼,定了定神,把思绪拉了回来。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了徐嬷嬷的声音:“四小姐可起了?” “还没呢,”素珊回道,“昨天小姐乏得狠了,腿脚酸痛得不行,折腾到子时,小姐现在还睡着呢。” 谢氏心疼女儿,昨晚见辛夷满面倦容,索性就免了她早晨的请安,让她睡到自然醒。因此,就算早就清醒了过来,辛夷也未出声叫人,一直躺着放空自己。 “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徐嬷嬷看了眼日头,有些焦急,“夫人让我转告四小姐,不多时便有贵客上门,还是特意来求见袁夫人的啊。可这袁夫人不在,只能四小姐前去招待啊。” “徐嬷嬷,那我……”素珊现下可是左右为难了,她看出自家小姐心情不好,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闲,她也不舍得打扰小姐休息。 “素珊进来吧,外面可是徐嬷嬷来了?” 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徐嬷嬷如获至宝,都没等素珊反应过来,她就推开房门进去了。 “老奴见过四小姐。”徐嬷嬷弯腰行礼。 “嬷嬷快请起,”辛夷靠在床榻边,只是眼下还带着青黑,一看就是休息得不好,“刚才懵懵懂懂间,听见嬷嬷说,等会儿可是有贵客拜访?” “回四小姐,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五皇子就要登门,说是前来拜访袁夫人讨教画技。可这袁夫人一直未归,夫人觉得还要由四小姐出面解释比较好……” “五皇子?”辛夷诧异,不过随即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吩咐素珊、素瑚进来伺候她梳洗。 素瑚听见传唤声,赶紧端来早就煨了一个多时辰的白粥,好让辛夷垫垫空了一晚的肠胃。 一旁的素珊也极有眼力见,不用多说,就去找出了待客应穿的衣服,以及各式环佩,只等辛夷用过早膳。 辛夷看着姐妹俩忙得脚不沾地,支使得玲珑苑的其他下人也是团团转,无奈摇头笑笑。碗里温热的白粥,虽然没有太多滋味,却也极为妥帖,让她从心底暖了起来。 不过半晌,辛夷吃着爽口的小菜,轻松解决掉了两碗粥,这才示意她可以换衣梳妆了。 正在她对镜描着眉毛时,院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同于女子的声响,还有楚安邦的声音。 “让殿下见笑了,昨日小女答谢宴请几位仙长,聊得极为投缘,累得狠了,方才听她母亲说,她现下也已起身了。” “靖安侯客气了,只怪在下心急,贸然登门拜访袁夫人,扰了四小姐休息,合该是我的不是。”透过窗纱,辛夷多少可以看见一点凤知常的身形,即便看不清楚正脸,但这语气听起来,没有半分端倪。 “多谢殿下宽容,也是辛夷这丫头,打小儿身子不好,稍稍动得多了,就要好好休息一番。”楚安邦也适时为女儿找补一下。 “我府里还有好些药材,若是四小姐需要,大可派人来知会一声,只要是有的,知常必定双手奉上。” “多谢殿下体恤,那便却之不恭了。” “靖安侯客气了。” 就在两人客套时,辛夷这边也打理好了,推开房门就看见仍在院中交谈的两人。 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树上残留的花瓣,吹散了束起的青丝,也吹散了某人的心。 靖安侯府的另一侧,楚琳琅的含玉阁里,她挥手将小桌上的茶盘扫落一地。 怀袖跪在地上收拾碎片,不小心扎破了手指,然而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就怕被仍在气头上的楚琳琅迁怒。 “你亲眼看见,爹爹真的把五皇子引到玲珑苑去了?”楚琳琅恶狠狠地瞪着丹桂。 “回小姐,此事当真,这可是奴婢亲眼所见。”丹桂瑟缩着,哪怕知道这不是主子想要听到的,也不敢有半分隐瞒。 “好啊,我就知道,爹爹果真偏心!”楚琳琅把桌子拍得咣咣直响,眼中就快冒出火光来。她长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她若没有亲眼看到,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来人,服侍我梳洗!” 第二十四章 忠心 玲珑苑里,三人正坐在树下,享受着初夏时节的阳光。 楚安邦和凤知常相对而坐,跪坐在另一侧的辛夷为两人煮茶。 只见她素手轻抬,用微微沸腾的水温过紫砂壶,随后又浇在茶盏上。取出特意送来的太行山的泉水,待其冒出细密的气泡后,灌入放好茶叶的壶里。 不消片刻,明前龙井的香气便弥漫出来。这是上好的春茶,也只有皇上面前得脸的臣子,每年才能分上那么几钱。 楚安邦极爱品茶,往常得了些好茶叶也都是省着喝的,若不是今日凤知常登门拜访,他势必是不舍得拿出来待客的。 辛夷为二人送上煮好的茶,茶汤清澈,茶香扑鼻。初饮下时,舌尖略感苦涩,然而很快便有回甘,香气久久不散。 “果真是好茶啊,若不是靖安侯慷慨,知常今日可就没有口福了,”凤知常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楚四小姐煮茶的技术也是一绝,受累了。” 凤知常一边打趣着楚安邦,一边学着戏台上小生的样子,给辛夷拱手作揖。 “殿下您客气了。”辛夷起身回礼,垂下头,躲开他投来的视线。 “哈哈哈,”楚安邦捻着胡子,“她这茶煮得是不错,也是殿下您心善,若论茶之一道,她还有的学呢。” “怎会,在下可是实话实说,从不骗人的。”凤知常虽是对楚安邦回话,可是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辛夷。 “可惜袁夫人不在,不然一边品茶,一边赏画,也是美事一桩,”楚安邦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可有袁夫人的画作在?快快取来给殿下观摩一番,也好让殿下不虚此行。” “都有的。”辛夷点头,刚要回身吩咐随时待命的素珊,却被楚安邦打断。 “还是辛夷你亲自去拿吧,省得下人笨手笨脚,若是弄坏了什么,袁夫人回来后定要生气的,那就不美了。” 辛夷一顿,未过多言就按照他的话去了。借着开门的功夫,她的余光瞥见楚安邦把素珊、素瑚叫上前去,好似在询问什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捧着满满一怀的画卷回来了。素瑚早已撤去了桌上的茶壶,只剩几个茶盏,以防茶水不小心污了袁夫人的画。 凤知常净过手后,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仿若虔诚地摩挲着画纸,时不时地和一旁的辛夷探讨技法,交流下感受。 楚安邦倒是喜爱风雅,不过他对书画之类没有过多痴迷,此时只默不作声坐地在一旁,小口啜饮茶水,静静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 这时管家王叔上前禀告,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辛夷耳力过人,也只是听见了“一切如常”等字眼。随后,楚安邦貌似俯身拾起一个画轴,对上了凤知常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他颔首示意,神情自然得很。 差不多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楚安邦起身欲离开。即使今天是个休沐日,若不是五皇子到访,他早就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凤知常见他要离开,陡然意识到自己也在辛夷院中耽搁了太久,心下也是有些尴尬,也打算随着楚安邦一同离开。 临行前,凤知常摘下腰间的一枚黑檀木牌子,递给辛夷:“今日劳烦楚四小姐招待了,在下开了一间书斋,袁夫人以后若是有需要什么画材,凭着腰牌去找掌柜的就好。当然辛夷小姐若是有需要,也可直接前去。” 辛夷没有接下,而是转头看向楚安邦,用眼神征得他的意见。 “既然殿下慷慨,那你就收下吧。” “辛夷谢过殿下。”得了楚安邦的允许,辛夷这才敢收下。 玲珑苑门口,几人间的气氛正是恰当好处,然而在假山后的楚琳琅气得肺都要炸了,更别提她还看到凤知常给了辛夷什么东西。 简单话别后,楚安邦就要送凤知常往外走去,管家并着其余侍从,都在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不敢听到主子的谈论。 “这么说,昨日那些修士可是一直呆在城里的。”凤知常合起折扇,抵住下巴沉思。 “看来是这样没错,据珍馐楼的伙计说,他们确实是错过了午膳的时辰,晚了好些才过去的,没有异常。”楚安邦说道。 “黄金屋那边呢?” “也是一切正常。” “这就怪了,在三和堂的人说了,最近可没有什么太玄宗的修士前来,”凤知常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和刚才在玲珑苑里谈笑风生的样子大相径庭,“他们也从未声称来自太玄宗。” “有可能是天机宗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寒鸦长老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楚安邦也意识到什么,不由地心头一凛。 “怕什么,区区低阶修士而已,修为最高的林惊羽,不过也才筑基后期,寒鸦长老自然对付得了。”凤知常不以为意。 “殿下说的是。”楚安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总有种不落地的感觉。 凤知常睨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轻慢:“既然靖安侯还有要事,还请留步,让下人带路即可。” “是。”楚安邦对管家王叔使了个眼色,自己带着侍从脚步匆匆离开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经过一个转角,被突然出现的楚琳琅截住去路。 “琳琅见过殿下。”她屈膝行礼,衣着精致,脸上的妆容与平日很是不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是楚二小姐,不知有何事?”凤知常礼貌地退后一步。 “偶然得知殿下到访,琳琅怎好不出来迎接。最近也是恰巧得了一副前朝画作,可惜学艺不精,不知作者为何人。不知殿下可有时间,前去一观?” 面对楚琳琅期待的目光,凤知常不知怎地有些厌烦。对了,难怪她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合着连脸面都要效仿其他人吗? “真是不巧,在下早已有约,今日怕是与好画无缘了,还望楚二小姐不要介怀。” “每次都是楚二小姐,你终究要与我如此生份吗?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楚琳琅有些崩溃,在她眼里,不光是爹爹,就连她一直视作依靠的他也要被人抢走了,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楚二小姐莫不是病了,这般糊涂就还是静养吧,告辞!”凤知常的脸色冷了下来,不再顾忌所谓的君子风范,转身就甩下了她。 楚琳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头又酸又涩,还带着无边的怒火,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楚!辛!夷!” 片刻后,她费力恢复冷静,叫来怀袖。 “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家生子吧,家人也都在城中居住?” “回小姐,怀袖一家人确实都在城里,不过做了些小本买卖,没什么本事的。”怀袖伺候了楚琳琅不少时日,多少也摸清了她是怎么的性子,唯恐招了她的眼,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怕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要让你家人帮个忙罢了,事后的好处可是少不了你的。”楚琳琅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下。 怀袖顿时如受惊的鸟一样,跪在地上,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闷响,“小姐,奴婢出身贫苦,爹娘都是没本事的人,怕是无法为小姐分忧。” 楚琳琅蹲下身来,手指抬起她的下颌,眼神阴冷带着狠意,“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再不济也是侯府的小姐,收拾一个平头百姓,还不是动动嘴皮的功夫。” 怀袖满眼绝望,楚琳琅说的没错,或许还没等谢氏发现,他们一家就要大难临头。无奈之下,她还是答应了楚琳琅的要求,记下了她的每一句吩咐。 * 是夜,辛夷由着素珊伺候梳洗,卸下了满身叮当作响的环佩,洗净脸上繁复的妆容,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望着还在忙活的素瑚。 “素瑚,白日里父亲问了你们什么?”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回小姐,侯爷只是简单地问了下,昨日跟在小姐身边是否有什么异常?”素瑚回道。 “哦?那你们是怎么说的?” “奴婢只说了,小姐和袁夫人,与几位仙长交谈甚欢,不仅兴致高涨,还画了好些张画,都差点忘记去珍馐楼吃午膳了。” 辛夷听见素瑚的回答,片刻间没有其他动作,而是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姐妹二人。 昨日以防有人查探,在包厢里放的可都是傀儡,虽然等阶不高,但至少会对不速之客主动攻击。可若是能像真人一般发出声音,那可就是天方夜谭了,至少辛夷在天机宗里都没见过。 素珊知晓自家小姐察觉到了什么,未过多言,笔直地跪在她面前。素瑚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更是看到了姐姐的动作,没敢问为什么,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姐,奴婢与妹妹出身贫苦,打小儿就没了娘,爹又娶了后娘,生了弟弟。我和妹妹不到八岁的年纪,就被卖进了侯府,说是要给弟弟攒上学的银子。”素珊提及往事,神情有些低落。 “侯府里规矩大,但好在能吃饱穿暖,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但是素珊心里清楚,只要做了奴婢,这辈子的命都握在主子手里了。上天待我们姐妹二人不薄,遇到了小姐,总是不用担心随意被主子打杀了。”素珊哽咽了,一时无法继续言语。 素瑚接过话头:“小姐心善,不会苛待下人。我们知道小姐本事大,素瑚没办法帮小姐什么,但至少小姐还是能信任我们的。我,我可以发誓,若是我今后背叛了小姐,定天打……” “好了,”辛夷出言打断了她,声音发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们,只是有些事,不是你们可以……会有危险的。” “素瑚不怕危险,只要小姐不嫌弃我愚笨就好。” “没错,只要能帮得到小姐,素珊什么都愿意尽力去做。” 姐妹俩见辛夷没有责怪的意思,更多的是担心她们的安危,心中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晓得了,之后你们两个就负责给我打掩护了。”辛夷拉起仍跪在地上的二人,为她们抹去眼泪。 “是!” 第二十五章 再发 清晨,辛夷正坐在餐桌上,享受着素瑚精心烹制的桂花藕粉糖糕,配着一碗香甜的豆浆,外加几碟爽口的小菜,抚慰了她一夜的劳碌。 其实,辛夷自从踏上修行一道后,于食物就没有过多的需求了,身体反而会因进食积累浊气,还有不易去除的杂质。但是,味蕾对于美味本能的追求,还是刻在了她生而为人的骨子里。 饮下最后一点豆浆,辛夷不顾所谓的礼节教条,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也把自己吓了一跳。好像自打回了凡尘界后,她越来越喜欢吃东西了,眷恋着世俗的烟火气息。 她无奈地笑着摇头,谁说生活就不是一种修行了呢?若不能随心所欲,那她还要追求这长生大道有何用? “咚咚咚——”玲珑苑有人到访,故意敲着打开的门扉吸引她的注意。 “辛夷,昨晚睡得可好?”来人正是楚行珏,他语带笑意,看似心情好极了。 “还不错,”辛夷嗅到了一丝带着奶香的熟悉味道,瞪圆了眼睛,“大哥,可是油酥鲍螺?” “就你鼻子灵!”楚行珏拿出藏在身后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油酥鲍螺,正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辛夷前几次出门上街时,每每回来都要或多或少地,给家里人捎些东西回来。楚行珏也是得了她好几本新奇的游记古籍,令他爱不释手,空闲时间总要读上那么一会儿。 这不,无意间得知她喜爱别致的糕点,他就趁着今早时间还算充裕,特意去珍馐楼买了一盒刚刚出炉的油酥鲍螺,借以作为古籍的回礼。 辛夷接过食盒,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欢喜得眉眼弯弯。 楚行珏见她如此开心,心里直笑她小孩子脾气。楚琳琅以前很少和他撒娇,其余几个妹妹更是庶出的,对他恭敬有余,倒是不大亲近。他长到二十多岁才第一次知道,宠爱妹妹是个什么感觉。 “对了,”楚行珏突然说道,表情有些严肃,“今后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派人来告诉大哥就好。最近还是不要出府了,外面有些不太平。” 辛夷闻言便是一愣:“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妹妹懵懵懂懂的眼神,楚行珏捡着能说的,稍稍透露了一些:“镇北将军的小女儿丢了,二女儿还……现在外面乱得很,也是因着一些陈年旧事的缘故,你们还是不要出府为好。” 辛夷点点头表示了解,乖巧地没有过多刨根问底,心里却是暗暗记下他口中的“陈年旧事”,打算之后让素瑚在府里打听一下。 楚行珏没有呆太久,品完一杯辛夷亲手烹煮的清茶,就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辛夷叫来了素瑚,问她:“你知道父亲和镇北将军关系如何吗?” 素瑚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小姐,奴婢不大清楚,只是以前听过嬷嬷们聊过,侯爷儿时曾和镇北将军是同窗,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联系。” “这样啊,那素瑚你有时间,在府里打听一下,多留意在府里多年的老人。” “是,奴婢晓得。” 说话间,素珊捧着一个包裹进来了,是黄金屋的侍从送来的,里面是辛夷预定的画材。 自琼华宴之后,她也接到了几张帖子,都是曾经围观袁语风作画的闺秀们送来的,想要邀她前去探讨画技。因着先前要宴请林惊羽等人,她就把时间往后推了推,并许诺一定备好新作前去赴约。 没料到,英国公府的明樱也赶在一起,给她下了帖子。辛夷念在她帮过自己的份上,索性就画了一幅春樱图作为答谢,等裱好了,过几日一并送去。 “素珊,把门带上。”辛夷拆开了手里的包裹,头也不抬地在其中翻找着。 只见她从中找出一个装着松烟墨的盒子,掀开底部的隔层,用手指扣出两枚护身符。 “来,先把这个滴血认主。” 辛夷把两人叫上前去,素指一挥,一道细小的伤口便出现在她们的掌心。鲜血滴落,护身符发出一道浅浅的光芒,转瞬间消失不见。 素瑚简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久久不能回神,呆呆地任由辛夷把护身符系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掩于衣襟内。 素珊也是颇为吃惊,不过还是迅速地把它放好,拉着还在一旁傻站着的妹妹跪下谢恩:“多谢小姐赏赐。” “快起来,”辛夷将二人扶起,“这护身符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摘下,记住了吗?” “嗯,”素瑚点头如捣蒜,随即又像是记起了什么,“小姐,今晚你还要……” “没错,今夜我还要离府,玲珑苑就要拜托你们守好了。”辛夷目光沉静,望向东边。 昨日,就在他们探查皇家禁地后的第五天,长安城里又有一个孩子失踪了,是镇北将军最小的女儿。 不过这次,她可没有那么明樱的堂弟那么幸运了。 她的姐姐听见叫喊声出来查看时,被前来掳人的怪物所伤,身首异处,她也不知所踪。据在场之人所说,那女童的哭声戛然而止,怕也是难逃一劫。 辛夷叹了口气,事发突然,三和堂闻讯后便立刻派人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先在镇北将军府稍作查探,寻找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并超度了为救妹妹惨死的亡灵。 然而,这次的失踪事件却很是不同。 据三和堂还有京兆尹之前的记载,发现孩子失踪的时间,不是在日落之后,就是夜深无人之际。可是,镇北将军府发生异动的时候,大约在卯时三刻,那时太阳已渐渐升起,天色微微放亮。 为此,当天辛夷特意叫上林惊羽,两人一同夜探镇北将军府,排除了有人弄虚作假,借幕后之人铲除异己的可能性。 同时,他们在将军府角落的一个院子里,不仅发现了妖兽的气息,还有那熟悉的、残存于血迹之中的黑气,和之前袁语风伤口中的一模一样。 他们沿着血气一路追查,一直到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妖兽的气息并着黑气,在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惊羽低下头,用脚轻轻踩了踩微微湿润的泥土,似乎还有天机宗净水的味道。 辛夷见此,便知此处不会再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了,只好和林惊羽约定,明日继续查探。 “咕咕——咕——咕咕——咕——” 夜深,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玲珑苑里,正房的烛火早已被吹熄,辛夷换好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闻声便打开了窗户。 在她身后的素珊、素瑚面露担心,却也没多说什么。辛夷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纵身一跃,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二十六章 训斥 靖安侯府院外,姚锦、肖晗还有陈长老,早已在此等候辛夷的到来。 “怎么是你们两个来了?”辛夷疑惑,明明昨日她是和林惊羽约好的。 “大师姐,还不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非说担心再有怪物前来掳人,要林师兄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儿子,林师兄被磨得没办法了,这才让我们二人前来。”姚锦解释道。 之前差点被掳走的小公子,就是明樱隔房的堂弟,他的祖父是明樱祖父的亲弟弟,关系还算的上亲近,因此没分家都住在英国公府。 自打林惊羽他们光明正大上门送东西,这段时日就一直在英国公府叨扰。毕竟受了恩惠,主人家提出的请求也不过分,若是严词拒绝,可就不近人情了。 因此,林惊羽今晚只好充当贴身护卫,委派自己两个师妹,与辛夷继续查探。 辛夷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却是看向了陈长老,“陈长老,我要你拿的东西,可拿到了?” “禀真人,一切准备就绪,这是那个孩子的荷包,还是当天事发突然,从她身上掉落的。” “好极了,我们先到镇北将军府去,在那里施法效果最好。” 借着夜色做掩护,几人更是带上了敛息玉,就像凡人口中的鬼魅一般,穿梭于屋脊间,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个早就被封死的院子。 辛夷取出一个八卦阵盘,在正中处放好陈长老拿到的荷包,点燃了一柱寻踪香。她仔细地释放灵气,让其围绕着白色的烟气,使其飘于空中却半分不散。 “现!”伴随辛夷的指令,那股烟气就化作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跌跌撞撞就往院墙外飞去,指引他们前行的方向。 众人不敢耽搁,纷纷提气追着蝴蝶离开。 寻踪香的时效不长,顶多能感应到七日内,物品主人最后一缕气息的所在。而且在凡尘界中使用,不仅对施法之人消耗甚大,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但这也是他们能用的最佳方法了。 不消片刻,他们就来到了一座低调奢华的府邸前。看着那牌匾上金灿灿的“五皇子府”四个大字,几人都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之中。 “难不成,是凤知常……用掉了那个孩子?”姚锦一没注意,就把心里的推测说了出来,话一落地,自己都吓了一跳。 肖晗闻言就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陈长老也是满眼不可置信,但是到了此处后,蝴蝶便烟消云散了,正是意味着物品主人早已不在人世,气息也就随之消散了。 辛夷听到了姚锦的猜测,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真实了。她脸色沉静,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悬于正上方的牌匾。 又是凤知常! 从初次见面,她和袁语风就察觉到他身上的古怪之处。而后在琼华宴上,他和楚安邦的交谈,更加证实了他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将魔爪再度伸向了无辜孩童身上! 辛夷闭上了眼,神色难辨,一旁的三人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隐隐杀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像小鸡雏一样瑟瑟发抖。 “大师姐,”未了,还是姚锦壮着胆子,把辛夷唤回了神。 “怎么了?”辛夷的语调毫无起伏,冷静得可怕。 “没,没事,”姚锦好像就要哭出来了,大师姐的气势越来越强了,总有种下一秒,就要被宗门长老抓住小辫子的感觉。 “对了,陈长老,还有一事要就给你去办,”辛夷收敛了气势,恢复了往常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真人请讲,”陈长老恭敬道,等着她的吩咐。 * 与此同时,皇宫中的御书阁里,气氛就不是那么的和谐了。 “安邦啊,你这可是让朕为难了。” 上首,年逾六十的昭明帝,正意味不明地审视跪于阶下的楚安邦。他双鬓早已华发丛生,脸上爬满了皱纹,双眼浑浊不清,却仍是带着独属于帝王的精明。 而下面的楚安邦,一声未吭,虽然身上官服整齐,但是头上的朝冠早已取下,置于膝侧。 “朕知晓你与郭培素有旧怨,但如今他镇守于北境,可是朕都做不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不能让他的家人在都城安然无恙,朕实在是愧对于他啊!”昭明帝情到深处,恨不得仰天长啸,潸然泪下。 “是臣无能,食君之禄,却做不到为圣上分忧。”楚安邦跪伏于地,久久未曾起身。 他与京兆尹共同负责长安城的治安,大小官员府邸周围的区域,本来就是他们守卫的重中之重。自打孩童失踪事件频发,昭明帝不仅给他增派兵力,让他加强守卫,更委以重任,命他协助三和堂找寻幕后黑手。 然而,幕后黑手还没找到,世家大族却是接二连三地丢了孩子,这下更是人心惶惶。他们隐隐联合起来,欲对昭明帝施压,连带着对楚安邦和京兆尹也很不满。 更不要提,前几日镇北将军小女儿遇害一事,让昭明帝也是头疼得不行。毕竟人家在边境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而在都城养尊处优的自己,连他家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使唤他?给他画大饼? 昭明帝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他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能熬敢拼了。就算他现下仍是信任楚安邦,但是若不能给出一个公允的处理,怕是不利于朝堂安稳啊。 “安邦啊,这阵子就先委屈你了,你手里的事情先交给英国公,好好回去休息一阵子吧。” “臣,谢主隆恩。”楚安邦以头抢地,声音苦涩。 * 靖安侯府门口,管家王叔正打着瞌睡守在这里,昨夜侯爷一夜未归,也没给府里递个口信。他担心得不行,却又没什么门路去找,只好在门口苦等着。 楚安邦一下马车,就见管家抱着臂膀,倚在门上昏昏欲睡。 “老王。”听见有人叫他,王叔睁开眼就看见自家侯爷回来了,不过却是摘了官帽,满脸疲惫。 “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忙了一晚可是饿坏了吧,老奴一直让人煨着鸡汤,就等您回来用上一点。”他聪明地没有多问。 “好,送一点到松鹤堂去吧,别惊动他们了。” “是,老奴晓得了。” 待楚安邦吃过东西后,天色已是大亮。他颓废地窝在太师椅里,想必孩子们都起来了吧,这时候该去福寿堂请安了吧。 片刻后,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让王叔把楚琳琅叫来,说自己有要事要同她商量。 楚琳琅起初接到父亲的口信时,十分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有什么是能自己做决断的。而且,父亲此时不应该上朝去吗? 带着满腹的疑惑,楚琳琅还是笑容满面地到了松鹤堂,亲热地同父亲问安。 楚安邦很久没有见她像以前那样撒娇了,心下颇为感慨,语气也和缓了不少:“琳琅啊,五皇子,实非良配。你不要再想着他了,爹爹定会为你再寻一位良人。” 楚琳琅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父亲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他一开始也是支持自己的啊! “是不是,五皇子他……看上了四妹妹?”楚琳琅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爹爹,琳琅不贪心,哪怕是作妾也好,我只想常伴于五皇子左右。” 楚安邦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比骄傲的女儿。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楚琳琅竟然变成了这份模样?即使她并非自己亲生,但是也是真心疼爱,悉心教养的,怎么侯府就教出了一个会想着作妾的小姐? “琳琅,你这是什么话!”楚安邦怒火中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自甘堕落的女儿!” 楚琳琅沉默不语,垂头掩去了自己嘲讽的表情,“爹爹,您还当我是你的女儿吗?您心里,现在不是只有楚辛夷了吗?” “滚!你给我滚!逆女!”楚安邦闻言大怒,随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在门框上,把楚琳琅赶了出去。 “既然如此,女儿就不碍您的眼了。” 第二十七章 定国安邦 “侯爷,您又是何苦啊。”管家王叔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随后楚琳琅夺门而出,他哪里还会不清楚,父女二人这是吵架了。 “二小姐她还小呢,年少不知事,您之后好好教教,就能给掰回来了。” “她还小?她都十六了,都想上赶着给人作妾了!主意正着呢,哪里肯让我掰?”楚安邦的声音含糊不清,把书打开盖住了自己的脸,像年少读书时,耐不住性子了,就会这样打个盹儿。 可是如今,他也好想回到十几岁的时候。那时祖父尚在,父亲在北境镇守,他则是在府里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想习武了,就和侍从出府闲逛一下午,不想读书了,就这样盖着书本睡上一下午。 但是,现在就连简简单单睡个好觉,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奢求了。 “老王,拿酒来!”楚安邦吩咐道。 “侯爷您,唉——”王叔念着楚安邦昨晚一宿未睡,现在还要喝酒的话,可就太伤身体了。但是看着他心有郁结,只得喝酒借以排遣,劝慰的话到了嘴边也被他咽下去了,转身沉默地去库房里取酒了。 楚安邦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酒壶,连杯子都没拿,直接仰头,大口大口地往里灌。 “咳——咳咳——,哈,哈哈哈——”喝得太急,一个不留神就被呛到了,然而楚安邦却是笑了,笑得满脸是泪。 想他楚氏一族,虽是起于陵水的没落世家,但有幸得晋国太祖皇帝赏识。他的祖父靖安公楚破军更是为凤氏一族,平定四海,才有了这大晋的江山。 他的父亲,故去的老靖安侯楚定国,自他记事起,就一直镇守北地,逢年过节没有几次能在府里过的。之后,在一起与北戎的冲突中身受重伤,回长安城后没多久便病逝了。 祖父年纪大了,早年间征战身子留下不少暗伤,又经历了丧子之痛,没多久便也追随而去了。至此,靖安侯府的两个顶梁柱齐齐倒下,只剩下沈氏和楚安邦,孤儿寡母苦苦支撑。 楚安邦抹了一把脸,擦掉的不知是酒,还是泪。他回想着,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楚家在军中的威望,就大大不如从前了。先帝更是借此收回了楚家手里的兵权,让百姓心中再无楚家军的印记。 祖父慧眼,不,应该说当初的英国公明致远更是聪慧。不愧是太祖皇帝的军师,一双眼看透这世间的凉薄,可比只会打仗的祖父远见多了。 他早早地就看穿了这一切,知晓了凤氏皇族以后,定会对他们这些开国元勋下手。于是说服了祖父,两家一同到皇帝面前求恩典,让子孙后代降爵世袭,借以保全全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明致远嫡亲的小孙子明钊,竟然身怀慧根,被法华寺的长老带回了修仙界,皈依佛法。先帝知晓此事之后,更是恢复了明家英国公的爵位,还给了他们不少事权,羡煞一众世家。 可轮到他们楚家了,先帝又给了什么?不过就是些金银细软,外加百亩良田打发了事。他这一品的靖安侯,竟要和三品的京兆尹共事,当个守卫皇城的“看门犬”! 他理解祖父和父亲的苦心,所以才更想建功立业,恢复楚家当初的容光。哪怕他心里更想当个武官,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但为了减少帝王猜忌,不还得假装爱好文雅,当个纯纯的文臣。 “哈哈,哈哈哈,定国安邦,不过就是个笑话!” * 玲珑苑里,辛夷正在书桌上奋笔疾书,明日就是约好的日子,要到荟萃楼与其他小姐们交流画技,也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出门交友。 虽然之前楚行珏反复叮嘱,不许她独自出府,以防在这多事之秋发生什么意外。但是一想到这是辛夷自归家后,交到的第一群朋友,他就说什么都不忍心把她圈在家里了,无奈只好答应与她同去。 辛夷本来以为出门这事都要凉了,正好也省得她费工夫画画,还不如在屋子里消消停停呆着,打坐修行起来。 可是没料到,楚行珏居然这么宠她,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甚至打算一路护送着她。这下可倒好,辛夷嘴边的推辞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临时抱佛脚,赶紧提笔补起了作业来。 “啊,好累啊,”辛夷放下毛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果然平时不能随口许诺。 “小姐既然累了,就歇歇吧,素瑚那边也快好了。”素珊忍俊不禁,平时看小姐稳重得很,没想到也会和刚上学堂的孩童一般,为课业苦恼。 “吱嘎——”素瑚打开了门,带着红枣银耳羹回来了,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楚含菲。 “三姐姐怎的来了,素珊,快去沏茶。”辛夷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打起笑脸来应付她。 “四妹妹这是不欢迎我吗?”楚含菲调侃她,不过,还是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怎么会,都是一家子姐妹,姐姐能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楚含菲接过茶杯,却是没有接过辛夷的话头,她微微饮了一口茶,起身在这间不大的书房里打量了起来。 “四妹妹果然得了袁夫人真传啊,瞧瞧这画,就跟真的一样,”楚含菲随手拾起一副作品,对着光线琢磨起来,“啧,真是令人羡慕啊,没想到用四妹妹这一手丹青,就能结交那么多官家小姐。” 楚含菲这话里全是酸气,她虽是侯爷亲女,可也就是个庶出的,但凡要脸面的小姐们,没有哪个愿意自降身份和她结交的。彼时楚琳琅的身世没有爆出来的时候,她就极为眼热,现今辛夷才回来不久,就能结下这么多人脉,让她心里觉得更加不平衡了。 “不过四妹妹啊,我作为姐姐还是要多嘴一句,以咱们侯府如今的处境,你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省得给父亲招惹是非。”楚含菲面带讥笑,手一松,那张画就轻飘飘地掉在地上,还未干透的颜料糊作一团。 “三姐姐这话可是何意?”辛夷见自己的心血被人这般糟蹋,一会儿又要返工,顿时额角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哟,你还没听说吗?府里可都是传遍了,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回来了,父亲何至于被革职?还不都是你方的!” 辛夷蹲下神,捡起那张画看了几眼,确定了再无拯救的可能,心情瞬间跌倒谷底。 “三姐姐这话可就过了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麻雀嚼舌根,说了几句闲话就被当真了,到时候我们侯府就真成了笑话了。” “你!”楚含菲听她影射自己,很是气结,“这可不是我随便说说的,是天机宗的仙长断言的!如果不是你克父克母,我们靖安侯府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想着出府呢,也不怕旁人嫌你晦气!” 语毕,楚含菲就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玲珑苑,嘴脸得意地很,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说吧,最近府里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了。”辛夷无奈,看着素瑚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没想过为难她。 “回小姐,府里来了个仙长,自称是出自天机宗的。非说咱们府里有天煞孤星转世,压了吉星一头,才让侯爷仕途不顺,赋闲在家。” “天机宗?呵,”辛夷鼓了鼓腮帮子,她可是想不到宗门里有谁敢在外招摇撞骗,还撞到了她头上?“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怎么没和我说?” “小姐,这些本就是写无稽之谈,那起子江湖术士的话当不得真的,夫人也是命令禁止下人议论的,”素瑚的声音越来越小,“奴婢没说,也是怕您多想,伤心嘛……” “噗……”看见素瑚委屈的小眼神,辛夷倒是觉得有趣极了,她早就不对楚安邦和谢氏抱有什么希望了,又何来伤心一说?不过,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也是很暖心。 “好了,我没有怪你啊,”辛夷揉揉素瑚的头。老话说,发丝软的人,心肠也软,素瑚这般多愁善感,就解释得通了。 “我大概已经知晓是谁干的了,安心吧,我自有对策,”辛夷语气笃定,“不过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什么事啊?”素瑚有些迷茫。 辛夷对着书桌努了努嘴,表情有些垮。 没办法啊,她还要继续赶作业啊! 第二十八章 着火 “楚四小姐!”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辛夷回过头去,只见明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挥手和她打招呼。 “琅华郡主,”辛夷伸手,欲扶她下马车。 明樱干脆利落地借力跳下,笑嘻嘻地开口说道:“哎呀,这么生分做什么,叫我阿樱就好。” “好,阿樱,”辛夷从善如流,“那你也唤我辛夷便是。” 两人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是天生地合眼缘,辛夷也没有在意身份品级,仿佛就是好友间的见面。 就在荟萃楼门口闲谈几句的功夫,楚行珏也在对面的状元楼里订好了包厢,就要前来知会辛夷一声。 若说这荟萃楼和状元楼的东家,可真是个妙人。念着男女大防,索性就把街两旁的酒楼全买下来了,然后改成一清幽、一秀美的两茶楼,以便这些规矩繁多的世家子弟在外会友。 “见过琅华郡主,”楚行珏拱手道。 “见过靖安侯世子,”明樱亦回礼,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辛夷的大哥送她来的,失策了。 “九如,你怎么也在这儿?”说话之人是祝衍之,看来今日就是他送明樱来赴宴的。 “衍之兄,近日可好?”九如是楚行珏的字,只有向来亲近之人才知晓。 “见过沐恩伯。”在场之人哪个身上没有爵位,只有辛夷一个人,光秃秃的。 “楚四小姐不必多礼。”祝衍之虚扶了辛夷一下,恰当好处的客气却不轻薄。 “今日小妹要来荟萃楼赴宴,我不放心,这才与她同行。”楚行珏解释道,随后又转身对辛夷交代,“大哥就在对面状元楼里喝茶,待你离开前,派个店里的小二去知会我一声即可,到时候我们一同家去。” “嗯,我都记下了。”见辛夷乖巧地应下,楚行珏怜爱地轻抚她的头顶。 “近日城里确实不太平,这不我也是被公主娘娘给赶了出来,特意护送我们的琅华郡主啊。”祝衍之自嘲道,神情倒是随和得紧。 嘉荣长公主和英国公府的关系不错,当年还是如今的英国公明镜,去南诏把她母子二人接回来的,之后这几年,双方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也是因为这样,祝衍之和明樱可以说是打小一起长大,真真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然而这俩人之间的,更多是兄妹之情,这让很想和英国公做亲家的嘉荣长公主惋惜极了。 “呵。”明樱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呵,别以为她不知道祝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碍于辛夷和楚行在场,她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一颗东珠。”明樱拉着辛夷往里走,头也不回地留给祝衍之一句话,听得旁人直摸不着头脑。 “好。”祝衍之倒是好脾气地应下了,他可是了解明樱,要是自己不答应,这小妮子不知道之后会在哪里找补回来呢。 楚行珏一脸迷茫地看着二人打暗号,说是不好奇也是假的,不过,他怎么觉得祝衍之今日好像盯上了他呢? “九如,走吧。你自己在状元楼喝茶未免太过寂寥,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虽是来跟着蹭包厢,但是祝衍之可是丝毫不见外。 楚行珏沉默良久,“看不出来啊衍之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荟萃楼里,一众闺秀观摩着辛夷带来的袁语风手稿,也欣赏了辛夷颇有野趣的写生图,纷纷称奇赞叹。 明樱也得了她精心裱好的一副春樱图,欢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简直就要成为辛夷在长安城里的头号推崇者。 辛夷见她喜欢,心底不由地也有些开心。就连和在座的小姐们交流时,也更无藏私,给在场之人都留下了极为慷慨的印象。 若是辛夷能够听到她们的心里话,那可真会觉得意外了。 在她看来,画技也好,修炼的心得也罢,只有在交流碰撞中才能彼此印证,去伪存真,精进自身。若只会敝帚自珍,那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传承了? 这场交流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到后来都快成了辛夷个人的表彰大会了。待众人享受过精致的下午茶后,也到了将要散场的时辰。 辛夷没忘记楚行珏的嘱咐,在下楼之前,吩咐店小二到对面的状元楼里知会一声,这才和其余闺秀们告别,等着自家大哥来接。 前来赴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荟萃楼的门口也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两两相对,涌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之前和祝衍之在状元楼里呆了小半天,他才算是摸清了对方的意图,合着不是借机来和他这个朋友谈天说地,倒是打起了辛夷的主意。 楚行珏当下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是良好的涵养告诉他,此时不能把面前的茶壶扔到祝衍之脸上。无奈之下,只能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不再施舍给他半个眼神。 祝衍之脾气是真的好,就算得了楚行珏的冷脸,但是毕竟自己要打起他亲妹妹的主意,让未来的大舅子提前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一个生闷气,一个心有所求不敢多言,相处得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和谐了。 既然散了场,楚行珏就打算赶紧带着妹妹回去了,一是因为这城中最近乱得很,二也是防止被某个大尾巴狼给叼走了。在他眼里,辛夷这才回家不久,十几年在外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没在侯府里享够福气,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许了人家? 然而此时,街上却传来重甲的声音,还有凌乱的马蹄声、脚步声。 “这是发生了何事?”明樱问道,仰起头却看到了,远处冒起的滚滚浓烟,“快看!” 其余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东边。 “东边,”楚行珏小声嘀咕着。 “是镇北将军府。”祝衍之沉声道。 * 皇宫里,昭明帝看着暗卫送来的情报,脸色铁青。 “正如仙长所言,朝堂之中果然有内鬼。” 坐在昭明帝对面的人,赫然是三和堂的陈长老。此刻他正半阖着双眼,手指轻捻自己为数不多的胡须,颇有一番世外高人的风范。 “陛下勿急,现在知晓也不算晚。接下来,我们就要看看,这打翻了油台的老鼠,要回到哪个窝里了。” “仙长说的是,是朕操之过急了。”昭明帝见陈长老仍是这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也有了些底气,强压下漫上心头的怒火,略带讨好地朝陈长老笑笑。 时间倒回两天前,昭明帝沐浴过后,本来都要躺下歇息了,手底下的暗卫却是突然送来消息,三和堂的仙长将要到访。 这下子可是把他惊得,霎时睡意全消。要知道在这凡尘界中,前来游历的修士不是没有,首先要在三和堂进行报备,之后领了身份铭牌才能得以四处游走。 可是,历代皇帝素来知晓三和堂的存在,也有和对方沟通的信物。但是,要说能见到驻守于此的修士,可谓是毫无可能。就连先帝,也只能通过特殊的交流渠道,和三和堂的长老简短交流几句。 昭明帝闻讯后,立刻整冠束发,以待对方现身。然而不消片刻功夫,一位身着淡灰色道袍的修士便出现在他眼前,差点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好在陈长老面容还算和善,昭明帝才敢开口,询问对方前来相见的意图。没成想竟是打了瞌睡送来枕头,他们这些修士当真是来普度众生,为天下苍生排忧解难的。 交换了一下目前搜寻到的信息,双方一同定下了一个计划。借着处在明面的林惊羽等人的名字,宣称他们可以通过寻踪的术法,得知失踪孩童的踪迹,但是需要用到她的贴身衣物作为媒介。 隔天早朝之上,昭明帝就部分与此事相关的官员面前,信誓旦旦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并且还增派一队官兵,全权听由林惊羽的吩咐,协助京兆府找出幕后黑手。 计划一切顺利,对方也如他们预想的一般有了动作,接下来就是看他们如何自乱阵脚了。 就在昭明帝和陈长老商议的同时,凤知常也在书房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禀主子,一切进展顺利,都安排好了。” “嗯,先下去吧。”凤知常依旧用折扇抵住下颌,沉默地思考些什么,他总觉得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了,顺利得让他觉得很不踏实。 “蠢货!废物!”片刻后,他突然低声怒骂道,不知是在说谁,眼中满是血丝,手把扇骨攥得咯吱作响。 随后,凤知常将已然开裂的折扇扔出去,一声闷响砸到地上,留下一个深深地划痕,隐隐散发着些许黑气。 “来人,告诉楚安邦,让他把尾巴擦干净!” 第二十九章 革职 清早,楚家众人围坐在圆桌吃饭。今日没到每月初一,也不是十五,楚安邦却是久违地出现在了餐桌上。 “来,多喝点汤,我特意命人给你熬得,补补身子。”沈氏亲手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这些天楚安邦的沉寂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是她一介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吃食上多关心了 “多谢母亲,我自己动手就好,您别光顾着我了。”楚安邦接过碗,沉默地喝了起来。 一时间,福寿堂正厅的气氛有些古怪,大家都是一言不发,机械式地往嘴里填食物,好像用早膳就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 想想也是,楚安邦前阵子因为办事不利,城中孩童失踪的案件不仅毫无头绪,又有不少人家相继丢了孩子。昭明帝碍于形式,只好暂且让他在家中休息一段时日,之后再做打算。 楚安邦向来极为重视自己的仕途,对儿子的教导,也多以复兴楚家荣光为目标,这下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换谁都没法有个好心态。 桌上的几个姑娘家,虽然不曾教导她们朝堂上的事,可生在这样的家族中,或多或少都能从闲言碎语里察觉什么。未免在这紧要关头上闯祸,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辛夷昨日出府赴宴。 用过早膳后,大家仍在厅中没有离去,毕竟楚安邦和谢氏还未动身,剩下的小辈哪个敢上前挑战权威? “辛夷,昨日你出府,一切可顺利?”从一开始,楚安邦就在似有似无地瞟着他,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回父亲,女儿一切安好,与其余小姐也是交谈甚欢。”辛夷一愣,没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些小事了? “嗯,那就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难耐的寂静,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无形的压力在其中四散开来。 楚含菲有些坐不住了,她本来就想躲开这样的场合,更何况最近家中有事,能少碍眼就是少些麻烦。若不是孙姨娘一直告诫她,现在称病不去的话,那就更打眼了,最后她也只能耐着性子来了福寿堂。 楚含薇的性子就比她沉稳多了,此刻也只是坐在那里喝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茶盏,仿佛上面有朵花儿一样。虽然表面淡定,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着。 眼看着离她的婚期没有几个月了,侯府却出了这等变故。就算心里知晓未来的夫家,不是那种会随意退亲的人家,可是哪个少女不想风光大嫁,好在夫家站稳一袭之地,今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唉。”想着想着,楚含薇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姐姐?”旁边的辛夷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声哀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找去。 “啊,没事。”楚含薇见她朝自己望过来,立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一样。 辛夷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下了然,没再多说什么。心中的热络一下子冷了下来,回头不经意间,好巧不巧对上了楚琳琅的眼神。 自打琼华宴过后,楚琳琅可是安静得过分。也就只有前几日,素瑚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侯爷和二小姐在书房吵了起来,不过具体什么原因,尚且不得而知。 可是现在,辛夷看着她投来的不善目光,本能地有些厌烦。以她对楚琳琅的认知,这人势必会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不过幸好,现在的她早就不是从前会主动往坑里跳的傻子了。 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焦急前来的管家王叔打破了。 “侯爷,圣上急召!” 楚安邦闻言,只好和沈氏告别,随后急急忙忙地离府了。 当家之主都走了,沈氏也猜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心下也是担忧得很,就没再多留这些小辈了,让姜嬷嬷把她们都打发离开了。 迈出福寿堂后,消停了一早上的楚含菲实在是忍不住了,张口就来嘲讽辛夷:“不知道自己晦气么,大白天的就出来碍眼,没点儿自知之明。” 辛夷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觉得厌烦,“我看这话,还给三姐姐正合适。” 一同出来的楚含薇,也看见了楚含菲发难,她爱莫能助地向辛夷投去抱歉的目光,扭身快步走了,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她一样。 “闭嘴!”出乎意料地,竟然是楚行玏出言制止了楚含菲。 “三姐若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楚行玏冷冷地说道。 “要你管,按我说,你和她一母同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影响。有时间来管我,还不如管管自己呢。”楚含菲撂下一句狠话,就带着自己的婢女回去了。 楚行玏转身,看见仍然站在原地的辛夷,语气不自觉地和缓了下来,“你别多想,都是些没影儿的话,当不得真的。” 辛夷很是突兀地笑了一下,“我才不会当真,只要想要当真的人当真了,散播谣言之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你什么意思?”楚行玏一愣。 “你当天机宗的仙长都是大白菜吗?随随便便就能碰上,再者就算是有缘遇到,他们能如此轻易给人算命?”辛夷反问道。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找来仙长,在府里散播谣言的。可是,又是谁会这么做呢?” “很简单,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归家之后对谁最不利,幕后之人是谁的可能性就也最大。” “不可能!”楚行玏在辛夷说完后,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但是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不能因为嫉妒二姐姐,就往她身上泼脏水!”楚行玏反驳道,可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底气不足。 辛夷摇摇头,感觉他真的是没救了,此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前世那么傻。看看他这憨劲儿就知道了,别人说什么都信,果真是一脉相传的。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吗?”辛夷撂下一句话,没等他的反应就离开了,她怕和傻子呆得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脑子,也会被传染得又傻了。 “小姐,您这样说,二公子他……”素珊有些迟疑地开口。 “他不是想不明白,只不过是不愿相信罢了。” * 皇宫里,昭明帝再次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将一本奏折扔到楚安邦脚下。 因着前阵子他“请病假”在家中休养,今日也是被紧急召见进宫,所以并没有身着官服,而是穿了一件低调沉稳的灰金色长袍。 然而,奏折上御笔所披的朱砂还未干透,就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鲜红。 楚安邦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奏折,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浑身僵硬,感觉血液直往头上涌去。 “看看,都是你做的好事!”昭明帝厉声道。 “臣御下无方,罪该万死。”楚安邦缓缓下跪,额头磕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镇北将军府起火一事现已告破,但是,对外宣称的起因也只是个幌子。 听说,幕后主使是镇北将军郭培的一个姨娘。多年前从北境被将军带回来的,因为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把她和孩子送回长安城了。 然而这个女儿,在几日前,为救妹妹不幸惨死于怪物手下。她的生母在丧女之痛的沉重打击下,得了失心疯,精神不正常的时候,放火烧了事发的小院子,打算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去了。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是昭明帝也不是好糊弄地。区区一介妇孺,又是怎么能不惊动巡逻的官兵,悄悄潜入有重兵把守的院子? 而且,就算是天干物燥的深秋时节,那火也不至于瞬间烧毁所有厢房,一点东西都不剩。再者,据前去探查的暗卫回报,火灾过后的废墟中,可是带着一股火油的味道。 幸好有几位仙长相助,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纵火之人。 此人原是楚安邦麾下的一位门客,后来经他举荐,进了户部当差,还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北戎派来的细作,生母是晋国人,所以长相上没有引得旁人注意,便于在长安城中活动。 因为被掳走的女娃还算深得郭培宠爱,还有一个大女儿意外惨死,如果他得到噩耗,必定悲痛不已,没准儿还会无暇顾及军中大事。 那细作也是想借这潭浑水,趁机再来个火上浇油。如果能让郭培气得冲昏了头脑,撇下北境回都城,为爱女讨个公道,那就更好了。于是乎,这才有了镇北将军府着火的事。 “安邦啊,你这还让朕怎么保得住你啊,”昭明帝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向来忠君爱国的楚家,竟然会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 “都是臣的错,还望圣上喜怒,保重龙体。”楚安邦心知自己到了绝路,就算悔不当初,此刻也为时已晚。 “传朕旨意,即刻起,靖安侯楚安邦免去一切职位,罚俸一年,责其于家中闭门思过一月,无召不可出!” “臣,谢主隆恩。” 跪谢后,楚安邦缓慢起身,那精气神瞬间少了大半,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 “请吧,靖安侯。”昭明帝已然拂袖离去,只有他的贴身大太监为楚安邦领路。 宫门外,管家王叔架着马车,在这里忧心忡忡地等着自家侯爷。此时日头正盛,灼热的阳光烤得人更加心急,王叔都流了一头的汗。 “侯爷!”王叔见楚安邦踉跄走到宫门前,忙上前搀扶。 “侯爷,您这是?” “别问,都别问,”楚安邦挥手打断了他。 马车上,王叔时不时地从余光中瞟着他,虽是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但看楚安邦的样子,必定不会是好事。 “老王,明日去请那位天机宗的仙长过府一叙,记住,你亲自前去。”车厢里的楚安邦突然开口道。 “是。” 第三十章 灾星?吉星? 松鹤堂里,楚安邦和那位自称来自天机宗的仙长交谈甚欢。 半个时辰后,碍于圣上的禁令,还是由管家王叔将其送至侯府门口。临行前,那位仙长手里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红光满面地离开了,看样子可是得了不少好处。 “仙长离开了?” 书房里,楚安邦端详着茶盏,却是一口未动,手指摩挲着外壁的花纹。 “是,老奴亲眼见仙长离开的,”王叔有些迟疑,“侯爷,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楚安邦摘下了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随后放进了桌上的木盒中。这是他的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象征着楚家家主的身份。 “我是她的父亲不假,但我更是楚家的家主。”楚安邦低声道,他闭上了眼,掩盖其中唯一剩下的一丝不忍。 “唉。”王叔见他心意已决,自知在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好落寞地离开。他在侯府里伺候大半辈子了,一生随着侯爷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也到了知天命的岁数,这一把老骨头怕是要折腾不起了。 * “四小姐,侯爷有要事找您过去一趟。”玲珑苑里,管家王叔前来禀告。 “父亲找我有事?”辛夷困惑,这才刚用过午膳,若是有事,楚安邦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找她? “王叔可知道是何事?好让辛夷有个准备。”辛夷想和王叔打听一下,最近她可是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这老奴就不知晓了,不过还请四小姐谨记,侯爷毕竟还是您的父亲。”王叔还是于心不忍,却也不好说得太过,只能在侧面敲打她一下了。 “我记下了。”辛夷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直觉楚安邦要有什么大动作。而且就来请个人,王叔身后的一帮仆妇是怎么个意思?怕她跑了不成? 带着满腹疑惑,辛夷并未抗拒,顺从地跟着王叔离开了。一路上,走在人群中间的辛夷愈发困惑,明显不是去松鹤堂的路,反而更像是去祠堂。 果不其然,王叔领着她走到院中,此处其余的楚家人早已悉数到场。就连一般没什么资格,出现在正式场合的姨娘们,现下也有幸得了个位子,坐在角落里。 辛夷扫视一圈,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祠堂的大门居然也打开了。院子正中还有模有样地摆上了祭台,好大的手笔,都快赶上祭祖时的隆重了。 在她身后,素珊、素瑚刚一踏入院子,就被跟随的仆妇隔开了,现下的辛夷,可谓是“孤立无援”了。 “辛夷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她屈膝行了个万福礼,“不知父亲找女儿何事?” “跪下!”楚安邦并未直接回答。 “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要这般惩罚女儿?还望父亲明言。”辛夷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看样子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就凭我是你的父亲,我让你跪下,你就得跪下!”楚安邦大声呵斥道。 “侯爷请勿动怒,四小姐是被灾星附体了,现下头脑不清醒。等老夫为其去除邪祟,四小姐就一切正常了。” 适逢此时,从祠堂内走出一个老者,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在脑袋顶扎起一个小揪揪,身披一件发灰的土黄色道袍,手里还拿着一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剑。 他的目光扫到了辛夷,顿时精神一振,眼里冒出了充满欲念的精光,看得辛夷直作呕。就连脸上的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反射出油腻腻的光泽。 他打断了楚安邦的话,大步上前,仔细打量着辛夷,“没错,此女虽容色甚美,不过父母宫灰暗,夫妻宫凹陷,人中偏短于寿数不佳,正是克夫克母克夫之相。” “幼时颠沛流离,本应是早死之相,幸得贵人相助,将晦气转移,转危为安,否极泰来。如今她回了侯府,身上的晦气冲撞了吉星,更是压住了吉星的运势,这才让侯爷事事不顺。” 辛夷听他一番唱念做打,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竟敢如此信口开河? “这位道长,你的八卦阵可都放反了。”辛夷“好心”提醒他。 他闻言就回头去看,哎呀呀,果真如此女所言,一个不留神就上下颠倒了。但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也只能死鸭子嘴硬,概不承认了。 “黄口小儿懂什么,老夫自有一番传承,不懂就不要乱说。” “辛夷不得无礼,这可是来自天机宗的仙长,岂能容你放肆!”坐于高台上的沈氏开口,毫不留情地数落着辛夷。 “天机宗,呵,”辛夷轻嘲,若真是宗门的人,岂会不识得她? “仙长,请开始作法吧。”楚安邦不欲再等下去,略有心焦的他催促着。 但见这位仙长取出一张符纸,将其燃烧产生的灰烬,撒入一大盆黑狗血中。而后又拿来一根荆条,上面满满的都是倒刺,在盆中反复蘸取,直至全部沾上散发腥臭的液体。 “此女晦气极深,需用这沾上黑狗血的荆条,抽上七七四十九鞭,才能完全去除。而后三日更要禁食禁水,才能保持其身体洁净,方能不再招惹邪祟。” 老头目露凶光,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敢和自己顶嘴,看他不好好整治她一番。 堂下众人听到此言俱是哗然,楚安邦也是暗暗心惊。他只知仙长除晦气的方法,多少会让辛夷受些皮肉之苦,但从没想过是如此凶险,恐怕以她的小身板,能不能保下一条命都不好说。 “父亲,万万不可!”楚行珏一听这话,那可还了得。辛夷身子本来就弱,四十九鞭下去,她还能活了吗?更不要说,此后三天什么都不能吃,这可是明目张胆地要杀人啊! “你这是哪里来的骗子,竟然敢骗到我们靖安侯府了!”楚行玏也炸了锅,上手就揪住了那仙长的衣领,抬手就要朝他的脸揍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这要是反了不成!”楚安邦大声呵斥,忙让堂下的管家、护卫拉架,好一番混乱后才平静下来。 辛夷一言不发,就这样站在下面,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他们。 上首的沈氏,就像供在高台之上的雕像一样,八风不动,带着怜悯的目光,高高在上注视着一片混乱与狼藉。 楚琳琅坐在沈氏的左手边,正满眼得意地欣赏辛夷此时的落魄,嘴角的笑容甜美极了。看来那老头嘴里的吉星就是她了,不然沈氏怎么会抬举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辛夷又将视线移到谢氏身上,只见她双眼含泪,但是冷不丁对上辛夷的视线,赶忙慌张地扭过头去。她方才也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但是为了丈夫的仕途,还有楚家的前程,她也只能忍痛看女儿受苦。 “呵,”辛夷轻笑出声,她都不想再去观察其余人的反应了。左右不都是那样,恨不得赶紧把她祭了天,之后可就是万事具备,只待他们登上那条富贵大道。 “父亲,您当真是铁了心要这么做吗?哪怕我没挺过来,就此没了性命?” “母亲呢?祖母呢?你们也都对这位‘仙长’的话,毫无异议吗?” 辛夷大声质问道,可是在场之人,没有谁给了她半分回应。除了楚行珏和楚行玏二人,其他人都稳如泰山,丝毫未曾动摇。 “辛夷,父亲知晓你定会觉得委屈。不过不用担心,父亲问过仙长了,之后就把那颗驻颜丹赐给你。你放心,到时候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的。”楚安邦怕她太过抵抗,语气也是和缓下来。 辛夷听到这话,简直都要忍不住笑了。“赐”给她?他可曾记得,那驻颜丹是自己交上去的? 这场景,竟诡异地和她脑海里的那一幕重合了。所有人仍是这样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训斥、埋怨、数落,而她只有自己,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今日看来,就算是重生一次,她仍是难逃这样的宿命啊。 “父亲,那我若是不肯呢?”辛夷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楚安邦。 “那你就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心狠了。”楚安邦的耐心早就被耗尽了,就要命人强行抓住辛夷,法事若再不开始,就要错过吉时了。 辛夷不等他们靠近自己,转身就向门口跑去。她受不了了,再在这里多呆一秒,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动手了。 “小姐,快跑!”素珊、素瑚见状,连忙冲出包围,为辛夷挡下追赶的仆妇。 楚行珏和楚行玏见状,亦是挺身拦下了护卫。 祠堂里的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辛夷从他们面前消失。? 第三十一章 雨 有了素珊、素瑚的帮忙,还有楚行珏和楚行玏的相助,辛夷还算是有惊无险,顺利从靖安侯府脱身。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只能一味地闷头向前跑,没有方向,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就这样在街上游荡着,穿过了官员府邸林立的东城区。周围的小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沿街叫卖的吆喝声唤回了辛夷的神智。 “小姑娘,小心啊。” 身后一辆木板车从街角窜了出来,因着上面堆了不少的麻袋,正好遮住了推车之人的视线。眼看着,就要撞到面前这个尚无察觉的小姑娘,一旁的老大娘急忙把她向路边拉去。 辛夷冷不丁地被人拽住,多年的生存经验形成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就要动手。好在回眸时,看见身后的是一位大娘,便迅速收回了手,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以免把她也撞倒。 “你倒是慢点啊,撞到人了怎么办!”那大娘一边训着那个推车的汉子,一边还不忘伸手轻拍辛夷的背,像极了哄家中小孙子入睡的手法。 “吴大娘,对不住咯,俺这也是赶着送货,才没注意到这位小娘子。”汉子刹住了车,又连声给二人道歉,急得脸都黑红黑红的。 幸好也没人受伤,辛夷也未过计较,让那汉子走了。 “小丫头啊,以后在街上可得小心些,”吴大娘见辛夷仍是不吭声,莫不是被吓坏了吧?又看她个子小小的,脸上还带着稚气,这下更为心软了,“你爹娘呢?是不是走丢了?” 辛夷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爹娘?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过。 “可是同家里人吵架了?”吴大娘试探地问道,“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能自己一人跑到街上来啊。你长得这么俊,要是被拍花子的拍走了,那可就毁咯。” “如果是吵架,就好了。”辛夷小声地嘀咕着。 吴大娘没听清,但是看辛夷的样子,愈发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小摊子,盛了满满一碗糖水,放到她面前。 “给,吃吧,吃完了就早点回家去吧,省得你家里人担心。” 辛夷接过碗,舀起糖水,小口小口地抿着。略显黏稠的液体入嘴,舌尖瞬间传来过度地甜味,细品之下,还有些许没化开的冰糖渣滓。但是这样的甜品,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也是难得的消遣了。 她突然觉得很是讽刺。即便靖安侯府里有泼天的富贵,每一餐的膳食是精致如同艺术品一样,也不及在街上讨生活的老百姓,做得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辛夷未吭声,她吃得很慢,可就算再慢,一碗小小的糖水也是见底了。 “多谢吴大娘,你做的糖水很好吃。”辛夷把空碗递给她。 “你吃得好就行,快回去吧,还有什么会和自己爹娘过不去的呢。”吴大娘还是对她不放心,忍不住又唠叨了起来。 是啊,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是对她而言,有些事,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放下”就能算了的。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羡慕吴大娘了。哪怕她的生活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最起码眼神中的光彩不是假的,那是懂生活的人才会有的幸福和知足。可惜,侯府的那群人再怎么识文断字,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了解,知足是个什么滋味儿吧。 辛夷拔下发髻上的一朵珠花,她出来得急,身上并无银钱。手上的乾坤戒里倒是有,只不过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取出来,只好用身上的配饰抵了这碗糖水。 “哎呀,小姑娘,不过是一碗糖水,这可如何使得。”吴大娘说话就要把珠花塞回去。她虽出身草芥,但是活了这么久还是有些眼界的,她看辛夷身上穿的用的,可不是他们小老百姓能买得起的。 “收下吧。”辛夷未过多言,放下珠花,转身走了。 今日本就有些阴天,现下天上的乌云眼见着厚了不少,零星几点雨滴掉落,砸到了地上。附近的人家、商贩,该收衣服的收衣服,该收摊子的收摊子,左右时间也不早了,下雨没生意,还不如尽早家去。 辛夷看着附近的人渐渐散去,好似每个都和她一样,也好似每个都和她不同。眨眼间,雨就下起来了,街上的人也不剩几个了。 她仰起头望天,无奈苦笑,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真和话本子里讲的一模一样啊,就连老天爷都知道,要痛打落水狗。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过于轻敌,也太过自满了。 作为一个修士,面对这群见识浅薄的凡人时,内心不自觉地就会涌现出一种优越感。还有自重回靖安侯府之后,总觉得凭借前世的经历,还有对于人性的认知,以她的本事自保,不过是轻而易举。 可现实就是这样狠狠地打了她的脸,今日她又再次的体会到了,那种落入深渊,孤立无援的感觉。 虽然早就对楚家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呢? * 英国公府门前,门房小哥儿正倚着柱子,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本来看门就是个清闲,却也极度无聊的差事,更何况还下起了雨,今日应该不会有访客上门了。 “这位小哥,醒醒?”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叫他,一睁开眼就见一个绝世美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难不成是自己的美梦成真?眼前这位,就是自己日夜期盼的佳人? “媳妇儿?”他喃喃道。 “???”辛夷困惑,她听到了什么?“这位小哥?” 见美人面露困惑,门房小哥儿顿时清醒过来,却是发现美人浑身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可是身上的衣衫并未过多显露身形,整个人看起来羸弱却不狼狈。 “这位小姐,不知因何事前来?需要小的帮忙吗?”他试探地问道。 “烦请小哥,帮我通传下琅华郡主,就说辛夷求见。”辛夷微笑回答。 那小哥儿闻言便有些迟疑,自家郡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若是放进去一个身怀异心的,伤了自己主子,那他可就不好交差了。 辛夷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就算心中再是不愿,也只得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靖安侯府的四小姐。” 第三十二章 要人 “辛夷!” 明樱接到前院传来的消息,起初还有些不确定,辛夷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来找她?顶多就是走一圈的事,她也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了。 大老远,她就看见辛夷裹在厚厚的毯子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发髻有些凌乱,像只落水的小松鼠,柔软得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辛夷闻声,抬头见到明樱,总算是弯了下眉眼:“阿樱。” 一旁站着的,还有那位替辛夷通报的门房小哥儿。他看见二人如此熟络,自家郡主都没让对方行礼,又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事,现下尴尬得脚趾直扣地。 “多谢。”辛夷随明樱离开前,还不忘对着门房小哥儿点头致谢,也让他本来就发烫的脸颊,红得是更加厉害了。 在明樱的闺房里,她的婢女伺候辛夷,洗了好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手里又被塞了一碗热茶,这是明樱特意让人去煮的红糖姜茶,毕竟辛夷在雨里走了那么久,定要去去寒气。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辛夷将今日在靖安侯府里的经历,事无巨细地都讲了出来,气得明樱直拍桌子。与她同仇敌忾的,还有姚锦和肖晗,她们也是辛夷特意让明樱请过来的。 “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为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姚锦骂道。 肖晗赶紧用手肘杵了她一下,示意辛夷还在场,楚安邦要不是个东西,那她们大师姐是个什么了? 姚锦有些尴尬,讪笑着想要开口找补回来,没想到辛夷却是语出惊人,“你说得对,真不是个东西。” 这下就连明樱也被震到了,不过转念一想,任谁这么被自己父亲利用,不受刺激就见鬼了。 “天机宗长老?不知道这位,又是何方神圣啊?”肖晗问道。 “嗤,”辛夷满眼讥诮,“那可是顶顶厉害的仙长啊,八卦阵都给放反了,还说自有一番传承。” “噗——!”姚锦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业务这么不熟练,楚安邦还信了?难怪大师姐如此生气。 “大,辛夷,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肖晗问道。 “阿樱,你可能再帮我一个忙?”然而辛夷转头问向明樱。 “你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明樱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就拜托阿樱了,我想要从侯府,要两个人过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翌日清晨,沈氏脸色铁青地坐于主位,嘴角紧珉默不作声,她看着下首的说话之人,眼神里充满了厉色。 “禀太夫人,在下是替我们国公爷和夫人前来告罪,”这是英国公府的管事,办事极为妥帖,很是得英国公明镜的器重,在长安城的权贵圈里也是有几分脸面的。即使此刻他正顶着沈氏不善的目光,语气仍是不卑不亢,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个。 “郡主殿下与楚四小姐极为投缘,夫人这才把楚四小姐留在府上,一方面让郡主多精进画技,同时也磨磨性子。” “能得郡主青睐,也是辛夷的造化,不过怎好一直在府上叨扰,我们这就派马车去将她接回来吧?”谢氏见沈氏一直不吭声,总也不好将人家晾在这里,而且昨日辛夷一夜未归,她心里也惦记着。 “静安侯夫人此言差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爷也是想让郡主多和楚四小姐相处相处,若是能学到一分沉静就更好了。”这管事倒是很会说话,一开口就把辛夷高高捧着。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相求,府里的丫鬟笨手笨脚的,不知楚四小姐的喜好,不知素珊、素瑚可否同小人到英国公府去?也好让楚四小姐住得舒心些。” “既然如此,那丫头就有劳你们照顾了。”就在谢氏犹豫该不该强行把辛夷接回来时,沈氏却是拍板下了决定。 随即就让姜嬷嬷把那两个丫鬟带上来,待她俩略微回玲珑苑收拾了些东西,客客气气地把那一行人送走了。 “母亲,为何……”谢氏不解。 “混账!反了天了!”沈氏怒骂,她本就打心眼里看不上辛夷,看来前些日子的规矩,全都是装出来的。一到关键时刻,就统统忘干净了,甚至都丢脸丢到外边去了! “母亲息怒,都是儿媳的不是,是儿媳没有教好她!”谢氏连声赔罪。 “当然是你的不是!我真后悔啊,怎么让安邦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沈氏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谢氏无力地张了张嘴,不过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名满琅琊的第一才女了,嫁作人妇后,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不得不顾忌娘家的声誉,就算有什么苦楚,都得往肚子里吞。 “哼!”沈氏拂袖离去,只余谢氏一人傻站在厅堂内。 哪怕侯府的规矩森严,谢氏此时也觉得,周围的这些下人们,个个都在心里看她的笑话。好像在这一刻,她似乎有些体会到辛夷昨日的心情了…… 另一边的松鹤堂里,楚安邦听着管家王叔的禀报,知晓英国公府的管事已经离开了,还带走了辛夷的两个贴身大丫鬟。 “侯爷,您看?”王叔试探地询问楚安邦,事情闹到现在这个,要如何处置为好。 楚安邦的脸色亦是难看极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 曾经他认为,楚家和明家境遇想通。若不是明家出了个明钊,如今的处境,估计也比他们强不到哪里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长安城中接二连三地出事,害得他被昭明帝斥责,更是让靖安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就更好了,就连逃家未归的辛夷,都能借着英国公府的威势,反过头来威胁她这个老子了。 “侯爷,”王叔见他神色不对,现下也是颇为担心。 “老王,何仙长现在何处?”何仙长,就是昨日那位前来做法的修士。 “人还在客院里,老奴亲自派人安置的。” “好,那你再去劳烦仙长一次,另寻一个黄道吉日,这法事还得做!”楚安邦眼角带着狠意,这一次,谁都不能阻挡他! “是。”王叔恭敬应道,被他打发了出去。 “靖安侯最近可是火气不小啊。” 王叔前脚刚一出去,后脚屋内就响起了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 楚安邦神色一凛,多亏经年在朝堂上的历练,才能做到不喜形于色,好悬没叫出声来,若是让护卫听见可就不好处理了。 但见凤知常正坐在窗畔的美人榻上,手里还是一尘不变地拿着一副折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色雾气。若是辛夷在场,必定能认出,这黑气与袁语风伤口中的一致。 “臣见过殿下。”楚安邦起身拱手作揖。 “行了。反正这里除了咱们也没别人,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凤知常话说得随意,可是这声音和往常大不相同。 “殿下,您这声音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如此……快和戏台上的白面小生有得一拼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练功出了岔子,过些日子就好了。”一谈及他的声音,凤知常就有些阴郁,任凭哪个七尺男儿,突然说话和娘娘腔一样,谁能不崩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安邦的鸡皮疙瘩都快落到地上了。 “你传讯于本殿,究竟是有何要事啊?”凤知常懒散地开口问道。 “殿下,如今侯府的境遇您也看到了,臣自知能力不足,不能再为殿下效劳了。”楚安邦缓缓单膝跪地。 他后悔了,当初若不是听信了楚琳琅的一面之词,就简单地认为凤知常是个可造之材。与其接触过后,楚安邦更是看到了他的野心,因此也打算,若能助其荣登大宝,楚家必定还能再上一层楼。 然而,他万万没想过,凤知常所图甚大,小小的一个九五之尊都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要做的,是这凡尘界中的王,纵使身无灵根,也义无反顾地踏上长生大道,做这俗世的神! 可惜当他看清一切之时,什么都晚了,他早就被凤知常带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东窗事发,他也因办事不利被昭明帝撤职,他也不知晓楚家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呵,楚安邦,你现在和我说要退出?”凤知常瞪大了眼,好似第一次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说实话,楚安邦心里很清楚,及时止损对他来言是最好的办法了。很多事一旦被闹到明面上,楚家也会跟着他一起万劫不复。可是如果继续一条道走到黑呢?谁又会保证他全族的安全,就凭凤知常吗? “求殿下成全!”楚安邦再叩首。 “行了,有些话说说就算了,今日我就当你是喝醉了,心情不好说了些胡话。若有下一次,本殿未必会这般宽容了。”凤知常说完,起身下榻,走到楚安邦眼前。 “更何况,你就不想让靖安侯府回到从前,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吗?你就不想,把曾经看楚家笑话的人,都踩在脚下吗?你就这么甘心永远居于明镜之下吗?楚侯爷?”凤知常蹲下神,在他耳边低语。 凤知常的话,就像是咒语一般,在他耳边响起。楚安邦抬头,对上凤知常漆黑如墨的眼眸,心里的欲望在这一刻也被点燃。 “是臣鲁莽了,还望殿下恕罪。”楚安邦终是双手抱拳,再度奉上自己的诚意。 “好,侯爷果真还是深明大义,寒鸦长老那里也不会亏了你的,等着本殿的消息吧。”凤知常撂这一句话,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一如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书房里,唯余楚安邦一人。 他起身,眼中神色难辨,看不出喜怒。 为了楚家,他什么都可以做。 第三十三章 回府 “辛夷,你今日真的不同我一起去吗?”明樱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忽闪,可怜兮兮地望着辛夷,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辛夷笑得温婉,可是未有半分动摇的痕迹。 自她那日从靖安侯府跑出来,已经住在明樱这里好些时日了。除了最开始的三五天,谢氏还派了身边的徐嬷嬷来过问下她的情况,如今就好像忘了她这个女儿一样。 不过忘了就忘了,辛夷也是乐得自在。虽然只是借住在明家,可远比在楚家舒坦多了,左右都是寄人篱下,倒不如选个称心的地方。 “那好吧,”明樱有些失落。 说实话,她心里仍有些担忧。才经历了如此的伤心事,这段时日也只呆在院子里不出门,她真怕辛夷把自己憋出个好歹来。她五次三番想拉着辛夷出门散散心,但是三次里面能答应一次就不错了。 “这是母亲做的豆沙卷,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辛夷你千万别忘了啊!”明樱打开食盒,一盘一盘摆在桌上,“母亲真是过分,若不是你来了,我都捞不到吃。” “快让我看看,阿樱的嘴是要挂油瓶子吗?”辛夷见她有些吃醋,嘴都撅得老高,伸手就要去逗她。 二人说话间便闹作一团,还是辛夷记着她的正事,这才停下了玩笑,催着明樱动身:“好了,别闹了,你等下出门又要迟了。” “对了,你有什么要我捎回来的吗?”明樱问道。 “不用了,你快些走吧,路上小心。”辛夷摇摇头,随后又见她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辛夷有些无奈,怪不得外面都在传:明樱是个娇蛮无礼的大小姐。明明她哪里都好,就是让这个急性子给耽误了。她捻起一块豆沙卷,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糕点松软香甜,细腻的豆沙带着独特的清香,不愧是明夫人的手艺,怪不得让明樱念念不忘。不知怎地,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想起那天的吴大娘,认真生活的人,连做出的吃食都带着温度。 “小姐,喝盏茶吧。”素珊走过来,为她递上一杯清茶,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当日素珊、素瑚助辛夷逃跑后,就要被勃然大怒的沈氏发卖,好在还是楚家兄弟二人出面,将她们保了下来。而后只是关了柴房,一晚上没给吃没给水,但好在没挨板子,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若不是明樱特意央求了明夫人,哪里轮得到英国公府的大管事出马,这才毫发无伤地把姐妹俩带了回来。 但其实,辛夷也是关心则乱了。毕竟她们身上还带着护身符呢,不过区区的板子而已,就算是真打了,怕是都不能伤到二人半分。 辛夷有些出神,经历了这么一通儿,她觉得自己这趟历练,可真是讽刺得很啊。 与她毫无血缘的外人,总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伤了她的心。可是楚家的人呢?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能为了几句不知真假的闲话,竟能狠下心要置她于死地。 辛夷端起茶盏,啜饮几口,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那股怒火,对一旁的素珊吩咐道:“去请几位仙长过来吧。” “大师姐!” 不多时,林惊羽、姚锦、肖晗就出现在了辛夷的屋子里。素珊为几位仙长上茶后,就麻利地退下来,丝毫没有好奇他们要谈些什么,尽职地在门外候着。 “宗门是明年要开仙门,选拔新弟子吧?”辛夷问道。 “没错,大师姐你问这个干嘛?”姚锦咽下豆沙卷,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肖晗有些无语地瞟了她一眼,平时看着也挺聪明的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开窍了呢? 林惊羽和辛夷对视了一眼,瞬间就了解了她的意思,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与其在原地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手,不如他们主动出击,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明面上来说,看谁敢在光天化日下再行小人诡计! 姚锦:“???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其余三人哑然,天机宗怎么出了这么个憨货啊…… * “哈哈哈——!”松鹤堂里传来一阵狂喜的笑声。 “好,好啊!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终究还是待我楚家不薄啊!”楚安邦朗声道,这是他消沉了许久,第一次放声大笑。 “侯爷,何事如此开怀?”谢氏一进门就见他容光焕发的样子,看似心情好得不行,悬了好久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 “静娘,”楚安邦柔声唤着谢氏的闺名,接过她亲手递来的鸡汤放在桌上,拉着她的手说道,“静娘你放心,侯府不会继续这样沉寂下去的,至少我还要让楚行珏做回靖安公!” “侯爷!”谢氏吓了一跳。她虽然不甚知晓楚安邦到底谋划什么,但是她一直都能感受到他的野心,他要让楚家重回往日的尊位。 “侯爷,我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安就够了。”谢氏倚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不安的情绪。 “会的,都会的。”楚安邦重复着,既是讲给谢氏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对了,侯爷,”谢氏有些犹豫道,“你看现在母亲那里也消气了,是不是该让辛夷回来了?” 一听到辛夷的名字,楚安邦还算和缓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起初,他还对何仙长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可自从辛夷离府后,他的处境也有了转圜之地,也就不由得他不信了。不过谢氏倒也提醒了他,这法事势必要做,而且越快越好。 “你说得对,是该让辛夷回来了。”楚安邦沉声道,“你也多看顾着琳琅些,虽然她并非咱们亲生,但好歹也养了这么些年,别让下人怠慢了她。” “是,我省得的。” 隔天,楚安邦就派管家王叔,到英国公府要辛夷归家。王叔的行踪也没瞒着府里的其他人,楚琳琅的含玉阁,更是早早地就得了信儿。 “二妹妹,眼看着四妹妹就要回来了,你说父亲还会继续做那个法事么?”楚含薇问道。 “爹爹想要做什么,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又怎好置喙。”楚琳琅含笑说道,她虽未正面回答,但是楚含薇也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自打何仙长上门后,楚琳琅的日子就过得愈发滋润了,跟以前那个名满长安城的第一才女无甚差别。瞧瞧,这才没过多久,楚含薇不还是和从前一样,巴巴地到她眼前献殷勤。 话虽如此,但是楚琳琅还是心有不顺。她可没忘记,那日楚行珏是怎么护着辛夷的,就连一直向着她的楚行玏也倒戈了,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想到这里,楚琳琅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负了她的人都受到惩罚! “你听说了没?林仙长他们要为自家宗门选拔弟子了,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在挖门盗洞,想尽办法和仙长拖上点关系,听说连天家也动心了。”楚含薇的语气有些酸,谁知道辛夷和林仙长之间有没有点什么呢。 “你说,四妹妹跟在他们身边,会不会被谁看上,那到时候不也成了仙人了?”楚含薇见她不接茬,索性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楚琳琅闻言就是攥紧了手,她没想到辛夷的运气那么好。自从她搭上了那些仙长,就连楚安邦要做什么,都要再三思虑,顾忌着辛夷和他们的关系。 不,她不允许!她不能让辛夷,在夺走了她的一切后,简简单单地走上,那条她望不可及的长生大道! 楚家的人怎么想,辛夷是不知道了,也不甚在意。眼下她的第一要务,就是安抚住在失控边缘暴走的明樱。 “你真的要回去吗?”明樱听说今日靖安侯府的管家上门,要让辛夷回到楚家去,而且辛夷还答应了,现在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辛夷拍了拍她的背:“安心,他们还不至于伤到我,更何况还有几位仙长在。” “可是……”明樱对上辛夷镇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开了。? “行吧,别的我管不了,你要是有事就赶紧来找我啊!”明樱还是不大放心地叮嘱她。 “好。”辛夷应下,视线望向窗外,此时阳光正明媚。 第三十四章 真相 “祖母,您可感觉好些了?” 楚琳琅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不停地给沈氏打着扇子,还不忘殷勤地问上两句。 “好多了,还是琳琅孝顺啊,果真比外面养大的懂事多了。”沈氏说道,眼皮都没抬一下,都不稀的看谢氏一眼。 “母亲,”楚安邦沉声道,阻止沈氏继续说下去,毕竟有些事挑破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今早天还未大亮时,福寿堂的姜嬷嬷就火急火燎地跑到松鹤堂,告诉楚安邦,老太太有些不大好了。 楚安邦被吵醒还有点不虞,但是一听见这话,心头就是咯噔一下。 前不久他才接到凤知常传来的消息,圣上打算重新启用他,即使是个闲职,也总比一辈子浑浑噩噩来得强。在这节骨眼儿上,若是沈氏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是耽误不起三年啊。 只好赶紧吩咐管家王叔,拿着他的拜帖,到太医院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速速回府为沈氏诊治。 好在昭明帝明理,仅仅下令让楚安邦一人闭门思过,没有限制靖安侯府的其他人。因此,太医院的那些人精都没有为难王叔,特意派了一位擅长疑难杂症的老太医到侯府去了。 折腾了一早晨,幸好沈氏并无大碍。主要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再加上最近天气热了起来,血气不通,才一下子梗得心口不舒服。 楚安邦听了太医的诊断后,暗暗松了口气,随后赶紧吩咐王叔奉上诊金,好生将其送回太医院。 楚家的几位小辈们,也是被这阵仗吓着了。几个姑娘家都忙赶到福寿堂,个个都说要为沈氏侍疾,为长辈尽孝。 沈氏现下舒坦了不少,人也有了点精神。见自己的孙辈都来了,却只留了楚琳琅一人在身边,为她打打扇递个水,就算是恩典了。其余人没被打发出去,都坐在下面,陪她聊聊天。 自打辛夷逃家那日后,楚安邦和谢氏俱是心力憔悴,一个为了自己的仕途愁眉不展,一个整日理家疲惫不堪,还要忍受婆母的刁难。二人现下都沉默地坐着,好似游离在众人之外。 一直打着扇的楚琳琅,手也酸了,腿也麻了,但是沈氏没让她停,自己也不好擅作主张。她心里咒骂着沈氏,希望赶快去放她休息,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毕竟这死老婆子一直不喜她,知道她的身世后,早就不正眼瞧她了。若不是何仙长,沈氏哪里会如此“看重”她?更别提让她侍疾了,巴不得她不来碍眼呢。 坐在堂下的楚含薇却是觉得憋屈得很,沈氏宁可让一个养女服侍她,都不愿与自己这个楚家长女亲近。 不过话说回来,她从姨娘那里得知沈氏发病的消息,可也真是吓了一跳。眼看离她的婚期不远了,若是家中长辈出了事,她这做孙女的也要守丧。 但是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俊俏英朗的面庞,如果沈氏真的不好了,那自己和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只有楚琳琅不时地询问沈氏几声,楚安邦偶尔也会搭上几句话,气氛诡异极了。 “侯爷,”王叔步履匆匆而来,“四小姐回来了,还有几位仙长也上门了。” 短短一句话,就如同油锅里的一滴水一样,瞬间点燃了福寿堂。沈氏平息下来的怒气隐隐冒出,谢氏不安的情绪飙升到了极点,楚琳琅更是等着一出好戏上演,楚含薇也露出了对来人的期待。 至于楚安邦,他的眼中神色难辨,“快请。” 辛夷身后跟着素珊、素瑚,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林惊羽三人并陈长老。 “辛夷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她屈膝行礼。 “你还知道回来,”沈氏不怒而威。 “辛夷回来就好,”楚安邦接过了话头,“不知这位是?”其余几位仙长都见过几面,唯有他一人面生。 “在下陈铭,出自天机宗开阳峰,目前驻扎于三和堂,”陈长老捻着自己胡须,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清高气,“听说靖安侯府也有一位天机宗的同门,不知可否让在下见见,是哪位师兄出门游历至此?” 楚安邦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语气,听起来可是来者不善啊。他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辛夷,这个逆女!攀上了仙长,就敢来威胁自己的父亲了! “去请何仙长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从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大嗓门。 “侯爷,如此急着找老夫,不知所谓何事啊?” 这位何仙长,睁着惺忪的睡眼,身上还带着好大一股酒气,混杂着未消化的鱼肉腥气,熏得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 楚行珏和楚行玏下学归来,从门房那里得知,不久前辛夷刚刚回府,立马就赶至福寿堂。此刻又见何仙长如此作态,二人不约而同地往辛夷的方向靠了靠,隔绝了他猥琐的视线。 “你出自天机宗?”陈长老问道。 “嗝——是啊,有什么问题?”何仙长有些脚步不稳,还是王叔扶着他找个座位坐下了。 “你的身份玉牌呢?” “什么,玉牌?”何仙长有些酒醒了,他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问话之人身上更是有种不凡的气度。自认眼力过人的他,这下心里也开始打鼓了,搞不好自己是遇上正主了? “丢,丢了……”他不免有些气短,声音开始发颤,没了往日在楚安邦面前吆五喝六的气势了。 “丢了?”陈长老哼了一声,大胆狂徒,找个理由也不知道找个真一点的,“玉牌丢了,那你如何证明你是天机宗的弟子?” “证明?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证明?”何仙长嘴硬道。 陈长老掌心冲上,一枚身份玉牌顷刻就浮现于半空中,“就凭我是天机宗的弟子,三和堂的长老!” 何仙长见此,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了,想都没想,拔腿就向外跑去。 “想跑?”林惊羽见状,挥手扬出一条捆仙索,缠住了他的双腿,把他给拽了回来。 “还不老实交代!”陈长老呵道。 辛夷见旁人的视线都没在她身上,右手掩于左手宽大的袖子下,手指掐了个诀。这是天机宗内用于审讯的问心诀,不过也只对那些心知不坚之辈有些效果,现下用来也是恰当好处。 “我说,我说,我都交代。”“何仙长”趴在地上,捂住自己抽痛的膝盖,即便痛到龇牙咧嘴,也不敢叫唤出声来。 “我不是什么天机宗的弟子,就是个略懂五行之术的假道士。是楚二小姐派人买通我,让我假扮仙长上门,说四小姐是个灾星,剩下的让我自己圆上就行。” 话音落地,厅内寂静了几息,众人无不心跳如雷,就连呼吸声都像是在耳边一样清晰。 楚琳琅更是傻眼,明明不是要处理辛夷么,怎么现在倒成她呢? “楚琳琅!” 第三十五章 改族谱 完了!!! 楚琳琅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大字在眼前盘旋。 “楚琳琅!”楚安邦怒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居然全是假的,他所畅想的美好前景,瞬间都化为了泡影。 多重打击下,他只感觉眼前一黑,双腿直打摆子,就要向后倒去。将将撞上桌角之时,还是楚行珏眼疾手快,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楚安邦,架着他坐下。 “侯爷!”谢氏喊道。 “父亲!”兄弟姐妹几人也纷纷上前,唯余辛夷一人站在原地,如同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出闹剧。 “安邦!你感觉怎么样?”沈氏也坐不住了,在姜嬷嬷的搀扶下,脚步蹒跚地上前拍拍他的脸。怒极攻心,万一要是中了风,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楚琳琅没有防备,一个不注意,就被心系儿子的沈氏推倒在地,手还被脚踏边缘的木刺划得鲜血直流。 还是怀袖看见了,紧忙上前将她扶起:“小姐,您没事吧?” 楚琳琅摆摆手,忍痛将伤口里的木刺拔出,用手帕紧紧勒住。一向身娇肉贵的她疼得直打哆嗦,此刻却是一声没吭,生怕再惹得他人白眼。 楚安邦借着谢氏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喘了半天才平复了心绪,从刚才那股强烈的眩晕感中缓了过来。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楚安邦看着跪在地上的楚琳琅,痛心疾首地问道。 楚琳琅梗着脖子,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双唇颤抖着,她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谢氏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酸涩极了。曾几何时,这是让她最为骄傲的女儿啊,名满长安城的侯府嫡女,怎么如今变了个样子? “琳琅,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弄虚作假,陷害手足,我平日里就教给你这些吗?”谢氏声嘶力竭,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娇娇女,竟敢用如此恶毒的手段陷害辛夷。 “娘亲,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还有她!”楚琳琅纤细敏感的神经被刺激到了,她怒吼着,用手直指辛夷。 “放肆!”沈氏也被这话气到了,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你本就不是我侯府的血脉,我们把你养大已是仁至义尽,你反过来还想害我楚家真正的嫡女,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安邦,要我说,你就应该把她送回刘家去,让她好好看看,我们楚家到底欠不欠她的!”沈氏转身,对着楚安邦“建议”。 楚安邦思考良久,只见他长叹一口气,目光透露出几分不舍,几分决绝,“就依母亲……” “就送回刘家?”姚锦赶紧出声打断他,欺负了他们大师姐,还想全身而退?做梦呢?“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侯爷也曾在京兆府呆了这么久,总归会比我们这些方外之人,更懂你们晋国的律法吧?” “楚侯爷可别忘了,若是她奸计得逞,大,辛夷可是连命都保不下来啊!”肖晗也在一旁帮腔。 二人身后的林惊羽和陈长老虽未开口,但是脸上的表情,也表示自己对这个处理方法的不赞同。 楚琳琅一见这形势便慌了神,她不想回到刘家去,但她也更不想丢掉性命啊!她敢确信,一旦她踏出侯府的大门,这些仙长要为辛夷出气,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爹爹,爹爹,都是琳琅的错。是我想岔了,觉得四妹妹回来,就会分走爹娘、还有兄弟姐妹的关爱,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楚琳琅惊慌失措,膝行至楚安邦跟前,抱着他的腿求情。 “娘亲,娘亲,”楚琳琅见他不为所动,心下更是慌得不行,又拉着谢氏的衣角哭诉,“琳琅错了,琳琅真的知错了,娘亲帮我求求爹爹,不要送走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再也不和四妹妹争了,只要还在爹爹、娘亲身边就好……” 谢氏本就心软,更是看楚琳琅哭得都快昏厥了,这下心里更是如同刀绞一般,“侯爷。”她语带请求之意。 这时楚行玏突然上前,他看到了她因挣扎流血不止的手,缠着的帕子也早已被浸得湿哒哒的,“姐,你先起来。”他力气大,轻松就把楚琳琅薅了起来,安置到一旁的椅子上。 “琳琅啊,唉!唉!唉!”楚安邦用手大力拍着自己的腿,活像一个被家中不肖子女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辛夷安静地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周身萦绕着一种孤寂之感。林惊羽注意到了,他走到辛夷身旁,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询问:“大师姐?” 辛夷对他颔首,以眼神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她起身,走到楚琳琅的面前。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和你争什么,”辛夷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二人四目相接,“我有的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而属于你的,就算费尽心思也不会变成我的。” 楚琳琅望着她清凌凌的双眼,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她闻言一怔,真的是自己错了吗?真的是自己太过偏执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楚辛夷她就是个虚伪的小人,若不是她,自己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辛夷这话,不仅是对楚琳琅说的,也是对前世的自己说的。怨恨太累了,复仇也太累了,所以她才想拼命摆脱这一切,幸而踏上修仙一途,去见识一下她从未涉足的天地。 有那么一瞬,辛夷真的想狠狠骂醒她,但是见她瞬间转变的眼神,充满了嫉恨与怨怼,恐怕这一切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是她想得太过天真了,凡人的贪婪她不早就见识过了吗?楚家人的卑劣,她也清楚得很,那么自己,还在对他们期待着什么呢? 她想,她知道自己要如何斩断尘缘了。 “父亲英明神武,最是公正了,想必已经知晓该如何处置二姐姐了。”辛夷淡淡道。 “你!”楚安邦刚要斥责她,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几人,就要脱口而出的咒骂也被他咽了回去。 这个逆女!竟敢在大庭广众下威胁她老子,反了!真是反了! “楚琳琅勾结外人,欲加害家中姐妹,更是不念侯府养育之恩,多次顶撞长辈,现剥去其嫡女身份,改为养女。来人,请族谱!”话是这么说,楚安邦的视线却是没离开辛夷丝毫,也不知道顶撞长辈说的是谁。 王叔取来族谱,楚安邦刷刷落下几笔,楚琳琅就由从前高高在上的侯府嫡长女,变成了连庶女都不如的养女。至此,靖安侯府里唯有辛夷一位嫡女。 “不知现下,辛夷可是满意了?”他扔掉手中的毛笔,看似在询问辛夷,实际上也在悄悄观察林惊羽几人的反应。 “楚侯爷当真是深明大义,我等佩服,只是这位‘何仙长’,冒充我天机宗弟子,不知可否交于在下处置?”陈长老问道。 “请便。”楚安邦挥手示意,这人的下场侯府不再过问。 一场闹剧至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楚安邦只觉今日憋屈得很,处处受人制肘,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身后的辛夷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父亲,您可曾当我,是您的女儿?” 楚安邦张嘴就想说“当然”,可是她目光如炬,仿佛照射进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角落,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无奈,他只好装作怒气冲冲,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唯余辛夷一人,站在原地笑得苦涩。 第三十六章 流言 “小姐,给。”素瑚为辛夷送上一盏蜜水,不过递给肖晗的仍是清茶。 福寿堂里的人都散了个干净,她们一行人就径直回到了玲珑苑。 这院子不过才有段日子没住人了,即便还有府里的粗使丫鬟每天打扫,但是屋里的摆件上仍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素珊见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好歹辛夷也是侯府的嫡出小姐,现在连这些下人都会看人下菜碟了?主子才几天不在,扫个院子都是马马虎虎的,这可还得了?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把辛夷和肖晗仙长晾在院子里,素珊没办法,只好先让素瑚上茶,然后自己先去简单打扫一番,至少别呛到自家小姐。 素瑚应下,她想起以前听过府里其他姐姐们说过,心情不好时,吃些甜食就会变好。她可没忘记刚才辛夷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这才擅自做主,为小姐换了一杯蜜水。 肖晗看看自己手中的茶盏,再看看辛夷的,她鼻子灵得很,早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故作嫉妒地打趣:“啧啧啧,素瑚你还真是偏心啊,就知道给你们家主子开小灶。” “啊?肖仙长您要是也想喝蜜水,奴婢这就去给您端一杯来。”素瑚有些局促地说道。 “好了,她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先下去吧,看看素珊那里需不需要你帮忙。”辛夷为她解围。 “哎!”素瑚得了令,赶忙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再给辛夷添上一杯蜜水。 辛夷喝了几口,强打起精神,看向肖晗:“一会儿让素珊把西厢房收拾一下,之后你和姚锦就住那里吧,怎么样?” “都听大师姐的。”肖晗对此并无异议。 话说事情基本处理结束时,林惊羽和陈长老就把那个假冒天机宗弟子的“何仙长”带走了,之后是按晋国律法处理,还是三和堂出面处置,靖安侯府都无缘置喙了。 二人随后脚步便匆匆地离开了,毕竟林惊羽还要负责测灵大会的流程,陈长老也要出面主持,毕竟也是为天机宗选拔新弟子。前期的准备事宜繁多,同时还要保证城中百姓安全,所有事项都需他们亲自去敲定。 不过姚锦和肖晗倒是随辛夷留下来了,美其名曰是不放心她,还要贴身保护,以防再被小人陷害。这话一出,真真儿是臊得沈氏满脸通红,但碍于修士的威严,她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至于其他人,他们怎么想的就不在她俩的考虑范围内了,倒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很自然就是了。 辛夷并没有反对,毕竟今天闹都到如斯地步了,她和楚家人也算是撕破脸了。与其之后再偷偷摸摸找借口出府和他们商议,莫不如直接坐实了她“攀上高枝”的名头,还能省下不少口舌。 回玲珑苑之前,姚锦却说自己要先回英国公府一趟,自己还在那里放了一些私人物品,顺便也要知会明夫人一声。怎么说也是在别人家中叨扰了好些时日,于情于理都该走这一趟。 辛夷不疑有他,摆摆手就让她去了,顺路再给明樱传个话,说自己一切安好。毕竟明樱此前,可是没少为她担心,姚锦回去也能让她和明夫人安心。 “走吧,我带你过去。”辛夷起身,为肖晗引路。 “好。” 二人走出房门,院子正中的桃花早就谢了好些时日了,玲珑苑里的仆妇也不尽心打扫,地上满是一层掉落的叶片。 素珊正忙着脚不沾地,她要赶快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素瑚也在一旁帮忙,同时使唤着其他下人,颇有一番管事娘子的行事风范。 辛夷瞥到了东厢房,自从袁语风受伤后,她就没怎么进去过了。“语风最近有消息吗?” 肖晗摇摇头,面露遗憾。 自打袁语堂带着袁语风启程返回后,他们统共就接到一个传音,说是二人已经到了宗门,至于袁语风的情况怎么样,留在这里的弟子俱是一无所知。 “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肖晗喃喃道。 “但愿如此。” * 自打辛夷回家,带着仙长上门揭穿楚琳琅的阴谋后,靖安侯府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氏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又经历了一番变故,这段日子更是觉得身上哪儿都不舒服。按照楚氏家规,小辈应当每日都前去请安,不过她实在是不想看见辛夷和楚琳琅这两个给她添堵的丫头,索性就以养病为借口,免了所有人的请安。 楚安邦亦如是,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家丑。不论是处置楚琳琅,还是补偿辛夷,都应该关起门来,自家人解决就好。然而辛夷竟敢带着仙长打上门,不仅在外人面前把楚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还借着修士和英国公府逼迫他,这简直是他难以释怀的耻辱。 经此一事,楚安邦追求权势的心更加迫切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他身上的污痕。几天来,他就窝在自己的松鹤堂里,不知道暗地里在筹划着什么。 至于谢氏,她可算是几人中最为受伤的一个了。一边是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养女,一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下那一边她都不忍心。 楚琳琅和辛夷她都想保,还要顾及着会不会影响到两个儿子的前程,一颗心就像被放在烈火上灼烧一样。她没有意识到,如此犹豫不决的态度,不仅无法和两个女儿贴心,反而却会把她们推得越来越远。 就在这样异样的祥和氛围中,大家都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辛夷的玲珑苑里也是难得地消停了好几天,可是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四妹妹真是好定力,外面那么风风雨雨,你还能坐得住!”楚含菲的话里夹枪带棒,看见辛夷在树下悠闲地作画,再一想到外人对她的冷言冷语,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三姐姐来了啊,素珊上茶。”辛夷眼都不抬一下地吩咐道,仿佛楚含菲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哼,”楚含菲轻嗤,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四妹妹果真是好手段,外面可都在传我们楚家女儿厉害得很,不仅会攀高枝儿,还会算计,心肠比蛇蝎都毒。” 楚含菲这几日可是急躁得不行。 虽说在晋国,过了及笄礼,满了十五岁就可以嫁人了,可大户人家的女儿哪个不要多留自家女儿几年,十八、九岁出阁的也大有人在。 家里现在也就是楚含薇早早就定下了亲事,等到今年秋天出嫁时,也都满了十七。可是她楚含菲,她的亲事可是半点着落也没。 辛夷没回来前,楚琳琅的行情可是好得很,楚安邦肯定是要好好考虑的。如果楚琳琅定了个不差的亲事,那她这个妹妹,即便是庶出的,到时候还愁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可如今,靖安侯府的那些家长里短传遍大街小巷了,楚琳琅暂且不谈,辛夷更是唯一的嫡女,就算顶级世家看不上她,略差一筹的官宦之家不照样求娶? 只有她,上面有个心思狠毒的养女姐姐,下面有个没规矩、攀龙附凤的嫡出妹妹,夹在中间的她还能有几分好名声?楚含菲也是没少听到风言风语,这才怒火中烧,上门来找辛夷理论了。 “三姐姐此言何意?”辛夷很是不解,近日她一直在忙着和林惊羽商议测灵大会,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她才没空关心。 “哟~还跟我装呢?自己做的丑事不敢认?”楚含菲一开始还觉得辛夷是在抵赖,不过看她迷茫的眼神,可能真的不是她?于是,她将外面的流言,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辛夷。 辛夷听后,没有过多反应,只是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多谢三姐姐告知,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省得孙姨娘惦记。” “你!”楚含菲对她这种卸磨杀驴的做法很是不满,不过此时姚锦和肖晗恰巧回来了,生怕惹恼仙长的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她怎么来了?”姚锦拿起桌上的绿豆糕就要吃,“她是不是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辛夷没有说话,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旁的肖晗也觉得有些大事不妙,唯余姚锦这个憨憨还在那里傻呵呵地吃糕点。 “你们两个跟我进来。”话音刚落,不待二人反应过来,辛夷便起身径直走进房间。? 第三十七章 处世之道 “大师姐,怎么了?”姚锦还没咽下口中的糕点,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辛夷素手一挥,两扇房门“咣”地一下就关上了。 “测灵大会准备得如何?新弟子的住处准备定在哪里?”辛夷问道。 “差不多了,昭明帝也很是通情达理,特别准许我们在京兆府旁边安置那些孩子,三和堂早早派人前去布置阵法了。”肖晗回答道。 这次由三和堂出面举行的测灵大会,不仅仅是为了给天机宗选拔弟子,更是为了保护那些身负灵根却不自知的孩子们。 毕竟从已有的信息推测,失踪的童男童的年纪都不超过十岁,因此他们就把参选之人的年龄定在十五岁以下,男女不计。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符合要求的,都可以前来参选。 “嗯,凤知常最近可有异动?”辛夷转而问向姚锦。 “没有,”姚锦摇摇头,“五皇子府安静得很,他这几天甚至没有外出。” 辛夷垂眸思索,她总觉得事情凤知常的行为有些反常。若是测灵大会顺利举行,那他们不就更加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她要的就是他们自乱阵脚,可是为何现在毫无动静?不应该啊。 “等测灵大会开始,我要再去探一次禁地。” “大师姐???”姚锦和肖晗两人俱是震惊不已。 “大师姐万万不可啊,禁地里机关重重,难道您忘了语风师姐在那里受的伤了?”肖晗极力反对。 “正是如此我才更要去,”辛夷坚决道,“我们上次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若不是换了阵地,就是会更加严密地防守。而且,我还想去确认一件事。” 肖晗见辛夷态度如此强硬,也是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劝说,她也未必能改主意,只好无奈妥协:“到时候我与大师姐同去。” 姚锦也点了点头,不过辛夷闻言却是保持沉默,也不晓得是默许了,还是另有打算。 “我已传令给其他城池的三和堂分部,还有驻扎在邻国的同门,等长安城的测灵大会一结束,就让他们以选拔弟子为由,给凡人孩童测灵根。”辛夷补充道,“过段时间,会有一批弟子前来支援,你们秘密前去接应,千万要隐藏好自已的行踪,不要让他们去三和堂登记。” “大师姐?您这样安排……是怀疑三和堂有内鬼吗?”姚锦猜测。 辛夷微微颔首,她今早焚香,为自己卜了一卦。 她虽然于卜算一道称不上精通,但是今早的卦象显示,她的身边仍有小人作祟。就算这小人暗指楚家的某位,但是也不能保证将三和堂的弟子排除在外,此举也是以防万一,不得已而为之。 “你们两个无需太过紧张,或许是我多心,但是眼下还是不得不防,”见二人神色突然严肃许多,辛夷有心安抚她们情绪,于是装作无意转移了话题,“对了,最近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姚锦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就接了辛夷的话:“啊?什么消息?” 辛夷端起茶盏,“当然是,楚琳琅的消息了。” 肖晗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大师姐肯定是察觉什么了,刚想给姚锦使个眼色,就对上了辛夷的视线。 “大……大师姐。”肖晗有些心虚。 辛夷突然厉声道:“跪下!” “扑通——”“扑通——”姚锦和肖晗直挺挺地跪在辛夷面前。 “事到如今,你们两个还不打算说吗?” 空气里一片寂静,好半晌都没有人吱声,辛夷坐在那里,而她俩就这么一直跪着。最终还是姚锦顶不住辛夷的威压,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辛夷回靖安侯府那日,姚锦随后也回了一趟英国公府,可是在路上,她越想越替辛夷觉得憋屈。凭什么楚琳琅如此用心险恶,楚安邦最后也只是把她从嫡女改为养女,其他的惩罚一概没有?要知道,她最开始可是打算要了辛夷的命啊! 于是在见到明樱后,她就把一切和盘托出,连带着表达了楚安邦偏心于楚琳琅的不满。明樱听后,也觉得这点惩罚太过轻飘飘了,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偏袒。 二人这么一合计,莫不如把楚琳琅陷害辛夷的事传遍整个长安城,好让众人都知晓楚琳琅到底有一副怎样恶毒的心肠,顺便也给辛夷出口恶气。当然话要怎么说也是有讲究的,过程中少不得有一些“添油加醋”,文学加工一番。 可是她们还是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流言越传越广,不仅是楚琳琅,就连靖安侯府的名声都受到了波及。甚至本该是受害者的辛夷,也被有心之人扣上了罪有应得的帽子,更是拿着她长于乡野的事嚼舌头。 “姚锦,你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吗?”辛夷蹲下身子,和她视线平齐,“你听见外面怎么说了吗?我暂且不提,楚含薇、楚含菲的名声现在有多难听,你知道吗?名声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也不是不清楚。尤其是在这俗世,失了清白的名声,那是能逼死一个姑娘家的,你知道吗!” 姚锦低下了头,她起初只想给辛夷找个公道,既然楚安邦给不了,那她就让天下人来还辛夷一个公道。但是她忘了自己根本不了解凡人,流言的发酵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此刻她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大师姐,是我……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 “我……”面对辛夷的质问,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可是大师姐,楚琳琅那样害你,你就不生气吗?还有楚安邦,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可以……” 辛夷打断了她:“我当然生气,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会没脾气?我也知道你们是想替我出头,可是只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就要用这样的手段报复回去吗?那狗咬了我一口,我也要咬回去吗?” “受了冤枉,谁不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是要从一个人的名声下手,甚至还会连累其他无辜的人,这样的手段我不会用,更不屑去用!” “大师姐……”姚锦喃喃道。 这一刻,辛夷在她眼中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散发的光芒足以照亮世间最阴暗的角落,坦然又磊落。她终于明白了,辛夷为什么会是他们这一辈弟子的大师姐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差辛夷远矣。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心服口服。 第三十八章 偏心 “行了,都起来吧,”辛夷把二人从地上拽起来,“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已是无用。眼下你还有其他任务,这次先放过你,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多谢大师姐,”姚锦面带愧色。 “还有肖晗你也是,看着同门走上歧路却不加规劝,也有从犯之嫌。你们两个可要认真完成任务,早日解决此事,才算是还长安城的百姓一个安稳,将功补过。” “是,都听大师姐的。”肖晗应下。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隙,屋外的素珊敲响了门:“禀小姐,二公子前来拜访。” 楚行玏,他来做什么?辛夷觉得有点奇怪,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前脚走了个楚含菲,后脚又来了个楚行玏。 “请他进来吧。”辛夷对素珊吩咐道。 姚锦和肖晗见辛夷又有访客上门,也就有眼色地先行离开了。不过在出门时,姚锦对上了楚行玏狐疑的眼光,她还记得他当日对楚琳琅的维护,明明是亲姐弟,他却要对一个外人献殷勤。 姚锦对此十分不满,不仅冷哼一声,还赏给他一个白眼。楚行玏莫名其妙被人怼了一下,很是摸不着头脑,但是想起自己来找辛夷的原因,就把这个插曲抛到了脑后。 “你来找我有何事?”辛夷率先开口。 “你……可听说了外面的传言?”楚行玏略带犹豫地说道。 “你是说关于楚琳琅陷害我的流言吗?这是流言?不是事实么?”果然不出辛夷所料,按照楚行玏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这是来恐怕向她兴师问罪的吧。 “是你放出去的消息对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行玏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在他眼里,辛夷太过淡定,极大可能就是她做的。 辛夷见他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也真是无奈极了。 就算自己早已把楚琳琅的面子里子都扒干净了,楚行玏还是会坚定不移地偏向她,明眼人都能看穿楚琳琅到底是个什么人,唯有他仍是不肯认清现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些消息都不是我放出去的。刚刚三姐姐才来过,我也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你不要再狡辩了!不是你还能有谁?你以为我看不清吗,这些话传出去了,可是对你最有利,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我看傻的人只有你!”辛夷此时火气也上来了,她起身,不甘示弱地瞪着楚行玏。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楚琳琅一样卑劣吗?只会在别人的名声上做文章,现在自食恶果,就觉得我也会和她一样,搞臭她的名声?” “那我今日就告诉你,就算我要报复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因为我不屑这样下作的法子!”辛夷的话掷地有声,狠狠地镇住了楚行玏。 楚行玏被她的气势呵退,倒是有些心虚了,难道真的不是她?不过以他固执的性子,还是梗着脖子嘴硬不服软:“就算不是你做的,那你怎么解释,你才是从流言中获益的人?” “嗤——你真的有听到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还获益?恐怕是给你消息之人,让你觉得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吧。” 楚行玏哑口无言,辛夷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从府里的的婢女闲谈中得知的。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顾不得多想,便直奔玲珑苑来“问罪”了。 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那个其乐融融的靖安侯府,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一戳就散了。似乎,就是自辛夷归家的那一刻开始的。 “你若是从没回来过就好了!”楚行玏大吼道,话音刚落,连带着自己都怔住了。 辛夷仿佛不可置信一样,瞳孔紧缩,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楚行玏嘴里说出来的。 “你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楚行玏闪躲着避开辛夷的眼神,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吐出如此伤人的话。他立刻转身,恍恍惚惚地跑掉了,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他一样。 * 与此同时,状元楼的包厢内,楚行珏正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行了,别喝了。”坐在对面的祝衍之看不下去了,遇到烦心事只会借酒浇愁算怎么回事啊?况且就他这点酒量,光在这儿喝着不醉人的花酿,真的是在借酒浇愁吗? 楚行珏被夺走了酒杯,笑得苦涩:“我不喝酒,还能做点什么?” 这些日子,他真的是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他从来不敢相信,楚琳琅居然那般蛇蝎心肠,可他既教不了她,也护不住辛夷。以至于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感觉被浓浓的无力感拉入深渊,挣扎不得。 受不了侯府沉闷压抑的气氛,他索性就暂住在书院里,然而即便是在外,他也逃脱不了被人议论纷纷的境遇。没办法,只能拉来祝衍之,邀他共饮,借以偷来片刻的安静。 “九如啊九如,你还真是的,学个君子之道,都把自己学傻了吗?”祝衍之恨铁不成钢。 关于楚家的流言他也听说了,不过从明樱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因此,他远比那些一知半解的外人看得透彻许多。不忍看好友继续堕落下去,他便想好好开解他一番。 “我问你啊,这都是因谁而起?”祝衍之问道。 “自然是琳琅,若她未曾设计陷害辛夷,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楚行珏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那楚四小姐呢?她是否也有错?”祝衍之再问。 “她……应该也是有的吧。”楚行珏这次回答得有些犹豫。 “那她错在哪?” “这……” “是错在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是错在求助于几位仙长和英国公府?抑或是真如传言,攀上了高枝,就看不起靖安侯府了?” “胡说八道!”楚行珏拍案,辛夷绝不是那样的人,都是些无稽之谈! “那你说,她错在哪儿啊?”祝衍之靠在椅背上,神情悠然得很。 楚行珏思考良久,“她……有些太不懂事了,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该采取这么激进的手段,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嘁——”祝衍之轻嗤,“别人都要骑在我脖子上了,我还要顾及他的面子?楚行珏你有没有搞错,若是楚四小姐真的孤立无援,她早早就死在你那二妹妹手里了!” 见他不吱声,祝衍之继续说道,“换做是我,管他三七二十一,早就提刀砍人了!辛夷小姐真是好脾气,心肠也软,胆敢谋害侯府嫡出小姐,居然还留了她一命。” 楚行珏清楚,祝衍之是在为辛夷鸣不平。毕竟对楚琳琅的处置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惩罚,仅仅是削了她嫡女的身份,但至少人还留在侯府。想必父亲和母亲也不能完全狠得下心来,有他们的照拂,她的生活也不会太难。 可是辛夷呢?她还有谁可以依靠? 沈氏?楚安邦?谢氏?还是他们这些相处得并不融洽的兄弟姐妹? “九如啊,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若是护不住她,莫不如早些放手,把她托付给可靠的人,至少还能保得住一条命。”祝衍之懒洋洋地说道。 “滚!”楚行珏又不傻,他还没忘祝衍之打得什么主意。 “啧啧啧,你这心也真是偏得没边儿了,辛夷的一条命,果真是比不上你们靖安侯府的名声啊——”祝衍之拉长了尾音,活似一个戏台上的小生。 好友的话一针见血,楚行珏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偏心。 在他心里,辛夷一人,始终是比不上一个楚家的分量。 第三十九章 测灵大会 “禀四小姐,”在外驾车的车夫恭敬地请示,“附近的人太多了,马车是一步都动不了了,您看?” 辛夷透过车厢的窗户向外看去,的确正如他所言,街道上的百姓早就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也只是见他们所乘的是权贵家族的马车,才给他们留了一丝空间。 “无碍,我们步行前去便是,你先回府吧,到时候我自行归家即可。”辛夷一边说着,一边借素珊的手下了车。 “是,那您路上小心,别被冲撞到了。” “嗯。” 辛夷带着素珊、素瑚,站在侯府护卫的保护圈中,很是艰难地在人群中慢慢向前挪动着。 “小姐,您千万拉紧奴婢的手,别被冲散了。”素珊不甚放心地说道。 今天是他们举办测灵大会的日子,得知此次仙门招收新弟子不论出身,得了消息的百姓们个个儿可都是欣喜若狂,早早就来候着了,因此导致现在人满为患,寸步难行。 辛夷环顾一周,看见他们脸上或憧憬,或癫狂的神色,心中既是无奈,也有些酸涩。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在艰苦生活的重压之下,若说没有羡慕过仙人的自在洒脱都是骗人的。 如今她身怀修为,也未曾忘记昔日的感受。毕竟谁不想一步登天,好彻底摆脱贫苦的生活,不仅给自己搏了一个前程,全家人都能跟着沾个光。 更别提那些知晓其中利害关系的世家大族了,见识过英国公府的兴衰起伏,谁不想自己家族中再出一个“明钊”,以保万年荣华? 就连关系并不融洽的靖安侯府,不是也找到了辛夷,想让她暗中周旋一下。只要楚家中出了一个身怀灵根的族人,无论什么年纪、什么身份,能被选上,那就什么都好。 起初,辛夷得知了楚安邦的想法,忍了又忍,才算是没在他面前失了分寸。哪里有人能想到,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打算把女儿献给仙长作姬妾,就为了换一个成为修士的名额? 辛夷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就算她是楚家女儿,也不能为了这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就去坑害宗门。天机宗好歹也是修仙界三大宗之一,可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收的。 念在辛夷有仙长和英国公府撑腰,楚安邦即使被她下了面子,仍是没有发火,只是好言送客。所以今日只有她落了单,其余的楚家人都另在别处。明明是亲生的父女,二人的相处都没有上下级来得融洽。 辛夷的脑中思绪万千,索性就随着婢女、护卫一点点在人群中挪步。好不容易算是挣脱了人群,周围官家停放的马车也多了起来,环境虽是嘈杂却不混乱,许多待选的孩童正被家里人细细叮嘱着。 “辛夷!”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阿樱,”辛夷看见来人,嘴角缓缓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两个小姑娘刚一碰面,就自动忽略了周围的人,亲亲热热地缠作一团。 “啊,见过沐恩伯。”辛夷这才看见与明樱一同前来的祝衍之。 “见过楚四小姐,”祝衍之亦是拱手回礼,“测灵大会快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吧?” 为举行测灵大会,昭明帝特意将长安城最大的观景台借给三和堂使用,要知道这观景台只有在正月才会开放,其中最大的更是只用凤氏子孙可以登上,借以表达皇室与民同乐的意思。 而且这个大型场地距离离京兆府极近,另一侧更是有皇城守军驻扎于此。但凡测灵大会出现一点骚乱,就会有官兵第一时间赶来支援,疏散群众,方便三和堂搜寻幕后黑手。 三人同行,登上了搭建在观景台一侧的隔间中,在这里无需探出身子,就能将整个布景尽收眼底。 之前为寻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现于人前,林惊羽他们也是没少叨扰英国公府。于是此次大会,三和堂就把视线最好的地方给了他们,亦是彰显了对英国公府的看重。 “铛铛铛——” 三声钟响过后,测灵大会终于在午时拉开了帷幕。 首先上场的就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明樱的堂弟眀檀。他的手刚放在测灵石上,几道耀眼的光芒就从他的手底迸发。他是玄级水木土三灵根,算不上是顶好的资质,但至少也有资格踏上修行一道。 “眀檀,年九岁,玄级水木土三灵根——”一旁负责的修士高声宣报。 台下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平民百姓或许不知这眀檀何许人也,但是也不妨碍他们为此激动不已,好似台上站着的就是他们自家孩子一样。 与明家相熟的几位官老爷,更是适时上前祝贺英国公明镜,但是心里是否也同他们嘴上说的一样高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远处的楚安邦隐于楚家的马车中,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人。虽然早早就知晓明家眀檀可能身怀灵根,但听说始终是比不上亲眼见到来得震撼,他现在的脸色可算不上和善。 而坐在高台上的辛夷,凭借自己过人的五感,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人群中的楚家众人,还有五皇子凤知常。她攥紧了拳头,眼神快速扫过下方,搜寻是否有某个角落出现异常情况。 没错,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观景台上,就是为了坐阵于此。虽然她素来不喜行事高调,然而这次她没有拒绝林惊羽的“照料”,才得以光明正大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此刻,辛夷身体微微前倾,不如明樱和祝衍之他们神态轻松,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盛景。若是有人前来闹事,抑或是直接劫走被选出的孩子,就算贸然出手会暴露身份,辛夷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直到申时三刻,今日的测灵大会才算是接近尾声。满城符合条件的孩童人数不少,三和堂更是派出一小队人马轮流为他们测灵根,才算是勉强测完了世家大族的孩子,平民百姓只测了一小部分。 忙了两个多时辰,发现有灵根的也不足十人,资质都算不上是大好。其中大半出于世家大族,往上数几代,没准儿还能发现某个踏上修行一途的老祖宗。 又是“铛铛铛——”三声钟响,今日的测灵大会算是到此结束,而后两日便主要为城中的平民之子测灵根。 望着下方开始散去的人群,辛夷这时才算是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后背靠在了椅子上。 一旁的明樱看得直发笑:“怎么?又不是你测灵根,这么激动作甚。” 辛夷抬头看着渐渐转暗的天色,喃喃自语:“是啊,激动得很呐。”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观景台下也没多少围观的人了,祝衍之对二人建议道:“下面没多少人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好。” 明樱拉着辛夷就不松手,说是要一同用晚膳,让楚家的护卫先行回去禀告一下,之后自有英国公府的马车送她回去。 辛夷记起今日楚家族人可是没有一个被选上的,想必楚安邦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可懒得回侯府看他冷脸,或者绞尽脑汁回绝他那些过分的要求,索性就痛快应了明樱的邀约,几人前往珍馐楼用晚膳。 素瑚正盯着左右行驶的马车,以防冲撞了自家小姐。一个没留神,突然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推出去,差点倒在疾驰而过的马蹄之下。? 第四十章 再遇宋修然 “小心——!” “素瑚——!” 眼看素瑚就要被扬起的马蹄踩中,还是辛夷反应迅速,一把就将她拉了回来,二人齐齐跌坐在地。 “小姐!”素珊叫道。 “辛夷!你还好吗?”明樱也被惊到了,回过神来,看见她俩倒在地上,素瑚好似伤到了哪里,正呲着牙咧着嘴。 “我无碍,素瑚,可有受伤?”辛夷摇摇头,她自己一切安好。只是刚才她好像还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莫不是素瑚碰到了哪里? “小姐,我无,嘶——”素瑚刚想站起身,右脚踝又一次传来尖锐的疼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站住,别让她跑了——”祝衍之高声喝道。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辛夷和她的婢女身上时,祝衍之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往后撤出的身影,于是他连声吩咐他的长随,可不能让人给跑了。 那长随大步上前,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将这个背后下黑手的人给抓了回来,扣了双臂押至他们面前。 “宋怡然,竟然是你。”辛夷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眉头皱了起来。 “楚四小姐真是好记性,没想到还有闲工夫记住我这样的小人物。”宋怡然面露嘲讽,眼中满是怒火。 明樱上前挡住了宋怡然不善的视线,以一副傲慢的神态,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是何人?竟然敢冲撞本郡主!” “楚辛夷,你有胆做没胆承认吗?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儿我就怕了你了,有本事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睚眦欲裂,若不是她对哥哥说了什么,自己怎么会被父母拘在府里那么久?若不是她,自己那些手帕交又怎么会和她断绝来往?更别提其中一人的哥哥还是她的心上人,这下可好,自己和他的亲事再无可能了。 好不容易等到测灵大会,她总算是能出门透个风,没准儿还能见到心上人。可她却见楚辛夷坐于高台之上,而他的目光也紧紧盯着楚辛夷,这让自己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宋怡然如同泼妇一样咒骂着辛夷,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楚辛夷,好耳熟的名字,该不会是最近很出风头的靖安侯府的那个楚辛夷吧? “我,说什么了?”辛夷不怒反笑,“是说你在琼华宴上对嘉荣长公主出言不逊?还是我好心劝诫你,却被当成了驴肝肺?难不成我维护长公主殿下反倒成了罪人,这天下似乎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贱人,你在胡诌些什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只会攀龙附凤,卖弄风情么!”宋怡然可是不敢被扣上好大一顶帽子,妄议长公主,这样的罪名她可是担不起啊。 “够了!”祝衍之打断了她,堵住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成篇脏话。 “沐恩伯您可不能信她的话啊!她楚辛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听听大家都怎么说她的,她和她姐姐一样,全是毒妇啊!” “本侯有眼睛,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连看都不能看!”祝衍之说完便转过头去,仿佛再多看她一眼,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他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问向辛夷:“不知楚四小姐打算如何处置她?” 辛夷不欲再和宋怡然有任何交集:“送官吧,既然都是大晋的百姓,当然要按照大晋的律法来办。” “好,”祝衍之微微颔首,“你当街谋害一品侯爷嫡女,好在楚四小姐的丫鬟以身护主,才没酿下大祸。冲撞郡主,妄议长公主,立刻送官严惩!” 宋怡然一愣,她也不知事情怎么就闹到如此地步。自己不过就是想给楚辛夷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管而已,不要仗着家世和美貌就看不起人。 “沐恩伯开恩啊!琅华郡主,求您帮我求求情!您千万不能信她的话啊!哥!哥,快来救我啊——!” 附近巡逻的护城官兵见此处似有骚动,便前来查探一番。哪成想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个黄毛丫头在大放厥词。况且更有沐恩伯和琅华郡主在场,他们也就没有贸然出声,只是默默守着这两位。 宋怡然正被祝衍之的长随押着双臂,守城巡逻的官兵也在,索性就直接把人交给他们处置。到时候京兆府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妄议长公主的人不用说,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且慢,且慢——”人群外有一作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正费力地从外围挤进中央地带。 “在下宋修然,于翰林院任职。见过沐恩伯,见过琅华郡主,见过楚四小姐。”宋修然气喘吁吁,顾不得整理自己乱了的衣衫,立刻俯身拱手作揖。 “原来是宋大人,不知有何见教啊?”祝衍之也没说让他免礼。 “这位正是小妹,前些日子发了高烧,得了失心疯,一直在府中养病。恰逢测灵大会这样的盛事,才让小妹出门放个风,哪成想在下一不小心没看住妹妹,才让她冲撞了诸位贵人,还望高抬贵手,饶她一命。”宋修然仍保持着俯身作揖的姿势,语气也是卑微得很。 “哥……”宋怡然一听她哥如此编排她,瞬间就站不住了,哪怕自己还被官兵扣着胳膊呢。失心疯?这话她哥都能说出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宋大人真是好口才,一句失心疯就打算把这事儿揭过了?若不是辛夷运气好,还有个忠心耿耿的丫头,那今日死在马蹄之下的可就是侯府嫡女了!”明樱对他怒目而视。 宋修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宋怡然。他最开始单纯地以为自家妹妹说话不中听,这才惹恼了贵人,原来她竟想杀人?! 宋怡然对上哥哥的视线,略带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撇了下嘴不屑地说道:“那她不也是没事嘛……” “闭嘴!”宋修然吼了她,行至辛夷面前,在众人或看戏,或防备的眼神中,他一撩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 “今日之事,全因小妹而起,但修然也有管教不力之嫌,作为兄长,修然愿一力承担全部罪责,只恳请几位饶她一条性命。”说完,他便以头抢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违背了他所学的道义,背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文人傲骨。可他不得不救宋怡然,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啊,如果被关进了京兆府,那她的未来可就彻底地毁了。 “哥,你起来啊!哥,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见宋修然为她如此低声下气,宋怡然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宋修然的嘴唇微动,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楚四小姐秀外慧中,最是良善不过。定不会如传言所说不懂规矩,不近人情,还望小姐能理解我们为人长辈,为人兄长的心情,高抬贵手。” 辛夷简直要被他这一番话给气笑了,合着她若不肯放过宋怡然,那她就是不懂规矩、不近人情的咯?这可是光明正大地,用满口的仁义道德威胁她,如果她不肯,城中的流言怕是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了。 事已至此,辛夷倒也不是怕了他们,或是惧了泼天的流言蜚语,但她也实在不想再把他人牵扯进来了。 “让我放过她,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愿闻其详。” “你们宋府之人,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辛夷着实是奉陪不起。” “好,修然在此保证,今后必定对小妹严加看管,不会再去叨扰。” 辛夷看向祝衍之,“有劳沐恩伯了。” 祝衍之会意,稍微抬了下手,押着宋怡然的官兵就放开了她。 辛夷不欲再与他们兄妹二人有什么交集,不过路过宋修然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宋大人,你似乎从来都没变过啊。” 宋修然一怔,“此话何意?” 辛夷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流露出对他的讽刺,声音似海妖的低语:“你既然心里有我那好姐姐,何不光明正大上门求娶?与其在这儿给她找场子,不如把人娶回家中,把她藏起来~” 语毕,辛夷也不等他的反应,便跟着明樱和祝衍之施施然离开了,独留宋修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四十一章 心意 珍馐楼三层的包厢里,几人围桌而坐,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得过分。 “辛夷,对不住啊,若不是我……”明樱面带犹豫地开口,神情很是低落。 “嗯?”辛夷被她说得一愣,不过也转而一想,明樱可能是觉得来珍馐楼用膳的主意是她出的,而且还把楚家的护卫打发了回去。若不是这样,也不知因为人手不足被宋怡然钻了空子,还连累素瑚受伤。 “没事,毕竟我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晓她会如此极端。” “不是的,辛夷,都是我出的馊主意……” 明樱瞥了一眼同在场的祝衍之,欲言又止,辛夷也就明白了她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姚锦和明樱只是想替她出口恶气,无论是本意,还是人品都不坏。更何况她们放出的消息也并非全是虚构,可是人云亦云,再加上有心之人的编排,这才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别多想了,我并不在意,”辛夷覆上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只是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他们不值得你脏了自己的手。” “辛夷……”明樱很感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有姑娘家会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辛夷这番话也只是想安慰自己吧,不忍让她自责。 明樱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今后定要加倍对辛夷好。虽然她出身靖安侯府,但是楚家的人哪个能成为她的依靠?母亲也很喜欢辛夷,实在不行,就让母亲把她收为义女,自己还巴不得和她成为真正的姐妹呢。 祝衍之坐在对面观察着二人之间的交流,他看着辛夷,眼里渐渐染上几缕温度。这样心地善良又聪慧的女孩,他果然没有看走了眼,想必母亲也会满意这样的儿媳吧? 不多时,店小二终于端着精致的菜肴进了包厢。三人打开了话匣子,还有美食可享,气氛也逐渐缓和了起来。 明樱更是叫了一壶花酿助兴,本想灌醉辛夷好把她拐回英国公府,没成想却是放倒了自己,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阿樱……”辛夷哑然,随即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祝衍之也觉得好笑,出门叫来了明樱的婢女,让她们把她扶到马车上。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祝衍之对辛夷说道。 “有劳沐恩伯。” 待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到靖安侯府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一个门房的小哥儿打着瞌睡,守着半关的大门。 “楚四小姐,如果你之后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拿着这枚玉佩,到沐恩伯府来找我。”祝衍之边说着,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代表皇室身份的凤凰图腾。 “沐恩伯的好意,辛夷心领了,不过这玉佩太过贵重,臣女承受不起。”辛夷婉拒,她隐约感觉到了祝衍之的心思,可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又怎好给他希望。 “我待明樱如同亲妹,你与她情同姐妹,就也是我的妹妹。哥哥给妹妹撑腰,这有何不可。”祝衍之说得坦荡,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冒犯之意。 辛夷这才抬眸,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祝衍之的生父是南诏皇子,但他可是随了嘉荣长公主的五官长相。不同于凤氏族人的国字脸,但剑眉星目,鼻梁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即便不如凤知常那般俊朗非凡,浑身萦绕着一股浩然正气,气质高洁却也没让人觉得有疏离感。 “辛夷,衍之哥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了吧。”明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见他俩一个送不出去,一个不敢收,顿时就不想继续装睡了。 辛夷无奈,只好暂且收下,打算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还回去,“辛夷就多谢沐恩伯的好意了。” 稍作几句寒暄,辛夷终是告别了二人,进门往玲珑苑走去。 “哟,四妹妹才回来啊,这一天都去哪儿鬼混了?”楚含菲出现在路口,身边还跟着楚含薇,显而易见,这二位是专门来堵她的。 “见过大姐姐、三姐姐,辛夷今日实在是累了,就不配您二位聊天了。”辛夷简单行了个万福礼,越过她们疾步走掉了,她还要赶着回去看看素瑚的伤势如何呢。 “大姐姐,你看她,如今可是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楚含菲被辛夷如此敷衍,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楚含薇见状,没有像之前一样打圆场:“是啊,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四妹妹有了靠山,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群姐妹?” 楚含薇的语调落寞至极,她可是看到了,辛夷和林仙长共同坐在高台之上,还得了其他几位仙长的照拂。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如果能得仙人垂怜,那是不是自己也能长生,长久地陪在他身边? 身后的楚氏姐妹怎么想,辛夷现下是一点也不在意。她正在素瑚的房间里,仔细查看她扭到的脚踝。 “小姐,我无事,您不必太过担忧。”素瑚坐在榻上,解下了固定伤处的纱布。 辛夷看着她仍是又红又肿的脚踝,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盒,打开盖子,药香瞬间从中溢出。 “小姐,您这是?”素珊虽然担心妹妹的脚伤,但是主子给的药明显就是仙长所赐,这么好的东西给她们这些下人用真真儿是浪费了。 “拿着吧,每日一次,直到脚伤痊愈。别急着拒绝我,东西再好不还是给人用的。”辛夷好似看透了她们的想法,抢先在她们开口前把药盒放到了素瑚枕下。 姐妹俩感动得无以复加,更是暗下决心要永远效忠小姐。辛夷想起后日的安排,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二人。 * 次日一早,楚家众人又聚在福寿堂用早膳,饭桌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沉闷。沈氏胃口不大好,草草吃了几口就撂了筷,不到一刻钟,其余人也都快速填饱肚子,纷纷告辞离开。 “禀父亲、母亲,女儿今日还要前去测灵大会,就先行告退了。”辛夷向楚安邦和谢氏禀报。 “嗯,去吧。”楚安邦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让辛夷走了。 落后一步的楚含菲看见这一幕,撇了撇嘴,语气很酸地说道:“四妹妹还真是日理万机啊,成天的比父亲都忙。” “含菲!”谢氏听见了,连忙呵住了她。现在楚安邦虽是过了禁足在家的一个月期限,可是昭明帝仍未给他安排新的差事,楚含菲这话可不是妥妥地给辛夷上眼药么。 楚含菲被嫡母训了一句,悻悻地闭了嘴,免得被心气不顺的谢氏抓住撒气。 此时已站在观景台上的辛夷,仍坐在相同的位置上,警惕地观察着下面众人的一举一动。 明樱倒是没有跟来,听姚锦说,好像是因为昨日醉酒归家,被明夫人罚了禁闭,估计要关她好一阵子。至于祝衍之,他还有公职在身,昨天还是受昭明帝的命令前来,以表凤氏对三和堂与天机宗的重视。 眼下这隔间里只余辛夷和素珊两个,倒也是方便了她坐阵于此。毕竟昨日声势浩大,参选之人皆出身于世家大族,而今日就不同了,平民百姓更容易得手。 第四十二章 再探禁地 “肖晗,去查查那几人的底细。”辛夷让素珊叫来了肖晗,将她认为的可疑之人一一指出。 她看得一清二楚,那几个贼眉鼠眼的人,每当台上测出一个身有灵根的孩子,他们就如同恶犬扑食一样,蜂拥而至。下手快的直接拦住孩子的家人,落后一步的就朝着周围知情的百姓打听。 就算是在物色新的“储备粮”,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吧? “嗨呀,那都是世家派来的。等到有被测出有灵根的孩子,没亲事的就让他们和自家子女定亲,有亲事的就退而求其次,跟他们的兄弟姊妹再攀上一门亲,以求再出一位‘慧慈师兄’。如果你们昨天走得再晚些,还能看上一出抢人的大戏。” 辛夷:…… 短短几息的功夫,她脑子里想过几十种可能原因,并将所有可疑得的人选都筛了个遍,万万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那他们也是……挺有远见的……”辛夷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判这样的做法。 肖晗坐在她的身旁:“可不是,以前只听说过榜下捉婿,没想到现在能看到‘台下捉婿’。再说了,就算这样的亲事真的能成,夫妻中一人能修行、能长生,另一人却无法修炼。一个风华正茂,一个垂垂老矣,他们可曾真正为自家的孩子考虑过?” 辛夷点头,她对肖晗的话无比赞同。 修仙界中实力为尊,修为高强的人无论男女,想要多少伴侣,就能有多少,旁人也不会多加置喙。不过未防种下孽因,一切都要建立在双方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各取所需。 但是,未防因果缠身,修士大多都不会招惹凡人。毕竟此界的天道对凡人,可是有着如同偏爱一般的庇护,谁都不想辛辛苦苦得来的修为,在天谴之下毁得一干二净。 这也是为什么,辛夷在察觉了祝衍之对她的心意后,就要一直在考虑如何让他绝了念头。她也不是害怕天谴,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心里还有没解开的结。 台下的测灵大会进展顺利,明明今日前来的孩童更多,但是被测出身怀灵根的却没比昨日多上几个。 辛夷看着下面落选孩童的父母,他们脸上或低落,或癫狂的神情,好像和输光家产的赌徒一模一样,看得她直胸闷,就像心口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好在这第二日仍是风平浪静,辛夷也松了一口气。差不多全城的百姓都来了,就连离长安城周围的郡县也有人长途跋涉而来。 眼下只余明日这最后一天了,辛夷掐了个决,看来她的计划应该是能顺利进行。 * 时间到了测灵大会的第三日,“辛夷”一如前两日一样,在围观之人羡慕的目光中,带着素珊施施然步入观景台之上的隔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 角落中各家各户派来打听消息的人,皆在左右张望着,竖起耳朵,争取不漏掉任何要禀报主家的重要信息。 奇怪的是,直到大会开始,也未见林惊羽现身。他们环顾一圈,发现周围也没几个适龄的孩童出现,看来今日也不会有什么天才出现了,怪不得林仙长不来呢。 然而凤氏禁地内,被人认为“偷闲躲懒”的林惊羽跳下了高墙,对着立于墙头的女子点头示意:“一切正常,大师姐你可以下来了。” 辛夷轻巧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下次我来打头,好歹我也是你们大师姐。” 林惊羽既没点头,也没吭声,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辛夷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明白袁语风每次提到这个“闷葫芦”时,为什么会咬牙切齿了。她用舌头顶了下自己的腮帮子:“听到没有!还不站在我身后去!” 林惊羽无奈,只好顺从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望着辛夷略显瘦小的背影,纵使以她的修为,无疑是天机宗这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但这也让很多人都会忘记,辛夷的年龄可是比他们都小上许多。 眼前的场景仿佛与三年前那一幕重合,辛夷也是像这样挡在他们面前,直到力竭不慎被人打入秘境。等他再次见到辛夷时已是两年后,她早已成功结丹,但是样貌仍维持在十三岁的样子,宗门的长老们绞尽脑汁,直到现在也没有让她的身体继续生长。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内探索,地上还依稀可见当初辛夷暴力破阵产生的痕迹。林惊羽以手抚地,或多或少还能感受到残存的雷系法术气息,不过此处再无任何阵法痕迹。 “看来他们放弃了这个据点。”林惊羽推测。 辛夷也点了点头,或许是由于他们当时的查探打草惊蛇,导致对方不仅放弃了原本的藏身之处,直到现在也未再次出手。 走了片刻,他们面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残破的石台。 石台断裂的横梁下,还有一个被砸得四分五裂的,形似水缸的物件。四散一地的碎片上,仍能嗅到一股子腥臭气息,从上面暗红的颜色来看,无疑就是血液了。 “他们这是要祭祀么,还是供奉?”林惊羽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管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以鲜血和生灵为祭,供的也只会是邪物。” 辛夷的目光冷了下来。自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开始,她的耳边就传来的阵阵呜咽声,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生前的遭遇,充斥着恐惧、绝望、痛苦,以及对命运的不甘。 “小心!”辛夷猛然出手,将林惊羽推开。她用灵气化出护体灵罩,牢牢挡住从背后突袭他们的一股黑气,两种力量对抗,互不示弱。 林惊羽想起这黑气遇到圣水的反应,顿时就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大手一挥,全部洒向了它。 那黑气立刻就如见到了猫的老鼠一样,掉头就打算逃跑。不知怎的,辛夷居然觉得这团黑气好似生了神智一般,不仅会偷袭,还知晓趋利避害,打不过就跑。 就在他们两人刚要提气去追,恰巧有一只野兔从另一侧的废墟中窜了出来。还未等辛夷出手,黑气就像一支箭笔直地射向兔子,没于这娇小的的身躯中。 林惊羽控制着圣水洒在了兔子身上,不同于刚才的情景,被黑气附身的兔子不躲也不避,它就这样蹲坐在原地,眼里似乎透漏出挑衅的意味。 辛夷,林惊羽:……? 第四十三章 隐藏 辛夷敢打包票,它绝对是在挑衅。 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他们也不能轻易就放过这团黑气,如果让它跑掉了,还不知会造成怎样的祸端。 二人对视一眼,林惊羽以灵力控制着圣水,将其化为冰刺,慢慢圈住这只兔子。辛夷素手一抬,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拔剑出鞘,将剑身覆以磅礴的雷系灵力,直直劈向它。 凭借着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他们同时出手,瞬间就封死了它的后路。被黑气附身的兔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剑分成两半。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斩杀了兔子,但是原本隐匿其中的黑气却不知所踪,完全不同于之前袁语风受伤时的状况。辛夷谨慎地上前查探,令她大为震惊的是,兔子体内的灵魂,竟然也和那团黑气一起消散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两人俱是无比震惊,原来并不是常见的俯身,而是融入宿主的灵魂里。若是宿主身死,那黑气便会与灵魂同时破碎,消散于天地间。 电光火石间,辛夷和林惊羽都想到了袁语风,她的伤口中可是沾染了不少黑气。她会不会也和这兔子一样,一旦成功驱逐了黑气,灵魂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辛夷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还是奋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但是眼下未能确定袁语风的安危,她还不能倒下。 “大师姐,语风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林惊羽的声音干涩,颤抖,他像是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样,无助地看向辛夷。 可是这个问题,辛夷没有办法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袁语风现下是什么情况。自打袁语堂带着她回到宗门后,在世俗界中历练的弟子,就没有一人再接到他们的传讯了。 “对了!”辛夷翻找着乾坤戒,从中取出了一条鸽子血宝石手链,这还是当年袁语风为了作弄自己才送来的,上面的宝石还有一抹她留下的神识。 辛夷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的神识,探入宝石中。当她还能感知到其中袁语风的气息,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 毕竟,以她如今的修为,还不能承受塑造神识分身带来的后果。所以宝石里还有她的神识,就说明她此刻灵魂尚在,就是气息微弱了些,可能也是因为她受了伤吧。 “放心,她此刻应该并无大碍,宗门的长老是不会放弃她的,更何况还有袁家在呢。”辛夷安慰着林惊羽,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林惊羽沉默地点了点头,现在他除了相信辛夷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况且,他们眼下身上还有宗门任务要完成,只能等这里一切尘埃落定,他才能回去亲眼看她是否安好。 “情况不妙啊。”辛夷低语道。 “确实,”林惊羽也是如此认为,“如果这奇怪的黑气就是幕后凶手用来控制傀儡的手段,那么可能隐藏在凡人中的爪牙,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 “没错,等等,这是什么?”辛夷四处打量着,在破碎的石块上,发现了一个还未被完全磨损的图案。 这大概只是某个图腾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极了蛇头,不过修仙界中的蛇大多只有一对毒牙,不捕捉猎物时都会收进嘴里。而这个刻在石块上的蛇头,嘴里却长了两对獠牙,很像是虎豹一类动物的犬牙。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蛇,不似妖兽,也不似邪物。”林惊羽说道。 “嗯,”辛夷仔细翻找着地面剩下的碎石块,企图再从中找出几个带有图腾的。两人忙活了好阵子,也就又找出了三五块,辛夷只留下一块,剩下的都给了林惊羽,打算带回去分给大家各自研究一下。 “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要不然测灵大会也该结束了。”辛夷抬头望着空中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太阳,或许这天底下的密辛,只有当空的皓日全部知晓了。 “好。” * 靖安侯府松鹤堂的书房里,楚安邦正对着桌上的信笺发呆。这是五皇子托人送来的第三封帖子了,前两次他还能以侍奉沈氏修养推拒,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他势必要前去赴约了。 楚安邦有些犹豫,也有些烦心。 昭明帝责令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如今一月之期已过,可是他也没想法要踏出过侯府的大门半步。靖安侯府的后宅不宁,闹得满城皆知,在权贵的圈子里早就是个笑话了,楚安邦也就以沈氏生病为借口,推了不少人的帖子。 然而昨日,他突然接到圣上旨意,任命他为礼部侍郎,并且三日后到礼部报道。 楚安邦很是疑惑,他心里清楚昭明帝或许不会再重用他,倒也不至于给了他礼部的空缺。要知道,礼部虽然清闲,但油水也是不少,更何况礼部侍郎还是正三品的官阶。 他悄悄塞给前来传旨的小太监一个荷包,脸上的笑容无比亲切,完全没有以往对待这些宦官的轻蔑之色:“是臣无能,不能为圣上分忧,还连累他老人家为我打算。这位小公公,不知圣上最近身体可好,心情愉悦否?” 这小太监也是个人精,手指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反而故作为难地开了口:“这……奴婢怎敢随意窥探圣颜,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楚安邦心里暗骂了他一声“贪得无厌”,不过面上的笑容半分未变,又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到他面前:“在下并非有意查探,只是好奇,为何会是礼部侍郎?” “楚四小姐秀外慧中,不仅人美,更是才艺不俗。如今回了侯府,也算是苦尽甘来,还有贵人相助,想必未来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驴唇不对马嘴,但是楚安邦却是听明白了其中暗藏的真意。他真是没想到,最后还是靠她这个处处忤逆长辈的嫡女,自己才能重新获得昭明帝的赏识。 “过奖了。” 楚安邦叫人好生送走了他,不过这位小太监临走前,却是从衣兜内掏出了一份信来,“这是五皇子殿下托我带给您的,还有一句话:千万别忘了他与您的约定。” 语毕,楚安邦霎时就明白了,无论是自己重新被启用,还是辛夷的名声传进宫里,全是凤知常在背后做的推手。于是也便有了今日,他盯着信发呆的一幕。 “老王啊。”楚安邦高声叫来了在门外等候的管家。 “老奴在,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派个人到五皇子府传个口信,就说……明日城外,老地方见。”? 第四十四章 亲事 “靖安侯,你现在可真是个大忙人,见你一面不容易啊,”凤知常似闲聊一样开口打趣。 “呵呵,殿下说笑了。”楚安邦讪笑着。 凤知常闻言没有任何表情,但见他用修长的手指提起一旁的紫砂茶壶。不可否认,他的确是生了副好皮囊,不经意的几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惑人的风姿。好一个蓝颜祸水,好一个俗世风流贵公子。 红泥炉里燃的是沉香木,令茶室内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气,与凤知常点上的檀香混合在一起,让人既放松,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尝尝吧,这是寒鸦长老特意送来的灵茶,配的是冬日里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不知可还合楚侯爷的口味。”边说着,他递给楚安邦一盏茶。 “多谢殿下慷慨,今日我算是一饱口福了。” 楚安邦手持茶盏,轻轻嗅闻着,便能感受到灵茶独有的清香,丝毫没有被茶室中其他的香气遮掩过去。茶汤清澈,轻啜一口,舌尖瞬间传来丝丝甘甜,还隐隐带着梅花的香气。 更妙的是,饮下茶水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流向全身,缓解了他这些日子以来身上的酸痛,就连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楚安邦知道,这是灵茶中的灵气对他的滋养。 楚安邦舒服地叹谓:“果真是好茶,寒鸦长老送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确实,修士就是修士,若没有修士的赏识,我们怕是八辈子都尝不到这些好东西。”凤知常的表情有些阴鸷,哪怕他出身凤氏皇族,在凡人的眼中已经算是顶好的出身了,可是一旦见过了更为广阔的天地,谁还会甘心困在小小的宫墙中? “呵,”凤知常轻笑,“若是楚四小姐在,想必以她煮茶的手艺,这茶也会再美上几分吧?” 楚安邦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辛夷,“殿下过奖了,她那茶艺还差得远呢。” “楚侯爷不必自谦,楚四小姐不仅秀外慧中,才艺也十分出众,在这长安城里更是无人能及,就连父皇都略有耳闻,中意得很呢。” “在下愚钝,还望殿下直言。” “知常如今已二十有二,父皇近日可是打算为我选妃了。”凤知常的话点到为止。 楚安邦听明白了,看来这次会面,不止是同自己议事这么简单,凤知常还把主意打到了辛夷身上。 “辛夷虽然才回来不久,但好歹也是我们楚家的嫡出血脉,不知殿下想如何安置小女?”楚安邦沉声问道。 “辛夷小姐这样难得的美人,自然只有正妃一位才能配得上她!”凤知常的话掷地有声,他见楚安邦似是意动,就连“楚四小姐”都不叫了,直接称呼辛夷的闺名以示亲近。 五皇子的正妃,这倒是说到楚安邦的心坎里去了。毕竟在他们这些世家的当家人眼中,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如云烟一样缥缈,远没有实打实的名分、利益更为可靠。正妃的位子,代表的不仅仅是宠爱,更是身份地位,亦是两方势力最为紧密的结合。 况且楚安邦早早地就站在凤知常的阵营了,以他现在的处境来看,若是楚家能出一位皇子正妃,对未来更是大有裨益。可是,楚安邦此时脑海中却出现了楚琳琅的身影,还有她眼中全是凤知常的痴情模样。 “小女多谢殿下抬爱,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和琳琅的关系啊?” 凤知常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安邦竟然还会提起楚琳琅那个蠢女人?而且不仅蠢,还恶毒得很。 “楚侯爷就别开玩笑了,楚二小姐好歹也是名满长安城的才女,如此大家闺秀,又怎么可能不顾礼法,与男子有私情呢?这话楚侯爷在本殿这里说说就算了,外人知道了可是对楚家的名声不利啊。” 话音落地,茶室里的空气瞬间就凝结了起来,二人都没有再开口,沉默着相对而坐。 楚安邦闭上了眼。 他心里还是几分怜惜楚琳琅的,甚至是身怀楚家血脉的辛夷都比不上的,所以直至此刻,他还是想为她争取一下。哪怕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这位养女了。 楚琳琅曾经颇为出众的名声、出身、教养,如今在外人口中也不剩下什么了。楚安邦就算再不愿,也还是想为她铺好以后的路。 他门下有个名叫宋修然的小官,人品学识皆是上品,就是家世低了些,倒也配得上一个侯府的养女。恰巧他对楚琳琅也有意,看他那副痴心的模样,想必琳琅跟了他,还有侯府做娘家,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吧。 良久,楚安邦睁开了眼,心里有了决断。 “既然殿下有心,那在下就替辛夷应了这门亲事。等过些日子,就让她母亲带着她,到城外的护国寺去上柱香可好?” 凤知常也笑了,楚安邦是个聪明人,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楚侯爷不必心急,乞巧节也快到了。此等佳节,到时候还望侯爷宽容,放家中小姐们出府游玩可好?” “哈哈哈,当然,当然。” * “大,大师……大事不好了……”姚锦慌慌张张地闯进辛夷的玲珑苑,刚一推开门,就见辛夷正对着院子里的仆妇们训话。姚锦就算有再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现在也只好先憋回肚子里。 “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辛夷终于打发走了屋里的下人,端起茶杯想要润润喉。 “大师姐,楚安邦他,想要把你嫁进五皇子府。”姚锦有些吞吐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三和堂派去盯着他们俩的弟子刚一得知这消息,就立刻奔向姚锦这里,连传音都忘记用了。 “咔嚓——”一声,辛夷手中的茶杯顿时碎成了满地的渣子,还未饮尽的茶水把她弄得一身狼藉。 姚锦:!!! 大师姐冷静啊!他们还是凡人啊,不能随意杀的! “无碍,”辛夷摆了摆手,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阵,才算是勉强压住了心头的那股怒火。 好一个楚安邦,她以为他们之间算是撕破脸了,没想到他还真是能无耻到如此地步,把她身上最后一分价值都榨干净! “大师姐,你打算怎么做?”肖晗也得了信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她向来要比姚锦沉稳许多,但是一听到这消息,恨不得和姚锦一起掀了这靖安侯府。 “要不我们直接亮了身份,打进五皇子府算了!”姚锦建议道。她实在是没见过比楚安邦还无情无义的父亲了,算计起家人来,当真是丝毫不手软。 “不急。”辛夷已经有了打算。 “不急什么不急?大师姐,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将计就计嫁给凤知常啊!”姚锦急了,若是辛夷真的嫁与凤知常,那可就和凡人产生了羁绊,之后搞不好还会结下因果。 “当然不是,”辛夷面露鄙夷,她不傻了,定然不会主动把自己置于危险中。 “你放心,我是不想进五皇子府,可是有人想啊。如果她知道了,难道还能坐得住吗?”辛夷望向含玉阁。 “此计可行,楚安邦是铁了心要让楚家女儿嫁进去,可是嫁谁不是嫁呢?”肖晗也笑了,成人之美,这可是他们这些修士最愿意帮的小忙啊。 辛夷伸手掐了个除尘诀,衣服上半干的茶渍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地上还未清理的渣滓。 “准备一下,也该是我们演一出好戏了。” 第四十五章 朋友 “听说了没?咱们靖安侯府,要出一位皇子妃了!”小花园里一个身穿浅黄上衣的小丫鬟说道。 “啊?真的吗?快跟我说说是谁啊?”另一个小丫鬟好奇地追问。 园子里,两个粗使丫鬟正在给花花草草修剪枝叶,管事儿的嬷嬷早就因着阳光太晒,回到屋子里躲懒去了。顶头上司不在,她俩就借着这会功夫嚼起了舌根。 “还能有谁,当然是四小姐啊!她好歹也是侯爷唯一的嫡女!”黄衣丫鬟斩钉截铁地说道。 假山后,楚琳琅正带着怀袖逛园子。自打她被楚安邦在族谱上改成了养女,她的待遇可谓是一落千丈,在下人眼里甚至都不如庶出的楚含薇、楚含菲有脸面。 为了不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招惹是非,楚琳琅老老实实地在含玉阁闷了好些日子,只能偶尔趁着太阳未下山前,出来走走透个气,还要小心不碰上府中其他人。 今日她也是憋得狠了,瞧着外头的日头正盛,估摸着府里的主子怕被晒黑,都在屋子里躲着呢,她这才敢带着婢女出来走一走。没想到刚一进小花园,就能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 “得了吧,你就知道吹牛。侯爷要为府里的小姐定亲事,哪里轮得到你?你又不是太夫人,侯爷还得事事禀报于你?”她对同伴的话嗤之以鼻,谁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可是一丁点儿都不信。 “真的,我没骗你。这还是昨日侯爷回府和王管家说的,我当时在假山边找掉了的荷包,才没被发现。我还听见侯爷说,五皇子打算娶四小姐作正妃呢!” 躲在一旁的楚琳琅闻言后,拳头握得更紧了,眼里露出凶狠的光芒,就连咬破了嘴唇也没有感觉到。 在她身后的怀袖亦是听见了,瞧着楚琳琅沉默的背影,她总觉得心底有些慌。以自家小姐的脾性,恐怕四小姐之后是不能安生了。 “啊?那二小姐怎么办?长安城谁人不知,二小姐最是钟情五皇子?” “嘁,就凭她?本来就是一个农户女,若不是她老子娘把她和四小姐掉了包,现在还说不定在哪块田里插秧呢?还想嫁给五皇子那样的翩翩公子,怕是梦还没醒吧!”黄衣丫鬟眼里露出不屑。 “放肆!”二人正聊得兴起,连辛夷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察觉到。 “见过四小姐,四小姐饶命!”她们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赶忙跪下磕头求饶。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府里的主子!你们管事儿的呢?”素瑚四处张望着,视线滑过假山,只见一朵珠花颤了颤,立刻消失不见。 “四小姐,奴婢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也只有您这样真正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五皇子那样龙章凤姿的君子。至于其他人,我呸!”黄衣丫鬟极为谄媚地奉承着辛夷。 “你这张嘴,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辛夷被捧得有些脸红,双眸好似含着一汪泉水,活脱脱一个思念情郎的少女。辛夷现在的害羞模样,在楚琳琅眼里,就更像是她也看上了凤知常。 辛夷清了清嗓子:“行了,看在你说话还算中听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下不为例!”那俩丫鬟如蒙大赦,千恩万谢,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几人眼前。 “小姐,看来您的婚事可是板上钉钉了。”素珊说道,眼里也露出了几分欢喜。 “瞎说什么呢!”辛夷嗔怪道,“父亲疼我才告诉我的,现下圣旨还没下,你们可不能到外面乱说。对了,明日阿樱约了我出门,你们可要帮我好好选套衣服,五皇子可是约了我乞巧节晚上一同去看烟花呢!” “是是是,奴婢定为小姐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迷倒五皇子!” “你这妮子,看打!” 待主仆三人嘻嘻哈哈打闹着走出小花园,楚琳琅这才从假山洞里出来。她直勾勾地望向玲珑苑的位置,如果心底的恨意能够化成刀剑,估计辛夷早就被扎成了个筛子吧。 “小姐?”怀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楚琳琅回身,咬牙切齿地吩咐她:“你去,找到那家人,告诉他们……” 楚琳琅在怀袖耳边低声交代了些什么,她就不信,楚辛夷这次还能翻身! * 七月初七是凡人的乞巧节,晋国的未出嫁的姑娘家早早就要着手准备起来。 那天的清晨,姑娘们就要早早起床,开始准备用来供奉织女娘娘的巧果。中午还要在园子里亲手捕到一只蜘蛛,放进盒子里,若是第二天蜘蛛结网,便证明她心有巧思。晚上还要在月光下穿针引线,祈求织女娘娘赐以巧技。 为了乞巧节,明樱几天前就下了帖子约辛夷,还有曾经一同交流过画技的官家小姐们,结伴在西城区采买乞巧所需的针线还有食材。一行人东瞅瞅、西看看,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哟,还真是四妹妹啊,能在街上撞见妹妹可是难得。”就在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辛夷回身,看见楚含薇和楚含菲并排走来,倒是没见着楚琳琅,和她们同路的还有一位眼生的小姐。 “见过大姐姐、三姐姐,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这话怎么说,只有你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说话的是楚含薇,一向低调的她居然也会怼起辛夷来了。 辛夷闻言有些意外,舌头顶了下自己的腮帮子,“大姐姐说笑了,既然你们才刚来,想必还有不少东西没买呢,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 见她转身要走,楚家两姐妹还没有说什么,倒是和她们一道而来的那位小姐发了声:“湘儿,还不过来!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在外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回家指不定怎么罚你呢。” 话音落地,两方人马皆是安静了一瞬,空气中好似闪烁着电光火石。 楚含菲看见辛夷丝毫不敢还嘴,认定她吃了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楚含薇亦是如此,仗着自己姿色不俗,谁都敢宵想,狐媚子就该吃些苦头! “辛夷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明樱身后的一位小姐上前一步,壮着胆子开了口。 她名叫李茹湘,父亲是翰林院的李学士,在文人中颇有才名。刚才开口的就是她的长姐李茹沫,生母是李学士早已过世的原配妻子,而李茹湘的母亲只是继室。 后母不好做,李夫人的家世又不如原配来的显赫,因此对待李茹沫多以忍让为主,才养成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李茹湘在母亲多年的教导下,处处顺从长姐的意思,如今为辛夷说话,还是她第一次反抗自己的姐姐呢。 “反了你了,你这个小贱蹄子!”李茹沫哪里想过素来唯唯诺诺的妹妹竟敢回嘴,暴脾气一上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个巴掌。 李茹湘吓得闭上了眼,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辛夷挡在她面前,为她钳住了长姐的手。 “李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吗?在大街上就要打自家姐妹的脸,可不是一个慈爱的姐姐该做的事。”辛夷意有所指,边说着,眼神边瞟到了楚家两姐妹身上。 “你放肆!”李茹沫涨红了脸,被捧惯了的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才放肆!见到本郡主不仅不行礼,还想殴打本郡主的朋友,你可是要蔑视圣上不成?”明樱的火气也上来了,她向来护短,虽然和李茹湘深交不多,但看见她维护辛夷,便觉得她的人品应是错不了。 “见过琅华郡主,郡主恕罪,茹沫也只是被妹妹气昏了头,才失了分寸。”李茹沫现下也白了脸,父亲若是知道她在外面惹了事,回家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哼!”明樱轻嗤,“我见多了你这种人,就会欺软怕硬,李学士的清名可是要毁于一旦了。” 辛夷望向站在她们身前的明樱,还有鼓起勇气为她回怼姐姐的李茹湘,眼神染上几缕温度。哪怕她从没在楚家感受过这样的姐妹情深,至少有她们在,自己也是不会感到落寞。 明樱实在是不想再看这种虚伪的嘴脸,左右她们也没吃什么亏,而且还有好些东西没买全呢,也就不打算过多追究,拉着辛夷就打算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们刚刚迈开步子,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的女儿——” 第四十六章 鸢尾阁? “我的女儿——”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响起,辛夷猛地一转身,但见三个衣着破旧的人扒开围观的人群,一点一点往她站着的地方挤来。 “辛夷?”明樱见他们似是要找辛夷的麻烦,眼中带上几分担忧。 “这是刘家的人。”辛夷沉声道。 “嘶——”明樱倒吸一口凉气,她多多少少听过父亲谈论靖安侯府的事,起初也只是当个笑话听完就抛到脑后,好歹也是个一品侯爵,自家的孩子还被人说换就换了? 毕竟楚家随后也对外宣称,辛夷打小身子骨弱,在城外庄子上养大后才接回府中。然而看现在的情势,传言非虚啊,这几人就是当初换了她的农户一家吧? “小舞儿,”刘李氏的声音颤抖着。 辛夷五岁那年跑丢后,她一度认为这个孩子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吃了,没成想十多年后,她竟然被侯府找了回来。除了当日被楚安邦抓到和楚琳琅私自见面,只在静水堂里瞥到她一眼,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能够仔仔细细地瞧瞧她。 这一声“小舞儿”,喊得辛夷的心尖也跟着颤了一颤。她的养兄名叫刘思文,而后刘李氏又怀了一胎,养父刘大柱就期伴再生一个男娃娃,刚好凑个“一文一武”。 可是生下的竟是个早产体弱的女娃娃,后来又发生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于是“刘思舞”这个名字就理所应当地给了辛夷。前世长在刘家,他们平时就唤她“小舞儿”。 “娘——”辛夷静默良久,还是叫出了埋在心底多年的称呼。 附近围观的人群瞬间就像是被点燃了,这些不知内情的百姓们俱是议论纷纷。毕竟看辛夷从头到脚的打扮,还有通身的气度,怎么瞅怎么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同行的官家小姐们,有些家里消息灵通,知晓靖安侯府的隐秘,有些不知内情的就一头雾水,站在那里摸不到头绪。倒是刚才还涕泗横流的李茹沫,见辛夷的身份似有端倪,眼里的幸灾乐祸半点都不遮掩了。 “唉,唉!”刘李氏很是吃惊,没想到她到了如此地步,辛夷居然还能再叫她一声娘。要知道楚琳琅和她相认也有几年的功夫了,她可是一声娘都没听着过。 刘李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但是想到今天他们此行的目的,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缓缓地在辛夷面前跪了下去。她自己跪下的同时,还不忘回身拉了拉身后的刘大柱和刘思文,给二人使了个颜色。 辛夷见三人当众齐齐跪在自己面前,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看来三人还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会觉得有些酸楚,还有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不等素珊、素瑚上前将三人扶起,刘李氏就率先开了口:“见过楚四小姐,还望四小姐息怒,饶了琳琅一命吧!” “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当年琳琅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弱得很,若没被侯夫人抱回府里,怕是都活不到满月。求求四小姐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体晾一下俺们这为人父母的苦心吧!” 刘李氏痛心哭诉着,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内情的人还当真会以为辛夷就是那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故意为难爱女心切的小老百姓。周围也有不少平民在看热闹,见状都向辛夷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刘大柱也适时地开了口:“这事也是俺的错,是俺这个顶梁柱扛不起家,才让自家婆娘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可是小舞儿啊,如今俺们一家也受了惩罚了,琳琅也被侯爷剥去了嫡女的身份。不求别的,念在以往的养育之恩,只恳请你放了琳琅一条生路可好?” 此话一出,辛夷差点没嗤笑出声来。 哪门子的养育之恩?是这辈子五年的养育之恩,还是上辈子亲手把她推到地狱的养育之恩? 同时她也有些困惑。 刘家虽然算不上富户,没有能力将她娇养长大。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要帮衬着家里干农活、做家务,不过村子里的女孩都是这样长大的,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受到苛待。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家就好像都变了个人呢?从前踏实肯干的父亲,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还有功课虽然不好,但是仍有一片赤子之心的哥哥。仿佛一息之间,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辛夷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和他们视线相对:“爹,娘,你们当楚琳琅是女儿,那我呢?你们怜她,爱她,那我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可曾有半分把我也当成你们的女儿!” 刘大柱和刘李氏二人呆愣愣地,辛夷的话就如同惊雷一样把他们定在原地。望着她清凌凌的双眼,心头突然涌上了一份愧疚,把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刘思文见状大感不妙,爹娘莫不是几句话就被辛夷这个小丫头片子糊弄过去了?这是他们最后能够翻身的机会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阻止他! 他神情癫狂地大喊道:“你这个鸢尾阁从出来的贱人,别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蒙混过关!我们可没忘记,你对我妹妹到底做了什么!如今琳琅在侯府都要活不下去了,还不都是你下得黑手!” 鸢尾阁??? 他们听到了什么?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得快要灵魂出窍,结合这阵子有关靖安侯府的传言,原来嫡女被换当真不是传言。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辛夷居然是从鸢尾阁里找回来的! 人群中围观的不乏一些游手好闲之辈,鸢尾阁的大名他们可都是听过的,哪成想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竟然曾经沦落风尘?这个念头一出,他们再看辛夷的眼神中不乏带上了猥琐下流的神情。 “哥,”辛夷闻言却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来到他面前,“我还记得以前和哥一起打了隔壁的小虎子,就因为他说了我一句‘又黑又矮’,咱们俩就去报仇了,事后还被娘狠狠地打了一回屁股。” 想到儿时趣事,辛夷脸上挂了一丝笑意,“直到现在,哥你腿上的疤都还在吧?那时候我被吓得直哭,然而你却一直安慰我说没事,还把自己都不舍得吃的的松子糖给了我。” “可是为什么,哥,你今日却要置我于死地?”辛夷的目光既悲伤,又有几分委屈,“我刚一出生就被换掉,而后又流落在外多年,这些都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去承担这些后果?” “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第四十七章 毁容 是啊,为什么? 刘思文忍不住地回想以前的事,七岁那年,他无意间听到父母说漏了嘴,才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他真正的妹妹。而是父母为了救活自己的亲生女儿,才把她们两个互换了。 辛夷本应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却因为他们的私心,成了贫穷乡下的农户女。 刘思文心里愧疚极了。学堂的夫子教他做人要诚实,可是他明白,如果他说出了真相,等待自己一家的将会是怎样的牢狱之灾。 为了保全家人,无奈之下,他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对于辛夷,他不敢再直视她清澈的双眸,只好默默尽自己的努力,给她更多的疼爱来弥补她。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不仅没能弥补亏欠,更是在把她一步步推入深渊。为什么? 面对辛夷的质问,他哑口无言,和他的父母一样,在辛夷的注视下给不出应有的答案。他的脑中乱成一团,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能够毁了辛夷的容貌,这一切是否就能回到原点? “小舞儿,别怪哥狠心,你放心,哥以后会对你好的。不,是加倍对你好!就算你嫁不出去了,哥也会养你一辈子!”刘思文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若是辛夷能够听到他的心里话,怕是当场就忍不住给他一脚。都能狠得下心毁她容貌了,她还能指望他以后良心发现? 虽然辛夷看似对面前的刘思文毫无防备之心,但是好歹也修行多年,对他人的恶意极为敏感。当他目露凶光之时,辛夷就有了察觉,身子向后倾倒以便躲过他的攻击。 “小舞儿,别怨我,要怨就怨你的命不好!”刘思文说完就要起身向前扑去,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短小的匕首,朝着辛夷的脸上招呼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闪来,鲜血喷涌而出,浇了辛夷一头。刘思文被来人砍下了握着匕首的右手,而后失去平衡跌落在地,止不住地打着滚、哀嚎着。 “辛夷,你没事吧?”祝衍之被明樱的婢女找来,说是辛夷遇到了些麻烦。他顾不得多想便匆匆赶来,正巧看到刘思文举着匕首要刺伤她,条件反射下就抽出身边护卫的长剑,朝他砍了过去。 “辛夷!”明樱也被吓了一跳,又见她满身的血,而自己刚刚又站在她身后,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她可否受了伤。 辛夷也对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吃惊不已,一时间愣在原地没了动作。不过,她刚刚好像在刘思文受伤时喷溅的血液中,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难不成,他的身上也有那黑气? “我没事,这都不是我的血。”辛夷回过神来,安慰着周围关心她的人。 素珊、素瑚赶紧掏出身上的帕子,为辛夷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又上上下下把自家小姐仔细检查了一番,再三确认她完好无损才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 祝衍之见她没受伤,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处理混乱的场面。 围观的百姓早就被祝衍之带来的护卫驱逐了个干净,其余几位官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个个吓得都跟鹌鹑似的,别人说什么她们都乖乖照做,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回府了。 至于刘家的三个人,刘大柱和刘李氏都被五花大绑,还堵了嘴押在一处。而刘思文早就疼得昏死了过去,还是辛夷怕他出个三长两短,叫人先给他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和他爹娘扔到一起。 按照晋国的律法,杀人未遂可是重罪,更何况他们袭击的是侯府小姐,无论是谁来求情都免不了一番罪责。就在祝衍之打算吩咐手下将他们送到京兆府时,辛夷却是上前拦住了他。 “沐恩伯且慢。” “辛夷小姐,你这是要为他们求情吗?”祝衍之也从手下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得知这几人是辛夷曾经的养父母一家。若是辛夷想要就此把他们放走,他是十分的不赞成。 “当然不是,”辛夷笑笑,她还没有圣母到那份地步,面对要害自己的人都留有一分仁慈,“不知沐恩伯可否行个方便,将他们送到三和堂去?” “三和堂?为何你要……”祝衍之不解,他知晓辛夷和几位仙长关系不错,但是凡人间的恩怨修士可是不好插手的。 “抱歉,有些事我不能说,不过还是恳请沐恩伯,能够将他们送到三和堂陈长老那里。还有我哥……刘思文的那只断手,辛夷感激不尽。” 面对辛夷诚恳的目光,祝衍之终是败下阵来,语气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宠溺,“好,都依你。” * 因着先前在街上发生的这些事,明樱打算继续逛街的计划也就泡了汤。更别提辛夷身上还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还是早早找个地方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回府为上策。 楚含薇、楚含菲也吓坏了,而且她们今日出府身边还没多带几个护卫。瞧着辛夷身边不仅有英国公府的护卫,还有祝衍之在,她俩更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更是美其名曰“担心她害怕,安慰一下自家姐妹”。 辛夷不置可否,左右她都打算回去了,再多两个人也无妨。 一行人回到靖安侯府时,街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到楚安邦的耳朵里了。 楚安邦听闻了管家王叔的禀报,心里“咯噔”一下,毕竟辛夷现在可是在昭明帝眼前挂了号的,若是她真能坐上五皇子妃的位置,那楚家的复兴可就指日可待。 若是在这紧要关头,辛夷出了事或者毁了容,有什么后果楚安邦简直不敢想象。于是当门房通传几位小姐回来时,他可是火急火燎地往福寿堂赶去,就为看一看辛夷是否安好。 辛夷自然是毫发无伤,可当他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尤其是刘思文当众揭穿了辛夷曾沦落鸢尾阁的事实,楚安邦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熟知官场暗涌的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对家搞出的阴谋了。 以至于之后辛夷告诉他,刘家三人没等他处置,已被祝衍之送到三和堂去了,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楚行珏和楚行玏听到风声也赶了回来,细细询问了起因始末,辛夷再一次受到了来自兄弟姐妹的关怀。 重复了快八百遍的辛夷:我累了,真的累了。 不过当她谈及刘家三人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后,楚行玏的表现明显有些不对劲起来。而且他每每看向辛夷,和她四目相对之时,总是率先挪开自己的视线。 辛夷见状,只能自嘲地笑笑。 刘家为何会出现在城里,他们又有什么目的自是不言而喻。但是仅凭楚琳琅的能力,就让楚家庄子上的人这么久都未曾发现端倪,显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人心还是偏的。? 第四十八章 妖气 “都散了吧,今天都吓坏了吧,带会儿让大厨房给你们熬点安神汤喝。”楚安邦开口,将自己的儿女都打发出去了,他还要和母亲沈氏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才能最大程度挽回辛夷的名声。 “是。”众人齐声应诺,没一会就把福寿堂的正厅空了出来。 辛夷站在后面,因此她也是最早出来的那个。刘思文的断手让她发现了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玲珑苑,装作歇下后才好到三和堂去研究一下。 “你,辛夷,等等!”身后楚行玏小跑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何事?”辛夷语调冰冷,莫得半分感情。 “我,我从没想过刘家会做出这样的事,若不是二姐她苦苦哀求,我也不会把他们带回来……是我对不住你。” 楚行玏以前总不信邪,就算楚琳琅做了那么多陷害辛夷的事,他还总会抱有一丝可笑的希冀。或许楚琳琅本性不坏,是不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就能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残酷的现实又一次给了他沉重一击。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对她心软了,但是大错已经铸成,他现下只想给辛夷道歉,并帮她挽回名声。 辛夷轻笑出声,“你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名声没了就没了,左右我也不在意。辛夷感念二公子当日对我的维护,我们也算是两清了。至于今后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别带上我,辛夷就感激不尽了。”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楚行玏有些急了,他知道是自己识人不清,助纣为虐,无形中他也成了帮助楚琳琅迫害辛夷的帮凶。可是她不能这样啊,至少还要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啊! “二公子,你要知道这世上不事事都能如愿的。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我累了,告辞!” 辛夷不欲再与他过多纠缠,撂下这一句话,就带着素珊、素瑚快步离开了。以免再被谁拦下,她的步伐可是加快了不少,活像身后有人撵着她似的。 * 入夜,辛夷吩咐素珊、素瑚二人守好玲珑苑,如果有人来找,就拿“她早已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为借口搪塞一下。话毕,她翻身从窗户跃出,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于夜色当中。 “大师姐。”林惊羽等人早就在三和堂恭候多时了。 “嗯,”辛夷点点头,“人呢?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边说着,边走进后院的厢房。 刘家三人皆昏睡着躺在炕上,陈长老在一旁不时抬头看看他们,而后又低头在手中数本典籍中范找些什么,期间还夹杂着一两声叹息。 辛夷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们,看来即便是从楚家的庄子逃了出来,似乎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啊。虽然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皆是咎由自取,但是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酸涩。 “陈长老,可有什么发现?”辛夷理了理思绪,还是要以正事为先。 “见过真人,”陈长老这才发现他们到来,急忙起身对辛夷行礼,不过却被她伸手制止了。 “你们看,这是我从他们身上取来的血液,”陈长老将圣水依次倒入三个碗中,果不其然,其中夹杂的黑气瞬间便起了剧烈反应,和他们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姚锦不禁问道。 她可是烦透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是他们现下对此毫无头绪,因此不敢贸然行动,以至于大师姐受了一肚子委屈。 “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妖气?” “妖气?!”众人惊愕。 “没错,”陈长老语气有些凝重,“这就是妖气,远不同于妖兽的气息。虽然我之前未曾见过妖气,但是在查找了三和堂所有的藏书后,也只有它最为符合。”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得诡异,各人的反应也是不尽相同。 修仙界中孩童启蒙时,宗门的师长或是族中长辈,都会为其细细讲解何为五行灵气,什么又是鬼魂、邪物所携带的鬼气、煞气等。等孩子们真正做到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后,又会带他们出去游历,传授分辨妖兽气息和找寻机缘的方法。 然而,妖气和魔气这等至邪之物,辛夷他们也只是听师长讲过,或在书中读到过。就连年岁、经历皆胜于他们不少的陈长老,这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何为妖气。 因此几人不仅是感到吃惊震撼,还有见到传说之物的新奇与激动。尤其是姚锦这个心粗得没边儿的,好悬没有兴奋得尖叫出声。 可是,辛夷此时觉得自己哪儿都有点不对劲。不同于陈长老的沉重心情,抑或是姚锦他们的好奇心,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进一个袋子里,被幕后操控一切的手握得喘不上来气一样。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为什么这些东西只存在于文字中?如今的修仙界中,可没听说过谁亲眼见着过妖气、魔气,更别提什么妖修一类的存在,跟“魔”沾边儿的也只剩一个心魔劫了。 如果书中的记载并非虚构,那他们这个世界,还是真实存在的吗? 刹那间,从遥远天际传来阵阵雷声,突然在辛夷耳边轰隆作响。巨大的声响,令她从头到脚如过电一般,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顾不得多想,她急忙走到窗户旁,推开窗子向天空望去。 “大师姐,怎么了?”林惊羽见她变了脸色,还以为是有人前来窥探,立刻抽出佩剑,时刻准备着应敌。 “你们方才,可曾听到雷鸣?”辛夷不解,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可是不见半点乌云,那这雷声又是从何而来? “没有啊,”姚锦有些莫名,“今天又没要下雨的样子,哪里来的雷鸣?大师姐你莫不是累到了,听错了吧?” “或许。”辛夷垂下眼帘,她总觉得有些隐秘,只有她一个人能知晓。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炕上本该昏迷的刘思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断手之处仍在隐隐作痛,使得他不禁痛呼出声。 “嘶……我这是在哪里?”刘思文四处张望着,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安极了。 “这里是长安城的三和堂。”辛夷回答道。 “小舞儿,你怎么在这儿?”刘思文疑惑,他听说过辛夷在几个仙长面前很得脸面,但是三和堂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她一个凡人能来的吧? 再瞧她这副打扮,和身后的林惊羽仙长如出一辙。而且方才将将转醒之时,他可是隐约听见了有人喊她“真人”?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辛夷的身份好像不仅仅是一个侯府嫡女那么简单。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想知道什么?”刘思文的脑子还算机灵,见这架势,如果自己的身上没有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他才不觉得这帮仙长会费力气给他疗伤。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除了楚琳琅和楚行玏,可还有其他人找过你们?”辛夷问道。 “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当初我们被楚二公子从庄子里带出来后,因着受了伤去看了大夫,随后便有人找上了我们,还给了我们一瓶药,说是仙人炼制的仙丹。” “所以你们就吃了?” “是,那药果然不同凡响,吃了之后便百病全消。” “你傻吗!不明不白的药,你说吃就吃了?”辛夷简直恨铁不成钢,他就不怕自己毒死? 刘思文垂下头,他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就算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晚了。“那药吃了之后,我们的情绪就会时不时地失控,之后那人又送来了药,我们才算是好上不少。” “你们被人控制了。” “没错,他要我们乖乖听话替他办事,这样才不会断了我们的药。不过自此很久之后,他都没告诉过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只有前几日,他送来了一瓶药,要我们转交给楚琳琅。” “也是一样的药吗?”辛夷追问道。 “不知道,他只是让我们传个话,说是这个东西会让她梦想成真。” 辛夷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若是梦想成真的话,看来这个药不是用在她身上,那就是要给凤知常的了。 “你知道来找你们的人是谁吗?” 刘思文抬头看向她,“是三皇子的人。” 辛夷了然,看来是自己闹得太出名了,都卷进了皇家争斗里。 一番交谈下来,在场众人也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念着辛夷还要在天亮前赶回侯府去,林惊羽他们也就没再多留她,好让她回去还能休息一下。 “等等!”刘思文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还有事?”辛夷回身。 “小舞儿,哥,对不住你。” 辛夷一怔,没再多说些什么,沉默地转身离去。 她已经听到了太多道歉,可是世间很多事,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住”,就能轻松抹去所有的伤害。? 第四十九章 乞巧节 长安城,七月初七。 今日是乞巧节,也是凡尘界中的姑娘家在出嫁前,为数不多的、可以肆意玩耍一番的节日。 天还未大亮,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早早就起了身,为自家女儿准备乞巧的一应物件儿,以求她们日后姻缘美满,生活幸福。 靖安侯府的玲珑苑里,辛夷亦不例外,鸡才打过一次鸣,就被素珊、素瑚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梳洗上妆,再换上她们精心搭配过的衣裙,按素瑚的话说,自家小姐如此天生丽质,好好装扮才不算暴殄天物。 辛夷闻言无奈摇了摇头,哪怕口中嫌弃这些累赘繁复的衣裙,不也还是乖乖地任由姐妹俩摆弄,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不知是浓厚的节日氛围感染了她,抑或是这种被人记挂的满足感,辛夷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就算是被楚含菲说了几句酸话,也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府中的几位小姐此时都站在大厨房的前院,就连近日一直未曾露面的楚琳琅也没缺席,看她身上的装扮,想来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哟,二姐姐你也来了。妹妹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怎么,是知道自己没脸出门见人吗?”楚含菲率先发难,她在辛夷身上吃了瘪,自然要找个人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三妹妹说笑了,”楚琳琅淡淡一笑,虽然没了嫡女的头衔,但是她这通身气度,可不是一个庶女随随便便就能比得上的,“这阵子身上不大爽利,怕过了病气给你们,所以才在含玉阁静养。” “我看不是病气吧,”楚含菲嗤笑,“还是二姐姐做事周到,才没把乡下那股子穷酸气带到府里,省得旁人笑话我们侯府了。” 楚琳琅即便受了楚含菲这般挤兑也没恼火,只是独自一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倒是一旁的楚含薇有些于心不忍,拉了拉楚含菲的袖子,才让她闭了嘴。 辛夷来的时候就见她们三人之间,有着一条如同“楚河汉界”的明显分界线。她倒是了解这几人的品性,大概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不打算浪费唇舌,于是径直走进大厨房,开始炸巧果。 “刺啦——”一声,造型各异的白胖面团进了油锅,上下翻滚着,渐渐变得金黄酥脆。 “小姐,是时候该捞出来了,还是让老奴来吧,省得烫到您。”大厨房的管事于嬷嬷神色恭敬地说道,作势就要接下辛夷手中的长筷。 “好,那就有劳了。”辛夷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被人小瞧了。她对于下厨一事称不上精通,索性就让厨房的人来处理剩下的事,也省得自己搞得一团糟。 早晨用来做巧果的面是下人们早就和好的,几位小姐充其量就是捏了个面团,然后放进油锅里,之后的事自有旁人代劳。即便如此,辛夷心中的期待与雀跃也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毕竟以前家中条件不允许,所谓的“炸巧果”也只是刘李氏给她捏个面团子,放进油里过一下,味道什么的简直一言难尽。如今侯府不仅准备了上好的面粉,其中还有大厨特制的馅料,辛夷久违地觉得自己有些馋了。 “四妹妹还真是小孩子气,眼睛都快掉到油锅里出不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楚琳琅挪到她身旁,阴阳怪气的话一在她的耳边响起,辛夷浑身打了个机灵,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原来是二姐姐啊,你的巧果都做好了?怎么现在就开始盯着别人碗里的了?”辛夷也不甘示弱,她可是没忘记楚琳琅手里还有一瓶不知是何用处的药,搞不好等会儿就要用在她身上了。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四妹妹是如此牙尖嘴利,演技亦是不俗,瞒过了我们所有人啊。”楚琳琅的眼神有些晦暗。 如今刘家都被辛夷弄进三和堂去了,楚行玏也不再搭理她了,她现在可谓是孤立无援了。有句话还真没说错,风水轮流转,辛夷曾经经历过的无助,她现下可是深有体会。 可她不信,辛夷不可能永远都会这般顺风顺水! “你别得意,我不会一直被你踩在脚下的!”楚琳琅恶狠狠地对辛夷说道。 辛夷闻言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楚琳琅预想中那样对她嗤之以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二人相视无言,许久过后,还是辛夷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气氛:“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园子里请蛛娘呢。二姐姐别光忙着看着别人的巧果,忘了时辰。” 语毕,辛夷头也不回地离了大厨房,唯余楚琳琅一人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想起辛夷临走前嘱咐她的话,还有那对待不懂事的孩童的语气,楚琳琅终是黑了脸,敲牙切齿地小声咒骂着。 * 乞巧节在晋国可以算是难得的盛会了,长安城的西市到了晚上可谓是灯火通明。 街边全是卖花灯的摊子,还有不少姑娘家喜欢的小物件儿,胭脂水粉、荷包团扇,可谓是应有尽有。到了戌时,附近的碧波河上还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更是引得不少人前去观看。 楚家也是不例外,恰逢沈氏大病初愈,楚安邦也想借此佳节带母亲散散心。索性就在碧波河上租了一条画舫,阖府上下共享盛景,凑趣儿讨个好兆头。 辛夷脸上带着在街边买来的面具,倚着栏杆吹吹夜风,突然她感觉到身后投来的一束窥探的目光。她稍稍侧过头去,果不其然,正是楚琳琅站在她身后,双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这是要对我下手了么?”辛夷想。未免今日楚琳琅弄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别人,辛夷特意婉拒了明樱共同赏花灯的邀请,为此她还付出了一笔小小的代价。 不过刚刚转头的一瞬间,她也发现了些许端倪。楚琳琅不知何时重新做了打扮,不仅衣裙的颜色与她身上的极为相似,就连头发也重新梳过了,还是素瑚平时给她梳的发髻。 “辛夷,快来!”楚安邦在船厢里叫她,“你刚回来,还没见识过长安城的乞巧节吧?” 楚安邦见辛夷微微点头,眼中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不过脸上却崩得死死的。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都去逛逛吧,今日给你们放个假,准许你们玩得尽兴再回来!” “多谢父亲!”楚家一众小辈异口同声道。 一溜烟的功夫,几人全都消失在人群中。画舫上只剩下了楚安邦和谢氏,还有在隔壁休息的沈氏。 “静娘,咱们许久也未这样清闲过了。”楚安邦感叹。 “是啊,侯爷,您为了这个家辛苦了。” 谢氏瞧着他日渐增多的白发,心中有些酸涩,“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要老了。” 楚安邦不作声,只是把谢氏揽入怀中,感受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他想起辛夷离去时欢欣雀跃的背影,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第五十章 如愿 “小姐,快醒醒,出事了!”素珊推了推仍在睡梦中的辛夷。 “素珊啊,怎么了?”辛夷睁开惺忪的睡眼,轻揉眉心,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昨日她为了给楚琳琅下手的机会,还特意装作和婢女走散,独自一人走到了人际稀少的地方。然而她左等右等,直到碧波河上的烟火都放得差不多了,等来的也只有绕着她不停飞的蚊子,不见半个人影。 无奈之下,辛夷只好找回被她寄放在黄金屋的素珊、素瑚,随后三人一起回到画舫。 可是楚安邦见着她那一刻,却是表现得十分吃惊。不仅如此,更是大声质问着她:“你怎么回来了?!” 得,辛夷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她的好父亲都算计好了,如何能把自家女儿卖个好价钱,然而这其中却出了纰漏,大概率就是楚琳琅去“截胡”了。 想通这些个弯弯绕绕,辛夷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和楚安邦同处一室了。当即她便借着吹多了风头疼为由,禀明楚安邦和谢氏,自己先行回府去了,而后发生了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昨晚二小姐一夜未归,今早才被人送了回来,好像……是被人糟蹋了,”素珊低声说道,“侯爷发了大火,若不是夫人前去劝阻,就差点直接把人打死了。眼下各院都传遍了,小姐您也快去看看吧。” “嗯,”辛夷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楚琳琅也够狠的,直接把药用在了凤知常身上,就不知晓她今后是如愿以偿,还是棋差一招呢? * 待辛夷梳洗完毕后,几人便匆匆赶至静水堂。此时,正厅里该到的人都到了,显然都是早早地就得了信儿,唯独辛夷这个最晚到的消息最不灵通。 辛夷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装作起床晚了的惶恐样子,上前规规矩矩地见礼,“辛夷起晚了,还望父亲、母亲见谅。”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谢氏看她来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现下感觉如何,头还疼不疼了?” “睡了一觉便觉得好些了,女儿多谢母亲关怀。” 借着答话的功夫,辛夷偷瞄了楚安邦一眼,见他脸色仍是有些不好看,不过看样子情绪不是很激动,应该不在气头上了。 楚安邦见她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手一扬,让她找个位置坐下。辛夷点头应诺,选了个角落里的位子,这里的视线好极了,除了看不见背对她的楚琳琅脸上的神情,其余众人皆一览无余。 这时堂下正跪着主仆三人,楚琳琅正瘫软地靠在怀袖身上。她身上还是昨日的那副打扮,不过衣裳凌乱得很,发髻也散开了,好似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娇花。 辛夷眼睛尖,她隐约还在楚琳琅领口、袖口处看见了些许红痕,其中还暗暗透着一丝青紫。 啧,凤知常下手可还真够狠的。 “楚琳琅啊楚琳琅,我自认待你不薄,从小你的吃穿用度,我可曾亏过你半分!就算是知晓你并非我的亲生女儿,我和你母亲可有半点对不住你!”楚安邦声音透着无力感,看似真的被楚琳琅伤透了心。 楚安邦想起自己与凤知常之间的交易,又瞟了一眼角落里的辛夷,心中暗恨。 凤知常可不是个蠢人,他还能不知晓自己是被楚琳琅算计了?归根结底,这笔账不还会算在他楚安邦头上?治家不严,走漏风声,才导致楚琳琅有机可乘。 “如今你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可曾有半点顾忌过我和你母亲?还有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亲人,难道我们在你心里,都不如一个男人重要?” “够了!”楚琳琅在楚安邦口口声声的质问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她尖叫出声,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父亲您也知道我心仪五皇子,可是为何还要将我许配给那个宋修然?我不喜欢他啊,嫁到宋家我是不会幸福的!父亲您说待我不薄,可是这样将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也是对我好吗?” “是,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可我也好歹承欢于二老膝下十几年,到头来我连嫁给一个喜欢的人都是奢望吗?母亲您也是女人,您也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有多痛苦不是吗,为何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呢?” 楚琳琅声音哽咽,眼泪糊了她一脸。 楚安邦和谢氏恍然,他们从来不知,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心中竟对他们如此怨怼。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也未再听她唤过爹爹、娘亲了。 “我那是为了你好!”楚安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如此费尽心机为她打算,还不是想她以后衣食无忧,生活美满幸福。况且,凤知常从始至终就没有看上过她,若不是顾忌她还是她楚安邦的嫡长女,估计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那才不是为我好,”楚琳琅的眼神瞬间变得决然,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尖锐的一端抵住自己纤细的脖颈,“如果不能嫁给他,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琳琅,别做傻事!”谢氏惊叫出声,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砸“快放下,娘亲答应你,都答应你。” “琳琅!”楚行珏起身,欲上前打掉她手中的簪子。 “二姐!”楚行玏也站了起来,虽然他也对她失望,但也不忍心见她血溅当场。 其余的姐妹俩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决绝震惊,一时间除了辛夷还算镇定地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剩下的人全都被楚琳琅牵动着心神,生怕她一个手抖就香消玉殒。 楚琳琅见状,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为机警地向后退了两步,以防被楚行珏突然夺下簪子,那样的话她这出以死相逼的戏码,可就唱不下去了。 她默不作声,只是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楚安邦,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楚安邦才睁开了眼,沉声说道:“好,本侯答应你。不过你要明白,楚家没有作妾的女儿!” 楚琳琅听清楚了,楚家她怕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知道楚安邦这样做是为了保全族中其余女儿的名声,更是为了保全家族的名望。如今楚安邦能松口,便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左右她早就没有了家世、名声,女子最为宝贵的贞洁也给了凤知常,哪怕入五皇子府,也不会被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去。但这是她唯一的退路了,而且她相信以自己的才情,以及对凤知常的心意,以后谁依仗谁,可还说不准呢。 “女儿,多谢父亲成全。” 楚琳琅扔掉手里的簪子,恭敬地跪地拜谢,隐晦地瞄了一眼辛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最终能如愿以偿的人,只会是她楚琳琅! 第五十一章 不悔 “女儿多谢父亲、母亲成全,无论琳琅以后身在何处,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爹娘,侯府永远都是我的家。” 楚琳琅抬起头来,虽然她已经达到目的,但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感到几分不舍。 “在下可真是受不起,”楚安邦嗤之以鼻,他好歹也在官场沉浮几十载,能看不穿一个黄毛丫头的打算?有时候以命相逼也不失为一种手段,可若是用到自家人身上,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今后过得好也罢,坏也罢,都要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放心,明日本侯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会让你入得五皇子府,遂了你的心愿!” 语毕,楚安邦就大袖一挥,带着未消的怒气走了。 “爹爹,”这声爹爹,楚琳琅倒是发自内心。 她本来觉得以楚安邦对她的宠爱,他就算是生气,不也只是冷落她一阵时日。然而这一通儿闹下来,在她看来自己是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可在楚家其余人眼中却相当于和他们决裂,丝毫没有考虑过会带给家族怎样的影响。 “娘亲,”她求救似的看向谢氏。如今她已没了退路,倘若谢氏还能顾念一丝母女亲情,她日后也能好过不少。 “你……哎……”谢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楚安邦的话她都听到了,哪怕自己再舍不得楚琳琅,可为了侯府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她扭过头去,不再看楚琳琅的表情,被身旁的婢女搀扶着离开了正厅。 “琳琅,以后你好自为之。”楚行珏撂下一句话,亦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行玏倒是没像兄长那般决绝,只不过眼中神色很是复杂,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顾及一旁辛夷还在,他便不待楚琳琅开口,逃也似的跑掉了。 厅里的人空了大半,楚琳琅还瘫坐在地上,只有身边的怀袖、丹桂仍守着她,颤颤巍巍地把她扶起来。 “几位姐姐妹妹还不走吗?留在这里看我作甚?” “是,我可是要好好看看,这么不要脸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楚含菲快要气炸了,她上面的两个姐姐,一个早就定了亲,一个眼下也是有了今后的去处,辛夷这个妹妹还是唯一的嫡女,今后自是不必说。唯有她,高不成低不就,又出了楚琳琅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她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三妹妹,别说了。”楚含薇打起了圆场。说实话,她心里竟还是有些羡慕楚琳琅的,至少她够勇敢,能够为了心仪之人豁得出去,争一分长相厮守的可能。 “嘁——你以为我愿意看她吗?多瞧她一眼,我都怕污了自己的眼睛!”楚含菲就算心里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脸皮,但是念着这里还是谢氏的静水堂,只得先咽下这口怨气,拉着楚含薇离开了。 “四妹妹,你还有事么?” 辛夷不想搭理她,没给她一丁点儿反应,干净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可她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落在楚琳琅的眼中,就是对方也同楚含菲一样瞧不上她,甚至半分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 顿时一股火就涌上她的心头,楚琳琅提裙就追了出去,拦下了刚出院子的辛夷。哪怕是被人挡住了去路,辛夷仍是一句话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着她“有事”? “四妹妹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也是看不起我,或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东西,记恨于我?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愿和我说了吗?” 面对楚琳琅的挑衅,辛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姐姐真是有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还非得巴巴地凑上来找骂。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犯贱的吗,我以前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你!”楚琳琅气极,被辛夷怼得涨红了脸,“你别得意,五皇子才不会喜欢你的,本就是你不要脸,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殿下!” “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都没想和你抢什么。五皇子也好,抑或是侯府嫡女的身份,你想要,就去拿。”辛夷的脸色冷若冰霜,任谁被人指着着鼻子骂,想必都不会有个好脸色的。 楚琳琅面露嘲讽地说道:“你如今倒是大方起来了?是,若我是你,既得了三和堂仙长的青睐,又有英国公府做后盾,区区一个侯府嫡女当然看不上眼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所做过的一切!” 辛夷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了,没对楚琳琅出手,还不是在她拼命克制着自己。 “我当然不会后悔,也希望二姐姐,往后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 隔天楚安邦便实现了他承诺,楚琳琅入五皇子府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日子定了下个月初十。只不过她是以侍妾的身份入府,并不是楚琳琅预想中的侧妃,到时侯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去便是。 至于这门亲事洽谈的过程顺利与否,楚安邦是不是真的舍下一张老脸,楚家众人便不得而知了。不过从他回府时,仍紧紧绷着一张面皮来看,二人之间怕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虽然楚琳琅酿下的祸端是及时处理掉了,把对靖安侯府不利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是楚含薇却是实打实地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毕竟楚琳琅在侯府行二,哪里有越过姐姐先出嫁的道理?于是,不管楚含薇心里怎么想,她原本定在中秋节后的婚期,眼下提前到了八月初一。 不知是楚安邦暗中示意了男方家,或许真是他家的老太太身子不好了,打算办个喜事、冲冲病气,想要早些时日迎孙媳妇过门。靖安侯府素来是个讲道理的人家,亲家都开了口,理由又是这样合情合理,楚安邦和谢氏也就点头允了。 既然家中长女将要出阁,其余的妹妹们自然要为她添妆,怎么说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辛夷这两辈子加起来都和楚含薇交情不深,对她的印象,也大多是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模样,照样也得亲自前去祝贺一下,说两句吉祥话。 这不姐妹四人今日都齐聚在桐芳阁,身后的婢女个个儿手上都捧着几个礼盒,来给楚含薇添妆。 辛夷也准备了几匹花色鲜艳的锦缎,还要一匣子正时兴的首饰。和其他二人准备的礼物相比,既显得体面,也未太过出挑。 几人闲聊了半晌,临近正午用膳的时辰,楚琳琅便借口说自己院子里还有事,率先提出了告辞。楚含菲见状,也是不打算久留,稍稍寒暄几句就回了自己屋子。 然而,就当辛夷也起身打算离开之时,楚含薇却是叫住了她,面带祈求之色。 “四妹妹,你最是心善,求你行行好,能不能带我去见林仙长一面?” 第五十二章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姐姐,你在说什么?” 辛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含薇竟然想去见林惊羽?而且还是在这个档口,要知道,她可是没几天就要出嫁了。 楚含薇很是难为情,但是为了能再见林惊羽一面,她不得不恳求辛夷:“四妹妹求你了,就帮我这一回吧。只要能再见林仙长一面,我就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你要做什么?”辛夷质问道,难不成她也打算学楚琳琅,来个以死相逼,最后赖上林惊羽?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毕竟同为天机宗弟子,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辛夷可做不出这等坑害同门师弟的事来。 “大姐姐,眼看你婚期将近,想必还有的要忙呢。今天我就当你忙昏了头,说了些胡话,”辛夷拔开她攥住自己衣袖的手,作势就要告辞,“我们姐妹之间的闲话,听过也就忘了。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大姐姐用午膳了。” “不!你不能走!”楚含薇扑到辛夷身上,差点把她推倒在地,“你若是走了,谁带我去见林仙长?” “楚含薇,你想死吗!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靖安侯府大小姐,竟然在大婚前私会外男,你还能活吗?” “我当然想活,可是若不能嫁给喜欢的人,那比死都难受。”楚含薇一直噙着的泪终于落下,这一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当日楚琳琅会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 “你疯了,你和楚琳琅都疯了!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至于把自己弄到如此卑微的地步吗?”辛夷实在不能理解她们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男人,孤注一掷,完全不考虑后果。 “辛夷,你爱过吗?如果你真正的爱过一个人,你就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楚含薇反问道。 爱过吗? 辛夷一怔,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转身回眸时的风采还历历在目,那般的丰神俊朗,哪怕过了许多年,在她的脑海中仍是那样的清晰。 缓缓吐出一口气,辛夷双眼直视楚含薇,“你爱他,就要死死抓住他不放吗?爱,就要让自己卑微如尘埃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爱,对他来说是避之不及的枷锁?” 楚含薇被辛夷一连串的发问弄懵了,她直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垂下头,思考良久。 “我算是知道了,果然你也喜欢上了林仙长,对吧?”她的脸色蓦地变得狰狞起来,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要不怎你么一直推三阻四,怪不得林仙长都不来看我,肯定都是你一直在背后搞鬼!别以为这样他就能看上你,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里出来的下贱玩意儿!” 辛夷:??? 林惊羽当然看不上她了,人家喜欢的可是袁语风啊! 不过话说回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楚含薇平时在外都是一副温柔的长姐形象,私下里也会有这么歇斯底里的一面? 但是,怎么一个、两个都把她和别人拉郎配?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但凡心上人身边的出现一个姑娘,就要百般戒备。那么,这样需要自己时刻严防死守的爱情,她不要也罢! “可是你也别忘了,若不是我,你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林惊羽。能远远儿地看上他一眼,都是你的福分了。”辛夷说着,笑得就和话本子里美艳恶毒的配角一样。 毕竟楚含薇是个凡人,又不能出手打他一顿,难道自己还不能戳她心窝子,气气她? 而楚含薇也确实被气疯了,她尖叫着冲向辛夷,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她的脸划去。 “你闭嘴!我要杀了你!看你没了这张脸,是不是还能勾引男人!” 辛夷无语,又有人要划花她的脸,这世俗界是和她的脸犯冲吗?没办法,她只好在屋子里左右躲闪,一会推倒把椅子,一会又挥落桌子上的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小姐!”被主子打发到库房整理礼物的婢女们,听到屋内传来声响,顾不上礼节连忙推门而入。 住在西厢房的方姨娘也被这里的动静惊醒,刚一赶过来就看见楚含薇神色癫狂地追着辛夷,手里还拿着利器,立刻出声喝止她:“薇儿,快住手!” 素珊、素瑚挡在辛夷面前,掩护她挪到门边。楚含薇的婢女还有方姨娘带来的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她,方姨娘更是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吩咐下人连忙把楚含薇送进内室。 “让四小姐受惊了,”方姨娘上前来行礼赔罪,“薇儿素来性格温软内向,也不知四小姐和薇儿说了什么闹得这般不愉快。若是薇儿有冒犯到您的地方,妾身先给您赔个不是,但是好歹她也是您的大姐姐,不敬长姐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您看是吧?“ 方姨娘这番话说得可是漂亮极了,看似在为楚含薇的所作所为赔礼道歉,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辛夷目中无人,才把自己最是好脾气的长姐气到失去理智,闹得屋内一片狼藉。 辛夷听完这话,心里清楚她的意思,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子。 方姨娘本是沈氏在外寻得的良家子,趁着谢氏怀了身子的时候,买来伺候楚安邦的。别看她站在那里像一株柔弱无依的白莲花,但若是没点心计手段,能生下靖安侯府的庶长女,还把孩子留在自己膝下抚养吗? “方姨娘说笑了,就是不知姨娘是否知晓,我这最是‘温软内向’的大姐姐,心里可还记挂着他人啊?”辛夷笑得温婉极了,“都是自家姐妹,她都求到了我面前,我又怎好拒绝。劳烦您转告大姐姐,这个忙妹妹帮了,不日定让她如愿以偿。” 方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她瞧着楚含薇最近几日有些消沉,原以为她是婚期将近,心里紧张才会终日惶惶不安,哪成想她竟敢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还让自己的妹妹帮她私会外男? 本来因着楚琳琅的事,侯府的名声就大不如从前,楚家的女儿在外更难做了。更何况她眼看着就要出阁了,万一被人知晓,等着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四小姐恕罪,都是奴婢胡言乱语,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方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磕头,“奴婢就这一个女儿,还望四小姐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方姨娘应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吧?”辛夷蹲下身,看见对方眼中的祈求,“今日的事我出了门就忘了,不过方姨娘可要管好自己的人。” “是是是,奴婢一定对薇儿严加管束,定不会再让她做出败坏门风的事!” 辛夷见方姨娘不住地点头应诺,本来她也没打算怎样,现下事情解决,就也不想多呆了。稍稍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赶在午膳送来之前,回到了玲珑苑。 * 入夜,辛夷倚在床柱上,看着正在忙里忙外的素珊、素瑚,终是忍不住地开口道:“你们俩先别忙了,我有事要问你们。” “小姐,怎么了?”二人走上前去,坐在床下的脚踏上。 “你们可要如实回答……”辛夷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可有心仪之人?” 素瑚心思单纯,听到辛夷的问题后,就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可素珊就想得多了些,早前她就从辛夷和方姨娘的话中猜到点什么,小姐可是有了意中人? 见素珊突然担心起来,辛夷笑了笑安抚她道:“别多想,我只是想问问你们今后的打算。以后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可要说与我听,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主。” 前世她没能力护住她们,素珊、素瑚也一直在跟她吃苦却毫无怨言。可是这辈子,她定要给她们安稳的一生! 就在屋内主仆三人气氛正是温馨之即,有人敲响了屋外的窗沿。 辛夷眼神一凛,拦住要起身的姐妹俩,自己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窗。 只见林惊羽倒挂在屋檐上,眼睛亮如星辰。 “大师姐,语风她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楚含薇出嫁 夜里,负责守卫的官兵仍在尽职尽责地巡逻。突然,队尾的一名小兵好似发现了什么。 “什么人!出来!” 其余队员闻声,也纷纷拔出腰上的佩剑,神情紧张地盯着巷子深处。 “喵——”绵软的猫叫声传来,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猫慢悠悠地走来,看见面前草木皆兵的人类,毫不在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哎,原来就是只猫,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领头的队长长舒一口气,锤了一下那名小兵,“你小子,差点吓死老子!不过还是要谨慎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最近可是不太平哟。” 待整队官兵离开,两个人影才从巷子里走出来。辛夷无语地瞪了一眼林惊羽,这小子平时看起来那么沉稳,怎么一遇到袁语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悄悄探出头去,看见巡逻队渐渐远去,二人才重新提气跃上屋顶,向着三和堂的方向赶去。 而三和堂这边,好不容易回归的袁语风三人,更是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语风!”辛夷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大师姐,我回来了。”袁语风笑着回她。 辛夷走上前,给了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然而这一抱,就发现袁语风瘦了好多。不仅如此,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半点看不出曾经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怎么不在宗门多休养些时日?你看你瘦的,都要皮包骨了。”辛夷握住袁语风的手腕,见她没有反对便为她把脉,虽然此时脉象平稳,但还能从中感受出她的虚弱。 袁语风笑笑:“我毕竟还顶着‘袁夫人’的名头呢,要是离开太久侯府就该起疑心了。再说了,掌门和我父亲都给了不少灵药,在哪里养不是养,而且大师姐你也不会让我累着的,对吧?” 辛夷无奈,她知道袁语风是怕影响到她,伤刚好一点就急着回来。如此被人记挂着,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间涌向全身。 “就你机灵,”辛夷嗔了她一眼,“要不你现在三和堂再休养休养?这阵子侯府里事多,免得有些不长眼的人到你面前,惹你心烦。” “哎哟~大师姐没事的,而且王芝师妹还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呢。到时候,她就扮做我的远房亲戚,贴身照顾我,你看可好?” 王芝就是当初被袁语风救下的弟子,她一路上陪着袁家兄妹回宗门疗伤。如今袁语风的伤尚未彻底痊愈,她就想着最好是能跟在袁语风身边,以防万一。 见袁语风坚决要求回去,而她身后的王芝师妹也是面露祈求。辛夷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她们。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袁语堂却是拿出了一个匣子,递到辛夷面前。 “这是什么?” “大师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辛夷破除上面的封印,其中放的赫然就是那日袁语风拼死抢下来的玉佩。可奇怪的是,之前上面残存的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辛夷这才意识到,袁语风若是痊愈,那黑气必定也有了解决的法子。 “这是锁灵石,可以禁锢妖气,”袁语堂伸手取出玉佩,露出了下面的白色透明石头,“掌门交代了,若是有人被妖气入体,便可以转移到锁灵石内,口诀方法都在这里了。” “所以那玩意儿,当真是妖气?” “是。”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辛夷心中的预感仿佛成真,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闷雷声,但是她见其余人神色自若,就明白了这雷声估计又只有她能听见了。 “这枚是极品锁灵石,禁锢妖气的效果要比普通的好得多。大师姐,掌门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以防不时之需。”袁语堂边说着,边从储物戒中拿出另一个匣子,递给辛夷。 “好。”辛夷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的极品锁灵石静静地躺在衬布上。它要比普通品质来得更为晶莹剔透,散发着一缕缕迷人的光芒。 * “盖头呢?快找,可别误了及吉时!” “哎哎哎,我的大小姐,您可别哭了,等会新郎官儿就要上门了,妆花了可就不美了。” “那个谁,快去看看厨房好了没!”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初一,楚含薇出嫁的日子。 桐芳阁的下人乱做一团,方姨娘独女出阁,她一大早就开始张罗起来了,支使得院中的下人脚不沾地。 谢氏虽然作为嫡母,但也只是清早过来露个面,眼下她正在前院招呼着前来观礼的宾客。再者,不过是一个庶女,哪里值得她这个嫡母忙前忙后,掉了身价。 楚含薇的闺房中,方姨娘重金请的全福太太在给她梳着头,一旁的喜娘一声接一声地说着吉祥话,把她夸得好似天上独一无二的仙女一样。 而她三个姐妹都在外厅坐着,只是时不时地应和上一句,颇有种冷眼旁观的意味,惹得往来的仆妇婢女一个劲儿朝她们看去。 辛夷倒是无所谓,也不知道方姨娘是怎么劝说楚含薇的,反正直到现在也没人再来找不愉快。辛夷对此很满意,她乐得清静,自然是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添烦心事。 袁语风回来后就拉着素珊、素瑚好一顿打听,终于是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楚家上下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满足了自己熊熊燃起的八卦欲。 这不知道了楚含薇就要出嫁,她还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副画好的牡丹图,托辛夷送去给她添妆。 辛夷愕然,袁语风这是真不知晓楚含薇曾经打过林惊羽的主意?也对,方姨娘多少还有些手段,若是真让袁语风知晓了,怕是林惊羽的下半辈子就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时辰,楚含薇也装扮完毕,被喜娘扶着往外走,等下她还要到正厅去拜别家中父母长辈。没成想,楚含薇走到辛夷身旁时,却停下了脚步。 “四妹妹,如今你可满意了?”楚含薇语气夹杂着几分怨怼,隔着盖头,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嫉恨的目光。 “大姐姐,有时候你想要的,未必就是最适合你的。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辛夷说完,便后撤几步,不想再与她站在一处。 不过辛夷刚一侧过头,就见楚琳琅正死死地盯着楚含薇火红的嫁衣。 二人的视线冷不丁地对上,楚琳琅并未有任何反应,但是她也听见了辛夷的话,若有所思。 第五十四章 归还 楚含薇的婚礼办得还算隆重,不管靖安侯府是否没落,至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了相熟的亲朋好友,有意上门巴结的人仍不见少,怎么说也是热热闹闹地办了场喜事。 待她三朝回门之日,辛夷坐在席上不言语,但是目光可是没少在楚含薇和这位新上任的大姐夫之间徘徊。 小夫妻二人之间关系还算融洽,楚含薇被众人打趣得一脸娇羞,她的丈夫举手投足间尽是对她的怜惜与疼爱。辛夷笑笑,无论她想通与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可这楚含薇出嫁后,离着楚琳琅入五皇子府的时日也就愈发地近了。 这不,明樱就约着辛夷出门,毕竟五皇子和英国公府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都在一个圈子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纳妾,各家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明夫人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也还是把此事委派给了明樱。她如今也到了年岁,还是英国公的独女,日后嫁了人,这些礼尚往来可是逃不过的,索性就提前让她练练手。 因此,明樱就给辛夷下了帖子,邀她一同前往西市挑选贺礼。而且楚琳琅怎么说还是辛夷的姐姐,她俩在一起还能有个商量,免得犯了谁的忌讳。 与她们一路同行的还有祝衍之,虽然凤知常没比他年长多少,但在辈分上还是他的小舅舅。听闻明樱有意邀请辛夷,祝衍之也就自告奋勇前来为二位小姐保驾护航。 楚行珏得知此事,立马就明白了好友打的是什么算盘。可是念着之前侯府发生的种种,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默许了。楚家做不了她的依靠,莫不如把她托付给可靠之人,至少下半辈子能平安顺遂。 这闺蜜二人刚一碰面便是好一番亲亲热热,惹得一旁的祝衍之看得极为眼热。辛夷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就是不开窍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祝衍之接连唉声叹气,终于明樱在他的怨念中,松开了抱着辛夷的双臂,“辛夷,你打算先从哪里开始逛起啊?” “都可以,不过我今日还要去一下书坊,有个东西需要还回去。” 辛夷要归还的,就是当初凤知常送予她的那枚腰牌。眼看着楚琳琅就要嫁给凤知常,就算是一个小妾,辛夷也是不能再把这样容易引人误会的信物留在手里了。 “哦,对了,”辛夷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精巧的护身符,“答应了你的事差点忘了呢!这是我特意从几位仙长那里求来的护身符,上面的花样子还是我亲自绣的呢。” 明樱接过来,只见这枚护身符精致小巧,一针一线都码得整整齐齐,里面包着的还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家之物。 这份礼物当真是贵重极了!不过明樱却想起了之前刘思文说的话,如果辛夷真是从鸢尾阁被找回来的,那她小小年纪该吃了多少苦啊? 要知道有几个官家千金能在女红上苦练,不都是家中早就为他们置备好一屋子的绣娘?辛夷的手艺,说实话,可是不比苏州来的绣娘差多少。 “真好看,你放心,我以后日日都带着,睡觉都不摘下来!”明樱二话不说,就把护身符套在自己脖子上。以免不小心丢失,她还特意把它掖在衣领下。 三人笑着闹着,一路上走走停停,还吃了不少街边百姓做的特色小吃,顺便也都各自选好了礼物。突然,辛夷在一间书坊前停了下来。 “辛夷小姐,这……可是五皇子的产业啊。”祝衍之望着牌匾上的“墨香斋”三个大字,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他实在是不知道,辛夷什么时候和凤知常有了交集。 “没找错,就是这里。” 辛夷说完,抬脚便走入书坊内。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竟能碰见前来巡视的凤知常。 “臣女见过五皇子殿下。”辛夷吃惊归吃惊,礼节却是一点也不能少。 “见过五皇子。”落后一步的二人也前来见礼。 “真是巧了,你们怎的来了?可是要找什么东西?老张,还不快出来招待贵客。”凤知常看起来心情不错,很是热情地招待他们,忙不迭地吩咐店里的掌柜。 “殿下且慢,臣女今日前来是为了归还此物。”她上前一步,将手里用帕子包好的腰牌呈到凤知常眼前。 “楚四小姐,你这是……”凤知常不解,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殿下不日就要与二姐姐成婚,这东西再放在我这儿便是于礼不合。而且我已禀明袁夫人事情的原委,袁夫人也并无异议。辛夷感激殿下的赏识,但这个腰牌臣女是万万不敢再留着了。” 凤知常没有接,目光直直地盯着辛夷,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她到底是自愿前来,抑或是有人说了什么? “辛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也是被人算计了,如若不然,我们之间何至于……” “殿下说的话,臣女实在是听不懂,”辛夷打断他,“更何况二姐姐她一直心仪于殿下,臣女又怎好……” 没等她说完,凤知常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旁的祝衍之眼看辛夷被他纠缠,遂上前站在辛夷身前,帮她挡住凤知常的视线。 “殿下请自重。” 凤知常和祝衍之都是人中龙凤,更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哪怕此时二人之间再怎么硝烟四起,但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他们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祝衍之肯为辛夷出头,想必也是对她有意。凤知常想到这一点,眼神更加不善。碍眼的东西! 凤知常拾起腰牌,在手中摩挲着。毕竟还有祝衍之和明樱在场,就算他想劝劝辛夷,表明心意,眼下也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既然三人要走,他也不打算再强留,只不过他还是对她说道:“辛夷,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辛夷闻声只是顿了一下,没做任何回应,就被明樱拉着往街角的马车走去。 凤知常望着她果断离去的背影,额角的青筋直跳。 他不想放弃她,也不能放弃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楚安邦唯一的嫡女,还有她和三和堂匪浅的关系,而且还与明樱交好,若是能得到英国公府的支持,想必他的大业也会更加顺遂。 可是这一切,全都让楚琳琅给毁了! “殿下~”耳边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 凤知常睁开眼,就看见楚琳琅那张犹带春情的脸。也不知她到底给自己用了什么药,如今他可是半点儿都离不开她的身子了,但凡情动之时不能与她在一起,自己便会血气上涌,真气逆行。 想到这里,凤知常倏地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撂下一句“蠢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留楚琳琅一人捂着脸颊,承受着店内伙计投来的、似有似无的嘲笑,踉踉跄跄起身。 她刚才可是在内间看到了,辛夷来找凤知常了。她这四妹妹嘴上是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呢,不还是觊觎着她的殿下吗! 不仅凤知常对她有意,祝衍之也是那般护着她。她一个从鸢尾阁找回来的小贱人,凭什么得到他们的重视? “楚辛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第五十五章 心魔 八月初十,靖安侯府。 福寿堂内一片安静,只有喜娘在说着吉祥话,指示楚琳琅拜别坐于上首的楚安邦与谢氏。 沈氏虽说是府里最为年长的长辈,但是今日身子不大舒坦,因此没有前来观礼,倒是让身边的姜嬷嬷送来了一对雕花手钏当做赏赐。 楚琳琅看着沈氏如此敷衍地举动,就算心有不甘,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笑盈盈地谢过沈氏。 “父亲、母亲,今日琳琅出嫁,不论发生什么,在我心里你们始终都是我的亲生爹娘。” 楚琳琅身穿一袭桃红色嫁衣,因着不是以正妻之位进门,自是配不起正经得凤冠霞帔,头上也就几朵颜色艳丽的珠花做装扮。 此时她双目含泪,脸上的妆容将她衬得格外娇弱不堪,泪珠要落不落,当真是有几分惹人怜爱。 “既然进了五皇子府,你就不是我们楚家的人了,往后的日子你自己过好就行,我们就不劳你操心了。”楚安邦直视前方,就是不肯赏给楚琳琅一个眼神。 若说他半点儿不疼楚琳琅肯定是骗人的,但是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她三番五次作妖。更何况,如今侯府处在这个左右为难的境地,她此举可是半点没把自家人放在心上。 而后更是为了凤知常,不惜以死相逼,丝毫不在乎养她十几年的侯府。楚安邦为了重复楚家当初的荣光,什么舍弃不了?在这节骨眼儿上,楚琳琅闹了这么一出,楚安邦不恨极了她才怪。 一旁的谢氏倒是心软,可她也明白楚琳琅落得这个地步,皆是咎由自取。纵使她有心帮衬一下,但碍于楚安邦的态度,还有自己亲生儿女的前程,只能狠下心肠,装作看不见了。 于是,一顶青篷小轿,伴着断断续续的喜乐,后面跟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仆从,曾经名满长安城的第一才女,也就这样被抬进了五皇子府。 * 夜里刚过子时,辛夷来到三和堂,推开了厢房的房门。 “小舞儿……”屋内刘家三人有些局促地起身,今日接到三和堂弟子的传信,说是辛夷要见他们,让他们晚上在这里候着。 “别紧张,坐吧。”辛夷说道,她把红纸包的一袋喜糖放到桌上,“今日楚琳琅出阁,喏,这是她的喜糖。” 刘李氏闻言有些激动,双手颤抖着打开包裹,从中捻了一枚喜糖吃进嘴里,甜得她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那个,小舞儿啊……”刘李氏搓搓手,见辛夷没有制止她,便大着胆子开了口,“不知琳琅许了什么人家啊?我这做亲娘的,女儿出阁都不能陪在身边,实在是心疼啊……” 辛夷抬起眼皮看向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就把刘李氏到嘴边儿的一番唱念做打,给憋回肚子里去了。 “楚琳琅以靖安侯府养女的身份,入五皇子府,作妾。”辛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见几人不说话,辛夷也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当初用药控制你们的人是三皇子的,而如今楚琳琅已经是五皇子一队的了,五皇子上面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这两方人马日后必定会兵戎相见。你们若是想去投靠她,我也可以帮你们。” “啊?”刘李氏一愣,他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掺和到皇家夺嫡中还能有活路了吗?再说了,楚琳琅现在只是个妾,又不是皇子明媒正娶上了玉牒的正妃,怎么可能护住他们一家。 “不,不用了,俺们哪里能劳得五皇子殿下费心。而且琳琅又没在俺们跟前长大,俺们就算投奔她心里也不踏实。小舞儿你就行行好,给点银子打发走我们就是了。” 辛夷轻笑,对于刘李氏的选择,她真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在刘家人身上可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简单,不过在你们走之前,我们还是先算算别的帐。” 只见辛夷取出一支香,又拿出一枚符箓。她默念了一句口诀,香便无火自燃。屋内无风,香气先是散于空中,似一团云雾缥缈不定,而后又重新聚拢到一起,凝成笔直的一条线。 这时,桌上的符箓浮到空中,撒下阵阵光点。坐在桌旁的刘家三人被光点笼罩其中,如梦如幻,分不清真实与虚妄。 辛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看着他们陷入梦境后,脸上浮现的或喜或悲的表情,癫狂却又不自知。 良久,大梦方醒。 “小舞儿……”刘思文嗓音暗哑。 “这符,名叫因果符。”这枚符箓,是辛夷的师尊在她离宗前,特意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嘱咐她若是想要了结因果时,就点燃此符。 “前世因,今生果,你们可想明白了?” “小舞儿,俺……”刘大柱起身,迫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住口!”辛夷突然起身大声道,“不要再叫我‘小舞儿’了!刘思舞,早就死了!” 刘李氏满脸的泪,焦急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小、孩子,女儿啊……是俺们对不住你……” 辛夷突然有些颓然,仿佛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泄掉了。 前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污蔑、陷害,她又怎么可能不恨?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不会再在意前世的经历,可她心里明白,她一直都在逃避,在假装,却从未想过直面过去。 毕竟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不仅仅有楚琳琅、刘家、楚家,更有从前那个懦弱蠢笨的自己。而如今,她已经不再期盼所谓的血脉亲情,但是这句道歉是她应得的! “刘思舞早就死了,如今活下来的是我——辛夷,”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往后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想投奔楚琳琅也好,或是自谋生路也罢,告诉他们就好。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辛夷就打开了房门。门内是不知所措的刘家三人,门外是正守在院中的林惊羽等人。 来到世俗界这么久,即便辛夷没有明说什么,他们隐约也猜到了关于她的身世。而且今日楚琳琅出阁,不论她们之间是否就旧怨,辛夷看起来似乎情绪不大对,他们就算担心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默默守在这里。 “大师姐。”姚锦有些担忧地叫她。 “嗯,”辛夷刚开口,却突生异状。 一股不明力量侵入辛夷的灵府,哪怕她仍能看见、感知到围在她周围的人,却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就像是堕入某个未知的深渊中一样。 “小舞儿,快来,哥哥给你带了松子糖。”远处传来刘思文的声音。 “玲珑,快来,宋公子上门来提亲了!”这是……谢氏? “好好好,这才是我楚安邦的女儿,琳琅那个丫头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 辛夷就这样冷冷地、面无表情地听着黑暗处传来的声响,还有呈现在眼前的,她曾梦寐以求的幸福景象。 “原来这就是,我的心魔吗?” 第五十六章 回门 “大师姐,你这是?”姚锦见辛夷只应了她一句,而后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心生疑惑,想要上前查看一下。 “别动!”林惊羽上前拦住她。 但见辛夷此时双目紧闭,浑身灵气紊乱,血气逆行,眼看就要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这是……心魔劫?”陈长老喃喃道,“不对啊,按理说心魔劫都是金丹雷劫的最后一道,真人早已是金丹修为,怎得会在此时?” 林惊羽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他猛然想起,几年前大师姐为救他们被人打落秘境,就算她的师尊也前来营救,一年多后辛夷才逃离那个秘境。 之后辛夷倒是顺利回到了宗门,可是当即就以疗伤为名闭了死关,直到大半年前才出关。那时她便已是金丹修为,可宗门却未见有金丹雷劫降下。 如今看来,辛夷应该是在秘境中就突破金丹,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心魔劫推后。林惊羽越想越觉得真相如此,而且辛夷受伤也和自己撇不清干系,这下心里愈发愧疚了。 事不宜迟,他当即拿出自己来之不易的悟道茶叶,以灵力化水,祭出灵火开始煮茶,渐渐茶香弥漫。 肖晗见状便知林惊羽作何打算,她以符箓为引,将悟道茶的灵气笼罩在辛夷周身,希望她借此破除魔障,顺利度过心魔劫。 然而此时,院中几人的动作,辛夷是一概不知。因为她已将全部心神都沉浸于灵府内,专心致志地对抗心魔。 “来啊,快来啊~只要你过来,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地诱惑着她,可她知道,只要她稍微向前迈出一步,就会落入无尽深渊,那么她一直坚持的道义也会毁于一旦。 “我拒绝,”辛夷坚定地回绝,“若是前世,父母的疼爱,兄弟姐妹的关爱,还有夫婿的宠爱,的确是我梦寐以求的。可如今,我已不再执着于此,唯有大道,才是我誓死也要追求的!”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还不配让我放弃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那些东西谁想要就给谁吧,反正我是不会丢了西瓜捡芝麻的。” 辛夷微微一笑,随即灵府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对着虚无劈去。这一剑下去,剑气凛然,势不可挡,包围她的黑暗瞬间溃散,辛夷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心魔溃散,灵气也不再狂暴地,在她身体里豪无章法到处乱串。辛夷也因祸得福,神识更为灵敏,灵府也更为坚韧。她深吸一口气,却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让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就连毛孔都舒张开了。 一睁眼,就见周围一群人正围着她。 林惊羽费力地维持着灵火不断,额角的汗大滴大滴往下落。旁边的肖晗眼里全是担忧,但手中的灵力半点也不敢乱。陈长老和姚锦也在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有人突然出手伤了她。 “哈,”辛夷轻笑,这才是她能坚持下来的原因啊。做人可不能什么都要,有些东西她求不来也就罢了,但是她已拥有的一切,哪怕豁出一条命,她也要守护到底! “大师姐。”林惊羽率先出声,他发现辛夷此时已然恢复了清醒,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收回灵力。 “我没事了,辛苦你们了。” “害,这是哪里的话,大师姐你没事就好。”肖晗也憨憨地笑了。 “不管怎么说,你们今晚都受累了,早早去休息吧,我也该回侯府了。” 辛夷注意到林惊羽拿出的悟道茶叶,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为了突破金丹准备的吧。那阵子他没日没夜做任务,好不容易才换来一点,现在却全用在她身上了。 这个发现让辛夷心里胀胀的,待一切事了,她也不会让他吃亏。 * 这日是楚琳琅出嫁的第二日,按长安城的规矩,新嫁娘可都是要带着姑爷回娘家,就像之前楚含薇那样,在侯府住一晚再走。 不过楚琳琅做了五皇子的妾,本就不是正头娘子,楚家自是想都没想这一茬。更何况,她哪里来得脸面,让一位皇子陪她回娘家住对日?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前脚楚安邦刚拾掇好上朝去了,后脚楚琳琅就叩响了侯府的大门,还带了不少礼物回来。 “琳琅来了,快坐,徐嬷嬷上茶。”谢氏也是有些吃惊,不过好歹也是做了几十年侯爷夫人,略微失神片刻就理好了思绪,面色如常地招待起了她。 “多谢。”楚琳琅接过茶水,稍稍抿了一口。 会客厅内一片安静,气氛尴尬得让人恨不得遁走。府里的男人们都不在,只剩家里几个女眷坐在这里面面相觑。 沈氏素来不喜楚琳琅,之后她又几次三番做出有辱家门的事,她出阁那日沈氏都没有露面。而今日她回门亦是如此,甚至都懒得打发身边的下人来说句漂亮话,简直是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谢氏派到福寿堂禀告的下人回来复命,也只得了“老太太今日精气不佳”的答复,刚进院子就被姜嬷嬷打发走了。 听了这番答复,谢氏倒是有些尴尬,可瞧着楚琳琅垂眸端坐着,手里的茶碗却一直颤颤巍巍的,心里顿时对她起了几分怜惜。 “琳琅啊,你在五皇子府住得可还习惯?没有人欺辱你吧?”谢氏挑起话头,想要缓和一下过于安静的氛围。 “劳得娘亲为琳琅担忧了,殿下待我极好,府内的下人也都是本本分分的。”楚琳琅说道。 “那就好,你过得好娘亲就放心了,以后若是……” 堂下坐着的辛夷听得心头一阵无语,谢氏什么都好,就是这耳根子太软。别人狠狠伤她一回,过几天给她说点软和话儿,哄她两句,她自己都能给对方找个台阶下。 平时大事小情上也不是拎不清,可偏偏就是这个性子,做不到断得干净利落,才能一次又一次拿着别人递来的刀子,把自己或是她身边的人捅个遍体鳞伤。辛夷上辈子因为谢氏这般优柔寡断,可是没少吃苦头。 楚琳琅用话术哄她,真是一哄一个准儿。有时候她都怀疑,谢氏真的是出自琅琊谢氏?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就养出这么个“心地善良”的嫡女?莫不是也被人抱错了吧? 这不没一盏茶的功夫,母女两个又有了“旧情复燃”的苗头,亲热得更似从前。一旁的楚含菲也是看得眼角直抽抽,怪不得孙姨娘总说,他们侯府的当家夫人就是个孩子,得哄。 上面的母女二人也亲近得差不多了,谢氏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中馈,索性就把姐妹三人都打发了出去。 毕竟今日楚琳琅不能留宿,留给她们仨交流感情的时间就更少了,况且女子嫁了人之后,娘家的兄弟姐妹无不都是底气,日后多走动走动,自然是好处多过坏处的。 谢氏想得倒是美好,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这么做也是在为子女考虑。可是辛夷和楚含菲都不这么想,一个是真的烦楚琳琅,另一个也是恨她恨得牙痒痒,怕是不能让谢氏如愿看到姐妹情深的画面了。 “辛夷院中还有事,就先告辞。”辛夷说完就带着婢女潇洒离开了,此举可是半点没给楚琳琅留情面。 楚含菲见状也想一走了之,毕竟楚琳琅之前做的那些事,最受影响的可是她。但是她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三妹妹,你可想嫁到沐恩伯府去?” 第五十七章 中秋宴 “你说什么?”楚含菲瞪圆了眼睛,“沐恩伯哪里是我一个庶女攀得上的?楚琳琅,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可别拉着我,我好歹也是侯府血脉。” 楚琳琅被她明里暗里地贬了一顿,却也没有恼怒,“为什么不能?自古以来英雄不问出处,等你坐稳了沐恩伯夫人的位子,谁还会记得你用过什么手段?” “哎,我说楚琳琅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么恶毒,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你这可是要我死啊,到时候别说作妾了,不被父亲打死都是我命大了。” 楚含菲才不上当,她的生母孙姨娘早就跟她把话说透了,她的亲事自有她父亲和孙家出头。就算谢氏不出力,她往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算不能嫁到什么权贵人家,但至少还是个正头娘子。 “那你甘心吗?”楚琳琅了解楚含菲的性子,不说她心比天高,但想攀个高枝儿也是真的,“实话跟你说吧,父亲之前有意把四妹妹嫁进五皇子府,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嫁的可就是个清贫书生了。” 见楚含菲眼神闪烁,她唇角笑意更胜,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女子这一辈子,出嫁前靠娘家,出嫁后靠夫家,嫁给清流人家名声上倒是好听,可这日子啊,过得苦不苦只有自个儿心里清楚。” “没了五皇子,辛夷她还有沐恩伯呢。可三妹妹你不一样啊,错过沐恩伯,你还有谁?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你也只是个庶女,没有哪个清流人家是不看重出身的,到时候啊,唉——” 楚含菲不再吭声,她虽然不如楚琳琅聪慧,但是这些利害关系她还是晓得的。辛夷再不济也是楚安邦唯一的嫡女,不论发生什么事,她是不会低嫁的。可她就不一样了,高门进不去,小户她又看不上。 “二姐姐向来做事周全,想必已有了万全之策吧?”思绪流转间,楚含菲就已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她也要搏一下,自己往后才不会抱憾终身。 楚琳琅笑了,她果真没有算错楚含菲的野心,“当然,三日后宫中举办中秋宴,到时候有皇后娘娘给你作主,不怕他沐恩伯不认账。” * 马车辘辘驶入宫门,车厢里坐着靖安侯府的女眷。 听见外面皇宫侍卫的盘查声,沈氏不再假寐,“今日入宫赴宴,都给我规矩些。你们的亲事自有府中长辈负责,不要自作聪明耍什么小手段,到时候可别怪侯府救不了你们。” 前阵子楚安邦就和她透过信儿,辛夷的大名早就传到昭明帝的耳里,今晚的中秋宫宴,她势必是要当众献艺的。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若能得了圣人的一句夸赞,那她在外的名声就能挽回大半。 见辛夷和楚含菲连连点头应诺,看样子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沈氏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接下来又开始敲打起谢氏来:“她们献艺所需的衣裙乐器你都派人看好了,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你该明白后果如何。” “是,儿媳都省得的。”谢氏眉眼恭顺地应道。 辛夷垂头不语,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腮帮子。楚安邦为了献艺一事,可是早就反复叮嘱过她和楚含薇了。不仅如此,他还下了血本给辛夷弄来了一架上好的古琴,还让她们俩精心准备合奏。 楚含菲虽然容貌不够出众,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不过倒是随了孙姨娘腰肢纤细,跳起舞来自然别有一番风情。可是一想到楚安邦给她定制的艳红薄纱舞裙,辛夷额角的青筋就止不住地蹦,好歹也是个一品侯爷,现在怎么沦落到光明正大卖女儿了?! 对此,辛夷是更加厌恶她这个父亲了。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楚安邦为达目的手段也够下作的。再忍忍,她有预感,一切就快结束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在了一处偏殿门口。四周皆是高高的红墙绿瓦,宫墙内繁花似锦,宫墙外鸟儿振翅高飞。 辛夷刚一下车,就看见金色的龙气笼罩着皇宫,却给她一种日薄西山之感。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与国脉紧密相关的皇家禁地,都被人祸害成那副模样了,如今还能有残存的龙气撑着就算晋国得老天庇佑了。 “辛夷,怎么还站着发呆?”谢氏说道。 “啊,母亲,我这就来。”辛夷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一路往举办晚宴的宫殿走去。 昭明帝还未到,玉阶上的座位还是空的,前面早就到的大多都是低阶妃嫔,身旁坐着的都是较为年幼的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和幕后之人有关,近些年来,宫中可是没有什么新出生的小皇子。 另一侧倒是坐着几位成年的皇子,凤知常也是早早落了座,身边居然还跟着楚琳琅。辛夷见此挑了挑眉,没想到楚琳琅还颇得凤知常的宠爱,如此正式的场合,她一个妾室竟也能够前来。 这时,先行一步出门的楚安邦,也带着楚行珏和楚行玏入了场。他见辛夷秉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就这样端庄坐在席间,便吸引了不少青年俊秀似有似无的视线,心下更是骄傲极了。 “你们姐妹俩可准备好了?”楚安邦问道。 “回父亲的话,我都和四妹妹商量好了,您就放心吧。”楚含菲率先抢白道。 “三姐姐说的是。”辛夷也附和着。不过前几日楚含菲和她排练节目的时候,可是没有这般积极,如今却急于在楚安邦面前邀功,难道她又有了什么打算? 还没等她分析出个所以然来,昭明帝便领着皇后、太子驾到。太监高声禀报过后,一群人呼啦啦地就跪了一地,辛夷借着这个空档瞄了皇帝一眼,可能是因为当朝天子龙气傍身,没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而后又是一段冗长又枯燥的开场词,皇帝先在台上倾诉一番对先人宗亲的思念,还有对台下臣民的爱护之心。这一通儿下来,听得辛夷是直打瞌睡,仿佛回到了在宗门听师长碎碎念的时光,枯燥又空洞。 终于是熬过了开场白,陆陆续续有宫女上前摆上席面,大殿中也响起了奏乐。一场无论是凤氏皇族,还是长安城各大世家精心准备的中秋宫宴,才算是拉开帷幕。? 第五十八章 楚含菲的打算 殿中气氛正酣,屏风后的乐人聚精会神地演奏着靡靡之音。 玉阶上的昭明帝赏着绝伦的歌舞,与身边的嫔妃皇子不时交谈。席间推杯换盏,相熟的朋友借着微微醉意侃侃而谈,可谓是好一幅君臣同乐图。 “侯爷,来块鱼吧,这宫里的御厨当真厨艺不俗,做出来的鱼都是异常鲜美。”谢氏挽袖,为楚安邦挑净了鱼刺,才把鱼肉夹到他的碟子中。 楚安邦闻言尝了一口,果真如谢氏所说的一样鲜美,“你也别顾着我,这鱼好吃你也多吃点。” 楚含菲见状,也是有样学样,格外殷勤地夹了块鱼,用公筷除净鱼刺才盛给了沈氏。唯独辛夷好似没有看见一样,独自一人吃得正欢,半点没有想过要服侍长辈。 沈氏品尝着细腻肥美的鱼肉,瞟了一眼正自得其乐的辛夷,刚要开口说教几句,不料负责节目编排的宫人寻到靖安侯府的席位。 楚安邦一见来人就明白了,看来是到了自家两个女儿的节目了,他回过头去,“辛夷、含菲快来,该到你们了,快跟着这位公公前去准备。” 辛夷撂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和楚安邦行了个屈膝礼后就离席了。不过落后一步的楚含菲,临走前却是望向皇子那边的座位,见楚琳琅胸有成竹地朝她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去。 那位公公领着二人退出大殿,从侧边的小路穿过,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子。 “楚四小姐,您的婢女就在东厢房里等着您,到时会有人提前带您回去的。还请您抓紧时间更衣,奴婢先行告退。” “有劳公公了,”辛夷道谢,不过听他这话,楚含菲是不同她一起在此准备吗? “可是,三姐姐不与我同在一处吗?” “啊,不在的,因为宫人失职,不小心把您二位献艺所需的舞裙和乐器分开放了,奴婢这才不得不带楚三小姐到另一处宫殿准备。” “这样啊……” 未等辛夷说完,一旁的楚含菲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四妹妹你快别磨蹭了,我又不像你,就坐在那儿弹个琴就好了。我跳舞不仅要换衣服,还得重新盘发髻呢。” “那行,三姐姐你快走吧,我就不耽搁你了。”辛夷看着楚含菲急匆匆的背影,心里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素珊,先别弄了,我得出去一趟。” “小姐,您这是?”素珊停下手里的活计,“可是若在献艺时失仪,惹了圣上不悦,那小姐您就惨了。” “安心,皇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要不这样吧,你先把我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若我回来得早,到时候再弄也不迟。” “好,那小姐您尽快。” 辛夷“嗯”了一声,便熟门熟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她计算着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借着敏锐的五感,躲开巡逻的官兵,查探楚含菲有可能前去的宫殿。 要不是顾忌着皇宫里有修士布下的阵法,不能神识外放,辛夷只好一间一间地寻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奏乐声,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好在就要在她准备放弃之时,她从一扇半掩的窗户中瞥见了楚含菲的身影。 “楚三小姐,还请自重。” 这不是祝衍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沐、沐恩伯,求您行行好,要了含菲吧。” 只见她双目柔情似水,双颊酡红,如娇嫩欲滴的花朵待人采撷,再加上她身上的薄纱衣裙,半遮半掩反而更引人垂涎。 “楚三小姐,这可使不得。就算你我……都中了药,在下、也不能趁人之危,轻薄了小姐。” 祝衍之的话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他此时极不好过。中了那等污糟玩意儿,使得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眼下能保持神智,还是他一直在用玉簪戳自己大腿的结果。 “沐恩伯,您这又是何苦呢?要了我的身子,不仅能解了您身上的药,也能救下我啊。”楚含菲继续诱惑着他,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可祝衍之仍凭借强大的意志力,逃也似的躲进外间,将桌上茶壶里的水,从头淋下,希望借以缓解一下药性。 楚含菲见他宁愿自残,也不肯妥协,脸色十分难看。这药可是楚琳琅送来的,据她说,此药极为霸道,男人但凡沾上一点,见到母的就能扑上去。而且,之后更是再也离不开为他解药之人,这一点楚琳琅可是亲身试验过了。 但眼前的祝衍之也太不识抬举了,自己都这般舍下侯府小姐的矜持了,他竟还无动于衷。难不成真如楚琳琅所言,他极为心悦辛夷,为了她都能守身如玉? 楚含菲眼睛一转,打算趁着他神智不清之际,干脆就说自己是辛夷得了。反正大事已成,谁还会计较她用了什么手段?就在她得意洋洋地挨近祝衍之时,眼前却猛地一黑,之后就再无意识了。 “楚三小姐,你?” “沐恩伯,你没事吧?” 祝衍之看见楚含菲突然倒地昏迷,刚想上前查看,没成想看见辛夷出现在他面前。 “辛夷……,”待他确认眼前之人并不是幻觉时,祝衍之拼命退后,想要将她赶出房间,“辛夷小姐,我中了药,你快走!” 之前在大殿中,她没有忽略楚琳琅和楚含菲之间的小动作,想来这药也给凤知常用过的吧。 辛夷见祝衍之的狼狈样子,心中默默感慨,这药当真是霸道。不过他能撑到这份儿上,也是极为难得了。 “给,这是三和堂的陈长老给我的解毒丹,能解百毒,想必你中的药也是不在话下吧。” “多谢。” 祝衍之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拾起那枚丹药,就在他的手指碰触到辛夷柔嫩的掌心之际,被他奋力压抑的感觉猛地涌上心头。不敢再胡思乱想,以免控制不住自己伤了辛夷,祝衍之急忙将它吞下。 不消片刻,他浑身犹如烈火灼烧之感就褪了下去,心绪渐渐平静。辛夷见解毒丹起了作用,亦是松了口气。 “沐恩伯,我等下还要献艺,得赶紧回去准备了。您现下感觉如何,需要我去找来您的随从吗?”辛夷问道。 “多谢你出手相救,我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等我缓过一口气来,就可自行离开。只不过,楚三小姐要如何处置?”祝衍之说道。 “不用管她,”辛夷冷下了脸,“左右她在这里安全无虞,等她醒来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语毕,辛夷作势就要从窗户翻出去,不过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给祝衍之扔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油纸包。 “哈~”祝衍之接过她扔来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里面几枚普通的松子糖。想来她也是见自己脱力,才给他糖用以补充体力的吧。 他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味立马充斥了他的口腔,压住了他因抵抗,咬破舌头带来的血腥味。 辛夷,她身上的小秘密还真是不少啊。 第五十九章 落空 “小姐!”素珊低声惊道,“幸好您回来了,已经有宫人在外候着了。” 负责领路的宫人大多都会提前过来催促,以免这些大家小姐太过于吹毛求疵,误了献艺的时辰,到时候受罚的反而会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婢。 起初素珊简单几句话搪塞了过去,却迟迟未见辛夷回来。正急得和油锅上的蚂蚁似的,好在辛夷及时返回,要不然宫人等不及推门而入的话,那可就真是露了陷儿了。 “放心,素珊你别急,”辛夷微微有些气喘,“帮我整理下衣裙就好,脸上的妆没花就不用动了,反正皇帝坐得远,看不清的。” “是。” 然而在另一侧的大殿中,楚安邦俨然成为了不少官员眼中的“大红人儿”。 “楚侯爷当真是治家有方,看看楚世子,风流倜傥,年少有为,未来定是前途无量啊!” 开口恭维楚安邦的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他之所以前来攀交情,还不是因为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兔崽子,竟然看上了人家侯府的嫡小姐。 可同时他也听了些小道消息,这位楚四小姐其实是从鸢尾阁找回来的,就算身子干净,名声也不是那么好听。但谁让家中的逆子好巧不巧就看上人家,从琼华宴一直惦记到现在,别以为刚才他坐在前面没看见,他儿子的眼珠子都快掉人家身上了! 既然对方如今坏了名声,肯定就进不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门了,他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至少家世清白,勉强能称得上一个清流人家。这么想来,自家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是啊,楚二公子亦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论教导家中子女,还得向侯爷学习啊。” “可不是嘛!” 围在楚家席位周围的人忙不迭地附和着,他们大多也都是受了自家儿子的委托,好来打听一下楚安邦的想法。 就算辛夷身世有瑕,但至少她爹还是个侯爷啊,等嫁过来之后,还愁岳父不帮亲女婿?换句话说,只要能娶到辛夷,那自家往后的前程,可就有靖安侯府保驾护航了,简直是个不亏本的买卖! “您几位过奖了。”楚行珏微笑开口道,谦逊的态度更赢得了这些老油条的赞赏。 能有这样出色的长兄,想必楚四小姐出阁后,也能得娘家扶持吧?楚行玏看起来也是个能立势的,都是一母同出,总不能不管自己的血脉至亲吧? 想到此处,他们的眼神不由得更为坚决了,盯着楚安邦的样子,就像饿狼看见肉似的。 楚安邦看着这群人,哪里不清楚,他们这是瞧上了他儿女的亲事。他心里很是不耐烦,就凭他们也配?可碍于这是宫宴,他也只能打起精神,和他们周旋起来。 “靖安侯府四女楚辛夷,为圣上献曲——” 席间众人闻声皆望向殿外,只见辛夷抱着琴,步履婀娜地走到大殿中央。她垂头将琴放置在宫人事先搬来的架子上,在琴凳上落座,浅湘妃色的裙摆微微及地,整个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婉之感。 纤细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一曲《春江花月夜》从她的手下缓缓流淌,引得在场之人无不如痴如醉。 然而就在听众沉醉在这美妙的乐声中时,楚安邦却是无心欣赏,眉头皱得死紧,硬是挤出一道山丘来。他不知道,为何此时表演的只有辛夷一人,楚含菲到哪里去了? 一曲终了,现场掌声雷动,上首的昭明帝更是连道三声“好!”。 身侧的皇后也适时开口道:“你叫辛夷吧?果真是个才艺双绝的妙人儿,快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是,”辛夷垂眸,走到玉阶下,回避掉皇后打量她的锐利视线。 “嗯,确实不错,安邦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啊。”昭明帝说道。 还在沉思的楚安邦冷不丁地听见昭明帝点了他的名字,立刻起身抱拳,“陛下过奖,臣汗颜。” “爱卿就是太过谦虚啊,”昭明帝略微一顿,“不如朕封她个县主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昭明帝往祝衍之的方向扫了一眼,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现在脸色都白了,眼里却全是殷勤的讨好。怪不得,这些日子他可没少在自己面前晃悠,左一句右一句地念着人家小姑娘。 亏他之前还担心他这个外孙,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孤独终老?为此,他可没少安慰大女儿,还被她敲了好一笔竹杠,私库里的珍藏都少了好些。 “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赐靖安侯楚安邦四女楚辛夷县主之位,封号‘琅音’!” “臣女,谢主隆恩!”辛夷跪地叩首,以谢昭明帝的恩典。虽然不知他是为何要封自己一个侯府嫡女为县主,但有了这个爵位,楚安邦是不能随意插手她的亲事了,至少未来有段时间她的耳边能清净不少。 待辛夷回到从场上回到楚家的座位时,楚安邦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辛夷,你三姐姐呢?还有,你怎么连曲目都换了?” “回父亲,女儿实在不知。先前的那位公公把我带到一处小院子后,却把三姐姐送去了别处。而后其他宫人为我引路的时候,迟迟不见三姐姐到来,没办法,女儿才自作主张换了节目。” 楚安邦见辛夷目光诚恳,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心里也就信了八分。不过等下抽空,他还是要联系一下那位公公,看看楚含菲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你做的不错,”沈氏赞许道。 今日辛夷不仅得了圣上称赞,而且还被御口亲封为县主,简直是超出他们最初的设想。毕竟以侯府现在的处境,昭明帝此举帮他们挽回了不少声望,有了声望之便有了人,楚家下一代的路才能走得更稳。 大半个时辰后,昭明帝略感体力不支,就带着皇后离席了。在座的官员见皇帝都走了,稍过片刻,也都纷纷带着家人打道回府。 辛夷掀开马车的门帘,但见楚含菲早就在内等着了。她脸颊红红的,神情低落,那身薄纱舞裙早已换下,在夏日的夜晚,却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直哆嗦。 “先上车,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沈氏沉声道,她知晓今晚肯定是出了差错,如若不然,怎得楚含菲直到宫宴结束都没回来。 “是。”辛夷应道。 她心里倒是清楚,楚含菲的计划落空,本来也该连累楚安邦的盘算落空。可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昭明帝竟然来凑个热闹,反而给他添了一分助力。 古人诚不欺她,这世间万事,还真是福祸相依啊。? 第六十章 秋猎 “静娘,你今日也劳累了一大天,先回去休息吧。”楚安邦将谢氏扶下马车,为她敛起额角滑落的青丝,柔声对她说道。 “侯爷,这么晚您还有公务要办?”谢氏不解地问道。 “听话,你先回静水堂休息,待我再问含菲几句话,问完了就到你那里歇息。”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是。”谢氏也意识到楚含菲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楚安邦显然不想让她插手,就算心中是百般不愿,她还是听话地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楚安邦看着谢氏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他转过身去,辛夷和楚含菲正立于马车旁,静候他的指令。 那边的沈氏也被姜嬷嬷扶着下了车,她对于楚安邦如此护着谢氏的举动极为不满。先前自己早早就嘱咐过,一定要派人看好献艺所需的全部东西,没成想不论说了多少遍,到头来还是让有心之人给钻了空子。 “哼!”沈氏越过楚安邦的时候,故意轻嗤他一声。 “儿子扶您。”楚安邦知晓母亲心中不悦,连忙作势上前搀扶。 “就你机灵。”既然儿子给了她台阶,沈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今日辛夷为他们侯府争了好一份脸面,此刻她的心情还算不错,不像平常那样借事大发雷霆。 “你们两个也跟着过来。”沈氏头也不回地命令辛夷和楚含菲。 “是。” 到了福寿堂里,楚含菲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下面,即使身上披了厚实的斗篷,手中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她看起来好像还是冷得发抖。 反观坐在她身侧的辛夷,虽然也是垂着头不说话,但见她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楚安邦的心里便有了几分定论。 “含菲,你先说说,你为何没去献艺?”沈氏开口说道。 “回祖母、父亲,那位负责带路的公公说,因着宫人不小心,把我们准备的衣裙和乐器分开放了,才使得我和四妹妹不得不到两处院子更衣装扮。”楚含菲边说着,边抬头瞄着楚安邦的反应。 “他先是把四妹妹带到一处小院子,而后才将我带到隔壁的院子。当我换好衣服,准备上妆打扮时,突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有宫人告诉我说,献艺的时辰已过,索性就直接带我到马车上等着了。” 楚含菲的声音有些发抖,好似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她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瞟了辛夷好几眼,希望借此暗示楚安邦和沈氏,她被人打昏,其中辛夷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不,她还被御口亲封“琅音县主”呢。 撒谎,辛夷心想。楚含菲当时可没在她的隔壁,看方位,那里离皇后的坤宁宫可是不远。 “嗯,辛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楚安邦问道。 辛夷抬头,“确实如三姐姐所说,我和她在那时分开。更衣后,另有宫人前来为我引路,可是我一直在大殿外等候,快到了时间也不见三姐姐到来。没办法,辛夷只好自作主张,改了要表演的曲目。” “行了,我知道了,”楚安邦沉吟,“你们先回去休息,这事我会查清楚的。不过,若是让我发现谁在里面动了手脚的话,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情面。” “女儿都省得的。”辛夷说道。反正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想必凭着楚安邦的势力,此事若想水落石出,也不难吧。 楚含菲却一反常态地不言语,她掩在斗篷里的双手早已是汗津津的,把手帕攥得死紧。 打发二人离开后,沈氏揉了揉抽痛的额角。 “你可真是护着你媳妇,早早我就跟她说过多少遍了,净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母亲您消消气,若是宫里的人插手,静娘就算再怎么谨慎,也是防不胜防啊。” “你倒是明白,”沈氏睨了他一眼,“明天我派个老嬷嬷到桐芳阁去,虽说含菲没有受伤,但至少也得验验身子,万一真有了什么,可就晚了。”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儿子惭愧。” * 翌日清晨,楚家众人围着圆桌共用早膳。 昭明帝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但也没到那种为了政事丧心病狂的地步。这不,满朝文武在八月十六,还能多得一个休沐日,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 小半个时辰后,全家人都用完了早膳,辛夷捧着一盏蜜水,时不时地饮上两口。 坐在她左侧的楚含菲有些咳嗽,辛夷琢磨,大概是昨晚把她扔在地上没管的缘故吧。即使是炎炎夏日,在冰凉的地面上躺着也容易受寒,更何况还是这些身娇体贵的大家小姐。 此时,管家王叔急忙冲进厅内,气喘吁吁地禀报:“侯、侯爷,圣旨到了!” 话音刚落地,在场之人没有谁还能坐得住了,全都呼啦啦地起身去迎接圣旨。 前来传旨的是大内总管杨公公的干儿子,这位小杨公公看着年纪不大,不过早就是昭明帝跟前儿的红人了,有望承他干爹的衣钵。 “哟,小的见过楚侯爷,见过太夫人、夫人!”小杨公公脸上笑得灿烂,仿佛是发自内心地喜悦,半分不会让人觉得他谄媚,“这位想必就是琅音县主了吧,小的见过琅音县主!” “小杨公公有礼了。”辛夷脸颊微红。 因着昨日在大殿上,昭明帝已经开了金口,今日派人到侯府来,是为了补上昨日并未下发的册封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符合县主品级的吉服,以及昭明帝赏赐的一大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这……陛下慷慨,在下感激不尽。” “诶,楚侯爷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陛下可从没忘记您的功劳啊!”小杨公公的话说得漂亮,让楚安邦听了心里妥帖极了。 “小的逾矩,悄悄跟您打听一下,不知……琅音县主可相看人家了?”他将楚安邦引到角落里,轻声询问道。 “这个嘛,想必公公也听说了吧,辛夷这孩子打小儿身子弱,在城外庄子上养了好些年。眼看大好了,我才敢把她接回来,念着她前十几年都不在府里,我和她母亲商量过了,打算再留她几年,毕竟舍不得啊。” 楚安邦的一番话,可谓是情深意切。宫里的哪个不是人精,这小杨公公若不是得了昭明帝的示意,怎敢有胆子打听朝中重臣的家事? “应当的,应当的。”小杨公公得了楚安邦的保证,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去了。 送走了传旨的宫人们,未免人多眼杂,让下人们钻了空子传闲话,楚安邦便让全家人再度回到了福寿堂内。 “圣人,欲到永平郡秋猎。” 第六十一章 迟来 “秋猎?”沈氏不由自主地念道。 永平郡离长安城不远,两百里不到,快马加鞭不休息,一天便能到达。但若是圣人出巡,身边必定要带着得宠的嫔妃及子女,还有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大队人马三日能到就算快的了。 “对,秋猎,”楚安邦说道,“陛下月初便下令让礼部着手准备了,想必过了明日,旨意也就该下来了。” “陛下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出过长安城了,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秋猎,可是要……”沈氏问道,孤儿寡母能在豺狼环伺下守住靖安侯府偌大的家业,没点手段怎么说得过去。况且楚安邦能在朝中游刃有余,沈氏对于朝政的敏锐更是功不可没。 “陛下年老,而今储君正值壮年,其余的皇子对那个位置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的,陛下这番动作怕是大有深意。”楚行珏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楚安邦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中宫受宠,母家势力更是不容小觑,背后还另有左相做扶持。但是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别说王相还是王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无论嫡庶,背后都有强有力的母家做后盾,新帝继位后,外戚把持朝政,这是陛下最不愿意看到的。”楚行珏顺着楚安邦的意思往下说去。 “哎,”楚安邦叹了一口气,“我之所以要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楚家世代只忠于皇帝,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就别想着掺和进去了。搞不好到头来,搭进去全家人的性命。”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楚行珏和楚行玏二人同时起身抱拳道。他们俩是板上钉钉的侯府下任掌权者,如今也是时候接触朝堂中的人际往来了。 “此次秋猎,你们两个女儿家倒是可以去放松一下,不过有一点你们要铭记于心,切忌与皇室中人交往过深。就算是你们二姐姐,也要和她保持距离,明白了吗!” “是,女儿记下了。”辛夷点头应诺。 相比于辛夷,楚安邦却是更加放心不下楚含菲。 他这个三女儿,自小性子就骄纵,处处都想和楚琳琅比个高下,如今楚琳琅以侯府养女身份成了皇子侍妾,没道理她这个侯爷亲女嫁的还不如一个养女。楚安邦别的不担心,就是怕她被有心人撺掇了,满脑子就想着攀高枝儿。 “女儿、含菲也记住了。”楚含菲有些心虚, 昨晚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就差临门一脚,自己却不知被谁打晕了。醒来后祝衍之早就不见踪迹,院中更是空无一人,着实是给她吓了一大跳。 也不晓得楚安邦是否发现了什么,怎么还要特意点出楚琳琅来?但是面对父亲锐利的视线,楚含菲不由自主地就失了底气,只能乖乖听话。 楚安邦满意颔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辛夷,你骑术如何?待老二得了空闲,让他好好教教你。” 晋国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国家,自晋高祖以来,就算是女儿家,多少也得会点骑射之类的。先帝在位时极爱马球,也使得当年的贵女无不在马术上下足了苦功夫。直到昭明帝继位后,这股热潮才渐渐退去,不过秋猎时,女子也可同男子一样上马打猎。 楚行玏闻言,眼里顿时冒出两道精光,“父亲您就放心吧,辛夷的骑术就交给我了,到时候保准儿让您大吃一惊!” “哈哈哈,好!那我就拭目以待!”楚安邦大笑,见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他就背着手迈出福寿堂去处理政务了。 随后,其余人也纷纷告辞。 楚行玏得了楚安邦的吩咐,正美滋滋地想要和辛夷分享一下他的“教学计划”,没成想辛夷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预想。 “我会骑马。” “啥、啥?”楚行玏傻眼。 “我说,我会骑马,”辛夷微笑,“所以你可以不用在我身上费功夫了。” 见她要走,楚行玏大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不是吧,你为了不和我学马术,竟然连会骑马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你是侯府嫡女,如今还是琅音县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肯定会有人邀你一同前去打猎的。” 见辛夷面不改色,楚行玏的气势软了下来:“你、你要是不想我来教你,找大哥学也行。但是骑射,你一定要学,万一发生了意外,至少也能自保。” 楚行珏? 辛夷自嘲一笑,自打上次她冲动离府后,楚行珏就莫名和她疏远了不少。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离经叛道的行为,可是损害了侯府的名声。毕竟她一个人,怎么能和偌大的靖安侯府抗衡,她终究还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吧…… 她扭过头来,却没想到对上了少年略带委屈的眼神,她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我没骗你,我真的会骑马,虽然于骑射一道不如你精通,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你、你好歹也是我的,姐姐啊……”楚行玏的声音越来越小,若不是辛夷耳力过人,恐怕就错过这句迟来的“姐姐”了吧。 辛夷心头微颤,想到曾经经历的种种,她还是狠了狠心,冷冰冰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迟来的情意,比草都贱。” 看着楚行玏犹如雷劈一样的神情,辛夷叹了口气,“何必呢,往事已矣,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挽回的,顺其自然不好吗?” 言罢,辛夷转身离去,独留楚行玏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 自那日受封过后,辛夷在侯府的权限可谓是越来越大了。 这不,她刚向谢氏禀明,自己想要上街去定制几套秋猎所需的骑装,谢氏二话不说便批准了她出府的请求,还给她塞了不少银票,丝毫不顾及楚含菲在一旁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大师姐。”林惊羽起身道。 照例是在黄金屋,不过这次会面,只有林惊羽、姚锦、肖晗,还有大病初愈的袁语风。 “嗯,”辛夷落座,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叠做好的计划书。 前些日子,她例行占卜起卦,然而卦象所显示的内容,却让她大大吃了一惊。 若是只有她一人也就罢了,然而,就连对危险最为敏感的袁语风也有相同的预感,这就不得不让辛夷谨慎对待了。 因此,今日辛夷来见姚锦与肖晗,就是为了让她们去联系那批前来支援的弟子。为防消息走漏打草惊蛇,只有她们二人知晓那批弟子用于隐藏的身份。 “大师姐,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姚锦拍了拍自己并不挺拔的胸膛,看得辛夷嘴角直抽抽,恨不得替她去向谢氏讨要几个养身秘方来。 “没错,他们呀,哈!虽说入世也是修炼的一种,但是他们个个儿都快被憋疯了。”肖晗补充道。 “好,”辛夷有些无可奈何,“我向你们保证,一切就快结束了。” 第六十二章 永平郡 秋日风朗气清,刚入九月天还未大冷,一路上他们经过不少庄子和农田,空气中满是丰收的味道。 凤氏护卫队在前打头阵,随后便是皇帝与皇后的金銮圣驾,而他们这些宦官家眷们则是位于队伍后方,由随行的御林军保障安全。自长安城出发起,大部队走走停停,过了三天半才到了永平郡。 话说这永平郡虽然是个郡县,但是实际上,它更像是皇家专用的猎场。在此居住的百姓不算多,大部分都是驻扎于此的官兵的家人,平日里的职责也只是看管这个猎场。 这不,昭明帝亲临,才让此处久违地热闹了起来。被遗忘在脑后的种种军事训练,也随着当朝天子的到来,才得以重新演练起来。 辛夷下车后,将神识悄悄外放,查探一番把守于此的军队以及设立的岗哨,她的眉头瞬间紧紧皱在一起。 “这里……不容乐观啊。”辛夷有些发愁。 “确实,”袁语风附和道,“若没有前来支援的弟子,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们恐怕连善后的人手都不够。” 出发前她们就已接到陈长老送来的消息,其中提到守在永平郡的兵力,虽有近五千人,然而却无法堪以大任。 要是哪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发动突袭,这五千人充其量也只能拖延一下时间,根本不可能将敌军尽数歼灭。若是来袭的并非凡人,那他们连保护昭明帝估计都悬。 辛夷倒是不信昭明帝当真能被蒙蔽到如此地步,连手下这些兵倒是什么实力都不知晓。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想借此次秋猎,看清自己儿子们的野心。 这本是人间皇帝的家事,他们不该插手,可是这暗处还有一只掩藏起来的、不知何时就要给人致命一击的“毒蛇”呢,就由不得辛夷不谨慎对待了。 因此,她当机立断,让那批前来支援的弟子提早埋伏在永平郡周围。与此同时,三和堂的部分弟子隐于队伍中,一能情况突发时保护凡人安全,二也是为了能够得到一手的消息,便于辛夷迅速做出判断。 “辛夷!”不远处有一人影正向她们所在之地奔来。 “阿樱。”辛夷见来人是明樱,终于舒展了自己皱了许久的眉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然而明樱却早早停下了脚步,装模作样地给辛夷拱手作揖,“小的见过琅音县主,县主金安~” 辛夷一顿,随后配合她道,“公子这厢有礼了。” 随后二人同时起身,相视一笑。 “郡主和四妹妹的感情真好啊,当真是让我羡慕极了。”楚含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她们相处融洽,而且都有品级在身,心里的酸水是一股接着一股直往上涌。 原本轻松愉快的氛围,在楚含菲出声的一瞬间便荡然无存。不仅是辛夷和明樱,就连在场的袁语风都一直盯着她不出声,楚含菲自觉有几分尴尬,打了个圆场就欲脚底抹油溜走。 “啊,袁夫人也在啊……”楚含菲讪笑,“见过郡主,那个,母亲让我过来告诉四妹妹一声,侯府的帐篷已经搭好了,那些紫色棚顶的就是。” “多谢三姐姐前俩告知。” 然而辛夷说完就没了下茬,仿佛她和传话的下人一样。楚含菲有些恼怒,明明自己与明樱、祝衍之交好,却不肯为自家亲姐妹引荐一下,当真是自私自利惯了! 哪怕她眼里充满了对她们的向往,辛夷就好像没看见似的,直到楚含菲自觉没趣,带着婢女原路返回。 “促狭。”袁语风就自家大师姐机智的做法下了定论,一旁的明樱也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 夜里,林间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 巡逻的官兵队长听见了,不由轻啐一声,“怎么碰见这玩意儿了,晦气!” 在他们身后,辛夷正屏气隐在一顶帐篷后。虽然身上早就带了敛息玉和隐身符,为保险起见,她还是等人都走干净了,才足尖轻点跃入林中。 “惊羽,我在这儿。”辛夷撤下隐身符,出现在林惊羽面前。 “大师姐,给。”他将手中的一份玉简递给她。 辛夷不疑有他,当即神识探入其中,读取玉简所记载的信息。然而信息量巨大,内容又极具冲击力,好半晌过去,辛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确定……那真的是、腾蛇吗” “应该是吧,可是除了腾蛇,我们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了。”林惊羽亦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对他来说,腾蛇可是出现在传说中的神物,修仙界中也从未有人见过。 为了能够辨认出来,那祭坛上刻的图腾到底是什么,林惊羽特意将其临摹下来,传回宗门寻求帮助。然而掌门给他们的答复,却是让两个年轻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时,熟悉的闷雷声再次在辛夷耳边响起,震得她浑身一抖。 “大师姐?” “啊,我没事,你刚刚、可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啊,”林惊羽有些疑惑,他感觉辛夷有点不对劲,可是时间紧急,这点小事不容他过度探究。 “对了,掌门还送来了这个。” 只见他掌心缓缓浮出一枚闪着金光的灵珠,周身围绕着浅金色的气息,这模样……倒是和她那日在皇宫中看到的有点相似。 “这是,龙气吗?”辛夷瞪圆了眼睛。 “是,也不是。准确来说,这是龙所吐出来的龙息,倒是和龙气有点像。”林惊羽解释道,“龙息无论是用来修炼,抑或是炼器,都是难得的材料。尤其对于妖兽来说,更是极具吸引力,因此掌门才把这个给了我。” “你疯了?”辛夷倒吸一口凉气,“不,我不同意,你把它给我吧,我身在明处,比你要更安全些。” “辛夷师姐,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会没事的。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世俗界有灵根的孩童,大多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了,他们若再找不到替代物,还不知能干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就更危险了。” 辛夷沉默,她也知道林惊羽说的全是事实,可她说服不了林惊羽,也说服不了自己眼睁睁看他去送死。四目相对,良久,终是辛夷率先败下阵来。 “这个是我师尊为我准备的阵盘,挡下元婴大能全力一击不在话下,你拿去吧,”辛夷把阵盘塞到他怀里,半点容不得他拒绝,“你身上信号弹都有吧?如果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别犹豫,我去帮你。” “好。”林惊羽好脾气地应了。 毕竟他的修为在这些弟子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若是连他也打不过,那些低阶弟子就更不用指望了,去也是去人头的。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能指望的,只剩辛夷一个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此刻一直被她念的林惊羽表示,他们的大师姐,果然还是改不了操心的毛病哟。 “辛夷师姐,我都记下了。” 第六十三章 篝火盛会 翌日清晨,不若昨日的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天空乌云遍布,阴沉沉的,让人没由来地感到些许压抑。 “阿樱,”辛夷牵着马,来到和她约定好的地点。 “辛夷,你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辛夷此时身着一身枣红色骑装,头发不做平日里的侯府小姐打扮,而是像男子一样用玉冠束起。少女的妩媚,男子的飒爽,二者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却又不显半分突兀。 明樱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艳,不住地夸赞道:“辛夷你平时就该多穿些鲜艳的衣服,浅色的衣裙太过素淡,可是白瞎了你的一张好脸。” 辛夷失笑,伸手轻轻掐了下她圆嘟嘟的小脸蛋,“快让我瞧瞧,阿樱今早可是吃了多少蜜糖,小嘴儿怎么如此甜?” “哪有,我可都是有感而发,好不?” “就你机灵!”辛夷笑着啐了她一口,“对了,我送你的护身符可有带?” “当然了,喏,我可是天天都带在身上的。”明樱信誓旦旦地回答道,还特意掀开自己的衣领给辛夷看。 “那就好,猎场上刀剑无眼,这个好歹能免你受皮肉之苦。”辛夷郑重交代他,并帮她把衣领整理好。 “嗯,我知道了,”明樱点点头,她敏锐地察觉辛夷的语气有些沉重,但是好友没有明说,自己也不合适刨根问底,只好转移话题,拉着辛夷往林子里走去。 “快来,让你见识一下我卓越的骑射技术,我可是答应娘亲了,今天猎到兔子给她加餐!” 二人边打闹边走远,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帐篷后,楚琳琅和楚含菲走了出来。 “三妹妹,你瞧见了吗?她就是这么个自私的性子,明知道英国公府和嘉荣长公主走得近,自己倒是抢先和琅华郡主搞好关系,可半分没有考虑过自家姐妹。若是你也能借此与沐恩伯交好,咱们还何至于苦苦算计?” 楚琳琅的话简直是一针见血,每一句都道出了楚含菲心中对辛夷的怨怼与不满,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隐在其中。 诚然,她们虽然听不清辛夷到底和明樱说了什么,但是单从二人脸上的神情,以及亲密的行为举止来看,便可得知她们的关系很是不错。 楚含菲的眼神里渐渐染上阴郁,手心也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深深地指甲印,稍稍一碰就要流血。 “你就直接说吧,这次又让我做什么?”楚含菲转身看向楚琳琅,完全忘记了楚安邦曾交待她,要与楚琳琅保持距离的忠告。 * 因着大部队昨日才到达永平郡,又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才安顿好。昭明帝并未露面,只是让身边的大总管杨公公代为转告众人。 于是今日,不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兴奋之情,就先到山林的外围狩猎些兔子、山鸡什么的,为明日的大比找找手感。 相比那些稍微上了年纪的长辈,今日大多选择留在营地里修整,毕竟都是老胳膊老腿儿了,自然是不如小辈们能适应长途跋涉。 虽然明日才是由昭明帝正式组织的大比,但是晚上会有一场篝火盛会。这好像还是从南诏传来的习俗,昭明帝也想借此与民同乐,便欣然允了三皇子的提议。 到了晚上,楚家人都早早地拾掇好了,来到举行篝火盛会的空地,只见这里早就摆满了数张桌椅,正中央更是一大堆柴火,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 一旁负责接引的宫人眼尖地看见楚安邦前来,极为殷勤地将几人带到他们的席位。由于沈氏年纪大了,前阵子又闹了不少毛病,此次秋猎她便借此原由向皇后告了罪,未曾前来,因此辛夷倒是有幸和谢氏同坐于前排。 不多时,场地中渐渐坐满了人,昭明帝也在众人的期盼中姗姗来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身着凤袍、头戴七尾凤钗的皇后,以及换上一身利落骑装的王贵妃。 “都坐吧,不必多礼,今晚诸位爱卿可都要玩得尽兴啊!” “臣等,谢过皇上恩典。”跪地的臣子纷纷起身。 太子出列走到台阶下,手持一柄宝石镶嵌的弓,搭在弦上的箭头绑上正在燃烧的布条。 “嗖——”的一声,箭离弦,直直地落在柴火堆上。火苗点燃事先浇好的火油,不过一息的时间,整座小山高的篝火就猛烈地烧了起来,其间烟雾缭绕火星四溅,像极了将要炸裂的丹炉。 辛夷反射性地向后仰了下身子,鼻翼微微翕动,好似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她心下警惕了起来,假装咳嗽几声,接着衣袖捂嘴的间隙,迅速地吃下一枚解毒丹。 然而在场的官员们无不拍手叫好,有些尚在阁中的大家小姐们,见识到了几位皇子的英姿,脸颊染上几缕殷红。有些胆子大的,还偷偷地往上瞟了几眼,被家中长辈发现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 上座的太子神情骄矜,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可是他却未注意,坐在身后的王贵妃母子早就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宇间尽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然而,三皇子此时却起身,双手抱拳向昭明帝说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父皇可允?” “说吧,又是想要向朕讨什么东西?不过事先说好啊,朕的私库可都让你大姐掏个差不多了,你悠着点儿啊。”昭明帝笑呵呵的,时不时地捻捻自己银白的胡须。 “父皇说笑了,儿臣并非是要讨赏赐。儿臣,是要揭发五皇子和太子的狼子野心!”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啊。”昭明帝也不若刚才态度温和了,浑浊的眼里全是作为帝王的精明。 “儿臣绝非虚言,凤知常他心思险恶,不顾人伦,竟以童男、童女为祭修炼邪功!之前城中发生的失踪事件,就是他和幕后之人策划的。” 众人哗然,辛夷却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楚琳琅,只见她此时脸色刷白,身子微微颤抖。而坐在她身侧的凤知常,眼神愈发阴狠,望向三皇子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他立即撕碎。 原来如此,看来不仅是他们,凡人之中竟也能有人发现凤知常的猫腻。这个三皇子,果真也不是个简单之辈,楚琳琅这次是彻底栽了。 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辛夷却是悠闲自得地品尝起了桌上的美食。嗯,这鹿肉不愧是出自御厨之手,鲜香之中泛着丝丝甘甜,外表焦香内里仍是鲜嫩多汁,果然好吃。 而她这副享受的表情,尽数落入祝衍之眼里,令他不由失笑感叹,辛夷,当真是奇女子一枚。 反观场上,太子倏地起身,厉声呵斥道:“老三你在胡说什么?谁人不知老五最是心软,志不在朝堂,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三皇子站直身体,并未回应太子的质问,而是双目直视昭明帝,“父皇,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昭明帝看着三皇子,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朕,只信证据。” 可是三皇子对他的回复却是不甚满意,他闭了闭眼,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做下决定。 “既然如此,父皇,您就不要怪儿子了!” 第六十四章 寒鸦长老 “动手!” 三皇子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随从便立刻从袖中抽出一支哨箭,用力朝空中射出,赤红色的烟花在夜空中闪耀。 不多时,附近的林中早已遁入梦乡的鸟儿皆被惊醒飞走,枝丫不停摇曳,传来阵阵有力的脚步声。 “逆子,尔敢!”昭明帝大怒,呵斥着三皇子。 “父皇您莫要怪我,若是真让大哥继位,那我们晋国可就是真的落入邪修之手了。”三皇子痛心说道。 然而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王贵妃早就被人掩护,撤离到了安全的位置,而王相一家人也已不见了踪影。 “父皇莫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手斩杀如此不忠不孝之人。” 语毕,凤知常从座位上飞身而出,一掌劈向三皇子。若不是他身边的随从眼疾手快将他推出去,那么此时口吐鲜血、倒地哀嚎不止的人就是他了。 “你果真修炼了邪功!”三皇子惊道,他见手下重伤,心头一跳。 “是又如何,”凤知常嘴角浮起一抹狞笑,“今日,你们谁都逃不了,不仅是你母妃,还有王家。” 一直注视着台下的昭明帝,此时也顾不得震惊,或是愤怒,口中大声高喊着:“护驾!护驾!” 显然现场的情况,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一旁的皇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亦是惊惧万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果真如三皇子所说,与邪魔为伍。 “御林军呢!还不快来救驾,他们都是死的吗!”她尖叫出声,完全没有了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 场下更是乱作一团,凤氏护卫队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上前将昭明帝、皇后和太子围在中央,却未曾出手保护他们的臣子。 姗姗来迟的御林军,还有驻扎于此官兵刚一赶到,就与三皇子带来的叛军缠作一团。可是他们平时疏于训练,又不如敌人装备精良,被人如切瓜砍菜一般,顿时便处于下风。 平时在朝堂上八风不动的大小官员,如今也俱是抱头鼠窜,他们想逃,然而周围早就被官兵包围了起来,分不清是哪一方的人马,只能凭借衣服纹样依稀辨别敌友。 “祖母,小心!”远处有一女声凄厉尖叫。 是明樱!辛夷一惊,迅速以神识寻找她的位置。 场上刀剑无眼,火光四溅,更有一支支弩箭在空中乱飞,悄无声息地收割着生命。 明樱眼尖,瞟见一支弩箭正朝着明太夫人而去,顾不得想多,她直接扑到了自家祖母身上,以身挡下致命一击。 “阿樱——!”明夫人见状惊叫出声。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明樱睁开眼,就见明太夫人满眼惊慌地看向她,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摸索,想要知道她伤到何处。 “祖母,我、我没事,”明樱嘴唇直哆嗦,显然也是被吓得够呛。 “你这孩子,可吓死我了!”明镜也没有错过刚才惊险的一幕,立马拉起女儿,大掌颤抖着轻抚她的头发。当他看见自己的女儿舍身去救自己的母亲时,饶是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禁不住红了双眼。 “爹,您看,我没事的。”明樱说着,却觉得自己衣领下的护身符直发烫,她将其掏出一看,原本精美的绣样已经变得灰秃秃的,“这是辛夷给我的护身符啊……” 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辛夷,知晓是那枚护身符护住了明樱,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放回到了肚子里。她扭过头来,搜寻场上楚琳琅的位置,没成想,她竟悄悄挪到了楚家人附近。 “小心!”楚行珏站在她身前,手中披风一甩,拦下了飞溅的正燃烧的火堆。 原来是凤知常一直追着三皇子打,他将真气外放,一掌便打翻了烧得正旺的篝火堆。火星四射,波及了周围不少无辜的人,头上、脸上都是烫出来的血泡,严重的皮肤都被燎得如黑炭一样。 “啊——”又是一声痛呼。 谢氏回头,见楚琳琅捂着脸颊,疼得直打颤,身上的锦缎长裙更是有不少被烧出来的洞。显然刚才凤知常的全力一击,也波及到了他的爱妾,毁了楚琳琅本就不够出色的容貌。 谢氏不忍,暗中捅了捅楚行玏,示意他将楚琳琅也带过来。 楚行玏虽然不愿与她接触过多,但是在此惊险万分的情境下,楚琳琅毕竟还是一个无法自保的弱女子。纵使心中百般厌恶,楚行玏还是照谢氏的要求,把她带到了侯府的保护圈内。 辛夷通过余光,也看到了这母子二人之间的交流,以及楚琳琅慢腾腾挪过来的步伐。她心下不由更加谨慎起来,不引人注意地,暗戳戳移到了外围,至少有个什么情况,在外面可比在里面更适合她出手。 “寒鸦长老,您还要坐视不理吗!” 那头三皇子渐渐抵挡不住凤知常的攻击,就连躲避的身形步伐也逐渐吃力起来。没办法,为保住性命,他只好高声向自己手中最后的王牌求救。 “嘎嘎嘎——小常儿,住手吧。” 一阵黑烟飘过,来人身着暗红色斗篷,声音粗哑刺耳,倒是像极了一只乌鸦。唯有一双眼睛闪着暗红色的光芒,与他四目相对之人,无不觉得后背发凉,就好像被什么魔鬼蛇神盯上一般。 此言一出,凤知常倒也真的停下攻势,恭敬地对来人抱拳,“属下,见过寒鸦长老。” 一旁倒地的三皇子像是没预料到二人竟会认识,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搞不好凤知常所修炼的邪功,就是从寒鸦长老那里学来的! 而且二人熟稔的语气,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这番推断。 吾命休矣!三皇子如是想到。 “行了,都停下吧。”寒鸦长老开口道,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正在交战的双方,全都莫名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向他。 “来者何人?”昭明帝沉声问道。 辛夷此时也在一旁观察着他。这个寒鸦长老,难不成真的是一只乌鸦? “嘎嘎,人间的皇帝,你还不配知道。”寒鸦长老笑得猖狂,“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什么东西?”昭明帝一脸迷惑。 “还在装糊涂吗?你若是不说,那你的儿子可就保不住了,还有你的百姓,要怪就怪你这个皇帝自私咯——” 话音落地,他就一掌打向三皇子,只见三皇子呕出一大滩鲜血,抽搐了两下便没了生气。 “老三——!”昭明帝痛心大喊,却被皇后紧紧拉住,才没让他去找寒鸦长老拼命。 “还望阁下明示,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昭明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寒鸦长老。 “还装傻?那接下来,吾要找谁开刀呢?” 人群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低下头去,生怕被他盯上。当寒鸦长老扫到楚家这边时,楚琳琅心下一狠,装作没站稳径直扑向辛夷。 本来辛夷还在那里思索,他索要的东西,或许就是林惊羽身上的那枚存着龙息的灵珠。然而一个不留神,她就被楚琳琅推了一个趔趄,引起了这位寒鸦长老的注意。 见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位妙龄少女,寒鸦眉头一挑,五指朝前一抓,辛夷就被他吸到跟前。 “辛夷——!” 第六十五章 那我就杀了他 “辛夷!”谢氏惊呼。 “小姐!”素珊、素瑚道。 “毒妇!”楚安邦刚才也并非没有看到楚琳琅的小动作,辛夷可是他努力往上爬的青云梯,眼见她遇险,他怒不可遏,大掌一挥就将楚琳琅打倒在地。 楚行玏更是无法相信,到了如此境地,她竟还敢出手害人,而且刚刚还是自己将她带了进来,可她反手就把辛夷推了出去。 想到这里,楚行玏真是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巴掌,前几日他还信誓旦旦要加倍弥补辛夷,哪成想今日他就成了害她的间接凶手。 “哈,哈哈哈——”楚琳琅吐出一口血,里面还夹杂着几枚掉落的牙齿,可见楚安邦是真的下了狠手。 “嘎,小姑娘,看来你是被人推出来的啊,”寒鸦长老轻笑,语带诱惑地冲她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在那群人中选一个换下你,如何?” 辛夷闻言,定定地看了他几眼,而后扫过一旁的楚家众人,“不用了。” “你确定?”寒鸦长老被她引起了兴趣,凡人见到他们,眼中不是充满了恐惧或厌恶,就是对力量的痴迷。唯有她,一脸平静。 “嘎,你就不怕死吗?” “死?这世间万物,有什么会是永垂不朽的?或早或晚,到最后不都会死吗?所以我就算怕,就能不死吗?” 寒鸦长老仰头大笑,“你这丫头当真是有意思,可惜了。” 就在他抬手之时,被凤氏护卫队掩在中央的祝衍之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来换她!” 辛夷猛地朝他望去,瞳孔一缩。 一旁的寒鸦长老看向他,就在他刚打算应允之时,一直倒地不起的楚琳琅却是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寒鸦长老,您真的要换吗?你手里的那位可是圣上亲封的‘琅音县主’啊,不仅如此,她还是很得三和堂仙长的青睐呢~” “住嘴!”楚行珏忍无可忍,终于是不顾自己恪守的君子风度,像楚安邦一样给了楚琳琅一巴掌。 “哦,是吗?”寒鸦长老转身,这才算是认真地打量辛夷一番,没想到直到此刻,她眼中仍是平静无比,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可惜了,”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感叹,此女心性不凡,若是能收为弟子,想必她今后必能有一番大作为,可眼下她必须死!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是吗?”辛夷眉头一挑,“你有没有想过,今晚,死得会是你!” “嘎,大言不惭!吾是永生的!”寒鸦长老狞笑,提气跃起,一股妖气袭向辛夷。 “小姐!小心!” “辛夷,不要——!” 眼看如此妙人儿就要血溅当场,在场众人无不感叹惋惜,不少胆小的夫人小姐们皆低下头,不忍多看一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辛夷身形一转利落地躲过了那团黑气,徒手接下了寒鸦长老劈来的一掌。 二人以掌相对,瞬间“噼里啪啦”一阵电光火石闪现。 寒鸦长老心中大感不妙,立刻回身后撤,然而却迟了一步,澎湃的雷系灵力在他的右臂里游走,令他血肉崩裂。 他的脸上不由带上痛苦的神色,还有对辛夷的畏惧与警惕,“嘎,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不配知道。”辛夷冷冷地看着他,这还是他刚刚颐指气使对昭明帝说的话,如今却风水轮流转,被一个小辈还了回来。 “你!”看来今日他出师不利,眼下速速脱身是为上策,寒鸦长老的眼睛滴溜溜直转,脑中飞速思考着该如何逃跑,然而辛夷却率先出手断了他的后路。 “起!”只见辛夷祭出符箓,以灵力催动,须臾间,四枚符箓便将他团团围住。 被充满神罚气息的雷系灵力包围,寒鸦长老心下更慌了,他本就是由妖兽化形,怎能不怕这些与天雷同出一辙的致命符箓? 看来他的任务是无法完成了,猛然想起主上对待那些办事不利的下属的手段,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如死在这里来得轻松些,至少还能再拉几个人陪葬。 寒鸦长老打定主意,眼中全是决然之色,动用起全身灵力,祭出元神冲向辛夷。 “嘎嘎嘎——你们都死定了,只要吾一死,他们定会前来,到时候你们谁都逃不掉!嘎嘎嘎!” 辛夷眼神一凛,拔下头上的发簪,向他掷去,配以符箓,在他周身形成一个灵力罩。纵使他修为高深,并自爆元神想要拉辛夷陪葬,也无法伤到在场任何一个人。 不过三息的功夫,耀眼的红光逐渐熄灭,符箓和那只发簪皆化为灰烬,地上只余一具残破的乌鸦尸体。见寒鸦长老被消灭,位于上首的昭明帝松了一口气,他刚想开口,却被眼前一幕震惊到无法言语。 辛夷身上的衣裙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却不曾伤到她分毫,而后露出一身漆黑如墨的劲装。若有修仙界中人在此,便能清楚地分辨出,辛夷身上穿的是代表亲传弟子的服饰。 感受到五里外急速向此处奔来的一大波人马,辛夷舔了下自己的腮帮子,“天机宗弟子何在!” 就在众人还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不仅是从林间,还有各家伺候的仆从,甚至是宫人、御林军中也有人站了出来。他们走到场中,拔掉身上的凡人装束,露出和辛夷如出一致的墨色劲装。 “弟子在!”他们似劲松般身形挺拔,眼神坚定,朝辛夷恭敬地双手抱拳道。 令楚家人没想到的是,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说话和风细雨的袁夫人,竟然也会是天机宗弟子? “好,”辛夷放出神识,传递给众弟子她刚刚探查到的一切,“按原计划行动,肃、清!” “是!”众弟子应声。 他们训练有素,分工明确,辛夷的指令一下,他们便立刻四散开来。 负责防御的弟子当即祭出阵盘,将凡人聚在一起,借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而那些战力超俗的弟子,就召出自己的本命武器,警惕地盯着周围任何可以有敌人出现的地方。 辛夷站在原地,环视一圈。 因为她刚才拔掉簪子法宝,此时满头的青丝随风飘动,身着墨色更显得她眉眼锐利,弱化了平时的美艳娇柔。因着不再需要伪装,她挺直了自己脊背,褪去了作为大家闺秀装扮上的谦卑内敛。 她对上昭明帝的目光,见她盯着自己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殷勤,辛夷身子一顿,转头看向另一侧。 站在阵法中被团团围住的楚安邦,知晓辛夷肯定是修行之人,而且看样子地位还不低。想到这一切,他的脸上渐渐浮现狂喜,还有那种终于得志的癫狂之感。 可是站在楚安邦身旁的楚家人,却意外地满脸复杂。辛夷有些无法辨认,他们这是在愧疚?庆幸?抑或是悔恨? 未免凤知常在背后下黑手,保险起见,辛夷还是打算用一条捆仙索将他结结实实地绑得死紧。毕竟他做出那么多有违天理的事,哪怕他仍是人界的皇子,也应该交由三和堂处置。 然而此刻异状突生,一枚泛着青紫色的羽毛像箭一样直直冲着辛夷飞去。千钧一发之际,她抬手召出自己的本命剑,以剑鞘将其击飞,钉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那棵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作一捧灰烬。 辛夷抬眼,只见空中飘进一团黑烟,随后化作一身着紫色衣裙的妩媚女子。 “就是你,杀了寒鸦?”女子傲慢地问道。 “没错,怎么,阁下是要报仇么?”辛夷反问。 “嘁——”,女子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他死就死了,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谁?不过小丫头,杀了主上的人,你也别想着能活命!” “呵,那我杀了他,不就得了。”? 第六十六章 天机宗玉衡峰首座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紫衣女子娇笑道。 “远不及阁下。”辛夷淡笑回道。 “锵——”地一声,辛夷手中的佩剑出鞘。 明明剑身漆黑如墨,女子硬是觉得双眼刺痛无法直视,而且那剑刚一出鞘,她便浑身汗毛倒竖,和化形时渡雷劫的感觉一模一样。 “你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 辛夷并未直面回答,而是以剑尖指向她,手腕一转,一道剑气直直地冲她面门袭去。 她想要尽力后退躲避,没想到从后方突然出现一直羽箭,瞄准了她的后心。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难道今日也是她的死期吗? 就在女子绝望之际,身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他稍一挥手,就轻松拦下了辛夷的攻击。 “主上,我……”女子低声叫道,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 “寒鹰,还不退下!”来人喝道。 “是。”看来主上现在并不想发落她,寒鹰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站到他身后。 “大师姐!”林惊羽和袁语堂从林间飞身而出,分列于辛夷两侧,目露戒备地瞪着他。 从五里外袭来的大多都是些无法修炼的凡兽,其中低阶妖兽更是极少,但是仍是让他们发现了些许端倪。若不是姚锦一剑将一只野兽劈为两半,露出了带有灵识的锁灵石,他们还会傻乎乎地认为,这些援兵全是邪修呢。 电光火石间,林惊羽突然想到了,他们这是中了幕后之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辛夷此时岂不是身陷险境?见其余弟子也能应付得了,他就和袁语堂二人便急速奔来,想要救辛夷脱困。 他们赶来时,刚好看见冥渊现身,他周身萦绕的就是眼熟的黑气。相比于禁地中遇到的,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妖气,从气息中尽可体会到其主人的霸道残虐。二人条件反射就欲上前迎战,却被辛夷抬手拦下。 前有寒鸦,现有寒鹰,他们都称眼前的男子为主上。辛夷也没忘记,之前寒鸦更是提到他会永生,就是不知他口中的永生,和这位“主上”有何关系了。 “在下冥渊,不知小友名讳?” “天机宗玉衡峰首座——辛、夷!” “玉衡峰……你师尊可是怀济道人?”冥渊略带急切地问道。 “正是家师。”辛夷见他提起师尊,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为何,但是心下对于他愈发警惕。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这下可是有救了!” 冥渊倏地仰天长笑,笑得他们三人一头雾水,看向辛夷的眼神,竟与之前昭明帝看她的眼神别无二致。难道这个看起来浑身王霸之气的幕后黑手,脑子出了问题? 或许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外露,冥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他们到底在腹诽些什么。 冥渊:…… 天机宗的这帮小辈都是怎么回事?怀济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吗? “咳咳……这位、前辈?”辛夷亦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尴尬得诡异,“在下劝您还是束手就擒,现在跟我回宗门,至少还能……” “够了,”冥渊打断他,“回天机宗?你们这些正派,哪个不是佛口蛇心,面上说得漂亮,其实内里尽是些污的、糟的!” “你说得没错,修仙界中确实是有不少人表里不一,但你能保证,你的下属就没有一身事二主的么?” 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辛夷只得先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朝林惊羽和袁语堂隐晦地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二人悄悄后撤。 “如果你的人中没有,那么魔修?鬼修?或是妖修呢?”辛夷边说着,边握紧了手中的剑,“至少我们人修仍然敬重天道,不会以生灵血肉为祭修炼邪术!” “你懂什么?”冥渊痛苦大叫,脸上浮现出一道道可怖的纹路,双眼却是频频瞟向被其余天机宗弟子护住的凡人们。 “既然前辈不愿,那么辛夷便逾矩,向前辈讨教一番!” 话音未落,辛夷就率先出手,手一挥,朝冥渊扔出数道风刃。 然而冥渊也不是吃素的,哪怕现在身体有异,他仍是轻松地躲过了辛夷的攻击。他双目赤红,逐渐浮现令人畏惧的癫狂,他的视线掠过之处,即便是昭明帝也垂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五灵根?你运气倒是不错,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了,可是,你就不想修炼得再快些吗?” “敬谢不敏,要是让我以童男童女的血肉修炼,那还是算了吧!至少我还是个人!” “牙尖嘴利,怀济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小丫头做亲传弟子?” “师尊的想法,就不劳前辈操心了!” 二人缠斗间,还不忘唇枪舌剑,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天、雷、斩!” 对于这等邪魔外道,代有神罚气息的雷系术法无疑是最佳攻击手段,更别提辛夷还有手中之剑的加持,使得她所能施展的法术伤害更高。 冥渊眼神一缩,嘴唇翕动,一只细如牛毫的冰针从树上某处射出,瞄准了辛夷的眉心。 未料袁语堂早有准备,甩出一枚阵盘,轻易就将飞针融化。与此同时,林惊羽也已探入林间,三两下的功夫,便有一名身着法华寺僧衣的和尚从树上掉下,倒地哀嚎不止。 “果然是他。”林惊羽低声说道。 此人正是三和堂晋国长安城分部的二把手,法号“慧明”。袁语堂实在是忍受不了一个大男人的惊声尖叫,索性就把他打晕捆了起来,待事了等候大师姐发落。 而另一头,辛夷与冥渊的打斗也接近尾声。辛夷的天雷斩一落下,冥渊便觉得半边身僵硬起来,动弹不了。随之而来的神罚气息,更是让他心生惧意,头皮发麻。 活了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雷系单灵根的修士,但是没有一个像辛夷这样,简单的一个雷系法术都引出神罚。虽然只有些微的一缕,那也足够让他们这些妖修为之胆颤了,更何况,她只是个五灵根修士啊。 “我倒是小瞧了你,”冥渊嘴角隐约有丝血迹,他的眼神晦暗,死死盯着辛夷手中的剑,“果然,这就是……剑的威力吗?” “前辈过奖了。”辛夷没有听清他到底嘀咕着什么,但是顺着他的视线寻去,是……自己的剑? “呵,”冥渊起身,向前蹒跚两步,“你以为,你眼前的世界,就是真实的吗?” 第六十七章 真相如此 “你什么意思?”辛夷问道。 冥渊笑而不语,眼神嘲讽地看向辛夷。不,或许是透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些代表世间正义的仙门。 天机宗,法华寺,太玄宗…… 嘁—— 冥渊不屑,就算名声好听,不过也是些浪得虚名之辈。人修的虚伪果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飞升到了上界,几千、几万年都改不掉。 他眼神一暗,动用起全身的灵力,猛地冲向辛夷。 就在辛夷抬手欲反击之时,二人身后却凭空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裂缝,纵使辛夷早有提防,但是冥渊仍紧追不舍,步步紧逼。以免波及他人,辛夷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和他一起堕入无边黑暗中。 “大师姐——!” 不少天机宗弟子看见这一幕,拼了命地往这里赶。然而以他们的修为,无法助辛夷一臂之力,只能眼睁睁看她被空间裂缝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柱香的时间,也可能是一天、一月、一年。辛夷醒了过来,就发现自己正漂浮于虚无中,远处有星辰闪烁。 “真美啊……”辛夷喃喃道。 “噗——你这丫头果然不一样。” 是冥渊?辛夷费力将自己的身体调转方向,只见他也和她一样漂浮着,不过他此时却是半人半兽的形态。上身为人身,但是露出的皮肤隐隐有鳞片的光泽,下身为蛇尾,脊背上还有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 “腾蛇?” “你年纪看着不大,知道的不少啊,”冥渊笑呵呵地说道。此时的他再无先前痛苦的神色,脸上有鳞片覆盖,平添一抹邪肆风流之感。 “这里是哪儿?你把带我到此处,究竟有什么目的?”辛夷问道。 “这是我们腾蛇一族的天赋,我打开了空间裂缝,把你带来虚空中。” “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连天道都不允许的?” “哈哈哈!够聪明,怪不得怀济能收你为弟子,”冥渊赞赏地看向辛夷,“其实并不是天道不让我说,而是它也无法说出口。” 话音刚落,辛夷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闷雷声,她知晓,这是来自天道的回应。 “你可知三千世界?” 辛夷点头,“我在宗门学过,除了修仙界,还有凡人死后回去的冥界,妖修的妖界,魔界,还有仙界。” “没错,还有仙界,”冥渊突然有些咬牙切齿,“你也发现了吧,你所处的修仙界已经几千年都无人飞升,要知道,万年前此界可是人才辈出啊。”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此方界面便被大能封印了起来,自此万年来,只有寥寥几人能飞升。就算有修士能够修行到渡劫期大圆满,但天路断绝,也只能兵解沦为散仙,直到寿元耗尽。” “可这一切,又与前辈有何关系呢?” 辛夷一针见血,冥渊闻言却是不恼,自顾自地说下去。 “无论是世俗界、修仙界,抑或是仙界,哪里不是强者为尊?只要你有权有势,就算用一个界面的生灵为祭修炼也不是不可能,更不用提只是封印一个界面,当做自己轮回渡劫的试炼场。” 辛夷心头一跳,耳边雷声再次响起。或许是她听错了吧,她怎么多少感觉,天道在和她诉说自己的委屈??? “我本是腾蛇一族,奈何血脉不纯,导致我的孩子亦是如此,进阶化形极为困难。万年前,我无意间听说此界有天灵草出世,便想寻来为我的孩子提纯血脉,可是哪成想,天灵草是到手了,但是我却再也无法脱离此界。” “此后几千年里,我也曾四处奔走,只愿帮助此界修士打破封印,早日回到妖界与妻儿团聚。可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修仙宗门,尽是狼心狗肺之辈,你可知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辛夷沉默不语,她方才就瞧见了,冥渊的身上伤痕遍布,而且那对洁白的羽翼,更是残缺了大半。 冥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得不承认,你师尊怀济是个好人,当年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不在了吧。我逃出来后,就堕入了妖魔道。我本乃上古神兽腾蛇后裔,却不得不和那些低等妖魔一样,以凡人血肉精气为食,修炼邪术,才勉强重新化作人形。” “哎……不说这些了。好在他找到了你,你又得了这柄剑,看来此界有救了。” 剑?辛夷挑眉,她的剑是从一处秘境中得来的。虽然它全身黑漆漆的,看起来也不是那般锋利,但却是与她极为契合,要不她怎会废了好大力气,把它炼做本命剑。 “此剑名为四方剑,乃是上古神兵,曾是……的佩剑。你如今修为不够,无法将它彻底祭炼,带你日后飞升,仙界中有不少奇珍异宝,到时你寻来,才能彻底将它唤醒。” “它叫四方?当真是个好名字。”辛夷爱惜地摸了摸手里的长剑,不过她也注意到了,冥渊好像还提到了什么,但是太模糊了,她听不清。 “你可否帮我三件事?”冥渊转而乞求道。 “前辈请讲。” “第一,我将天灵草埋在了晋国皇室禁地中,以龙气遮掩,你去找来。第二,我会给你下一道禁制,待你飞升后便可解除,麻烦你帮我将天灵草送到我妻儿手里。” 见辛夷点头应允,冥渊久违地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最后一件事就是——用你手中的四方剑,杀了我!” 辛夷震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也受够了,我现在的样子,我自己看了都忍不住作呕。更何况我已堕入妖魔道,就算此界封印已解,我也回不去了。”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或许是今天已经听到了被太多令人震惊的隐秘,她对于自己劝冥渊活下去的举动,竟然一点也不感到震惊。 冥渊惨然一笑,“不必了,我自知罪孽深重,能够借冲天冤孽唤醒此方天道,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彻底结束,不是么?” 辛夷一噎,哑口无言。冥渊说的没错,他们本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冥渊还做下种种有违人伦的恶事。而她更是天机宗的大师姐,就算她同情他的遭遇,但首要任务仍是斩杀冥渊,保护世俗界的凡人。 “别犹豫,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优柔寡断可要不得,”冥渊好似看穿了她内心的纠结,反而开口安慰她,“这是我的乾坤戒,手中剩下的东西不多了,但让一个小辈帮忙,好歹也要给点儿报酬吧。” 辛夷没有拒绝,她明白,只有她收下了,冥渊才能真的放心,相信她会尽力完成他的嘱托。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辛夷,拿起你的剑,让我解脱吧。” “好。”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如是说道。? 第六十八章 两清 营地中,天机宗弟子还想着要如何解救消失不见的辛夷,每个人都急得如同火锅上的蚂蚁。若不是他们还记得自己仍要保护凡人,怕是恨不得立马回宗门搬救兵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方才已经闭合的裂缝竟重新打开,辛夷缓缓从虚无中现身,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 “大师姐!” “辛夷师姐!”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查探辛夷是否受伤。 “放心,我没事,”辛夷安抚着他们,“冥渊,已伏诛。” 林惊羽敏锐地察觉辛夷的情绪有些不对,但是他素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既然辛夷说了冥渊已死,那他就是死了。 “大师姐高义。”林惊羽率先冲辛夷抱拳,连带着剩下的弟子也纷纷向辛夷表达敬意。 辛夷看着眼前的,这些仙门的未来力量,不知为何,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或许冥渊的做法有违天和,但是谁又能说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呢?至少他唤醒了因封印而沉睡的天道,做到了修仙界努力了几千年都未做成的事。 明明是被正道迫害的受害者,就算堕入妖魔道,虽有私心,但最后得益不也还是他们此界中人?可现在胜利的是仙门,而冥渊,永远只能是人们口中伤天害理的邪魔外道。 呵,真讽刺啊。 “嗯,按原计划收尾。一组撤回营地修整,二组到林间善后。另外,检查在场所有凡人,若是有人妖气入体,尽力为他们驱除,遇到棘手的速来禀报于我。”辛夷有条不紊地下达一道道指令。 “姚锦、肖晗,你们二人亲自去看着凤知常和寒鹰,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他们半步。至于这位慧明法师,也一并看好了,到时候交给法华寺处置。” “是!”众弟子领命后纷纷散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下雨了,大师姐你也累了一晚了,可要回去休息片刻?”袁语风挪到她身边,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因着她之前重伤还未痊愈,所以她主要还是带领一队低阶弟子,主要负责保护营地里的凡人。 辛夷看向袁语风,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关切,柔声应道:“好。” 她确实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心里更是乏得厉害。能做的事她都做了,这好歹也算是一场历练,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处理了。 回去的路上,辛夷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闷雷声,不由地紧了紧握在手中的极品锁灵石。传说中极品锁灵石不仅能吸取妖气,更有大能曾经借此锁住大妖一丝元神,驱使其成为自己的妖宠。 辛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成想当真让她做到了,或许也是天道仁慈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承了冥渊的情,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至于因果是非,让他往后自己还去吧。 * 自篝火盛会那日后,天机宗和三和堂加起来近百名修士,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将永平郡周边的山林彻底清理干净。 要说这人类,也是一种极为顽强的生物。 那日冥渊带着手下来袭,虽得益于辛夷的周密计划,将伤亡降到最低。但上至昭明帝,下到随侍的宫人,无不都受到了惊吓,哪怕有修士从旁协助,一同前来的太医仍然忙得脚不沾地。 可是,大家才从紧张的氛围中缓过来没多久,昭明帝就起了别的幺蛾子。毕竟能一次性见到如此多的修仙之人,而且他曾亲封的“琅音县主”辛夷竟是一峰首座,这就没法不让他活了心思。 再者说,原定的篝火盛会被人搅和了,连带着第二日的狩猎大比也无法正常进行。昭明帝还是特意请了陈长老前去说项,才勉强让辛夷答应了出席今晚的宴会,不过这一次他是不会再搞什么篝火了。 既然猎场已经清理完毕,晚上又要再次举办宴会,还是有仙长前来参加的那种,整个营地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仿佛几日前的惨状不曾发生过。 昭明帝特批,所有人都可以到猎场中狩猎,不计数,只要玩得尽兴就好。如果能拉着仙长前去参加更就好了,可惜辛夷实在是怕麻烦,其他弟子见大师姐如此避之不及,也都有样学样,在营地里打坐修行。 一方面,辛夷是真的不想掺和到世俗争端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还有楚家在。毕竟楚安邦的野心是个人都能看穿,辛夷没耐心和他歪缠,索性就带着素珊、素瑚来到了天机宗休息的地方。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楚行珏和楚行玏就商量着,到林子外围去打点野山鸡之类的。谢氏那晚受了不小的惊吓,楚琳琅的所作所为又彻底寒了她的心,多番打击下她就病倒了,郁结于心,没了精气神儿。 兄弟二人见母亲生病,而楚安邦只一心想着如何挽回和辛夷的关系,未曾过问过谢氏一句。他们懒得看楚安邦丑恶的嘴脸,莫不如到林子里打猎求个清净。 如今靖安侯府只剩楚含菲一位小姐在,她见他们两个结伴同行,而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回帐篷利落地换上骑装,舔着脸也跟着兄弟二人一同去了。 “嘘——” 楚行珏示意弟弟妹妹安静,指了指不远处树梢上的,一只色彩艳丽的山鸡。 楚行玏和楚含菲会意,皆放轻动作,生怕把它惊走。 楚行珏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那只可怜的山鸡瞬间便从树梢跌落。可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射中了山鸡,树下却只余一滩鲜血,不见猎物。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离奇的事,却又不由自主地怀疑,此处是否有仙人口中的妖兽作祟。 想到这一可能性,他们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安全起见,楚行珏顾不得探究真相,急忙带着他俩往回返。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突然从草丛中跃出,“嗷——”地一声就扑向三人。 楚行玏甚至还在它的嘴里,看见残存的几根山鸡羽毛。 “跑!” 楚行珏大喊,将愣住的二人唤回神智,三人张皇失措地、不敢停留直往前冲。 出事了!正在营地修整的辛夷突然感到什么,望向猎场的某个角落。 “我出去一趟,不用跟来。”辛夷撂下一句话,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众弟子眼前。 林间,楚行珏回身,射出箭囊里最后一枝箭。老虎的前肢被射中,可它并未因此停下追捕猎物的脚步,反而伤口带来的疼痛,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 楚行珏满心绝望,他曾经护不住她,那现在,他也保护不了行玏和含菲吗?但如果老虎吃了他,是不是还能为弟弟妹妹拖延一下时间? 打定主意后,他的脚步变慢,感受到身上传来的重量,闭眼等待死亡。 “风刃——”一个清丽的女声传来。 这是,辛夷吗? 楚行珏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墨色的衣角,不过他也能就此确认,真的是辛夷来救他们了! “锵——”,辛夷的本命剑出鞘。 一道银光乍现,但见那只老虎从中一分为二,须臾间便没了生息。满天飞溅的鲜血,被辛夷凝起的灵力罩拦下,像小雨一样,淅淅沥沥落在草地上。 楚行玏和楚含菲也停下了脚步,呆愣愣地望着眼前既血腥,又诡异唯美的一幕。 “我们之间,两清了。” 语毕,辛夷转身离开,冰冷得像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 还站在原地的三人,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热,伸手一摸,竟是一张残存的符箓。 楚行珏认得,这是天机宗的仙长,那晚用来保护他们的符箓。 第六十九章 情断 明樱好不容易得了明夫人的首肯,终于算是可以出来转转,松口气了。 自打那晚她以身为祖母挡箭,虽然有辛夷所赠的护身符,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还是把她吓得不轻。 明镜亦是如此,一个是自己母亲,另一个又是自己女儿,万幸二人都没受伤,他仍是后怕得背上全都湿透了。又加上永平郡最近不太平,未免明樱耐不住寂寞出门乱逛,被什么东西冲撞了,更是好生嘱咐明夫人把她看牢了。 若不是三和堂的仙长说已经清理完毕,昭明帝又下令今晚大办宴席,明樱还得被拘在英国公府的帐篷里呢。 这不她刚一解禁,就暗戳戳地摸到林子边去了。不过说实话,明樱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四处闲逛,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这里了。 恰巧,辛夷飞身而至救下了楚行珏三人,她正要回到天机宗的驻地时,就碰到了低着头在思索什么的明樱。 明樱听见声响,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辛夷,她顿时露出笑容,下意识地快步朝她小跑而去。 “辛夷!” 可是明樱突然看见了她身上的墨色衣袍,想起父亲明镜曾告诉过她的,辛夷衣服上的纹样,代表着内门亲传弟子。她的地位,甚至要比人界的一国君主,都尊贵不少。 思绪流转间,明樱最终还是在距她一尺远外,停下了脚步,恭敬地冲她行礼道:“英国公府明樱,见过辛夷、真人。” 辛夷本来想要和往常那样应她,没有料到她却是这样的反应。两人间谁也没有出声,辛夷定定地看着她,而明樱就这样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半点不动。 良久,终是辛夷败下阵来,以一道温和的灵力将她扶起,“琅华郡主,不必多礼。” 脱下了身上这层皮,她们之间的友情,也就走到头了。 其实辛夷还记得,她第一次见明樱的时候,是在琼华宴上。不过不是今生的琼华宴,而是她前世的那一场。 那时她刚刚回到侯府,整个人畏畏缩缩,皮肤蜡黄蜡黄的,头发像枯草一样没有光泽。然而楚琳琅还“好心”帮她出主意,特意选了一身艳丽的亮粉色衣裙,衬得她整个人又村又土。 这也使得她刚一出场,就被在场的贵女们指指点点。而后,又被楚琳琅设计污了衣裙,当众失仪。终于她受不住众人明里暗里的嘲笑,哭着跑了出去,躲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默默垂泪。 之后,还是受不住吵闹的明樱出来寻她,带她换了一身素色衣裙,才没让她继续丢脸。或许是因为明樱与楚琳琅有旧怨,才会出手助她,但不管怎么说,明樱却是为数不多的,让她前世感到一丝温暖的人。 她出身于英国公府,家世、教养、地位无不令人羡慕,然而她却从未借此欺压无辜之人。那些骄纵自大的名声,皆是被断章取义之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就算都被人泼了脏水,明樱还是一如既往地释放微不足道的善意。 明明自己身陷囹圄,名声毁誉参半,却仍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她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既聪明,又糊涂的人吧。 “阿樱——”身后传来祝衍之的声音,打破了围绕这方小天地的寂静。 “在下,见过辛夷真人。”祝衍之冲她拱手道。 他受明夫人所托,前来寻明樱,顺便保护她,再带她散散心。就算猎场已经回到昭明帝的掌握下,更有天机宗仙长坐阵,但是也不能确保有心之人会趁乱下手,安全起见,他多少都要照看明樱一二。 却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辛夷,祝衍之的眼神一暗。 “沐恩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和刚才一样,辛夷用灵力将他扶起。 “明樱多谢真人之前所赠的护身符,若不是有它,我和祖母想必早已身受重伤。”明樱突然提到此事,向辛夷诚挚道谢。 “你不用这样谢我,”辛夷垂下眼眸,她们还是要生分了,“等回去了,我再让三和堂给你送一个过去。” “如此甚好,多谢真人。真人应该还有事要忙吧,就不叨扰真人了,明樱告退。” 辛夷无力地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这样也好,和她走得太近,岂不是更要把英国公府放在火上炙烤,明樱是个聪明人,如此选择对谁都好。 “对了,”明樱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向辛夷,“你答应过我的事,还作数吗?” “当然。”辛夷点头。 “那就好,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 明樱得了辛夷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倒是让一旁的祝衍之满头雾水,搞不清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明樱渐渐走远了,他也顾不得其他,冲辛夷抱拳后便离开了。 *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昭明帝心心念念的宴会总算能如期举办了,辛夷亦应约而至。 坐在上首的却仅有昭明帝一人,不论是皇后,还是他宠爱的王贵妃,皆不见踪影。 辛夷环视一周,除了嘉荣长公主这一位较为年长的皇女,其余皇子皇女都不曾露面,更不用提那些低阶妃嫔。倒是官员的席位里,坐了不少青春靓丽的新面孔,看他们的打扮,估计是没少费心思。 她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莫不成这些人认为,只要被修士看上了,哪怕是当个玩物也是无上的尊荣? “朕敬几位仙长一杯,要不是仙长出手,我晋国的子民仍要受邪魔迫害。”昭明帝忽然起身,对着天机宗的弟子,手持一大碗酒一饮而尽,半滴不剩。 然而辛夷只是微笑,举起酒杯,却稍稍沾了下嘴唇便放下了。这显然是极为不给昭明帝面子的行为,可满朝文武就算看到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当做没看见。 一旁的陈长老倒是个细心人,他知道辛夷素来不喜这些应酬的场合,可不管怎么说,昭明帝好歹也是人界的皇帝,关系不好弄得太僵。 “您客气了。”陈长老起身,也是倒了满满一碗酒,同他一样一饮而尽。 昭明帝见状,脸上僵硬的肌肉才微微扯出一个笑脸,心底可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凤知常可还扣在他们手里呢,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下那么多恶事,三和堂没找他们凤氏一族算总账,就算他们走运了。 “哪里哪里,”昭明帝现在的语气,说是谄媚都不为过。也不知是否忌惮着谁,他今日也不穿象征着皇权的金黄龙袍了,一袭月白常服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昭明帝冲着辛夷的方向说道:“诸位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有劳您费心。”陈长老抱拳道。 坐在他们对面的祝衍之,看着丝毫不给昭明帝面子的辛夷,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口中的酒也莫名变得酸涩起来。 辛夷早已不做侯府嫡女打扮。玉衡峰首座的道袍低调又内敛,一头青丝用一顶白玉冠束起,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却更突显了她眉目间的英气。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席间,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他的心弦。 是啊,她总算不需再韬光养晦了。她本就是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又璀璨夺目。 他们,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第七十章 秘境 “臣女愿为诸位献舞。” 明樱突然起身站到场中,吸引了在场之人的注意。 “是琅华啊,好,朕记得,你的剑舞跳得不错啊!”昭明帝丝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陛下谬赞了,”明樱恭敬地回道,“臣女有一小小的请求,不知陛下可允?” “哈哈,说吧?”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只是跳个舞而已,怎得这么多事? “臣女想请辛夷真人为臣女伴奏,不知真人可否应允?” 此言一出,场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昭明帝差点都要摔下椅子了,虽然她们之前关系不错,但那也是以前啊。没看现在,这位辛夷真人就连他的面子都不给么?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郡主,这丫头若是被人拒绝哭了鼻子,那可是真扫兴啊。 英国公明镜也听到自己女儿大胆的请求,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阿樱从前和靖安侯府的四小姐交好,但人家现在可不是了啊,别看她年纪轻轻,身上的那份魄力,连他这个官场沉浮几十载的老东西都要甘拜下风。这下可如何是好? 就当众人全都以为辛夷肯定会拒绝明樱的请求,只等着看她的笑话,然而辛夷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足尖轻点落到明樱身侧。 素手轻抬,一架看着就不是凡品的古琴便现于辛夷手中,“当然可以,不知我这张琴如何?能否配得上琅华郡主的剑舞?” “当然可以。”明樱学着她的语气回道。 二人相视,忍俊不禁。 夕阳下,红衣美人仿佛身披霞光,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的灵动与朝气。一刺一挑,动作干净利落,就是极为痴迷剑道的弟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辛夷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她手中的琴名为清月,乃是一件上品灵器,琴声悠扬清丽,闻者无不觉得自己的心灵都受到了洗涤。楚安邦之前花了大价钱寻来的古琴,可是拍马也比不上的。 明樱的舞美,辛夷的乐美,二者配合得十分默契,为在场之人奉上了一场视觉和听觉上的完美盛宴。一曲终了,少女手中的剑也入了鞘,全场掌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明樱还在喘着粗气,来到辛夷面前,“真好,我的心愿都了了。” “我亦是如此。”辛夷的眼中染上笑意。 “祝你往后一切安好,辛夷,再见。” “祝你往后一生喜乐,阿樱,再见。” 两人同时转身,相背而行,回到自己应有的人生轨迹。 忽的天边霞光大放,无数飞鸟从林间振翅高飞, 凡人还对此景毫无反应,认为只是什么不同凡响的天兆,在场的钦天监官员还没来得及大说特说,就见近百余名仙长纷纷起身,望向天边。 辛夷眯了眯眼,当即便开始掐指演算,“竟是秘境。” “没错,”陈长老也察觉到了不同,简直不敢相信。 受天道制约,世俗界灵气稀薄,自是无法孕育,或承受大量消耗灵气的秘境。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型秘境,但有一点能断定的是,里面必然会有一个天灵地宝存在。 “林惊羽,速速传音禀告掌门。”从震惊中稍稍回过神来,辛夷当机立断下了指令。 “世俗界出现秘境,这背后的缘由,肯定不是凭吾等便能轻松解决的,还望各位也速速禀报宗门,好来助三和堂一臂之力。” 驻扎在三和堂的并非只有天机宗的弟子,只是恰巧这一任的一把手,是和她同门的陈长老罢了。 按照惯例,新出现的秘境若是在某个宗门的地界内,自然是归其所有。但是,如果要是出现在其他地方,那就是属于整个修仙界的,就算是散修,也有资格到其中进行历练。 因此,辛夷现在光明正大地告知其他宗门,并非是因她自身能力不足,而是为了修仙界的几大门派之间的和睦相处,不得不做出的必要取舍罢了。 “谨遵真人令。”从这几人的表情来看,想必也是对辛夷的决断满意至极。 * 据昭明帝秋猎返回已过了十余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传遍了长安城各个角落。 无数百姓,还有未能随驾同去秋猎的大小官员们,无不翘首企盼,只为一睹首座真人的风采,然而却是连个头发丝儿都没盼来。 辛夷到底去哪里了? 昭明帝打算启程时,辛夷只留下小半人马,用以护送护送平安返回。而剩下的人,便遵从辛夷给的指示,前去解决冥渊残存的手下。不仅是在晋国,还有其余相邻的国家,哪怕是些小喽啰,迫害一群不能修炼的凡人,也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而她自己,则是按照冥渊所给的名单,一一解决那些较为棘手的部下。顺便,她还抽空去了凤氏禁地,废了好大力气,才取回他藏在那里的天灵草。 连续在外奔波数日,纵使辛夷已到半步元婴的修为,还是让她身心疲惫。 这日清晨,城门刚开,辛夷给守城官兵出示了路引进城。刚走没几步,便被早已在此守株待兔的姚锦拦下。 “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在城门这里截我?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辛夷有气无力地说道,她一见姚锦这般灿烂的笑容,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鬼。 “哪有,大师姐,我可乖了,”姚锦笑得和一只小狐狸一样,“你知道么,最近城里可热闹了!” “哦?”辛夷挑眉,来了几分兴致。 “那位昭明帝啊,刚一回来,就把王贵妃还有王相一家人,全部下了大狱,说是之后还要抄九族呢。” 闻言,辛夷并不觉得意外。就算那位三皇子是为江山社稷考虑,但他的行为在昭明帝看来,与谋反无异。 “至于皇后和太子,也嘁哩喀嚓被他废了,这凤知常真是害人不浅啊,明明他母亲和哥哥啥都没做,却也落得如此下场。”姚锦唏嘘不已。 “不过,那老皇帝,转头又立了楚三小姐为贵妃呢!” 啥? 辛夷傻眼,她没听错吧?楚含菲成了昭明帝的妃子? “对,没错,就是大师姐你的三姐姐,楚、含、菲!”看着自家大师姐犹如雷劈的样子,姚锦不厚道地笑了,总算是不枉她一大早就在城门口守着了。 得了姚锦的确认,辛夷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楚含菲比他的外孙,沐恩侯祝衍之还要小上好几岁,昭明帝也下得去口?果然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永远只爱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吗?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昭明帝能下血本,封楚含菲为贵妃,这其中也有她的缘故。 楚含菲虽是庶女,可是志向极为远大,这下也能遂了她的心愿吧。中宫无主,曾经称霸一时的王贵妃也倒下了,往后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女子便只有她一人了。 没想到啊,到头来她们楚家姐妹四人,只有她楚含菲,嫁的人地位最高。果真是,世事难料。 二人分享着这些日子以来长安城里的八卦,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姚锦在说,辛夷在听。一路上笑着闹着,却极大程度上缓解了辛夷的疲乏,也为她弥补了近日空缺的信息。 不知不觉,她们就走到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前,早已有人在此守候。 袁语风,袁语堂,林惊羽,肖晗,陈长老,素珊、素瑚,还有她身边的姚锦。其实人这一生,只要不贪心,还是能过得很满足的,对么? 辛夷抬头,看着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靖安侯府,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第七十一章 除名 “辛夷,你可算回来了,爹等你好久了。” 得了门房传来的消息,楚安邦迫不及待地就到门口来迎辛夷等人。然而,就算他这般纡尊降贵,亲自出门迎接,这些人却是一点都不给他面子,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楚安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默念着,这些人都是仙长,惹不起、也惹不得,面上仍是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走吧,去祠堂。”辛夷开了口。事情早结束早清净,她也能早些摆脱这里。 到了祠堂,就见楚家宗亲几乎全部到场。辛夷还认得,为首的那位耄耋老人,就是楚安邦的七叔公,还是他当初主持的祭祖典礼,将自己写进族谱的。 “辛夷回来了,快让老夫瞧瞧,”他忙不迭地吩咐身边侍候的小童,搀着他走到辛夷跟前,“是个好样的,老夫果真没有看走眼,你比你爹还有出息!” 他只顾着笑,眼里全是满意,却半句不提辛夷隐瞒身份,认祖归宗的事。 “是啊,是啊!” “可不是,老祖宗您真是慧眼识珠!” 周围的人亦殷勤地附和道,生怕慢了一步,就显得自己不合群。 “诸位过奖了,麻烦让让。”辛夷对这样的夸奖,简直是不厌其烦,无非都是出自利益罢了。 一旁的林惊羽、袁语堂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替她开路。但是,就算辛夷态度极为冷淡,这些族人也好似没有看见一样,反而乐呵呵让出一条路。 走进正厅内,沈氏早已坐在主位等着了,她见辛夷进门,神色十分复杂。 秋猎发生了什么,楚安邦事无巨细地都告诉她了。 沈氏起初不敢置信,她不喜谢氏,除了对由她所出的楚行珏和楚行玏有些好脸色,就连曾经名满长安城的楚琳琅,她也看不上。更别提是流落在外的辛夷了,可是她哪里会想到,辛夷竟然是天机宗的弟子,地位甚至比昭明帝来得还有分量! 旁边坐着的谢氏自打辛夷进来后,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晚楚琳琅将辛夷推了出去,她才彻底意识到,楚琳琅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她原本以为,辛夷一直和她不贴心,是因为打小儿流落在外的缘故。从永平郡回来后,她无时不在思索,原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她简直不敢想,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辛夷被楚琳琅陷害了多少次,受了多少委屈! “辛夷,你回来了——”谢氏起身,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辛夷的脸颊,却在她的灼灼目光下,收回了手。 不过好在,辛夷总算是回来了。这一次,她一定会做个好母亲!,她会道歉的,然后一一弥补辛夷曾受过的委屈。她相信没了楚琳琅,她们一定会成为一对亲密的母女! 辛夷对于谢氏略显亲密的举动不以为意,她转过身,对所有人说道:“劳烦诸位今日过来一趟了,辛夷此次邀大家汇聚于此,就是想要请诸位做个见证。我,辛夷,愿自请、出族谱!” 话音刚落地,楚安邦就大步上前,高声叫嚷着:“我不同意!” 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急忙找补道:“辛夷,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楚琳琅除名了!我向你保证,往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七叔公见状也来帮腔道:“是啊,辛夷丫头,父女俩哪有隔夜仇,你爹之前是被小人蒙蔽了。不过你放心,今后他要是再犯糊涂,你就来找老夫,有老夫给你作主,他定会好好待你!” 楚家七叔公皱纹遍布的老脸,硬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他人是老了,但脑子还不糊涂以辛夷如今的身份,楚家怎么可能将这个香饽饽赶出去! 别以为他不清楚,那个英国公明家,不就是因为出了个得道高僧,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辛夷的地位不知比那个什么慧慈法师高了多少,楚家终于到了复兴的时候了。 “不必了,”辛夷一口回绝,“楚侯爷是我的亲生父亲没错,可惜,这样的父亲我可不敢认!” “楚含薇被你嫁给手下的军官,是为了笼络人心,还是真的为她的终身考虑,我想你心里清楚。至于楚琳琅,她爱慕凤知常,为嫁给他不惜作妾,你认为她有辱门风,在族谱上把她改成了养女。而现在凤知常修炼邪术的事情暴露,你马上就把她除了名,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辛夷面露嘲讽地望向楚安邦,看着他敢怒却不敢言的憋屈样子,心里痛快极了。这些话她憋了好久了,总算是能一吐为快。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是楚含菲呢,她方二八年华,却要被昭明帝纳进后宫,即便是贵妃之位,你有可曾为她的下半生考虑过?” “你当然不会了,楚含菲的存在,可是你青云直上的保证啊。至于我,更是你一步登天的捷径!你要的,从来不是靖安侯府的嫡女,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楚辛夷,你要的,只是作为天机宗弟子的辛夷!”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楚安邦讷讷道。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一对上辛夷清凌凌的双眸,仿佛被人看到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他的底气顿时消散,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辛夷长舒一口气,目光清明,对还傻站着的管家王叔说道:“把族谱拿来吧。” 王叔有几分犹豫,他瞟了眼失魂落魄的楚安邦,还有沉默不语的其他人,他叹了一口气,顺从地递上楚氏族谱。 辛夷翻开族谱,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页。她将灵力汇聚,凭空凝出一支笔来,而后灵光一现,“楚辛夷”三个大字上渐渐消失在纸上,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在场的修士便都清楚了,就连天道,都认可了辛夷的做法。 “辛夷,别——”谢氏双目含泪,恳求道。 为什么,辛夷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第七十二章 尘缘断 “辛夷,你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 谢氏的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若不是楚行珏和楚行玏眼疾手快,她早就跌到地上去了。 “母亲,您别这样。”楚行珏的心里也极不好受,但是他明白,的确是他们亏待了辛夷,今日辛夷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都没资格阻止。 “为什么,为什么——”谢氏仍在念叨着。 “为什么?”辛夷轻笑出声,“好,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 如同之前那次,辛夷取出一支香,而后又拿出因果符。点燃前,她转过身去,对楚氏宗亲道:“还请诸位,先退出祠堂。” “凭什么?你不过是个……”人群中,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才刚开口,就被楚家七叔公一个眼刀扫过去,顿时就哑了火。 “既然辛夷仙长要吾等退下,那老夫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楚家七叔公说道,他把“仙长”两个字咬得极重。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他不是没想过动点手段把辛夷留在楚家,但是这个念头刚一起,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要归西。 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而且除了辛夷,还有不少仙长在场,他敢打包票,如果自己动了一丝邪念,不用辛夷出手,他也逃不掉。罢了,罢了,左右他也没几年好活了,剩下的事就让剩下的人操心去吧。 偌大的祠堂,一下子就空了大半,显得冷清起来。 “你们也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辛夷对身后的人说道。 “大师姐,可是……”袁语风还是担心她。 “去吧。” 见辛夷态度坚决,袁语风也就不再坚持,和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起——”随着辛夷一声轻呵,那支香无火自燃,而因果符也漂浮于半空,将楚家几人笼罩其中。 良久,大梦方醒。 “辛夷,这些、都是真的吗?”楚行珏声音暗哑地问道。原来,他已经放弃了她两次? “这符,名叫因果符,前世因,今生果,你们可明白?”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对吗!”楚行玏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迫切地想要从辛夷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其实还有个名字,叫楚玲珑。前有‘美玉琳琅’,后有‘心思玲珑’,只可惜我太过愚钝,没有如你们的愿,做不到八面玲珑。” 楚行玏顿时就泄了气,辛夷的回答他听明白了。其实他隐约有些预感,而她的反应,更是让这种感觉成真。这一刻,楚行玏简直就要崩溃。 “那枚驻颜丹你服用了,对吗?”辛夷突然问向沈氏。 “呃,对,是我用了。”沈氏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离府秋猎的时候,她又病了一场。 不过这次她没有去请太医,反而是在城外的白云观找了一位老道。在他的劝说下,以一半驻颜丹作为报酬,他帮沈氏消化了剩余一半丹药的药力。 “只用了一半?”辛夷见沈氏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是枚上品驻颜丹,若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服用,能轻松承受住它的药力,从而达到青春永驻的效果。可惜,助你服药之人修为有限,甚至无法将一半丹药完全化开,只能把剩下的封在你胃里。” 言罢,辛夷便抬手,释放了温和的灵力,助沈氏吸收了剩余丹药。 温热的感觉从她的胃部,缓缓涌向四肢,沈氏不由自主地叹谓了一声。近日来她一直觉得不舒服,以至于胃口都差了不少,原来都是那个老道搞的鬼。 此时,梦境中的那张脸,好似和她面前的辛夷重合。沈氏没由来地感到有些愧疚,这个孩子其实一直都心软,多么宝贵的赤子之心啊,自己怎么就瞎了眼呢! 不过几息的功夫,辛夷就停了手。虽然只有半颗驻颜丹,但这也足够令沈氏满头白发变黑,脸上的皱纹也消失大半,好似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而后,辛夷走到楚安邦和谢氏面前,在他们不解的眼神中,从储物袋里拿出两个瓷瓶来。 “白色的这个,里面是驻颜丹,”辛夷将其递给了谢氏,“蓝色的这个,里面是固元丹,你曾妖气入体,就算彻底拔除了,也亏损了本源。放心,这两颗丹药,凡人也能吃,不必再找修士助你们吸收药力。” “辛夷,是我对不住你。” 直到这一刻,楚安邦终于明白,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辛夷微笑,这声道歉她收下了,至于原谅与否,早就没了意义。 “该还的我都还完了,我不欠谁的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是陌路人。” 辛夷转身,推开房门,迎着明媚的阳光,大步走到属于她的队伍中。 “下雪了。”不知是谁小声感叹了一句。 辛夷闻声抬头,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她还记得,前世她死去的那天,也下了雪。 她倒在巷子里,手指无力地蜷曲着,又冷又无助,然后就这样了无声息。回忆起濒死的感觉,辛夷闭上了眼,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她不是刘思舞,不是楚玲珑,也不是楚辛夷!她是天机宗的大师姐,她是怀济道人的弟子,她只是她自己——辛夷! 她猛地睁开眼,忽然感到格外地神清气爽。难不成,她这是顿悟了? 而围绕在辛夷周围,为她护法的众人中,还是袁语风第一个发现她醒来。 “大师姐!太好了,恭喜大师姐!” 辛夷看着几人,她能感觉到,他们这是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高兴。 “嗯。” 她点了点头,这辈子,她终究是没有再选错了。 * 世俗界出现秘境的消息,刚一上报给各个宗门,那些掌门、长老们就都坐不住了。这是否寓意着,修仙界将会发生巨大变化,还是有人在搞鬼?不管怎么说,他们必定要将背后的原由查个水落石出! 这不,才过了十几天,跨界飞舟就一艘接一艘地降落在三和堂驻地。 因着秘境出现在凡人城池,来的虽然大多都是低阶弟子,但是领队的几乎都是一宗核心弟子。其中最高的修为,和辛夷差不多,都在金丹期。 而天机宗,前来的领队则是袁语风的父亲,袁扬真人。 “爹爹——”他前脚刚沾地,后脚袁语风就扑了上去。 “哎!你慢点,慢点!”袁扬忙不迭地接住她,这个小祖宗要再出点什么差错,等他回去,她娘亲怕是能扒了他的皮。 “见过袁师叔。”辛夷上前拱手行礼。 “是辛夷啊,语风这丫头没少给你添乱吧,可是让你费心了。”袁扬刚客套两句,却突然发现,辛夷的修为? “袁师叔不必担心,这是我在之前的秘境中,寻到的机缘罢了。”辛夷率先开口解释道。 袁扬点点头表示了解,当年辛夷被人暗害,掉入一个突然出现的秘境中。怀济长老得知此事,当即离宗前去营救,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人挑了几大仙门。 奇怪的是,那些素来心高气傲的宗门,却连话都不敢说什么,甚至都不敢上门来讨个说法。哎,都是一笔烂账啊。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师尊还一直惦记着你呢。” “辛夷知晓,让袁师叔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袁扬拍了拍辛夷的肩膀,“走吧,他们也该到了。” 第七十三章 仙门到 “小姐,这顶鲛珠白玉冠当真是美极了,极配您这一头乌黑的秀发。”素珊边替辛夷梳着头发,边说着。 “我不是说了嘛,待明年宗门新弟子入门,按辈分你们就是我的师侄了,不用再叫我为小姐了。” “您不也说了么,是明年入门,那我们现在就还是您的婢女啊。” 素珊态度坚决,辛夷叹了口气,默默咽下了劝说的话。 那天她从侯府出来后,一并将素珊、素瑚二人的卖身契赎了回来,到官府销了奴籍后,她们就是妥妥的良民了。 然而令辛夷吃惊的是,姚锦这个什么都好奇的人,非要拿出测灵石看看她们是否有灵根。可这一测,就测出来了素珊的金木水三灵根,还有素瑚的金木火三灵根。 辛夷失笑,她们的灵根,还真是随了各自的脾性,一个做事稳重,另一个风风火火。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辛夷也有了借口将她们带回天机宗,有她罩着她们,至少这辈子也不会再落到那般凄凉、人人可欺的境地了。 “大师姐,大师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辛夷正出神,另一个比素瑚还风风火火的人也来了。姚锦举着手里的包裹,献宝似的递到辛夷面前。 “这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嘛~” 辛夷狐疑地瞟了姚锦一眼,抬手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件极为华丽的,墨色织锦长袍。上面用金丝绣的,正是代表玉衡峰首座的身份纹样,阳光一照,映出粼粼波光。 “嘿嘿嘿,这不明天那老皇帝又要举办宫宴了么。” “那宫宴又和这个有什么关系?”辛夷冲着包裹努了努嘴。 “怎么没关系?你想啊,这次参加的不是只有咱们天机宗啊,太玄宗、法华寺可都派人来了,还有其他门派,甚至散仙盟都来了。大师姐,你可是我们天机宗的门面啊,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亮瞎他们的眼!” 姚锦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里,辛夷的拳头倏地就攥紧了,蠢蠢欲动。 鉴于永平郡附近出现了一个小秘境,但不管怎么算,还是在晋国境内。既然各大门派都派遣弟子前来调查,怎么可能不跟这里的老大打个招呼? 所以,三和堂的陈长老自是当仁不让地,前去与昭明帝商谈一番。结果他回来的时候,辛夷手里就多了从宫里送来的帖子。据陈长老说,当时昭明帝得知此事后,差点没兴奋地得厥过去。 辛夷:…… “唉——”她叹了口气,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 若是只有凡人,她还能端着修士的架子,不用多说什么。可是遇到了其他修士,那这招儿就不好使了。更别提其中几人和她地位相当,有的甚至比她辈分还要再长一些。 如果明晚她也要假装高冷,不理人的话,那回去之后,其他门派就不晓会给他们天机宗,安上个什么“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名头呢。 辛夷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这注定是一场鸿门宴了。 * “陛下,可要喝杯茶?”新任贵妃楚含菲正依偎在昭明帝身边,娇笑道。 “嗯,好。”昭明帝却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马上就要开始的宫宴可是了不得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不仅能见到三和堂的长老,天机宗一峰首座,甚至还有其他仙门的仙长。修仙界的三大顶级仙门,今日将要在他宫中汇聚一堂。 昭明帝每每想到这里,心中就不由激动万分,最近几天都是红光满面的,看着都年轻了不少。毕竟,这天下有几个皇帝,同他一般,在位期间能有如此功绩? “太玄宗到——” “法华寺到——” “散仙盟到——” “奇门谷、天工山、医仙谷到——” …… 门口负责传唱的宫人,也是没想到能有幸见到如此之多的仙长,激动得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很是卖力。 “天机宗到——” 最后来的是天机宗的弟子,一群人由辛夷领头,林惊羽、袁语风等人分列两侧,皆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气势斐然。 用姚锦的话说,他们修行的是占卜术法,宗门的长老修为高深,甚至都能窥得一丝天机。他们好歹也算天机宗的核心弟子,怎么也不能被人看扁了,自然是要端着一副世外得道高人的样子了。 辛夷:好、好不要脸…… 但是姚锦的做法,也不全是不无道理。虽说修仙界的仙门早在万年前便结为同盟,但是这种和睦也只是浮于表面,暗地里为了资源、机缘可是没少针锋相对。在外表示的强硬一些,也省得有什么不长眼的门派,敢打他们弟子的主意。 而且,这毕竟也是亲师妹提出的建议,辛夷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自己惯出来的,自己宠着呗。 “辛夷师妹,好久不见。” 率先和她问好的人,是太玄宗掌门的大弟子韩望川,和辛夷一样,是这一辈的首席大弟子。 “韩师兄也来了,果真是好久不见。”辛夷终是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双手抱拳,回了个颇具江湖气息的礼。 “辛夷真人可是好大的面子,不愧是天机宗首席,叫我们这群长辈好等!” 然而这边气氛正好,那边却有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说话之人,乃是散仙盟副盟主的弟弟吴维,在一个小地方出任分堂的长老,勉强能被人叫上一声“真人”。 “就是,天机宗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做首席了。” “可不嘛,还是大门派呢……” 他的话还没落地,身边早有依附于散仙盟的修士开口附和道。 话说这位吴维真人,仗着自己亲哥哥是个副盟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散仙盟的供养。可就算这样,他仍是直到三十余岁才成功筑基。 碰巧那年赶上了仙门大比,在筑基组遇上了十一岁的辛夷,还有不少其他宗门的天才。打那儿之后,他就对那些天赋极好,又修炼有成的弟子极为嫉恨。 其中,又以辛夷为最。谁让她可是怀济道人的亲传弟子呢,而且小小年纪便已筑基,随后十五岁就成功迈入金丹境,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长辈?筑基后期的长辈?嘁——”辛夷不以为意,轻嗤一声便径直走到最前面的空位坐下了。 若是真论起辈分来,谁还能有她师尊怀济道人辈分高?在场之人,还都得叫她一声“老祖宗”呢。 吴维见辛夷态度如此高傲,甚至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制止了他,估计这会儿早就跟辛夷动起手来了。 “呵呵,诸位仙长还请快快入席吧。”昭明帝眼也是头一次见着,原来修仙之人也会如此针锋相对。众人刚一碰面,殿中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吓得他连忙出来打个圆场。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劳昭明帝费心了。”韩望川起身致谢。 “哪里,哪里。”昭明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酒过三巡,该客套的话也客套了,许久不见的朋友也联络了一下感情,那么也是时候聊到正事了。 “不知这次进入秘境的名额,诸位打算如何分配呢?”一位出自太玄宗的金丹真人询问道。 “自然是有能者得?”台下有人建议道。 “得了吧,这里可是凡人的地盘,要是比试的时候伤到人怎么办?” …… 殿中众人争论不休,辛夷被吵得有点脑壳痛,“咣当”一声就把手中的杯子摔到了桌子上,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名额该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不过,我们天机宗要占两个名额。” “凭什么?再者说,我们还未去那个秘境查探过呢,一次能进去几个人还不知道呢!”吴维自是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辛夷。 “凭什么?”辛夷起身,神色冷冽,“就凭可以进入秘境的钥匙,全在我手上!” 第七十四章 信物 众人看着被辛夷召唤出来的,散发着点点星光的十枚令牌,皆闭上了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当那只出头鸟。 “秘境现世不久后,周围便出现了异动,大量灵气从其中溢散出来。为防止附近的凡人突然大量吸入灵气,导致爆体而亡,我便在其附近布下结界,借以将灵气禁锢于其中。” 辛夷继续补充道:“前几日,我已请奇门谷和天工山的几位道友一同前去勘察过了,若是不信,大可询问他们。” “真人说笑了,您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席间有人说道。 此时,奇门谷的弟子也起身道:“的确如辛夷真人所言,秘境周围灵气的浓度极高,前日吾等已与天工山的师兄一起出手,用灵石来储存这些灵气。”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将这些灵气吸取完毕呢?”韩望川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问题。 “约莫着,再有个三五日就好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七日后,一同前往如何?” “自是没问题,可是,”吴维故意停顿一下,恶意满满地看向辛夷,“就是不知进入秘境的名额,到底要如何分配啊?” “太玄宗自然是要占两个的。”韩望川说道,没给他人半点商量的余地。 “法华寺亦是。”慧慈法师说道。他出身晋国,这次法华寺当然是派他前来领队。 “你们欺人太甚!”三番五次被人无视,吴维终于是没法再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了,想都没想,抬手便召出一柄飞剑朝着辛夷刺去。 辛夷:??? 刚才不给你面子的人是他俩啊喂,你冲着我来干什么? 辛夷在心里诚恳地问候了一下吴维全家,反手一挥,那柄飞剑便直直往回飞去,削掉了吴维一侧的头发。而后,更是深深地刺穿了殿中的雕花石柱,直至没入后方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你、放、肆!”辛夷释放出金丹期的威压,但是仅针对吴维一人。 “噗——”吴维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跪得太快以至于没有防备,吐出两颗带血的门牙。 “你,吃人太深——”吴维含糊不清地怒斥道。 吴维一击不中,想再度出手之际,他身后的属下总算是狠下心来,一掌拍晕了他。 “还望真人高抬贵手,吴长老也是第一次来到世俗界,难免水土不服,心情烦闷了些才导致今晚口无遮拦。在下替他给您赔罪了,小小心意,还望笑纳。”说完,他就恭敬地双手奉上一个储物袋。 水土不服?辛夷用舌头顶起了腮帮子,行吧,既然对方都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她也不是那么教条的人,更何况对方也展现了诚意不是? “吴长老原来是水土不服啊,也是,毕竟没怎么出过远门,身体不适也情有可原。既然散仙盟这般客气,那我也就不好推拒了。”辛夷向后使了个颜色,素珊忙上前接过那人手里的储物袋。 一旁坐着的韩望川简直忍俊不禁,没出过远门?辛夷,可真有你的。 其余门派中,也或多或少传来忍笑声。谁人不知,吴副盟主可是把这个弟弟当眼珠子疼。别的修士,刚一筑基,就独自或是结伴出门历练了,唯有吴维,一直被他哥哥拘在眼前。 “不过,真人如此分配,可是对我们散仙盟不公平啊。而且只余四个名额,剩下这么多门派可要怎么分?” “公平?你出力了吗,就念着公平?别忘了你们还是蹭人家天工山的飞舟来的呢!” “哈哈哈,可不是,明明是人家天机宗发现的秘境,你们散仙盟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想着分一杯羹了?” 满堂哄笑声中,散仙盟的面子里子,可是全都没了。 “诸位不知可否听贫僧一言,”慧慈法师适时开口道,“虽然只是个小秘境,但是里面仍是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为保这十人的安全,贫僧建议,最好还是修为最高人进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我同意,”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际,辛夷率先示意,别的门派她不知道,不过天机宗这边,她肯定是要进去的。 “我也同意。” 韩望川也是要代表太玄宗进去的,法华寺更不用说,慧慈当然要占一个名额。 三大门派的首席弟子尽数发了话,哪里还轮得到其余小门小派在此发号施令,于是名额分配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慧慈解决了。 席间气氛渐渐和谐起来,玉阶上的昭明帝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而坐在他身侧的楚含菲,却是欲言又止,心绪复杂极了。 原本她觉得,自己以贵妃之位入宫,便能将辛夷踩在脚下了。前几日更是听到她被侯府除了名,这下她可别提过高兴了。 然而今日她方知晓,原来自己拼命渴求的一切,俱是辛夷唾手可得却不稀罕的。 从此往后,她只是这皇宫中的一只金丝雀,而辛夷,则是可以翱翔蓝天的、一只自由的飞鹰。 * 虽然大殿内宾尽主欢,前来赴宴的仙长们,对他们这些凡人还算客气。但是祝衍之仍能敏锐地察觉到,在表面的客气下,掩盖着对他们的轻视。 御花园中,清冷的晚风一吹,祝衍之也微微醒了酒意。身后传来响动,他回过身去,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过辛夷、真人,好巧啊……”祝衍之嘴里发涩,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他现在有些语无伦次。 “不巧,我在等你。”辛夷说道。 祝衍之猛地抬头看向她,不知她这话到底是何意。 辛夷顶着他灼灼目光,没由来地有些失了底气,祝衍之的感情澄澈真挚,只不过她注定还是要辜负他的一番情谊了。 祝衍之看见辛夷递来的玉佩,沉默不语。他记得,这是他之前送给辛夷的那一枚。 “我已经交代过陈长老了,以后凭着这枚玉佩,三和堂自会答应上门求助之人的三个请求。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啊,治病救人什么的都可以,杀人放火还是算了吧。”辛夷说笑道。 祝衍之闻言,也是弯了嘴角。最终,他还是接过了辛夷手中的玉佩。 月光下,他看见玉佩上面流转着别样的光芒。 “我知道了,多谢你。” “沐恩伯客气了。” 见她转身要走,祝衍之还是忍不住出声:“辛夷,珍重。” “好,衍之,你也珍重。” 祝衍之想,往后余生,他大概是忘不掉辛夷的笑容了。 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的一生,不要在年少时遇到太过耀眼的人,因为你会把他/她放在心里一辈子。 第七十五章 使命 “那就先这样定了,到时候惊羽你和我一起进秘境,外面的事,语风、语堂你们多留意些。”辛夷拍板敲定接下来的部署。 “好。”几人齐声应道。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素珊的声音:“小姐,法华寺的慧慈法师到了,他说有事找您商量。” 慧慈?辛夷微微皱眉,该商量的事不是早都商量完了吗? “我知道了,这就来。” 三和堂的外院里,慧慈早就等候于此,手里捧一盏清茶,坐在树下不知在看着什么。 “辛夷师妹,你来了。”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身,果然是辛夷。 “见过慧慈师兄,不知师兄找我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辛夷师妹不必如此严阵以待,”慧慈见她这副紧张的小模样,心下有些无奈,“在下离开长安城多年,不过是想邀你重游一回长安城,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慧慈师兄难得开口,辛夷怎会推拒,请——” 两人并排走到街市上,百姓看到他们身上不同于凡人的装束,便能猜到他们是远道而来的仙长,没多大功夫,他们周围就空了好大一块地方。 辛夷左看看、右瞧瞧,带着慧慈走到碧波河边,省得在大街上太过打眼。 “慧慈师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大可直言,辛夷必定会鼎力相助。” 慧慈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辛夷师妹你时,就知道你这个人很不一样。” 辛夷:??? 她暗戳戳地瞟了一眼慧慈锃光瓦亮的脑袋,若不是看见他身上穿的袈裟,她都要怀疑慧慈是要向她表明心意了。再者,就算他真有什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可这搭讪的方式也太老土了些吧? 慧慈也瞧见了她的小动作,知晓她定是误会了什么,再次感到几分无奈,却也未恼。 “我自幼离家随师尊修行,这还是我几十载来,第一次有机会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前些天我回了一趟英国公府,母亲虽年事已高,但尚健在。可我父亲他,直至离世我都未能再见上一面。” 慧慈说到这里有些悲伤,连带着辛夷也多少有些情绪低落起来。 是啊,世人都觉得修行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了,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一旦踏上这条长生大道,未来便注定充满了离别。 父母手足,伴侣子女,朋友知己,能修炼还好。可他们若是没有修行的资质,或者资质极差,那么自己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年华逝去,最终化为一捧黄土。 “哎——”辛夷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我们都是修行之人啊……” 这也是为什么,入门那天师尊就教导她,不要对谁投入过多感情,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想必她的师尊,以前也曾经历过不少离别吧。 “对了,还忘了恭喜师妹,顺利斩断尘缘,破除心魔。”慧慈也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悲伤,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 此言一出,辛夷顿时警惕了起来,她入世断尘缘的事,只有她和师尊知晓,慧慈又怎么会知道? “慧慈师兄,如果你真的有事,还望直言。”辛夷把“有事”两个字咬得很重。 “从一开始,你若想要探亲,大可自己回来,为什么偏要托袁语堂替你送东西?”辛夷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漏掉他任何反应,“而且今日你又邀我出来,到底想要说什么?” “辛夷师妹不必惊慌,我告诉你就是。”慧慈说完,转身进了不远处的一间茶楼,熟门熟路地走到三楼的厢房,坐在窗边,顺手为辛夷倒了一杯茶。 “这世上,每个不经意的选择,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就像你,若是做不到利落斩断前尘过往,就只会被心魔吞噬。好在你还是成功做到了,也省了我一番功夫。” 见辛夷不搭茬,慧慈自顾自地说着:“可是,之所以要面对这么多的选择,是因为你也在完成你的使命。” “使命?”辛夷不解。 “没错,每个人生来都带着使命,或大或小,端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而且往往越是经历不凡之人,背负的使命也尤为重要,更有甚者,能决定世间万物的生死。” 辛夷倏地攥紧了拳头,她想起了冥渊,还有他曾告诉自己的真相,难道这就是她的使命?还有,慧慈口中的的“经历不凡”,是指她重来一世的经历吗? 这时,慧慈的语气不禁带上几分郑重:“辛夷师妹,而我的选择就是,帮助你去完成你的使命。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辛夷思索良久,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需要,那么慧慈的帮助,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记下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辛夷必定会到法华寺叨扰师兄的。” “好,我等着你。” * 七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前来世俗界的修士们已如约而至,在突然出现的那方小秘境附近等候。 “破——!” 辛夷,还有两位分别来自奇门谷和天工山的弟子出列。他们抬手掐诀,随着一声轻呵,包围着秘境的结界消失。 随后仍有些许灵气溢散出来,但是早就不若当初那般浓厚,即便被凡人吸入体内,也不会对他们造成极大伤害,反而还能改善四周的环境。 “太好了!”其中一名弟子如是说道。 本来他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而且还有一些意外之喜。那些被他们用来存储灵气的灵石,原本是些不值什么钱的下品灵石,然而现在早已提升到了上品。 “既然这里的灵气已经吸取完毕,还请辛夷真人分发入境令牌。”太玄宗的金丹真人恳请道。 “好。” 辛夷将十枚令牌召唤出来,以灵力送到各个门派的领队面前。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散仙盟此次的名额,竟是给了吴维。她不由地皱起眉头,吴维的修为如今不过是筑基中期罢了,而且一同前来的人中,不是没有比他修为更高的人,为何还会是他? 况且,看他这副阴惨惨的样子,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针对她的恶意,辛夷敢打包票,若是让他逮到机会,他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一旁的袁扬真人也注意到了吴维,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对辛夷嘱咐道:“昆仑镜你带了吧?进去后万事小心,宗门不指望你能发现什么,但是至少要保护好自己。” 辛夷点头,“对了,袁师叔,这昆仑镜可还有多的?” 见袁扬点头,辛夷不禁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对他低声耳语几句。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此次进入秘境的十位修士都已准备完毕。入口处灵光一现,他们的身影便齐齐消失在众人眼前。 袁扬看着辛夷的背影,不禁摇头感叹道,明明是怀济长老的亲传弟子,怎么尽得自家那狐狸掌门的真传啊? 第七十六章 入秘境 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过后,辛夷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颗异常茂密的树下。 她深吸一口气,扑鼻的草木清香袭来,空气中极为浓郁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很大程度上补充她在世俗界匮乏不以的灵力。 “辛夷师妹,是你?”树旁的草丛中传来响动,一个人影从其间走出来。 “韩师兄,还真是巧啊。” “可不是,”韩望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东西,正是辛夷从袁扬真人那里得来的昆仑镜,“这个,可是要从现在就用?” “当然,天机宗出品,质量可是没得说!”辛夷眉眼间都是极为骄傲的神情,却活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好。”韩望川没再多问什么,便刺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落在昆仑镜上。随后,这枚昆仑镜便冒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渐渐消失在他手中。 “这是?”韩望川倒是早就听说过天机宗的昆仑镜,不过今日还是第一次用。见此辛夷只是对他点头,却不言语,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相逢即是有缘,不知韩师兄可要与辛夷结伴同行?”辛夷问道。 “自然是好的。”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逐渐向秘境中心地带探去。辛夷打头阵,警惕地感知着周围,提防着可能未知的危险。 而韩望川则是垫后,他亦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因为他不仅要小心或人或兽的偷袭,还要确保辛夷的后背没有危险。 “奇怪。” 闷头往前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辛夷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一株药草。 “五阶清心草,而这附近却安静得过分。”韩望川说道。 修仙界中的草药也是分等级的,从一到九,数字越大说明品质越好。他们面前的这株五阶清心草,亦是极为难得的品质了,而且清心草可是炼制各种丹药的基础材料,甚至包括可以破除心魔的破障丹。 因此,五阶清心草在市面上价格不菲,完好无损的更是能炒上天价。不过,诡异的是,它附近却没有任何伴生妖兽的气息。 “你也发现了吧,”辛夷思考良久,还是认为这个推测最靠谱,“这方秘境中,估计除了植物,根本没有其他活物在了。” 韩望川颔首表示赞同,“确实,这里不限制修为,不限制神识,也就说明,这里根本就不是一方完整的秘境。” “没错,可若不是秘境,那又会是什么呢?” 就在二人低头思索之际,林间突然飞出数柄飞剑来。 “小心!”韩望川反应迅速,抬手扔出一枚阵盘,“叮叮当当”几声,所有的飞剑就从中折断掉在了地上。 辛夷亦是召出自己的四方剑,死死盯着林间某一方向。 “哼,辛夷,韩望川,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受死吧——” 吴维从树后现身,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两具人形傀儡。 “原来是吴维长老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年纪大了,眼睛也跟着花了,是把我们看成了‘猎物’么?” “牙尖嘴利,哼!还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要不一会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吴维得意道。 韩望川上前一步,“吴长老,你这是要杀人吗?” “没错,你们两个早就该死了!就知道仗着自己资质好,又是大门派的弟子,便能随意欺辱他人,不过我告诉你,你们的好日子,今天可就到头了!” 辛夷和韩望川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能懂的眼神,心中不禁想到,这条蠢鱼,还真是说上钩就上钩啊。 “既然吴维长老心意已决,就请赐教吧!” 话音落地,几人便缠作一团。 虽然这两具傀儡只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却不会像人一样感到疼痛,又不会累,解决起来还是比较棘手的。而且又有吴维在场,他们还要时刻提防他,以免他趁着打斗的间隙下黑手。 想到这里,辛夷忍不住再次默默问候了吴维的全家。 或许是他们的打斗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不远处的山体忽然开始颤动起来,甚至从山顶开始裂开,逐渐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强烈的吸力从中传来。 “速战速决——”辛夷暗感不妙,大声对韩望川喊道。 然而此时,吴维却突然甩出一条捆仙索,紧紧缠住了韩望川的右腿,阻止了他向后撤去的动作。 眼见着傀儡手中的剑就要刺穿他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辛夷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剑身,将其朝他那里掷出,甚至穿透了那两具坚硬的傀儡。 而辛夷却被这股力量向后推去,被山顶的那道裂缝吸了进去。 “辛夷——!” * 秘境外,等候于此的众人透过水镜看见这一幕,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天机宗的弟子皆是怒不可遏,差点就要冲到散仙盟的队伍中,要他们给大师姐赔命了。 “你们散仙盟,当真是好得很啊!”袁扬怒斥道。 原来,就在他们十人刚刚进入秘境不久后,天机宗这边就竖起了四面巨大的水镜。 上古有一神物,名为“昆仑镜”,透过此物,便可看见世间万物。天机宗受其启发,研制出了一种低配版昆仑镜,配合着水镜使用,就能轻松看到带着昆仑镜之人的所闻所见。 但其实,就算叫着一个名字,天机宗出品的昆仑镜也只是个仿品罢了。如果遇到有极强结界的地方,或是限制极高的秘境,就不能使用了。在这方小秘境能达到如此效果,只是侥幸罢了。 辛夷在进去之前,就将多余的两枚昆仑镜,交给了韩望川和慧慈。因此,刚才吴维的所作所为,一丝不漏地,让在场之人全都看个一清二楚。 面对天机宗和太玄宗的怒火,散仙盟的人就跟个鹌鹑一样,个个儿都缩着脖子,不发一言。而心里,却是把吴维骂了个半死,尤其是被吴副盟主派来照顾他的那名下属,内心更是充满了绝望。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之时,辛夷的那块原本灭了下去的水镜,闪烁了几下后,又再度亮了起来。 袁扬等人连忙站到水镜,只见辛夷身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中,她双目紧闭,好似陷入到某种幻境中一样。 反观辛夷这一边,她掉入裂缝中后,再一睁眼,满目都是刺眼的鲜红。 借着微光,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好像是喜服?所以,她头上是盖了一块盖头? 还不待辛夷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之时,有人已经推门而入。脚步声渐渐临近,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辛夷隐约看见一双精致的男士靴子,上面还绣着活灵活现的花样子。 来人手持一柄喜称,将盖头掀起。 眼前的光线瞬间变亮,辛夷有些不适地眯了下眼。 一双熟悉的凤眸映入眼帘,辛夷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子,好半晌后她红唇轻启,微笑说道: “好久不见,我的、夫君——” 第七十七章 黄粱一梦 “哇,哇——” “生了,生了!夫人,是个千金!” “快,抱来让我瞧瞧,”床上的女人虚弱地说道,刚刚经历生产的她此刻身体很是虚弱,但是作为母亲的天性,让她撑着一口气也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夫人,小姐简直和您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女人的奶嬷嬷笑着说道,望向女婴的眼里尽是温柔。 “嬷嬷惯会哄我,想必夫君也等急了,嬷嬷把孩子抱出去给他看看吧。” “是,老奴这就去。” 产房外,果然不出女人的所料,她的夫君正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着,额头上全是汗却也顾不得擦,满心惦念着他正在生产的妻子。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嬷嬷抱着一个襁褓,笑意盈盈地上前。 “恭喜老爷,喜得千金!” “快,快给我看看——”男子双手微颤地接过襁褓,初为人父的他显然不太会抱孩子,双臂僵硬得厉害。 “啊——”女婴咿呀几声。 “嬷嬷,她笑了,她冲我笑了!”他兴奋地叫道,“好,好啊!我林安丰有后了,我当爹了!” 万分激动之余,林安丰禁不住落下泪来,“玲珑,以后你就叫玲珑了,唯愿你心思玲珑,远离世间一切苦难。” *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玲珑也长到了五岁,玉雪可爱,就像个白白的糯米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叫人心都融化了。 而这天,小玲珑却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里,你手里握着一个小木棍,泄愤似的戳着地上松散的泥土。 “我戳你,就戳你,戳死你这个大坏蛋——” “噗!”身后传来忍笑声。 小玲珑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半点不敢回头向后看,嘴里默念着:“宝宝不怕,宝宝坚强,大灰狼不要吃宝宝啊——哇——” 最后干脆自暴自弃,扯着嗓子坐到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自己的小脸蛋上抹。 她一边抹着,还不忘抽噎着嘀咕道:“宝宝现在脏了,就不好吃了,大灰狼就不会吃宝宝了……” “哈哈哈——”站在玲珑身后的半大少年,此时是真的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他绕到玲珑前面,蹲下身子,和她视线平齐。少年目光澄澈,专注地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掉脸上的泥巴。 玲珑瞪圆了眼睛,呆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原来不是大灰狼啊,吓死宝宝了。” 这时家里的几位大人,也寻声而至,在小花园里找到了不见的两个孩子。 “哟,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啊?”玲珑的母亲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瞧着她还沾着泥巴的小脸蛋儿,忍不住打趣道。 “是林家的啊~”玲珑奶声奶气地回答。 “这是怎么了,玲珑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林安丰连忙把她接了过来,玲珑已经五岁了,分量不轻,他那纤弱的妻子可是抱不得她太久。 却见玲珑好似害羞了一样,把头埋进父亲怀里,一声不吭。 还是那个半大少年开了口,才为众人解惑:“咳,玲珑妹妹以为有大灰狼要吃她,把自己弄脏了,就不好吃了……” 话音落地,喷笑声此起彼伏,玲珑听见了,又把自己往爹爹的怀里埋得更深了。 “都是你啊,没事和女儿讲什么大灰狼的故事,你看,可是把我的小玲珑给吓坏了。”她不禁埋怨着林安丰。 林安丰承受着妻子的小粉拳,口中连连道歉:“都是我的错,我知错了,静娘快饶了我吧——” 几人笑过、打趣过后,静娘为玲珑洗干净了小脸,才把她带到少年面前。 “玲珑,快来,这是你齐家伯伯、伯母的儿子,快叫雁庭哥哥。” “雁庭哥哥~”玲珑的声音细弱蚊蝇。 “唉!”齐雁庭蹲下身来,抬手轻轻掐了下她头上的小揪揪,“玲珑妹妹!” * “哎,你家雁庭哥哥什么时候能到啊,要不然我这席面都吃不上——” “琳琅,你在乱说什么!”玲珑嗔怪地看着身边的死党。 眼前二人便是名满天下的“京城双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林家有颗七巧玲珑心,刘家亦有块琳琅美玉。 两个小姑娘幼时,刚一碰面就极为投缘。几年时间过去了,关系更是好得不行,就连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比不上她俩的黏糊劲。 “你瞧,五皇子也在呢!”玲珑狡黠地用手肘捣了下她。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我认输还不成么。”刘琳琅脸颊微红,视线却忍不住往对面的酒楼飘去,因为那里坐着的正是她的未婚夫,当今圣上的第五子。 而此时,玲珑亦是羞红了脸,吩咐身后的婢女取来早就准备好的匣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荷包。 今日是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之日,亦是齐雁庭被封为探花郎的日子。 街上可谓是人山人海,百姓们都夹道围观,等着一睹当朝探花郎的英俊容颜。窗外的喧嚣声渐渐近了,玲珑知道,游行的队伍应该离她们所在的酒楼不远了。 玲珑迫不及待奔至窗边,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只见齐雁庭满头满脸都是姑娘家的手帕荷包,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落了几朵鲜花在上面。 她没由来地有些心里发堵,冷不丁地对上了齐雁庭的眼神。他亦瞧见了玲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里仿佛盛着璀璨星河。 玲珑下意识地也想回他一个笑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刚弯起的弧度瞬间消失不见,看得他一头雾水。直至游街的队伍离了这里,齐雁庭也没有收到她的荷包。 “怎么了?你俩这是吵架了?”刘琳琅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着好友手中仍满满当当的匣子,怎么连一个荷包都没给他?齐雁庭怎么又惹到了这个小祖宗?他惨了。 “没事,来人,上菜!” 一个时辰后,刘琳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肚里装了一下子精美的菜肴。然而,她却很没有姐妹情深地抛弃了玲珑,投奔到了风度翩翩的未婚夫怀中。 玲珑看得气不打一出来,索性也打算回去了,可还未等她迈出房门,腰上突然缠上一只有力的臂膀,把她带的一趔趄,向后倒去。 她刚想尖叫出声,可背后之人早就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玲珑妹妹!” “雁庭哥哥?” 见她认出自己,齐雁庭才松手放开了她。 “你干嘛啊,吓我一跳!”玲珑小声嗔道。 “我才是吓了一跳好么!你知不知道,我见你今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心差点都不会跳了!” “哪有这么夸张……”玲珑不自觉地有些心虚,声音都小了不少。 “对了,我的荷包呢?”齐雁庭步步紧逼,直到把她赶到角落里,他拾起她的一缕秀发,拿在手中轻轻嗅闻,“玲珑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玲珑刚想反驳他几句,就突然觉得头上多了什么东西,她抬手一摸,好像是枚簪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抬头,撞进他深情款款的眼神里。 “这是信物,”齐雁庭握住她的手,“等我明日,就到府上去提亲。” “雁庭哥哥……” “不过玲珑,我的荷包呢?” 玲珑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把自己揣在袖子中踹了一路的东西塞到他怀里。 “给你给你,全都给你行了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你也是我的!” 玲珑默不作声,只是脸颊红得堪比秋天熟透的苹果,让人简直想咬上一口,而齐雁庭也就随着自己的心意照做了…… 第七十八章 梦醒 “雁庭哥哥,你真的要去吗?你可知,再过五个月,便是我们的……”玲珑面露祈求。 “我知道,”齐雁庭一把就将玲珑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等我,等我回来就娶你!” 永兴十九年,北戎进犯。齐雁庭作为镇北将军齐钧的长子,定然是要同祖祖辈辈一样亲赴沙场,保家卫国,将敌人赶出这片土地。 “父亲……下落不明,齐家军不可无人号令,我身为父亲的长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我们齐家,自古以来就没有逃兵。” 齐雁庭低头,满目疼惜地望着怀中的少女,“玲珑对不起,我只能先委屈你了。不过我向你保证,最多三年,不出三年,我必定凯旋,到时候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 “好,”玲珑双目含泪,“我可以不要八抬大轿,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安归来,与我完婚。” * 齐雁庭当真没有违背他的承诺,两年时间刚过,便把北戎军队打得再无还手之力,一举将其打成了附属国。如此少年英郎,更是赢得无数人的称赞,只可惜早就定下了婚约,让不少人捶胸叹息。 “玲珑,你齐家哥哥回来了。”林安丰走进玲珑的院子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难看。 “爹爹,真的吗!”玲珑满眼惊喜,“雁庭哥哥回来了,他到哪里了?” 林安丰张了张嘴,却是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静娘开口,替他说了出来,“他,已经在咱家的前厅候着了,不过……”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玲珑就已经奔了出去,完全没有了往日大家小姐的仪态。 “雁庭哥哥——!” 玲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却见齐雁庭正笔直地跪在正中。 “雁庭哥哥,”玲珑扑了上去,眼里都是他,她似贪婪般望着齐雁庭,看他有没有在战场受了什么伤。 “你怎么跪在这里啊,快起来。”她这才意识到,齐雁庭仍然跪在地上,她想把她拉起来,奈何力量太过悬殊。 “就让他跪着!”一旁的齐钧开口吼道,说完他便咳嗽了好几声。他虽然当初失踪了好一阵子,不过好在只是瘸了一条腿,至少保下了一条命,就是之后这身子也是垮了大半。 “玲珑啊,是我们对不住你,”一旁的齐夫人帮齐钧假借着摆着胸口顺气,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太过残忍,她甚至不忍心回头去看少女的心碎的表情,“你和雁庭的婚事,就算了吧……是我们齐家、欠了你的。” “齐伯母,您在说什么啊?为什么,雁庭哥哥你说句话啊……” 玲珑不敢置信,她恳求地看着齐雁庭,然而对方却回避了她的眼神,“玲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娶你了。” 她的声音直发颤:“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待你归来,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如今你说退婚,至少也要给我个理由啊……” 齐雁庭叹了口气,玲珑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可是,是他错把这种亲情当作了爱情。而此次出征,才让他明白了自己终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你就当是我,变心了吧……” * 永兴二十一年十月,镇北将军长子齐雁庭迎娶吏部尚书独女林玲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大婚前夜,齐雁庭前去拜见新晋国师。 “师尊,我不明白,我已一心向道,为何您还要迎娶玲珑?” 原来当初在北境沙场,就是齐雁庭眼前之人将齐钧救了回来。而后两年的时间里,他也留在了北境,甚至打败北戎军队都少不了他的出谋划策。 与此同时,齐雁庭也终于见识到了,到底什么是仙人的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一刻,齐雁庭不得不承认,他对这种力量充满了渴求,嫉妒痴迷,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于是,不顾父亲的劝阻,他毅然决然地拜了国师为师,只愿终有一日,得证大道。但是,他这一决定,就注定辜负了仍在京城等他的玲珑,毕竟修士情感淡薄,更是没有谁会把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上。 “雁庭啊,你虽资质不凡,但是若你不能彻底心无旁骛,又怎么真正地得证大道。所以,也是时候,该和你的过往做个了断了。” “弟子,多谢师尊教诲。” 大婚当日,玲珑坐在喜轿里。 她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喜乐声,还有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心头却不由更凉几分。 她父亲乃是当朝吏部尚书,母亲亦是大家嫡女。自她出生以来,她的母亲便再无所出,即使是这样,父母二人仍是一如既往地恩爱。林府里,十余载只有一个女主人,玲珑打小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可真是像泡在蜜罐里一样。 十二岁那年,她就早早和新科探花郎齐雁庭定了亲,只待她及笄后,齐家便迎她过门。而且,她的闺蜜刘琳琅更是当今五皇子妃,在京城里,无人不羡慕她们之间的友情。 林玲珑的前半生已经如此圆满,可谁也没想到,齐雁庭出征凯旋后,却是一心向道,甚至是想退了和她的婚事。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最终还是比不上他的追求。 喜轿摇摇晃晃,终于到了镇北将军府。拜过天地之后,玲珑被喜娘扶进喜房里。她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床上,屋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良久,脚步声传来,齐雁庭手持喜称,掀开了她的盖头。 “为什么?既然你一心向道,又为什变了主意要娶我?”玲珑抬头,等待来自齐雁庭的最终审判。 而齐雁庭此刻,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他看着玲珑清澈的双眸,手止不住地发颤。 “你打算杀妻证道,对么?” “玲、玲珑,你从哪里听来的?”齐雁庭十分吃惊。 “我说对了,”玲珑笃定,“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夫君娶我过门,竟是为了杀我。我们十二年的感情,终究是比不过你的道。” 玲珑垂下眼眸,眼珠滚滚滴落,“可是雁庭哥哥,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啊……玲珑只求你一件事,日后,善待我的父母可好?” 未等齐雁庭有什么反应,眼前亮起一道剑光晃了他的眼,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传来,滚烫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 “玲珑,玲珑!你为何要这么傻啊——” 玲珑倒在他的怀中,呕出一滩滩鲜血,气若游丝,“齐雁庭,你记着,是我,不、不要你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等你了……” “玲珑——!” * 辛夷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脸,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眶有些莫名酸涩,用力闭上了眼,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啊,你说是吗,雁庭哥哥?” 第七十九章 元婴 “娘子,饮下这杯合衾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眼前的“齐雁庭”端来两个杯子,将其中一个递到辛夷眼前。 “你确定要我喝下?”辛夷抬眼看向他。 “这是自然,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饮下这合衾酒,又怎能算作圆满?” “好。” 辛夷接过酒杯,起身与他交臂共饮。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灼烧感转至胃里,烫得她心头一颤。 “如此也好,我也就能彻底放下你了。” 当年众门派大比过后,她按照惯例,与其他宗门弟子一同外出游历时。不料竟被人暗算,阴差阳错之下,她落入一个凭空出现的秘境。在那里,她失去记忆,作为一个婴儿出生,重新活了一世。 这场梦里,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林安丰,静娘,刘琳琅,齐雁庭…… 可没成想到头来,仍是大梦一场空。梦醒了,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起初还以为,幻境里展现的一切,都是她极度渴望却求而不得的东西。亲情,友情,还有一场矢志不渝的爱情。可惜的是,她没那么幸运,就算是在虚构的幻境里,也无法梦想成真。 不过若不是这场意外,她也不能因祸得福。 虽然她的灵魂被困在那方秘境近两百年,但是身体还处在时间静止的状态中。而且陷入幻境的十余年里,也大大提升了她的心性,也就是说,若不是受到肉身制约,她如今的修为早已不止金丹了。 辛夷深深吐出一口气,眼中含了半晌的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颗接着一颗落到地上。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他上前捧住辛夷的脸,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就像儿时为她擦掉脸上的泥土一样,“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我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略显无奈的神情,突然逗笑了辛夷,她破涕而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你知道么,齐雁庭,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喜欢你,爱上了你,”辛夷的声音忽然悲伤起来,“不过,也就到爱过为止了。” 她上前一步,抬手轻抚他英俊的脸庞,专注地看着他,就好像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一样。 辛夷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雁庭哥哥,”辛夷抱住了他,“再见了。” 霎时间,辛夷的眼神一凛,五指成爪,瞬间向着他的后心探去。 “齐雁庭”不敢置信,眼里的光芒渐渐消失。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反抗,而他的身体里却没有半点血液涌出,慢慢开始消散,像是散落满天的星辰。 辛夷看着手上的蜃珠,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境,而是被它凝聚灵气形成的一个幻境罢了。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枚蜃珠突然闪烁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她也觉得自己的神识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甚至与此方幻境的联系更为紧密了。恍惚之间,她好像还看到了慧慈几人。 辛夷张开手掌,掌心里还有一丝残余的血迹,原来是她刚刚太过用力,指尖抠破了自己的掌心。 所以,她这是把蜃珠认主了??? 认清这个事实,辛夷忍不住就要叹气,不过是一个蜃珠,除了能制造个幻境玩,她要这玩意儿干嘛?如果敌人是位高阶修士,十个蜃珠都不够人家塞牙缝,连个迷雾符都比它有用。 然而还没等辛夷继续哀叹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身处一个四面漆黑的山洞中。看来是因为她将作为核心的蜃珠认了主,这里自然是要彻底崩溃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以灵力催动令牌,将自己传送出来。待她再次睁眼时,就发现其余几人早就出来了,而她是最后一位。 不过就算她是最后一位,却是得到了全场最热烈的目光。尤其是天机宗的弟子,一窝蜂地涌上前把她围在了最中间,搞得辛夷还以为,自己好像是去拯救了世界一样。 “大师姐,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袁语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辛夷身上肯定带着伤呢,语风你别急,万事有我在呢。”袁扬也在一旁帮腔。 “呃,多谢关系,我其实还好……”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盖过了辛夷的声音。 然而天空此时却突然阴沉了下来,隐隐有雷声传来。在场之人无不是修行已久,后背突然立起的汗毛,都让他们明白这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看起来……似是劫云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来。 “没错,就是有人要渡劫!”周围之人马上附和道,他可是太清楚雷劫将至的气息了。 “天机宗弟子听令!” “是!”虽然他们还在专注思考雷劫一事,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们下意识就应声道。 “速速祭出阵盘,待我渡劫之时,务必要保证周围百姓的安全,明白了吗!” “是!” “辛夷,你这是要——”袁扬回过神来,吃惊地问道。 “没错,袁师叔,待会我渡劫之时,他们就拜托给你了。” “好,”袁扬吃惊归吃惊,但是该做的事,他可是一点也不能落下,“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呢。”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不免担心起来。毕竟世俗界灵气稀薄,修士大多不会选择在此处渡劫,而且若是在渡劫时不小心误伤了凡人,那之后的修行亦是会染上一番难以消除的因果,划算不来啊。 幸好还有他们在,至少让辛夷没有后顾之忧,不必担心误伤了谁。可是,如果她灵气耗尽,无法抵御天雷,那可如何是好啊。事已至此,袁扬只能衷心祈祷,辛夷此番能逢凶化吉,顺利进阶吧。 “辛夷师妹,接着——”韩望川大喊道,用力朝她扔了什么过去。 辛夷反手一接,原来是她之前为救韩望川而掷出去的四方剑。 “多谢韩师兄。”辛夷冲他拱手道,随后便御剑飞至半空。 “大师姐,是打算在空中渡劫吗?” “没错,”林惊羽的眼神中亦是充满了担忧,“这样可以减少落在地面的劫雷,减少凡人受伤的概率。” 但是这样的话,对于渡劫之人的灵气就有极高要求。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辛夷虽然只是个五灵根,却是万中取一的混沌五灵根,她经脉所存储的灵气,较之常人不知多了多少倍。 “竟、竟是九转雷劫!” 第八十章 尘世了 九转雷劫!!! 在场的修士无不心头一震,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们对九转雷劫并不陌生,可若说是亲眼看到,今天还真是头一次。 传说中,只有大善或者大恶之人,晋升元婴以上的修为时才会出现。但是观辛夷周身的灵气,一看就是走正派修道的路子,怎么可能会是孽缘缠身之人啊。 “师叔,辛夷师妹,是个难得的、保有一片赤子之心的人。”韩望川对身侧的中年男人说道。 那男人听到了他的话,不过眼中却是神色难辨,“我知道。” 此女未来不可估量,好在韩望川能与她交好。若是以后……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对宗门报备,早做准备。 “该来的始终要来,惟愿你能坚守本心,为这修仙界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来。”慧慈心中如是想道。 他也注意到了别人或忌惮,或艳羡的眼神。脸上倒是表露出没有什么,只是双目微阖,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 而此时,辛夷却是无暇顾及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了,因为她正御剑在半空,等待劫云的到来。 幻境中的经历,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前些日子,她迟迟未到的心魔劫顺利度过,就让她原本的修为开始慢慢恢复,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在金丹大圆满,打算回了宗门后再慢慢晋升元婴。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日她一口气竟把情劫也过了。这下子可倒好,原本就半只脚迈入元婴境的她,就算是师尊来了,恐怕也不能帮她封印这满身的灵力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在世俗界,渡过自己的元婴雷劫了。感受到愈发逼人的雷意,辛夷也不敢再想东想西,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面对劈向她的劫雷。 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 上方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加厚重了,像墨一样染黑了整片天空,更显阴沉。其间时不时地劈下一道雷,顷刻便照亮这方天地,青紫色的亮光,不禁令人心头发寒。 一道接着一道,蕴含的天道气息愈发浓烈。这正是九转雷劫的可怕之处,渡劫之人不仅要面对比常人强上一倍的雷劫,更要重新再经历一番心魔劫。 若是道心稍稍动摇一分,便会被心魔吞噬。轻者道基溃散,永生再无进阶可能,直到寿元耗尽。而重者,则会堕入邪魔道,当场被天道抹杀。 已经挨了大半劫雷的辛夷,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她听见了,内心曾渴望得到的一切,诱惑着她跌入深渊。 “没用的,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要了——” 辛夷的目光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坚定,她现在想要的,只有她心中的道! 第四十七道,第四十八道,第四十九道! 最后一刻,辛夷握住四方剑,不同于之前,只是被动地接受雷意的洗礼。她反手一挥,冲天的剑意朝着最后一道劫雷而去,二者碰撞,雷声顿时响彻这方天地。 满天霞光穿透云层,洒在所有人身上。仍在半空中的辛夷,却是感受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身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有了些其他变化。 自那次秘境过后,时间好像就忘记了她一样,仍保持着豆蔻少女的样子。不过现在,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臂、腿好像变长了些,不过女子该有的地方也便挺了些。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铮铮傲骨。 “大、师姐?” 虽说三年的时间不长,可她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她身边人的眼睛。如今的辛夷,长高了不少,周身的气质更像是一个逐渐走向成熟的年轻人,不过她心中的的赤忱却从未变过,眼里的的光也更亮了, “嗯,你……平安就好。”袁扬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可是,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 嘶——果然不是错觉,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自家的老狐狸掌门了? 辛夷回身,她的视线所到之处,被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腰板也挺直了不少,就像幼时面对教导的师长一样。 “恭喜真人。”道贺声此起彼伏。 金丹和元婴期的修士,则可被人尊称一声“真人”,只有到了化神期往上,才有资格被世人称上一句“尊上”。 “多谢诸位,”辛夷微笑,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是不是要应该先算个账啊,吴维‘真人’?” 辛夷走到吴维面前,方才他刚一出来,就被天机宗和太玄宗的长老联手,用捆仙索捆成了个粽子。 “在下真是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辛夷颇有些无奈地苦笑,目光一凛,“可是你算错了,我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有什么仇,就算是过了五百年,我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后,辛夷手中一道灵光闪现,没入吴维的丹田,顿时灵气外泄,原本还算年轻的容颜瞬间就老了下去。吴维惨叫几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便昏死过去。 “吴维欲借傀儡暗杀我与韩师兄,不过念在散仙盟多年来约束散修,劳苦功高,我便留他一命,不过他此后永生再也不可修炼!” “多谢真人手下留情。”吴维的手下深深作揖。 吴维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怕是回去不好对吴副盟主交代了。不过一想到他做下的事,能留一条命在,都是对方格外开恩了。 “韩师兄莫要怪辛夷多事,若是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散仙盟可是很讲道理的,不会不同意的。” 辛夷这话一出,散仙盟的人脸色更难看了。可是那又如何,这是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如今辛夷又是在场唯一的元婴真人,他们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辛夷师妹处理得很好,我没有其他意见了。”韩望川闻言笑着回答道,辛夷就算是成了元婴真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啊。 “既然韩师兄没有意见,那我就安心了,”辛夷边说着,边祭出了刚才被她认主的那枚蜃珠,“这方秘境中有一蜃珠,无意间被我认主,才导致此处秘境崩溃。按旧例,秘境中所得之物,天机宗就只取一成,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辛夷表面说的云淡风轻,内心实则血流不止。不过就是个蜃珠罢了,给了低阶弟子还能有点用处,如今她已是元婴修为,拿在手里还不如块灵石来得实惠。 而且,按照修仙界几大仙门定下的规矩,若是有人得了维持秘境运转的核心,那他所在的门派,就只能拿走秘境中余下资源的十分之一。 众人看着辛夷手中那枚闪着粉紫色光芒的珠子,确实是蜃珠无疑,而且还是一枚品质还算不错的蜃珠。不过辛夷如今还能按照约定,只取一成资源,实属高风亮节。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声声恭维,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戳得辛夷本就抽痛的小心脏,全是窟窿。 良久,“分赃大会”结束,辛夷很适时地开口,对着传音符那边的掌门详细复述了一番她在秘境中的经历,吓得散仙盟的人连忙把刚刚分来的东西,尽数送到天机宗弟子手上。 袁扬看着辛夷明面上接连推拒,暗地里则是紧紧抓住储物袋不松的手,颇感忧愁地叹了口气。明明是一个好孩子,怎么就长歪了呢? “大师姐,你看!”一旁的姚锦突然出声道。 辛夷顺着姚锦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轮彩虹挂在天边,不远处,还有一行白鹭振翅高飞。 “天晴了啊——” 辛夷摩挲着袖中的簪子,这是“他”消失前,用力塞进自己手中的。她感受着上面熟悉的刻痕,展颜一笑,随手就把这枚桃花簪插在了头发上。 “走吧,该回家了。” 第八十一章 问仙路 “哇,快看,是仙鹤诶——” 飞舟上,一群小萝卜头正在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奇观,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小心啊,你们几个别离船檐那么近,要是再掉下去的话,我就……罚你们晚上没饭吃!” “是!” “知道了~” 小萝卜头们脆生生地应道。 这些孩子,就是辛夷他们此次在世俗界,找到的身怀灵根的凡人孩童。 虽然离天机宗开山门收徒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以免夜长梦多,二则也是省了折腾的功夫,她和袁扬真人商议过后,索性就把他们一起带回来算了。到时候先安置在宗门山下的城镇中,等到了收徒的时候,再正式将他们带上山门。 辛夷看着两人忙得七手八脚,被这群孩童折腾得团团转,坏心眼地没有上前帮忙。 “大师姐,你怎么这样啊!”姚锦眼睛倒是尖得很,见辛夷躲在一旁偷笑,娇嗔地跺了跺脚。 “别别别,快停下来,这个动作不适合你!”辛夷甚至还很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被辛夷打击到的姚锦,当场就“倒地身亡”,顺理成章地耍了赖。 “噗——”肖晗被二人的你来我往逗得前仰后合,就差没笑得背过气去。 “见过真人——” 小萝卜头们看见辛夷到来,回忆着刚学会的礼仪,一板一眼地上前给辛夷行礼。 “哎~”辛夷看着这群稚嫩的孩子们,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对于修行的好奇与渴望,让她的心也不自觉地软上几分。 辛夷柔声对他们说道:“先回船舱里去吧,飞舟马上就要降落了。” “是——”近百个小萝卜头们齐声应道,听话地往船舱内走去,其中年纪稍大点的,还不忘拉着更小的小萝卜头。 辛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落寞。在这群孩子中,倒是没有明樱的那个堂弟,不知道慧慈回到英国公府时,对他们说了什么,而后英国公明镜亲自就把他领了回去。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辛夷不好多加置喙,但是她也不能完全否定慧慈的做法。英国公府出了一个慧慈,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辛夷不敢想象,若是明家再出了一个修士,那剩下的人又会面临怎样的捧杀。 而且,她也见过那个孩子,极为聪慧,小小年纪便极有担当,打小儿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辛夷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或许留在世俗界守护自己的血脉亲人,对他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咚——咚——咚——” 天边响起悠扬而深沉的钟声,唤回了辛夷飘远的思绪。 每当有弟子远行归来时,宗门的钟声便会响起,迎接他的孩子回家。 眼前的云雾散开,巍峨的山门便展露在众人面前。高山流水,青竹掩映,禽鸟穿梭于林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终于到了。”姚锦如释重负,这群小萝卜头们,总算是有人接手了。 “哈哈,这一路你们可是辛苦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掌门?” 几人方才认出来,面前这人就是他们天机宗的掌门季清酒。他的右手习惯性地捻着蓄起的胡须,左手拿着一年四季都不离身的羽扇一直摇,好一副仙风道骨。 但是,每每看到掌门的羽扇,辛夷都忍不住想起师尊的吐槽:得亏是个修士,要不然大冬天的,冻不死他! “掌门,幸不辱命。”辛夷行了个晚辈礼。 季清酒走下台阶,亲手把她扶起:“我都知道了,辛夷,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掌门过誉了,都是弟子该做的。”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可别客套了,那是我徒儿!”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老者,鹤发童颜,只不过,这身上的道袍,当真是有些不修边幅。 “师尊!”辛夷的眼里染上几缕温度。 然而,当她看见怀济道人身上,那明显东拼西补起来的道袍时,心中无奈极了。明明自己临行前都替师尊备足了一年份的换洗衣物,怎么还会不够吗?师尊这又是去哪里野了? “见过太上长老——”袁扬等人见到怀济,连忙行了个大礼。 论起辈分来,怀济可是不知比他们高了多少,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据说千年前,他就早已突破了合体期,若是修仙界能有人白日飞升,相信除了他就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在场之人,也就只有掌门季清酒还能勉强叫他一声“师兄”,其余宗门弟子都要尊称他一声“太上长老”。 怀济看见辛夷越来越凉飕飕的眼神,急忙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咳,这些就是你们带回来的娃娃吧,你……对,就是你,还不赶紧把他们安置好?” “我?”林惊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砸得脑袋一懵,顾不得解释什么,就被袁语堂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去,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小萝卜头。 “你们还有事么?没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本座还有急事要和辛夷说呢。” “行了,既然师兄有事,那我就先行告辞。” 面对季清酒了然的神情,怀济心虚似的扭过头去,“快走、快走!”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山脚下终于只剩下怀济和辛夷二人。 “咳,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过我这次是真的有事找你。”顶着辛夷似笑非笑的眼神,怀济再次使出了“先发制人”的招数,表情也显得有几分郑重起来。 “辛夷,你来和我重走一遍问仙路吧。” “好。”辛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就这样,师徒二人并列前行,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慢慢往山顶上爬。 问仙路,顾名思义,问的就是要成仙的那颗心。 天机宗千百年来的规矩,只有成功走完问仙路的人,才能有资格叩响仙门,以求成仙大道。 但是天机宗也并非是那种只认死理的门派,若是能走完一半的问仙路,他们也能将人收进门来,不过只是在外门做个打杂弟子罢了。如果连一半也没走完,那就不好意思了,麻烦你打道回府,或者另明高就,在山脚下的城镇里谋个生计也不是不可。 辛夷五岁那年,遇到怀济,被他带回了天机宗。虽然她当时没有赶上开山门收徒的档口,不过这条问仙路,也是她一步一步自己爬上去的。 即便她当时又瘦又小,但是强烈的、想要摆脱前世命运的执念,支撑着她爬完了这条问仙路。之后便顺理成章的,被怀济收为亲传弟子,带在身边教导。 怀济和辛夷谁也没有说话,并排走了好半晌。终究还是辛夷先忍不住了,率先停下脚步,问出了困扰了她好久的问题。 “师尊,您当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第八十二章 天选之子 “我还以为,这个问题你永远都不会问出口了呢。” 面对怀济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神,辛夷不自觉地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如果我说,是天命感召呢?” “天命?”辛夷不解。虽然外面的人都认为他们天机宗能与天地沟通,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天道的使者,可是自家师尊,什么时候信过那玩意儿? “没错,正是天命。” 怀济收起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又迈上了几个台阶,转身往山下望去。 他能看见那些山脚下的人,不论能否修行,天资如何,他们每天都在认真地生活。纵使前路渺茫,他们亦被人认定,这辈子都难登仙途,但他们也从未放弃过自己,放弃过生活。 “对了,还未曾问过你,我这番让你下山到世俗界斩断尘缘,你可怨我?”怀济却是突然转开话题。 辛夷闻言,大惊道:“弟子怎会怨您?其实说实话,就算没有您的命令,迟早有一天……我也是要回去一趟的,凡事都该有个了结。” “那些人,毕竟还是你的血脉至亲,你就没有半点留恋?” 她留恋吗?辛夷扪心自问。 “若说我心里没有半点对他们的期盼,那肯定是骗您的。但是这次入世,也让我彻底认清一件事,有些人注定不是一路人。就算我放下尊严百般挽留,难道他们就能为我停下脚步么?这世上,只有天机宗,才有我的容身之所。” 怀济难得见到辛夷如此落寞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窥见的那一丝天机,怀济就不得不狠下心来,放手让她去经历风雨。 即便前路并非他所愿,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的命,谁都不能插手。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莫要太过介怀。” 辛夷长舒一口气,眼神清明,“师尊您放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只不过是我和他们走不到一起去罢了。这一点,我早就知晓了,断不会因为他们妨碍了自己的道。” “我知道,”怀济素来相信她,“这世间的缘法,本就错综复杂。我收你为徒,是我的缘,而你拜我为师,是你的缘,为何非要掰扯出来个一二三呢?辛夷,有时候难得糊涂啊。” 怀济的话如一道惊雷,震得辛夷头皮发麻,灵魂直发颤。 “师尊你说得对,是辛夷着相了。”辛夷跪地,朝怀济行了一个叩首礼。 “莫问前尘有悔,但求今生无愧。辛夷,唯愿你看破一切虚妄,得证大道。” “弟子,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起来吧,”怀济走下台阶,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就像辛夷小的时候那样,每次当她练剑练到虚脱摔倒在地时,怀济就会提起她的衣领,把她提溜起来,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可是她长大后,二人的角色却是调了个儿,经手玉衡峰上大小事宜的人变成了辛夷,而被照顾的人却成了怀济。 纵使在外人眼中,大名鼎鼎的怀济道人性情多变,是个极难相处的人。可是辛夷知道,他们是看不破师尊不修边幅的外表,才会有如此认知。只有真心相待的人才知晓,怀济是这天下顶顶好的师父了,至少他教给她的,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正道。 “好了,我们也该接着往前走了。等你到老狐狸那里复命后,就赶紧回来闭关吧。” “是,徒儿晓得的。” 虽然此次在世俗界有惊无险地碎丹成婴,但是辛夷也能感觉到,她多少还是有些灵力不稳,即便怀济不提,她也该闭关了。 “对了,师尊你……” 望着怀济的背影,辛夷没由来地想起了冥渊。或许只有师尊这样的性情中人,才会让他心悦诚服吧。 “怎么了?” “啊,”辛夷回过神来,“就是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辛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将冥渊的名字说出来,或许对于他来说,有些事不说出来反而会更好。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剩下的极品悟道茶叶放哪儿了,若是没有,我就拿走还人情了!” 辛夷说完,就“蹬蹬蹬”地直往上跑。开玩笑,她还欠着林惊羽一大盒悟道茶叶呢,要是让怀济知道了,想必她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怀济倒是被问得一愣,悟道茶叶?她不是早就说过都被她自己用完了吗? “等等,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孽徒——” 怀济也反应了过来,急忙追上去,可惜眼前早就没了辛夷的踪影。 * 辛夷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自己已经坐了一年半的身体,顺带活动一下关节。 说实话,她有时真的很怀疑,虽然修行之人可以长时间辟谷,修为高深之人几十、几百年不吃都没问题。可是,就这样一动不动坐个几十年,他们的关节还好么? 辛夷还记得,她刚突破金丹时,仅仅闭关了大半年,待她起身时,两条腿僵硬得如同刚从棺材里被放出来的僵尸一样。每走一步,两条腿都抖得如同筛糠一样,要不是扶住了桌子,她恐怕就要摔个一嘴泥。 有了前车之鉴,她入定前很是机智地把四方剑召唤出来,就放在身边,没准儿到时候还能当个拐杖用啥的。 等到身体已经灵活如初,辛夷便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洞府,迫不及待地去看一看阔别一年半的宗门。 “见过真人——” “见过师叔!” 一路上,不少弟子见着她……身上象征一峰首座的纹样,还有首席弟子的铭牌,皆纷纷执晚辈礼。 辛夷依稀认出,他们身上穿的,是代表炼气期弟子的衣袍,他们是那批新入门的弟子?就是不知道,素珊和素瑚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大师姐?!” 就在辛夷沉思之际,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向她奔来。 “大师姐,你终于出关了!” “嗯,”来人正是姚锦,辛夷见到她也是挺开心的,“大家一切可好?” 当初她向季清酒复命后,因为怀济催得急,也就只够她匆匆给林惊羽送去悟道茶叶,便回玉衡峰闭关了。哪成想,这一闭关,就是一年半,甚至错过了宗门招收新弟子。 “好好好,我们都好着呢!大师姐,我跟你说啊……” 一路上,姚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掌门说到太玄宗,甚至就连当初散仙盟的后续,也没有被她漏下。不过这也很大程度上,帮助辛夷了解了她这段时日错过的消息。 “怜儿师妹,你就是太过善良,怎么能相信她的话!” 本来辛夷和姚锦聊得正欢,前方却传来了几缕不和谐的声音。 “师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素瑚师姐还曾是玉衡峰首座真人的……我们这样得罪了她,以后莫不是会……”一个极为柔弱的女声说道。 素瑚?辛夷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两个关键字。 刚想转过头去问问姚锦,就见她一脸神色复杂。 “大师姐,你可听说过天选之子?” 第八十三章 吴怜儿 辛夷:???我怀疑我的出关方式不对。 她这师妹莫不是话本看得太多,脑子都坏掉了吧? 姚锦见辛夷满脸不相信的表情,立马解释道:“大师姐,你也读过话本吧?我和你说,那吴怜儿简直就和话本里的主角一模一样!” “怎么说?”辛夷来了兴致。 “那吴怜儿,本是方家刚入门的那批弟子其中一位的婢女。可是没想到,她还是黄级水木双灵根,这才勉强被收作了内门弟子。” 水木双灵根?辛夷挑眉,这可有点不太妙啊。 修仙界中素来就有炉鼎一说,其中更以水灵根为最。虽然明面上大家都对此嗤之以鼻,可又有谁知道这些正道魁首,私底下会做什么勾当呢?较起真儿来,豢养炉鼎可是不在少数呢。 而吴怜儿的灵根,简直就是天生为炉鼎所生的。虽说她的灵根纯度是低了些,但是胜在木灵根属性温和,很大程度上也能帮采补之人疗愈伤势。 “不过,这吴怜儿身上可是邪门儿得很!据传她刚进内门没几日,便得了一个小管事的青睐。而后但凡有人看不惯她,想要陷害她的,非但不会成功,往往都是自食恶果,甚至还会给她送一份好大的机缘。” 姚锦越说越来劲:“她们前一阵刚从山下做完任务回来,就听说她原本的主子看她不顺眼,想要借机给她个教训。却不知吴怜儿有哪位高人护着,反倒是那个方家的小姐受了伤,右手的手筋被剑气齐齐割断,就算医仙谷出手也不能恢复如初呢。” “既然打算动手害人,自然是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辛夷不以为意,修仙界向来弱肉强食,你若是没那个本事,被人反杀也算自己活该。 “话虽如此,但是大师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不过一个小小的练气期弟子,又没有什么家世,为何有大能甘愿护着她?难道她真像话本中说的那样,身负大气运,处处有奇遇,简直就是天道的宠儿?” 姚锦说出了困扰她许久的猜测,据她多年纵横话本界的经历来看,这吴怜儿身上必有蹊跷!搞不好她捡到个什么戒指啊,里面就有一方随身空间。或者在某个山洞中,就能碰上某个上古大能的残魂,获得他的传承,而后大杀四方,叱咤修仙界。 辛夷见姚锦深以为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妮子肯定没有听话好好修炼,不知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要不怎么一年多了,原本筑基五层的修为,也才堪堪涨到了筑基七层。 “啊——”姚锦捂住自己的脑壳哀嚎,“大师姐,疼啊!” “乖~”辛夷在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下,抬手摸了摸被她敲过暴栗的地方,“回去给我抓紧修炼,要是再被我抓到你看话本,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辛夷撂下一句话,便抬脚朝着前面争吵不休的几人走去。 天选之子?天道的宠儿?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敢蒙蔽天道! “你胡说!”眼前二人一唱一和,素瑚简直被他们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是碍于某些原因,她只是攥紧了拳头并未出手。 “素瑚。” 身后传来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声音,素瑚飞快回身,眼睛一眨不眨。 “小姐?!” 见到辛夷,素瑚也不管那二人了,连忙跑到辛夷面前。 “小、”素瑚意识到如今已经不在世俗界了,便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真人。”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辛夷亲手扶起她,“现在,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我一声师叔了。对了,你们姐妹俩如今都去了何处,过得可还好?” “师、师叔,我们一切都好。姐姐被药峰长老收做记名弟子,平日里只要侍奉些药草就好。而我则是入了炼药堂,如今正在学炼丹呢。” 知晓她们过得好,辛夷总算是可以放下悬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了,“我当初刚回宗门就急着闭关,这才没时间多加过问你们的事,待过几日,我去看看你和素珊。” “您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小姐,我们俩做梦能不能想到会有今日。如今还能在宗门见着小姐,素瑚就很心满意足了。” 素瑚忍了半天,终究还是用了往日的称呼。她心里清楚,纵使她和姐姐都身怀灵根,但是早就超了天机宗招收弟子的年龄。如果不是看在辛夷的面子上,她们现在还是尘世里仰人鼻息的奴婢呢。 “内门弟子吴怜儿,见过、真人……”一旁的吴怜儿突然出声道。 “嗯,起吧。”辛夷被人打断,脸色冷了下来。 “真人,就算您曾是素瑚师姐的主子,但也不能助纣为虐,到时候天机宗的弟子会如何看待您?看待怀济长老啊!”与吴怜儿一道的那位男弟子言之凿凿。 哪里来的愣头青?辛夷眼神一凛。 “那你就来说说,本座不过是与故人叙个旧,哪里助纣为虐了?” 那位弟子一愣,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吴怜儿上前,适时地为他解了围。 “真人勿怪,师兄他也是好意,只不过嘴笨,这才惹恼了真人。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会与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计较,师兄你说是吗?” 吴怜儿这话说得极有深意,表面上是在安抚她的师兄,可实际上却是在暗指,若辛夷真的发火处置他们,那才就是仗着自己的修为欺压新弟子了。 “怜儿师妹都说的对,一切皆是弟子的不是。不过我也是好心,真人可不要与弟子一般见识。”他边说着,边向吴怜儿投去了既爱慕又感激的眼神。 辛夷是真的被这二人的一番唱念做打恶心得够呛,怎么回了修仙界,还能听到这些莲言莲语,人类的语言果然是一脉相承。 “行了,赶紧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冤屈,自有本座给你们做主。” “回真人的话,”吴怜儿屈膝微微行了一礼,“弟子偶然得来一株三阶明目草,打算请炼药堂的师兄帮我练成回春丹。只不过,可能是素瑚师姐不小心拿了我放在那里的灵草,导致火灵力侵袭了整株灵草……素瑚师姐可能是认错了,才与我争吵几句,师兄碰巧瞧见了,这一切都是误会……” “哪里是什么误会,怜儿师妹你就是太善良,明明是她看你不顺眼,故意毁了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灵草。你放心,有真人在呢,她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还未等吴怜儿的话说完,他就急忙打断了她。 辛夷听完,紧紧皱起了眉头,她抬眼,冷不丁地对上了吴怜儿的视线。 她的这双眼生的好极了,简直和……阿樱一模一样。想到那个明艳恣意的少女,辛夷的心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时,她丹田里的四方剑却是剧烈颤动起来,将辛夷惊得回了神。待她再度看向吴怜儿的时候,早就仿佛刚才的一切全是错觉,辛夷不由地警觉起来。 姚锦果真没说错啊,这个吴怜儿,真是有些邪门儿啊。 第八十四章 白玉珠 “那株明目草呢?”辛夷问道。 “在我这里,”素瑚从储物袋里拿出来,“如果是我弄坏了她的药草,我当然会认。可是当我说想要去找炼丹堂的长老鉴定时,这位怜儿师妹不知为何,却是百般阻止我。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收到了储物袋里,此时岂不是没有了物证。” 素瑚摇头晃脑地说着,就差为机智的自己鼓掌了。辛夷不禁有些失笑,不过她也没有错过,吴怜儿在看到那株药草时,突然发白的脸色。 “火灵力?”辛夷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吴怜儿,“这倒底是素瑚的火灵力,还是被丹火炙烤后留下的气息,我想你这位怜儿师妹应该清楚得很吧。” “真人您解决问题就解决,恐吓怜儿师妹干什么?”那位男弟子见她脸色苍白,连忙跳出来守护佳人。 此时,辛夷看向他的眼神,和看到一个棒槌简直别无二致,“你这位好师兄如此为你打抱不平,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吴怜儿未语泪先流,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向来惯用的手段,怎么到辛夷身上就不好使了?明明那位前辈比她的修为还要高一些,最后不也是沦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了吗? “陷害同门,该当何罪!”辛夷厉声道,“本座想你心里应当是清楚得很吧,别让本座多废话,自己前去刑罚堂领罚,如若不然,你可以亲身体会一下刑罚堂的问心诀。” 话音落地,吴怜儿就瘫倒在地。她在方家服侍了那么多年,自然是听说过天机宗刑罚堂的厉害。事已至此,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按照辛夷的命令,前去领罚。 吴怜儿流着泪,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临走之前,甚至看都没看那位一直护着她的师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你求的时候,也要看看是不是一个蛇蝎美人。” 辛夷撂下这句话,就带着素瑚走了,独留那名弟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见过掌门。” 辛夷方才收到了从天枢峰传来的飞书,上面说季清酒找她有要事相商。待解决完素瑚的事,辛夷就急忙往山顶的大殿赶去。 “辛夷你来了,快坐。” 季清酒转头看向辛夷,只见她周身灵气清明,气息收敛。若是陌生人见到了,保不齐还会以为她是一介不能修炼的凡人呢。 “元婴中期了啊,不错。”季清酒忍不住夸赞道。 返璞归真是心境到了某一高度时,修士才会悟出的境界。想他当初,也是花了近千年才到了学会收敛周身的气息,没想到辛夷小小年纪便能有此见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掌门过誉了。”辛夷谦虚道。 “我找你前来,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你的元婴大典,宗门的意思是想大办。” 辛夷了然,当初她进阶金丹时出了意外,回宗门后就闭关了大半年,而后刚一出关又被怀济派到世俗界,两次三番都没给宗门机会。 如今她已是元婴修为,再加上之前错过的金丹大典,宗门想要大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每多一位高阶修士,他也就代表着门派的实力更强上一分,日后面对其余仙门,也就更有底气。 “我没意见,宗门想怎么办,我就怎么配合。” “就等你这句话了,”季清酒突然喜笑颜开,递给了辛夷一沓帖子。 辛夷接过来一看,顿时嘴角一抽。 合着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看日期,这是在她出关一个月前就已经给其他门派送了帖子啊。还说有要事与她商议,这哪里是商议啊,简直就是先斩后奏! “我说掌门,您要是有空,多关照、关照宗门弟子不好么?为什么要用六爻来算我出关的时间啊喂!” 眼看辛夷就要变成一个一点就炸的爆竹,季清酒也顾不得上其他,连忙安抚她:“辛夷你消消气,消消气嘛~这不马上又要进行仙门大比了么,这次轮到我们天机宗举办。辛夷你看,哪次我们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耗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好歹我也是一宗掌门啊,自然是要精打细算一番。” “所以,我就成了您敛财的‘工具’是么?” “诶~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你毕竟是怀济唯一的亲传弟子,之前金丹大典就没办,现在你的元婴大典还不让我大办一下吗?” 辛夷闻言,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她虽然极为不喜这种行事主义,也很看不惯那些人,但凡芝麻大点儿的事都要大肆庆祝一番,期间还要和无数人你来我往、勾心斗角。 但是她也明白,纵使天机宗被其他仙门奉为三大顶级门派之一,可暗地里,早就有不少门派口服心不服,甚至想要推翻他们取而代之。而且,就算同为顶级门派的太玄宗和法华寺,和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没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 因此,天机宗急需一个可以作为标杆的榜样,不仅仅是为了激励宗门弟子,更是为了给几千年都无人顺利飞升的修仙界一丝希望。而如今骨龄不满二十,却已是元婴修士的辛夷,自然是那个当仁不让的修炼天才。 “我知道了,一切就按您想的来安排吧,我没什么意见。” “这就对了嘛,”季清酒满意道,“辛夷,你就该如此。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该生气就生气,你背后可有我和你师尊呢,怕什么。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成天板着个脸,像个什么样。” 季清酒带着几分打趣的口吻,却让辛夷愣了神,鼻头微酸。 良久后,她笑着说道:“掌门,我记下了。” “诶,这就对了嘛。你看看,这是太玄宗送来的贺礼单子。” 辛夷接过,细细查看起来,这上面大多都是些上品灵器,甚至还有一件圣器。要知道,在修仙界中,法器乃是最低阶灵宝,之后就是宝器、灵器,和圣器。至于仙器与神器,那边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除了灵宝,还有不少高阶丹药,还有不少五阶以上的药草。太玄宗此番,可是大手笔啊。 此时,辛夷也注意到了单子最下面的、用朱砂书写的三个字,白玉珠,那是什么? “掌门,这‘白玉珠’又是何物啊?”辛夷没多想,随口就问了出来。 “什么?”季清酒之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这时听到辛夷的问题,赶忙拿起贺礼单子细细翻阅,看到最下面的白玉珠时,他不由地脸色铁青。 “他们太玄宗,如今竟如此下作!” 第八十五章 元婴大典 这白玉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令掌门有如此反应?辛夷看着季清酒怒气冲冲的样子,着实是有些好奇。 “辛夷啊,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有人给你此物,你收下可以,但是千万不能用,知道了吗?”季清酒不放心地叮嘱道。 “掌门放心,我晓得的。”辛夷对他保证,但是心里仍不免画了个问号。 然而刚一眨眼的功夫,怀济竟也突然出现在天枢峰上。 他才迈进大殿内,下意识地就想扯着嗓子吼道,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压低了声音:“又是白玉珠?快拿来让我看看!” 怀济是季清酒找来的,方才他刚一发现单子上有白玉珠,就赶忙传音给了怀济,邀他一同前来商讨此事。 “师兄,你看。”季清酒已经派人把太玄宗送来的贺礼全部拿了过来,从中找到了一个紫檀木雕成的盒子,打开一看,一枚如同鲛珠一样洁白玉润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衬布上。 “嘶——”怀济和季清酒皆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像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啪”地一下用力把盒子关上。 “果真是白玉珠,这玩意儿怎么又出现了。”怀济的语气有些嫌弃。 “一群老不死的,不还是他们搞出来的祸端!”季清酒暗骂出声。 辛夷见二人苦大仇深的样子,对此也更加重视起来,“师尊、掌门,你们放心,我跟你们保证,即便是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用白玉珠,我也不会用的。” 怀济听后,并没有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辛夷你过来,”怀济把紫檀木盒子递给她,“待会我设下一个结界,你在结界中打开它,牢牢记住它的气息。没准儿以后这白玉珠……至少认识总比不认识强,以防万一。” 怀济颇为反常的举动,让辛夷愈发不解。不过她没有多问什么,按照他的指示,走到结界里之后,才打开了盒子。 刹那间,白玉珠的气息充盈着整个结界,令辛夷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哀戚。她直勾勾地盯着墨色衬布上的珠子,明明洁白如玉,为何她却觉得上面满是血泪与不甘?而且,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恶心感。 又是“啪”的一声,辛夷也像他们一样,用力地关上了盒子。 “辛夷,你感觉怎么样?”怀济见她面色有异,连忙撤下了结界,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师尊莫要担心,弟子一切都好,”辛夷有些吞吐,“只是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莫名觉得很是悲伤,心里……很疼。” 这又是什么反应?怀济与季清酒二人面面相觑。 “你就没觉得,特别想要这白玉珠?就是那种……得不到,就抓心挠肝,甚至下一刻会死的感觉?” “没有啊。”辛夷直摇头。 “这就怪了啊……”怀济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辛夷、是气运子?” 怀济的脑海里刚一浮现这个念头,就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还没等他庆幸,便见一旁的季清酒也是满脸的讳莫如深。 “师兄,辛夷的身份……你就不要怀疑了……” 眼前的二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看得辛夷也是满头雾水,但是他们不说,辛夷也就没有多嘴。 “哎——这都叫什么事啊。”怀济用力地拍起了自己的大腿。 “师兄,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季清酒脸色沉重,“那如今,这白玉珠,我们是用,还是不用?” “用!当然要用!”怀济转身看向辛夷,“不过怎么要怎么‘用’,可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师兄高义。” 怀济啐了他一口,“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辛夷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季清酒被怀济嫌弃了一番也不恼,仍是笑呵呵地捻着自己还未蓄起多少的胡须。 “辛夷,你过来。”怀济冲她招手。 待她走近后,怀济才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而一旁的季清酒手指微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结界,将整个天枢峰的大殿都笼罩其中。 * 玉衡峰。 辛夷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摆着一套极为华丽的墨色赤金织锦冠服。这还是她出关那日,季清酒给她的,说是她一定要在元婴大典上穿的。 她摇头无奈地笑笑,手指轻抚衣摆上的绣样。这……竟是腾蛇? 辛夷眸光一闪,她想起了之前,冥渊曾告诉过她的,腾蛇一族的天赋,便是能跨越空间。而如今,季清酒竟在她的衣服上绣上腾蛇,难道是想要暗示她什么吗? 思及此处,辛夷就不免想到了,关于此方修仙界被上界大能封印的事。或许,是想让她跨越此界,破除封印? 不过下一刻,辛夷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她虽说是比常人多有奇遇,有幸重活一世,可是拯救世界的这种大事,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小人物?都怪姚锦,要不是她每天都不停叨叨那些话本子里的剧情,自己又怎会想到这么不靠谱的解释。 “大师姐,其他仙门都来得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屋外有人扣响了她的房门,是肖晗。 “就快了,吉时前我会到的。”辛夷扬声回道。 “好,那大师姐,我先去天枢峰帮忙了。” “知道了,去吧。” 肖晗得了辛夷的答复,便御剑飞离了玉衡峰。今日可是辛夷的大日子,她这个亲师妹,当然也要出一份力,怎么说也不能输了面子啊。 屋内,辛夷摘下了已经佩戴一晚的白玉珠,将其放回到紫檀木盒子里。想到怀济的嘱咐,她又特意在上面加了几个可以隔绝神识探查的阵法。 做完这些事,她叹了口气,走到屏风后换上了这套一看就很贵的冠服。 坐在梳妆镜前,辛夷手执木梳,打理着飘散的青丝。她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头发束起,不过视线一瞟,就看到了那枚“齐雁庭”塞给她的桃花簪。 这枚簪子,可真是有些不一样。 原本辛夷以为,幻境中的一切不过都是以灵力幻化而成的,幻境崩塌后,其间所有东西都会消散,或早或晚罢了。然而她从世俗界回来已一年有余,也未见这簪子有什么变化。难不成是因为玉衡峰上灵气浓郁,才让它至今也未消散? 对此,辛夷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曾试图将灵力灌注于其中,可也只能证明桃花簪的的确确是凡物,没有半点灵性。 辛夷叹了一口气,罢了,想不通的事就想不通吧。这世上那么多的奇闻异事,也不是哪件都能解释得通。想通这一点,辛夷索性抬手解下了已经束好的头发,又重新盘了个发髻。 但是出门前,她又折了回来,把那枚桃花簪插在了头发上。 “走吧,是时候该去我的元婴大典了。” 第八十六章 太玄宗掌门 天机宗是修仙界公认的,传承最为悠久的顶级门派。传说当初,正是仙界的司命星君下界,予以天机宗开山宗师一丝窥探天机的能力。万载过后,才有了天机宗如此庞大的基业。 适逢此时玉衡峰怀济道人座下,唯一亲传弟子辛夷的元婴大典,但凡是有头有脸的门派,哪个没收到几张帖子?而且元婴大典过后,就是修仙界中每五年一届的仙门大比了,借此机会,季清酒便将两件大事一起办个利索。 于是乎,天机宗也是难得热闹了起来。半山腰停放了无数飞舟,还有不少飞行兽宠,若不是有阵法加持,恐怕摇光峰和开阳峰都要被挤爆了呢。 今日,怀济倒是极为罕见地脱去了他那套破破烂烂的道袍,换上了代表天机宗太上长老的服饰,和辛夷的冠服同出一辙,只不过他衣服更偏赤黑色。头上略显稀疏的银发也用一顶碧玉冠束起,别说,还真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在。 吉时已到,辛夷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最前方的玉阶下。 一路上,她的余光瞟到两旁,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熟悉的面孔。 没错,天机宗弟子的衣服,上至掌门,下至杂役,全是一水儿的暗色调。 辛夷刚来的时候,甚至怀疑,莫不是怀济把她拐到哪个训练死士的地方了。她想象中,仙风道骨、白衣飘飘的仙人呢?怎么一个个都穿得……如此低调?再加上他们或苦大仇深的表情,或神神叨叨的行为,辛夷对于仙人的美好幻想,“啪嗒”一下就碎成了渣。 后来她才明白,还不是因为开山祖师,虽然他于修行卜算一道天赋极高,但是在生活琐事方面,却是个十足十的“残废”。毕竟白色的衣服极容易被弄脏,而且还不好洗,他索性就把门内弟子的服饰全都换成黑色的算了。即便是脏了也看不出来,而且还极为贴合他们一向神秘的作风,如此看来黑色简直是不能再适合了。 想到初入宗门时闹的笑话,辛夷的嘴角也难免弯起了弧度。 “弟子辛夷,拜见师尊——” 辛夷行至怀济面前,俯身跪地,行了一个叩首大礼。 “如今你已是元婴修为,师尊为你感到骄傲!”怀济眼中的赞赏快要溢了出来,他能有这样的一个弟子,是他三生有幸。 “和光六道,同尘万类,好孩子,以后你的道号便叫‘和光’。唯愿你往后不忘初心,有朝一日,得证大道!” “弟子,谨遵师命。”辛夷的鼻头微酸,再次拜了下去。 “快起来。”季清酒亲自走下玉阶,将她扶了起来。而后他手一挥,满天的霞光现于天空中。 一个弟子看着眼前这美妙的情景,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触碰霞光,却没成想,好像是真的抓到了什么。他张开手一看,竟是一枚上品灵石! 此时,他身边也有不少弟子都发现了,人群中顿时喧闹起来。有人拿到的是灵草,有人得到的是筑基丹等常见丹药,虽然不是什么高级丹药,但至少品质还是很不错。 “今日乃我师侄的元婴大典,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抬头遇喜,见者有份!” “多谢季掌门——!” “恭喜和光真人——!” “多谢大师姐——” 好半晌过后,台下热烈的气氛才安静下来。 大典结束后,不少天机宗弟子便主动引着其他宗门的道友,走到他们将要暂住的院落。 “师尊,您可是……累了?”辛夷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怀济身旁,挪揄道。 她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怀济今日可是坐得一板一眼,不过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不适。辛夷不用猜也知道,她这师尊平日里松散惯了,若不是因为今天是她的典礼,怀济才不会这么给面子,从头到脚都仔细拾掇了一番。 “逆徒!”怀济瞪她,竟敢打趣起他来了。 “哪里,”辛夷坏笑,“徒儿也是关心您嘛~” 怀济才不信,又赏了她一个白眼,“你这发髻?” 他这才注意到,辛夷今日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头发简单束成一个马尾,也不若其他女弟子那样装扮。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凡尘中女子嫁作妇人后,才会梳这样的发髻吧?还有这枚桃花簪…… “怎么?师尊觉得我这样不好看?您不觉得我盘起头发后,显得格外有气势么?” “噫——”怀济再次赏给她一个白眼,“我才发现你这妮子,修为涨了,怎么脸皮也跟着涨?” “师尊,您怎么这样说我?”辛夷故作委屈道。 怀济虽然嘴上嫌弃,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对于辛夷的亲近,还是极为享受的。不过愉快的气氛没有持续得太久,便被来人打断了。 “怀济道人,许久未见——” 修仙界中,对修士的称呼,是按修为高低来区分的。但是怀济这些年来为此界的贡献,还有他心系天下的壮举,除了本宗弟子,皆要尊称他一声“怀济道人”。 “原来是顾掌门啊,当真是许久未见。” 来人正是太玄宗的掌门,顾严生,亦是韩望川的师尊。 “见过怀济道人,见过辛夷师妹。”韩望川跟在顾严生身后,前来见礼。 不料顾严生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没规矩,这位是和光真人,你哪里有资格叫她一声师妹。” “顾掌门多虑了,辛夷可是没少得你这位好徒弟的照顾,这一声‘师妹’怎么叫不得?”怀济笑呵呵地说道。 辛夷敏锐地察觉到怀济突然警惕起来,又想到白玉珠正是由太玄宗送来的,这顾严生到底意欲何为? “师尊说的对,辛夷屡次承蒙韩师兄照顾。而且,想必以韩师兄的天资,用不了多久也能顺利晋升元婴,到时候辛夷就又能跟在韩师兄身后捡捡便宜了。” “哈哈哈,”听见辛夷夸赞他的爱徒,顾严生也不禁有些骄傲起来,“那便借你吉言了,等他办元婴大典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几人聊得正欢,顾严生此时却是话锋一转,“我瞧你骨龄,如今也才未满二十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人也不得不服老啊。” “顾掌门这是哪里的话,”怀济打断他,“我这徒儿几年前被人暗害,要不是运气好,掉到一个秘境里有了几分奇遇,现在就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顾严生闻言也是一惊,他想起了几年前,怀济一人连挑了几个宗门,甚至还断了人家的道统,想必就是与他这个弟子有关吧。 “怀济道人,可是?” “没错,”怀济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狠厉,“要不是我当年提早做了准备,给辛夷用过白玉珠,不然……说到这里,还要多谢顾掌门了,辛夷出关后心境不稳,若不是太玄宗送来了白玉珠,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头疼呢。” “怀济道人您客气了,您能用上就好。” 顾严生与怀济你来我往的同时,也没忘了分出几分精力,打量起了一旁的辛夷。在得了怀济肯定的答复后,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韩望川回了歇脚的院落。 怀济目送他们离去,“辛夷,到了凌云境里,见着太玄宗的人,你千万要小心。” 辛夷一愣,沉默应声道:“师尊放心,弟子记下了。” 第八十七章 仙门大比 “你心里有数就行,”怀济看向辛夷的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心,“师尊不能永远都陪着你……你也别怪我狠心,让你独自经历风风雨雨,只有这样你才能独当一面时,我也能放心啊。” 辛夷一愣,而后恭敬地对怀济拱手说道:“师尊的苦心,弟子都明白。” “你明白就行,好了,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这次凌云境,你非去不可啊。” “是。” 说到这凌云境,就不得不说到此次仙门大比了。 允许参赛的选手,对于年龄可是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二十五岁以下的练气期弟子,三十五岁以下的筑基期弟子,还有五十岁以下的金丹期修士。 辛夷当初十一岁便成功筑基,而后在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她刚一亮相,就引得无数门派的关注,也就是在那次大比中,天资出众又刻苦修炼的她招了吴维的眼,才会有了在世俗界秘境中的后事。 说回仙门大比,一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则是参赛选手的个人战,为期十日。 前五天里,他们将会根据自己的修为,登上相应的擂台。到时候两人一组进行比试,赢的人将会得到一个积分的奖励,败者一方也不会倒扣积分。 接下来的五天,明面上说是决赛,但其实称之为“表演赛”或许更加准确。在初赛中,每组积分前十的选手,将会在万众瞩目下,仍是两两对战,直至决出排名。在此期间中,若是哪名弟子表现得极为出色,外门进内门,内门变亲传,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对于那些毫无根基的普通修士来说,简直无异于一步登天。 因此,每五年一次的仙门大比,甚至被无数人奉为了青云直上的登天梯。作为东道主的天机宗弟子更是摩拳擦掌,想要把握住如此良机。而其他门派的弟子,若是战绩出色,回去后也是少不了丰厚的奖励。 而仙门大比的第二部分,便是团队战了。届时,所有参赛弟子,不论修为,不记门派,只要凑够五个人便能够报名进入天机宗的凌云境里历练。以团队的名义,在秘境中寻找带有积分的旗帜,五天的时间内,获得的所有积分将平均分配给每位成员。 当然,进了凌云境这方小秘境中探险,那么此行所得的灵植、妖兽,或者是其他机缘,天机宗便默认归找到的弟子所有。于是乎,前有积分,后有机缘,在凌云镜中允许抢夺也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毕竟修行一道不就是与天争、同人抢么。 话虽如此,不过能够组成一队的弟子,大多都是来自同一门派。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来自其他门派,也难免会成为被人猜忌的对象,由此引发不少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届时进入凌云境的人,除了金丹期以下的参赛选手,还有不少元婴期的高阶修士。他们的存在不仅是作为裁判,将那些心思不正之人踢出秘境,更是行使“安全员”的职责,保护他们在危机关头的生命安全。 毕竟大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保不齐哪个弟子就是一峰首座的亲传,或是某个修仙世家的未来顶梁柱。即便有再大的矛盾,若是闹出了人命官司,伤了和气就不美了。 辛夷作为刚刚晋升元婴的小辈,又是作为东道主的天机宗玉衡峰首座,“安全员”一位她可是当仁不让。因此也就有了,怀济五次三番叮嘱她,进了凌云境就要远远避开太玄宗之人的事。 * 天权峰,演武场。 此处本是天机宗弟子平日里学习或对战训练的演武场,由于举办仙门大比,便有宗门长老出手,将这里改成了个人战的擂台。因为有了阵法和空间法术加持,虽然擂台只有十个,但是台下的观战区,还有休息区,却能毫不费力地容纳万余人。 辛夷此时正站在擂台中央,宣读着此次大比的规则。但当她念到有关奖励的部分时,心中也是不由感叹,还真是像掌门说的那样,每次仙门大比都是一次大出血啊。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天机宗是三大顶级门派之一啊,轮到太玄宗和法华寺举办的时候,人家不也是拿出了不少东西,用以奖励在比赛中表现出色的选手么。 什么?为何不在其他门派举办,他们千百年来攒下的家底也不少,想必办一次仙门大比,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吃大户的机会,谁错过谁是傻子。办得好就算了,若是出了事,那就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而且,任你修为再高,作为东道主,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都得亲力亲为?不信你看,一个元婴真人,在小门派里都能混个太上长老当当,在这里不也沦落到干些杂活的地步? 辛·假元婴真人·真杂役·夷咽了口口水,终于把手中长长的、写满了规则的发言稿读完,飞身回到台上,将全场的控制权交还于季清酒。 等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辛夷再度拿出之前读过的发言稿,翻到记载奖励的那一块,细细翻看起来。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上面的灵植、丹药、法宝,好像都是此次前来参加元婴大典的门派送来的吧?怪不得啊,当时季清酒说,好些东西她已经用不上了,让她挑点自己看上的留下就行了,剩下的就分给门内低阶弟子吧。 这话说得极为合理,辛夷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她自打随着怀济修行后,也没少得宗门庇佑,此番若能回馈宗门也没有什么。 不过,毕竟都是人家送来的贺礼,您这样借花献佛,属实是有些……太不要脸了吧。没被人认出来还好,若是人家掌门、长老发现了,还不得戳你脊梁骨?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快要凝成实质的哀怨目光,季清酒耸了耸肩膀,脸上没有半分异常。 “那么,现在我宣布,第二百一十八界仙门大比,正式开始!” 场上瞬间掌声雷动,辛夷还能看见,不少小门派的长老,亦是小声欢呼雀跃起来。 “掌门啊,您这般精打细算,不去从商真是浪费了您的天赋了。”辛夷小声嘀咕道。 “过奖,过奖,”季清酒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得意,“你如今还小,还不知人世险恶,脸皮不厚,何以‘厚’天下?你啊,多跟我学着点,以后才不至于吃亏。” 辛夷的嘴角直抽抽,“是,弟子受教了。” 二人不再言语,望向场中的擂台。 一共十个擂台,其中四个为练气期擂台,筑基与金丹各占其三。 大比的前几日,是战况最为激烈之时。能走到后期的人,实力也就愈发强劲,因此那些资质、修为一般的选手,多会选择在前三日挑战。毕竟能多得几个积分也是好的,而且凭借积分,还能兑换一些实用的丹药,数量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这不,辛夷随意一瞥,就看到飞身到台上挑战的人,还是个“老熟人”。 第八十八章 异术 “天机宗天玑峰吴怜儿,前来请教——” 辛夷见到熟悉的人上台,特意打起了精神,往擂台上看去。可这一看不要紧,瞬间就让她发现了吴怜儿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那日她与素瑚发生争执时,不过才是练气四层的修为。而如今,却已然到了练气十一层,差一步就到大圆满的临界,随时都能筑基。 辛夷不禁皱起眉头,从上次见到吴怜儿起,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的修为竟如此突飞猛进。还有甚者,自己明明命她自行去领罚,按刑罚堂的规矩,吴怜儿怎么说也要被派去外门劳动十五日。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她是如何让修为飞速提升的? 其实也不是辛夷瞧不起吴怜儿的资质,实在是她身上发生的事太过诡异。而且又有姚锦时不时在她耳边叨叨天选之子,搞得辛夷也怀疑,是否这吴怜儿真像她所说那样,身上背负着大气运? “天、天工山严康,见过道友。”吴怜儿的对手有些结巴地自报家门。 严康见他的挑战者竟是一位女修,还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修,顿时也不由得心软几分。 要说吴怜儿确实长了副好相貌,白皙的鸭蛋脸,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身段也是极为窈窕,腰细得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也难怪她刚一进内门,变成了不少女弟子的眼中钉,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人掳去当了炉鼎吧。 “还请师兄全力以赴,莫要见我是女子就放水哦~”吴怜儿有些俏皮地说道。 随后,她便召出自己的武器,是一条流光溢彩的莲花带,倒是很像凡尘女子跳水袖舞是会用到的缎带。只不过她的莲花带材质更为坚韧,不惧水火,用得好了更是杀人的利器。 对面的严康已是练气十二层的修为,他听了吴怜儿的话,不由得对这样自强不息的女修印象极佳。但是见她严肃的神情,自己也对接下来的比试认真了起来,一抬手,便召出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做好的机关兽。 “嗷呜——” 这机关兽被做成了狼的模样,虽然全身都是由零件组装而成的,但是运动起来极为灵活,不比真正的狼差了多少。 吴怜儿见此美目一沉,难免紧张起来。她起初选择这位天工山的弟子,就是觉得他可能将大半时间都放在机关上,与修行一道或许没那么精进。未曾想,严康的这匹机关狼,着实是让她觉得有些棘手,毕竟她的实战经验属实不算多。 “寒风,去——” 随着严康一声轻呵,那匹机关狼咆哮着向吴怜儿冲去,大嘴一张,里面锋利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吴怜儿暗感不妙,连忙运气,躲过了机关狼的一击。从它的速度上来看,她手中的莲花带势必是不能与之抗衡,搞不好自己还要折损一个法宝。 于是乎,擂台下的众人,便见一妙龄女修在台上左躲右闪,再加上她莲花带像是舞动般在空中飘逸,这场比试倒更像是吴怜儿在跳舞了。 “啧。”台上的辛夷轻咂出声。 “如此看重外物,着实不可取。”季清酒也注意到了这一方擂台,眼里有些失望。 “掌门别急呀,这位女弟子可是有些不一般,”辛夷有些狡黠地说道,“掌门您信不信,我敢打包票,这场比试肯定会是那个女修获胜。” 季清酒也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然而辛夷确实故作神秘地没有解释,只是用下巴朝那里指了指,示意他接着看下去。 只见擂台上,吴怜儿仍在躲闪着,倒是一旁的严康,以神识控制着机关兽攻击,此时已有些力不从心,额头上沁出了薄汗。 吴怜儿抓住时机,在心中大喊:“前辈!” 灵光一闪,一枚银簪瞬间从她手中射出,直直地穿进机关狼的内部,“嘎嘣”几声后,突然一股白烟冒出。 与此同时,严康直觉眼前一阵模糊,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吴怜儿一双满是惧意的泪眼闯入他的心帘。他心尖一颤,莫不是自己太过激进,吓到了这位仙子一般的师妹? 神情恍惚间,他刚打算命令机关狼停下攻击,便觉身后有东西袭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飞出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负责擂台的修士接住,而吴怜儿正好端端地站在台上。 “严师兄,承让了。”吴怜儿气喘吁吁地拱手道。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她,胸脯正猛烈地上下起伏着,汗湿的小脸上沾着一缕秀发,有种让人想要抱在怀里,好生安慰的柔弱之感。 这副惹人怜爱、却又自强不息的矛盾感,不知吸引了台下多少男修士的眼球。有些人甚至打定了主意,想要在仙门大比结束后,和她的师尊好好商讨一番。 看台上的季清酒也被吴怜儿吸引了注意,不过他不看中了她的美色,而是被那一瞬间的神识波动勾起了兴致。 “是魅术吗?”辛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的神识本来就异于常人,所以方才她也察觉到了那一股异动。 “难说,这天下的异术数不胜数。而且魅术也是属于神识功法的一种,单凭效果是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季清酒习惯性地捻了捻自己的胡须。 季清酒思索了好一阵功夫,着实是没有什么头绪。若是吴怜儿能再进行一场比试,没准儿他还能摸着点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估计也要休息好一阵才能上台挑战了。 “辛夷,我先去到藏书阁里找些古籍,没准儿能知道她用的到底是什么。” 季清酒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对吴怜儿所用的功法重视了起来。天机宗历来没有修习此等术法的弟子,而且看她年岁不大,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如此传承。若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掌门慢走。”辛夷也站起来拱手道。 辛夷回身,视线落到了人群中的吴怜儿身上。方才她刚一下擂台,就有不少男弟子围了上去,眼中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爱慕和怜惜,其中还包括了刚刚被她打下台去的严康。 她倒是没听说过,有哪种异术,能让人死心塌地爱上另一个人。 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本能。毕竟在这实力为上的修仙界中,为了一份机缘便兵戎相见的不在少数。她见多了人心的险恶,哪怕是曾经出生入死的伴侣、朋友,到了危急关头,又有什么是抛不下的? 她倒要看看,这吴怜儿,是否真值得他们为她,将来之不易的机缘双手奉上,甚至为她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 第八十九章 求亲 这是仙门大比个人战的第八日,辛夷以及各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久违地出现在了天权峰。 “辛夷师妹!”韩望川笑容满面地走来,今日还不是金丹期前十的决赛,于是他就跟在顾严生的身后,一齐在看台上观赛。 “韩师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进了决赛呢。”辛夷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几天,辛夷按着怀济的吩咐,假装闭了个小关,稳定自己的境界。今早,终于摘掉了佩戴许久的白玉珠,不必在为了掩人耳目,强忍那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了。 “哈哈,要不是你早早晋升元婴,没准儿咱们俩还能在擂台上比划两下呢!”韩望川爽朗一笑,用手挠了挠头,转而关切地问道,“辛夷师妹,你前几日可是又闭关了?现在感觉如何?” “多谢师兄关心,可能是上次渡劫的后遗症,稍许有些心境不稳罢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平日里闭个小关就解决了。” 韩望川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之前吴维偷袭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就……” 难道韩望川真的只是来关心自己的?辛夷挑眉,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她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正在和季清酒交谈的顾严生。 “韩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辛夷往常也没少得你的照顾,那般紧要关头我怎么能独善其身?”辛夷微笑着说道,坚定的眼神安抚了韩望川愧疚的内心,“快开始了,韩师兄我们还是去看他们比试吧。” “好。”韩望川好脾气地应道。打探消息这种事,尤其对方还是于自己有恩的辛夷,他实在是问不出口啊。 就在韩望川走回座位时,辛夷注意到,顾严生特意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过韩望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作答。或许是她多心,辛夷敏锐地察觉到,顾严生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实际却极度不满,看来韩师兄回去也要吃一顿“数落”了。 观赛区早已坐满了人,一眼望去,甚至找不到一个空座。虽说个人战已经过去了大半,但仍是热度不减,不论是参赛选手,还是前来凑趣的修士,皆目露狂热,期待着即将开始的赛事。 辛夷为了远远避开他们,索性就挑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管他视线好不好,原本她今日来观赛也只是充个数的。刚一落座,她的思绪就不知跑哪里去了,一直回想着姚锦才和她说过的事。 她“闭关”的这几日,倒是错过了练气期弟子的决赛。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吴怜儿竟然取得了第十名的成绩,而且她一路获胜的战绩,着实是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 吴怜儿选择的对手倒是有些意思,不是什么驭兽门的弟子,就是来自缥缈山的乐修,反正正统的剑修和法修基本没几个。就这样,还真让她拿下了不少积分,甚至还混进了前十名。 辛夷刚听到的时候,就轻咂出声,以她的心计,能有如此选择并不意外。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确实效果不错,至少她以最小的代价达成了目的,就是多有投机取巧之嫌。 如果细细分析吴怜儿的每场对战,都不难发现,她基本都采取了“拖”字诀,主要消耗对手的神识。一旦对方出现纰漏时,便是她出手之时,一击即中。 但是在练气期的决赛中,吴怜儿还是被方家的一名剑修一剑送出了局,最后只得了第十名的位置。听说那位剑修,还是之前教训她不成、反被伤了手的方家小姐的亲哥哥。 不过也因此,台上不少真人、长老都记住了这位聪慧的女弟子。 明明是个柔弱的女修,却能有此见识。不急着冒进,反而以守为攻,待发现对手的破绽后,利落出手取胜。其中,开阳峰的寻真长老尤其对吴怜儿另眼相看,二人都是女修,还都身怀水灵根,甚至都动了收她做亲传的心思。 辛夷听姚锦绘声绘色地描述时,牙也不免酸了起来,这气运当真是不能小瞧啊。 “辛夷,”就在她出神之际,季清酒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出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啊,掌门您怎么来了?” 季清酒轻笑出声,“我都来了好半天了,就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辛夷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关于那个吴怜儿,您可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还没有,”季清酒摇头,眉间罕见地染上几缕忧愁,“她目前还在练气期,即便是修炼了什么异术,碍于修为限制,应该闹不出什么大动作。进了凌云境之后,你找机会多观察观察她。” “好,弟子记下了。”辛夷点头应下。 “你也不比这般如临大敌,”季清酒见辛夷肃着一张小脸,不由失笑,“待会儿林惊羽就要上场了,你可要去看他的比试?” 听到熟悉的名字,辛夷的脸色也不免柔和起来,“自然是要的。” 这边台上刚念叨着林惊羽,那边就听见负责擂台的修士大声报幕道:“下一场,天机宗天枢峰林惊羽,对战法华寺妙言——!” 辛夷连忙将视线投到正中央,只见林惊羽纵身一跃,脚尖轻点落在擂台上。许是之前经历了几场苦战,此时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墨色的弟子服也有些凌乱,隐约还能看到几道被剑气划破的口子。 “林师兄,加油——!” “惊羽师弟,一定拿下第一啊——!” 周围天机宗的弟子大声为他喝彩,这是筑基期的最后一场,第一、第二名就要在他们之间决出。辛夷往人群中一看,果不其然,姚锦、肖晗等人全都在场下观战,袁语风亦是满眼关切地看着台上你来我往的二人。 因着之前重伤未愈,就算是已经好生调养了两年,袁扬真人还是没有让袁语风报名参加此次仙门大比。即便是袁扬允许,辛夷也会尽全力阻止袁语风参加,毕竟她只是错过一次大比,总比再落下什么病根强。 还未到一炷香的功夫,台上的二人便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攻势。 “林道友好剑法,小僧自愧弗如。”那位法号妙言的小和尚如是说道。 “承让!”林惊羽亦双手抱拳。 妙言如此做派,便是主动认输。于是乎,筑基第一名的称号,林惊羽当仁不让。 擂台下的气氛仿佛瞬间被点燃了,尤其是天机宗的弟子,恨不得冲上台去,抱着林惊羽好生庆祝一下。 而辛夷此时也是目露赞赏,林惊羽是地级单金灵根,如今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看他出剑的一招一式,便知他这一年多以来,必定是在刻苦修行中度过的。 不过,他什么时候成了天枢峰的弟子了? 辛夷猛地扭头,只见一旁的季清酒满意地捋着胡子,看样子比她还要满意几分。 “这么好的苗子,我不提早下手,还留着给其他峰的老东西?” “要论心黑,您自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辛夷抽了抽嘴角。 “过奖,过奖。” 胜负已定,林惊羽在万众瞩目中,步伐坚定地走到看台下,单膝跪地。 “在下林惊羽,请诸位做个见证。今日,我、林惊羽求娶开阳峰袁扬真人之女袁语风,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永不离!” 第九十章 入凌云境 “噗——” 辛夷刚进嘴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去,毫不意外地得了季清酒一个嫌弃的眼神。 天权峰也因为林惊羽的话,安静了一瞬,然而转瞬便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几道起哄的口哨声。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的躁动才算渐渐平息了下来,袁语风也不知被什么人推了出来,正满脸通红地站在场中央,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 见火候差不多,季清酒也起身,须臾间,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惊羽,你可想好了?” “是,弟子愿在此立下誓言,若是我有一日对不起她,便叫我修为尽毁,心魔缠身,永生不得进阶!” 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不少女修羡慕地叫出了声,甚至有人还在小声地起哄道“答应他!快点头啊!” “嗯……”季清酒却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捻着自己的胡须,而后好半晌,好似才想起来什么,“袁扬呢?有人要求娶你家闺女,你不出来给个话?” 突然被掌门点名的袁扬,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他的余光瞟到了自家一脸羞涩的女儿,见她这副眼里全是情郎的神情,袁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夫人,咱家的小白菜被人拱跑了啊…… “袁扬,你怎么说?” “回掌门,”袁扬略感心酸地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一切都看语风的心意,若是她点了头,我这当父亲的自然不会阻止。” 季清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转而又去问了袁语风的意思:“语风,你意下如何?” 袁语风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向了一直单膝跪地的林惊羽,终究还是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矜持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林师兄,好样的——” 在场之人无不欢呼雀跃,看台上的辛夷也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只是,与此同时,她也不由地摸了摸头上的桃花簪。大概她心里,也是羡慕这样豪不遮掩,直白又热烈的爱意。 * 筑基期的决赛结束,那么接下来的就是金丹组前十的修士之间的比试。 毫不意外,这第一名的位子被韩望川轻松夺下。他是天级金火双灵根,火炼金,金淬火,在修仙界大力奉行单灵根的优点时,韩望川却独独入了顾严生的眼,而且有意将他培养为下一任太玄宗掌门接班人。 为了给进入凌云境参加团战的选手休息的机会,天机宗还特意将打开秘境的日期延后了五日。在此期间,所有人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恢复到最佳状态,做好准备去面对更为激烈的争夺。 “辛夷,这个你收好。” 怀济递给她一枚令牌,上书“凌云境·一”。 “这是……操控凌云境封印的那枚?”辛夷睁大了眼睛。 “没错,”怀济点头,而后他在辛夷眉间一点,将操控之法尽数传送进她脑中,“若是发现什么不对,不要犹豫,立刻开启凌云境,哪怕终端比试也无妨。” 辛夷颔首表示了解,然而,她的耳边竟又出现了那熟悉的闷雷声。短暂的耳鸣后,让她不禁有些胸闷。 耳边传来的嘈杂声,让她陡然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近日来她频频出神,若不是她身上带着可以隔绝神识攻击的法宝,她都要怀疑自己这是被人暗中操控了。 此时在凌云境的入口处,早已乌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片人马。这些前来参与团队战的弟子,人手一枚玉牌,上面记录着他们的神识气息。 玉牌不仅可以识别所寻旗帜上的积分,还是作为进出凌云境的钥匙,若是危及生命时,只要掰断玉牌,其持有者就能立刻被传送出去,保下一条性命。由于玉牌的特殊性,每次大比中,故意折断他人的玉牌,借以淘汰对手,也不失为一种可取的办法。 “以吾之名,号令此方,凌云境,启——”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辛夷按照怀济传授给她的方法,默念口诀,借令牌将凌云境的封印打开。 霎时间,手持玉牌的弟子,皆被结界笼罩于其中,化作一道道流光,纷纷被秘境吸入其中。与此同时,数位承担着“安全员”职责的元婴修士,也用灵力催动令牌,飞身进入凌云境。 被天机宗掌管的凌云境,原是一方无主的小秘境。而后不知由第几代太上长老发现,并施以秘法,将其囫囵个儿个搬了过来。而且,配合天机宗出品的昆仑镜,便能很好地观察入内之人的行踪。 不过这昆仑镜也不是万能的,某些地势特殊的区域,昆仑镜便无法将影像传送至水镜上。因此,安全起见,就需要元婴期的修士凭着令牌一同入境,适时出手,以此来保护这些修仙界未来的中坚力量。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过后,辛夷一睁眼,已是到了凌云境内。她深吸了一口饱含灵气的空气,轻轻揉了下隐隐抽痛额角,随后才将神识探入令牌中。 一瞬间,一幅巨大的地图便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和这座秘境的联系也愈发紧密了。上面白色的光点,则是代表着参赛的弟子,而那些红色的光点,就是和她一同保护弟子的元婴修士了。 辛夷记起怀济的嘱咐,若是想要避免碰上太玄宗的人,那她还是找一个光点不多的地方待着吧。于是乎,她看着上面的光点分布,头也不回地奔着南面的沼泽地去了。 一路上,虽然她极力避开人群,但是身上好歹还带着任务,索性便隐去身形,跟在一群筑基期的弟子身后。看着他们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的三阶妖兽,还有紧张地搜寻着被藏在各个角落里的旗帜,不由失笑。 上一次她参加的仙门大比,还是在法华寺的浮屠塔里进行的团队战。想必那时候,也有宗门的前辈,像她这样隐去身形,暗戳戳地跟在他们身后吧? 而右侧丛林边上的一组练气期弟子,好不容易才弄死了一群一阶疾风兔,费了好大力气也仅仅拿到六个积分。可是只要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在不愿出去那个树梢上面,挂着的代表十分的旗子。 辛夷摇摇头,就算他们也是天机宗弟子,她也不好出声提醒,破坏了比赛规则。 南面的这篇森林多瘴气,往里走甚至还会深陷沼泽地,因此若是修为一般的人,大多只会在外围转一转,拿到几个积分便转移阵地。辛夷目送他们离去,却突然感知到,往里五里处,竟也有不少弟子在。 未免他们受伤,辛夷顾不得多想,立刻提气向森林身处疾驰而去。人未至,便有刀剑相碰的声响传来,还有符箓炸开的轰隆声。 “怜儿师妹,快躲开——!” 第九十一章 夺宝 又是吴怜儿? 辛夷很是纳闷,她这还没筑基呢,就敢来危机重重的南面森林?莫不是真仗着自己身负大气运,什么也不怕了吧。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其中一个筑基五层的男弟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刚刚躲过一枚炸裂的烈火符,消耗了大量灵气,此时他的右腿还在微微颤抖。 “刘师兄,你没事吧?”吴怜儿有些哽咽,眼里尽是对他的担心。 “哼,”对面的一位女弟子面露不屑,从她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医仙谷的内门弟子,“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我们好不容易用引灵粉引走了那一群飞云蜂,你这位好师妹可是会把握时机,直接就拿走了那蜂巢后面十五分的旗帜,还把蜂巢里的蜂王浆全部都取走了!” 刘师兄听到她的话,顿时眼神一闪,多少有些心虚。但是吴怜儿可是他们组的人啊,而且她找到的积分,到头来不还是有自己的一份? “那又如何,修仙本就是与天争、与人夺,谁让你守不住自己的机缘,那就和该是我们的!” 此言一出,医仙谷的弟子纷纷怒目相斥。由于医仙谷的特殊地位,他们出门在外,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恭敬地奉为座上宾,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毕竟就算你是个天之骄子,你就能保证往后的修行一道永远顺利,不会受伤? “好,你们真是好得很!”医仙谷女弟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十五积分就当我施舍给你们了,不过这个蜂王浆,你得给我还回来!” 吴怜儿闻言就是一惊,那蜂王浆她还要留着去抓灵兽呢,若是给了她,自己还拿什么去诱捕地王熊的幼崽? “方成师兄,难道您就眼睁睁看她,如此侮辱您的同宗师兄弟吗?”吴怜儿美眸一转,竟是未语泪先流,看着站在对面的方家大少爷,正是一剑把她打落擂台的那一位。 南面的森林里多瘴气,深处又有沼泽地,这里虽然对普通修士极为不利,但是对于医仙谷的弟子来说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历练之所。他们本就不善打斗,但是于医术一道有着极高造诣,一瓶极品清瘴丹下去,什么瘴气、毒气便都不足为惧。 更何况,这里气候又很是适合各种灵植生长,还有不少可以入药的材料,因此每次进入凌云境,医仙谷大多都会直奔南面而去。不过,就算会选择来这里的弟子极少,但也不代表着就没有人前来。于是,他们也多少会和剑修,或是法修结盟,以此来保护他们安全。 可是,天机宗的方家人,又是怎么和医仙谷扯上关系的呢? 原来,自从之前吴怜儿的前主子教训她不成,反被保护她的大能伤到了,天机宗的其他人未免惹祸上身,皆是拒绝与方家弟子组队。不过医仙谷倒是不看重那些,毕竟他们地位斐然,而且方家大少爷的实力不低,因此他们才结了盟,却没成想在这里还能碰见吴怜儿。 “住嘴,我可没有你这个师妹!”方成语带讥讽地说道,“明明是你起了贪心,怎么被苦主找上门来,反倒成了你们被侮辱了呢?” 方成收回自己的剑,从地上随便找了一根树枝,用它挑起吴怜儿的下巴,恶意满满地继续说着:“瞧瞧,好一张闭月羞花的小脸儿啊。你惯会用这张脸迷惑男人,你又是用了什么作为代价,哄骗那位前辈出手,伤了柔儿的手?” 方成想起自己的亲妹妹方柔,若不是他曾被眼前这个贱婢蒙蔽,何苦连累妹妹受伤,还害得家族被人厌弃。想到这里,方成的眼里不由浮上一层戾气,如果她没了这张脸,是不是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吴怜儿见方成逐渐阴狠的表情,简直吓得就要魂飞魄散。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唯独自己的脸一点不能毁,若是容貌半分有损,那位大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大、大少爷,一切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起了贪心。婢子……这就把‘蜂王浆’还给你们!” 吴怜儿作势就要从储物袋中拿出蜂王浆,可是她突然神情一凛,手一扬,一大把迷魂花粉就朝着他们洒去。 “不好!”医仙谷那位领头的女弟子一直防备着几人,见吴怜儿突然出手,她当机立断就使出一个御风诀。顿时原地狂风四起,迷魂花粉不仅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半点,反而尽数吹到了吴怜儿和她的队友一方。 其实,这迷魂花粉对妖兽无害,只是它们特别喜欢的一种味道罢了。迷魂花用花粉将吸引小动物来,只是为了帮自己授粉而已。可若是用在人身上,那就可真的成了“迷魂”了。 中药者三息之间便会神志不清,而后则会四肢瘫软失去行动力,运转灵气的确可以驱散部分药力,但也只是头脑清醒却不能动。由此可见,吴怜儿可谓是用心险恶,竟想到用如此阴损的手段铲除异己。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中药的却是他们自己人,也算是因果终有报了。 “哼,蠢货。”方成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他可是早就认清了,这吴怜儿倒是长了清纯如白莲花的脸,实际上,她内里的心肝早就黑透了。可惜,若不是还要抓紧时间去做任务,他可真想搬个板凳坐下来,看她被自己引来的妖兽分食而死。 “走吧,为这种渣滓浪费时间不值当。”那名医仙谷的女弟子说道。 她听师尊提到过,凌云境南面森林里的瘴气有些不一样,许多地方都无法在昆仑镜中显示。想必若是无人发现,他们应该也会死在这里吧,哼,可真是便宜了他们。 她刚抬脚要走,忽然一摸头想到了什么,立刻折回身来,摘下了吴怜儿腰间的储物袋。指尖灵光一闪,就把上面的神识印记抹掉了,轻松从里面拿出了被抢走的蜂王浆。 临走前,她在吴怜儿惊恐的眼神里,手指微动,一捧白色的粉末悉数落在她身上,“好好享受吧,吴怜儿、师、妹!” 辛夷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将全程尽收眼底,只不过即便是方成一行人离开,她也没有现身,只是静静地守在原位。若是真有妖兽被引来,她再出手也不迟。 躺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周围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吴怜儿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迷魂花粉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驭兽门的道友那里换来的加强版,对妖兽的吸引力不知比普通的强了多少倍。 方才,又不知那贱人在她身上洒了什么,该死!吴怜儿心中暗恨,等她出去后,定要让她好看,还有那个方成! “前辈,救我!”吴怜儿在心中强烈地呼唤着。 不过片刻,她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手脚仍是发软,但至少恢复了一些行动力。 “怜儿师妹?!”躺在地上的刘师兄见她能起身,简直是又惊又喜,“快,我的储物袋里有解毒丹,你快拿出来喂我们吃下!” 吴怜儿听见了,却是没有按他的话照去做,反而是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刘师兄身上。而后取出一把匕首,几声惨叫传来,倒地的几人皆被她挑断了手筋、脚筋,鲜血直流。 “你!”严康不可置信。 自擂台赛后,他也被吴怜儿深深吸引了,因此毛遂自荐想要和她组队。吴怜儿想起他制作的机关兽,威力不容小觑,想都没想便应了他。 “诸位师兄可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吴怜儿此时已经抛弃了那副伪善的面孔,“我们,就此别过吧!” 话音未落,她便消失在几人绝望的眼神中。 第九十二章 身死 “啧,真够狠的。”辛夷小声嘀咕着,手里的留影石可是半点没有落下。 方才那一瞬间,她又感受到了之前遇到的神识波动,未免错过什么异样,辛夷连忙拿出留影石记录下来。 果不其然,吴怜儿刚消失没多久,三头地王熊便从林间跃出,两大一小,看起来还是一家三口。 就在地上几人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之际,辛夷的身形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下乃天机宗玉衡峰辛夷,”她自报家门,并冲着三头地王熊展示了自己手中的凌云境令牌,“地上的是前来历练的弟子,还望几位高抬贵手。” 打头的那只身形极为巨大的地王熊,闻言停下了脚步,很是通人性地看向辛夷手中的令牌,眼神里有几分畏惧。而后,旁边的那只母熊轻轻叫了一声,不知在和它交流着什么。 “你如今已是五阶妖兽,我念在你修行不易,这是一瓶上品灵丹,你要是同意放了他们就可以拿走,”辛夷说话间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横在胸前,“你若是不同意,那不好意思,在下不才,还是个可以越阶战斗的剑修。” 五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的化神期修士,而且地王熊属土,皮糙肉厚,若是真的打起来,必定是一场苦战。不过辛夷也能感受到,这几只地王熊早就开了灵智,而且身上并无血腥气息,性情也很是温和,所以她这才想要和它们做个交易。 果然不出辛夷所料,那只公熊以灵力取走了那瓶灵丹,毫不犹豫地带着妻儿离开了。 辛夷将四方剑放回丹田中,回身看向仍躺在地上的几人。 “多谢、真人相救。”那个刘姓弟子艰难地道谢。 “不必,我本就是宗门派来保护你们的。” 辛夷抬手掐了个回春诀,几人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不过还是失血过多伤了元气,不知以后要多久才能补回来了。 “你们可还要继续留在凌云境里?”辛夷问道。 “不了。”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苍白着一张脸。本来到南面森林就是吴怜儿的提议,可他们哪里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又被心上人的背叛,几重打击下,他们哪里还有力气继续历练。随后,皆纷纷掰断了自己的玉牌,化作流光出了秘境。 辛夷摇头感叹,谁年轻的时候没受过感情的伤呢,没有疼痛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 他们几人离开后,辛夷在附近像个游魂似的游荡着,一连又送走了几波遇到危险的弟子。此时距团队战结束,还剩下三天半的时间,南面森林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让她明白了到底什么叫有力无处使。 “咔嚓、咔嚓……” 辛夷啃着从树上摘来的灵果,百无聊赖地坐在树梢上,吹着徐徐晚风。 神识探入令牌,上面白色光点已经少了一大半了,看来这届仙门大比的团队战很是激烈啊。辛夷看着周围的红色光点,统共十位元婴修士。虽然他们没有交流过,好似是达成了什么无言的共识一样,每个人只负责自己周围的一亩三分地,保证不多管闲事。 然而,这时一个白色的光点却突然出现在沼泽地附近,辛夷一惊,哪里来的愣头青,孤身一人就敢往里走? 神识一探,她这才发现,那竟是吴怜儿的光点?! 辛夷想到几日前的发生的事,只有吴怜儿独自离开,就算她侥幸能在凌云境里筑基,仅凭她那身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在森林深处安全脱身? 即使辛夷实在是看不惯她的为人处世,但她怎么说也是天机宗弟子。事不宜迟,辛夷立刻动身,循着吴怜儿的玉牌气息,向着沼泽地赶去。 “前辈,求您怜惜~”一道娇媚入骨的女声传来。 前辈?辛夷耳尖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听这声音,确实像是吴怜儿,难道她口中的“前辈”,就是之前暗中保护她的大能? 未免暴露行踪,辛夷特意佩戴上了敛息玉,还有掌门给她的,可以隔绝神识的符箓,放缓脚步,一点一点朝着声音来源靠过去。 “啊——”凄厉的尖叫传来,惊得辛夷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的寒毛根根立起。 “你这贱婢,竟敢骗我!” 说话的是个身穿灰色道袍之人,他的声音尖利刺耳,话中透露的狠意,连躲在一旁树丛里的辛夷都不禁背后发毛。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辛夷反射性地拿出令牌,却未在代表吴怜儿的白色光点周围,看见其他人存在。况且,此人身上的气息来看,他的修为肯定不止元婴期。 “嘁——”那人轻嗤一声,“本座原本以为,你的这身气运生来如此,可是没想到啊,我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让你这么个小毛头骗了过去!”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吴怜儿心神俱裂,顿时吓得跪地求饶,脑袋“咣咣”直往地上磕,就算头破血流也不敢停下,哪里还会分出心神去关心自己的美貌? “前辈,只要前辈愿意放我一马,我愿意将夺取他人气运的秘法,尽数奉到前辈手上!” “哼,夺取气运,本座就是因为这秘法才被你蒙骗的!” 那人越想越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里布满了血丝,仔细一看,闪烁着兽类才会出现的红光。而后只见他一掌落下,吴怜儿甚至还未来得及惨叫出声,便已气绝身亡,不过神魂却被他施法禁锢在这副躯体内。 辛夷还没从吴怜儿修习邪术、掠夺他人气运的事实中缓过来,就见她被人一掌毙命。丹田中的四方剑剧烈颤动起来,辛夷分出心神压下它的异动,还未喘口气,就通过令牌得知,又有一组弟子朝着这里赶来。 未免他们迎面撞上此人,辛夷深吸一口气,打算召出四方剑和他正面较量一番。想必闹出些大动静来,那组弟子也能及时避开这里。 不过,还未等她跳出去,肩膀上就落下了一只大手,把她按了回去。 “别动!”耳后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 这又是谁??? 今日发生的一连串突发事件,已经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她此时不仅被人禁锢在怀里,甚至嘴也被身后之人封住了。 “不想死就老实呆着。”她身后的男子用气音说道。 辛夷耳朵发痒,往前探了探身子,随即点头表示了解,才感觉禁锢着自己的力道变轻。 此人的修为定在她之上,如若不然,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位置。她身上,可还带着敛息玉和符箓呢。 不过还没等她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就见那灰衣道人祭出一团灵火,将吴怜儿的身体包裹起来。一炷香后,被烈火焚烧的尸体已不见踪迹,唯余一颗洁白如玉的珠子被他握在手中。 第九十三章 扶疏 那灰衣道人手中的,赫然是她之前见过的白玉珠! 原来,这白玉珠,竟是以修士的血肉和灵魂炼制而成的?! 辛夷想到之前,为了迷惑太玄宗掌门顾严生,她不得不按照怀济的指示,将其佩戴许久,伪造曾经用过白玉珠的假象。可是,谁又敢相信,那看起来如雪一样洁白,如玉一般温润的白玉珠,竟是这样炼制出来的! 想到这里,辛夷难免记起,当她第一次见到此物时,那股涌起的、差点将她吞没的强烈哀戚之感。白玉珠的背后,又到底掩藏了多少人痛苦、不甘的灵魂? 她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胸腔中,一股熟悉的恶心感再度袭来,但是碍于身后还有人在,辛夷只好运气,将想要呕吐的念头强压下去,梗得自己脸都红了。 而此时,那灰衣道人却抬手捏碎了,由吴怜儿炼制而成的白玉珠。辛夷这才发现,这枚珠子上,竟布满了灰色的裂痕。 “真是个废物,抢来的气运,这么久都没成功炼化。”他语气狠厉地咒骂着。 随后,本就碎裂的白玉珠竟一点点变得更为细碎,直至变成如烟尘一样的粉末,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凝成一道五颜六色的烟雾。灰衣道人丝毫不见惊慌,反而一脸享受地吸收烟雾带给他的滋养。 辛夷知道,那是烟雾,就是气运。 接下来,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灰衣道人的身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如同枯草一样毛躁的白发开始变黑,有了光泽,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不见。其中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从行将就木的老者,摇身一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白玉珠化成的烟雾就被他吸收完毕。即使,他此时已如神迹降临一般重返青春,但是他贪婪的眼神,告诉辛夷这还远远不够。但是吴怜儿毕竟气运有限,灰衣道人就算再怎么心有不甘,眼下也只能就此作罢,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那人走了好半晌后,辛夷和身后的人才算是放松下来,撤去了隐藏。 “呼——呼——呼——”辛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借此来平静自己极度不安的心。 “你到底是何人?”辛夷这才发现他早就解了封住自己嘴巴的法诀。 “在下扶疏,出自九华门,事出有因,还请和光真人见谅。”那人起身,向她拱手鞠了一躬。 “你认得我?”辛夷皱眉,她可是不记得和眼前的人有过什么交集。 印象中,九重门好像是依附于万符门的一个三流门派,不过,她可从没听说过九重门有元婴修士坐阵。虽然二人不曾交过手,但是辛夷敢确定,这人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扶疏好像看出了辛夷的疑惑,爽朗一笑,主动解释道:“扶疏不过是一无名之辈,只是那日在真人的元婴大典上,有幸得见真人容颜,今日能在凌云境认出真人。” 为了佐证他说的话,扶疏特意将令牌拿出来给辛夷看,上面写着“凌云境·七”。 辛夷见此,稍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素来不愿意理会那些俗世,若非必要,她基本都是肃着一张脸,表情冷漠,拒那些上赶着来攀交情的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乎,扶疏的说法她是信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 没错,扶疏身上的气息,绝非是那些小门小派能培养出来的。这话也不是辛夷自夸,修仙界能流传下来的门派,哪个不是家底丰厚,对待宗门有潜力的弟子更是大力扶持,灵植、丹药就跟不要钱一样往人身上堆。这样培养出来的弟子,浑身都会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灵气,这也是辛夷五感灵敏,才能感受到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息。 扶疏眼神清明,周身正气凛然,而他如今才不过百岁,早已是元婴中期以上的修为。这样的天赋,放在大门派里也是能当个一峰长老的亲传弟子。可她却从未听掌门提起过扶疏之名,而他如今又出现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辛夷从令牌上收回视线,“扶疏道友说笑了,你我皆是元婴修士,怎能担得起你一声‘真人’?若论起修为来,辛夷恐怕还够在你手下过上几招的呢。辛夷斗胆,称你一声‘师兄’。” 扶疏闻言蓦然一笑,辛夷只觉顿时百花齐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自然是好的,辛夷师妹。” 扶疏将“师妹”二字咬得很重,辛夷想起了他方才在自己背后悄声耳语的气息,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连忙移开了视线。 “不过辛夷师妹,尽管你会觉得我多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扶疏突然郑重说道,“刚才的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怀济道人也不行。” 为什么?辛夷脑海里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白玉珠兹事体大她是清楚的,但是怀济是她师尊,她为何不能和怀济说? “多谢师兄提醒,辛夷记下了。”不管扶疏为什么要提醒她,好歹人家是好意,辛夷就先应下了。 扶疏一见辛夷眼眸微垂,便知她这是不信任自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性子拧巴起来,自己也拿她没辙。 “师妹记住便好,我负责的区域又有弟子进来了,扶疏先走一步。”扶疏说完,便冲她双手抱拳,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师兄慢走。”辛夷拿出令牌,将神识探入其中,除了代表她的红色光点,其余元婴修士在她百里开外。然而,就在她沉思的同时,被她遗忘在储物袋里的那枚蜃珠,却是微微闪了几下,之后便再无异状。 *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团队战结束,辛夷手持令牌,将灵力注入其中,默念口诀,关闭了凌云境。未免有不小心被遗落在内的弟子,辛夷特意用神识搜寻了整片秘境,确认毫无遗漏后,才彻底将它重新封印起来,以待下一次历练。 当她出来后,余下的参赛选手或瘫倒在地,或打坐调息。不若进入凌云境前的衣着整洁,现在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人是刚刚逃难过来的。 辛夷刚一站稳脚跟,就看见眼前这“一片狼藉”,嘴角没控制住抽了一下。不过,突然想到在秘境中出现的灰衣道人,她立刻起身张望,却是没看到半个和他相似的身形。 “此次历练,真是多谢你了。” 顾严生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第九十四章 说法 辛夷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一回身,就见顾严生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眼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遗憾”。 “顾掌门,您这是为何?”辛夷作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她透过顾严生望去,就看见竖立在入境门口处的,几面巨大的水镜。辛夷心头猛地一跳,糟了,忘了昆仑镜这一茬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看到了在南面沼泽深处发生的事。 这时,季清酒不知在和哪个门派的长老交谈,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只是略微一颔首。 “还不是太玄宗的那些弟子,若不是得了你的照顾,现在说不定早就被妖兽吞吃入腹了,哪里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顾严生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辛夷记起来,她确实是在一只四阶碧云蛟的口里,救下几名太玄宗的弟子,但是也不至于让一宗掌门来亲自道谢吧? “您客气了,这都是辛夷该做的事。” 就在两人客套时,韩望川也结束了调息,上前来打个招呼。 “见过师尊,见过辛夷师妹。” “韩师兄,恭喜你夺得第一名,”辛夷刚出来,就看见外面的积分榜,韩望川是当之无愧的金丹第一,“不知这凌云境感受如何?” “天机宗不愧是天机宗,这凌云境果然是不同凡响,不比当年法华寺的浮屠塔差多少!”韩望川兴奋地称赞道,看来他此次收获不少,“就是可惜,师妹你未能一同前去。” 当年韩望川和辛夷参加了同一届仙门大比,也是由此二人相识。因着他们都是一代弟子中的首席,二人起初都有些较量的意味,而后团队战中又机缘巧合地成了一组,见识到了对方的真本事,这才惺惺相惜起来。 “是挺可惜的,我还想跟在师兄后面接着捡便宜呢。”辛夷玩笑道。 若不是当初吴维对他们二人下黑手,她也不会因此契约了那枚蜃珠,被蜃珠的灵气一冲,这才不得不在世俗界仓促碎丹结婴。 就在几人闲聊的同时,那边季清酒也开始了收尾,巨大的水镜被撤下,换上来的事所有参赛弟子,个人战和团队战的积分排名。于是,仙门大比也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就只剩三天后的颁奖典礼了。 辛夷想着吴怜儿的事,即便有扶疏的提醒,她还是决定要找怀济问个明白。于是她就跟在季清酒后面,随他一同回了天枢峰。 “辛夷,你这是有什么事?”季清酒进门,便见怀济早就等候在内,不由得眉头一挑,想必怀济是被辛夷叫来的吧。 “师尊,掌门,是这样的……” 未等辛夷开口说道,殿外就传来内侍的通报声,说是不少外门弟子前来求见掌门,要为吴怜儿讨个公道。 这群领头的,居然还是开阳峰的寻真长老。 “见过怀济长老,见过掌门,”寻真没想到辛夷也会在此处,愣了一下,虽然她年长辛夷许多,但毕竟修为还是远远比不上她,“见过……和光真人。” “寻真长老前来,究竟是所谓何事?”季清酒摇着手里的扇子,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寻真有些吞吞吐吐,甚至极为忌惮地瞟了辛夷一眼,随后还是打定了主意。毕竟吴怜儿是她看好的后辈,如今她身死,即使没有师徒情分,至少自己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回掌门,寻真此次前来,是为了吴怜儿死在凌云境一事,向和光真人讨个说法。” “什么说法?难道是我徒儿杀了人不成?”怀济听到辛夷的名字,又看了看这群明显来意不善的人,立马就炸了锅。 “怎么不可能?谁不知道怜儿师姐之前得罪了内门的素珊、素瑚师姐,她们之前可是光真人的婢女。而且怜儿师姐不过练气修为,真人如今已是元婴期,在凌云境里灭口也不是不……”其中一名弟子说道,只不过在怀济的怒视下渐渐哑了火。 “寻真,你今日来就是为了一个在秘境中陨落的弟子,去责备为宗门历下无数功劳的元婴真人?”季清酒盯着眼前的寻真,语气不善。 其实在历练中有弟子身死,对于每个宗门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你若是争不过、抢不到,那就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而且,未免秘境中有什么突发状况,折损的弟子数量太多,以至于危及宗门传承,所以在仙门大比中才会有元婴修士一同入内,保证他们的安全。 不过,凌云境能容纳的高阶修士数量有限,而且元婴真人也不是万能的。因此各门派间也都达成了共识,折损些许几个弟子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大事,只不过吴怜儿“人缘极好”,这才有了一群人上门来为她讨公道一事。 寻真也被季清酒如此明目张胆的庇护气到了,此时她早就忘了自己若不是靠天机宗的接济,早就和她的夫君一同死在山下了。她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辛夷,不到二十的元婴修士,在修仙界中,和她令人艳羡的天赋齐名的,还有她那惊人的美貌。 “掌门您这是哪里的话,寻真怎敢责备和光真人。只不过,真人若是为了一己私欲,便随意斩杀宗门弟子,掌门可要给个说法,不然让外人知晓了,到时候该怎么看我们天机宗?” 话说到这里,辛夷便明白了,昆仑镜没有将南面森林里发生的事呈现在众人面前。或许是因为那里天然形成的瘴气的缘故,抑或是有人不想让旁人看到,曾发生在吴怜儿身上的事。 “你要说法,可以,”辛夷微笑,“不过我先给你们看个东西,看完了再告诉我,你们确定要还为她讨个说法么?” 辛夷拿出了留影石,里面记录了吴怜儿和医仙谷弟子发生争执的情景,还有时候她割断几人的手筋、脚筋,抛弃队友的全过程。 那些外门弟子看着水镜里吴怜儿的所作所为,皆是白了脸,不敢相信他们心中的女神竟是如此不堪之人。而那位寻真长老,更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呼吸一滞,连连后退,差点坐在了地上。 不经意间,她对上了季清酒不悦的眼神,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完了,今后宗门不会收留她这样一位识人不清的客卿了。 “吴怜儿事先偷取了,本应属于医仙谷弟子的旗帜,还有飞云蜂的蜂王浆,许是得罪了谁也说不清……”辛夷一顿,“她独自撇下同伴离开后,本座并没有追上前去,而是留下守着那几位受伤的弟子。而后吴怜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何而死,本座的确不知情。不过有一点我能向你们保证,吴怜儿不是我杀的,需要我向你们发心魔誓以证清白吗?” “不、不用了……”寻真磕磕绊绊地说道,“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这事……是我们冲动了,还望真人恕罪。” 面对寻真的道歉,辛夷却是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接受,就那么把她晾在一旁。 “既然辛夷是清白的,那你们还不快滚!”怀济喝道。 一群人如同落水狗一样,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大殿,只剩下了怀济,季清酒,和辛夷三人。 “这下消停了,说吧,你找我们要说什么啊?”季清酒抿了一口清茶,带着几分惬意说道。 辛夷垂下眼眸,“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继续探讨一下,吴怜儿真正的死因。” 第九十五章 气运 怀济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辛夷,那吴怜儿到底是怎么死的?该不会真是你杀的吧?” 而辛夷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怀济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我滴个乖乖,这个吴怜儿可是真能耐,都能把自己一向最讲理的好徒儿气得不轻。不过若真是辛夷下的手,斩杀同宗弟子,倒是有点不太好交代,可谁让自己是太上长老呢,想找辛夷的麻烦,也不看看她师父是谁! “不是我,”辛夷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她死的时候我的确在场,只不过我并没有出手救下她。” 怀济松了一口气:“呼——你这孩子,说话大喘气是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一旁的季清酒显然比他想的更多,他看了眼明显兴致不高的辛夷,追问道:“她是被谁杀的?” “那个人我从没见过,只能感受到他的修为极高,一掌下去就轻松碾死了吴怜儿。” 辛夷随后又将那灰衣道人的外貌,极为详细地描述出来,与此同时,她一直都在观察怀济和季清酒的反应,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些许端倪。 “而后,那人祭出一团灵火,将吴怜儿的尸身……炼制成了一枚白玉珠。” 话音落地,大殿里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只剩下辛夷平静无波的声音,叙述着她所看到的过程。 “那枚白玉珠看起来成色极为一般,上面还带着不少灰色的裂纹,被捏碎后就尽数化为烟尘,被那人全部吸了进去。” 辛夷顿了顿,又以一种好似见到了奇迹一样的情绪继续讲着:“那白玉珠当真是神奇极了,那人将其炼化后,竟能返老还童,就好像,凭空多了不少寿命一样……” “行了,”怀济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辛夷,有些事是不能刨根问底的,你既然看见了,还是早早忘掉吧。” “为什么?”辛夷打定了主意,今天她只想要求一个答案,“师尊,您明明知道白玉珠是怎么来的,还严令禁止我使用。可是为什么,那东西是用修士的血肉灵魂炼制的,您知道了为什么不去阻止呢!” 怀济面对辛夷的质问,却没由来地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沉默良久,声音暗哑地开了口:“你还小,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插手的。听师尊的话,都忘了吧,这是为你好。” “师尊,您知道的,我早就不是个小孩子了。虽然我这副身体骨龄才二十,但是在那个秘境里呆了那么久,我的心智早已不止百岁了。” 季清酒见这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辛夷,你在凌云境里也累了好些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你师尊就行了。” 然而,季清酒虽是好意,可辛夷却是不想领情,“掌门,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吴怜儿身上的怪异之处吗?她并没有修炼魅术,也不是什么可以操控他人神识的异术,她修炼的,是可以夺取他人气运的邪术。也是借此,她蒙蔽了那灰衣道人,最终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自古以来,气运在修仙界就是属于禁忌的话题。气运,顾名思义,代表的就是一个人的气数和命运。修行本就逆天而行,一个人的天资如何,日后与修行一道能走多远,若是仅凭个人身上的气运来判断,未免有些过于狭隘。 虽说这东西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但是它对人的影响,甚至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这一点,即便是脱凡入仙的大能也无法解释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身负大气运之人,的确是会比常人走的更远些。于是乎,那些心术不正的修士,便钻研出了一套可以夺取他人气运的邪术,炼化为己用,以求来日得证大道。 “什么?!”季清酒哑然,他以为吴怜儿不过是身怀异宝,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人的心神,却没成想,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没错,就是夺取他人气运,看样子,似乎是那灰衣道人认为她的气运是天生的,才会暗中保护她,”辛夷抬头,双眼直视怀济,“师尊,如今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您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 可令她失望的是,即便顶着辛夷的灼灼目光,怀济仍是保持沉默,不发一言。辛夷无奈,只好又下了一剂猛药。 “这白玉珠背后的隐情,是否与修仙界的封印有关?”见怀济猛然抬头看向她,辛夷笑了,“师尊,我在世俗界,遇见了冥渊。” “冥渊……”怀济喃喃道。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位邪魅狂狷的男子身影,以及他受伤潜逃时充满仇恨的眼神,还有千年前,被各大仙门掩盖的真相…… “他说我手中的四方剑,是破除封印的关键,”辛夷的神情些许低落,“师尊,你带回天机宗的原因,当真是受到天命感召吗?除了我们之间的师徒缘分,这背后,可还有其他缘由?” 天机宗在修仙界独一无二的地位,自然是和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功法,有着密不可分的原因。卜算天机,哪怕能从其中窥得一丝真相,也足够改变无数人的命运了。 而怀济道人,天机宗的太上长老,活了几千年的人物,修为深不可测。这样的大能,看了谁一眼,都通过对方的五官,把他的前世今生推断个八九不离十吧? 辛夷也不想怀疑自己师尊,可是,如今一桩桩事实摆在她面前,也由不得她不相信。在她心里,怀济亦师亦父亦友,或许他最初找上自己的初心并不纯粹,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对,辛夷又怎么舍得真的埋怨自己的师尊?只要怀济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还她一个真相。 “什么缘由,能有什么缘由?”怀济突然情绪暴起,对着辛夷破口大骂,“本座当初把你捡回来,收你做徒弟,能为了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座就是你老子!老子做事,还要跟你个小辈汇报不成?” “师尊……”辛夷满眼不敢置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怀济发如此大的火,“我不是这个意思……” 怀济却不想听她的解释,“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滚,老子不想再见到你——” 随后,怀济大手一挥,辛夷的身影便消失在天枢峰上。 第九十六章 又见扶疏 “唉,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师徒俩,一个想要拼死拼活地护着徒弟,另一个又死命地想要助师父一臂之力,明明出发点都是好的,怎么就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呢? 季清酒见辛夷安稳落地,也就放心地收回了神识,转过身就见怀济眼中含泪。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是最疼辛夷的,当初她被人暗害掉进秘境中,怀济二话不说,直接上门连挑几个门派,就为给他的徒弟讨个公道。 可现在,唉,不提也罢。 “我是她师尊,我还没死呢,那些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孩子过问?”怀济仍嘴硬。 季清酒无奈说道:“师兄啊,我知道在你眼里辛夷还是个孩子,就算她年纪再小,可那些人才不会看她年纪小就手下留情啊。她是气运子,无论如何,这都是她逃不开的宿命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怀济的心里痛苦极了。辛夷是他打小儿就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就算他也清楚过度的关爱不利于她的成长,可是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啊,他又怎能忍心让她独自经受风风雨雨,甚至一个不留神就丢了小命? 他的肩膀耷拉了下来,这一刻,怀济真的很像是世俗界那些耄耋老者,身上散发着人至末年的气息。 “清酒,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怀济的眼神闪过厉色。这世道以后都是那帮年轻人的,不光是为了辛夷,更是要为了修仙界的未来,他都要在自己死前,为他们清理掉那些渣滓! 季清酒败下阵来,“师兄,行吧,不管你要做什么,师弟我都帮你。这世道,合该被清理一回了。” * 三日后,仙门大比的颁奖典礼如期举行,只不过,这一次季清酒的身后不见了辛夷的身影。 “季掌门,敢问辛夷师妹现下去了何处?”韩望川上前,执了一个晚辈礼,对季清酒恭敬地问道。 季清酒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捻着胡须不说话。顾严生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没见着辛夷的踪迹,他始终是有点不安心。 “唉——”季清酒很是愁苦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刚跟她师尊吵了一架,师兄还在气头上,把她给赶下山了。” 顾严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辛夷可是个好孩子,怀济道人又是因何生了那么大气?” “还不是因为宗门那些个不成器的弟子,顾掌门,您也清楚,哪次仙门大比不都折损几个弟子?”季清酒一脸无奈,“偏偏这次,在辛夷负责的区域,陨落了一个内门弟子。那弟子和辛夷有过一点小矛盾,没成想,之前想要收她为徒的长老竟上门给她讨公道来了。当时怀济也在,就训了辛夷几句,然后这师徒俩就吵了起来,之后就……”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不过他素来了解顾严生的为人,天底下谁都比不上他那好徒弟。再看他的一脸“合该如此”的表情,季清酒就知道他已经信了一半了。 “不可能,辛夷师妹绝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肯定是那内门弟子蒙蔽了贵宗长老,这才冤枉了辛夷师妹!”韩望川一听这话就急了,还想要为辛夷正名呢。 “辛夷那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这心性……纵使那年在秘境里得了不少修为,但是心性跟不上修为也是个祸端啊,不过这样也好,出去历练历练也能成熟不少。” “季掌门说的是,但是辛夷的年纪还是小了些,就算她已是元婴修为,若是出门遇到什么心术叵测之人,那可如何是好?” 季清酒闻言却是一扫之前的郁闷神色,胸有成竹地说道:“她不是用了白玉珠么?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她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顾严生一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连忙附和道:“也是,有了白玉珠,害怕什么。就怕辛夷回来,修为大涨,到时候你们可别被吓到了!” “哈哈哈,承您吉言。” 就在几人打着官腔,你来我往之际,那边被怀济一掌送出千里之外的辛夷,眼下却没有他们那般春风得意、容光焕发了。 怀济那一掌,竟用了空间术法,将她送到远离天机宗的一片土地上。待她好不容易从空间跳跃的眩晕感中缓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方圆百里内渺无人烟。 辛夷没办法,只得将神识外放,方才找到一处有山有水之地,见着了些许活物。她找到了一座瀑布,在湍急的水幕后,竟然有一个山洞掩藏在山体内。 辛夷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确定了山洞内除了她,再无第二个可以喘气的生物时,她这才浑身瘫软在地,放声大哭,借着流水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一直以来,她都将怀济看作家人,把天机宗当作自己的家。她只是想知道真相,自己也想要助怀济一臂之力,可如今却被师尊赶出了家,这又怎能让她不委屈? 辛夷不知哭了多久,直到金乌西沉,外面的光线也无法照进山洞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潺潺的水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别哭了——”黑暗中想起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 谁! 辛夷利落起身,拔出四方剑,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锵锒”一声,对方轻松挑开了她的剑。辛夷毕竟刚从凌云境出来,还未来得及调整,就被怀济赶下了山,而后又在荒野中御剑飞行了大半日,还在山洞中哭了许久,体力自然是消耗殆尽,就连出剑也都失了准头。 黑暗中忽然升起一道亮光,是对方拿出了一枚当做照明用的夜明珠。辛夷略微不适地眯了下眼,才发现这人竟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扶疏。 “是你?” 扶疏再度抵上自己咽喉的剑尖,无奈苦笑:“辛夷师妹,我并没有恶意。” 辛夷倒是将四方剑收入丹田中,“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查过了,九重门根本就没有扶疏这个人,你如此挖空心思入凌云境,意欲何为?” 为了确认扶疏的话,辛夷当日特地留意过,交还第七枚令牌的,是一名来自医仙谷的元婴女修。而扶疏,也根本不在前来参加她的元婴大典的宾客名单中。 “辛夷师妹,你想知道白玉珠背后的真相吗?” 第九十七章 结伴 想啊,她当然想了! 若不是为了追寻白玉珠背后的真相,以及它与修仙界被封印一事的关联,她又怎会和师尊闹到如此境地。 想到怀济,辛夷才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有些起伏,鼻头一酸,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她蹲下身子,像小时候那样,双臂抱紧自己,希望得到一点安全感。 扶疏看着辛夷通红的双眼,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间。他蹲下身子,抬手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 感受到脸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还有男人粗糙的手指时,辛夷反射性地就要把身子向后仰。可是,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一时间控制住她的身体,让她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像这样为她拭去泪水…… 辛夷稳了稳心神,起身问向扶疏:“你对白玉珠知道多少?” 事已至此,扶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指略微揉搓几下,“你别急,我这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其实这几千年来,关于修仙界的异样,那些隐世的大能早就有所察觉,而且为了解开封印,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为了避免恐慌,不动摇天下成千上万修士的道心,此等隐秘,现在也只有仙门中寥寥几位太上长老知晓。 而白玉珠,最初也正是由他们研制出来的,为此,他们还特意钻研了一套功法。从寻找身负大气运之人,提取其灵魂与血肉,将气运化作白玉珠,直至如何炼化白玉珠以达到最大功效,其间可谓是每一个步骤,都极尽详细。 “他们……这是疯了吗?”辛夷哆嗦着嘴唇。她简直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代表着正义与大道的仙门,暗地里竟然坐着如此勾当。 “疯?当然了,好不容易修到了渡劫期,离飞升就差一步,搁谁谁不疯?眼看着就能脱凡成仙,却因为这封印断了飞升的希望,只能兵解沦为散仙,直至自己的寿元耗尽,你说他们会甘心么?” 扶疏微微低下了头,没让辛夷看见他眼中的不屑,“凡人都知道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呢?所以,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等得到修仙界解除封印的那一日,即便是用他人的气运蒙蔽天道,又有什么不可呢?” 是啊,若是能活,谁又想死? 辛夷扪心自问,如果真有那么一日,需要她靠牺牲他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自己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选择?辛夷想起,自己前世凄惨死在雪夜里,那种将人淹没的窒息感,几近没顶的绝望与无助,她是否还有胆量再经历一次? 不! 即使她会死,她也不要借着他人的血肉苟活! 辛夷突然亮起的双眼,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二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天上某颗星星,也重新亮了起来,即使现在只有微微光亮,但是终有一天,它会净化世间的黑暗! “既然修仙界已被封印,可是为什么,千年前仍有修士飞升?”辛夷此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自然是因为他们是‘气运子’啊,”扶疏语带讥讽,“那些人生来就带着‘使命’,就算无法解除封印,修为到了也能飞升,借着通天的气运,倒也能让他们误打误撞登上飞升的天梯。也是因此,那些仙门长老们才发现,用气运子炼制的白玉珠效果更佳,使用后增加的寿命更多,而且令他们背负的业障也少得多。” 辛夷点点头表示了解。每个气运子都或多或少有些奇遇,较之常人,他们所需经历的争斗也更少,所以也能可以解释的通,为什么他们背负的业障更少。 “我明白了,可是,你又为什么非得插手此事呢?”辛夷还是对扶疏抱有怀疑。 扶疏再度无奈摇头,看来这小丫头还是没对自己放下戒心啊。 “那是因为,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也曾被他们抓走炼成了白玉珠。” 他的话刚一落地,辛夷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事那么刨根问底干嘛?这下好了,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了吧。 “啊……对、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要……” “无碍,不知者不怪,”扶疏淡笑,“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如今只想为她报仇。” “话虽如此,”辛夷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下文。 扶疏好像有读心术一样,仿佛能听到辛夷心中的话,“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找上你吗?” 辛夷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就这样被扶疏看穿,顿时就觉得有些尴尬,脸颊瞬间染上几缕殷红。 “自然是因为,你也是气运子啊。”扶疏说得很是轻巧,就像在谈论一会儿晚饭吃什么一样。 “我?!”辛夷惊道。 “没错,你就是气运子。天级五灵根,不到二十便已是元婴修为,还有你手中的剑,这些,就足以证明你是气运子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辛夷早有预感,如果她不是气运子,那她为何能屡次得到天道的示警。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辛夷的耳边再次响起了熟悉的闷雷声,只不过这一次,她好像感受到了从天道那里传来的……一丝喜悦? “你听,天道都在认可你,你这气运子的身份,可是坐得不能再牢了。” “你也能听见???” 扶疏但笑不语,“辛夷,不光是为了修仙界的未来,还是为了你自己,这条路,你都要走下去。” “我、我知道了……” 辛夷闻言有些犹豫,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啊,这拯救世界的重任,怎么就落到她身上了? 不得不承认,她此时内心很是崩溃。就好比围观别人渡劫,本想看个热闹,结果那劫雷径直朝自己劈了过来,才知道渡劫的原来是自己。 扶疏抬手轻抚她的发顶,恰当好处地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情绪,“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辛夷看向他温和,仿佛可以包容万物的目光,鬼使神差地,放下了心中之前对他的猜忌。 “好,这条路,我们结伴同行。” 终于,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呢。 第九十八章 拍卖会 既然破除封印的重担落在肩上,辛夷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就是气运子的这一事实。 在原处修整了小半月,辛夷和扶疏才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虽然他们知道些隐秘,但是具体要怎样解除修仙界的封印,二人暂时还是摸不着头脑。毕竟兹事体大,他们也不能傻不愣登地,回去直接问仙门的那些太上长老,那不无异于羊入虎口吗? 于是乎,辛·气运子·白玉珠最佳材料·夷听从了扶疏的建议,打算先到处转转历练一番。反正,现在她的修为离渡劫期还远着呢,而且就算她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莫不如放宽心态,顺其自然。况且凭她的气运,没准儿在路上就让她碰到了解决的法子呢? 商量了小半天,二人小队最终将第一站,定为了距他们五百里外的东域。那里临近海洋,物产丰富,号称“水面下的宝藏”。 最关键的是,东域离天机宗,还有太玄宗所在的位置极远。就算真的有人测算出了辛夷的气运子身份,前来抓捕的话,路上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到时候,辛夷和扶疏早就逃之夭夭了。 二人决定,这一路上还是以兄妹相称。不过,辛夷早就和楚家断绝了关系,这“楚”姓自然就不想用了。而扶疏,辛夷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撬开他的嘴,知道他到底姓什么。 “既然我们只要来追寻真相的,那不如就姓‘荀’吧?”辛夷提议道,“荀扶疏,荀辛夷,听起来还不错。” 扶疏的眼里带着宠溺,好脾气地应道:“好,都依你。” 新鲜出炉的“兄妹二人”御剑飞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飞了三日,才到了最近的一座城池。 “沧海城……” 辛夷看着眼前巍峨耸立的城门,上面的大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笔锋凌厉,隐隐带着几分剑意。 “别看了,小心伤到神识。”扶疏见辛夷沉迷其中,上前捂住了她的双眼,才让她从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挣脱出来。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辛夷揉了揉略微抽痛的额角。 “沧海城有护城大阵,而城门上的牌匾,就是阵眼。”扶疏解释道。 据传,沧海城由一位得道高僧所建。当时为了庇护居住于此的百姓,不受海中异兽的侵扰,于是高僧便仿造仙门,在此布了一座极品法阵。千年已过,护城大阵已经抵御了无数次兽潮,即便稍有受损,却未伤其根本。 “果然还是,灯下黑吗?”辛夷对这位得到高僧可是敬佩得很,想必他定是位有勇有谋之人,才敢把阵眼光明正大放在城门口。 “城门面向内陆,而且牌匾就挂在城门上,每天人来人往,这里无数过客,就是对阵眼最好的保护。”海中的异兽才没有那么聪明,懂得什么法阵,因此这座护城大阵才得以保存千年。 说话的功夫,扶疏早就走到了守卫的面前,交了两枚上品灵石当做入城费。 “走了,别看了。” “哦,就来。” 走入城中,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辛夷好奇地左顾右盼,这里与凡人的城镇倒是相差不大。 不仅有凡人支起摊子,叫卖着从海里打来的新鲜鱼虾。还有不少修士租了个摊位,摆着一些自己在历练中得来的灵植,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常见的矿石、法宝,种类之多,可谓是应有尽有。 “老板,这怎么卖的?” 辛夷的目光被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过去,只不过不同于世俗界的是,这里的糖葫芦不由毫无灵气的山楂和白糖做的。低阶朱果代替了山楂,外面的糖衣是飞云蜂的蜂蜜熬制而成,为了保证冰凉酥脆的口感,所有的糖葫芦皆是放在用冰雕成的透明盒子中,并配以玄冰石保证其不会融化。 “一枚中品灵石一串,买五赠一,买十赠二。”那小贩满面笑容地说道。 “先来两串尝尝。”辛夷给了他两枚灵石,随后顺手递给扶疏一串。 刚一入口,先是一股凉气袭来,冰得人直打了个哆嗦。咬碎酥脆的糖衣,朱果微酸的汁水在口腔中迸溅,混合蜂蜜的清甜,两种相反的味道却恰好地结合在一起,既不会太甜觉得腻,又不会过酸让人倒牙。 辛夷享受地眯了眯眼,活似一只偷了腥的小馋猫。扶疏见她那副惬意的模样,没有犹豫地咬下一大口,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汗毛倒竖。 “剩下的都给我包起来吧。”辛夷看了看盒子的糖葫芦,不到百支,索性就直接给了小贩一枚上品灵石。这小食味道不错,想必自己的那群师弟师妹们也会喜欢吧,等回去后还能让他们尝尝东域的味道。 那小贩也是难得见到这么大手笔的主顾,手脚利落地就把剩下的糖葫芦悉数打包完毕,还爽快地把盒子连带玄冰石都送给了辛夷。 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喜得辛夷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扶疏也是许久未见她如此放松的神态,虽然他心中还记挂着正事,但也就由着她去了。 直至路过一处生意极为兴隆的店铺时,辛夷似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扶疏发觉辛夷落在后面,折回来就见她站在万宝楼前发呆。 辛夷没有回答,她正在用神识安抚在丹田内躁动不止的四方剑,随后便径直地走了进去。 “有东西。”按照四方剑的指引,辛夷站到了店内角落内,面前是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二位客人打扰了,不知您二位需要什么?”柜台后一个侍者看见了辛夷和扶疏,连忙上前招呼着。 辛夷回头,瞧见了他身上的标志,原来风家都把生意做到东域了,刚才进来得急,都没看到牌匾上的标识。 “就是随意看看,敢问这位小哥儿,这种箱子不知价值几何?我兄妹二人要出门游历,正缺这样的箱子装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扶疏主动上前搭话。 那位侍者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今日事忙,还未来得及将拍卖的物品收纳入库,好在不是上面派来视察的人,要不然他就死定了。“不好意思,这些是店里新进的货物,还未来得及入库,这箱子现在自然是卖不了的。” 侍者转身,为他们递上了两张拍卖会的入场券,“二位若是游历前还需要准备些物资,大可来我们的拍卖会瞧一眼,待拍卖会结束,这几个箱子便可送予二位。” 侍者观辛夷他们的打扮,又能拿这么大的箱子装灵植,猜想他们定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小姐吧。而且拍卖会临近,他也有意卖个好,倒是这两位若能来捧捧场,自己这个月的业绩估计就有着落了吧。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这位小哥儿了。”扶疏接过入场券,熟练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枚上品灵石,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走出万宝楼后,扶疏才找到机会询问辛夷。 “不是我,是四方剑,刚才感受到了什么。” “这样啊,”扶疏沉吟,“看来这拍卖会,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xs7.com 昊辰大陆上,要数最受修士追捧的修仙正道,无非就是“三宗六门”最为出名了。其中“三宗”指的就是太玄宗、天机宗和法华寺,而“六门”分别是:医仙谷、驭兽门、缥缈山、奇门谷、天工山,以及万符阁。 实力稍逊于六门的,就是四大世家——方、柳、白、风。其中风家的财力最为雄厚,听说其鼎盛时期,甚至连太玄宗都不能与之一较高下。若不是千年前的那场动荡,现在昊辰大陆的首富称号,说不准会落在谁的头上了。 东域沧海城的这家万宝楼,就是隶属于风家的拍卖行,平时一些常见的法宝灵植都会再次售卖。只有遇上了什么不世珍宝的时候,万宝楼才会让其在拍卖会亮相,引得众人哄抢。 “这位小哥儿。” 扶疏瞧见了熟悉的面孔,正是前两日他们碰到的的那位侍者,扶疏把入场券递给了他,而后便被他殷勤地引进了门。 “两位客人,还请佩戴上面具和斗篷。”侍者恭敬地奉上两套装备,这是参加拍卖会的规矩。 虽说东域物产丰富,相较于其他地区,沧海城的人员流动更大。但是这里毕竟还是不能修炼的凡人占了多数,而那些被测出灵根的孩子,也早早就被各个门派带回了宗门,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没什么身家的散修。 为了修行,那些资源有限的修士不得不去争、去抢,为了一枚灵石拔刀相向也是常有的事。于是乎,万宝楼就为每个人准备一套可以隔绝神识的面具和斗篷,至少能保护前来的顾客在拍卖会的安全,不过出了万宝楼之后发生的事,那就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了。 扶疏二话不说便戴上面具,披上斗篷,辛夷见此也乖乖照做了。他们走上二楼,分到了一个视野还算不错的隔间,可以将一楼的拍卖台尽收眼底。隔间里面茶水点心应有尽有,桌子上还有一块牌子,将灵力输入其中便可出价。 辛夷四处打量了一圈,才发现这里的墙壁上都刻上了防御阵法,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一下,风家果然是大手笔。 “铛——” 台上传来一声锣响,只见一位身段婀娜的美妇人上了台,看来她就是今晚的拍卖师了。 “在下莲娘,见过诸位~”美人袅袅弯腰见礼,声音甜腻得仿佛能让人酥了骨头。 “莲娘,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你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品吗?那我可要全力以赴了,哈哈哈——” 台下传来粗鄙之言,还有不少男修士猥琐的笑声,不过莲娘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压根儿没把周围不堪入耳的言论放在心上。她素手一拍,拍卖会正式开始。 “今晚的第一件拍品,上品筑基丹一枚,起拍价五枚中品灵石——” 话音刚落,大厅中只有寥寥几人出价,二楼的隔间,和三楼的包厢均是无比安静,好像没有人一样。 最终,这枚筑基丹以十二块中品灵石的价格成交。接下来的,也只是几株年份稍久,品质还算不错的灵植,倒是让一楼的修士小小地争抢了一番。 辛夷坐在隔间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上的拍品册子。除了一些灵植丹药外,在她看来,也就只有几个下品灵器勉强可以入眼。 “原来,这就是散修会过的生活。”辛夷如是想道。 她自打被怀济收为弟子,此后就一直没缺过灵石,各种丹药、灵植更是手到擒来,就连她的本命武器四方剑,也是没怎么费力就收服的。修士为修炼资源大打出手,她倒是知晓,可今日还真是第一次见。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丹田中的四方剑再次躁动起来,把辛夷惊得回了神。下方拍卖台上,只见侍者抬上来一个小匣子,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黑铁矿。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则是由一位金丹修士在镜湖下的洞穴中发现的黑铁矿,经鉴定其中富含的金灵气纯度极高,可将炼器成功率提至八成,起拍价十枚上品灵石。”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黑铁矿是一种很常见的矿石,因为含有金灵气,所以大多被修士用作炼器的原料。而且,所含的金灵气纯度越高,炼器时就越不容易失败,炼出的法宝品阶也会提高不少。因此,如此精纯的黑铁矿,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果不其然,二楼的隔间也纷纷有了动静。辛夷见状,也连忙出价,虽然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是四方剑需要的东西,对她来说定是极为重要。 扶疏没有错过辛夷眼中势在必得的神情,挑眉问道:“这就是?” 辛夷只是点了点头,此时黑铁矿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三十枚上品灵石。 “三十五枚上品灵石。”辛夷再次出价。 “四十。”从三楼的包厢内也传出了一个声音。 扶疏见状,也向桌上的牌子中输入灵力,“五十,外加一枚中品延寿丹。” 万宝楼顿时安静了一瞬。 延寿丹极为稀少,即便现在仍有丹方留存,却不是什么丹师都能炼制的。即便是中品,也能给予服药人两百年寿命,对那些寿元将至又无法突破的修士来说,可谓是一线生机了。 莲娘也被扶疏的大手笔震惊到了,不过她训练有素,呆愣了片刻便回了神。手中落锤三下,这匣子黑铁矿便归辛夷所有。 “哥哥,你……”辛夷还没有忘记他们此时扮演的身份。延寿丹的价值几何,她通过在场之人的反应便能判断。就算她与扶疏有着相同的目的,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甚至可以让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扶疏察觉到了辛夷看向他的动作,他偏过头去,“你不是需要吗,我的好妹妹?”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男人磁性低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更别提扶疏还长了一副极为俊俏的好相貌,辛夷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我不喜欢欠人太多,之后我会还给你的。”辛夷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不必,都是些小钱,况且我是你哥哥,哥哥给妹妹花钱不是天经地义吗?”扶疏抬手摸了摸辛夷的头,忽然感受到别处传来的神识,他的动作一顿,仍是宠溺地看向辛夷。 辛夷此时也感受到了,那股神识带着浓浓的打量意味,明明他们已经穿上了斗篷、戴了面具,为何还会估计被人看穿?她背脊一僵,却又在扶疏的安抚下渐渐放松身子,好似无事发生一样。 “拍下它。”扶疏暗中传音。 辛夷秒懂扶疏的意思,撒娇说道:“哥哥,竟是隔灵石,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买给我好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扶疏的语气中满是无奈,甚至还弹了辛夷一个脑瓜崩。 最后,一块拳头大小的隔灵石,便被扶疏以十五块上品灵石的价格拍下,坐实了他们“人傻钱多”的世家子身份。 第一百章 先天庚金 为了维持人设,扶疏又以二十枚上品灵石的高价,拍下了一个四品防御阵盘。念着他们此番以“出门历练”为目的,辛夷继续假模假样地拍了两件法宝,为之后出城打猎做准备。 拍卖会结束后,之前的那位侍者带着几个人,恭敬地把他们今日拍到的东西尽数送了过来,顺便取走他们应付的灵石。按照之前的承诺,他倒是没有忘记把那几口大箱子也送给了辛夷。 “您点点,可还缺了什么?”侍者瞧着辛夷和扶疏的神情,简直就跟看财神别无两样。毕竟他们是通过自己给的入场券来的,又买了不少东西,这个月自己可是能拿不少提成了,儿子来年的束修都有着落咯。 扶疏接过储物袋,神识往里一扫,“都齐了,有劳。” 侍者见他们年龄不大,处事待人又极有风度,丝毫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服侍的人,心下也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您二位,可要从后门离开?”侍者小声提醒道,“沧海城内禁止打斗,若无事,还是不要出城为好。” 扶疏和辛夷对视一眼,其间流转的默契不言而喻。 “不必了,我们心里有数,多谢你了。”辛夷微笑致谢,随手递给给了他一枚朱果,明显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品质。 辛夷此举让那位侍者更加感激了,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出,只得眼含着热泪目送二人离去。 “妹妹,极星草在夜里成熟,我们吃点东西后就出城吧。”扶疏突然说道,带着辛夷往城西走去,那里有许多出售食物的摊子。 辛夷了然,故意大声说道:“好,那哥哥我们快去吧,我都要饿死了!等下还要出城呢,我可要买只烧鸡带去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你都胖了多少!” 辛夷:!!! 不是演戏么?怎么还上升到人身攻击了呢? 两人打闹间走远了,身后的尾巴自然也如影随形。 吃饱喝足后,扶疏在她的催促下给她买了梦寐以求的烧鸡,辛夷这才心满意足地打算往城外走去。 “你可曾杀过人?” 辛夷微愣,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当初遍地殷红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斩杀,哪怕对方是来取她性命的,出剑后她的手仍是止不住地抖。 “当然,”辛夷沉声应道。 扶疏侧过头来,“可害怕?” 害怕?辛夷回想起往事,那时她怎会不害怕。 “害怕有用吗?我怕,他们就能不杀我?”修行不就是如此,与天争,与人夺,她若不拔剑,那死的就是她自己。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不错,”扶疏目露赞赏。她身上背负的使命,注定让她不能心慈手软,唯有手中的剑,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几位,跟了我们一道儿了,不累吗?” 扶疏随手在树上摘了几片叶子,“唰”“唰”两声,林间便传来了血肉割裂的声音,还有难以忍耐的抽痛声。 一群人显露身形,约莫能有七八个,皆是穿着粗布短打,用黑布蒙面。 “小子,我们只为求财,不打算害人性命。把你身上的储物袋交给我们,就放了你兄妹二人,如何?” 面对为首之人的叫嚣,扶疏旁若未闻,只是稍稍侧身问向辛夷:“你说,这样的人,是否该杀?” 辛夷闻言,看向面前劫路的几位散修,除了领头的壮汉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剩下的不过都是些刚刚踏入筑基的修士。他们身上灵力斑驳,周身气息不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路子修来的。而且辛夷隐约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这血债。 “自然该杀。” “那就都交给你了?” “好。”辛夷一口应下,抬手就将四方剑召唤了出来。 领头的壮汉见这二人竟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觉得他们在挑衅他作为金丹修士的尊严,大怒道:“不过就是两个筑基期,想活命,就赶紧把你们的储物袋交出来!对了,还有延寿丹!” 为了符合身份,辛夷和扶疏特意压制了修为,在外人看来,他们兄妹俩就是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 身旁的小弟附和道:“赶快交出来,要不然,把你这如花似玉的妹妹交给我们也行,哈哈哈!” 此话一出,扶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林间顿时也起了一阵大风,刮得人骨头发凉。站在他身侧的辛夷感受极为明显,不过对面的那群人好像还是毫无察觉。 她叹了口气,不待有人继续吐出什么污言秽语,没得惹人心情不好。辛夷当机立断,运转步伐,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轻松斩落两人。 领头大汉没料到辛夷竟真的敢出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三个手下被她如切菜砍瓜一样送上了西天。 “小蹄子,纳命来——” 他大喊着冲向辛夷,将全身的灵力灌注于右掌,朝着她的天灵盖就直直地劈了下去。若辛夷真是筑基期,想要躲过这一掌确实是有些困难,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实际是元婴修士的辛夷轻轻巧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势,反手执剑刺向他的后脖颈。 那大汉只觉喉咙一痛,鲜血上涌,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没有动静。余下的几人,也均被辛夷一剑毙命。 扶疏上前,祭出一团灵火,火光飞舞,地上的尸体眨眼间就烟消云散,只余一滩黑灰。 “走吧,我们还得去摘极星草呢。” 这回轮到扶疏愣神了,本来摘极星草不过就是个出城的借口,怎么辛夷还要去? 见捉弄到了扶疏,辛夷狡黠一笑,却是御剑飞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中。方才在打斗之时,她就感受到了四方剑传来的急切心情,应该和她之前在拍卖会买到的黑铁矿有关。 扶疏落后一步,刚一进山洞,就见辛夷将四方剑和那匣子黑铁矿放在了一起。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四方剑漂浮在半空,剑身上隐隐透着剑芒,银光微闪。与此同时,黑铁矿中饱含的金灵气逐渐被四方剑引出,汇聚成一团。 眼前的一幕早就超出了辛夷的认知,她不由地问向扶疏:“这是什么?” 扶疏感受充斥在山洞中磅礴的金系灵气,还有那一丝似有似无的本源之力,他终于认出了这到底是何物。 “这是,先天庚金。” 第一百零一章 传承 “先天庚金?”辛夷满眼困惑。 好歹她也是品学兼优,全面发展的首席大弟子,怎么扶疏说的东西,好多都是她闻所未闻的? 扶疏仿佛看出了辛夷的不解,主动解释道:“五行灵物一说源于上古,由天地本源孕育而成,与先天庚金类似的还有玄水、厚土、业火和甲木。看样子,这是要你集齐五行,才能唤醒四方剑。” 辛夷听到扶疏的话,突然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或许这就是给她的指引。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还是四方剑引着她去发现黑铁矿中的端倪,它渴望的东西,自然是进阶所需的必备材料。 “好了,你淬剑吧,我到外面给你守着。”扶疏作势就要走出山洞。 “等等!”辛夷连忙叫住他。她虽然是个剑修,但也只会用剑而已,炼器什么的,她真的做不到啊! “怎么了这是?”扶疏停下脚步,看到她一脸愁苦的表情,不由失笑。 辛夷支支吾吾道:“我、我从没学过炼器,这淬剑要怎么做啊?” “你可曾炼体?”见辛夷点头,扶疏便以灵力为笔,凭空画了一幅人体经络图,“淬剑就如炼体,将你的神识化作灵力,灌注于剑身,游走在剑身每一个角落,方才能和你的剑心神相通。” 原来是要这样做?辛夷突然想起之前,冥渊曾说过,她当时的修为还不足以唤醒四方剑。而进阶元婴后,也未见其有什么变化,原来竟是因为她还未能淬剑,之前也就勉强算是将四方剑认主,却未能将其彻底祭炼。 “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要淬剑吗?不需要等到集齐其他四行先天灵物吗?” 扶疏摇头,“不用了,四方剑有灵,即使还未彻底醒来,它会指引你该如何去做的,你只需要全身心地信任它就好。” 辛夷仍是有些半信半疑,不是她不相信扶疏,只是他的解释太过惊世骇俗,完全颠覆了她修行以来的认知。看着仍在半空中努力从黑铁矿中提取先天庚金的四方剑,辛夷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抚剑身,一时不备,神识竟被四方剑带入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中。 一旁的扶疏见此情景,便知这是四方剑的灵将要苏醒的前兆,辛夷此去定是没有危险的。他走出山洞,把之前在拍卖会上得来的防御阵盘激活,随意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为辛夷护法。 片刻后,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枚拳头大小的隔灵石,用手边摩挲,边思考着。今晚在拍卖会有人以神识探查他们的身份,这才提醒了他,是时候要为辛夷打造一个可以隔绝他人窥探的法宝了。 可是,这法宝要怎么做呢?扶疏看着手中的隔灵石,心里逐渐有了注意。 与此同时,辛夷感受到吸力却并未抗拒,而是按照扶疏告诉她的方法,索性就将神识注入剑身。发觉没有异样后,她才敢将心神全部沉浸在四方剑中。 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目之所及,全是又光又秃秃又陡峭的山崖,唯有山谷间凛冽的狂风,才没有使这方天地安静得过分。 忽然,在对面的山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辛夷有些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那人应该也是一位剑修。 此刻,他正借助自身的力量沿着山壁攀爬,而且并未用灵力凝成防御罩来躲避肆虐的狂风。也是因此,他被风刀割出一道道伤口,血珠不住地往下落,在山壁上红得明显,红得刺眼。 良久,那人终于爬上了山顶。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辛夷能感受到,他此时应当是笑得极为灿烂吧。 “我欲见清风,我欲见明月,我欲见山海。我欲,一剑荡四方——!” 这又是充满了怎样浩然正气的一剑啊。 辛夷只觉,这一剑劈向了天地,劈开了山海,劈断了世间的纷纷扰扰,也为自己辟出了一条大道。 “辛夷——” 就在她仍呆愣出神之际,天边似是传来的一声轻柔呼唤,令她回了神。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这个山洞之中,半步未离。 “你是谁?”辛夷四处张望。 “看这里,我就在你眼前。” 眼前?辛夷吃惊,难不成,这就是四方剑的剑灵? 好像是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没错,就是我啊,多亏了先天庚金,你终于可以听见我的声音了。” 提到先天庚金,辛夷才注意到,那匣子黑铁矿竟被她的剑全部“吃”掉了,一丁点儿也不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四方剑好像变得锋利了些,虽然剑身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但是上面隐隐传来几分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四方剑,我刚才看到的那人,是谁?”辛夷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位剑修究竟是何人。 “那是我曾经的主人,上古……君。” 辛夷皱眉,为何又是这样。加上冥渊的那一次,已经两次了,她都无法知晓四方剑以前到底是谁的佩剑,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剑中自有传承,只不过你还未做到与我心神相通,以你的修为虽然可以将我唤醒,但也只是一瞬,无法接受传承。”四方剑灵继续解释道。 “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彻底淬剑,与你心神相通?”辛夷急忙追问道。 然而剑灵却是没有回答,反而问向她:“辛夷,你的道在哪里?” 我的道么?辛夷被问得一愣,还未等她继续给出回答,四方剑便已乖顺地回到她的手中,和之前别无两样。辛夷知道,这是剑灵又沉睡了。 辛夷走到山洞口,没由来地感到些许挫败。即便找到了先天庚金,四方剑的灵也只是苏醒了一瞬。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剑中自有传承,那估计就是她往后该修行的剑术了。 “如何?”扶疏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本以为她应该成功淬剑,却没想到,一转身看见了一个垂头丧气的辛夷。 辛夷摇摇头,只是将剑中有传承一事简略地告知于他,至于自己为什么没能做到与四方剑心意相通,还有看见的那个人影,她半个字也没有透露。 “这样啊……”扶疏听后,亦是用手拄着下巴沉思。 不对劲儿啊,按例说四方剑有灵,即使现在受损跌了品阶,认了主后也应该努力与自己的主人磨合,怎会拒绝淬剑?他以前,可是没有听说过谁的本命剑会有如此反常之事。 扶疏心中纳闷,面上倒是半分未显,反而拿出之前买的烧鸡安慰她:“吃吧,之后好好睡一觉。” 辛夷仰头看看天上的一轮满月,突然想起他刚才还说自己胖了。 呔! 这人好险恶的心思,果然是害她长胖的元凶! 第一百零二章 兽潮 何为道? 大道三千,这是每个刚刚入门修行的孩子都会背的一句话。 以天机宗为例,他们就是借助天地间五行灵气修行,窥探一丝天机,从而入道。而太玄宗,则是以剑入道。法华寺,修习佛法,以渡世功德入道。 除此之外,亦有不少人以画入道,以棋入道。不论天资,不看出身,只要你的心够诚,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 话虽如此,可她的道又在哪里呢? 辛夷蹲坐在山洞口,如同一具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她思考这个问题许久,却丝毫摸不到答案,难免令她有些心焦。 正在她打算换个姿势继续发呆时,天上却突然飘来一朵劫云,周围瞬间狂风四起。 三日前,扶疏便嘱咐她,让她守在附近,因为他要开炉炼器。他要为辛夷炼制一个,可以遮掩天机,同时也掩去她身上通天气运的法宝。 毕竟仍存留于此界的大能不知凡几,未防有谁能够窥得天机,发现辛夷的气运子身份。万一那些人为了飞升发起疯来,算出了辛夷身上的玄机,把她捉去练成白玉珠,那到时候他找谁哭去啊。 “来了。”辛夷心中如是想道。 以免劫雷劈下来伤了扶疏,辛夷当机立断激活防御阵盘。而后,她手一翻就拔剑出鞘,没准儿有人顺着劫云摸过来,如果遇到杀人夺宝,那她也能先下手为强。 不消片刻,雷声大作,一道碗口粗的劫雷径直朝着山洞劈去。顿时碎石飞溅,烟尘糊了辛夷一头一脸,而那枚阵盘亦被这强悍的雷电之力毁了一半。 又一道劫雷下来,只听“咔嚓”一声,四品的防御阵盘就这样碎成两半报废了。见此,辛夷不免为仍在山洞中的扶疏担忧起来,就在她打算执剑以身拦下劫雷之际,一道身影从她眼前疾驰而过,迎着第三道劫雷掠去。 “咳咳——”辛夷被飞起的尘埃呛得直咳嗽,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就被扶疏拉着踩上飞剑,往山林深处而去。 “这是?” 扶疏的手中也是一只桃花簪,和她头上的那只极为相似,不过这支更像是用墨玉雕刻而成。 可是在修仙界中,簪子的寓意也和世俗界一样。扶疏送她簪子,还是亲手炼制的,多少都让辛夷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呃……”扶疏有些赧然,白净的面皮上染上一缕薄红。不知为何,他在炼器的时候竟想到了辛夷发髻上的那只桃花簪,他回神过,就发觉隔灵石被他炼成了如此模样。 “我看你头上戴的那个簪子有些旧了,就自作主张、帮你炼了一个……”扶疏的声音愈发小了起来,莫名还有些紧张,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辛夷的反应,“这是一个准仙器,除非有人的修为在大乘之上,否则没人能够看破你气运子的身份。” “准仙器???”辛夷吃惊。 讲道理,圣器在修仙界便已是顶级的法宝了,世上仅存的几个仙器,都是被三宗六门当做镇派之宝一样供在禁地里。而这才三天,扶疏就给她鼓捣出了一个准仙器? 辛夷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水平?” 扶疏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的炼器术,但是他的品阶,还不能在此界说出口,“修仙界中,还没有人能比得过我。” 话音落地,辛夷倒吸一口凉气。她并非是觉得扶疏夸大其词,虽然同他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是从他的见识,和周身的气息判断,他绝对比自己预想中的更加不简单。 “挺好,你、确实挺厉害的。” 原来这就是气运子的厉害之处吗?送上门来的都是大佬? 辛夷接过墨玉簪子,手指摩挲着上面雕刻的阵法,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这样的痕迹,她以前是在哪里见到过呢? 一炷香后,辛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决定放过自己的大脑。这阵子她为了找寻自己的道,想破头也没有想出个一二三来,眼下又何必将心思,放在小小的一枚簪子上? 想通这点后,辛夷咬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在簪子上认主,随后抬手就把它插在了发髻上,与那枚桃花簪并列。 “怎么样,好看吗?”辛夷兴致勃勃地朝着扶疏晃晃脑袋。就像世俗界的小姑娘一样,得了什么新奇物件儿,都忍不住向好友“炫耀”一番。 “好看。”扶疏含笑道。 辛夷得了答复,美滋滋地转回了身,打算看看周围可有什么能够容身的山洞。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没有取下桃花簪,反而直接带上墨玉簪的时候,扶疏眼中迸发出的灼人光彩。 * 修行无岁月,此话当真不假。 高阶修士随随便便闭个关,可能就是以百年为计。即便是那些刚刚迈入修行一途的小弟子,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几个月的时光。 扶疏和辛夷来到东域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间,二人便在沧海城外的山林里,找了个僻静地方,硬生生挖了两个山洞当做洞府。大半时间,不是扶疏在指导辛夷剑术,就是辛夷以一己之力越阶单挑妖兽,企图在生死危急之际凝聚剑意,进而寻找自己的道。 没错,哪怕三年时间已过,辛夷还是没能悟出自己的道,更别提与四方剑心神相通,从而唤醒沉睡的剑灵。但是,这么久的苦修也不是白做工,至少辛夷的剑术突飞猛进,完全不像是天机宗的术修,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太玄宗的剑修简直一模一样。 “感觉如何?” 辛夷刚刚斩杀一头五阶大圆满的地王熊,被它喷溅出来的鲜血浇了个正着,扶疏连着掐了好几个除尘诀,勉强才能看清她的脸。 地王熊皮糙肉厚,又属土系,再加上身在山林中,占据了天时地利,说它的实力相当于炼虚初期的修士也使得。 辛夷接过扶疏递来的朱果,狠狠地吸了一口里面的汁水,恢复了一些灵气,才有体力回话:“哈——感觉好极了,我好像,隐约摸到了一丝剑意。” 果然是好极了,扶疏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三年来,他陪着她,看她日夜勤练剑术,努力提升修为,在一次次对战中突破,才到了元婴大圆满。 “收拾下,我们要回沧海城。”扶疏罕见地有些面色沉重。 辛夷一愣,“为何?” “沧海城,兽潮将至。” 第一百零三章 再回沧海城 辛夷从扶疏那里得知了,沧海城将要发生兽潮的消息,二话没说,就返身回了洞府。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把山洞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一样,御剑急速回到了沧海城。 然而,进城的那一刻,辛夷就觉得,她可能又被扶疏忽悠了。 “你看,这里像是要有兽潮的样子么?”辛夷抬眼瞪他,也不知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扶疏打着哈哈,回避她愠怒的视线,“啊呀,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顿下来吧。” 辛夷:…… 你当我没看见天上那个大太阳吗? 两人“相依为命”这些日子,辛夷也是有几分了解他的性子,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追问,也肯定撬不开扶疏的嘴,索性没说话跟着他走了。 没成想,扶疏竟带她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看着头上金光闪闪的匾,赫然就是当初的那个万宝楼。 “不是说要去安顿吗,你带我来这里作甚?”辛夷不解。 还未等扶疏开口解释,店内的人就眼尖地瞧见了他俩,连忙热情地上前招呼道。 “哎呀,荀真人,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人就是三年前的给过他们拍卖会入场券的侍者,看他的衣着,估计如今也是混得不错,都成了小管事了。 “荀仙子,您也来了,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原来,这几年辛夷在城外的山林里历练,不知斩杀了多少高阶妖兽。即便妖兽肉可以吃,但是仅凭他们二人又能消耗多少呢。更何况,除了妖兽的肉,皮毛和骨头都是上好的炼器材料,炼丹师们也需要完整的妖丹去炼制上品丹药。 于是乎,扶疏就将辛夷斩杀的妖兽稍加处理后,拿到万宝楼进行售卖。恰巧又遇到了这位侍者,他感念扶疏二人的恩情,不仅给他们的价格极为公道,也没少出力帮辛夷寻到淬剑需要的材料。 双方秉持着互惠互利的双赢策略,侍者从一个打杂迎宾的店小二,一跃成为了沧海城万宝楼的副店长。而辛夷他们,这几年历练下来,他们储物袋里的灵石不仅没见少,反而还多了不少灵珍异宝。 “好久不见。”辛夷双手抱拳,算是打了个招呼。 侍者问向扶疏:“荀真人,今日你们可是要出手些什么?刚好我们现在急缺一批高阶妖丹,价格好说。” 辛夷闻言,二话不说,就把那只五阶地王熊的妖丹掏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三五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里面都是她这个月来猎杀的妖兽。 侍者心急地打开一看,强大的妖力差点没让他血脉翻涌,还是辛夷出手给他加了个灵力罩,这才没让他的筋脉受损。 “咳、咳咳,多谢荀仙子出手相助。”侍者不胜感激道,赶紧掏出一枚补气丹塞到嘴里,才将堪堪平复了周身的灵气。 不消片刻,侍者就从万宝楼的财库里出来,手里捧着两张紫晶做成的卡,神识一探,便能得知其中有多少灵石。 辛夷好奇地接过把玩几下,就听到他说:“只要是有风家标识的铺子里,您二位凭着手中的卡,就能取出其中的灵石。若是需要买丹药法宝,也可凭借此卡享受八折的优惠。” 闻言,辛夷挑眉,这感情好啊。谁不知道风家的铺子可是开到了这片大陆每个角落,而且出售的 商品又都是质量极为不错的。她能预料到以后,为了炼体、淬剑,开销必定少不了,就算是只打八折,也能帮她省下一笔不菲的灵石了。 想到这里,辛夷不禁自嘲一笑。曾几何时,即便是称不上花钱如流水,作为天机宗的首席大弟子,她又何曾为灵石发过愁?这可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啊。 也不知道,师尊这几年可还好?还有掌门,和宗门的师弟师妹们,他们又过得怎么样? “这是您之前托我租的那处院子。”侍者恭敬地将手中的钥匙递给扶疏。 扶疏接过紫晶卡和钥匙,没有多加查看便扔进了储物袋中,“有劳。” 二人从万宝楼离开,辛夷的视线时不时地瞟到他身上,终于还是扶疏受不了辛夷的小眼神儿,率先开口堵住了辛夷的问题。 “我说辛夷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回来再告诉你,可好?” “啊?啊,好,”辛夷没料到自己被他抓包,稍稍慌乱了一下,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扶疏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辛夷倒是相信扶疏,他说要有兽潮来临,那就一定是会来。不过自打他们回来沧海城,沿街还是那副热闹繁荣的景象,丝毫不见城中有守城护卫戒备,兽潮,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到了,这里就是……” 辛夷低着头出神,没有注意到扶疏已经停下了脚步,一个不留神,鼻子就直挺挺地撞在了扶疏结实的背脊上。 “嗷——”她的鼻子! 脆弱的部位受到猛烈撞击,这种酸爽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刺激得她眼角翻红,泪意涟涟。哪怕她已经是位元婴修士,而且还炼过体,可是……是她大意了,迟早有一天,也要给自己的鼻子炼一炼。 “你!唉——” 扶疏微微弯下腰,低头去看她被撞红的鼻梁,“我看看,还好还好,你这鼻子是真的,没有歪~” 本来扶疏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辛夷不自觉地躲闪着他的靠近,可一听见这话,她想都没想就给了扶疏一个肘击。见他吃痛,辛夷是既解恨,又……有点后悔。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扶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饿了,先去吃东西!”话音刚落,辛夷头也不回地奔着西市去了,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揉了揉抽痛的腹部,扶疏略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抱怨几句却也知道辛夷耳聪目明得很,要是再给他来一杵子,他莫不是会被直接送走。扶疏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小院子,这还是自己寻摸了好一阵才租到的可心位置,又悉心布置了一番,辛夷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跟上!”还未走远的辛夷回头看见扶疏仍站在原地,莫不是被她真的伤到了?她刚才好像也没用多大的力吧? “来了~”扶疏懒洋洋地应声道。 也是,左右都在那里了,还怕她跑了不成? xs7.com 第一百零四章 一路走好 “老板娘,来一份烧鸡!” 辛夷和扶疏来到西市,这里还是三年前他们初到沧海城时,偶然间碰到的烧鸡铺子。因着这烧鸡的价格着实不贵,味道又极为独特,好吃得不行,广受百姓和修士的喜爱。辛夷第一次尝到后,就被深深地俘获了。 “哎!好嘞!是打包带走,还是在这儿吃啊?” 还在铺子里忙碌地老板娘刚一转身,就瞧见了扶疏,顿时满面笑容,“荀真人来了,今日还是要十只烧鸡打包带走吗?” “不了,劳烦店家给我们上一只就好,这里吃。”扶疏边答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灵石,扔进了旁边柜台上的钱匣子。 或许是店里的生意太好,老板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这,您那瘫痪在床的妹妹是……没了么?” 扶疏:哦豁,露馅了! 辛夷:哦豁,你完了! 面对辛夷如刀般锐利的视线,扶疏直觉不妙,但还是在外人面前,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没,我妹妹、她好得很,今日是过来带她尝个鲜。” 老板娘这才发觉,还有一个眼生的女子跟在扶疏身后,又看着他略带为难的神情,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竟开口劝起了辛夷:“姑娘,你放心,荀真人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他能照顾瘫痪在床的妹妹这么多年,就连我们家的烧鸡都是一次买十只,多可靠啊!姑娘你可得赶紧下手,省得让别人抢走咯!” 辛夷:??? 这位大娘,你不是卖烧鸡的吗?怎么还兼职做起了红娘呢? “咳咳,”扶疏眼见二人间的气氛愈发诡异,不得不出声打断,“老板娘,还是赶快为我们上菜吧,都饿了。” “哎哎,这就来!” 二人终于落座,扶疏一会儿殷勤地为辛夷递上碗筷,一会儿又把烧鸡的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就差直接喂到她嘴里了。辛夷直勾勾地盯了他好半晌,看他伏小做低的姿态,这才冷哼一声放过他。 在城外历练的这些日子,辛夷为了突破自我,往往都会去挑战那些实力远高于她的妖兽。既是以命相搏,又怎能不受伤呢?其实扶疏的话也没说错,这三年来,辛夷不是“一个残废”,就是“半个残废”,经常要在山洞中休养生息。 于是乎,进城出售妖兽材料,和补充必要物资的重任就落在了扶疏的肩上。只不过,辛夷倒是没想到,看似成熟稳重的扶疏,居然敢这么坏她名声!若不是今日她也来了,还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呢! 或许是烧鸡太过美味,再加上扶疏的服侍十分周道,辛夷也就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索性放他一马。 然而,还未等他们起身时,一阵钟声回荡在沧海城中,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这是?” “钟声,好像是从东边传来的!” “是袁仙人,袁仙人那里肯定出事了!” 周围不少修士都已经有了动作,争先恐后地朝着城门奔去,祭出自己的法宝朝着东面飞去。 “走,我们也去看看。”还未等辛夷反应过来,扶疏早就拉着她,跟在他们身后,两人上了同一柄飞剑。 辛夷拨开糊了自己满脸的头发,只见扶疏此时脸色极为沉重,嘴角抿得死紧,“沧海城的东面,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扶疏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暗哑道:“那里,是农田。” 农田?辛夷困惑,瞧着周围这些修士的神情,那里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农田? “到了。” 刚一落地,眼前的景象就让辛夷呆愣在了原地。 一边是漫山遍野的农田,清风拂过,沉甸甸的麦穗便微微摇晃起来。而另一边,许多面露狰狞的巨大异兽,从海中跃出,眼看着就要掉进农田里,却被结界拦住。异兽被拦腰截成了两段,腥臭的血液甚至汇聚成了一条小河,却未能流进农田半滴。 田中有一老者,须发尽白,身穿粗布短打,脚蹬一双甚至可以看见脚趾的稻草鞋,背上挂着一顶斗笠。他的身形并不高大,略显几分瘦小,他的右手拄着一柄锄头,借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不难看出,正是他在燃烧着自己的修为,维持结界。 “袁仙人,您……”人群中一中年男子上前,他的声音都只发抖。这人就是沧海城的城主,华真人。 “可是……华小子啊?”被称为袁仙人的老者回头,勉强认出了来者何人。 华真人张了几次嘴,都是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含热泪地看着袁仙人。 “我的地,可都好啊?” “都好着呢,一点儿也没被碰到。” “那我就放心了,”袁仙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哇”地一下就呕出一大滩鲜血,“这样,大家就都能吃饱了,真好……” 袁仙人入道前,出身于世俗界的一户农家。在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他就经历了战乱,瘟疫,饥荒,走遍了大半山河,也看遍了人间无数苦难。因缘巧合下,他以农入道,从此一生致力于探寻可以喂饱天下人的农作物。 在沧海城这座凡人与修士共居的城池中,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挚友。前半生漂泊,大半辈子后终于能够扎下根来,继续他毕生的追求。 其实袁仙人的修为并不高,堪堪元婴初期,以他的资质,能有如此修为定是吃了不少的苦。然而他努力提升修为,也不过是为了活得更久一点,这样才能有更多时间花在农田里,让更多人吃饱饭。 也是因此,纵使他不过元婴,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愿意尊称他一声“袁仙人”。 此时,袁仙人慢慢回过头,看着华真人,也看向他身后,那些代表着未来的年轻人们,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以后,都交给你们了——”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光芒便从袁仙人的身体中迸射,亮得人睁不开眼,却也让在场之人都觉得无比慈爱。 光芒转瞬即逝,而结界外的异兽,也都被这道光芒尽数斩杀。海面重归平静,唯有这一地的鲜血,提醒着众人,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存在的。 寂静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恸哭。 “袁仙人——!” 接下来,人群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句不成句,泣不成声,诉说着他们心中的沉痛,还有不舍。 辛夷也沉浸在了这沉重的气氛中,久久不能回神。 此时风起,云层之上似乎传来一阵哀泣。辛夷知道,那是天道在对它的子民表达感谢,也在表达它心中的哀痛。 袁仙人,一路走好。 第一百零五章 白粥一碗 月上柳梢,子乌夜啼。 辛夷从城外回来后,就在院子中静坐许久。 “夜深了,先回屋吧。”扶疏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终于,辛夷走进了扶疏精心准备的小院子。然而现在,扶疏仍是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心思,向辛夷展示他连日来的心血。 扶疏见辛夷这般消沉的模样,无奈叹气,虽说修行之人一夜不睡没什么,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前几日她才去单挑了一头地王熊,不好好调息休养,身子又怎么能吃得消。 辛夷听见了扶疏的脚步声,也听见了他的话,纵使知道他是好意,也知道自己早就该去打坐疗伤。可她现在,着实是提不起力气,只想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发呆放空自己。 “袁仙人他……”扶疏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他即便身死,也是为自己心中的道而死,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是快乐又满足的。” 辛夷闻言,略微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嗓音暗哑地说道:“我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初衷,他保护的不仅是农田,更是沧海城数以百计凡人生存下去的根本。直到现在,袁仙人修为尽散前的那一刻,他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仍在她的眼前盘旋,久久不能消散。 夕阳如血,照耀在农田上,就像为成熟的麦穗披上了一缕橙红色的纱。而另一边,海面上充满异兽暗红的鲜血,红得刺眼,红得让人想要呕吐。 可是,那一刻他在想什么,真的会有人知晓么? 袁仙人这一辈子,半生漂泊半生操劳,为的不过是,让凡人和低阶修士吃饱饭而已。人们都说他是以农入道,可又有谁知道,他的道心是以天下为己任,守护住了百姓赖以生存的农田,才能让他的道心愈发坚固。 辛夷闭上双眼,忍住那股酸涩的冲动,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之前想要告诉我什么?” 扶疏见她不肯直视自己的神情,便知晓辛夷定是发觉了什么。她总是这样,敏锐得很。 “沧海城临近海域,每年大大小小的妖兽突袭不计其数,这里的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不过这次,可不是海中异兽来袭那么简单,”说到这里,扶疏稍稍地停顿了一下,抬头去瞄着辛夷的反应,“这一次,有高阶异兽在兽潮中领头。” 辛夷听完就皱起了眉头,挤出一条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沟壑。 妖兽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开智,这是修仙界都公认的事实。但是,一旦妖兽有了智慧,即便是有求于人,基本上也都不会靠近人类聚居的地方,更别提像这样有组织、有计划地进攻有修士护卫的沧海城。 “兽潮,真的是有妖兽在背后搞鬼吗?”辛夷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么,你觉得是有人暗中作梗?”扶疏反问道。 辛夷没有回答,在扶疏看来,她就是在默认自己的看法。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至少在修仙界中,还没有听说过什么极为聪明的妖兽。就算是被修士契约的兽宠,和人相处得多了,再怎么通人性,也没有聪明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发动兽潮,有策略地进攻。 虽然辛夷也是这么认为,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躁动不安。难道就真的没有开智的妖兽,会和人类一样思考么? 倏地,辛夷想到了冥渊。他是妖修,但他身上,却有着和人一样的喜怒哀乐,也懂得人之间的情感。而且,他曾经落到几大仙门手里,谁又能说得准,没有有心之人打算比照着他,想要自己的妖兽也成为冥渊一样的妖修呢? 她不由地抿紧了嘴角,却仍是不发一言,任由扶疏探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啊,唉——”扶疏率先败下阵来,他还是犟不过辛夷,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强求。 “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吧。” 扶疏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落在她头上,辛夷顿时只觉一阵困意袭来,稍稍挣扎了两下,就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 待辛夷再度醒来之际,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她略有不适地用手遮了下眼,等到能够适应眼前的明媚时,才发觉今日的空气好像格外的清新。 她起身下榻,走到窗前。 昨夜应是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的地还湿润着,空气中带着雨后特有的泥土芬芳。辛夷这才发现,小院正中还矗立着一株桃花,只不过经历了昨夜的风雨,稍显几分狼狈。 “你醒了。” 扶疏推门而进,没料到她此时已经醒来,顿时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几分赧然。 “嗯。”辛夷轻声应道,转身进了内室。她才刚起来,就算修士不拘小节,但她好歹也要晨起洗漱一番。 见辛夷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人冒犯到的恼怒,扶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赶紧来吃点东西吧。”扶疏边说着,边打开桌上的砂锅,给她盛了满满的一碗白粥。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难过她觉得神清气爽,以神识内视,发现自己之前受的伤也已好了大半,估计是扶疏在她睡着的时候为自己疗伤了吧。 辛夷走到桌边坐下,用勺子盛了满满一勺白粥送进嘴里,顿时浓郁的米香就充斥了她的口腔,其中蕴含的些许灵力流入她的经脉,让她舒服得一哆嗦。再配上扶疏准备的,几碟鲜香爽口的咸菜,这一顿早膳极为舒心,令她精神抖擞。 “今日,是袁仙人出殡的日子,你可要去送他一程?” “自然是要的。” 辛夷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粥,今日吃了这样一碗粥,她才明白了袁仙人一直在执着什么。 所谓天地,所谓长生,皆比不上手中一碗粥,也不如尘世间一缕烟火。她笑了笑,一颗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碗里,随后她执起碗,将其中剩余的白粥一饮而尽。 “走吧,我们去送送他。” 第一百零六章 来袭 二人到的时候,城中亦有不少人早就聚集在农田的屋舍前,他们也来为袁仙人送行。 谁都知道,修士死后,是不会如凡人那般留有魂魄的。身躯连带着灵魂,慢慢都会消散于天地间,不留一丝痕迹。这也是天道为了平衡,所制定下来的规则,为的就是防止修士借着自己强大的神魂,从而夺舍转世重修。 或许是袁仙人生前太过平易近人,抑或是因为他为沧海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论修士,还是无法修炼的凡人,他们都自发地出城来送他最后一程。 辛夷能看见,许多上了年纪的凡人,即便腿脚不便利,也要让自家的孙辈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到城外。还有不少垂髫孩童,手中捧着几朵菊花,抹着眼泪,口中喃喃着“袁爷爷”,拉着父母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其中为首之人,则是沧海城主华真人,此时他正将自己亲手雕刻的石碑,竖在附近最高的山头上,为袁仙人立了一个衣冠冢。让他日后,也能继续守着山下的这片农田。 辛夷和扶疏站在人群中,和周围的人一样,低头默哀,让清风寄去自己的哀思。 “走吧。” 祭拜过袁仙人,辛夷和扶疏也打算打道回府,对于兽潮一事,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扶疏看懂了辛夷的眼神,知晓她此时内心的犹豫,“既然你想,就去做吧。可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难道你说了,他就会相信你说的话?” 他的话成功地让辛夷止住了脚步,留在原地迟迟未能再迈出一步。实际上,辛夷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很大概率上,华真人非但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把她当做妖言惑众之人,甚至教训一顿再赶出沧海城。 可是,如果她不说,那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为此葬送性命。只为一时的安稳,代价却是无数人的性命,这样的选择,她真的能够心安吗? “如果沧海城的散修荀辛夷说的话,华真人不会信。那么天机宗玉衡峰首座呢?元婴修士说的话,他也会不信?”辛夷的眼中,仿佛有光芒在闪烁。 “但是这样的话,你的身份就捂不住了。” 辛夷知晓他的意思,扶疏这是在提醒她,如果让人传出怀济道人的亲传弟子在东域的消息,那隐藏在各大仙门背后,对她身份抱有怀疑的人,定会出手来试探她。或许一个、两个他们还能应付得来,那要是十个、百个呢? 修仙界中卧虎藏龙,元婴期的修为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但是对于传承了万年的仙门眼中,她不过就是可以轻松捏死的小蚂蚁。 “至少我做了我认为对的事,不就够了么?”辛夷说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压在她心头上的那一块大石头,终于被她挪开了。 “是啊,顺从本心,辛夷,你做的很好。”扶疏眼里露出一抹赞叹。 然而,还未等辛夷起身上前去拦住华真人时,从沧海城中,再一次传出了熟悉的钟响。 “妖兽又来了——!” “快,快回城支援!” “格老子的,它们有完没完,老子今天定要杀个痛快,给袁仙人报仇!”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有心情激愤的修士,也有惴惴不安的凡人。华真人也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身后的情况,首先下了命令,让在场的一部分修士护着这群凡人,先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城中此时定是乱作一片,只有出现极为强大的异兽时,护城大阵才会被激活,警示的钟声也才会响起。好在城中仍有守卫在,即便今日许多人出城吊唁,也不至于被它们闯空城。 华真人本想动身回城,却被辛夷先一步拦了下来,表明他们二人元婴期的修为后,华真人总算是能点头,也让他们回城参与斩杀妖兽的队伍。 扶疏也上了辛夷的飞剑,二人以最快速度向着沧海城赶去。 “辛夷,你知道吗?有时候很多事,不是你全力以赴就能改变的,只要尽力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 扶疏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辛夷一愣,还没有等她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城内惨烈的一幕就让她呼吸一滞,大脑停止了思考。 “不要,不要,爹、娘——”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家里……” “这、这,怎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啊?明明她就要打算将兽潮有异的消息公之于众了,到时候就算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她也会尽力去说服华真人,加强沧海城的戒备,能多保一个人是一个。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晚了一步? 城门上的牌匾已经被外力毁去,也就意味着,沧海城千年来最大的依仗已经消失。妖兽入城屠杀百姓,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样轻而易举。 与他们一道归来的修士,也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不要命似的朝着异兽招呼。一时间,剑光,法宝炸裂的光芒,还有符箓燃烧后的光芒,点亮了这座城,也点亮了辛夷心中的怒火。 “天雷引——” 这是辛夷最常使用的雷系剑诀,虽然她是五灵根,但是不知为什么,天生和雷系灵力极为亲和。也是因此,在与妖兽的对战中,能够使用雷系术法的辛夷更占些便宜。 四方剑出鞘,剑气凛然,一剑接着一剑。 每出一剑,辛夷剑下便多了一个亡魂。妖兽临死前不甘的嘶吼声传来,让城中还在奋力战斗的修士注意到了这里,也让其余妖兽打起了退堂鼓,逐渐远离此处。 一旁的扶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如闲庭信步般,步伐流转,须臾间便截住了它们的退路。 “想跑,没那么容易。”低沉婉转的嗓音,像在对情人诉说着思念,可是对于妖兽们来说,却无异于死神的低语。 其中一只身形有五层楼高大,长相像极了章鱼的海中妖兽,大如磨盘的眼睛中,却像人一样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它巨大的脑壳思考片刻后,猛然发力,冲着扶疏迎面而去,似要以命相搏。 扶疏见此,心中暗暗提防起来,手里捏着符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章鱼妖兽,哪怕硬生生地扭转了自己的触手,也要转过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要——!” 第一百零七章 妖修 残破的街道上,不时有飞溅的碎石从空中掉落,那些不能修炼的凡人不但要小心翼翼地躲避飞石,还要避免被天上与妖兽搏斗的修士误伤。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顾及着那些身形娇小的妖兽,以防他们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夺人性命。 虽然那些颇有盛名的修士今日都出城吊唁袁仙人去了,但是城中仍有守卫在,好在华真人他们回来得不算晚,否则沧海城就真的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若不是城门上的阵眼被破,或许这次兽潮来袭仍会和从前一样,轻松被守卫挡在阵法外。可是,这也只是个假设而已。 就在扶疏截住章鱼妖兽的去路时,却没料想,它宁可承受触手尽断的痛苦,也要转身朝着被倒塌的房屋掩埋的一个孩童出手。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纤弱的女修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将那个孩童护在身下,以身挡住了章鱼妖兽的触手。 辛夷也听见了这一声凄厉的嘶吼,只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那名女修早就被章鱼妖兽的触手穿透,喷涌的鲜血飞溅,不过她怀中的孩童却是毫发无伤。 没时间悲痛,没时间惋惜,辛夷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剑,为她报仇。随即她眼神一凛,手中的四方剑便随着她的心意而动,倏地飞出,穿透了妖兽柔软黏腻的身躯。“轰”地一声巨响,掀起了无数飞尘,也压死了不少还没来得及逃脱的妖兽。 扶疏也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但是由于章鱼妖兽的身体过于巨大,就算它努力转身,也还是挡住了扶疏的视线,甚至他都没有发现那名女修。他的目光晦暗,在看见了辛夷充满血丝的双眼时,不由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而投身于和其他妖兽的战斗中。 此时的沧海城,无异于一座惨绝人寰的战场,受伤的修士,身首异处的凡人,还有被斩得七零八落的妖兽尸体。辛夷将遍地狼藉尽收眼底,她早已木然,唯有手中的剑还在不停地挥舞着,因为她清楚,她多杀死一只妖兽,便能多救下一个人。 就这样,战斗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明月高悬,妖兽的攻势才算是停了下来,没有从天而降的增援了。奋战了一天的修士才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纷纷收起了自己的法宝,停下了掐诀的手。 可是,接下来并没有人打坐休息,或是服用丹药为自己疗伤。他们反而是默默走到损毁的房屋中,努力将遇难者散落的遗体找全,拼在一起,勉强打扫出一小块空地,把尸身放在一起。 幸存的凡人也都从藏身之处现身,不约而同地加入了清扫战场的队伍中。他们力气不大,需要三五个人合力才能抬起断掉的横梁,将被砸在下面的人搬出来。有好些面目全非的尸首,实在是太过残缺以至于没办法拼全,他们就找来一块布将其罩起来,勉强为逝者留下最后一分体面。 辛夷看着周围这些人,出城前他们还在过着自己稍显枯燥,却又平静的生活,日子或许难了些,但是至少他们还活着。可是现在,就连活下去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更不要提那些失去了父母亲人、失去了爱人孩子的人,往后的日子里,哪怕活着,对剩下的人来说也会是一种折磨。 无数人在失声痛哭,甚至有些人,连亲人完整的尸首都凑不齐,他们埋头在废墟里挖着、找着,哪怕十指的指甲早就被掀起,双手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哑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式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丽娘,丽娘,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不远处有人在抱着那名女修的尸身失声痛哭,辛夷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曾在西市卖给她糖葫芦的那名小商贩,他怀中抱着的,正是他的妻子。 扶疏站在原地,冷漠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不发一言。 “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些事,不是我全力以赴就能改变的。” 辛夷努力咽了口唾沫,想要滋润一下干涸的喉咙。但是长时间的战斗让她消耗巨大,此时她的喉咙如同火烧一样,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疼。 “那么,为什么我无法改变这一切?在这些事里,你又承担着什么角色?” 见扶疏默不作声,只是任由着她质问,辛夷此时绷紧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她奔溃似的朝着扶疏大喊:“你说啊!你说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就算被辛夷推搡着,被她锤着胸口歇斯底里地质问着,扶疏仍是没有回答,而是把她揽进怀里,双臂箍得她死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辛夷在扶疏的怀中痛哭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喷涌而出,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甚至都看不清扶疏衣袍上的花纹。 “因为,这是注定的事,既已发生,又何谈改变?” 扶疏终于不忍,开口道出原委。 怀中的辛夷哭声一顿,忙碌了一天的她,此时冷不丁地听到扶疏的话,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没能分析出他话中真意。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辛夷抽噎着问道。 扶疏刚要张口,解答辛夷的疑问,听见那边的人群中突然一片哗然。接着便有人暴起,召出本命灵剑,作势就要展开攻击。 辛夷顾不得其他,连忙将脸上的泪一抹,脚尖一点,身形矫健地落在人群中。可是,正中央被人团团围住的孩童,让她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那名女修舍命相救的孩童,身上长满了和鱼一样的鳞片。就算他现在是以人形的状态站在地上,但是他的双腿好像极其没有力气,若不是手中拄着一把残破的飞剑,怕不是整个人都要倒在地上。 他的耳侧,更是长了像鱼一样的腮,时不时地翕动一下,就如同鱼在水中呼吸一样。他的手指似野兽一般锋利,牙齿也是锯齿状的,瞳孔更是闪烁着兽类的光泽。 周围的凡人和修士见此,皆是群情激愤,不用多说什么,谁都能看出,这个孩童定不是人类。 有些情绪激动的人,更是要叫嚣着杀了他。 他们心中也萌发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沧海城的护城大阵,多年来都未曾出过什么问题。怎么现在却被人破了阵眼?搞不好就是这个怪物破坏的,然后再和那些妖兽里应外合,将城中居民屠杀个一干二净。 辛夷看着那个孩童,又看看周围的愤怒的人们,她握紧了手中的四方剑,指骨都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因为她也看出来了,那个孩子,是个妖修。 第一百零八章 先天玄水 “他不是,他不是妖怪,他是我儿子啊!” 那位女修的丈夫突然神情激动,冲上前来,将妖修孩童紧紧抱在怀里。 “杨二郎,你睁眼好好看看他,你看瞧的样子,怎么可能不是妖?” 周围也有人在符合着,“是啊,杨二郎,丽娘走了,你、你莫要太过伤怀……” 众人瞧着他这副癫狂的模样,竟是觉得他是因为妻子的离世太过悲伤,从而昏了神智,竟将这个小怪物当作了自己的儿子。 “我没疯!”那位被人称作杨二郎的男子据理力争,大声冲着周围人吼道,“他是个好孩子,这么久以来,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卖的糖葫芦,那些朱果就是他摘的,你们不也吃了吗?要是有事,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先前出声的人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杨二郎说的没错,这孩子他平时也见着了,素日里乖乖巧巧的,还没少帮他们夫妻二人打下手,张罗生意。只不过那时候,他可不是如今这副半人半妖的样子。 “那谁知道?说不定他以前那副乖巧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就为了麻痹我们,才好跟着那些妖兽里应外合。谁能保证,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沧海城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么?” 那人还在嘴硬,在他的强词夺理下,不少失去亲人的人已经被他煽动,情绪十分激动,嘴里喊着、念着就要处死被杨二郎护在怀里的孩童。 “他没有,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做坏事啊……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我呢?”杨二郎还在为怀中的孩子说话,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弱小了,很快就被淹没在围观之人的话语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不得啊——” “杀了他,杀了他,为我娘报仇!” “对对对,留不得了,杨二郎你不要再固执了……” 这群人在此争论不休,眼见着就有好事之人对他们亮出了刀剑,就在他要对着父子二人出手之际,辛夷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大声喝止了他的动作。 “住手!” 不仅如此,辛夷更是掷出了一枚防御符箓,把杨二郎他们纳入保护罩中,将攻击尽数拦下。 “荀仙子,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要包庇害了沧海城的罪魁祸首不成?” 方才出手之人见自己一击不成,被拦下后极为恼怒,刚想回身教训拦下他的人,却没成想看见辛夷和扶疏二人。之前的战斗中,他可是没有错过这兄妹二人强悍的战斗力,方才收起了攻势,但是眼角的戾气告诉辛夷,他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你说这孩子是勾结妖兽的罪魁祸首,那么,你有证据吗?”辛夷冷眼瞪向说话之人。 这孩子的确是妖修,但是辛夷可以从他周身澄澈的气息判断,他走的是正统的修炼路子,引五行灵气入体,未曾沾染过半点血气。而且,她相信,一个能让母亲以命相护的孩子,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那又怎样,你也看到了,他这幅样子,说他不是妖兽有人信吗?” “那我还说,跟妖兽勾结的人是你,你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哼,”辛夷轻嗤出声,将头侧了过去,好似不愿再见他那副嘴脸。 然而无意间,辛夷竟与那妖修孩童对上了视线,只见他的瞳孔中金光一闪,辛夷便从中看到了他的一生。 原来,他名叫凌澈,本体为东域深渊里的一只寒蛟。而他的父亲凌岳,则是这片海域的妖王。 有一日,凌岳无意中找到了沉睡在海底裂缝中的先天玄水,并将它带回到了龙宫中。此后,这片海域的所有妖兽,便可以借助先天玄水散发的一丝本源之力修炼,误打误撞地竟让他们踏上了妖修一道。 但是,昊辰大陆被封印,失去了与上界的联系,此界又没有完整的妖修传承,也随之埋下了隐患。 那些原本就生性温和、心地善良的妖修,发现了自身出了问题后,就主动搬到离人类更远的海域生活,以免误伤到出海捕猎的凡人。 可是,有些妖兽生下来就是个残暴的性子,成了妖修后,又因为没有完整传承,致使他们的性情更加容易暴烈失控。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凌澈的叔父,凌岳的亲弟弟凌峰。 凌峰失控时无义错手杀了一个凡人,恰巧又发现了人类的血肉灵魂可以助他们修行,若是能得到修士的血肉,则能为他们增加更多修为。本就看不惯自己兄长对人类处处忍让的作法,凌峰头脑一热,在下属的撺掇下,一个狠心就把凌岳残忍杀害,不仅吞了他的内丹,还夺走了先天玄水,仅供自己修炼。 或许凌峰心中还念着一丝血脉亲情,并没有对凌澈斩尽杀绝,反而大把资源供着他,让他的修为精进不少。于是,凌澈便趁着凌峰疏忽之时,偷了他的先天玄水。凌峰发现后,当即就派下属追杀他,双拳难敌四手,纵使凌澈修为不低,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就这样,凌澈侥幸逃到岸上来,借助先天玄水的本源之力,将自己幻作人类的模样,躲到沧海城内。 城中以卖糖葫芦为生的杨二郎无意间遇到了重伤昏迷的凌澈,就发了善心将他带回家中。因着他和妻子都是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是要想孕育子嗣也是极为困难的,夫妇二人一合计,索性之后就把凌澈当做亲生儿子养育算了。 于是乎,凌澈就在沧海城中,和杨二郎夫妻俩过上了普通又幸福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凌峰借助自己和凌澈同出一脉的血缘,终是找到了藏在沧海城的凌澈,才有了如今的这出惨剧。 辛夷从凌澈那里接收到所有的信息后,胸脯上下起伏好久,才算是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她看着周围叫嚣着,让杨二郎交出凌澈的这群“正义之师”,看着他们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只觉得讽刺极了。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判定一个人的是非功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人多吗? 如果仅是因为这个缘由,那这个世道又何其不公? 他们的命运,为什么要掌握在他人手里? 凭什么要被他人决断,凭、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我的道 辛夷握紧了手中的剑,用力过度导致她的手指失了血色,然而她此刻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四方剑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颤抖着剑身呼应她。 围着杨二郎父子俩的人仍不依不饶,坚决让他交出凌澈,最好是能就地处死,以告慰自己亲人的在天之灵。有人见他不从,还伸出手想要把凌澈从他怀里拽出来,可奈何杨二郎实在把人护得太紧,让他们很是恼怒。 “交出来,交出来!” “让他偿命,杀了他!” 这里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更多的人,源源不绝围上前的人,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也加入了征讨凌澈的队伍。 辛夷不再作声,只是瞧着这些群情激愤的人,眼底逐渐染上几缕猩红。这一刻,被围在中间、任人口诛笔伐的人,是凌澈,却也是她。 “侯爷,快把她从族谱上除名吧!这等败坏门风的女子,我们楚家可要不起!” “就是,就是,果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侯夫人就算再怎么教导,也始终是差二小姐远矣……” “我有你这样的姐姐,可真是丢脸。呸!真让人恶心。” 我没有,我没有,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我呢? 辛夷蹲下身子,用力捂住耳朵,可是那些声音还是如跗骨之蛆一样,不论她逃到哪里,都还是追着她不放。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她奋力的伸出手,想要抓到一点温暖和勇气。可是,天突然暗了下来,这个世界黑漆漆的,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许久后,前面传来一个声音,还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啊?你父亲是侯爷,丢不起这个脸啊,而且眼看着你二姐姐就要嫁入皇家了,这节骨眼儿她可不能出事。只能先委屈你了……” 这声音,是谢氏? 辛夷想起来了,是她来劝自己认下,那些她没做过的事。作为交换,楚家会给她一大笔赔偿,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见着她应得的东西。 嘁,辛夷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楚琳琅就算再怎么工于心计,再怎么能掐会算,凭她的那点小伎俩,就想轻松骗过活了大半辈子的楚安邦和沈氏,做梦呢? 可是到头来,那些污水,不还是一盆盆扣在了她的脑袋上?她想辩解,却有口难言。她求他们再去调查一下真相,可得到的,是更多的、莫须有的罪名。 难道,就是因为她弱小吗?就是因为她身后既没有家人扶持,自己又软弱不争气,可是这些,也不是他们能够肆意迫害她的借口! 弱小并不是原罪,也不是那些加害者可以任意施暴的理由,错的是他们,错的是自认为强大就可以替天行道的他们! 辛夷猛然睁开双眼,里面不再有迷茫和脆弱,不再有软弱和不争。如果这世道不公,那就让她,用手中的剑,为自己、为世人劈开一个公平的世界! “我欲见清风,我欲见明月,我欲一剑荡四方!” 我欲,向上天讨一个公道! “嗡嗡嗡——” 四方剑在她的手中剧烈颤抖着,好似在回应辛夷。 剑虽未出鞘,但是一股锐不可当的剑气,瞬间将那些想要对杨二郎和凌澈下手的人扫开。他们本想抄起家伙,好好教训一下不识抬举的人,可是一对上辛夷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视线,他们反而莫名地失了底气,呆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这两人,我带走了,你们可有意见?”辛夷扫视一圈,正如她所料,没有人敢站出来表示反对。她轻嗤一声,人啊,果然还是欺软怕硬。 她回过身,却没成想与扶疏四目相对,辛夷只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复杂,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辛夷,你做得很好,”扶疏轻声说道,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辛夷眼底的猩红褪去,身子一软,而后便再无知觉了。 * “呼——呼——呼——” 当辛夷再度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看着屋内熟悉的环境,他们这是,还在沧海城的院子?她猛地起身,顾不得脚上还没穿鞋子,径直走到房门前,双手用力地推开门板。 屋外此时春光正好,清晨的树枝上还缀着露珠点点,辛夷抬手遮住被阳光刺痛的眼,鼻尖满是清新的草木香气。院子中的桃花开得正好,在水汽的滋润下更显生机勃勃,花瓣如少女的樱唇一般娇艳欲滴。 “怎、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在沧海城吗?人呢?妖兽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辛夷有些语不达意,在她的记忆里,昨日沧海城遭遇兽潮,就连这处落脚的小院子,不也早就被妖兽毁成了一片废墟吗?可是现在,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扶疏甚至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沏茶,赏着春景。 “你醒了?”扶疏正背对着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辛夷。他心知她这时候肯定是一肚子的问题,不过他并没有为辛夷解惑,而是同那日一样,从厨房里将小火煨了一早的白粥端来,配上几碟小菜。 做完这一切,扶疏才冲着辛夷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也要先吃点东西,吃完了,你想问什么都行。” 辛夷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她自诩五感过人,这么久以来,她凭借自己的天赋,看人几乎是没走过眼,也因此躲掉了不少危险。可是扶疏,她始终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相处了这么久,她仍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目的。 没有过多言语,辛夷坐到桌前,盛了满满一碗白粥,又是熟悉的浓郁米香。她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个一干二净,旁边精心腌制的小菜却是一筷子没碰。 扶疏坐回原位,为她又盛了一碗粥,拾起筷子为她夹了点酱菜,将勺子递给她。 “不尝尝么,这是我在街上买来的,一大早排队排了好久呢。”扶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辛夷攥紧了勺子,沉默地就着酱菜,喝完了这碗粥,将干净的空碗冲向扶疏。 “我吃完了。”辛夷含糊不清地说道,她嘴里的粥还没有咽下。 “你就是这么个急性子,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第一百一十章 千年一梦 扶疏说完,转身就朝着院外走去,辛夷见状,连忙掐了个除尘诀,跟上他的脚步。 街道上人来人往,屋舍俨然,半点儿不像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 辛夷眼尖,瞟见了之前卖糖葫芦的小贩。他还在卖力地吆喝着,一旁摆弄冰盒子的女修正是他的妻子,二人的交流间流转着脉脉温情,可他身边却没有像凌澈那般大小的孩童。 “沧海城确实发生过妖兽攻城的事,只不过,那是在一千多年前了。”扶疏的声音仿若从天边飘来,带着无尽的沧桑感。 “海中的妖兽生了神智,为了修炼,想要上岸掳掠凡人,借他们的血肉修炼。为此它们制定了一个计划,首先要摧毁城外的农田,断了城内百姓的口粮,到时候人们不得不为了食物出城之际,便是他们进攻的最佳时机。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袁仙人为了守护农田,甘愿燃烧修为,至死都没有让他们得逞。 在那之后,沧海城的城主带人到城外,一是为了吊唁袁仙人,二是为了加强农田的防御,以免真的被妖兽断了后路。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妖王要比他们预想中的更为聪明,他们中了妖兽的调虎离山之际,沧海城的防御被破,待他们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只剩一座空城了。 那些出城吊唁的人,反而因此逃过一劫,如今你看到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当年那场大战中幸存者的后代。” 辛夷听完扶疏的话,满脸愕然,她没想到,她所经历的这一切,竟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 “那凌澈呢?”辛夷想起了那个妖修孩童,如果没有她护着杨二郎和他,他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谁?”扶疏一愣,没能将凌澈的名字和那个半妖半人的孩子对上。 “就是那个,被我救下的半个妖修,本体为东域深渊寒蛟,发动兽潮的妖王就是他的叔父凌峰。”辛夷解释道。 “哦,原来你说的是他啊,”扶疏了然,接着为辛夷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只能算半个妖修。当年他被人发现了端倪,差点被人处死,还是收养他的父母以死相逼,才让城主松口,只不过凌澈也不能在城里呆下去了。 此后几年时间里,他都在城外的山林里徘徊着,时不时帮自己的养父母找点灵果。若是看见了有人遇到危险,不论凡人或是修士,他都会出手相救。就这样,城里的人也渐渐地改变了看法,知道他本性不坏,才愿意再次接纳他。 可惜,当时的妖王凌峰失了先天玄水,又怎能甘心就此放过他?就在他想要卷土重来,再次攻打沧海城时,凌澈借着玄水的力量,找到了凌峰,跟他还有他的下属同归于尽,保住了沧海城。而先天玄水,却再度失去了踪迹。” 扶疏的话说完,并没有令辛夷感到如释重负,反而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那个目光澄澈的孩子,凌澈,早就死在了千年以前吗? 明明他从未害过人,相反,他更是受到了凌风的迫害,才不得不逃到人类聚居的城镇中。明明他一心向善,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向周围的人释放善意,可是到头来,不还是受到了他们的置疑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为了这群不相干的人放弃生命,只为保住沧海城吗? “辛夷,不要钻牛角尖,”扶疏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他用手臂环住了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 “无论是袁仙人,还是凌澈,他们所做的这一切,表面上是为了他人,实际上也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愿罢了。你在为他们不值,可是你又怎能知道,他们如此选择时,心里就不是幸福的呢?世上哪有那么多对不对,值得不值得,唯有愿不愿意罢了。” “这是他们心中的道,他们做了这样的选择,才算是成全了他们自己。辛夷,你的道呢?你也找到了你心中的道,以后的路太长,千万别把它弄丢了啊。” 对了,我的道呢?我记得,我好像是找到了它。 辛夷垂下头,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因为此时她的心神正在审视自己的神府。在那里,她仿佛见到了那名剑修的身影,他在向上攀爬,他出剑,一剑荡四方。 丹田中的四方剑也传来了回应,辛夷现在已经能够和四方剑建立感应,即使它没有出鞘,辛夷也能感知到它好像变得更为锐利了些,就像尘封已久的宝藏终于向世人绽放出了耀眼夺目的光彩。 原来,和自己的本命灵剑心神相通是这样的感受。 原来,这才是她要走的道,她此后毕生所求,无非就是一个公道。 辛夷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躺在扶疏的腿上。这个发现让她呆愣了片刻,不知作何反应,她一直知道扶疏长得好,怎么从这个死亡角度来看,扶疏好像更好看了些? “现在觉得怎么样?”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扶疏也从假寐中回过神来。 方才辛夷顿悟,以免她被人打扰,或是她万一灵力失控,伤了身边的人,那可就真是大事不妙了。扶疏只好先带着辛夷出了城,在林间找了一个不易被人打扰的地方,等辛夷从顿悟中醒来。 “嗯,我很好,我已经能和四方剑心神相通了。”辛夷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腿上起来,将四方剑从丹田中召唤了出来,动作极为熟稔地抛给了扶疏。而后她背对着他,作势去活动一下筋骨,以免被扶疏看到自己过于红润的双颊。 “恭喜你,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扶疏握着她的剑,笑意直达眼底,辛夷能够感受到,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入了这样一场梦?或者说是幻境?” “这个嘛,”扶疏没有回答,反而故作神秘地朝她挑眉,“可要再去看一眼这里的农田?” “自然是要的。” 说话间,二人仍是和之前一样,同乘一柄飞剑,到了沧海城东边的农田。初春时节,田里的稻谷才刚刚播种下去,只长出了还不到人小腿高的新苗。农田里最高的一座山顶上,还竖着那枚眼熟的石碑,辛夷认得,那是城主华真人为袁仙人亲手立下的墓碑。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说对吗?” 扶疏侧过头来看向辛夷,这一刻,辛夷只觉他的眼里,有着生机勃勃的稻田,有着象征着希望的光明,还有她。 “嗯,你说得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偶闻 两人看过了沧海城东面的农田,就御剑飞回了城里。 城门前,辛夷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狐疑地看向身边的扶疏。 “扶疏,你之前说,沧海城的护城大阵是千年前布置的。可是,我怎么记得在梦境里,他们口口声声宣称,阵眼是被凌澈破坏的呢?” “呃,这个嘛……”扶疏的眼神游移,死活就是不敢对上辛夷的视线。 得,辛夷哪里还不清楚,扶疏懂得十分多,搞不好这个牌匾就是将她拉入梦境的阵眼。只不过当时她毫无察觉,不知道是哪一次回城后就进了他为她编织的梦境中。 “等等,”辛夷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之前每次回来补充物资,到底是真是假?咳……卖烧鸡的那家店,是真实存在的吗?” 扶疏:“……” 其实烧鸡才是你的重点吧?没爱了、没爱了,任劳任怨这么久,竟然还比不过烧鸡在你心里的地位。 “行了,你要是想知道,就赶紧进城吧。”扶疏苦笑道。 辛夷倒是没察觉到他心里的波涛汹涌,忙不迭地给守城护卫展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略带几分紧张地走进城门,直奔着西市去了,步子都加快了不少。 看着街口人来人往的店铺,辛夷总算是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闻到熟悉的味道,才让她感受到了几分真实。果然还是人间烟火的味道,最得她心啊。 “这世上真真假假,有时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人生啊,不就是难得糊涂么。”被落在后面的扶疏慢悠悠地踱步而至,手里摇着不知道从谁家买来的折扇,像学堂里的夫子一样掉书袋。 “难得糊涂……”辛夷重复着扶疏的话,“有些事倒是不必深究,可是那也要分场合的,你说对吗?就像这次,你随随便便就将我拉入梦境中,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虽然嘴上嫌弃着扶疏,但是辛夷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水眨干。撂下这句“狠话”后,她转身大步进了店铺,指着扶疏对着老板娘高声喊道:“来十只烧鸡打包,一只在这里吃,他付钱!” “好嘞,里边坐,马上就来!”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扶疏。 “有劳,”扶疏拱手道,灵石精确无误地落到了柜台上的钱匣子里。 * 酒足饭饱后,辛夷哀伤的情绪一扫而光,她盘算着,接下来或许要离开沧海城了。 不过还未等他们起身的时候,店里又进来了两名身穿城主府官服的修士,刚一落座,他们就点了一斤上好梨花白,外加一只烧鸡和几碟小菜。 “师父,你说,这天机宗的人没事儿来我们沧海城干嘛?明明几百年来都没有什么联系,怎么这会儿突然要来上门求药?这背后,怕不是要……”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轻的修士说道。 天机宗?辛夷听到了隔壁桌两人的交谈,收回了刚要起身的动作,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扶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也装作饭后啜饮着茶水消食。 “嘘——”另一位年长点的人听到这话,连忙给自己的徒弟使了个眼色,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别乱说,人家天机宗掌门的徒弟为了未婚妻前来求药,除了这还能有什么。菜来了,赶紧吃,城主交代给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你哪来那么多话!” “是是是,师父息怒,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天机宗掌门的徒弟?难道是林惊羽?他前来求药,莫不是袁语风的身子还没养好? 想到宗门和她亲近的几位师弟师妹,辛夷倏地攥紧了拳头。 来到沧海城这么久,她一直没有接到宗门的传音,若说师尊还生她的气,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就连掌门这三年多来也没联系过她?难道是自己气运子的身份泄露,宗门被隐世大能找了麻烦,这才无暇顾及自己吗? 辛夷越想越觉得不安,一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将天机宗的众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她就觉得连椅子都坐不稳了,恨不得马上起身回去。 “冷静。”扶疏按住她的手,从他身上渡过来的些许灵力,安抚了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吃好了就走吧,你接下来不还有事要办么?” “……知道了”辛夷定定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起身离座,和他一同走出了烧鸡铺子。 两人踱步至街上,辛夷手中还被扶疏塞了一串,看起来果子特别饱满、糖衣特别酥脆的糖葫芦。可是眼下,她心中记挂着天机宗的师长同窗,着实是有些食不知味。 扶疏瞧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开口说道:“你不用担心,天机宗暂时一切安好,更何况你身上还带着我炼制的法宝,能看穿你的身份没有几人。” 辛夷听了这话,反射性地摸了摸头上的墨玉簪子,才算是安下心来,“那、那就好,他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嘶——”一没注意到,就被糖葫芦的寒意凉到,害得她猛吸了一口气。 “你啊,都多大的人了,吃个东西也不让人省心。” 辛夷倒是想反驳他,却只是张了张嘴,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走吧,先去万宝楼吧?” 辛夷吃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万宝楼???” 她确实是打算这几日就过去一趟,补一些需要的法宝、丹药,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自然是——”扶疏起了逗弄辛夷的兴味,“我算出来的,你就说准不准吧!”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辛夷眯起了眼,故作严肃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还算的?我信你个鬼哦,她还是有些自信的,要说这天底下能够卜算天机的门派,他们天机宗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虽然她与卜算一道算不是上精通,但她也知道,没有什么术法是可以如此精确,甚至能测算出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行了,不逗你了,”扶疏率先顶不住辛夷的视线攻势,求饶道,“你前几天就跟我说过接下来的安排,你忘了吗?” “是吗,有这回事?”辛夷狐疑,她记性挺好的啊,难不成是这几日心情不佳,连自己做过的事都忘了? “行吧,就放过你这一次,要是还敢捉弄我,看我不……”辛夷作势就要扑上去,眼里透着几分怒火。 “女侠息怒,女侠饶命!” 二人打打闹闹间走远,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跟了他们一道儿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启程 “怎么了?” 辛夷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往身后张望着,扶疏被她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搞不懂她在做什么。 “没事,就是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辛夷心里纳闷,那股气息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扶疏闻言也有些警惕了起来,只不过碍于此时还在街上,没多说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是毕竟事关重大,此事他还不能让她知晓。 “没人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都恍惚了?” 辛夷皱眉,“有可能……算了,不想了,我们赶紧走吧。” 二人踱步进了万宝楼,接待他们的,仍是之前那位侍者。 “见过荀真人、荀仙子,今日你们可要出手妖兽材料吗?”侍者见他们到来,眼睛一亮,之前他们送来的妖兽内丹品相好得很,让他小小地发了一笔。 辛夷道:“今天我们不卖东西,麻烦你为我们找点避水珠来,价钱不是问题,但品阶一定要高。” 本来侍者一听他们不是来卖东西的,心中还惋惜了一下下,不过当知道他们要买高阶避水珠时,脸上可是笑开了花。沧海城中的凡人大多以出海捕猎为生,他们哪里买得起避水珠。就算是有些修士需要探寻海底的矿藏,低阶避水珠也就绰绰有余了,像辛夷一上来就要高阶避水珠的,他可还是第一回碰见。 “二位稍等,小的这就来。” 不消片刻,侍者就捧着满满一匣子的高阶避水珠回来了,足足有五十余枚。风家当真是财大气粗,沧海城的万宝楼称不上规模大,但是存货还真不少。 扶疏上前以神识探查,确认无误后冲她稍稍点头,辛夷便二话没说就都要了。她也没墨迹,直接将自己的紫晶卡递给了那位侍者,随后一大笔钱就从上面被划走了,看得辛夷眼角直抽抽。果然有钱就是好啊,现在灵石在她眼里就是数字,真的是一点也不!心!痛!啊! 临走前,辛夷还向那侍者打听了一下天机宗的消息,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荀仙子,您这是要……”风家有自己的消息来路,侍者也是听说了天机宗将会有弟子前来的事,但是在沧海城里,如今只有城主还有少数几个亲信知道,这位荀仙子又是从何得知? “你别误会,只是偶然听几位城主府的修士谈到了,我没别的意思,”辛夷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操之过急,连忙找补道,“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大生意。” 果然一提到赚钱,那位侍者眼里的疑虑消了大半,洗耳恭听,“还望您直言。” “咳,那什么,你知道天机宗掌门弟子有个未婚妻吧?以他们的地位,结侣大典肯定是要大办的啊,那你说,女方的嫁衣是不是应该用最好的材料做,才能彰显他们的情谊?” 侍者的眼神倏地亮起,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让辛夷再多说点。 “我听说啊,鲛人纱可是天上地上独一无二的布料了,到时候天机宗的弟子肯定会来这里的万宝楼看看,若是发现了鲛人纱,你说他会不买吗?”辛夷此时就仿佛,传说中蛊惑人心的鲛人一般,在侍者耳边喋喋不休。 一旁的扶疏,也是难得瞧见辛夷这副狡黠的模样,赶忙拿着折扇遮住脸,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坏了她的游说,到时候自己还不得被她撕了啊。倒是那位侍者,着实觉得辛夷的想法当真是棒极了,不禁连连点头,恨不得把她当财神爷供起来。 “荀仙子高见,小人受教了。”侍者心悦诚服地拱手道。 “好说,好说。”辛夷满意极了。 哪个少女没幻想过自己的道侣,袁语风就算不怎么着调,之前也是看过几本不少话本子的。辛夷记得,她曾说过,若是自己有朝一日找到了命定之人,最想要的,就是在结侣大典上,穿着鲛人纱制成的嫁衣,美美地嫁给自己的另一半。 虽说鲛人纱在修仙界中极其少见,但是风家的势力遍布大陆,想必他们或许能有些办法吧。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否回去参加他们结侣大典,如果袁语风能梦想成真,也算全了她们之间的同窗情谊。 “荀仙子,小人多嘴一句,可要透漏是您帮忙寻找鲛人纱的消息?”侍者问道。 万宝楼不仅售卖各种法宝、丹药,如果有需要,消息他们也是可以买的,只不过价格嘛……不过辛夷这几年来没少为他增创业绩,侍者也就想送她一个顺水人情。 “不了,”辛夷垂下眼眸,“不用了,还麻烦你……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来过的事,有劳。” 语毕,辛夷就将东西收进乾坤戒中,和扶疏走出了万宝楼。 “你想好了?”扶疏抬头望天,状似闲聊道,“若是想要见一见故人,晚几天再走也无妨,想必你那师弟没几天快就到了。” “不必,”辛夷果断回绝,早就定下了的事,又何必反反复复犹豫,没由来地惹人心情不好,“若是有缘,以后必定还会再见的,若是没有,反倒徒留遗憾,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行吧,都依你。” 扶疏“唰”地一声收起折扇,利落帅气的动作,惹得周围几个偷偷看她的小娘子脸颊绯红,甚至小声尖叫着。辛夷也注意到了那边传来的动静,暗骂他一声“骚包”,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走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扶疏不禁觉得有几分欣慰。这几年的功夫,总算是没白费,辛夷,好在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铁石心肠。 与此同时,在他们万宝楼对面的角落中,一名器宇不凡的男子见他们离开,才走到街上。他犹豫片刻,才打开了手中的通讯灵石,发了一条消息。 “师尊,沧海城……一切正常,未见辛夷师妹的踪迹。” * 辛夷和扶疏二人离了沧海城,御剑飞至大海上空。 此时已尽黄昏,海面在夕阳的照射下,映着橙红色的光,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海面,乘船捕猎的人们都已收网往回赶,唯有几只扁舟还在与海浪较劲。 感受到四方剑的颤动,辛夷分出一缕神识去安抚它。 “在那里,”辛夷指着那片海域,对扶疏说道,“四方剑告诉我,先天玄水,就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探深渊 “你确定……先天玄水就在这下面?”扶疏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海域,面无表情地看向辛夷。 “呃……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四方剑是这么告诉我的。”辛夷尴尬地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脸,语气也有些不甚确定。 扶疏仰天长叹,“罢了,毕竟那是先天玄水,就算豁出这条老命,我也得保你拿到它。” 闻言,辛夷讪笑两声,“哎呀,别这么悲观嘛~虽然深渊下面危机重重,但是我等修道之人,自然要迎难而上,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我们这趟必定收获不菲!” 果不其然,收到了来自扶疏的“我看你还能怎么编”眼神,辛夷渐渐偃旗息鼓。她哪里能预料到,东域深渊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得多,而且他们刚一进来,她就感受到了这里到处充斥着阵法的痕迹。 看来此行,可是不甚轻松啊。 脚下的四方剑再次嗡嗡作响,辛夷得知到它传来的意思,并转告了扶疏。先天玄水就在此处海域,约莫距海面有个三里多深的地方。 那么问题来了,破除阵法对辛夷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们要怎么潜下去呢?避水珠也只能让他们在水下呼吸,若是只凭自身力量,累死他们也游不下去,要是再碰上什么海底暗涌的话,他们迟早要在水下玩完。 辛夷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扶疏,瞬间就得到了来自他的一个爆栗,辛夷痛呼一声,恼怒地瞪着他。 “你好歹也是个修士,御水诀都能忘了?”扶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差扒在她耳边,大声地提醒她,她也是有水灵根的好不好! “我当然记得,”辛夷嗫嚅道,而后声音却越来越小,“瞧你一脸严肃,我不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嘛……” 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扶疏以手捂眼,他现在着实有些不想看这个糟心的小丫头。 “嘶——我才发现,你怎么这么贫呢?” 扶疏无意间的一句抱怨,令辛夷一愣。印象中,这句话好像他也曾说过,只不过那时候,她可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林玲珑。自己和扶疏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是很像那时候和齐雁庭一起…… 怎么这会子想起他来了呢?明明他只是由幻境虚构的,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人,扶疏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个人? 辛夷大力地晃晃脑袋,希望将脑子里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倒出去,眼下她还有正事要办呢,可是半点儿都不能分心。 “准备好了吗?”扶疏沉声问道。 他已经将灵力外放,使此处海域的阵法符文尽数现于眼前。辛夷连忙回过神来,将全副心神放在眼前的阵法上,结合着毕生所学,努力从中找到可以破阵的关键。 “找到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辛夷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将其指了出来。她和扶疏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随后,伴随着辛夷的一声轻呵,他们同时释放出由灵力凝成的光箭,一齐攻向阵眼。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阵法便如同镜子一样破碎,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霎时间这方天地风云巨变,海面上顿时波涛翻涌,还没等扶疏和辛夷反应过来,就从洞口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二人对视一眼,十指紧握确认彼此的位置,而后辛夷收回飞剑,扶疏以灵力化出防御罩,任由这个凭空出现的洞口将他们吸了进去。 * 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过后,辛夷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冰凉的地方,用手摸了摸,有点像是台阶。她用手轻轻锤了下脑袋,定了定神后,取出一枚夜明珠照亮昏暗的四周。离她不远处,扶疏也躺在那里。 “醒醒,扶疏,快醒醒!”辛夷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希望将他唤醒。 扶疏感受到了脸颊传来的温热,是辛夷。他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睁开了自己迷蒙的双眼。和辛夷一样,他也是觉得头晕目眩得很,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能站稳身子。 “这里……就是海底了吗?” 辛夷盯着在他们周围,被亮光吸引来的鱼儿,对眼前的奇异景观感到无比惊奇。好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激活了避水珠带在身上,要不然可能早就被溺死在这片海域了吧。 然而此时,有一点微弱的光亮离他们所在之处越来越近,二人顿时戒备了起来。辛夷急中生智,拿出了之前放在乾坤戒里的敛息玉,也给了扶疏一枚,他们才算是稍稍安下心来。 那光点越来越近,海水传来的波动,告诉两人面前的一定是个大家伙。果不其然,辛夷终于看清了它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条有成年大象那么大的鱼,额前长着一只触角,触角的最前端微微发亮,想必这就是他们刚才看到的光点吧。 原来眼前的大家伙,也是被围在他们附近的小鱼吸引来的,它大嘴一张,无数小鱼就这样被它吸进肚里。幸好辛夷和扶疏早就敛去了自己的气息,如若不然,怕也是要苦战一场。 “你说,这玩意儿好吃吗?”辛夷看着游走的大家伙,突然对扶疏说道。 扶疏:“???” “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吗?”扶疏为了确认什么,把手放在了辛夷的额头上,像凡人父母照顾孩子那样,“也不发烧啊,难不成是刚才撞坏了脑子?” “去!”辛夷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拍落他的手。敢说她脑子有病? 扶疏好笑道:“怎么到哪里都不忘了吃?那条鱼长得那么丑,你也能下得去嘴?” “怎么就不能吃了呢?”辛夷不服,“你难道没听说过,好吃的东西往往都是其貌不扬的,不要在乎外表,最要的是它的内在!‘内在’啊!” “好好好,大小姐你说的都对,是我见识短浅,对不住咯——” 虽然还是深处漆黑的深海下,但是二人之间的一番打闹,也着实让他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扶疏接过夜明珠高举,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未免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洞口,或是方才见过的神奇生物,大嘴一张就能把无数小鱼吸进去,扶疏特意拿出了一条捆仙索,将他和辛夷拴在一起后,才安心慢慢前行。 也不知道是他们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或者是有人或物察觉到了二人的靠近,“唰”地一下,周围亮起了数不清的夜明珠,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被突如其来的光芒闪到了眼睛,辛夷忙用手挡住了眼,然而下一秒,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宫 “喂——快回神!” 扶疏担心地用手向上托了托辛夷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真是的,嘴张这么大,也不怕脱臼。 “扶疏,你看到了吗?”辛夷仍是没能成功收回视线,“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龙宫’?” 扶疏扭头看了眼辛夷,又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大……大门,结合辛夷的问题,真的是一点也不想搭理她。龙宫,就这? “咳,或许吧。还不走,你是不想找先天玄水了?” 提到先天玄水,辛夷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谨慎地打量起眼前的大门来。 她之前也不是没去过皇宫,可是十个凤氏最豪华的宫殿,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大门。虽然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宫门,但是这上面镶嵌了无数光彩各异的宝石,辛夷用手戳了一下,猛然发觉,这门竟是用黄金铸成的!还是实心的! “你说,龙族是不是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她方才差点没被闪瞎了眼。 扶疏:“……” 亮晶晶?他悄无声息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咳,他、应该还好吧? “这谁知道啊,修仙界已经几千年没人见过真正的龙了。” “也是,”辛夷想想觉得也挺有道理的,就算她曾经以凌澈的视角经历了他的一生,但是那也只是蛟罢了,并非是真正的龙族。 辛夷转过身,才发现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和世俗界皇帝登基时走过的玉阶极像。台阶下全是用白玉铺成的地面,也不知这座宫殿在海底存在了多少年,仍是光可鉴人,这白玉应是罕见极了。 “辛夷,你见过这样的文字吗?”扶疏用手支着下巴,眼眸低垂,琢磨着可在宫门上的纹路。 “还真没有,这看起来,很像是上古的文字啊。” “嘶,那可就麻烦了,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这门要怎么打开啊。”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头疼,第一次来到海底探险的兴奋感过去后,眼前的大门就将他们拒之门外。 “要不,我用剑把它劈了?”辛夷提议道,对剑修而言,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能用剑斩断的。 扶疏闻言冷汗都要下来了,“您可别,万一门没劈开,反倒把咱们俩劈到了可怎么办?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其他机关呢……”他方才打算用神识查探,却发现这里隔绝神识,想走捷径是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啊……”辛夷有些沮丧,手里的四方剑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微微颤动剑身安慰她。她打起精神,再度站在门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努力回想着曾经在宗门学过的阵符,万一能找到和它类似的呢。 就在辛夷沉思之际,这道宫门忽然咯吱作响,看样子,竟是要打开了? 辛夷吃惊,就见扶疏也是一脸慌张不知所措,赶忙将手指从门上挪开。 “你做了什么?怎么这门就打开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用手摸摸那些字符而已。” 为了印证辛夷的猜测,两扇门扉中间渐渐露出一个缝隙,她用力一推,就轻松将其推开了。 “扶疏,”辛夷扭头看向他,“其实你才是气运子吧?你这运气,简直比话本子里的主角还要厉害。”反正她是没见过,用手摸摸阵符就能破阵的。 扶疏哭笑不得,破阵哪里只能靠运气的,只不过他做了什么还不能告诉她罢了。 “行了,别贫了,万事小心。” 辛夷点头应诺,从丹田里将四方剑召唤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大殿,脚步极轻,生怕踩到隐藏的机关,抑或是惊动了什么沉睡的巨兽,那样他们两人可就危险了。 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大半,仍是未见任何异样,辛夷不禁纳闷起来,“你说,当年凌澈和凌峰同归于尽,连带着那些手下也没逃出去,这座宫殿里,还会有妖修存在吗?” 扶疏愕然,他之前只想着,多年没有人发觉的地方,大多是机关重重,以至于未能有人活着离开这里。可是却忽略了,龙宫所在的这片海域,布满了阵法,若非是辛夷天资卓越,他们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够找到入口呢。 “诶?!”辛夷一时不察,手里的四方剑脱手,飞了出去。 “追!” 四方剑是神器,对于危险的察觉可比他们两人准确多了,一路上它都没有给辛夷示警,就说明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扶疏没有过多考虑,拉着辛夷就朝着四方剑飞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一路上,他们穿过了九曲回廊,又经过了不少华丽的宫殿。辛夷甚至还瞥见了,一个像极了苏杭庭院的小花园里,正中央竟是一座由金币和宝石堆出来的假山,那闪耀着的代表财富的光芒,简直让她的手蠢蠢欲动。 不多时,四方剑停了下来,扶疏和辛夷亦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然而眼前的场景辛夷熟悉极了,简直就跟她在世俗界凤氏禁地里看到的祭台一模一样,只不过那里刻着的是腾蛇一族的图腾。而这里,则是代表着上古神兽的龙。 周围矗立着九根巨型石柱,辛夷仰头都看不见其顶端,就像是传说中高耸入云的承天木。而这九根柱子上,分别带有九种不同的图腾,好像是……传说中龙的九子。 祭台中间,供奉着一颗颜色深邃的珠子,从中散出磅礴的水系灵力,还有熟悉的本源气息。辛夷能断定,这无疑就是她要找的先天玄水了。 “去吧。”扶疏用眼神示意她上前,他则留在祭台下,到时候为她护法。 辛夷不疑有他,没多想就径直走向祭台,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先天玄水时,一股充满血腥的妖兽气息向她猛然袭来。 四方剑出鞘,辛夷眼神一凛,随手挥出一道剑气。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顿时发出剧烈的声响,连一旁的扶疏也受到不小的波及,好在他反应迅速,祭出一个防御法宝才免遭于难。 “桀桀桀,好香的味道啊,是人类的血肉啊——” 一个阴冷的声音如是说道,在空荡荡的大殿内传来回响,让二人判断不出来人身藏何处。 辛夷看着手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这是方才剑气和妖气冲撞时被割破的口子。她指尖缠绕着木系灵力,几个呼吸间伤口便愈合了,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阁下这般藏头藏尾,当真是龙族血脉吗?你可敢,出来一见!”扶疏沉声说道。 “桀桀桀,我就在你们眼前啊,你们看不见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辛夷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像极了她曾在凌澈的回忆里见到的…… “你是凌峰,对么?”辛夷抬眼,目光直视大殿一角。 第一百一十五章 残魂 “咦?小丫头,你居然认得我?” 凌峰这话就变相地承认了他的身份,听到他的回答,辛夷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嘴角抿得死紧。 “如果你还活着,那凌澈呢?”辛夷目露希冀。她想到了那个眼神清澈的人,虽然他是妖修,但是他比人更有人情味。 “凌澈……”那个声音喃喃道,随后一团黑雾展现在二人眼前,渐渐凝成一个人形,“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我那侄儿。” 凌澈沉默半晌,好似深陷回忆当中,随后他将当年的事一一吐露。 “我那好侄儿,可真是随了他爹的性子,为了保护人类,竟然不惜与我同归于尽!他竟敢,竟敢毁了我的肉身!”凌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嗓音嘶哑,吐字不清,显然是好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只可惜,他还是棋差一招,紧要关头,不还是被我献祭了他的灵魂,还有我那些下属,我把他们都献祭给了先天玄水!”凌峰直勾勾地盯着祭台上的珠子,神情癫狂,“多亏了它,我才能活着,我会重生的!桀桀桀——最后,还是我赢了!哥哥,你看,我是对的!我是对的!”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辛夷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又怎样?你们人类可比我们要心狠得多,”凌峰面露不屑,“要知道,这吃人的法子,我还是和你们人修学的呢!” 辛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恨不得立马抽剑送他彻底归西,然而此时扶疏却是按住了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扶疏说道:“你可知,以人类血肉灵魂修炼,有违天和。而且就算你能侥幸能够修为大成,身上背了太多血债,你也是过不去雷劫的。”有些事,他必须要确认。 “有违天和?那些凡人不能修炼,活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吃了呢,至少还能让他们活得更有价值些。” “你凭什么判断他们活得有没有价值?”辛夷的脸色冷了下来,心中怒意更甚,“你以为你是谁,就连天道,也没有资格评判!每个人的命运,只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就凭我是未来的神!传承告诉我,这么修炼下去,我就会成神!没错,就是这样的,传承不会有错的……”凌峰望着先天玄水,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扶疏心下了然,看来那东西,果真是落在这里了。 好半晌过后,凌峰才从这副混乱中清醒,他看着眼前的两人,目露垂涎。 “只要我吃了你们,吃了你们就可以重获肉身了,桀桀桀——到时候,我就是这天下唯一的神了!” “啧,大言不惭,就凭你这残破的灵魂?还想吃我,做梦吧!”扶疏当即就反讽了回去,嘴角挂着嘲讽的讥笑。 他这是在故意激怒凌峰?辛夷心里疑惑,偷偷觑了扶疏一眼,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果然,凌峰本就性格暴虐,再被扶疏这么言语刺激,当场就变得癫狂起来,甚至灵魂都有些不稳。 “本王现在就吃了你——!” 话音未落,他就咆哮着朝扶疏冲来。辛夷见状,刚想出手相助,却被扶疏止住:“快,趁现在!去拿先天玄水!” 扶疏掌心朝上,一柄通体雪白,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利剑就被他握在手中。手一挥,凛冽的剑气就将凌峰的妖气劈散,那势头,半分不比辛夷差多少。 扶疏竟也是剑修?辛夷诧异,这几年,她见过他用术法、用符箓,还有各式各样的阵盘、法宝,而且在城外历练时,他也没少指导她的剑招。辛夷知道扶疏懂得多,剑法自然是不在话下,可要论亲眼看他用剑,今天还真是头一遭。 可眼下这节骨眼儿,她也没时间细细琢磨他的剑术,无妨,左右之后也有机会和他切磋。辛夷脚下步法变幻着,也不知道凌峰到底动了什么手脚,祭台上凭空出现了不少机关。好在她这几年的苦修不是白做工,对于身旁的气息更是极为敏锐,暗器未至,她就能通过判断声音提前躲开。 终于,她总算是能接近先天玄水,可就当她要伸手将其取下的时候,一旁还在与扶疏缠斗的凌峰,也顾不得其他,转头直奔辛夷而来。 扶疏眼神里闪过不可置信,他没料想到,凌峰宁可硬生生受了他一剑,也要护着祭台上的先天玄水不放。 “孽畜,尔敢——” 扶疏一声怒斥,凌峰只觉得灵魂一僵,而后就半点动弹不得,这是……来自血脉的威压?他惶恐地回过头去,既惧怕,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他终于,有幸见到了……这是他们寒蛟一族,毕生的追求与梦想啊。 祭台上的辛夷也感知到了背后传来的攻势,她瞟了眼近在咫尺的先天玄水,好像从中看到了少年时期的凌澈。她不再犹豫,果断转身,她要彻底将凌峰斩于此地! “天雷斩——!” 和天雷同出一辙的剑意,呼啸着向凌峰袭去。辛夷也发觉了他此时的异样,她抓住时机,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前有辛夷,后有扶疏,凌峰这下可是插翅难逃。还未等他发出凄厉的哀嚎,便随着两道剑招相碰,在气浪中化作尘埃,彻彻底底地归于尘土。 然而,辛夷的雷系剑意确实威力巨大,只不过她忽略了一点,他们此时,可是在海底啊。 “扶、扶疏,你还好吗?”辛夷抽搐着嘴角,总感觉身体里有电光流窜,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拿剑的手也失了力气,十根手指也不听使唤了,哆嗦个没完。 “你说呢!”扶疏没好气道。拜托,他们这可是在水里,你这雷系剑意一出,可为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扶疏抖着腿,艰难地站直身子,“得亏我每次渡劫时都没偷懒,老老实实地用天雷淬体,要不然今日,我保不齐还真就折在你这剑意下了。” 其实之前她的剑意和扶疏的剑招同时而至,雷意便被消减了一半。方才那么大的阵势,只不过是因为剑意相碰,从而激活了周围浓郁的水灵气,产生了一场“小小”的爆炸而已,凌峰的灵魂实际是被这场爆炸消灭的。 辛夷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往日她在宗门练习剑术的时候,可是没少选在湖边、瀑布下这等僻静地方,尤其她还偏爱带着雷意的剑招,现在想想,她能长到这么大都没出什么意外,还真是命大。 “那我,去拿先天玄水了?”辛夷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幸好四方剑和她心意相通,此时还能支撑着她的身子不倒下。 扶疏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辛夷,只留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我去,我这就去!” 然而,就在她刚要去拿先天玄水化作的珠子时,却好像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屏障。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愿力 “奇怪,为什么我不能碰到它。” 辛夷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没有被禁制留下的伤痕,但此时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层屏障在禁止她触摸。即使离得这么近,四方剑却没有像之前遇到先天庚金时,那般急不可耐的样子。 扶疏也发现了辛夷的异状,连忙上前仔细端详着先天玄水。 “凌峰之前说过,他曾将凌澈和他手下的灵魂献祭,那么这包裹着先天玄水的,可能就是献祭产生的愿力。” “愿力?”辛夷倒是听说过,法华寺的那些佛修修行时,如果能得到愿力,不仅能修为大增,据说还可以脱离肉身,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可是,凌峰又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尚,这得来的愿力,岂不是沾满了因果? 好像看出了辛夷眼中的厌恶,扶疏解释道:“你先别嫌弃啊,虽然凌峰作恶多端,但这的确是愿力。而且,力量从来都不分好坏,端看使用它的人是善是恶了。” 这话倒是没错,就算是修士里也不乏许多败类,再说了,妖修里不也有本性良善的吗? 辛夷沉下心神,忽然间,她仿佛感受到了许多灵魂发出来的求救。他们是那么痛苦不堪,哪怕死了,也要被困在这里,以残存的灵魂苟活于世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折磨,还不如当初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是,被凌峰献祭的灵魂?”辛夷瞪大了眼睛,她坚信自己的感知不会出错。 扶疏显然也被惊到了,因为他也看到了,在先天玄水周围,被禁锢的灵魂。不,准确来说,是先天玄水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滋养着那些残破的灵魂。 扶疏说道:“水乃生命之源,难怪,过了千年,凌峰都能活着,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存在?” 辛夷的眼睛瞬间亮了,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凌澈也在?她凑近了先天玄水,仔细分辨着里面每张脸,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她看见了尚在沉睡的凌澈。 他没有消亡!他还活着! “太好了,”辛夷不禁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她和凌澈只有几面之缘,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见过凌澈几次。但是,她真的不想让那个如水晶一样干净的孩子,就这么消失于天地间。 辛夷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释放他们的灵魂?”是要她去超度吗?可是那些是法华寺佛修的必备技能啊,他们天机宗可是没教过,她会的就只有斩妖。 “或许,”扶疏看向她身后的四方剑,“你的剑知道怎么做。” 又是她的剑?辛夷回头,果不其然,四方剑此时已经漂浮于半空中,辛夷怎么看怎么觉得,它这是在……炫耀? 四方剑:对啊,问我,快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辛夷不忍直视地收回眼。扶疏也装作端详一旁石柱上的图腾,着实是看不下去辛夷尴尬的表情,他怕自己会笑出来。 辛夷:“……”原来四方剑的剑灵,竟是这么个性子吗? 四方剑:委屈但我不说。 “行吧。”辛夷妥协,打算问问四方剑要如何解决包裹着先天玄水的愿力,还有超度这些妖修的灵魂。 然而事不遂人愿,此时龙宫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九根石柱也跟着摇晃起来,就像是陆地上地龙翻身一样。 “不对,龙宫正在上升!” 大殿里的水流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着,在这种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形成十分危险的暗涌。扶疏连忙揽住辛夷,支起了一个灵力罩,又用捆仙索将两人牢牢固定在祭台上,以防被海水流动产生的巨大冲力带走。 “怎么会这样?”辛夷皱眉,难道这个龙宫也算是一方秘境么?往往只有秘境现世,才有又如此大的动静,并伴有异象产生。 扶疏没有回答,他此时在考虑另一件事。若是再这样一直上浮,直至跃出水面,凭空出现的龙宫必定会引得无数人的注意,到时候他和辛夷两人就麻烦了。况且还未解决愿力,辛夷肯定是不能用先天玄水淬剑的,难免有人神通广大,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可就不妙了。 “若是有可以将龙宫掩藏就好了,只可惜我手头没有能够制造幻境的材料。”扶疏叹气道。 幻境?等等,她有啊! 电光火石间,辛夷想起来了,之前她在世俗界不是还得到了一枚蜃珠么?品阶还算不错,至少想要糊弄住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问题不大。 “给!”辛夷二话不说就从乾坤戒中拿出了那枚粉紫色的蜃珠,递到了扶疏面前。 他看着眼前的蜃珠,一时间怔住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没让辛夷看出他的异样。 “太好了,有了蜃珠,任他修为在高,也别想看穿我的阵法!” 扶疏甩出一个阵盘,就在龙宫即将浮出海面之时,辛夷将灵力灌注于蜃珠中,这片海域瞬间就被一阵粉紫色的光芒笼罩,然而转瞬就消失不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即便是在不远处打渔的渔民,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不过,未免波及到出海的凡人,扶疏还是施展了御水决,减少海水带来的冲力。同时配以阵盘和蜃珠,海面上仅有几个水花向四周扩散,那些人也只当做一阵浪潮袭来。 “呼——”见一切轻松解决后,辛夷松了口气,才发现她自己的手还在紧紧攥着扶疏的衣摆。 她立刻像是被火星燎到了一样,甩开了手中的不料,她眼角偷偷瞄着扶疏,好在对方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不过,那方皱皱巴巴的衣角,着实是有些碍眼。 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也让扶疏有些脱力,他瘫坐在地,好在海域中浓郁的水系灵力正滋养着他,源源不绝地涌向他的身体。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最终还是引起了辛夷的注意,她感知到扶疏吸收水系灵力的速度,都快赶上天灵根了。等等,不会真像她想的那样吧,扶疏竟是? “想问什么就问吧,吞吞吐吐地像个什么样子。”扶疏瞟了她一眼,想必辛夷早就发觉了吧。 “咳,”辛夷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扶疏,你真的是天级水灵根吗?” “嗯,”扶疏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你觉得呢?” “那就真的是了?!”辛夷吃惊,看着扶疏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到,隐藏在她身边的大佬,竟然是修仙界顶级炉鼎! 辛夷看着扶疏毫无形象的样子,不知怎的,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她的脸颊立刻有些发烫。以免自己再胡思乱想,她大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转身跑去处理包裹先天玄水的愿力去了。 “我、我去忙了,你好生歇息一会吧!”可是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扶疏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xs7.com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辛夷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他的身影如烟雾一样缥缈,仿佛一戳就散了。 此人正是凌澈,当初他的灵魂被辛夷从先天玄水中释放出来,但是由于凌峰下手太过狠厉,导致他的灵魂残缺得最厉害。于是辛夷就动了恻隐之心,把他留了下来,用愿力助他补全灵魂。 “嗯,我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他的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就像辛夷记忆中的那样,干净又充满活力。 “你就不想,再去看看被你护住的沧海城吗?”辛夷有些急切,虽然凌澈已死,但是他好歹也踏上了妖修一道,以后重新炼制一具身体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非得就此入轮回呢?而且天道为了平衡,人类中只有凡人死后有灵魂,修士陨落后便会尽数归于尘土,谁又晓得妖修是否也会如此? “不了,”凌澈微笑着摇头,“我早就死了,如今还能再看一眼世间,已是恩赐。况且得知沧海城一切安好,我也就算是了却心愿了。辛夷,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到这句类似告别的话语,辛夷抿紧了嘴角没说话。 反而是一旁的扶疏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了凌澈的谢意。反正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不就是长了一副柔弱的样子么,辛夷至于对他如此上心? “你……”话到嘴边,辛夷却犹豫了。 凌澈好似看出了她的为难,爽朗一笑,“辛夷,你若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辛夷索性也放下心中的顾虑,把困扰了她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你可曾,恨过凌峰?” 凌澈一愣,他没想到她提起凌峰,顿时凝聚的身形都有几分不稳。辛夷见状,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平白无故戳人家伤口吗?都怪自己这张破嘴! “我大概,是不恨他的吧……” 辛夷愕然,凌峰可是杀了他的父亲,又将他害得如此凄惨,凌澈为什么还能原谅他? “其实,若说我心里没有一丁点儿对他的怨,也是自欺欺人。可自从我得知了,二叔是因为传承不全才导致性情大变,以至于闯下弥天大祸,我心里就不怨他了。因为我知道,想要控制住骨子里带的那股暴虐的念头,是有多困难。” 凌澈飘向龙宫里的那处小花园,指着假山上的一处爪痕说道:“你看!这还是我小的时候调皮,从上面滚下来时留下的爪印,这座假山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若不是二叔求情,我肯定会被父亲狠狠地收拾一顿。” “你说奇不奇怪,二叔没了后,我好像就忘记了他生前对我做的恶事了,就只会念着他的好了。况且,他已经为自己酿下的恶果付出了代价,逝者已矣,我都放下了。” 话音刚落,一道柔和的白光便从凌澈的头顶洒下。为了防止灵魂被烈日灼伤,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了,现在,他又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 “这是……” “是天道的恩赐,”扶疏说道,“这代表着,天道愿意送他去往生。” “那可真是……太好了。”辛夷望着凌澈平静又带着渴望的表情,就知道这正是他所期盼的自由,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凌澈睁开眼,朝着两人挥手告别:“辛夷,扶疏,再见了——” “再见。”扶疏微笑道。再也不见,赶紧走,最好别再回来。 “再见,”辛夷鼻头微酸,不过眼里倒是亮晶晶的,“愿你来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白光一闪而逝,凌澈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二人眼前。扶疏抬手环住了辛夷的肩膀,安慰着她:“别难过,有了天道的加持,他的下辈子定会衣食无忧,说不定还能被委以重任,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我知道。”辛夷扭头,用手指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凌澈当初的牺牲换来了无数人活下去的机会,一切自有因果,有积累下前世的功德,想必他也不会过得太差。 想到这里,辛夷长舒一口气。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像这样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去守护自己在意的人,还真是感觉不赖啊。至少,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从前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了。这世上,只有实力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辛夷刚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仍被扶疏揽在怀里。朝夕相处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肢体接触,对彼此的感觉也不仅仅是同伴间的情谊那么单纯。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两人间还差了点什么,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吧?”扶疏随口问道。 “嗯,”辛夷点头,“接下来,我们去南域可好?” 金生水,水生木,四方剑得了先天庚金和玄水,隐隐约约竟感应到了先天甲木的位置。辛夷索性就按照四方剑的指引,打算先去南域一探究竟。 扶疏自然是对辛夷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好,东西可准备好了?待我撤了这里的结界,估计你的雷劫就要到了,你安心渡劫,周围有我照应。” 也不知道扶疏是怎样改变了这片海域的阵法,竟然形成了一片结界,又有蜃珠的存在,许久也未有人发现此处的异样。与此同时,辛夷就在龙宫中,按照四方剑传授给她的混元诀,将包裹住先天玄水的愿力剥除,释放了被困在其中的灵魂。 而后,她便将暂且存于丹田的愿力炼化,还顺道修补了凌澈的灵魂。于是他们就在龙宫中修炼了不知多久,现如今辛夷的修为早就突破了化神期,只待渡过雷劫,就是名正言顺的化神修士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容身的龙宫勉强也算是一个秘宝,扶疏潜心钻研了许久,终于将它改造成了一方随身空间,费了不小力气才将其认主。不过,辛夷看中的那座由黄金和宝石堆成的假山,自是进了她的乾坤戒。 此时,扶疏已经将结界撕开,辛夷也收回了蜃珠。果不其然,天空中瞬间就凝聚了一大片雷云,乌压压的直叫人喘不上来气。 辛夷给了扶疏一个“放心”的眼神,召出四方剑,直直地冲着天上的雷云飞去。 一道,两道,三道…… 和之前渡过元婴雷劫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使用任何可以挡住劫雷的法宝,也没有挥剑斩去劫雷,反而是任由劫雷降下,劈在她身上,接着这股浓郁的雷系灵力炼体。自从她的修为越来越高,四方剑内的传承她也渐渐摸到了边儿,她终于明白,天雷,是代表来自天地的审判。 难怪她虽是混沌五灵根,却莫名对雷系术法一点就通,就连战斗中,她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挥出带着雷系剑意的剑招。 原来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域 “又是九转雷劫,辛夷,你这运气还真是……” 扶疏无奈摇头叹气,八十一道劫雷,这丫头还真是硬生生地全部受了下来,半点没用法宝抵挡。 “嗯……”辛夷勉强从喉咙间发出一个声音。尽管她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借天雷炼体并非异想天开,但这一通扛下来,也确实是九死一生。方才要不是扶疏眼疾手快,接住了脱力的她,此时她肯定是要一头扎进海水中,就算没被天雷劈死,恐怕也会被淹个半死。 扶疏为她吃下了几颗极品回春丹,丹丸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滋养着她的经脉,帮她治愈由于天雷入体而受伤的脉络。 半晌过后,辛夷抖着腿站了起来,掏出自己的储物袋,大口吃着里面扶疏准备好的生猛海鲜。高阶异兽做成的膳食,带着大量精纯的灵气,也不知扶疏是从哪里偷师学来的厨艺,味道也是好得没话说。 “你为何,这么喜欢吃东西?”扶疏看她就地大快朵颐的样子,嘴角直抽抽。她还真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如今都不在他面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吗? “想吃就吃呗,吃不就是人的本性么,不吃东西不早就饿死了。”辛夷满不在乎,她是挨过饿的人,那种经历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仙人、仙人,就算成了仙,本质不还是人嘛。” “也是。”扶疏没有反驳,顺手就接过辛夷递来的蟹钳。 这是来自深渊下的极品巨鳌蟹,一个蟹钳,都比人脸还要大上一倍,虽然极难捕捉到,但是它鲜美的肉质,简单用清水蒸熟,便能尝到极致的甘甜。扶疏满足地咽下嘴里的蟹肉,也不枉他当初绞尽脑汁,才想到了捕捉的法子。 “虽然修士都讲究辟谷,吃一口五谷杂粮,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可是,吃点凡食产生的浊气,还远不如吃丹药带来的丹毒来得厉害呢,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再说了,不还可以吃灵食么?” 从辛夷入门的那一天起,怀济就没有束缚过她的口腹之欲,但是也给她定下了一个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是不允许随意服用丹药的。此举不仅是为了防止她对丹药产生依赖,还可以磨练她的意志,未免她一遇到困难,就想着靠外物帮自己度过难关,怀济这也是为了辛夷好。 修仙界中,除了极品的丹药,剩下的多多少少都会带有丹毒,只不过品阶越高的,带来的副作用也就越小罢了。要不是扶疏能够炼制完全不含丹毒的极品丹药,辛夷定会十分抗拒,毕竟为了那点眼前利益,为以后进阶埋下大患,那才叫得不偿失。 “呼——好饱啊。,”辛夷甩了甩手,将吃剩的残羹冷炙抖搂抖搂,全部扔进大海里,让它们回归故土。她捏了一个除尘诀,手上黏腻的感觉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变得清爽不少。 扶疏察觉到了不远处,正有修士朝此处赶来,想必是方才辛夷渡劫闹出的动静,终于还是让人注意到了这里。 “有人来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好。”辛夷点头应道。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她还真有点舍不得,咳,舍不得这里的海鲜。可是就算她再怎么不舍,也是时候说再见了,她还有使命在身,没时间继续在这里悲春伤秋了。 扶疏取出了一艘飞舟,安好了一枚极品灵石,二人一踏进船舱,飞舟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地间。 * “好热闹啊……” 城门前人来人往,辛夷贪婪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体会着久违的烟火气息。 她和扶疏从东域离开后才发觉,原来距他们进入龙宫修炼,已经过去了七年有余。虽说修真无岁月,但这确实是辛夷有史以来,闭关最久的一次了。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不少较为繁华的城镇,才得知了一些关于天机宗的消息。就在他们离开沧海城不久,的确有天枢峰的弟子前去拜访现任沧海城的城主,只不过那人并不是林惊羽。不知那时具体起了什么争执,据说双方不欢而散,也不知晓前来的师弟是否有为袁语风顺利求到药。 在她闭关的这七年里,林惊羽和袁语风都先后突破了金丹,而且不久后还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结侣大典。当时,但凡在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悉数到场,听说那场景浪漫极了,留影石甚至都传到了东域,袁语风身穿鲛人纱制成的嫁衣,不知羡煞了多少怀春少女。 只不过辛夷当时还在闭关,她终究还是错过了他们如此重要的时刻。好在扶疏中途回去过沧海城一次,他得知前去沧海城的人并非是和辛夷关系不错的师弟,便立刻前去万宝楼知会了那位侍者,以辛夷的名义,悄悄将鲛人纱送到了林惊羽手上,多少弥补了一些她的遗憾。 二人来到了青苗寨的牙行,以每月五百中品灵石的价格,租下了一个独门独栋的小院,为期一年。 要说这小院的位置着实不错,依山旁水,背后就是一处风景秀丽的湖泊,充斥着清新的水木两系灵力,令人心旷神怡。而且出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较为繁华的中心地带,算是闹中取静了,五百灵石的价格不亏。 “这位道友,不知最近可是什么节日,为何城中如此热闹?”扶疏跟牙行的老板打听道。 “二位可是来着了,这个月廿五,就是我们这儿每十年一度的骡马会了,可是热闹得很啊!”老板一看扶疏和辛夷两人初来乍到,本不想和这些外乡人多费什么口舌,但是刚刚他们可是痛快地交了一大笔租金,看在灵石的面子上,他这才耐着性子和两人解释着。 虽说这里名叫青苗寨,但是它的规模,可不比沧海城小上多少。最初来此处定居的青瓦族人,他们沿袭着祖上传下来的习俗,仍是按着山寨部落的样子,依照山势,在此建造了青苗寨。 “最开始,青瓦族多依靠马匹、骡子等运送货物,为了培育出更为优秀的品种,才有了最初的骡马会。之后……” 见二人听得认真,牙行老板更是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跟他们讲述起了青苗寨的历史。简言概之,就是如今的骡马会,更像是斗兽一类的赛事,只不过点到即止,并非一定要决出个你死我活来。 与此同时,为了迎接如此盛会,也有修士参加进行斗法。只要有胆量上场,十八般武艺,样样皆可。其中成绩最好的前十名,更是有机会进入青瓦族的圣地,在那里修行一日,胜过外面修行一年。于是乎,每次骡马会,都有不少散修前来报名,只为了争取一个可以进入圣地的席位。 终于老板讲得口干舌燥,才恋恋不舍地放辛夷和扶疏离开。 走出牙行后,辛夷掐了个清心诀,却仿佛还能听见老板的声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我们可要去报名?”扶疏问道。谁让他们好巧不巧地撞上了骡马会,他敢笃定,先天甲木肯定和青瓦族脱不了干系。 辛夷微笑,眼里露出了和扶疏一样势在必得的目光,“自然是要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妖宠 此处是浩宸大陆东南角,地势高峻青山耸立,连绵不断数百里。这里的气候潮湿,温度适宜,一年四季都变化不大。 因此,南域的深山中极为适合植物生长。阳面的山上,长着不少喜阳的灵植,而少见阳光的阴面,简直就是为喜阴灵植,还有各类蛇虫鼠蚁专门打造的栖息地。 于是乎,不少医仙谷的弟子都喜爱来南域采药。千百年前,医仙谷的掌门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干脆将整个宗门都搬了过来。 除了医仙谷,驭兽门也发现了这片先天宝地。在南域地势较为低洼的地方,矗立着无数参天大树,它们繁盛的枝叶遮天蔽日,为妖兽们营造了天然的栖息环境。再加上森林中生长着无数灵植,所以,驭兽门也将此地选做了宗门的大本营。 虽然青瓦族的祖祖辈辈早就在南域扎下根来,但是他们的族人毕竟战斗力不高,若是能得两大修仙门派的庇佑,也不失为一种双赢的局面。自然而然,南域就成为了青瓦族、医仙谷和驭兽门的驻地,多年来三方的强强联手,赋予了这片土地别样的生机与繁荣。 不同于沧海城和各大仙门之间的冷淡关系,南域不仅有六大门其中之二在此驻扎,还有不少小门派、小世家在此依附于他们。虽然青苗寨明面上归属青瓦族管理,但是这里毕竟离医仙谷近得很,因此到了骡马会,也有不少门派弟子前来参战。 仙门委派弟子前来,并不是为了抢占进青瓦族圣地修炼的名额,他们家大业大,哪里会看得上这么一点蚊子腿?派来的人也只是一些资质尚可的内门弟子,偶尔能有一个亲传带队,此举不过就是为了彰显正道对南域的重视,无非就是买青瓦族一个脸面罢了。 虽然领队之人并非是各大仙门的核心人物,但是辛夷仍不敢冒这个险,万一有人曾经去过她的元婴大典,借此机会认出了她可怎么办?修士的记性可都是好得很,她必定是要进入圣地的,到时若是被人认了出来,他们背后议论她不打紧,但是为天机宗惹了麻烦的话,她就良心难安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辛夷和扶疏皆易了容,遮去了他们过于耀眼的样貌。而且南域民风开放,这样也能减少上赶着来示爱的少男少女,免得伤了人家的真心。 “请两位荀真人拿好,后日便可凭手中的玉牌,上台进行擂台赛。” 经过多方打听,扶疏和辛夷来到了青苗寨的寨主府,报名参加即将到来骡马会。为了便宜行事,二人还是决定以兄妹相称。也不知扶疏在那枚墨玉簪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她对外展示的修为变成了元婴初期,而扶疏也不过是元婴中期。 “有劳。”扶疏客气地接过了玉牌,礼貌地道谢。 他的嗓音低沉温润,虽然相貌普通,但还是让负责统计报名事项的女修莫名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咳,”一旁的辛夷清了清嗓子,“哥,快走吧,嫂子还在客栈里等着我们呢。” 果不其然,那名女修原本含着一汪春水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她没想到,原来早就有人比她更早一步下手了,好男人果然都是抢手的,也不知是谁那么有眼光。 而此时,“有眼光”的辛夷正对着扶疏怒目而视,只不过她的眼神对扶疏来说,可谓是没有半点杀伤力,“你干嘛!还不放开我,我们还要去买妖宠呢!” 街边的暗巷里,扶疏将辛夷逼近了墙角,手臂撑起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的味道,突如其来的男性气息,让辛夷感到了不小的压迫感。如果不是还戴着易容面具,估计她的脸会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上几分。 “嫂子?”扶疏放低了声音,“请问妹妹,我的妻子现在何处啊?” “我、我怎么知道……”辛夷含糊道,“不过就是个玩笑,你至于这么认真吗?” 见辛夷愈发窘迫,扶疏就善心大发地放过她这一次,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从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情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城中的万宝楼,这里也是风家的产业,为了适应当地的需求,在店铺里销售的大多是各式各样的灵植,还有不少妖兽幼崽。 “天啊——真的是好可爱!”辛夷望着柜台上的一只双尾灵猫幼崽说道。 年幼的灵猫似乎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类对它的喜爱,很给面子地“喵~”了一声作为回应,而后又傲娇地蹭了蹭辛夷的手指,瞬间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少女心。 “妹妹,你当真觉得、这种带毛的妖兽很可爱?”扶疏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一样,不敢置信地问道。 可是辛夷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小家伙俘获了,没分给他半分注意,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扶疏的异常,“当然咯,你看,它的毛是多么柔软啊,它的爪子又是多么小巧,小鼻尖也是湿漉漉的。啊,就连叫声都是奶里奶气的~真是不能再可爱了!” 扶疏:“……”简直不能忍。 “但是,它会掉毛,”扶疏语气平静地说道,不带没有一丝情感,“而且,它长大后就不可爱了。” “那又怎样,等那时候早就跟它有了感情,就算不可爱了,我也还是会给它全部的爱。” 此言一出,一旁的驭兽门弟子也不禁点头附和。像他们这种终日与妖兽为伴的门派,自然是要将自己的妖宠当做家人对待,不少师姐、师妹们,还会把妖宠当做自己的崽崽一样溺爱。辛夷这样的,在他们那里还不算什么,反倒是和她一同前来的男修,也忒没有爱心了吧。 “可是,你不觉得,那种有鳞片的妖兽,才是既可爱、又威风的吗?”扶疏面露期待。 “当然不!”辛夷果断拒绝。那种冷冰冰的妖兽有什么好的,而且大多数的颜色都是黑漆漆的,长大了就变得更吓人了,才不讨女修的青睐。 得了辛夷的答复,扶疏方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整个人都由内到外地散发着冷气。这时,刚刚还愿意对辛夷蹭蹭的灵猫,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惊叫一声就连忙躲回了窝里,任凭辛夷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那个,”之前点头的那位驭兽门弟子,壮着胆子上前,对二人拱手说道,“既然二位没有遇到合心的妖宠,可以、可以明天再来。万宝楼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辛夷:“???” 她看着眼前有些哆嗦的驭兽门弟子,顺着他略带惊恐的小眼神看过去——得,扶疏肯定又是在释放冷气了。 辛夷好笑道:“哥哥,走吧,我们改天再来。” 原来他是这位仙子的哥哥啊,真的是好生吓人。那位弟子如是想道。 果然,扶疏离开之后,万宝楼才算是活了过来。被吓到的灵猫颤颤巍巍地从窝里爬了出来,一旁架子上的鸟儿也重新放声鸣叫了,店里也充满了妖兽的声音。 辛夷记得,当初在海底龙宫的时候,扶疏曾放出过一次威压,将凌峰的残魂压得不可动弹。而后,就算是在海里畅游的鱼儿,也对他有种莫名的恐惧,基本不会出现在他方圆三尺以内。对此,他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将龙宫认主,所以身上也染上了寒蛟的气息,才会让低阶妖兽本能地产生惧怕。 可是,论血统,那只灵猫不比寒蛟低多少。 辛夷不由地眯起了眼,扶疏,他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人将至 翌日,辛夷又去了青苗寨的万宝楼。念着昨日扶疏暗中对这些妖兽幼崽释放威严的冷漠行为,她早晨出门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他想要同行的请求。硬是不顾他委屈的眼神,把他留在家中,专心为骡马会炼制需要的丹药。 万宝楼中,辛夷已经挑选了不少炼器需要的材料,她打算准备几个阵盘,以备不时之需。买妖宠一事她是不打算考虑了,毕竟那也是一个小生命,既然买了它,就要对它的一生负责。辛夷敢确定,自己今后的路不会太平坦,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遇到了危险,她还是不要祸害无辜的小生命为好。而且还有扶疏在,鉴于他的“前科”,她才不确定他背后是不是会故意恐吓她的妖宠。 但是,那天扶疏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曾忽视的地方。若是想在青苗寨中不引人注意,她的剑,和她的雷系剑法肯定是不能用了。 毕竟,天机宗和光真人的大名可都传遍了各大仙门,虽然学的是正统术法,但她同时也能使得一手好剑,不比太玄宗的剑修差多少。而且,她虽是五灵根,但是天资聪颖,又肯吃苦,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了元婴修士。 现如今,她成为了不少五灵根修士的偶像。多年的勤学苦练,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一鸣惊人,保不齐他们哪一天也能有奇遇,就像辛夷一样,一跃成为元婴修士,有资格站在昊辰大陆的山巅。 因此,辛夷在挑选材料的同时,也顺手买下了一条卷云鞭,还是个不错的中品灵器,至少对上元婴期修士,也不至于让她落于下风。 对此,四方剑可是极为不满。 明明她都有了它这样的神器,为什么还要再买别的法宝?呔,辛夷这个花心的女人! 辛夷也察觉到了,丹田中的四方剑正在闹脾气,她花了不少功夫才安抚了它的情绪。她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好半天,才让四方剑相信,她买下卷云鞭的原因,是大家都知道它是她的本命剑,不方便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 再者,她和扶疏如此隐藏身份,还不是为了给它找先天甲木?辛夷无奈,毕竟这是自己的本命剑,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自己宠着咯。 听到辛夷的话,四方剑才算是停下了哭闹,尤其是听到那句“大家都知道她是辛夷的本命剑”,四方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整个剑就差点飘起来了。既然这样,那它也不是那么小气的性子,就勉强让新来的鞭子暂时代替一下它的位置吧。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辛夷的本命法宝只能有它一个! 卷云鞭:瑟瑟发抖…… 见四方剑终于安静了下来,辛夷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发现,自从得了先天玄水后,四方剑的剑灵好似更有活力了些,也更加像人一样有了喜怒哀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器的奇特之处吗? 除了挑选法宝,辛夷还特意向招待她的店员,打听了一下关于骡马会的消息。那店员也是见多识广,自然知晓辛夷的意思,二话不说,反身就进了内间,神秘兮兮地递给了辛夷一枚玉简,里面记载了此次前来参赛所有选手,以及他们生平、修为、宗门,最重要的是惯用的招数。 辛夷:“……”不是,我要的不是这个啊。 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双手还是很自觉地接过了玉简。神识探进去,庞大的信息瞬间涌进她的脑子,就算她的神识较之常人强大不少,但也还是缓了许久,那种头昏脑涨之感才消失。不出她所料的事,她和扶疏的那一栏,除了名字和修为,其余皆是空白。 辛夷: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咳咳,”辛夷将店员拉倒一旁僻静的角落里,“那个,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可有,天机宗前来参加骡马会的弟子名单?” 此话一出,那名店员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警惕。他们万宝楼确实可以贩卖消息,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其他一切都好说,但是那也不意味着,他们不挑进行交易的人。万一要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借着从万宝楼买到的消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他们岂不是帮凶了? 风家虽然也是昊辰大陆的四大世家之一,但是对上天机宗的话,他们可是半点胜算也无。人家流传了数千年的门派,想碾死一个小小的风家,岂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你误会了,我就是单纯地好奇,”见眼前的店员愈发忌惮,辛夷连忙找补道。忽然,她一拍脑门,才想起乾坤戒中的那张紫晶卡,把它递给了店员,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事也不赖她,还不是在龙宫中闭关了太久,许久都没有到万宝楼买过东西了,要不然如此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会忘?待店员接过了紫晶卡,又进了内间找了管事的,确认了辛夷的身份无误后,他才毕恭毕敬地将辛夷请进了二楼的包厢中,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真人莫怪,这也是万宝楼的规矩,以防万一。毕竟我们出售信息,但也要确保买消息的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样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是嘛。”店员笑眯眯地解释道。 “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他送上了一封信笺,上面写着的正是此次天机宗派来的弟子名单。辛夷展开信纸,瞳孔一缩,因为其中打头的,正是林惊羽和袁语风两人。 “真人可看完了?” 店员见辛夷久久没有动作,也不知是满意,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在出神。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出声唤回她的思绪。 “啊、啊,看完了,多谢。” 店员拿回信笺,祭出一团灵火,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灰烬也被融在了王水中,没了半点儿复原的可能。 片刻后,辛夷紧紧攥住手中的紫晶卡,神情恍惚地走出了万宝楼。若不是身后有人提醒,恐怕她都把已经付好灵石的材料和卷云鞭忘在这里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叹了一口气。 坦白讲,她现在心里复杂极了。她离开宗门那日,都没来得及和师弟师妹们道别,就被怀济大手一挥,送到了千里之外。十年过去了,她不曾接到自家师尊,或是掌门那里传来的只言片语,就好像,从未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离开。 更加诡异的是,修仙界中也没有传出半点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要知道,她以不到二十的年龄成功进阶元婴,当时在仙门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倒不是她这个人太过自恋,可是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谈论她被怀济赶下山的事? 辛夷想不通,也不敢去问,生怕她打听来的消息,会带给她无法承受的打击。辛夷又叹了一口气,到街角的酒铺拎了一坛子上好的梨花白,罢了,今日就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借酒浇愁吧。 而此时,远在天机宗的怀济,突然接连打了好多个喷嚏。他看着手中早已破碎的本命令牌,手指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上面的字。 他不信,她一定还活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擂台赛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这个月的廿五,青苗寨每十年一届的骡马会,也在这天拉开了帷幕。 首先进行的,就是为期五日的擂台赛。参赛者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单兵作战的修士,使用的功法、兵器不限,哪怕是阵盘、丹药等也是不禁止的。而另一种,则是驯养妖宠的修士了,除了妖兽和其主人的本命法宝,其余外物是不允许出现在擂台上的。 然而,能够有资格驯养妖兽的修士,大多都是出自驭兽门,或者青瓦族。毕竟妖兽需要的丹药和人修截然不同,期间需要花费不菲的灵石。而且没有系统的训练方式,妖兽在战斗时也无法完全服从主人的命令,搞不好还会反过头噬主。 其实,这也是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人家青瓦族都已经将圣地贡献出来了,况且骡马会前十名的修士也不一定都是他们的族人,人家不照样捏鼻子认了?所以,哪怕这第二种擂台,简直就是为了青瓦族人和驭兽门弟子量身准备的,前来参赛的选手也没有什么怨言。就算真有什么不满,人家三宗还没出声呢,你又算哪根葱? 于是乎,每次报名擂台赛的修士,纯人修之间的比斗,要比隔壁擂台激烈多了。旁边可能是两百个人争夺五十名进入第二轮的名额,到了他们这里,就成了五百人争五十个了,难度增加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不过,伪装成元婴修士的辛夷和扶疏可是不慌,他们坚信,以他们的实力,想要守住擂台可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不能动用本命剑的情况下,辛夷也是胸有成竹。这段期间内,她可是没少向扶疏取经,对于五行术法愈发娴熟,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荀之,请上三号擂台。” “荀依依,请上四号擂台。” 两道通传声同时响起,叫的正是早已化名为“荀之”、“荀依依”的扶疏和辛夷。上台前,两人四目相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辛夷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擂台,和他对战的,是来自青瓦族的一位年轻男子。他身上穿着极具当地特色的服饰,倒是有点像辛夷曾在世俗界见过的南诏风格。他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身上带着难以驯服的野性。 “散修,荀依依。”辛夷抱拳道。 “青瓦族,曲天纵。”他的动作别扭得很,一看就是学着辛夷的样子,意思一下。 “这俩孩子,怎么跑去打擂台了。” 看台上,一个蓄起胡须的中年男修,看着擂台上的曲天纵不住地摇头。此人名叫曲鸿,正是曲天纵的父亲,也是青苗寨的寨主。 “二公子年轻气盛,若是要叫他乖乖待在这里看比赛,那老夫才要怀疑二公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呢!哈哈哈——”说话之人的语气带着几分熟稔,他能坐在曲鸿身边,想必在青瓦族的地位也不低,说不定也是个长老什么的。 “就是、就是,年轻人嘛,多历练一下也是好的。曲寨主您就放心吧,万一令公子到时候拿了个第一名回来,您可别吓到就好!” “可不,您看,天娇小姐也是英姿飒爽,这一招一式气势足得很,今日您就等着瞧儿好吧!” 辛夷耳朵尖,听到了看台上的只言片语。她朝隔壁扶疏的擂台上瞟了一眼,发现和她对战的女修,竟和眼前的少年长得有几分相似,她估摸着,这就是他们口中曲鸿的女儿吧。他们这对假兄妹,竟然要对上真姐弟,还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出人意料的是,曲天娇的武器竟是一把重刀,她手持重刀,雷厉风行地朝着扶疏砍去。再配上她的蜂腰窄臀,线条优美又极具力量的四肢,若不是场合不对,辛夷简直想要为这么飒的小姐姐吹口哨欢呼了。 不过,没等她得空继续欣赏美人,辛夷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极大程度上引起了曲天纵的不满。他的眼中露出厉色,一掌就朝着辛夷劈来。 “你竟然敢出神,难道我就这么让你看不起吗?” 感受到凌厉的掌风,辛夷脚下运起步法,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他的攻击。只不过,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都令人觉得二到不行,只想好好给他个教训。 “你说对了,就凭你,确实是不配让我全力以赴。”辛夷亦不甘示弱地回怼了过去。 此话一出,曲天纵瞬间就像是个被点燃的炮仗,径直冲向辛夷。只不过,只有元婴初期修为的他,虽然明面上和辛夷旗鼓相当,但是他怎会料到,辛夷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化神修士,还是能越阶作战的剑修。 于是乎,辛夷就像逗弄小孩一样,溜得曲天纵满场跑,愣是没能摸到辛夷的一片衣角。 方才还在看台上一个劲儿夸赞曲天纵的几人,现在都是满脸尴尬,恨不得原地消失,没眼再去看他的比斗。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被戏耍的曲天纵怒意更盛,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支通体泛着红光的引魂笛。这是上品圣阶法宝,亦是他的父亲曲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许下了无数好处,才让驭兽门松口答应奉上的绝世法宝。 当曲天纵吹出第一声时,辛夷猛然觉得自己的神识一僵,脚下运转的步法也差点乱了节奏。这引魂笛,可以直接攻击修士的灵魂,若不是她身上带着扶疏炼制的墨玉簪子,此刻搞不好就中了他的招数了。 感受到引魂笛的威力,辛夷终于收起了戏耍他的心思,开始认真对待和曲天纵的比试了。她原本以为,曲天纵不过就是一个体修,哪成想,他竟然还是一个乐修?配以乐修的修炼心法,还有他手中圣器的加成,不得不说,还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草深雾泽,缚——” 随着辛夷一声轻呵,擂台上顿时涌起一层迷雾,遮住了光线。昏暗的环境中,曲天纵握紧了手中的引魂笛,心跳如雷,不过他还是吹奏着音调诡异的乐曲。他就不信了,不过就是一个散修,还能逃脱他的音攻? 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异动,一条粗壮无比的藤蔓凭空出现。像蛇一般灵活,瞬间就缠住了他的脚踝,一个用力,他就被撂倒了,甚至引魂笛都脱了手。 “可恶!”曲天纵气得直捶地,但是此处仍是昏暗的场景,辛夷释放的雾气还隐隐带着隔绝神识的功效,才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寻回自己的法宝。 “你就这点儿本事?”辛夷嘲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更激得他眼角泛红,神情愈发癫狂起来。 “这可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辛夷就察觉到,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围了起来,隐隐能听到“嗡嗡”声。她出于谨慎,连忙驱散了周围的雾气,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正是一大团蚀骨灵蜂。 这曲天纵,竟然还会驭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见 从曲天纵放出蚀骨灵蜂的那一刻起,擂台下观赛的众人当即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堂堂曲寨主的独子,竟敢公然藐视规则!难道就凭他青瓦族少主的身份,就可以如此在擂台赛中打破公平的原则吗? 看台上的人此时也是乱作一团,曲鸿脸色铁青,本来他的儿子前去参赛,就是足以让人诟病的行为了。如今他又违规放出了自己驯养的妖兽,要知道蚀骨灵蜂一旦开始攻击,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了。 幸好和他对战的不过是一个散修,若是此女陨落于此,到时候曲氏多给她哥哥一些灵石就好了。不管怎样,他都要将此事对他儿子的影响降到最低,关键时刻,就算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以。 被人判定必会陨落的辛夷,眼下却是没空留意其他人的反应了。 她认出来了,这正是最修仙界最令人头疼的妖兽之一,蚀骨灵蜂。它们的难缠之处,不仅在于数量众多,更是在于它们尾巴上带的毒针,若是被刺到了,毒素入体,势必会影响今后对灵气的吸收。而且蜜蜂大多都生性刚烈,一旦发动攻击,不拼个你死我活,肯定是不会住手的。 “啧。”辛夷咂舌,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动用蜃珠了。况且,她之前瞟到了曲鸿的长相,此人城府极深,若是自己就这么轻松打败了她的儿子,并收拾了曲天纵的妖宠,以后定会招来他的报复。 曲天纵眼角带着狠意,“去死吧。” 辛夷观他周身灵气运转不畅,竟隐隐有了入魔之兆,她无奈,心里再度感叹自己的运气。她祭出蜃珠,以半成灵力为代价,结合早就准备好的阵盘,为曲天纵营造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幻境。 在幻境中,曲天纵感受到磅礴的火系灵力,一阵疾风刮过,将他的蚀骨灵蜂尽数吹到了熊熊燃起的烈焰当中,半点儿灰烬都没剩下。 “啊——我要杀了你!”曲天纵见此情景,抓狂地大喊道。他抬手召回了引魂笛,伴随着他的怒火,全力奔着辛夷而去,竟是想要一招置她于死地。 辛夷心想:“真是麻烦。”碍于上座的曲鸿,她只好再取出一枚防御阵盘,眼疾手快地将其激活。 一声脆响后,防御阵盘就像镜子一样,碎成了两半。辛夷指尖微动,一道从天而降的水柱,浇了曲天纵一头一脸。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也从刚才的那股癫狂中清醒了过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蚀骨灵蜂安然无恙,只是被辛夷用水墙困住了而已。 “你违背了规则。”辛夷语若寒冰。 曲天纵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但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做下的一切,无力地张了张嘴,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认输……” “铛——”负责此处擂台的修士立即敲响了铜锣,并宣布道:“四号擂台,散修荀依依胜!” 台下的围观群众无不拍手叫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散修,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世家子,仗着自己的出身,就随意践踏他们的人格。如今辛夷获胜,还是在对方违规的情况下,简直给他们散修出了好一口恶气。 辛夷定定地看了曲天纵好一阵子,方才她好像感受到了一股灵植的气息?这熊孩子,莫不是被下了药吧? 然而,曲天纵却在辛夷的审视里,愈发羞窘起来,就连耳朵也像火烧似的,红得不行。其实仔细看看,这荀依依长得也还不错嘛,如果是她,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她怎么还盯着我啊,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这可如何是好?曲天纵越想越不自在,但好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还是要顾忌一下自己一贯风流不羁的形象。于是他冷哼一声,只留给辛夷一个背影。 辛夷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懵,果然是熊孩子,心中对他的成见更深了不少。待拿到先天甲木之后,她一定立刻、马上、麻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见两人间气氛“缓和”,看台上的众人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曲鸿的脸色更是好看不少。好在这个女修心软,没有下手困杀曲天纵的妖宠,之后也没有抓着他的错处不依不饶。罢了,罢了,他之后还是亲自上门,备好厚礼和她配个不是吧。 与此同时,就在辛夷的擂台上发生异动之时,身在三号擂台的扶疏也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在他看到辛夷果断祭出蜃珠、营造幻境后,他的一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之后便全身心投入到与曲天娇的战斗中。 恰恰相反的是,曲天娇在发现了弟弟竟然放出妖兽之时,就大感不妙,这种感觉在看到曲天纵有入魔之象后,就达到了顶峰,扰乱了她的心神。然而她这一分心,反而给了扶疏机会,他当机立断抽出一柄飞剑,挑落了她手中的重刀,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铛——三号擂台,散修荀之胜!” 像方才辛夷获胜时一样,台下的观众再度沸腾起来,高声呼喊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名字。 “承让。”扶疏收回飞剑,拱手向她致意。 曲天娇见此,抿紧了嘴角没说话。自他们之间的比斗开始时,一直都是她在进攻,荀之防守。她注意到,荀之每踏一步,都在地面上落下一枚灵石。若是时间再长一点,恐怕他就要成功摆下一个阵法,以此将她困在其中。 就算她的灵力深厚,但是也架不住荀之有阵法的加持,即便她没有受到弟弟的影响分心,那么这场比斗的胜者仍会是荀之。 “哈——”曲天娇缓缓吐出一口闷气,转身下了擂台。 虽然这个荀之其貌不扬,但他竟是一个阵修,更是个元婴中期的高阶修士。父亲说得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散修,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今日不是在擂台上,她和弟弟肯定就要折在这兄妹俩的手里了吧?还真是,莫名地让人有些后怕呢。 * 今日是擂台赛的最后一日,也是众多修士可以争夺五十个名额的最后期限。 自那日辛夷和扶疏获胜后,直至太阳落山,也没有修士前去挑战他们二人。或许是他们那一手绝妙的阵法,抑或是他们为散修出了口恶气,反倒镇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以至于就这样在擂台上站了一天。 按照骡马会的规矩,凡是最后站在擂台上,且一天内全无败绩的人,则自动获得进入第二轮的资格。就这样,辛夷和扶疏哪怕是只打了一场,就被“保送”进了第二轮。 虽然此举有些胜之不武,但毕竟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她越少在众人眼皮子地下出手,暴露身份的可能也就越小,于是他们也就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即使不用继续守擂,在接下来的四天里,扶疏和辛夷仍是前来观战。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他们的对手了解越多,那他们在第二轮中获胜的概率也就越高。 然而,就在二人兴致勃勃地观赛时,寨主府派人找上了他们。 来人是曲氏的大长老,亦是那日在看台上打趣曲天纵的人,不过他此时的态度却是极为恭敬,隐隐还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见过两位荀真人,有人想要求见荀仙子,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遇 “我?”辛夷纳闷,怎么突然有人想见她?她似乎,没有认识的人在青苗寨啊…… 等等,要说认识的人还真有,不过现在是她认识他们,他们可未必认识“荀依依”啊。 “还请您带路。”见辛夷没有反应,扶疏便上前请曲氏大长老为他们带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九转回廊,扶疏和辛夷才被领到了一座有三层楼那么高的,精致的六角阁楼前。曲氏大长老将二人带到,没再多交代什么,就回身退下了,唯余扶疏和辛夷两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未等她上前敲门,门便从里打开了,出来的人,身上穿的正是天机宗弟子的道袍。辛夷心中的预感成真,分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里全是冷汗。 “二位请随我来——” 引路之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他带着两人上了三楼,那里正是天机宗带队真人休息的地方。他敲了敲门,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辛夷的心上,她此时只觉自己心跳如雷,甚至连外门弟子说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同行的扶疏察觉到了她此时的异样,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妹妹。” 辛夷感受到了从扶疏那里传过来的水系灵力,冰得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多少恢复了些理智。她赶忙在进门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以免露出什么马脚。 “进——”果真是她熟悉的声音。 “在下荀之,这位是我的妹妹荀依依,不知真人邀我兄妹二人前来,所为何事?”扶疏率先自报家门,反而向屋内的人发问。 林惊羽见两人进来,主动上前来迎,神情略显激动。但是碍于还有个不清楚底细的“荀之”在场,他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轻轻地唤了声“大师姐”。 辛夷眼神微动,心中百般犹豫,最终还是没能应下,“这位……真人,您可是认错人了吧?我和哥哥不过是一介散修,哪里来的、师弟……” 林惊羽见她故作茫然的模样,喉咙就像是被东西哽住了一样,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倒是半躺在美人榻上的袁语风,挣扎着起了身,走到辛夷面前,眼中含热泪,语调悲戚,“大师姐……” 辛夷还是没有应声,她垂下眼眸,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袁语风身上。她这才发觉到,袁语风的小腹微凸,难道,她已经怀了身孕?! 人类一旦踏上修行一途,想要孕育子嗣就比没修炼的凡人困难得多。若是夫妻二人中,只要有一人的修为突破了元婴期,那么想要拥有自己的血肉,基本都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林惊羽和袁语风此时都不过金丹期,加之袁家中有特殊的传承秘术,他们能有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辛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是她和扶疏都不好暴露身份,她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才勉强让自己从狂喜中冷静下来。 “唉——”林惊羽叹了口气,“大师姐,别装了,我看到了你的那颗蜃珠。” 遭!终是百密一疏,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那颗粉紫色蜃珠,可是偏偏来的是林惊羽和袁语风,他俩的记性可是好得很。 扶疏见辛夷已经暴露,索性也就不再刻意为她打掩护。他径直地窝进了一旁的太师椅中,还极为自然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轻轻啜饮着。 房间中的气氛诡异极了,只有扶疏饮茶时发出的声响。终于,辛夷也败下阵来,将自己脸上的易容面具揭了下来,她那张灿若娇花的脸庞才重新出现在几人眼前。 一旁的扶疏眼前一亮,果然还是她原本的脸看得舒服。现在的这副面容,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都是自己人。”辛夷一句话就点明了对扶疏的信任,让面前的小夫妻俩没了戒备的意思。 看到许久不见的大师姐,袁语风只觉自己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哽咽道:“辛夷,我好想你啊——” 辛夷很少见她哭,心脏不由地抽痛了一下,“好了,我这不是在你眼前嘛。”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柔软的帕子,为袁语风轻轻擦拭泪水。 随即,辛夷看着她的肚子,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可是这一把脉,就让她的眉头紧皱。 “这孩子……”不大对啊,她怎么、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大师姐,这孩子被怀济长老封印了。” “什么?师尊为何要如此做?”辛夷不敢置信。 “因为,当年语风并没有将妖气彻底拔除,她怀孕后,残存的妖气便转移在了胎儿身上……”林惊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但若是现在打掉孩子,语风的身子也会受重创。可要是从孩子身上拔除妖气,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持,到时候也会一尸两命。所以怀济长老才会出手,将孩子暂时封印在母体中,之后再想办法。” 语毕,辛夷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当初的一时疏忽,竟会将他们二人陷入如此左右为难的境地。而这一切,她难辞其咎。 “大师姐,你不必自责。”袁语风停下了哭泣,但是嗓音仍有些嘶哑,“我从没有怨过你,或是其他人。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能帮到大家,我很开心。” “语风……”辛夷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们来南域,可是要找什么?”充当了许久背景板的扶疏突然开口。 对啊,辛夷记得,之前在沧海城的时候,就听说林惊羽要去求药。那他们来青苗寨,是不是有了可以治好袁语风的法子? “有是有,师尊已经为我测算过,语风的生机,就落在了青苗寨这里。” 辛夷心想:既然是季清酒卜的卦,那想必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嗯……”扶疏摸着下巴思索着,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我之前听说过,南域的十万大山中,有九品灵植。不过具体是什么种类尚未可知,或许,尊夫人的生机就落在此处?” 此话一出,林惊羽瞬间就来了精神,“还请您明示。” “我和辛夷已经进入第二轮,听说今年的团队战就会在十万大山里进行,说不定……”扶疏看向辛夷,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辛夷是气运子,说不定这一次,她就能在比赛中找到那株九品灵植。虽然这话在外人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对辛夷来说,却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显然,作为气运子本人的辛夷更加清楚这一点,当即就向他们夫妻俩保证,一定会尽全力在第二轮的比赛中,带回那株九品灵植。 辛夷胸有成竹的样子,多少抚慰了林惊羽和袁语风焦躁不安的情绪。在他们眼里,自家大师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你可以说这是盲目崇拜,不可取的,但他们就是愿意相信她,她说能办到,就肯定不会出岔子。 如今关于袁语风和孩子,已经有了个初步的解决方法,辛夷和扶疏也打算告辞了。谁让来的人是辛夷最亲近的师弟师妹,为了能保住两人尚在腹中的孩子,扶疏自当也是全力以赴。 为此,扶疏的脑海中已经列出了好长一张清单,上面全都是第二轮比赛需要准备的东西。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能完美保存九品灵植药力的极品玉盒,因着不清楚那株灵植的属性,稳妥起见,他需要备下几种属性不同的玉盒。这一次,他可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一趟万宝楼了。 时辰不早了,辛夷也打算就此告辞,袁语风还怀着孩子呢,身子又不好,更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辛夷刚想起身,却被林惊羽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大师姐,其实,怀济长老也很挂念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曲氏兄妹 “师尊他……如今可还好?” 辛夷想到那日和怀济之间的争吵,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待自己亲近的师尊,就连半点儿实情都不肯透漏给她。明明,明明修仙界的封印和她息息相关,她作为气运子,难道连得知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大师姐,其实怀济长老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也极不好受。”林惊羽目露苦涩,一边是从自己入门,就对他极为照顾的大师姐,另一边则是他十分敬重的师长,而且怀济长老还于他们夫妻俩有恩。 林惊羽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师徒两人间,一直存在着隔阂,可他又并非是辛夷或怀济本人,没什么的立场可以替两人做决定。但念在师尊的嘱托,他还是想要劝劝辛夷,哪怕不能解开她的心结,至少她愿意回宗门去,也算是聊胜于无。 “七年前的一日,大师姐你在宗门的本命令牌突然破碎,那是我头一次,见到怀济长老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过怀济长老一直不相信,他宁可以折损百年寿命为代价,强行窥视天机,才勉强能够感应到,你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东域的沧海城。” 辛夷吃惊,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没由来地,她的本命令牌会碎?在听到了怀济为她,不惜献祭百年寿命时,辛夷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就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困难。 好在扶疏及时察觉到她的异样,取出了一盏清心花露,喂她喝下,辛夷才感觉好受不少。 林惊羽接着说道:“为了确认你的安危,怀济长老借着天枢峰弟子的身份,亲自前去沧海城。只不过,即便是沧海城的城主,也不知道你身在何处,只有零星几位百姓,声称见到过和你容貌相似的女修。而后,怀济长老又恰巧在沧海城遇见了太玄宗的韩望川,不知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他便只身一人打上了太玄宗,甚至还暴打了顾掌门一顿。” 听到这里,辛夷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地往地上砸。原来,原来她以为是怀济还在生她的气,这才一直没有联系过她。想到这里,辛夷再也安捺不住内心的愧疚与想念,从乾坤戒中取出传讯玉佩,她迫切地想要听到师尊的声音。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玉佩刚一出乾坤戒,就尽数碎成了齑粉。辛夷不信邪,再度取出了几枚和宗门师弟师妹的传讯玉佩,可仍和之前一样,全都无法使用了。 “这是……怎么回事?”辛夷傻眼。 扶疏想到了什么,猜测道:“可能是那处秘境产生的副作用吧?” 辛夷一愣,什么秘境?随后,她才意识到,扶疏口中的秘境,就是当初在那片海域上的龙宫。当时她和扶疏被龙宫吸入海底,再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让她措手不及。而且扶疏为了掩饰龙宫的现世,特意在那里布置了一个结界,或许这才是导致她本命灵牌破碎的原因。 扶疏的结界,都能挡住天道的感知,知道她彻底炼化了愿力,撤了结界,她才能渡过化神雷劫。连天道都能屏蔽,区区一个本命灵牌算得了什么。再者,这些传讯玉佩也是受距离制约,再被结界一挡,如今会破碎也不是什么怪事。 至此,辛夷不得不感叹一句,天意弄人啊。 前三年,她怕怀济还在生气,就没胆子主动联系他。而后她在龙宫闭关,自然是接不到来自宗门的传讯。她本来以为,不仅是师尊,就连掌门和宗门的弟子都把她忘了。哪成想,竟是自己这里出了岔子,音讯全无,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此时,袁语风忽然说道:“其实,怀济长老还是很想你的。当初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掌门也只是对外声称,你在凌云境中失职,作为惩罚才被怀济赶下山、去做宗门任务的。这之后,不知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大师姐,你早就被逐出师门,这才一直没有人见过你。怀济长老听了之后很生气,上门狠狠教训了那些个嚼舌根的人,才让这股风波平息下来。” 袁语风的话,更让辛夷崩溃了,她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扶疏上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向父母安抚哭闹不休的孩子那样,一直给她拍背顺气。 本来林惊羽和袁语风还有些难过,但是一见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袁语风沉寂已久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略带湿润的双眼一个劲儿在扶疏和辛夷的脸上打转。若不是顾忌一旁还有林惊羽在,恐怕她现在就恨不得扑上前,仔细瞧瞧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儿了。 好半晌过后,辛夷才渐渐停止了抽噎,只不过方才大哭了一阵,她的眼睛通红,声音也沙哑了几分。 林惊羽递给她一枚新的传讯玉佩,“大师姐,你若是想,随时可以用它联系怀济长老。” 然而,辛夷却有些迟疑了,她沉默地接过玉佩,攥在手心里不吭声。说实话,她真的是拿不准主意了,毕竟她身上还背负着修仙界的封印,终有一日,她的身份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或许让师尊以为她早就殒命,再无联系,可能对他、对天机宗来说都更好吧。 “我有一事相求。” “大师姐,你说。” “你们回去后,就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在南域见过我的事了。” “为什么?”林惊羽不解。 明明辛夷也记挂着怀济长老,更记挂着天机宗,如今她这么做,简直像是要和宗门划清界限一样。难道,是这个“荀之”的身份有异?辛夷为了他,宁可自请出宗门? 接收到了林惊羽投来的锐利视线,扶疏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这小子,怎么看自己,就跟看世俗界里拍花子的人一样? 辛夷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事暂时还不能让你们知晓,不过放心,我说不定……哪一天就回去了呢。” “好吧,”林惊羽点头应下,对辛夷的话,他向来毫不怀疑。 辛夷和扶疏又逗留了一会儿,才戴上了易容面具,变回了来时的那个“荀依依”。二人刚一走出天机宗的驻地,远远就看见有人朝他们走来。 来人正是曲天娇和曲天纵,扶疏立刻朝辛夷使了个眼色,暗自戒备起来。辛夷装作自然的样子,却是指尖微动,还在防御阵盘上贴了个隐身符,将她和扶疏两人罩在里面。 “见过……”曲天纵仍是不习惯中原修士的礼节,索性就我行我素,一张嘴又是那熟悉的熊孩子语气,“哟,你们俩怎么出现在我们曲家的地盘上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凤鸣山 曲天纵一开口,不仅是辛夷和扶疏的拳头发痒,就连他的姐姐,曲天娇也觉得自己这弟弟合该被好好地收拾一顿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曲天纵,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明明他们是来向荀氏两兄妹道歉的,好家伙,他这一句话,现在简直跟来寻仇的一样。 “那个,不知两位可否赏个脸,我和弟弟特意备了一份席面,想要借此,和小荀真人配个罪。”曲天娇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老妈子一样,为了她这不着调的弟弟,收拾残局什么的,没有人能比她更熟练了。 自打擂台赛过后,辛夷和扶疏就算是彻底出了名了。不过兄妹两人都姓荀,还皆是元婴修士,为了方便区分,他们就私下里称扶疏为荀真人,辛夷则是小荀真人。 果然,话音刚落,辛夷就觉得这两姐弟来者不善。看曲天纵来势汹汹的样子,还赔罪?估计不是个鸿门宴,就是想给他们下套。 “不必了,之前曲寨主早已经派人送来的厚礼,我收了东西,那么之前擂台赛上的事就算了了。” 被辛夷拒绝,曲天娇并不觉得意外,可是还没等她再度开口相邀时,一旁的曲天纵却急吼吼起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哭过了?告诉我,是不是天机宗的那帮人欺负你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脑补了什么,这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令在场的其余三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我就知道,那些大宗门来的人,肯定都是眼高于顶。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讨个公道!” “回来!”若不是曲天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曲天纵,估计这会儿,他早就冲进院子里去了。 辛夷也是吓了一跳,袁语风还怀着身孕呢,若是被他这么一冲撞,出了事可怎么办? “曲少主,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有点过敏而已,和旁人没有任何干系。”辛夷连忙解释。别说,她声音沙哑,略带鼻音,还真是和过敏的反应有点像。 曲天纵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多少有些尴尬,“啊……这样啊,你没受欺负就好。你放心,日后只要在青苗寨里,你在外报我曲天纵的名字,指定没有人敢对你下手。” 曲天纵觉得自己此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子气概,简直就是帅得不能再帅了。可是,周围的三人只觉得无力吐糟,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辛夷:拉倒吧,我看这青苗寨里,最敢对她下手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扶疏看着曲天纵兴奋的神情,捏了捏左手的小指。这愣头青,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咳,”曲天娇眼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糟心的弟弟,“两位可还有事要办,我们、就不打扰了。” 以防青瓦族在外的名声,就这样被曲天纵毁得一干二净,曲天娇不顾自家亲弟弟的反对,二话不说,直接拿了禁声符箓封了他的嘴。顺道抽出了一条捆仙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双手一横,就像过年置办年货一样,把曲天纵扛在肩上带走了。 辛夷、扶疏:…… “这位曲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啊。”辛夷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称赞道。 “确实。”扶疏也深有此感。 没了曲氏两姐弟的阻挠,辛夷和扶疏很顺利地就到了万宝楼中。见识过了辛夷手中的紫晶卡,这一次,前来接待的则换成了店里的掌柜。 没费多少时间,扶疏就选够了足够数量的顶级寒魄玉盒,各系灵植皆可放入其中,还能防止药力扩散。当然了,这价格也是美丽得很,甚至都要把辛夷感动哭了。 辛夷:心痛中…… * 五日时间过后,青苗寨则迎来了骡马会的第二轮比赛。此时,凤鸣山前的祭台上,已经聚集了无数修士。他们当中仅有百人是前来参赛的选手,而剩下的,就都是想要凑个热闹的围观群众了。 若提到南域的十万大山,就不得不说说五座主峰之一的凤鸣山了。 凤鸣山,顾名思义,和传说中的神兽凤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相传,数万年前,曾有凤凰在此涅盘重生。它重生后的第一声鸣叫,竟将天上的一座仙山震了下来,落到十万大山中,这才有了如今的凤鸣山。 可传说毕竟是传说,自然是没法去判定真实性的。不过这凤鸣山的形状,倒真是像极了一只欲振翅高飞的凤凰。 但也因为这里的山势险峻,哪怕在山脉绵延数千里的南域都格外显眼。青瓦族的先辈可不认为这里适宜人类居住,反而孕育了不少奇特的灵植,还有不少妖兽,于是他们就把凤鸣山当作了历练的场所。 曲鸿站在象征着青瓦族信仰的凤凰雕像下,为众人宣读比赛的规则。简言概之,这就是一场,既可以称作团队战,但实际上又是个人战的混战。 每位修士胸前都带着一块铭牌,他们此次要争夺的,就是铭牌中的积分。既然是混战,当然是不限修为,不限手段,只要能夺取他人的积分,过程并不重要。 虽然青瓦族发放的铭牌带有一定的防护功能,相比于修士的手段,就不太够看了。 因此,在骡马会中,缺胳膊断腿,甚至丢掉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里可不是三宗,连宗门弟子进秘境历练,都会安排高阶修士暗中保护。况且,天机宗出品的昆仑镜确实好用,但是造价不菲啊,青苗寨自然是不肯为了一个骡马会下如此巨本,反正前十名也不都是他们的族人,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花冤枉钱。 于是乎,为了尽最大可能,保存实力,参赛的选手大多都会选择抱团作战。至少先抵御外敌,至于积分怎么分配,那就等之后再说了。 辛夷和扶疏听完了曲鸿宣布的规则,当即眼睛一亮。 这感情好啊,到时候扶疏一个幻阵甩过去,那积分还不是手到擒来?辛夷也不是对他过度自信,实在是,都能搞出个可以屏蔽天道的结界,那困住元婴修士的幻境,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就这样,辛夷自信满满地和扶疏进了凤鸣山,不过,他们的首要任务却不是夺取积分。 此时,辛夷祭出了四方剑,与其心神合一,感应天机。她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株至关重要的九品灵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能 “怎么样?” 辛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目前尚未能感知到那株九品灵植的方位。扶疏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当即取出一颗朱果,喂给辛夷,帮她恢复下灵力。 “你也别太心急,左右我们还要在凤鸣山里再呆上八九天,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碰到了呢。” 听了扶疏的安慰,辛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不打算放弃,从乾坤戒中取出了一支香。这是天机宗人测算占卜时,大多会使用的寻机香。辛夷不死心,又拿出了袁语风之前给她的帕子,打算借助寻机香的加持,再次测算一下可能的方位。 然而,这次也同之前一样,辛夷仍是一无所获。接连几次卜算,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灵力、心力,哪怕有扶疏塞给她的朱果,她还是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蒲草团上。 扶疏摇了摇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下。他清楚辛夷的性子,表面上像是能听进去别人劝说的话,看似都答应得好好的。可实际上,但凡是她打定的主意,就算是十匹、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有时候固执得让人看着都来气。 “你不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吗?”辛夷躺了好半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嗯?”扶疏一愣,从瞌睡中惊醒。 辛夷仰面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山洞一侧的岩壁,那里正有一只想要结网的蜘蛛。它尝试了好多次,都无法顺利地跳到斜上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把自己摔得七荤八素。辛夷指尖轻点,用一丝灵力将其送了过去,小蜘蛛很人性化地懵了一瞬,前肢轻轻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轻声笑了一下,“扶疏,你说,世界上真的会有两处一模一样的地方吗?” 南域的气候潮湿温热,还生长着各异灵植,自然而言就催生了不少瘴气。尤其在深山中,这种瘴气更是浓上不少。扶疏为此特意准备了不少解毒的丹丸,免得他们一个不小心就瘴气入体,中了毒。 然而,辛夷自打迈进凤鸣山的第一步起,她就觉得,这里的瘴气,简直和凌云境中南面森林里的瘴气一模一样! 如同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就算是没有生命的物,受到不同的灵气影响,还有其他各种因素,最终造就的结果,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可是,如果不是辛夷的感知出了问题,她的发现又要怎样去解释呢? 扶疏也学着她的样子,倒在了蒲团上,“辛夷,你觉得那些隐士大能,会有什么……‘爱好’?” 爱好??? 辛夷白了他一眼,她哪里知道人家私下里都会做些什么?不过就她师尊而言,无非就是打打牙祭,尝一尝没吃过的东西。其他大能,她还真是不知道,况且能修为大成的人,多少都会自持身份,不经常现于人前。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高阶修士大掌一挥,填海造山也不是不可能。” “是秘境。”辛夷总算是知道扶疏想要说什么了。 “没错,就是秘境啊,”扶疏合上眼帘,“飞升也好,陨落也罢,他们总是想把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承下去。若是有门派的大能修士,自然是要为小辈多多考虑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训练方式,能比历练让人脱胎换骨吗?” “你的意思是,凌云境,原本是从十万大山中的一座山?”她想起来了,宗门里也不是没有传言,说凌云境本是一方无主的秘境,被不知第几代的太上长老遇到了,之后才成为了天机宗镇山之宝。 “不然呢?你不觉得那幅地图中,好像缺了一块吗?” 辛夷拿出万宝楼赠送的玉简,里面的正是南域的地图,其中被红线勾勒出来的区域,就是他们这次比赛所在的凤鸣山。而这凤鸣山的西南角,却是好大一块平原,这种感觉,就好比绵延的山脉,被挖走了一块一样。 “嘶,不愧是太上长老,会的还真是不少啊。” 扶疏睨了她一眼,“好歹也是一方大能,你以为他们会的就只有这些?你就未曾怀疑过,你们天机宗,在封印一事中,到底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既然都能窥探天机,你说说,你的师尊和掌门,他们到底会知道多少?” 辛夷倏地攥紧了拳头,扶疏提到的这些,她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那毕竟是待她如同亲女的师尊和师叔啊,天机宗更是她的家,她又怎能,去怀疑他们呢? 扶疏摸摸她的发顶,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辛夷啊,哪怕他们是你的师长,你也不能百分百地信任他们。人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的,若是付出了太多真心,是会受伤的。” “那你呢?我能完全信任你么?”辛夷坐起身子,俯视着扶疏的双眼。 可扶疏却笑而不语,仿佛在问,这个问题你不是有答案了吗? “够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辛夷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或许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既然暂且感应不到九品灵植的位置,我们就先去拿一些积分吧。” 在进入凤鸣山之前,辛夷也曾留意到,虽然青瓦族没有昆仑镜,但是仍然竖起了以免水镜,上面可以显示众选手的积分变化。未免他们的积分一直没有变动,引起他人怀疑,辛夷决定,还是多少搞一些积分,至少不能太过打眼。 面对辛夷的小别扭,扶疏好脾气地应下:“好。” 于是乎,两人离了山洞。因着没有刻意掩饰行踪,很快,他们就被一群驭兽门的修士盯上了。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从他们打算展开伏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扶疏的陷阱中。 “啊,果然还是毛茸茸的妖兽让人身心愉悦。” 片刻后,辛夷手里揉着疾风兔柔软蓬松的毛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痴迷,极致的手感,让她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可是,一不小心踏入幻境、被扶疏用捆仙索捆住的疾风兔主人,此时的心情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这位驭兽门的弟子年岁不大,因此也只是驯养了性情温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疾风兔作为自己的妖宠。他现在看向辛夷的眼神,就如同看待夺妻的仇人一般,在看到自己的疾风兔甚至在她怀中露出小肚子时,从来没有成功摸到自家妖宠肚肚的主人,心中更是充满了悲戚,像是世界末日到来一样。 奈何自己修为不高,肯定是打不过眼前的两位荀真人,那弟子也就忍下了这“屈辱”的一幕,侧过头去,不肯看辛夷和疾风兔相亲相爱的和谐画面。 “行了,还没摸够?”扶疏却是冷着一张脸。 怪不得刚才辛夷突然让他住手,没有直接掰断他们的铭牌,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啊。没能给她养一只毛茸茸的妖兽,还真是抱歉了呢。 “咳,够了、够了,可以拿积分了。” 辛夷终于揉够了疾风兔,在它恋恋不舍的眼神中,把它还给了那位驭兽门弟子。而后,又在他们一行人绝望的视线中,果断利落的折断了他们胸前的铭牌,和扶疏平分里面的积分。 没过多久,又有几波人马前赴后继地冲上来,给辛夷二人送了积分。然而,正当她打算和之前一样,“心狠手辣”地收下掉进陷阱中两人的积分时,其中一位男修熟悉的欠揍语气,让辛夷的动作一顿。 辛夷: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结伴 “那个,小荀真人,可以拉我一把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被扶疏困在深坑里的两人,才勉强爬了上来。他们摘掉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真容,正是曲天娇和曲天纵姐弟俩。 “不知两位,此时为何会出现在凤鸣山。” 面对扶疏的置疑,曲天娇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弟弟的嘴,才没让他一开口,就又把两人得罪个彻底。 曲天娇略带窘迫地解释道:“你们别误会,这次不是我们滥用特权,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原来,那日曲天纵在擂台上,表现如此癫狂,甚至隐隐有了入魔之兆,并非是他的本意。曲鸿也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连忙找了医仙谷的医修,才知晓曲天纵是被人下了药,才导致性情大变。 要不是辛夷用水泼醒了他,那这会儿,曲天纵指不定会是什么模样呢,曲氏少主的位置肯定也得换人坐了。不过,即便是有医仙谷的人出手,也没能查出曲天纵到底是中了什么药。唯一有用的线索是,那药是由几种常见的灵植制成,而且配比相当精准,才会达到如此奇效。 于是乎,曲鸿就不得不怀疑到了医仙谷的头上。在南域,没有什么人,能比医仙谷的医修更加了解灵植了。他们此番乔装进入凤鸣山,也是为了暗中展开调查,看看曲天纵这件事里,到底还有什么人插手。 辛夷听后,只觉得追悔莫及。当时她就应该直接把曲天纵打下擂台去,那样也算她获胜。都怪她没事发什么善心,现在可好,给自己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所以,曲家是想让我们也暗中帮忙?”扶疏摸着下巴问道。 曲天娇神情郑重地说:“没错,不过你们放心,曲家绝不会亏待你们的!不管二位能否帮我们查清真相,事情结束后曲家都会保证,让二位有机会进入圣地修炼。” “这么说来,你们南域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曲氏姐弟有些脸红,扶疏的话没错,南域虽然表面上其乐融融,青瓦族、医仙谷和驭兽门看起来亲如一家。可实际上,他们都清楚得很,近几年十万大山中的灵气早已没有以往浓厚了。可是为了族里的小辈,他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就为了多争取一分资源。 也是因此,三方势力和谐的关系,也就停留在表面。内里,他们早就恨不得撕毁盟约,好让自家多得点实惠。 扶疏沉吟片刻后,对曲天娇说道:“进入圣地的资格,我们自己会争取。” 此话一出,无异于拒绝,但是还未等曲天娇失望,就听扶疏接着说道:“要想我们答应也可以,只不过,要换个条件。” “你说。” “我想要知道,十万大山中,那株九品灵植的位置。” 什么九品灵植?曲氏姐弟俩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见他们俩有些异样的表情,辛夷心里也直打鼓,难不成是那株灵植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两位这是不愿意么?” “咳,也不是,”曲天娇有些尴尬,“十万大山中,自古就没什么九品灵植,有……也只是一株八品灵植。” “八品?”辛夷惊呼,不过八品在修仙界中也算是极高的品阶了,想来袁语风也是能用的吧,“不知青瓦族可否割爱?曲少主中药这件事,我和哥哥也会竭尽全力,帮两位查明真相的。” 曲天娇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索性就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尽数告知辛夷,“关于这株八品灵植,我知道的并不多,就连它到底是什么品种,都没听到。我也只是偶然间,从父亲和族中长老的谈话中得知一个大概方位……” 扶疏直截了当挑明:“这么说,我们之间的交易是谈不拢咯?” “并非是谈不拢,只是事关重大,我还不够资格作主。” “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曲少主呢?好歹你也是青瓦族的下人接班人,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作主么?”扶疏故意用了轻蔑的语气,将“看不起二世祖”的样子,演绎得活灵活现。 果不其然,曲天纵被扶疏这么一激,当即就表示没问题。吃亏是小,可他少主的面子不得丢!若是在辛夷面前表现出一点软弱,那他“青苗寨扛把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曲少主爽快!既然如此,我和妹妹也自当义不容辞,保准儿给你们查个水落石出。”扶疏笑得就像一只老狐狸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还在曲家人的面前过了明路,辛夷简直想为他吹口哨叫好。 一旁的曲天娇却是笑得苦涩,“好说、好说。” 她真的想,一巴掌拍死曲天纵。明明都是一母同胞,难道母亲生产时真的把孩子扔掉了,捡了个胎盘养大么?这一次,她保证,就算是父亲要打死他,她也绝不拦着了! 条件谈妥,扶疏和辛夷自然要开始办事了。四人小组刚走出没多远,就见着了,不远处正在采集灵草和灵果的医仙谷弟子。 未免发生冲突,扶疏赶紧甩了个阵盘出来,掩藏住了他们四个的气息。 曲天纵盯着其中一位男修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咬牙切齿道:“姐,我怀疑,那药就是表弟给我下的。” 表弟?扶疏和辛夷对视了一眼,他们这是,卷进了人家的家事吗? 就听见曲天纵接着说:“擂台赛前一天晚上,表弟非要拉着我喝酒,我怀疑,我就是那个时候中招的。” 曲天娇听弟弟这么说,顿时也有些脸色不好,“我就知道,肯定是二叔一家暗中搞鬼。” 辛夷听得云里雾里,她虽然不太想掺和曲氏的家事,但是已经结成了同盟,她和扶疏多少也应该知道些内情,以后才不至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不知,两位可否告知我和哥哥,曲少主口中的表弟,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曲天纵的表弟名叫黄彦,他的生母,是曲鸿同父异母的妹妹曲汀兰,和他们口中的二叔曲汾是一个母亲生的。若是按世俗界的规矩算,曲鸿是嫡长子,而曲汾和曲汀兰则是庶子、庶女。之后曲汀兰嫁给了医仙谷的一个小长老,生下了黄彦,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嫡庶间的冲突,无非就是为了继承权。黄彦会下药害曲天纵,若说这背后和曲汾没有半点儿关系,曲天娇打死都不会信。毕竟,如果曲天纵入魔,他这个少主就算是废了,还能上位的,不就剩下曲汾的儿子了吗? 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起因,扶疏也觉得曲氏二房的可疑性极高。但是也不能排除,黄彦这么做,没有医仙谷在背后授意。反正,不管曲氏最后是哪一方在这场争斗中胜出,到时候都是医仙谷坐享渔翁之利。 想通背后的关窍,辛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表面上悬壶济世,与世无争的医仙谷,原来暗地里竟是如此做派。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曲少主,你可想现在就报仇雪恨啊?”辛夷一脸狡黠地抛出了“橄榄枝”。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设计 “要!当然要!”曲天纵想到自家二叔的险恶用心,又记起了他那表弟用来忽悠他的招数,甚至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干脆地答应了辛夷提出的建议。 于是,四人便围坐一团,按照听着辛夷的计划,完美地进行了分工。 但是,此时黄彦还在和医仙谷的弟子们同在一处采集灵植,如果单独把他叫出来,未免太过打草惊蛇。索性还有扶疏这位阵法大师在,他们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待天黑之后在动手。 扶疏自然也是毫无异议,为表示友好,他还特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美食,分给曲氏姐弟俩。 “这?”曲天娇看着辛夷递来的烤羊腿,眼神游移。眼前的羊腿看起来确实很诱人,但毕竟还是凡食,吃了难道不会在身体里堆积大量杂质吗? 辛夷见她没有接过去,还以为他们曲氏规矩大,或者青瓦族有什么习俗,不能吃牛羊一类的荤食。耸了耸肩,辛夷拿回了羊腿,自顾自地啃了一口。也不知道扶疏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就算这烤羊腿已经凉了,半点儿腥膻都没有,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曲天娇看辛夷吃得香,不由问道:“你吃凡食,不怕浊气入体吗?” 辛夷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把嘴里的羊肉咽下,才回答道:“浊气?为何要害怕浊气?修士平日里吃得那些丹药,累计在身体里的丹毒不是比浊气危害大多了?再说了,我们就算是修士,不也得吃东西嘛,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若是修仙修得连本性都要克制,还谈何从心而行?” 辛夷的一番话,让曲天娇灵魂为之一震。她满眼复杂地看向吃得正欢的辛夷,不得不承认,就算她是青瓦族的大小姐,但是论心境,她远比不上面前的散修荀依依。 “天娇受教了。”她起身,恭敬地朝辛夷鞠了一躬。辛夷无意间的一句话,竟令她茅塞顿开,就连许久未有增长的修为,也隐约摸到了一丝壁垒。 辛夷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曲天娇这是……顿悟了?难道这就是气运子的厉害之处吗?就像话本子里的主角一样,但凡和主角在同一个阵营的人,多少都能受到几分天道的庇佑。 “嗨,”辛夷随意地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我可不敢居这个功,要不是你的修为也到了临界点,我说的再多也没用……不过,羊腿你还吃吗?” 曲天娇突然仰头放声大笑,眼里缀着点点星光,“那便却之不恭了。” 辛夷很大方地,又朝扶疏要了两只烤羊腿,分给了他们姐弟俩。 别说,扶疏这手出神入化的厨艺,瞬间就征服了曲天纵。念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他很大人有大量地决定,就不和扶疏计较他用激将法坑自己的事了。 入夜,那些采集灵植的医仙谷弟子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是能空下来歇息了。他们在离这里不远处,找到了一片空地,周围还与不少树木掩映,是个绝佳的营地。 他们拿出了几个阵盘激活后,并设立了防御结界,洒了一圈药粉,甚至都没有安排守夜的人,就自顾自地去休息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对手里的阵盘太过放心,还是极度信任自家的炼药手段,不过没人守夜,这也极大程度上方便了四人行动。 要知道扶疏不仅精通阵法,就是对于炼药一道也是有着不俗的造诣,没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洒在地面上的药粉就被他悉数化解。扶疏回头冲三人颔首示意,辛夷就知道,该是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另一边,黄彦本来睡得正香,却被一直储物袋中震动的传讯玉佩惊醒。他虽然是医仙谷长老的儿子,但奈何资质实在一般,他的父亲也是地位有限,和谷中内门弟子简直完全不能比。这不,今天也没少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却又被人惊醒,现在的心情可是糟糕透顶。 他本想直接破口大骂一番,但是见那位内门弟子隐约察觉到了他这里的动静,他可不想将人吵醒,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自己么。所以,黄彦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结界,确定说话的声音无法影响到营地里的人时,才接通了传讯玉佩。 “表弟,表弟,你在哪里!”玉佩那头的声音很是急切。 黄彦觉得有些耳熟,稍稍反应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曲天娇的声音。 “大表姐?怎么会是你?” “哎呀,没时间多解释了,阿纵受伤了,你快来救救他!我们此时就在凤鸣山的……” 曲天纵受伤了?黄彦眉头一挑,他们俩这是也来了凤鸣山?他可记得,曲家这姐弟俩,擂台赛双双被人打下台,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估计也是乔装打扮一番才进来的吧。 既然敢不顾规则,贸然进山,那么,曲家的人也未必知道他们在这里。想到这里,黄彦不由地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之前曲天纵运气好,就算中了药也没有按他预想的那样入魔,那么这一次,可是你们自己撞上门来的,别怪他狠心了。 为保自己此次计划成功,黄彦又问了下曲天娇,确认了曲天纵的情况,他这才答应前去曲天娇说的地点,帮忙救治。不过动身前,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返身回到营地里,叫醒了另一个弟子。 “彦子,你最好是有事。”被黄彦叫醒的男修面色不善,他白天也是劳累了一天,才睡了没多久就被人扰了美梦,换谁谁能心情好? “昆哥,您先别发火啊,小弟找你绝对是好事啊,”黄彦陪笑道,凑到昆哥耳边,就把曲天娇找他的事告诉了昆哥。 “行,你小子,够义气!”昆哥听完之后,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可是记得那个曲天娇,够辣,够滋味,若不是顾忌她是曲家的大小姐,自己可早就把她弄到手了。如今她竟然只身进了凤鸣山,还不是送上门来了? 想到马上就能得到曲天娇,昆哥心里痒得和猫爪一样,浑身血脉沸腾,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按到身下。到时候,看看这她那张堪比玫瑰娇艳的脸上,露出屈辱难耐的表情,想必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吧。 跟在昆哥身后的黄彦,看到他渐渐变快的步子,心里痛快极了。他修为自是没法和曲家俩姐弟比,医术也是平平,为此没少遭母亲的打骂。 不过,昆哥可就不一样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各种迷药。哼,任凭曲天娇再怎么恃才傲物,到时候肯定也顶不住昆哥的一剂迷药。昆哥最好是能将曲天娇彻底采补了,破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根基,他要亲眼看着,这姐弟俩绝望的表情。 这两人心中各有盘算,自然警惕心不足,也就没发现一道影子悄悄地缀在他们后面。 辛夷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身影,就连踏进了阵法中都没有察觉到,她掏出了传讯玉佩,对玉佩那边的人说道:“猎物已进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一口恶气 “表弟,你怎么才来?” 曲天娇见黄彦出现,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了,来了她就能为弟弟讨个公道。 “天黑路不好走,这才慢了些,”黄彦一听她这埋怨的语气,本能地想要发作,但是一想到她之后的下场,心里浮现一种隐秘的兴奋感。罢了,罢了,就让她再神气一会儿。 “不是说天纵表哥受伤了么,快让我看看,我这里还有父亲给的极品疗伤丹药。” “对对对,你快来看看!阿纵还昏迷着呢。” 曲天娇一听他这么说,也顾不上其他了,忙领着黄彦赶紧走到一旁的树下,曲天纵正昏迷着躺在火堆旁。黄彦见此,赶紧上前,像模像样地为曲天纵把脉。 “嗯……”黄彦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天纵表哥似是中了一种极为霸道的毒,现下毒已入腑,才会让他灵力混乱,导致昏迷不醒。” 嘁,可不是灵力混乱嘛。曲天纵刚才吃了扶疏给的药丸,还有一颗喷火椒,被辣得不行,要不是被她打晕了,肯定早就跳起来了。 和扶疏联合着坑了自家弟弟一把的曲天娇,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面上仍然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表弟,只要你能给阿纵用下那枚极品疗伤丹药,之后需要什么,我定会禀明父亲,绝对不让你吃亏!” 见曲天娇“诚心”求药,黄彦也就咬牙,把那枚丹药喂给了曲天纵。然而,丹药刚一入嘴,还没等药力化开,曲天纵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黄彦一愣,明明他喂的是迷药啊,怎么曲天纵这会儿就吐血了呢?不是,他还没打算就这么让他死掉啊,不好好折磨他一顿,简直难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你到底做了什么!”曲天娇一把薅住了黄彦的领子,眼神锐利地逼问他。 黄彦大感不妙,心一狠,暗中闭气,右手抓住曲天娇欲掐向自己脖颈的手,左手将一把粉末撒向了她。曲天娇没有防备,冷不丁地吸入了不少迷药,顿时觉得脚底拌蒜,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咳咳咳,你、你竟敢给我下药?!” “哼,下就下了,你能拿我怎么样?”黄彦脱离了她的控制,抚了抚自己皱巴巴的衣领,语气不善,“我不仅敢给你下药,就连曲天纵,不还是中了我的毒吗?不过之前算他走运,没有走火入魔,不过这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曲天娇眼神充满恨意,“为什么?是不是二叔在背后指使你的?” 黄彦此时也不怕她出手,左右都是注定要死的人了,他也就发发善心,让她死个明白。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她面前蹲下,“你倒是明白,若不是你们挡了舅舅的路,我们何苦过得这么艰难?” 艰难?曲天娇差点被气笑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二叔一家,还有黄彦好母亲,借着曲家的威望,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好事。青瓦族的名声,可都是曲鸿在扛着,他们可是半点儿力都没出过。 “我呸!”曲天娇一口唾在了黄彦脸上,“你母亲,过得不知道多滋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真是黄长老的血脉吗?” 黄彦被戳到了痛处,母亲的不忠,才是他这悲惨一生的开始。也是为何,即便父亲是个小长老,他过得简直比洒扫弟子还不如。他愤怒到了极点,抬手就想甩曲天娇一个巴掌,但是想到昆哥,他还是强忍怒火,放下了手。他知道,昆哥最喜欢曲天娇的脸蛋儿,若是她脸上有巴掌印,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好,你不最是伶牙俐齿么?我就看看,你之后还能说什么!” 黄彦学了一声鸟叫,这是他和昆哥约好的信号。果不其然,一阵微风吹过,昆哥就现身在了二人面前。 “我就守在周围,昆哥,您今晚好好享受呐~”黄彦此时早就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一脸谄媚。 昆哥此时血气上涌,哪里还顾得上黄彦,大手一挥,巴不得他麻溜滚开。临走前,黄彦还不忘扛走了曲天纵。 终于,没了碍眼的人,昆哥露骨的目光不再掩饰,把视线当做手,在曲天娇的身上游移。 “娇娇儿,你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昆哥搓着手,“你放心,哥哥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哥哥的东西,用过的都说大,哈哈哈——” 曲天娇简直恶心得想吐,她早就见过此人,也知道他对自己不怀好意。可是没想到,黄彦竟敢和他勾结到一起,他们,真是该死! “你若是对我下手,别怪曲家不会放过你!” 昆哥才没心思想那些,他只想好好疼爱一下眼前的美人,“呵,等过了今晚,我看我就可以到曲家提亲去了……毕竟肚子里揣了我的种,还能不认孩子的爹?” 这下,不仅是曲天娇听着作呕,就连刚刚收拾了黄彦的辛夷,也觉得自己的拳头蠢蠢欲动。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并且毫不懂得尊重女性的渣滓。合着他以为,自己多了点三两肉,就能凌驾在女性之上么?难道怀了孩子,就要以此为要挟,将孩子的妈妈紧紧捆住?可别忘了,这孩子也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但凡是疼爱女儿的父母,断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下三滥的女婿。 辛夷此时真想对他说,你可别做梦了,哪怕现在是晚上也不行啊。他们这里可是修仙界啊,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昆哥的梦想,简直比泡沫还要一戳就破。 曲天娇事先服下了扶疏给的解毒丹,她方才也不过是腿软了一下,没多时就缓了过来。她仍瘫倒在地,装出一副中药的样子,不过是将计就计。 眼看着昆哥的咸猪手就要碰到她了,曲天娇眼神一凛,反手抽出了自己的重刀。银光一闪,在昆哥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的手腕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咸猪手落在了地上。好在曲天娇闪得够快,才没让他肮脏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 “狗、东、西。”曲天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手一抬,昆哥的脑袋就分了家,在地上骨碌了两圈。他的眼里,还充满着不可置信,至于他有没有悔悟,那就不是她们需要考虑的范围了。 就算是砍了昆哥,曲天娇仍觉得不解气,她想了想,祭出了一团灵火,这可是曲鸿给她的,和九幽冥火同处一脉的火种。虽然威力小了点,但是至少烧个灵魂也是不在话下。三两下的功夫,昆哥的尸体连带着还未能脱离肉身的元神,尽数被火苗吞噬,只剩一滩灰烬。 “真是便宜他了。”曲天娇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辛夷也点头表示赞同,用灵火烧了昆哥的尸体,也真是难为那团灵火了。 此时,曲天纵也已经醒来,他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嘴里残存的辣意折磨得口水直流。还是辛夷看不下去了,端出一盏花露,又用玄冰石降温,才拯救了曲天纵。 一旁被辛夷先打晕,后捆成了粽子的黄彦也悠悠转醒。 黄彦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曲家俩姐弟,还有颇为眼熟的辛夷,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脸色白得就像即将不久于人世。 第一百三十章 八品金莲 “你们是故意的!故意引我上钩,对了,昆哥呢?曲天娇,昆哥去哪里了?”黄彦想到,若是自己能被人算计,那么昆哥呢?他醒来后,可没有见着他的一根毛。 曲天娇听他提起那个人渣,即便只是名字,也是反射性地想要作呕。她冲地上那摊灰烬努努嘴,“不是在这儿呢吗,你嚷什么?” 黄彦的脸唰地就没了血色,刚才已经是苍白得如同病入膏肓,此刻,他觉得自己还莫不如死了好。昆哥的亲哥哥可是被一峰长老首先作了亲传弟子,而且兄弟二人的感情极好,若不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单凭昆哥犯下的种种恶行,他早就要死个一百来回了。 “你们,你们!曲天娇,你杀了昆哥,医仙谷是不会放过你的!”黄彦壮着胆子威胁他们,如果没有哆嗦着腿,想必他的狠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辛夷不屑,“嘁——你说我们杀人,我们就杀了,你有证据吗?” 黄彦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有几分眼熟的女修,竟是之前将曲天纵打下擂台的小荀真人。他心中暗恨,这曲家两姐弟还真是好算计啊,居然能把他们都招揽了。 看着黄彦被怼到无话反驳的样子,辛夷乘胜追击,“我这里还有点儿别的东西,你想看吗?” 没等他的回答,辛夷就自顾自地放出了一枚留影石,里面记录的,正是黄彦刚才交代的,给曲天纵下药的全过程。辛夷的留影石是从万宝楼中买的上品,质量自然是没得说,声音清晰极了,就连黄彦脸上的每个表情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事已至此,黄彦终于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他垂下了头,不再有任何反抗之意。毕竟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反而还把舅舅一家全给供出去了,就算他能平安回去,母亲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们杀了我吧。” “杀你,不不不,杀了你,还会脏了我的刀呢。”曲天娇嗤之以鼻,黄彦多少还能废物利用一下,怎么招也比就地处死他要强得多。而且,杀人还要毁尸灭迹,她的灵火已经委屈过一次了,不能再受到第二次侮辱! 黄彦愤怒地抬头,他最痛恨的,就是曲天娇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但是奈何自己已是阶下囚,又有何尊严可谈。 “你们还想让我做什么?”他不笨,自然是知道曲天娇留他一命的用意。 曲天纵见自己姐姐已经唱了红脸,他也机灵地配合,唱了一出白脸。 “表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们好歹也都流着曲家的血啊。既然能活,又为何要死呢,你说是吧,表弟?”曲天纵立刻上前,伸手解开了捆着黄彦的绳子,和他一副“哥俩好”的勾肩搭背。 黄彦没有说话,但几人都能从他有意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内心已有些微微动摇。 “有句老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做人啊,不就得识时务,毕竟谁也不能代替你活下去不是么?”辛夷将身子靠在一颗大树上,像是在喃喃自语着,“呵,父母也好,手足也罢,就连夫妻不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辛夷的话就像魔咒一样,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旋。黄彦想起了父亲的冷漠,母亲的怨恨,还有医仙谷那些看不起他的同门。他闭上了眼,狠了狠心,终于做了决定,“好,我答应你们。” 顺利将黄彦策反,那么他姑且就也算半个自己人。曲家向来对自己人大方,为了完美掩盖昆哥的死因,曲天纵很“为难”地把黄彦打了个半死,然后扔回了医仙谷的营地。至于他要怎么说才能圆过去,自然就是黄彦自己要头疼的问题了。 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辛夷就通知了还守在那边的扶疏。得了消息后的扶疏,二话没说,就把这群医仙谷弟子的铭牌尽数折断,四人又收获了一大笔积分。 辛夷算了算,第二轮参赛的统共有一百位修士,每人代表一分。现在她和扶疏每人都有十几分,这样看来,他们进入前十也是绰绰有余。既然如此,那四人就也要打算一下,该去寻找那株八品灵植了。 * 翌日清晨,因心中记挂着袁语风和她腹中的孩子,辛夷并没有打坐修行,以防一个心绪不宁就走火入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扶疏把她从睡梦中叫醒,辛夷缓了缓神,简单地啃了两个灵果,四人就动身前往曲天娇曾偷听到的地方。 然而,那地方却是凤鸣山旁边的梧桐山,而且还是期间地势最低的一处水潭附近。因着他们还是在进行第二轮比赛,若是身上的铭牌出了凤鸣山的区域,便会自动认为持有者遇险或身亡,将其自动传送出来。 不过这倒是难不住曲氏俩姐弟,谁让铭牌都是由他们青瓦族建造的呢。于是乎,两人动用了青瓦族秘术,逼出一滴精血,覆盖在了几人的铭牌上,使铭牌暂时无法分辨出坐在区域。等他们回到凤鸣山后,用灵活将上面的血液灼烧干净便可,简直是方便极了。 但是,就在曲天纵想要将铭牌递回给辛夷时,扶疏却是抢先一步接了过去,“美其名曰”代为保管。辛夷不疑有他,反正之前在沧海城的时候,紧要关头她都会将身上的重要物品交给扶疏,以免在战斗中损毁。 曲天纵见荀依依的哥哥,把自己当成狼一样防着,心里着实是不痛快。但是碍于和荀之的交易,他也没在多说什么,疾步上前,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在前面开路。 扶疏成功阻止了曲天纵和辛夷的进一步接触,就好比感觉打了一场胜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弧度。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辛夷没有察觉到两人暗中的较量,倒是扶疏今天的心情好像是好得过分。但毕竟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办,辛夷也就没那个时间分心去考虑其他,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曲天纵有些气鼓鼓的表情。 四人向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找错了无数可能的水潭后,终于辛夷在附近感知到了浓郁的草木灵气。好在一路上有扶疏强大的神识指引,几人才能在不惊动沿途高阶妖兽的情况下,顺利找到这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竟是八品金莲。”辛夷的语气有些失望。 不是说八品金莲不好,只是对袁语风而言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还会伤及她和腹中的孩子。辛夷的心一瞬间跌到了谷底,但是来都来了,他们也不好空手而归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智斗双头蛇 若是有人宣称他手中有八品金莲,那估计将会是可以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疯狂的消息。 八品金莲所蕴含的灵气,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枚顶级九品丹药,虽然品阶差了以及,但是它的功效却是没有任何一种灵植或丹药可以替代。 因为,八品金莲的莲子,可以令修士破除心障,一帆风顺地进阶到飞升! 修行一路最为艰难的,不是没有自身的修为不够,抑或是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持他们渡劫,而是心障。或许有人会说,心魔劫不早就在结金丹度过了吗,怎么之后还会有心障? 要知道,修行就好比在走一条独木桥,不拼个你死我活,怎么能成为那万中无一的飞升者?即便修仙界被封印,但是人们追求力量的脚步从不会停歇,那些高阶修士,能有如今的修为和地位,哪个能没做过过什么亏心事。 于是,心里那一丝丝愧疚,之后就会演变成无边的心障,压得他们终身修为不得寸进,最后引着他们入魔。若是看不破心障,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寿元耗尽,最终一切归于尘土。所以,能够破除心障的八品金莲,一经出世,便会遭到众人哄抢的,就算是三宗六门也不能免俗。 然而,辛夷几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狰狞兽首,脑子里没了其他想法。 “小心——!” 辛夷大喊道,她眼疾手快,将还在愣神的曲天纵一把拽了回来。而在他原本站着的位置,一道冰箭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冰面刚一接触土壤的那一瞬就化作了液体,冒着诡异的黑烟,周围的植物全都被腐蚀而死。 曲天纵倒吸一口凉气,这妖兽是冰系的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带毒的!看着架势,剧毒没跑了。 一时间几人都有些心情沉重,无他,就是眼前这只双头巨蛇也着实太棘手了,他们甚至都没察觉到它是从哪里窜出来的。而且它还长着一白一黑两个头,看着就恐怖极了。 “它是六阶,而且快要化蛟了。”扶疏眉头紧皱,他看见了那两个蛇头上的小鼓包。 六阶?那岂不是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炼虚期? 自认为可以越阶战斗的辛夷也不免咽了咽口水,就算她能打,可她也不想和这么一只全身覆满坚硬鳞片的蛇硬碰硬。 看样子,要想拿到八品金莲,今日定是要有一场苦战了。她心中盘算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真的不想动用自己的本命剑。就算只有曲天娇和曲天纵在场,但若暴露了身份,之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曲天娇也补充道:“白为阳,黑为阴,这条蛇,肯定不单单仅是冰系。” 话音刚落,还在盯着他们的巨蛇也神情倨傲地点了点头。都是六阶了,肯定早就通了人性,当然也清楚眼前这几只小蚂蚁,是奔着自己守护了多年的灵植来的。 冰……冰也是水啊,况且方才曲天娇也提到了,水为阴,那么这条蛇剩下的属性,除了火系不作他想。 此时,辛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在东域的那次探险吗?” 探险?扶疏看向辛夷,难道她说的是在海底龙宫中的那次吗?见辛夷点头,他便心领神会,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法子。 可是六阶妖兽的智商不低,未免被它察觉出异样,还是速战速决更为稳妥。 于是,曲氏姐弟俩负责吸引它的注意力,在水潭周围的树林里上蹿下跳,时不时放出一道术法,扰乱它的进攻。而辛夷和扶疏,则是负责朝双头蛇放冷箭,奈何它防御力惊人,身上的鳞片抵挡住了大半威力,两人的招式就像给它挠痒痒一样。 虽然双头蛇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上的伤害,但是眼前这几只小虫子实在惹兽厌烦得很,它的四只眼睛里流露出不善的目光,恨不得一口毒液将他们全都喷死。 终于,它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起初还会躲避一下他们的术法,而现在几乎完全不闪不避,就想直接把他们四个摁死了事。 趁现在!扶疏和辛夷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齐齐发力,联手铸造了一道又厚又高的冰墙,把双头蛇牢牢的困在其中。 妖兽毕竟是妖兽,就算已经开了神智,也不会像人类那么足智多谋。它未曾多想,从白色的蛇头嘴中喷出了一道火焰,烧得冰墙急剧融化。不多时,它的身下就聚集了一大滩水。 “引雷符,破——!”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辛夷最终还是选择使用雷系的符箓,完美品质的五品引雷符所带的雷意,不比她的天雷斩弱上几分。 那蛇自然是没有不若辛夷和扶疏见多识广,一时间雷意入体,全身都酥酥麻麻的,电得它就像是喝了假酒一样,身体都不受控制,还未聚集起来的攻势自然就散了。 辛夷抓住机会,拿出自己之前买下的卷云鞭,扶疏也适时祭出自己的捆仙索。强强联合,把双头蛇捆成了个麻花,失去了行动力。 “嘶……嘶……”双头蛇不敢地吐着舌头,但它也知晓,这场争斗中是它败了。 此时,水潭中突然涌起一阵奇香,正是那株八品金莲到了绽放的时候,也是他们采摘的最好时机。不过辛夷对灵植一道了解不多,所以摘取金莲的重任,自然是落在了扶疏的肩上。 “打个商量,莲子我们分你一颗,还会帮你剔除莲子里的清气。作为交换,你要帮我们挡下其他来争抢莲子的人和兽,如何?”辛夷走到蛇头前,和双头蛇谈起了交易。 一颗莲子里的灵力,也足够让它成功化蛟了。但是其中蕴含的清气,对修士来说是破除心障的灵药,可对它们这些妖兽来讲,足以让它们痛苦不堪了。所以辛夷提出的要求,简直是不能再诱人,啊不,诱兽了。 得了双头蛇的保证,辛夷便撤去了卷云鞭,扶疏也召回了捆仙索。它恢复了自由,不再特意用妖力把自己的身子变小,霎时间,一条可以将水潭团团围起的巨蛇现身。它强大的威压,让方圆几里内的妖兽都恐惧得四下奔逃,不小心误入此方山脉的修士也连忙御剑飞走。 片刻后,扶疏顺利潜到水潭中,手脚利落地将九颗莲子尽数收入玉盒里,半点没有损害莲子的药力。就连八品金莲的藕和叶子,扶疏也没有放过,全部进了他的储物袋里。 按照约定,辛夷给了双头蛇一枚莲子,并通过阵法将还没来得及入体的清气引出。与此同时,他们四个也算是沾了双头蛇的光,体会了一把精纯清气淬体的感觉。 待吸收了莲子全部的灵力后,双头蛇也到了突破的边缘。未免被雷劫认作是一同渡劫的修士,四人急速御剑,飞回了凤鸣山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夺第一 “呼、哈——哈——” 四人以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御剑飞回了凤鸣山脉中,才感觉背后如影随行的雷罚之意放过了他们。 曲天纵甚至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如同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他长到这么大,今日的经历简直颠覆了他活了一百多年的认知。看向辛夷和扶疏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敬意。 头一次,他见到有修士居然敢和妖兽谈起了交易,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妖兽还答应了!这可是一只六阶巅峰的妖兽,就算他父亲来了,也不一定能像他们这般轻松地全身而退吧。 就在曲天纵的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的时候,剩下的三人已经调息完毕,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定。 “给。”扶疏将装有八品金莲莲子的玉盒递到曲天娇面前。 面前的四个玉盒,里面分别保存了一颗莲子,曲天娇一愣,“荀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夷接下了话茬:“若是没有你和曲少主的帮忙,仅凭我和哥哥两人,也是很难制服那只双头蛇的,所以这是你们应得的酬劳啊。” “不不不!”曲天娇连忙摆手,虽然她和曲天纵也出了力,但是,最后想出打败双头蛇的法子的人还是辛夷啊,这莲子她不能收。 曲天纵也从地上蹦了起来,他少有地郑重其事道:“两位的好意曲家心领了,但是帮你们夺得八品金莲,是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这莲子,我和姐姐当真不能收。” “阿纵说得有理,况且最后制服那双头蛇是你们两人,帮双头蛇吸收莲子的药力时,我们也跟着沾了光。若不是小荀真人的提议,我们哪里赶得上清气淬体这样的好事?” 见他们坚决不肯收下莲子,辛夷也就不勉强,倒是一旁的扶疏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一次,他只是拿着两个玉盒递上前。 “青瓦族的信义,荀某佩服。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扶疏顿了顿,“我妹妹历来破境艰难,一路上能修道元婴期也是实属不易,估计等她从圣地修炼归来,怕是又要进阶。但是我们兄妹二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还想请两位帮个小忙,为我们准备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 找个闭关修炼的洞府,自是难不住身为曲家嫡系血脉的曲天娇、曲天纵两人,但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扶疏就拿出了两枚金莲子,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辛夷脑筋一转,也知道扶疏这是在为以后做打算,毕竟她在南域找到先天甲木之后,肯定要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淬剑。青苗寨里势力众多,他们又是初来乍到,若是能得到青瓦族的帮助,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看出两人的迟疑,以防曲天娇心思细腻,察觉到什么,辛夷连忙补充道:“曲小姐,八品金莲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吧?再者,若是你这般轻易把金莲给了我们两个‘外人’,到时候你们回到族中也不好交代啊。所以,这两颗莲子你就放心大胆地收下吧。” 以免曲天娇拒绝,辛夷二话没收就从扶疏手上拿过两个玉盒,塞到了她的怀里。 事已至此,曲天娇也就不好再推拒,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虽然辛夷的理由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但是曲天娇也就顺了辛夷的好意。平时见多了,为了一块灵石就敢大打出手的人,如今辛夷和扶疏这样处处为他人着想、肯放弃到手机缘的修士真是不多见了。 曲天娇看着扶疏坚毅的背影,心里有些微微发暖。能教出荀依依这样善解人意的妹妹,甚至为了妹妹顺利进阶,都能舍得将八品灵植拱手让人,想必他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吧。 * 四人清除了覆在铭牌上的精血,在凤鸣山里又闲逛了五六日,辛夷还收获了几个倒霉蛋儿的积分。终于到了比赛将要结束的时候,这时辛夷和扶疏的积分都已经攒到了二十多,就连曲氏俩姐弟的分数也不低。 “你这是干嘛?”辛夷看着曲天娇摘下来的铭牌。 “我们本就是青瓦族的人,打小儿就没少进圣地里修炼,又何必跟他们抢名额?再者说,若是让父亲发现我和阿纵乔装进了第二轮比赛,回家了还不得狠狠收拾我俩一顿?”曲天娇微笑地解释道,荀家两兄妹都是好人,她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吃亏。 说完,她就握着辛夷的手,掰断了自己的铭牌。一道白光闪过,曲天娇便被传送到了凤鸣山外。 姐姐的决定,曲天纵向来都是听从的,他学着曲天娇的做法,把自己的铭牌递给了扶疏。然而,还没等到他上前去握扶疏的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发现自己早就出来了。 曲天纵:“……”为什么妹妹那么温柔,可是哥哥就……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荀之。 “嗡——” 一阵嗡鸣由内朝外扩散开来,仍逗留在凤鸣山的参赛选手胸前的铭牌尽数亮起,一阵白光过后,辛夷和扶疏也被传送了出来。 矗立在观赛区的水镜忽然暗了下去,待它再度亮起的时候,高居榜首的名字赫然就是辛夷和扶疏这对假兄妹。“荀之”和“荀依依”的积分皆是四十分整,并列第一,打破了历届骡马会的最高积分记录。 因为曲天娇和曲天纵的骚操作,此次骡马会也是唯一一届,最后仅剩八人可以进入圣地修炼。 为此,才刚刚发现自家女儿和儿子偷偷易容进入了第二轮比赛的曲鸿表示,真是不知道这俩孩子该好好教训一番,还是感谢他们为族里省下了一大笔资源。 哼,他决定,不管他们两个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要狠狠揍曲天纵一顿。要不是他这个纨绔子出的主意,他那一贯乖巧能干的大女儿会跟着他胡来? 若是曲天纵知道自家老爹对曲天娇的评价,定会恨不得揪住曲鸿的衣领,好赶紧让他清醒一点。他哪只眼看出,曲天娇乖巧了??? 不过此时的曲天纵,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因为他正在和姐姐拼命往家赶,只想抢先在曲鸿归家前回去,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岁月静好的样子,丝毫没有打算为他们这几日不见人影的事实找个借口。 然而,被留在台上接受众人目光洗礼的扶疏和辛夷,现在简直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原因无他,实在是太尴尬了。 你能想象到,台下无数人喊你名字的感觉吗?扶疏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不胜其扰了,估计他今晚回去睡觉,脑海里还能有他们高喊着“荀真人”的声音。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过分热情,谁让扶疏和辛夷以散修的身份,靠实力战胜了曲氏嫡系的天之骄子呢?而且他们所获得的积分,更是不知比第二名高了多少,简直把医仙谷和驭兽门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为此,前来观赛的散修都是恨不得高声叫好,就差把他们封为散修界的神话了。 然而,一旁的辛夷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在梧桐山找到的并非是她以为的,可以帮到袁语风的九品灵植。这下子,她要怎么面对林惊羽和袁语风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圣地 是夜,辛夷与扶疏,还有林惊羽和袁语风,四人仍在之前会面的那间小阁楼里碰面。只不过今晚的气氛,可是没有上一次那般轻松。 辛夷的嗓音暗哑,语带苦涩地告知了两人,关于梧桐山里那株灵植的事。在听到八品金莲的名字时,林惊羽实在是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好半晌过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过落在袁语风眼里,林惊羽眼里的落寞简直让她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还未恭喜大师姐得了骡马会的第一名呢,”袁语风岔开了话题,试图让屋内的气氛不这么僵,“果真是大师姐,从未让我们看走眼过。” “语风……”辛夷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是啊,他们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自己,可这一次,面对如此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就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呐。 扶疏看穿了辛夷的故作坚强,他的大掌抚上辛夷的背,“别多想,这也不是你能预料到的,肯定还会有办法的。” 若说“罪魁祸首”,之前那个九品灵植的消息还是他给的呢,这么一想,自己不是给了他们夫妻俩一场空欢喜么?扶疏略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在没人提起这件事。 这时,辛夷丹田里的四方剑感受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它和辛夷心意相通,自然是知道她正在为何事伤怀。作为一个要时刻为主人分忧解难的好神器,四方剑自然要在自己久远的记忆中搜寻,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为人非要用灵植呢?先天甲木也是可以的啊。” 脑海中传来四方剑细细的声音,辛夷猛然回神,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木系灵力温和,是修士疗伤时的不二之选,况且袁语风和孩子体弱,先天甲木还可以增强母子俩的体质,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辛夷突兀的动作吓了三人一跳,扶疏反射性地就去探她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啊……” 就坐在扶疏旁边的辛夷自然是听见了他的话,不过眼下她可没功夫同他计较,只赏了扶疏一个白眼,转头盯着袁语风说道:“语风,你还信我吗?” 袁语风被问得一愣,想都没想就应道:“当然是信了,只不过,大师姐你也不要为了我的事太……总归还会有办法的。” “只要你信我就成,”辛夷转头向林惊羽保证,“放心,肯定我会在你们离开南域前,还你健健康康的老婆孩子。” “大师姐……”林惊羽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法子,但是见辛夷一直在为他们夫妻俩奔波,他的一颗心,酸涩得很。 辛夷方才还再三和四方剑确认了,到底附近有没有先天甲木的气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扶疏也不知道又从哪里买了一把破扇子,这时正潇洒地摇着扇子,窝在太师椅里品茶,看得辛夷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他方才戏弄过自己,未等他喝完茶水,就拉着他离开了,也让袁语风好好休息养身子。 看着走在前面,恢复了精气神儿的辛夷,扶疏笑了笑。天机宗掌门算的卦还真是准啊,原本他以为是落在了南域,原来,袁语风的生机是应在了辛夷身上啊。 * 隔日,骡马会胜出的修士,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寨主府门口了。辛夷和扶疏去的时候,就差他们俩了。打眼一看,这里面也就只有一人穿着带有青瓦族图腾的服饰,剩下的全是医仙谷和驭兽门的弟子。 怪不得他们夺得第一时,散修会如此激动。然而,表面上是散修,真实身份却是天机宗一峰首座的辛夷表示,在离开南域前,打死她都不能脱下“荀依依”的这层皮。毕竟引发众怒可不是好玩的,她还不想一个人对上南域的所有散修啊。 见八人都已到齐,曲氏大长老总算姗姗来迟,将几人迎了进去。不过,倒不是让他们直接进到青瓦族的圣地,而是先去了寨主府的会客厅,签下一份“保密协议”。 虽然青苗寨中,关于圣地的流言层出不穷,但只有一个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那就是圣地里的灵气极为浓郁。在里面修炼一日,胜过在外修炼一月,或许这个说法可能有些过于夸张,却也侧面体现了圣地的与众不同之处。 也难怪,医仙谷和驭兽门会暗地里将青瓦族看成劲敌,毕竟人家有世代传下来的圣地,可不比他们这些传承了千年的门派差在哪里。 待几人都签好了协议,发了心魔誓,此后无论是谁人问起,都不会将青瓦族圣地的秘密抖搂出去,曲氏大长老才把他们带向了后山,那里就是进入圣地的入口。曲鸿早已等在此处,圣地这样关系着一族命脉的关键地方,进入的方法,自然只能有族长一人知晓。 不过这之前,曲鸿还是要对八人叮嘱几句:“待你们进入圣地之后,自会有指引降世,你们只需听从心中的声音即可。是你的,就该是你的,面对机缘,万万不可强求。若是有人在我们青瓦族的圣地里动了心思,杀人夺宝,那就别怪我曲鸿不顾情谊了。” “谨遵寨主命。”几人齐声应道。 “行了,都进去吧,愿诸位都能心想事成。”曲鸿言罢,指尖亮起一道光诀,南域中最为神秘的圣地离他们触手可及。 见人都进去了,曲鸿收回灵力,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枚丹药服下,才觉得亏空的灵力在慢慢恢复。他无力地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凭着他这副残败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曲天娇虽然有手段,也有谋略,但是身为女子,就是她最大的弊病。至于自己的儿子曲天纵,哪怕他资质过人,一路修行以来更是顺风顺水,就是这脑子着实是有些不好,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青瓦族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啊…… 就在曲鸿在为曲家和族人的未来担忧时,辛夷这边也遇到些小麻烦,让她也不禁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刚刚,就在他们一行人迈入圣地的那一刻起,辛夷只觉耳边风声阵阵,再一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由各种藤蔓交缠穿插而成的……球状牢笼里?其实也不能完全称作是牢笼,至少她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也未曾感知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看样子,这是有人不想让她出去,或者说是这片圣地想要困住她。但是碍于之前签下的那份协议,还有曲鸿的话,辛夷不能随意损害圣地里的一草一木,也就没有打算采取硬碰硬的方式脱困。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甚至打算先打坐,消磨一下时间,丹田里的四方剑却忽然猛烈地震动起来:“主人!辛夷!快醒醒,我感受到先天甲木的气息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瘟疫 辛夷听到四方剑的话,眉头一皱,还没等她决定好是否要动用武力,干脆暴力脱困时,围绕在她身边的藤蔓却主动撤离,并为她留出了一条足有一人宽的小道。 就在她还有几分犹豫的时候,一片叶子在空中像鸟一样盘旋着,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想去拉她的衣服。奈何它只是一片单薄的叶子,没有手脚,只能更加卖力地去吸引辛夷的注意力。 “你想带我去哪里?前面的是先天甲木吗?” 也不知道一片叶子能否听懂人类的语言,它弯了下腰,像是点头回应辛夷的问题,然后慢慢地向前飘去。辛夷见状,即使心生提防,也还是朝着它离开的方向去了。 谨记着不可随意伤害圣地里一草一木的承诺,辛夷并未用四方剑斩断小路两旁缠人的藤蔓枝叶,只是用手臂拨开。不多时,一个由石头搭建而成的祭台便出现在辛夷眼前,祭台中间的石柱上,就供奉着一颗闪烁着淡青色光芒的珠子,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刚发芽的种子。 丹田里四方剑的悸动可以告诉她,这颗珠子无疑就是由先天甲木所化。辛夷刚想伸手将其取下,却未成想一道光芒向她袭去,辛夷顿时只觉头重脚轻,在倒下之际,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软软瘫软在祭台上。 这是……灵魂出窍吗? * “哗”地一声,一瓢水从辛夷头上浇下,冰得她打了个激灵。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勉强睁开眼睛。 “芜女,你还不起来!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不去割猪草,不干活你今天一口饭都别想吃!” 辛夷一睁眼,就见到面前一个一脸横肉的中年女子,指着她的鼻子数落她。作为元婴修士的辛夷,已经不知有多久都没人敢如此冒犯她了,她眼睛一眯,但还未等她出手时,脑袋里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那中年妇女见辛夷脸色刷白,额上冷汗直流,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久久也未能爬起。这样子十足十像极了前两日,寨子里发疯、最后失足摔死的人,立刻吓得她向后跳了三大步,生怕被辛夷传染。 “我、我告诉你,今天先给你放一天假,若是明天你还不来干活,就别怪我把你丢出去!”她放了两句狠话,并未再强硬要求辛夷去干活,转身快速出了屋子,还从外面把门锁了起来。 好半晌过后,辛夷才从那股剧烈的头疼中缓了过来,慢慢整理她方才得到的信息。 原来,她的这具身体名叫“芜女”,父母都被一场瘟疫夺去了性命,她是几年前到寨子里,投奔舅舅、舅母一家。然而不幸的是,她的舅舅一家早就搬离了这里,芜女四下打听也没有得到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没办法,只好暂时留在寨子里。 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子,就是“好心”收留她的一家人的女主人。名为收留,实际上则是看上了芜女的青春靓丽,今后可以嫁给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而且她又孤零零一个人,寨子里也没有亲人,还能为家里增添一个劳动力,吃的也不多。于是,就这样,芜女开始了自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活又要比老牛多的悲惨生活。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辛夷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圣地整这么一出是何用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打定主意,今晚还是先休息一下,以保存体力。 第二日清晨,果不其然,那名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芜女还活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举起手中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在了辛夷身上,“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昨天是装的!快点,不把这些衣服都洗完,你今晚就别回来了!” 边说着,她就把两大盆衣服全都塞到辛夷手里。趁着辛夷两手都没有空,她又狠狠掐了一把辛夷的胳膊,才算出了一口恶气,扭着腰离开了。 辛夷:我忍。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辛夷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离寨子不远处的小河,学着芜女的样子,对着脏衣服敲敲打打。 突然,辛夷感知到身后有一个物体正飞快地朝她袭来,她下意识地就要偏头躲过去。却不料,她的身子一僵,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只能呆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辛夷这才发现,芜女的这副身子竟是没有半点儿修炼天赋的,就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碰”地一声,一块不小的石头砸在辛夷的后脑勺,顿时让她疼得飙泪。上身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前倾,直到整个人摔在河里,溅起了一道不小的水花。 “咳咳咳——”一时不慎呛了水,辛夷剧烈地咳嗽着。 此时,河岸上走来了几个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像花孔雀一样骄傲的年轻姑娘。芜女的记忆告诉她,那人叫玉姬,是寨主的女儿。 玉姬此时一脸笑意,眼中流露着对芜女的鄙夷,“哟,你又来河边洗衣服了,还真是个……下贱胚子啊。” 她身后的跟班也不住地附和,齐声贬低着芜女,仿佛芜女羞愤欲死的表情逗笑了她们,甚至有人笑得直咳嗽。 辛夷握紧了拳头,但是被困在芜女身体中的她,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眼前几人对她冷嘲热讽。一股火从她的心底烧了起来,若是有灵力在身,辛夷真想给她们一人一拳,看她们今后还敢不敢欺负弱小。 …… 可是在芜女的记忆力,这样的欺辱简直是家常便饭。就算她被收留的那家人当婢女一样使唤,或者被玉姬和她的跟班变着法儿地欺负,芜女都是历来顺受,丝毫没有起过半分反抗的念头。 就这样,又憋屈又辛苦、毫无盼头的日子,辛夷过了近三个月。这段时间里,辛夷心中烦闷暴躁的情绪不断积累,就好像,如果再不能从芜女的身体里离开,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电光火石间,辛夷突然想到了,在她来的第一天,好像从中年妇女的口里听到,村中也有一个人疯掉了。难道,这就是圣地给予他们的考验? 一同进入秘境的有八个人,但是她在这里三个月,也没有碰到其余人中,类似修士的同伴。也不知道,扶疏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是否也和她一样进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幻境。 只不过,还未等辛夷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寨子里就出了大事。 起先,也只有寥寥几个老人卧床不起,而后,寨子里好些年轻人也倒下了。他们无一不是脸上生疮,然后开始流脓,最后溃烂直至死亡。 整个寨子被一股不祥的气息笼罩,终于寨主请来了隔壁寨子的巫医,才知道这些人生病,并非是触怒了山神,被山神惩罚。 而是更恐怖的,瘟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全 “是她,肯定是她!如果不是芜女,寨子里的人怎么会生病!” 同样也得了瘟疫的玉姬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她看着辛夷完美无瑕的脸庞,又想到了自己脸上生的脓疮,内心的不平简直要将她完全吞没。她指着辛夷的鼻子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词汇侮辱辛夷,仿佛这样就可以消除瘟疫的根源。 玉姬的话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至少辛夷感受到了,来自周围人不善的眼神。 对此,辛夷简直想叫好,夸他们“活该”!要是她传播的瘟疫,这群人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要知道,芜女来寨子里都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怎么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反倒是现在,他们恨不得将自己就地正法。 隔壁寨子的巫医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玉姬的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但是看到周围人将信将疑的眼神,他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拐杖,这群愚昧的族人,好在不是自己家的,要不然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气死。 巫医朝辛夷招手道:“好孩子,你来。” 虽然不知面前这个老人是何用意,辛夷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丁点儿的恶意,但是在如此情境下,辛夷实在是不想太过惹眼。可奈何身体不是她自己的啊,无论辛夷心里有多抗拒,芜女还是坚定不移地走上前去。 “在寨子后面的这座大山里,有一株仙草,只要你能找到那株仙草,便可治好他们,你可愿意啊?” 辛夷:当然是不愿意啊!天天在寨子里受欺负,也没见有人为她说句话,她又何必大发善心,为这群不相干的人冒风险?这么亏本的买卖,她才不干! 然而还是之前那句话,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芜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了此事,接下了拯救全寨人的重任。 辛夷:这芜女莫不是个真圣母吧。 就这样,芜女踏上了寻找仙草的路。她翻越陡峭的高山,趟过湍急的河水,无数次被荆棘划破肌肤,甚至还掉进了猎人用来捕捉野兔的深坑里。 这不,辛夷再一次从坑里爬了上来,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不过她的手上沾满了泥土,这一擦,就愈发看不清面貌了。 辛夷:…… 这都叫什么事啊,凭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是芜女的意志控制这具身体。然而那些脏活、累活全是她干的,但凡起了逃离或消极怠工的念头,芜女的意志就会强迫她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小小地抱怨了一番,辛夷继续任劳任怨地上了路。按照记忆中的指引,她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株巫医口中的仙草。只不过,看着这眼前熟悉的淡青色珠子,还有里面的嫩芽,这不是先天甲木吗? 既然是要完成的任务,辛夷也没有多想,上前就要取下这颗珠子。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发生其他特殊情况,辛夷很轻松地就把先天甲木拿到了手。 但是,就在她将要回到寨子的时候,心中涌起的、强烈的不甘让辛夷停下了脚步。 周围人的冷漠、鄙夷、辱骂,此时都在辛夷的脑海里重现。她的心神稍一松懈,之前被她压下去的怒意就如同反扑的老虎一样,迅速地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此刻,辛夷的脑子里只有报复这一个念头。 她看着手中的先天甲木,又想起了那些人虚伪的面孔。凭什么,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那群愚昧无知的人什么都没做,就能坐享其成,等着她把先天甲木双手奉上? 做梦吧!有了这先天甲木,她就能修炼了,再也不用当个处处忍气吞声的废物了!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辛夷的眼里聚集起了一团风暴,她握着珠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瞳孔也逐渐染上血色。 不!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恰逢此时,辛夷的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是她的剑。四方剑的存在,令辛夷陡然回神,眼中猩红退去。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寨子,没再多犹豫,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然而,巫医的话又再一次将她抛向了风口浪尖。 原来,这“灵草”要搭配着将它摘下之人的心头血,才可治好人们身上的瘟疫。听到这话,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 不过,都到了这一步,辛夷也不再想去思考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她拿过巫医手里的匕首,二话没说便捅向了自己的胸口,然而利器入体的疼痛还未传来,眼前白光一闪而逝,辛夷就发现自己脱离了芜女的身体。 只不过,在她震惊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围着她的那群人,眼里的愧疚和悔恨。 …… 辛夷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依然躺在祭台上,只不过,她的手里握着由先天甲木所化的珠子。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辛夷头顶响起。 辛夷猛地抬头,才看见面前那个半透明的身影,“芜女?” 芜女微笑,算是回应了辛夷的猜测,“我名叫曲青芜,辛夷,我等你好久了。” 曲青芜,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辛夷灵光一现,才想起来,这曲青芜不是青瓦族的老祖宗吗?辛夷倒吸一口凉气,几千年前的人了,看着架势,别又是要交代她什么任务吧?就算她是气运子,也架不住他们这么霍霍啊…… 不过,既然她能从幻境中成功脱身,想必也是和曲青芜做了一样的选择吧。 “你当初,为何还要牺牲自己,那些人不值得的……”芜女是凡人,剜了心头血,怎么可能活下去? 曲青芜听到辛夷的疑问,不答反问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辛夷垂下了眼眸,确实,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虽然寨子里的人对她一点也不好,可是,在无数人的生命面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违背自己的心意,视而不见。 就算很多人都会觉得“以德报怨”是个很傻的事情,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甚至是和你有仇的人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生命至上,在生死面前,有些得失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若她是曲青芜,之前在受到寨子里其他人的欺负时,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有仇当场就报了,绝不留到第二天。芜女还是,太软弱了,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 似是听到了辛夷的心声,曲青芜并没有发怒,反而眼里全是对辛夷的赞赏。她守着先天甲木已经好久了,即使可以进入圣地的人不少,但是能有机会接受考验却寥寥无几,其中能一直保持本心的,也只有辛夷一人。 若是辛夷知道曲青芜此时在想什么,她肯定会说,这不就是主角的必备套路么。面对无数人都失败的考验,只有主角顺利通关,不仅得到了不菲的奖励,而且还会得到隐世大能的赏识。 果然,不出辛夷所料,曲青芜的下一句话,成功验证了这个套路。 “辛夷,你可想接受我的传承?” 辛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圣地异动 辛夷:“那什么,我能问一下你的传承里都有啥吗?” 这回轮到曲青芜无言以对了,是她守在秘境里太久了,都跟不上外面的世界了吗? 难道有像她这样的大能愿意传授自己毕生所学,不都应该是他们哭着喊着、上赶着答应的吗?怎么到了辛夷这里,就不按套路走呢…… 虽然曲青芜心里蠢蠢欲动,有点想把辛夷按在地上揍一顿,但是她作为一个和蔼可亲的前辈,自然是大人有大量,不会和小屁孩儿计较的。 于是,辛夷就听曲青芜讲述,她离开幻境之后发生的故事。 原来,先天甲木并不需要她的心头血,也可以救治身染瘟疫的人。它乃上古灵物,生而有灵,它想要看见的,只不过是芜女对天下人的大爱,还有那颗永远向善的初心。 好在芜女确实和辛夷做了同样的选择,她的果决打动了先天甲木,因此它才愿意用灵力治好所有生病的人。连带着芜女,都被它治愈了胎里带的老毛病,顺便还赋予了她可以修炼的木系天灵根。隔壁寨子的巫医见芜女心地善良,这下又能踏上修炼一途,别提多开心了,当即就表示想要将她收为关门弟子,接下他的衣钵。 当然,得了芜女帮助的百姓们,想到从前对她的欺辱和冷漠,悔不当初,玉姬更是羞愤欲死。但他们也感念芜女不计前嫌、甚至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帮助大家的善举,当即表示,愿意随芜女姓曲,以示敬重,这才有了青瓦族的前身。 辛夷听完了曲青芜的讲述,心里舒坦多了,好在被她救下的人不是一群白眼狼,知道感恩,要不然辛夷觉得自己简直会被呕死。不过,既然曲青芜得的事巫医的传承,想必和她之前在天机宗所学的十分不一样,秉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辛夷爽快地答应接下曲青芜的传承。 因此,大半个时辰过后,辛夷捂住自己仍在胀痛的头,面目略显狰狞地爬起身打坐。圣地里浓郁的木灵气入体,帮她缓解了些许不适,又啃了几个朱果,才终于压下了那股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恶心感。 她后悔啊。 她不该想着占人家便宜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辛夷白着一张小脸,双眼呆滞无神。 她翻看了一下曲青芜传给她的记忆,里面来自巫医的传承十分庞杂。想想也知道,毕竟在那个时候,寨子里的巫医不仅要会辨别草药、治病,还要行使占卜和祭祀一职。除此之外,但凡有族人的地里的庄稼发生了什么问题,或是和邻居产生了口角,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去找巫医求助。 要是用一句话去概括巫医的分量,那就是天机宗的怀济、掌门季清酒,还有炼药堂、炼器堂长老加起来,勉强能顶得上一个巫医。对了,有时间他还得顺带作个红娘,帮寨子里大龄未婚青年拉拉红线,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辛夷:在下佩服。 怪不得巫医都这么热衷于收徒弟,要不是有徒弟帮忙,把他劈成八瓣都不够用啊。 “你还好吗?”曲青芜看着一直没吱声的辛夷,有些担心地询问道。方才也是她一时疏忽,一股脑儿地把全部的记忆都传给她了,好在辛夷的神魂无比强大,不然恐怕早就成个傻子了。 辛夷有已无力地回应她:“托您的福,还剩了一口气。” “哦,那就好……”曲青芜学着辛夷的样子,坐在祭台下的台阶上,仰头望天,“其实,我师父曾经有过一个预言。” 预言?辛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曲青芜,终于该说正事了吗? “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天路断绝,才导致很多年都没有修士可以踏破虚空,飞升成仙。青瓦族虽然有先天甲木的庇佑,但是我们知道,这种庇佑不可能是永远的。师父预言,几千年后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天命所归的人到来。她会取走先天甲木,但是作为守候灵物多年的回报,青瓦族也会跟在那人身后,走向新的未来。” 辛夷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珠子,豁,好家伙,这是“买一送一”吗?可是做生意不是讲究你情我愿嘛,不带这样强买强送的啊。 若不是念着袁语风母子俩急需先天甲木续命,而且她的四方剑也要淬剑,她还真不是很想和青瓦族绑在一起。辛夷叹了口气,打算认命,毕竟自己拿走的是庇佑了青瓦族数千年的灵物,自己替他们搏一个未来也是应该的。 一切皆是因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辛夷看着曲青芜的双眼,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尽我全力,保下青瓦族。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做出违背道义,罔顾人伦的事。” “这是自然,”曲青芜很爽快地答应了,辛夷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却不失原则。如此也好,自己也可以放心地把族人托付给她了。 一阵清风拂过,辛夷只觉有人轻抚她的发顶,鼻尖清新的草木香气渐渐消逝。 “唯愿你一切安好,万事顺遂。” “嗯,我会的。” * 与此同时,扶疏正站在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前,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还望殿下早日历劫归来,天妃娘娘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再记挂着殿下。” 池水中竟然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但是扶疏却没有表露出半分诧异。 “吾知道了。” “殿下,”那个声音还在絮絮叨叨,“您可不要不当回事啊!帝君已经察觉了东宫那位的阴谋,眼下已经派遣司命星君前去调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脱离此界,重返天庭了。” 扶疏“唰”地一下收回扇子,想到天庭中的那些“亲人”,他的眼角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意,胸中涌起一股怒意。只不过池水中传来的声音还未察觉到他的不耐烦,仍在那里不依不饶地劝说着扶疏。 “够了!吾说知道了,你听不见吗!” 那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看到扶疏没有继续冲他发火,他才敢继续接着说道:“老臣、老臣逾矩,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只不过天妃娘娘还交代了,无妄海最近频发异动,若是殿下归来后,可以抽空前去查看一番。” “行了,”扶疏收敛了怒意,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待吾回天庭之前,会去一趟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臣没有其他的事了……” 就在两人即将结束通话前,圣地深处却传来了强烈的震动之感,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龙翻身。原本圣地里浓郁的灵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周围繁茂的树木隐约出现了枯萎之兆,地面出现裂痕。 扶疏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然而他却没时间细究出现原因,只想到方才已进入圣地,辛夷就不知道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导致两人分散。扶疏心下一慌,也顾不得那个自称“老臣”的声音还有什么事没说完,连忙飞身离开水潭,打算去寻辛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进阶 圣地里传来的异动,住在附近的青瓦族人自然也发现了,曲鸿更是被大长老火急火燎地架去圣地。 毕竟里面只有一个是他们自己的人,剩下的可全是医仙谷和驭兽门的弟子啊。就连最近在散修中很出名的大小荀真人都在里面,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五短,那可是给青瓦族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啊。 曲氏大长老急得没了主意,在圣地入口处左右徘徊,然而圣地在发生震动后,就隔绝了神识查看。里面的人眼下什么状况,他一概不知,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前去请曲鸿过来。 闻讯赶来的曲天娇、曲天纵姐弟俩脸上也全是焦急,扶疏和辛夷可都在里面呢,若是这兄妹俩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向来急性子的曲天纵,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父亲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恨不得从他口里得知打开圣地的方法,然后好亲自进去救人。 “父亲,您为何还不快快打开圣地?” 曲鸿却没有理会曲天纵,反而掐指不知道在算些什么。良久,他的眼里爆发出一阵光亮,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好,好啊!青瓦族有救了!我们曲氏,咳、咳咳,命不该绝啊——”曲鸿激动之余,甚至咳了好一滩血出来,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之前的灰白之色。 “父亲!” “族长!” 周围人大惊失色,忙上前去搀扶曲鸿。 “你们先回去吧,”曲鸿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无事,“大长老留下就好,你们放心,圣地里的人都不会有事。” 即便再怎么放心不下,曲天娇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思,拽着曲天纵回去了。其余人一见他们都离开了,也只好遵从族长的指令,一步三回头地从圣地里出去。 曲鸿笑着说道:“大长老啊,预言中的人出现了。” “真、真的!”大长老不敢置信。 巫医的预言已经存在几千年了,如今南域的可供修炼的资源越来越有限,青瓦族的处境愈发艰难。他们甚至都要放弃希望,打算另谋出路了,然而在这紧要关头,族长却说,能够带给青瓦族生机的人出现,这又如何不叫他激动? “她,马上就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圣地的大门便自行打开了,然后之前入内的八人就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圣地吐了出来。 辛夷:“……”总感觉被圣地嫌弃了一样。 然而他们刚一出来,就见青瓦族的族长嘴角还挂着鲜血,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而旁边的曲氏大长老更是瞪大了眼,盯着他们一行八人。 双方二十目相对,都没有人出声,一时间,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着。终于还是大长老觉得自己一直盯着他们、试图找出那位得了先天甲木之人的举动太过失礼,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诸位,在圣地里修炼得可好啊?” “好、好,一切都好。” “多谢青瓦族慷慨,让吾等可以见识到如此神奇之地。” 几人讪讪地回道,闭口不言他们在被圣地踢出来之前,在其中经历了什么。 辛夷咽了咽口水没多说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拿了先天甲木,才导致圣地倒塌? 一旁的扶疏此时也是少有的沉默,莫非是因为他借圣地的灵气,强行与上界沟通,圣地才会发生异动? 而其余的六人,自第一脚迈入圣地时,就争分夺秒地开始修炼,拼命地往身体里补充灵气。甚至有几人还带了可以储存大量灵气的法宝,边修行,边让法宝吸取灵气。难道是因为他们消耗了太多灵气,才让圣地忍无可忍,把他们踢了出来? 就这样,在双方都心里有鬼,啊不,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友好且和谐地结束了骡马会最终的奖励环节。 辛夷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走了,要不然他都怕曲鸿来找她拼命。怎么说那也是曲天娇和曲天纵的父亲啊,她也不好直接动手不是? 落后一步,送走八人的大长老也是垮下了肩膀,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好险,好在他们都没在圣地里出什么事,要不然把他卖了都不够赔的。 待出了曲家后,辛夷就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林惊羽和袁语风,趁着夜色的掩映,再度带着扶疏前去天机宗的驻地。 “大师姐,你来了。”袁语风的情况看起来差了很多,面无血色,整个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林惊羽撑着,她怕是都要摔倒在地。 辛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为她把脉,“语风,你……” “大师姐,你先别说话,”袁语风打断了辛夷的话,右手轻抚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是我的孩子啊,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是想先保下他。” 就在辛夷进入圣地这几日,怀济给袁语风下的封印不知为何竟变弱了不少,妖气渐渐向袁语风的身体侵蚀。感受到孩子对妖气的排斥,还有对灵气的渴求,袁语风冒着修为倒退的风险,将自身的灵气渡给腹中的孩子。若是辛夷再晚个两天出来,恐怕袁语风就真的要损伤根基了。 事不宜迟,辛夷当即就决定为袁语风驱除妖气。林惊羽和扶疏两人为她们护法,在四方剑的帮助下,辛夷控制着先天甲木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送入袁语风腹中胎儿的所在。 小家伙一接触到浓郁的生机,欢欣雀跃的心情就传递给了辛夷,让她放心不少。先苦后甜,这孩子的天赋肯定差不了,还未出世就受了这么一遭罪,他以后定会平安无虞地长大。 而后,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那股妖气,也在四方剑的指引下,转移到了辛夷的身上。本来辛夷都做好了妖气入体,痛不欲生的准备,可令她吃惊的是,妖气还没来得及在她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就被她运转的心法自动吸收了,还转化成了不少灵力。 这好像是……之前她炼化愿力时,四方剑交给她的心法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辛夷丹田中的四方剑说道。 辛夷惊诧,“为什么?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力量,却能被转化成灵力?” “嗨呀,这妖力、灵力、愿力什么的,在上古才没有那么明确的区分。而且,都是力量,能为你所用不就得了,又何必在意那么多细节。” 辛夷有意想要了解更多,但奈何眼下时机不对,还是先要以袁语风母子俩为重。她将四方剑的话先抛到一旁,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驱除妖气上。 终于,待天光大亮时,袁语风已沉沉睡去。此时的她已再无之前孱弱苍白之感,脸颊红润,从头到脚都闪耀着母性的光辉。反倒是辛夷,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神识消耗过多,让她的脸白得和水鬼有一拼。 “大师姐!”林惊羽“咣当”一声就跪在辛夷面前,声音哽咽到字不成句,“若没有你,我、恐怕、就再也……” “我们之间谈这些作甚,谁让我是你们大师姐啊。”辛夷靠在扶疏的怀里,细细地喘着气。方才进入她身体里的妖力也被转化成了灵力,再加上得了先天甲木,她此时又要进阶了。 扶疏察觉到她的异样,没再多留,径直去找曲氏俩姐弟。现在,到了他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剑意化形 扶疏飞速御剑,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曲氏嫡系所住的地方。 曲天娇见扶疏抱着浑身汗湿的辛夷,她明显能感受到辛夷此时灵力不稳,眼看着就是将要进阶的架势。念着之前扶疏和他们说过的,每次辛夷进阶都很艰难,立刻就知道了扶疏来找他们到底所为何事。 她二话不说,叫醒了还在睡觉的曲天纵,掩护扶疏和辛夷前去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僻静之处,让辛夷安心进阶。 曲天娇看着辛夷难耐的神情,就知道她定是极为费力地压抑着自己的修为。可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威压,要比一般的元婴修士有威势多了,甚至要比曲鸿突破元婴后期时还要强上几分。 不知怎的,曲天娇竟想到了之前父亲曾经告诉过她的预言。如今可以带领青瓦族走出困境的人已经出现,而圣地自打发生异动后就再没有人可以进入了,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曲天娇看着前面的扶疏和辛夷,和青瓦族命运息息相关之人,会在他们两人中吗? “到了。” 曲天纵掷出一枚阵旗,一道结界便展现在他们眼前。结界被阵旗这么一撞,就撞出了一条约莫一人宽的裂缝,像是凭空开了一道门一样。 这里位于凤鸣山和梧桐山的交界处,离他们之前摘取八品金莲的地方不远。因为之前有高阶妖兽在此渡劫,强悍的雷劫加上双头蛇留下的气息,自是没有其余妖兽敢在附近逗留。而且此处地势隐秘,曲天纵索性就拿了族里的阵盘,在山谷中设下结界,以防其他修士误入。 四人按照阵旗的指引,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前。扶疏放出神识,仔细巡查了一番,发现这里确实是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周围的活物也很少,曲氏姐弟俩的确用心帮他们找了个好地方。 “多谢二位。”扶疏真心实意地道谢。 曲天娇面带微笑,“荀真人客气了,那我就先和弟弟离开了,不打扰小荀真人破阶了。” 扶疏微微颔首致意,接过了曲天纵留下的阵旗,待再无旁人后,两人这才摘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 辛夷苦苦控制着丹田里胀满的灵力,若不是四方剑在努力吸收着她经脉里到处流窜的灵力,这会儿她可能早就经脉俱损,灵力爆体了。 扶疏递给辛夷一盏清心花露,有些心疼地对她说:“你先去进阶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好。” * 山中无岁月,五年的时光中,扶疏一直就在山洞外守着,时不时炼制一些丹药,或是几件法宝之类的。感受着里面的威压渐渐被敛去,扶疏的脸上终于出现一分欣喜,看来辛夷就快出关了。 然而,辛夷正在神府中,和四方剑大眼瞪小眼,如果剑也有眼睛的话。 “这是什么玩意儿?” 辛夷看着乖乖蹲坐在她元婴身前的小兽,它貌似麒麟,浑身长满了黝黑浓密的毛发,双目炯炯有神,比之夏日夜空的星子也不遑多让。更为奇特的是,它的额头上竟长了一只独角。 “这是……獬豸啊!”四方剑惊叫出声,怪不得它一直看小兽有点眼熟,毕竟成年的獬豸能有水牛那么大,就算是小一点的,身形也和羊差不多。可是她们眼前这只,嗯……比村东头的那只大黄狗没差多少。 辛夷扶额,她也知这是獬豸,只不过,传说中的神兽为何会出现在她的神府里? 对此,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四方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神府是修士最为重要的地方,若不是认主的法宝,或是极为信任的道侣,旁的人也好、物也罢,都不会没有修士的允许,就出现在神府当中。辛夷一直跟它在一起修炼,但是獬豸的出现,一人一剑灵,完全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呃,我们非要弄清楚这只獬豸是从何而来吗?我看它也没有丝毫恶意,再说了,獬豸可是祥瑞啊,它愿意在你的神府里呆着,估计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只獬豸很通人性,像是知道四方剑在为它说话一样,它点了点头,而后毛茸茸的脑袋一歪,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辛夷,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来摸摸我啊”。 獬豸完全抓住了辛夷的命脉,她实在是抵挡不住这样的致命一击,手一伸,就搭在它看起来就很好摸的脑袋上。但是这一摸,就让辛夷察觉到了什么。 “这不是真正的神兽獬豸,”辛夷看着手下有些身形不稳的小兽,难怪,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它的出现怎么会引起她和四方剑的警觉,“这是我的剑意。” “剑意?!”四方剑如果要是有嘴,它真想倒吸一口凉气。听到辛夷的解释,它当即就屁颠屁颠地飘向獬豸,仔细观察这只人畜无害的小兽。 “还真是剑意,可若是剑意化形,它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的神府里呢?” “或许,”辛夷心中有了猜测,“这与你让我修行的心法有关。” 当初辛夷闭关后,没多久就顺利地进阶化神中期。之所以没有出关,不光是为了巩固境界,再用先天甲木为四方剑淬剑。因着已经寻到了五行灵物其中之三,四方剑也有了足够多的灵力,进一步解开剑中的传承。于是,辛夷就开始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环节,炼心。 所谓炼心,倒不是像炼体、淬剑那样,借助外力让你的心脏变得强大,抑或是提升心境。四方剑告诉她的炼心,则是为了锻炼她的神魂,让辛夷能在面对各种诱惑中不会迷失自我,任他是多厉害的幻境,只要炼心到了一定境界,丝毫无法让辛夷的道心动摇一分。 也是辛夷的神魂本就强大,修炼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以她如今的神魂力量,就算是合体期的修士,想要通过神魂攻击来对付辛夷,搞不好还会被反杀。 “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四方剑本就是天刑神君的本命剑,代表着审判,而獬豸又是勇猛、公正的象征,辛夷的剑意化形成獬豸,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再者,剑修的剑意本就和自身的修为息息相关,如今辛夷的修为不低,神识又是无比强大,剑意獬豸能久久不散,甚至出现在神府中,也不是不可能。 四方剑:果然是我选定的主人啊,就是这么棒棒哒。 辛夷的心神出了神府,抬手就将四方剑从丹田中召了出来,“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她手中的剑嗡鸣一声,算作回应。 山洞外,扶疏刚把炼制好的丹药收进玉瓶里,就见山顶上方,出现了漫天的霞光,美不胜收。 而后,随着辛夷一声轻呵,一道锐利的剑光劈向天空,在五彩的祥云中,渐渐出现了一只神兽的身影。 “还真是獬豸啊……”扶疏喃喃道。 壮观的獬豸法相维持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消散。辛夷踏着剑,飞至扶疏面前。 扶疏率先恭贺道:“剑意化形,恭喜。” “多谢,”辛夷亦抱拳回礼,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扶疏了,出关后第一眼能看见他的感觉真好,“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好。”扶疏无有不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曲家出事 辛夷和扶疏拿着当初曲天纵留下的阵旗,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结界。因着四方剑收了先天甲木的缘故,辛夷也隐约能感受到下一件先天灵物的所在之地了。但是离开南域前,他们于情于理都要前去青瓦族,和曲氏俩姐弟告个别。 可是当他们越往青苗寨的方向走,就越觉得不大对劲。辛夷还记得五年前,青苗寨举办骡马会时的盛景,不说人潮人海,但至少到处都充满了人气,哪像现在,城里安静得有一种萧条的意味。 “请问这位道友,青苗寨是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如今……”像是落败了一样。 冷不丁被人拦下的女修,多少生出了几分警惕,她抬眼抽了抽两人,好像觉得很眼熟。思考良久过后,才猛然认出,他们好像就是在上一届骡马会上,风头正盛的大小荀真人。然而,骡马刚一结束,这兄妹两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没多久就被青苗寨里的散修遗忘了。 “唉……”女修叹了口气,缓缓为他们讲述了这五年里发生的事。 圣地倒塌,医仙谷和驭兽门联合了依附他们的小世家,屡次对青瓦族下手发难,意图争夺南域所剩不多的资源。失去了圣地的灵气做后盾,曲家的人也是处处受到掣肘,不得不隐忍退让,青苗寨才会到了今日这副田地。 青瓦族的圣地本就是为了守护先天甲木,才会被建立起来的。作为回报,先天甲木便回馈了圣地浓郁的灵气,以供青瓦族人修炼。然而,辛夷取走了先天甲木后,圣地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除去辛夷和扶疏,还有青瓦族的那名族人,剩下的五位修士返回自己宗门后,即便有契约的限制,但是让门派得知圣地倒塌的事也并非不可能。于是,在青瓦族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基后,南域的资源又十分紧张,医仙谷和驭兽门突然联手发难,也是意料当中的事。 从女修那里得知了青瓦族的近况,辛夷把嘴唇抿得死紧,还是扶疏见她的情绪不对,客气地谢过了女修。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辛夷的心里乱得很,彼时在圣地里,她拿走了先天甲木,又得了曲青芜的传承,作为交换,她自然是要护住青瓦族的。可是令她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五年的时间,南域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本三大势力之一的青瓦族,竟被医仙谷和驭兽门联手压得喘不过来气。 “难道,仙门都不管管吗?” 扶疏听到辛夷的问题,差点被逗笑了,他轻嗤一声,“管?往小了说,不过是南域自己的家务事,要是想把事情闹大了,可他们也没将曲家彻底灭族啊,仙门拿什么管?再说了,医仙谷和驭兽门也是仙门的势力,三宗就算想要插手,也要考虑考虑影响,还不如当做没看见。” “青瓦族没做错什么事,但他们最大的错处,就是对圣地太过依赖。”扶疏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他叹了口气,从曲天娇和曲天纵两人的行事作风不难看出,曲家对待族人的培养极为慎重,绝非那些小门小派可以比拟。拍拍良心,他对曲家的感观还算不错。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辛夷怔怔地望着扶疏,她突然意识到,他们相识许久,扶疏一直都是毫无怨言地陪在自己身边,无论她做了什么决定,他从未有过半点反对。只不过,她竟忘了问扶疏的意愿,那些事他是否也想去做? “你,想让我去帮青瓦族吗?”辛夷低下了头,忽然没了勇气去看他的眼睛。 这还是扶疏第一次见到辛夷迟疑,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闭关太久的后遗症?不过以他对辛夷的了解,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她肯定不能干。说句不好听的,明明自己都要自身难保,却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看不得身边人有难。 “曲天纵那小子,有点儿意思,若是折在别人的算计里,岂不可惜?”扶疏又摇起了他的折扇,过了五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他还真是有点手痒了。 辛夷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头一松,挽着他的胳膊,不多时就走到了寨主府前。 曲天纵听到有人通传,说是两位荀真人来访,就顾不得还在和他一同议事的几位长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大门前。那里站着的两人,果然是刚出关的荀依依,还有她哥哥荀之。 “见过曲少主。”辛夷抱拳见礼。 她这才发现,曲天纵和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差甚远,可能是五年里发生的变故,磨去了他身上的棱角,没有了昔日的纨绔气息。但是,他眼中的光彩依旧,甚至更胜从前。 “好久不见,荀……真人。”曲天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辛夷,忽视一旁的扶疏。 见此情景,扶疏倏地攥紧了拳头,手心愈发痒痒了。果然,他就不该让辛夷来曲家! 落后一步的曲天娇也赶了过来,她看着那个久违的身影,他的威压比从前更甚。可是,再一想到预言,还有曲家这几年的处境,她真的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兄妹俩。 “见过两位荀真人,当真是许久未见,”曲天娇扬起一道客套的笑容,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丢掉了身上的傲气,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笑脸待人,“父亲也得知了两位的到来,喜不自胜,还请随我来。” 辛夷和扶疏相视一眼,没多说什么。 “有劳。” 议事厅内,曲天纵突然离去的举动,让这里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老有些不满,但是碍于曲鸿威严甚重,他们还是把抱怨的话咽了回去。然而,曲鸿不知掐指算到了什么,竟然抚胸大笑,可还没等他们刨根究底,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就这样被他送出了议事厅。 不多时,曲天娇就领着辛夷和扶疏走进了议事厅内。一阵简短又直接的客套后,曲鸿自顾自地为他们讲起了青瓦族现在面临的处境,还有南域几大势力最近的动态。 辛夷这下傻眼,她本来想徐徐图之,先帮几个小忙,好让曲家的人慢慢接受他俩。之后再逐步打入曲家的权力核心,帮助他们解除当前的困境。 本来她计划的好好的,可这曲鸿怎得不按套路出牌啊? 好家伙,他这一上来,就恨不得对她全盘托出,把家底都告诉她和扶疏了。难道他们易容幻化出的脸,就这么值得别人信任的吗? 然而,曲鸿接下来的一句话,成功把辛夷钉在了原地。 “两位小友,不知哪位得了圣地里的先天甲木啊?” 第一百四十章 无字天书 曲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令议事厅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几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辛夷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扶疏眼神中闪过厉色,他瞪着曲鸿,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接下来曲家的人有何异动,或是打算对强行杀人夺宝,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从扶疏身上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威压,让一旁的曲家三人心头一跳,可是辛夷却像没有感受到一样。 她出了圣地后,扶疏就知道先天甲木肯定是到手了,但是关于圣地里的一切,还有从曲青芜那里得来的传承,辛夷还没有来得及和扶疏细说。因此对于曲鸿的意图,扶疏本能地就认为他起了夺宝之心。 然而辛夷此时只是沉默地观察着曲鸿,不敢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想要借此看透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同他一般身居高位的人,辛夷可是没少见。有些会诚心实意地为下面的人考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另一些人就不好说了,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似殚精竭虑,实际上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牺牲他人的性命。 那么曲鸿,会是哪一种呢? 见两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那位荀真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极为不善,身上威压甚重,仿佛有点什么小动作,自己就会血溅当场。不过曲鸿却没有因此动怒,看向他们的眼神反而充满了赞赏。不错,有这等警惕心,以后也才不会被人轻易哄骗,青瓦族跟在他们身后也并非什么坏事。 “两位小友不必惊慌,咳咳……”曲鸿一口气没喘上来,而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父亲!”曲天娇连忙上前帮曲鸿拍背,但是她却没有渡灵力帮他舒缓不适感。她心里恨极,若不是二房那一家子,父亲何至于受了重伤,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因为族长伤重,族中没人能挑起大梁,连带着青瓦族也在南域的争斗中落了下风,才落得如今这副田地。 曲鸿拍拍女儿的手,让她安心,“我们青瓦族虽说如今处境大不如前,但是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杀人夺宝的事我们断不会做的。我……只是想知晓是哪位得了圣地里的先天甲木,青瓦族愿意奉其为主,只要您可以带着族里的这些小辈走出大山,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实在是不值得把命丢在南域的争斗中。” 曲天娇、曲天纵闻言大惊失色,曲鸿的这番话,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一旁的扶疏早就看出曲鸿这副残败的身子,不仅仅是因为受了伤那么简单,而是中了来自黄泉之地的冥河迷雾。这其实也不是毒,但是修士一旦沾上了这东西,神府就会渐渐被死气充满,直到神识被死气蚕食殆尽,身死道消。 不过曲鸿的运气不错,八品金莲有可以破除天下一切迷惘的功效,驱除死气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具体该如何做,现在已经有很少人知道了,辛夷是气运子,或许她能找到办法也说不定。 “是我,是我拿走了先天甲木,所以你们的圣地才会倒塌。”辛夷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三人瞬间回了神。 曲天纵不可置信地回头,他虽然心性不如姐姐成熟,可他也明白,若不是圣地出了事,医仙谷和驭兽门怎么敢突然对他们发难。 而曲天娇眼中的神色就更加复杂了,预言中的人,就是眼前的“荀依依”吗?当日她和弟弟把两枚莲子交给父亲,将私下和荀家兄妹做交易的事悉数禀告,然而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怒火与惩罚,反而看到了曲鸿震惊的神色。 那八品金莲是他们青瓦族发现的不错,但是凭借曲家的实力,对上那条六阶巅峰的双头蛇,肯定是讨不了好的。更别提要是闹出什么大动静,一定会惊动南域的其他势力,到时候反而会引得旁人前来分一杯羹,那样的话,还不如从始至终就不透露八品金莲的消息。 况且,莲子何其珍贵,若是摘取和保存的过程中一个不慎,便会损伤它的药力。而扶疏给她的那两枚,经族内药修鉴定,简直是不能再完美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曲天娇觉得十分不真实。就凭他们四个人,不仅轻松制服了双头蛇,除了消耗了大量灵力,他们几乎毫发无伤。这两人,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散修吗? “小荀真人不必担忧,青瓦族的圣地本就因先天甲木才存在的,我们得了圣地这么多年的馈赠,已经知足了。若是您不放心,我可以在此立下心魔誓,青瓦族的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圣地,向您与您的哥哥……” “不必了,”曲鸿的话还没说完,辛夷就打断了他,“我得了你们的东西,给予回报是应该的。只不过,你们连我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说要追随我?” 辛夷提到的这点,曲鸿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能将已经收入囊中的八品金莲子拱手让人,只为了让曲家帮他们寻一个进阶的地方。有如此心性,这样的人,他为何不敢信任呢?再者,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辛夷的眼睛干净得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好似没有被世俗沾染过。 “世俗界有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能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但是我从没怀疑过两位,”随后,曲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他的掌心朝上,一本书渐渐在灵力中现形。 “这是我族至宝——百草谱,愿小荀真人收下,只盼您……”他的话没说完,但是在场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曲鸿这是想将百草谱送给辛夷,以让她答应帮助青瓦族。 “我曲鸿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只能舍下这张老脸,求真人庇佑。”曲鸿说完,脸上有些羞愧难当。可是他时日不多,来不及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只能用这样他曾经不齿的手段,求得辛夷成全。 虽然不知道百草谱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它通身的灵气,不用想也知是个难得的法宝,辛夷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张口就要拒绝。可是,丹田里的四方剑突然出声,阻止了她拒绝的动作,“辛夷,收下它!” “为什么?”这百草谱有些烫手,她不是很想要。 四方剑才知道眼前这物被人叫做“百草谱”,差点气得头上冒烟,“什么鬼百草谱,这是无字天书啊!可以识别世间万物的无字天书!这群不识货的人……” 无字天书?辛夷诧异,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在某本书里读到过,没想到竟然会落在青瓦族手里。她眼神复杂地看向曲鸿,如此传说中的神物都肯舍弃,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族长。 “好,我答应你们。”辛夷郑重许诺。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又得知了曲鸿是真心实意为族人打算,辛夷总算是打消了顾虑。她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面对盟友自然是要坦诚相待,于是抬手摘下了易容面具,和他们以真实面貌相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气 “你、你!” 曲天纵看着这张芙蓉面,和之前只能称为清秀的荀依依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手指还在无力地颤抖着,由此可见他心里有多惊讶。 “天机宗玉衡峰辛夷,见过诸位。” 辛夷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向三人行了个大礼,“之前因为一些缘故,不能以真实身份与几位相交,辛夷并非是有意欺瞒,还望几位莫要怪罪。” “怎会,真人这么做,自是有真人的道理所在。”曲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喜过望。 辛夷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不仅是怀济道人唯一的徒弟,更是昊宸大陆年纪最小的元婴修士,当初她的元婴大典,青瓦族还派人前去送上了一份贺礼呢。虽然这几年修仙界中也传出了一阵风言风语,说是辛夷被怀济道人逐出门派,可是之后天机宗不也辟谣了么,怀济道人更是亲自教训了传瞎话的人。 至于其中内情如何,他们这些远在南域的小门小派如何得知,当个玩笑话,听过也就罢了。但是,思及辛夷的名声和威望,还有她独一无二的天资,青瓦族能得她庇佑,想必未来也会安稳无忧了。 扶疏见辛夷摘下了易容面具,索性也把自己脸上的摘掉了,既然打算坦诚以待,那他再不用真实面貌与人相交,就真的不合时宜了。 “扶疏,见过诸位。” 这一次,换曲天娇惊讶得回不过神了。她没想到扶疏不仅见多识广,修为高深,就连长相也是如此英俊非凡,不知甩了那些她见过的天之骄子几条街。 “曲寨主若再不驱除神府内的死气,可就要真的伤及根本了。” 扶疏冷不丁的一句话,挑破了曲鸿费力掩藏的伤势,他还没来得及恼怒,便被曲天娇的怒火堵了回来。他看见了女儿眼里的惊惧,还有儿子毫不掩饰的关切,或许真的是他令家人担心了? 一年多前,几个小世家联手,打算对曲鸿进行伏击,为此,他们甚至不惜花重金从万宝楼求购了一枚六品剑盘,就为了能将他一击必杀。若不是黄彦冒死提前送来消息,而后又帮曲鸿打掩护,他就真的差一点折在他们的阴谋中了。 虽然他们没能成功将曲鸿留在那里,可他也受了重伤,还吸入了不少冥河迷雾。之后昏迷了大半年,又休养了许久才勉强缓过来,但身子还是垮了下来,一直都没好利索。 即使之后查明,是二房的曲汾和曲汀兰两人暗中出卖了曲鸿,曲家也知道这背后肯定有医仙谷和驭兽门的手笔,奈何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可以指认他们就是幕后黑手,青瓦族也只好吃下了这个暗亏。 就算当日伏击曲鸿的几个小世家,由仙门出手灭族,青瓦族也顺势收了他们的资源作为补偿,就连曲家二房也被查清罪名,由曲天娇强势押入了暗牢中。可是,青瓦族因为失了顶梁柱曲鸿,这段期间遭受的损失已无法弥补,自此落败,没有了和另外两个势力一较高下的资本。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曲家人也在努力重振青瓦族往日的荣光,曲鸿的身子也在恢复中。然而,今日扶疏却戳破了曲鸿费力营造的假象。 “父亲!”曲天娇怒吼道。 “哎、哎,我这不是没事嘛,可别和你们母亲说啊……” 在姐弟俩的视线里,曲鸿渐渐哑了火。他抓了抓头发,讪笑两声,极为明智地不去挑战正怒火中烧的女人。毕竟,他可是素有经验。 “其实,八品金莲的莲子正是冥河迷雾的解药,也可以驱除你神府中的死气,只不过……”扶疏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辛夷追问。扶疏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烦人! “如今的修仙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去除死气的方法了,只有灵药是不够的。”扶疏边说着,边看向辛夷,曲鸿已经站在她这边了,或许天道还会给他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扶疏的话带给了三人希望,同时也带来了绝望。 曲鸿抹了一把脸,看着自己两个像霜打了一样的儿女,他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慰着两人:“别担心,我这也不是全然没救啊。” “你如今的修为已经倒退至化神后期,若是再跌一阶,到时候就是大罗真仙降世也没办法了。” 曲鸿:“……”扶疏真人,您还是别说了。 刚刚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曲鸿带着自家孩子回去了。既然扶疏为他指了一条明路,他也要争气点,打算一会儿就去一趟藏书阁,好好翻翻古籍,看看有没有可能拯救一下自己。如果能活,那谁也想死啊。 反倒是一旁的辛夷,自打扶疏开口后就一直是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冥河迷雾,死气,这些听起来耳熟极了,好像在几千年前经常被人提起……曲青芜给她的传承里好像就有这些,只不过那份记忆太过庞杂,都让她扔在某个角落里了,要不是今天扶疏提起,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忘了这码事儿了。 * 因着辛夷已经和青瓦族绑在了一条船上,扶疏索性就和她一齐在曲家住下了。 入夜,辛夷翻看着曲青芜的回忆,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关于死气的只言片语。就算只有只言片语,也交代了要如何去除修士神府里的死气,并且不伤其根基,这些就足够挽回曲鸿的性命了。 “辛夷,”一直安静的四方剑突然吱声,唤回了还在出神的辛夷。 “怎么了?” “你现在有了无字天书,可以开始着手认识灵植,修习炼丹术了。” 辛夷被它说的一愣,有些好笑道:“为什么?不是还有扶疏在么,要炼丹药的话有他就够了。况且,炼丹很需要天赋的,炸炉可是很费钱的。还有各种灵植,低阶的还好,高品质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炼丹很费钱的,她可是见过宗内弟子炸炉,每一次都让他们心痛到不行。毕竟好的炼丹炉和高品质灵植,哪个不要好些灵石?身家不丰的人,基本都不会选择修习炼丹一术的。 “若是,扶疏有一天不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疗伤 是啊,如果有一天,扶疏不在身边,她当如何? 四方剑的话如当头棒喝,敲得辛夷灵魂一震,一股由心底散发的惶恐,瞬间将她埋没。 “你在开什么玩笑,扶疏怎么可能会离开……” “辛夷,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陪在另一人身边的。” 没错,父母、伴侣、子女、师长、朋友……他们终有一天都会离去,然后永远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尽头只余自己一人。 辛夷闭上了眼,掩去眼中的酸涩与软弱,她明白四方剑的意思。 是她,太过于习惯了扶疏的存在,习惯他将一切都料理好,而她只需专心提升自己的修为便好。丹药有人炼制,吃食有他亲手做,就连各种阵盘、法宝、符箓,他都会提前准备好,半点儿也不用她操心。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如果有朝一日,扶疏不在,那她自己是否还会想到去准备这些?如果,她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是不是还会下意识地向他寻求意见,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万事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去扛? 时间真的是好可怕,不过才十几年的光阴,扶疏无微不至的照顾,竟将她的脆弱全都用包了起来。可是,就算她看不见了,不代表那并不存在,或许之后的某一天,她就会因为被藏起来的脆弱,丢了性命。 “你说的对,”辛夷起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凉透的茶水入腹,让她冷静了不少,“我不能,一直想着依赖他,依赖别人……炼丹,我会学,炼器,我也会学,只要是有用的,我都会去学。” “你能想通就好,毕竟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四方剑见辛夷改变了想法,松了一口气。 和扶疏在一起时,她内心的充实和快乐,作为本命剑的它也能感受得到。可是辛夷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注定了她无法像其他人那样,过完平凡却温馨的一生。这条路,只能有她一个人走。 四方剑补充道:“虽然炼丹要学,但也不急于一时。待我先将无字天书修补一下,之后你就可以从认识各种灵植开始了。”辛夷抱歉,天刑神君的继任者,注定要与孤独为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这也是为了三千世界,只能委屈你了。 “好。” 四方剑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感知到辛夷复杂的情绪,还有心底那一丝抽痛。它最终还是沉默地回了丹田里,着手去修缮破损的无字天书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辛夷摘下了头上一直带着的桃花簪,还有墨玉簪,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眼神专注又空洞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力量。 当初,她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逃出靖安侯府那个困了她两辈子的牢笼。而后,她有了珍视的人,她想要变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去守护她爱的人。如今,又得知了自己的使命,唯有她成长到了足够强大的地步,才能彻底破除封印,为修仙界中无数生灵求得一缕生机。 “呼——”辛夷吐出一口气,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好在她还没有变软弱。 这条路,就算充满荆棘,她也要笑着走下去! * 果然曲家的行动力就是高,辛夷才和他们说了,自己知道帮曲鸿清除死气的方法,隔了一天,他们就说已经找好了地方,可以开始了。 然而辛夷没想到的是,曲天娇领她去的,竟然会是已经倒塌的圣地。 “这……”辛夷愣住。 “有句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曲家也并非没有安插进来的暗桩,关于父亲疗伤一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稳妥。圣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过来了,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曲天娇的安排合情合理,辛夷就没多想,接过了八品金莲的莲子,和曲鸿一同走了进去。圣地外有扶疏和曲天纵守着,保证绝对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他们疗伤。 圣地里,曲鸿按照辛夷的要求,服下莲子,放松对神府的控制,任由莲子里的清气在他的经脉里四处游荡。这个过程极为不适,尤其是当清气碰到死气时,两种力量碰撞产生的威力,令曲鸿痛不欲生。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咬牙挺了下来,一声不吭,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不乱动,以防一时不察,错手伤了辛夷可就不好了。 与此同时,四方剑虽然用了先天甲木淬剑,但是仍剩下一些极为精纯的木灵气,还是足够帮助曲鸿重续断掉的经脉,将损伤降低至最小。 辛夷也不敢放松警惕,按照传承中的方法,拿出了准备好的、刚断气不久的妖兽尸体,割破了曲鸿的十指指尖,将血滴在妖兽上。不多时,就见死气断断续续地同指尖一齐滴落,直奔着那具还新鲜的尸体而去。 终于,莲子里所带的清气,将曲鸿神府中的死气完全挤了出去。辛夷眼疾手快,将死气寄居的妖兽尸体用符箓封住,一道烈火诀过去,就烧了个干干净净。而曲鸿也在辛夷的帮助下,吸收了莲子的全部药力,不仅治愈了之前留下的暗伤,还修补了神府里的裂缝,甚至隐隐摸到了一丝突破的契机。 不过,辛夷在圣地里费心费力为曲鸿疗伤时,守在圣地入口的扶疏和曲天纵两人也没闲着。 曲天纵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身形如松的男人,未免旁人误会,扶疏暂时还是以“荀之”的面容示人。 犹豫了好半晌,曲天纵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你和辛夷,究竟是什么关系?” 扶疏面露微笑,可是眼神中全是警惕,“你说呢?” 曲天纵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肯定不只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兄长那么简单。再说了,即便不知道辛夷和扶疏各自姓什么,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肯定不是亲兄妹。况且,就算是亲生兄长,也没道理对妹妹身边的异性,像防狼一样防着,盯得死紧。 不知他到底脑补了什么,接下来曲天纵倒是安静得过分,完全没了往日那个停不下来的熊孩子做派。甚至让扶疏都要开始怀疑,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曲天纵,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终于,金乌西沉,月上中梢。从早上到深夜,辛夷一直都在为曲鸿驱除死气,圣地里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曲天纵和扶疏两人也就这样相顾无言,一直守在圣地的入口处。 “我警告你,”曲天纵突然站在扶疏面前,语气严肃,“你一定要对她好,辛夷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人真心以待的女子了。” 天上的星子映在曲天纵的眼里,让扶疏倏地一愣,他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一样,仔细打量这个他曾经认为的纨绔子弟,直到自己都被曲天纵的认真感染到。但是扶疏突然起了恶趣味,想要逗逗他:“哦,若我有一天骗了她呢,你待如何?” 闻言,曲天纵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样,心头突然着了一把火。他上前薅住了扶疏的衣领,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打算让扶疏好好体会一下自己的气势,“那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扶疏好笑,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驭兽门来信 扶疏回头一看,辛夷和曲鸿正站在圣地入口处,两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曲天纵!你给我过来!”曲鸿眼见自家儿子和扶疏之间气氛不对,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肯定和曲天纵脱不了干系。 “爹!疼、疼!您撒手啊——”曲天纵被曲鸿揪住了耳朵,止不住地哀嚎。 “扶疏真人对不住,都是我没管好这臭小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曲鸿见他真的吃痛,还是放了手,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能怎么办,当然是给他擦屁股咯。 然而,在扶疏面前,旁的小心思他是一丁点儿也不敢有。就算他在青瓦族族长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但在面对扶疏时,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且,他本是炼虚中期的修为,却怎么也看不透扶疏的真实修为。能一眼看出他中了冥河迷雾,会是什么普通人吗? “曲族长说笑了,曲少主少年心性,至诚至烈,我们交谈甚欢。”扶疏摇了摇他手中的折扇,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曲鸿听了这话老脸一红,还少年心性呢,曲天纵这小子都一百多岁了,按世俗界算的话,曲天纵都是辛夷的祖父辈了。既然他的伤已经好了,还是赶紧把这不孝儿子领回去吧,万一真的惹恼了扶疏……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扶疏看着父子俩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仰头放声大笑,惊起了林中还在安睡的飞鸟。 辛夷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想到刚才她看见的一幕,心里顿时一哆嗦,扶疏该不会和曲天纵有点什么吧? 扶疏笑过后,转过身,就看见辛夷低着头倚在树上,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可是替曲鸿疗伤累到了?” “啊,还好,”辛夷摇了摇头,把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对了,扶疏你可以教我炼丹吗?” “炼丹?”扶疏诧异,“你怎么会突然想学炼丹啊?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好了,这天底下,还没什么是我炼不出来的丹药。” 辛夷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她倒不是觉得扶疏说大话, 以他的炼丹、炼器技艺,在修仙界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万一真有那么一日,扶疏不在身边,那她能找谁去炼制上品丹药和法宝?最后能靠的,不还是自己么。 “你有想过,如果你不在,那我需要的极品丹药的话,该怎么办?” 听到辛夷的话,扶疏本能地就想反驳,自己怎么会离开她?可是,他猛然想起了,前一阵母妃传给他的消息,扶疏犹豫了。辛夷的考虑并非全无道理,但他真的很想,永远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 见扶疏没说话,辛夷连忙找补着:“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眼红,学会了之后就踹了你啊。我就是觉得……我如今太过依赖你了,要是真发生什么了意外,我可能都不知该如何自保了。” 两人各怀心思,慢吞吞地朝着他们暂住的院子走回去。一路上,谁都没有出声,辛夷在等扶疏的答案,而扶疏,再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好,我教你。” 辛夷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扶疏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视线和辛夷平齐,“你想学炼丹,我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有,就都会给你。” 辛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刻,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心里没来由地难受极了,杏眼渐渐泛起湿意。 “别难过,”扶疏直起身子,将辛夷拥入怀中,大手轻抚她的头顶,“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若是……你该怎么办。辛夷,你是对的,这世上唯有实力才永远是自己的。你会的东西越多,也就越有自保的能力,未来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你能活下来。” “嗯。”辛夷鼻头有些酸,她不敢多说话,只怕一张嘴就让扶疏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两人都没有想到,一语成谶,不外如是。往后的日子里,辛夷不知借着扶疏教给她的东西,多少次在死亡边缘爬了回去。 * 扶疏和辛夷也都是果决的人,既然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又何苦多花时间去纠结呢?于是乎,在扶疏的教导下,配合无字天书开的小灶,辛夷这段时间的进步简直能用飞速来形容。 “苍空草,红莲草,缠丝灵芝……” 辛夷看着满桌子的灵植,挠了挠头发,实在想不起来,她面前这个长得像西红柿,吃起来却和黄瓜是一个味道的灵果叫什么名字了。 “啊,天呐——”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啊。 辛夷瘫倒在椅子里,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离家出走了。不得不说,扶疏教得还是蛮不错的,但是辛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好像和世俗界那些刚启蒙的小孩子没什么分别,都一样要被大人关在书房里,做不完功课就不许吃饭。 扶疏一进门就看见辛夷如此颓废的样子,他看得直发笑。他刚从厨房过来,将一盘刚刚烤好的羊腿肉放在桌上,烤羊肉的香气瞬间唤回了辛夷的神智,她这才发现站在桌前,正在检查功课的扶疏。 “还可以。”扶疏看了一眼自己给她留的试卷,基本上都对了,就有几处小问题。 “先来吃点东西吧。” 然而,还未等辛夷来得及品尝扶疏的手艺时,曲鸿就派了人过来,请他们前去议事。 二人到了议事厅,早有人等在这里了,不仅如此,就连曲氏的几位长老也都没有缺席。 辛夷自然地接过曲天娇递来的信笺,才发现这是由驭兽门送来的拜帖,邀请曲鸿五日后前去赴宴,解除……和医仙谷的误会?她手里这张精致的拜帖,心想,什么时候驭兽门也搞起了世俗界那一套了? “好端端地,驭兽门为何要给你们设下这么一出‘鸿门宴’?”扶疏也看完了拜帖的内容,毕竟这几年青瓦族和他们关系紧张,驭兽门这一举动,肯定是来者不善。 曲鸿闻言,很是愁苦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赴宴 这场“鸿门宴”虽是驭兽门攒的局,但归根结底,还是和医仙谷脱不了干系。 若要说到医仙谷,就不得不提一下,曲家二房嫁给医仙谷长老的曲汀兰了。 当年青瓦族在曲鸿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而且他本人又是个极有才能之人,族中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归顺曲鸿。只不过曲鸿的弟弟曲汾差其远矣,他和妹妹曲汀兰认为曲鸿不过是凭着嫡系的身份,才能顺利继承族长一位。 因此,为了巩固自己的威望,并扩大曲家二房的势力,曲汀兰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医仙谷提出的联姻要求,嫁给了当时只是个内门弟子的黄鹏,也就是黄彦名义上的父亲。别说,曲汀兰嫁过去之后,医仙谷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竟逐渐对黄鹏重视了起来,甚至还他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长老。 多年的汲汲营营,再加上从曲汀兰那里得来的丹药,曲汾借此笼络了不少人心。也不知是曲汾的运气不好,或是识人能力有限,他们笼络的人大半都是些资质一般,要么就是些头脑不大灵光的,这才不至于闯下什么大祸。 其实,曲鸿对他们私下里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念在同为血亲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曲汾没有真正地触及家族利益,曲鸿也就任由他去了,毕竟这兄弟俩的智商都不在一个段位上,想收拾一个曲家二房,简直不要太轻松。就是平时见到这些糟心的人,大房的人多少都有些堵得慌。 然而,这一次他们做的着实是有些过了,以至于曲天娇下狠手,把二房的所有人全关进了暗牢,曲鸿知道了都没多说什么。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他忍了,可他们竟敢联合外人,想要围杀他这个族长,那就真的是不可饶恕了。 如果曲鸿真的死了,青瓦族失了这样一个精明能干又大公无私的领头人,之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医仙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也只有二房的几个蠢货看不出来了。 虽然青瓦族明面上没有抓到医仙谷的小辫子,可是暗地里,谁不清楚对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这也是为何,曲家二房,包括已经出嫁的曲汀兰,全被丢进了暗牢关押,医仙谷那边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黄鹏也是一句话没说,就好像被抓的不是他老婆一样。 听了一耳朵曲家内部的家族斗争,辛夷还是没有搞清楚,驭兽门掺和进来的意义何在。 “唉,”曲鸿满面愁苦,“本来我们也以为,之前刺杀我的那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该杀的杀,关的关,可是我们忘了,还有一个黄彦在外面呢。” 黄彦?辛夷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在有曲天娇从旁提醒,她才记起来,黄彦是曲汀兰的儿子。之前在骡马会的比赛中,她还带着曲氏俩姐弟,好好坑了他一回,而且之后曲天娇还把他给策反了,曲鸿也是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扶疏也对他稍稍有点印象,“黄彦,好像不是黄鹏的亲生儿子吧?” 提到这个,曲鸿的表情更加愁苦了,愁苦中还带着一丝羞愧,“咳,黄彦的确不是黄鹏的血脉,他是……曲汀兰和驭兽门一位弟子的孩子。” 原来如此,辛夷恍然大悟,怪不得驭兽门甘愿搅和进这摊浑水来,里面还有这么一出呢。要说会,还是你们会玩啊。 曲鸿接着说道:“黄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真相,竟找上门来让我们交出曲汀兰还有黄彦,说是要把母子二人带回医仙谷,处以门规。我们曲家当然是不能答应了,虽然曲汀兰做错了事,但黄彦是无辜的啊,把他交到黄鹏手里,还能有活路吗?” 辛夷点头表示理解,曲家要是真把人给了出去,那就是把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踩了,还不忘告诉人家医仙谷赶紧过来踩上两脚。 黄鹏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动了手,虽然双方都没有什么人受伤,可还是就此结下了梁子。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出了主意,把黄彦的生父牵扯进来,这才有了如今驭兽门送上拜帖,想要替两方从中调和的事。 “恐怕这驭兽门做和事佬是假,实际上想要做渔夫啊。”扶疏懒洋洋地开口道。这场“鸿门宴中”,医仙谷和驭兽门都想做刀俎,吃下曲家这块肥肉,可曲家也不是傻子啊,谁会想做砧板上的鱼肉? “没错,在黄鹏的事上面,驭兽门怎么说都是理亏的。可是,他们同属于仙门,自然是……”结为同盟了啊。 谈及仙门,辛夷多少有些不甚自在,谁让她还是天机宗的弟子呢?况且,三宗要比六门更有分量,但是碍于她此时的尴尬处境,还真不好直接表明身份插手。 “曲族长放心,到时我和哥哥也会一同前去赴宴。” * 五日后,曲鸿带着曲天娇和曲天纵一齐踏入了驭兽门的地盘,一同前去的,还有曲氏大长老与黄彦。至于辛夷和扶疏,则是扮成了他们的随从,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混在了人群里。 奈何冤家路窄,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就和医仙谷的人撞了个正着。 其中领头之人辛夷还和他有过几面之缘,那是医仙谷掌门的亲传弟子,邹高阳。黄鹏则落后一步,神情阴郁地看着站在曲鸿身后的黄彦。他看了眼曲鸿,冷哼一声,即便隔了这么远,辛夷还是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愤恨。 “曲族长,好久不见。”邹高阳率先迎上前来打招呼,他的神情无比自然,就好像医仙谷和青瓦族从未有过摩擦一样。 “哟,竟是邹真人,当真是许久未见了。”曲鸿也不是省油的灯,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对待邹高阳的态度亲热得有些过分。 “快请进。” “不不不,您是长辈,您先请。” 就在双方谦让之际,驭兽门也得了信儿,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急急朝这里奔来。来人名叫庞佳,乃驭兽门掌门之女,资质还算不错,勉强成为这一辈的首席大弟子。 眼前的场景超乎辛夷的预想,不过是一场和解的宴会,竟然能让她见到如此之多的故人,还都是些身份不低之人。看样子,这场鸿门宴,她还真是来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方会谈 “来人啊,传菜!” 待三方人马尽数落座,庞佳手一拍,就有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盛着精致美味的灵食。 庞佳举起酒杯,脑中回想着父亲教给她的说辞,但是犹豫了一下,仍是没能说出口。黄彦的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庞氏旁支的一位师叔,平时和驭兽门掌门的关系还算不错,庞佳幼时也没少得他照顾。但是此事一出,庞掌门瞬间觉得脸面全无,为了不怠慢这些贵客,只好派自己女儿出面应付。 她无奈苦笑了一声,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饮下,“多谢诸位赏脸,能在我驭兽门相聚一堂,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还望各位吃好、喝好,玩个尽兴!” 辛夷:??? 不是鸿门宴吗,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和辛夷一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医仙谷的人。邹高阳皱眉,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他侧头瞥了一眼坐在下手的黄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按原计划行事。 “咔嚓”一声,一个酒杯就被黄鹏摔在大殿正中,顿时吸引了在场之人的目光。 庞佳暗叫不好,医仙谷这是打算发难啊,但是作为东道主的她,不得不出声询问:“黄长老这是怎么了?是在下哪里做的不好,惹得黄长老动怒?” 黄彦闻言面色一肃,“不敢生庞真人的气,不过是看见一些道貌岸然之人,胃中不适,这才不小心手滑,打碎了杯子,还望庞真人见谅。” “怎会、怎会,黄长老说笑了。” 庞佳此时虽然可以置身事外,打个哈哈就算过去了,但是曲家的人就不能当做没听见了。黄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谁听不出他这是意有所指,故意贬低曲家人。 “黄长老莫不是喝醉了,还是赶紧回去醒醒酒吧,省得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曲天纵讥笑道。 “你!牙尖嘴利,曲家人果然都是好样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黄某佩服!” “不及黄长老,明明早就知道的事,应是能生生忍到现在才捅出来,这份胸襟,在下更是钦佩不已!”曲天纵继续回怼,他本就是纨绔子弟,虽然这几年性子沉稳了不少,可这么一张嘴,瞬间就让人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 “你放屁!”黄鹏本就心胸狭窄,被曲天纵这么一激,简直忍无可忍。奈何他实在是嘴笨,不能和曲天纵一样,开口就能气死个人。 “住口!”邹高阳心中厌恶,但是思及师尊的命令,还是不得不偏帮这个蠢货。 思量再三,邹高阳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曲家的席位,和他们赔罪道:“黄长老也是被气狠了,这才失言,还望几位莫怪。但是,曲汀兰既然已经嫁入医仙谷,那便是医仙谷的人了,曲族长宽宏大量,希望能将她交还于黄长老处置。” “不可能,”曲鸿强硬回绝,“我等也不是世俗界的凡人,何时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再说了,曲汀兰是嫁与黄长老为妻,又不是小妾、炉鼎,怎能任由医仙谷处置?” “曲族长,您可别忘了,曲汀兰行事放荡,即便嫁做人妇还要勾三搭四。不仅如此,黄彦甚至都不是黄长老的血脉!不过我们医仙谷也不是不通人情,自然不会找黄彦的麻烦,你们看,他回了曲家这么久,我们可有说过什么?”邹高阳的视线落在坐在后面的黄彦身上,这小子还真是好命啊,背叛了医仙谷,还能有舅家的人护着。 此话一出,黄彦瞬间成为了大家视线的焦点。而他此刻却不发一言,沉默着任由众人打量,只不过,他隐在衣袖中的手,早已攥得死紧,指尖抠破了掌心,传来丝丝刺痛感。 他要忍住,绝不能冒然行事,将青瓦族置于不利的处境。回到曲家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可是也足够让他看清楚,眼前的这群到底是人是鬼。从前是他傻,用一颗真心换来虚情假意,帮着医仙谷那些伪君子设计对付曲家的人,但是现在,他不会再错下去了。 曲氏大长老帮腔:“就算曲汀兰对不起黄鹏,那让他们合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带回去任由你们处置?” 黄鹏怒吼:“就凭我是他丈夫,对待不守妇道的贱人,我凭什么要合离!” 邹高阳接着说道:“曲族长,您可别忘了,曲汾可是从黄长老那里拿了不少丹药啊,这些该怎么算啊?” “丹药?”曲天纵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笑得不能自己,好半晌后才勉强停了下来,“没有曲汀兰给他的灵石,你们这位黄长老炼丹用的灵植是哪里来的?明明没比我父亲差几岁,现在还是金丹期,要不是娶了我们曲家的人,恐怕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吧,嘁——” “臭小子,我要杀了你!”黄鹏暴起,要不是受到灵根限制,他何至于现在还是个金丹期。被曲天纵戳到了痛处,黄鹏怒不可遏,召出自己的本命剑就冲着曲天纵去了。 奈何他只是个金丹期,还是靠着丹药等外物硬堆上来的,曲天纵自然是轻松躲过。不过曲天娇见弟弟被人偷袭,这下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把黄鹏一掌打飞,撞断了两根柱子才堪堪停了下来。 “你敢!” “黄长老!” 黄鹏呕出一大滩鲜血,其中还带着不少碎肉渣渣,曲天娇这一掌,可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就算能就回来,估计仙途也将止步于此了。 大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火药味十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辛夷也觉得情况不妙,赶紧挡在曲鸿身前。而扶疏同样也是指尖微动,但凡情势不对,他的阵盘就会为曲家人挡下所有攻击。 眼见着场下的局势就要脱离她的掌控,庞佳也坐不住了,连忙走上前来,开始打圆场:“大家冷静,冷静!有什么坐下来说开了不就行了,何必要动手呢,是不?” 事已至此,黄彦都半残了,医仙谷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庞真人说得好听,合着伤的不是你们驭兽门的人。对了,没记错的话,那贱人的奸夫好像还是你的小叔叔吧?”邹高阳身后的一位男修说道,看样子怎么也是个小掌事。 庞佳一时语愕,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毕竟那男修说的都是事实,若不是因为她的小叔叔,驭兽门又怎会理亏,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做调和双方矛盾的和事佬?但是,她好像将事情办砸了,医仙谷和青瓦族之间的积怨更深了。 想到那位前辈交代的任务,庞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驭兽门危险了啊。 “这么说,这事儿曲家是不打算善了了?” 邹高阳语带威胁之意,他侧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一人。那人会意,一股强大的威压随之将众人笼罩其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欢而散 什么人?! 在场之人,除了医仙谷的弟子,剩下的人无不心生惧意。 无他,只是这股威压太过骇人,不少修为一般的弟子,当场就吐了血,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而另一些胆小如鼠之人,被如此恐怖的气息震慑到,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饶,只求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曲鸿眯起眼睛,勉力支撑。他的手指微动,想为身后的曲家人支起一个灵力罩去对抗这股威严,却被那人有所察觉。 或许是想要搓一搓曲家的气势,还是单纯地要对曲鸿下手,大殿内的众人只觉肩上好像压了更加沉重的担子。若是有人一推,怕是他们都要一个接一个地摔在地上。 “这位前辈,还请您收手,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庞佳忍不住开口求饶道。 这里是驭兽门,在殿中服侍的人大多也都是她驭兽门的人。若是不能阻止眼前之人,这些本就受伤的弟子怕是马上就命丧黄泉了。虽然失了这些低阶弟子,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是庞佳作为掌门之女,却没能站出来为门人撑腰,那庞氏之后也会慢慢失去门下弟子的尊敬。 “哼!”邹高阳冷哼,看向身后的灰衣修士,却并未示意他收手。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 邹高阳脸上表情不变,不过眼神里满是倨傲,他看着曲家之人难受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他早就看这些蛮夷之人不顺眼了,不就是仗着青瓦族的根在南域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占据南域大半的资源,搞得他们医仙谷就像是寄居者一样,事事都要提前知会曲家。 曲鸿也顺着邹高阳的视线,注意到了那名修士。此人其貌不扬,浑身的气息都极为低调,一打眼望过去,甚至都会误以为他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这也是为何,曲鸿从未曾注意到他,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的修为如此之高,可能还在炼虚期之上! 辛夷此时也极为不好过,她双腿直发抖,经脉里灵力凝滞,完全做不到动用灵力来抵抗他的威压。若非她毅力顽强,怕是早就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方仅凭气势,就将她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自己的剑都召唤不出来。 扶疏见她难过的样子,于心不忍,抬手扔出了一个阵盘,挡在辛夷面前。同时,在场之人才肩上骤然一轻,不过还没等他们喘口气,皆感觉喉咙一热,而后一大口鲜血喷出。 邹高阳也注意到了扶疏的动作,见他的阵盘居然能抵挡住高阶修士的威压,手一摆,就让灰衣修士收敛气息。 “曲家当真是好手段,没想到竟能将大小荀真人收入麾下。”邹高阳幽幽开口道。 他方才见两人有些脸熟,直到扶疏用了阵盘,邹高阳总算是想起来了,扶疏和辛夷就是当初在骡马会上大放异彩的散修兄妹。可是骡马会过后,这两人就如昙花一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邹高阳本想拉拢他们,奈何寻不到人,这才作罢。 “不敢当,”曲鸿的声音发冷,“曲家可从不会不顾他人心意,把人强行拘在自己手里。” 据他所知,医仙谷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高阶修士在,邹高阳敢对他们曲家下手,看来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支持。曲鸿想到这里,心尖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若真是这样的话,就怕他们真的会不计后果,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把青瓦族收入囊中。 “呵,曲族长的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只不过,你这张嘴再厉害,修为不够不还是白搭。” 邹高阳手一伸,就将一把椅子吸了过来,而后他就好像把驭兽门当做是自家地盘一样,随意地坐在了大殿正中央,完全不顾及庞佳还在这里。 “姓邹的,你最好放尊重点!”曲天纵一下子就炸了,这人竟敢辱他父亲! 邹高阳不以为意,就算他知道了曲鸿的伤势已经痊愈,但是医仙谷还有灰衣修士在,青瓦族走向毁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瞟了一眼曲天纵,神情极为傲慢,显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曲族长,最后一次机会,你们青瓦族要是再不把曲汀兰交给我们,就别怪医仙谷不念昔日的交情了。” 邹高阳这话里满满都是威胁的意味,可是为了全族的荣誉,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曲鸿还是不能妥协:“想都别想,曲家是绝对不可能把曲汀兰交出去的……” 曲鸿的话还没说完,邹高阳就已经知晓他肯定是会拒绝了,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以眼神示意身后的灰衣修士。 瞧见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辛夷瞬间绷紧了神经,果不其然,灰衣修士当即就朝着曲鸿攻去。辛夷果断祭出自己的卷云鞭,用力一甩,鞭子缠上他的手臂。辛夷运起灵力一拉,就把那人硬生生从半空中拽了下来,曲鸿也借机躲过了他的攻击。 灰衣修士见自己被一小女修绊住,眉头一皱,顿感不耐。也罢,还是先处理掉这些小喽啰,再取曲鸿性命也不迟。 然而,扶疏也不是吃素的,眼见那人将目标换成了辛夷,他点燃一枚幻影符,大殿中顿时烟雾四起,看不清人影。随后两道剑光飞向灰衣修士的后背,那人有所察觉,大袖一甩,两道灵力就把剑光击碎。只不过他还是太过轻敌,没有预料到随之而来的,还有扶疏炼制的毒丹。 那毒丹也被灰衣修士击散,他一时没有防备,大口吸了进去。毒一入体,瞬间就游走在他的经脉中,带来一种酥麻刺痛之感,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起灵力逼出毒素,却未想到,这样做反而会加剧毒素入侵心脉。灰衣修士没了办法,只好暂时收回攻势,毕竟来日方长。 “撤!”邹高阳见情势反转,当即下令撤出,接着烟雾的掩护,医仙谷的人找准时机,溜了个干干净净。 半柱香之后,大殿内烟雾散去。 曲鸿面色铁青,对着不知所措的庞佳说道:“今日之事,青瓦族记下了,告辞!” “曲族长……”庞佳脸上没了血色,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到了这般不可挽回的处境,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驭兽门彻底得罪了医仙谷和青瓦族。今后不管两方势力谁胜出,驭兽门都讨不了好,如今之际,只能尽快让父亲做决定了,至少还要保下驭兽门世代基业。 辛夷看着庞佳孤单的身影,心里没有半丝怜悯。庞掌门好面子她倒是清楚,可今日他不露面,任由优柔寡断的庞佳出面,至此导致三方关系恶化,庞掌门肯定也是在图谋着什么。 如果隐在医仙谷和驭兽门伪善的面具下,是毫不遮掩的狼子野心,六门其中之二是这样,那剩下的四个门派,又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仙门都是这般行事,表面风光霁月,内里却是污糟不堪,那这样的修仙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探医仙谷 辛夷跟着曲家的人一齐从驭兽门回来,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扶疏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有察觉到。 曲鸿匆匆交代了几句,并再三嘱咐曲天纵不可头脑一热前去复仇,就急忙回屋闭了关。虽然他的伤势已大好,八品金莲子同时也治愈了他的隐疾,但方才仍是被那灰衣修士的威压伤到了,部分脆弱的经脉再一次断裂,若不是曲鸿咬牙硬撑着,怕真会在他们面前丢脸。 “父亲……”曲天娇失魂落魄地站在曲鸿的门前。她心里充满愤怒,却又极为理智地知道,凭她如今的修为,自是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想去医仙谷暗杀那人,估计也是被对方三两下就收拾了。 辛夷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曲族长会没事的。” “嗯……”曲天娇应声。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都布满了老茧,这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练习重剑留下的痕迹。她想起了自己放下术法,转而去修刀法时的心情,那是一种迫切的、坚定的想要守护家人的心意。可是今天的事,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却也愈发令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辛夷真人,还请您帮我。”曲天娇转身,恭敬地冲她躬身作揖。 辛夷忙去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们了,青瓦族的事,我当然会管到底。” “不,不只是这件事,我想……”曲天娇垂下眼眸,“去除掉黄鹏。” “你疯了?!”辛夷大惊,“只是黄鹏一人还不能改变什么,他不过是医仙谷推出来的傀儡,最重要的是那个……” 辛夷一顿,她突然记起了,在那灰衣修士放出威压之时,隐藏在其中的、熟悉的剑意。她也是剑修,自然是对这些极为敏感,那股清正的剑意,和韩望川简直同出一脉。 “太玄宗……” “什么?”曲天娇见辛夷好似想到了什么,却没听清她在念叨的名字。 辛夷陡然回神,面对曲天娇急切的目光,她还是没有将对太玄宗的怀疑说出来,此时让曲家人知道并非什么好事。 “没什么,就是隐约猜到了点东西。对了,今晚我会和扶疏去医仙谷一趟,你们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以防……” 曲天娇颔首表示明白,知道辛夷还有事情要做,她就拉着曲天纵回去了。或许如今看好曲天纵和其他族人,就是对辛夷和曲鸿最大的帮助。 * 入夜,两道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医仙谷的护宗大阵,落到了最西面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峰上。 “确定是这里吗?”辛夷悄声问着身旁的扶疏。 “当然。”扶疏自信一笑,今天他扔过去的可不仅是枚毒丹,还有蛊虫。扶疏凭借手中母蛊,便能轻松判断那名灰衣修士的位置所在。 随后,辛夷脚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就轻松地落在这座山上唯一一间房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搭在屋顶的瓦片,那架势简直比对待宗门考核还要认真,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 好在有扶疏炼制的加强版敛息玉,就算灰衣修士的神识再怎么强大,愣是没有发现暗中窥探的两人。 扶疏看着辛夷这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眼底不由浮上笑意。他没忍住轻笑出声,瞬间就被辛夷捂住了嘴,瞪圆的杏眼里传递着“你安静点”的意思。 他刚想说些什么,嘴唇一动,擦过了辛夷温热的掌心。 辛夷的手心一痒,她猛地抬头,却撞进了扶疏灿若星辰的双眸中。皎洁的月光下,扶疏的眼里映着她的身影,辛夷只觉他的眼睛,竟要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升起,若不是他们此时还在别人的屋顶上,扶疏怕是就想将她揽入怀中。 这时,下面传来了一道暗哑的声音,将两人瞬间惊得回了神。空气中的粉色泡泡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辛夷还在殷红的脸颊,和扶疏还在发热的耳尖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事。 “徒儿,情况如何?”水镜里传来的声音,莫名带着一种让人背脊发凉的寒意。 灰衣修士立马双膝跪地,恭敬地将白日里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水镜那边的人。 “嗯……这次暂且就饶过你这一回,没有下一次了。” “多谢师尊。”灰衣道人以头抢地,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今日师尊的心情好,他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不过你还是要加快进程了,没有先天甲木,掌门的伤恐怕拖不了多久了。青瓦族当真是个麻烦,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们何苦要如此谋划,还要处处依仗张元那个小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好看!” 他口中的张元,就是医仙谷的掌门,邹高阳的师尊。 辛夷趴在屋顶上,暗暗心惊,没想到他们竟然也知道先天甲木的存在,还算计到了青瓦族的头上。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先天甲木早就到了她的手里,想让四方剑把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吐出去,怎么可能? “要不是怀济那个老不死的,没事做非得打上门来,为他那个徒儿讨公道,掌门也不至于旧疾复发,我们太玄宗又何至于牺牲了三位长老,才算到先天甲木的所在……” 水镜里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宣泄着自己心里的愤恨,灰衣修士仍跪在地上,这些话他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却还是不敢打断师尊的抱怨。可是屋顶上的辛夷当听到怀济的名字时,顿时呼吸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时候听林惊羽说,怀济为了她找上了太玄宗,甚至暴打了顾掌门一顿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林惊羽在夸张,或是怀济只是和顾严生稍稍比划了两下。未曾想到,怀济是实打实地揍了人家一顿,还把顾严生揍到需要先天甲木疗伤的地步。 但是辛夷仍有些担心,顾严生好歹也是一宗掌门,怎么能没什么保命的手段,师尊他没受伤吧? “哼,这么多年都音讯全无,我看那小丫头指不定早就死在哪里了……你说,我要是把他徒弟陨落的消息传到怀济耳朵里,会不会直接气到他走火入魔?反正他也中了毒,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让我送他早早归西,哈哈哈——” 什么!怀济竟然中了毒?! 为何之前林惊羽和袁语风从未向她说过此事? 辛夷现在满脑子都是怀济中毒的消息,惊惧与担忧充斥着她的内心。一个不留神,辛夷脚下一滑,两块瓦片就被她踹下了屋顶,滑落到地面然后摔得粉碎。 “什么人!”灰衣修士一惊,连忙出屋查探。 糟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外援 灰衣修士抬头向屋顶望去,一眼就看到正趴在上面偷听的两人。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认出了那两人,就是白日在驭兽门阻碍他动手对付曲鸿的荀氏兄妹。好啊,自己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呢,这两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于是灰衣修士飞身而上,一掌过去就把整间屋子轰成了碎石。瞬间烟尘四起,飞石四溅,将辛夷和扶疏的身影淹没在其中。 “快走!” 扶疏搂住辛夷的腰,想要借机带着她迅速离开此处,然而还未等他撕碎手中的传送符,灰衣修士便已欺身而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冲着他们而去。 无奈,辛夷推了扶疏一把,两人才堪堪躲过来人的攻击,不过辛夷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的一缕头发被掌风削断。 辛夷看着地上的断发,顿感危机来临,这位太玄宗的修士,是她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为棘手的敌人了。可是就算他的修为高出那么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毕竟今日不是他死在这里,就是她和扶疏被他打死。 扶疏看到辛夷毫发无伤,啊不,只是伤了头发,还算安心。他抬眼,看向灰衣修士的眼神也格外认真起来,不过是一个炼虚后期,也敢在他面前嚣张,若不是……他要摁死这么个小虫子,简直易如反掌。 “云断秦岭!” 辛夷祭出卷云鞭,鞭子身上顿时布满了锐利的金系灵力,如蛇一样灵活地在地上游走,伺机就要对猎物出手。 “哼,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灰衣修士双指一划,势不可挡的剑意就将辛夷的鞭子斩断。此时,背后隐隐有东西快速向他的方向袭来,他甚至没有回头,身上的灵力外放,就将扶疏射出的弩箭震飞。 辛夷瞄准时机,想要趁他分神之际快速撤离,但奈何她的修为只是化神中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被对方察觉。 辛夷心里暗骂,该死。 为了营救辛夷,扶疏不得不再次召出了自己的剑,银白色的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清冷。 “却别苍松!” 扶疏的剑招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灰衣修士也开始正视眼前的散修“荀之”,突然起了心思,想要和扶疏一决高下。 “你,不错!”灰衣修士由衷地赞叹道。可惜的是,今日他注定要把命留在这里来,谁让他不开眼投靠了青瓦族呢,若不是这样,太玄宗倒是可以将她兄妹两人纳入门下,赐予客卿之位。 “不用你说。” 扶疏眼角带着冷意,手中的剑招更为凛冽,一挑一刺,竟让灰衣修士有些招架不住。眼见扶疏对付得有些吃力,辛夷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将神识凝成如牛毛一样细的针。若还有人在场,就能看到围在周围的、密密麻麻的一圈牛毛针,它们全都对准了灰衣修士。 “啊!”正在专心对付扶疏的灰衣修士,或许是没将辛夷放在眼里,毕竟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元婴中期,自然是不值得他太过在意。可是就是这份轻视,让他的神府受到重创,忍不住痛呼出声,手里的招式也乱了节奏,被扶疏一剑斩断了左臂。 注意到对手的异样,扶疏抓住时机,催动了灰衣修士体内的蛊虫。顿时里外夹击,令他浑身的灵力外泄,神识也起不了作用。 最后,在辛夷一记藤缠术的辅助下,扶疏轻松地砍下了他的头颅,一道剑光劈碎了他欲奔逃的元婴。至此,灰衣修士神魂俱灭。 “是谁!谁杀了我徒儿——” 就在两人刚想喘口气的功夫,还是那熟悉的阴冷嗓音响起。灰衣修士是太玄宗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能修炼到炼虚期,怎么说也算是个核心人物了,若是陨落,对于太玄宗无疑是莫大的损失。因此,各峰的亲传弟子神魂里都被刻下了烙印,若是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宗门就能见到那名弟子死前最后的影像。 于是,还没来得及撤退的辛夷和扶疏就被瞧了个正着,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还是顶着“荀之”和“荀依依”的脸。要不是这样,辛夷简直都不敢想,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被太玄宗发现的话,将会为天机宗带去怎样的麻烦。 “你,你竟然是太玄宗的安正长老!”辛夷终于在脑海中,找到关于此人的记忆,她故意抖着嗓子,战战兢兢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在她说话之际,医仙谷的人也感受到这里发生的灵力波动,大批人马都往这里赶来。只是不知为何来的都是些低阶弟子,其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个金丹期,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灰衣修士早就被扶疏一剑送回大地母亲的怀抱了。 但是辛夷提到“安正长老”的名字时,特意放满了语速,提高了音量,好让医仙谷的人都听个清清楚楚。 安正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被人叫出了名字,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可他毕竟是太玄宗的长老,徒儿在医仙谷被杀,不论是顾忌面子还是利益,他都不能就这样撒手而去。 “你们杀我爱徒,我安正自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你们医仙谷,太玄宗不日定当上门来讨个公道!” 话音落地,安正的身影就消失在医仙谷中,并非本人亲至,而是一个连化身都称不上的虚象。与此同时,扶疏和辛夷早在医仙谷弟子呆愣之时,撕碎了传送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回到了青瓦族的驻地,辛夷再也控制不住发软的身子,缓缓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掩去了其中的不甘。 哪怕是化神期,在外人眼中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阶修士,可在修仙界的大能面前,不过还是个可以轻松碾死的蝼蚁。为了修仙界,为了天机宗,为扶疏,更为她自己,她都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能够收拾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扶疏倚坐在树下,几缕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让辛夷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安正长老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的徒弟被我们杀了,就算是太玄宗在背后搞鬼,挑起南域三方争端,他肯定还是会亲自来讨个公道。”辛夷边思索,边说着自己的分析。 “青瓦族的势力被削,医仙谷和驭兽门早就联手,一对二完全没有胜算。再者,就算曲鸿伤势痊愈,他也没办法解决一个安正,更别提他身后还有太玄宗在。我们还是死遁吧,先放弃这个身份,然后再暗中相助。” “不,”扶疏的话启发了辛夷,她顿时坐起身子,眼里泛着狡黠的光芒,“既然医仙谷都可以找外援,那曲家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天机宗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围攻 果不其然,没两天辛夷就从万宝楼那里得知,太玄宗派了不少修士前来,其中领头的就是灰衣修士的师尊,安正长老。 当太玄宗的飞舟抵达南域后的第三日,安正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就响彻在寨主府上方。 “曲鸿,交出荀之、荀依依,本座就放过青瓦族!” 曲鸿此时尚未出关,族内大小事务都交由几位长老定夺,如今有人上门来寻仇,曲氏大长老当即就从议事堂里走了出来,看着在半空中怒发冲冠的安正。 “这位尊上,在下乃是青瓦族大长老,若是阁下有事,可否下来详谈?” “哼!”安正并不买账,以他太玄宗长老的身份,区区一个南域土着的长老,怎配与他同处一室?“别废话,赶紧交出杀了我徒儿的凶手,否则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屠尽你们青瓦族的所有人!” 曲天娇和曲天纵闻讯后,也急匆匆地赶到这里,看到来人身上所穿的服饰,便知那正是辛夷口中的太玄宗之人。 “你要找荀家兄妹作何?”曲天纵秉持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风,满不在乎地向安正发问。 安正不欲搭理他,但是他的神识扫过了整座寨主府,却是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荀之和荀依依何在?” 曲天纵说道:“你谁啊?你问了我们就得告诉你啊?”原来辛夷和扶疏竟然杀了他的徒弟,怪不得这几天医仙谷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上下下都乱了套,干得漂亮! 安正差点就被气笑了,大乘修士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曲家,曲天纵一个不留神,就像个爬行动物一样,趴在了地上,还啃了一嘴泥。 “本座乃是太玄宗沧霞峰首座,安正!”他满意地欣赏着下面那些人又惊又俱的眼神,是了,这帮蝼蚁合该要敬畏他这样的修士。 “尊、尊上息怒,”曲天娇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成了一团。元婴修士尚且如此,更不要提青瓦族的低阶弟子了,怕是他们也和那日驭兽门的弟子一样,现在都已经受了重伤。想到这里,曲天娇的眼神里充满了为难,把拳头攥得死紧。 “怎么,你们还是不愿意说?本座耐心有限,看来还真想让本座亲自动手?”安正语带威胁之意。 曲天娇闭上了眼,她内心无比纠结,终于还是下了决定,“尊上,我知道他们到底在哪儿……” “姐?!”曲天纵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出卖朋友?“姐,不能说啊,他们可是……” “闭嘴!”曲天娇打断了他的话,闭上了眼,索性自暴自弃地交代了:“他们去了梧桐山!” “带路!”安正冲身后一同前来的邹高阳吩咐道,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曲天娇,“早说不就得了,这世上,还是识时务的人活得久啊……” 梧桐山脉中,辛夷看到手中断成两半的玉佩,扬声冲还在布置阵法的扶疏喊道:“他们来了!” 扶疏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总算是来了,太玄宗的人都这么慢的吗?” “谁知道呢,”辛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先去准备了。” 随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后。 * 不远处,天上正有不少人御剑朝梧桐山脉的方向飞去,打头之人则是医仙谷的邹高阳。 “看,那是荀之!”一个眼尖的女弟子瞧见了山涧里正在采集灵植的人,不是荀之还能有谁? 安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想到了自己徒弟死时的惨状,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刺激得他眼角泛红,他一定不会让这兄妹俩好过! “走!”安正脚下的飞剑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荀之身前。 荀之本来还在专心致志地四处寻找可用的材料,却没成想,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敢问阁下……”荀之好像没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荀、之!”安正阴恻恻地开口,“这才没过多久,荀真人就忘了我那徒儿了吗?” “竟然是你!”荀之心跳如雷,就连站在他对面的安正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转身就想跑,方才落后一步的邹高阳也恰巧追来,封死了荀之的后路。 “别来无恙啊,荀真人,怎得不见小荀真人呢?”邹高阳微笑,语气熟稔,就好像他和荀之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听他提到妹妹,荀之汗毛倒竖,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后方的那颗大树。邹高阳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示意手下前去寻找。 荀之一见这架势,当场就急了,“有什么冲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你徒儿的是我,和我妹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安正可是不吃他这一套,“你别急,我先送你妹妹下去探个路,然后就是你!” 另一边,跟着前来的人皆是修为不低,一道剑光过去,就把荀依依从树后逼了出来。 “别管我,快跑——!” 听到哥哥撕心裂肺的吼声,荀依依不敢多想,闷头就往前跑,可她只是个元婴中期,又怎能抵得过五位化神修士和六位元婴修士的围攻?那几人就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着荀依依,不多时,她身上就多了不少伤口,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周围的土壤。 荀之见妹妹被人伤害,眼眶欲裂,恨不得以身相待。然而他被安正扣在手里,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荀依依被人斩去了双臂,碾碎了双脚,然后被人一剑劈碎了头颅。最后甚至有人祭出了灵火,连带着她的灵魂,同躯体一齐被烧成了灰烬。 “不——!”荀之悲痛至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安正却看得津津有味,他贴在荀之的耳边说道:“现在你感受到了吧,我徒儿死去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心痛啊。” “为什么,为什么……”荀之双目失神,口中不停呢喃着。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挡了我们的路啊,”安正轻笑,在他眼里,荀之早就是个死人了,让他能死个明白,就算是自己开恩了,“太玄宗想要青瓦族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他们,青瓦族还敢拒绝?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进了曲家的阵营。” 荀之听后,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崩溃,歇斯底里,安正瞬间觉得兴致缺缺。他看向邹高阳,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杀了吧。” “是!”邹高阳应声,随后慢慢地走向荀之,眼底恶意满满。若不是他们兄妹俩,自己又何至于被师尊惩罚,医仙谷又怎会被太玄宗掣肘? “去、死、吧——” 第一百五十章 荀之自爆 邹高阳一步步朝着荀之逼近,或许是他们极度自信,甚至都没有拿走荀之身上的储物袋、武器之类的东西,只是将他的双臂反剪过去。又或者觉得有安正在场,区区一个元婴修士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不过也正是他们的轻敌,才令荀之有了可乘之机。 “是么?” 荀之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悲痛欲绝,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得让邹高阳隐隐有些心慌。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抽出手中的长剑,瞄准了荀之的脖子。 邹高阳不欲再同他多费口舌,然而,就当荀之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异状突生。 身后控制荀之的修士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就松开了荀之的双臂,随后一阵剧烈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邹高阳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据他们埋伏在青瓦族的线人传来的消息,荀之好像还精通炼丹一术,自然也是会用毒的。该死,光记得防备他,没给他布置阵法的时机,却未曾想起他或许会用毒这一可能性。 荀之摸到身上的储物袋,从中掏出了一大把毒粉,扬手就要甩向四周。 “小心,他会用毒!” 邹高阳大声提醒着周围的同伴,还有安正长老,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荀之早已掐了一个风诀,顿时狂风四起,众人还未来得及闭气,就已吸入了不少毒粉。其实就算是他们能够提前闭气,荀之的毒粉也能从皮肤渗透进去,只不过吸进去会发作得更快些罢了。 “你!”安正气极,他没想到,自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小修士身上栽了跟头。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他的脸今后可往哪里放啊? 中了毒的人,此时已经感觉到经脉发胀,灵力运行受阻,修为略低一些的,已经控制不住地口吐鲜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安正眼疾手快,服下了一枚极品解毒丹,好在他修为深厚,没有被影响多少。 “不亲手杀你,难泄我心中之愤!” 安正狞笑着,五指成爪,一记白虎掏心,想要掏出荀之的心脏,以报他爱徒的仇。 就是现在!荀之眼神一亮,终于让他逮到这个机会了。 “不好,他要自爆——!” 安正到了荀之的跟前,才发现他双目充血,浑身灵力暴涨,眼看着就想要自爆元婴。安正拼命地想要后撤,却突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趔趄,撤退的动作就慢了一拍。 仅是这一瞬间,“荀之”的身体就在他眼前爆开,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即便是他这个大乘期,都觉得难以应付。更何况荀之因为荀依依的惨死,悲愤至极,自然是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拉着这帮人同归于尽。 “哇——”安正一大口鲜血涌上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离荀之太近,又中了毒,眼下他的丹田受损,估计以后是再无进阶的可能了。 而邹高阳正倒在断裂的树干上,奄奄一息,嘴角全是鲜血,他的身体被一把剑穿透,正是他自己的佩剑。方才他也被荀之自爆的威力波及到,飞了出去,剑也脱了手,最后插在了自己身上。若不是身上带着宗门给各峰亲传弟子的保命法宝,恐怕早就命丧当场了。 虽然安正和邹高阳双双身受重伤,但好歹也是留下了一条命来,可他们身后的那些元婴期、化神期的修士就没那么好运了。即使他们离得更远一些,但不少人当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仅能从地上的衣服碎片,勉强可以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梧桐山脉深处传来的响动,方圆百里内的人皆能感受到。医仙谷和驭兽门当即就派了不少修士前来探查,发现了重伤不能挪动的安正和邹高阳,随后立刻将他们带回了宗门,好生疗养。 只不过,离梧桐山最近的青瓦族,却没有半分动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 自那日梧桐山传来异响后,青瓦族也是难得地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 曲鸿出关后,从曲氏大长老那里知晓了当日事发的全部经过。然而他听后,只是沉默地盯着曲天娇看了好半晌,什么都没说,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可是曲天纵却忍不住了,他对父亲和姐姐大感失望,但是碍于他青瓦族少主的身份,也无法对曲天娇出卖朋友的行为做些什么,谁让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族人。即便他有心想要弥补那两人,可梧桐山里传出的动静,让他知道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曲天纵倒在榻上,脑子里全是荀依依的样子,还有她摘下面具后,那张灿若桃花的娇颜。没了,都没了,他们两个就那样凄惨地死在了梧桐山里…… 自责与愧疚折磨着他,曲天纵这几日一直都在借酒浇愁,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 “阿纵。”曲天娇敲响了他的房门,她此时极为担心弟弟的情绪,就怕曲天纵脑子一热干点蠢事,那可就坏了他们的布局了。 曲天纵打开了房门,一身酒味,眼里全是红血丝,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你来做什么?” 曲天娇叹了口气,“我很担心你……” “不用你假好心!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曲天纵闻言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呲着牙,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人。 “你,”曲天娇无语,果然有些事不告诉他是对的,就他这副把什么都挂在脸上的性子,以后怎么能撑起整个青瓦族啊。 她的傻弟弟哟…… “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曲天娇转身要走,却还是停下了脚步,“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担心你的,你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撑起曲家了。” 话音落地,曲天纵的身子呆愣在原地,挪不动步子。他知道自己生为曲鸿的嫡子,以后肯定是要接下青瓦族的族长一位。可是,若是为了族人,就要背叛自己的朋友,违背心意去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这样的未来,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少主!” 就在曲天纵发呆的时候,他院子里的小童急匆匆跑上前来,气喘吁吁地禀告,“医、医仙谷和驭兽门的人又来了!” 曲天纵皱眉,“他们又来做什么?” “听说是要族长交出什么圣物,要为他们死去的弟子和受伤的太玄宗长老讨个公道。话说,我们族内有什么圣物啊,只有个圣地,还塌了……”小童挠挠脑壳,他在曲家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族内有什么好东西,医仙谷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曲天纵咬牙切齿,之前逼他们交出荀之和荀依依还不够吗?现在竟然敢把手伸到他们曲家的口袋里了,下一步他们还想做什么! “走,我去会会这群不要脸的人!” “诶?”小童抬头,发现曲天纵大步往外走,“少主,你要去前院的话,至少先换个衣服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瓦族有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曲天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服,刮了胡子,掐了个除尘诀,才让自己勉强重新有个人样。待他赶到前院时,就看见曲鸿被一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少主。” “阿纵。” 曲鸿看见自己儿子过来,拾掇得精精神神的,没了前几日的颓废样子,心下有些欣慰,稍稍收敛了怒气。 “见过张掌门、庞掌门。”曲天纵冲两位中年修士行礼。 其中身穿暗绿色衣袍,长着一副吊梢眼,一看就很精明的人,就是医仙谷的掌门张元。在他旁边那位身材略有些发福,长得像一个白面馒头,时刻都笑意盈盈的,则是驭兽门的掌门庞泰,庞佳的父亲。 “不愧是青瓦族的少主啊,当真是年少有为,懂礼知礼啊。”张元不经意地说道,随即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张元这看似在夸奖曲天纵,实际却在说他作为一个晚辈,这个时候才来,简直是目无尊长。 可是曲天纵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哪里会吃他这一套,当即便回怼道:“不及张掌门,关于仁义礼智信,在下还有得跟您学呢。” “哼!”张元被气得胡子倒竖,但念及今日的任务,他忍下了这口恶气。罢了,左右曲家也神气不了多久,到时候他有的是时间教这个小子怎么做人! “曲族长莫要执迷不悟了!太玄宗的长老毕竟被你们的人伤了,不论事情起因经过,都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不是么?”庞泰好言相劝,充当一个和事佬。他脸上笑眯眯的,浑身没有半点儿身为一宗掌门的威严感,更像是世俗界里的富商,极为和蔼可亲。 可熟知他为人的曲鸿,心下更为忌惮,他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别看这庞泰修为一般,若非驭兽门是庞氏一族数千年打下的基业,他又怎能做到掌门的位子?然而,驭兽门在庞泰手中这么多年,即便没有什么大的进步,但至少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败落之相,由此便知庞泰此人的心计。 “什么叫执迷不悟?”曲鸿气极,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荀氏兄妹做了什么?你们竟派了一群人前去围捕他们两个,最后还逼得人自爆,那位安正长老会受伤,难道不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吗?” “他们杀了安正长老的徒弟,被人家师尊找上门来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张元倏地站起身子,情绪激动之时,大掌把桌子拍得直响,“还有我徒儿,你看看,高阳五脉尽断,不还是拜你们曲家所赐!” 若不是张元提到邹高阳,曲天纵还没注意到,墙边放了个担架,上面躺着的人正是邹高阳。他在荀之自爆的时候身受重创,若不是有医仙谷掌门这么个师父,恐怕早就魂归故里了吧。 “张掌门,我想你的徒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曲鸿沉下了脸,别以为他不清楚这个小人打的什么主意! 张元见曲鸿仍不肯承认,神色更加阴沉,他转身面向庞泰,还有身后那些一同前来的小门派、小世家的掌事人,“想必诸位也看到了吧,青瓦族的族长曲鸿就是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他纵容儿女在青苗寨嚣张,欺凌弱小。如今他狼子野心,甚至派门下客卿暗中刺杀了太玄宗弟子,还打伤了安正长老和我的徒弟,望诸位助我医仙谷一臂之力,除掉祸害!” “谨遵尊主令。”在场除了青瓦族的人,其余修士纷纷响应。他们哪儿管真相如何,只要有好处,就算让他们去屠杀无辜的凡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机缘面前,因果算什么? 曲鸿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群情激愤的人,他心底飞速地盘算着,如果今日真的要动手,加上自己,青瓦族的高阶修士共计十余人,也不知他们能否护住族中的小辈。他的余光瞟向了身后的曲天纵,青瓦族的将来,真的能全权托付给阿纵吗? 张元很满意自己用三两句话就鼓动了众人,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曲鸿,随后他甩出一掌掀翻了曲家为首几人,算是为这场讨伐拉开了帷幕。 曲天纵召出自己的蚀骨灵蜂,阻挡着前来进犯之人,但奈何寡不敌众,曲天纵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妖宠被人一只、一只斩落在地。 而混乱中,曲鸿、张元、庞泰三人半步未动,眼神交锋,就好像游离在此方世界之外。忽然,庞泰有了动作,一只身形巨大的烈云豹骤然出现,咆哮着向曲鸿袭去。 “住手!” 天空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一道蕴含着雷系灵力的剑招劈在了那只烈云豹身上,腥臭的血液四溅,唯有豹子还在抽搐的身体落在了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谁!”庞泰的妖宠身死,作为主人的他自然也被反噬。他硬生生咽下了涌到嗓子眼儿的那口鲜血,面目稍显狰狞,没了往常的气定神闲。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炼虚期修士的威压一放出来,还在混战的人群瞬间停了下来,眼神游移不定地看着那一男一女。除了这股威压,他们还隐隐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完全没了半分敢反抗的心思。 “天机宗玉衡峰首座辛夷,见过诸位道友。” 是辛夷!她还活着!她和扶疏都还活着! 曲天纵惊讶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他急切地想要凑近看看,确认两人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由他臆想出来的幻象。不过还未等他上前,就被曲鸿拉住了手臂,一记眼刀飞了过来,曲天纵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辛夷啊,真是好、久、不、见!”庞泰咬牙,此女善用剑,而且对于雷系术法十分精通,方才斩杀他爱宠的人绝对是她! 辛夷微笑,“庞掌门,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她瞟到了地上的豹子尸体,极没诚意地道歉:“方才没注意,这竟是庞掌门的妖宠啊,还真是抱歉了。” “无妨。”庞泰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辛夷是怀济的弟子,自已若是找她拼命,那怀济还不得上门拆了他的驭兽门啊? “不知辛夷来此,到底是所为何事啊?”张元心底浮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天机宗的人能掐会算,她莫不是算到了什么? 辛夷没有错过张元警惕的眼神,她蓦然一笑,笑容很美,美得张元和庞泰都有些心慌。 “凡人中曾有一女子名叫窦娥,因蒙受了冤屈,被人屈打成招,谁知斩首那日竟六月飞雪。我打小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就想来看看,今日在这南域,是否也能见到一出三伏天下大雪的奇景?” “真人什么意思,还望明示。”人群中有一小门派的长老发问。 “什么意思?”辛夷寻声看向说话的那人,“我这人最爱和别人分享,自然是想给你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见韩望川 面对他们不解的眼神,辛夷淡定自若,拿出了一枚留影珠,将那日在梧桐山脉中发生的所有事,一一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好半晌过去了,大厅内仍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惊得回不过神来。尤其看到邹高阳带领医仙谷的弟子虐杀“荀依依”,还有“荀之”被安正逼得自爆时,他们背上的衣衫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先不说安正长老的徒弟是怎么死的,可单凭他们如此残暴的手段,就知道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今日是荀之和荀依依,那下一次,会不会就是他们自己呢? 万宝楼出品的留影珠,质量简直是好得没话说,影像中几人的声音都被无比清晰地记载了下来,甚至安正在荀之耳边低语的话,也一个字不落地被收入其中。而这,也证实了医仙谷对青瓦族的图谋不轨,这背后甚至还有太玄宗的手笔。 听到这里,被张元鼓动的人,才知道他们是被当成了一把对付青瓦族的刀。他们看向张元的眼神,顿时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有后怕,和张元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等小人会不会在事成之后反咬你一口。最后人家医仙谷干干净净,而自己搞不好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幕后黑手。 “张掌门当真是好算计,在下佩服!”其中一位修士愤怒地说道,从他颤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火。 他一出声,立刻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张掌门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们虽然不如医仙谷家大业大,但至少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仪廉耻,这样的事,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来!” “就是、就是!” “我们都被骗了啊……” 堂下当即一片哗然,都在争先恐后地推脱自己身上的责任,唯恐慢了一步,就被人当做道貌岸然的小人。然而他们都在对着医仙谷口诛笔伐,声称自己都是听信了张元的谗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对真正的受害者青瓦族道歉。 “呵……”辛夷轻嗤出声,他们这样伪善的嘴脸,她可是见怪不怪了。但是法不责众,就算知道这些家族、门派背后打得什么小九九,辛夷不仅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还要对他们的“临阵倒戈”,啊不,是“幡然醒悟”表示感谢,再说上几句好话歌功颂德。 啧,这么活着,还真是没意思得紧啊。 “那又怎样?”张元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阴恻恻地开了口,“之前答应我同来青瓦族的是你们,要对曲家人下手的也是你们……哼,别忘了,你们可是发了心魔誓的。” 张元此话一出,方才还群情激愤的人群瞬间像掉入了冰水一样,鸦雀无声。 没错,当初张元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为表诚意,皆发了心魔誓,坚称一定不会背叛张元,并且摩拳擦掌欲瓜分青瓦族的资源。可是,若他们不知道背后的实情,这做也就做了,一句“不知者不怪”,便能顺利地令他们逃脱道心的谴责。 只不过半路杀出个辛夷,挑明了真相,并扯下了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既然已经知道了事实,那他们也就无法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顾地对曲家出手,谁让他们都害怕因果报应呢。可是这边还有个心魔誓再束缚着他们,自然是不能对张元出手,如此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张元见他们一脸纠结,心下更为得意,“辛夷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本座想做的事,可不是你这么个小辈能阻止的。” “是吗?”辛夷到没有被他唬住,她打了个响指,曲家禁闭的大门重开,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步入大厅内。 “太玄宗韩望川,见过诸位。”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就是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样的安正长老。 韩望川?! 曲鸿看着缓缓朝他走来的青年,身形如青松般挺拔,步履坚定,虽然还年轻,却已经有了威势。他叹了口气,心想,就算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估计也没有人家一半沉稳。也不知道他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见过曲族长、曲少主。” 先前,韩望川虽然口上说着与众人见礼,却连抱个拳的意思都没有,更像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而在曲氏父子俩面前,韩望川却行了个晚辈礼,对曲鸿的态度十分尊敬。 “韩小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不知你今日前来,可是要……?”曲鸿亲手上前托起了韩望川的手,没让他把礼行完。 开玩笑,人家可是太玄宗的首席大弟子,而且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太玄宗掌门,身份比他贵重多了。而他只是南域一个小家族的族长,哪里来得自信受韩望川的礼?没看这些人,即便被韩望川忽视,不还得陪着笑脸,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曲族长无需担心,望川今日前来不过是了解决一点小事,”韩望川转过身,冷漠地看着张元,“张掌门到底做了什么,现下我师尊已全部得知。念在医仙谷数年来对修仙界做出的贡献,只要张掌门束手就擒,我可以在此保证,除了牵扯进此事的人,其余医仙谷弟子不会受到半点处罚。” 张元的心里咯噔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做了那么多年的掌门,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眼下又算得上什么?不过就是事情的发展稍稍脱离了他的控制,只要,只要他能封住这些人的嘴,不就万事大吉了? 对,只要让他们都闭嘴就好了,就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了。 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怕什么? 打定了主意,张元脸上不见半分慌张,他阴鸷地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辛夷看不惯他这种死到临头还要狡辩的嘴脸,当即就直接怼了回去:“张掌门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在其中搅搅浑水,挑起太玄宗和青瓦族的争端,然后拉着驭兽门一齐淌进了这趟浑水,再蛊惑了南域其他世家,而、已!” 原来,太玄宗为了替顾严生治伤,特意耗费不少功夫,测算出了先天甲木在青瓦族手中。 起初太玄宗倒想有商有量地和青瓦族交换,但碍于从前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太玄宗若是贸然派人上门求药,岂不是跌了面子。于是,太玄宗便想通过医仙谷,给青瓦族传个话,也省得他们认为太玄宗仗势欺人,要是一怒之下毁了先天甲木,那顾严生岂不是就彻底玩完了。 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张元有如此狼子野心,竟敢蒙骗两头的人,自始至终,青瓦族都不知晓太玄宗求药一事。而对太玄宗那边,他则是宣称,青瓦族坚决不肯让出先天甲木,甚至极为看不上太玄宗。 为了成功借太玄宗的手除掉青瓦族,张元甚至不惜许以重礼,让驭兽门助他一臂之力。庞泰在白玉珠和无数灵植、丹药、法宝的诱惑下,最终答应了张元,这才有了青瓦族如今的困境。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疯狂的张元 xs7.com 毫不夸张地说,张元的确是个狠人,为了自己的私心,竟敢设下如此毒计,把太玄宗、驭兽门、青瓦族,还有南域大大小小的势力耍得团团转。 曲鸿得知了事情全部的起因经过,看清了张元规划的“伟大蓝图”,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亲手把他捅成个筛子。可是就算再怎样惩罚张元,青瓦族失去的族人,也无法换回他们的生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是,张元竟仰头狂笑,丝毫不把辛夷和韩望川放在眼里。也是,他乃一宗掌门,而这两人背后站着天机宗和太玄宗又怎样?今日他们死在这里,他不说,又有谁知道? “不,你们都说错了,”张元的声音中满是恶意,眼神癫狂,“明明是青瓦族包藏祸心,不仅害死了太玄宗的安正长老,甚至还对驭兽门和南域其他人下手。奈何医仙谷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来晚了一步,以至于太玄宗和天机宗的大弟子皆丧命于曲鸿之手。” “而最后平息这场动乱的人,正是我,医仙谷的掌门张元!” 疯了! 在场之人脑海中都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张元真的是疯魔了。他为了逃脱制裁,竟想杀人灭口。 辛夷心神一动,抬手祭出了自己本命剑,“锵锒”一声,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张元。 周围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召出了自己的武器,戒备地提防着张元,就怕他突然出手。 “哼!”张元不以为意,他们若是聪明,还会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 张元心念一动,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人,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而后他就像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喉间嘶吼着冲向了背对着他的修士。 “啊——!”一个修为不高的掌事,瞬间就被邹高阳夺去了生命,他的头就像熟透的西瓜一样,轻轻一磕就裂成了两半。 他们都警惕地盯着张元,生怕错过他一个小动作,却是忘记了防备其他人。其实这也不怪他们粗心,谁又能想到一个五脉尽断的废人,能够突然站起来,还能动手杀人呢? “小心!” 辛夷挥手辟出了一道剑气,将张元掷出的银针悉数拦下。 “多谢。”韩望川抿抿嘴,方才是他被邹高阳分了神,若不是辛夷眼疾手快,他肯定就要中了张元的针了。 “不用谢,韩师兄,可别再出神了!” 辛夷的声音清亮,提醒他的时候神情自若,让韩望川有些恍惚。当初在仙门大比中,辛夷也曾这样救过他…… “知道了。” 而另一边的医仙谷弟子,他们也听见了韩望川的话,一颗心就像是沉入谷底。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内情,但就张元的所作所为,医仙谷日后肯定是要被修仙界唾弃的,他们这些弟子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自家掌门没有束手就擒,还有邹高阳……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或许上天眷顾他们,让张元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他们还不得被掌门赏识,从此仙途一切顺利? 有了一个人带头去攻击青瓦族的人,剩下的弟子就像是被鼓舞了一样,也纷纷上前去绊住其余修士。有药粉的撒药粉,炼毒丹的就扔毒丹,在他们的配合下,还真让邹高阳得手,收割了不少人头。 “不愧是我医仙谷的弟子,都是好样的!”张元看见了那些弟子的所作所为,开心得抚胸大笑。 “呸!” 辛夷厌恶地啐了一口,她今日可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一个掌门,门下弟子又能有多么高尚的节操?她看向扶疏,扶疏会意,从和张元的战斗中抽身,去救治那些中了毒的南域修士。 扶疏这么一走,辛夷和韩望川顿时就觉得压力激增。不过好在曲鸿早已伤势痊愈,一个炼虚后期修士,加上化神中期的辛夷,还有元婴后期的韩望川,勉强还是能应付住合体后期的张元。 张元看着在他面前的三只“小虫子”,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们,还想杀了我?” 辛夷心里也有些焦急,越到后期,想要突破也就越难,修为上差了一个大阶,那就真是天与地的差别。再这么拖下去,张元迟早会拖到他们三人灵力耗尽之时,到时候可就真的没办法拿下他了。 电光火石间,辛夷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的修为虽然没到合体期,但是她的神识到了啊! 说干就干,辛夷朝韩望川使了个颜色,对方瞬间就明白了,剑招愈发凛冽了起来,将张元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辛夷后退一步,以神识凝成剑招,她的双眼紧盯着张元,等待合适的时机。 终于,张元不慎挨了曲鸿一掌,这一掌凝聚了曲鸿半成的灵力,打得他口吐鲜血。张元后心受到重创,人下意识地都会保护自己最为脆弱的部位,于是张元也就势调转身子,想要对付曲鸿。可他没想到的是,另一侧的韩望川也抓住了时机,一剑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张元手指一松,装满毒丹的瓶子就掉在了地上。 就是现在! 辛夷瞄准时机,以神识同剑意化形,威严巨大的獬豸法相一出,张元顿时觉得灵魂一僵,就好像是在渡劫时,被劫雷锁定时的危机感。他心里暗叫不妙,但奈何被曲鸿和韩望川堵住了去路,完全逃不掉。 心思流转间,獬豸已然奔到了张元的跟前儿,他眼神闪过厉色,浑身灵力暴起。辛夷一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人也想自爆元婴,和他们同归于尽。 不过这可都是她玩剩下的套路,辛夷自然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缚!” 辛夷左手掐着一枚七品符箓,把张元定在了原地,右手将灵力灌注于四方剑中,直直地刺入张元的丹田。 “啊——!”张元一声凄厉的惨叫,獬豸法相也朝他奔去。 须臾间,辛夷赶紧此方世界的时间都变慢了,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在獬豸法相没入张元身体的那一刻时,一团灰色不透明的雾气出现在他的头部。随后惨叫传来,那团灰雾渐渐浮现了与张元一致的五官,灰雾张元扭曲着,双手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不过一息的功夫,灰雾张元就开始变淡了,然后开始四散,直至完全消散在空气中,了无痕迹。 而张元也被辛夷刺破了丹田,他浑身的灵力外泄,生机也随之流失,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 “呼、呼呼——” 韩望川一松手,剑就掉在了地上,张元一死,他也像失了力气一样,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们,还活着……”曲鸿也有些目光呆滞,嘴里不由自主地呢喃着。 唯有辛夷还站在原地,她垂下眼帘,满脑子全是刚才那团灰雾,这又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圣地里的传承 张元一伏诛,邹高阳就像失去了主人操控的傀儡一样,瞬间就失去了动作的能力,被曲天纵一脚踹飞,撞在墙壁上,不知生死。 而其余的医仙谷弟子,见掌门已死,就知大势已去,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唯有些许还抱有幻想的人,仍在负隅顽抗,被姗姗来迟的曲天娇一刀逼退。随后曲家的修士眼疾手快,缴了他们身上的储物袋,用绳子困得结结实实。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完美控制住了局面,扶疏也为中毒的人解了毒。总得看下来,除了医仙谷,南域剩下的势力,损伤都不算极为严重。而张元的死也寓意着青瓦族的危机解除,只不过后续的赔偿问题,还有责任划分,就是仙门该头疼的事了。 “青瓦族曲天娇,跪谢辛夷真人的救命之恩!” 就在大家修整的时候,曲天娇突然上前,“咣当”一声就跪在了辛夷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以表她的诚心。 辛夷好似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将曲天娇扶起,“使不得,使不得,曲道友快起来!本来匡扶正义就是我等修士该做的事,分内之事,受不起你如此大礼。” 此时,曲鸿也如梦初醒一般,不禁老泪纵横,语不成调地对辛夷表示感谢。众人都能从他哽咽的声音中体会到,他作为青瓦族的族长有多么辛酸和不易,若不是张元包藏祸心,他们有何至于受此劫难。 看着父亲和姐姐如此动容的神情,一旁的曲天纵着实有点回不过神来。不是姐姐出卖了辛夷和扶疏的下落么,他们不计前嫌地对青瓦族施以援手已是以德报怨,可为什么,这四人之间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字里行间,半点没提到之前的龌龊。 曲天纵脑子里在想什么倒是没人知晓,若曲天娇真的知道了,估计不用曲鸿动手,她自己都恨不得动手抽这个傻弟弟一顿。 被韩望川扣押的安正长老见大势已去,而且自己伙同医仙谷虐杀荀氏兄妹的事已公之于众,又被荀之自爆伤到,往后无论是修炼,还是自己的名声皆毁于一旦。他的眼里全是血丝,面目狰狞地盯着曲鸿一家,若不是他们招揽了荀氏兄妹,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青瓦族不是想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角度上吗?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圣地里藏有上古大能的传承,那我倒要看看,曲家是否还能这么好运,保得住青瓦族! “你们,就不想知道张元为什么非要吃下青瓦族吗?”安正阴冷的声音响起,像是海中鲛人在歌唱,只为引诱意志不坚的人,掉入他们的圈套中。 此言一出,瞬间就引起了在场之人的好奇。原因无他,不过就是为了名或利,若没有利益的诱惑,像他们这么惜命的人,又怎会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其中庞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乃六门中驭兽门的掌门,身居高位自然知道的也多,除了白玉珠,他对青瓦族圣地里的东西也是垂涎不已。 “青瓦族的圣地里,有上古大能的传承啊——” “你胡说!” 曲鸿怒不可遏,安正这么说,纯粹是想要毁了他青瓦族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不过是一个医仙谷,就差点令他们灭族,若在加上南域的所有势力,还有这片大陆其余的门派呢?青瓦族日后,哪里还有安生可言? 安正得意地瞥了曲鸿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开始缓缓讲述张元曾经告诉过他的往事。 当年在医仙谷中,张元并非是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的亲弟弟张天不仅为人聪慧,而且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研习医术上。而他们的师尊,甚至把张天当作了下一任掌门培养,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力,这也就引得张元愈发记恨张天。 而后,在某一届骡马会中,张天成功获得进入圣地修炼的资格。在那里,他得到了青瓦族先人的部分传承,也就是这部分传承,令张天的修为突飞猛进,更是让他摸到了以医入道的一丝壁垒。但是碍于和曲家签订的契约,张天不能透露半分关于青瓦族圣地的事,医仙谷之人也只是当他运气好,突然顿悟了。 可是,张元却不甘心,明明都是一母同出的孩子,为什么弟弟就能有这样的机会,而他就只能成为张天的陪衬?于是乎,张元怀揣着愤怒与嫉妒,将张天搜了魂,这才得知了圣地的秘密。 张元借着从弟弟那里得来的传承,顺利地坐上了医仙谷掌门的位子。可奈何他资质有限,为了坐稳掌门一位,张元就又想起了青瓦族的圣地,打起了大能传承的主意。 辛夷听完了安正诉说的故事,就知道肯定是那张天心性纯善,才得了曲青芜的青睐,给了他部分传承。可是没想到,也就是因为这些传承,才带给了张天杀身之祸。 她看了眼神情愤愤的安正,至于他的目的,她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面对如此机缘,虽然前面的张元失败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张元”就不会成功,安正这是想借天下人的手,来除掉青瓦族啊,顺便报一下他徒弟和自己的仇。 “啧。”辛夷咂舌。 这些人还真是不要脸啊,明明自己的天资一般,又不够努力,只会怨天尤人,眼红别人的成就。他们就是这样,总是把别人的成功归结于运气好,却忽视了他们背后付出的汗水。而自己的失败就是天道不公,计划败露被抓,也只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小心一点,却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若是天道会说话,肯定也想骂他们不要脸,顺便再啐他们一口。 “既然青瓦族的圣地里有传承,在下可否厚着脸皮,请曲族长允我们前去一观啊?”扶疏轻笑着提议。 扶疏这一请求多少有点冒犯了,可他也着实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里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望曲族长大度,让我们开开眼。” “就是,就是……” 被架在火上的曲鸿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扶疏的意图。 对啊,他们不是说圣地里有传承吗?就算自己磨破嘴皮子,他们也不见得会信,那还莫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找,找不到的话,看他们还能说什么!再者,左右圣地已经倒塌了,里面的灵气也没比外面浓多少,他们都进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想通了这一点的曲鸿,当下就觉得心里安定了下来。不过未免表现得太过惹眼,令这帮老狐狸看出什么端倪,他还是再三犹豫后,略有为难地开口:“行吧,毕竟诸位帮青瓦族渡过了‘难关’,不过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圣地,又有何难?请——” 曲鸿的这番话,当场就让不少人觉得脸热,要是没记错的话,青瓦族的‘难关’还和他们有关系吧?而现在他们又提出要求,想去看人家的圣地,着实也是有些过分啊。但曲鸿都答应了,而且没准儿他们中就能有人得了传承呢,机缘面前,还谈什么脸面啊。 一行人朝着青瓦族的圣地出发,辛夷之前也去过一次,而且里面的传承还是她取走的,因此她也就不是很感兴趣,自然而然地就被落在了后面。 “辛夷,等一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韩望川的请求 辛夷回身,原来是走在她身后的韩望川叫住了她,“韩师兄,有事?” 要说辛夷是如何碰见韩望川的,时间还要倒回到安正带人去围攻荀氏兄妹的那天。 自打安正的弟子身死,辛夷和扶疏易容后的面貌通过他身上的宗门秘法,被安正看了个正着。依着安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日后他定会找上门来,“荀氏兄妹”的身份肯定就会暴露。 于是辛夷就打算将计就计,让扶疏提前布下阵法,还有她手中的蜃珠,即便是大乘修士前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样,他们不但可以记录下太玄宗和医仙谷背后勾结的事实,也能顺理成章地让荀之和荀依依成了死人,然而安正脱口而出的真相,可真真儿是个意外之喜了,帮他们扳倒了医仙谷。 辛夷操控着长了“荀依依”的脸的傀儡,扶疏则引爆了一颗七阶妖兽的内丹作自爆元婴的假象,这才伤到了安正。随后,她和扶疏就赶紧从梧桐山脉中撤了出来,以防被前来查看的修士抓个现形,那可就真是解释不清了。 也是因此,他们撤退时撞上了前往梧桐山的韩望川。起初,辛夷不清楚韩望川的立场,也就不是很想和他以真面目相见,不过人韩望川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辛夷的行踪,两人这才再度相遇。 本来辛夷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旁敲侧击地告诉了他关于青瓦族的困境,又拿出了留影珠给他看。好在韩望川是个正人君子,清风霁月,即便身为太玄宗的首席弟子,也绝不会包庇门内犯了错的弟子,就算是安正长老的辈分在他之上,他也将一切如实上报。 所以今天,韩望川才会代表太玄宗来解决此事,顺便处理欺骗了太玄宗的张元。 不过,韩望川现在叫住她,是要做什么? 辛夷心里有些惴惴,突然想到之前,林惊羽和她说过,怀济曾在东域沧海城看见韩望川,并以此为借口上门揍了顾严生一顿。难不成,韩师兄是要替他师尊来向她讨个公道吗? “哎……”韩望川无奈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辛夷不知所措的小表情,突然很想笑,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荡然无存。 自打顾严生受伤,他作为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这几年的日子真的是十分不好过。 先不提怀济是因为在沧海城撞见了他,才会上太玄宗打伤了顾严生,而且顾严生受伤后,得知自己若是没有先天灵物疗伤,往后定是再无进阶的可能,自然是对韩望川这个“罪魁祸首”没有半点好脸色。 不过太玄宗也不是顾严生一人的一言堂,掌门废了,那就再培养出来一个掌门就好了。而韩望川本来就是作为下一任掌门的继任者,理所当然地就受到宗门大量资源的倾斜,宗门长老此举无异于拔苗助长,就希望他能早日成器,然后撑起太玄宗的门楣。 再怎么说,顾严生也在掌门一位坐了几百年,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一受伤,宗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培养韩望川,而且顾严生的一身伤还是拜自己的徒弟所赐,他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所以,韩望川就被他打发到南域来找药了。 可令韩望川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青苗寨遇见消失了十几年的辛夷,而且她也卷进了南域的争端中。 如今再度面对辛夷,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他实在是不知道,他是否应该怨恨辛夷,若不是因为辛夷,顾严生不会受伤,他也就不会被师尊厌弃。可是,他陆陆续续地也得知了不少真相,虽然不多,却也让他窥到了宗门在暗地里做的勾当,颠覆了他的认知。 韩望川犹豫了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辛夷,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韩师兄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辛夷虽然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不想拒绝一直对她极为照顾的师兄。 “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师尊,还有太玄宗无辜的弟子一命?”韩望川眼露祈求。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辛夷有点没转过弯儿来,但可她看韩望川认真的样子,突然有中感觉,韩望川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韩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辛夷并不确定韩望川究竟知道多少,只好先装傻应付过去,“我不过就是个小辈,哪里来的权利,饶过太玄宗?韩师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哈哈哈……” 辛夷尴尬地讪笑,而韩望川也不是个蠢人,当然知道辛夷想要回避这一话题。先不说宗门到底图谋着什么,但至少他们做的事肯定是不对的,哪怕他们是三宗之一的太玄宗,韩望川也不觉得天道就会因此不降下惩罚。因果报应,没有谁能躲得过的。 “辛夷。”扶疏摇着折扇,步履从容地插进两人中间。他这副悠然自得的姿态,和忧愁不已的韩望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了,韩师兄还没给你介绍过呢,这位是扶疏,我的……朋友。”辛夷少见地,脸上有了几分少女的娇羞,望向扶疏的眼神里,全是对待心上人的柔情。 “韩道友。”扶疏拱手道。他大老远就见着这个韩望川缠着辛夷了,怎么,当他是死的吗? 辛夷哪里是忘了介绍,那日韩望川就见到了她身边的扶疏。瞧着两人亲密的神色,还有他们之间的默契,想必辛夷这十几年里,都和他在一起历练吧? 想到这里,韩望川的心脏不由隐隐刺痛,他抿紧了嘴角:“扶疏道友。” 要说这世上最懂男人的,定是他们男人自己了,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一种奇妙的氛围,萦绕在扶疏和韩望川周围,将辛夷完全排斥在外。 辛夷:就不是很懂你们男人。 * 前面一行人乌泱泱地挤进了圣地,但是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个尽是断壁残垣,就连祭台也没有幸免于难的圣地。唯一独特的地方,就是这里稍显浓郁一点的灵气了。 众人上蹿下跳,找了好半晌,本就不大的圣地,至少被他们翻了三五遍,也没有人碰到安正口中的传承。他们多少都觉得有些泄气,感觉自己被医仙谷当了刀子之后,又被安正耍了一通,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咳,”曲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圣地早在上一届骡马会之后就倒塌了,而后好些日子都没有人能够进入,等圣地再度开启后,就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曲天娇适时接下话茬:“前阵子圣地里传来异动,我带着族人前去查看,抓到了不少医仙谷的弟子。父亲,肯定是他们……” “阿娇!”曲鸿“及时”呵住了曲天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不过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毕竟,往其他势力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在南域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青瓦族的圣地,是被医仙谷毁掉的,那其中的传承…… “曲族长还有事要忙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见捞不到什么好处,众人也就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开玩笑,此时不走,还要留下来帮青瓦族重建家园吗?而且今日这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趁着曲鸿还没想起来找他们算账,当然是溜之大吉啊。 不多时,圣地里的人就散了个干净,而驭兽门的庞泰在离开之前,看了辛夷好几眼。 辛夷自然是没有错过他的视线,驭兽门在背后到底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还有待商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庞泰绝非善类,若是不能除掉他,青瓦族在南域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送走了他们,辛夷带着满腹心事,和扶疏回了之前的小院子。 她储物袋中的传讯玉佩,突然亮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来吧 这是林惊羽和袁语风离开前,特意给辛夷留下的玉佩。他们虽然不知道辛夷为何不同他们一起回宗门,但至少有了这枚玉佩,还能时不时地了解辛夷的近况。 然而,辛夷为袁语风驱除妖气后,她就火急火燎地前去闭关破阶了,这还是五年以来,辛夷第一次接到他们的传讯。 “大师姐?喂喂喂,大师姐,你能听到吗?” 玉佩里传来袁语风中气十足的声音,想必声音的主人身体肯定很健康,辛夷眼睛一亮,“语风,我能听到。” “太好了,大师姐你终于接通传讯了,”玉佩那头的袁语风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大师姐,你那边现在情况如何啊?我听说,南域最近可是不太平,连太玄宗的长老们都被惊动了……” 这消息传得可是够快的,辛夷皱眉。 为了给顾严生找药,太玄宗对此的重视程度,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不敢想想也是,顾严生好歹也是一宗掌门,代表着太玄宗的门面,要是这门面被怀济揍了之后就不能再用了,那太玄宗可真是连面子里子都没了。 “我这里一切安好,这次主要出力的可不是我,是韩师兄……” 随后,辛夷就简短地,将医仙谷诓骗太玄宗,并设计青瓦族的经过说了个大概,其中自然是要隐去“荀氏兄妹”的死。毕竟林惊羽和袁语风都见过他们用来在南域活动的假身份,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荀依依”死得有多惨,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对了,”辛夷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出关后一直都没来得及联系他们呢,“你的孩子可还好啊?驱除妖气后,可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提到儿子,袁语风的语气愈发柔和,“平安一切都好,资质也不错,现在都四岁多了,壮实得和头牛一样!前阵子还把父亲珍藏的灵酒打翻了,要不是他外公护着他,我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原来是叫平安啊,真是个好名字。 辛夷面带笑意,她今日劳累了一天,听到袁语风提起孩子,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她脑海里想象着平安虎头虎脑的样子,还有袁扬师叔被气得胡子倒竖,却仍舍不得下手揍的纠结样子。 哎,还真是可惜啊,辛夷苦笑着摇头。她没能亲眼看到他出生,多少都觉得有些遗憾,等以后,她定要补上给平安的生辰礼。 “大师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宗门啊?”未免辛夷多想,袁语风赶紧找补着,“平安、大师姐你还没见过平安呢!” “语风,”辛夷平静地说道,“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袁语风小心翼翼的问:“啊?啊,是这样吗……大师姐你若有事要忙,就先去做你的事吧,等忙完了,回来一趟好不好?” 玉佩里传来袁语风的祈求,辛夷心底的想念突然涌了上来。她又何尝不想回宗门呢?师尊,掌门,袁语风,林惊羽……那些都是她的家人啊,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都是她最为思念的时候。 但顾严生受伤一事,归根究底和她脱离不了干系,若是她贸贸然回去,谁知道会不会为天机宗带去麻烦?而且,她还没有极其先天五行灵物,修仙界的封印一日不解,那她的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尖刀。 霎时间,玉佩两头都安静了许久。 “师尊他,可有受伤,或者中毒?” 此言一出,辛夷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响动,像是有人打碎了茶盏。 “语风,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茶壶。” 辛夷不疑有他,没有深加追究,“哦,那你小心点。” “大师姐,其实不瞒你说,怀济长老确实是受了伤,但是没有中毒。不过幸好有你送来的八品金莲子,掌门当即就命炼丹堂的长老为怀济长老炼制丹药,这才没有伤及根基。” 证实了怀济受过伤的消息,辛夷把拳头攥得死紧。当初他们一共得了九颗莲子,给双头蛇化蛟用去了一颗,给了曲家两颗,剩下的六颗她和扶疏平分。他们刚从凤鸣山脉里回来,她就把属于她那份的三颗莲子,全部都让林惊羽带了回去。 好在,好在她把莲子给了宗门,这才及时帮怀济修复伤势。但是,顾严生伤她师尊一事,她记下了。 或许有人会说,是怀济先动手打上门的,可那又怎样?她把怀济当做父亲一样敬重,父亲受了伤,做女儿的能咽下这口气吗?以后若是让她真的查到了在其中顾严生动了什么手脚,那可就别怪她了。 辛夷的眼里慢慢染上一丝猩红之色,但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在,辛夷也没有照镜子的爱好,所以就没有人发现她的一样。她丹田中的四方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然而剑灵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继续保持安静。 “我……”辛夷刚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打断。 “辛夷,孩子,回来吧……” “师尊……” 辛夷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 虽然怀济让她回去,但是南域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完,辛夷和扶疏暂时还不能离开。更何况,辛夷作为青瓦族预言中的人,她的身上早缠满了和青瓦族的因果,没能替他们扫平障碍,她又怎能心安理得扔下他们独自回天机宗? 即便张元已死,他的阴谋败露,可对于青瓦族来说,危机仍没有完全解除。 医仙谷现在已经被赶来的太玄宗弟子,还有南域的其他势力派来的人手团团围住,可作为参与者之一的驭兽门,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按照庞泰的话来说,他们也是被张元诓骗了,对曲家出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不知者不罪嘛。再者,青瓦族不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么,而且他们驭兽门为表歉意,特意送来了不少灵石和法宝,用以补偿青瓦族。 在驭兽门的带头引导下,那些曾对青瓦族出手的门派、世家,也都派人奉上了不少东西,说是要帮助青瓦族重建家园。曲鸿即便气得要死,可他们眼下确实需要灵石,除了收下东西并把他们客客气气地送出门,他还能说什么? 辛夷看着他们笑眯眯的样子,还有庞泰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老油条,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没有谁比他们更拿手了。明明自己动机不纯,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死去的张元身上,真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啊。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无耻之徒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就在辛夷为了如何安置青瓦族头疼时,曲天娇却是先一步找上了他们。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回天机宗 “你认真的吗?!” 辛夷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曲天娇。 曲天娇淡然一笑,“当然没疯,我已经和父亲,还有族中的长老商议过了,只有跟着你,才是我们青瓦族最好的出路。” “可是……” 辛夷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虽然修仙界中,小的门派归顺更大的门派,或是小世家依附于某个高阶修士,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青瓦族好歹也是在南域,可以同医仙谷和驭兽门平分秋色的大家族,他们又为何非得依附她?就算她是取走了先天甲木的那个人,也答应了曲青芜要护住青瓦族,但他们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没有什么可是,跟着你,我们才能得天机宗的庇护。而且,外人不知晓也就罢了,我们作为在南域扎根几千年的家族,自然是清楚现在南域发生的变化。近百年来,这里的灵气愈发稀薄了,若不是有圣地在,恐怕族里的小辈修为难以寸进,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圣地……” 曲天娇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辛夷都明白,青瓦族失了圣地的加持,又不如医仙谷或驭兽门家底丰厚,往后在南域的话语权肯定会越来越小。再加上缺少高阶修士坐阵,他们又怎么可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保全自己,这次发生的事就是一个警告。 “你是天机宗的一峰首座,又是名满修仙界的怀济道人唯一的徒弟,还是取走了先天甲木的人。青瓦族能够追随你,是我们的荣幸啊。” 辛夷抿紧了嘴没有松口,诚然,她作为一介化神修士,自然是有资格收下一族的人来供自己驱使。可是,她心里始终觉得不大托底,如果某一天,她气运子的身份公之于众,到时候又有谁能保证青瓦族不会遭受她的连累?就算是天机宗,也撑不住被整个修仙界围攻啊。 扶疏摇着折扇,看着辛夷纠结的神情,不用猜就知道她肯定是心有顾虑。 “辛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有得必有失,这才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既定的未来。” “我知道,我只是……” “不甘心,不情愿牺牲掉任何一方的利益,或者想要折中找到相对完美的方法,我说的对吗?”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辛夷恨恨地扭过头去,不看扶疏一眼。 扶疏眼含笑意,抬手轻抚她的长发,“辛夷,你要学会取舍,学会接受世间的不完美,要不然你以后会吃亏的。” “我知道,”辛夷闷声应道,而后她面向曲天娇,郑重地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坚持跟我同去天机宗,那我答应你们。但是这事儿我还要和掌门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安排,最后得看宗门的决定。” 见辛夷松了口,曲天娇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只要她肯答应,一切就好说。临走前,曲天娇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就见扶疏正好言好语地哄着辛夷。 曲天娇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自从见过了扶疏的真容,她就把这人记在了心里。但随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他是半点可能都没有。 或许,荀之对荀依依的百般温柔,并不是出于他们兄妹身份的限制,而是因为带着那张面具的人,是辛夷啊。 * 青瓦族打定主意想要归顺辛夷,而后辛夷便和宗门进行了联系,在季清酒的首肯下,曲天纵带着曲家的几位长老,还有族里年纪轻轻的小孩子们登上了前去天机宗的飞舟。而曲鸿和曲天娇,在处理了族里剩余的事情后,就会带着剩下的族人一齐前往天机宗。 可是曲天纵身为青瓦族少主,这次却是自告奋勇地接下了领队的任务。要知道,为了展现青瓦族对天机宗的诚意,他们这批首先前来的族人进而都是要拜入天机宗的,如此一来,曲天纵可就要失去少主的身份了。 对此,曲天纵却是毫不在意,“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姐姐比我更适合成为下一任族长。若不是族内流传下来的规矩,女子不可以参与内政,姐姐她肯定比我更得族人爱戴。” 辛夷一愣,她没想到,曲天纵也不完全是个纨绔子弟,这么一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母亲最初怀孕的时候,族内的所有人都无比期盼是个男孩,可是姐姐出生后,长老们就开始催着父亲再生一个孩子了,要是母亲无法孕育孩子的话,父亲纳妾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妥协,姐姐也为了替父亲和母亲争口气,这才没日没夜的修炼,成了青苗寨内有名的天才。不过大家提起她的时候,都要惋惜地说一句,‘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可曲天纵没有说的是,他的资质甚至比曲天娇还要再好上几分,就算他不刻苦修炼,迟早有一天,他的修为都会超过曲天娇。为了不让姐姐难堪,也为了不让父母夹在中间难做,于是,他就成了称霸青苗寨的“地头蛇”。 再者,就算青瓦族能够顺利得到天机宗的庇护,可族内没有高阶修士坐阵,在“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的中域,他们多少也会觉得底气不足。所以啊,曲天纵拜入天机宗,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我的性子太直,又一心爱玩,要是做了族长,不仅得罪人不说,那一辈子不都被栓住了?”曲天纵狡黠地冲辛夷眨眼。 “行吧,就属你心眼多。”辛夷状似无奈地摇头,脸上一副“真是服了你”的表情。不过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想必也只有他们本人清楚了。 对于曲家浓浓的亲情,辛夷表示十分羡慕,但她却不嫉妒。然而,眼看着飞舟离天机宗越近,辛夷也就愈发地坐立难安。 前几日,辛夷还能在扶疏的教导下,继续她关于炼丹一术的学习。而且在四方剑的帮助下,她甚至开始了向炼器一道的探索。然而,当飞舟跨越边界,来到了中域的上空后,辛夷就彻底不能静下心来了。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肖晗正在天机宗内进行日常巡视。 她已于六年前突破了金丹,而后就入了刑堂,成为一名小小的掌事真人。平时除了抓一抓宗门里违纪的弟子,再就是巡逻一圈,确保护宗大阵一切完好。 “咚——咚——咚——” 突然,远处钟声响起。 肖晗一脸疑惑,最近也没听说哪个弟子离宗外出游历啊,为何…… 等等!肖晗想起了之前袁语风和她透漏的消息,难不成真的回来了?! 她眺目远望,隐约瞧见了天边有一艘飞舟朝这里来,肖晗不作他想,当即御剑飞向那里。 待她瞧见了那个眼熟的身影,一时间竟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好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师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师徒重逢 眼见着有人御剑飞行,跳到了飞舟上,辛夷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就想拔剑冲着来人劈过去。可突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辛夷的动作一顿,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大师姐,真的是你!” 肖晗激动地扑进了辛夷怀中,泪珠汩汩而下,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生怕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肖晗师妹,我回来了……” 辛夷也有些恍惚,她一直以为,肖晗素来都是个稳重的性子。这样的举动,若是换做姚锦来做,她定然是不会觉得意外。 是不是,她早就应该回来了? “这位是……” 船舱内的曲氏大长老察觉到了修士的靠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前来找事,连忙出来帮忙,却未成想见到这样一番故人相见的景象。 看到了没见过的人,肖晗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辛夷,回过身去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恢复了掌事真人的威严。 “这位是青瓦族的大长老,”辛夷替二人介绍,“这位则是我的师妹,肖晗。” “见过前辈。” “见过肖真人。” 在两人寒暄的同时,飞舟仍在继续朝着天机宗前进,不多时,就是停在了山门前。 辛夷还没来得及下飞舟,就瞧见有一个人站在山门口看着他们。 不,准确来说,那人是在看她。 “师尊……” 怀济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些,整个人身上的气息更为苍老了些。刚才见到肖晗时,她的心脏都没有这样猛烈地跳动过,可是刚一看见怀济,辛夷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师尊,师尊,我好想你……”辛夷语不成调,随后她跳下飞舟,跪在怀济身前,“不孝徒辛夷,拜见师尊。” 她伏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仍在抽泣。而站在辛夷身前的怀济,也是湿了眼眶,过了好一阵才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轻轻将辛夷扶了起来。 “好、好……你回来就好。”怀济的嗓音暗哑,带着化不开的思念,每个字都重重地落在辛夷的心上,让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师尊!” 辛夷紧紧地抱住怀济,同那时一样,她用手臂勾住怀济的脖子,生怕他扔下自己。 虽然青瓦族的人不知道怀济和辛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机宗的弟子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师徒俩久别重逢的画面,还有夹杂在其中浓浓的师徒情深,深深地感染了众人,让他们也不禁觉得心头微酸。 当然了,扶疏更是酸得不行,但碍于怀济对辛夷的重要性,他也只好把头撇过去,装作感动得看不下去。 刚才飞舟方一靠近天机宗时,怀济便立刻飞身朝山门掠去,而同他一齐议事的季清酒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师兄独自扔在了天枢峰上。若不是林惊羽从旁提醒,他或许都要忘记了,辛夷不久就要返回宗门的事。 落后一步的季清酒匆匆赶来,见那师徒俩好似解开了心结,他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抹了一把微微湿润的眼角,季清酒挂上了作为一宗掌门经典的待客笑容,恰当好处的热情,客客气气地将曲天纵和其他青瓦族的人迎了进去。 这时,两人也都平复了心情,辛夷轻轻抽了一下鼻子,随着他们踏进了久违的宗门。 从出生就长在南域的曲天纵,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修仙界最顶级的宗门,惊得他久久回不过来神。曲氏大长老亦是如此,他自认为活了不少时日,见过不少世面,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域,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令辛夷觉得他和身边的小萝卜头们差不了多少。 “果然,父亲和姐姐的决定简直再明智不过了!” 曲天纵感受着争先恐后往他毛孔里钻的灵气,心里这样想到。此处是天机宗的天枢峰,七大主峰之首,灵气的浓度当然没话说,不过其余的地方也不会比这里差多少,就算是稍逊一截的、较为偏远的地方,估计也不必青瓦族的圣地差上多少。 季清酒简单地欢迎了一下前来的曲家人,就吩咐林惊羽带着他们下去安置了。待人全都走光了之后,辛夷者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把扶疏介绍给众人认识。 “咳,”辛夷稍稍有点不自在,“师尊,掌门师叔,这位是扶疏,是我……这么久以来,同我一起历练的伙伴……” 只是伙伴?怀济没有错过辛夷脸上一闪而过的娇羞,还有闪躲的眼神,若不是确认过辛夷没有被人夺舍或是附身的迹象,怀济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从前那个一心只求大道的徒弟了。 “小子扶疏,见过怀济道人。” 扶疏正了神色,恭敬地冲怀济行了个晚辈礼。 “嗯……”怀济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不得不承认,扶疏不仅长得好,这通身的气质天机宗里都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方才见到徒儿的喜悦,因为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消散的无影无踪。 怀济没说话,扶疏就只好一直保持着俯身拱手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在辛夷看来时间很漫长,怀济抬手,以一道柔和的灵力将他扶起。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怀济充满了打量的视线。 辛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毕竟在修仙界中,被人用神识打量,称得上是一种极为冒犯的举动了。就算是道侣之间,也是要先知会一下对方比较好,若是被打量的人下意识地回击回去,一场比斗也是在所难免。 她有些担心地望向扶疏,见他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下微定,却又诡异地觉得有些窃喜。扶疏能忍受怀济的审视,是否意味着他…… 天级单系水灵根,怀济从探查中得知了扶疏的灵根,看着辛夷的眼神瞬间有些古怪。他这徒儿,难不成是给自己物色了个炉鼎? 但见辛夷眼里对扶疏的关心不似作假,还有现在她暗戳戳瞟向扶疏的眼神,怀济不禁觉得有些气短,收回了神识。 “谢过怀济道人。”扶疏知道,怀济这勉强算是认可了自己,至少现在他还是能陪在辛夷的身边。 一番尴尬的,啊不,简略的交流过后,怀济和季清酒提起了辛夷这几年在外的经历。 本来以为这个扶疏多少能有些眼力见,看出他们要说些体己话,至少可以自己识相地先出去,可是辛夷就好像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样:“没事,我的事扶疏都知道,师尊您就说吧,他也不是什么外人。” 怀济:果然女大不中留。 季清酒:完了,师兄要气疯了。 扶疏: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怀济做过的事 看在辛夷是自己徒弟的份上,又念在她许久没回宗门,怀济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这次就当没看见,暂且放辛夷一马。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辛夷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把他和季清酒定在了原地。 “师尊,扶疏他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也想解除修仙界的封印。” 此话一出,怀济锐利的视线瞬间锁定扶疏。 虽然扶疏是水灵根,修仙界中顶级的炉鼎,但是他元阳尚在,而且修为不低,会是什么好啃的骨头吗?如果怀济要对他出手,多少也得照量照量自己的实力。 感受到了从怀济和季清酒身上传来的防备,扶疏却是不以为意,淡笑道:“还请两位前辈放心,在下是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辛夷的。” 可是怀济并不想买他的帐:“你说不利用就不利用了,男人的承诺,什么时候靠谱过?” 辛夷:嗯??? 师尊你不也是男的吗? “那个,”季清酒越听这两人的对话,就越觉得有点不对劲,赶忙出来打圆场,“如果这位小友不介意,可否发个心魔誓?辛夷好歹也是师兄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徒弟,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想必你也能理解,老父亲为女儿百般打算的苦心。” 扶疏自然是毫无异议吗,欣然答应了季清酒的要求。见他干净利落地发了永不会利用或是伤害辛夷的心魔誓,怀济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不过一旁的辛夷倒是有些一头雾水,他们不是来讨论关于修仙界封印的事么?怎么现在看来,有种她带着扶疏上门来见父母的既视感? “师尊啊!”辛夷猛地出声,打断了怀济和扶疏无声的争斗,“关于封印一事,您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怀济一噎,“你想知道些什么?” 辛夷反倒被他问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不知从何说起。确实,她的确知道不少,但也只是个大概,具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怀济不主动告诉她,那她上哪猜去? “那就……先从白玉珠开始吧。” “好,”怀济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也知道白玉珠是由气运子的血肉与灵魂炼制而成的,可最开始,是太玄宗几位长老误打误撞发现的。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找到气运子的所在,则是由我们天机宗的人测算出来的。” 辛夷无比震惊,因为从她入门的那一天开始,宗门里就从未有人研习过有关气运的术法。就算是找人的话,也是以带着被寻找之人一丝气息的物品为媒介,像这样在整个修仙界找人的法子,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师尊,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怀济点头:“那还有假?唉——你可知天机宗为何能稳坐三宗之一?还不是因为我们有卜算天机的能力,于虚妄中窥得一丝未来。太玄宗最初偶然发现并弄出了白玉珠,若不是、若不是我的师尊中了他们的圈套,又何苦受他们威胁,以寿元为代价,测算每一代气运子的出世。” 诚然,仙门从来都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相亲相爱,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是各大门派暗中对资源、机缘的争夺。即使明面上没人说过,但是聪明的人也能看出来,从前的“三宗”早已名存实亡,实际上则是太玄宗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 而太玄宗难以估量的实力与底气,全都是源于他们拥有最多的高阶修士。元婴期和化神期简直不值一提,炼虚期、合体期的修士,两只手都数不完,再加上几位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大能坐阵,修仙界中没有哪个门派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们天机宗,就真的差那么多吗?” 想到陈年往事,季清酒也不由得有些愠怒:“其实之前也是不差的,如果不是太玄宗的那起子小人作祟,现在哪里轮得到他们说话!” 怀济和季清酒都是拜在了沅白道君门下,也就是天机宗上一任掌门。 当初太玄宗的长老正德剑君找上门来,希望沅白仙君可以帮他们找出即将出世的气运子,结果不出意料地被他拒绝。而后正德剑君心存怨恨,设计令沅白道君吞了白玉珠,并以此为把柄威胁他。 沅白道君碍于名声,也为了不连累天机宗,无奈答应了太玄宗的要求。可怎料,用过一次白玉珠的人,就像是成了瘾一样,往后再也戒不掉。就这样,沅白道君成了太玄宗寻找气运子的最佳工具,也是因此,天机宗不少高阶修士都有幸尝过白玉珠给他们带去的甜头,而后更加对太玄宗死心塌地。 可是,怀济和季清酒并不认同这样修炼的方式,此举不仅有违天和,更有无穷的后患。 怀济的天赋奇高,对于卜算一道的理解,并非常人能及。从那一刻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知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修仙界迟早有一天会被天道厌弃,最后走向毁灭。 也是同时,季清酒从太玄宗那边得知到了,关于修仙界被封印的隐情。师兄弟俩人一合计,为了天机宗的未来,更为了修仙界的未来,他们布下了一个阵法,一个强大到足以困杀沅白道君的阵法。 于是,便有了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动荡。 在那场动荡中,天机宗失去了不少高阶修士,门内能够坐阵的大能,也仅剩下了不足五人。太玄宗虽然也损失了不少人马,但他们之后借助白玉珠,又培养出了不少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双方的地位,瞬间掉了个个儿。 辛夷得知了这些陈年旧事,简直颠覆了她对太玄宗以往的认知。果然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怪不得顾严生当初会送来白玉珠,当做她晋升元婴的贺礼,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可为什么,师尊还要同他虚以为蛇,并谎称自己用过白玉珠呢? 难不成因为她是气运子,怀济是想借白玉珠的气息,掩盖她的身份吗? 但是,还没等辛夷将心中的疑问抛出,季清酒突然掐指,不知再算些什么。 怀济也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脸色有些异样。 “师尊,掌门师叔,你们这是?”辛夷十分困惑。 “没事,辛夷啊,你赶路也累了吧,先回玉衡峰休息吧。” “啊?”她一路上坐着飞舟,又不用自己御剑,哪里会累? “快去吧。” 见怀济态度有些强硬,辛夷也不想违背师尊的意思,以免两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又因为一些小事再度降至冰点。辛夷只好点头答应,乖乖地走出了大殿。 可在辛夷想要带着扶疏一起离开时,怀济却把季清酒也打发了出去,独独留下了扶疏。 第一百六十章 变化 大殿外,季清酒和辛夷看着紧闭的殿门,面面相觑。 “师尊他,可是又生气了?” 辛夷不免担心还在里面的扶疏,虽然怀济嘴上不说,但是她仍能敏锐地察觉到,怀济心里多少有些不大舒服。按说这事儿也怪她,若是她提前给怀济打个招呼,或许扶疏今日就被不会被如此刁难,以至于还发下了心魔誓。 季清酒不知道辛夷心里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他瞧着她低落的神情,只当辛夷是以为自己又惹恼了怀济,愧疚难当。 他大掌轻抚辛夷的头顶,安慰着她:“别多想,你师尊倒不至于生气,顶多就是看到自家白菜被拱了,一时间接受不了事实罢了。” 辛夷:“嗯???”这白菜是在说她么? 不过辛夷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她更在意的,是刚才怀济说过的,他曾同季清酒一道,困杀了天机宗内和白玉珠有过牵扯的修士。 听到辛夷提起此事,季清酒定定地看了她好久,几番纠结下,还是告诉了她怀济如此决定的初衷。 “你师尊他啊,是个真正心怀天下的圣人啊……” 怀济困杀沅白仙君,不少天机宗的同门也因此死在了杀阵中。修仙界中最令人不齿的两件事,还有天机宗内最重要的两条禁令,欺师灭祖和残害同门他都犯了。 可是,怀济之所以会这么做,就为了不让那些人找到机会,残害门内无辜的弟子。如果没人站出来阻止,天机宗迟早有一天会完全沦为太玄宗的爪牙。为此,他宁愿抗下此举带来的所有反噬,也要保护那些尚不知晓人间险恶的孩子们,还修仙界一片干净的未来。 “你师尊从前,也是风姿相当不俗,修仙界中再难寻到一人同他分庭抗礼了。然而被反噬后,他就成了如今这副有些疯癫的模样了……” 辛夷的鼻头有点酸,自打她知道了白玉珠后,看见那些人为了夺取气运疯魔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怀济当初困杀那些人会有多难,用九死一生形容也不为过。 怀济,怀济,他的心里当真全是天下,半点儿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殿门的那一边,怀济与扶疏之间的气氛却没有季清酒与辛夷那般和谐,不说剑拔弩张,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方才,一股不属于此界的灵力波动传来。就连季清酒也有所察觉,所以他才会掐指卜算,看看修仙界是否要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怀济显然能感知到的更多,他敢断定,那股灵力肯定和眼前之人有关。 扶疏看到怀济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简直想咬碎一口银牙。隐在宽大袖袍下的右手,指尖微动,捏碎了那枚破界传音石。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灵力波动,只不过是上面有人想要联系他而已。 都怪那只老乌龟,扶疏心里暗恨,就没有见过比他还会找时机的人了!要不是看在他对母妃忠心耿耿的份上,迟早有一天,扶疏觉得自己都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那只老乌龟炖了汤。 “上仙下界,到底所为何事?我们这里不过是个小界面,实在是不值得大人如此费心思。” 此时,扶疏收起了那副谦卑的样子,也没了在辛夷面前的温润君子的行事作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众生的贵气。就仿佛,这天下在他面前,不过都是些蝼蚁,即便出现在扶疏面前,好似都是对他的不敬。 “吾早就说过了,吾此次下界,就是想要解除修仙界的封印。” “那辛夷呢!你若是解封印,自己解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要招惹她不可?”怀济顾不上其他,高声质问道。 扶疏想做什么都随他,即便是他想要毁灭此界,怀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办法去阻止他。但如果扶疏想要伤害辛夷,怀济就算是豁出一条老命,也要护辛夷周全。 怀济怒气冲冲,双眼简直要冒火了。可在扶疏眼里,他也就是纸老虎一枚,只能糊弄一下辛夷罢了。 扶疏倒是没有感觉被冒犯到,反而气定神闲地笑着说道:“还请怀济道人安心,吾刚才不是发过心魔誓了么,永远不会伤害她。” “以你们的能耐,区区一个心魔誓的反噬,也不当什么事吧。” “怀济,我敬你是因为你是辛夷的师尊,吾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修仙界的封印解不解,或者怎么解吾都不甚在意。吾在意的,唯有辛夷一人。” “那你最好记住你的誓言,否则就算上天入地,我也不会放过你。” “自然!”扶疏胸有成竹,还没有谁能越过他,去伤害辛夷。 * 扶疏跟着辛夷回了天机宗,辛夷也充分地行驶了她一峰首座的权利。表面上宣称要招待客人,让其体会到如同回家一般的热情,实则却是假公济私,把扶疏安排在了玉衡峰上,就住在她隔壁。 对此,怀济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女生外向。但是碍于扶疏,他索性选择眼不见为净,光明正大地霸占了季清酒的洞府,让天机宗的掌门不得不宿在天枢峰上,日夜处理政务。 “嘿——哈——哼!” 开阳峰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看着院子里那个正在打拳的小豆丁。 “平安,过来歇歇吧。” 这个小豆丁就是林惊羽和袁语风的儿子,还不满五岁的平安。眼见着他完成了今日的功课,辛夷忙不迭唤他过来休息一下。 “娘亲~~~”平安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一头扑进了袁语风的怀里。 因为平安还在娘胎里就遭了不少罪,所以在他出生后,季清酒特意为他卜了一卦,等到他拜师之后,再由师尊赐名更为妥当。所以在他入门前,身边的人都唤他的小名“平安”,就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身边熟悉的人都知道袁语风这一胎怀得极为艰难,所以对小平安更是极近能力地去疼爱。不过好在平安遗传了他父亲的沉稳性子,从未染上半分骄矜的习气,长大后肯定成不了一个纨绔子弟,大家因此也就更加愿意宠着他了。 辛夷也是如此,回来后第一时间,她就到开阳峰来拜访袁语风了。见到了可爱伶俐的小平安,辛夷觉得她的心都要化了。而且平安的资质也是相当不错,天级的金火双灵根,金火相辅相长,以后的成就绝对错不了。 听说袁扬真人知道了平安的资质后,就一直在四处搜罗排得上名号的灵火,为他以后开蒙做准备。为此,辛夷还特意询问四方剑,在哪里能够为平安寻得一团不俗的灵火,得了四方剑的答复,她就盘算着要合适动身前去寻找先天业火了。 “大师姐,大师姐?” “嗯?”辛夷听见袁语风在叫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 “大师姐,最近变了很多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邀约 辛夷被袁语风说得一愣:“我,变了?” “是啊,大师姐你自己或许没发现,可我们都注意到了,你比之前更加爱笑了呢。” “难道我之前就不爱笑吗,语风你这话我可不认啊,”辛夷觉得有些莫名,就好像她以前一直板着脸一样。 一旁的素瑚对袁语风的话不能再赞同了,“语风师叔的话没错,小姐你就是比以前更爱笑了。不、不对,也不是说您以前不爱笑……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反正就是像换了个人一样。” 虽然辛夷早就和素珊、素瑚提过了,以后叫她师叔就好了,但好像这次她离宗时间太久,吓到了她们,顶着姐妹俩朦胧的泪眼,辛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让她们改口的话了,索性就随两人去了。 “素瑚说的有道理,大师姐以前虽然也会笑,但如今的微笑更像是发自内心地开心,也更加,真实了不少。”肖晗接茬道。 真实……吗? 辛夷不由地陷入沉思,她刚被怀济带回来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留在天机宗不被赶出去,小小年纪的她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而后她便成了那一届弟子的首席,于修炼一道就更加刻苦了,修为涨得飞快。 为了当一个称职的大师姐,师弟师妹们但凡有什么问题,她都要第一时间去解决。久而久之,她不仅树立了作为首席的威信,更赢得了他们真心的爱戴。她本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不得不学着季清酒的样子,戴上了面具,以一个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学会了伪装,即便是微笑,内心也不见得会有多开心。 但是,又是从何时开始,她渐渐找回了那颗遗落的真心呢?辛夷想,大概就是从她和扶疏踏上旅程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想到了扶疏,辛夷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双眸像含着一汪春水,让人不禁为她失神。 袁语风瞥见了一旁辛夷的样子,用手肘怼了怼左手边的姚锦,示意她去看辛夷。正当辛夷想要伸手去端起桌上的茶盏时,感受到了几人揶揄的眼神,辛夷只觉自己的脸像着了火一样,恼羞成怒的她顿时扔下了茶盏,打算好好教训一些这些胆大包天的师妹、师侄们。 “哎、哎,大师姐饶命啊——”这是肖晗。 “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肯定不会说出去那位是我们的未来姐夫了!”这是姚锦。 而袁语风因为怀中抱着平安,成功借势躲过了辛夷的报复。 “平安啊,你要记住,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不要犹豫,大胆地上!” “喜欢的人,是像爹爹喜欢娘亲一样的喜欢吗?”平安奶声奶气地问道。 “噗,”袁语风笑着点点他的头,“就你机灵!” * 回到天机宗的时日里,辛夷觉得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身边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尔虞我诈,到处都是一派岁月静好。 辛夷牵着扶疏的手,带他走遍了挂着她名号的玉衡峰。 “其实这玉衡峰上只有我和师尊两人,在我突破了金丹后,师尊就把我的名字刻在了玉衡峰的石壁上。” “那一定是因为辛夷很优秀了,所以怀济道人才放心把玉衡峰交给你打理。”扶疏温柔地替她拨开额上的碎发,满目的深情就快要将她溺毙。 “才不是呢,”辛夷略感害羞地移开了视线,语气里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你不知道,在天机宗,一峰首座是要定时出席宗门会议的。师尊他就是懒得去开会,才把玉衡峰过到了我的名下。” 听出了辛夷话里的怨念,扶疏笑出了声。只不过,在辛夷转身的时候,她没有看见,扶疏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还有极致的爱恋。 就这样,辛夷带着扶疏逛遍了天机宗大大小小的山峰,将自己在天机宗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扶疏眼前。门内弟子的演武场,还有她以前经常会去的炼器堂和炼丹房,就连山门下的问仙路,辛夷都没有让扶疏错过。 看着辛夷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还有浑身洋溢着的幸福的味道,扶疏始终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罢了,罢了,就让他再多留一些时日吧。 这日,就在扶疏继续为辛夷传授炼丹术的要义时,在玉衡峰上侍奉的杂役弟子突然为他们送上了一封请帖。 “寻真长老?” 辛夷看着落款处的署名,一时间竟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况且她还邀请了扶疏一同前往。但是这请帖中所说的赔罪一事,又是从何谈起? 还是从百忙之中抽身的林惊羽前来,才为两人解答了疑惑。辛夷这才想起,好像当时她被怀济赶下山之前,这位寻真长老带着一帮弟子去了天枢峰,想要为吴怜儿讨个公道。 而那吴怜儿,就是在凌云境中被某位灰衣道人炼化成白玉珠的假冒气运子,也正是因此,辛夷第一次和扶疏相遇。 可是辛夷离开后,修仙界中不知什么时候流言四起,都称辛夷是因为任务完成不利,并且顶撞师长,怀济一怒之下将其逐出了师门。而其中的这位“师长”,说的就是寻真了,寻真也是因此风光了好一阵子,借着这个“虚名”得到了不少好处。还是怀济亲自下场澄清了流言,才平息了风波。 至于寻真,之前不少被她诓骗过的人,都将她的所作所为一一报复了回去,此后好一阵子她都过得如履薄冰。 辛夷不甚在意,左右是个不重要的人,她面向扶疏问道:“扶疏,你想去吗?” 你别说,要不是这位寻真长老,怀济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辛夷外出游历的事完美遮掩过去。而且,在辛夷看来,寻真长老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她和扶疏的“媒人”呢。 嗯,没错,就算他们还没挑明关系,但至少辛夷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辛夷想去,那我们就去吧。”扶疏好脾气地应下了。 自打辛夷回来后,天机宗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门内的那位天才大师姐,身边跟了一位风姿不俗的男修。而且两人堪称形影不离,只要是辛夷出现的地方,周围必定也能看见扶疏的身影。 某些极为八卦又胆大包天的弟子,摸到扶疏面前,去问他和辛夷的关系,得来的回答只有扶疏默不作声的微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于是乎,关于两人的流言,在天机宗内传得就像是真事一样,在他们嘴里,辛夷和扶疏,就差一个结侣大典了。 “好,那我们就前去会她一会。” …… 与此同时,在摇光峰的某间小屋内,寻真点燃了一枚传音符。 “一切顺利,其余的按计划行事。” “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寻真的设计 在天机宗山脚下的坊市中,不仅有售卖各种灵植或是炼器材料的店铺,还有不少出售灵食的餐馆,其中最为出名的,就要当属风家名下的荟萃楼了。 “寻真见过两位君上,快请进。” 早已在荟萃楼门口等候多时的寻真,一见到两人的身影,就忙不迭地迎上前来,将扶疏和辛夷引进五楼的包厢中。 “多谢寻真长老。” 踏上了五楼的台阶后,辛夷皱起了她好看的眉。 荟萃楼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地方,以寻真的地位,能定到五楼的包厢,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可能。而且她这十几年的处境并不尽人意,置办席面的灵石,她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虽然这是人家的私事,辛夷本不该过问那么多的,但是今早她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福祸相依”,这就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了。辛夷给了扶疏一个眼神,两人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辛夷心有顾虑。 说实话,自从见到这位寻真长老,扶疏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垂涎和谷欠望。 扶疏摩挲了一下自己线条分明的下颌,希望这位寻真长老是个聪明人,若她惹恼了自己,那也便罢了。如果寻真想对辛夷出手,即便她是天机宗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 “寻真长老,不知今日邀我和扶疏出来,可是……” 冷不丁对上了辛夷清凌凌的目光,寻真的心头一跳,好像自己阴暗的内心被对方看了个正着。她赶紧垂下眼眸,强装镇定。 “当初是我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为了一个心如蛇蝎的‘吴怜儿’,竟敢狂妄自大地质问和光君上,还引得君上和怀济长老生了嫌隙……我、寻真每每想起此事,都愧疚难当,”寻真满脸羞愧,脸颊通红,一副不敢直视辛夷的样子,“不过好在和光君上回来了,也让我有了能够当面和您赔罪的机会。” 言罢,寻真以茶代酒,咕嘟咕嘟几口,就把一大碗茶喝了下去,而后面露期待地看向扶疏……旁边的辛夷。 辛夷没有错过寻真莫名的期待,还有频频落在扶疏身上的视线。 “寻真长老说笑了,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辛夷端起茶杯,却一直没有沾嘴。 寻真这话看似是在赔罪,但完全是在避重就轻,丝毫没有提及她借怀济赶辛夷离宗一事,在外狐假虎威、大肆敛财的事。 见辛夷没有喝茶,寻真有些焦急,仅是犹豫了一瞬,她就“扑通”一下,跪在了两人面前。 “和光君上,您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寻真的眼里噙着泪水,语调哀怨,看着辛夷的眼神,就好像是孤苦无依的庶女,被家中嚣张跋扈的嫡女欺负了一样。 辛夷用舌尖顶起了自己的腮帮子,不动如山,仿佛没有看见跪在她脚下的寻真一样。这副白莲花的做派,她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只不过寻真还是差了些火候,和世俗界那些说哭就哭的世家贵女可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寻真长老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接受你的道歉,你这样子,竟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辛夷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扭头向扶疏寻求帮助,“扶疏,你快帮我劝劝寻真长老啊,吾等修士,怎能说跪就跪呢!” 扶疏给了辛夷一个“就你促狭”的眼神,帮腔道:“辛夷说的有理,寻真真人快快请起,有事说开了就好,我们实在是受不得你如此大礼啊。” 修士自当随心而行,除了对自己的父母长辈和师尊,基本都不会行跪拜大礼。按理说,辛夷的修为虽然在寻真之上,但是论辈分,辛夷还得唤寻真一句师叔。当然了,就算辛夷叫的出口,寻真也不敢真的应下啊。 不过,像她这样给小辈下跪的举动,若是被外人看到了,定是要嘲笑寻真骨头软。 寻真自然也听出了辛夷的弦外之音,她咬紧了后槽牙,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心头涌上来的屈辱。等着瞧吧,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这般不懂人情世故,之后自有你吃亏的时候! “多谢君上宽容,”寻真美目倩兮地看向扶疏,好似在感谢他帮自己说话。 她眼里的泪也终于落下,做足了一副“未语泪先流”的娇柔姿态。寻真的容貌自然是比不上辛夷,勉强能称赞一句清秀,再配上偏成熟的妆容,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让扶疏看得眼睛疼,赶紧挪开了视线。 辛夷倒没有觉察出寻真的小心思,毕竟她素来对装扮之类的不大感兴趣,对这方面也就不大敏感。其实也不怪辛夷,哪怕之前在世俗界中,从妆容到发型,从衣裙到绣鞋,以及搭配什么首饰,全是被素珊和素瑚一手包揽,半点儿不用自己操心。 扶疏看着辛夷毫无芥蒂的模样,直想把这小丫头按在怀里,好好惩戒一番。 这人都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他了,她就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扶疏气短。其实扶疏不知道的是,辛夷对他可是百分百地信任,就算是有人居心不良,以扶疏的定力,辛夷相信他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动摇的。 “两位快来尝尝,这是荟萃楼的招牌,清蒸金光鲤,不仅蕴含的灵力充足,鱼肉更是鲜得很呢!” 荟萃楼的伙计进进出出了好几趟,才将精致的膳食都上全了。 辛夷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灵食,不由地对寻真有些佩服了,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赔罪,她当真是狠下心,下了血本啊。 话虽如此,可这包厢中的熏香好似有些不同寻常,而且方才那盏茶中,她还嗅到了幽灵草的味道。那么眼前的这些菜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呢? 扶疏用筷子夹了一口鱼肉,确实如寻真所说的那样,肉质细腻,而且味道极鲜。 “辛夷,快来尝尝,这金光鲤果真是名不虚传。” 扶疏边说着,边挟了一大块鱼肉,挑干净了鱼刺,才放进了辛夷的碟子里。 坐在对面的寻真见此,手指把筷子捏得死紧,指腹都白了。不过下一瞬,她就恢复了从容的神态,心底涌起了一阵隐秘的得意。等着瞧吧,这样优秀的男人,今晚过后就是她的了! 在寻真热情的招待中,三人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妥妥的一副宾尽主欢的样子。然而,就当辛夷和扶疏用完了精致的灵食后,辛夷就打算告辞回家之时,她刚一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 “辛夷!”扶疏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心里一急想要起身去扶她,却未曾想,自己也是突然失了力气,瘫软在座位上。 就当他的意识陷入黑暗之际,隐约觉得有人对着他的脸毛手毛脚。 放肆,待他醒了之后,他一定要剁了这人的爪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药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传来,辛夷虽然双眼被人蒙住,看不到四周的场景转变,但是她已然可以判断出,这是有人使用了千里传送符,而且还是品级不低的符箓,要不然也不能同时将他们两人都传送走。 就在她还没缓过神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被人像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柔软的胃部被肩膀顶住。辛夷本来就有些恶心,这一记重击差点没让她直接吐出来,若不是她意志力顽强,好悬没露出什么马脚。 “咚”、“咚”两声,她和扶疏就像是卸货一样,被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而后,隐约可以听见关门的声音,空气中也传来了灵力波动,看样子这里就是打算囚禁他们俩的地方了。 “呕……”辛夷实在是忍不住了,欲小声作呕。 这群人,就不能下手轻点么?完全不考虑人质的用户体验,差评! “嘘,别动。” 脑海中传来扶疏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清新的水系灵力从辛夷手心沿着经脉游走到她的四肢。她倒是不觉得胸闷恶心了,但是扶疏这样做,让她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没什么力气了。 辛夷强忍着周身传来的异样感,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来,以免惊动了看管他们的修士。而黑暗中,扶疏就像是能看到辛夷的表情一样,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配以他被墨色锦缎蒙住眼睛的形象,若是有人能看到,定会将那人勾得大脑不能思考。 “扶疏,你还好吗?”辛夷也通过神识传音,想要问一问扶疏的情况。 “我没事,别担心。” 估计他们身处的地方,已经脱离了天机宗的驻地,搞不好都能跨越小半个昊宸大陆,到达大陆的边界。 然而,还未等两人搞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至少也得有十人在附近。 “他们人呢?” 屋外传来一个嘶哑低沉的嗓音,辛夷觉得这人说话的语调有些熟悉,难不成会是…… “破——!” 门上的封印被破,一行人走进屋内。辛夷和扶疏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是还没有从药劲中醒来一样。 “既然两位小友已经醒了,为何不出声?” 闻言,辛夷倏地攥紧了拳头,但是碍于被禁灵锁捆住,眼下她是半分灵力也用不出来。 等等,如果她身上有禁灵锁,那方才扶疏是怎么给她渡灵力的?禁灵锁虽然不算什么高级法宝,可若是想要强行突破禁制,肯定会伤及经脉,严重的还会导致体内灵力逆行,最后爆体而亡。难道掳走他们的人只给她下了禁灵锁,却忘记了给扶疏也带上一个? 还没等辛夷来得及用神识查看扶疏的情况,他们眼上的墨色缎带就被人取下,而站在他们面前之人,超乎了辛夷的预料,却也是有迹可循。 “原来真的是顾掌门啊……” 顾严生没有想到辛夷哪怕是见到了他,也是这样如同往日一样淡定,多少觉得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辛夷不管怎么说也是天机宗的首席大弟子,自然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就算知道了掳走他们的人是他顾严生,也不会表现得失态。 这样也好,等会儿她这张桃花面上出现泫然欲滴的神色,直到崩溃地大哭大叫,想必会别有一番味道吧。顾严生的视线扫过了辛夷玲珑有致的身躯,不由得心头微热,这可是怀济捧在手心里的徒弟啊…… “咳咳,”因为想了太多,导致血脉贲张,顾严生不仅觉得丹田处传来丝丝刺痛。跟随他前来的修士见状,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把椅子,扶着顾严生坐下了。 辛夷眯起了眼,暗中思索着,师尊还真是下了狠手,以至于顾严生的丹田都出了大问题。看样子没了先天甲木,太玄宗也没有为他找到别的疗伤圣物啊,估计他也挺不了多久了。 “辛夷师侄啊,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别怪本座用这种方式把你请到这里了。” “顾掌门还真是幽默啊,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这也叫‘请’。想必太玄宗什么都教,就是忘了教礼仪吧。”辛夷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你!”顾严生身后的修士恶狠狠地瞪着辛夷,却被他挥手打断了到嘴边的话。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本座还真是好奇,等会儿你是否还能这样硬气!” 感受到顾严生如跗骨之蛆般恶心的淫邪眼神,辛夷心底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不会吧,他可是韩师兄的师尊啊,好歹也是一宗掌门,不会做出那么下三滥的勾当吧?! 然而,事与愿违,那名修士上前,扼住了她的咽喉,将一枚丹药塞进她嘴里。嗅到了强烈的麝香味道,还有夹杂的几股奇异香气,辛夷想要反抗,却无济于事,因为那枚丹药入口即化,半点都吐不出来。 “堂堂的太玄宗掌门,竟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了!” 辛夷愤怒到了顶点,但是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她只觉浑身如同火烧一样,经脉里痒得出奇。声音也不知不觉绵软了下去,虽然是在放狠话,但落在顾严生耳里,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太玄宗掌门?哈,哈哈哈——” 顾严生的神情有些癫狂,“我这个掌门还真是拜你师父所赐啊!若不是他,我会落到如此下场么?还掌门,在那些长老眼里,我现在都不如韩望川那个白眼儿狼!” 可是顾严生却忘了,当初派韩望川到南域沧海城打探辛夷下落的人,就是他自己啊。被怀济抓到了把柄,也是他咎由自取,怎么能怪在韩望川头上? 顾严生起身,走到辛夷身前,他盯着辛夷潮红的脸颊,蓦地笑了。 “你是怀济唯一的弟子,不知道他看到你被我采补后,会是什么表情?我想,一定会有趣极了吧!” 辛夷:“!!!” 原来他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你、休、想!” 见顾严生这老贼竟敢妄想辛夷,扶疏更是怒不可遏。 扶疏这一出声,顾严生也才注意到,在场还有一个碍眼的人。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前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扶疏。 辛夷紧张地追随着扶疏的身影,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在那群人里,还有寻真的身影。 而寻真,不知道喂扶疏吃下了什么东西,之后似是感受到了辛夷的视线,她回过头,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看吧,就算你是化神道君又能怎样?就算你是怀济道人的爱徒、天机宗的一峰首座又能如何?你看上的男人,马上就会是我的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破局 寻真将扶疏带到了隔壁的房间,打发走了顾严生的属下后,她挪到扶疏身边,痴迷地欣赏着他俊俏的侧颜。 “扶疏,你可要喝杯茶?” 寻真锁上了门,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壶灵茶,倒了一杯递到扶疏唇边。 见他眼神警惕地盯着自己,寻真了然,自己抿了一口,示意他茶水中无毒,而后还把她喝过的那边冲向扶疏。 “我可以叫你扶疏吗?”寻真故作娇羞地挨着他坐下,“方才喂你吃下的那颗丹药,不过是最普通的养气丹,可是若我不这么做的话,他们是不会对你放下戒备的。” 寻真凑近乎的行为不仅没让扶疏放下戒备,反而更加让他厌恶了。 扶疏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冷气,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而寻真就好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或者说,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个男人很快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跟在和光仙君身边一定很累吧,不过想想也是,像她那样的天之骄子,当然有资格骄纵了。扶疏啊,真是难为你了呢~~~” 想到辛夷,寻真的心底涌上了一股厌恶,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嫉恨。相貌不如人家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己爹妈给的,她又选择不了。 那资质呢?辛夷不过就是个五灵根,就算她的灵根纯度极高,凭什么修为却能落下自己一大截?还有她的师承,怀济道人唯一的徒弟,说出去是件多么令人艳羡的事啊。而且,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人,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存在。 不过幸好她遇到了太玄宗的顾掌门,扶疏往后就会对她死心塌地了。而且,待今日过后,辛夷充其量就是一个残花败柳,连根基都会因为被人采补毁得彻底,往后与大道无缘。所以说啊,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你看辛夷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扶疏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之人,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无数种弄死她的方法。不过在他动手之前,他需要搞明白寻真到底给自己喂了什么。 方才,他原本以为自己服下的丹药,里面不过加了一些普通的催.qing.药物。可是身体传来的异样感觉,让扶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大意了。寻真手里的丹药搞不好就是从顾严生那里得来的,而太玄宗的东西,有什么会是寻常之物? 该死! 寻真见扶疏终于肯分给她一丝注意,心中小鹿乱撞,“不是说了嘛,就是普通的养气丹啊,只不过里面,加了一味会让你永生永世都离不开我的‘药’罢了。” 扶疏眯起了眼,感受着体内灵力的运行,还有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活物,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到了顶点。 永生永世都离不开你? 做梦吧! “嘁——” 扶疏用手捏碎了身上的禁灵锁,然后在寻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银光一闪,顿时鲜血飞溅。 赤红色的血滴落在了扶疏的脸上,在门缝中洒进的一道光线的映衬下,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寻真遍体生寒,从骨头缝儿里都透着一股凉意。 “你,还真是该死啊——” * 反观隔壁,房间中终于没了碍事的人,顾严生施施然地起身,朝着辛夷步步逼近。 “顾掌门,你如果放了我们两人,今日这事儿我可以没发生过,绝对不会向我师尊透露半个字。” 可是顾严生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真是许久都没见过如辛夷这般天真的人了。 “放了你,怀济还能放过我?当初不过就是在东域,被怀济看到了那兔崽子,他就到太玄宗把我打成了重伤,如今我绑了你,他还不得杀了我?” 辛夷的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暗暗咬牙,“既然你都清楚,还敢对我下手?太玄宗是想要绝了自己的道统么!” 听她提起宗门,顾严生的动作一顿,眼神里闪过几缕痛苦的神色。可下一刻,他就像被辛夷戳到了痛处,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大手紧紧地卡住了辛夷的脖子。 “太玄宗放弃了我!你知道么,就是因为怀济,我成为了宗门的弃子!我为宗门呕心沥血,经营数载,什么脏事、坏事我都做尽了,可他们呢?他们又是怎么对我的,不过就是因为我受了伤,他们问都不问,就转过头去扶植韩望川那个白眼儿狼!” 辛夷虽然被他控制,但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翻白眼。搞笑,她就不信了,顾严生怎么说也是一宗掌门,手下势力无数,修为至少也有合体期,他要是不愿意做的事,能有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么? 再说了,人家韩望川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药啊,不过就是他的运气差了些,先天甲木早就被她先一步收入囊中。这么说来,顾严生的悲惨经历,好像还和她有点关系啊…… 不过眼下可不是什么开小差的好时机,辛夷趁着顾严生心神失守,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成功挣脱了他的控制。随后一个侧滚翻,跃过了桌子,踢倒了几把椅子,然后躲在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 见辛夷闪躲,顾严生反倒来了兴致。也是,若是她乖乖仍自己摆弄,那可就真是无趣了。 “顾掌门,停手吧,别做出让太玄宗蒙羞的事……”看在韩师兄的份上,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警告。 “呵,辛夷啊,放弃抵抗吧。你求求我,或许我还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对你温柔点……” “我呸!”辛夷简直快被他恶心得吐了,“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怪我不‘尊老’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剑,向他后心刺去。 顾严生似有所感,但是他毕竟之前受过重伤,反应慢了一拍,仅是侥幸躲过了四方剑的偷袭。 “你怎会?!”顾严生惊讶,辛夷身上可还带着禁灵锁呢,她怎么可能动用灵力?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四方剑是神器,即便现在受损,不能发挥出神器的全部威力,但至少能够随时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对付一个顾严生,不用辛夷动手,四方剑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四方剑:辛夷你放心,我一定要戳死这个老匹夫! 接收到四方剑的传音,辛夷不禁失笑:“好,你加油。” 下一秒,得了辛夷肯定的四方剑,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奔着顾严生去了。 “来人,快来人——” 顾严生蓦地从四方剑身上感知到了一种令他无比恐惧的气息,连灵魂都为之一僵,那是、那是与天道同出一源的天罚气息! 可辛夷不过就是个化神期的小修士,她的身上为何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形同陌路 屋内,顾严生狼狈地躲避着四方剑的攻击。而另一边,辛夷的情况也不比顾严生好上多少。 体内的热潮不断涌起,而且她的身上还有禁灵锁,致使辛夷甚都无法用灵力驱散药力,只能咬破舌尖,以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屋子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可是外面的人就是如同听不见一样,即便顾严生放声大叫着他们的名字,始终也没见谁推门前来查看。 辛夷窝在角落的衣柜上方,用尽浑身力气保持神智清醒。汗大滴大滴从她额上滑落,她的呼吸愈发局促,视线有也些模糊了起来。 终于,房间的封印被破,木门不抵来人一击,化成四散飞溅的木屑。 “辛夷,你还好吗?” 身前传来一股好闻的气息,辛夷只能隐约辨别出熟悉的身影。嘴里被人喂进了一颗微微发苦的丹丸,辛夷凭着本能咽下,清凉的药力游走在她滚烫的血液里。片刻后,体内的热意渐渐退去,禁灵锁也被人摘下,灵力重新游走在她的经脉里。 “扶疏……”辛夷失神地呢喃着,她下意识地朝扶疏伸出双臂,随后被他轻柔地揽在怀里。 而四方剑瞧见有人进来,顿时剑身一震,在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后,“嗖”地一下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辛夷的丹田里。 扶疏看着靠在他的肩膀,全身乏力的辛夷,眼底不由地酝酿起一阵风暴。好在他脱身得及时,若是真叫顾严生对她做了什么,扶疏不敢保证自己究竟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你、你……”顾严生就像是一具坏了的风箱,呼哧带喘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面对破门而入的扶疏,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却是发不出一丁点儿灵力。 “你对我做了什么?!”顾严生又惊又俱,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辛夷成功被他掳走,甚至没有惊动天机宗的人。眼见他即将有望重塑丹田,可这个扶疏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禁灵锁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 扶疏一挥手,顾严生就狠狠地飞了出去,而后撞倒了一堵墙。他揽着辛夷,带她走出屋子。 院外,跟随顾严生前来的一干人马早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只有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告诉辛夷他们并不是完全的死人。 可是,躺在隔壁门口的寻真,就没有其他人那般好运了。她的双手被齐齐砍断,因着没人替她止血,台阶上已经积了一小洼猩红血液。 瞧见扶疏和辛夷出来,寻真就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这里,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用力,也没有挪动一寸。 “别、别杀我,求你了!”寻真看见走近的两人,忍不住求饶。 然而辛夷的目光也是和扶疏如出一致的冰冷,绕过她?做梦呢? “你身为天机宗的长老,居然敢伙同外人,对同门弟子出手,该当何罪?” 寻真知道,就算是她能够活下来,但是回到天机宗后,等着她的下场,也不会比她死在这里好上多少。可是,能活下来,即便是苟延残喘,她也不想死啊。 “我知错了!和光君上,是我错了!我也是被太玄宗的人诓骗了,以后我不会再肖想……” 辛夷是真的厌恶寻真,更看不起像她这样没有骨气的人,哪怕是踏上了修行一道,寻真同生活在世俗界的凡人也没什么两样。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通过依附他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从未思考过是不是该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 雷光闪过,院子里传来寻真凄厉的惨叫,辛夷甚至连剑都没有出,就这样结束了寻真的生命,甚至把她的神魂都烧得一干二净。毕竟用剑杀她,辛夷都觉得是在为难四方剑。 良久,辛夷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才觉得心里稍稍舒坦了些。不过这事儿还不算完,顾严生一日不除,天机宗就多一日的危机。 扶疏感受到了从辛夷身上传来的杀意,有些新奇地挑了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辛夷如此杀伐果决的样子,别说,她肃着一张脸的样子,真的叫人有些心里发虚。 不过,心里发虚的人可不是他扶疏,而是天上那正御剑赶来的人。 “辛夷,你……” 韩望川独自一人前来,看见遍地狼藉,心里一突。 他昨日本想求见师尊,可是顾严生所在的山峰竟空无一人,就连一直保护他的影卫也不见了踪迹。韩望川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好,对顾严生身边的侍者几番拷问后,他才隐约推测出师尊的计划。 得知了一切的韩望川顾不上禀告宗门,就急匆匆地离了太玄宗,好在他手里还有师尊之前用过的法宝,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顾严生落脚的地方。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刚到这里,他看见的就只有顾严生倒了一地的影卫。 “我师尊,他在哪里?” 辛夷没有回答,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韩望川。 而扶疏也和韩望川不熟,又因为顾严生欲对辛夷不轨,他连带着也对韩望川没了好脸色。 就在这时,塌了一半的房屋废墟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正是被扶疏打了个半死的顾严生。 “师尊!”韩望川刚想上前,却被扶疏用剑抵住了咽喉,他若再迈出一步,必定会血溅当场。 “这位扶疏道友,你这是要干什么?” “韩师兄,”辛夷握住了扶疏执剑的手,以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激动,“你可是,顾严生他对我做了什么?” 辛夷竟是连一句“顾掌门”也不愿意叫了。 韩望川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因为顾严生的侍者,早就将他的计划全盘托出。韩望川也明白了,师尊是想要通过采补辛夷,以补全自己受损的根基。 “是我、对不住你……”韩望川的嗓子干得厉害,他自觉没脸向辛夷求情,可顾严生是他的师尊啊,是被他从小当做父亲一样崇拜的师尊啊! “你可否,看在我们以往的情谊上,饶我师尊不死……” 韩望川边说着,边朝两人缓缓跪下。 ……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或许更久,辛夷终于开了口:“可以,我可以放过顾严生一命,但是韩师兄,你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 韩望川垂着头,不敢去看辛夷的表情,也不敢让辛夷看出他此时有多么痛苦。 “韩师兄,这意味着,从此往后,你我形同陌路!” 另一边,顾严生努力了好久,终于从废墟中把自己解救了出来。可他刚一出来,就看见自己昔日的爱徒,韩望川正跪在辛夷和扶疏身前。 “你、咳咳、你这个孽徒,怎么可以跪他们两人——”顾严生不允许,他已经比怀济低了一头,凭什么他的徒弟也比不上怀济的徒弟? 顾、严、生! 新仇加上旧恨,辛夷压抑的怒火再度被点燃,她抬手将四方剑握在手里,巨大的獬豸法相出现在他们上空,咆哮着冲向顾严生。 “啊——!” “师尊——!” 第一百六十六章 爱意 一阵耀眼的雷光之中,顾严生吼得撕心裂肺,原因无他,被废掉丹田本就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全身的灵力暴动,肆意摧毁每一处经脉。更别提辛夷心中有火,借此机会,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不、不要,师尊——” 韩望川见状,焦急万分地想要上前阻止,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扶疏按住了肩膀,跪了回去。 “韩道友还是看着就好了,若是你突然上前,被辛夷出手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韩望川闻言,对着扶疏怒目而视:“扶疏道友,看在辛夷的份上,我不对你出手,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论过分,还真是比不上令师尊啊,”扶疏幽幽道,“辛夷今日可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你凭什么不让她发出来?再者,她不过就是废了他的丹田而已,至少还给他留了一条命在,不是么?” 韩望川握紧了拳头,想到师尊从特意从西域寻来的情蛊,他终究是没有再度上前。 “她中的是催.qing.药,那你呢?”韩望川起身,挑衅一样对上扶疏的视线,“那枚情蛊大概率是用在你身上了吧?你觉得,我给了她解药,辛夷还甘愿为你解蛊么?” 韩望川不甘心,明明是他最先遇到辛夷的,可凭什么,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扶疏?他承认,无论从外形上看也好,还是资质修为,扶疏的确都是不世天才,但他自己也不差什么啊。若不是碍于师尊,以及宗门所占的立场,最后能赢得美人芳心的,不一定会是他扶疏! “那又如何?”扶疏见到韩望川的第一眼时,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对辛夷的心意。可那又如何,只要他是太玄宗的人,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注定了和辛夷没半点儿可能! “我和辛夷,可是上辈子就注定的缘分呐——” 不知想到了什么,扶疏的心头火热,一时不察,竟被那个小东西钻了空子。好在辛夷的目光一直放在顾严生身上,没有注意到他这里,扶疏抬手,擦去了嘴角流下的血。 韩望川瞟到了扶疏的小动作,虽然他就好像天生和扶疏不对付一样,却也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他,中了情蛊居然还能忍得住,这份定力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辛夷……” 处理完了顾严生,辛夷像托着一条死狗一样,以灵力化为绳索,连拉带拽地把顾严生扔到了韩望川跟前。 辛夷说道:“韩道友,我们之间两清了。” 没错,当年在仙门大比中欠下的人情,如今我已经还给你了。顾严生她可以不杀,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威胁到天机宗的可能! “辛夷……道友,”在辛夷的注视下,韩望川就算百般不愿,还是改了口,“扶疏道友中了情蛊,这是可以驱除蛊虫的丹药,除此之外,只能靠阴阳双修一道解蛊了。我只希望你,好好珍惜自己……” 扶疏:“……”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自己会伤害辛夷? 韩望川的话意有所指,差点就把扶疏气得暴起,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韩望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丹药,把东西抛向那两人。他甚至都不敢看辛夷的表情,随后就扛起摊在地上的顾严生,御剑急速飞离了这里。 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中了情蛊之人无时无刻不会觉得浑身如烈火灼伤,面对心仪之人,更是会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大多人都会一不小心伤了对方。可是扶疏中蛊后这么久,都能保持神智清醒,苦苦压抑内心的冲动,由此可见,他当真是把辛夷放在了心上,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这样也好,从今往后他也就不用再记挂着她了。 …… 然而站在原地的辛夷,下意识地接住了韩望川扔过来的东西,还没他的话里缓过神来。 扶疏竟然中了情蛊? 辛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扶疏好端端地站在她身边,瞧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情况看来比她这个中了药的人还要强不少。韩望川可别想忽悠她,当谁不知道情蛊啊,中蛊之人哪个不是神情癫狂,满脑子只会想着那档子事。 可是下一秒,被辛夷认为绝对不可能中情蛊的扶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辛夷眼疾手快想要撑住他向后倒去的身子,扶疏的头靠在她的颈间,辛夷的身子吃不住力,两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扶疏的一呼一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辛夷觉得那药带来的痒意又卷土重来,她的经脉有些微微发胀。原来韩望川没有骗他,扶疏是真的中了情蛊。 “扶疏,”辛夷咬牙支撑着两人的重量,艰难地起身,“这里不安全,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扶疏应道,只不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忍耐。 辛夷心神一动,四方剑就从她的丹田中出来,载着两人离开了这里。 在辛夷看不见的角落里,扶疏双眼却出现了兽类独有的竖瞳,他眼神一闪,院子里倒在地上、方才仍一息尚存的人全部停止了呼吸。若是有人精通修炼神识的功法,就会发现,那些人竟连神魂都被绞碎得彻彻底底。 * “多谢你了。”辛夷诚心实意地对四方剑道谢。 若不是四方剑,就凭他们两个“残兵败将”,肯定是没有办法御剑飞行这么久的,更别提找到一个隐蔽的洞府,再解蛊疗伤了。 “扶疏,你还好吗?” 辛夷有些担心地摸了摸扶疏的脸颊,发现他的身上热得吓人,而且他虽是水系单灵根,可呼吸中都带着些许火系灵力的味道。 感受到一丝凉意,扶疏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辛夷的手,他费力地睁开眼,“辛、辛夷,快走!我快撑不了多久了……” 拿出了从韩望川那里得来的丹药,辛夷有些迟疑,太玄宗的东西,她着实是不敢用。不是说她不信任韩望川的人品,可如果太玄宗连韩望川都敢偏呢?谁能保证,她手里的是什么情蛊的解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丹呢? 辛夷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扶疏,你可心悦于我?” 迷蒙中,扶疏听见了辛夷的问题,可是他的全部心神都用来压抑强烈的情潮,此时只能凭本能来作出回答,自然是不能分析出辛夷的话中之意。 “当然,我、我一直都心悦你,我爱你——” 看着扶疏涣散的眼神,辛夷蓦地笑了,虽然有些趁人之危之嫌,可她很清楚,扶疏说的全是真话,没有半分作假。 “是吗?既然你爱我,那就好……” “因为,我也爱你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偎相依 刺眼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了相拥而眠的两人脸上。 辛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用手臂遮住了眼,适应了一下光亮,才彻底睁开眼,打量她现在所处的环境。看见窗外的流云,还有屋内淡雅温馨的装潢,虽然她的身体已经从沉睡中醒来,但是大脑好像不这么认为。 辛夷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感受到了腰间传来的重量,那是身后之人横在她身上的手臂。她心头一跳,猛地回头,扶疏安睡的面容便映入她的眼帘。只见扶疏的呼吸绵长,嘴角上扬,就像在做着什么美梦一样。 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辛夷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这五日的记忆陡然回笼,想起了两人之间的疯狂。 她记得,扶疏在她耳畔的急促喘息声,还有从上方滴落在她身上滚烫的汗珠,以及她的指甲扎进肌肉中的感觉…… 他们就像汪洋大海中两条相偎相依的小鱼,合二为一带来短暂的痛楚后,天地间就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个,一呼一吸中尽是对方的味道。 而下一刻,来自扶疏的强大水系灵力就融入到了她的丹田里。可扶疏那厮在关键时刻,竟然忘记了运转双修功法,若不是她意志力顽强,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怕不是他都会被自己采补空了。 这人,还记得自己是水灵根不?要不是她还保有理智,恐怕醒来后就会看见一个被欺负得渣也不剩的小可怜儿了。 辛夷仰起头,以手为画笔,一边抚摸着他的脸颊,一边在心里描绘他的面容,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永远记在心底。她突然发现,扶疏的眼睫毛竟要比她这个女子都长一些,这个发现令辛夷有些愤愤不平,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颈间,那里有一个明显的齿痕,虽然已经开始结痂,但是依旧红得刺眼。 见此,辛夷连忙用施了一个治愈术,直到那处齿痕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敢停下。 可是,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贼心虚”。辛夷不由地黑了脸,这才不是她的错好不好,明明就是扶疏太过分了,她咬他还不是为了他?待扶疏醒来后,必须要好好感谢自己一番才行。 不得不说,扶疏一心二用的本事也是常人难及,箭在弦上,他居然还在嫌弃她找的山洞太过简陋,必须要进他炼制的随身洞府才行。所以,只要扶疏还没醒,他们两个就一直要在天上这么飘着…… 暗暗腹诽了扶疏的种种奇葩行为,辛夷打了个哈气,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谁让她可是劳累了好几天呢。 然而,就当辛夷才睡去不久后,身后的扶疏却是睁开了眼。一双星眸中未见半丝困意,只有在看见辛夷恬静的睡颜时,才会流露出点点温柔。 他将辛夷揽进了怀里,又拉高了锦被盖在她肩上,而后才以神识查看她的情况。 那日他们双修后,被种下的情蛊就在他的身体中活跃了起来,而那情蛊也并非如韩望川所说,阴阳相合后便会被驱除出体外。相反的是,那情蛊会转移到另一方体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驱除”。 但若中蛊之人想要用解药解蛊,就需要吞噬大量灵力,以使得蛊虫沉睡。从此往后,每一次蛊虫苏醒,都会需要比上一次更多的灵力去压制。 想到这里,扶疏眼神冰冷,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怀济会打上门去了。太玄宗真是好手段啊,就算搞不死你,也要恶心恶心你。他离开之前,一定要送上一份让他们终身难忘的“大礼”! 幸亏辛夷及时渡来了大量雷系灵力,才将那枚蛊虫彻底绞杀,永绝后患,若非如此,恐怕他的身体会留下后患。 抱着怀里的辛夷,扶疏一下接一下地感受着她如绸缎般丝滑的青丝,他拾起一缕秀发,虔诚地落下一吻。有了他的元阳,还有他刻意被辛夷吸走的修为,想必她马上就可以进阶炼虚了吧。 混沌五灵根的资质,尚未觉醒的雷灵体,还有天刑的传承…… 被天道眷顾之人,即使是修为还没到渡劫期,也可以破界飞升。 辛夷,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 辛夷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传讯玉佩,用舌头顶起了腮帮子,顿时觉得头疼无比。 当她再度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暴涨,一直飙升到了化神期巅峰,离突破仅有一线之差。辛夷怕自己晋升得太快,以至于心境跟不上修为,根基打得不牢,索性就闭了个小关,在扶疏的帮助下压制了修为。 然而七日之后,她刚一出关,就发现自己的传讯玉佩闪个不停。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他们过分关心,估计还是被她之前突然离宗十几年的事吓得。这不,她不过消失了小半个月,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就一个劲儿地给她发消息,生怕往事重演。 好在她还能以外出寻找机缘为借口,将他们搪塞回去。可到了怀济这里,辛夷就犹豫了,她的师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辛夷把自己的顾虑讲给了扶疏,在他的开导下,最终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知于怀济,只不过对于顾严生的卑鄙手段,辛夷一带而过,毕竟她可不想让怀济再度打上太玄宗。伤到太玄宗的花花草草倒是没什么,若是怀济不小心被人暗算,那辛夷可就连哭都来不及。 “嗯,我知道了,你既然感应到了机缘,就去吧,路上小心。” 玉佩里传来怀济的殷切叮嘱,辛夷却觉得师尊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辛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师尊啊,您最近有什么打算吗?可需要下山什么的?如果想要找些什么东西,您就告诉我吧,保准儿第一时间就送到您面前!” “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怀济笑骂道,他心里清楚,辛夷是担心他又一怒之下,跑到太玄宗去替她出气,“你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天机宗,这下你可满意了?” 玉佩那边的辛夷“嘿嘿嘿”地一直笑,以怀济对她的了解,辛夷此时肯定是在像个偷了灯油的老鼠一样傻笑。 “那师尊,我就和扶疏一起去西域了,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吧,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还啰嗦!” 这边辛夷挂了通讯,就同扶疏一起御剑消失在了天边。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天机宗内,怀济看着手里暗下去的传讯玉佩,愁眉不展。 他的手边,是辛夷留在宗门的本命玉牌,之前那枚因为扶疏在东域布置的结界,致使玉牌和辛夷失去了感应,进而碎成两半。而怀济手中的这一枚,就是辛夷回宗门后重新用精血祭炼的。 几日前,怀济突然有感,辛夷命中一劫将至。但奈何辛夷不在宗门内,传讯玉佩也联系不上她,怀济就只好用辛夷本命玉牌里的精血为其卜卦。然而,得出的卦象却出乎他的想象。 辛夷的情劫,一直没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西域幽都城 天机宗,天枢峰正殿。 “风少主何至于此啊,我天机宗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门派。” 季清酒笑得宛若一朵绽放的秋菊,眼角的几道细纹,弱化了他眼神中冒出的精光。 而能在季清酒的灼热视线中,仍保持淡定自若之姿态的青年,就是风家的少主——风樾。 要说在昊宸大陆上最富有的家族,风家若是认第二,那还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势力敢说他们自己是第一。因为风家不仅有祖辈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底,近百年里更是在飞速进步,而这些改变的背后,都离不开眼前的这个人。 风樾乃风家嫡系的血脉,其生父生母就是如今执掌风家大权的家主夫妇,而他本人更是天级变异风系单灵根,两百岁出头就到了化神期后期的修为,着实吊打了不少与他同岁的天才修士。 然而,他被人忌惮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灵根纯净,于修行一道极有天赋。 出生于修仙世家的孩子,自打启蒙后就或多或少会接受族中引导,为以后引气入体打下坚实的基础。小小年纪的风樾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引气入体对于他来说毫无难度,可在这之前,他却唤醒了风家沉睡多年的至宝——玲珑棋谱。 于是,当风樾还不懂得何为修道之时,他就已经学会了下棋。随后不过百年时间,他更是成功以棋入道,修为涨得飞快,成为了名满修仙界的执棋道君,也顺理成章地接下了风家的少主一位。 估计待风樾的父亲突破合体期后,就可以将家主一位传给风樾,然后以风家长老的身份坐阵于族中。其实就算风樾现在还不是家主,家族大部分的生意早已交由他打理,在风家族人眼里,风樾已与家主无差。 “季掌门高风亮节,晚辈佩服,可是风家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之人,这是风家为恭贺和光道君晋升化神的贺礼,还望笑纳。” 风樾说完,身后便有机灵的侍从,送上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储物袋。季清酒不用看,都知道那里面装的绝对是修仙界中顶级的灵物,随便拿出去一个都能叫无数修士为之疯狂的那种。 他虽然嘴上说着是贺礼,可几人全都心知肚明,实际上则是补偿给天机宗的赔礼,这其中也和辛夷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做生意的人家,交易讲究个你情我愿,银货两讫。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无论是什么东西,上天入地,风家的人都能给你找到。至于那人要这东西作何用,不好意思,风家只管收钱,交易完成,买家拿着拿东西爱干啥就干啥,他们才没那个闲心去管呢。 不过这一次,他们终究是翻车了。顾严生手里的那枚情蛊,就是他从风家手里拿到的,至于用在了谁身上,也就只有辛夷和扶疏知道了。 可情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辛夷和扶疏是在荟萃楼中被掳走的,在他们名下的酒楼里出了事,就算风家不是主谋,天机宗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天机宗是什么地位,辛夷又是什么人,她的失踪会是一件小事吗? 于是,当风樾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辛夷和扶疏消失的第五天了。风樾第一时间就派手下前去查证消息的真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就亲自点了不少东西,带着人上天机宗赔罪去了。 然而,季清酒是多么“讲理”的人啊,又怎么会接受风家的赔罪呢?而且他早就从怀济那里得知了辛夷的情况,对风家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所以双方会面,自然是以“共商大事”为由,气氛极为融洽。 嗯,没错,是季清酒单方面认为的融洽。 “风少主,你也是少年英才,自然也能看出来,太玄宗这些年……已经越走越偏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在天机宗的山脚下,串通了宗门叛徒,将人掳走。季清酒每每想到此处,都是恨不得学着怀济直接打上门去,后来听说顾严生被人废了,他可是高兴得一宿都没睡着觉。 风樾却不为所动,他是个商人,不想掺和进三宗之间的争斗,“在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季掌门再说什么。” 面对风樾装傻的举动,季清酒并不意外,“不知风小友可听说过‘白玉珠’啊?那可是太玄宗的‘特产’,据说用了白玉珠的人,个个儿可都是修为大涨,就是这心境嘛……” 闻此,风樾倏地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愤恨一闪而逝。可就算他转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因心绪不稳导致的些微变化,当然是逃不过季清酒的眼睛。 “风小友,我们索性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太玄宗往日做下种种有违天伦之事,天机宗不是不想阻止,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好在,改变一切的时机就要到了,可我们仍然需要风家的支持,不知你意下如何?” 帮,还是不帮?对于风樾来说,的确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若是他只是一人也就罢了。可关键是,他身后还有无数风家族人,作为少主的他,任何一个错误的决断,都可能将全族人陷入困境。 可是,那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太玄宗继续在修仙界作威作福吗?他们曾经对风家做的一切,就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 凭什么?他不服! “好,”风樾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答应你。” * “幽都……城。” 辛夷感受着这里浓郁的火系灵力,抹了一把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借助扶疏的手喝光了满满一壶凝神花露,才觉得好受点。 当时那枚高阶传送符竟然将他们传送到了中域的边境,再加上两人又在天上飘了不少时日,待他们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离西域近得不能再近了。 而且四方剑也告诉她,先天业火的所在之地,大概率就是西域了。辛夷还一直惦念着给小平安找一朵异火,和怀济交代了她的打算后,他们就决定干脆到西域去一趟吧,一举两得。 于是乎,乘坐飞舟往西走了三日,终于到达了西域最大的城池,幽都城的门口。 “扶疏,你还好么?” 辛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扶疏是水灵根,而西域到处都充斥着火系灵力。自从和扶疏亲密接触后,她与水系灵力的亲和度也上了一个台阶,此时自然会觉得被火气炙烤得十分不适。就更不用说,天生和火系灵力不对付的扶疏会有多么难耐了。 “别担心,我没事。”扶疏笑着握住了辛夷的柔荑,他眉眼弯弯,看来很是享受来自伴侣的关心。 辛夷注意到了他汗湿的鬓角,“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啊,不可以逞强。” “好。” 扶疏应下,碍于气候炎热,他就没有揽着辛夷,而是改为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了幽都城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如花仙子 “哇——” 辛夷就像土包子进城一样,在幽都城里东瞧瞧、西看看,自己的两只眼睛不够用了。可在她兴奋的同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扶疏身上的冷气止不住地往外冒,他们身边甚至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街边又路过了一位身穿极具当地特色的抹胸和短裙的妙龄少女,辛夷的眼珠子就快黏在那人身上下不来了。和少女同行的男修上前将她搂在怀里,身上随意披着的兽皮根本就遮不住他精壮的胸膛和八块腹肌,两人之间色气满满的亲密接触,即使不算过分,仍看呆了辛夷,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都有些痒。 “扶疏,你快看、快看!”辛夷激动地去拽扶疏的袖子,却未成想,回头撞进了他冰冷的视线中。 “咳,那什么……我这不是没什么见识嘛,这才看得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辛夷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她尴尬地舔了舔唇,心虚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呵——” 扶疏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这些身上没几块布料的人,无论男女皆是如此,顿时有些后悔答应同辛夷一起前往幽都城了。尤其当他发现,辛夷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周围瞟去,扶疏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手指摩挲着折扇,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群人全部扇飞。 “哎呀呀,我好饿,也好渴啊,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去,好不好嘛~~~” 辛夷一边眨着她圆溜溜的杏眼,一边回想着小平安平时都是怎么和袁语风撒娇的,希望以“美色”来分散一下扶疏的注意力。 然而她却低估了扶疏的定力,“在辛夷眼里,我就是那般色令智昏的人吗?”扶疏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危险的意味。 “呃,这个嘛……”辛夷讪笑着,不知道要该怎么回答扶疏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扶疏愈发亲近后,辛夷就愈发能够感知到扶疏的心情了,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就比如此时,扶疏虽然面上表现得无比平静,但她清楚,之后等待她的肯定又会是一场“狂风骤雨”。 “噗嗤——” 毫不掩饰的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辛夷本就在紧绷着神经,这下子就差点直接跳起来了。 可是她刚转过身子,跃过扶疏的肩膀朝他身后望去时,就见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摇着团扇,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将两人的小打小闹尽收眼底。 扶疏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若是往常看到他这副样子的修士,定会觉得头皮发麻,嗅到危险的气息,定恨不得赶紧脚底抹油消失在他跟前儿。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位女修,就好像没有感觉到扶疏的冷眼一样,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俏皮地朝辛夷跑了个媚眼。 辛夷:“……”这是她继曲天娇之后,又一位敬佩的女子汉了。 然而,扶疏却不是这么想的,当着他的面就勾搭他的道侣,当他是死的吗? 可是还未等扶疏有什么动作,这位女修就开了口:“这位小仙子不是又饿又渴噻,可要进来吃点东西?我梅娘别的不敢保证,我们这里的小面绝对是幽都城里独一份儿的,不好吃不要灵石!” 面对陌生人的热情相邀,辛夷虽然有些迟疑,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位自称“梅娘”的女修对他们绝对没有恶意。反正两人也累了,正好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况且她和扶疏修为都不低,这个梅娘只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能对他们两个做什么? “恭敬不如从命,我可要好好尝一下你说的小面了!” 辛夷冲梅娘双手抱拳,加快了步子迈进了这座三层小楼,独留扶疏一人呆愣在原地。既然辛夷都进去了,扶疏自然也是要跟上,于是一场危机就在众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就此化解。 …… “嘶哈——” 辛夷被辣得止不住抽气,却又舍不得停下筷子。别说,梅娘是真的没骗她,这碗小面真是绝了。 面条劲道弹牙,搭配的青菜清脆爽口,面汤上的红油是又香又辣,再配以上好的桂花酒,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辛夷是不大能吃辣的人,现在为了这碗小面,就算是就着冰块,她也要统统吃完! “呼——舒坦!”辛夷发出了一声来自肺腑的叹谓。 虽然这面不是什么灵食,但是做面之人的手艺当真是无与伦比,吃完之后让人觉得通体舒畅,和吃了荟萃楼里大厨烹饪的灵食感觉差不多。 扶疏瞧她酒足饭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为她擦去了唇边沾着的油花。 两人坐在梅娘经营的客栈第二层,推开窗就能看见街上的景色。辛夷已经从最开始的兴奋中渐渐换了过来,她此时正在打量着幽都城里独树一帜的建筑风格,沉浸在同中域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中。 “如花仙子,是如花仙子!” “如花仙子,这是我在试练塔里得来的极品火灵晶,愿献给仙子!” 如、如花? 辛夷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去,好在扶疏反应迅速,抬手挥出一个灵力罩,挡下了来自辛夷的突袭。 “咳、咳咳,不好意思,我这回是真的没忍住……” 在修仙界中,真的还有人会用“如花”当做道号吗?辛夷想到了素珊、素瑚养的那头老母猪,为了让母猪心情愉悦,快点长肉,顺便多生几只小猪崽,那姐妹俩就给猪起了“如花”这个名字。冷不丁一听到这两个字,辛夷就联想到了那头只会哼哼的老母猪身上。 两人朝闹出动静的地方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位女修,想必那就是他们口中的“如花仙子”了吧。 只见她身穿大红色金丝抹胸,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而下身也穿着同色系的短裙,裙子很短,也就堪堪遮住了臀线,将她如雪一样白的纤细美腿展现在众人的目光中。肩上披着轻薄的桃红色纱衣,一阵清风吹来,她的纱衣在空中摇曳,同时也在拨弄着周围男修的心弦。 “极品火灵晶?不错,收下吧。” 如花仙子的语气傲慢,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拾起那人捧在手心的极品火灵晶,向后轻轻一抛,就有人将其收在储物袋中。而其他修士皆是目露艳羡地看着那位被如花仙子取走了火灵晶的男修,嘴里对他说着恭喜,可是眼神里满是嫉恨。 远处的辛夷感受到从人群中传来的恶意,不由地心口一震,随后她终于看到了如花仙子的正脸,却是发现了不少怪异之处。 第一百七十章 合欢宗 虽然辛夷没什么以貌取人的习惯,但是这位如花仙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应该这般引人着迷吧…… 不得不承认,如花仙子的肌肤雪白如凝脂,在阳光如此猛烈的幽都城中,无论男女的肤色都要偏深一些,她这样的当真是无比显眼了。而且她的五官生得极为小巧可爱,特别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望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天上的星子都在她的双眸里。 但是,如花仙子绝不是会让幽都城的人疯狂追捧的那种美人。 从他们进城的那一刻起,辛夷就发现了,这里的人好似更推崇“以胖为美”。倒不是说要胖成球才算美,不论是开客栈的梅娘,还是之前街上吸引了辛夷注意力的那名少女,抑或是街上的路过的女修,她们无一不是体态更偏丰盈一些,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种不同于中域女修的娇媚风韵。 可这位如花仙子真却是瘦极了,她背对着辛夷的时候,辛夷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肋骨,还有她青色的血管。而她的大腿,甚至都没有围着她的男修的小臂粗,仅有一层皮肉包裹着腿骨,仿佛轻松一折就能掰成两段。 她脸上的白,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苍白,重病不愈之人的惨白。再配以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辛夷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也太像话本子里的,会扒人皮、吸人阳气的画皮妖了。 似是感觉到有人查探的视线,如花仙子竟抬头望向了坐在窗边的辛夷。 四目相交之时,辛夷的瞳孔瞬间放大,仿佛在她脸上看见了一团灰色的雾气,周围还盘旋着五颜六色的气团。像极了,她曾经在吴怜儿身上,见过的气运。 好在街上的动静没有持续多久,就匆匆有人上前来,对着人群中心的如花仙子低声耳语着什么,之后如花仙子皱紧了眉头,阴沉着一张脸走了。 如花虽然走了,却是给辛夷留下了不少困惑。 她隐约记着,之前在青瓦族的时候,她帮着曲家对付安正剑君的时候,在他的脸上也看见了类似的灰色雾气,周围倒是没有其他颜色的气团。辛夷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对着扶疏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辛夷,你觉得修士会有灵魂吗?” “灵魂,那不是无法修炼的凡人才会有的么?修士有的只是元婴啊。” “没错,修士确实只有元婴,可当他们没有引气入体、没踏上修行一途时,不还是个凡人?既然是凡人,又怎么会没有灵魂?” 扶疏的话就像点醒了辛夷一样,她灵光一现,总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扶疏用眼神制止,直到他在两人周围布下了结界,扶疏才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修士的元婴,就是由灵魂所化?” 扶疏但笑不语,可辛夷知道,他这是在赞同自己的观点。 “可这也……”太奇怪了吧。 在他们所处的修仙界中,最广为流传的说法,就是天道为了庇护不能修炼的凡人,以防修士死后仍保有生前的记忆,若是投胎成了凡人,是对大大的不公。所以人一旦引气入体后,就没了灵魂,直到修为达到元婴期后才会凝出元婴。 当修士身陨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元婴,都会渐渐化为尘土,回馈滋养他们的天地。修士死后不能像凡人一样转世轮回,要不然怎么有一个词,叫做“身死道消”呢。 相反的是,那些弱小的凡人,死后灵魂将会回归冥界,喝下孟婆汤,趟过忘川河,再入轮回,开启新的一生。 至于某些心术不正的修士,妄图用秘法使得元婴不溃散,从而等待时机夺舍重生。而这些都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等待他们的终将会是代表审判的天雷。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修士就没有灵魂?”天道可是最懂得一视同仁的了,都是他的子民,他又怎会区别对待。 辛夷却仍对这个观点保持怀疑,“可是,数千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啊……”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辛夷愣住,是啊,难道人云亦云的东西,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况且单从她自身的经历来看,就已经推翻了不少,她曾经坚信不疑的真理了。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窗边,辛夷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坐在她对面的扶疏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等待辛夷看破迷雾,慢慢接近事实的真相。 楼下的梅娘突然发现二楼安静得过分,出于谨慎便上来查探一番,没成想却一头撞在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上。 “哎呦——”梅娘被反弹摔到在地,她揉着抽痛不已的臀部,止不住地叫唤着。但是碍于扶疏和辛夷的修为之高,梅娘就算是再怎么心存不满,也不敢发作出来,只能以谴责的眼神向扶疏飞眼刀。 “对不住了,你可有伤到哪里?” 梅娘触动了结界,二人均被惊动,扶疏见到是客栈的老板娘上前,也就挥散了指尖凝聚的灵力。辛夷见状,连忙上前将梅娘扶起,轻声询问着。 “没事、没事,”梅娘赔着笑脸,连连摆手。开玩笑,别看这个男修年纪不大,身上的气势不显,但梅娘有种直觉,他可能和幽都城的城主修为不相上下。之前她还敢对着辛夷抛媚眼,没被他一掌拍死就算是好运了。 辛夷见梅娘有些慌张的神色,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扶疏,而后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瓶极品回灵丹,当作赔礼。梅娘颤颤巍巍地收下,没见到扶疏有什么反对的举动,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既然给了东西,辛夷自然也想借机打听一下方才的那位如花仙子,不知为何,辛夷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什么异样,让她十分在意。 “您说那位如花仙子啊?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噻,梅娘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提到城中的八卦还有各种小道消息,梅娘瞬间来了兴致,也不怕这里还有一个扶疏了。 “她的本命叫刘桐杉,是合欢宗的圣女,如今合欢宗掌门刘雅萍的独女,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呢。可是啊,她以前可是不长这个样子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双修功法 辛夷挑眉,不长这个样子,刘桐杉还能换了张脸不成?莫非,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刘桐杉学了会画皮妖的扒皮法门,用别人的皮给自己换了个样子? 梅娘继续说道:“我刚来幽都城的时候,远远看过去看过去,那位圣女就跟个球差不多哩。听说是她胎里带来的怪病,从小就比一般孩子长得快,不过别人是往高了长,她是往横了长……虽说幽都城的人向来偏爱丰盈美人,可她那副样子,咳咳,也是没什么人能消受得了的。” 辛夷接下来听到的,就是刘桐杉为了心上人发愤图强,堪称励志的减肥史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无论是天生有病,还是中了什么奇毒,毕竟她也是合欢宗掌门的独女,坐拥无数资源,能找到一位可以治好她的良医不算什么难事。 然而从梅娘口中得知的小道消息,却愈发让辛夷觉得,事实好像没有合欢宗对外宣称的那么简单。 一开始,只要刘桐杉修习合欢宗的心法,她就会长胖,随着她对心法的理解越透彻,她长胖的速度也就越快。她的娘亲刘雅萍生怕女儿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胖到爆掉,但她又很不甘心,作为合欢宗掌门的独女,却不能修炼自家门派的心法,这算怎么回事? 后来,实在是抵不住刘桐杉的苦苦哀求,还有她对女儿的爱,刘雅萍终究还是妥协了。她亲自动手废了女儿的修为,而后又为她寻觅了另一部顶级心法。等到刘桐杉养好了身子,才重新开始修炼后。 也是怪哉,待刘桐杉修炼到筑基期后,她竟然开始飞快地瘦了下来,和从前判若两人。 “有人说啊,其实这位圣女才没有改修别的功法,是她的亲娘,私底下用门内美貌女修的精血炼制了丹药,才解了她身上的毒。” 梅娘说得煞有其事,可辛夷却觉得这些不过都是无稽之谈。刘雅萍好歹也是个一宗掌门,她能为一己私利就残害那么门内弟子?而且合欢宗最看重的就是弟子的美貌,没有了美人,合欢宗用什么来吸引别的修士啊? “你可别不信啊!”梅娘好似看穿了辛夷眼中的不以为意,“你方才不也看见了么,就以刘桐杉那般姿色,能引得那么些人为她疯魔?而且这幽都城里啊,近十几年来,合欢宗的弟子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有几个,也就比常人好看上那么一丁点儿哩。” 梅娘一边用小手指尖儿比划着,一边卖力地说着她听过的传言,就想证明她口无虚言。可是,即便她费尽了口舌,嗓子干得直冒烟,也没见辛夷有多么相信她的话。无奈,她只得悻悻地离开,像极了一只斗败的公鸡。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梅娘,扶疏看着辛夷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倏地喷笑出声,果不其然,赢得了她的一记白眼。 扶疏把辛夷捞进了自己怀里,取下了辛夷头上的簪子,以指为梳,为她梳拢顺滑的秀发,“你可知合欢宗最出名的是什么?” “合欢宗,当然是双修功法了啊。” “是啊,双修功法。” 合欢宗的开宗祖师,本是一对极为恩爱的神仙眷侣,他们之间的感情极好,好到不能忍受和对方分开一分一秒。可是,为求大道,两人又不能光腻在一起,不去修炼啊。于是乎,他们就开创了一种双修功法,通过阴阳相合,两个人既可以一起修炼,修为又长得飞快。 然而这种修行方式,却遭到了绝大多数修士的反对。 他们自持身份,看不起这种通过取巧得来的修为,并口口声声认定了这对道侣定与大道无缘。可是几百年后的某一天,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两人,竟然成功地破界飞升,打了终于无数自诩为名门正道的修士的脸。 不少资质一般,苦寻破阶之法无果的修士,终于抵不住对长生的渴求,尝试了双修术法。而这一尝不要紧,着实让他们知道了双修的好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席卷了大半个修仙界的灾难,有心之人将原本的双修术法,演变成了可以采补对方修为的邪术,也使得炉鼎在修仙界中广为流传了起来。 最终三宗联手,才勉强止住了炉鼎广为流传的乱象,不然,还不知道还有多少身怀水灵根的女修会惨遭毒手。那群疯魔了的人,就算是双灵根、三灵根的也未能幸免于难,据说也有不少男修被采补过,一时间修仙界人人自危。 因此,修习正统双修术法的合欢宗弟子,只得退居至西域,不敢出现在那些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修士面前了。 辛夷怀疑,他们迁居西域不仅是迫于形势,更多的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天气炎热,便给了他们正大光明的理由,于是身上的衣服是越穿不料越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吸引别人的眼球。 但即便合欢宗消失在了中域,可修仙界中仍有不少人在私下圈养炉鼎。碍于名声,他们只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藏得更深了。也有些家境贫寒的女修,或是身后没有势力保护,只能通过成为强者的炉鼎,来保全自己和家人了。 “人们可以通过采补的方式来获得别人的修为,那气运又有何不可呢?”扶疏把下颌放在了辛夷的头顶,不让她有机会抬头看见自己眼中的冰冷,“都是掠夺,有什么区别?” 辛夷一惊,“你是说,剥夺别人气运的法子,是从合欢宗传出来的是吗?” “我的辛夷,怎么这么聪明啊。”扶疏看着辛夷瞪圆了眼睛,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忍不住爱恋地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可是辛夷得了扶疏的夸赞,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背后涌起一阵阵凉意。她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摆弄着棋盘,而他们,不过都是这张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追求大道本无罪,双修功法也无罪,而有罪的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他们为了满足私欲,竟然不顾他人的死活,随意摆弄他人的人生。 想到这里,辛夷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戾气。 终有一天,她要破了他们的局,让背后的那群人知道,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棋子,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试炼塔 那日扶疏和辛夷在梅娘的客栈中吃完了小面,索性就在这里直接住下了。扶疏对于辛夷的打算心知肚明,也想借机会从梅娘口中多了解一下幽都城里的事,他自然是遂了辛夷的愿,可是梅娘却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两人赶紧离开。 灵石梅娘倒是想赚,可是有了灵石,命却没了,那到头来不就亏大了?所以每当辛夷身后跟着扶疏时,她都有些肝儿颤,有问必答,但是旁的她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辛夷见此,心里五味杂陈,只得同扶疏一齐走到街上,以免梅娘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话都说不利索。好好的一个美人,竟被扶疏吓得花容失色。 对此,扶疏不仅不觉得抱歉,反而有些小得意,“我好歹也是有家室的人,自然是要对其他女修保持距离。” 辛夷:“……好,你继续保持。”她虽然想要吐槽扶疏如此不近人情的冷漠行为,但她着实觉得有些开心是怎么回事? 二人就这样在幽都城里闲逛了三五日,多少也摸清了这里的一些情况。 幽都城是西域中最大的城池,来往商人、出门历练的修士源源不绝。而且出城向北五百余里,就是合欢宗的驻地,因此在城中也可以看见不少身穿面容姣好的修士,无论男女,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惑人的媚意。 当然,这里出名的,除了附近的合欢宗,更有矗立在幽都城中心的一座十层高塔,名为“试炼塔”。没错,它的名字就是这么直接粗暴。 顾名思义,这座塔就是大能为历练族中的小辈精心准备的历练场。至于炼制的人是谁,又是为哪个家族服务,如今已不可考究了。于是乎,但凡是想要突破自我的修士,都会前来幽都城,到试炼塔里去见识一番。 这座塔有十层高,从外表来看倒是平平无奇,甚至都没有世俗界中的凡人盖起的三层小塔有好看。但是这其中的乾坤,除了实地去感受一番,仅凭言语可是道不出其中二三。 据说,试炼塔的每一层都不一样,但是进去的人会遇见什么考验,全是随机的。截止到目前,也仅有两千多年前合欢宗的一位化神长老,挑战到了第九层,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摸到过第十层的门槛。而且那位长老出塔后没多久就陨落了,因此也为试炼塔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 倒是有些运气好的修士,能够从其中得到一些宝物,像是极品丹药,或是一些炼器材料什么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试炼塔里留下的不世传承。 听到这里,辛夷的眼神也不由地警觉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那么耳熟呢?试炼塔简直和青瓦族的圣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该不会里面也有个什么上古大能的残魂吧,拿了他的传承,自己又要欠下好大一份因果? 嫌麻烦的辛夷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谁爱挑战就挑战去吧,反正看样子,试炼塔里面也不像有什么异火的样子,估计先天业火也要到别处寻了。 然而事与愿违,辛夷刚想反身折回客栈时,丹田里的四方剑就出声了:“辛夷,我感受到了先天业火的气息!” 辛夷崩溃,老天啊,求求你了,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再来一族人,怕是会把她给压垮的…… 扶疏看着辛夷突然垮下去的小脸儿,莫名觉得很好笑。 看样子,先天业火十之八九就是在试炼塔里了。至于辛夷到底在怨念着什么,扶疏自然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无非就是怕青瓦族的事情在此重演一遍。 扶疏轻声安慰着她:“别灰心啊,天将降大任于你,肯定要磨炼磨炼你。” 辛夷无语,抬眼用力瞪他:“扶疏,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吗?” 扶疏困惑:“我这难道不是在安慰你么?” “不!”辛夷赏了他一记白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扶疏:“……” 算了算了,谁让她是辛夷呢,若是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自己早就一掌送他去轮回了。自己的道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了。 * 辛夷虽然嘴上十分不愿意,但是为了先天业火,不得不到试炼塔里走一遭。 然而幽都城的至宝,也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试炼塔归西域修士工会监管,想要进去的修士,必须要到城外去猎杀一种名为噬火毒蝎的妖兽,换取进入试炼塔的积分,因为噬火毒蝎的内丹是用来维护试炼塔正常运转的最佳材料。 内丹的等级越高,换的积分也就越多:一枚一阶毒蝎内丹换一个积分,两阶的换两个积分,三阶的换四个,以此类推。每个人进试炼塔一次,就要消耗十个积分。 噬火毒蝎是一种生活在沙海中的妖兽,生性胆小,极为惧怕声音,而且多为群居。一旦被声响惊动后,就会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极难捕捉。 可若是有人不慎激怒了毒蝎群,那就无异于大难临头。因为它们尾巴上的毒针带有剧毒,毒蝎群发动攻击时会射出无数毒刺,堪称暴雨梨花针,中毒者如果没有解药,就会在剧烈的疼痛中快速死去。 辛夷觉得,修士工会发布了这样一条规定,就是为了让人知难而退。对于修为一般的低阶修士,至少要捉住十只一阶噬火毒蝎,才能换取一次进入试炼塔的机会,而且能走到哪里完全是个未知数,付出和回报明显不成正比啊。 可就算这样,依旧有无数修士抱着一丝侥幸,到沙海中去猎杀噬火毒蝎,随后争先恐后地涌进试炼塔,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可以夺得塔中的传承。 修行本就是要与天争、同人夺,对于他们的行为,辛夷没资格,也没立场去评判对错。别人的事,她不能管。 …… 为了节约时间,辛夷和扶疏商量过后,决定直接到沙海中找寻高阶噬火毒蝎算了。毕竟一只五阶毒蝎就有十六个积分了,抓上两只就够他们两个进去的了,还能顺带多捎上一个人。 于是,辛夷为精心准备了极品静音符,想要蒙蔽五阶毒蝎的听力,简直是绰绰有余。然而,当他们还未来得及行至沙海深处时,却听见了有人在下面大喊大叫。 “阿玉,阿玉……” “我要找毒蝎,我要内丹,我要进试炼塔!” “啊——不对,不对,都是她,都是刘桐杉搞得鬼!” “我的阿玉,我的阿玉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啊……” 辛夷耳尖地听到了合欢宗圣女的名字,她看向扶疏,而后两人就落在了那位修士的附近。 或许是此处阳光过于强烈,晃花了辛夷的眼,待她再度睁开眼时,居然看见仍在发疯的修士的脸上,出现了灰色的雾气。只不过他的雾气上面带着锁链,被紧紧捆成了一个球,球的表面隐约有出现几条裂缝,仿佛一戳就会破碎。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锁魂咒 辛夷认出,这人就是那日,被刘桐杉取走了极品火灵晶的男修。 可即便扶疏和辛夷两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仍是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在念叨着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阿玉,阿玉,我这就去陪你……” 突然,他就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抬手缓缓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辛夷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团被困成球状的灰色雾气,竟慢慢地分化出了几只触角,像是人的手一样,奋力拉扯着捆住它的锁链。 然而即便小手用尽了力气,却也未能撼动锁链分毫,甚至还隐隐要把自身搞得分崩离析。 “阿玉,我好恨呐,不能为你报仇了……对不起,原谅我……” 男修似乎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泪珠不断滚落,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绝望与恨意。 辛夷的心也不由为之一紧,电光火石间,连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出了手,将男修定在了原地,阻止了他自杀的行为。 “咦?这不是锁魂咒嘛……” “锁魂咒?”辛夷大惊,连忙追问四方剑,“这又是什么咒术,你知道怎么解除吗?” “锁魂咒本是上界大能所创,用以约束座下傀儡的,但是因为太过阴损,对被施咒之人损伤极大,已经被废除了。至于解法嘛,如今可行的办法,就只有用先天业火去烧掉上面的锁链了。” 先天业火?辛夷皱眉,她总觉得,一切就像是个被安排好的环,不论她怎么选择,最终都会绕回到起点。 “我知道了,”辛夷同四方剑传言,“那眼下可有什么法子,让我暂且替他脱离锁魂咒的控制?” “自然是有的,先天业火可以燃尽一切污秽之物,而你的雷系剑意也可以克制此类阴邪的术法,虽然不能彻底清除掉,但也聊胜于无。” 说干就干,辛夷当即释放出自己的剑意,巨大的獬豸法相出现在空中。感受到从男修身上传来的阴邪之气,咆哮声传来,獬豸就扑向了男修,消失在了他的神府之中。 男修此时就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样,面目狰狞,好半晌过后才平静下来。他顶着通红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辛夷,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辛夷跟前儿。 “多谢君上出手相救,若您不弃,罗辉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要您、您能替我解除掉身上的咒术,待我报仇之后,我愿献上所有身家,永生永世任您驱使。” “你先不用急着谢我,”辛夷以灵力将罗辉扶起,“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咒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辛夷的话是他陷入回忆,罗辉不由悲从中来,他先是掩面痛哭了一阵,而后才哑着嗓子,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我本是西域的一介无名散修,游历来到幽都城,有幸遇到了我的一生挚爱,阿玉。她虽出自合欢宗,可为人善良又可爱。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我向她师门求亲,结侣后带她游遍修仙界。” “可是,可是那合欢宗的掌门之女,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术,竟是要以人为祭,来换取她的美貌。尤其是越美艳的女修,效果也就越好。阿玉见门内的女修越来越少,也有些慌了,我甚至都来不及向她的师尊提亲,就打算先带她离开合欢宗,哪怕阿玉被人当成叛宗逃离,也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然而就当我们要离开幽都城的时候,刘桐杉却带人追了上来,我打不过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玉被他们抓走。随后我眼前一黑,等醒来后,就觉得身上被人下了一道枷锁,再也无法违抗刘桐杉的命令。” 辛夷抱着双臂,拄着下巴做思考状。看来这锁魂咒当真是与合欢宗脱不了干系,梅娘告诉她的小道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那你被下了咒术后,刘桐杉都会让你做些什么?” 罗辉的脸瞬间就扭曲了,那些不堪的经历,让他的肺腑都在燃烧着,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和我一样被控制的人还有不少,我们在她的命令下,会一次又一次地进试炼塔。在那里得了到的所有东西,都要先给她过目,只有她看不上的东西,才会到我们自己手里。” “除此以外……”罗辉的表情很是屈辱,“我们还要成为她的炉鼎,心甘情愿地被她采补,若是起了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咒术,就会让我们痛不欲生。每发作一次,我们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也就越少。” “嘶——”辛夷倒抽了一口冷气,刘桐杉还真是不把他们当人看啊,罗辉等人简直就是不花钱的工具啊。她自己倒是吃上肉了,却连口肉汤都不给人剩。 扶疏突然问罗辉:“你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门功法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合欢宗的掌门,从某处秘境中找到的。” 扶疏又问:“那被她控制的人里,有谁拿到过试炼塔里的传承吗?” “这个嘛……”罗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急得直用力锤头。 辛夷见此,连忙制止了他。看样子,定是有人拿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又舍不得杀掉这群好用的工具人,索性就把他们的记忆抹除了。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若是记不得,就说明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辛夷也只能这样安慰他了。 罗辉闻言,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辛夷莫名有种可以信任的感觉。这也是他发现了她能帮自己摆脱咒术的控制,宁可当牛做马,也要跟在他们身边的原因。修士嘛,当然会对这种玄之又玄的预感深信不疑。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去抓几只噬火毒蝎吧,要不然连试炼塔都进不去,又何谈帮你报仇啊。” 罗辉没有半点异议,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割破了手掌,接着又逼出了一滴精血。 辛夷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懵,“你这是作何?” “君上不知,刘桐杉为了能让我们经常进入试炼塔,被她控制的人都吃过大量的烈焰果,那是噬火毒蝎最喜欢的味道。我们身上的血都充满了烈焰果的味道,尤其是精血,更是能吸引到高阶毒蝎。” 听到这里,辛夷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她既同情这些修士,又对刘桐杉的所作所为痛恨到极致。她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已经知晓了这些人的悲惨遭遇,就无法当做看不见了。 和罗辉一样被人控制的修士,简直是连棋子都不如的弃子,用坏了就可以随便被扔掉。那么这一次,她就要让背后的执棋人好好尝一下,被棋子反杀的是种什么体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欢宗的邀请 xs7.com “你、唉……”辛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一枚极品回春丹递给了罗辉,“你先去疗伤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罗辉呆愣愣地看着辛夷手中那枚散发着莹润珠光的丹药,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世间的温暖了?自从被刘桐杉下了咒,他的生活里除了到沙海中去猎杀噬火毒蝎,再就是去挑战试炼塔,都快让他忘记自己也曾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剑修了。 “多谢、君上……”罗辉低声道谢,他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不去拖累两人就不错了,于是就安静地到一旁打坐疗伤去了。 扶疏看见两人之间的互动,却不会觉得吃味,他打趣着辛夷:“怎么,你决定要去帮他们了?” 辛夷随手甩出了一枚防御阵盘,保护好罗辉,“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 “当然不是,谁说的,我非得去揍他一顿不可!”扶疏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 “得了吧,快收收你这副‘嘴脸’吧,”辛夷啐了他一口,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却是十分认真,“其实我也怕麻烦,可是看到那些处处受人迫害的人,我就没办法视而不见……” “扶疏,你说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软弱?可是,如果我不去做,又有谁能帮他们讨个公道呢?” 难得见到辛夷透出脆弱的神色,扶疏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辛夷,你做的很棒。虽然修仙界中的人都畏惧因果,不愿意轻易插手别人的事,可又有谁能知道,他们此举,不是为自己种下了一个恶因呢?” “人们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为了提升修为就要不择手段,甚至是以践踏他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样的修仙界,太可怕了……”辛夷把自己埋在了扶疏怀中,努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管别人怎么看呢,我就要做我认为对的事,就算你说我任性、爱管闲事,我也认了……” “你这才不是爱管闲事呢……”扶疏见她不再钻牛角尖,微微松了口气。辛夷的一片赤子之心,是多么难能可贵啊,也正是她眼中的热忱,才会令他甘愿沉沦。 她现在这样就很好啊,虽然辛夷如今还是弱小的,可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走到别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巴不得去看看,那些人美梦破灭,得到惩罚时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 ……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的确很温馨,但如果不是沙海为背景,还有从不远处、正全力朝他们本来的噬火毒蝎群的话,应该会更加唯美。 “行了,该办正事了!” 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辛夷从扶疏的怀里起来,抬手召出了四方剑,时刻准备应战。怀中的温香软玉突然消失,扶疏有些遗憾地摩挲了几下手指,看向这群妖兽的眼神格外冰冷。 噬火毒蝎属火,而且数量众多,用大型的水系、木系术法效果不大。但他们身处沙海内圈,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沙子啊。辛夷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调动起了身体中全部土系灵力,将沙子化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困住毒蝎大军。 扶疏会意,当即掐指成诀,一场暴雨便凭空出现,全部落在了沙墙中的毒蝎身上,半滴都没洒出去。未免水势过大,冲毁了辛夷凝成的牢笼,扶疏祭出一枚寒冰符,将被水浸湿的沙子冻成了坚硬的冰墙。 毒蝎畏惧寒冷,本来有水浇在它们身上时,就足以让它们心生畏惧。之后感受到冰墙散发的刺骨寒意,毒蝎群彻底失去了理智,却又无法突破包围,只得在牢笼中发疯似的没命乱窜。不等人出手,它们自己就已经把不少低阶毒蝎踩踏死了,甚至内丹都露了出来。 辛夷抓紧时机,召出一道天雷,“轰隆”一声,劈在了毒蝎群上。而后一股黑烟升起,焦香的味道隐隐传来,毒蝎群没了声音,只剩下它们残存的焦黑尸身。 扶疏和辛夷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收获了如此多的内丹,里面还有不少三四阶的噬火毒蝎。若是换成积分的话,少说也得有两千多了,差不多是幽都城两个月里可以获得内丹的总和了。 从打坐中恢复的罗辉,醒来后就见到散落一地的毒蝎内丹,吃惊得嘴都要合不拢了。即便他的血液可以吸引噬火毒蝎,但仅凭他一人,至少也要花费三五日,才能勉强凑够进入试炼塔一次的积分。 可是眼前的两人,不过是他打坐的功夫,就能斩杀如此之多的妖兽,手段干净利落,完全不见狼狈。这样的人,修为该有多高?罗辉的心里不由生出了,对辛夷和扶疏的忌惮。 但他看不透两人的修为,更不敢妄加揣测。他只知道,唯有自己对他们忠心耿耿,才能换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 扶疏和辛夷在幽都城行走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易容,在修士工会那里换取进入试炼塔的资格时,他们只宣称自己是到西域历练的一对小夫妻。当然咯,扶疏对于这个身份简直是不能再满意了,很愉快地接受了辛夷的说法。 但是修士工会的负责人,没能获得两人真实的姓名身份,多少觉得有些恼火。 毕竟修士工会因为试炼塔,在西域有着超然地位,寻常人定是不会对他们这般无礼。奈何扶疏和辛夷的修为着实不低,那名负责人不过是拖了亲戚的关系,才能在工会中谋得一个职位,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心里恨得直咬牙。 沙海一行,辛夷手里的内丹,相当于两百多次进入试炼塔的机会,而他们只有三个人,这么多机会要用到何年何月啊?与其烂在手里,还不如今早卖出去,多少还能换取一些灵石。 说干就干,于是辛夷也做了一回“二道贩子”,她的行为当即就在幽都城中掀起了一股参观试炼塔的热潮。因为试炼塔里有禁制,可以保护入内历练的修士,当他们有生命危险,或是体力不支之时,试炼塔就会把他们踢出去。 他们以往是因为攒不到足够多的噬火毒蝎内丹,以至于换不到进入试炼塔的资格。可现在有人接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而且辛夷定下的价格又极为实惠,即便是普通修士也能负担得起,两百多个名额,没几天的功夫就销售一空。 为此,辛夷和扶疏不得不暂缓进入试炼塔的时机,有从罗辉那里取了一小瓶血,再次到沙海中去狩猎噬火毒蝎了。然而,幽都城中发生的一切,自然是逃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 这天,辛夷和扶疏就收到了,来自合欢宗的请柬。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辛夷失踪 合欢宗,牡丹阁。 这里是合欢宗圣女,掌门之女刘桐杉的住处。因为她喜爱牡丹,刘雅萍就特意请西域的炼器宗师出手,为自己的女儿炼制了一座无时无刻不在开着牡丹花的随身洞府。 闺房里,刘桐杉正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如今她早就没了以往的那副圆滚滚的身材,就连脸上的皮肤都如剥了壳的鸡蛋般顺滑,就算是凑近也发现不了她脸上的一丁点儿毛孔。 被她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传讯玉佩,正闪烁着微光,“禀圣女,影一已经确认了,这段时间大量出兽试炼塔积分的人,正是前不久到幽都城历练的一男一女。” 刘桐杉听到这话,还在描眉的手顿了一下,“哦?” 玉佩那头继续说道:“那名女修是来自中域天机宗的弟子,名叫‘辛夷’,乃是怀济道人唯一的徒弟,玉衡峰首座。如今骨龄不超过五十岁,已于一个月前突破了元婴期。” 不超过五十岁?化神期修士?还是传说中那位怀济道人的徒弟? 刘桐杉目露厌恶,一用力就把手里的螺黛捏得粉碎。细碎的墨色粉末弄脏了她的手,和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不由得更为恼火。 “那她身边的男修呢?” 影一察觉到了刘桐杉语气中暗藏的不悦,生怕惹了她不快,赶紧恭敬地禀报:“那男修名叫‘扶疏’,具体什么修为暂且不知,只知道他同辛夷的关系极为密切,只不过两人还未结成道侣。” 原来他叫扶疏啊,刘桐杉想到了那日,仅仅是个侧影,就令她着实魂牵梦绕了好一阵子。那般丰神俊朗的男子,当真是让她心头都燃起一把火,浑身都痒了起来。 而且扶疏还不是辛夷的道侣,可瞧那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刘桐杉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眼里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不是道侣也好啊,还省了她一番功夫呢,抢来的东西,用起来就是不一样。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是废物!”刘桐杉呵斥了影一一句,“算了,这次暂且就饶你不死,好好盯着他们,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的狗命!” “是,多谢圣女仁慈!”影一捡回一条命,来不及松口气,就赶忙掐断了通讯,回到岗位继续守在那两人周围。 骂了影一一顿,刘桐杉仍未觉得解气,可她刚一回头,就发现自己眼下的皮肤,竟然又有一块发红,并且还在迅速的衰老,渐渐腐烂,最后露出了皮肤下的鲜红血肉和森森白骨。 “啊——!”刘桐杉见此大惊失色,尖叫着把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扫了下去。 良久,她喘着粗气,堪堪镇定下来,不过仍是不敢回头去看镜子里,自己那副可怖的面容。 “哈,哈哈哈——”她想起来了,那个叫辛夷的女修不是资质极佳么?五十岁的化神修士,也够格做她的“药”了,想必有了她的气运,自己的脸就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吧? 但是眼下,她总不能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招摇过市,看来,还是要去那贱人身上再拿些东西了。 刘桐杉用纱巾围住了溃烂的半边脸,挪开了房间中的一堵墙,墙的另一侧,赫然就是一间隐秘的暗室。她举着夜明珠,照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地往深处探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大型的瓦罐前。 这个瓦罐很大,大到可以容纳一名中等身材的女修。刘桐杉将夜明珠放在了瓦罐上,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赫然是一名女修的头颅。 “你的脸,又烂了吧,丑八怪!桀桀桀——” “住口!”刘桐杉被她戳中了痛处,大为震怒。为了惩罚瓦罐里的女修,刘桐杉特意烧红了手中的匕首,缓慢地,割去了女修的一大块血肉,然后连皮带血地吞了下去。 被人用如此惨烈的酷刑折磨,女修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可她的手脚却早已被斩去,除了哀嚎,做不出半点反抗。刘桐杉而后又捅了她几刀,为了防止她死去,就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不少烈性金疮药。看着她的痛苦模样,刘桐杉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哼着小调离开了暗室。 可是,就在她转身之时,却没能看见瓦罐中的女修,嘴角露出的不屑笑意。等着吧,你们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 合欢宗的请柬刚被送到辛夷手里,罗辉刚一收到消息,就神色慌张地赶来,极力反对她和扶疏前去赴宴。 “君上,您千万不要去啊!那刘桐杉诡计多端,她见到您的美貌,肯定会打您的注意,您可……” “罗辉,安心。” 辛夷一句话,就让方才还像个无头苍蝇的罗辉安静了下来。可是,刻在骨子里,对刘桐杉与合欢宗的恐惧,并非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消除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罗辉,你听过一句话吗,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其实辛夷最近大肆向幽都城中的修士出售噬火毒蝎内丹,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掉进灵石堆了,想要借机大赚一笔。 就算刘桐杉真如罗辉想象中那样神通广大,她也不能控制得了西域所有的修士,辛夷此举,就是想要打破她对试炼塔的掌握。进入试炼塔中有那么多人,谁能保证可以多得其中传承的,就一定是他们合欢宗的人?刘雅萍和刘桐杉母女俩,这般在意试炼塔,就不得不引起了辛夷的注意了。 这不,仅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请柬都送到他们手上了。由此可见,合欢宗是真的慌了。就是不知,他们这场鸿门宴,是冲着谁来的了,或者辛夷和扶疏,都是他们的目标。 ……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辛夷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好好地拾掇一番,穿上了扶疏特意为她炼制的七彩法衣,在幽都城无数少女艳羡的目光中,辛夷施施然地走进了刘桐杉在城内的别院。 本来合欢宗是邀请他们俩一同前去赴宴的,但是很不凑巧,扶疏以要为道侣炼制法器,暂时出不了关为借口,推辞了合欢宗的邀请。但是为了表示歉意,特意让辛夷带上了不少高阶噬火毒蝎的内丹。 于是这一日,只有辛夷独自一人上了刘桐杉的门。 然而,扶疏出关后却一直不见辛夷的身影,多方打听下,也只得到了辛夷进了刘桐杉的别院后,就再也没人看见过她的消息。 扶疏左等右等,找遍了幽都城的大小角落,始终是一无所获。在客栈老板梅娘的提点下,扶疏终于孤身一人,踏着辛夷的脚步,拜访了仍留在别院的刘桐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反噬 “啪——!” 一道血色长鞭重重落在了影一的背上,鞭子被抽走时,上面的倒刺还刮下了一大层皮肉,鲜血四溅,落在精致的地毯上,染出一朵朵血色梅花。 “圣女息怒,都是属下无能……”影一虚弱地说道,额上全是冷汗。 即便后背已经被刘桐杉鞭打得血肉模糊,但是他仍紧紧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声痛呼。因为伺候过刘桐杉的人都知道,若他们越是大哭大叫,哀嚎着求饶,那么等待他们的反而被加倍的惩罚。 又是五鞭下去,影一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碍于她身边没有谁比影一还能干,又对她言听计从,刘桐杉这才松了口,使唤侍女给他喂了一枚回春丹,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影一拖了下去。 发泄完情绪之后,刘桐杉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对策。 那日计划失败,不仅让人跑了不说,还在幽都城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想必她此时已经被人盯上了,要是一个不慎,必定会牵扯出更多的人来,搞不好还会连累了宗门。 刘桐杉不得不承认,是她太过心急了,才导致如今这副局面。不仅人不在她手里,外面还有一个炼器宗师,以上品灵器作为报酬,四处寻找他失踪的道侣。不知为何,最近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小半个时辰后,她的侍女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圣女,那位扶疏道君上门了!” 扶疏?! 刘桐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的脑海里全是扶疏那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英俊容颜,也顾不得其他什么,马上就命侍女服侍她梳头更衣,她的骄傲要让自己以最完美的面貌去见他。 待刘桐杉收拾好了自己,来到会客厅时,就看见扶疏端坐在那里,品着一盏灵茶。他眉眼低垂,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折扇,就像画中的仙人一般,自成一方天地。 刘桐杉被他惊艳得半晌都没缓过神来,谁说这世上只有女子的美貌会摄人心魄,男子同样也会引人沉沦。她轻咳一声回了神,才发现负责会客厅的侍女,无一不是面颊绯红,眼含春水,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扶疏。 “在下扶疏,见过圣女。”听到脚步声靠近,扶疏起身,微笑着冲刘桐杉拱手见礼。 “咳,扶、扶疏道友不必多礼,请坐。” 扶疏随即一笑,就仿佛春日的花都开了,刘桐杉也久违地感受到了心悸的滋味。她有些不甚自在地躲开了扶疏的目光,脚步发软地走进厅内,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知道友前来,所谓何事?”刘桐杉借着喝茶的时候,略微遮住了自己羞红的脸颊。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在下此次前来叨扰,是想问一下圣女,我的道侣几日前拜访过,可她却一直没有回来……”扶疏皱起了他好看的眉,眼中全是对辛夷的担忧,“不知圣女可有关于我道侣下落的消息?抑或是她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去了别处?”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至于反常的举动……”刘桐杉故作思索状,她感受到扶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兴奋,也有些窃喜,“我对辛夷道友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她是否和平日表现得不同。” “也是,圣女之前也没和辛夷见过,怎知她哪里反常……是我冒昧了,一时心急没了主意,此次前来还望圣女勿怪。”扶疏语待歉意,既然从刘桐杉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就打算告辞了。 见他要走,刘桐杉一急,连忙上前挽留,“扶疏道友就不再坐一会儿了吗?合欢宗在幽都城中还是有些人脉的,我这就让他们到各处都去打听打听。” “多谢圣女好意,但是城内在下已经找过很多遍了,实在是……” “扶疏道友就没想过,辛夷道友她是故意不想让你找到么?” 扶疏一愣,忙不迭地追问:“圣女此话何意?” 刘桐杉妖媚一笑,气吐如兰,“我们这里可是西域啊,从来都是讲究个随心所欲,两个人看对眼了,你情我愿逍遥一场,再消失个把月也不是什么大事。” 扶疏是何等聪慧的人,一听她这话,瞬间对刘桐杉没了好脸色,“我家辛夷才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既然圣女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在下也就告辞了!” “扶疏,你就一定要如此狠心吗?” “……你什么意思?” 刘桐杉如往日一样穿着大红色的抹胸短裙,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摇曳着纤细的腰肢,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脚步作响,一步步靠近扶疏,“扶疏,难道你就不想要我吗~~~” 扶疏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淡漠地不似真人。 “要你?我、嫌、脏!” “你!”被扶疏贬低至此,刘桐杉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逼我的!” 这话她也真好意思说出口,扶疏嗤笑,合欢宗的人,脸皮都是这么厚吗? 随着一声轻呵,刘桐杉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咒印,扶疏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是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阴邪之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哼,看你往哪儿跑!” 本来她也不想用锁魂咒去控制扶疏的,一条听话的狗,在床上着实没什么意思,但奈何他实在是不识抬举,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眼见着咒印快速朝着扶疏奔去,他却不慌不忙,站在原地不做任何反应。然而,就当咒印即将没入他的眉心时,一阵金光突然出现,将扶疏的身影笼罩在内,同时一道灵光飞出,斩断了那枚咒印。 咒印被破,刘桐杉也被反噬,被冲力炸得飞了出去,而后“哇”地一声,呕出了好大一滩血。 “你、你究竟是什么修为?!”刘桐杉声音直发颤,又惊又惧地看着一步步朝她逼近的男人。 这个扶疏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破了她的锁魂咒?而且,她方才好像还隐约听到了一声龙吟,才会令她心神失守,无法成功下咒。 扶疏冷漠地瞧着倒在地上的刘桐杉,声音更是冷得厉害,“你还不配知道。” 随后,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扶疏随手一挥,这座精妙绝伦的别院便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凛冽的剑气席卷了整个院落,搅碎了无数房间,也露出了藏在地下的秘密。 幽都城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定然会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力。当他们发现出事的地方,正是合欢宗圣女的别院时,城主府的人也被惊动了,赶紧派出无数修士前去查探。 然而,众人赶到时,只见昏倒在地的刘桐杉。还有站在一片狼藉里,却依旧淡定自若的扶疏。 “咦?这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踪的女修 虽然刘桐杉仍不省人事,但是碍于她背后的宗门,还有同幽都城各方势力之间的牵扯。众人都没说什么,就自发地为她收拾起了残局。 本来他们还对唯二在场的扶疏心存怀疑,可他就算面对在场之人的质询,单是定定地看着他们,就让他们不禁觉得心头一紧,背后一股寒意袭来,再不敢说些什么了。 “城主,您看……” 幽都城的城主陈显廷终于姗姗来迟,他顺着属下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那名男修。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赞那人一句好相貌。他随即放出神识,想要探探扶疏的虚实,却未成想,被对方极为霸道且不容窥视的神识打了回去。 陈显廷的神府一阵剧痛,喉间涌起一股血腥味,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只好生生忍下了那口腥甜。不过这也让他多少对此处发生的事有了推断,肯定又是刘桐杉那个荡妇看上了这位男修,想要强取豪夺,但是没料到人家的修为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反倒被教训了一顿。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回刘桐杉也是踢到铁板了,真是痛快啊!可是那位怎么还手下留情了呢,直接弄死她多好啊…… 陈显廷心底有些遗憾,却也没能力做点别的,只好先指挥在场之人,让他们帮忙将别院里的幸存者挖出来,剩下的就交给合欢宗自己处理去吧。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城主府的一名小护卫,按照陈显廷的指令,在废墟中搜寻残余的幸存者。他表面上倒是冲到了最前线,可实际上却想借此机会,浑水摸鱼顺点宝贝回去。毕竟刘桐杉的富在幽都城是人尽皆知的,而且能来到这里的人,谁心里能没点小心思? 但是当他掀开一块破损的石板后,下面露出的,却是一个个装在瓦罐里的,生死不知的人! “啊!!!” 小护卫被吓了一大跳,惊声尖叫,周围的人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呢,一窝蜂地涌到此处。熟不知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他们也看到了石板下惊世骇俗的一幕,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低阶修士,捂着嘴到一旁吐去了。 “这、这……”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陈显廷,显然也被眼前一幕骇到了,哆嗦着嘴唇,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石板下的密室中摆放了数十个瓦罐,整整齐齐地码成几列,因为受到扶疏的剑气影响,不少瓦罐都已破碎,露出了被装在里面的女修的残破身躯。 这些女修,无一不是被人斩去了四肢,做成了人彘装在特制的瓦罐中。更有甚者还被挖去了眼睛、割掉了舌头,有的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还有被一次又一次割去血肉后留下的伤口。 但是她们还有一个更为明显的共同特征,就是所有人都被毁掉了丹田,抽光了精血。先不说之后这群女修还能不能继续修炼,单是由于暗室倒塌,被石板砸到,就已经让不少人命丧黄泉。 “她、她不是合欢宗的兰戈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瓦罐中某个女修。 有些刚来幽都城不久的人还在好奇地向周围打听,这位“兰戈”是何方神圣,而城里的老人,俱是面露吃惊,不可置信。 “兰戈……她不是死了么?” “兰戈曾是我们西域的第一美人,合欢宗掌门的大弟子,亦是被合欢宗尽全力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不过百年前,却传出她在一个秘境中陨落的消息,自那之后,西域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有人猜测道:“这么说,那位第一美人,其实是被圣女囚禁在了这里?” “嘘!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兰戈的身份被认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诚然,他们此时也都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传闻,合欢宗的刘桐杉是以美貌女修的精血为药引,治好了她胎里带来的怪病,也是因为兰戈的陨落,“西域第一美人”的称号才会落到她头上。 恰巧此时,被人安置在一旁的刘桐杉悠悠转醒,她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能从扶疏的剑招中活下来时,就被愤怒地修士架了起来,扔到了那些瓦罐前。 刘桐杉一抬头,就对上了陈显廷的目光,“你可算来了,阿廷,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那人给杀了。你知道嘛,别看那扶疏长着一张好脸,竟是那般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一听刘桐杉这么说,陈显廷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他这个幽都城的城主。 “蠢货!荡妇!”陈显廷在心里如此骂道,面上却端的是一副铁面无私,借着说话的功夫,给她使了个眼色,“圣女,还请您为吾等解惑,这些瓦罐里的女修,又怎么会出现在您的别院中呢?” 刘桐杉这才发现,在场的除了城主府的人,还有不少散修。她暗道一声不好,环顾四周,就看到了被人挖出来,整齐摆成一列的瓦罐,里面的女修大多已经死亡,但仍剩下几个在苟延残喘。 “这、这……”刘桐杉瞳孔一缩,无比慌乱。 她没想到,扶疏竟然一剑劈了她的别院,也把这些东西给劈了出来。 “是啊,她们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圣女你不给个说法吗?” “对!我刚才看过了,她们都是这几年在西域失踪的女修!” “兰戈和她不是同门弟子么?她竟然也下得去手,真是恶毒啊……” “我呸!什么圣女,我看就是个毒妇!” 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刘桐杉急得直冒冷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终于,她踉踉跄跄地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了装着兰戈的瓦罐前,抱着她惨惨戚戚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兰戈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到底是谁把你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师姐,你快些醒来了啊,我一定要让母亲为您报仇!”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又因为刘桐杉的身形极为单薄,也让不少男修生了怜悯之心。 “真的是圣女做的吗?会不会是场误会啊?” 某几个心仪圣女的年轻男修,见情势稍有缓和,便趁机开口为她求情:“圣女最是心地善良了,肯定是有人要陷害她,这才把瓦罐搬到了这里。” “可不,我刚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圣女平时处处与人为善,甚少与人结仇,那个男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他欲强迫圣女,圣女不从,才会用如此阴毒的手法陷害她……” 本来扶疏站在一旁看戏看得好好的,这个男修一开口,瞬间就把由头对准了扶疏,他都要被气笑了。 到底是谁强迫谁啊?这人莫不是没长脑子? 扶疏摩挲着手里的折扇,犹豫着要不要顺手把他也送走算了,然而就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刘桐杉怀里的瓦罐中却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做的?呵呵……把我害得这么惨的人,不就是你么,我亲爱的小师妹!”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转折 “什、什么?” 围观的修士都被兰戈的话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接下来会出现这样的神转折。 刘桐杉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兰戈师姐,你怎么能冤枉我呢?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被囚禁太久了,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你好好睁眼看看我啊,我是杉杉啊!你最疼爱的小师妹啊!” 没想到刘桐杉为了掩盖真相,竟暗示众人她如今精神不正常。兰戈听懂了她的话,笑得愈发诡异。诚然,如果是其他那些意志不坚的人被囚禁百年,即便被救出来,人大概率也废了。可是,刘桐杉还是低估了她,能被当做少宗主培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软弱的人? “你还真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啊……” 但兰戈对刘桐杉的疼爱,也只是百年前的往事了。 兰戈最初拜入合欢宗的时候,刘雅萍还没有怀上孩子呢,而后当兰戈已经名满西域,坐稳合欢宗少宗主的位置时,刘桐杉方呱呱坠地。 然而,刘桐杉开始修炼后,她身上的怪异之处才逐渐显现出来。 每当她的修为增长得越快,对于合欢宗心法的理解越透彻,她的体型也就会变得越胖。刘雅萍在生下女儿不久后就闭了关,巩固自己因为怀孕生产导致下跌的修为,所以,刘桐杉基本可以说是被兰戈一手带大的。 眼见着刘桐杉因为身体的原因,愈发消沉,兰戈很是心疼,于是在她的再三逼问下,刘雅萍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这个孩子是她动用了秘法才怀上的,先天不足导致刘桐杉即便有着超凡的修炼天赋,却因身体缺陷,不能很好地将灵气储存在身体里,才会变胖。 知道了真相后,兰戈就来到了幽都城,多次进入试炼塔,想要在此找到治好刘桐杉的方法。因为刘雅萍当初得到的秘法,就是来自试炼塔。功夫不负有心人,兰戈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寻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 然而,兰戈还是低估了人性,她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宗门,却没料到,等待她的会是近百年地狱般的生活。 “刘雅萍在试炼塔中得到了一个玉简,可是这个玉简中记载的却是上古禁术。以修士的精血为祭,可以将对方身上的气运化为己用,但是带来的后果连你都没想到吧?”兰戈的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笑得刘桐杉心底发慌。 兰戈缓缓讲述着她以往的经历,从她嘶哑的嗓音中,人们也不难听出她对这母女二人的怨恨,死活都不肯再称刘雅萍一句师尊了。周围也没人说她不尊师重道,毕竟仍谁被害到如此地步,心里不恨才怪了,这样狠心的师尊,以及狼心狗肺的小师妹,还要她们干嘛?脑子坏了吗? “人修的气运确实能够帮你融合体内的灵气,而且从美貌的女子身上得来的气运,还能让你变得更美……嘁,你说说你,从头到脚有什么不是偷来的,我真想看看,当你从别人身上夺来的一切都消失后,你又会是个什么鬼样子?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闭嘴!闭嘴!你闭嘴啊!” 老底儿都被人扒了个干干净净,刘桐杉瞬间就陷入了疯魔,歇斯底里地想要兰戈住嘴。但她的双臂被人紧紧地扭在身后,就算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众目睽睽之下,岂能让她得手? “哦,对了,差点儿忘记了,用咒术控制那些人,并让他们爱慕你的感觉可好?”兰戈瞧她双目充血,灵力逆行的样子,就知道刘桐杉是被反噬了,“你这回又是看上了谁啊?只可惜人家修为不知比你高多少了,没有中你的圈套。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能控制的也只有那些小鱼小虾,他就像宋临一样,永生永世都看不上你!” “啊啊啊!!!你别说了,我让你闭嘴啊!” 提到宋临,刘桐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了,从始至终,她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人的心。 宋临本是西域的一名普通剑修,偶然间被兰戈所救,而后他就陪了她几十年。刘桐杉自小也是被他看着长大的,然而宋临的心里只有兰戈一个人,他一直都把刘桐杉当做小妹妹。 可刘桐杉是合欢宗掌门唯一的后代,想要什么得不到?她早就把这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唯有宋临,他不仅剑术高超,又对兰戈死心塌地,羡煞旁人。终于,兰戈“死”在了秘境里,可宋临宁愿殉情追随兰戈而去,也不愿意和刘桐杉升华彼此之间的关系。 刘桐杉也是被宋临的选择刺激到了,再也不会对谁付出真心,机缘巧合之下,又让她得到了锁魂咒。从此,她便借着锁魂咒控制看上眼的男修,让他们为自己寻得灵物法器,更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炉鼎,继续修炼合欢宗的心法。 只不过,她看上的每一个男修,身上多少都带了几分宋临的影子。 …… 事已至此,刘桐杉也清楚地认识到,她所做过的一切都将公之于众。到时候,不光是她的母亲刘雅萍,就连整个合欢宗也会受到她的牵连。 刘桐杉心里充满了绝望,悔恨。 她绝望的,不是预料到了自己既定的下场,而是因为兰戈把她的面子、里子都抖得一点儿不剩。 她悔恨的,不是残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仅为了满足一己之私,而是因为从今日起,她这个“西域第一美女”名不副实,并就此沦为大家口中的谈资。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 以免连累刘雅萍,刘桐杉想要独自揽下所有的罪责,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尽管她努力呐喊,大张着嘴,别人却只能看见她光张嘴不出声,反剪她双臂的人以为她要奋起反抗,便更用力地押住她,甚至折断了她的肩胛骨。 剧痛传来,也让刘桐杉稍微恢复了理智,她似有所感,目光直直地望向扶疏。 只见扶疏站在院子里唯一完好的假山石上,手里摇着折扇,感受到她的视线,扶疏抬起了头,冲她扬起一个了然的笑。 刘桐杉原本以为他再看自己,可是当她顺着扶疏的视线回头时,才发现他确实是在看自己……身后一名不起眼的小修士。电光火石间,她隐约摸到了什么,但是肩上再度传来的巨烈疼痛,让她顾不上其他。 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群情激愤的修士们,还有他们口中对合欢宗的鄙夷,刘桐杉的心荡到了谷底。就算她死在这里,也无法平复他们的怒火,又何谈保全母亲和宗门?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让她活下去。只要有锁魂咒在手,终有一日,她会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为母亲和合欢宗报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入试炼塔 “老实点!”身后的修士不耐烦地呵斥她,掐着她双臂的手也更加用力了起来。 刘桐杉疼得直抽气,只得乖乖听话,不再挣扎。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时,一道墨色身影突然从废墟中破石窜出,直奔被人压制住的刘桐杉。 “快来救我,顺便斩杀兰戈!”方才刘桐杉催动了他们之间的主仆契约,对影一下达了指令。 看见似曾相识的面孔,兰戈不禁喃喃道:“宋临……” 她被囚禁后不久,就被刘桐杉告知了宋临陨落的消息,那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和宋临长着一张相似面孔的人吗? 影一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射向他的两道暗箭,但因为之前连续被刘桐杉鞭打,身上带了伤,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反应速度,还是被一道风刃削去了一缕鬓发。 “废物,快来救我!”刘桐杉急得在心里大喊。 影一的实力不低,可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能把她从这里带出去已是极限。即使是身处困境,刘桐杉依旧是看不上影一,同一个壳子,怎么里面的东西不一样,就会差这么多呢? 可是,他们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扶疏在场。 “缚!”人群中的一位小修士即使反应了过来,连忙掐诀欲阻拦影一靠近刘桐杉。 地底突然长出两株异常粗壮的藤蔓,如蛇一样灵活,缠住了影一的双脚并用力往下一拉,影一就从半空中直直地摔在了石堆上。同时扶疏的剑招亦至,影一胸口被剑光穿透,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影一的嘴角挂着血迹,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瓦罐中的兰戈:“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兰戈……” “宋临,宋临!” 他果然是宋临! 兰戈神情激动,但是没了四肢的她又怎能靠自己爬出瓦罐,她焦急地想要靠近他,却只能让瓦罐微微晃动。方才出手的那名小修士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把瓦罐打碎,脱下自己的外衫罩住兰戈残缺的身躯,把她放到了影一怀里。 “小戈儿,在我神魂俱散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影一,啊不,应该说是宋临,抬起手指,轻柔地为兰戈擦去眼角的泪珠。 “宋临,阿临……”兰戈伸头去蹭他的手。 能够神智清醒地见到往日的爱人,宋临感激地看向扶疏,“那日我没追到辛夷道君,她、她进了试炼塔……” 闻此,扶疏眼中神色难辨,不过仍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临见此就像了结了最后心愿一样,满目深情地抚摸着兰戈的脸,语气轻松又畅快:“小戈儿,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神女,我爱你——” 话音刚落,宋临便再也没了生息。 “阿临?阿临、阿临——!” 爱人离世,兰戈伤心之余,双眼更是留下两行血泪。 被毁去丹田,被吸光气运,被做成人彘,被囚禁百年,这一刻,所有的仇恨与愤怒都随着爱人的死而爆发。 “我兰戈以灵魂为祭,诅咒你今生夺来的一切,都将离你而去!你渴望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你!你将永生永世都不得善终!” 兰戈说完,她的身体就开始渐渐破碎,最终化为烟尘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而她身旁宋临的身体亦是如此,同兰戈交融,就像是他们生前那样密不可分。 此时,刘桐杉的身体也出现了变化,她引以为傲的纤腰逐渐变粗,胳膊和腿也是一样,原本娇小玲珑的瓜子脸上堆满了横肉,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细缝。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瞬间爬满了皱纹,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溃败腐烂,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见识到如此可怖的场景,在场之人却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表情。事情的经过他们都猜得差不多了,看来兰戈的诅咒也生效了,当真是报应不爽,看得他们十分解气。 “活该!” “可不就是活该,没想到以前她竟是这副模样……” “啧啧啧,人丑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的心比人更丑!” …… “不!我不丑,我不丑!啊啊啊——” 耳边传来的议论声,更加刺激到刘桐杉脆弱的神经,仿佛当初的噩梦再次上演。她尖叫着抱住自己的脑袋,可不知为何,即使她堵住自己的耳朵,也还是能听见周围人在说她丑的声音。 扶疏挥了下手,还在大喊大叫的刘桐杉就晕了过去,庞大的身躯倒地,掀起一大波尘土。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毕竟人类尖叫的声音还是十分难刺耳的,尤其是一个陷入疯魔状态的女人。 “那现在,圣女、啊不,这个妖女该如何处置啊?” 身为幽都城主的陈显廷连忙站了出来,“自然是本座把她带回去严加看管……”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扶疏打断:“呵,看管?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的独女好像是合欢宗长老的亲传弟子吧?” 此话一出,陈显廷明显就感受到众人锐利的视线,还带着敌视与恶意。 尤其是这里还有被刘桐杉用锁魂咒控制的男修,由于她被反噬的缘故,再加上兰戈的诅咒,他们觉得神府中咒印对他们的控制力愈发变弱了,此时当然也会反对陈显廷带走刘桐杉的提议。毕竟合欢宗肯定是要保下她的,待她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到时候他们不还是要受人牵制么。 “在下有一法宝,名为勐虎铃,可以封住修士的经脉,无法运转灵气。而这勐虎铃,也只有我一人能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扶疏乃这里修为最高之人,他一开口,剩下的人哪有不从之理。于是乎,陈显廷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扶疏为刘桐杉上了勐虎铃。 他虽然面上愁苦,但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刘桐杉是他的心腹大患,而且她废了后,自己的女儿就有竞争少宗主一位的机会了。即便合欢宗肯定会因此受到重创,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账他还是算得清楚的。 解决了刘桐杉后,她也被移交给了修士工会代为看管,在这里凑热闹的人也就该散去了。 不过,陈显廷接下来可就要面对刘雅萍的怒火了,谁让她的女儿在幽都城出了事呢,可这些都和扶疏的关系不大了,因为他接下来该去寻找被逼“进入”试炼塔的道侣了。 众人皆知扶疏挂念道侣的安危,更没有人不知轻重地上前同他攀关系,于是扶疏便轻松脱身。但在大家恭敬地目送扶疏离开的背影时,却没有人注意到,之前那位反应迅速的小修士早已不见了踪迹。 …… 试炼塔前,扶疏定定地望着这座十层高塔,眼光流转,不知再想些什么。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走吧,我们该进去了。”那人明明是位男修,声音却和女子一模一样。 “好。” 第一百八十章 挑战试炼塔 两人从储物袋中把令牌取了出来,然后放进了大门的凹槽内,接下来则需等待试炼塔的验证,然后他们才能进入塔内。 扶疏笑意盈盈地问向身旁的人:“今天这场戏看得可还满意?” “那是自然。” 言罢,扶疏身旁的小个子男修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张灿若桃花的小脸,赫然就是被传失踪已久的辛夷。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被刘桐杉控制的影一,竟然是那位曾经惊艳了西域的绝世剑君宋临。” 辛夷和扶疏刚到幽都城不久后,便没少花功夫四处打探西域中各式各样的传闻,其中最广为流传的,就是宋临剑君和西域第一美人兰戈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 可事实的真相远不如传说中那样美好,兰戈不是真的陨落在了秘境中,而宋临也并非为爱人殉情。在合欢宗的操控下,他们一个被人做成了人彘,一个被人炼成了傀儡。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讽刺…… “唉……”扶疏知道辛夷为他们惋惜,怜爱地摸了摸辛夷的发顶,“万般皆是命,你莫要太伤心,天道一直都看着呢,那些人终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嗯……” 说话间,试炼塔的大门打开,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按理说,无论几人一同进入试炼塔,他们大概率都会被随即分配到不一样的试炼场景。或许是辛夷和扶疏早已气息相融,竟被试炼塔错认成了一个人,因此都被分到了同一个地方。 “是阵法。” 辛夷一剑接一剑地利落斩杀朝他们扑去的妖兽,在挥剑的间隙,她也在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并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里是第一层,也是试炼塔中难度最低的一层,仅是为了检验前来挑战的修士的修为。所以出现的妖兽,不过都是些一阶追云兔,偶尔有几只二阶巅峰,相当于人类修士中筑基期巅峰的修为。扶疏和辛夷甚至都不用出剑,仅凭几个木系法术,就轻松捆住并斩杀了全部追云兔。 一炷香后,阵法中不再有更多追云兔出现,这也意味着他们通过了第一层的考验。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小心翼翼地迈上了通往第二层的台阶。 然而,第二层的也是相同的阵法,只不过这回换成了二阶疾风狼,其中夹杂着三阶巅峰的几匹头狼。 辛夷一边运转着步法,躲过头狼锋利的牙齿,回身一掌将其击飞,可是她仍感到十分困惑,“不是说试炼塔每一层的考验都不一样的么?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扶疏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他也没听说过有谁遇到他们这样的情况。 听罗辉说,他们已经挑战过无数次试炼塔的人里,但从来没有人第二次经历相同的考验。正因如此,试炼塔也在西域修士的心中被进一步神化,毕竟像这样可以千变万化的法宝,绝非此界中人有能力炼制。 “其实,也不完全一样啊,至少……” “至少我们遇到的妖兽的修为越来越高,种类也不一样。” 被辛夷抢白,扶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只是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挥挥手就凝出了一大片冰针,方才还在围攻他们的疾风狼瞬间倒了一地,残破的身躯也不再继续抽动。 就这样,他们也顺利地通过了第二层的考验。而后第三层、第四层,不出辛夷所料,也是同样的阵法,不同的妖兽。但辛夷和扶疏均是化神期以上的高阶修士,于五行术法上也有着不小的造诣,即使妖兽数量众多,对于他们不过就是多耗费了一些时间,通过考验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然而,到了第五层的时候,阵法释放出了不少五阶碧睛镇山兽,甚至还有相当于炼虚大圆满人修的六阶巅峰存在,着实令辛夷感受到了不小压力。 于是乎,她掌心向上,四方剑就出现在手中,墨剑出鞘,一道凛冽的剑意向着兽群袭去,当场就有不少碧睛镇山兽没能躲过这一击,首级纷纷掉落在地。 “果然,这些妖兽都只是个躯壳,并非活物……”从最开始的时候,辛夷就发现了怪异之处,“这些妖兽空有战斗力,相对于寻常妖兽更加皮糙肉厚一些,却没有思考的能力。” “没错,”扶疏颔首表示赞同,“只要在阵法中的修士可以撑过设定好的时间,不被伤到,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辛夷不置可否,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碧睛镇山兽的数量仍不见少,而且五阶本就很难对付,更别提其中还混杂着六阶巅峰妖兽。虽然她和扶疏修为不低,但奈何阵法没有停下运转,一波接着一波,让她有些急躁了起来,手中的剑招也稍稍失了准头。 “沉心静气,抱元守一,不要被死气左右。”扶疏沉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他把手搭在辛夷背上,渡过来清新的水系灵力。 沁人心脾的凉意传来,辛夷也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们斩杀的妖兽逐渐增多,可是尸体却没有被试炼塔收走,阵法中的妖兽早就死亡,身上自然带着不少死气,辛夷方才也是受到了这些死气的影响,才会心情燥郁。 意识到这一点后,辛夷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重新平静了下来,一招一式间都带着凌冽的剑意。扶疏见此,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慢慢撤出战局,将战场交给辛夷。 辛夷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隐隐看不清她的招式了,可她执剑的手却越来越稳,甚至可以一剑斩落一只六阶巅峰的妖兽。 终于在半刻钟后,阵法中不再有碧睛镇山兽出现,辛夷和扶疏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两个人都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和妖兽的生死对战果然令辛夷获益匪浅,她感觉自己对于剑意的理解更为透彻了,出剑也更为干净利落,有种势不可挡的锐利之感。若不是因为在试炼塔里,估计辛夷的修为就要突破炼虚初期,直接进阶到中期了。 扶疏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递给了她一盏清心花露,“你之前都想了什么,为何会被阵法中的死气影响?” 辛夷顿了一下,垂首沉声道:“扶疏,你说这些妖兽,像不像被刘桐杉用锁魂咒控制的修士?哪怕它们已经死去,留下的尸体仍要被阵法控制,成为人修的磨刀石……不仅是辛苦得到的天材地宝要被人拿走,就算是修为、气运,也要任人采补……” “即使是宋临那样惊才绝艳之人,最终不也还是被他们炼制成了傀儡,终其一生都要听从仇人的命令,当真是……”天道不公啊。 扶疏之前和她说过,宋临的情况却和那些被刘桐杉控制的修士不尽相同。 后者是被下了锁魂咒,灵魂为刘桐杉所用。而宋临则是被人炼制了魂魄,然后塞进刚刚失去生机的身体,成为一个听话又好用的工具。傀儡会对主人的命令百分百顺从,而且他们战力极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只有他们的主人能够在这副改造后的身躯上造成伤害,当真是再完美不过的工具人了。 扶疏问道:“你是在同情他们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十层 同情? 辛夷一愣,不,她这才不是同情。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概括这种心情的话,应当是感同身受更为准确。 她和他们,都是一样曾沦为鱼肉,任人宰割,然后跳下他们精心为她准备好的深渊中,以自身的血肉去滋养仇人,最后还要被人嫌弃毫无用出,随之一脚踢开。 辛夷闭上了眼,睫毛不住地颤抖,“不,才不是同情。” 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私语,甚至不惜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踏着无数修士的骨灰往上爬。尔虞我诈,你来我往,这样的修仙界真的令她作呕! 扶疏道:“合欢宗背地里做下的恶事已被公之于众,刘桐杉也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至于那些被下了锁魂咒的修士……修仙界这么大,总归会有办法的。” 扶疏不知道四方剑早就把锁魂咒的解决办法告诉了辛夷,但辛夷却不相信处置刘桐杉一事会如预期中顺利进行,“刘桐杉做了那么多恶事,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死,也太便宜她了!况且西域是合欢宗的地盘,有刘雅萍在,她之后会怎样还说不定呢。” 看幽都城无人不对刘桐杉极近吹捧的样子,还有陈显廷对合欢宗卑躬屈膝的态度,宁愿得罪无数修士,也试图保下她的做法,辛夷真的怀疑,若是刘桐杉落到了城主府手里,那他们做的一切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就因为她是合欢宗掌门独女,凭什么她就能自命不凡,随意插手他人的人生,甚至掌握他们的生死?诚然,人分三六九等,但生命却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就算是再自命不凡的人,在生命面前,就算也要老老实实地给她听话! 想到这里,辛夷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念感,“这世间的因果,想必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最痛快了。” 她也要让他们都尝一尝,被锁魂、被采补、被抽取气运是种什么滋味儿! 刘雅萍和刘桐杉母女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通过锁魂咒控制了不少修士,强行命令他们多次进入试炼塔,此举不单单是想要试炼塔里的传承。 或许这里,也存在着令她们无比忌惮的东西。如果她拿到那个东西,是不是就可以将走上歧路的合欢宗彻底铲除,为他们讨回公道? 扶疏看着辛夷浑身充满了战意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辛夷忽然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扶疏,你说我能不能在这里……” 却没想到扶疏温柔地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嘘,我相信你,但凡是你想做的事情,终究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只要我想?” “只要你想。” 虽然辛夷倒是不怀疑自己气运子的身份,相比于常人,她的气运会让她一路上少了许多波折。但也不至于任何事都会让她心想事成吧,扶疏这也太…… “为什么,你会如此相信我?” “因为,你是辛夷啊,”扶疏抬手为她理了理鬓间散落的秀发,“这世上很多问题的答案,是用要时间去证明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多大能量。” * 稍作休整后,扶疏和辛夷继续朝着第六层迈进。 他们原本以为,接下来的考验也必定会和之前一样,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剑修,还有什么能比同妖兽的生死对战更加考验剑修的能力呢。 然而这一次,等待他们却不是预想中的一大群六阶妖兽。 辛夷和扶疏看着摆放在正中央的巨大号的炼丹炉,不由地面面相觑。 “这是……要我炼丹吗?”辛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觉得是这样没错。” 好在辛夷一直都在向扶疏学习炼丹一术,于是这一次不用扶疏出手,她也能轻松地炼制出极品破障丹。丹成的那一刻,辛夷的耳边隐隐想起了雷鸣,如果她是在外面炼制的这枚丹药,恐怕此时早就把丹雷劫引了下来吧? 不管怎么说,成功炼制出了一枚极品破障丹,就算丹药被试炼塔不由分说地取走了,辛夷仍然觉得十分开心。这种学会了一门手艺带来的满足感和安全感,是多少灵石都换不来的。 与此同时,二人也感受到试炼塔第七层在向他们招手,而且还伴有一种催促他们前近诡异感。 “小心,下一关应该是和心魔有关。”扶疏谨慎地提醒着辛夷。 “嗯,我会的,”辛夷点头,对于心魔,她虽然不甚在意也不惧怕,但是阴沟里翻船的事她没少见,又是诡异莫测的心魔,辛夷自然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好在辛夷的心法没有白练,对于被幻化出来的各种诱惑,还有被她遗忘在脑后的世俗界中的过往,辛夷微微一笑,执剑挥向眼前的幻象。 本来扶疏还想研究一下这个幻境,辛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幻境劈了个七零八落,轻松地拉着扶疏走向前往第八层的台阶。 这一层考验的则是炼器,在扶疏的指点下,辛夷自然是无惊无险地锻造出了一件上品圣器,而后得到了一柄传说中的神兵“煅天锤”作为奖励。 鉴于两人通过前七层后,压根儿没看见什么奖励的影子,面对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煅天锤,辛夷反射性地以为这是试炼塔给她出的第二道考题,为的就是测验她这个人是不是贪得无厌。以至于辛夷差点用四方剑,砍了同为神器的煅天锤。 好在扶疏眼疾手快拦住了辛夷,要不然不仅是煅天锤会受损,就连刚刚剑灵苏醒不久的四方剑也会再度沉睡。 捡回一条命的四方剑表示,它以后再也不在心里骂扶疏了。 …… 差点闹了个乌龙的辛夷,有些尴尬地收起煅天锤,然后无视了扶疏似笑非笑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率先走进了第九层。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考验辛夷对于符之一道的理解。 为此,打小就接受了修仙界最佳的符箓教学,辛夷表示完全没在怕的。对于旁人来说,堪比天书的符箓考验,在辛夷眼里,和宗门符箓这门课的结业考试难度差不多。她记得,那场考试她好像拿了满分来着。 于是半柱香的时间后,辛夷就轻松地破了第九层的考验,然后拿到了神器马良笔作为奖励。 扶疏:“……” 媳妇这么强,显得他好弱啊。 “怎么了?” 可是辛夷一回头,却看见扶疏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心头一跳,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将她笼罩。 “扶疏,你一直都会在我身旁,对吗?” 听到辛夷微微发颤的声音,扶疏只能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避开了她的视线,“走吧,我们该去第十层了。” 对于扶疏的小情绪,辛夷此时没有精力分给他。她看着手中的煅天锤和马良笔,总觉得这两件神器都是被人送到她的手里,他们之间的关联,她还毫无头绪。 而且,她越这么想就越感到心慌,仿佛冥冥之中,她注定要失去对自己极为重要的某个东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冥界 “怎么了?” 扶疏将辛夷不安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他想要上前给她一个拥抱,但是想到了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攥紧了拳头,将心里那份强烈的不甘压了下去。他抿紧了嘴角,从外表上看,仿佛此刻这个内心煎熬的人不是他一样。 “扶疏,你一直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辛夷的声音微微发颤,扶疏看到了她眼中露出的几分祈求,可他却只能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避开了她的视线,“走吧,我们该去第十层了。” 辛夷明显察觉到了扶疏在瞒着她什么,出于对他的信任,辛夷并没有往移情别恋那一方面上去想,反而觉得扶疏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非常不愿把她也牵扯其中。 碍于眼下的情形,他们即将要去挑战传说中的,从未有人到达过的试炼塔第十层,辛夷只好将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把扶疏的反常记在心里,打算事情结束后好好和他谈一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当时没能说出口,就会成为两个人心中一道永久的伤疤。 * 熟悉到骨子里的眩晕感传来,辛夷捂着发胀的脑仁儿,缓了好久才勉强能够站直身子。原来试炼塔的第十层,是一个无比精妙的传送阵,哪怕是辛夷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阵法的存在。 那他们究竟会被传送到哪里去呢? 辛夷一眼望去,方圆不知多少里皆是一片荒凉的土地,天空也是一片雾蒙蒙的。偶然有一阵风刮来,也仅能掀起一阵阵沙尘暴,不见丁点儿落叶,看来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出现的痕迹。 她条件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扶疏最爱干净了,他每每身处糟糕恶劣的环境,虽然嘴上不说,但总是会默默为自己施加一个灵力罩,以免污尘沾身。 “扶、扶疏?!” 辛夷这才发现,扶疏这次竟然没和她传送到同一个地方。 之前的预感好似成真,辛夷的心跳得厉害,连忙四处寻找着扶疏的身影。可是这一动不要紧,辛夷就发现自己并非如往常那样以双腿行走,而是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诡异地水平移动着。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腿,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就好像受到了惊吓后炸毛的猫咪一样。 她的腿呢?!!! 半刻钟后,辛夷勉强接受了自己成为阿飘的事实,然后努力地感受如今的这副身体,卖力地移动自己。好在她天资过人,行事大胆,自己现在极有可能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既然如此,索性就运转起了在四方剑中学到的心法。 她在脑子里把心法过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能将将控制魂体,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方掠去。可能是因为魂体不如肉身那样需要灵气补给,辛夷已经连续飞行了数千里,却丝毫不感到疲惫,以至于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前面出现了一条湍急又广阔的河,辛夷恐怕都不会停下来。 “这是……忘川河吗?” 眼前的这条河,河水的颜色呈现着不祥的血黄色,河面隐隐被一层迷雾笼罩。走得稍近些,便能看见数不清的蛇虫鼠蚁在其间翻滚着,亦能听见无数鬼魂在哀嚎的声音,无端的令人头皮发麻。 辛夷此时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得厉害,如果魂体也会出汗的话,她的衣衫应该早就湿透了。 走得再近些,她还清楚地看到,河面上伸出了无数只形如枯骨的人手,还有扭曲得不成样子的人头。人手努力地在空中抓挠着什么,可抓到的仅有一团团空气,而那些人头就更加恐怖了,有的在相互撕咬,有的则在奋力地吞噬着笼罩着河面的雾气。 辛夷看得一阵恶寒,忙不迭地向后飘出去几十米远,直到看不清河面的“惨烈景象”,她才觉得自己能够喘口气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她惧怕鬼魂一类的阴物,反而是那层淡淡的迷雾,让她觉得异常邪门,本能地就想离它越远越好。 “果然是忘川河啊,当真是……名不虚传。”辛夷有些失神地说道,可是扶疏现下会在哪里呢,他会不会也到了忘川河附近? 就在辛夷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前行,抑或是找个可行的办法绕过忘川河时,平地突然刮起了一阵妖风,裹挟着沙尘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呼啸袭来。 都知道了自己现在是以灵魂状态存在,辛夷也就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毕竟灵魂摸不到什么,也什么都摸不到,干脆就这么呆在原地,等妖风过去就好了。 可是,辛夷这次可是打错了算盘,那股妖风不知道蕴含了什么特殊的力量,竟然可以触碰到她的魂体!妖风逼近,未免自己神魂受损,辛夷当即运转起心法,沿着忘川河向它的上游飘去,希望借此可以多开妖风前进的路线。 然而事与愿违,妖风前进的速度快到超乎她的想象,眨眼间的功夫便呼啸着刮到了她的身后。辛夷暗叫一声不好,只能反向运转心法,把自己的魂体压缩到极小的形态,希望可以把她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辛夷再度张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当她回头一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忘川河的另一边。 辛夷:…… 她刚刚是搭了个顺风车吗? 无语归无语,辛夷也只好继续默默前行。如果说这一切也是幕后之人的计划中,鉴于目前还不甚了解对方的意图,辛夷也不介意遵循他的意图,往他安排好的方向走一走。 可若是他想要借由自己的手,伤害她身边的人,到时候即使是鱼死网破,她也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 依据妖风指引的方向,辛夷继续又往西飘了约莫数百里,终于看见一座城池。不过想也不用想,这里肯定不会是人类修士的聚居地。 “酆都……那我现在应该就在冥界了……”辛夷大老远就看见了城门上高悬的牌匾,还有上面无比显眼的两个大字。 与此同时,她还注意到了城门前排起的长队,那些人,啊不,那些阿飘都是和她一样离地漂浮。有些甚至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虽然十分可怖,却也在安静排队,完全不敢惹是生非。 “来来来,排好队才能喝汤,不想喝汤就别想进城!”城门口有穿着官服的,看起来像是世俗界护城军的阿飘高声说道。 为了避免被看出什么端倪,辛夷仅是瞟了一眼城门,就收回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反方向走去。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先打探一下消息,之后进不进城再视情况而定。 可是下一秒,一双漆黑的、被提在手里的断脚就映入她的眼帘。 “喂,小鬼!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阿帅 这什么玩意儿??? 辛夷缓缓地抬起眼,就看见一张焦黑的面颊,脸上尽是被火舌狠狠燎过的痕迹。 从他的外表就能判断出来,眼前这位应该是丧生于烈火当中,而且死前也应该经历了无数折磨,要不然怎么会时刻把自己的断脚带在身边? 面对他的质询,辛夷不想横生枝节,装作胆怯的样子瞄了他一眼,而后便急急地越过他,奔着他身后的方向跑开了。 见辛夷跑掉,那位阿飘呆愣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辛夷不仅没有回答他的文华,反而迫不及待地跑掉了。 但是下一秒,他低头看见了被自己提在手里的断脚,顿时恍然大悟。都怪自己这一紧张就会化成死时模样的毛病,方才肯定是吓到了那个小鬼,这才让她连城都不敢进了。 阿飘一拍脑门,才把自己变成了该有的人形样子,然而等他终于意识到辛夷不见了踪影后,才想起来她被自己给吓跑了。 “别跑,别跑!快停下——” 辛夷听见身后传来的叫喊声,运转心法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开玩笑,现在不跑,难道还要等到被你抓了之后再跑吗? 城外发生的动静引起了护城军的注意,领头的阿飘一个眼神过去,就有头脑机灵的下属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任务,赶紧朝着辛夷的方向飞奔追去。 奈何辛夷毕竟还是个人修,自然比不上他们对于魂体的掌控,不过三息的功夫,她就被护城军们包了饺子,没了一点儿逃脱的可能。 这时,最先发现辛夷的阿飘也追了上来,见这里形势不对,越看越觉得是他自己鲁莽,才导致了如今这副尴尬的局面,便不由自主地露出憨笑。 “阿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围住辛夷的其中一位开口问道。 “误会,都是误会,”名叫“阿帅”的阿飘讪笑几声,忙将这场乌龙的始末解释得清清楚楚,摘掉了辛夷可疑之人的帽子。 辛夷由于之前将心法逆行,因而此时她的魂体也发生了变化,如同时光倒流一般,现在她的样子和一个七岁的孩童差不了多少。 围住辛夷的几位护城军看着她瘦小的样子,又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心里都升起了同情,默默地叹了口气,罢了,左右不过是个误会,也就没必要小题大做了。 但是对于“罪魁祸首”阿帅,他们临走前都纷纷赏了他一个爆栗,看到敢怒却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倒也算出了心头的那一口闷气。 危机解除,辛夷总算是能光明正大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阿帅了。别看他是死在了烈火中,但是他的这双眼好似蕴藏了星火,只需一丁点儿,便可燎原。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就想告诉你去排队进城,却没想到一时激动变了回去,然后就吓到了你……”阿帅略有结巴地解释道。 为了不让他起疑,辛夷回想起自己还在世俗界的时候,被人屡次三番欺负后的言行举止,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没、没关系。” 看到辛夷如此可怜的样子,阿帅觉得自己方才简直是罪无可恕,怎么可以吓到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来来来,跟哥哥走,哥哥带你进城!” 辛·弱小·可怜·又无助·孩子·夷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哥哥,差点都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笑脸了,“谢、谢谢哥哥……” 为了弥补刚才犯下的过错,阿帅不容分说地带着辛夷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还被一个身形魁梧的阿飘瞪了一眼,然后他轻咳一声,带着她又往后挪了一个位置,美其名曰“尊老爱幼”。 辛夷:“……” 她可以退货吗?这样的哥哥,谁消受得起谁就拿走吧,反正她不想要。 但是碍于这里尽在护城军的掌控下,若是辛夷此时再次逃跑,必定会让他们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出自己尚未身死的状态,可一旦被注意到了,就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的身份就暴露了,那时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辛夷简直想都不敢想。 而且城门口那位分发汤水的阿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吧?要是喝了孟婆汤的话,她岂不是要忘却前尘,那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可怎么办? 思及此处,辛夷不由地有些紧张,攥紧了被阿帅握在大掌里的拳头。 阿帅感受到从辛夷身上传来的紧张情绪,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辛夷看着支起的汤水摊子,眼中神色难辨。 “嗨,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吓死我了……不过就是喝碗汤嘛,你担心个什么劲儿?”阿帅大咧咧地开口,又惹了前面那位虎背熊腰阿飘的白眼,忙将自己的音量放到最小。 阿帅福至心灵,瞬间就猜到了辛夷可能是对孟婆汤十分抗拒。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就算死了,也会本能地对父母亲人留恋,不想忘记在世的记忆也是情有可原。 “我偷偷告诉你啊,那才不是什么孟婆汤呢,而是忘川河的河水。况且你身上已经又有如此浓重的河水味道,等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她身上有忘川河的河水味道?难道是因为那道妖风?辛夷十分不解,好在阿帅读懂了她的眼神,继续为她答疑解惑。 “这世间所有生灵死后,都要到忘川河走一遭的,洗去身上的怨气与戾气,方能再入轮回。但若是那人生前做尽了恶事,死后必定恶果缠身,忘川河也不会让这样的灵魂安然无恙地过河,你看到的那些魂体残缺的,生前必定是大奸大恶之人。” “不过若是普通百姓,或是身负大功德的善人,忘川河倒是很乐意把你送到另一边的。而你身上的河水味道无比浓重,小鬼啊,你生前一定是个好孩子!”阿帅奖励似的拍了拍辛夷的头。 原来,那股妖风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肯过河,所以忘川河才强制将她送了过去是吗? 联想到这一可能性的辛夷,顿时就觉得不好了。 那么她认定的幕后之人,会不会也根本就不存在呢? 辛夷:…… 被现实打击到了的辛夷,立刻就蔫了,和霜打的茄子别无两样。 “可是,某些恶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趟过河水,并想要混入城中。坐阵酆都的那位大人,便提议我们用河水来鉴别进城的灵魂是否为恶鬼,而且此举效果极佳。所以,你也就无需担心,喝了河水才不会忘记你生前的记忆,我们这里可不兴那一套。” “嗯。”辛夷乖巧地应道。 可是,终于轮到她的时候,分配汤水的孟婆却猛地抬起了头,锐利的视线上上下下扫了辛夷好几遍。 “你,是生魂!”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魂 生……生魂? 激动之余,阿帅又变成了最初辛夷见到他时的那副样子,被砍断的双脚被他拿在手中指着辛夷,特别像是要给她一个巴掌一样。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还没有他一半高的辛夷,这样的小孩子,是怎么能灵魂出窍到冥界来的? 为了验证孟婆的话所言非虚,阿帅的双瞳变成了鬼火,紧紧盯着辛夷上下扫视。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阿帅重新变回了人形模样,沉声说道:“孟婆大人说得没错,你的确是生魂。” 辛夷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两人,脑中思索着对策,若是他们要联合起来对自己出手,她要怎样才能逃脱两人的前后夹击? “如此一来……”阿帅拉长了声音,让辛夷的心也狠狠揪了起来,有种罪犯在等待宣判一样,“那可就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回魂了,不用当个鬼修了!” 看着阿帅傻白甜的笑脸,辛夷一口气就没上来,差点把给自己梗死。当然,如果魂体也会被憋死的话。 不过阿帅这样直白地替她高兴,也让辛夷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快来,我带你去见头儿,他一定有办法把你送回去的!”话还没说完,阿帅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辛夷进了城,连忘川河水都忘记给她喝了。 好在这会儿在城门口排队的阿飘不多了,不然以阿帅一惊一乍的能力,必定会引起广泛的关注,说不定还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被他们落在身后孟婆,望着阿帅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待他们走出去很远之后,孟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辛夷喝忘川河水呢。 她叹了口气,没喝就没喝吧,左右那个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她可是大老远的就闻到了小丫头身上的河水味道,差点没给她熏得打喷嚏。 罢了,阿帅能够遇到辛夷,也算是他的缘吧。 在冥界见多识广的孟婆可不像阿帅那样没心眼,她早就看出了辛夷的修士身份。 以往不是没有修士死后灵魂来到酆都城的,就是近来这几千年里,出了那事之后,修士的灵魂减少了许多。希望她能看在阿帅对她没有恶意的份上,帮他补全魂体,毕竟这也只有人界的修士才能办到咯。 * “头儿,头儿!” 阿帅拉着辛夷飘进了酆都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外,这里住的正是阿帅的顶头上司,护城军的领队葛俊。 “是谁在外如此喧哗,成何体统!”听见有人在他的府邸外大嚷大叫,葛俊黑着一张脸飘了出来,刚想要开口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看见阿帅露着一口大白牙,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 “阿帅,怎么又是你小子?何事如此风风火火,还带着个小姑娘来我这里?”葛俊板着脸教训阿帅,可是落在辛夷眼里,她却诡异地觉得,这人像极了世俗界中,对自家倒霉孩子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路上来的时候,在辛夷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阿帅早就把葛俊的消息吐了个一干二净,而且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险恶用心”。毕竟他也不会猜到,辛夷的魂体幻化成了她七岁时候的模样,可里子却是一位实打实的、活了许多年的高阶修士。 也只有阿帅这个傻白甜,还以为辛夷是在害怕,甚至为了安慰她,他都快把葛俊的老底儿给抖落干净了。 别看阿帅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但是战斗力却是杠杠的,对危险极为敏锐,要不然葛俊也不会力排众议,硬把他安排进了护城军里。 其实明天才是阿帅第一天走马上任的日子,但他实在等不及了,所以今天才会到城门口那里去转悠。没想到这一转悠,就让他碰见了辛夷。 辛夷:你可还是别去了,就以你的脑子,先不说干得如何,至少别把你的头儿给坑了喂! “头儿,这是辛夷,听孟婆大人说,她还是生魂呢!” 阿帅兴高采烈地把辛夷拉到了葛俊面前,并像献宝似的把辛夷举了起来,然后辛夷和葛俊就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了,空气中瞬间被一股“恨不得打死阿帅”的气氛充斥着。 可始作俑者却对此毫无察觉,仍在喋喋不休:“头儿,你的本事大,你看看还有没有法子把她送回去啊?她才这么一丁点儿大,该是留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怎么、怎么就到了冥界来了呢……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的,也没什么阳光,更别提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了,我们甚至都不用吃东西,这样的生活不适合她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啊……” 虽然她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但是听到阿帅对她毫不掩饰的关心,像极了儿时对她各种唠叨、碎碎念的怀济,辛夷也不知怎地,觉得两人的身影此时竟重合在了一起。 被阿帅放到了地上,辛夷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阿帅手里。 葛俊也没错过阿帅低不可闻的声音,闭上了想要对他说教的嘴,方才还强硬的态度有了些许软化。 “行吧,你先随我进来,我有事要问你。”葛俊说完,也不看两人的反应,径直地飘回了屋里。 “哎!”阿帅重重地点头,结果刚想要进门,却被葛俊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 “我没让你进来,我说的是你身边的小姑娘!” “哦……”阿帅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头,然后牵着辛夷的手,把她送进了屋里,“别害怕,那位爷爷看着凶叨叨的,实际上心软得不行。他要是不答应你,你就哭给他看,保准儿他立马举白旗投降!”阿帅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应付葛俊的“秘籍”全都传授给了辛夷。 辛夷:“好、好的……” 其实真的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早就不流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了。 “滚!!!”从屋内传来了葛俊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才是爷爷呢! …… 门外的小插曲,辛夷和葛俊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只有阿帅那个憨货以为辛夷同她的外表一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不知这位道友,来我们冥界有何贵干呐?”葛俊一上来就点明了辛夷的修士身份,作为酆都城护城军的队长,岂能能没有这点眼力? 知道自己被看穿了,辛夷也不见惊慌,若是对方真的对她有恶意,估计第一时间就下手把她处置了。 辛夷微笑道:“阁下误会了,我不过是在历练的时候,不小心被传送了冥界,仅此而已。” 她说的确是真话,但葛俊未必会这么认为,南来的北往的,企图蒙混过关的人他见多了。不愿意说真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都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唯独剩下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他等着她露出破绽。 既然问不出什么,葛俊也不打算继续把辛夷留在这里了,然而就在他即将送客时,却听到了那位大人的传音。 葛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也就是须臾间,辛夷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城主有请,不知道友,可愿前往城主府一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又是城主 又是城主? 辛夷觉得,她对城主这两个字,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似乎,和她结交过的诸位城主,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往事? 就在辛夷溜号,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放空大脑的时候,葛俊却错把她沉默的反应当做是拒绝。 连城主的邀约都不放在眼里,葛俊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就想发火,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可下一秒,城主的传音就再度在他脑子里响起。 “不得无礼,她若是不想来就不要强求,你要用怀柔之法,以退为进,记住了吗?” “是,属下明白。”葛俊有些憋屈地应道。 虽然不知道城主为什么如此重视她,甚至都不跟她计较,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城军头领,还是老实听令行事吧。若是惹恼了辛夷,耽误了城主的大事,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如果、如果道友不愿意去的话,也没关系……”怀柔、以退为进,葛俊很想说,城主其实是在为难他吧? “我看你和阿帅那小子关系尚可,他住的地方也还凑活,这些日子你就委屈一下,在他那里落脚可好?若是你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到时候我再帮你转告城主。” 见葛俊如此有诚意,即使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狰狞,但是辛夷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而且对于他口中的城主,辛夷倒是感觉有些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还说不上来,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离了葛俊的家,辛夷便和阿帅一起离开了,前往他居住的地方。 只不过,当辛夷看见眼前这可槐树枯木的时候,终于还是破了功,没能控制住自己完美的表情管理。 “请问……这要怎么住?” “什么怎么住?”阿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是槐树么,你进去就能住了啊……对了,我差点忘记你刚来冥界了,自然不太了解我们这里的事,其实城中的鬼修大多都是随便找个东西一附身,就当做是自己家了。” 要是阿帅不说,辛夷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是灵魂啊,当然可以住进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上了。这棵槐树,对于鬼修可是有着莫大的好处,而且在没有活物存在的冥界中,简单一根小树枝,都能成为鬼修争相抢夺的宝物。 阿帅有如此一棵完整的槐树,称得上是富甲一方了。葛俊说的凑活,真是太谦虚了。 其实也是辛夷心里有事没注意到,酆都城相比于人界的城池,拥有的房屋数量简直不及一个边陲小城的一半。 像葛俊那样拥有一个小院当做栖身之所的鬼修,在这城里还真是占了很小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物件都井然有序地摆放在街道两旁规划好的空地上,辛夷猜测,那些大概就是城中鬼修们的“家”了。 “喏,你看,像我这样就可以进到槐树里面了,”阿帅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槐树中,“我睡在树枝上,下面的树干就归你了。天色已晚,我先睡了,晚安!” 辛夷无语地抬头看天,明明天还是亮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天色不早的。 但是阿帅今日也帮了她不少忙了,辛夷也就不想再麻烦他,回道了一声“晚安”后,按照阿帅演示的方法,配以心法,在失败了十几次之后,终于将自己的魂体成功地附在了树干上。 * 在酆都城里呆了三五日,辛夷也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冥界的常识,完全不同于在修仙界中流传的各类神话,抑或是在世俗界中人们对于死后灵魂归处的好奇与想象。 的确如阿帅所说的那样,他们这里是真的没劳什子孟婆汤,毕竟死对于鬼修来说,算是无尽生命的开始。而生前的回忆,便是他们最为珍贵的宝物了,若是想要他们彻底忘记前尘,无异于灭顶之灾。 不过这只是对想要转为鬼修的灵魂而言,对那些想要重入轮回,再度感受一下人生中七情六欲、悲欢离合的灵魂来说,踏入轮回井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同以往做了告别,自然而然会忘却一切过往。 至于和孟婆汤有关的传说是怎么传遍世俗界和修仙界的,大概也只有那些最开始讲述故事的人心里清楚吧。 冥界同生者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在这里阴阳逆转,以月为阳、以日为阴,白天即是黑夜,黑夜即是白天。所以阿帅才会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就嚷嚷着自己困得不行,然后进到槐树中去睡觉了。 这日,阿帅下值后兴致勃勃地跑来找辛夷,说是要带她见识一下冥界中唯一的植物,彼岸花开放的盛景。 一路上,阿帅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唠叨个不停,辛夷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生前太过话痨,才会遭到报复,然后被弄死? 纵使再怎么嫌弃他吵闹,辛夷始终也没有让他闭嘴,只是安静地听阿帅讲着,彼岸花开的时候到底有多美。 “阿帅,”辛夷轻声唤他。 “怎么了?” “你在酆都城过得开心么?” 辛夷问出了一直横在心头的那个问题,她不知道,明明在酆都城里的日子如此枯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为什么阿帅他还能天天都充满活力,开心得不行。 “当然!”阿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眼里迸射出明亮的光彩,“我在这里有孟婆大人,有头儿,还有护城军的好兄弟……现在还有你在,酆都城有那么多人陪着我,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辛夷万万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如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阿帅的心里,任何东西都比不过陪伴,或许也因为,活力四射的阿帅也为他们的生活带去了别样的色彩,所以大家才会敞开心扉接纳他。 “是啊,你当然会开心了……”辛夷有些失神,“对了,你有什么愿望吗?” 也许当她回到修仙界后,自己可以帮酆都城众人实现一些愿望,比如寄给他们一些需要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如果直接烧给他们是否可行。 “愿望吗……”阿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倒是希望,我们酆都城可以越来越强大,这样就再也不用害怕被其他鬼修欺负了!” …… 【鬼修间的争斗】 说完自己的愿望,阿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知道,像我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哪里轮得到我去关心酆都城的未来。但是每天看头儿他们辛苦训练,还有其他人也在努力修炼,就是为了保住酆都城,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怎么会没用了,你可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辛夷轻声安慰着阿帅,并拉着他,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算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全告诉你。冥界中鬼修众多,在这里也如同修仙界一样,会有门派之分。一些刚来到冥界的灵魂,在修炼到了一定修为后,就可以选择加入门派,或是成为一城之主的手下,领公粮,帮助维护城里的治安。 但是也有很多既不愿意拜入门派,也不愿意在城主府领职的鬼修,他们要么是随便找个地方定居,接受管理,要么就是和人修中的散修一样,四处游历。我们酆都城,就是一座由散修建立起来的城池。 可是各个城池之间也存在着争斗,那些个不要脸的门派,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抢了不少新人,剩下的也被各个城主瓜分。而且最近几千年来,新生的鬼修越来越少,我们酆都城的实力也就远远落后于其他城池。 如果在之后的大比中,我们不能取得较为靠前的名次,就要沦为其他城池的附庸了,到时候可就再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哎……” 说到这里,阿帅的神情显得极为低落,他也是酆都城的一份子。虽然平时都是大家在照顾他、包容他,可是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为他们做点什么。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缠着葛俊,就是为了让他把自己安排进护城军里,最起码能帮大家抵御那些恶名昭着的厉鬼,以及想要欺负他们的散修。 闻言,辛夷便皱起了眉,问道:“难道你们的城主都不管的吗?” “城主?嗨,我们酆都城哪有城主,那位大人不过是在这里挂个名罢了,至少有高阶修士坐阵,我们在外行走才能有点底气。也只有酆都城遇到了棘手的困难时,我们才会叨扰大人,让他帮我们出出主意。” 原来如此,辛夷垂下眼眸。既然她也受了酆都城那么多恩惠,终究是欠下了他们的因果,就让她也帮他们做点什么吧。 除此以外,她也很喜欢这里自由随意的氛围,若是酆都城也沦为了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场,那她可真是要感叹一声可惜了。 “诶?辛夷你要去哪里啊——!” “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回去一趟,你就别等我了,先去赏花吧!” 说做就做,辛夷不顾阿帅的挽留,运转起心法,飞快地朝着城中的方向飞奔回去。 阿帅鼓起了包子脸,“本来就是带你来看花的,我又不喜欢花,而且没人陪我,赏花多没劲啊……” * “砰砰砰——!” 辛夷拍响了葛俊家的大门,葛俊应声而至,不等辛夷开口表明来意,他便出了声:“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好找你有事。” 辛夷:“……好吧,那你先说。”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补全阿帅的魂体。” “你说什么?!”辛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葛俊方才要她补全阿帅的灵魂? 葛俊目光直视辛夷的双眼:“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阿帅的灵魂的确是破碎的,而且只有你们人修才能做到补全我们鬼修的灵魂。” 辛夷一个不留神,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所以说,阿帅平日里那副像缺了根筋一样的行为举止,其实是因为灵魂不全?” 葛俊闻言,当即就要暴起,但是转念一想,辛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得悻悻地握拳,放在嘴边假装轻咳。 “那什么,你也不是不可以如此认为,阿帅他……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他也没怎么危害到我们……” “哦,也对。”辛夷努力地把到嘴边的笑意咽下,葛俊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激动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自家孩子,自己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要是别人敢说他一句不好,葛俊当场就能把对方打得无法还手。 辛夷注意到了他方才话中提到的,“不过刚刚你说,为什么只有我们人修才能补全鬼修的灵魂?” “那是因为补全灵魂,需要先净化魂体因为残缺所吸纳进的污秽之气,再将找到的可以补全灵魂的材料用灵活灼烧提纯,而后再把提纯后的材料同灵魂一起融化定型,道理就和炼器差不多。可我们只鬼修,魂体无法靠近灵火,也只有你们人修才能够收服灵火并熟练运用。” 辛夷点头表示明白,可修补灵魂的前提是拥有灵火,她现在还啥都没有呢。不过她想到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先天业火,反正都带了个火字,用来修补灵魂也应该是可以的吧? “修补灵魂都需要什么材料啊?” 葛俊听她这么问,就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大半,只要辛夷能答应,无论她提出什么条件,酆都城里的鬼修都会尽力满足她。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早就把阿俊需要的材料备齐了。” 辛夷愣住,而后嘴角微微弯起。看来阿帅也不是烧火担子一头热嘛,他以真心待人,他们自然也以真心回报。但是面前仍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她要如何帮阿帅补全灵魂? 毕竟这可是灵魂啊,又不是炼丹、炼药什么的,万一某个环节出了差错,可没有能够让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啊。 对于辛夷的担忧,葛俊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若不是得益于那株槐树枯木,阿帅可能早就消散于天地间了,在那件事发生后,能够到达冥界的修士就越来越少了。近千年来更是没听说哪个城池出现了新生鬼修,再等下去,阿帅可就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城主府,住在城主府的那位大人手中有如何修补灵魂的方法,只要你……” 剩下的话葛俊没说完,但是辛夷也明白了,看来她势必要去赴城主的邀约了。 虽然这是为了阿帅,也是为了酆都城中的每一位鬼修,可这种一切尽在他人的掌控中的感觉,怎么就那么令她不爽呢? 葛俊见辛夷不应声,以为她又想拒绝了,可是阿帅真的等不起了啊!他心一狠,走到辛夷的面前,原本膝盖的位置一弯,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还好辛夷眼疾手快,一把就将葛俊给掺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葛俊抹了一把脸,这个坚毅的汉子,终于在外人面前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我实在是等不起了,若是阿帅再不能补全魂体,他就快要消散了啊……” 辛夷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对了,忘了和你说了,我今日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城主。” “请转告,辛夷,不日定将登门拜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都是仙界惹的祸 既然答应了葛俊前去赴约,辛夷也就没啰嗦,等到了葛俊的回复,翌日一早便来到了城主府门前。前来迎接她的,则是一位老者。 老者拱手道:“在下孟常,酆都城的挂名城主。” 别看孟常其貌不扬,但他还挺懂。 辛夷亦回了个拱手礼:“辛夷,见过孟城主。” “小友客气了,快请进。” 辛夷进门后,才发现这所谓的城主府,不过就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其中内室的陈设,甚至还比不上世俗界中一位四品官员的府邸来得气派。 她的视线落在了前方领路的孟常身上。 孟常身着一套褐色的粗布短打,头发花白,俨然就是一副邻居家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形象。辛夷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阿帅唤葛俊爷爷的事,真应该叫他来看看,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爷爷啊。 进了会客室,辛夷落座,她此行是为了阿帅来的,索性单刀直入,向孟常讨要修补灵魂的方法。 “小友不必太过心急,你心中所有的疑问,今日都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孟常撂下这句话,就进了内室,然后过了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就端来了两杯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茶汤出来。 “小友快尝尝我家乡的特产酸梅汤,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酸梅汤?辛夷心里纳闷,冥界什么时候也这样与时俱进了,还会有酸梅汤?而且她现在还是灵魂状态,能喝到酸梅汤吗? 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辛夷端起了碗,咕嘟咕嘟几口下去,一碗酸梅汤就见了底。 清凉的酸梅汤下肚,辛夷满足地眯起了眼,而且这汤的味道极好,既没有过分酸涩,也没有甜得发腻,熬制之人的手艺当真是精妙绝伦。 辛夷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她打算之后回去,也让扶疏给她熬上一大锅酸梅汤喝个过瘾。 孟常也喝了半碗酸梅汤,砸吧了几下嘴,从酸甜的滋味儿中回过了神,总算是想起自己的正事了:“不知辛夷小友,是来自哪里啊?” 辛夷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不打算隐瞒,“昊宸大陆,我来自昊宸大陆……” “昊宸大陆,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孟常做思考状,然后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我想起来了,那个不就是被封印的小世界之一么!” 辛夷抓住了孟常话中的重点,“什么叫做‘被封印的小世界之一’?” 谈到这里,孟常的表情不禁变得愁苦起来,给辛夷讲述了关于修仙界被封印的内情。 这事还得从仙界说起。 修士飞升后会进入仙界,而仙界则是由仙庭掌管统治的。仙庭中的老大就是人们口中的天帝,而这任天帝有两个儿子,大皇子由天帝的正妃,天后所出,小皇子则是由天帝最疼爱的贵妃所出。 不用孟常解释,辛夷就知道,肯定是两方人马在争夺天帝之位,像极了世俗界中的嫡庶之争。可他们所在的界面,又是怎么牵扯到了那些天之骄子的博弈当中去的呢? 其实,仙人也是分等阶的,其中最高的级别就是上仙了。但是进阶上仙的必要条件,就是经历十世轮回,阅尽人间世事,成功归位后才能顺利进阶上仙。 而小皇子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资,虽然比他哥哥晚出生几百年,但是修为却早就把他哥哥甩下了一大截,早早便能进阶上仙。可是这样一来,天后就坐不住了,她是天帝的嫡妻,则能忍受一个妾生的儿子爬到自己儿子的头上。 于是,天后便联合自己娘家的势力,将小皇子可能进行历练的界面尽数封印。到时候他若是不能按时回归正位,就意味着他历劫失败,一个失败的皇子,当然是失去了竞争天帝一位的资格,就也为大皇子扫平了障碍。 听到这里,辛夷真是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昊宸大陆,不过就是这场权力的斗争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昊宸大陆这近万年来的劫难,全是拜天后所赐。为了替大皇子争取利益,天后竟然不惧因果缠身,宁可封印数十个和她无冤无仇的界面,也要将小皇子永远困在下界。 而那些曾经飞升过的修士,恐怕就是天后派下来的、用以监视小皇子的属下吧。怪不得他们每个人都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对于修行一道,总会比旁人理解得更为通透,就连运气也要比普通修士好上许多。 毕竟那些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得道仙人啊,运气能不好么,修炼能不快么。论年龄,他们可都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祖宗呢。 辛夷用舌头顶起了腮帮子,双手放在桌下,紧紧地攥住了裙摆,不这样的话,她真怕自己现在就去找他们拼命。 她闭上眼,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可是,孟前辈又为什么要找我来呢?” “哈哈,这个嘛,老夫会找你,自然是因为你,是四方剑的新任剑主啊。” 孟常起身,背着手踱步至窗边,“四方剑原是上古天刑神君的佩剑,而这把剑,也不知斩了多少有违伦常之辈……你是新一任剑主,下一任天刑神君,也只有你有资格去收服先天业火。” 提到先天业火,辛夷猛地站起身,快步蹿到孟常旁边,“孟前辈知道先天业火的所在吗?我急需它来救阿帅!” 又是阿帅,会客室的屏风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但是辛夷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先天业火的身上,没能在意到那点异常。 孟常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他告诉自己现在可不能露馅,会死的。 “这是自然,先天业火也只有小友能够拿到,这枚玉简里就记载着先天业火的位置。小友若有其他的需要,大可直言,老夫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辛夷接过玉简,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一枚的玉简会有如此重量。 “多谢孟前辈的关心,我自己就可以的。” “噢噢,那好,不过小友拿到先天业火之后,可否再帮酆都城一个忙?” “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辛夷定会竭尽全力。” 得了辛夷的承诺,孟常稍稍松了口气,“是这样的,当初天后命人封印修仙界的时候,有部分封印也落到了冥界这里。因为这道封印的存在,才导致无数修士的灵魂,在死后无法重新回到冥界再入轮回。” 孟常顿了一下,“而无法回归冥界的灵魂,就只能游走在在阴阳两道之间,长此以往,魂体必定受到损伤,残破不堪。残破的灵魂很容易受到各种污秽之气的感染,忘川河也不忍心见他们受苦,可就算它尽了最大的努力,帮他们洗去各种怨气,却也见效甚微。而且此举还会带来许多不可预料的后遗症……阿帅,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吃醋的扶疏 所以,阿帅灵魂残缺的原因,是因为他也曾是无法回归冥界的灵魂之一? 辛夷被孟常的话震得天旋地转,不过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有人肯与阿帅亲近,而有些人,则是万般厌恶他。 冥界简直对化成了厉鬼的灵魂不受其扰,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居住的城池,每年不知道因为这些厉鬼损失了多少人手。阿帅曾经沦为厉鬼,即使他并非他所愿,但是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能摒弃前嫌,坦然接纳阿帅。 “残破的灵魂在污秽之气的影响下,进而变得狂躁,同时却也拥有异常非凡的战斗力。甚至有不少鬼修知道了这个法子后,会故意沾染污秽之气,借以提升战力,但他们也会渐渐迷失在执念当中,成为厉鬼。” “转化成厉鬼的鬼修,会本能地开始狩猎并吞噬其余魂体,借以壮大自身。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冥界的鬼修数量急剧减少,又因为没有新生的鬼修补充,令不少城池实力大减,我们酆都城亦是其中之一。” 孟常轻啜了一口酸梅汤,继续解释道:“酆都城本来是为了鬼修可以自由生活在冥界而创立的,但是自从有了封印之后,我们就不得不组成一支护城军,用以保全自身安全。可是厉鬼的数量仍在不断增多,护城军的损耗也就愈发严重,估计在之后的大比中,我们很快会沦为其他城池的附庸了……” 对于孟常内心的愁苦,辛夷表示理解,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受人奴役。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先天业火,尽快修补阿帅即将消散的灵魂。封印什么的,还是等她完成了这些事后再说吧。 该说的也都说了,该给的也都给了,孟常觉得他也是时候送客了,而后再同葛俊好好商讨一下以后的安排。 离开城主府之前,辛夷总觉得身后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而且这种感觉极为熟悉。她回身一看,差点把孟常的三魂七魄都给看飞了。 “小、小友,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孟常扭曲着一张老脸。 不小心吓到了孟常,辛夷也觉得有些尴尬,她讪笑着回道:“没什么,辛夷就此告辞,孟前辈还请留步。” “好好好……”孟常听话地没有继续出门送她,等到再也看不见辛夷的背影时,他方快速回到会客室,越过屏风,径直跪下。 “殿下,属下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所有消息尽数告知。”孟常低着头,丝毫不敢僭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榻上那人垂落在地的银白色衣角。 “嗯,知道了,下去吧。” 熟悉的清冷嗓音传来,若是辛夷在此,必定会认出,眼前这人就是与她分散了许久的扶疏! 不过孟常面前,扶疏的神情骄矜倨傲,没有半点平易近人的意味,也没有不见对待辛夷时的温柔。就仿佛他本是天上的那一轮皎月,没有谁能够摸到他的衣角,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如他尊贵。 “属下告退。”孟常起身,快速离开了屋子。 他如今也没了辛夷之前见到的那副小老头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为儒雅的青年文士形象。 这自然也是扶疏特意要求的,他才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见多了辛夷和阿帅之间极为融洽的相处,稍稍有点吃醋了呢。 待房间内终于空无一人,扶疏拾起了放在膝上的那卷书册,封面上三个朱红大字,赫然写着“生死簿”! 扶疏的手指微颤,轻轻拂过上面的字,“卒,年仅十七”。 他看着生死簿上记载的关于辛夷的生平,从出生,到被亲生父母认回,再到处处被人陷害,以至于最后名声尽毁,嫁给了一个别有用心的狼狗之辈。 原来,他的辛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那么多的苦,甚至死在了一个连阳光都没有的角落里,怪不得她会那样怕冷。 她才十七岁啊,他捧在手里的小姑娘,曾经悄无声息死在了花一样的年纪里…… 扶疏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晕开了纸上的墨迹,好在这一世,他的辛夷逃出了命运的旋涡,即使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而后,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团灵火,火舌将生死簿吞噬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唔……” 扶疏一声闷哼,嘴角流下一道血线,他却不甚在意地擦了去。这是她的果,也是他的因,一切就让他去承担吧,只要他的小姑娘能够站在阳光下,去完成她想要做的事就好。 * 辛夷看过了玉简中记载的所有关于先天业火的信息,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对策,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阿帅的槐树附近。树下,从葛俊那里得到风声的人都尽数聚在这里。 他们看见辛夷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都“咯噔”一下,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帅高兴地上前去迎辛夷。 “没事,你也尽力了,别难过。”葛俊的大掌落到了辛夷肩上,沉声安慰着她。 辛夷:“???”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葛俊这是在抽什么风? 这时孟婆也飘了过来,她蹙起好看的眉,眼里似有无数柔情,“辛夷,你也别太自责,阿帅……罢了,这是他的命,怪不得谁。” “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辛夷敢肯定,一定不是她的问题,这群人莫不是也被阿帅传染了吧? “是呀、是呀,我也听不懂。”阿帅也插嘴道。 听辛夷这么问,孟婆也愣了一瞬,“是城主大人没有给你功法吗?还是需要某种我们没有的东西,才不能修补……”阿帅的魂体。 得了,看来又是一场乌龙。 辛夷每每在认真思索某件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放空自己,然后全身心投入其中。估计就是她的表情,才会让大家错认为这事儿是黄了。 于是,她将自己和孟常的对话,捡着几处能说的告知了众人,包括她需要去找到一朵灵火。但是和封印有关的事,辛夷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鬼修,知道的越少越好。 “呼——” “吓死我了……辛夷你下次还是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差点把我给吓尿了……” 众人知道阿帅修补魂体有望,总算是能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不存在的虚汗。当然,如果灵魂也会出汗的话。 被他们小小地埋怨了一番,辛夷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尴尬地说道:“呃,我保证,我下一次一定不会如此严肃了。” “行,你这话我可记下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可就别怪我们咯!” 几人打着哈哈,气氛无比轻松愉悦。 孟婆却突然问道:“辛夷,你要去哪里收服那朵灵火?” 辛夷闻言,抿紧了嘴角,不打算透漏半点关于先天业火的信息,但是抵不住众人的接连追问,她终究还是吐出了四个字。 “无尽深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尽深渊 这四个字一出,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孟婆第一个就表示拒绝:“不行,你不能去。辛夷你才刚来我们冥界,还不了解无尽深渊的可怕之处,就算是像我这样修炼了几千年的鬼修,也不一定能保证从无尽深渊中全身而退,更别提你才来这里不久……”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辛夷打断:“我若是不去,那你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阿帅魂飞魄散,然后永远消散于天地间,这样的结局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可是,可是……”孟婆迟疑了,阿帅的确是被他们放在心上的朋友。虽然辛夷和他们相处不久,但是他们也做不到为了救阿帅,就把另一个人推入火坑的事啊。 尤其是最开始提议找辛夷求助的葛俊,他比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可以来到冥界的修士,可怎么就、怎么就也救不了阿帅呢! 葛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半蹲在地上,嘴里失神地不停呢喃着。 “辛夷,你不要去。”就在众人都不言语的时候,阿帅突然开口。 辛夷皱眉,“为什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曾经是一个堕落的、没有神智的厉鬼,而且那段时间我还做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或许我的结局就应该是魂飞魄散,去弥补我曾犯下的罪孽……” 阿帅的一番话,将大家都定在了原地。 辛夷看着眼前的阿帅,他笑得仍然灿烂,依旧是那般没心没肺,可辛夷却觉得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大男孩。 其实不仅是辛夷,就连在场的孟婆、葛俊,还有不少护城军中的鬼修,以及同他们交好的酆都城居民,也有一种预感,这才是阿帅最真实的样子。 很明显,阿帅虽然憨,有时候还会做出一些让他们恨不得揍他一顿的蠢事,但不能否认的是,阿帅的到来,的确让他们平静无波的生活重新拥有了新鲜感。就连曾经最为厌恶厉鬼、讨厌阿帅的人,视线也会不自觉地落在阿帅身上。 可是,他们眼里时常犯二的阿帅,就真的是阿帅最真实的样子吗? “我虽然不太聪明,可我也不傻,我知道头儿之前出城是要去做什么的,也知道护城军的兄弟为了什么受伤,更知道孟婆为了我在藏书阁呆了多久……但如果为我修补魂体的代价,是让辛夷到无尽深渊去收服灵火的话,那我拒绝。” 阿帅的话里,毫不掩饰对辛夷的关心,也令众人重新审视了阿帅。 “阿帅,你,唉……”葛俊到嘴边的劝说,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罢了罢了,既然是阿帅自己的选择,那他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你的选择,却未必是我的,”辛夷走到了阿帅的跟前,两人四目相对,“就算没有你,我也要到无尽深渊里走一遭的。” “辛夷,你疯了不成?”阿帅有些急了,“你知道无尽深渊是什么地方么!那里的罡风锐利无比,会像刀一样,把你的魂体刮得稀碎。” 辛夷却不为所动,“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去!” “因为,那里有一个我必须要得到的东西,我必需要找到它,才能完成我的使命。更何况,我是人修啊,我还没死呢,那里我当然能去得!”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辛夷就运转起了心法,恢复自己魂体的本来模样,一张娇艳如桃花的芙蓉面,把众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阿帅,抱歉,当初以那副样子见你,并非是我故意欺骗你,辛夷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辛夷说着,就作势欲弯腰赔礼。 阿帅一惊,赶忙上前扶起她,却又对上了辛夷含笑的双眸,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蹿到了葛俊身后。 “没、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那就多谢阿帅你宽宏大量了,辛夷不胜感激。” 肉眼可见,阿帅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就连耳朵尖尖都染上了一抹绯红。 辛夷轻笑一声,不再去看阿帅,以免他更加难为情。 她转过身去,面向孟婆等人,郑重其事地说道:“无尽深渊我一定要去,不光是要收服灵火修补阿帅的魂体,更能借助灵火,解除酆都城的危机。具体为什么我还不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伤害冥界的。” 孟婆和葛俊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忧,却没有半点对辛夷的不信任。 良久,还是孟婆首先选择妥协,“好吧,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去,我们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只愿你事事小心,早些平安归来。” “好。” 辛夷微笑应下,只是她好像突然感到一丝心悸,她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已经第二次了,是有人在监视着她么?但看样子那人好像没什么恶意,会是天后派来的下属没?抑或是…… 与此同时,在辛夷警惕扫视周围的同时,扶疏便收回了自己落在辛夷身上的神识。 恰巧此时,储物袋里的传音玉佩在剧烈地闪烁着,扶疏取出玉佩,将灵力探入其中。 “吾儿,你近来可好?” 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扶疏的眼神也染上了几分温度,“回母亲,儿子一切安好。” “下界的封印已经松动了,你随时都可以回来,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雁庭你还是尽快回来的好。” 扶疏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母亲,儿子这里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待此间一切事了,儿子就立刻动身回去。” “好好好,你这孩子打小儿就有主意,为娘就不催你了。你也早点回来吧,娘亲想你了……” “好,儿子记下了……” 母子间的温馨通话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前来禀报的孟常打断了,玉佩那边的扶疏母亲只好依依不舍地挂断了通讯。 “什么事?”扶疏收起玉佩,转过身背着手,冷冰冰地看向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感受到从扶疏身上透出的不悦气息,孟常把自己的腰弯的更低了,只能看见扶疏绣着花纹的靴子。 “回殿下,这是孟平传来的消息,还望殿下过目。”孟常把手中的托盘高举至扶疏眼前。 扶疏用手指捻起信封,拆开后快速地扫过一遍,而后表情更加严肃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先退下了。” “是。”孟常忙不迭地退了出去,生怕晚了一秒就惹了扶疏不快。 “我的这位好大哥,他还真敢啊……”扶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先天业火 冥界灰蒙蒙的天空中,太阳还没有落下,辛夷就已独自一人摸到了城门口,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酆都城外的石林中。 本来阿帅他们都决定好了,今日要为辛夷送行,相约一个时辰后城门口见。但是辛夷觉得,她不过就是去收服个先天业火,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 于是,她就自己悄咪咪地出来了。至于阿帅他们醒来后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暴跳如雷,或是打算等她回来再好好捉弄她一番,辛夷就无暇顾及了,因为此时她已经离无尽深渊越来越近了。 按照玉简里记载的路线图,辛夷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无尽深渊,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被冥界人人喊打的厉鬼。就是这里的风属实有点太大了,好几次都把辛夷刮跑了,浪费她好久时间才找回正确的方向。 辛夷:头一次体验到被风卷上天的感觉。 不多时,辛夷就来到了所谓的“无尽深渊”的外围。其实这里名为深渊,但实际上是无数空间裂缝所形成的沟沟壑壑,而且周围还充斥着凛冽的罡风,稍一不留神,就会被罡风刮到空间裂缝中,就是名副其实的掉到无尽的深渊中去了。 “嘶——” 辛夷仅是伸出了一个小手指,就感受到了罡风刮过手指的剧烈痛意,然后她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小手指居然真的缺了一块! 看来阿帅所言非虚,如果她的魂体上没穿着葛俊送来的金钟罩,没准儿真的会被割成细碎的小块。 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辛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之前就尝试过了凝神静气,却仍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先天业火的所在。四方剑呆在她肉身的丹田里,自然不会同她的灵魂一起来到冥界,而扶疏从他们迈入第十层后,自己就和他断了联系,现在她的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给她出出主意的人(剑)。 只有到这个时候,辛夷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可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人性一直都是复杂的,辛夷都不敢夸下海口,说她特别了解自己。但有一点她能确定,就是她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坚强、更加勇敢。 “呼——呼——呼——” 来来回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辛夷才觉得自己勉强能够压下心头的那股惶恐之感。她可是气运子啊,昊宸大陆还等着她去破除封印呢,天道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她死了呢。 做足了心理准备,辛夷反复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金钟罩,确认装备完好无损后,她把自己的魂体缩小,将可能的伤害降至最低。 “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辛夷闭上了双眼,不再同罡风硬刚,然后纵身一跃,任由这迅疾的风把自己带向命运的选择。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人却没想到辛夷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他想要上前抓住辛夷的衣角,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夷被罡风送到了远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辛夷——!” * “哎呦……” 真是一次失败的搭顺风车的经历,辛夷摸了摸自己头上被撞出来的大包,也不知道会不会她的身体也鼓出这样一个包。 等一下,她在被风吹走之前,好像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而且那声音像极了扶疏。 也不知道扶疏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算了,她这还在无尽深渊当中呢,还是专心一些的好,以免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不知道,先天业火是否会出现在这附近。 辛夷取出了一大块萤石,这是冥界中鬼修用来照明的东西,有点像世俗界中的夜明珠。因为灵魂会被火焰伤到,就算是普通的烛火也会灼伤魂体,因此他们就选用了这种会发光却不会燃烧的石头来代替灯。 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辛夷发现,萤石的光芒只能照亮她身处的、巴掌大的空间。包围她的黑暗,就像是能够吞噬一切光线一样,黑暗如潮水一般向辛夷涌去。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辛夷冷不丁地被冰到,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她的脖子上好像被人缠上了一条结实的绳索。绳索在不断收紧,辛夷觉得自己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即便她现在是出于灵魂状态。 电光火石间,辛夷猛地想起了,前世,她就是在冬日的暗巷中,被人用绳子勒死的。窒息感再度传来,辛夷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拉扯脖子上的绳索,哪怕她的指甲已经扎进了肉里,但是绳子也不见松动半分。 辛夷有些绝望,难道她这一次也要像前世一样,死在同样漆黑阴冷的角落里吗?甚至死后都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身,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了无生息,然后一点点化为尘埃…… 绝望的情绪将她淹没,辛夷松开了挣扎的双手,看样子像是认命了。 “辛夷,别睡,快起来……辛夷,别睡,快起来……辛夷!” 恍惚间,辛夷听到了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那人叫的是辛夷,不是刘思舞,也不是楚玲珑。是她真正的名字,辛夷! 辛夷猛地睁开眼,双眸中似有烈火在燃烧,那是——先天业火! 黑暗中,先天业火朝着辛夷的方向飞来,然后就融入了辛夷的魂体中。业火入体的那一刻,剧痛便瞬间占据了辛夷的大脑。 灵魂对于人类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身体还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从没听说过哪个鬼修能够收服灵火。也只有辛夷这样身负使命的气运子,才敢胆大包天,想要以魂体容纳先天业火。 “啊——!!!” 辛夷终于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尖叫出声。然而这个空间连光线都能吞噬,声音更是如此,连她都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声。 极度痛苦的时候,辛夷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无数人影,他们都是辛夷自打有记忆以来遇到过的人。但是这一刻,最让她不舍的是她的师尊怀济,她的爱人扶疏,还有天机宗无数师弟师妹们,以及她来到冥界后认识的这些鬼修朋友…… 你说,阿帅死前被烈火灼烧,是不是也像她这样痛苦? “呵……”辛夷简直不能再佩服自己了,在如此紧要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情开小差。 终于,先天业火席卷了她的整个魂体,在烈火的吞噬中,辛夷的灵魂渐渐化成灰烬,在黑暗中四散…… 第一百九十章 回到酆都城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漆黑中,终于出现了寥寥几颗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后星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慢慢地汇聚到了一起,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这些星星们挨到了一块,你挤我、我挤你,好不畅快。此时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道雷鸣,星星们齐齐一震,然后就暗了下去。 可是它们组成的人形,竟然同消失的辛夷一模一样! 在这具身体心脏的位置,倏地燃起了一朵小火苗,正是辛夷此次前来打算收服的先天业火。小火苗烧啊烧,延伸出无数触手,若是有人能够见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能看出,先天业火是在用自身为辛夷的魂体塑造经脉。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也确实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方法,改造魂体后,就可以大大提升资质,然后修行也会一日千里。就算是想要修习其他心法,都不用自废修为,想怎么练就怎么练,而且还能加强对于大道的理解。 即使此举能够带来无尽的好处,但是在魂体上动一丁点儿手脚,都会让灵魂感受到莫大的痛楚,更别提像先天业火这样大手笔的塑造经脉了。好在辛夷现在毫无知觉,才能躲过能够让灵魂都四分五裂的极致疼痛。 然而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黑暗中,唯有辛夷的魂体闪着微弱的火光。终于,她的眼皮动了动,随后她睁开了眼,一道暗紫色的流光飞进了她的眼底。 辛夷坐起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魂体,对她看到的一切不可置信。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和曾在东域见过的水母一样,透明得一览无余,心脏被一团灵火取而代之,这么说来,先天业火应该是被她收服了吧。至于她的眼睛,辛夷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她所处的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可是她能明确地分辨出,这方空间内的灵力走动。 “这难道是……破妄之瞳?” 要是眼前有一块镜子就好了,传言中,获得破妄之瞳的修士,双眼将会呈现神秘的紫罗兰色,这就是最直观、最简便的判断方法。 但显然,眼睛会不会变色,已然不是她眼下应该考虑的问题,当务之急,就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无尽深渊当真是名不虚传,果然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在辛夷万分焦急的时候,她胸口的先天业火跳了跳,向辛夷展示着它的存在感。察觉到它的意图,辛夷绝对相信它一回,于是她当即就放空思想,让先天业火暂时掌握她的魂体。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袭来,这种令人胸闷气短的压抑,持续了大概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等辛夷回神后,就发现自己早已经回到了当初被罡风吹上天的原点。 纵使她现在是个没有肉身的灵魂,但是对于跨越空间的拉扯感,她真的是怎么都适应不了啊。好在灵魂不会吐,要不然辛夷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被呕吐物糊了一脸。 等等,辛夷捂住了脸。 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辛夷真的怕自己会把灵魂都吐散架子了…… * 酆都城的门口,阿帅正焦急地在这里转圈圈,时不时伸长脖子向远处了望。 那日他从睡梦中醒来后,就发现该槐树中除了他,早已空无一人。辛夷趁着他们熟睡的功夫,独自一人离开了酆都城,前往无尽深渊收服灵火。 然而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辛夷仍是了无音讯,这就让阿帅他们愈发担心起不见踪影的辛夷。毕竟无尽深渊那样的地方,就算是做了几千年鬼修的孟婆都不敢随便进去,若不是为了帮助阿帅补全魂体,辛夷也不至于现在就去挑战无尽深渊。 “唉……”阿帅背着手,绕着城墙跟儿转了一圈又一圈,把门口分发忘川河水的孟婆都快转晕了。 “阿帅,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我都快被你给转吐了!”孟婆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只碗,朝阿帅扔了过去,真是没得让人心烦。 也不知道最近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城主竟然会出面下令,还派了不少鬼修出城,好像是要找个什么东西。本来今日不应该是孟婆在这里当值的,但是城中人手极为短缺,她也是被葛俊三催四请才勉强答应来的。 再说了,一日没有辛夷的消息,她也一日不能安心。就算是在家里呆着也会担心辛夷的安危,寝食难安,倒莫不如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就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撞见阿帅这个憨货,这下子好了,她不仅要担心辛夷,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阿帅给烦死。 阿帅轻轻一跃,便接住了孟婆扔过来的碗,“我这不也是担心辛夷嘛,孟婆大人,你说她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啊?会不会是已经……” 可是下一刻,阿帅就拼命摇头,将这个不吉利的推测抛到脑后:“呸呸呸!辛夷肯定会没事的,她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修士,没准儿她就快回来了呢……”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冥界中谁不知道无尽深渊有多危险,灵火对于他们的魂体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也只有辛夷,会为了他,甘愿前去那里收服灵火。阿帅觉得,若是辛夷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他可能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又是在城门口苦等了一日,仍是没有半点收获,阿帅神情低落地转身打算回家了。然而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帅,孟婆大人……” 阿帅猛地回头,就看见辛夷正微笑着站在他们身后。 “辛夷,你终于回来了!”阿帅兴奋地冲上前去,他拉着辛夷转了好几圈。嗯,虽然看起来有点虚弱,至少她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孟婆也飘到了辛夷面前,隐约感受到从辛夷身上释放的威压,她就知道,辛夷肯定是成功地收服了灵火,阿帅有救了! “你回来就好……”细听一下,孟婆的声音竟然微微颤抖。 辛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 “辛夷!”阿帅一惊,想要伸手扶住了,没成想突然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那人比他更快一步将辛夷揽入怀中。 “别碰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邀请函 阿帅并不认识突然出现的扶疏,他神色戒备地盯着眼前之人,欲伸手抢回被他拥入怀中的辛夷,却遭到了对方锐利的眼神攻击。 “我说过,别碰她!”扶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非常不爽地看向阿帅,就是因为这个鬼修,辛夷才会不顾生命危险,执意前去无尽深渊寻找先天业火。 其实扶疏也清楚,不管是不是有阿帅的原因在内,辛夷迟早都要去那里一趟,去拿先天业火。可如果没有阿帅,辛夷也许会等到把魂体修炼得更为凝实后再去的,那样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堪比九死一生。 就算他这样可以称作毫不讲理了,但扶疏表示,世上任何人都不及辛夷在他心中的分量,有错的,只会是旁人。 被扶疏冷眼一瞪,阿帅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但是辛夷是他认定的朋友,尤其是她好似还是因为受伤才会昏倒,阿帅更坚定了想要维护辛夷的心。 “我警告你,无论你是谁,赶紧把辛夷还给我,要不然我就让你好看!” 阿帅的狠话落到扶疏耳中,虽然毫无威胁力,但是他却觉得十分刺耳。 “还给你,”扶疏抬眼,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你、配、吗!” “你!”阿帅气极,撸起袖子就想和扶疏拼命。 一旁的孟婆见他们之间的气氛有异,赶紧上前把怒火中烧的阿帅拉了回来,然后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落在阿帅的头上,把他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势拍了个稀碎。 “孟婆大人,你干嘛打我……”阿帅带着鼻音,委屈巴巴地看着孟婆。 “闭嘴,”孟婆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只好先同扶疏赔罪,“大人息怒,阿帅他灵魂不全,脑子不大好使。若是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孟婆弯腰,无意间看见了扶疏衣袍上绣着的纹样,顿时瞳孔一缩。夭寿了,果然是那位殿下,阿帅这小子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和殿下呛声,当真以为自己命大?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哪怕是孟婆也要对他毕恭毕敬,阿帅的心底也不禁打起了鼓……可是辛夷还在他手里啊,如果他和辛夷认识,那自己还要不要把辛夷抢回来了? 就在阿帅陷入纠结的深渊中,孟常亦听到了城门口发生的动静,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物,连滚带爬地赶到了城门。 一到这里,孟常就看见两方人马在此对峙,他想到了这位殿下近日来的疯狂模样,又看见扶疏揽着生死不知的辛夷,瞬间就是眼皮一跳。 “殿、殿,大人,您这是……”瞥到了这里还有其他鬼修在,孟常咬了下舌尖,换了个称呼。 扶疏万分怜爱地看了眼怀中人,随后打横将辛夷抱了起来,径直走开了,“先回城主府,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疗伤。”这话就是在嫌阿帅聒噪,并不是因为扶疏吃味呢,才不让辛夷去住阿帅的槐树。 “是、是!”孟常赶忙跟上,回头给孟婆使了一个眼色,让她看好阿帅,最近千万别去城主府给他惹事。 “可是……我们不去救辛夷了吗?”直到现在,阿帅还是心心念念要把他的朋友从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手中夺回来。那人看他一眼就令他头皮发麻,辛夷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好么? “没什么可是,辛夷和他认识,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孟婆真是服了阿帅了,没见到那位大人看向辛夷时眼中柔情万丈,简直都能把人溺死在其中。也就只有阿帅这个憨货,还以为他会对辛夷下手呢。 “他们真认识?” “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 待辛夷醒来时,已经是她昏迷的第三日了。 她缓慢地坐起身子,目光有些呆滞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见屋内简单却不失格调的布置,倒是很契合扶疏的品味。 对了,扶疏! 在她昏倒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除了扶疏,她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了。可是为什么,他明知她也在酆都城,却不现身来见她呢? 还未等辛夷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被推开,孟婆端着碗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呀,辛夷你终于醒了!”孟婆惊喜道。 “孟婆大人……”辛夷刚开口,就被孟婆打断了。 “什么大人,叫我孟婆就好了,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听孟婆这么说,辛夷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眉眼弯弯,“好,孟婆。” “这就对了嘛,”孟婆边说着,就把手里的粥塞到了辛夷手中,“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喏,快喝吧,这可是特意为你熬制的补神粥,对修复魂体很有帮助的。” “多谢你了。” 辛夷舀了一口粥,微烫的米汤入口,药香浓郁却不会发苦。其中蕴含的磅礴药力瞬间便汇入了她的魂体中,辛夷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魂体中的经脉有些发胀,胸膛里的先天业火也跳动得更快了些。 只不过,这粥的味道像极了扶疏的手艺。 “孟婆,你知道这粥是谁做的吗?” “粥?”孟婆眼珠一转,觉得辛夷好像在同她旁敲侧击着什么,想起了那位殿下的吩咐,她只好选择先含糊过去,“好像是城主大人做的吧。我也不大清楚,怎么了,可是粥的味道不好?” 要说扶疏也真是奇怪,明明不合眼地守了辛夷三日,然后又用无事天灵地宝为辛夷精心熬制了这碗补神粥,却不让他们告诉辛夷他的存在。想不通啊,真是想不通,但是人家道侣之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个外人插手? 更何况,光是看那位殿下一眼,就要吓死个鬼了,她还是闭嘴的好。可她没想到的是,原来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也会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脱下锦衣华服,洗手作羹汤。 “啊,没什么,就是问问。” 辛夷随意应付了过去,低下头慢慢喝粥。孟婆见她不再继续追问,也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辛夷却没有错过她的异样,并暗中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算之后去打听一番。 修整了几日,辛夷觉得自己也是时候为阿帅修补他残缺的灵魂了,孟常也很痛快地把修补灵魂的法子再次详细地为她讲解了一番,还慷慨地把城主府借给他们,以免他们在过程中受到旁的影响。 只不顾,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封送到酆都城的邀请函,打乱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百九十二章 修补灵魂 葛俊听到孟常带来的消息,终究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妈的!这帮狗东西,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孟婆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瞪得他连忙闭上了嘴,“怎么说话呢,别教坏小孩子!”这个葛俊,没看见城主大人和辛夷都在么,也不知道多注意一下。 虽然面上嫌弃他,但是孟婆也不是真的要怪罪他。即使是她,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也是怒火中烧,若不是爆粗口不符合她一贯的温柔形象,那他们就会知道她的词汇量是有多丰富了。 除了刚来冥界不久的辛夷,在场之人无不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动身前去找那些人理论理论。可是辛夷仍是一头雾水,冥界大比她倒是听说狗,但为什么孟婆和葛俊都会对即将召开的冥界大比如此不满,这其中的隐情她就真的是不知晓了。 孟常看辛夷疑惑,便主动为她解惑:“冥界大比往往都是每百年举办一次,可是距离下一届还要二十多年的时间。虽然我们酆都城近几十年间实力大减,其他城主就要迫不及待地把我们瓜分干净了……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城主大人,这话您可说错了,”孟婆冷笑着讥讽道,“虽然我们都是鬼修,但好歹也保留了人性,可那些个狗东西,当真是装都不装了,就差没竖着尾巴、瞪着眼,就想啃下我们这根带着肉的骨头了。” “噗……”看着孟婆傲娇的神色,再配上她那副“我是人、看不上你这条狗”的小眼神,辛夷一个没忍住就喷笑出声,不过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比作肉骨头的。 “咳,”被人赏了个白眼,辛夷也正了正自己的表情,认真同他们思考对策。 要说这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即使鬼修是死了的人,但是他们依旧延续了生前的“优良”作风,把冥界也搞得是乌烟瘴气的。如若不然,为什么会有不少鬼修宁愿远离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建造了一座自由又和谐的酆都城,也不想再牵扯到尘世纷扰中呢。 而且鬼修只要魂体不受到致命伤害,就相当于是拥有了无尽的生命。因此,在面对修炼资源上的争夺时,经常会大打出手。多数鬼修都会抱有这样一个心态,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想让自己的对家拿到手。 毕竟他们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大不了再等个千八百年,总能找到其他可用的资源。要是找不到,大不了我就老实消停几百年,等修为上去了,还怕谁? 于是乎,冥界的资源就这样无端损失了不少,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甚至还能彻底毁掉一座繁荣的城池。这样的举动,当真算的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冥界中其他城池都内耗严重时,酆都城却仍然能够保持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状态。 可是风水轮流转,太过于舒适且平静的生活,无论是谁都会在这里慢慢丧失了斗志,降低了对危机的警觉。因此,在其他城主实行了堪称残忍的养狼政策后,酆都城的实力便会相对显得较弱一些,尤其是当冥界没有了新生鬼修后,酆都城损耗严重且得不到及时的补充,遂渐渐落了下风。 “嗯……”辛夷撑着下巴,向孟常询问关于冥界大比的规则,或许她可以从这上面入手。 “冥界大比其实没什么复杂的规则,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大混战。每个城都要派出一定数量的鬼修,然后在擂台上进行比斗,最后剩下十个。之后就是看十个鬼修中,哪个城占的多,接下来他们分配到的资源就多。 若是连续三次都没有人,或者只有一人留下,那么他从属的城就会归属于排名第一的大城。而我们酆都城,上一届就没有谁能够站到最后了,上上次阿帅倒是表现得亮眼,留到了最后,但还是……” 孟常没说完的是,因为阿帅那次的表现太过亮眼,遭到了别人的妒忌,才会被人联手围攻,混战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他们弄下了擂台。 而且,可能是因为阿帅曾经沦为厉鬼,就算怨气被净化,导致灵魂残缺,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每当他进入战斗时,简直是六亲不认,就算是帮助他的队友,也会被他无差别攻击,然后一掌送下擂台。 孟常往往想到这里,都不禁扭曲了一张老脸,恨不得把阿帅的脑子打开,看看那里到底都长些什么玩意儿! “我看这些人,就是知道了阿帅将要修补灵魂,之后肯定会有一个很长的虚弱期,想必他们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会选择把大比提前至十日后。”葛俊愤愤不平道。 “是有怎样,我们酆都城除了阿帅,还有谁能够坚持到最后吗?”孟婆有些无力地抬头望天,估计等大比结束后,他们就要沦为别人的附庸了吧,弱者在冥界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这么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呢。 孟婆发出绝望的感叹:“那我们就真的要束手就擒,乖乖等着被他们奴役吗?” 辛夷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既能避开大比,又能保住酆都城不被划分到他人的领地中。她原本以为冥界大比,也会像仙门中的那样,搞些什么新奇的花样,这样就能从规则入手,却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简单粗暴,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或许她可以选择用先天业火,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城主?若是到了极端地步,她也不介意杀鸡儆猴。但是此举仍是治标不治本,待她离开冥界后,恐怕他们还会对酆都城下手。归根究底,还是冥界本身出了问题,才激化各个城池之间的矛盾,并让他们把注意打到了酆都城身上。 就在辛夷纠结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就像是谁在给她指示一般。福至心灵,她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谁说他们不能两全其美? “不,”辛夷起身,目光望向西边,那里是冥界转生池的所在之处,亦是天界布下的封印落在冥界的那一部分,“就按照原先的安排,我先为阿帅修补灵魂,在那之后嘛……既然是关乎冥界存亡的大事,其他人又凭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阿帅的记忆 “辛夷,这样做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涉险。”孟婆第一个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按住辛夷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希望她可以改变主意。 “就是,辛夷小友,为阿帅修补灵魂也不差这一时,我看那小子状态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再挺上一两个月也不成问题,等我们参加完大比回来也不迟啊。”孟常也跟着劝说辛夷。 开玩笑,这位可是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殿下不得活撕了他? “再者,为阿帅修补灵魂至少七日的时间,而这七天过去后,不论是你还是阿帅,必定会有一个虚弱期,若是这时候就去参加大比……有什么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辛夷走上前,拥抱了为她担心的孟婆,轻声安慰着她,“他们不是以商讨冥界大事做借口,才召开了这次大比么,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真的好好‘商讨’一下大事。再者,我虽然来冥界不久,却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孟婆几分狐疑地看向辛夷,她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辛夷微笑,右手虚虚在空中一握,一团暗金红色的灵火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这无疑就是她在无尽深渊中收服的先天业火。 先天业火一出,院子里的温度迅速飙升,甚至由于太过炽热,竟连这方空间都出现了要被融化的前兆。而在场的几位鬼修更是不用说,他们瞬间就感受到了从辛夷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还微微带有一种死到临头的危机感,顾不上其他,他们当下就凭借本能,迅速蹦出了三丈远。 辛夷无语地看着他们的“过激”反应,不禁哭笑不得:“你们至于吗?” 这还真至于。 四方剑说过,先天业火可以焚尽天下的一切污秽阴邪之物。鬼修本就属于逆天而行,身上当然带着不少阴气,虽然他们的存在违背了生死轮回的规律,却也是得了天道的法外开恩。所以她觉得,先天业火怎么也能震慑鬼修,就是不知道以那些城主的修为,能否对先天业火免疫? 听了辛夷的顾虑,孟婆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当了鬼修后,没有哪个是不惧怕火焰的,就算是普普通通的烛火,我们也会本能地想要逃开。哦,对了,除了你这个可以用魂体收服灵火的怪胎。” 辛夷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若非她是气运子,天道才不会管她呢,还想收服灵火?辛夷觉得,自己不被先天业火烧成渣渣,就算她走运了。 不过,辛夷露的这一手,着实是镇住了几人,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借口反对辛夷的计划了。毕竟一言不合就放先天业火出来,哪怕传说中的冥界之主,估计也受不住吧。 * 既然打定了主意,再加上时间紧急,辛夷觉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为阿帅补全灵魂。 葛俊连忙回到槐树那里把阿帅带了过来,孟婆也取出了他们早就为这一天备下的所有东西,就连孟常也是亲自守在房门外,就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来坏事,打扰到辛夷。 此外,修补灵魂的第一步需要净化灵魂,而这个步骤是要借助先天业火焚尽阿帅魂体中的污秽之气,方才辛夷仅仅是召唤出了业火,孟婆他们就受不住了,可想而知接下来阿帅会承受怎样的痛楚。 孟常也是担心阿帅痛到极致,然后失去了理智,万一误伤了辛夷就不好了,还是他亲自守在这里安心些。 出乎他意料的是,扶疏不知从哪里的了消息,也来到了院子里,同他一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虽然扶疏表面看似冷静,好像这世上的万物都不能被他放在心上,可孟常却眼尖地注意到了扶疏的右手正紧紧攥住衣摆,银白色的衣袍皱成了一团。 凡事只要是沾上了情之一字,就是天上的谪仙,也会落入凡尘啊…… 孟常在心里唏嘘不已,他当然不敢在扶疏面前露出半点儿八卦的表情,只好默默走到了院子门口,在这里坚守他的岗位。 而屋子里,辛夷却发现自己好像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她像是一位旁观者,站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 辛夷打量了交战的双方,发现两者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相差了很多。一边人的打扮像极了辛夷所在的修仙界,而另一边,则身穿着辛夷从未见过的铠甲,他们手中拿着的武器,一打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倒更像是传说中的神兵。 修仙界那一方明显人数更多,可辛夷却能敏锐地分辨出,他们早已到了身心疲惫的地步,这场仗,他们注定是要败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眼中依然燃烧着熊熊烈火,坚定的信念便是他们支持他们一往无前的动力。 号角声响起,随着领军之人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喊着口号向前冲去。刀光剑影中,无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辛夷觉得自己的鼻尖尽是鲜血的血腥气味。 这时,一道身骑战马的人影从士兵的头顶跃过,那人手中拿着一柄红缨枪,身披银灰色的铠甲,看样子这还是位将军。他的枪法极为利落,一挑一刺,收割了不少敌人的生命。 这时,辛夷看到了那人的长相,他竟然和阿帅长得一模一样! 不,准确说来,这人应该就是阿帅了,是他还未死去前的模样。 原来,阿帅的帅并不是帅气的帅,而是将帅之才的那个帅啊…… 将军阿帅继续朝前方突进,辛夷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吸力,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跟在将军阿帅身边。终于将军帅阿帅冲到了战场中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在那里,站着一位气质出众的男子。 “你为什么要骗我?”将军阿帅质问他。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男子平静无波地回答道。 “呵,呵呵……那你同我之间的那些过往,也是你的任务?”将军阿帅声嘶力竭地冲他大喊,却始终也等不到男子的回应。 将军阿帅垂下眼眸,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那你可曾……”真心待我? 话音未落,辛夷好似感受到了将军阿帅的心情。 有对男子的愤怒、不解、憎恨,还有小心翼翼隐藏在角落里的、一丝既虔诚又酸涩的爱恋……?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阿帅的过往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了。” 辛夷听见将军阿帅如是说道,但与此同时,辛夷也感受到了来自他心底的,撕心裂肺的痛意,还有一丝决然。 话音刚落,将军阿帅便手执红缨枪,驾着马全速朝着男子袭去,二人迅速就缠作了一团。 从两人的过招中,辛夷可以判断出,他们对彼此非常熟悉,熟悉到能够预判对方的每一次进攻、每一次回挡。但是辛夷仍然能够看出,男子的修为应该远在将军阿帅之上,他看似在进攻,却也在小心地回避将军阿帅的要害。 战场上,双方兵马陷入交着,将军阿帅和男子亦没有分出胜负。终于,从后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鸣叫,辛夷不知道那是什么妖兽的叫声,但是男子听到后浑身一震,望向将军阿帅的眼神里充满了纠结与不舍。 也许,男子对将军阿帅也不是全然无心的。 “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将军阿帅被男子掀翻在地,他这时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他用红缨枪撑地,奋力地想要站起来,可终究还是因为受了伤,再加上灵力消耗过度,一次又一次摔倒。 “你回去吧,这次我不杀你。”男子垂下星眸,语气冷淡地说道。 “呸!”将军阿帅唾了一口嘴里的鲜血,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你杀不杀我,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男子没做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转身走回他的阵营中,如他所说的那样放过了将军阿帅。 可是将军阿帅却用尽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丝灵力,将红缨枪掷了出去,直指男子的后背。男子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动静,反射性地就想要回身,却未曾想会看到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大概是男子的属下见他有危险,急忙搭弓射箭,一枚凝聚着磅礴仙力的箭矢直直穿透了将军阿帅的胸膛。仙力同灵力在将军阿帅的身体中发生碰撞,绞碎了他的心脏,也搅碎了他的灵魂。 然而在这样神魂俱碎的痛苦中,将军阿帅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作为一个将领,他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战死沙场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但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他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保护了自己的爱人。 他还是,不舍得生他的气啊…… 男子看见将军阿帅口吐鲜血,被一箭射中,然后在仙力和灵力爆炸产生的灵力波动中,就这样化作了漫天的齑粉,消失于天地间。 眼睁睁看见将军阿帅消失,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男子终究还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像极了失去爱侣万念俱灰的孤狼。 “四和——!!!” ……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辛夷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阿帅的魂体已经被她补全了。方才她看到的,想来就是阿帅死前的经历了。 此时无数的光点正慢慢朝他的魂体汇聚,辛夷知道,这些就是阿帅残缺的那一部分灵魂。然而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辛夷很难把阿帅和战场上那位枪法斐然、勇敢果断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阿帅笑起来的时候,总会露出他那口雪白光亮的牙,不笑的时候,倒真有几分将军的杀伐果决之感。 辛夷想起了那位男子见阿帅神魂俱灭时的悲戚眼神,看来他也不是对阿帅完全没有感情的嘛。或许阿帅能够重聚灵魂,然后转修成为鬼修,这其中若是没有那人的手笔,辛夷是一百个不信。 只不过,为阿帅重聚灵魂,常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估计也就只有九天之上的仙人,有能力逆转阴阳、为阿帅争取到一线生机了。 就是不知道,那名男子是否和仙界的天后有关联了,或许他也是天后派来监视小皇子的其中一员? 就在辛夷出神的时候,阿帅已经醒来了。灵魂完整后,他也找回了自己的全部记忆,只不过他临死前的一幕幕,皆是令他心痛至极的记忆。 阿帅不由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一箭穿心带给他的痛楚。他一眨眼,泪珠就不受控制地滚落,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上。 “阿……”辛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现在是该叫他阿帅,还是四和。记忆太过沉痛,或许找回了以往,对他而言并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辛夷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她关上门,把空间留给阿帅自己。 屋外,辛夷七日没有踏出城主府一步,孟婆和葛俊等人也就在这里守了七天。当然,同他们一起守在这里的还有扶疏,但是碍于他身上的威压,孟婆他们心惊胆战地从院子里退了出去,守在了隔壁。 突然,隔壁院子中的灵力波动消失,葛俊他们刚刚感知到,就匆匆赶至院中,却发现扶疏早已不见了踪影。 见辛夷出来,葛俊焦急地问道:“阿帅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一切安好,只是……”辛夷叹了口气,“你们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让阿帅自己呆一阵子吧。” “哦,好,”葛俊下意识地应道,他看辛夷的脸色不大好,以为她是累到了,就没多想,“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阿帅这里我们守着就好。”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辛夷没有推拒,帮人修补灵魂是一件很耗费心血的事,她也着实是累得够呛。 只是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眼里充满了担忧。从某种意义上,她与阿帅算是同病相怜之人。不论前尘如何,她仍是希望阿帅能够忘记过往,然后走出来,那样他才能算是真正地迎来新的开始。 …… 辛夷回到了阿帅的槐树枯木中,她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就连孟婆因为担心她,少说也来查看了三五次,都没有引起辛夷的警觉。 醒来后,就到了他们要出发前去平泽城参加冥界大比的日子。 辛夷忙着和孟常商量并制定针对其余城主计划,就没腾出时间去看看阿帅的状态如何。不过她也吩咐了葛俊,但凡阿帅出现一丁点儿不对劲,就赶紧去找她。葛俊倒是忙不迭地应下了,可是直到出发前,辛夷也没能再见阿帅一面,甚至大部队中都没有他的身影。 她询问了葛俊,才知道阿帅说要去找回什么东西,让他们先出发,他随后就会追上。 辛夷听过之后,当场就差点暴起,“他还没有从虚弱状态中恢复,你们就这么放心让他独自离开?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然而,还未等辛夷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围却传来些许异常的波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前往平泽城 “戒备!” 孟常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指令,命大部队停在原地,然后众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四面对外的包围圈,并自发地把辛夷围在了最中间。 即使没有孟常的吩咐,孟婆他们也会这样做,虽然辛夷刚来酆都城不久,但是辛夷为保下酆都城付出的努力,让她值得所有人以命相护。 孟常见辛夷身边暂时没有危险,心下稍安,而后他便高声道:“诸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但是回应他的,唯有周围呼啸而过的风声,为这片寂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些声响。 辛夷被他们护在中间,虽然她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她,也十分受用这种被人关爱的感觉,可她素来就是个要强的人,危险来临,也绝对不是会靠他人保护才能活下来的菟丝花。 从左后方传来轻微的空间波动,辛夷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挥出了一道灵诀。 虽然鬼修的修炼方式与人修不同,但依然要靠天地间的灵气进行修炼,只不过需要把灵力转化为魂力,储存在鬼修自身的魂体当中。等到鬼修的修为达到一定等阶时,就能修炼出魂珠,相当于人修的元婴,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魂珠积蓄更多魂力,提升修为。 但是辛夷和普通鬼修不同,她对五行灵气的亲和力奇高,哪怕是在冥界,也可以直接调动天地间的灵气发动攻击,省略了转化魂力的步骤。 况且得益于破妄之瞳的加成,冥界中最令人防不胜防的空间术法,在辛夷看来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空间术法产生的波动就如同绘制的符文一样,尽数展现在她的眼前。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辛夷挥出的是一道烈火诀,火焰瞬间就缠到了那位躲藏在虚空中的鬼修身上。不过须臾间,他就被灵火吞噬,连一点渣渣都没有剩下。 辛夷露的这一手,顿时就镇住了那些隐在暗处的人,虽然他们没有露面,但是她已然捕捉到了几道乱了节奏的呼吸声。没想到灵火还真是好用啊,这才刚哪儿到哪儿,他们自己就乱了阵脚。 暗中的领头之人见辛夷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甚至还动摇了他们的军心,她本就狰狞的一张脸愈发扭曲了。一转头就瞥见了一个想要悄悄溜走的鬼修,当下就飘到了他的身边,五指成爪掏出了他的魂珠捏碎,那位鬼修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化成了灰烬消失在天地间。 “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漏掉,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明白了吗!” “是!” 一击不成,便意味着他们已经失了先机,领头的索性就舍弃了原定的偷袭计划,直接现身在众人眼前。 “溥丽,果然是你!”孟常认出了现身的领头鬼修,她是平泽城主的得力手下,看来针对他们的刺杀,绝对同平泽城脱不了干系,或许还会有其他城主参与其中。 名叫溥丽的鬼修没有搭理孟常,因为在她眼里,这些人都会在今日彻底消失,完全不值得她在意。 “上!” 但是这些人里,也只有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名女修有些棘手。溥丽对辛夷起了兴趣,一个能够使用灵火的鬼修,多么有趣啊,若是她被自己召出来的灵火烧成灰烬,估计会更加有趣吧。 辛夷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其中的恶意都快化为实质了,若她再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可就真是白活这么久了。想到孟婆他们对先天业火的惧怕,辛夷便果断地脱离了保护圈,径直飞离了这里。 “辛夷小友,你要去哪儿?!”孟常发现辛夷离他们越来越远,忙不迭地想要拦住她,却仍是慢了一步。 “呵,果然是个惜命的。”溥丽不屑地嘲讽道。 然后她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像是猫逗弄老鼠一样,始终也没追上辛夷,却也没被她甩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辛夷便停下了脚步,站定回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缀在她身后的溥丽。 “怎么了,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想给我跪下求饶吗?” “不,”辛夷淡笑回道,“我之所以会离开,是不想吓到他们。” 吓到他们?溥丽觉得辛夷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关联,就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息,就连她魂体中的魂珠都在微微发颤。 看见辛夷手中的灵火,溥丽的瞳孔一缩,顾不得之前自己放的狠话,掉头就往回跑。到这一刻,她才算彻底清楚,为什么辛夷说不想吓到他们了。 “去吧。”随着辛夷一声轻呵,先天业火就锁定了溥丽,直直地朝她飞去。 然而,就算溥丽已经跑出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但还是不及先天业火,不过三息的时间,她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先天业火飞回了辛夷手中,方才它吸收了溥丽的魂珠,像是吃撑了一样,极为人性化地打了一个饱嗝,依恋地蹭了蹭辛夷的手指。 “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没准儿他们还等着我们帮忙呢。” 不过,待辛夷返回的时候,就看见孟常等人全都坐在了地上,原本那些围攻他们的鬼修却是丝毫不见了踪迹。 “你们这是……?”辛夷纳闷,看来她的这群朋友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啊,这么一小会儿就结束了战局。 孟常面对辛夷的问话,除了苦笑当真是没有别的表情了。方才辛夷刚一离开后,殿下就现了身,他们还没看清殿下的手段,一切就结束了。但是,他们也都被殿下无意间释放的王者之气,这不就都瘫坐在地,好半晌腿都是抖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还好殿下出手后就消失了,不然他们可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啊,没什么,就是脱力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好。”孟常解释道。 “没错、没错。” “辛夷你不用担心,我们坐一会儿就好了。” 众人连忙附和,毕竟被吓得腿软起不来,这个原因也太丢脸了,真相只有他们知道就好,坚决不能再多一个知情人了! “哦。”辛夷不疑有他,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他们在这里闲坐着,辛夷又想起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难道你们就真的不担心阿帅吗?” 葛俊低着头不作声,其实他也不放心,但是奈何他现在也打不过阿帅了,即便是仍然处于虚弱中的阿帅。 一旁的孟婆恰巧此时开口:“辛夷你就放心吧,葛俊昨天用了全力都未能伤及阿帅分毫,那个憨货是不会有事的。” 对了,现在可不能叫阿帅憨货了,那天他刚一出门,浑身萦绕着肃杀气息,连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辛夷妥协了,行吧。 再怎么说,阿帅生前好歹也是一个将军,这下灵魂完整了,也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他应该是不会出事的吧? …… 众人在原地修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觉得自己从那种腿软的感觉中缓了过来后,就打算重新启程,前往平泽城。 站在平泽城金灿灿地城墙下,辛夷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酆都城是真的穷啊,光看城墙,就知道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嘛。也不愿新生的鬼修被别的城抢走了,换作是她,她也想选一个更富裕的地方生活啊。 此时,已经得知截杀失败的平泽城主恨恨地锤了一下书桌,而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后,挂上了往日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带着随从们走向城门口。 “你们且随我前去,迎接‘贵客’到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冥界大比 平泽城,城门口。 “孟老弟,你终于到了,我可想死你了!” 说话的就是平泽城主吕岩,他作势就要上前给孟常一个大大的拥抱。别看吕岩如今亲亲热热地迎接他们这些人,可心里是否也真心地期待他们到来,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还‘想死你了’,我看是‘想你死’吧……” “嘘!别乱说。” 酆都城的队伍中,有一位低阶鬼修忿忿不平地小声嘀咕着,然后站在他身边的朋友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生怕被平泽城的人听到。 他们谁不知道之前遭遇的截杀肯定和吕岩有关,但是这话也只能和自己人说说,若是直接挑明找吕岩对峙,估计等来的也只会是他的甩锅,到最后不还是他们自讨没趣?而且在这节骨眼上,搞不好还会让他们的处境更糟。 辛夷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议论,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即使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可他们却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表明刺杀就是吕岩一手策划的,只好先将这个闷亏吃下,待日后再同他算笔总账。 “吕城主,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孟常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吕岩的熊抱。 孟常此举无异于当众不给吕岩面子,可吕岩又岂是个简单人物?他不过只是脸色僵了一瞬,接下来便面色如常地开孟常的玩笑:“孟老弟,你看你还是这副样子,怎么连我这个老哥哥的拥抱你都嫌弃?” “吕城主说笑了,”孟常拱手致歉道,“这不路上出了点‘小意外’么,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小弟这也是怕把污物染到您的衣服上,只好忍痛拒绝您的拥抱了。” 孟常的一番话倒是给了吕岩一个台阶下,吕岩连忙将一行人迎入城中,“瞧我,光顾着兴奋了,都忘了你们是远道而来了,现在肯定都累了吧,快随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吕岩亲自带着孟常回了他的城主府,并吩咐他的手下好好招待辛夷等人,把他们安顿在了城主府附近的一处小院子里。 处理完这些琐事后,吕岩才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到了书房中。 “咣——” 吕岩一拍桌子,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孟常:“呸!当我稀罕这破落户!不过就是个酆都城主,看看他们酆都城都落败到什么地步了,还敢在我面前拿乔?” 一旁的随从赶紧开口说道:“城主您消消气,不值得同他们置气,这次冥界大比后,酆都城不就是您的属地了么,到时候您想怎么治他,不就怎么治他?” 听到这话,吕岩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哼!你说的对,且不急在这一时。” 方才,他都没在那群人中看见阿帅那个小子,而其他的那些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甚至不用他们平泽城的人出手,就会被其他人在擂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看来孟常是真的打算放弃了,都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孟婆也在其中。不出意料,溥丽就是折在她的手里了吧,好在孟婆不能随意插手冥界大比,即便这次她亲自前来,也改变不了酆都城将会成为他的属地的事实。 想到这里,吕岩心满意足地笑了。 若不是孟常占了生前身份的便宜,他凭什么可以好运地成为酆都城主?如果是他,酆都城才不会是如今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可比孟常那个窝囊废会当城主,至少不会坐拥一座金山上而不自知,白白浪费了无数资源。 * 翌日,冥界大比如约举行。 这里是平泽城的演武场,亦是大比的擂台所在。因着平泽城是冥界中综合实力排名第一的主城,因此每届冥界大比都不约而同地由吕岩一手操办。 中央看台上,六大主城的城主齐聚一堂,他们坐在视线最好的第一排,后面坐的就是依附于他们的城主。至于其余前来观看比试的观众们,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看席上。 “吕大哥,看来这次大比的第一名又要落在你们平泽城手里了。”六大主城中实力排在第二的荷林城的城主李涉如是说道。 对于李涉的恭维吕岩很受用,眼角笑出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哪里哪里,李老弟过誉了,没准儿今日还能让我们看到一匹意想不到的黑马出现呢。” 闻言,李涉用眼角扫过孟常,不屑地说道:“平泽城的实力如何,我们都是一清二楚,除了某些个心里没数的人,明知道自己赢不了,却还要来丢人现眼!” 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城主们的观战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有人在窃窃私语,看向孟常的视线中充满了嘲笑的意味,而有些不明所以的,则是忙向身边的好友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被李涉讥讽的孟常,在这里如同置身事外,他端起手边的灵茶,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就好像李涉话中暗讽的不是酆都城一样。 吕岩见孟常没有反应,心里也是暗暗恼火了一下,但是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能装作没听见李涉的话,打着哈哈过去了。未免李涉再度口出狂言,没得令孟常起了警惕心,他赶紧起身,宣布冥界大比开始。 一声锣响,各城选出的选手便依次登上擂台,待统计过人数后,擂台赛才算是正式开始。 然而,当辛夷作为代表酆都城的唯一参赛选手上台时,演武场瞬间就炸了锅。 “哈哈哈哈!” “吁——下来吧,派个女的上来,还不如直接认输算了!” “想当年酆都城也是名震冥界,可如今却……唉……” 看席上的议论声一波接着一波朝辛夷涌去,而城主看台这边也不平静。 “这……”吕岩有些吃惊。只派一个人参赛,不管赢了或是输了,酆都城都会沦为第一名的附属,孟常这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李涉向来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他当场就脱口而出:“孟常你这是打算直接放弃了?想通了要直接归到平泽城下面了?” 此言一出,看台上所有城主的目光都纷纷落在孟常身上,可是他仍然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样子,仿佛酆都城的未来如何,同他孟常没有一点关系。 “你说话啊!”李涉最看不惯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以为自己是谁啊,没得吊人胃口。 孟常淡淡一笑,接下来他的话让他们很是震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独占头筹 “若是她能独占头筹呢?” 冥界大比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如果有谁能够将看台上其余参赛选手全部打下台去,那么他代表的城池,便可以独占一半的资源。除此之外,下一届冥界大比他们也不必再派人前来参赛,默认蝉联第一名。 话说到这里,吕岩就明白了孟常的打算,看来他从没有想过认命,反而打算背水一战了。 酆都城想要通过规则得第一,李涉第一个就不信。 “嘁,你可拉倒吧,就凭她,一个女的?你们酆都城想要摆脱最后一名,我看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诚然,无论是其余五城的城主,抑或是那些小城的城主,看台上没有一个人把孟常的话当真,他们都以为他这是发癔症了。并非是他们看不起女修,就算她能走到前十名中,可剩下的,无一不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好手,就凭辛夷一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要是能得第一,我李涉把魂珠掏出来给你玩!”李涉手指着台下的辛夷,面露不屑地嘲讽着孟常。 “既然李城主如此慷慨,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虽然吕岩也觉得孟常在说大话,但是当他望向擂台时,无意间对上辛夷的眼神,他顿时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孟常这次就能翻身也说不定。他本想缓和一下这里的气氛,可奈何李涉实在是嘴快,还没等他开口打打圆场,就已经把赌咒说了出去。 罢了罢了,吕岩抚额。李涉迟早有一天会折在他这张嘴上,自己又不是他亲爹,凭什么总要替他擦屁股? …… 看台上几位城主之间的你来我往,站在擂台上的辛夷是一概不知,也半点不想关心。左右她代表酆都城参赛的目的就不在冥界大比上,但若能把其余人都打下场,倒也能顺手为酆都城立立威,一雪前耻。 不过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辛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葛俊想要同她一起上场的要求。这场大比,她要赢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辛夷看向台上的孟常,见对方冲她微微颔首,辛夷心下稍安,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铛铛铛——” 三声锣响过后,冥界大比正式拉开帷幕。 擂台上差不多有近千名鬼修同时在场,好在大家都是以灵魂状态出现,若是换成同样数量的人修,怕是还没开始,就有不少会被挤死在这里。 “嗡”的一声,擂台上不知是谁释放了魂力,产生的冲击波当场就震飞了大半鬼修,擂台顿时就宽敞了不少。 好在辛夷反应迅速,才没有被连带着掀下台,她扫视一周,注意到了一位手持念珠的鬼修,看样子他生前应该是个佛修。 有意思,辛夷被这位修佛的鬼修引起了兴趣。要知道,佛修自古以来便是阴邪之物的克星,而鬼修更是聚死气与阴气为一身,可这位却能同时修炼佛力与死气,并且看样子两种力量从未在他的魂体中相冲。 似是感受到了辛夷的打量,修佛鬼修冲辛夷双手合十,嘴唇微动,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辛夷瞟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当前她还是要把心神全部放在眼前为好。 也不知她身边的鬼修们究竟意欲何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竟然默默地略过了她。辛夷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台上的选手又有不少被打落在地,她的周围竟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辛夷抿紧了嘴角,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了那名修佛鬼修,难道是他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帮助自己? 当然,这个答案辛夷是不知道了。佛法高深,她向来是对那些佛修敬而远之,被人看穿了什么倒是不打紧,若是被有心之人借此算计自己,那可真就是图惹是非了。 看台上,孟常的一番话,可谓是给辛夷吸引了无数关注,自然也就有人发现了发生在辛夷身上的异常。 “旭尧,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称为旭尧的鬼修,则是那位修佛鬼修所属之地的城主,亦是六大主城之一的泗洄城主。 只见旭尧微微勾起了唇角,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毫不在意李涉的质问,“急什么,现在擂台上人这么多,哪里能看到她的真本事。” “哼!”瞥见其余城主带着兴味与探究的目光,李涉便知道,他们也同旭尧一样好奇,毕竟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好悻悻地坐回原位。 终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擂台上终于只剩下十一位鬼修了。大比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台下的观众无一不是兴奋到了极点,唯有孟婆他们在替辛夷捏了一把冷汗,手攥得紧紧的。 “是要我把你打下台去,还是你自己下去?”其中一位鬼修剑尖直指辛夷,她方才一直没见辛夷出手,还以为辛夷是个只知投机取巧的,她自然是不愿意自降身份,同如此鼠辈动手。 辛夷却是抬头望了下天,“阁下莫不是还没睡醒,怎么现在就开始说梦话了呢?” “你!牙尖嘴利!”持剑鬼修被辛夷气了个倒仰,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立马就拿着剑,径直朝辛夷奔了过去。 眼看着对方的剑就快刺到自己,辛夷仍是不慌不忙,一记水云诀甩了出去,擂台上顿时一阵云雾缭绕。持剑鬼修被这突然涌现的雾气挡住了视线,运转身法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剑招自然也失了准头,辛夷轻飘飘地往旁边一避,就躲开了她的攻击。 持剑鬼修见一击不成,挥了挥手,招来一阵风吹散了云雾,“倒是我小瞧了你。” 站在擂台上快要一个时辰了,辛夷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此时也到了最好的时机,可以一鸣惊人的时机。 辛夷抬手,先天业火就出现在了她的掌中。业火一出,演武场的温度瞬间飙升,擂台上的鬼修更是觉得异常灼热,仿佛魂体都有些隐隐作痛。 “现在,是我把你们打下去,还是你们自己下去?” 全场鸦雀无声,方才那位嚣张的持剑鬼修更是脸色铁青。面对辛夷的威胁,她纵然是百般不愿,但碍于辛夷手中的灵火,也只能狠狠地瞪了辛夷一眼,然后扭头自己下了擂台。 “阿弥陀佛。”修佛鬼修念了一句法号,也跟着干脆利落地下了台。 此时还剩下八位鬼修,辛夷看了他们一眼,手中的先天业火瞬间又涨大了一个型号,灼热感更甚。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意糊了一脸,其间还夹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慑意味,令他们本能地感到畏惧,忙不迭地跳下了擂台。 至此,辛夷独占头筹。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传说中的救世主 “铛——” 一声锣响,意味着这场混战正式结束。 擂台上,只有辛夷稳稳地站在原地。而其余的鬼修,无论是参赛选手,还是在台下围观的群众,无一恨不得离她三尺远,丝毫不敢靠近她手中那灼热的灵火半步。 辛夷注意到周围的鬼修忌惮的眼神,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浓浓的畏惧之情,她微微一笑,将先天业火收进魂体。随后拂了拂自己微皱的衣摆,转身利落地下了擂台,走到酆都城众人的席位中坐下了。 待他们感受不到先天业火带来的灼热和威严感后,场中才渐渐出现了些许议论的声音。只不过,但凡被辛夷用视线扫过的地方,那里的鬼修就会瞬间安静下来,乖得就像是天机宗刚入门的小弟子,对上师长的眼神就如同石化了一般。 围观的鬼修中爆发出阵阵讨论的热潮,可是看台上城主们的席位中,却是安静得可怕。 他们比那些低阶鬼修,更能感受到辛夷手中灵火的可怕之处。方才辛夷手中的灵火刚一出现,虽然烤得他们灵魂发痛,同时却也觉得背脊发凉,好似被雷劫盯上了一样。 孟常看着这些城主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样子,笑呵呵地抚过自己的胡子。呵,刚才不是神气得不行么,怎么现在个个儿都跟个鹌鹑似的。 这其中,就要数李涉的脸色最为难看了,毕竟他才刚刚夸下海口,若是辛夷能够成为唯一一个留在擂台上的鬼修,他就要把自己的魂珠送给孟常。他原本以为,就凭酆都城的实力,孟常简直是在白日做梦,哪知道,之后被打脸的人会是他自己。 李涉捂住自己被打肿地脸,小心翼翼地觑着孟常,却未曾想,两人直接四目相对。李涉尴尬地讪笑了两下,动作极为僵硬地转过了身,猛灌茶水。 “嘁……”孟常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葛俊还真没说错,这帮人还真是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一旁的吕岩,倒是没有错过孟常同李涉之间的交流,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孟常,企图发现些许端倪。倒是坐在另一侧的旭尧,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看席中的辛夷,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孟城主,她究竟是何人?”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出了他们都想知道的答案。瞧瞧,之前还把孟常当做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破落户,现在的称呼就是城主了。 对于他们态度的转变,孟常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没有买什么关子,直接了当地挑明了辛夷的身份:“她,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可以解除冥界封印的救世主。” 救世主!!!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在场之人全都呼吸一滞。 “哈哈哈!好,好啊!”旭尧放声大笑,此时他已经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看向辛夷的眼神中满是狂热和势在必得,仿佛辛夷就像是他的信仰,是代表着生与自由的希望。 而其余的城主好像才缓过神来,连忙挤到孟常面前,拽着他的袖子向他求证:“真的吗?就是她了,你没搞错?” “真的是她?!哎呀,孟常你快说啊!”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着实让孟常有点接受困难,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众多魔爪中解救了出来,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被他们弄乱的衣袍,“这还能有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们什么时候见我会在如此重要的事上开玩笑?” 孟常的话无疑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丸,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也让旭尧那样疯狂大笑,更有甚者抱在一起又哭又闹,完全没了以往作为城主的稳重。 事情发展到这里,吕岩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打算是彻底泡汤了。他环顾四周,台下是离辛夷等人远远的鬼修们,而看台上则是这些为了冥界的存亡殚心竭虑的城主们。 自打那处封印落到了冥界,转生池里就再无新生鬼修来到这里了,加之无数厉鬼的出现,使冥界是处在内忧外患中。这也是为什么,冥界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逐渐从暗转明,然后愈演愈烈的原因。 “啊……”吕岩舒了一口长气,却感觉肩上无比轻松。 看来孟常是真的没有骗他们,辛夷当真就是能够为冥界带来一线生机的救世主。管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在大是大非面前,吕岩觉得他的那点算计简直是没劲透了。只要一切都能回归正轨,别说是放弃酆都城,就是让他的平泽城归到孟常名下,他都不会犹豫一下的! “孟城主,请受在下一拜!”吕岩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服了孟常了。当他们都在自保、为资源打破头时,唯有孟常是把冥界的生死存亡放在了心上,这一点,他真是不如他远矣。 “孟城主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有了吕岩带头,其余的城主也纷纷朝孟常施了一礼。若是孟常能够听到他们的心中所想,定然是做不到厚着脸皮承下这份功劳的。 救世主什么的,不都是他家殿下搞出来的么?而他孟常,充其量就是被扶疏扯出来的一面大旗。 然而就在他们兴奋的同时,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传来了一束满是恶意的目光。隐在暗处的人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孟常,他攥紧了拳头,记下了孟常口中那个名字,才悄然离开了这里。 * 辛夷的身份被冥界的大小城主们得知后,他们无一不是对这位传说中的救世主充满了好奇,可是孟常实在是严防死守,直到今日,他们也没能找到突破口,去同辛夷认识认识。 冥界大比已经过去了三日,虽然此次酆都城成为了最终赢家,也有权获得大半资源,但是在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任何事情就都要往后排了。 在孟常的带领下,辛夷同众人来到了落到冥界的这部分封印处,而冥界至关重要的转生池,封印就落在它的正上方,稍有不慎,破除封印的时候就会将转生池也一并损坏。 “辛夷小友,”吕岩肃着一张脸,郑重其事地对辛夷拱手请求道,“转生池就相当于是我们冥界的希望,还请小友慎重对待,冥界……实在是承受不起失去转生池的代价了。” “吕城主放心,我都明白。” “那就好,只不过,还请小友不吝赐教,到底怎样才能破除这里的封印?” 他们已经研究了几千年了,试验了无数种方法,都未曾撼动封印一丝一毫,反倒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就是不知这位名叫辛夷的修士,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听到吕岩的疑问,辛夷粲然一笑:“破除封印的方法很简单,直接烧掉就好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兵 “什么?烧掉!” 听到辛夷的答案,顿时就有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破除封印可是大事,小友此举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儿戏了吧! “是啊,”李涉这时脑子也发挥了点作用,“事关重大,并非是我们不相信你,左右封印在这里都几千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立马就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吕岩眼神幽怨地看着孟常,都怪这厮防他们跟防贼一样,若不是因为他,他们怎会在这个紧要关头上,才知道辛夷竟会如此解决封印。 面对这帮人的置疑,孟常已经不完全抛弃了自己往日的闲散做派,撸起袖子,同他们打着嘴仗,试图“以理服人”,坚决守护辛夷的名誉。因此也就没人注意到,辛夷已经将双手放于封印上,感受其间蕴含的力量。 方才辛夷刚一到这里,安静呆在她魂体中的先天业火就突然躁动了起来。因为先天业火的存在,本就是一切污秽阴邪之物的克星,而这可以断绝一界生机的封印,更是其中之最。 辛夷闭上了眼,再一睁眼,她的双瞳就变成了迷人的暗紫色。有了破妄之瞳,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封印的灵力走向,还有上面每一处关窍。不过须臾间,封印的每一处细节均已浮现在辛夷眼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孟常正在享受舌战群儒的快感,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召出了先天业火,打算着手处理封印。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李涉的手下,突然拔剑向着辛夷发动了进攻。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辛夷运转起心法,眨眼间就躲到了一里地开外。 鏖战犹酣的城主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动震惊了,停下了嘴仗。而其中最不敢置信的,就要数李涉了,“李驰,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驰乃是荷林城的副城主,也是李涉最为信任的哥们儿,而在这节骨眼儿上,李驰却出手想要阻止辛夷破除冥界的封印。 “李城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吗,你的这位副城主啊,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人呐。”旭尧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像极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围观群众。 旭尧紧紧盯着李驰,若是这厮想要伤到辛夷一根毫毛,那他就是泗洄城的敌人,管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吕岩也是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李涉一眼,他就知道,凭李涉遇事不爱动脑的臭毛病,迟早有一天会栽跟头。就是没想到,孟常倒是好心放了他一马,转眼他就栽在了自己人手里。若不是辛夷反应迅速,躲开了李驰的偷袭,那么冥界的希望就又要落空了。 “李驰,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李涉咬紧了自己的后牙,任谁都不想相信,陪在自己身边,风里来雨里去数百年的兄弟,竟会是带有目的性地接近自己。李涉素来最重义气,若是李驰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也不惜付出得罪冥界所有人的代价,保他不死。 然而这一次,李驰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城主大人,抱歉了。李驰感恩城主这几百年来的关照,但是我有我的任务,只能辜负您的苦心了……” 李涉虽然不是他真正的主子,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李驰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不知好赖的人但奈何各为其主,待一切事了,他自会以死谢罪。 可是眼下,他必须要铲除一切能够对主上造成威胁的人,譬如辛夷。 李驰眼神中闪过厉色,直奔辛夷,偷袭失败惊动了辛夷,他就已经失了先机。如今之际,只能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了,左右不管成功与否,他都活不了了,还莫不如拉着她同归于尽,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主上交代的任务。 打定了主意,李驰便将魂力全部汇集于自己的魂珠,等到靠近辛夷,他就自爆。不过,今日李驰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嗡!”一杆红缨枪从辛夷身后刺了出来,挑飞了李驰手中的剑。 李驰警惕地盯着辛夷,还有从她身后走出来的阿帅,心中暗恨。而下一瞬,他就认出了阿帅,“竟然是你!” “没错,就是我,”阿帅手持红缨枪,把他逼退,“怎么见到我,你看起来很惊讶?” “确实,毕竟当初那一箭早就该让你魂飞魄散了,即使没有,你的魂魄不全,也会沦为厉鬼,可你如今为什么会……” 阿帅面露不屑,“哈,当然是因为我福大命大咯!你们还没给我沧澜界数十万战死的同袍们偿命呢,我又怎么敢死?” “大言不惭!那我这次就让你死得透透的,再也没有办法纠缠主上!” 话音刚落,阿帅和李驰便缠作一团,新仇加旧恨,使得两人打得更加难舍难分。而辛夷也在他们的交谈中,认出了李驰便是阿帅作为四和的记忆中,最后一箭将他射死的,那位男子的手下。 “啧。”辛夷轻声咋舌,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李驰生前射杀了四和,看阿帅的架势,估计化为鬼修的李驰,今日就要死在他的红缨枪之下了吧。 等等,阿帅说要去找东西,就是这杆红缨枪吗?可是,他如今是鬼修了,又是怎么离开冥界的? 不过在这紧要关头,辛夷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了,因为他们此时,已经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精锐部队给包饺子了。辛夷之前在阿帅的回忆中,看到过天界的军队,就同他们此时身上的装束一模一样,他们要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可恶。”吕岩恨得咬牙切齿,这帮天界的走狗,还真是见不得他们冥界过上一天好日子啊。 孟常把辛夷挡在自己的身后,她是冥界唯一的希望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城主全部战死,也就是冥界稍稍乱套一阵子。但要是辛夷出了什么事,那就真的无异于灭顶之灾了。 “城主,您这是……” 没等辛夷的话说完,孟常他们就把自己的魂力凝成了一个金钟罩,将辛夷护在其中。 “辛夷小友,今后冥界就拜托你了!” 众城主齐齐向辛夷拱手示意,而后便转身,毅然决然地对上了天界派来的天兵。 第两百章 罪魁祸首 天界的天兵来势汹汹,纵使辛夷这边皆是冥界首屈一指的高阶鬼修,但奈何对方人数众多,他们刚一交手就落在了下风。 然而就在离封印不远处,扶疏正站在一处高地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那里的战况。他的身上贴着辛夷精心研制出来的隐身符,自然是不会被冥界之人,抑或是天兵们发现。至于辛夷,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双方的交战上,也无法注意到别处的异样。 “殿下,您可要出手?” 站在扶疏身后的一人如是问道,他的身上也穿着和天兵们相似的盔甲,但是看制式,他的身份应该远高于那些天兵。 “不,暂时还不用,吾相信她。”扶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隐在袖中的手,把折扇的扇骨都捏到变形了。 “顾玮,你等着看吧,她总有一天,会走到一个令那些人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殿下英明。”顾玮附和道。 他深深地看了被众鬼修护在中间的辛夷,又看了眼扶疏的背影,他总觉得,殿下或许没有他面上表现得那样淡定。 顾玮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殿下明明就爱惨了那位辛夷姑娘,可是为什么,他还要把天兵引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给辛夷姑娘做磨刀石? 活了几万年,一直都在单身的顾玮将军,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家殿下追求另一半的手段会如此凶残?人家姑娘现在都已经身陷囹吾了,不合该是他去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吗? 如果不是顾忌着主仆尊卑,顾玮现在真的很想提溜着扶疏的衣领子,把他扔到辛夷面前,让自家殿下好好展现一下他的男子气概。 …… 战场上,辛夷看着被天兵们重伤的诸位鬼修,把金钟罩拍得“咣咣”直响,用尽了无数办法都出不去。当然,外面的天兵们也无法打破金钟罩伤到辛夷分毫。 辛夷朝着刚刚一枪挑了李驰、随后便冲到天兵里的阿帅喊道:“阿帅、阿帅!你快把我放出去!”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阿帅潇洒的背影,就像是没听到辛夷的呼喊一样,也可能是听到了,却不打算让她前去涉险。 无奈,辛夷只得向孟常求助:“孟城主,你快把它撤掉,我好出去帮你们啊!” “辛夷小友,你就老实呆在里面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啊!”孟常忍不住痛呼 ,他方才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天兵左右夹击,砍断了一条手臂。 因着他们是鬼修,魂体受伤后,同样的伤势在他们身上,会比人修重了不止一倍。而且这些天兵们身上带着仙力,天生可以碾压鬼修的阴气,再加上他们手中的仙器,毫无疑问会把他们打得连连败退。 就在辛夷焦急万分的时候,荷林城的城主李涉,将自己的魂珠自爆,阴气和仙力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带走了一大片天兵。 “李涉——!” “李城主!啊,我和你们拼了!” 爆炸产生的绚烂火光,照亮了这方天地,同时也刺痛了辛夷的双眼。她知道她此时应该愤怒,可内心却是无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 天界的天兵是如何降临冥界,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辛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事和天上的那位天后脱不了干系。 为了阻止天帝的小皇子成功渡劫,就可以随意封印并控制无数小界面吗?甚至是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冥界都糟了殃,如今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就为了掩盖封印存在的事实。 “呵,还真是,损人利己啊……” 辛夷的语气冷冰冰的,但是双眸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于她而言,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她的心神一动,一柄墨色长剑出现在她掌心,这是本应该呆在辛夷肉身中的四方剑,感受到辛夷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它跨越了空间的限制,来到了冥界。 “辛夷。” 四方剑轻声唤回了辛夷的理智,作为回应,她用手摸了摸四方剑如玉般温润,却又无比锋利的剑身。 “若是天道不能给他们报应,那就让我来做他们的报应!” 辛夷手一挥,金钟罩应声而碎,她刚一踏出保护圈,周围一直关注着她的天兵们便一窝蜂地涌上前,打算把辛夷就地处决。 吕岩他们也发现了辛夷有难,拼了命地要往她这里赶,却被天兵们绊住了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夷的身影淹没在敌军中。 面对目光不善的天兵们,辛夷的脸上不见丝毫的紧张之感,平静得就像是出门吃个饭一样。她持剑反手就割断了一人的咽喉,鲜血喷涌,约莫有三尺高,浇了他身边的战友一头一脸。 “格杀勿论!” 看起来像是某位小队长的天兵下了命令,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注定不能完成任务了。 辛夷将魂力注入四方剑中,她胸膛里的先天业火也随着她的呼吸跳动,然后巨大的獬豸法相便在半空中现形。獬豸巨大的双瞳,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在场的天兵,随后它一声怒吼,咆哮着扫平了这一圈天兵。 “我欲见清风,我欲见明月,我欲见山海。我欲,一剑荡四方——!” 现在,她就要荡平这充满了不公的世界! “这、这是……”吕岩呆愣愣地望着空中的獬豸,甚至停下了掐诀的手。 “那应该是辛夷的剑意,”阿帅从吕岩身后飞出,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别愣神啊,你要是累了就赶紧退到后面去!”阿帅说完,就再次飞身一跃,一枪穿透了两个天兵。 “嘿,你这混小子!”吕岩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终于还是专心投入战斗中去了。 修仙界中可是很少有人能够领悟剑意,更别提是这种代表神兽的剑意,他方才不就是因为好奇,才多瞅了两眼么,才不是累了呢。 但是,吕岩忍不住再次瞟了一眼那威严的獬豸法相,仅是一眼,就让他不由得心生敬畏。可同时他也十分疑惑,为什么他们这些鬼修丝毫感受不到獬豸法相带来的压迫感,而对面的那些天兵们都快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你到底是何人?”天兵中为首之人艰难地问道。 辛夷瞥了他一眼,并未作声回答,只是沉默地提剑,想要直接了结他们的性命。 “还不住手?你可知我们是受天后的命令,是天界的天兵,前来捉拿扰乱三界秩序的罪魁祸首,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眼见情势不对,那人只好搬出了天后的名号,只不过配上他这两股战战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派头了。 “扰乱三界秩序?罪魁祸首?” “哼,还真是好大的笑话!” 第二百零一章 破除封印 xs7.com 辛夷真的是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到底是谁在扰乱三界秩序,谁又是罪魁祸首?这位尚未谋面的天后,当真是搬弄是非的一把好手啊! 她凌驾在众生之上,明明是作为守护天下苍生的上仙,竟能如此狠心,做下这样的恶事,葬送了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 “你知道么,你效忠的天后,才是那扰乱三界秩序的幕后推手啊!” 辛夷一剑就把他捅了个对穿,剧痛从腹部传来,让他不禁单膝跪倒在地,艰难地喘着粗气。 “不许、不许你污蔑天后!” 辛夷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你是仙界的人,至少也该知道我的剑意意味着什么吧?若你们是对的,又为何会在獬豸的面前,连站都站不直?” 獬豸代表世间绝对的公平公正,而一切违反了规则的有罪之人,在看到獬豸法相后,都会不自觉地矮了气势。因为那是代表天道的审判,神也好,魔也罢,无论是什么修为、什么身份,都无法逃脱天道的制裁。 这个天兵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的眼神中闪过不可置信,“不,你肯定是在骗我,你在说谎,一定是你在说谎!” 他好不容易才晋升仙位,能够成为天兵中的一员,为天帝天后效忠,是他毕生的追求,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污蔑他心中的信仰! “我有没有说谎,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辛夷轻嗤,为什么总有些人,事实都摆在他们眼前了,却还是不肯认清现实。 辛夷怜悯地看着他颤抖的模样,并非觉得他可怜,却为他们感到悲哀。不要说什么不知者无罪,都是活了几千几万年的仙人了,真的不清楚他们做的事正确与否? 既然承了这个因,也享受了它带来的好处,为此付出代价,天经地义。信仰崩塌的滋味不好受,杀人诛心也莫过于此。 言尽于此,辛夷自认她也算够意思了,至少还能让他们死个明白。 看着不远处还在同阿帅他们交战的天兵们,辛夷眼中闪过厉色,四方剑上瞬间燃起火焰,空中的獬豸法相身上也出现了烈火。 此方天地的温度急速飙升,在场众人无不感受到灼热的炙烤感,但是天兵们却觉得格外难耐,而且他们的修为竟在先天业火的影响下渐渐跌落了境界。 随着修为消失,不少天兵们竟也发现,他们的神魂也好似在被灵火灼烧,直到整个人都化为灰烬,一阵风刮过就散了。 “你?!” 在场的鬼修眼神中充满了对辛夷的畏惧,孟常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一尊大神啊?她充其量就是炼虚修为,对上仙界之人,却未曾落于下风,反而更像是在压着他们打。现在一把灵火过去,居然能够直接把天兵们烧得一干二净。 围观的吕岩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要是知道酆都城里有这号人物,打死他都不敢派人前去伏击他们!至此他只能希望辛夷大人不计小人过,把他做过的蠢事全部抛在脑后吧。 不过是三息的功夫,方才把他们包了饺子的天兵们,就此消散于天地间,冥界的未来终究还是被他们守住了。 “咳、咳咳咳……” 经历了一场苦战,不仅这些城主们也受了不小的伤,还失去了李涉和其他几座小城的城主。孟常捂住自己的断臂,怕是怎么也得养个千八百年才能重塑断肢,但至少辛夷毫发无伤,如若不然,他真是没有脸面去见殿下了。 事不宜迟,未免再生事端,辛夷决定赶紧把冥界的封印解决掉。好在留守在平泽城的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孟婆连忙点了不少人前来支援,要不然凭这一地伤残,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有谁能去帮辛夷一把。 “这里发生什么了?”孟婆刚来,就感受到了残留的灵力波动,杂乱无序,还有那股令她厌恶到骨子里的仙气的味道。 吕岩本想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告诉孟婆,但是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一群鬼修,又想起了自爆的李涉。他终究还是含糊了几句,只是简单地说句“有人前来偷袭辛夷”,至于前因后果,等他们回去之后再细细说来。 不过,辛夷此时将心神全部放到了眼前的封印上。她引出体内的先天业火,借助破妄之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观察封印的每一处细小纹路,引导业火烧去封印。 众鬼修为了不影响到辛夷,个个都是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噪音。负责守卫的高阶修士,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源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辛夷的精神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先天业火的火苗也有些微微晃动,阿帅赶紧上前,将自己的魂力渡给了辛夷。其余人见状,也学着阿帅,把自己的魂力渡给辛夷。 本来到了这个紧要关头,辛夷已经觉得快要力竭,但是只差最后一点,她实在不想功亏一篑,只好咬牙硬挺着。然而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一阵磅礴的魂力从她的背后传来,源源不绝,如同历经干旱的麦田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她刚想要回头看一下,却听到阿帅沉稳的声音:“别回头,继续破除封印,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知道了。”辛夷微微颔首,小声应道,而后她的眼神更显坚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隔断了冥界数千年生机的封印,“咔嚓”一声碎裂,然后化作无数星星点点消失在了他们眼前。一阵微风吹过,不再有从前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生机。 “快看!” 有人发现了转生池的变化,众人连忙挤到池边,就见池水在咕噜噜地冒着泡,水面上隐隐有白雾凝成,那是有新生鬼修来到冥界的前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冥界终于有希望了……”情到浓时,不少人都不禁湿了眼眶。 新生鬼修的出现,也意味着世间不再有那些灵魂不全,失去理智的厉鬼出现,冥界的外患算是就此解除了。 他们心中的欢欣,也感染到了辛夷,令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辛夷握住手中的四方剑,抬头望向天空,虽然冥界的天一直都是雾蒙蒙的,但她知道,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已经消散。 …… 远处,一直矗立在此的扶疏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他松手的时候,才发现手中的折扇早已被汗水浸湿。 扶疏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吧。” “是。” 第二百零二章 生离 就在大家欢欣雀跃的同时,辛夷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拉扯感,呆在冥界的时间太久了,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辛夷这才想起自己的肉身还在试炼塔的第十层呢。 “怎么了?”阿帅第一个发现辛夷有些不对劲,而且她身上的忘川河水的味道突然间加重了很多。 “没什么,只是……”辛夷有些吞吞吐吐,她在酆都城认识的这些鬼修,都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做朋友,可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会来,“只是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孟婆听到了辛夷说要走,她连忙挤开了阿帅,死死地抱住辛夷的手臂不放,“辛夷,求你了,你再多留些时日好吗?” 辛夷的心里也是万分纠结,她很喜欢酆都城里的氛围,但是她的身上还肩负着拯救修仙界的重担,除了冥界,还有她所在的昊宸大陆在等着她解救呢,对辛夷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阿帅看出了辛夷的为难,主动上前替她解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孟婆大人您都活了这么久了,难道还看不透生离死别吗?” 孟婆闻言立马就赏了阿帅一个白眼,其实她也知道辛夷的身份不简单,可单单就辛夷这个人来说,她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信任的朋友。况且辛夷的身上还背负着无数人的命运,孟婆纵然再不舍,除了放她离开、为她祈祷外,别无他法。 “辛夷,”孟婆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辛夷耳边轻声说道,“愿你能够不忘初心,得偿所愿,你若安好,一切才有希望。” 这是来自孟婆的祝福,亦是来自冥界守护者的感谢。这一刻,辛夷觉得自己的灵魂暖洋洋的,就好似在寒冷的冬日里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水,通体舒畅。 辛夷也回抱了孟婆,“嗯,我会的。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辛夷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到了空中,鼻尖忘川河水的味道愈发浓郁。地面上的鬼修见此,连忙向辛夷不停地挥手,送别了他们的恩人。 天空中洒下一道金灿灿的阳光,在这束光的映衬下,辛夷就仿佛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圣洁且美好,而后她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这束阳光中。 …… 时空转换,却并未如辛夷所想的那样,回到试炼塔的第十层。她睁开眼,却看到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彼岸花海。 花海的尽头,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那人正是扶疏。 辛夷瞳孔微缩,抿紧了唇角,飘到了扶疏的身旁。 她勉强挤起一个微笑,“扶疏,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我刚踏进第十层就被传送到了冥界,然后才发现你不见了踪影。你,这段日子也在冥界吗?” 扶疏并未作答,只是深深地凝望着辛夷,眼中的神情似是能将人溺毙。他虔诚地在辛夷唇上落下一吻,用力把她揽入怀中,大掌轻抚她的秀发。 “辛夷,我要离开了。” “离开?扶疏,你要去哪里?”辛夷垂下了眼帘。 “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完成我的使命……”扶疏强忍忽略从心脏传来的抽痛,“辛夷,你也清楚的,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背负着责任。” “使命,责任,这些我都懂,但是扶疏,”辛夷低声呢喃,“你若是一走,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啊…… 面对她的挚爱辛夷,扶疏的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浓重的爱意,可是想到母亲的传音,他也只能选择回去。 “辛夷,我向你保证,仅此一次。这次以后,无论你会去哪里,我一定都会陪在你左右。” “不用了,”辛夷从扶疏的怀中挣脱出来,“我知道的,我也理解你,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也有我要完成的使命。” 爱情,诚然很重要,但却永远不会是她生命的全部,辛夷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能再次遇见扶疏,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对上辛夷清凌凌的眸子,扶疏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这一刻,灭顶的慌乱感将他淹没,扶疏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某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不待他细细分辨,只能同辛夷告别。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好。” “我会等你的,你只需往前走,我会追上你的。” “好。” “我们会再见的,对吗?” 扶疏连连追问,离别的时刻到来,他甚至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往日那位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二殿下,如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当然。” 扶疏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心下稍安,而后他飞向了这片赤红色花海的尽头,尽头处闪起了一阵耀眼的白光。眨眼间,扶疏就此消失在冥界,可他却从未注意到,辛夷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第二次了,”辛夷哽咽道,一大滴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你第二次抛下我了,雁庭哥哥。我还爱着你,只是这一次,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 无边无尽的花海中,只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紧紧地抱住自己,在这里嚎啕大哭。 花开彼岸,花开不见叶,见叶不花开,花叶不相见,相念相惜,生生相错…… “辛夷,你别哭了……” 四方剑跟在辛夷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凄惨,也感受到了她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它“嗡嗡”颤抖着剑身,希望能够给予她一点安慰。 然而,辛夷的哭声仍未停止,好半晌过后,辛夷力竭,眼前一黑,一头就栽倒在了彼岸花丛中。 “辛夷,辛夷!你没事吧?” 四方剑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但奈何它只是一把剑,没有手脚能够将辛夷扶起,只得在一旁干瞪眼。 好在她只是哭懵了,一会儿便恢复了过来,可全身仍然没什么力气,就这样仰面躺在花丛中。 “你也别太伤心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我陪你一起去教训他可好?再说了,你以后可是天刑神君啊,都会有这么一遭的,等你修了无情道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扶疏,还是什么天帝、天后的,都得听给你的话……” 四方剑在一旁絮絮叨叨,却也让辛夷抓住了其中的某个字眼,她眯起了眼睛,严肃地问道:“什么叫‘都有这么一遭’?我又为何要修无情道?” 第二百零三章 无情道 “啊?” 四方剑愣住,它本意是想好好安慰一下辛夷的,却未曾想自己的嘴太松,直接给说漏了。罢了,既然已经说漏了,再怎么找补也无济于事,索性就全部告诉辛夷算了,毕竟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辛夷,每一任天刑神君,都注定要独自走向一条遍布艰难险阻的路。只有经历过凡尘的情情.爱爱,尝过了甜蜜与苦涩,才能修行无情道。而只有修行了无情道,才有资格可以成为下一任天刑神君。” 电光火石间,辛夷突然想到了扶疏,“四方,扶疏他可曾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还有成为天刑神君的条件?” 四方剑被辛夷问得一愣,嘴比脑子更快地给出了答案,“应该是、知道的吧,扶疏的身份可不简单啊……” “哈,你说得对,他的身份当然不简单!”辛夷大笑出声,眼角再度被泪水打湿,“齐雁庭,扶疏……” 扶疏博学多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于剑术、咒术更是信手拈来,又精通炼丹、炼器两道,这样的人,怎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他对自己的悉心教导,还有寸步不离的守护,又到底作何用意? 虽然他也曾经同辛夷解释过,他为了找那些与白玉珠有关的隐世大能们报仇,才会找上她的。可是,扶疏他那通身的气派,睥睨众生的贵气,又岂是此界中人能有的? 和他相处这么久,辛夷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不愿罢了。毕竟能与他重逢,对辛夷来说简直是恩赐。虽然不知道齐雁庭怎么会成为扶疏,还找到了她,但是可以再续前缘,弥补她在幻境中的遗憾,辛夷便默认了扶疏陪伴在她身边的举动。 只不过他们之间最终还是有缘无分,终究是只能相知,却无法相守。 既然扶疏知道她的气运子身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使命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注定会转修无情道,扶疏才会舍弃她,选择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辛夷不甘心,为什么接连三世,她都不能与自己的爱人相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我就一定要修习无情道不可么?” 辛夷不解,她是人啊,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凭什么让她断情绝爱。 “四方,如果我没有了情感,那还是我么?” 如果成为天刑神君的必要条件,是要她摒弃一切的情感,那这样同天道有什么区别?还莫不如直接让她以身合道算了,也省得折腾这么一大圈。 四方剑解释道:“辛夷,无情道其实并非如你所想,必须要断情、绝情、冷清。恰恰相反的是,只有修行者体味过尘世间的一切情感,看破红尘后,才算真正地踏上无情道。无情一道虽然没有了尘世间的小爱,却有着对天下苍生的大爱,所谓无情,亦是有情。” 话说到这里,辛夷也就全懂了。 无情道断的是她对某个人、某种事物的小爱,转而让她去爱苍生万物。辛夷甚至可以预见到,她若是想要成为代表天道的审判者,就注定要孤身前行了。 “可是,这对我不公平。” “辛夷,你们人修有句话叫‘有得必有失’,天道给予你成为天刑神君的资格,也给了你制裁一切存在的力量,作为交换,你自然有义务去执行你的职责。” 四方剑边说着,辛夷的眼前就浮现了许多人的身影,那里有扶疏,更有她的师尊怀济道人,以及天机宗的师弟师妹们,还有她一路上交到的朋友……在这里面,扶疏占了一个位置,可是相比于剩下的人来说,他的分量则有些不大够。 “我懂了,我都懂了。” 她和扶疏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爱情、亲情、友情,他会怎么取舍,其实早有预兆。 辛夷起身,上前握住了四方剑,让它感受自己的决心,“我,我答应你,我会转修无情道的。” “辛夷,你、唉……”四方剑有些不忍,但世事难两全,辛夷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就一定要成为天刑神君的继任者,如此才能守住昊宸大陆。 感受到了辛夷的坚决,四方剑的剑身上迸发出一阵暗紫色的光芒,隐隐有雷声从天边传来。辛夷闭上了眼,没有抗拒进入她身体的,属于天道的力量。 不知过去了多久,光芒暗去,彼岸花海也恢复了平静,辛夷同四方剑被试炼塔召回了第十层。 这里,辛夷的魂体终于回归了肉身,等她再度醒来时,身边自然是没有了扶疏。 辛夷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觉得那里好像空旷地厉害,像是一滩平静的死水,又像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她走到窗边,看到了窗外的景色,下面还有修士正络绎不绝地进入试炼塔。 辛夷忽然发觉,对她在意的人,她可能还会在意,但是其余不相干的人,她也只会做到一视同仁。品行高洁的人会获得嘉奖,作恶多端的人自会受到惩罚,这是世间永恒不变的定律。 四方剑看着辛夷茫然空洞的眼神,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酸涩。可是还未等它回到辛夷的丹田中时,却被试炼塔的器灵找上了门。 “辛夷,试炼塔说,它想跟你走。” “什么?”或许是辛夷的灵魂刚刚回到身体,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说,试炼塔有器灵?” “没错,小塔说,它本是天界中一尊储存着各种被封禁的功法和法宝的小空间,却不知道被谁炼化成了宝塔的形状,然后还被扔到了下界。为了不让塔中被封印的功法流传出去,危害无数无辜之人,它只好将自己伪装成一座试炼塔,筛选可以通过考验的人,这样它才能重回天界。” “所以,我就是那个通过了考验的人?” “没错!”这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是试炼塔的器灵小塔发出的。 辛夷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指环,低头沉思,或许连她都没有发觉,她的身上有着许多扶疏留下的影子。 “你可以跟我走,但是不是现在,”辛夷瞥向了还在往塔里走的修士们,“我需要先进阶,待我回来后,你再同我结下契约可好?” 对此小塔自然是毫无异议:“当然可以。” 又特地嘱咐了小塔不要展示出任何异样后,辛夷才御剑飞离了试炼塔,直奔幽都城外的沙海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作死的合欢宗 xs7.com 幽都城外的沙海中,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来自天雷的威压传来,城中的修士们不论是什么修为,俱是心惊胆战,没有一个人敢在这关键时刻前去一探究竟。 “居然会是是九转雷劫,渡劫的人是什么来头?” 幽都城的城主陈显廷站在窗口,望着天边漆黑如墨的劫云,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闷雷声,胸口像是坠着一块大石头,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渡劫时降下九转雷劫的人,若不是什么坏事做尽的大奸大恶之辈,那就是天资极为出众之人,而且必是心志坚定,被上天予以重任的人中龙凤。这人出现在他们西域,难道是上天终于容不下合欢宗了,派人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沙海中,正站在风暴中心的辛夷,自然是不知道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了。因为此时,已经有一道雷劈到了她的身上,雷电穿身而过的酥麻感,让辛夷不禁呻.吟出声,手一松差点没抓住四方剑。 一道接着一道,这一次,辛夷也是一如往常,没有用任何法宝或是符箓去抵挡劫雷,任由它们为自己带来伤害。就在刚才,她却突然发觉自己对雷系灵气的亲和力又上了一个台阶,与此同时,还从雷劫中体会到了对天道之力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于是乎,辛夷便忍受着雷电灌体带来的不适感,如同之前淬剑一样,像炼器一样淬炼肉身。 终于,一百零八道劫雷尽数劈在了辛夷头顶上,天空中的乌云散去,降下来甘霖,使她在雷劫中受的伤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此时,辛夷也察觉到许多修士正在朝这里赶来。她瞳孔微缩,抓起四方剑,运转身法,不过是一息之间,就远离了沙海中心地带,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人已经走了。” 前来查探的人中,为首的赫然就是陈显廷,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高阶修士,看他们身上穿的服饰,应该是出自合欢宗。 其中一人抓起地上的一把碎沙,放在鼻尖下细细嗅闻,“虽然天雷散去,但是从残留的气息判断,方才渡劫之人的修为应该在炼虚期之上,应该是火灵根。” “炼虚期?西域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才,为何之前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号?”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 “那我就不知道了,到此前来历练的也说不准。” 陈显廷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提起历练,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两人的身影。他们是一对道侣,却因为刘桐杉的插手,两人先后进入了试炼塔,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却仍不见他们出来。 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那两人,并不想众人猜测的那样,没准儿早就出了塔,只是易容后悄悄离开了幽都城。 但是他们还没找合欢宗算账呢,又怎能如此轻易离开?如果真的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那他就要等着看合欢宗的下场了,想来一定会大快人心。 * “呼……” 辛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回了灵力。自渡劫后,她就找了一处隐蔽的洞府,稳定修为,巩固境界。因为之前有幸到冥界见识一番,辛夷消化了在那里收获的心得后,修为突飞猛进直至迈进了炼虚中期。 修真无岁月,辛夷这一入定,就又是十七年过去了。因为当时雷劫来势汹汹,辛夷一出试炼塔,就赶紧飞到了沙海的中心地带去渡劫。 这不,辛夷才稳定了修为,就赶紧召出先天业火为四方剑淬剑。 辛夷问向四方剑:“先天业火已经融入到了我的魂体中,可需要我把它取出来?” “当然不用了,辛夷你难道没有发现么,我虽然需要五行先天灵物,但我只需要其中一部分最为精纯的灵气,剩下的都进入你的身体中去了。这一次,你只要像炼器一样替我淬剑就可以了。” “好。” 辛夷应下,随后便按照四方剑的指引,慢慢操控着先天业火,灼烧剑身。原本如墨玉一般的剑身渐渐变得通红,待一切结束后,先天业火小了一圈,四方剑也变回了它本来的颜色,低调却也锋利异常。 这一切结束后,辛夷便踏着焕然一新的四方剑,往幽都城的方向飞去了。 …… 可是当辛夷再度回到幽都城时,却发现这里早已变了一副模样。 虽然城门口仍有把守的修士,但是他们身上的衣裙,腰间佩戴的玉佩,无一不是带有合欢宗的图腾。辛夷也想起了,在她进入试炼塔之前,同合欢宗的圣女,亦是掌门之女的刘桐杉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于是,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中,一道灵光闪过,只余一位相貌平平的女修走到城门口。交了十块上品灵石后,才获得了一块可以进入幽都城的铭牌。 辛夷走到印象中最为繁华的街市上,在这里看到了不少合欢宗的弟子,而城中的百姓,看到他们竟然会有一种耗子见到猫的恐惧感,忙向路边躲去,生怕惹了他们的眼。 合欢宗做下那样的恶事,刘桐杉更是用美貌女修的精血恢复保持自己的美貌,为什么他们如今却没有落到糟人唾弃的地步,反而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辛夷纳闷,而且方才在于一对合欢宗弟子擦身而过之时,她的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怒,恨不得让那些人削减当场。但碍于她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辛夷只好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腿,才忍下了想要见血的冲动。 一炷香的时间后,她走到了一幢熟悉的三层小楼前,敲响了禁闭的大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却没有了记忆中的活力。 “是我,”辛夷不由地皱起了眉,用自己的本音回答,“辛夷。” 门内的梅娘听见那两个字,瞬间拉开了大门,“你、你,真的是您吗,辛夷道君?”梅娘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怕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辛夷用神识扫过周围,布下了一个足以把客栈全部笼罩在内的结界,才撤去了脸上的易容。 梅娘见状,总算是相信了眼前之人,就是消失了近二十年的辛夷,只是为何不见扶疏道君?他们不是道侣么,当初扶疏甚至为了找回被刘桐杉迫害的辛夷,毅然决然地进了试炼塔。她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扶疏了,辛夷冷不丁听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稍稍呆愣了一下,眼神微暗。只不过下一秒,她就恢复了正常,她对那个人的爱意,也随着他的离开渐渐淡去了。 见辛夷的脸色不好看,梅娘便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这几年她过得不太容易,早已不像从前那样,甚至敢当着扶疏的面看笑话了,只有闭嘴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她早就学会了要怎么保持沉默。 “城里是怎么回事?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辛夷这么问,梅娘终于是忍不住垮下了一张脸,“还不是都怪那个天杀的合欢宗!” 第二百零五章 试炼塔飞了 辛夷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把手搭在梅娘的肩上,给她安慰,可最后也只是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你别急,慢慢说。” 看见辛夷如此淡定的神情,梅娘似乎也受到了她的影响,逐渐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将这几年幽都城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本来当初那劳什子圣女做下的事,被您和扶疏道君挑明了之后,合欢宗确实也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刘桐杉也被修士工会看管。但是不知道她娘在背后做了什么,工会竟然同意把她交给城主府。我们那位好城主曾经都是刘桐杉的入幕之宾,之后她会怎么样,那还用说么?” 辛夷听到这里,眉头紧锁,果然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若不是她被试炼塔传送到了冥界,回来渡劫后又要稳固修为闭关,也不至于耽误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让合欢宗死灰复燃了。 “合欢宗的那个掌门,看样子像是修炼了什么邪术,原本修士工会的那些真人都不大看得上她,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拜倒在了刘雅萍的石榴裙下,和当初那些追在刘桐杉屁股后面的傻小子们一模一样……您说说,她们娘俩这是有什么魅力噻?” 辛夷冷下了脸,“这不是有魅力,她们是用禁术控制了那些人。” “嘶——”梅娘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吃惊,倒也没觉得太意外。这就说得通了,那群人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怎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任人差遣,也太荒唐了吧。 “对了,怎么没见到罗辉?”辛夷问道。 罗辉就是她和扶疏当初在沙海中,猎捕噬火毒蝎时救下的、被刘桐杉操控的男修之一,而后他便被他们纳入了保护范围。 提起罗辉,梅娘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愁苦了,“这不是您和道君一直都没有回来么,合欢宗的那群人就觉得有恃无恐,城主府的人为了讨好她们,还特意派人把罗辉带走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这帮人……”辛夷攥紧了拳头,放在桌上的四方剑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愤怒,剑身止不住地轻颤。 梅娘却是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说着软乎话:“道君、道君息怒啊,您不必为了那人狗东西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多亏得慌啊……” “我没事,”辛夷摆摆手,起身向外走去,“我这就去把罗辉带回来,客栈有我布下的结界,你好生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去,幽都城之后就要乱起来了。” 语毕,辛夷就迈出了客栈,直奔着城主府去了。 …… 不过,还未走到城主府,辛夷就瞥到了矗立在幽都城正中央,曾经求着辛夷把它带走的试炼塔。辛夷放出神识,发现试炼塔几乎全被合欢宗的弟子把控了,不时有一小队人马在周围巡逻,却未见半个修士工会的人。 待走近一些,她才注意到,之前掌握着试炼塔的、来自工会的修士们,都被逼着进入塔中。无论他们在塔里得到了什么,都要被合欢宗的人先检查一番,拿走其中的大部分奖励,之后剩下的才能落到他们自己的口袋里。 辛夷身上贴着隐身符,从高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嘴唇抿得死紧。刘氏母女俩现在简直都不遮掩一下了,光明正大地派人进去寻找试炼塔里的传承,比她离开前还要过分。 而此时,试炼塔的器灵小塔也感受到了辛夷的气息,兴高采烈地朝她打招呼。辛夷的眼神一转,眨眼间就在心里制定好了一个计划。 她招招手,让小塔隐身飞到她身边,而后辛夷双手掐了一个诀,契约便出现在小塔和辛夷的灵魂上,那么试炼塔就算是她的法宝了。 辛夷甚至不需要说话,凭借主仆契约,便能将自己的计划尽数告知小塔。在幽都城驻守了千百年的小塔,早就无聊透了,如今找到了可以带它离开这里的主人,无论辛夷说什么,它都会照做。 这不,刚刚还在试炼塔中同妖兽对战的修士们,不过是眨了下眼,就全被试炼塔扔了出去。在这里看守的合欢宗弟子发现不对劲,就像是油锅里进了水,瞬间就炸开了锅,连忙传讯给宗门,把试炼塔的异常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刘雅萍母女。 辛夷冷眼看着他们乱做一团的样子,接下来城主府那边也有不少修士往这边赶来。未免被看出什么端倪,辛夷忙飞离了这里,并传讯于小塔。 之后,还在幽都城的人们,就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 矗立于此千百年的试炼塔,竟晃动了自己的塔身,像人一样地把自己从地里拔了出来,而后慢慢浮到了半空中。 有反应迅速的修士暗感不妙,若是试炼塔离开了幽都城,那他们在西域可就没有什么立锥之地了。 于是他们便想强行阻止试炼塔离开,可就算无数高阶修士联手,用尽了全身的灵力,也未能撼动试炼塔分毫,甚至还受了不轻的内伤,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消失在天际。 这里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城主府的人得到了消息,也尽数赶往了试炼塔的所在之地。就连陈显廷也坐不住了,冲在了最前线。 一招调虎离山后,辛夷便迅速飞往了城主府,找寻被他们带走的罗辉。 …… 辛夷用神识扫过了城主府,果然找到了被关押在水牢里的罗辉。 “罗辉,罗辉,快醒醒。” 地牢中暗无天日,罗辉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被抓来多久了,因为他身上还有之前扶疏道君为他施下的护身咒,那些人没办法对他严刑拷打、折磨他,所以才把他扔到了水牢里,想要借此摧毁他的神智。 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并不是刘桐杉那个毒妇。 罗辉费力地睁开了眼,未曾想看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惊讶的人,“辛、辛夷道君?!真的是您?” “是我,”辛夷点点头,她略微看了一眼水牢上的符文,指尖轻轻一扫,便破了这里的禁制,“我来带你出去。” 罗辉毕竟被关押了许久,又被上了禁灵锁,此时身体中没有半点灵力,同不能修炼的凡人无异,甚至可能还会比他们身子更弱一些。 辛夷探上了他的脉,眉头皱起,给了罗辉一枚回灵丹,打算让他先打坐恢复一下再走。反正现在城中的人都在为试炼塔消失的事焦头烂额,城主更是要出面解决城中的动乱,暂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地牢中少了个人。 只不过,当罗辉恢复了半成灵力,正跟在辛夷身后往外走的时候,地牢的门口却早已有人等候在此,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二百零六章 小人就是小人 陈显廷? 辛夷看着本该在试炼塔那里,主持大局的幽都城主却出现在这里,瞬间升起了警惕之心,将四方剑握在了手中。只要他一出手,辛夷便会当场将他斩落于此。 “幽都城陈显廷,恳求和光道君出手,铲除合欢宗,还西域一片净土。”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陈显廷非但没有把他们的行踪公之于众,引人前来对付他们两个,而是恭敬地朝辛夷拱手作揖。只不过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陈显廷此举非但没有打消辛夷的警惕心,反而令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城主了,“陈城主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辛夷的置疑,陈显廷并没有恼火,他耐心地解释道:“和光道君有所不知,其实在下早就看不惯合欢宗的所作所为了,但奈何我实力低微,没有办法同他们抗衡,甚至都保护不了我的城民免遭刘雅萍母女俩的迫害。我这个城主……实在是羞愧啊!” 说到这里,陈显廷不禁声泪俱下,掩面而泣,倒是像极了一位因为无法尽到城主的职责而难过的领袖者。可是,辛夷却没有被他这番唱念做打给糊弄住,她又不是没在幽都城里呆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城主什么样,他所治理的城就是什么样。上行下效,并非虚言。 “陈城主,你当真是无力反抗吗?我看,你压根就没有那个反抗的心思吧。”辛夷面无表情,她冷冰冰的话语直接揭下了那层陈显廷为自己披上的遮羞布。 “道君此话何意?” 陈显廷的眼神冷了下来,但是脸上仍然挂着礼貌的微笑。 “化神巅峰修为,单系土灵根,陈城主还没到六百岁的年纪吧?这样的资质,就算是放在人才济济的中域,也算是难得了。更何况,你还是西域中最繁华的幽都城的城主,若说没有能力同合欢宗抗衡一二,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未等陈显廷反驳,辛夷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完全没把这里当做是城主府的地牢。 “你并非是不能,只是不愿罢了,你害怕同合欢宗彻底撕破脸皮后,自己的利益受损。你更怕背后没有了合欢宗的支持,守不住试炼塔,更守不住自己的城主一位,我说的对吗?” 内心最深处的阴暗面被辛夷挑破后,陈显廷的表情不禁扭曲了起来,他撕下了自己和善的伪装,冲辛夷歇斯底里。 “你以为我不想吗!作为一个男人,谁想一辈子被一个淫.娃.荡.妇握在手心里?合欢宗家大业大,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城主,哪里来的底气去反抗他们?” “你没有,那修士工会呢?”辛夷语气平静,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最后的借口,“你若是真想反抗,保护你的城民,为何不与修士工会结盟?幽都城毕竟还是在你们双方的势力范围内,合欢宗就算再怎么强横,也抵不过你们联手,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城主不会不懂吧。” “和光道君还真是想当然啊,”陈显廷嘴角露出嘲讽的意味,“那你可知,刘雅萍那个妖妇,竟然修习了一门可以操控他人的邪术?” “知道,那是锁魂咒。” “您既然知道,就该清楚我的处境有多艰难了吧?” “可是,”辛夷抬眼看他,一双清澈的杏眼黑白分明,“你的身上,并没有被下过锁魂咒的痕迹。归根结底,还是你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合欢宗的要挟。” 辛夷的破妄之瞳可以看穿人的灵魂,曾经她见过的那些男修,魂体上都带着一道道沉重的枷锁。然而辛夷却未在陈显廷的灵魂上,看到任何异样。虽然先天业火也没有任何躁动,可是辛夷却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同刘桐杉一样的阴邪之气。 陈显廷一噎,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道君您就给句话吧,这个忙,您到底帮不帮?” 辛夷嘴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可是她说出的话,却直接把陈显廷钉在了原地:“合欢宗我会处理,西域的人,我也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至于你,则要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同样令人作呕的气息,辛夷不用想都知道,陈显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他正气凛然,装作一心为民,其实早就与合欢宗同流合污了。他这番投诚的举动,不过就是看合欢宗气数将尽,为自己找一条后路罢了。 “好,和光道君,您真是好得很啊!”陈显廷双目赤红,事到如今,他怎会不知自己的打算早就被辛夷看穿了,“既然这样,那您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话音未落,陈显廷就朝天空中释放了一枚信号弹。辛夷不知道这传递的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知道,陈显廷这是要码人来了。 一旁的罗辉见状,当即就慌了神,不敢置信地看向陈显廷,那可是幽都城中代表敌袭的赤血信号弹啊! “城主,你怎能如此狠心?”罗辉知道他们的城主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好城主,但他也没想过,陈显廷竟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小人就是小人,即便他们带上了伪善的面具,终有一天还是装不下去的。”辛夷平静地说道,就像此时身陷囹吾的人不是她一样。 陈显廷冷笑,看向辛夷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没想到和光道君竟会前来劫狱,当真以为我们幽都城没人了?” 就算你是天机宗的首席弟子,怀济道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又能怎样?今天不还是要折在这里? 已经有不少修士看到了陈显廷放出的信号弹,陆陆续续地返回了城主府。辛夷扫视了一圈,发现他们的修为大多都不是很高,除了几个元婴和金丹,剩下的不过是些筑基期的小喽啰。但是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散发着与刘桐杉如出一辙的阴邪气息。 看样子,幽都城早就被合欢宗渗透了个彻底,估计陈显廷也没有几分真心为这里的人打算。辛夷眼眸低垂,如是想道。 紧接着,天边有一位美艳的女修缓缓落地,空气中顿时就弥漫着呛人的牡丹香气,来人正是刘桐杉的母亲,合欢宗的掌门刘雅萍。 “这位就是天机宗的玉衡峰首座,怀济道人的弟子,和光道君么?” 第二百零七章 合欢宗覆灭 刘雅萍的声音娇媚至极,周围的男修无不是心神荡漾,眼珠子都快掉在她的身上了。 然而辛夷却察觉出些许不同,刘雅萍应该是修习了某种类似于音攻的魅术,凭借自己的嗓音就能够影响他人的心神。就是不知道,这副功法,是不是又从试炼塔里流落出去的。 就在辛夷观察周围的同时,刘雅萍也在观察着辛夷。她见辛夷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影响,不由地暗中恼怒,传言中她的女儿就是因为辛夷才被那位男修重伤。这小丫头别看年纪不大,也有几分真本事,杉杉折在她手里不亏。 但是做母亲的,哪里会觉得自家孩子有错,这时她早就忘了,是刘桐杉率先挑衅辛夷,而后还打算给扶疏下锁魂咒不成,才被反噬的。辛夷消失的十几年间,合欢宗就成为了西域幽都城名副其实的地头蛇了,早就没了往日人人喊打的凄惨模样,今日辛夷主动出现,刘雅萍又怎能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 刘雅萍看着辛夷一张不施粉黛,就已经倾国倾城的小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宗门失去了兰戈,如今刘桐杉也被他们废掉了,还真是缺少一位可以撑起门面的美人。 只不过辛夷注定同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刘雅萍从来就没打过把她招安的心思。但是她的资质不俗,气运应该更是没得说了,用这样的人为自己女儿修补丹田,倒也不算埋没了她这一身风韵。 辛夷若是有读心术,能够听到刘雅萍的一番打算,照她以前的性子,定是要先啐她一脸,再好好教训刘雅萍一顿以示惩戒。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辛夷的确能够感知到刘雅萍对她的恶意,可她却不曾感到半点愤怒,脑子里只想着要先把罗辉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彻底解决眼前的这群渣滓。 “我的女儿出事,和你有关吧?”刘雅萍突然问道。 “是。”辛夷淡定自若地回答,却没有人注意到,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指尖微动。 刘雅萍被辛夷干脆利落地回答气了个倒仰,差一点就没绷住自己的表情,“既然如此,还请和光道君同我回去,给我的女儿赔罪!” “你在做梦吗?”辛夷这是在故意挑衅刘雅萍。 果然,刘雅萍就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炮竹,也不顾她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了,厉声下达指令:“上!给我就地把这个小蹄子弄死,谁杀了她,我自有丰厚奖励!”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群人都忘记去查探辛夷真实的修为了,红着眼就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罗辉见状,自觉他拖累了辛夷,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辛夷身前,决绝地说道:“道君您快走,不要管我,只有您没事,幽都城才有希望能够摆脱合欢宗的掌控。我方才听见了,您是天机宗的人,只要您回得去,西域就还有未来。” 能够在死前体会到自由的滋味,罗辉觉得他这一辈子也算是没白来一回。他边这样想着,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汇于丹田,打算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至少辛夷还能趁着他自爆的功夫离开这里。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自己刚聚起的一点灵力就被辛夷一掌拍散了。罗辉满头雾水地看向辛夷,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出现在梅娘的客栈中,同梅娘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反观地牢门口,虽然罗辉被辛夷用传送符送离了此处,却丝毫没有引起刘雅萍和陈显廷的注意,两人的表情甚至没有变一下。或许是仗着人多,有恃无恐,他们觉得辛夷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送走,无非就是运气好了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接下来,辛夷就用实力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巴掌。 感受到辛夷突然释放出来的,炼虚期修士的威压,陈显廷一时不察就已经跪在了地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你、你竟然不是化神期!难不成,当时渡劫的人是你?!” 辛夷并没有理会他,她只是沉默地拔出了四方剑,剑尖直指刘雅萍。 被辛夷盯上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渡劫时被天雷锁定了一样,刘雅萍觉得自己浑身寒毛炸起,头皮发麻,冷汗甚至浸透了她的衣衫。 其实她也是炼虚中期的修为,比辛夷还要再早个几十年进阶,但是她这个炼虚期却是靠着双修得来的修为堆上去的,跟辛夷这种稳扎稳打的当然没什么可比性。更不要提辛夷还是一个可以越阶战斗的剑修了,估计今天他们这一群人,都不够辛夷一个打的。 刘雅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一次,她好像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哎,哎呦……” “道君饶命啊……都是他们逼我的!” “道君恕罪,小人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冒犯了您!” 辛夷的威压刚一释放出去,元婴期的修士还好,即使灵力运转受阻,倒也还能坚持着。可是剩下的金丹期、筑基期修士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修为低微,一下子就被压倒趴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吐,不禁对着辛夷求饶,把责任全都推到了陈显廷和刘雅萍的身上。 真是讽刺啊。 明明他们之前也受了这两人的恩惠,怎么到了生死攸关之时,他们好像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呢?他们,还真是死不足惜呢。 辛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挥剑就召出了天雷。一阵耀眼的电光闪过,方才还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便尽数化作了飞灰,可是他们的灵魂却要去往冥界,在那里接受属于他们的惩罚。 “我和你拼了!” 在场只剩下陈显廷和刘雅萍两个还会喘气的人了,看辛夷的这副架势陈显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今日是铁了心想要收拾他了。与其被动地等着辛夷出手,还莫不如他拼一把,没准儿还能拼出来的一线生机呢。 显然上天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作恶多端的陈显廷怎配天道垂怜,他甚至都没有在辛夷剑下过得了一招,就被她一剑穿透了心脏。四方剑上闪烁的雷光进入了陈显廷的身体里,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连带着神魂全被这股强悍的气势碾碎,都没有一个转世的机会。 刘雅萍眼睁睁地看见在场的人,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全被辛夷收拾了个干净。她脚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 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大字闪过。 今日就是合欢宗,彻底覆灭的日子。 第二百零八章 痕迹 “你、你别过来……” 见辛夷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刘雅萍抖着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手脚并用地直往后挪去。 本来她以为,可以仗着他们这方人多势众,其中还不乏好几位化神、元婴道君,定能将辛夷顺利拿下。可是她却打错了算盘,辛夷早就并非如传闻所言,只是一位化神期修士,如今她早就突破了炼虚,更是一举迈入了中期。 刘雅萍想到自己方才在辛夷身上,感受到的那股令她心惊胆战的威压,心头满是绝望,甚至都不敢升起一丁点儿的反抗之心。然而,辛夷却没有如同对付陈显廷那些人一样,反而是从储物袋中抽出了一条捆仙索,把刘雅萍捆得结结实实的,像个粽子。 “放心,账还没算清楚呢,你暂时还死不了。” 只不过辛夷的话丝毫没能安慰到刘雅萍,反而让她更加恐慌了,完全看不出她曾是那个制霸幽都城的合欢宗掌门。 而后辛夷牵着刘雅萍,缩地成寸,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合欢宗的上空。 “咚——咚——咚——” 幽都城试炼塔生变,早已经被有心之人传进了合欢宗长老会的耳朵里。虽然他们不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刘雅萍又带着弟子做了什么,但是见一身肃杀的辛夷,踩着剑出现在他们宗门的领地内,就知来者不善。 这不,负责巡逻的弟子刚一看到辛夷,就率先按照长老的吩咐,开启了护宗大阵,可即使他们及时采取了措施,也未能拦住辛夷的脚步。 “咔嚓”一声,合欢宗的护宗大阵就被辛夷一剑砍碎,运转了千年的五行玄灵石也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巡逻小队的领队见此,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立刻撒丫子转身就跑。他就是一个小喽啰,对上高阶修士,恐怕都抵不过对方一击,没看到他们掌门还在那位女修的手中么? 其余的弟子,见队长都跑了,他们也都没了主意,只得凭借本能逃命,甚至都忘记发出信号弹了。 挡路的都不见了,辛夷也就收回了身上凛冽的气势。那些都是合欢宗最底层的弟子,虽然心性人品都一般,看样子是刚入门不久,身上没有沾染什么冤孽,所以辛夷也就没有打算动手处理他们。 被辛夷提在半空中的刘雅萍,见宗门的弟子竟然问都没有问自己这个掌门一声,原本她没被辛夷直接弄死,隐约还抱着一点逃脱的希望。可是现在,她却恨不得辛夷方才一剑挑了她算了,真是太丢脸了。 然而,事实证明,人生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下一瞬,刘雅萍极度希望辛夷能给她一个痛快。 “小生见过剑君,不知阁下可否先放了我宗掌门?” 来人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领口大敞四开,略微一打眼就能看见里面的风光。男子的头发用簪子松散地束着,碎发披散在肩上,手里也握着一柄折扇,不过他却没有扶疏的风流之感,反而如同世俗界中南风馆里的小倌一样,端的是一副身娇体软的柔弱样子。 这是合欢宗的三长老,他虽身为男子,可这一身媚骨天成的姿态,简直要比梅娘还要再妖媚些。若是那些个定力不稳的男修,估计早就要红着眼,直接扑上去把他吞吃入腹了,哪还管他是男是女? “只要您愿意放了掌门,”三长老见辛夷没反应,以为她也是被自己的魅力迷住了,就大着胆子挨到辛夷身边,对着她气吐如兰,“在下便可以任您为所欲为哦~” 三长老的嘴角挂着惑人的笑容,眼睛不安分地上下打量着辛夷,还有她脚下踩着的那柄剑,属实非凡品。剑修好啊,他们合欢宗的人,可是最喜欢引诱剑修了,看他们痴迷自己的疯狂模样,甚至为搏美人一笑都能抛弃视为珍宝的剑,真真儿是有趣极了。 可是辛夷却未能如他所愿,她都没有分给三长老一个眼神,飞身落在了一旁大殿前的空地上,把刘雅萍像栓骡子一样,栓在了门口的柱子上,而后才把四方剑握在手里,重新走到了三长老面前。 “若是阁下没看上小生么……不过我们合欢宗的其他人也是任由您挑的,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呵,”辛夷轻嗤一声,“我嫌脏。”不过令她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却干干净净,没有背负着任何因果,极度不符合合欢宗的一贯作风。 “你!” 被辛夷三番五次下了脸面,三长老就算是再怎么有耐心,此时也装不下去了。他眼中闪过厉色,语带威胁之意:“剑君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人可不会像我这般好性儿了,还望剑君聪明一点,赶紧放了我宗掌门!” “不可能,你若是想要战,那便战!” 话音刚落,辛夷就挥出一道剑气,直直地奔着三长老的门面就去了。 呼啸的雷系剑意扑面而来,三长老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闪身躲过。虽然他躲过了,可他身后的那座山峰却被辛夷一剑劈成了两半,峰上的弟子忙不迭操控着自己的法宝,飞离了那座即将倒塌的山峰。 三长老回身将弟子慌乱奔逃的一幕尽收眼底,再看向辛夷淡定自若的样子,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娘诶,掌门是怎么招惹到了这样一个剑修,看来今日是没法把此事善了了。 就在三长老脑中飞快地思索对策的时候,想要先把辛夷稳下来,远处却飞来了一行人,其中为首的就是辛夷的旧相识,合欢宗所谓的圣女刘桐杉。 只不过,她现在的状态可要比辛夷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差很多。 兰戈的诅咒的确应验了,刘桐杉如今的身型从远处看去,简直和一个球没什么分别了,眼睛都快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线了,不细看还以为是无脸怪呢。而且刘桐杉还被锁魂咒反噬了,她的丹田尽毁,无法修炼。纵使刘雅萍想尽无数办法,用更多年轻女修的精血作为灵药,也是收效甚微。 刘桐杉简直无法接受自己被打回原形的事实,享受过万众瞩目后,又怎能忍受自己的平庸?更何况她现在比以前还要不堪,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眼神中透出阴狠。 “你竟然还没死?”刘桐杉恶狠狠地盯着辛夷,尤其是见到辛夷如今风姿更胜从前,真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可没忘记,辛夷便是她一切痛苦遭遇的根源,虽然最先心术不正的人是她自己。 刘桐杉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而后突然笑得十分畅快:“怎么不见你的道侣?难不成他终于幡然醒悟,和你这个恶妇撇清关系了?” 扶疏…… 自打辛夷回到了幽都城,他的名字就被这里的人数次提起,辛夷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在泛着酥酥麻麻的痛意,虽不入骨,却也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算是离开了,但他留下仍然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第二百零九章 初次审判 刘桐杉见辛夷不吱声,还以为自己是戳到了辛夷的痛处,当下的表情就更显得意,也是难为她用这样的一张脸做出得意的表情了。 然而辛夷不过仅仅是失神了片刻,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刘桐杉还有她身后的那群人的到来,让辛夷体内的先天业火愈发躁动了起来,也令她无端感受到了愤怒与厌恶。 辛夷闭上双眼,再一睁开,眼中便流转着迷人的紫色流光。她扫视一圈,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们的魂体上缠绕着的灰黑色的雾气,辛夷知道,那是代表着孽债的颜色。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若是想要动手,就直接上吧。”辛夷冷静地说道,就好像马上要以一敌多的人不是她一样。 “哼,大言不惭!”刘桐杉脸上的横肉都在随着她的动作直颤,她挥了下分辨不出五指的手,“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拿下!” 等着看吧,你要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要将你剥皮抽筋,用你的精血炼药。你不是看不起合欢宗的人么,到时候再让母亲给你下一个锁魂咒,让你任由宗门弟子采补,直至丹田崩溃,想必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可惜的是,刘桐杉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被拴在柱子上、拼命冲她摇头的女修就是她的母亲。可奈何刘雅萍被辛夷下了禁言咒,此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流泪。 面对众人的围攻,辛夷却不显惊慌,炼虚期的威压一放出来,就有不少人抵不住这股强悍的气势,从自己的飞剑上掉落,摔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呕出鲜血。 而这群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刘桐杉。虽然她无法修炼了,但是她还是刘雅萍最疼爱的女儿,为了不让她被人笑话,刘雅萍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为刘桐杉打造了一座可以不用灵力控制的随身楼阁。 刚才她就是乘坐着这座可以变小的随身楼阁来到此处的,而且得益于刘雅萍的爱女心切,从里之外都选用了最上等的材料,因此自带不俗的防御能力。也是因此,刘桐杉才没有被辛夷的威压直接碾成肉饼,只是坠毁在地,但至少人还留有一口气在。 刘桐杉“哇”地吐出一口血,细看还能分辨出里面带着些许碎肉,她的五脏六腑也被震碎了。刘雅萍看见这一幕,拼命地想要挣脱绳索,却终究不得法,只能默默流着眼泪。而刘桐杉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辛夷,若不是还撑着一口气等着看辛夷的下场,估计她此时早就人事不知了吧。 不过,辛夷可是没什么闲工夫把心思分给这母女俩,因为还剩下了几位高阶修士,其中不乏也有炼虚期的高手。 并且合欢宗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在后山静修的太上老祖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也纷纷出了关。 一股比辛夷的威压更为沉重气息传来,让她多少感受了一些压力感。于是,辛夷便祭出了身体中的先天业火,也释放出了她的剑意,凝聚成了巨大的獬豸法相。 “这是……獬豸?” 合欢宗的太上老祖共有两位,他们就是当初飞升的那对道侣的嫡传弟子,亦是一对道侣。只不过,他们为了创立合欢宗,并在西域打下一片天地,早就把最初的双修功法改得面目全非了,更像是一门夺人修为的邪术了。 两为太上老祖看着獬豸法相,却感觉他们两人像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只需小小的一朵浪花拍过来,就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没顶的恐慌感袭来,他们不禁心生怯意,甚至都忘记了辛夷不过才是炼虚期,怎能敌得过两位大乘期的尊者。 “青明道尊、青芸道尊,还请您二位出手,杀了这个妖女!”趴在地上的刘桐杉见宗门的两位太上老祖都出面了,连忙高声求助,只不过她声音里的狠厉,让在场的弟子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两位道尊迟疑了一瞬,可是当他们看到了宗门的惨状时,方才的犹豫早就被抛到了脑后。毕竟合欢宗可是他们夫妻俩的心血,即便他们早就放权给了刘雅萍,但若是宗门被辛夷毁掉,那他们在修仙界坚守数千年的意义何在? 想通这一点后,他们也不再有任何顾虑,同时出手对付辛夷。 辛夷虽然是炼虚期,却也是可以越阶战斗的剑修,对上两个大乘期也不心慌。 “天、雷、斩——” 自打辛夷从冥界回来后,对于规则秩序的理解,早已非寻常修士能比,而她此时所释放的雷系术法,自然而然带着审判的气息。 青明和青芸见情况不对,立刻缩地成寸撕裂了空间,这才险些被剑气扫到。 可是他们身后的修士就没那么好运了,因着反应慢了一拍,不少人就被这一剑拦腰斩断。而且他们身上都背着深重的孽债,自然就被天道判定成了罪无可恕之人,借着辛夷的剑势直接把他们的灵魂也绞碎了。 此女留不得!青明和青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同一个意思。 而后,辛夷便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阴邪气息传来。这是锁魂咒,不过他们对于锁魂咒的理解,不知比刘雅萍高了多少。 千钧一发之际,试炼塔早已从幽都城脱身,通过契约寻到了辛夷的所在。因此,在场之人无不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十层高塔震惊了,连灵力的运转都慢了一拍。 试炼塔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瞬间就锁定了修习过锁魂咒的两人,小塔也现身在了辛夷身边。 “主人,那两个人就是曾经从我这里偷走秘法的人!” 小塔的一句话,就让青明和青芸头皮发麻,这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他们记得! 那时他们才刚刚拜入师尊门下,机缘巧合下进了试炼塔,走到了第九层,哄骗了声音的主人,才拿到了可以改变双修大法的方法。也就是凭借这改良后的双修大法,他们的修为才能突飞猛进,随后便创立了合欢宗。 却未想到,声音的主人竟是试炼塔的器灵!眼下,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被试炼塔堵住了去路。 而此时的辛夷,却早已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现在,审判开始!” 第二百一十章 天刑之责 似是来自上古的呼唤,亦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梵音,在场之人的灵魂无不是颤抖了一下,不过这其中可不包括辛夷。 福至心灵,辛夷的手腕一转,四方剑上就燃起了先天业火,而空中的獬豸法相上同样也被火焰覆盖,咆哮着向他们冲去。 这方天地,眨眼间就成了一片火海。 辛夷矗立在火海前,火光把她未施粉黛的一张素脸,映得如同桃花一般娇颜,同时也带着一丝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圣洁之感。 “吾以天道之名,代行天道之职,予尔等判决。” 无数人的哀嚎声、惨叫声接连响起,还有他们求饶的声音。而辛夷面对眼前堪称地狱般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心软。 青明和青芸,作为合欢宗的开山祖师,亦是这一切的根源,他们身上自然是背负着最为深重的罪孽。由于他们将正统的双修功法,改成了可以夺人修为、毁人灵根的邪术,因此肉身被先天业火吞噬,化作精纯的灵气反哺被他们残害过的西域。 可是,他们做下如此恶事,辛夷怎么能这般轻松就放过他们?先天业火本想将他们的神魂也一同焚尽,但是辛夷制止了它,这么简单就魂飞魄散,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两个了。 于是,辛夷一反手,就把两人的灵魂送到了冥界。在那里,他们需要在忘川河中经历同样的痛苦,洗干净自己造下的罪孽后,一切才算是结束。 至于刘雅萍和刘桐杉这对母女,辛夷也没打算对她们仁慈。在她看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算是最公平且合理的惩罚了。 冷不丁对上辛夷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神,刘雅萍的心跌到了谷底,尤其是看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处理了他们合欢宗的两位太上长老,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她和她的女儿了。 “不、不要,求您放过杉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她是无辜的啊!是我没教好她,我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还望道尊开恩啊!” 刘雅萍心系女儿,她不惜付出身受重伤的代价,硬是破了辛夷下的禁言咒,一边向辛夷下跪磕头求饶,一边嘴角流着血。 倒是被随身楼阁压在下面的刘桐杉,见刘雅萍对辛夷下跪,疯狂地大叫着让她起来,生性高傲的她,则能忍受母亲向她的仇人示弱? “你心疼你自己的女儿,”辛夷走到刘雅萍的身前,声音平静无波,“那些被你抽取精血,毁去根基的女修呢,她们就不是别人家的女儿了吗?你可知道,她们的父母亲人也在等着她们回家呢。” 刘雅萍本想辩解,但是兰戈的身影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是啊,为了女儿,她亲手抽出了那个孩子的精血,炼成了丹药。而后又因为刘桐杉的强烈要求,她把兰戈的四肢砍下,做成了人彘。 想起此前种种,她又有什么脸去为女儿开脱呢?刘雅萍放弃了挣扎,低头伏颈等待她的判决降临。 辛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挥剑就砍下了刘雅萍的头颅,鲜血奔涌而出,却未曾溅到辛夷的衣袍上半滴。而后她也和之前一样,将刘雅萍的灵魂送去了冥界,在忘川河中经历她曾给予别人的一切痛苦,借以偿还自己造下的罪孽。 至于刘桐杉,见自己的母亲被辛夷一剑斩首,又惊又惧,眼眶欲裂。可是她早就是无法修炼的凡人了,连从随身楼阁的废墟中脱身都做不到,自然也无法躲掉来自辛夷的审判。 “我是合欢宗的圣女,你不能杀我!不能!娘亲,影一,长老!你们都死哪里去了?快来救我啊——” 辛夷并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嘴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奇怪,她本应是对刘桐杉感到厌恶的,并回报一下她之前被追杀的仇,但现在她的内心却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脑子里只有要惩罚刘桐杉这一个念头。 又是一剑,刘桐杉的头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又滚出去好远,脸上还带着惊惧的表情。 解决完合欢宗的核心人物后,辛夷展开双臂,释放出了自己的全部剑气,在这里形成一个领域。以四方剑为媒介,辛夷作为天道所承认的天刑神君继任者,领域中的所有人都会在此被审判。 犯下重罪的,就会和被辛夷处理掉的人一样,肉身被先天业火焚尽,灵魂被送到忘川河去赎罪。而那些修行了合欢宗心法,却又罪不至死的,便被废除了修为,等到他们什么时候偿还了欠下的债,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修炼。 至于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们,虽然被废掉了之前积累的修为,但因还没有沾染因果,以后若是拜入其他宗门,想要修习什么心法都不受影响。 然而此时,曾经的合欢宗三长老,却是满脸复杂地看向辛夷。 他修习的也是双修功法,可他却误打误撞地修习了没有被青明、青芸改过的,被天道承认的正统双修功法。也是因此他逃过一劫,即使没了合欢宗长老的名头,但是以他的修为,想要在西域自保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剑君、不,道尊手下留情,在下不胜感激。”三长老拱手行了个大礼,对辛夷充满了敬意。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合欢宗的心法有异,宗门弟子的修为也不是靠什么正途,他也想过要做点什么,但是碍于刘雅萍在宗门里的势力,三长老终究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如今,没想到辛夷竟以一人之力,覆灭了合欢宗,挽救了西域的未来。 辛夷微微颔首,算是收下了他的感谢与敬佩。 随后,试炼塔突然大放灵光,将这套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双修功法收了进去,还有其他被合欢宗偷窃带走的邪术,重新封印在了塔中。 与此同时,先天业火也寻着这股阴邪之气,找到了那些曾被下过锁魂咒的修士,为他们斩断了灵魂上的枷锁。 这一天,所有西域的修士们,都抬头呆呆地望向天空,突然觉得浑身一松,就好像灵魂都经历了洗礼一样,仿佛西域的天都如同被水洗过一样澄澈。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重返世俗界 待一切尘埃落定,天空中壮观的獬豸法相散去,先天业火也回到了辛夷的魂体中,试炼塔亦变成了掌中把件的小巧模样,乖乖停在辛夷的手心里,四方剑也敛去了剑气,回到剑鞘中。 只有辛夷,站在原地,直至金乌西坠,也没有挪动脚步半分。 方才,她在先天业火凝成的火海中,再度看见了,传承中的那位天刑神君的身影。 恍惚中,她看到了他一人一剑,跨越三界时的影像。他踏遍了无数山河,见识过无数风景,更经历过数不清的危险,然而这些都没能阻止他停下脚步。 世间哪里有不公,他的剑便会指向哪里,荡平天下的魑魅魍魉,还人间一个清平盛世。 至此,辛夷终于能够明白了,“天刑”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横在她心头久久不散的阴云渐渐散去了,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时至今日,她也算能够坦然面对扶疏的离开了,放下对他的感情。他有他的坚持,她有她的道,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绝不会为了情情.爱爱而置天下于不义。 世间万物,皆不及她心中坚信的道义。 当她再次启程时,天际响起一道闷雷声,像是来自天道的道贺,恭喜辛夷历经数载,终于平安渡过了她的情劫。 * 没了合欢宗在这里作威作福,西域终于能够迎来一片自由的天空。至于幽都城的未来有什么安排,西域又会经历怎样的动荡,这些都与辛夷无关了。 告别了梅娘和罗辉,辛夷就打算动身返回中域了。她此次出来历练,一开始还是被人抓走的,好在身上还带着同宗门联系的传讯玉佩,这才安抚住了那些关心她的人。 不过在离开西域之前,辛夷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承诺。 为此,她特意去了沙海最中心的地带,在那里为袁语风的儿子小平安收服了一朵最强大的噬魂幻焱,算作是她给的见面礼,虽然是迟了许久的见面礼。而且得益于她手中的先天业火——灵火中的老大,辛夷没费什么力气,顺带收服了剩下的几朵噬魂幻焱,打算回去给宗门弟子用。 …… 在踏上归程后的第十五日,辛夷便能在云端上,隐隐约约看见天机宗七座主峰的虚影了。只不过这一次,辛夷还未来得及触动宗门的引路钟,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云巅之中。 “辛夷见过师尊。” 辛夷命四方剑停下,就看见怀济匆忙朝她飞来的身影,恭敬地俯身行礼,他的身后还跟着季清酒和林惊羽。 “辛夷,你!” 怀济本来还想说“你终于回来了”,可当他扫过辛夷的时候,又端详了一下她过分平静的表情,总算是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顾不上好好倾诉一番他对徒儿的思念,怀济就拉着辛夷回了玉衡峰,甚至都忽略了追着他赶来的两人。 无奈,辛夷只好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冲季清酒和林惊羽点头示意后,就被怀济风风火火地拽进了屋子里。 这里是玉衡峰的主殿,因着常年只有怀济和辛夷两人在此生活,除了平时会前来打扫的几位小童,玉衡峰上真的就没有什么能喘气的活物了。 而且,自从辛夷突然在宗门里消失后,怀济就更加不喜欢这个清冷的地方了,经常赖在季清酒的天枢峰上不回来,因此这里还保持着原样。 辛夷有些怀念地看了看大殿里的摆设,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好在还有人来打扫,要不然此时屋子里必定会烟尘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你和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怀济语气沉重地开了口,他已经发现了,辛夷此时已经失了元阴,而且那位名叫扶疏的男修,也没有陪她一起回来。 辛夷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将他们被顾严生掳走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怀济,只不过略去了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其实就算她没说,凭借怀济的眼里,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随后,辛夷又将他们一同前往了西域,并发现合欢宗有异的经过讲给怀济听,还有如今合欢宗已经被她覆灭、道统断绝的事实。当然,这中间也隐去她曾前往过冥界的经历。 至于试炼塔,辛夷倒没有隐瞒它的下落。毕竟曾经名扬满西域的试炼塔不见了,绝对是一个可以惊天动地的消息,辛夷就算是瞒也瞒不过去啊。 怀济听完了所有的事,内心惊诧的同时,也难掩他对辛夷的担忧。 良久,怀济终于还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如今的修为,可还好?” “师尊,我转修了无情道。”辛夷没有隐瞒,直接了当地回答怀济最想知道的事。 怀济“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神里露出不可置信。他原本以为辛夷只不过是被扶疏伤到了而已,感情略微受挫,才会摆出这样一副死人脸,却没想到,她竟然连心法都换成了无情道。 “你、唉……”怀济替辛夷把过了脉,确认了她的身体并没有因此留下暗伤,而且,辛夷的情劫也顺利地过去了。事到如今,怀济也算是认了命了,辛夷是气运子,她未来要走的路,即便他是她的师尊,也无权干涉了。 但是,她这一去十几载,不仅修为直接从化神跳到了炼虚中期,还有种种奇遇,再危险的处境也能逢凶化吉。若是这一切都传到了太玄宗的耳朵里,还说辛夷不是气运子,谁信? 怀济的顾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辛夷却心如明镜。她摸了摸头上的那只墨玉簪子,还有旁边不起眼的桃花簪,心里丝毫不见惊慌。 该来的总会来,她从来就没在怕的。 …… 回到宗门的这段时间里,辛夷重新走过了她之前呆过的所有地方,还幸运地同她交好的师弟师妹们小聚了几场。 玉衡峰,演武场,炼丹堂,炼器堂…… 这一次,她学着用不同的身份去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并以天刑神君的角度,学着去接纳、去爱这个世界。 不过,辛夷关于心境的提升,却被袁语风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番,说她简直是“在天机宗参禅的佛修”,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宁静祥和之景,就差没拉着全宗门的人皈依了。 对此,辛夷只是一笑而过,顺带着敲了袁语风几个爆栗而已。 然而这日,一直安静呆在她丹田里的四方剑却突然开口,“辛夷,你要回去一趟了。” 回去?回哪里? 辛夷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掌门季清酒的一道传音,急匆匆地召去了天枢峰,怀济也早就等候在此。 “辛夷,”怀济眉头紧皱,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宗门要派你外出一趟。” 对于宗门分配的任务,辛夷当然不会拒绝,立刻就点头应下:“好,要我去哪里?” “世俗界,大晋国。”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遇故人 辛夷坐在跨界飞舟上,手中拿着从世俗界三和堂传来的玉简,低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十几日前,因着季清酒的急召,辛夷去了天枢峰,方才知晓今年又是天机宗要在世俗界招收弟子的时候。 本来这事也不至于让辛夷出马,随便找一个元婴修士带队就算是天机宗很给面子了。但是在辛夷外出历练的这些年里,中域的确发生了不少大事,导致三宗六门之间的矛盾渐渐激化,甚至争端已经转到明面上了。 此次带队的,除了辛夷,还有已经晋升元婴的袁语风也一同前往,美其名曰要和她的亲亲大师姐“故地重游”。 因着林惊羽作为下一任掌门,手头事务繁多,自然是抽不开身。而袁语风的儿子小平安,大名林京墨,早已长成一位翩翩公子,亦是这一辈的首席大师兄。恰逢他要炼化辛夷带回去的噬魂幻焱,在宗门闭关,也就没有时间看着,啊不,是陪他娘亲一起离宗游历。 对此,辛夷表示,袁语风哪里是想陪她啊,其实就是她自己想要“抛夫弃子”,重新体会一下作为浪子的自由。 不过,怀济在交给她这个任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带上了几分沉重,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是熟悉怀济的辛夷,又怎会忽视自家师尊的怪异之处。 辛夷记挂着怀济,还有宗门,本来是想拒绝这个任务的,可四方剑却劝住了她,强令她接下这个任务。而且,左右去世俗界一趟,也就个把月便能返回,辛夷思索一下,觉得时间不算太常,也就没再坚持。 “辛夷,我们现在就差先天厚土了,五行先天灵物之间会互相吸引,估计很快你就能找到它了。”安静了许久的四方剑突然冒泡。 四方剑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让辛夷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之前为什么非要我去世俗界不可?”若不是四方剑的强烈要求,辛夷肯定会坚定不移地拒绝宗门委派的任务。 “你可知何为‘厚土’?” 辛夷还真被四方剑问住了,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四方剑从辛夷的丹田中飘了出来,周身闪着淡淡的光芒,“厚土,亦是故土。” 故土……厚土…… “所以,那日你才让我接下掌门师叔给的任务。”辛夷恍然大悟。 “没错。”四方剑是她的本命剑,虽然剑灵之前没有彻底苏醒,但是多少也能感知到辛夷都经历了什么,自然也是知道大晋对辛夷意味着什么。 “等等!我好像感知到先天厚土的气息了!”四方剑突然惊叫道,剑尖直指东北方向,“就在那里,还有个类似祭台的东西存在,又带着些微龙气。” 辛夷眉头轻蹙,祭台,龙气……把这一切都结合在一起,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地方,那便是凤氏一族的禁地。 这一趟,搞不好又要和世俗中人扯上关系了。 * “拜见和光道君。” 跨界飞舟刚一落地,早已等候在此的三和堂修士,无不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恭敬地迎接辛夷等人的到来。 虽然辛夷早已进阶炼虚,合该被人称上一句道尊,但是除了天机宗内同辛夷相熟几人外,没有谁知道辛夷此时的修为早就不是化神期了。毕竟,辛夷五十岁不到就已经成为了此界的上层修士中的一员,名震昊宸大陆,若是让太玄宗得知了她的真实修为,恐怕又要恒生事端。 辛夷也知道怀济的良苦用心,除非必要关头,甚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即便是非要动手,大多都会选择使用符箓,这种不会动用太多灵力的手段,就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嗯,起来吧。” 辛夷一挥手,一股柔和的灵力就将众人扶起。驻扎在世俗界的修士大多修为不高,稍有几人是各个宗门的内门弟子,也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高阶大能,更不要说还是辛夷这样的天之骄子了。 “多谢道君。” 几人被辛夷这一手镇住,心里涌现几分敬畏之意,却又忍不住激动窃喜。若是能得道君的一丝青眼,从此平步青云不是梦,简直就是逆天改命。 不过辛夷没学过读心术,当然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留下一句“不必跟来”后,就和袁语风一起进了城,还不忘换了一身世俗百姓的衣服。至于剩下的随行之人,自然有三和堂的人安排,这等小事无需辛夷操心。 一脚踏入长安城里,扑面的烟火气息袭来,让辛夷有些贪恋地抽了抽鼻子。 袁语风也是很久没有外出游历了,更别提她同林惊羽结契之后,再加上怀胎不易,若不是有辛夷在,恐怕他们母子俩都不在世上了。再次回到了曾经去过的地方,袁语风也是有些情难自禁,像个孩子一样,拉着辛夷直奔西市去了。 西市还是像两人记忆中的那般热闹繁华,主街两旁全是各种各样的酒楼茶馆,还有不少支起的小摊子,在叫卖着一些当地特有的美食。 袁语风深谙逛街的道理,尤其是这种卖吃食的小摊子,肯定是排队的人越多,味道也就越好。于是乎,辛夷就被她连拖带拽地,排在了一个卖甜汤的摊子旁。 “老板,甜汤怎么卖的?”等了好久才轮到她们,袁语风赶忙上前问道。 “小碗的七文,大碗的十文,凉的和热的都能做,加芋圆、红豆、青草冻的话,额外再收一文!” 甜汤摊子的老板麻溜地报出了价格,他一抬头才发现是两个面容精致的小娘子,又瞟了眼她们身上的衣服,还以为她们这是嫌贵了,接着推销着自家甜汤:“小姑娘,我和你们说,别看我家的甜汤要比别人家的贵,但我们这是连仙人都爱喝的,味道肯定是没得说!没看朝中当官的大户人家,都要派人来排队买么,我肯定是不会骗你的!” 那老板这番话,倒是让辛夷打量了他几眼,眉眼有几分熟悉,终于在记忆的某处角落中,对上了号。 估计眼前的中年男子,就是当时那位买甜汤大娘的儿子吧,那位大娘好心,让辛夷在她的摊子上免费喝了碗甜汤。虽然当时大娘没收钱,却也因为招待过辛夷出了名,之后每日客似云来,辛夷瞟了一样,看那钱匣子里的铜板都快装不下了。 这世间的因果,当真是有趣极了。 辛夷微微一笑,“来两个大碗的,都要冰的,一碗加青草冻……”她看向袁语风。 袁语风赶忙说道:“另一碗加芋圆!” “好咧,一共十二文,两位是在这里吃啊,还是打包带走?” “这里吃,”辛夷把一小块碎银子精准地扔进了钱匣子里,“不用找了。” 那老板显然是没想到,辛夷看起来年纪不大,准头倒还可以,这一次,还真是他看岔眼了。 辛夷和袁语风在街边摆着的简陋的桌椅上落座,还没坐稳呢,老板就把甜汤端上了桌。 二人也没有太多的讲究,拾起勺子就舀了汤水入口,冰凉香甜的青草冻顺着食管滑下,唯有草木清香留在嘴里,再配上甜度适中的汤水,让辛夷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吃光碗中的甜汤,熟悉的声音便从她们身后传来。 “阿弥陀佛,两位道友,许久未见。”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祝念欣 两人瞬间就回过了身,袁语风握住了剑柄,辛夷的指尖更是夹着一张符箓。 “道友”一般都是修士相交时才会用到的称呼,说话之人肯定不是什么凡人,可是辛夷却未曾感受到背后有人靠近,要么是那人的修为在她之上,要么就是这人真的没有恶意。 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颗锃光瓦亮的头,正是来自法华寺,亦是同辛夷一样出身于大晋的慧慈。 “原来是慧慈法师啊,”辛夷抖了抖手,将符箓收起,“当真是许久未见。” 见慧慈不言语,只是看着她还保持着夹起符箓姿势的手指,辛夷轻咳了一声,“咳,慧慈法师勿怪,我们这一路上着实不大太平,这才都是因为习惯了。” “阿弥陀佛,道友这也是为了自保,贫僧怎会怪罪。”慧慈双手合十,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是辛夷可没觉得他不怪罪。 其实吧,按理说这事也不怪辛夷。 自打太玄宗的前任掌门顾严生,伙同天机宗的叛徒,在天机宗山脚下的坊市中劫走了辛夷,还打算采补辛夷,以修复自己受损的根基。即使两宗明面上没撕破脸皮,但是以怀济护短的性子,怎能咽下这口气,背地里没少给太玄宗下绊子。 三宗六门里,法华寺倒是没有掺和进这场争斗,不过其余的门派可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了,尤其是之前和辛夷有过节的医仙谷和驭兽门了。 因着医仙谷在南域的谋划,被辛夷和青瓦族拆穿,就算韩望川也在中间出了力,但归根结底他们最恨的还是辛夷,自然而然就靠在了太玄宗一方。驭兽门见状,为了不被天机宗算后账,也巴巴儿地贴了上去。 他们前来世俗界的一路上,可是没少受到有心之人的骚扰,各种毒药、妖兽轮番上场。虽然有辛夷在场,天机宗没有弟子受伤,甚至还让对方付出了不小代价,但是辛夷还是被这群人烦得不行。 苍蝇是不咬人,可它膈应人啊。一群没事找事的“苍蝇”,成功地让辛夷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感到不对劲,就想出手。好在辛夷还记得他们是在世俗界,只祭出了符箓,否则就真的要染上因果了。 慧慈环视一周,见不少平民百姓的目光,都暗戳戳地注视着他们三人。辛夷和袁语风他们不认识,但是慧慈这人他们见过,据说是得了道的高僧,和城中的英国公府有着亲缘关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慧慈转身,引着两人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座茶楼中。 二人的甜汤还没喝完,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辛夷和袁语风就端着碗离开了。其实也并非是她们不舍得这几个小钱,实在是太过于了解这里的人对修士的追捧,就算是她们吃过的东西,也能让不少人抢破头。 如果这些人争着抢着,就为吃她们的口水,辛夷想到可能发生的一幕,身子顿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她当下就决定,即便被人说小气,也要连碗带勺端走。 至于围观群众,见辛夷和袁语风同慧慈像是旧相识的样子,也愈发肯定了她们仙人的身份,眼神炽热地目送三人离开。 而后,这家甜汤摊子就在长安城中更加出名了,引得无数人追捧。唯有最初以为辛夷是个普通小娘子的老板,顶着众人狂热的视线,彻底傻了眼。 …… 茶馆包厢中,几人分坐在两侧,慧慈亲手为辛夷和袁语风沏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辛夷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慧慈不说话,辛夷也就专心品茗,等到他们三位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两壶茶,慧慈才终于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辛夷道友,不知你可还记得贫僧曾对你说的话?” 这话一出,辛夷还在默默思索,慧慈说过什么。反倒是袁语风突然来了精神,瞪着求知的大眼睛,闪烁着八卦的气息,眼神徘徊在辛夷和慧慈之间。 辛夷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此人的脑子里肯定没什么正经东西,白了她一眼,才回道:“记得,不过你又为何要提起这一茬,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想到这里,辛夷愈发觉得师尊在她临行前的反应不大对,令她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心慌。 “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贫僧都会履行我的承诺,你只需要完成你该做的事就好,不要回头。” “你什么意思?”辛夷眯起眼,视线锐利如刀,扫视过慧慈,即便她已经将自己的气息外放,想要借此压迫慧慈,让他把一切都说个清楚。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慧慈仍是不动如山,神情自若地端着茶盏,小口啜饮着清茶,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此间气氛不对。 见慧慈俨然像个石头一样,油盐不进,辛夷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收敛了气息,坐回原位。倒是一旁的袁语风,有些担忧地看了辛夷好几眼。 等到慧慈终于喝光了第三壶茶,起身朝两人略施一礼,转身离开了茶馆。把本就一头雾水的袁语风,看得是更摸不清北了,难道慧慈是因为真的渴了,才带她们来这里喝茶的吗?还一口气喝了三大壶,袁语风都觉得自己的胃有些胀…… 显然事实并不如她猜想的那样,因为她发现,辛夷也露出了同掌门如出一辙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一样。 “大师姐,你……还好么?”袁语风试探地问道。 “无事,不过就是在想些事罢了,你若是累了,我们就先回去。”辛夷被她唤回了神,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隐隐有些疲乏。想也知道,这一路辛夷可是不得安宁,没少被骚扰。 袁语风被慧慈这么一搅,也没什么想要继续逛下去的谷欠望了,索性就直接回驻地算了。她看着辛夷消瘦的背影,不知怎的,鼻尖有些微微发酸。 之前大师姐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位名叫扶疏的男修,虽然不知那人的身份底细,不过从辛夷眼神来看,她是真的喜欢他。大约也是因为和扶疏在一起吧,辛夷脸上的笑都多了些,人也更有生气了些。 但是这一次,大师姐再次回到宗门,扶疏却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不想伤害到辛夷,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过问。不过袁语风还是能感受得到,纵使辛夷还会笑,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可袁语风总觉得,她还是变了许多。 袁语风之前说的,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若不是知道辛夷没有修习过佛法,他们就真的以为,辛夷快要皈依佛门了。 她此次能来,还是成功说服了肖晗和姚锦,获得了和辛夷一同出任务的名额。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是他们几人中,唯一有道侣的,让她去开导辛夷,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辛夷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刚要迈出茶楼时,却猛然听见楼上有人大叫:“祝念欣,就算你是县主又能怎样?我今日定要让你好看!” 辛夷回头看去,只能瞧见一片绯色的衣角。 她知道这个名字,祝念欣,这是明樱和祝衍之的女儿。 第二百一十四章 塑灵丹 祝念欣不愿理会眼前这个状若疯妇的女子,只是瞥了那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身打算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 长安城里那么多茶楼,她不过就想进来歇个脚,没想到就能碰上同她有宿怨的王岚岚。念着不为自家父母找麻烦的本意,祝念欣没有理会对方的主动挑衅,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王岚岚却没打算这么轻松放过她。 “我和你说话呢,你是聋了吗?” 没得到祝念欣的回话,王岚岚更觉得自己被她瞧不起,顿时便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就推了祝念欣一把。正在下楼的祝念欣毫无防备,因着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她当下就失了平衡,大头朝下地直往台阶上栽去。 刚走到门口的辛夷瞧见这一幕,立刻就做出反应,伸手将跌落楼梯的祝念欣揽在怀中,并扶住她的腰,让她重新站稳。 祝念欣毕竟只是个凡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遇到过什么危险。这下子真是被吓坏了,缩在辛夷怀里,小手无意识地攥住她的衣袖不放。 而楼梯上的王岚岚,见到祝念欣被她推了下去,也傻了眼。就算她与祝念欣不和,但人家至少还是被当今圣上谕旨册封过的县主啊,若祝念欣就此出了什么差错,她的脑袋可是不够赔的。 好在,辛夷及时出手接住了她,人无大碍,王岚岚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辛夷轻轻拍着祝念欣的背,看似寻常的举动,但其实辛夷也释放出了一丝灵气,安抚这个吓得脸都白了的小姑娘。 一旁的袁语风此时也认出了祝念欣究竟是谁,立刻横眉倒竖,将矛头对准了王岚岚:“这位夫人,如果你打算杀人灭口,那还真是选错了地方啊,怎么着不也该找个人烟罕至的地方么?茶楼里这么多双眼睛,可是没办法做到毁、尸、灭、迹啊!” 好嘛,袁语风不张嘴则已,一张嘴,直接把姑娘家的矛盾,抬到了蓄意谋杀的地步。 “你……”王岚岚一时语塞,可是她也不傻,若是坐实了她图谋不轨,就算是王家也没好果子吃。但是吧,她这人嘴还笨,真出了事的时候,反而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家一直知道她这个毛病,为人又爱惹是生非,却偏偏是现任家主最疼爱的孙女儿。因此跟在她身旁伺候的下人,无一不是精心训练过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王岚岚摆平麻烦。 跟着王岚岚的嬷嬷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忙上前把王岚岚挡在身后,面对从未见过的两张生面孔,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可是她的话却没有那般和善了。 “两位姑娘说笑了,无非就是小女儿家的打打闹闹罢了,怎会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啊?再者,我家夫人可是王相的嫡亲孙女,王尚书的小女儿,素来最是知礼了,不过是个误会罢了。不过老身也确实要感谢两位,没让我家夫人的朋友受伤,我们王家在此先谢过了。” 这一番话说得是极有水平,既交代了王岚岚的身份,想让袁语风顾忌王相的地位,识相点的话就赶紧把这件事翻篇。除此之外,她半句没有提到祝念欣的身份,只说是王岚岚的朋友,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王岚岚刚才可是亲手把一位县主推下了台阶,好摆脱谋害皇室之人的嫌疑。 若是普通人,可能还真会被这她的说辞吓到,可辛夷和袁语风才不吃她们这套呢。 “呵,”辛夷轻嗤,舌尖顶起了腮帮子,“小女儿家?知礼?”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瞟了眼王岚岚头上梳的妇人发髻,明显就是已经女子嫁人后的打扮。反观祝念欣,还做闺中小姐的打扮,不仅看起来也比王岚岚小上许多,实际上祝念欣的骨龄还就真的比她小三岁。 可大户人家出来的,即便是个嬷嬷,心理素质也是好到不行,完全没有被人拆穿的尴尬。倒是王岚岚,被她俩鄙夷的眼神刺痛了敏感的内心,眼神中燃起了嫉恨的火苗。 “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贱人?也敢管本夫人的事?”王岚岚瞧辛夷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语气轻蔑。一看就知道是些过时的样式,王岚岚也是因此更加笃定,她们就是从乡下来的泥腿子,肯定不是出自什么名门望族,也就没了顾忌了。 “祝念欣,就算你是县主又能怎样,枫郎最后娶的人不还是我么?你瞧瞧你,现在都沦落到要和乡下来的泥腿子交往了,还真是……啧啧啧……” 王岚岚现在早就忘了她方才做过了什么,看向祝念欣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了,“你不就是投胎在琅华郡主的肚子里吗,可是如今,沐恩伯病重,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资本嚣张!有时间不在家里陪自己的爹,反倒出门来招蜂引蝶,真不怕回去后见不到你爹的最后一面吗?” “放肆!”祝念欣大怒,王岚岚针对她可以,但是不能侮辱她的父母! “嘁,等我兄长服用了塑灵丹,顺利成为仙人,到时候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饶过你!你还不……” “小姐!” 被嬷嬷这么一提醒,王岚岚顿时一个激灵,捂住了自己的这张破嘴。 塑灵丹的事还没有彻底定下呢,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她在外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之后岂不是要吃好一顿排头?她看了眼愤怒的祝念欣,还有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故作怒容,恶狠狠地撞了祝念欣一下,快步走出了茶楼。 “小心。” 祝念欣被王岚岚撞得一趔趄,辛夷伸手扶住了她,才没让人跌坐在地上。 此时,祝念欣才意识到,该行礼给辛夷道谢。等她再一抬头,才看清了辛夷的脸,张大了嘴,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辛夷看着祝念欣瞪圆了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见过的明樱,也是这般年纪,每次看见她都两眼放光。想到这里,辛夷不由地轻笑了起来,笑得祝念欣更是羞红了一张脸,甚至都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热,忙不迭地低下头。 “既然你没事了,我们也该走了,路上小心。”辛夷叮嘱道。 “哦哦,等等!”祝念欣呆愣愣地点头,见辛夷和袁语风就此离开,她赶紧追了过去,“可否知晓两位的名字,也好让念欣来日登门道谢。” “不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什么的。”辛夷微笑回道,她救祝念欣本就是随心而为,不图回报。 袁语风见大师姐如此举动,也明白这是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冲祝念欣点了点头,走出了茶楼。 不过,在回三和堂的路上,辛夷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起来。虽说,冷不丁听闻祝衍之重病将死的消息,的确使辛夷愣了一瞬。 但还有另一件事让她更为在意,王岚岚口中的“塑灵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宫宴 塑灵丹,光从字面意思判断,应该是和灵根有关的。 可是,辛夷自问算是见多识广的了,也没听说过修仙界中有什么丹药可以塑造灵根。为此,辛夷还特意问了小塔,即便是有可以修复,或者重新为修士打造一副灵根的手段,也并非此界中人能够做到的。 听到这里,辛夷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她总感觉,有人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而且直觉告诉她,这背后一定和那些隐世的大能们脱不了干系。 回到三和堂后,辛夷就让袁语风去通知所有在此驻扎的修士,赶紧到她的院子中商议要事。在等待的时间内,辛夷拿出了之前还没来得及看完的,有关长安城中世家关系网的玉简。 大晋如今登基的这位皇帝,就是当初昭明帝的第四子。二皇子早年夭折,三皇子身死,五皇子凤知常修炼邪术被三和堂处理了,太子也被昭明帝废掉了,倒让他捡了个便宜。 四皇子成功上位后,变为自己取号为明德帝,希望做一位贤明有德行的好君主。 而曾经位极人臣的王家,因为曾经意图谋逆,之后尘埃落定,便被昭明帝连根拔起。倒是如今的这位王家掌事人的父亲,则是当初那位王相隔了房的堂弟,脑子灵活,为了保全家人,愿意以王家剩余势力做交换,只为活命。 之后明德帝继位,他又抓住机会,带领王家重回巅峰,再次做到了丞相的位置。而王岚岚,就是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极得王相和王尚书的宠爱,就连某些宗室贵女都要避其锋芒,她自然也就看不上祝念欣了。 要说祝念欣和王岚岚之间的恩怨,有一个人就不得不提了,那就是王岚岚如今的夫婿,祝念欣曾经的爱慕者,如今的镇北将军府的二公子郭旭枫。 祝念欣出身高门,但是这个小丫头却不一般,打小儿对修仙一道极为感兴趣。尤其是听说了她母亲出身的英国公府,以前出过好几个身怀灵根的长辈,这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哭着喊着要进仙门修行。 别家的小娘子都是想着嫁个如意郎君,偏她不一样,一门心思只想求仙问道,如今已经快二十了,还没有定下人家。而爱慕祝念欣的郭旭枫,也一直追在她的身后,见她从头到尾都对自己的付出是毫无回应,终于死了心,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王岚岚。 其实这其中的原委,别人不知,辛夷却是看出来了。英国公府同沐恩伯府结亲,已经是树大招风了,若是再出一位修士,恐怕明德帝就算再怎么胸怀天下,也无法容忍有这般优秀的臣子了。 看到这里,辛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下一秒,当她看见那个熟悉的靖安侯府时,指尖微顿。 …… “笃笃笃——” “大师姐,我们现在可以进来吗?” 辛夷的房门被人敲响,门后传来的是袁语风的声音,三和堂里能管事的到了这里,要来听听辛夷所说的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进来吧。” 辛夷一挥手,房门大开,一行人鱼贯而入,瞬间就填满了这间本就不大的会客厅。 不过令辛夷有些吃惊的是,慧慈居然也来了。然而她2转念一想,三和堂这一任是由法华寺派人在此驻扎,慧慈得到消息,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来,照应一下同门弟子。 “辛夷道友。”慧慈打了个招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慧慈法师。”辛夷点头示意,随后也没多啰嗦,简明扼要地指出塑灵丹这个东西。 不过,在场的人基本没有几个听说过塑灵丹,“这个丹药听起来,应该是帮凡人塑造灵根的吧,修仙界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灵丹妙药了?” 对此,已经在长安城守了十几年的法华寺弟子也表示一头雾水,“和光道君,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王岚岚,当今王相的嫡亲孙女,镇北将军府二公子的妻子。这话,是我亲耳听她说的。”袁语风见辛夷面色不愉,忙出声代答。 “这……她不过是一介小妇人,随口胡诌的话岂能当真?道君还是莫要在意的好。” “是啊,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就是,就算是道君,也不能这样啊。” 更令袁语风愤怒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天机宗的弟子出声附和,质疑她大师姐的判断。毕竟是下一任掌门夫人,今后天机宗可是要整个交到林惊羽手上的,她暗戳戳地记下了那几个弟子的脸,打算回去后好好给林惊羽吹一吹枕头风。 “哼,”辛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向最先说话之人的眼神愈发冰冷了,“你就是这么守在三和堂的?连世俗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还真以为你在闭关修行吗?” “和光道君,您莫要……”欺人太甚…… 这位法华寺的弟子,顶着辛夷锐利的视线,似乎从她眼中读出了“看你还要怎么狡辩”的意思,渐渐没了声音,也萎了气势。 “事到如今,我也不奇怪,为什么长安城里出现了塑灵丹,你们却一问三不知。要么是三和堂里有人被策反了,故意瞒下此事不报。要么就是,你们玩忽职守,从来都没有把凡人放在眼里,又怎会真的在意这里可有异动。” 辛夷一语道破了这些人的心思,会客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阿弥陀佛。”慧慈星眸低垂,右手仍在捻着佛珠,可辛夷却眼尖地发现,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辛夷沉声问道:“你们可知当初仙门设立三和堂的初衷为何?” “三和堂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守护世俗界中的百姓,同时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有机会入世历练。” “你们扪心自问,有谁当真做到了‘入世’吗?” 在辛夷看来,他们简直是被凡人对修士狂热的推崇给宠坏了,自认为有了灵根,能够踏上修行一道,便就高人一等了。不将世俗中人放在眼里,又怎么发现这里的异动? 即便是法华寺的弟子,看来也未能看破其中真意啊。 “辛夷道友教训的是,的确是贫僧和宗门的疏忽,在此给你赔罪了。”慧慈说完,就起身郑重地朝辛夷鞠了一躬。 辛夷见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侧身躲过了慧慈的礼。她只对事不对人,有没有迁怒慧慈,或是法华寺,这一礼她还真受不得。 有了慧慈的带头,那些方才还在嘴硬的修士,现在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问题了。他们把辛夷说的话翻过来、调过去地,好好琢磨了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也确实是他们的疏忽。 而后,看向辛夷的眼神,更加恭敬了,还带着一丝虔诚。不愧是名满昊宸的天才啊,这思想觉悟,还真是他们这些俗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见他们打算乖乖配合,辛夷也就没有过度深究,只是吩咐了众人,在测灵大会召开之前,抓紧彻查有关塑灵丹的事。 然而,送走了这些人之后,袁语风拿出了一张请柬。 明德帝得知了天机宗等人的到来,将要在五日后,举办宫宴,为远道而来的仙长接风洗尘。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设计王岚岚 得了辛夷的命令,三和堂立即动用了在长安城隐藏的各处据点,然而他们搜集到的信息,却是不尽如人意。 辛夷默不作声地翻看着玉简中的内容,神色难辨。而负责打探消息的弟子全都站在堂下,提心吊胆等她看完,做好心理准备等着被她数落一通。 “这就是你们三天来的成果?”辛夷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屋内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除她以外,其余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其实不用辛夷说,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三天的时间就找到了这点东西。三和堂已经驻扎在世俗界几百年了,虽然没想过要控制凡人界,但至少也暗中埋藏了些许势力。可即便他们动用了所有势力,却也没有得到半点和塑灵丹相关的信息,这个东西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不仅如此,这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才发现,长安城中也出现了不少变化,可他们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且不说那日被辛夷和袁语风撞上的王家,还有不少世家大族,几年里都陆陆续续派出了不少人外出游学,其中不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和嫡系血脉。但凡是在大晋叫得上号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是沾亲带故,可近几年内,他们之间结亲的频率却是低了不少,不得不叫人觉得不大对劲。 查到这里,已经在长安城呆了十几年的法华寺弟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脸上一片懊悔。 辛夷说的对,他们的确是不服宗门委派的任务,虽然他们的资质没有内门师兄们那般出颖,但至少也都是成功自行筑基了,去世俗界呆上二十年,岂不是让他们白白浪费寿元?等到回宗后,修为肯定会被落下一大截。 于是乎,他们也就没把宗门任务当回事,平日里不是在诵经参悟佛法,就是在打坐修行,努力吸收世俗界极为稀薄的灵气,专注于自己的修为,自然没有注意到大晋发生的变化。 若不是此次轮到天机宗在世俗界收徒,又恰巧派了辛夷前来,几年后,世俗界还指不定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罢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辛夷放下玉简,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他这是有心想要瞒过你们,论心计,你们又岂是他的对手?” 众弟子:“???” 他们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道辛夷说的“他”是谁。 “这……弟子愚笨,还请道君明示。” “三和堂虽然在世俗界中各国都有驻扎点,可这里毕竟还是凡人生活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当年,凤知常和冥渊带领的邪修有勾结,残害了无数童男童女,而后又差点直接篡了昭明帝的皇位。如今明德帝登基,自然是对他们这些修仙之人没了好感,但是碍于平民百姓对仙人根深蒂固的推崇,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辛夷很有理由怀疑,三和堂之所以没办法查到和塑灵丹有关的只言片语,极大可能,就是那位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作为一国之主,没有谁能容忍自己被人骑在头上,对他的国家指手画脚,哪怕是仙人也不行! 三和堂的出发点是好意,派修士来此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保护凡人免受邪祟的骚扰。可哪曾想有那么些心怀叵测之人,意图借助修士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里,辛夷不由地用手指揉了揉自己有些抽痛的太阳穴,难道他们这些做皇帝的,都喜欢疑神疑鬼的么? 不过,关于塑灵丹,也不是全然没有突破口的,她和袁语风那日不就遇上王岚岚了吗? 王岚岚为人性情冲动,小聪明倒是有几分,但若遇到大事,她的智商可就不够看了。或许从她这里入手,他们可以期待一下意想不到的效果。 辛夷微微一笑,安排他们赶紧去盯着丞相府和镇北将军府,尤其是王岚岚的行踪,一旦她出门,就要立刻报到她这里。 打发走了这群人,辛夷又叫来了袁语风,制定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 翌日,辛夷在袁语风的一双巧手下,原本只是简单盘成发髻的青丝,被她梳成了时下最流行的飞天髻。袁语风在原有飞天髻的基础上,让辛夷下半部分的头发披散着,如丝绸般顺滑的青丝随风飘动,再配上桃花妆,别说,还真有几分仙女儿的飘逸味道。 已经许久未做世俗打扮的辛夷,同袁语风一齐讨论女儿家感兴趣的衣裙首饰时,也找回了她从前刚回靖安侯府时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身边没再跟着素珊、素瑚。 袁语风看着辛夷稍显低落的神情,直觉告诉她,大师姐应该是想起了故人。 当初素珊、素瑚被辛夷带回了天机宗,虽然资质只能说是尚可,但也算成功迈进了修仙者的行列。借着辛夷的庇护,姐妹俩还算顺利地筑基了,可是毕竟还是修行得太晚了,注定她们走不了太远。 于是,在袁语风等人的照顾下,姐妹俩都找到了可以真心待她们的良人,早早地就成亲生子了,而后便随夫婿搬离了天机宗。只不过当时辛夷不在宗门,之后听到消息后,还不远千里送去了贺礼,看到她们的生活幸福美满,辛夷也算是没有违背她当初许下的诺言。 没等她们继续怀念往昔,盯着镇北将军府的弟子就传回了消息,说王岚岚准备今日出门。辛夷闻讯,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和袁语风收拾妥当,抢先一步,到达王岚岚此行的目的地,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锦绣阁。 因着明日就是明德帝为迎接天机宗众人准备的宫宴,作为王相的孙女,镇北将军府二少夫人,王岚岚当然也在受邀之列中。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去锦绣阁试一下,她为宫宴精心定制的衣裙,顺便再同自家哥哥求情,希望王屹帮她摆平那日在茶楼里的尾巴。 从小生活在丞相府这样一个大染缸里,王岚岚当然清楚,若是祝念欣当众把此事挑破,又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她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况且,茶楼里的人她事后都封好口了,唯有那日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是生面孔,王岚岚私下派嬷嬷查了几日,始终是一无所获。 越是找不到人,王岚岚就越觉得心慌。生怕是祝念欣先下了手,将那她们藏了起来,就为了让她们作证,以后好和她算总账。因此,今日她还把兄长约了出来,想要以绝后患。 可哪知道,她才刚迈入锦绣阁,就瞧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王岚岚真是要高兴得不行,这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然是你们自己撞上来的,就只能怪你们自己运气不好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愿者上钩 “哟,这里一股什么味儿啊,闻起来还真像是乡下泥腿子身上带的土味啊……” 身后传来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辛夷同袁语风对视一眼,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还真是没见过主动往钩子上跳的鱼呢。不过,这不就是她们想要得到的效果么,还省了她们费心费力,去想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接近王岚岚呢。 袁语风回头,故作不悦地瞥了王岚岚一眼,拉着辛夷就要往别处走,“这里难道不是锦绣阁吗?怎得这般聒噪,我还以为是进了菜市场,有五百只鸭子在这里叫唤呢!” 王岚岚刚想发作,就被眼尖的掌柜的发现了,他感觉这里气氛不对,连忙迎上前去招呼她。 “小的见过二少夫人,您在这里定的绣裙已经做好了,可要随小的去试一下?” “当然,毕竟是本夫人要参加宫宴穿的,可不能马虎了!”王岚岚扶着嬷嬷的手,姿态高傲地路过辛夷她们,“这宫宴啊,可不是某些泥腿子随随便便就能有机会参加的,有的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得见圣颜吧。” “不过就是进宫罢了,百年之后,不还是一抔黄土?”辛夷看也不看王岚岚,只是冷淡地挑选出了几匹还算不错的绸缎,交给负责招呼她俩的侍者。 求仙问道是祝念欣的向往,王岚岚的夫婿受到祝念欣的影响,也对修行一事有了极大兴趣,若不是没有灵根,哪里轮得到王岚岚嫁给他?她被辛夷这么一激,当下就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顾她将军府少夫人的身份了,冲上去就想扇辛夷几巴掌。 “贱人!我让你说!” 辛夷头一偏,躲过了王岚岚的巴掌,伸手掐住了她的手腕。 “大庭广众之下,王小姐还是注意点自己的言行举止为好。” 王岚岚的手被辛夷掐得生疼,尖叫出声,辛夷也受不了她如此尖利的嗓音,甩掉了她的手。而王岚岚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扑倒在了一旁的货架上,店里码好的布匹绸缎呼啦啦地散落一地,场面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这时,原本还傻站在的嬷嬷和婢女们连忙上前,想要把王岚岚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可她的发丝凌乱,头上的发饰勾住了绸缎,身上还缠着几块布,婢女们越帮忙,布条就缠得越紧,着实让店里的人看了好一番笑话。 王岚岚本就好面子,如今丢了好大一个脸,又看到辛夷正用手帕仔细擦拭刚才碰过她的那只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恰巧此时,王岚岚的哥哥王屹安顿好了马车,步履从容地迈进了锦绣阁,却未曾想会看到这样混乱的一幕。 “哥,哥……”王岚岚被嬷嬷和婢女齐力挖了出来,但是此时她就像一个疯婆子一样,带着哭腔同王屹哭诉,“就是她们俩,就是那两个贱人欺负我!之前在茶楼里面,帮了祝念欣的就是她们!” 王屹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妹妹前阵子拜托他帮忙四处打探的两名女子,也是王岚岚还没来得及封口的人。他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一看,瞬间浑身如同过电了一样,被钉在了原地。 “好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王岚岚扑在兄长的怀里,自然也能听见他这一声低语,恨不得呕出一口老血来。自打那天她在茶楼里见过辛夷和袁语风,就知道这她们都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即便是穿着过时的衣衫,也掩不住她们的风华。 为了防止王屹被这两个狐媚子勾走了魂儿,王岚岚就告诉他,要找的人是两个村妇,膀大腰圆,有几分蛮力才能接住了跌落楼梯的祝念欣。王屹也觉得合理,所以这几日才会在长安城中一无所获,原来是从一开始他就找错了目标人群。 “嘶——” 王屹被王岚岚一把掐住腰上的肉,疼痛传来,这才让他回过了神。对上妹妹怨毒的视线,王屹想都没想,就断定了是王岚岚主动挑衅,一切都是她在惹是生非,只因为嫉妒辛夷的美貌。 他轻咳一声,故意压低了声线,装作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我这妹子打小儿被家里宠坏了,若是冒犯了两位,还望两位不要同岚岚计较。” 王屹拱手,视线却落在了辛夷身上,虽说袁语风也是别有风情,但她梳着夫人发髻,嫁了人的女子,就算是再美他也不感兴趣了。倒是辛夷,真真儿是像极了他曾见过一面的仙人,看得他心里直痒痒,而且感觉她也在看着自己呢,王屹不禁笑得更加荡漾了。 确实如王屹感觉的那样,辛夷的确在看他,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用神识观察他。 从他刚进门的那一刻起,辛夷魂体中的先天业火便再度躁动了起来,而且,她还在王屹的身上,嗅到了忘川河水的味道。那味道极淡,若不是辛夷去过冥界,恐怕都认不出来。可是这味道里又掺杂了其他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辛夷暂且还不知道。 王岚岚回头,看到辛夷直勾勾地盯着她哥哥,心中轻蔑一笑。而且她这才注意到,初见辛夷时,她可是盘起了头发,怎么今日就做了闺中小姐的打扮呢? 好啊,总算是让她抓着了,这么一个欲擒故纵,原来是想要勾引她哥哥! “有些人的胃口还真是大啊,想要攀高枝,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怕摔死了!山鸡就是山鸡,一辈子都变不成凤凰!” 听见这一通指桑骂槐的话,辛夷心里无端升起厌烦,若不是为了从她口里打探点消息,她早就不奉陪了。 见美人眉头轻蹙,王屹胸口都跟着泛疼了,连忙给了妹妹一个眼刀,让她安分点。而后更是示意伺候她的嬷嬷,赶紧把人领进去,好好拾掇一下,这样衣衫不整的算个什么样子。 打发走了王岚岚,王屹这才有机会同辛夷结交一番,“咳,小妹无状,我这个当哥哥的替她给两位赔罪了。不知两位可方便,王某打算在珍馐楼置办一桌宴席,给两位赔罪。” 小妹可说了,这两人就是无知村妇,身后没什么背景,想必也没什么见识把。王屹如此想着,城中的珍馐楼可是出了名的贵,她们肯定会感兴趣的,而且他在珍馐楼里有人,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过度的自信,是王屹忽略了,即便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也未必能养出辛夷这身与众不同的气质。 这兄妹俩还真是有趣,上赶着给她们制造机会呢。 倒是辛夷和袁语风对视了一眼,而后辛夷朱唇微启,答应了王屹的邀请。 “那边多谢王公子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海上仙师 见辛夷点了头,王屹的态度瞬间就变了个样,简直是不能再殷勤了,身后就差没有长出一根尾巴了。 身边有美人作伴,王屹甚至都忘记了自家小妹还在锦绣阁内间里拾掇呢,连忙就派身边的长随,先去珍馐楼定个席面,他们稍后就到。 至于等王岚岚收拾好出来,却发现自己亲哥早就和辛夷走了,都没给她留个口信,就不知道她又是何种感受了。 …… 一炷香后,三人抵达了珍馐楼,进了王屹预定在三楼的包厢中。 珍馐楼不愧是长安城出了名的老字号,也得益于王屹提前派长随前来订好席面,上菜的速度可真是没话说。 店小二为三人上了满满一桌的佳肴,其中更有三壶上好的佳酿,他退出包厢时,王屹特意起身去关上了门,挡住了外面想要窥探的视线。只不过辛夷没有注意到的是,王屹借着关门的时机,同店小二交换了个眼神。 “二位快尝尝,这是店里的招牌,每日限量的清蒸碧波鲈鱼,好在我们今日来得早,要不然都抢不上呢。” 王屹起箸挟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又为辛夷细心地挑净了鱼刺,才把鱼肉放进她面前的餐碟里。 “多谢王公子。” 辛夷微微勾起唇角,回避了他狂热的视线,装作有些害羞的样子,神情专注地品尝碟中的鱼。而她隐在袖子中的左手,却握住了一枚泛着淡淡的粉紫色光芒的蜃珠。 “咳,”坐在对面的袁语风也适时地出来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顺便也为自家大师姐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她被这样油腻且别有用心的男人恶心到了。 “王公子,不知除了这条鱼,珍馐楼可还有别的招牌啊?我和我妹子不一样,打小儿就不爱吃鱼。” 袁语风出声,王屹这才意识到包厢里除了他和辛夷,还有一个人在场呢。 真是碍眼啊,麻烦。 王屹暗暗埋怨起了袁语风,要不是还有这么个碍事的人在,他说不定早就能一亲芳泽了,可辛夷看起来好像和她关系匪浅,自己又不好直接把人赶走,只能耐着性子招待了。就算他在心里吐槽,但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极尽温柔地把一碟荷花酥摆到了袁语风面前。 可他一抬头,才发现,袁语风其实长得也不赖嘛。辛夷淡冷如莲,袁语风娇媚如芍药,两人两种不同的美,各有各的风情。想到自己的安排,王屹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也许今天,他能坐享其人之福? 别说,他还真没试过嫁了人的良家子呢,想想还真是带感。 王屹的龌龊心思,即便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辛夷素来敏锐,多少也能猜到这人打了什么坏主意。如果袁语风会读心术的话,估计都能直接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这是桂花酿,珍馐楼才推出不久的新品,度数不高,口感清甜回香,很适合你们女孩子喝。” 袁语风端起了王屹斟好的一杯酒,放到鼻尖下轻轻嗅闻,而后别有深意地瞟了王屹一眼,看得他心头又麻又痒,还有些许紧张。 “呵……”袁语风仰头,喝下了这杯桂花酒。 搞定了袁语风,就差辛夷了,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于是,辛夷的手中也被他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杯酒,辛夷将手中的酒盏轻摇了一圈,随后也是一饮而尽。 酒意正酣之时,袁语风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眼前出现了六道人影?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咣”地一声,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 辛夷刚想问一下,却也觉得有些头晕之际,无力地张了张嘴,也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了。 王屹见两女均被他放倒,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像苍蝇一样搓了搓自己的前肢,咸猪手就奔着辛夷白嫩的脸蛋去了。 然而,这只是王屹的视角。换句话说,他看到的一切,都是辛夷想让他看到的。 实际上,辛夷和袁语风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桌上的美食,虽然请客的人她们很不喜欢,但是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至于那壶加了料的桂花酒,自然是谁点的,谁负责解决咯。 袁语风看着一脸傻笑的王屹,嘴角还流下了可疑的晶莹,不由得十分嫌弃:“王家的人都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辛夷不以为意,“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在大街上把你我拦下的王家子吗?祖宗都是那副样子,你还指望他家的孙子能有什么好德行?歹竹出好笋,可这竹子都不是同一茬了。” 袁语风一噎,即使如今的王相是当初的那个王家的旁支,但不管怎么说,都还流着王家的血脉,实在是不能对他们有什么过高的期盼。 “行了行了,吃饱喝足了,也该干正事了。”袁语风把眼前最后一块荷花酥囫囵个咽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哽死。 “你慢着点,都是当娘的人了。” 辛夷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无语至极,却仍是好脾气地给她到了一杯茶。而后,辛夷的手指微动,掐了一个问心诀,原本痴笑的王屹瞬间就收起了脸上的憨笑,只不过仍是双眼无神,俨然一副被人操控了神智的模样。 “你是何人。”辛夷问道。 “王屹,王家第二十六代子孙,当今的右相王生斌是我的嫡亲祖父,户部尚书王晰是我爹,家中行四,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的妻子是……” 眼看着王屹都快把王家的家谱抖搂个一干二净,辛夷连忙打断了他,她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不感兴趣,还是直入主题的好。 可令她们没想到,王岚岚不是说她哥哥马上要成为修士了么,怎得会如此轻易地中了幻术,还是说辛夷的蜃珠效果太好? 不过,那就不是辛夷需要关心的事了,就算他有灵根,她也不会把这样的渣滓招进宗门的。像王屹这副德行的,别看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的,要是他有了修为,还指不定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呢。 “塑灵丹是什么东西?” “那是海上仙师赐给我们的灵丹,服下了就可以找到隐藏在身体深处的灵根,之后就能修炼了。” “海上仙师又是谁?你可曾见过?” “不知道,塑灵丹是父亲拿回来给我的,除了那位,没有人见过仙师。” 那位?辛夷皱眉,难道真的如她所料,背后的人和明德帝有关? “你们得到塑灵丹后,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然而王屹只是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没有修习任何功法,只要要喝圣水就好,喝完圣水后默念口诀就会有修为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圣水 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是只靠喝水,默念心法的修炼方式,辛夷和袁语风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你手中可有圣水?” “有。”王屹呆愣愣地点头。 “快,拿出来给我看看。”袁语风也好奇得不行。 得了命令,王屹顺从地从腰间系着的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辛夷。 辛夷拔开瓶口的木塞,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尖,还真是忘川河水啊。只不过,王屹手中的,是被稀释了很多倍的忘川河水,多亏辛夷的五感敏锐,要不然都可能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大师姐,”袁语风努力抽了抽鼻子,即使没闻到什么味道,却突然觉得胸口发闷,特别想吐,脑壳也跟着胀痛,“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不行了,我受不了了,简直比我怀孩子孕吐还要难受。” 辛夷也是没想到袁语风这么勇,不管什么东西都敢直接凑上去闻。忘川河水可以洗涤灵魂生前背负的孽债,生人若是沾上一点,都会有反应,更别提他们这样的修士了,身上则能不背着大因果? “你先打坐一会儿,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切不可分心。”辛夷的手指点在袁语风周身的几道大穴上,为她输送了清新的木系灵气,缓解了她头晕恶心的感觉。 袁语风不慎中了招,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只能恹恹地到一旁打坐去了。辛夷见她情况还行,多少放心了些,而后继续审问着王屹。 “那位海上仙师,教了你们什么口诀?” 王屹张嘴,就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心法尽数告知了辛夷。 辛夷听后,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因为——那竟是鬼修修炼魂体的功法! 让凡人修炼鬼修的功法,还配着忘川河水,这背后的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修士用天地间的五行灵气修炼,随着修为的增长,神识也会慢慢壮大。而神识的强大,也会决定他的灵魂有多强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灵气确实能滋养灵魂。但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自然是没有修炼鬼修的功法来得明显。 辛夷因为进入了试炼塔,机缘巧合之下被传送到了冥界,才发现了其中的联系,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一时间也陷入了迷惘,不禁有些担心冥界的情况。鬼修的功法都传到了世俗界,也不知道阿帅和孟婆他们在酆都城可还安好? 方才袁语风只不过是吸入了一丁点忘川河水,就已经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那么这些灵魂本就没有修士强大的凡人,他们又是用了什么方法,熬过这种非人的折磨的呢? 电光火石间,辛夷想到了那些世家大族,还有官宦之家中,宣称外出游学,却多年未归的年轻一辈。或许,他们的消失,并非是在游学的过程中出了意外,那有没有可能死于圣水呢? 果然,王屹的话印证了辛夷的猜测。 “被家族送去仙府的人,都要先服下‘塑灵丹’,而后再饮下‘圣水’,熬过去的就能成为修士,按照仙师传授的口诀修炼了。熬不过去的,唯有死路一条。” 这种修炼的方式极为阴邪,十个人里,能活下来三个就算是多得了。而活下来的人,不仅是他自己,就连他的家族,都能获得不菲的利益。 辛夷放在桌上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眼中凝出冰霜。 王屹口中的一切,都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估计那所谓的塑灵丹,不过就是为了增强凡人的体质吧,而那圣水才是最关键的一环,再配上鬼修的修炼功法,莫名让辛夷觉得,他们这是在“养猪”。 为了让猪肉好吃一些,养殖场的主人肯定要给他们最好的饲料,还要有一个优渥的养殖环境,才能把猪肉卖出个好价钱。她之前在冥界听说过的厉鬼,就是通过吞噬魂体,获得力量以壮大自身。 而如今,世俗界成了他们的“养殖场”,这些精挑细选的世家子,不论男女,都是最好的“小猪崽”,想来那劳什子仙府就是更好的“养殖环境”了吧。 这时,天边也适时地传来了一声闷雷,辛夷猛地冲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她知道,天道也在赞同她的推测。 可这“养殖场的主人”究竟是谁,最终目的为何,就需要她自己把人揪出来了。 一旁的袁语风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发现辛夷正倚着窗棂,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就没有出声打扰。好在辛夷不久就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见袁语风结束了打坐,对王屹也问不出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她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辛夷打了个响指,蜃珠的光芒散去,变回了一颗普通的珠子。 王屹的双眼渐渐浮现了神采,可是他脸上却也挂起了想入非非的笑容,看得袁语风恨不得给他一拳。 或许是感受到了危机来临,王屹从带有颜色的幻想中找回了神智,“我这是……怎么了?” “王公子可真是好大的酒量啊,三杯下肚,可比我们姐妹睡得都瓷实啊。”袁语风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 王屹一头雾水,看到袁语风鄙夷的眼神,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他明明记得辛夷和袁语风都被自己放倒了啊,而且他的酒量好得很啊,喝倒他爹都不成问题,怎么还能栽在这一壶桂花酿上? 不经意间瞥到了辛夷冷若冰霜的俏脸,王屹不禁打了个哆嗦,难不成真是自己喝醉了,才使得美人不满意他的表现?又或者,是他前阵子刚刚服用过圣水,身子虚,不过只是喝了点桂花酿,就醉倒了? 王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连忙赔着笑脸,把辛夷和袁语风好生送出了珍馐楼。 而本来还打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把一切圆过去的辛夷突然发现,这王屹好像自己就说服了自己,并且丝毫没有怀疑到她们身上。 得,又省了口舌了,辛夷默默无语。 不过是个小插曲,袁语风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明日的宫宴才是重头戏,她们要赶紧回三和堂好好安排一下。 如果辛夷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幕后之人定会在明日搞事情,谁让天机宗是来这里收徒的,要是好苗子都被他们搜刮走了,那他们的“养猪场”怎么办? 辛夷看着忽然变得阴沉的天空,风雨欲来。 第二百二十章 接风宴上偶遇韩望川 今日的长安城好像格外躁动,无他,只是因为修仙界三宗六门之一的天机宗,不久后就要在大晋广招门徒了。 而他们的皇帝,明德帝为了给远道而来的仙长们接风洗尘,举办了一场宏大的宫宴。到时参加的除了天机宗,听说还会有驻扎在长安城的法华寺的佛修出席。 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反正不少得了信儿的百姓们,都自发地聚集到了皇宫门口,就为了一睹仙人的风采。 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御林军也不得不增派人手,维持秩序。若是发生了什么踩踏事件、见了血,那上面还不得让他们所有人全都吃瓜落啊。 辛夷一行人到的时候,正赶上御林军和百姓们你推我攘,混乱的场面都让辛夷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他们本想着,为了表示对凤氏一族的尊重,就没打算御剑飞行,而是和凡人一样步行走进皇宫。可这里却被百姓团团堵住,要想从宫门口走进去,可谓是要历经一番“艰难险阻”了。 人群中有几位眼神尖利的年轻人,一转头就瞥见了他们身后,衣着打扮明显和世俗界不同的一行人,高声尖叫着“啊!是仙长们!”,顿时就将火力对准到了天机宗弟子的身上。 辛夷本能地觉得头皮发麻,冲守护皇宫的御林军首领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脚尖轻点,轻松飞跃了高耸的宫墙。其余弟子见状,也顾不上是不是能在世俗界随意使用灵力了,忙跟在辛夷身后,飞进了皇宫。 眼睁睁见一行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宫,围观的百姓说不清自己是失望啊,还是有幸得见修士的风采,兴奋之余还有些激动。反正辛夷他们是最后到的,百姓们稍稍聚集了一会儿,就渐渐散去了,让奉命前来支援的御林军们松了口气。 但是在街角隐蔽的角落中,有两道视线始终都在注视着辛夷。他们的头发早就花白了,几十年的贫瘠生活,让他们的身子落败的厉害。 若不是知晓修仙界迟早会再派人来大晋收徒,没准儿还能有机会远远地再看上辛夷一眼,他们可能早就支撑不住了。能趁着最后的时光,再度见到他们心中魂牵梦绕的人,就已经知足了。只不过,她还是记忆中的那副年轻模样,而他们早已老去,还真是仙凡有别啊…… 虽然在宫门口发生了些许小插曲,但至少辛夷还是带着天机宗的弟子,顺利地来到了举办宫宴的大殿。 “天机宗众仙长到——!” 天机宗的道袍以墨色为主色,根据在宗门内的地位不同,衣服上绣着的纹样也会更加繁复。而在这些人中,就要数辛夷的道袍最为高不可攀了。 夕阳的照耀下,赤金色的丝线反射着粼粼波光,随着辛夷的走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令衣摆上绣着的獬豸都活了过来,一呼一吸间,目光盯紧了这天下所有背负罪恶之人。 “见过和光道君——” 在场的修士见辛夷走进大殿,全都离座躬身朝辛夷行礼,就怕慢了一步,使得别人觉得他不敬这位不出百岁,便已成功进阶化神的天才道君。 坐在主位上的明德帝,还有其余文武百官也纷纷起身。他们本来不清楚,但看到了在场修士的举动,也知晓了天机宗会派来的人身份贵重至极,即便是坐在首位的太玄宗的仙长们也要主动见礼。 而在这人群中,最不敢置信的,就要数王屹、王岚岚兄妹俩了。 王岚岚瞠目结舌,心里是又嫉妒,又恐惧。辛夷竟是来自天机宗的仙人?那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去报复自己,报复王家? 她知道两人的容貌极为出众,若是出身于名门望族,自己不可能在上层的圈子中没见过她们,因此她便先入为主地判定两人的身份。可她毕竟还是个后宅夫人,眼界只局限于长安城中,哪里会想过,她们居然会是修士。 至于王屹,当她看清辛夷的脸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填满了他的心。 他没有王岚岚那样单纯,辛夷和袁语风能够那样“伏小做低”地有意接近他,必定是有所图谋。王屹直觉这一切都与塑灵丹有关,可事关重大,他也不好贸然前去打探,只得把强烈的不安感压下去,视情况而定。 王家兄妹两人心中的千回百折,祝念欣是一点都不清楚。因为此刻,她正沉浸在“那日出手相帮的美人姐姐竟是修士”的震惊中,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辛夷。 她激动得想要尖叫出声,却仍保有一丝理智,记得眼下是个什么场合,只好按捺住内心的兴奋,等一会儿同母亲好好讲一讲这奇妙的缘分。可是她站在明樱和祝衍之的身后,自然是看不见她的父母,从辛夷出现的那一刻起,眼神里流转的,名叫思念的情愫。 …… 感受到落在她身上无数道视线,或打量,或忌惮,辛夷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一分。她径直地走到立于大殿中,在太玄宗的席位前站定,眼底一道暗紫色的流光闪过,转瞬而逝。 辛夷不说话,在场的所有人就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动。三息的时间过去了,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见过和光道君,好久不见。” 一道磁性的嗓音响起,说话之人正是韩望川。 “确实是好久不见,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韩掌门继位,成为太玄宗的新一任掌门。”辛夷平静地说道,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热络。 顾严生被怀济打伤,而后想要掳走辛夷疗伤不成,又被扶疏彻底废掉了。之后没过几年,太玄宗便昭告了修仙界,由韩望川担任新一届掌门。 至于受了重伤,却仍在苟延残喘的顾严生会有什么下场,辛夷表示,一切都是报应。 “诸位免礼。” 辛夷扫了一眼四周,释放出一道柔和的灵力将所有人扶起,之后她便带着一行人找到了天机宗的席位,安静地坐下了。 “多谢和光道君。” 高阶修士的手段,出身修仙界的人都不陌生,只不过这道灵力中夹杂的气息,却让他们有些心惊胆战,后背的衣衫也不由地被冷汗浸湿。 不过凡人们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仙家手段的神奇之处,畏惧的同时又有点好奇,瞟向前方席位那边的视线不由得多了起来。 见几方人马都已到齐,明德帝略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讲了几句套路话,宣布这场接风宴正式开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望川?还是忘川? 宴会开始,就有不少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宫娥们,端着餐盘鱼贯而入。 一会儿的功夫,辛夷面前的餐桌上就堆满了御厨们精心烹制的佳肴,其中还不乏有几道灵食,即便品阶较低,也不能掩盖食物中蕴含的灵气。 坐在她身后的袁语风,已经迫不及待地动筷,尝起了那几道灵食。 辛夷注意到,灵食刚一入口,袁语风的一张脸就浮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表情。而后她好似迟疑了一下,用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又灌了一大杯清茶才勉强压下嘴里的怪味。 “噗……”辛夷轻笑出声,果不其然得到了袁语风飞来的一记眼刀。 但是,她可没觉得明德帝招待用灵食招待众人,只是单纯地想要彰显一下大晋的国力。 辛夷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菜,紫霄竹笋,无形银鱼……她轻轻抽了一下鼻子,里面还有红心芽的味道,这些可全都是中域特有的灵物啊,而且它们的产地都在太玄宗的附近。 辛夷用余光观察着对面,在韩望川的下首,坐着的赫然就是新任医仙谷的少谷主,还有出自驭兽门的庞佳。 修士们就坐在玉阶下边,其中又以天机宗和太玄宗的势力为主,分坐两侧。而他们这一侧,坐在辛夷右手边的,就是慧慈带领的法华寺弟子了。 这一届负责三和堂的是法华寺,能够来世俗界收徒的则是天机宗,那么太玄宗的人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何目的?而且会有什么事,足以请得动太玄宗现任掌门出山? 辛夷眉头紧锁,总感觉自己好似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中。她瞟了一眼上座的明德帝,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年近古稀了吧,可如今看来不过四十的模样,大概率是服用了驻颜丹。 “咔嚓——”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起,辛夷察觉到有人要扑进自己的怀中,若不是知晓她没有恶意,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辛夷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就地斩杀。 “道、道君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个小宫娥在为辛夷添茶的时候,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突然身子一歪就失去了平衡,把茶盏甩了出去,茶水也泼了辛夷一身。 辛夷看着跪在地上,止不住发抖的小丫头,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两下。 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注视中,尤其是坐上玉阶之上的明德帝,更是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明德帝厉声吩咐着身边的大太监,而后又转过头和颜悦色地给辛夷赔罪,“还望和光道君莫怪,朕这就命人处理了这个笨手笨脚的贱婢。” “圣上言重了,不过就是掐个除尘诀罢了,这个宫女也是无心之失,只因这点小事就要染上人命官司,不值当。” 辛夷说完,一道除尘诀下去,衣摆上的茶渍瞬间消失不见。为了表示她真的不计较,辛夷还亲自将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扶了起来,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道君宅心仁厚,是朕狭隘了,”明德帝讪笑两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朕以酒给道君赔罪了。” “圣上客气了。” 辛夷却没有像明德帝一样喝完一杯酒,只是举起酒杯,略微沾了沾嘴唇。她这般举动,无异于不给明德帝面子。但是在场的修士,只有辛夷的修为、地位最高,又有谁敢直接站出来指责她呢? 想来明德帝也是晓得的,纵使他再怎么生气,即便觉得自己作为大晋皇帝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也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小插曲过后,大殿中恢复到了之前和谐融洽的气氛中,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而辛夷也被弥漫在空中的酒气熏到了,和身边的袁语风打了个招呼后,便起身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不知不觉间,辛夷就走到了御花园中,确定了四下无人后,辛夷总算是能拿出,方才那位小宫娥借机塞到她手中的纸条。 借着月光,辛夷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八个字——“太玄有异,速回天机”。而落款则是两个毫无关联的词语,如果按照古语中反切的用法,拼起来的读音就是“望川”。 望川,是韩望川给她递的消息?看着几个字,太玄宗又发生了什么? 辛夷用舌尖顶起了自己的腮帮子,有些困惑。 之前,她刚一脚迈入大殿之时,小塔就惊呼出声,提醒她在场有锁魂咒的气息。于是,辛夷便激活了破妄之瞳,果然在韩望川的灵魂上,看见了熟悉的锁链,小塔的感知绝对不会有错。 可是,韩望川不是太玄宗的首席大弟子么,如今又成了新一任掌门,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能在太玄宗眼皮子底下给他施了如此阴损的咒术? 辛夷的右手拄着自己的下巴,脑子里把可疑的人选尽数过了个遍,却也无法和韩望川给她这张字条的用意关联上。 等等! 辛夷把纸条翻过来调过去,终于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忘川河水的味道。难道,“望川”指的不是韩望川,而是忘川河吗?! 她简直要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条河竟然能给人传递消息,难道真是见了鬼不成? 就在辛夷心神动荡,思绪纷杂之时,她忽然察觉到周围传来脚步声。虽然很轻,却也无法躲过辛夷的耳朵。 最后再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辛夷便祭出了先天业火,把纸条烧得只剩下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随后,从拐角后出现的两人,着实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辛夷……” 来人正是与辛夷一母同出的,楚行珏和楚行玏兄弟两人。 “辛夷,几十年未见,你过得可好?”楚行珏面带期盼,眼中还带着几点晶莹。 时间当真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修士闭个关,一睁眼可能就过去了几十年,但对于无法修炼的凡人来说,他们的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原先温润如玉的楚行珏已经两鬓斑白,如今名满大晋的右相,不过也是个孱弱的老者罢了。而当年意气风发的楚行玏,也已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从少不知事的少年,变成了一位饱受病痛折磨的老将军。 反观辛夷,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模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十八九岁年纪,像花一样动人,在修士的眼中,却已然成为了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前尘已了,你们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挑衅 辛夷冰冷的态度,一时间让楚家兄弟两人愣住了,只得怔怔地看着她出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出来有会儿功夫了,未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辛夷决定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而且这两人又不说他们到底来找自己所为何事,辛夷想到了之前三和堂送来的玉简,实在是不想再和楚家有一丝一豪的牵扯了。 “等等!” 楚行玏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一步,拦住了辛夷的去路,“我知道我以前对不住你,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你这是想要弥补我吗?”没等他说完,辛夷就打断了他的话。 面对辛夷清凌凌的眸子,楚行玏到了嘴边的“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几十年里,从束发之年,到如今知天命的年纪,他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少年。经历了不少事,见过了无数是非对错,体味了人世冷暖,他终于也认清了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对辛夷造成了多大伤害。 当他终于醒悟之际,辛夷却早已离开了世俗界,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没有机会去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哪成想,这次天机宗来大晋收徒,辛夷竟会也被委派至此,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为被自己伤害过的辛夷做点什么。 “你觉得,我如今还需要你的弥补吗?”辛夷冷静地反问道,随后直接点破了他的希冀,“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你口中的弥补,不过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些。” “我以为你应该清楚的,从我自请出族谱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需要了,不是么?” “是……”楚行玏咬牙回答,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辛夷叹了一口气,“都这么久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对大家都好。” 撂下这句话,辛夷看都没看这兄弟俩的表情,径直地返回大殿。 而楚行玏不甘心,还想第二次拦下辛夷,却被楚行珏一把抱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辛夷的身影消失。 “够了!”楚行珏的声音暗哑,“够了……是我们亏欠她的,如今我们不去打扰他,就是对她最好的弥补了。” 话虽如此,但是楚行珏的内心也不好受,他知晓辛夷再也不想同他们扯上关系,因此即便知道天机宗派来的修士中有辛夷,他也未曾去三和堂找过她一次。若不是楚行玏坚持,再加上他软磨硬泡,他也不会带着弟弟前来堵人。 其实他的心底也是抱有一丝丝希望,没准儿过了这么多年,辛夷愿意原谅他们了呢。可事实终究是残酷的,辛夷不再需要他们了,甚至是完全不想再同他们有任何牵扯,那自己又何必再去打扰她呢? “老二,放下吧,她说的没错,这样对你我都好。”这一刻,楚行珏只希望他这固执的弟弟能够想通。 楚行玏松开去掰楚行珏禁锢住他的臂膀,双手无力地垂落,“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 辛夷回来的时候,大殿里的气氛似乎比她离开前还要热闹些。 大殿中央有十几位娇柔妩媚的舞姬,正在跳着一曲精心排练过的舞蹈,脚尖每一次落地,腰肢每一次摆动,都仿佛会拨动在场看客的心弦。而正中那位领舞的舞姬,更是异常妖媚,身子柔弱无骨,她的一个回眸,就快要把人的魂儿给勾走了。 此时酒意正酣,许多大晋的官员早已显露醉态,就连不少仙门弟子也有些飘飘然了,但他们的行为举止,没有一丁点儿身为修士的自觉。 法华寺的佛修自然是滴酒不沾,就算明德帝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素斋,他们也不过是稍稍动了几口,而后便像是封闭了五感,垂首敛眸在座位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至于另一边,韩望川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没了掌门在场,太玄宗的弟子像是撒欢儿一样,不说放浪形骸也差不多了,更别提还有医仙谷和驭兽门的人在一旁恭维,哪里还有修士的风骨,妥妥一介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形象。 看见太玄宗如此做派,辛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弟子,辛夷自当是无从置喙。好在她早就叮嘱过,天机宗前去赴宴的弟子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堕了宗门的脸面,要不然她也不介意行使一下一峰首座的职责。 “大师姐,你注意到了没?”袁语风突然凑了过来,小声在她耳边嘀咕着。 “什么?”辛夷纳闷。 袁语风的脸上顿时挂上了一副八卦的神情,双眼“嗖嗖”地直往外冒精光,“就是那个庞佳啊,驭兽门掌门的亲女,明德帝的视线似乎一直都没有离了她呢!” 辛夷:“???” 你为什么总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可是无语归无语,辛夷也不能质疑女人对这种事的敏感度,尤其是袁语风。被她这么一说,辛夷也开始暗戳戳地关注起明德帝和庞佳之间的你来我往了,别说,他们之间好像还真是有那么点猫腻的样子。 辛夷捏住酒盏沉思,对于太玄宗她可是再了解不过了,“无利不起早”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可谈到大晋,这里又有什么能值得他们亲自派人前来的呢?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由不得辛夷怀疑他们动机不纯了。 太玄宗再怎么不会管教弟子,辛夷不管,天机宗的人也不会那么没有眼色地主动去讨嫌,然而他们却好像没有这个自觉。 还没等辛夷分析出所以然来,对侧的席间,一位脸颊通红、浑身酒气的弟子突然口出“狂言”。 “听说,和光道君入道前可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啊,更是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吾等可有幸,能听得道君一曲?” 看他身上穿的倒是驭兽门的道袍,就是这人到底是谁的人,那就不好说了。 “放肆!” 此话一出,天机宗的弟子无不是怒目而视,他此举不仅是在侮辱辛夷,还是在挑衅天机宗的颜面。 “是啊,是啊!以道君的容貌,合该是第一美人,就是不知道,美人儿今日能不能再弹一曲,为大家伙儿助助兴啊!”偏生还有那不怕死的,没眼色地上前附和道。 辛夷记得,这人还是医仙谷的一个小长老。 或许是被灌了一肚子黄汤,脑子都不会转了,也就没察觉到场中的气氛,自从先前那位驭兽门的弟子开口后,就骤然直降冰点了么? “孙长老,还不快退下!” 就连医仙谷的少谷主张玉成,也在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也没能让孙长老清醒一点,仍在兴致勃勃地提议,看向辛夷的眼神也恶心得令人作呕。 “这位长老要是喝醉了,还是尽早下去休息吧,省得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平端让人看了笑话去。” 袁语风也有些恼了,这人胆敢侮辱辛夷,真是该死。可她既要顾全大局,就只能这样维护自家大师姐了。 “你什么意思?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盟约 “嘁——” 袁语风极为不屑地轻嗤了一声,甚至连个眼角都没有给他一个,扭过头去,俨然就是“我就看不起你了,你能把我咋地?”的意思。 这位孙长老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在自家宗门他要处处被下面的人敬着,就算是医仙谷出事之后,他凭着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无论到哪里都是吃香得很。今日竟被一个女修瞧不起?还是和他们医仙谷有旧怨的辛夷的师妹,他当场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眼中冒着怒火。 “老子肯让你献曲,那是瞧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孙长老看向辛夷的眼神更加不善了起来,说出的话也更加没了下限,“还是什么‘天才道君’呢,你这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别人不说,我难道还不知道么!” “女人啊,还是乖乖躺在床……” “住口!” 袁语风大声呵斥孙长老,倒是辛夷仍不动如山地坐在原位,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好像置身事外一样,只不过,孙长老没有注意到的是,辛夷的眼底已经结满了冰霜,只需一点,便可以让他永远置身于一片冰寒中。 “嗤,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蛋么,你好好求求本座,没准儿本座还能给你炼一炉灵丹呢,别说化神了,就是飞升都不在话下……啊!” 就在众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孙长老的嘴里就冒出了鲜血,随后他还吐出了不少碎瓷片,起其中还夹在着几枚牙齿。 “你,你胆敢……”孙长老手指着辛夷,口齿不清地开口,刚说了没几个字,又是“哇”地一声吐了一大滩血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辛夷原本手里握的那只酒盏已经不见了,看来她就是用酒盏打伤了孙长老的嘴。 “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辛夷语气中的冷意,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玉成见状,也顾不得到底错在谁身上了,他只知道,若是不能保下宗门的人,还是个小长老,那么他的少宗主也就坐不安稳了。 “和光道君,孙长老无意冒犯,在下可代为赔罪,但您这样就有些过了吧?” “过了?”辛夷起身,起身踱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张玉成,“身为修士却如此放浪形骸,还出言挑衅一位化神修士,当真是‘无意冒犯’么?本座不过就是小惩大诫,而已。” “这样,才叫‘过分’呢。” 话音未落,孙长老的身上突然涌起了一道火焰,转眼间就把他整个人吞噬。 一时间,大殿中只充斥着孙长老的惨叫,席间一片鸦雀无声。世俗界中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就连坐在上首的明德帝也是两股战战,一句话都不敢说。 更不要提这些修士了,感受到先天业火带来的灼热之感,竟无人敢上前去解救孙长老。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燃烧的火焰熄灭,只余一堆灰烬昭示着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和、光、道、君,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张玉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然而辛夷却不以为意,指尖微动,一枚漆黑的珠子便从灰烬飘了出来。黑色的雾气缭绕,隐约还能听见狼哭鬼嚎的声音,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医仙谷若是不会管教门内弟子,就莫要怪别人代劳了。” 张玉成却仍在咬着牙嘴硬:“那也不用劳您大驾,医仙谷的人,我们自己处理就好。” “没错,和光道君此举,实在是有越俎代庖之嫌,”说话的是太玄宗的人,“更何况还是在世俗界呢,实在是轮不到您出手。” “你是何人?”辛夷抬眼看向他,忽而问道。 “在下太玄宗安驰,安正的师弟。” “哦。” 然而辛夷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安驰是谁,其余的一概不关心。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把安驰起了个半死,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发泄一下怒气。 “噗嗤!” 就在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喷笑,辛夷回头一看,正是袁语风。 “安驰道友这话说得真有意思,你也知道这里是世俗界啊。虽然不知道孙长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出于保护凡人,大师姐出手并无不妥。而且,如今三和堂归法华寺管,下一任就又轮到我们天机宗了,大师姐怎么就不能管了?” “你!伶牙俐齿,在下不与女人犯口舌!”安驰气极,随后看向闭目诵经的慧慈,“慧慈法师也在,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突然被点名的慧慈睁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枉费小僧年长辛夷道友这么多,却也没能看出孙长老身上的异样,真是惭愧,惭愧啊。” 慧慈这话,表明法华寺站在了辛夷这一边的,反倒让太玄宗那边讨了个没趣。 “安驰长老,您看这……”张玉成小声询问道。 不待安驰回答,便被袁语风抢白:“有些人啊,还真是跪久了,就不会站了呢~~~” “你住口!” 张玉成自然是知道她在影射医仙谷,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啊,要不是因为辛夷和青瓦族,他们医仙谷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再怎么说,这里还是在大晋,这件事我们到底能不能管,还是交由圣上做定论吧,如何?”辛夷问道。 见自己突然被扯下水,明德帝差点就要在龙椅上坐不住了,可奈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简直是被辛夷一句话架到了风口浪尖。尤其是辛夷,只要一对上她庞若洞察一切的眼眸,总会让他平白失了底气。 明德帝此时也不管别人会怎么看自己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韩掌门方才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安驰瞬间轻嗤一声,好像出了口恶气一样,看向辛夷和袁语风的眼神,别提有多神气了。 “圣上此言,可是要把孙长老一事全权交由太玄宗处理了?”见明德帝不应声,辛夷便接着说下去,“按照世俗界曾经同仙门定下的约定,圣上此举,是想要撕毁盟约吗?” 按照盟约,在世俗界发生的所有事,都应该由当时驻扎在三和堂的宗门全权处理。若是明德帝打算偏向太玄宗,便是有意撕毁盟约,也就掀开了三宗六门和睦的表象。 明德帝早就想脱离三和堂的掌控,扶持归属于大晋的修士。即便他确有此意,但这么大的事,明面上是打死都不能承认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故友重逢 恰逢此时,原本不知道去哪里的韩望川也回来了,明德帝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在他耳边悄声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简直没有半点儿身为皇帝的傲气。 辛夷见明德帝和韩望川熟稔的样子,还有什么能不明白的,估计太玄宗早就在他们来之前,就同明德帝不知交好了多久了,如今就是等着他们来,再好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天机宗踢出局呢。 虽然这其中也有辛夷在推波助澜,但不得不承认,太玄宗对于人心的把握很是到位,每一步棋都下在了最合适的时机。一步接一步,渐渐把天机宗排除在世俗界的势力范围之外,法华寺亦是如此。 到了眼下这个境地,辛夷也不打算和他们废话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圣上若是不想让天机宗继续在大晋收徒,大可直言,不必左右为难,我们天机宗也不是不通人情的。” 明德帝有些犹豫,用余光去观察韩望川,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却觉得他这是在替自己撑腰,心下安定了不少。 可明德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安驰却是直接抢白道:“和光道君这么聪慧的人,难道连这点都看不清吗?圣上愿意怎么选就怎么选,再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圣上愿意选择一个更为强劲的合作伙伴,这难道也有错么?” 辛夷并没有理会他,反而目光直视明德帝,“天机宗光外门弟子就不止三千,我们也不差能在世俗界收到的那点徒弟。不过,在下还是要多嘴一句,你乃大晋的君主,你所做的每一个决断,都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遇事,可千万要三思啊。” 也不知是辛夷说的那句话,触动了明德帝敏感的神经,顿时引得他情绪激动起来,“不必了,朕已经有决断了。既然道君说朕此举违背了盟约,那我们同仙门之间的盟约也就此作罢吧,朕相信,太玄宗完全值得朕的信任。” 闻言,辛夷眯起了眼,注视着明德帝久久不语。 “好,既然圣上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强求。当初大晋同天机宗交换的信物应该还放在禁地中吧,三日后,和光便带着信物前来,还望圣上能够按照约定,返还信物。” “当然,这点道君不必担心。”见目的达到,明德帝很是痛快地应下了。 敲定了双方交还信物的时间后,辛夷就带着天机宗的弟子离开了皇宫,即便有些步履匆匆,却仍保持着一贯的天机宗的行事作风,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天机宗一行人走后,慧慈也起身了,“阿弥陀佛,也请圣上三日后归还法华寺的信物,小僧不胜感激。” 慧慈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而后便也带着法华寺的弟子离开了。 …… 火急火燎地回到三和堂后,辛夷却交代了众弟子马上收拾行囊,只待三日后拿回信物,便即刻动身返回宗门。 其余弟子得了命令后,皆齐声应诺,而后便纷纷退下,会客厅中只剩辛夷和袁语风。 “大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 或许被人不知辛夷的用意,但是同她交好这么久的袁语风足够了解辛夷,知晓她定不是无的放矢。而且她又这般焦急地想要回去,难不成是宗门出事了? “别多想,我只是发现太玄宗暗地里不知道在筹划着什么,或许塑灵丹就和他们有关。若是他们真打算对宗门出手,你我还好说,可这些弟子就危险了。未免太玄宗设计陷害,三日时间一过,还是早点带他们回去吧,我才能安心呐。” 辛夷敛眸,却并未对袁语风吐露她收到纸条一事,只是叮嘱她要看好随性的弟子,保证他们的安全。 见辛夷郑重其事的样子,袁语风自是全然听从。其实这样也好,他们天机宗家大业大,完全不缺弟子的好不好?若不是为了表现修仙界对世俗界的尊重,他们又何苦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就为了收十几个有灵根的弟子进门? 打发走了袁语风,辛夷却没有就此歇下,而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一个鹞子翻身就约上了房顶,在夜色的掩盖下消失在天机宗的驻地。 若是有修士在此,便能轻易地分辨出,辛夷前去的方向,正是法华寺在长安城的驻地。 * 翌日,辛夷还未等宗门送来信物,却等来了故人上门拜访。 辛夷本来在房间内打坐,顺便研究一下可用的阵法之类的,却没想到袁语风敲响了她的房门,眼神里满是惊喜。 “大师姐,你猜谁来了?” “难不成是惊羽师弟来了?”辛夷打趣道,“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么兴奋。” “嘿,大师姐你可歇歇吧,我对他都快审美疲劳了,来世俗界不就是为了换个地方,看些不一样的风景么……”袁语风撇撇嘴,显然对辛夷的回答不甚满意,“不是,你怎么还岔开话题呢?算了,你还是跟我去吧!” 辛夷好脾气地任由袁语风把她拉走了,到了会客厅里,刚一看到在那里等待已久的几人,辛夷的脚一下子像是被黏在原地一样,半点儿都挪不开。 前来拜访的人,正是明樱和祝衍之,还有他们共同哺育的三子一女。 祝念欣见辛夷出现,激动得脸都红了,忙上前向辛夷行礼:“念欣见过和光道君!” 随后,她又转身,冲着自家娘亲兴奋地介绍道:“娘,这就是我和您提过的,之前在茶楼中帮了我的美人姐姐!”边说着,她还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然而,一切却没有朝着祝念欣预想中的热闹场景进展,会客厅里除了她的声音,简直安静得可怕。她的三个哥哥连忙上前一步,把祝念欣拉过去挡在身后,生怕辛夷动怒。 昨日接风宴上,对于那个冒犯到她的仙长,辛夷可是说动手就动手了,化神道君一出手,没看其余仙长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的嘛。他们担心自家妹妹若是无意间冒犯到了辛夷,祝念欣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辛夷现在的视线全部落在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上。 辛夷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微微发酸,就连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了。 “阿樱,好久不见。”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祝衍之中毒 祝念欣发誓,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母亲露出那样脆弱的神情。 即使是父亲重病,英国公府被削爵,她那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虽然明樱身躯弱小,但是她性格中的坚毅,甚至强过了不少男儿,就连她的父亲也甘拜下风。 可是,眼前这个双目垂泪,指尖颤抖的女人,还是她曾经高呼“女儿有泪不轻弹”的母亲吗?要不是母亲一直和她在一起,祝念欣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把明樱调包了。 祝念欣心中的千回百折,明樱并不知道,也没空关心了。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辛夷在修仙界过得可好。而且她听说修士争夺机缘,可要比凡人争名夺利残酷得多,但她身为凡人寿数有限,或许直到闭眼前都不再有机会见她一面。 但没想到,天机宗这次派人来,辛夷竟也在其中,明樱在接风宴上看见她的时候,一时激动得都失了语。可能否与辛夷重聚,明樱是想都没想过,毕竟她们之间隔了这么久,身份上天差地别,或许装作互不相识反而会对彼此更好。 “辛夷,我好想你啊……” 明樱终究是没有抵过心中的思念,像从前那样,飞奔扑进辛夷的怀中。 “阿樱,这些年,我也很想你。” 辛夷把明樱紧紧用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可姐妹俩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倒是把祝念欣和她的三个兄长看呆了。 父亲母亲,不是带我上门拜访仙长的么,如今这是闹哪出啊?祝念欣傻眼,她哪里敢想,母亲竟然和这样一位天才修士有交情,看样子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挺深。 …… “好了,让辛夷你看笑话了。” 过了好半晌,明樱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恢复了作为沐恩伯夫人,琅华郡主的端庄样子。只不过她的眼神告诉辛夷,这个人还是之前的那个人,拥有赤子之心的明樱。 “沐恩伯,你这身病又是怎么回事?” 袁语风适时送来茶水和茶点,不过她一看到祝衍之的脸,就知道传言非虚,祝衍之的确是病入膏肓。 当年,袁语风因为跟在辛夷身边,也同明樱有过几分交集,连带对祝衍之的印象也不错。这一次他们抵达长安城后,看到了三和堂送来的玉简,得知祝衍之身患重病的时候,全然不敢相信。 毕竟辛夷离开之前,给了祝衍之一枚玉简,凭借玉简向三和堂求助三次。在她们离开这里的几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祝衍之早早将三次机会用尽,如今只能等死? 祝衍之闻言便露出了苦笑,“这事……咳咳!就说来话长了,咳、咳咳……” 明樱见他咳得厉害,连忙从袖口中掏出来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给祝衍之服下。 “还是我来说吧,”明樱叹了口气,“这事就要说回二十年多前了,那时还是由太玄宗的人驻扎在长安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修士竟然屡次三番,公然出入皇宫中,甚至朝堂上还有他们指定的人员身居要职。 之后不久就隐隐传出了口风,说陛下有意要扶植属于自己的修士,借以摆脱三和堂的控制。辛夷你给了夫君一枚玉简的事,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消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夫君怕把伯府和明家牵扯进去,就拿着玉简,用剩余的两次机会换了两枚驻颜丹。 我因为怀上念欣时年事已高,夫君为了保我们母女平安,就去三和堂请了医修相助,估计也是那次,玉简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吧。之后他又生了病,本以为不是什么重病,哪成想怎么治都治不好,就拖成了如今这地步……” “娘……”祝念欣讷讷地开口,若不是她,或许侯府还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因为此事,她的内心愧疚至极,明樱因为怀她遭了不少罪,生产的时候又极为凶险,要不是祝衍之去请了医修,她才能平安地来到世上。而后她想去修炼,也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如果她能够顺利拜入仙门,那么她爹娘也就不会被明德帝为难了。 “念欣,你不必愧疚,爹爹从来就没有后悔动用玉简。” 祝衍之见女儿垮着一张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看她平日里有些小脾气,任性起来的时候让他也不禁头疼,但是做父母的,哪有不了解自家孩子的呢? “是啊,这事不怪你,只能说造化弄人……”明樱也轻声安慰着女儿。 祝念欣的三个兄长也都围到了妹妹身边,逗她开心。 辛夷看着眼前温情脉脉的一幕,眼底也不由地染上了温度。祝衍之和明樱之间流露的情谊,不用外人说,都知道这夫妻两人恩爱异常,见他们过得很好,辛夷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能落地了。 “我虽然对陛下的打算知之甚少,就连塑灵丹也是后来听人说起的,但是关于太玄宗的目的,我却偶然间听说了,他们只想要往凡人的身上转移因果。”祝衍之面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袁语风失声惊叫。 其实辛夷也对祝衍之的话很吃惊,她本以为,那些人想让凡人修炼神魂,无非就是为了壮大他们自己的神魂,若是身陨,至少还能转为鬼修。 可人心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险恶,转移因果,他们还真是敢想! 不过这也从侧面肯定了辛夷的猜测,冥界定然也不太平。能有灵魂将自身背负的孽债转移到无辜之人的身上,这样的做法,简直是在扰乱秩序,挑衅天道! 这也就勿怪忘川河如此焦急地想要给她传递消息了,想到这里,辛夷的心猛然一惊,也不知道宗门现下可好? “塑灵丹的出现太过诡异,明家祖上出过修士,对修仙界中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我们才没有掺和到那些污糟事里,也不敢念欣去测灵根……”祝衍之对女儿总是抱有一分亏欠的,要不是因为伯府和明家,祝念欣没准儿还真有灵根,从而踏上大道。 “除了我们,城中还有几户人家都不敢去尝试塑灵丹,楚家也……”明樱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看辛夷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敢接着说下去,“因着我们没有按照明德帝的旨意行事,近几年来,我们渐渐都被退出了朝堂之中,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彻底远离长安城了。” 虽然楚行珏已经贵为右相,楚行玏也是从沙场下退下来的大将军,但是楚家的情况却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内里的艰辛,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闻言,辛夷的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来,她和慧慈制定的计划,还需要做些改动啊。 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本来这一趟是打着祝念欣的名号,前来拜访辛夷的,但却成了明樱与辛夷旧友重逢。明樱了却了心愿,本起身要走,却被辛夷叫住了。 “沐恩伯,还请留步。”辛夷上前握住了祝衍之的手腕,为他把脉。 “这……?”祝念欣的眼睛瞬间亮了,对哦,辛夷是修士,还是很厉害的道君,那父亲岂不是有救了? “道君……”在辛夷的瞪视下,祝衍之只好改口,“辛夷,你不必如此,生老病死本就是命中注定……” “如果我说,你没有生病,而是中毒了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入凤氏禁地 “中毒???” 这话若不是从辛夷的嘴里说出来,明樱简直不敢相信,“怎、怎么会是中毒……” 仔细算来,祝衍之生病也有快十年的功夫了,这期间,夫妻两人拜访了无数名医,尝试了许多种治疗方法,但终是毫无所获,反而愈发拖垮了祝衍之的身体。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祝衍之已经认命了,只打算在最后的时光中好好陪一陪自己的家人。而明樱就算不忍心就这样看他离去,但她尊重丈夫的选择,默默将内心的不舍与痛苦统统掩盖在平静的面容之下。 可是现在辛夷竟说祝衍之是中了毒,这个结果非但明樱无法接受,就连祝衍之自己也是十分惊愕。 “没错,”辛夷点头,手指仍在感受他的脉象,“这是来自修仙界中的一种毒药,名为‘极乐’,中毒者起初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而且还会感觉精力十分充沛,修为也会在一个月内突飞猛进,但是这一个月过后,便会逐渐虚弱至死,期间完全体会不到半点中毒的痛苦。 你中的毒,是被人刻意减轻了药量过后,一点一点下到你身上的。而且幕后之人精通药理,才会让你的症状看起来像极了生病,若是再不解毒,不出三个月,你便会慢慢虚弱至死,死后的尸身也察觉不出任何毒物的痕迹。” “嘶——”明樱倒抽了一口凉气,眼里迸发出愤恨的目光,“这人的心思,好生歹毒啊……” 祝衍之的大掌盖上明樱的手,安抚着她:“别担心,有辛夷在,我是不会有事的。” 明樱闻言稍稍安了心,她看向辛夷,眼露恳求:“辛夷,我……” “你放心,我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他们得逞。”辛夷做出承诺。 “好、好,要是没有你,我真的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别担心,”辛夷拍了拍明樱的肩膀,却转身问向祝衍之,“极乐这毒虽然出自修仙界,但是炼制它需要的材料,大多出自南域,那里是医仙谷和驭兽门的地盘。” 话说到这里,祝衍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了,即使伯府和明家没有往日那般辉煌,但是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还是被人算计到了这种地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祝衍之中毒,直到毒发,里外里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人把沐恩伯府同明家一道排挤出大晋的朝堂中心了。况且祝衍之病重,即便有心于朝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明樱陪着他寻医治病,自然也没精力去看顾明家那一头。 至于这背后的直接获益者是谁,简直不用猜都知道。因着明家曾经出过一位慧慈法师,而后又与辛夷交好,辛夷在离开世俗界之前,更是交代了三和堂多多照看明家和沐恩伯府,肯定会让龙椅上的人在心里埋下一根刺。 如此算下来,这里面还有辛夷埋下的因果在呢。 不过辛夷已经离开长安城四十余年,足够让明德帝抹除辛夷在百姓心中留下的印象了,转而树立起值得大晋百姓推崇信仰的修士形象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辛夷倒是对祝衍之比较放心,这人既有君子行事之风,却又不会优柔寡断,“你先留在这里,我让人帮你解毒,至于今晚么,就让袁语风陪你们回家吧。” 一刻钟后,沐恩伯“祝衍之”带着家眷返回伯府。 可是三日后,明德帝派来伯府的人,却怎么也寻不到祝家一家人的踪迹了,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对此,民间私底下也流传了各种各样的谣言,什么“阴谋论”啊,“白日飞升论”之类的层出不穷,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 辛夷同明德帝定下的三日之期转眼便过,天色大亮之时,辛夷就带着天机宗的弟子在凤氏皇族的禁地外等候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法华寺的佛修们。 然而过了一个时辰后,太玄宗的人才带着明德帝姗姗来迟,丝毫没有迟到的歉意。 来人正是看辛夷不顺眼的安驰长老,“哟,和光道君还真是心急啊,就这么急着拿回信物,然后灰溜溜地滚回天机宗吗?” 安驰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见到辛夷,就赶紧凑上前来找打。不过对于这种主动过来挑衅的人,最好的回击就是无视他,不分给他一丝一毫的关注,让他有力没处使,憋死他。 辛夷瞥都没有瞥安驰一眼,径直走到明德帝的面前:“不知圣上可准备好了,信物我已带来,就等着圣上将天机宗的信物从里面取出来了。” “呃,这个嘛……”明德帝有些犹豫,这几日他翻看了老祖宗留下的藏书,才发觉那信物不是说拿出来,就能轻易拿出来的,需要修士用灵力斩断信物之间的联系,如此才算是成功解除契约。 而且凤氏禁地里蕴养着大晋的龙脉,如此重要的地方,万万不能让不信任的人随随便便进去啊。这几天,明德帝实在是左右为难,觉都没睡好。在他看来,太玄宗的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至于天机宗和法华寺嘛,最好还是能希望韩望川能够一同陪他进去,看好两人。 明德帝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之后,就连一贯没有脾气的法华寺弟子都忍不住对她怒目而视,明德帝此举,简直是在污蔑他们作为佛修的尊严! “若圣上担心我与慧慈法师做什么手脚,本座敢以人格保证,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辛夷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面巨大的水镜,“这是我们天机宗研制的‘昆仑镜’,可以看到我们进入禁地后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圣上能放心了吧。” “啊,当然、当然,朕怎么会怀疑道君的人品呢……”明德帝讪笑着应下,只不过他额角急出来的汗,可不像他嘴上说的那般“放心”。 辛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默念了几句口诀,水镜中便出现了禁地内的景象。 明德帝还来不及感叹仙家手段的神奇之处,就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进了禁地内。 因着需要有人斩断信物之间的联系,辛夷又是几人中唯一用剑的人,她就提早把四方剑召唤了出来。 而此时,辛夷的脚底传来一股异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撤离三和堂 感受到从脚底传来的轻微震动感,还有体内先天业火对那个东西的吸引力,辛夷不用猜,也知道她这是感应到先天厚土的存在了。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慧慈和明德帝,见他们二人似是毫无察觉一样,辛夷便以神识,悄悄和四方剑打了个招呼。 跟在明德帝的身后,越往禁地深处走,辛夷就越发察觉这里的不对劲,禁地里好似并没有龙气在此聚集了。 辛夷眼睛一眨,眼底闪过暗紫色的流光,而后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都差点停跳了一瞬。 只见孕养着凤氏王族气运的禁地里,早就被人布下了一个充斥着阴冷气息的阵法,而阵法的正中央,就禁锢着一条由龙气所化的神龙。 若不是她身上有先天业火护着,慧慈有佛光佑体,估计他们一踏进阵法中,就会被抽取了气运吧。辛夷暗自心惊,原来不是没有龙气,而是龙气被人禁锢了。 神龙的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如同水蛭一样扎在它血肉之中的黑色虫子,一口接一口地啃食着神龙的躯体,将它的血肉化作自身的营养,然后献祭到阵眼中。 察觉到有人前来,神龙无力地抬起头,硕大的龙眼中全是无助与绝望。然而尤其当它感知到了辛夷身上的气息,瞬间瞳孔紧缩,昂首像辛夷求救,龙吟声中满是委屈的意味,像是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回家向家里大人告状一样。 虽然辛夷接收到了神龙求援的信息,但是她此刻正处于被人监视的状态下,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无奈,辛夷只能狠下心来,装作没看见神龙盛满泪水的大眼睛。 明德帝在一处石柱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凤氏安置信物的地方。辛夷抬头向上看,就见柱子最顶端的两个光团中,包含着一枚半块的龟甲,和辛夷手中的恰好能凑成一对。 “道君,中间的光团里就是天机宗的信物,而最左边的就是法华寺的信物,有劳道君出手,替朕取下两枚信物了。” 辛夷微微颔首,而后脚尖轻点,纵身一跃,伸手想要将光团中的信物取出。然而就在辛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光团的时候,禁地里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这是地震了吗? “小心。”慧慈连忙撑起一个灵力罩,将明德帝拉进去,免得他被掉落的碎石砸得头破血流。 “多谢大师,”明德帝仍是心有余悸,要不是慧慈能够不计前嫌,估计他早就被掉落的石梁砸死了,“这是……地龙翻身?” 辛夷双腿在石柱上一蹬,借力躲开了一块飞溅的石块,而后落在了两人面前。对突如其来的震动,辛夷心里倒是隐约有了猜想。 “解开契约的方法,一定要取得双方的信物吗?直接毁了可以吗?” “呃……应该是可行的吧,”明德帝也有些傻眼,难不成是凤氏的先祖显灵,在警告他切不可撕毁与天机宗、法华寺之间的盟约?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此事进行下去,要不然别说太玄宗了,就连几大世家都不能放过他。 得了明德帝的首肯,辛夷也就不啰嗦,四方剑出鞘,剑尖直指石柱之上的两个光团。 就在四方剑将两个光团一剑劈为两半后,众人眼前只能看见一道耀眼的白光,辛夷离得最近,更是被这刺眼的光芒干扰了视线,一时不察,便从半空中摔倒在地。好在辛夷是修士,身强体壮,又经历过淬体,不过是翻滚了两圈,甚至都没有受半点皮外伤。 “辛夷道友,你可还好?”慧慈眨了眨眼,待能重新看清之后,忙询问一下被白光击飞出去的辛夷。 “我没事,”辛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腕,然后掐了个除尘诀,“既然信物已经毁掉了,大晋同天机宗之间的盟约便到此为止了,天机宗即刻便会带着弟子返回宗门。” 言罢,辛夷便毫不犹豫地走出禁地。 慧慈也紧随其后,“阿弥陀佛,法华寺因着在此处驻守了十几年,虽任期未满,待贫僧将遗留下来的事务处理完毕,便会带着寺内弟子返回修仙界。” “这,大师、大师!”明德帝针对的是天机宗,对于法华寺这些不理俗事的佛修们,他还是观感很不错的,愿意同他们一起探讨佛法的。而且不知为何,方才他进入了禁地后,总觉得心慌慌的,若是慧慈想要多留几日,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 出了禁地后,辛夷也没那个闲心同太玄宗的人“交流感情”,脚步匆匆地回了天机宗的驻地,那里剩下的弟子早已整装待发,只等辛夷回来。 辛夷站在跨界飞舟上,注视着下方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分辨不出的世俗界的城池,脸上的表情满是凝重。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定会掐着卜算,无论吉凶,至少还能为自己求得一点心理安慰。 但当她愈发了解天道后,尤其是转修了无情道,对于这种模棱良可的只言片语,辛夷是越来越反感了。往常她相信人定胜天,如今却总感觉自己一直都在按照命运既定的路线走下去,无法,也无力挣脱。 陡然间,她的眼前浮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有明樱的,祝衍之的,甚至还有禁地中那条神龙的,以及,楚家几人的模样……辛夷闭了闭眼,最终,她还是做下了决定。 既然天道让她救世,无论是谁,都是世人中的一个。就算他们是罄竹难书的恶人,也应该等待来自天道的审判,而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成了滋养那些人的养料。 辛夷从乾坤戒中取出了几枚极品灵石,用以当做跨界飞舟的能源供应,责令袁语风以最快的速度前进,把弟子们带回修仙界。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带他们回去,我稍晚些会自行回宗门。” “大师姐我晓得了,你去吧。” 袁语风点头应下,虽然她预感有大事将要发生,但是出于对辛夷的信任,还肩负着保护宗门弟子的重任,即便她内心极度渴望与辛夷同行,也只能目送着辛夷御剑飞离跨界飞舟。 …… 长安城,三和堂。 一道身影从长安城上方掠过,慧慈此时坐在房中打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此乃大善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机宗有难 “嗯……” 一道闷哼声,辛夷缓缓从入定中醒来。 一个月前,她在凤氏禁地中得到了先天厚土,安排了宗门弟子先行回宗之后,辛夷便折身返回了世俗界,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打算先炼化先天厚土。 五行灵物当真是非比寻同,尤其是最为厚重的土系灵气,不仅防御力奇高,也从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辛夷的身体强度,比她淬体一百次来得效果都好。不过磅礴的灵气入体,也直接把辛夷的修为推到了炼虚后期巅峰,离合体期仅一线之差。 且不说她如今身处世俗界,这里的灵气当然不足以支撑她成功渡劫,而且要是有凡人不小心误入了这里,岂不是要给她今后的修行染上难以洗清的因果?辛夷以神识内视自身,费了好一番的力气,才勉强将修为压制在丹田中,只不过浑身的经脉还是由于暴涨的灵气胀得发疼。 又运气一个周期,辛夷才算是平息了那种马上就要突破的冲动,恰巧此时,储物袋中的传讯玉符亮了起来,是慧慈传来的消息。 “辛夷道友,一切已都按计划进行,长安城中所有人均已撤离完毕,无人员伤亡,贫僧已带弟子返回宗门。” 慧慈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望道友之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勿忘初心。” 辛夷闻言便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知道所有人都安好,她也就能安心了。 那日她折回了长安城,始终是放心不下禁地里的那条神龙,犹豫了半刻,还是隐身再入禁地,三下五除二就破了那里设下的阵法。只是不知太玄宗的人发现后,会有什么表情,会不会气急败坏,却又找不到罪魁祸首而被气得跳脚呢。辛夷表示看不见,还真是有点可惜啊。 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早早地就和慧慈一起布好了一个传送阵,阵法的另一头就在法华寺的属地内。估计就算等太玄宗回过味了,想要杀人灭口,到时候累死他们也猜不到,人早就被他们送到了修仙界中。 但是慧慈之后说的那句话有何用意,辛夷暂时还不知晓,也就没有探究的念头。 辛夷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得意,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然而当她挥手撤下了洞口的禁制时,一道传讯符便如箭一样扎进辛夷的怀中。 “大师姐,不论你在哪里,一定要藏好了,千万不要回宗门!千万……” 是袁语风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她的话好似还没说完,就被人匆匆打断。 辛夷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天机宗肯定是出事了! 素来八风不动,遇事沉稳的辛夷也不禁慌了神,她想要掐指卜算天机,却发现好像有一层朦胧的纱遮在她眼前,阻止她去窥探未来。辛夷攥紧了拳头,如今之际,只能尽快返回修仙界了,她记得几座大城池有可以传送的阵法。 但是,就算辛夷是炼虚期,御剑飞行的话也要七八日才能飞离世俗界。太久了,辛夷实在是不能等下去,而她又从未修习过任何有关破碎虚空的术法。 想到这里,辛夷不由地焦急万分,然而此时她手上的乾坤戒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强烈的渴望,发出淡淡的光芒。辛夷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枚她在绮云秘境中,和四方剑一同找到的戒子,除了可以像储物袋那样存放东西,竟然还是一个可以破碎虚空的空间神器。 管不了那么多了,辛夷眼睛一眯,像乾坤戒中传送了大量灵力。下一秒,一道空间裂缝凭空出现,辛夷未曾犹豫,一脚便踏入其中,身影消失在山洞中。 * 天机宗的山门前,太玄宗的一众高阶修士早已等候于此,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医仙谷、驭兽门、天工山和奇门谷,人群乌压压的一片,将天机宗包了饺子。三宗六门,太玄宗仅凭一己之力说服了修仙界过半势力,一同前来讨伐天机宗。 “怀济道人,五日时间已过,您可想清楚了,是否还要包庇辛夷那个妖女?” 说话之人乃是驭兽门的掌门庞泰,原本胖成个发面馒头的化神修士,如今却突然消瘦了不少,没了脸上的横肉,他眼角的阴冷也遮掩不住了。 “哼,”怀济冷哼,看向这些人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冰冷,都是些狼心狗肺、欲壑难填之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徒儿什么人品,想必没有谁比韩掌门更清楚吧。” 被怀济点名的韩望川面带寒霜,即使感受到无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韩望川仍是不发一言。修仙界之人都知道两宗的首席弟子彼此交好,就是不知道,这样两个天之骄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死敌一般的存在了呢? 医仙谷的少谷主张怀玉此时帮腔道:“怀济道人,吾等小辈尊您为长辈,那也是因为您为修仙界做出的贡献。但若您执意要袒护辛夷那个妖女,那就别怪我医仙谷不敬长辈了!您好不容易活到这么大岁数,若是晚节不保,岂不可惜?” “嘁——” 怀济撇嘴,自是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说得更准确,这些人他都没有看在眼里,若不是他们拿辛夷作伐子,怀济还真懒得出手。 五日前,太玄宗突然集结了不少修士,公然上门征讨天机宗,让他们交出辛夷这个妖女。他们用的借口就是,辛夷在西域不问缘由,就灭了合欢宗满门,断其道统,实非正派修士可为。 修仙界中也不是没少出过这样的事,高阶大能一震怒,就算是六门那样势力强劲的门派,宗门弟子被人尽数斩杀,断绝道统,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这一次,太玄宗却丝毫没有提过辛夷为何出手,只拿这一个结果做由头,大肆贬低辛夷,让她从曾经名满昊宸的天才修士,沦为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妖女。 “语风,别担心。”林惊羽站在怀济身后,把袁语风汗津津的手握在掌中。 袁语风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悄声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已经给大师姐传讯了,让她别回来。” “嗯,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林惊羽虽然是天机宗暂定的下一任掌门,但是对这样“连累”了宗门上下的弟子,却没有半分埋怨之意,“这一次,换我们来为大师姐做点什么吧。” 他们这一辈的弟子,谁没有被辛夷护在羽翼之下过?但今非昔比,他们中有的虽然资质不显,但也都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这一次,换他们来守护辛夷! 袁语风侧头,看向这个面容虽然稍显稚嫩,但却早已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林惊羽,嘴角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不亏是她钟情的男孩啊,这辈子能与他结为夫妻,是她之幸。 只不过林惊羽和袁语风之间的脉脉温情,却没能感染到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就在现场的气氛更为凝固之际,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玄宗吃瘪 “戒备!” 太玄宗这边领头的长老见天空中出现了空间裂缝,连忙下令,以灵力撑起了一道防御罩,保护宗门弟子。其余门派见此,也纷纷跟着照做。 而对面的天机宗亦如此,毕竟现在双方都不知晓来人是谁,又会站在哪一方。下一刻,缝隙中传来一丝熟悉的气息,怀济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地心头一紧。他这徒儿,怎么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回来了? 辛夷迈出空间裂缝的地点,恰好在双方交涉的真空地带,感受到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辛夷眉头紧皱。 “师尊。”她瞟了一眼对面的人,该来的还真是悉数到场,一个都没落下啊。 辛夷飞身进到了天机宗的阵营中,但是看他们的脸色,怎么好像在说她回来的不是时候? “辛夷,”怀济无力地叹了口气,她不回来还好,如今露了面,还真是难办了。 “大师姐,”袁语风自打辛夷现身的那一刻起,就很不得撕开裂缝,然后给她按头送回去,“不是给你传讯了么,你怎么还回来了!” 辛夷抿了抿嘴唇,“宗门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 “可你也……”袁语风还想说什么,却感觉林惊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冲她微微摇头,袁语风也只好无奈地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天机宗的人因着辛夷突然出现,或焦心不已,或在积极寻找对策。反倒是太玄宗的人见辛夷突然出现,心头一喜,只要她现身,就肯定逃不掉! 安驰也随着韩望川前来,他眯着眼看向辛夷,缓缓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就不怪他了。 “辛夷,你还不束手就擒!” 辛夷:??? 她这才刚来,还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呢,怎么矛头就对准了她呢? 见辛夷一脸迷茫的表情不似作伪,一旁的林惊羽简单几句话,就把太玄宗来找茬的起因经过说了个大概。这时辛夷才明白,原来是西域合欢宗发生的事被有心之人传播开来,太玄宗就以此为由头讨伐天机宗,逼宗门把她交出来,但对她为何覆灭合欢宗的原因却只字未提。 辛夷差点都要被气笑了,这事估计最后就只有她自尽,才能自证清白。这群人颠倒是非的功力,还真是没白修炼啊,辛夷用舌尖顶起了一边的腮帮子,眼底结满冰霜。 “啪啪啪——” 辛夷却在这种紧要关头鼓起了掌,看得众人满头雾水,难道是她做下的恶事被人翻了出来,一时间受不住打击疯了不成? “太玄宗这黑白不分,颠倒是非的能耐,本座当真是佩服啊!” “你!”安驰怒极,“死到临头,你竟然还敢污蔑太玄宗!当真是不知所谓!” 辛夷对于安驰的愤怒不以为意,“合欢宗确实是被我挑了的,断绝了道统,这点我不否认。但是,太玄宗既然知道西域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不谈合欢宗做过什么,才会被西域所有的修士唾骂?” “这……”安驰被辛夷问蒙了,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怼回去。因为宗门的太上长老只给了他这个借口讨伐辛夷,并没有告诉他内里的实情,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辛夷的问题。 “怎么,安驰长老这是不知道吗?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本座就好好为你答、疑、解、惑。” 多亏了辛夷有用留影石记录的好习惯,当初她和扶疏势单力薄,为了可以拿出证据说服西域的修士,便用留影石将她发现的关键性证据全部记录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却未曾想,西域的人倒是对他们异常信任,极度厌恶合欢宗的所作所为,留影石甚至都没派上用场。反倒是回了中域,辛夷却被别人指着鼻子骂成了“大魔头”、“妖女”,需要借此来自证清白。 半刻钟后,前来讨伐天机宗的人,不仅脸色发白,再没了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终于能以毕生所学,报答修仙界,哪成想是被太玄宗的人忽悠成了出头鸟!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要大肆进攻天机宗了,最后识人不清的人是他们,伤人的因果也会落到他们头上,太玄宗还真是好算计啊! 天工山和奇门谷派来的长老心里这个苦啊!他们本来和天机宗的关系不错,甚至宗门遭逢大劫之时,还是怀济道人出手帮他们走出困境,如今他们的做法,岂不是恩将仇报? 见局势瞬间翻转,安驰的嘴也开始哆嗦了起来,此事不成,他定是没办法回宗门复命的。想起了那几位太上长老的手段,安驰打了个哆嗦,他又不是韩望川,就算是出了岔子,自然有人在背后保下他。现在,他要怎么办啊? 一旁的张玉成也是同样的想法,为了保住医仙谷的威名,他早就被长老会送进了太玄宗,作为表示诚意的“质子”一般的存在,暗地里不知道替太玄宗做了多少脏事。如今之际,他只能往辛夷身上泼脏水了,她能小小年纪顺利进阶了化神,肯定修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 “呵,和光道君倒是有备无患啊,”张玉成面露嘲讽,“你明明是五灵根的资质,却能娴熟地运用雷系术法,不过百岁就已是化神道君……在下已在元婴境困了几十年,烦请道君为在下解惑,您是用了什么手段,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 对啊,不出百岁的化神修士,放在昊宸大陆可是头一份啊。而且雷系术法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修习的,最起码也要身怀雷灵根才行,辛夷一个五灵根又是如何做到的? 不仅张玉成好奇,其他人也是心痒痒得很。天机宗之前对外的答复是,辛夷曾经误入过一个秘境,虽然外界时间流速只有一年,但实际上,辛夷却在里面过了近两百年,这才有了堪比元婴期的修为。至于她可以修习雷系术法,也只是一句“各有机缘”了事。 可是,天机宗却没从未解释过,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只发生在辛夷身上,莫不是她用了什么邪术窥探天机,夺了其他人的机缘? 辛夷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宽容,不要和渣滓计较。 “本座好像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见辛夷避重就轻,张玉成直觉自己要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辛夷这样表现,肯定是她心虚了。 “道君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啊?” “也没什么,只是,雷系术法与天道同出一源,若我使用了邪术,如今人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语毕,辛夷手掌一番,一道道有成人的腰那么粗的天雷便劈在了太玄宗阵前,扑面而来的雷系灵力,吓得他们立马往后蹦了三尺远。 “呵。” 无声的嘲讽最为致命,尤其嘲讽他们的人还是辛夷,张玉成觉得他简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事已至此,眼看着他们这一方就要落下风了,若是在抓不住辛夷的小辫子,那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然后太玄宗在修仙界中千百年来,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也会毁于一旦。 安驰没了法子,而韩望川从始至终都是高冷地站在一边,丝毫不关心这里的战况,哪里有掌门的样子!他心一横,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简,而后狠狠地折断。 顿时,这方天地就被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笼罩。 第二百三十章 仙人顾严生? 一道极为强悍的气息从对面的阵营中传来,天机宗的弟子顿时心里都咯噔一下,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就连辛夷也是深感压力。 “说吧,找本君何事?”那人如是说道,嗓音如同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一般,让人不禁猜测起他是否是太玄宗的哪位不出世的长老、大能。 辛夷眯起了眼,看向骤然出现在战场上的身影,这是……顾严生? 不,不对,只能说这具身体是顾严生的,其中的灵魂并不是。 “顾严生”出现的那一刻,辛夷就运转起了破妄之瞳,她能够清晰地辨别,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带着一种不一样运道。 而且,一直对场上任何事都不作反应的韩望川,神情多少也出现了变化。虽然距离很远,但是辛夷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安驰长老感受到“顾严生”打量自己的视线,弯腰低头拱手,态度很是恭敬地请求道:“还请仙君出手,替太玄宗……” “知道了,”“顾严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真是废物啊。” 安驰纵使心中有怒气,不仅仅是对天机宗的,还有对韩望川这样一个不作为的掌门,但是在“顾严生”的面前,他只得屈辱地忍下所有。 “是,弟子能力有限,不得已只能请仙君出手。” 对面,怀济好似也发现了什么,原本浑浊的老眼中也冒出了精光,伸手把辛夷护在自己身后。 “辛夷,站到我身后。” “师尊,那人不是真正的‘顾严生’,反而……”辛夷在怀济耳边轻声说道,“更像是从上面下来的。” “嗯。” 师徒俩说话间,“顾严生”已经飞身至天机宗众人面前,打量着怀济等人,而后他的视线便紧紧锁定在了辛夷身上。 一刹间,辛夷直觉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她忽然有种被高阶妖兽盯上的紧迫感,仿佛只要她敢动一下,“顾严生”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去把她撕碎。 “你就是,这个界面的气运子?” “顾掌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辛夷的脸色沉了下去,心里升起浓浓的警惕心。 “哼,你不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把你的神魂抽出来就知道了。” “顾严生”说完,便五指成爪,冲着辛夷的咽喉直接冲了过去。 怀济见状那还了得,当场就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判官笔,虚空画符,一张缚字诀就打向了“顾严生”。 “顾掌门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辛夷已经证明了她的清白,你为何还要对她出手,你当真以为我们天机宗是好欺负的吗!” 怀济怒气冲冲,说话的时候也用上了灵力,不仅是太玄宗的弟子,就连其余宗门的人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看向这位前任顾掌门的眼神就带上了些别的意味。 安驰一听怀济这么说就感觉要坏菜,就算他们今日达成所愿,但是太玄宗的口碑肯定也会受到影响。但是“顾严生”没有读心术,体会不到安驰的担忧,以他的身份,即便是知道了,那又能怎样呢? “顾严生”当即便勃然大怒,他乃上界的仙君,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别说是杀个辛夷这样的低阶弟子了,就算他今日灭了天机宗满门,这些下界之人又有谁敢说什么! “既然顾掌门执迷不悟,就莫要怪辛夷不敬长辈了!” 辛夷杏眼一眯,也不在掩饰,手掌心朝上,通体如墨玉般漆黑的四方剑便现于她手中。她用雷系灵力灌注于剑身,一尊威严的獬豸法相就出现在空中,如铜铃般巨大的双眼定定地注视着渺小的人类。 “你竟不是化神期?”“顾严生”有些吃惊,太玄宗给他的情报有误,不过这也让他从侧面确定了,辛夷的气运子身份。 辛夷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运起剑招,攻击起了“顾严生”,将他逼离了天机宗的阵营。而她的师尊怀济则落后一步,以判官笔为媒介,凭空画出了一道道符文,激活了天机宗的护宗大阵。 此时,一直没有露面的季清酒也出现在了战场上,吩咐林惊羽,马上带着众弟子撤回宗门。 “你是炼虚期,还真是可惜了。”“顾严生”有些惋惜地打量着辛夷,骨龄还不到百岁就能有如此修为,天资和心性都是没得说的,只可惜她今日碰到的是他。 “本君就说为什么看不透你的修为呢,这簪子不错。”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仙君,一打眼就看出了些门道,扶疏为她炼制的墨玉簪子正是为辛夷遮掩了天机的法宝。 “当不得仙君如此夸赞。” 辛夷借着和獬豸法相心神相通,操控着它从后袭击“顾严生”,但还是被他一一化解,而她也只好运转起身法,极为惊险地躲过了他甩出来的风刃。 “你就算是炼虚期,那又怎样?本君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差了一个境界,便是天与地的差别,更何况你差了可不止一个境界。” “顾严生”下界,虽然只是神魂,他的修为被昊宸大陆的天道压制,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渡劫期巅峰,在此界中战斗力当属第一。而且炼虚期和渡劫期,还隔着合体和大乘两个大境界,辛夷对上他,真的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可为了她身后的宗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辛夷,为师前来助你!” 怀济的加入,大大缓解了“顾严生”带给她的压力,师徒俩配合默契,的确打了“顾严生”一个措手不及。 “仙君此番下界,难道就不怕被天道盯上么?”趁着间隙,怀济又发起了语言攻势,企图让他分神。 “本君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两个蝼蚁关心!” “顾严生”有些气恼,因为他以仙人之魂,借由此界修士肉身活动,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即使他的修为是渡劫期巅峰,但若他动用了太多灵力,身体中灵力和仙力交杂,可能会直接被此界天道判做飞升之人,降下雷劫把他劈回仙界。 怀济虽是大乘后期的修为,可因两千年前的那场动乱,本是渡劫期的他受到了天谴,修为才会倒退。可论战斗力,怀济则是实打实的渡劫期。 “顾严生”深感棘手,尤其是辛夷用剑意化形凝成的獬豸法相,竟让他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天道的气息。更别提他还是用了秘法,违背规则才来了下界的,他可不想知道被那雷劈上一道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想起天后交代给他的任务,“顾严生”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算了,在脸面和性命之间,他肯定是要选择保全自己。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怀济身陨 “顾严生”用了千里传音,并撕碎了手中的极品传送符,战场上立马就多了十余道人影,凭借气息判断,都是化神期之上的高阶修士。 “我倒真是没想到,原来上界下来的仙人,也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还真是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了就叫家长啊。”辛夷故作轻蔑地说道。 可是“顾严生”却不吃她这套,他并非是打不过这师徒两人,要不是因为他动手之后,可能会被此界天道直接送回上界,怀济和辛夷早就被他灭杀了。 “顾严生”对太玄宗的人传音道:“动作利索点,先把那丫头弄死,她修习的雷系功法会克制我。” “是。” 怀济看着这十余人,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而后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望向辛夷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太玄宗所剩的‘底牌’,估计大半都在这里了。” 每个宗门的底蕴,除了祖辈积累下来的资源,还有在宗门坐阵的高阶修士。这些人往往都会被各大门派奉为太上长老,接受门派的奉养,无事轻易不会显露人前。若是真有事,那他们就会作为最后的底牌,出山扫平一切。 继怀济和季清酒在两千年前,算计并清理了修仙界中无数和白玉珠有关的人后,很多门派都损失了不少高阶大能,其中又以太玄宗和天机宗为最。看来这些人,就是太玄宗近千年来,耗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堆出来的底牌了。 辛夷反身撤回怀济身旁,“师尊我明白的,我今日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 可是面对徒弟的熊熊战意,怀济却仍是倍感担忧,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在场的其余宗门,也早就被这样的反转惊呆了,看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不过也有那些个机敏之辈,看穿了太玄宗的意图。 妈诶,太玄宗这是要下死手了,看着架势,这是要把天机宗团灭啊。 为了避免自己人被波及到,领头的长老们,甚至都没有和韩望川打个招呼,有用传送符的,有用跨界飞舟的,还有各种急速飞行法宝,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自家宗门弟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顾严生”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和毫不作为的韩望川,他冷哼一声,待他收拾完这里之后,定不会饶了那些胆小如鼠、背信弃义之辈! …… 战场被空了出来,双方人马眼神接触的瞬间,无形的火花闪烁,火药味极浓。 天机宗这边,除了怀济辛夷这对师徒,也就只有季清酒的战斗力还算排得上号了。其余长老们大多资历较浅,只好被派去守着护宗大阵最重要的几处阵眼,如果大阵被破,那等待天机宗弟子的下场,仅剩死路一条。 至于林惊羽、袁语风等人,虽然他们也非常想帮助辛夷,但是碍于他们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对上这些人只有送菜一个结局,便被季清酒强制命令去加固阵眼,安抚宗门弟子去了。 而太玄宗派出的人中,除了“顾严生”,还有五个炼虚期、三个合体期、三个大乘期,剩下的一个显然是刚刚晋升渡劫期,气息不稳。 怀济看向那位面色如同纸扎人一样苍白的渡劫期修士,冷冷地叫了一声“师尊”。 辛夷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怀济,什么?那人竟是师尊的师尊? 可是,沅白道君不是早就被怀济和季清酒联手困杀了吗,难道他也转修成了鬼修? “我的好徒儿,还真是好、久、不、见、啊!”沅白道君阴恻恻地说道。 这时季清酒也认出了沅白道君,“夺舍。” 没错,沅白的确是靠着夺舍才能重生,当初他的肉身被毁,还是太玄宗用秘法保住了他的元神。作为交换,他重生后则继续帮太玄宗测算气运子的所在。 虽然白玉珠在明面上被修仙界禁止了,但是有沅白的存在,太玄宗哪里还能缺气运子用,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千年间能够飞速发展的原因。 “小丫头,我可是算到过你啊,你的运气还真是够好的,就连天都在帮你。” 电光火石间,辛夷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上一世,她是被人在暗巷中,用绳子勒死的。彼时她已身败名裂,她实在是想不通,那样的她还有什么作用,值得有人杀她灭口的? 这背后一定是沅白出手了,才会派人来抽取她的灵魂,用以炼制成白玉珠。可是天道出手保下了她,还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果然,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为了印证辛夷的猜测,天边再度传来熟悉的闷雷声,可是这一次不是只有辛夷自己能够听见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能感受到天道的回应。 “杀了她,此女绝对不能留!” “顾严生”眼神阴蛰,被天道眷顾之人,若是让她成长起来,那到时候他们谁都活不了。 话音未落,他们便齐齐冲上前去针对辛夷,反倒把怀济扔在了一边。 面对如此强敌,辛夷却未显惊慌,前世她的死,绝对和这些人有关,新仇加旧恨,她今日就要和他们好好算算总账! “主人,有邪术的气息,小塔来帮您!” 在辛夷丹田中孕养的试炼塔,捕捉到了熟悉的味道,又感知到它的主人正在被人围攻,当即现身,帮辛夷分散了不少火力。 而此时怀济也出了手,判官笔一落,这些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像是来自冥界的阴寒之气,其中属沅白最为敏感。 “好徒儿,既然你如此心急,那为师就先送你一程,而后在送送我的好徒孙!” 沅白飞身就和怀济缠作一团,阻止他前去支援辛夷。剩下的人中,也有机灵的反身去攻击季清酒,三人围攻,着实是让季清酒分身乏术。至此,辛夷就要一人面对九人的合攻。 在如此危急关头,辛夷似有所感,释放出了体内的先天业火,这一下,不论是四方剑,还是獬豸法相,都被业火覆盖。因为他们身上都背负了无数因果,面对专克业障的灵物,九人无不是心有余悸,只能是试探性地出手,倒也让辛夷应付得略感吃力。 九人略微思索了一下,其中四位便决定先将肉身自爆,而炼虚修士的自爆,就算是渡劫期也吃不着便宜,何况还是四位。 辛夷见了他们浑身灵力暴动,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绝对不能让他们自爆! 若是被他们得逞,就连她身后的宗门也会被波及到。 同沅白交战的怀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内心焦急,却又无法挣脱沅白的束缚。无奈之下,他只得冲季清酒使了个颜色,然后飞身到他那边,拦下了攻击他的三名修士。 季清酒大喊道:“师兄!”师兄弟多年间的默契,让他瞬间就明白了怀济想要做什么。 怀济无暇回头:“快去!” 季清酒眼眶通红,含着泪飞回了宗门内,直奔着后山而去。 战场上,如今只剩怀济师徒两人勉力对抗十二人。 “呸!”辛夷吐掉了嘴里涌上来的鲜血,方才她被人从背后偷袭,背心挨了一掌,伤到了内腑。 “顾严生”之前说的话没错,她虽是炼虚期,可是对上这些修为比她高了几个大境界的人,她终究还是差了些,更何况他们人数众多,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 “怎么样,徒弟你还不束手就擒么?那丫头可是撑不了多久了。”沅白“好心”地提议道。 怀济也看到了辛夷被打伤,他眼神中闪过厉色,动用起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的法术,瞬移到了辛夷身边。 “师、师尊……”怀济的到来,让辛夷有了可以喘口气的功夫。 “辛夷,往后的路,就靠你一个人了。别怕,师尊永远都会在这里看着你的。” 辛夷的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师尊,您……” 然而下一刻,她却发现自己被怀济扔出了包围圈,怀济手中一道灵力没入了她的身体中,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防御罩。 可是被十二人围住的怀济,身上却爆发出了耀眼的白光,一道道用灵力凝成的、坚不可摧的绳索捆住了那十二个人。白光越来越盛,紧接着就把整个战场都吞噬了,当然也包括怀济自己。 “师尊——!” 第二百三十二章 辛夷复仇 这一刻,辛夷只觉脑中一阵嗡鸣,眼前发生的一幕幕,都好像被时间放慢了一样。 战场上,怀济的气息好似就此消失了,却也好似充斥着这方天地。 “咳、咳咳……” “顾严生”被怀济的自爆波及到,不过好在他反应迅速,身上还带着不少底牌,只是神魂受了重伤。但相比那些离怀济特别近的几人,他还算是幸运的了,没看沅白直接被炸得灰飞烟灭了么,什么都没剩下。 除“顾严生”以外的人中,五个炼虚期修士当场就身死道消,至于剩下的合体期、大乘期,就算没死,也被削弱了大半的战斗力,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怀济自爆产生的威力,也冲击到了太玄宗这边的阵营,无数弟子当场口吐鲜血,化神期、元婴期的多少还有点保命的手段,至少留下了一口气在。 至于剩下的金丹和修为更低一阶的弟子,离得远的筋脉寸断,丹田尽毁,再无了修炼的可能。离得近一些的,直接被冲击波震碎了五脏六腑,当场气绝。 看见太玄宗如此惨状,韩望川虽也身受重伤,眼神里却闪过了一阵痛快,仰头狂笑,状若疯癫的模样吓到了不少人。 而辛夷此时已经感知不到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呆滞,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怀济为了救她自爆了。 “师……尊……” “啪嗒、啪嗒、啪嗒……” 赤红色的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到地上,辛夷的双眼,竟然流下了血泪。 “哇”地一声,“顾严生”又呕出了一大滩腥臭的血液,他缓慢起身,蹒跚地走向仍瘫坐在地的辛夷。事已至此,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辛夷活着回去! 四方剑感知到了杀意,嗡嗡地拼命抖动剑身,希望唤醒辛夷的神智,却始终无法再次和她的心神建立联系。就好像辛夷因为怀济身陨,排斥了外界的所有刺激,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试炼塔方才也受到了灵力冲击,它以自身为盾,替辛夷抵挡了大半冲击力,眼下也因为灵体受损,回到辛夷的灵府中沉睡去了,自然是不知道辛夷再次遇到了危险。 “去、死、吧——” “顾严生”用灵力凝聚了一柄散发着阵阵凉意的短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而后他用力地朝着辛夷的头顶刺了下去。 眼看着辛夷就要血溅当场,四方剑急得都快慌了神,卖力地吸收着周围庞杂的的灵气,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此举会导致它的剑身崩裂,它现在只想救下辛夷。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天上一道雷光闪过,像是有一道摸不见、看不着结界,阻止“顾严生”了刺下去的动作。 这时,辛夷缓缓地仰起了头,她的双瞳已经变成了澄澈的紫罗兰色。只不过,若是仔细去瞧一下,便会发现她的眼底有黑红色的雾气在其中盘踞。 “你,该死。” “你们,都该死。” “你们,都要为我的师尊,陪、葬!” 辛夷起身,手一抬,四方剑便飞至了她的手心里,剑身上再次充满了闪烁的雷光,噼里啪啦作响,响得“顾严生”心里直发毛。 “顾严生”看着眼前这个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气的辛夷,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一下子失了底气,整个人直往后退。 可是辛夷却不会再给他任何逃脱的可能,“顾严生”甚至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胸膛处便传来了被穿透的凉意。下一秒剧痛袭来,不仅是这具身躯,更是他的神魂,被辛夷手中的先天业火缠了上来,一点一点地蚕食殆尽。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天后的人,若是杀了我,天后绝不会放过你的!” “顾严生”凄厉地哀求着,色厉内荏地威胁着辛夷,企图以此求得一线生机。 听到了“天后”这两个字,辛夷的眼皮抖了一下,“是啊,还有天后呢,多亏你提醒了我呢,要不然我差点儿就把她忘了。” “啊——!!!” 辛夷拔出了剑,先天业火眨眼间就把他吞噬,只有地上的一团灰烬昭示着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解决完“顾严生”,辛夷也没打算就此收手,毕竟围攻她师尊的,除了他,还有这些太玄宗的太上长老们。 看着辛夷如同杀神一样朝他们走来,这些往日里最是养尊处优、顺风顺水的大能们也慌了神,“辛夷小友,围攻你师尊的命令是那位仙人下的,若是我们不按照他的话去做,那、那我们也活不了啊!冤有头债有主,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他死不足惜!您放我们一马,我保证回去就和太玄宗脱离关系,再也不出来碍眼!” 求饶声此起彼伏,各自找的借口也是千奇百样,可是辛夷仍不为所动,在她眼里,这些人和“顾严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身上背负的因果,都让她无法看清他们的灵魂颜色了,这样的渣滓,怎配苟活于世! 见辛夷举起了剑,半点没有放过他们的意图,这些人心下一狠,索性和辛夷拼了算了,没准儿还能逃出生天。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到辛夷的一丝衣角,就被辛夷凛冽的剑意搅碎了四躯,而后神魂也同“顾严生”一样,燃起了业火,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间。 处理完这些害死怀济的直接凶手,辛夷的心里突然感觉空了一大块,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师姐……”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了辛夷的耳朵里,是谁?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师弟师妹们,和她一同拜入天机宗的弟子们。 对了,他们不仅害了师尊,还想害她的师门!为了保住天机宗的弟子往后再不受到迫害,她还得铲除祸根才行,她要,彻底铲除太玄宗! 辛夷循着因果的气息,朝着太玄宗的残余部队前进,剑身上凝聚的雷光更胜,空中的獬豸法相即将重聚,清理这些身负罪恶之辈。 突然天边传来了一句佛偈,柔和的佛光将獬豸法相打散,却没有伤及辛夷半分。 “阿弥陀佛,辛夷小友快些醒来吧,莫要误入歧途。” 来人正是法华寺的了悟长老,亦是慧慈的师尊。 “你、是谁?放开我,我要……” “阿弥陀佛。”了悟双手合十,叹了口气。 而后他宽大的僧袍一会,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这处战场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入浮屠塔 天机宗,天枢峰禁地。 “师尊,怀济师叔他……” 林惊羽哑着嗓子,他的眼睛通红。怀济身陨的消息,他甚至都不敢告诉身处阵法中心的季清酒,唯恐他知道后伤心过度,分了心,从而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天机宗经此一役,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宗门弟子倒还好说,可他们失去了怀济师叔。无数人的安危,全是怀济用命换来的。 “我都知道了……”季清酒的声音暗哑,细细听来还带着几分颤抖,“辛夷呢?她,还好吗……”怀济身死,最难过的莫过于那孩子了。 “大师姐,被法华寺的了悟尊者带走了。” 但是林惊羽没敢说的是,辛夷方才看起来很不对劲,就好像要入魔了一样。可是了悟尊者前来,并带走了辛夷,他应当也会发现辛夷的一样吧。想必有法华寺的庇佑,辛夷暂时应该是安全无忧。 “了悟啊……”季清酒低声呢喃着,“法华寺,浮屠塔,看来这一切,就快有个了结了。” 季清酒接着说道:“惊羽,你怀济师叔,是个真正心怀天下的圣人啊……你且上前来。” 此处是天枢峰的禁地,亦是天机宗最为隐蔽的禁地,这个密室位于大殿最下方。除了掌门及掌门一脉的弟子,其余人均没有资格进入,林惊羽被季清酒选做下一任掌门继承者后,才知晓密室的存在,这里亦是天机宗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护宗大阵被破,天机宗纵然是损失惨重,却也不至于就此道统断绝。但若是这里也被毁的话,那天机宗就真的是回天乏术,将要彻底消失在昊宸大陆了。 林惊羽闻言,乖乖地走到季清酒身旁,他素来敬重季清酒,自然是不会对他产生任何防备,于是就被自家师尊冷不丁地点住了眉心,而后庞杂繁多的传承尽数传进林惊羽的灵府中。 …… 约摸过去了三个时辰,林惊羽才从强烈的晕眩感中缓了过来,之后再看季清酒的,赫然知晓了他此刻在做什么。 “师尊,求您停下……” 季清酒微微一笑,即便他的神魂正在被阵法一点一点的蚕食,神魂被撕裂的痛苦无异于刮骨拔筋,但季清酒的脸上仍是一片从容,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感。 “这世上,求仙问道本无罪,这些孩子们为了追求力量拜入天机宗也无罪。可他们,到底是享受了天机宗的荫蔽,自然也承了天机宗造下的恶果。”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东西,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被连累至此?真正有罪的人是他们啊,他们造下的业障,凭什么要落到无辜的弟子身上!” 季清酒越说,情绪就愈发激动了起来,还笑了出来,“我和师兄商量了,终于还是做下了决定。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临死前能为你们再引一次路,也算是值当了。” “师尊……”林惊羽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知道,季清酒这是在以肉身为引,以神魂为祭,替他们承担所有业障。 如今阵法已被启动,想要停下是不可能的。从此以后,天机宗的弟子于修行一道,会走得更加顺畅,走得更远,只是这条路上再也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惊羽,你是个好孩子,辛夷也是好样的,”季清酒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往后,天机宗就交给你们了。” 林惊羽双膝跪地,“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 “好,”季清酒满意道,“从今往后,除非关乎天下、关乎大道、关乎性命,天机宗弟子不可随意窥探天机,违令者,废除功法,终生不可以自称天机宗弟子。” “是,弟子谨遵掌门令!” “惊羽,该交代的我都交代给你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天下,终归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季清酒满眼赞许地看向林惊羽,他和怀济一样,一生只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可是他们这徒弟收得值,此生,再无遗憾了。 “弟子,告退。” 林惊羽郑重地朝季清酒行了一个叩首礼,低头的时候,一滴硕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坠落。再一抬头,林惊羽的眼中只剩下坚毅。 * 另一边,了悟劈碎虚空,前一秒还在战场上,后一秒便出现在了法华寺中。 “阿弥陀佛,辛夷道友,还请节哀。” 辛夷闻言转了转眼珠,“你是……慧慈?” “正是小僧。” 慧慈身着一身枣红色的僧袍,手持一百零八颗菩提子佛珠,神色悲悯地望向辛夷。 而辛夷此时却突然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尊者,您也知道今日太玄宗会攻上天机吗?” 未等了悟作答,辛夷又加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还望您如实相告。” “是。” “您是同师尊一辈的前辈,既然能破碎虚空,想必也是修为了得。你们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么,那今日又为何,要对我师尊见死不救!” 辛夷的手紧紧攥住胸口,那里太痛了,痛得她想要宣泄,却又寻不到方法。 “阿弥陀佛……”了悟没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他的神情似有些悲悯,有些羞愧,抑或是无能为力的悲哀,辛夷看不透了悟。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难道你们佛修就会说这一句话吗!” 辛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感,她知道有什么要缠上她了,可她却不想在意了。师尊为了救她死了,她的信仰,她的道心,都在今日狠狠地被现实击溃。从那一刻起,她的道心就有了裂痕。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救天机宗!你们又为什么,不救我的师尊……”辛夷此刻很崩溃,她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话。 可是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晓,有些事也不是了悟不想告诉她,只是还不到她知晓一切的时候。 慧慈看到辛夷如此颓废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寻思干脆直接把背后的事实全告诉她算了。 了悟却伸手将慧慈拦了下来,“辛夷小友,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当然。” “既然这样,那你就再进一次浮屠塔吧,浮屠塔的第七层,那里你会找到全部的答案。” 浮屠塔?辛夷猛地抬头看向了悟,可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她无法从了悟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好。” 没有过多犹豫,辛夷干脆利落地应下。她清楚,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七层 虽然辛夷答应了再进浮屠塔,但是考虑到她在战场上终归还是受了伤,了悟表示,先让辛夷休养一下。若是她在浮屠塔里昏倒,到时候还不定会出什么意外呢,也就违背了他让辛夷进去的初衷了。 就这样,辛夷先在法华寺里安顿了下来,稍作休息三日,只待明日一早,她就会前去浮屠塔。 可是这日夜里,慧慈却敲响了辛夷的房门。 “慧慈法师,你有何事?” 辛夷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的,除了必要的疗伤环节,其余时间她都是在房中枯坐着,从日升到日落,从子夜到黎明。 慧慈突然登门,却选在了这样的时间,辛夷倒是没有怀疑过慧慈的心怀叵测。这时候若是有人和她说,只要她死,便能换回怀济,她会干脆地把命给他。 “辛夷道友,贫僧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师尊他,不是不想去救怀济道人,只是他实在是做不到……” 听到这话,辛夷的睫毛抖了抖,稍稍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略微思考了一下,她还是侧过身子,让慧慈进了屋。 “关于修仙界的封印,法华寺也并非是毫无察觉,只是那时,太玄宗同样也为寺内的长老们下了套,用白玉珠控制了不少尊者。那时我师尊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长老,可他也深知白玉珠的危害,而后就联系了怀济道人,以同样的阵法,困杀了寺内不少沾染过白玉珠的人。 当时的住持虽然知晓我师尊的所作所为,皆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师尊此举还是犯了寺内的清规戒律,之后……之后师尊便因果缠身,受到天谴,纵然他的心性无人能敌,但修为自那以后就不得寸进,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辛夷听到这里,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慧慈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装作没有看到接着说下去。 “师尊不是不想去救怀济道人,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师尊能够前去战场,把你带来法华寺,靠的就是燃烧他所剩无几的寿元,破碎虚空。如今,他也到了强弩之末……” 慧慈自认他于佛法一道天赋卓绝,能够轻易参透其余人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读懂的高深经文。可是论济世之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是差师尊远矣。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了悟为修仙界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他换来了什么呢?同门的师兄弟惧怕他,住持虽然嘴上说着理解,但实际上不也埋怨了悟太过激进?事到如今,又被辛夷如此误解,这样的世道,还真是让人感到心寒啊。 屋内的气氛如坠冰点,空气也安静得过分。 辛夷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原来除了她的师尊怀济,还有人和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辛夷闭上了眼,哑声道:“我都知道了,慧慈法师,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慧慈今晚前来,目的不是在于替了悟解释什么,只不过是他想这样做罢了。不管辛夷有没有听进去,但至少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于人于己,他都问心无愧。 * 翌日清晨,天才大亮,辛夷便来到了浮屠塔下。 她仰头看着这座熟悉的高塔,双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毕竟她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 她凭借着筑基中期的修为,还有一手过硬的剑术,打进了仙门大比的前十名,在进入浮屠塔的历练中,更是结识了韩望川。 彼时他们两人一个是太玄宗的首席,一个是天机宗的首席,同样都是昊宸大陆的天骄,在外人眼中本应是针锋相对的关系,他们私底下却成为了惺惺相惜的朋友。可之后发生的种种,终究是让他们小心维系的友情破裂,物是人非。 “辛夷小友,你来了。” 了悟的声音从辛夷身后传来,辛夷回头,她的确感知到了悟身上的气息明显不稳,一看就是身受重伤的样子。 “见过了悟尊者。” 了悟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小友可是准备好了?” “嗯。” 见辛夷如此淡定,了悟也就没多说什么,取了法华寺的密钥,为辛夷开启了浮屠塔。只不过辛夷在进去之前,突然停下脚步,对了悟问道:“尊者,你可曾后悔过?” 了悟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其他人也会做的,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罢了。” 辛夷定定地看了眼了悟,没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进了浮屠塔。只是她心底的那条裂缝,渐渐有了愈合的迹象。 …… 浮屠塔是法华寺的镇寺之宝,作用嘛,倒是和天机宗的凌云境差不多,主要是为了门内弟子提供一个可以历练的秘境。 佛门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法华寺的佛修更是以此为己任。可是,这人也不是随便救的,万一帮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到时候恶果不还是要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么。 于是乎,便有了浮屠塔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磨炼法华寺弟子识人断物的能耐,什么人该帮,什么人该教化,又该如何教化,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在仙门大比中,进入浮屠塔的名额也成了其余宗门眼中的香饽饽。有资格入塔的修士,将会在塔内接受关乎人性、关乎道心的考验,爬得越高的人,就说明他的本心更为澄澈,品性高洁,值得宗门大力培养。 然而辛夷那时只有筑基期,即便和韩望川合作,也只能走到第五层,可在外人看来,这一时一个非常恐怖的成绩了。要知道,辛夷才十几岁,便能有如此心性,未来定是一片光明。 因着之前已经挑战过一次浮屠塔,对这里隐约还有些印象,辛夷还算轻松地就爬到了第五层。不过这一次,她选择了一种不一样的破解之法。 若是以前,她定会按照前人的经验去做,仔细侦查辨别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对于那些不知悔改的人,也要勉力劝诫,如果实在不能以理服人,那也要想法子将他隔离开来,至少保证剩下的人不受其害。 但是辛夷现在可没有那么多耐心了,能帮则帮,能听进去她的劝说是最好,若是不能,一概一剑除之! 就这样,辛夷以一种锐不可挡的气势,仅用了一个时辰就通过了前六层的考验,也让她摸到了一丝突破炼虚期的契机。 然而当辛夷一脚踏上通往第七层的台阶时,仿佛进入了另一处空间,天旋地转,眼前唯余一片白茫茫。 “辛夷,你终于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道 一片虚无中,无数的光点汇聚,渐渐在辛夷的眼前凝聚成了一个人型模样。 “你是……天道。” “是我,”人型天道颔首,“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等我?”辛夷冷哼,“是想看看我,是否如你所愿,走上无情道,然后被你抹杀作为人的七情六欲吗?” 话音落地,辛夷明显能够看到,天道的身体震了一下,好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原本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可你的反应告诉我,我猜的完全正确。” 在世俗界的时候,辛夷的身世还没有被揭穿的时候,她在刘家过得也算不错。生在农家的女孩子,打小就要帮着家人下地干活,日子就算苦了些,但是刘家的人也不曾虐待过她,隐隐还带着一缕对她的歉意。 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家三人就像是变了性子一样,市侩、自私、功利,种种词语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彼时年幼的辛夷还被他们的变化吓了一跳,甚至还觉得他们是像话本子说的那样,被脏东西附身了。 而后她被楚家认回,辛夷可以保证,她的的确确在楚安邦和谢氏的眼中看见了怜惜,那是父母对孩子最纯粹的关爱。楚家的其余兄弟姐妹们,虽对她来说不算亲近,却也没有谁想过要故意害她。 就算是楚琳琅,即使出于女儿家的小性子,对她有种淡淡的敌意,却也总觉得自己对她有诸多亏欠。辛夷知道,他们想对她做出弥补,可后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变成了一把又一把插在她心口的尖刀,最后就这样击垮了她的意志。 这里是天道的地盘,辛夷心里在想什么,自然是逃不过祂的眼睛。 “我承认我动了手脚,但我也只是放大了他们心底的欲望而已,若是他们真的本性纯善,又怎会受到我的引诱?” 天道继续引导着辛夷:“你看,若是我没有这样做,你又怎能看清他们的真是面目?若是没有我,你有怎能有机会重来一遍,还成为了人人钦羡的气运子?” 辛夷抬头,双眼直视人型天道的眼睛位置,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我、去、你、大、爷、的!” 这是辛夷有史以来第一次爆粗口,什么风度,什么涵养,她此刻通通都不要了! “就算你是天道,这方世界的主宰,你也不能随意安排我的人生。” “我认命,却也不认命,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 心随意动,四方剑出现在了辛夷的手中。而她的灵府中,曾在传承中出现过的那名剑客,正用着九天剑法,一挑一刺间极尽潇洒,仿佛天地都在他的脚下。 辛夷身上突然爆发出的气势,让天道不禁失声尖叫:“不可能!你怎么会……”就此凝聚神格? 这片由天道掌握的虚空中,逐渐充满了磅礴的雷系剑意,滋滋闪烁着电光。巨大威严的獬豸法相也随之出现在她身后,如铜铃般硕大的双瞳怒视着天道,好似在斥责祂的行为。 顷刻间,辛夷便收敛了气势,原本出现在她的道心裂缝中的那一缕魔气,也被她轻松掐在手里,“啪”地一声脆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回到修仙界后,我失去了韩望川这样一位挚友,而后又失去了我的爱人扶疏,就连待我如师如父的师尊,也离我而去……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我都得到了,也失去了……你打的算盘,不就是想让我经历过世事红尘,却也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后道心崩溃,好转修无情道么?”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确转修了无情道,可是道心也未因此崩溃,你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落空了……”辛夷的话中带着一丝报复过后的爽感。 诚然,任谁被如此设计刁难后,还能平心静气地同始作俑者讲道理,那就真的不是人,是圣母了。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天道喃喃道,祂也迷茫了,“人性和神性,真的能共存吗?” “为何不能?我的师尊怀济,掌门师叔季清酒,还有了悟尊者,他们难道就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了吗?心怀天下,以凡人之躯,不仅济世救人,还帮了你,他们被人称一声英雄也不为过吧。” “可你呢,你给了他们怜爱世人的同情心,却没有给他们拯救世界的能力,可他们不还是照做了吗?纵使被人误解,因果缠身,受到天谴,可终究还是没有动摇他们的信念。” “除此以外,我不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我答应帮你解除封印,完成气运子的使命,只是因为我仍爱着这个世界罢了,我只想做我认为对的事。” 良久之后,天道缓缓叹了口气,“终究是我,狭隘了……” 人性固然有瑕,可又有谁敢说,天道就一定是完美的呢? 辛夷紫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眼里有这片白茫茫的空间,也有虚空中的三千世界。 …… “辛夷,你……还愿意帮我吗?”天道有些忐忑地问道。 “当然。” 她的道心因守护而生,也因亲眼看见怀济自爆却无能为力而产生裂痕,但如今,她的道心也会为了守护三千世界而变得坚不可摧。 她依然愿意帮助天道去守护此界的所有生灵,原因嘛,只是她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辛夷这神来一笔,让天道凝聚的人型不禁抖了一下,生怕辛夷突然反悔。 “有句话说得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些为破除封印而死的人,我想替他们向你求个情,最起码,也要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不该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天道本以为辛夷会狮子大张口,要祂对她之前的遭遇作出补偿,却没想到辛夷为的不是她自己,祂沉默了。 祂也想过做些什么,但是由于上界仙人的能量太过强大,才导致祂不得不沉睡,没能行使天道之职,保护自己的子民。其实,祂也必须承认,有些事不是祂做不到,只是祂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没有去尝试罢了。 “再弱小的生灵也有活下去的权利,而弱小也不是他们备受欺压的原罪,真正有罪的人,是那些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的人。而他们,终有一日,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如果天道漏掉了他们,那就让我去做他们的报应!” “好,”天道这次不再犹豫了,“我答应你。” 辛夷微笑,朝着天道的人型伸出一掌,天道会意,同她击掌以示达成约定。 “可是辛夷,你现在的修为还是不够,只有你渡飞升劫的时候,感应到上界天道,我才能借此突破此界的封印。” 辛夷点头表示同意,没错,她的修为甚至都对付不了此界的隐世大能,更别提对上上界的仙人了。 “如今之计,我只能帮你快速提升修为了,但那会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孤寂,天地间只有你和你的剑,即使是这样,你还愿意吗?” “当然,只要能够破除封印。” 辛夷应下后,天道也就不再纠结,手一挥,辛夷的身影就消失在虚空中。 …… 浮屠塔外,自辛夷进去之后,仍守在塔外的了悟和慧慈师徒俩,突然发觉浮屠塔发生了变化。 原本光秃暗沉的墙体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光,一明一暗,如同在呼吸一样,但是下一秒,有恢复了之前那样暗淡的外表。 了悟欣慰地笑了,如此,他也能安心地离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终出关 浮屠塔里,空间发生剧烈的抖动,而后凭空出现一道裂缝,眨眼间,辛夷便从这道空间裂缝中走了出来,重回第七层。 “呼——” 辛夷缓缓收敛灵力,淡紫色的双眸中波光流转,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她此时整个人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既如九天之上的玄女一样高洁,也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两种相反的气质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却不会显得杂糅。 浮屠塔外,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浮屠塔内,辛夷则经历了充满冷清与孤独的七千多年,身边只有四方剑陪伴。 在这段日子里,辛夷除了修炼,也精进了自己的剑术。天刑神君最重要的传承,九天剑法已经被她参透得差不多了,此外,辛夷更是偶然得到了一门名叫“言灵”的神级功法,也即言出法随。 对此,四方剑表示,言灵是神明的标配,辛夷总算是有点神君的派头了,可喜可贺。 古语云,字有灵,言语的力量更是无穷无尽的,三千界中唯有神的存在才能掌握这样强大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我的力量吗?” 辛夷不禁喃喃道,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很难想象,这样纤细的十指,不仅会画符布阵,还会炼丹炼器,就连琴棋书画,也是不在话下。 一日抵十年,这已是天道尽最大的努力了,将这里的时间流速调到最慢。辛夷的修为也没有辜负祂的期待,到了渡劫期大圆满的境界,待她处理完修仙界中那些残余的渣滓后,便可飞升破除封印了。 “辛夷,我有一个好消息!”天道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欢欣雀跃。 “哦?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听到有好消息,辛夷也不禁弯了眉眼,在那些难熬的岁月里,除了四方剑,就剩天道能够陪伴她了,帮她赶走了无边的孤寂。 “你看。” 随即,许多细小的光点从辛夷的胸膛中飘散出来,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 辛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嘴唇颤抖着叫出了那声久违的“师尊”。 “辛夷,这本是你师尊的执念,执念中包含了一丝怀济的神魂,附在你身上,随着你一同去修炼。在这七千年里,你修炼带来的灵力,同时也滋养了怀济的神魂,这才让他能有机会重聚神魂。” 竟是这样,辛夷有些吃惊。 因为她不仅修炼灵力,更修炼了鬼修的功法,以增强自己的神魂强度,估计就是在她修炼魂力的同时,也保住了怀济最后的一丝神魂吧。 “辛夷,这样我就可以送他去轮回了!我保证,下一世,你师尊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的。” “如此,甚好。”辛夷的双眼渐渐湿润。 就在天道为怀济开辟了一道可入轮回的通道后,辛夷看着一步一步迈向新生的背影,她双膝跪地,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谢师礼。下一秒,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她的头顶。 独属于怀济的嗓音响起:“辛夷,你做得很好,为师替你骄傲!” “师尊?!” 可当她猛地抬头后,眼前已经没有了怀济的灵魂,通道也关闭了,唯有散落于此的点点星光。 “师尊,一路走好……唯愿你来生,平安喜乐。” 辛夷快速眨干了泪水,这是好事,她不会哭。 …… 当辛夷推开浮屠塔紧闭了两年的大门时,温热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反射性地眯起了双眼。 “辛夷道友,好久不见。” 慧慈顶着一盏锃亮的脑壳出现在辛夷的视线范围内,令她直接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 嘶……真亮啊。 慧慈:“……” 好在他是个好脾气的佛修,如若不然,辛夷道友可能就要不好了。 辛夷也觉得自己稍稍有点反应过度,尴尬地讪笑了两下:“那什么,我这不是刚出关么,总得让我适应一下外界的阳光,是不?” 慧慈并没有过多计较,面上端的是一派温声细语,“看来你如今心境稳定,我也就能放心了。” “多谢慧慈关心。”辛夷正了正神色。 虽然初时,她与慧慈的交集并不多,寥寥见过的几面,也都是在出了各种各样的状况后。但也只有他,一直都在信奉自己的承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辛夷心里,慧慈也算是她的朋友。 听见辛夷难得地没再称他为法师,慧慈有些诧异,对上她的目光后,他顿时了然。 “对了,怎得不见了悟师叔?”辛夷问道。 却未曾想,慧慈的身形一僵,脸上也带了几分悲伤,“我师尊他……圆寂了。” 在辛夷进入浮屠塔不久后,了悟便在禅房中圆寂了,他临走前,面上带着微笑,想必是在梦中看见了什么令人高兴的画面吧。 “怎、怎么会这样?!”辛夷被钉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还欠他一句道歉呢。 相比于辛夷,慧慈倒显得平静多了,了悟逝去已经一年有余,他虽然还是会感到哀伤,却也不若之前那般悲痛了。 “师尊是在睡梦中走的,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辛夷,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慧慈反倒安慰起了辛夷。 辛夷抹了把脸,对慧慈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慧慈,你放心,你的师尊,下辈子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言灵,为了能让了悟顺利进入轮回,即便抽空了她一小半的灵力,她也觉得很值得。 慧慈突然感知到辛夷有些气息不稳,脸色都微微白了一些,直觉告诉他,辛夷的话都是真的。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她以眼神制止。 “嘘,你若是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慧慈点头,“我晓得了。” 就在两人刚想往山下走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乌泱泱地上了山。 “辛夷……” 她刚想拔剑,却发觉他们不过是些没有灵力的凡人,还都和她颇有渊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辛夷在长安城中的故人,是楚家全族,辛夷甚至还在人群中看见了她在刘家的兄长一家。当初长安城生变,慧慈和法华寺的佛修们将那些未曾归顺太玄宗的人们都转移到了这里,这两年,他们一直都留在这里没下山。 面对辛夷清凌凌的眼神,他们不知是想到了往事,心虚还是怎样,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唉……”辛夷心里有些复杂,虽然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或许不是本意,但他们对她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算了,往事已矣。我原谅你们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们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 此话一出,尤其是楚家和刘家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原本他们还以为,自己或许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辛夷的原谅。 辛夷看着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蓦然失笑。 这一次,她选择成全他们,成全天道,也成全她自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 世俗界,大晋长安城。 这里是凤氏一族统治下的大晋都城,可现在,或许称这里是鬼城比较合适。 两年多前的某一天,皇族禁地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即便是留在城中的仙长们出手,也无法阻止禁地倒塌的命运。 紧接着,在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声巨兽的呻.吟,那声音很像是传说中龙的叫声。但碍于龙这种生物只存在于传说中,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修士,也没谁敢说自己曾经见过龙,异象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繁荣兴盛,百姓安居乐业的长安城,一夕之间就变了个模样。城中阴气弥漫,不少人当场就在黑雾中丧命,成为了黑雾的补给。 法华寺的佛修们第一时间就出手救援,可奈何他们寡不敌众,只能勉力转移城中小半数的人,剩下的人,只能永远生活在鬼王惨无人道的统治下了。 至此,长安城就成为了一座真正的鬼城,城中只有冤魂存在,无一活口。 “啪!” 一道长鞭甩在某个灵魂的背上,疼得他魂体都有些不稳了,却仍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那位在龙椅之上的鬼修震怒,之后他会得到更为严苛的惩罚。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还真当你是皇帝了!” 不用顾严生开口,自有他身边的人代劳,变着法儿地贬低着被抽打的那人。 趴在地上的人瑟缩了一下,他慢慢地抬起头,赫然就是大晋曾经的皇帝。不过此时他的灵魂可谓是凄惨异常,双目赤红外突,显然就是一副被吓死的模样,胸口留有一道就算在他死后也还淌血的伤口,看样子是被人刺过一刀。 “都、都是奴的错,还请城主大人莫要生气。” 明德帝哆嗦着嘴唇,目露屈辱,可也丝毫不敢把视线往上瞟。而那个用言语奚落他的人,曾经还是他最为信任的臣子,户部尚书王晰。 “嘁,还真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皇帝,王卿啊,你觉得他还能做些什么?”顾严生懒懒地开口道,怀中还搂着一个面容娇艳的女鬼,她生前是王卿的正妻,如今倒成了顾严生的宠姬了。 王夫人看着地上明德帝凄惨的魂体,终归还是不忍直视,悄悄侧过了头去。可就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仍然被顾严生察觉到了,他苍老干枯的手指狠狠地掐着王夫人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阴蛰。 “怎么,你这是在可怜他?” 自从顾严生修为被废,而后又被宗门放弃,就连神魂也被抽取了出来,把身躯贡献给了上界下凡的仙人,顾严生的性子从那一刻起就彻底变了个样儿。 如今他最大的喜好,就是折辱这些曾经身居高位的凡人,或是给那些生前身份低微的人以权力,然后再让他们从高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在他们绝望之际,脸上的不甘、恐惧、怨恨,就是他最好的良药,每每欣赏时都会令他神清气爽。 太玄宗也深知对他的亏欠,如今长安城彻底沦为了他的娱乐场,他在这里面做了什么,也没有谁敢置喙。唯一可惜的是,大晋的龙脉不知去向,没办法遮掩此地浓重的鬼气与阴气,之后他若是进阶的话,恐怕雷劫不好抗。 顾严生一想到这里,心中就会涌出一种莫名的愤怒。 “妾身没有,妾身怎么会可怜一个愚昧无知的昏君?”王夫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可怜是真的没有,怨恨倒是不少,若不是明德帝像昏了头似的撞进了太玄宗的圈套,他们如今又怎会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顾严生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既然如此,那本城主替你送他魂飞魄散可好?” 王夫人魂体一僵,未免惹怒顾严生,赶紧露出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一切、一切全凭城主定夺。” 顾严生却是目光不善地看着王夫人,还有一旁的王晰,而后指尖燃起一团蓝绿色的冥火。虽同为灵火,但是冥火一出现,大殿中骤然弥漫着一股阴冷之感。在场众鬼,除了顾严生,都对冥火惧怕到了骨子里。 顾严生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很是得意地看见他们瑟缩的样子。瞧吧,就算我不能修仙,一样还是令人敬畏的存在。 然而,就当冥火刚要朝着明德帝飘过去的时候,宫殿外突然想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对鬼魂而言,天雷是比冥火还让他们畏惧的存在。 听到雷声,顾严生眉头一皱,还未等他起身前去查探之时,一道身影夹杂着磅礴的雷系灵力已经袭至他面前。 “竟然是你,辛、夷!”顾严生挥手以魂体抵挡,并恶狠狠地说道。不难从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中,读出对辛夷的恨意。 诚然,他的悲剧或许不是辛夷直接造成的,但是每一次把他打落深渊的那只手,都和辛夷有着莫大的干系,顾严生又怎能不恨? 辛夷扫视了一眼四周,突然出剑。顾严生为了躲避噼里啪啦燃着电光的四方剑,推开了怀中的王夫人,运起魂力,飞身离开了辛夷的攻击范围。 “我似乎提醒过你,做事前要三思吧。”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明德帝却知道,辛夷是对他说的。 长安城的百姓名不聊生,而后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是被顾严生杀死的。他们的灵魂被阵法所困,既不能入轮回,也无法离开长安城,真真儿像堕入了无间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明德帝趴在地上,空洞的双眼中流出了血泪,他后悔了,他后悔了啊! “你又来做什么?”顾严生厉声问道。 “你做下这么多违背天伦的恶事,又怎能轻易逃脱天罚呢?你不出来,也行,那我今日,就来做你‘送上门’的报应!” “哼,大言不惭!”顾严生丝毫没把辛夷放在眼里,他的灵魂飘到了冥界后,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鬼修的功法,如今他手里还有满城的凡人,用他们的血肉灵魂修炼,他的修为早就不能同日而语。 就算是大乘期,在他这里也讨不了好,顾严生自信地认为。 “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你的灵魂对我来说,可是‘无比美味’啊!” “是么?” 辛夷嘴角弯起了弧度,威严的獬豸法相在她身后凝成,身上每一丝毛发都带着势不可挡的雷意。再加上辛夷手中有先天业火,令顾严生引以为傲的冥火也失去了作用。 “不、不可能!”顾严生甚至都没能在辛夷手下过足五招,就被辛夷用符箓结成牢笼抓了个正着。 “没什么不可能的,善恶终有报,没有谁能熬得过上天的眼。” 语毕,辛夷执剑,打算直接给他来个痛快。 不管是这个真的顾严生,还是那个上界仙人假扮的顾严生,可都给辛夷烦得够呛。未免话说得太多,给了他转圜的余地,辛夷认为,还是一剑了结他为上上策。 可就在她将要动手之际,天边传来了一声龙吟。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解救大晋 辛夷看见一只熟悉的巨大龙首,执剑的手顿了一下,和那条她之前在凤氏禁地法阵中解救出来的神龙四目相对。 “你,想亲自动手?”辛夷试探性地问道。 但见神龙轻轻点了一下头,辛夷了然,而后向后退了一步,示意顾严生交给神龙处置。 “不可以!辛夷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啊!” 顾严生此时也看到了这条由大晋龙脉孕育的神龙,惊恐地大叫道。 毕竟当初提出用龙气画阵,掩盖阴气与业障,并屏蔽天机的人是他,如今龙气生灵,神龙必定会向他讨回所有的因果,到时候他的下场可能比死在辛夷剑下更惨。 可是见到顾严生又惊又惧的样子,他害怕了,辛夷也就开心了,当场就大度地表示,神龙完全可以当她不在,想做什么都没问题。如果有需要,让她帮忙和天道沟通也不是不行,只要顾严生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就行。 双方仅凭眼神沟通,便愉快地达成了协议,辛夷甚至在周围布下了结界,堵死了顾严生所有可能的后路。 神龙发威,昂首仰天咆哮,悠扬的龙吟穿透云霄,这方天地间瞬间聚集起了一种奇异的能量。 辛夷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双眼中闪过流光,霎时无数条细线浮现在她眼前,她好奇地抬起手指轻碰,一股刺骨的寒凉之意瞬间从她的指尖蔓延到心头。 嘶,好霸道的因果之力。 先天业火察觉到因果的气息,便自发地游走在辛夷的经脉中,帮她把因果之力驱逐到体外。辛夷心有余悸,断然不敢再接近这些细线,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而细线的另一头,全都缠绕在了顾严生的魂体上,虽然他已转修成了鬼修,阴冷之气本该是他最好的补品,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底都被寒意填满,冻得他牙齿直打颤。 随后,他的灵魂也慢慢被冰冻,一声脆响,他就像冰雕一样破碎,灵魂碎片散落一地。可即便是这样,他仍在苟延残喘,永远在灵魂破碎的痛苦中挣扎,直到最后一丝魂力耗尽,他才能灰飞烟灭。 感知到这一切,辛夷看向顾严生的眼神里也不禁带上了一抹同情,倒不是可怜他受到的惩罚,而是可怜那些被他当做养分的人们。顾严生不是对他的修为引以为傲吗,这样正好,他的魂力越深厚,他所受到的惩罚就越久,很合理不是么。 处理完顾严生后,神龙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辛夷,眼神好像在说“该你了”。 辛夷指着自己:“你……是想让我把他们送入轮回吗?” 神龙忙不迭地点头,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摆着,都快在空气中晃出虚影了。 辛夷:“……”那什么,你好歹是高大上的神龙啊,怎么跟一只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 “好吧,都交给我。” 辛夷倒是没有犹豫,当场就施展了九天剑法第三式——现黄泉,打开了一个可以连通道冥界的通道,为长安城中剩余的灵魂们开辟了一条往生之路。 但城中的灵魂实在是太多了,都在争先恐后地朝着通道扑去,神龙见状,吐出一口龙息,通道瞬间就笼罩了整座城池。 在辛夷眼中,那些原本将要破碎的灵魂,在神龙的帮助下渐渐凝实。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不复临死前的恐惧,慢慢变得平静起来,带着微笑,三五成群,手拉着手一起迈向新生。 送走了城中的所有灵魂后,竟已月上中梢,不仅是辛夷觉得有些吃力,就连神龙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了。 辛夷轻抚神龙因脱力耷拉着的龙首,“你这又是,何必呢?” 神龙闻言,却没有回答,只是略显亲昵地蹭了蹭辛夷的手,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感谢。 辛夷轻笑,抬头仰望天空,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欣赏长安城的夜景。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人们一直都在称赞高悬的明月,因为它真的是很皎洁啊…… “行了,我也该走了,你今后作何打算,还要留在大晋吗?” 辛夷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草屑,回头问向神龙。 神龙只是龙气聚灵,不会像人那样有着复杂的思维,但至少也能听懂辛夷的问题。它只是呜呜出声,辛夷却听懂了它的回答,即便长安城已经空无一人,凤氏一族也无一血脉残存,但它是由这片土地孕育而生的,它会一直守着它的子民们。 “好,那你要努力了。”辛夷上前给了神龙一个拥抱,又被它蹭到了脸颊。 辛夷笑着推开它作乱的大脑袋,“怎么越来越像条狗了,答应我,你是龙,至少也要维持自己高冷的龙设可好?” 神龙瞪着眼睛:“???” 神龙被辛夷温柔地推开,而后便飞身到了半空中,洒下了一片淡金色的光点。 光点落到辛夷的身上,令她微微怔住,“竟是功德之力?” 见辛夷收下了它的礼物,神龙尾巴一甩,身影消失在了天边。 被留下的辛夷,只能在原地送上她最诚挚的祝福。 希望大晋之后越来越好,神龙终能得偿所愿,守护这片大地上的子民。 辛夷也希望她自己,就算阅尽千帆,经历过高峰与低谷,能够始终如一,坚守她最初的信念。 * 修仙界,中域边陲小镇。 辛夷在小镇入口处,交了两枚中品灵石当做入门费,打算在这座还比较繁华的城镇中稍作停留。 她一路上边走着,边买了些许食物,灵食和不含灵气的凡人食物都有。即便以她的修为早就不需要进食,可是这抹人间的烟火气息还是令她极为留恋的。 与此同时,她也了解到了修仙界这两年中发生的不少事。 首先,就是天机宗将修仙界被封印一事尽数告知于天下,包括太玄宗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始末经过,详细得过分。还有白玉珠的存在,听说不少人都找到他们莫名失踪的亲朋好友。 而街边的两个喝酒谈天,高谈阔论的修士吸引了辛夷的注意。 “太玄宗的那帮人也真不是个东西啊,坑害了那么多气运子,就连凡人都有,”一金丹修士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朋友,“诶,你说,天机宗信任掌门继任大典,我们该送些什么好呢?奈何我宗小门小户,连个像样的贺礼都送不出手,又无法帮上天机宗什么,唉……” 他的同伴安慰道:“林掌门是什么人物,还能贪图你那点贺礼?你可别操心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呢,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来,喝酒、喝酒!” 辛夷听到这里,把眉头皱得死紧,宗门什么时候换掌门了?难不成是季清酒出了事? 至于他们口中的林掌门,辛夷觉得,大概率就是她的师弟林惊羽。 第二百三十九章 算总账 辛夷当时出关后,心中惦念着世俗界中的动乱,没在法华寺多做停留,就匆匆与慧慈辞别。之后更是直奔大晋,自是没有宽裕的时间打听天机宗在她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 那两位修士还坐在酒肆上喝着酒,只不过辛夷之后就没在从他们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不过从周围人的附和中,她也得到了不少消息,至少也足够让她对目前修仙界中的动向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反正目前天机宗在修仙界中的口碑不仅更上了一个台阶,天机宗的危机暂时也算是解除了,至少没有哪个宗门敢犯众怒,不开眼地对天机宗弟子出手。谁让辛夷就出自天机宗呢? “你说,这天机宗的和光道君现在身在何处啊?那封印可还等着她解除呢!” “你知道么,现在可不能称她是道君了,听说她的修为早就突破炼虚期了,该叫道尊了!” “嘶……她好像还未满百岁吧?这就到了炼虚期了,真不愧是气运子啊,没准儿现在就是躲起来修炼呢……诶,你说我们怎么就遇不上这种好事?” “你可得了吧,没看人家道尊曾经吃过多少苦吗?就连她师尊,不也是为了保护宗门自爆了这样的好事,给我,我师父都不敢要,他还不得把我逐出师门?” “也是,”一位筑基期修士惋惜地砸了砸嘴,“虽然她到了炼虚期,可上面还有三个大境界呢,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能活到她破界飞升,然后解除封印的时候?” “谁知道呢……” …… 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辛夷已经数不清她的名字被人提到了多少次了。面对足以威胁到整片昊宸大陆的封印,修仙界中的所有人都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尤其是在探听她的下落这方面。 毕竟辛夷可是背负着救世之命的天选之子,除了天机宗,大陆上不少势力都在打听她的动向。可奈何法华寺自打她离开后就闭宗了,除了本门的佛修,没有哪个外人能进去,找不见她的踪迹,可是急坏了好多“心怀天下”之辈。 对此,辛夷的反应则是平静得过分,反正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攒够了,飞升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在她离开此界前,她还要好好算一笔账,不仅有他们欠天机宗的,更有他们欠她的。 * 南域,医仙谷。 因着宗门接连两任掌门都出现了决策性的错误,谷中弟子也跟着吃了瓜落儿。不仅他们医仙谷在修仙界中的口碑毁于一旦,势力大不如前,而且还割地赔款送出去不少灵石灵植,医仙谷在六门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不得不靠接单炼制灵丹糊口了。 这日,天朗气清,是一个适合晾晒灵植的日子。谷中不少人都各自在忙碌着,唯恐慢了一步就妨碍了灵植的药性,导致他们出品的丹药品质降级,那就要少了好多灵石的进项。 可是,突然一阵强劲的灵力波动传来,其中还隐隐夹杂着雷系和火系灵力,让不少正在炼丹的弟子心神一震,炸炉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声。 谁让他们现在已经跌落神坛了呢,这一下毁掉的灵植都价值不少灵石呢,以前他们或许不甚在乎,可今非昔比,闻到焦糊的味道让他们十分心痛加肉痛。 还不等他们心痛多久,随之而来的“咔嚓”声,就让医仙谷的长老们心都快碎成渣渣了。 原因无他,只是辛夷一剑劈了医仙谷的护宗大阵而已。 “何方宵小,竟敢……” 医仙谷现任掌门徐政飞身至半空,本来他怒气冲冲地前来,就是想看看谁如此大胆,即便医仙谷大不如前,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踩上一脚的。然而,当他看清了辛夷的脸后,脸上只剩下了惊愕的表情。 “天机宗辛夷,前来医仙谷,清算!” 辛夷说话的时候用了灵力,于是乎,不仅是医仙谷弟子,就连南域所有角落,都传遍了辛夷带着肃杀之气的声音,引起一片哗然。 “原、原来是和光道尊亲至,医仙谷不胜荣幸,只是道尊口中的‘清算’是为何意?本座、不是,是小人有些不大明白。” 徐政暗觉不妙,他只不过是犯了任何掌门都会犯的错而已,光急着抱上大腿扩大门派势力,却没有注意认真找盟友,才导致被人当了枪使。如今他们都受到反噬了,辛夷却出现在这里,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辛夷看向徐政的眼神冷冰冰的,直把他盯得猛缩脖子,她这才开口:“徐掌门是在说笑么,当日太玄宗带人攻上天机宗的时候,你们医仙谷的少谷主可是没少上蹿下跳啊,怎么,你们都忘了?” “呃……”徐政一时语塞,没错,张玉成的所作所为皆是有门派授意的,医仙谷的确是没办法完全把自己摘干净。 徐政急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额上都冒出了汗,医仙谷如今什么境遇,没有谁能比他这个掌门更清楚了。如今之际,为了保全宗门,只能牺牲张玉成了。 好徒儿,宗门会记得你的牺牲的。徐政攥紧了隐在袖中的手,不过是转眼间,就定下了张玉成的命运,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张玉成本人是不是愿意为了宗门牺牲。 不过徐政的算盘打得再好,辛夷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样的小人她可见多了,徐政眼珠子一转,她都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徐掌门是在想牺牲张玉成,以他一人的性命来换取医仙谷上上下下的安危吗?抑或是……”辛夷停顿了下,“借牺牲你亲传弟子为由,先保全你自己的掌门之位?待来日再抱上一条金大腿,运气好就能带着医仙谷重振辉煌,运气不好的话,至少好处也是先落到你自己的口袋里。徐掌门,我说得可对?” “你怎么知道?!”看着辛夷笑意盈盈的娇颜,徐政却好似看到了恶鬼一样,如若不然,为何辛夷会知道他的所有谋划? “嗝!”徐政被辛夷吓得打起了嗝,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却仍然止不住地打嗝。 辛夷看他这副怂样,敛了神色,“常言道‘医者父母心’,医仙谷创立之时,便是以济世救人为宗旨。然而你们早就忘了本,一味地追求功名权势,把为医的心得统统抛之脑后,这样的门派,还有何脸面自称‘医仙’?” 辛夷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徐政心上,令他哑口无言,只得声音干涩地说上一句:“道尊教训得是。” “今日本尊便将你们医仙谷从六门中除名,你们,可服?” “我们,服。” 徐政没回答,可他的身后,有无数医仙谷弟子出现于此。听见辛夷的问话,他们无不是跪地齐声应道,愧疚,羞愧。 济世救人,心怀天下,是他们拜入医仙谷学到的第一句门规,可是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如今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这些弟子虽然修为低,但论为人还是有担当的,至少比他们这个掌门强上不少,辛夷满意地收回视线。 “你不如我师尊远矣。” 辛夷没说完的话是,像怀济那样真正心怀天下的圣人,最后却被如斯小人逼死,还真是意难平啊。 第二百四十章 林掌门 鉴于医仙谷的弟子还算有些良心,辛夷也就没有再采取什么别的措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要是南域自此没了这样一个传承数千年的医修门派,不知以后会有多少人将会因为缺少医修的救治而殒命,那样的话,辛夷非但没能正确行使天刑神君之职,反而还造下了不少业障。 而且,她方才也注意到了,医仙谷大半弟子都在炼丹,他们炼的灵药,基本都是些低阶修士恢复灵力所需的丹药,还有出门历练时必备的伤药,品阶不高,估计不少都是来自散修的委托。 对此,倒也是意外之喜了,医仙谷若是往后能变得如此平易近人,辛夷也算是为了修仙界谋得了不少福利。如此小惩大诫,放他们一马不亏,况且有很多弟子也是受了医仙谷上层修士的影响,若论恶事,他们也没有做下多少,这件事到此就可以了结了。 辛夷随后给了徐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御剑离开了此处。收拾了医仙谷,下一个必然就是驭兽门了。 然而,之前辛夷的声音早就通过灵力传遍了南域的大街小巷,驭兽门自然也知晓辛夷是来找他们报仇了。 驭兽门的长老们也还算有些血性,即便驭兽门都快赶上庞氏的一言堂了,关键时刻,长老们团结起来,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再加上门内弟子相助,没费多少时间就把庞氏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辛夷到驭兽门的时候,就见此处山门大开,没有一丁点儿抵抗的意思。 山门前堆满了一溜儿庞家族人,个个儿都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未免他们口出秽言,长老们还贴心地把他们的嘴也堵上了。 辛夷:“……” 行吧,也替她省了不少口舌。 然而驭兽门的掌门庞泰,和徐政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完全不一样,瞧他眼角藏不住的阴狠,辛夷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束手就擒。 果然,待辛夷稍稍靠近些许,庞泰瞬间暴起,身上的捆仙索也如同虚设,一只赤炎猎鹰出现在辛夷的背后,张着如弯钩似的尖爪朝辛夷的后心袭去。 糟,忘了兽宠这一茬了! 驭兽门的长老们无不是在暗自哀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辛夷可是气运子啊,解除修仙界封印的重担都在她一人肩上啊,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她在驭兽门受了伤,那修仙界还不得联合起来撕了他们驭兽门啊?哪怕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他们淹死了。 就算辛夷修为高深,没有受伤,但是庞泰此举无异于挑衅,惹怒一位高阶修士,对于此时的驭兽门来说,就是找死啊。 好在辛夷对他早有防备,赤炎猎鹰的爪子还没挨到辛夷时,她体内的先天业火瞬间就缠上了赤炎猎鹰。不过几息的功夫,这只五阶妖兽变化做一团飞灰,被一阵风吹散了。 本命兽宠身死,身为主人的庞泰也心神受损,喷出了一大团鲜血,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我,我只恨当初没能亲手杀了你,”庞泰的视线落在了辛夷手中的四方剑上,愤愤不平,“还让你夺得了如此宝剑,如果是我……”如果是我有幸入了绮云秘境,那今日能够拯救修仙界的人就是他了,到时候就算是太玄宗,也得反过来巴结他们驭兽门! 看到庞泰事到如今,仍旧是不甘的眼神,辛夷心下了然。 这种人,哪怕都撞到了南墙,撞得自己头破血流,也别指望他们能悔改。 “是么?可惜的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四方剑上瞬间布满电光,辛夷直接就把剑刺入了庞泰的心脏,雷系剑意没入他的身体,辛夷可以清晰地看到,庞泰那被业障缠得死死的灵魂,仍在努力地挣脱剑意。 辛夷冷笑,而后手腕一转,当场就断了庞泰的心脉,他的灵魂也天道降下的雷罚劈个正着,嘶吼着消散于天地。 罪魁祸首已死,辛夷也没什么株连九族的癖好,冷冷地瞟了那群粽子一眼,转身便要离去。反正天道已经苏醒,力量也恢复了不少,待她飞升后,他们造下的孽,便会报应到他们自己身上,她就不越俎代庖了。 “和光道尊,还请您留步!” 庞佳用尽全力吐掉了堵住嘴的布团,见辛夷作势要离开这里,忙出声叫住辛夷。 “何事?”辛夷回身,她记得,这人是庞泰的女儿,驭兽门的少门主,也是当初在世俗界,和明德帝有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的女修。 “那年您参加仙门大比后,游历时遭到的截杀,全是太玄宗的人让我父亲做的!” 庞佳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父亲死了,她不怨辛夷,她只怨诱导了她父亲的太玄宗! 但是她人微言轻,能报仇的,只有辛夷。况且,她也想卖辛夷一个好,或许辛夷替她说句话,她还能继续坐稳驭兽门少门主的位置呢。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辛夷的回复让庞佳如坠冰渊,心都凉透了,“从今往后,驭兽门便从六门中除名,尔等可有异议?” “但凭道尊处置。” …… 驭兽门之后,辛夷自然也不会放过同样出手的天工山和奇门谷两派。最让辛夷气愤的是,他们之前还受过她师尊怀济的恩惠,之后却为了一己私利,跟在太玄宗屁股后面,打上了天机宗。 辛夷在南域清算医仙谷和驭兽门的动作,在昊宸大陆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当辛夷赶到这两个门派的时候,他们早就把主事之人五花大绑地押了出来,要杀要剐,全凭辛夷处置。 但是辛夷却对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了,他们对她,对天机宗,是惧大于愧。他们并不是对听信太玄宗的谗言感到羞愧,也不是对他们参与围攻天机宗的举动感到内疚,他们只是怕她一剑劈了他们的宗门,仅此而已。 之后,辛夷同样也将他们从六门中除名。除此之外,她还以天机宗的名义,撤掉了对他们的帮扶,以后是好是坏,全和他们天机宗没关系了,想必若是怀济在场,也不会再同情这些白眼狼了吧。 …… 天机宗,天枢峰正殿。 辛夷一人一剑,仅花费了几天的功夫,就处理了四个曾经同太玄宗一齐围攻天机宗的门派。那些门派还是六门中的势力,亦是昊宸大陆上令无数人向往的圣地之一,就这样被辛夷一个人挑了,暗地里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现在已经回到了宗门的辛夷,却丝毫没有被外界的言论影响到,就算是有影响,那也是让他们更加敬畏天机宗了。 象征着天机宗掌门一脉的天枢峰上,无数弟子在正殿中来回穿梭,在最上首,赫然是身着掌门道袍的林惊羽。 “玉衡峰辛夷,见过林掌门。”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送别季清酒 “大师姐,你回来了!” 林惊羽听见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将辛夷迎了进来。 这还是辛夷第一次见林惊羽主持大局的样子,他的确得了季清酒的真传,事无巨细,他都能料理得十分缜密,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 “还不错。”辛夷目露赞赏,林惊羽身上的气势也是足得很啊,至少在外面绝不会被人小瞧了去。不要以为他们天机宗换了个年纪小的掌门,就没办法撑起偌大的一个家业。 “大师姐,你怎么也来打趣我?” 林惊羽无奈地苦笑,也就只有在辛夷面前,他才会露出了如此不符合掌门身份的稚气。 “如今你已继任掌门,”辛夷却是话锋一转,“季师叔他可是……” 林惊羽闻言便身子一颤,让大殿中的弟子都先退去,他与辛夷有要事相商。 辛夷一见他的反应这么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最坏的预感成真,季清酒果然是出事了。 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林惊羽关上了大殿的正门,并设下了一道结界,而后才手指掐诀,天枢峰下的密室随着他默念口诀,出现在辛夷眼前。 “大师姐,跟我来。” “好。” 两人走进了深不见底的密道,迈过了无数个台阶,辛夷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灵力,还有随之而来的,独属于业障的味道。 “这……这是?”辛夷的嘴唇止不住地发抖。 林惊羽引着辛夷进了密室,那里正运转着法阵,而季清酒此时就坐在法阵的中心。 “师尊他,为了不让天机宗前辈造下的业障落到弟子们身上,便以自身灵力画阵,以神魂为引,启动了上清祛业大阵。” “两年了,师尊已经在阵眼中坐了两年了……”林惊羽哑声道,纵使他早就知道了,但直到如今,也很难接受师尊即将离去的事实,“大师姐,师尊一直都在等着你呢。” “我,知道了。” 辛夷的眼眶通红,触到这个阵法的第一刻,她就知道这个阵法会将天机宗先人造下的所有因果,全部转移到季清酒身上。季清酒此时,无异于是一个祭品,一个会替天机宗弟子去死的祭品,而且只有他身死道消,这个阵法才算是成功。 “季师叔……”辛夷怔住了,瞪大双眼。 她伸过手去想要碰触季清酒,可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她的手指竟直接穿过了季清酒的身体。换句话说,季清酒其实早就死了,只剩下灵魂不散,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等辛夷到来。 “辛夷,你终于回来了。” 季清酒感知到了辛夷的气息,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辛夷,见她气息内敛,心境澄澈,欣慰地点了点头。 “是,师叔,我回来了。”辛夷眼中一直噙着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诶,别哭啊。小时候你练剑练得那么苦,都没见你见地掉过泪,怎么越大了还越爱哭了呢?” “好好好,我不哭,我不哭……”辛夷忙胡乱地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粗糙的道袍甚至都刮红了她娇嫩的脸颊。 季清酒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如往日,就像那是在演武场看他们对招一样,时不时还会出言取笑一两个闹了笑话的弟子。 “我和你师尊都是为了心中的大道,即便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们都会欣然接受。所以啊,莫要再为我们的离去悲伤。”季清酒对着林惊羽招手,示意他也过来,“辛夷,惊羽,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天机宗就交给你们了。” “是。”林惊羽应道。 “师叔放心,我在离开此界之前,一定会把修仙界料理干净的,绝对不会让人有胆子欺负我的宗门!”辛夷许诺。 “我信你们。” “师叔,”辛夷哽咽着,“你下一世,一定、一定会过得很好的。那时候,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季清酒一愣,他开启了这个上清祛业大阵,就没抱着能活下去的念头,他的灵魂沾染业障,肯定是没办法再转世轮回的。可是辛夷的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了一道柔和的力量,将他溃散的灵魂拢起。 这是……天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季清酒习惯性地想要抬手轻抚辛夷的头顶,本以为碰不到她,可最后还真让他碰到了,“惟愿你们坚守本心,与光同行。” 季清酒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满足地闭上了眼,而后灵魂化作光点,消散在了两人眼前。 “师尊——!”林惊羽悲痛至极。 辛夷整个人也有些木然了,“恭送、师叔……” * 从密室中出来后,辛夷便立即召见了宗门所有长老,并告知了他们关于上清祛业大阵的事。季清酒的付出,值得被所有人铭记。 至此,天机宗的掌门一位,便顺理成章地应由林惊羽继承。但碍于眼下修仙界还要对付封印一事,林惊羽的继任大典就只在阖宗上下的见证下举办完毕。除此之外,也仅是发出了通告,将此事昭告了昊宸大陆而已。 “大师姐,我们真的不需要再找些其他宗门了吗?就这么直接打上太玄宗……”真的不会被反杀么? 袁语风担忧地问向辛夷,今日是他们商量好,要去太玄宗讨个公道的日子。只不过在启程前,袁语风仍然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当初一宗四门联手攻上天机宗的事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直到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 “语风,难道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吗?”辛夷狡黠地反问。 “不不不,大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袁语风一听辛夷这么说,立马就慌了神,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只是害怕,那日怀济长老……有些画面,直到现在我都忘不掉。” 辛夷闻言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她上前把袁语风拥入怀中,“别怕,我向你保证,此界,无人再是我的对手。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袁语风似是猜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未免人多耳杂,话到了嘴边硬是被她咽了回去。 “安心,”辛夷伸手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都是当娘的人了,现在还是我们天机宗的掌门夫人呢,总是这样顾前顾后的,被外人看到了还当我们好欺负呢。” “是啊,”这时已晋升为刑罚堂副堂主的肖晗凑了过来,听见二人的话也忍不住开口道,“语风,你好歹也是掌门夫人,如此畏缩的样子绝对要不得!挺起背来,让太玄宗那群疯子剑修好好看看我们天机宗的风度!再怎么说,你也是有道侣的人了,至少这点就胜了他们一筹。” “咳……知道了。” 袁语风嗔怪地剜了肖晗一眼,也不知道她在刑罚堂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手劲这么大,刚才那一掌差点没把她的元婴都给拍出来。 师姐妹三人说笑打闹间,飞舟驶向天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前往太玄宗 “贵客远道而来,太玄宗不胜荣幸,未免引起天宇城的恐慌,还请诸位随在下前来。” 还未等天机宗的飞舟到达太玄宗所在的城池,突然有一位修士从太玄宗的方向御剑而至,逼停了他们的飞舟。 此人正是安驰,原本他的修为应该在炼虚期之上,但是经历了怀济自爆的冲击,导致他也受了重伤,养了两年多,才勉强把一直倒退的修为维持在元婴境。 而天宇城就是太玄宗山脚下的坊市,那里不仅有修士,更有很多凡人聚居于此。安驰前来,估计也是怕天机宗的飞舟出现,被城中居民误认为他们是来寻仇的,若是造成什么意料外的动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那些无辜的人。 辛夷看着安驰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好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一样,抽空了自己的思想,任人摆布。而周围的林惊羽和袁语风等人,看清了安驰的脸后,都纷纷召出了自己的武器,谨慎地盯着他,以免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慢着,”辛夷伸手拦住了他们,沉声道,“既然太玄宗如此‘好客’,那吾等就前去叨扰一番了。” 安驰见辛夷答应了,只是略微冲她拱了拱手,随后转身就朝着太玄宗山门的方向飞去了,好似他逼停天机宗的飞舟,就真的只是为了带路一样。 “大师姐,你怎么能答应他呢?!别看太玄宗都是剑修,可他们的心思,才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呢,说不准他们在前面给我们下了什么套呢,万一、万一……” 辛夷是答应了不错,但是其他人可就不这般想了,尤其是袁语风,她对太玄宗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点,恨不得天机宗以后和太玄宗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放心,”辛夷指尖灵力一闪,飞舟就自动跟在安驰的身后,朝着太玄宗山门的方向前进了,“我不是说过么,他们都打不赢我的。再者,师尊和季师叔的帐,我是一定要和他们好好掰扯掰扯的!” 其他人见辛夷决意如此,而且他们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替宗门报仇么,哪有被太玄宗发现了,就不去了的道理?要是他们今日真的撤退了,估计整个修仙界都会看他们的笑话,嘲讽他们没有一丁点儿祖辈的骨气,堕了天机宗的名头。 “既然大师姐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在,”林惊羽环住袁语风,轻声安慰着她,“要是连大师姐都不能信任,那这天下还有谁值得我们信任了?” “可是……算了,”袁语风妥协道,“无论如何,大师姐你的安危最重要,如果真有什么埋伏,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住大师姐的。” 辛夷无奈,“好好好,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可好?还要拼命,语风,你也太紧张些了吧?” “大师姐!”袁语风被打趣得红了脸。 有了林惊羽的支持,其余随行的长老和弟子们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掌门都这么说了,他们再提出反对意见,不就是在打林惊羽的脸吗? 况且林惊羽有句话倒也没说错,若是辛夷都不值得信任了,那他们的修仙界,就真的没救了。 …… 天机宗炼器堂出品的飞舟,质量真是没得说,辛夷他们甚至比安驰还要早一刻钟到达太玄宗的山门。 守在山门处的巡逻队弟子见一艘带着天机宗标志的飞舟停在了这里,甚至那位名满昊宸大陆的气运子道尊辛夷都在的时候,着实是被吓了好一大跳。 若不是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一直都呆在飞舟上没下来,又想到之前太玄宗联合其他门派围攻天机宗的事,巡逻队的队长差一点就要点燃手中的信号.弹,号召阖宗上下抵御外敌了。 “和光道尊,呼、呼呼……”安驰终于姗姗来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喘了好一会儿才整理了下自己被风刮散的衣襟,“还有林掌门,诸位其他道友,请——” 一路上,无数瞧见了辛夷等人的太玄宗弟子,要么是目瞪口呆、满脸惊愕,要么就是面红耳赤,慌张地避开他们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还有些不知是内门,还是某些长老亲传的弟子,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充满了不善,看辛夷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样,仿佛他们才是真正受到欺压的被害者。 辛夷的五感敏锐,即便是目不斜视,也能感受到别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尤其是察觉到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时,辛夷默默将对太玄宗的警惕提升了一倍。 “此乃定坤峰,太玄宗历代掌门便居于此处,在下身份低微,无召不得入内,只能将诸位送到这里了。” 安驰带路了好一阵,忽然在一出山脚下停住了。他恭敬地为众人指明了前去正殿的方向后,便转身离开了,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辛夷皱起了眉,安驰这么做是因为规矩如此,还是被人授意,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抑或是,他们早就布下了陷阱等着他们,安驰这才不进去的? 不论是那种可能性,既然到了这里,就万万没有后退的可能。但对于安驰,辛夷也没有为难他的打算,他充其量不过是幕后之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就算是绑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有劳了。” 辛夷撂下这句话后,就抬脚进了定坤峰,不过她却没有在意,即便是走出好远的安驰也听见了这句“有劳”,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 峰顶的大殿中,早已有人等在这里。 “见过和光道尊。” 辛夷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原本在殿中不知在商讨着什么的人都住了口,纷纷起身向辛夷见礼。 “可别,太玄宗长老的礼,辛夷人微言轻,受不起。” 一打眼望过去,在座的五人,修为都在合体期与大乘期。看来他们就是怀济口中,太玄宗剩下的“底牌”了。 “和光道尊说笑了……”五人中唯一的女修长老,陪着笑干巴巴地说道,“快、快请入座,来人,看茶!” 在殿中侍候的几个小道童,得了长老的吩咐,没用多久时间,就端上了一盏盏上好的灵茶。不过对于太玄宗的东西,无论是多好、多稀有,天机宗的众人愣是一口没动,以行动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辛夷手中把玩着一串白玉菩提手串,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颗,这还是她离开法华寺前,慧慈给她的呢。她的右手正在施展“绕指柔”神功,不紧不慢地盘着菩提珠子,一个没拿住,手串飞了出去。辛夷轻声“啧”了一下,认命地弯腰拾了起来。 对面一位身材干瘦的长老看到了,搭话道:“和光道尊,是什么时候有了盘玩佛珠的爱好?” “就刚刚,怎么,有问题么?”辛夷窝在宽大的椅子中,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人一噎,只得讪笑地说道:“没、自然是没问题的,正好我那边还有一串圣阶佛珠,今日便赠与道尊可好?” “不必了,”辛夷一口回绝,“比起佛珠,我更好奇的是太玄宗的待客之道。” “就是不知,诸位布下这样一个杀阵的用意何在?太玄宗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玄恒 辛夷的话音一落,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不用谁施号发令,天机宗的众人全都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对着五人怒目而视,就算几人胆敢有这杀阵相助,可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林惊羽朝着还老神在在坐在原位的辛夷看了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表示,也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尖直指对面五人。 “太玄宗真是好大的气派,本座今日登门拜访,不仅贵宗掌门未出面迎接,更是布下了这样一个杀阵,真当我天机宗是没脾气么!” “不是这样的,林掌门您听我解释啊!我们这也是有苦衷的啊……” 但是林惊羽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他双眼微眯,脚尖轻点,如一只飞燕一样,直直地朝着答话的那人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危急关头,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便缠上了林惊羽的剑,阻止他继续前进的动作。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威压。 辛夷这时也不坐着了,即刻便闪身出现在林惊羽身边,祭出先天业火,将那股阴冷之气烧得干干净净。而后,她又召出了自己的四方剑,挥手一剑劈了过去,为众人抵挡威压。 在两种强悍力量的碰撞下,产生了冲力巨大的灵力波动,定坤峰的这座大殿,也因此毁于一旦。好在这里设有结界,峰顶发生的动静,丝毫没有传遍整个太玄宗。 烟尘弥漫,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废墟,辛夷的神识感知到有人靠了过来,但是视线受阻,将他们置于被动中。好在刚才的灵力波足够大,甚至摧毁了提前布下的杀阵,如若不然,他们可能会被直接绞杀于此。 “风起,去——!” 辛夷点燃了一道招风符,不过片刻,就将漫天的烟尘彻底驱散。也让她看清了,前来的渡劫期修士,究竟是何人。 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背着手站在废墟中的乱石上,即便周围的环境如此破败,也完全不损他隐世强者的风骨。 “见过掌门。”方才的那五人也都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恭敬地跪在老者面前。 “你是掌门,那韩望川呢?”辛夷审视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掌门,直觉告诉她,修仙界发生的种种,绝对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不错,老朽正是太玄宗的掌门。”老者笑呵呵地说道,像极了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但是辛夷看见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并不相符,换句话说,老者也是夺舍重生之人。 “至于韩望川么,那小子根本就不把宗门当回事儿,这样的掌门,要他何用!” 从老者阴恻恻的声音里,辛夷不难听出其中暗含的杀意,估计韩望川也是凶多吉少了。辛夷想不明白,他们不早就给他下了锁魂咒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决定处置了一个充当门面的傀儡掌门? “你们太玄宗还真是有意思啊,”辛夷意有所指,“前后三任掌门,两个是夺舍的,还有一个被下了锁魂咒,真不知道太玄宗是流年不利呢,还是从入门起,就修习的邪术?” 辛夷注意到,当她提起“夺舍”时,仍在跪着的五人无一不是浑身抖了一下,好像是对某人极度恐惧的样子。 老者停顿了好半晌后才开口:“不愧是破妄之瞳,能够直接看到人的灵魂啊。” “过奖。”辛夷朱唇轻起。 “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听老朽讲讲我自己的经历啊?” 辛夷没有拒绝,只是抬眼看了过去,示意她还是有这个兴趣的。 “吾名玄恒,乃是太玄宗开山宗师的嫡传弟子,亦是太玄宗的第二任掌门。师尊飞升后,我便如计划中的那样继任掌门一位,可是,有天我入定后,却预见了太玄宗的未来。” “在那个梦里,不知是多少年后,这修仙界竟再也没有了太玄宗的名号!我师尊历经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宗门,却被人绝了道统!这让我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甚至在我飞升的时候,也因为惦念此事,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好在我身上有可以保护灵魂不散的仙器,这才让我能够带着记忆再入轮回。可是当我第二次拜入太玄宗,再度修行至飞升时,还是折在了问心劫这一关!” “至此,我就明白了,是上天不放心我离开太玄宗,我注定要守着宗门,守住师尊的心血。我要看着太玄宗,看它越来越强盛,直到成为修仙界的第一仙门!所以我就……” “你就一次又一次夺舍,只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玄恒话中的信息震惊到脑子不会转了,他们知道玄恒肯定大有来头,却没想过他的来头这么大。除此以外,他为了太玄宗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少有人能敌。 但是辛夷在震惊之余,也被玄恒疯魔的状态气笑了。他这哪里是上天的旨意,放屁,天道才不会关注区区一个宗门的兴衰,祂在乎的是整个昊宸大陆,都忙不过来的好不好! “他,他真是好不要脸!辛夷,你要相信我,我才没给他传达过这样的旨意,都是他自己在瞎掰!”隐在虚空中的天道也看不下去了,玄恒怎么敢污蔑祂! “放心,我自然是知道的,都是他自作多情。”辛夷在心中说道。 “怎么是我的一己私欲呢,那明明就是天道给我的警示,难道只有你们天机宗才配卜算天机吗?凭什么我们太玄宗就不可以借预知梦避祸?” 玄恒越说越激动了起来,辛夷的眉头皱得死紧,“你要保护宗门,无可厚非,但你要知道,万事万物必定会由盛转衰,盛极必衰本就是规则使然。而且,你靠夺舍他人苟活于世间,此举违背天伦,是绝对不会被天道所认同的。” 然而玄恒却没有被辛夷的话所激怒,他以手掩面,痴痴地笑了起来。 “就算天道不允许,那又能怎样?”玄恒看向辛夷的视线中的恶意几乎就要凝实,“你是气运子,只要杀了你,把你炼成白玉珠,我便又能气运加身。此界中,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天道,也不能阻止我!” 玄恒言罢,废墟下就传来剧烈的震动,由灵力所化的锁链朝着天机宗众人奔袭而去,在空中像蛇一样扭动着身躯。 “桀桀桀,你的灵魂好香啊,我要吃、了、你!” 第二百四十四章 生死局 “就凭你还想吃我?也不怕扎了自己的嘴!” 辛夷说完这句话后,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只不过她还是在众人的身上落下一道符咒,只要不正面对上玄恒,符咒还是能为他们在战斗中保下一条性命的。 “呵,雕虫小技罢了。” 玄恒不屑,在他眼里,辛夷就算是气运子又能怎样,死在他手里的气运子还少么?不过是个不到百岁的年轻后辈,论见识和手段,她怎么比得过活了这么久的他? 辛夷被玄恒小瞧了,但是她可不敢轻视玄恒,毕竟这是个比怀济活得都要久的怪物,还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等着她呢。 一场对决不可避免,辛夷对上玄恒更是慎之又慎。话虽如此,可玄恒本身的存在,就是不被天道允许的,若想克制他,雷系术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辛夷眼中划过厉色,躲过了玄恒发出的一道风刃。她迅速转身,飞向废墟处,而后默念口诀,十八颗菩提子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形成一个圆圈,包围了辛夷和玄恒两人。 方才,自打辛夷第一脚迈入定坤山时,她就察觉到了阵法的存在,而且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杀阵那么简单。 随后,辛夷装作没拿稳菩提子手串,掉在了地上。可实际上,被她拾起的手串只是幻像,真正的菩提子早就被辛夷用灵力遮掩,打在了关键的阵眼上。 辛夷在天机宗时,好歹也是精通阵法符箓一道的天才,就算是再精妙的布置,在破妄之瞳的帮助下,又怎会躲过她的法眼呢? 十八颗菩提子在空中猛烈抖动着,形成共鸣,甚至连这方天地间的灵力也被调动了起来,只需一个引信,便会瞬间引爆这里。 电光火石间,辛夷挥出一道柔和的灵力,将仍处在定坤峰的天机宗众人送离了这座山峰。随后,她激活了自己的乾坤戒,在点燃用先天业火所化的引信时,瞬间撕裂了空间,闪身到千里之外。 “轰隆隆——” 爆炸声传来,须臾间就传遍了整座太玄宗,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足够将他们掀翻的气浪。 纵使辛夷已经在自己身上叠加了五层护身咒,还是能够感受到由气浪裹挟而至的狂躁灵力,还有爆炸带来的灼热感。 “别管我,你们先撤!”辛夷对着林惊羽传音道。 “是!”不过林惊羽还是有些担心辛夷的安危,“大师姐,那你呢?我们……”一起撤! 没等他说完,辛夷就感知到了玄恒的气息在朝她这里靠近,“快走!” 林惊羽不敢耽搁,直接撕碎了高阶传送符,忙带着天机宗余下的人,回到了他们停在天宇城郊外的飞舟上。 而辛夷这边,她对破妄之瞳的应用更加熟练,泛着紫色的双瞳锁定了从远处袭来的那道身影,默默运转起了在九天剑法第四式——见碧落。 “就怕你不来。”辛夷在心中如是想道。 玄恒果然在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辛夷面前,五指成爪,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光芒。 辛夷抬手,一道势如破竹的剑气便挥向玄恒,而玄恒只是反手一挡,剑气擦着他头顶发髻飞过。 辛夷见状,便将灵力汇聚于左手,打算以掌接下玄恒一击。 两掌相对时,辛夷早就准备好的雷系灵力尽数渡进了玄恒体内,而他掌上的阴毒之气虽然有些也侵入了辛夷左手,立刻被先天业火全部吞噬殆尽。 “噗——” 雷系灵力大肆破坏着玄恒的经脉,令他喷出一大口腥臭的血液。 “咳、咳咳,本尊还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也是渡劫期。” 玄恒的嘴角挂着血,底气却没有他之前放话要吃了辛夷那么足了。 经脉受损的痛苦让玄恒不禁扭曲了一张老脸,更别提他本身就是夺舍重生的,而辛夷的灵力带着规则之力,本就是克制他的不二之选。这下子,玄恒不禁身受重伤,对辛夷也升起了一抹浓重的畏惧之感。 玄恒恨恨地盯着辛夷,若他也是气运子,那他想要飞升不还是手到擒来?即便不飞升,也能在修仙界过得十分滋润,哪里还需要靠夺舍苟延残喘? “和光道尊,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玄恒见武力镇压辛夷不成,心念一动,瞬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就连道尊也能叫得出口,完全不见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辛夷可不知道,阁下还有什么交易是能和我做的?” 听到玄恒的话,辛夷并没有减轻对他的警惕。 “有,怎么会没有!”玄恒笑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绽放的菊花。 “你看,你就算是飞升了,在仙界不过也是修为最低的仙人,再加上你这一身气运,指不定成了什么人眼中的香饽饽呢!可在修仙界就不一样了,你是渡劫期,此界中无人能与你为敌,即便是本座,不、是我想要对你动手的话,也要照量照量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不执着于飞升,那我们就此握手言和,共同称霸修仙界如何?” “阁下的提议听起来,甚是诱人啊……” 玄恒见辛夷的态度松动,当即就觉得有门儿,他乘胜追击道:“诶,咱们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飞升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哪有在修仙界过得滋润?你放心,有你在,也就有人约束我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危害修仙界了。” “可是,”辛夷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望向玄恒,“我若杀了你,不也是永绝后患么?” 玄恒闻言就沉下了脸,“我敬你一声‘道尊’,你也不要蹬鼻子上脸!” “啧,这是利诱不成,打算威逼了吗?”辛夷剑尖直指玄恒,“既然如此,那就打一架吧。我赢了,杀了你,修仙界的危机也就解除了。若是你赢了,那我也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 辛夷说完,玄恒差点没被气得胡子倒竖,要是他能打得过辛夷,他不早就动手了?还会在这儿同她废话周旋么? 眼见着玄恒犹豫,辛夷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也不知道,若是渡劫期的修士自爆,这太玄宗能的护宗大阵,能否挺得住啊?” 好家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换成辛夷逼迫玄恒了。如果玄恒不接下她的挑战,那么辛夷便会自爆元婴,到时候不仅是他,就连太玄宗的所有弟子可能都逃脱不了身死道消的结局。 若是玄恒自身的性命受到威胁也就罢了,可要是把太玄宗牵扯进来,玄恒是一百个不愿意,师尊留下的宗门是他最看重的东西。辛夷也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硬是逼着玄恒应下了这场生死局。 玄恒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既然辛夷执意用太玄宗威胁他,就别怪他不守道义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后降临 因着辛夷是要同玄恒定下生死局,一阵微风拂来,两人瞬间心领神会,天道这是同意了他们的战书。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考虑到两人都是渡劫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了避免误伤到其余无辜之人,辛夷便撕开了空间,准备都虚空中去同玄恒决一死战。 玄恒见辛夷的身影率先消失在原地,略微思索了一下,背着手也跨进了空间裂缝。 虚空中,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上看着是不分伯仲,但玄恒自己心里清楚,辛夷就算是耗,都能把他耗死。 五行灵根可以说是修士最不想要的资质了,因为五灵根修士进阶的时候,身体需要吸收同等单灵根所用的五倍灵气。可是,若是相同修为对战,五灵根反而更占便宜,因为他们身体中储存的灵气也更多。 辛夷看着玄恒渐渐转攻为守,却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更加小心地观察着玄恒的一举一动,时刻提防他出什么阴招。 果不其然,玄恒祭出一道烈火符,辛夷虽然有先天业火,但是冷不丁一股热浪袭来,还是让她不由地退到百米开外。 “呼、呼呼……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玄恒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他的右手腕上,赫然缠着一道粗壮的锁链。辛夷一打眼,就看出了那是锁魂咒留下的痕迹,原来玄恒,也是某些人的傀儡吗? “吾太玄宗玄恒,恭请天后降临——” 天后!!! 就是那个为了阻止天帝的二皇子下界历劫,还把修仙界封印了的天后! 辛夷虽然对这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可此时她坚决不能失去理智。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个仙人,肯定不是她这个半吊子天刑神君对付得来的,还是要小心为上。 即使是在虚空中,玄恒献祭了自己的身体,请了天后降世,还是把这里搅得风起云涌。被天后的威压击中,辛夷胸口一痛,一口血就喷了出去。 “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附身在玄恒身上的天后开口道,仅是一丝神魂,也令辛夷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仿佛下一刻她就会被对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得粉身碎骨。 “你、大、爷、的!” 这时辛夷也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的了,抬手挥出了一道剑气。 修仙界被她害得这么惨,自己又因为这劳什子封印,经历如此之多的劫难,要是还能对仇人和颜悦色,那就真的不符合她身为剑修的风骨了。 “哦?原来是你啊,此界的气运子。” 不过片刻,天后便将玄恒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也知晓了眼前的这个女修,就是被昊宸大陆的天道予以重任之人,注定打破封印的天选之辈。 “既然如此,那本宫还就真的不能留你了。”天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欲定下辛夷的结局。 “你、凭、什、么!” 辛夷的眼底燃起怒火,愤恨的模样让天后都不禁为之一愣。 “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就因为你是天后,无数个小世界,你说封印就封印?我们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 诚然,他们这些小世界的人的确没有仙人实力强劲,但那也不代表,这些人可以随意摆弄他们的命运。 天后久居高位,仙界中可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突然被辛夷用如此激烈的言辞质问,天后先是一怔,而后便体会到了被冒犯的感觉。还是被下界一个没飞升的小修士冒犯,可想而知,天后心中又该有多么生气。 “不过是些下界的蝼蚁,能为我儿的大业去死,那是他们的荣幸!” “嗤——”辛夷啐了一口嘴里的血,用手抹去了唇角的血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被人害死,还要去感谢杀人凶手的。” 辛夷站直身子,用舌尖顶起了腮帮子,“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断人飞升,此仇,不共戴天!” 语毕,辛夷提着四方剑,就朝着天后劈去。什么九天剑法,什么对战技巧,都不及她此刻胸中的愤怒。 当然,天后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虽然她早就不用亲自动手上阵杀敌,自有属下出手为她解决危险,但是她做了天后之后,也没有停下修炼。见辛夷冲了过来,她只是愣了一瞬,便凭空画出了符文,借此阻挡辛夷的攻击。 可是辛夷也精通符箓,没费多大力气就化解了天后的招数。天后心中暗恨,奈何她只是神魂降世,若是她的真身,还不是一巴掌就能把辛夷拍死。 辛夷又是一剑,剑意化形,巨大的獬豸法相死死地盯住天后,让她汗毛倒竖。见天后暂且被獬豸法相分去了注意力,辛夷感受到试炼塔传来的消息,意念一动,就将试炼塔召唤出来。 却没想到,天后一见到试炼塔,当即脸色都变了一瞬,“伏、伏魔塔!” 该死,这东西不是早就被她派人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界中,看样子还被辛夷成功祭炼了。 “主人,她身上有业障的味道,还用过不少邪术。”小塔对辛夷传音道。 “你有办法能够制服她吗?” “当然!” 凭借主仆契约,辛夷立刻就明白了小塔的打算。她飞身至天后背后,并借助乾坤戒,彻底封死了天后的退路。 然后,辛夷将大半灵力都给了试炼塔,塔身瞬间涨大到原样。 “啊啊啊!你敢,本宫乃是天后,待你飞升后,定不会让你好过!” 强烈的吸力传来,将天后的那一抹神魂吸进了塔内。 “呵,”辛夷不屑,“不用飞升,我现在就能让你不好过!” 在试炼塔内,她将时刻承受着先天业火的灼烧,直至这抹神魂上业障被全部洗净。可是,天后的一丝神魂离体,势必会对她的本体造成伤害。而且,即便她切断与分魂的联系,还是要承受被业火灼烧的痛苦,先天业火以后也能凭着气息找到她。 玄恒此番请天后降临,不仅没能借此除掉辛夷,反而让他背靠的大树也折了枝丫。经历了献祭,玄恒此时虚弱无比,就算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也能轻易地了结这位渡劫期大能。 “求、求求你,”玄恒见辛夷提着剑一步步向他走去,终于还是慌了神,丢掉骨气开口求饶,“放过我,只要你肯放过我,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哪怕是太玄宗,都可以给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修仙界再无太玄宗 “太玄宗也给我?” 辛夷挑眉,她依稀记得,这位玄恒剑君就是因为预见了太玄宗会在修仙界中被除名,才不惜通过夺舍秘法,苟存于此界,其目的就是为了保佑太玄宗永垂不朽。 玄恒忙不迭地点头,“只要道尊您能放我一马,别说是太玄宗,就算您想要整个修仙界,玄恒都愿意效犬马之劳,为您开疆扩土!” 辛夷走进,从高处睥睨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玄恒,“你看看你现在,可还有半点儿剑修的风骨?你还记得,你本命剑的名字吗?” 玄恒被辛夷的话说得呼吸一滞,辛夷的话令他不禁想起了刚拜入师尊门下,开始修习剑术的时候。想当年,他好歹也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啊,可是为什么,他会变成了如今这副汲汲营营,在权力中沉沦的模样? “太玄宗本是靠剑术立足于昊宸大陆的,它曾是无数人的向往,是天下剑修心中最神圣的向往。可你再看看如今,你师尊创下的太玄宗,在你的手里成了什么样子?” “你的剑哪儿去了?那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玄恒剑尊哪儿去了!你心中若遇不平,一剑破之的信念又哪儿去了!” “不,不要再说了!求你,求你别说了……” 玄恒捂住自己的耳朵,涕泗横流,崩溃地哭嚎。 是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居然丢掉了自己手中的剑?他是一个剑修啊,为什么会丢掉了自己的剑? 见玄恒一副失神样子,辛夷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拎着他的领子,跨出了空间裂缝,回到了太玄宗。 定坤峰周围,除了方才辛夷见过的五人,不少长老和弟子们也纷纷围着废墟,面面相觑。小声打探着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当辛夷手中提着他们的现任掌门,出现于半空中,在场之人无不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和光道尊,纵使是我们太玄宗亏欠了你们天机宗,你也不该这样羞辱我们的掌门啊!” 人群中一人突然开口,她就是之前对辛夷抱有敌意的长老亲传弟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辛夷盛气凌人,煽动着其余人的情绪。 “就是,我们太玄宗再不济,也是和天机宗并列三宗的大宗门,岂能容外宗之人如此欺辱?” “对啊,和光道尊当真是欺人太甚……” 辛夷倒是没有把这群人的看法记在心里,“你们可知,这位掌门究竟是何人?而他又做过什么好事?” 言罢,她便祭出了手中的留影石,里面记录着玄恒交代的所有事情的起因经过。画面声音都无比清晰,让太玄宗的弟子都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而且那些长老们知道了,玄恒竟然是开宗祖师的亲传弟子,亦是宗门第二任掌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到在变换着身份留在太玄宗,后背顿时一凉,冷汗浸透了衣衫。 “我问你,你把韩望川弄到哪里去了?”提到掌门,辛夷就想起了消失不见的韩望川。 但是以玄恒的状态,恐怕是无法回答辛夷的问题了,五人中的女修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道尊,韩掌门他,他……” “他怎么了?” “他死了,死后的神魂被玄恒剑尊炼成了白玉珠……” “你说什么?!” 辛夷满目惊愕,她以为,凭太玄宗对韩望川的重视程度,最多就只是把他囚禁起来而已,哪成想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不仅杀了他,还把他炼成了白玉珠? “事情是这样的,玄恒剑尊本来想对您下咒诅杀的,正好韩掌门手中有您之前给过的传讯玉佩,上面还保留了一丝您的气息,玄恒剑尊就想以此为下咒的媒介。但是韩掌门誓死不从,即便我们动用了锁魂咒,他宁可承受神魂受损的代价,也要毁掉玉佩,剑尊一怒之下,就、就失手打死了韩掌门,之后趁着他灵魂未消散之际,将他……” “够了!”辛夷不忍再听下去,原来,他竟死得这般惨烈…… 而且被炼制成白玉珠的人,神魂俱散,断然再无轮回的可能。 “玄恒,你可真够狠的啊!”辛夷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不是想保太玄宗永世流传么,那本尊今日,就要你亲眼看着,太玄宗是如何被修仙界除名的!” 随即,带有渡劫期修士威压的灵力便在昊宸大陆各个角落中响起,辛夷平静地叙述了万年来,太玄宗做下的每一件恶事,更有玄恒在背后做的手脚。 “然,太玄宗弟子无辜,身无罪孽者,仍可继续修行。身负业障者,赎清因果后,方可再求大道。太玄宗,改名为‘太初宗’,愿你们从今往后,能够不忘初心,得证大道!” “从今日起,修仙界中,再无太玄宗——!” 辛夷这样的选择,倒也不是圣母心发作,只是她想起了怀济和季清酒而已。 天机宗背负的因果,和那些新入门的小辈毫无关系,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得到多少宗门恩惠时,就要先因果缠身,未免有失公允。因此,辛夷也愿意给这些弟子们一个机会,太玄宗造下的孽,也不该完全由他们承担后果。 而且,有今日辛夷的一番话,往后这些太玄宗的人,也能少受一些欺负。若是让修仙界中所有人仍对他们如往常一样和善,那恐怕有些不合实际,但也不会有人来向他们寻仇,至少还能在修仙界中有一处容身之所。 辛夷启用了言灵一术,所有人猛地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突然被套上了一道枷锁。但是他们也不会因此怨恨辛夷,不管怎么说,太玄宗背地里的勾当曝光,定会引起群情激愤,辛夷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天下人的面前将他们保了下来。 至于从此不再是太玄宗的弟子,这也没什么,叫太初宗也挺好的,勿忘初心、勿忘初心。 “原来,所谓的‘再无太玄宗之名’,真相竟是如此啊。” 玄恒看着眼前这些稚嫩的面孔,浑浊的老眼中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或许他早该放手了。 所以当辛夷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时,玄恒都没有半点儿抵抗的意思,任由先天业火吞噬了自己充满罪恶的灵魂。 师尊,玄恒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 处理完玄恒后,辛夷看着跪地不起的五人,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放过他们一马。 且不说这五人的修为虽然高,但是底子着实是虚得很,和同阶稳扎稳打的修士更是没得比。 再者,如今太初宗没有了高阶修士坐阵,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况且辛夷并没有断绝太玄宗的道统,也没有夺走他们祖辈留下的资源,这样一座金山,自然也要有人守得住。 “你们今后,好自为之。” 辛夷冲五人撂下这样一句话,便御剑离开了这里。 第二百四十七章 破除封印 继辛夷处理了太玄宗,剩下来的,就只剩下渡飞升劫,为修仙界破除封印了。 然而就在昊宸大陆中的所有人都在好奇辛夷何时飞升的时候,天机宗的人却并未如外界那样,充满了紧张与迫不及待。若是辛夷要解除封印的话,也就意味着,她要彻底离开天机宗了,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昊宸大陆。 “大师姐,这是我在山脚下买的桂花糕,你快来尝尝!” 姚锦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匆匆而至,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一路上肯定也是被姚锦悉心呵护着,要不然这样松软的糕点,稍微有点磕碰,都会变了形状。 “是嘛,我来尝尝。” 辛夷装作心急地拾起一块桂花糕,不顾犹存的温度,放进嘴里,烫得她舌头一缩。 “好、好吃!”辛夷含糊不清地开口称赞。 姚锦见辛夷喜欢,双眼也完成了月牙的形状,“那大师姐你接着忙,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好,”辛夷微微颔首,“路上小心。” 目送姚锦离去,辛夷也没有了继续品尝桂花糕的兴趣,她把剩下的糕点仔细收在食盒中,然后放进了乾坤戒中。她这枚戒子是一件神器,里面的空间不受时间流速的限制,东西放进去的时候什么样,拿出来就还是什么样。 “哎……” 辛夷叹气,这段时间,不光是姚锦、袁语风他们,就连每天被宗门事务缠身的林惊羽、肖晗,哪怕是硬挤出时间,也要到玉衡峰来报道。离她原定的飞升之日越来越近,他们之间能相处的时间亦是所剩无几。 她心里清楚,这些师弟师妹们心里舍不得她,这段时日所以才会频频前来,不是塞给她各种可以抵御雷劫的法宝,就是送来各式灵食,让她能在离开修仙界之前,尝遍家乡的味道。 对于吃的东西,辛夷是来者不拒,但是法宝的话,无论他们说什么,辛夷都没有收下,毕竟她的飞升方式和常人不同,只能靠自身挨过去。 辛夷御剑飞至天枢峰,没有惊动前山的林惊羽,独自一人奔向后山的祠堂中,那里供奉着天机宗历代掌门和长老的牌位。 “吱嘎”一声,祠堂厚重的大门被辛夷推开,一束阳光洒了进去,照亮了最下方的那两块,看起来崭新的排位上。 辛夷从一侧的案台上取了几支香,用先天业火点燃,插进了放在中央的香炉中,然后双膝跪在牌位下的拜垫上。 “师尊,季师叔,辛夷不日将要飞升,解除修仙界的封印。你们放心,你们所求的一切,辛夷都会替你们做到了。弟子今日前来,拜别二位。” 语毕,辛夷叩首,然后迅速地起身离开了祠堂,大门也在她离去后关上了。只不过辛夷没看到的是,在她转身之际,她插进香炉中的香,燃得更旺了。 * 天机宗,玉衡峰。 今天是辛夷早早就定下的,渡劫飞升的日子,地点还是选在了玉衡峰。 因为渡飞升劫时留下的道蕴,足够天机宗的弟子来参悟个几百年了,若是其他门派也想来此一观,势必就要对天机宗和颜悦色。天机宗此前因为怀济和季清酒的安排,相比于其他门派,炼虚期以上的高阶修士还是少了些,辛夷这也是在尽自己最后的能力,想方设法荫蔽宗门。 “辛夷,你准备好了吗?”天道对她传音道。 辛夷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尽在眼前。 林惊羽,袁语风,肖晗,姚锦,袁语堂,慧慈,曲天娇,曲天纵……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辛夷身上,或许别人都在关心她能否顺利解除封印,可只有他们,是在真真切切地记挂着她的安危。 这一世,她没有任何遗憾了。 辛夷缓缓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一如往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霎时间,玉衡峰上空便聚集起了厚重的劫云,乌压压的,直叫人喘不上来气。 然而辛夷面对来势汹汹的雷劫,没有半点儿畏惧的神色,更是御剑飞至半空中,生怕劫雷瞄不准人,万一劈到围观群众的身上就不好了。 “轰隆隆——” 第一道劫雷在万众瞩目之下,直直地落在了辛夷的头顶,电得她浑身酥麻,好似有雷电在经脉里游走。好在之前有先天厚土改善了她的体质,更有先天玄水和甲木为她提供源源不绝的灵气,以供她修复因雷劫受的伤。 天机宗的人在此,都感受到了来自劫云的威压,还有天道的气息,让他们也不禁心口一滞,连连向后退出了好远。 修仙界已经几千年没有人能成功飞升了,而那些一直关注着辛夷的动向的大能们,也都纷纷驻足在天机宗外。与天道同出一源的气息覆盖了整座天机宗,并正在向外扩散,令他们也不由得背脊发寒。 原来,这就是飞升雷劫的厉害之处吗? 能走到这一步的渡劫期修士,还真是可怕得过分,看来就算没有辛夷,天机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 而处在劫云中的辛夷,却是无法分心照顾到其余人的感受了。 方才,天道同她传音,让她直接进到劫云当中去,趁机吸收劫云中蕴含的秩序之意,对她以后悟道更有帮助。 见天道这么说,辛夷不疑有他,直接化成一道光,钻进了劫云中。四方剑在手,体内的先天五行灵物疯狂运转起来,沿着她的经脉游走,疯狂地吸纳劫云中所含的雷系灵力。 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辛夷不仅成功挨过了一百零八道劫雷,更是借此淬炼了筋骨,就连对于秩序的体悟,都因此更上了一个台阶。 “辛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天道郑重地说道。 “明白。” 辛夷目光如炬,随即释放出自己的剑意,獬豸法相如神兽降世一样,咆哮着出现在玉衡峰上空。 天道此时也不能光看着辛夷自己生抗,自个儿却在旁边无动于衷,祂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些力量,尽数汇到了獬豸法相上。 然后獬豸便带着天道给予的力量,全力冲击封印的符文,两种力量相互排斥,天后设下的封印,也在辛夷的眼中无处遁形。看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辛夷祭出了自己的先天业火,小心翼翼地烧掉了关键阵眼。 更有小塔从旁协助,将被磨灭的符文,一点一点吸进了塔内,以免这股邪恶的力量残存于此界,影响到天道和其他生灵。 “咔嚓”一声,辛夷用出了九天剑法的第九式——落九天,一剑,劈碎了这道禁锢了昊宸大陆近万年的封印。 第二百四十八章 辛夷飞升 封印破除,感受最深的就是天道,曾经加诸于祂身上的枷锁统统消失不见,仿佛鸟儿终于挣脱了牢笼,鱼儿终归是回到了大海。 生活在昊宸大陆的人们也察觉出了不同,好像曾经笼罩在他们心头上的乌云也消失不见了,众人纷纷仰头望天,享受此时落在他们身上的温暖阳光,心中只觉欢欣异常。 辛夷那一剑几乎用尽了她剩下的全部灵力,如今知晓封印已解除,辛夷也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人一脱力就差点从高空跌落。 好在四方剑机灵,及时接住了辛夷,更有天道的偏袒,将本该在渡劫后落下的甘霖,尽数送进了辛夷的丹田中,帮她恢复灵力。 时隔数千年,接引之光再次出现在了昊宸大陆上,登仙梯也浮现在云端。而天道也借着这束接引之光的到来,重新掌控了整个修仙界,并向虚空中的三千世界,宣告自己的回归。 玉衡峰下观望的众人,无不是在相拥着流泪,抑或激动地欢呼。辛夷看见他们这副兴奋的模样,嘴角也不禁弯起了弧度。 远处,更有修仙界中各位隐士大能,遥遥冲辛夷拱手之意,感谢她为这个世界做出的贡献,也感谢她为他们重新劈开了一条光明大道。 辛夷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完成了怀济和季清酒的遗愿,完成了修仙界中许多先辈未竟的事业。这一次,她没有留下半点遗憾。 “辛夷,你该走登仙梯了。”天道提醒她。 “我晓得。” 辛夷应下,而后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出了不少法宝和丹药,挥手撒向了修仙界的各个角落,等有缘之人找到他们。她手里的这些东西,也只能在修仙界里用用了,等她到了仙界后,估计也只能压箱底儿了,还莫不如做点好事呢。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不少她在历练中得来的传承,她希望有人得到了这些传承后,能够保护这片大陆,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和生灵们。 做完这一切,辛夷终于转身转身,目光坚定地一步步踏上了登仙梯。 “天机宗掌门林惊羽,携众弟子,恭送和光道尊飞升——” “法华寺恭送和光道尊飞升——” “太初宗恭送和光道尊飞升——” “恭送和光道尊飞升……” 祝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辛夷也踏上了最后一阶登仙梯。在这里,她再次见到了天道所化的人型。 “辛夷,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天道上前一步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还有,对不起。” “没什么。” 辛夷微笑,经历了这么多,她又岂会不清楚,天道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受情况所迫,而她也早就不怨祂了。 一阵清风拂过,辛夷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一股吸力传来,她知道,这是仙界在召唤她。在失去意识前,辛夷还能看到,无数功德金光没入她的身体中,天道在向她挥手告别。 * 修士飞升后会遇到什么,四方剑早就按照它的传承记忆,事无巨细地,将每个过程全都告诉了辛夷。 然而当辛夷醒来后,迷惘地看着眼前这雾茫茫的一片,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原本,修士飞升后,便会直接落入洗仙池,借由池水洗髓伐经,重塑筋骨,以便于适应仙界中的仙气。 结束后则会有接引仙人前来,为他们这些新生仙人引路。有条件的,可以寻找在上界的宗门,没有宗门的散修也可以选择在仙界中拜入心仪的门派,抑或是先到仙界中各地游历一番。 但是现在,辛夷身处的这片空间中,却是什么都没有。 洗仙池呢?接引仙人呢? 辛夷不禁疑惑,她飞升的真的是仙界吗?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小姑娘,别怀疑,这里就是仙界。” 辛夷一愣,这不是她师尊怀济的声音么,难不成她又掉进什么幻境中去了? “谁?出来!” 辛夷拔出四方剑摆出应敌的姿势,心却猛地坠到了谷底。她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却未曾察觉到第二人的气息,能有如此神通的,难不成是天后提前安排的人来围堵她了? “哎哎哎,小丫头不要这么急性子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你说。”辛夷嘴上虽然如此回答,可眼神中的警惕却半分未减,甚至左手指间还夹着几张威力不小的符箓。 “昊昊那小子还真没说错,想要赢得你的信任还真是不容易……”那道声音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不过看样子,倒不像要对辛夷下手。 可是坏人不都是披着一张伪善的面孔么,更不会把“坏蛋”两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就算声音的主人再怎么无害,辛夷断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连真身都不敢出现的陌生人。 “咳,自我介绍一下,吾名‘仙仙’,是你所在的仙界的天道。” 辛夷:“???” 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天道还是有名字的。 辛夷有了猜测:“那什么,你口中的‘昊昊’,该不会就是……”昊宸大陆的天道吧? “没错啊,辛夷你都和昊昊相处了那么久了,难道不知道祂叫什么名字吗?”仙仙理所应当地反问。 这话倒是把辛夷噎住了,修仙界中天道的名字,她还真没问过。再者,像天道这样神圣的存在,却有一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字,辛夷怎么念都怎么觉得,这名字实在是拉低了祂们的格调。 还有,仙界的天道居然叫“仙仙”,还真是、真是个起名天才啊。 “哎哎哎,先别转移话题,我差点都被你带偏了!”仙仙终于想起了正事,“是这样的,我今日来找你呢,其实是……咳、有事相求。” 仙仙的语气带了几分不自在,谁让祂在仙人的心中可是无所不能的,如今却要对一位刚飞升上来的修士求助,这样新奇的经历,还真让祂有些害羞呢。 辛夷:“……” 她这是什么运气啊,不管去了哪里,都会有天道找上门来。 “害,谁让你是天刑神君啊,天刑神君的职责,就是帮我们这些天道维护三千世界的和平啊。” 聊到这里,辛夷已经对仙仙的目的信了大半,能如此直接找上门来的,除了这些个天道,她心中也没有什么第二人选了。 辛夷收起了四方剑,“想让我帮你,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快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能满足你,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那也不是事儿!”天道忙不迭地应下,辛夷仿佛都能从祂急切的语气中,幻想出一个顶着星星眼,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小姑娘。 “简单,”辛夷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麻烦你不要再用我、师、尊、的声音和我说话了,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谢谢。” 仙仙:“……”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仙仙的委托 “好、好吧。” 仙仙略带委屈地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昊昊这臭小子就知道骗我,不是说辛夷最听她师尊的话么? 听到耳边终于不再是怀济的声音了,辛夷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别说,还真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仙仙的本音还真是一个甜甜的女孩子声音。 虽然她们才短短地交谈了一会儿,但辛夷直觉,仙仙应当同姚锦差不多,属实聒噪得很。但是八不八卦呢,还有待观察。 “昊昊说,你见过了天后,对吧?” “没错。”辛夷点头,对于封印了昊宸大陆的罪魁祸首,她可是记忆犹新啊。 “其实仙界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她用来封印无数小界面的秘法,就是从你手中的伏魔塔中偷出去的。而且,她本来也想封印我的,但好在我的实力还算可以,这才没有被她得逞,要不然你就只能见到一个半睡不醒的仙仙了。” 辛夷皱眉,她知道天后行事有多猖狂,从天后敢公然出手对付天帝的小皇子,并阻碍人家渡上仙劫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天后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之后同她交手那一回,辛夷也能从那一丝神魂上,感受到她的盛气凌人,那是久居高位才会养出来的傲气。而且她极度漠视生命,从来不把他们这种下界修士当回事,更不论不能修炼的凡人了。 “天后势大,不仅依靠她的儿子,更得益于她背后的母族,如今她已经掌控了仙界的大半江山。为了她的儿子能够继承天帝之位,她不惜断绝无数修士的飞升之路,更把伏魔塔扔到了下界,好在你找回了伏魔塔,才能彻底地清楚封印带来的影响。” 辛夷却问:“那天帝呢?天后迫害他的小儿子,难道他这个当爹的就当什么都看不见吗?还有,天后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因果缠身?” “天帝也不是不想管啊,实在是他没功夫管啊。他已经闭关了两万余年了,而小皇子下界渡劫却是一万多年之前的事。而且从他的气息判断,他应该是受了重伤,才不得不闭关养伤保命。” “再者,像她活了那么久的仙人,有力能没有什么消除因果的宝物么?况且很多脏事也不用她亲手去做,只是动两下嘴皮子,便有人鞍前马后地替她做完了,就算是因果报应,也找不到她身上。” “可怜那小皇子成功历劫归来,顺利进阶上仙,虽然将天后所做的恶事公之于众,却也无济于事。奈何天后势大,他稍逊一筹,只得匆匆逃离仙庭。如今仙界已经正式分裂成两个阵营了,他们双方倒是打得正酣,但是我可受不了了啊,再这么下去,仙界迟早有一天要废了不成。” 仙仙说着,就化作人形出现在了辛夷面前,看起来像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仙仙啪嗒啪嗒地跑到辛夷的面前,委屈地撸起了袖子,把自己的手臂给辛夷看。 本该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还像在流血一样,没有一丁点儿愈合的迹象。 辛夷抿紧了嘴角,这一刻,她是相信仙仙所言非虚。残存的封印和战火,的确对她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以至于她连化形,力量被限制,都无法化成一个大人的模样。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辛夷敛眸问道,“据我所知,天道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公正是你们必须做到的,不是么?” “是这样的没错,”仙仙用祂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辛夷,语气欢快地说道,“这不是有你来了吗?有了天刑神君的判决,我自然也就有了可以出手的理由了。” 辛夷一时语塞,总感觉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到头来,做苦力的好像又是只有她一人? “哎哟,辛夷你不要酱紫嘛~我保证,我以天道的名义向你保证,你只需针对天后就好,解决了她,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仙仙说这话的时候,辛夷注意到,祂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狠厉的神色。 也是,别看仙仙这时候表现得同人类无异,但祂本质上还是天道啊。是能主宰生杀大权的天道,又岂会如人一样柔弱好欺,只要仙界一日不会灭,仙仙也就会存在一日。 “好,我答应你。” 辛夷果断地答应了仙仙的委托,就算仙仙今日没来见她,辛夷迟早有一天也会对上天后的。不仅仅是为了替修仙界讨回一个公道,而且她出于天刑神君的职责,也不能放任如此藐视秩序的人逍遥法外,更何况天后手握大权,可比下界那些宗门长老们的威胁要大多了。 “耶!我就知道,辛夷你最好了,一定不会不管我的!”仙仙激动地想要扑进辛夷的怀里,可却被四方剑顶住了脑门。 “辛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仙仙委屈得眼泪汪汪。 但是,辛夷却没有被祂这副作态蒙骗。再怎么说,仙仙都是天,就算辛夷再怎么聪明,论见识和阅历,自然没法同一方世界的天道相比,更别提仙仙还三千界面中最强的仙界的化身。 “丑话可说在前面啊,我虽然答应了你,但是我也要一段时间提升修为啊。” 开玩笑,辛夷刚飞升上来,此刻的修为,充其量也就是个地仙而已。 仙界中仙人的修为,或许没有下界分化的等级那般多,但在地仙之上,还有天仙、金仙、大罗金仙和上仙呢,每个大境界又分为三个小境界。而上仙之上,便只有仙帝了,据说仙界中也只有天帝的修为摸到了仙帝的门槛。 由此可见,哪怕是得天独厚的仙人,想要进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天后耍手段阻止小皇子渡上仙劫,这样的行为可真是恶劣到没边儿了。 “这个简单。” 仙仙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辛夷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辛夷一脚踩空,失重感传来,然后她“噗通”一声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池中。 辛夷闭气,努力地向上游,但是仙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死命地拽住她的腿,不让她往上游。 “哎呀,辛夷你别紧张嘛,这可是我珍藏的好东西,有助于你凝实神格的。” 辛夷以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她早在下界就已成功凝聚神格了,如今又说什么凝实神格,仙仙这是要对她做什么? 只不过辛夷没能等到咸咸的回答,便被争先恐后进入她身体中的仙气胀得经脉发痛,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就昏了过去,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往池底沉去。 仙仙指尖凝聚一抹灵光,而后手指一抖,那灵光便直直地没入辛夷的眉心。 祂看着昏迷的辛夷,嘴角露出一个符合祂天道身份的淡漠的笑容。 “保留人性的神明,呵,天刑神君,这么多年来,你似乎还是没变啊。这一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第二百五十章 妖界 妖界,无妄海,龙族行宫。 “禀殿下,仙庭急报——” “嗯,”坐在书桌前的男子微微颔首,接过了属下递来的玉简,“你先退下吧。” “是!” 男子右手将玉简贴在眉心,以神识读取其中的内容,而左手却是在把玩一朵娇艳的紫色玉兰花,并将玉兰置于鼻尖,轻嗅它沁人心脾的香气。 查看完玉简中的所有信息,男子的脸色变得更加冰冷了,手掌稍稍用力,玉简便化为粉末,扑簌簌地洒在他月白色的织锦长袍上。他嫌恶地看向衣摆上的杂乱,掐了一个除尘诀,而后又嗅了嗅玉兰的香气,才能勉强把心中的杀意压了下去。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灵魂波动,正是他为辛夷铸造那枚墨玉簪子时,在其中留下的一道神识。 如今他竟然在仙界感受了那道神识的存在,是不是也意味着,辛夷已经成功飞升了仙界? 想到这里,扶疏突然激动了起来,眼中也终于涌现出了神采。 若是有他的下属在场,想必也会对扶疏的变化异常震惊。毕竟他家殿下素来秉持着君子之风,虽然待人端方有礼,却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被仙界之人戏称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若是想要靠近,就要做好被冻死的心理准备。 而此时的扶疏完全变了个样子,和一个期待与心上人见面的毛头小伙子没什么两样,想也不想就冲出了书房,恨不得干脆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洗仙池,好将辛夷接到他身边。 “殿下?您、殿下、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身后传来亲卫嵇曹焦急的呼喊声,也令扶疏被喜悦冲击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想起方才看过的消息,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他把辛夷暴露于人前,无异于是把她推入危险中。 “殿下,您要是有什么事,大可直接吩咐属下,眼下仙庭那边局势复杂,而您又受了伤,千万不能涉险啊!殿下……”扶疏的亲卫唠叨个不停,生怕他一个没看住,扶疏就又跑到仙庭那边去了,到时候贵妃娘娘还不得活撕了他? 扶疏站定,垂下眼帘,嵇曹说得对,目前的局势确实有些不对劲。一年前仙庭出现动乱,前方的战事也随之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双方目前已达成停战协议,默默退回各自的阵地里休养生息。 仙庭中虽然有传言,为了把第一时间告知扶疏,他们的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把天后重伤的消息送到妖界。可消息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若是天后真的受伤了,那这段时间就足够让他们养精蓄锐。如果这事乃子虚乌有,那搞不好就是仙庭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为的就是迷惑他们,好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从而把妖界势力一网打尽。 扶疏缓缓吐出一口闷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吾知道了,不急,不急……”也不知他是真的不着急,还是要告诫自己徐徐图之。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去啊!您、诶?殿下,等等我啊……” 嵇曹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大道理去说服扶疏,哪成想扶疏这次这么好说话,不等嵇曹反应过来,就见月白色的长袍从他眼前滑过,径直回了书房。 扶疏关上了门,努力压抑着心中对辛夷的思念。 再等等,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他就能让辛夷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天后,他此生唯一的妻! * 辛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官道上,她此时的感觉,十分诡异。 那天她被仙仙推入一潭池水中,不久后便失去了意识,当她再度醒来时,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个样。不,准确来说,是她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变了样,既像是被仙界接纳,却又好似游离在外。 对此,仙仙的解释是这样的,祂的那池子水可比洗仙池要金贵多了。洗仙池无非就是被提炼成液体状的仙气罢了,顶多能帮飞升上来的修士洗髓伐经,改善下体质。 而祂给辛夷用的,可是上古留下来的神之遗物,虚空中仅剩的混沌之气,极为贴合辛夷的混沌五灵根。不仅让她脱胎换骨,其中更是蕴含着不少神力,要不然怎么能让辛夷凝实神格呢。 于是乎,辛夷此时就是神明的灵魂,仙人的肉身,灵魂被仙界排斥,肉身又被仙界接纳,能不觉得分裂就怪了。 不过好处也是大大地有,虽然辛夷对外的修为还是停留在地仙中期,可她的身体强度,直接对上金仙都不在怕的。别的不说,防御力可是普通仙人没得比的,赤手空拳都能同天仙抗衡一下,再加上辛夷卓绝的剑法,就连金仙恐怕也得照量照量。 辛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思绪纷杂。 或许是因为仙仙的缘故,辛夷飞升后,并没有任何接引仙人前来。突然换了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地,辛夷一时间多少也有点麻爪,不知该何去何从。 蓦地,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曾在世俗界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冥渊,她的乾坤戒中还放着冥渊为他的孩子准备的天灵草呢。答应了人家的事,无论有多困难,辛夷也要践行自己的承诺。 既然这样,辛夷索性就把第一站选在了妖界,正好妖界还同天后有仇,两方打得火热。遵循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原则,就算她现在无法直接制裁天后,找个实力强大的盟友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乎,辛夷便当即动身前往利古城,因为这座城池正处在妖界与仙界交界线上。由于受到两界交战的影响,妖界开启了壁障,无论是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利古城也就成了进入妖界的唯一通道。 在距利古城的城门口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辛夷低头翻找着自己的储物袋,这里面的仙灵石,还是她从几个想要对她出手的人身上薅来的呢。 仙仙诚不欺她,以她现在的身手,面对金仙以下的人,即便是以一敌多,辛夷也能不落在下风,甚至毫发无伤地反杀了那几个亡命之徒。 仙界也有自己的流通货币,类似于修仙界中的灵石。而辛夷身上只有从修仙界带上来的灵石,在这里,一百块极品灵石只能换到一枚下品仙灵石。 本来她还在为没钱的事发愁,却没想到他们可倒好,直接送仙灵石上门来了。所以,辛夷便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那几人的储物袋,翻一翻,里面的存货还不少,足够她在妖界生活一段时间的了。 辛夷的余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城门处的动态,她注意到进城的人也是要交入门费的。好在四方剑之前有教过她上界的文字,她才能从告示牌上得知,进入利古城的人,每人都要交上十块上品仙灵石。 嘶……这可真是光明正大地抢钱了。 为了避免暴露她是刚刚飞升上来的,辛夷硬是没敢动用自己的灵石,只上缴了仙灵石。辛夷捏了捏瞬间瘪了一半的储物袋,颓废地抽了抽嘴角,默默地将眼中的热泪憋了回去。 她仙灵石都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花出去了。算了,钱就是王八蛋,越用越有。 就在辛夷以为自己能够顺利进城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守城护卫军的声音。 “等一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情 辛夷慢慢地转过身去,“你,是在叫我吗?” 一个身披铁灰色铠甲的妖界官兵,步履铿锵地走到辛夷面前,“没错,我就是在叫你。” 现在时局动荡,利古城作为妖界的第一道防线,每日进城的修士数不胜数。但是妖修也好,人修也罢,无论是谁都要经过妖界军队的严密排查。万一他们把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放进来了,让仙庭的奸细钻了漏子,那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所以,当他忽然觉察到辛夷身上的气息有异时,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就把辛夷拦了下来。 “怎么了?”被安排驻守在利古城的,先遣队小队长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想都没想,带有敌意的气息瞬间就袭向辛夷,稍作试探。 辛夷当然也不是好惹的,不过她还没得及出手,小队长就好像先一步感受到了什么,宁可自己被自己的剑气反噬受伤,硬是没敢碰到辛夷的一根毫毛。 “是在下没有管教好部下,冒犯这位大人了,还请您见谅。” 小队长把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咽了下去,双手抱拳,恭敬地朝辛夷道歉,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辛夷本以为非要她验明正身后才能进城,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神转折,“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您请便。”小队长侧身让路,完全没有在核实他人身份时的凶神恶煞。 辛夷抿紧了唇角,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他们似乎是把她认成了什么大人物,才会如此诚惶诚恐。 秉持着谨慎为上的原则,为了防止牵扯出其他什么事,辛夷即刻就决定,不在利古城中过多停留,打听到她需要的消息,她就离开。反正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她早就离开了此处,妖界那么大,想找到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待辛夷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之前拦下她的那个小兵才凑到了小队长身边,上前搭话:“头儿,那位是个什么来头啊?我明明察觉到她的气息……”很强啊,甚至比某些仙庭中的武官还要再强上几分。 “慎言!”小队长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冲着天上努嘴,“除了能住在行宫中的那一族,还能有谁?” “嘶……”小兵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娘诶,他今天是什么运气啊。要不是有头儿在,他万一一个不小心触怒了龙族,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而曾出手试探过辛夷的小队长也是心有余悸,好在他反应快,要是真伤到了她,恐怕她这小队长也做到头了。瞧她身上的气息,恐怕出自龙族嫡系。也不知道是哪位殿下微服私访,竟然会来在这个关头出现在利古城,难道仙庭又要大动作了? 小队长想到这里,顿时警惕起来,不仅是今天,以后每一天,他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绝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也是因为他这份谨慎,利古城还真的发现了不少企图混进来的奸细,为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做出了卓越贡献。 * 进入城中,辛夷像极了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盯着满大街的毛茸茸们,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大街上,不少修士虽然大体是人形,但不是脑袋上顶着一对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的耳朵,就是身后拖着一条毛发极为蓬松的大尾巴。 看得辛夷是用尽了洪荒之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直接上手的冲动。 “噗——” 身旁传来一声浅笑,辛夷立刻转身,只见一个脸上还带着几道鳞片的小姑娘,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样子这是一只锦鲤化形的妖修。 锦鲤妖修的目光里满是和善,可还是被辛夷捕捉到了一丝敬重之意,“这位仙友,你是第一次来利古城吧?” 辛夷抿抿嘴,“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笑着回答:“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妖修,也只有第一次进城的人修才会这么干了。” 辛夷:“……” 你好懂哦。 不过被人这般当面直白地点出,还是让辛夷不禁羞红了一张桃花面。看到娇颜染上薄红的动人模样,这回就换锦鲤妖修看直眼儿了。 “不知这位仙友初来乍到,可否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辛夷看着她满是真诚的大眼睛,缓缓点了头,而后这位锦鲤妖修就直接拉着辛夷的手,把她拽进了街角的一家客栈中,是她自家开的客栈。 不知是不是想让辛夷感受一下妖修的热情好客,蔓蔓还特意给辛夷安排了一间上房。若不是辛夷强烈要求,蔓蔓可能都自作主张把房费免除了。 “对了,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蔓蔓,不知仙友的名讳是?” “辛夷。” “真是个好名字,辛夷,你果真是人如其名,像玉兰花一般清丽脱俗!”蔓蔓毫不吝啬地夸赞辛夷的容貌。 “呃,谢谢。” 四方剑倒是同她科普过,在上界中生活的妖修,大多性情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叫迂回委婉。或许是本性使然,他们要比人修更加执着于对美貌的追求,若是遇到一见钟情的对象,便会直接上前求.爱,男女皆可,对性别这一方面到没有过多的要求。 想到这里,辛夷的视线对上蔓蔓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打了个寒颤。不过好在客栈的生意繁忙,蔓蔓没能在辛夷的房间中耽搁太久,就被她的父亲叫出去帮忙。 但是在蔓蔓离开前,辛夷还是见缝插针地从她口中得知了,在这利古城中,该去何处打听她想知道的消息。 辛夷一边走在街上,装作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观察这里的风土人情,一边暗中寻找着蔓蔓口中的那座周围种满了湘妃竹的江畔别苑。 辛夷环顾一圈四周,并未发现有其他人的踪影,一个闪身就窜进了别苑中。 霎时间,如春雨般清新的草木香气涌入辛夷每一个毛孔中,令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而眼前则是一片可以铺天盖地的浓密雨林,这处别苑从外面看倒是不打眼,却没想到里面竟是如此别有洞天。 “原来竟是一方小世界。”辛夷由衷地赞叹道。 “啪啪啪——” 雨林中间传来脚步声,以及有人鼓掌的声音,“客人真是好眼力。” 出现在辛夷面前的,是一位身披一件半旧不新的茶色袍子的男修,他的头发只用一只树枝束起。别看那树枝极不起眼,上面仅存的一片叶子也是半青不黄的,可它身上带着木系灵气,却浓郁得令辛夷心惊。 眼前的男修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可从他这副放荡不羁的做派,还有浑然天成的气息来看,断然不是什么修为一般之辈。 周遭的空间也随着男修的步伐变化着,扭曲着,他右臂微伸,示意为辛夷带路。辛夷轻轻颔首,跟在他身后,生怕踏错一步,就触发了某个机关。 然而,前方的男修却是突然开了口:“既然客人找到了我百事通,那么您也应该了解我的规矩,您想好了要用什么进行交换吗?” 辛夷反问:“你想要什么?” 百事通先是一愣,而后转头定定地看了辛夷两眼,“爽快,我最喜欢和通透的人打交道了,既然客人您发了话,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要,您的一个人情。” 第二百五十二章 腾蛇族地 “人情?” 辛夷诧异,她不知道以她如今在仙界的地位,能有什么价值,值得百事通索要人情的? 难不成,是他知晓了自己天刑神君的身份?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百事通,估计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吧。 看到辛夷陡然间变得锐利的视线,还有其中毫不掩饰的审视,百事通连忙解释道:“客人您误会了,在下虽然自称叫百事通,但也只是局限于仙界而已。若是您要问我关于其他小世界的事,在下可还真是爱莫能助了。” 但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便要辛夷自己去判断了。毕竟能靠倒卖消息谋生的人,能有几个蠢人?而且百事通更是其中之最,能在仙界闯出名头还活得好好儿的人,对于语言这门艺术当真是钻研到家了。 “可以。”辛夷一口应下,除了找他,她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至于人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果然爽快!”百事通眉眼都染上了舒泰,今天的这个生意,做得真是痛快! “请——” 话音刚落,周围的雨林就变成了一条绿荫小道,小道的尽头则是辛夷曾在别苑外见到的竹屋。 辛夷眯了下眼,看来之前,百事通一直都在带着她原地绕圈子啊。幸好她给出的报酬合他的心意,如果她只是简单地拿东西出来做交易,估计百事通会直接把她扔出别苑的吧。 啧,还真是像蔓蔓说的那样,百事通不仅脾气古怪,爱好捉弄人,还是个十足十的奸商啊。 …… 进了竹屋,百事通倒是特意为辛夷斟了一盏好茶。 “不知客人想知道什么呢?” 辛夷轻啜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手边,“我要知道腾蛇一族现隐居于何处。” “您稍等。” 随后,百事通起身走进内室,取出一片布帛。也不知他嘴中念叨了什么,布帛上猛地燃起一道烈焰,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焦糊的味道。而后烈焰熄灭,在布帛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百事通把布帛递给了辛夷,“客人您只需跟着上面记载的路线前行,穿越妖界的主城后,跟随布帛的指引,便能到达腾蛇一族隐居的赤阳谷了。可在下不得不多嘴一句,腾蛇一族素来排外,您要怎么得到他们的认可,从而达成您的目的,就要看您自身的因缘造化了。” 辛夷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布帛收进乾坤戒中,而后,她又想到了一个人。 “你知道冥渊吗?”辛夷向百事通打听道。 “冥渊?”百事通一愣,这个名字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听过了。 “嗯,冥渊出自腾蛇一族嫡系血脉,但奈何他的父亲与一仙界女修相恋,不顾阖族反对,毅然决然与那女修成亲,之后不到千年便生下了冥渊。因着腾蛇一族子嗣不丰,好不容易盼到了新生小辈,虽然只是个继承了二分之一腾蛇血脉的孩子,他们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 “冥渊打小资质不错,又肯吃苦,才让他们一家在族里的日子好过了些。之后他与另一位腾蛇混血结为夫妻,产下一子,因着那孩子的血脉微薄,无法自行化形,冥渊夫妻两人没少天南海北地走,就是为了寻找可以帮混血妖修提纯血脉的天灵草。但那天灵草是传说中的神物,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之后就没人在仙界中见过冥渊的身影了,不少人都觉得他早就陨落了。” 百事通不由得唏嘘一番,他同冥渊于万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冥渊特地准备了不少稀世珍宝,就为了从他口中得知天灵草的下落。可仙界中的确没有天灵草的存在,百事通实在是无能为力,但是他对这样一个称职的父亲印象不错,也衷心地希望冥渊能够得偿所愿。 怎奈世事无常,估计冥渊在离开了仙界后,就是凶多吉少了。 等等,她今日前来,又是打听腾蛇一族的隐居地,又是打听冥渊这个人,难不成是? 百事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辛夷,奈何辛夷又不会读心术,实在是不明白百事通突然这般激动,是要做甚? 于是乎,两人大眼瞪小眼,竹屋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是尴尬。 终究是百事通率先败下阵来,讪笑着以袖遮面,试图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智行为。 辛夷也没深究百事通突然抽风的原因,在她看来,一般这样知晓世间万物万事的人物,没准儿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心里藏了太多秘密,还不能随便和别人一起八卦。搞不好他们就是被自己憋得神经兮兮地,所以突然间抽个风什么的,辛夷也就见怪不怪了。 多亏百事通也不会读心术,如果他知道辛夷在心里如何编排他的话,搞不好他就真能如辛夷猜想的那样,当场将就给她表演一个抽风。 “对了,”辛夷状似随意闲聊,“你对仙界二殿下知道多少?” “客人想知道什么?”百事通猛地掀起眼皮,异常谨慎。 “啧,也没什么,你就随便说说吧。” “仙界二殿下,名扶疏,字雁庭,仙界人送称号‘霁明君’,母妃乃无妄海龙族嫡出长公主,如今年方……” 没等百事通说完,辛夷就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眼中神色难辨。 百事通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客、客人,您这是?” “没什么,”辛夷淡笑着回道,“只是忽然想起忘记了一件要紧事,仅此而已。” “既然这样,那在下就不留您了,慢走。” “多谢招待,请留步。” 辛夷礼貌地谢过了百事通,回想着方才百事通带路时走过的步伐,轻松地就穿过了雨林,出了别院。 “唉我去,这又是哪里来的妖孽?怎么和扶疏那家伙一样,一遍就记住了我这晓天境的出入方法……” 等一下,百事通瞪大了双眼,然后猛地抬手一拍脑门。 他就说,为什么总觉得辛夷的气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合着那压根儿就不是错觉,简直和扶疏身上的龙味一模一样好不? 百事通嘴角露出了猥琐的笑,就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身上的味道多少也会有着差异,而辛夷身上的味道,和扶疏可谓是同出一辙。 他这是不经意间碰上了好兄弟的媳妇,还和人家做了笔交易? …… 辛夷有些迷茫地走在街上。 对于扶疏的身份,虽然她早有猜测,但是从百事通的嘴里确认后,为什么却没有她预想中如释重负的感觉呢?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得慌,好半晌过后,才勉强纾解了那股郁结之气。 辛夷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脑后,眼下最重要的事,则是前往赤阳谷了。未免夜长梦多,辛夷只是在利古城中补充了一些必要的物资,稍作休息后,就打算赶紧起程了。 翌日,辛夷狠下心肠,扭头不去看蔓蔓泫然若泣的表情,扒拉开她紧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头也不回从利古城另一扇的城门中离开了这里。 可辛夷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的当天下午,扶疏便带着亲卫,施施然地走进了百事通的江畔别苑。 第二百五十三章 错过 “哟,还真是稀客啊。” 百事通满脸不爽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将不请自来的扶疏放进了竹屋内。 这位压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仙界二殿下,他才坐下,他身边的亲卫嵇曹就径直地从内室中,取出了百事通珍藏了多年的灵茶,还沏了满满一大壶。百事通恨得直咬牙,要不是打不过扶疏,他早就把扶疏和嵇曹一齐扔出去了。 “别贫了,赶紧办正事。”扶疏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冷冰冰地没有一丝人气,瞬间就让百事通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得,打也打不过人家,而且自己还要靠扶疏发薪水呢,人家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啊。还能怎么办,自己的老板,只能自己供着咯。 得了扶疏一记眼刀,百事通也不敢造次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谈及正事,百事通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浪荡子做派,将这段时日前来他这里打探消息的人,尽数汇报给扶疏。 虽然利古城明面是还是归属于妖界的,但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加上妖修率直、不拘小节的天性,让利古城也渐渐成为了人修和妖修混居之地。 要不是扶疏从仙庭脱离,带着母妃回到了妖界,并与天后的势力开战,可能利古城至今还会维持从前的和谐欢乐的氛围。即使城中的气氛依旧是轻松融洽的,但扶疏心里清楚,这样的融洽只停留在表面,暗地里都有谁的人,估计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百事通也是个聪明人,像天后那样素来看不起异族的人,若是真让她统治了妖界,到时候妖修可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况且他也是身具一丝白泽血脉的妖族混血,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归顺了扶疏。 因此在扶疏下界历劫前,百事通就来了利古城,并把自己的名号打了出去。在出售消息的同时,也会留意各个前来交易的人,以此来推断仙界中的形势走向。 “这三个月里,来我这里打探消息的,大多都是……” 大半天过去,直至金乌西坠,月上中梢,百事通才将情况汇报完毕,又和扶疏推断了一下,未来仙庭可能有的大动作。 但是当他突然想起,昨日来找他的辛夷时,百事通却突然变了副嘴脸,难以掩饰内心深处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 “诶,兄弟,你最近有什么情况啊?快来说说!” 扶疏皱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百事通蹭过来的肩膀,“什么‘什么情况’?我能有什么情况?” “哎,你别害羞啊,昨天我可都在那个女修身上闻到了,那就是你身上的龙味,还说没有情况!”百事通的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看我信么”。 扶疏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么是百事通的脑子坏掉了,要么就是他知道的太多,把自己憋得神志不清了。 如果百事通真的会读心术的话,肯定得第一时间就吐槽,辛夷和扶疏真的不愧是一对儿。 “带有龙族气息的女修……绝不会是我们的人,她一定是仙庭派来的奸细。” 扶疏道出自己的推断,要知道,如今仙界中所有的龙族早就被他通过血脉牵引,召回了妖界,如果还有遗落在外的族人,还挑这个时候来妖界,想必早都被仙庭策反了吧。 扶疏垂眸沉思,其实这也不怪他,谁让百事通也没说清楚,前来打听消息的究竟是人修还是妖修,也就让扶疏下意识地以为她是身上带着龙族气息的妖修了。就算不是纯血龙族,至少也是和他一样身具龙族血脉的。 百事通一看扶疏这副抵死不认的嘴脸,整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召出了一方水镜,将辛夷的影像幻化出来。 当扶疏抬眼瞧见那个被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时,什么冷静,什么徐徐图之,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辛夷在妖界,现在就在妖界,他简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他只想见她! “唉唉唉,疼、疼啊!扶疏你快撒开老子!”百事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扶疏捏碎了,这还是他认识扶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你告诉我,水镜上的那女子,她现在身在何处?” 百事通揉着自己的肩膀,“怎么,你要亲自去抓这个‘奸细’吗?”别看他打不过扶疏,但他也是很记仇的! “我的确要去找她,不过,”扶疏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像极了冰雪消融的春日,“她不是奸细,她是我的挚爱。” 百事通突然感觉牙很酸,难道坠入爱河的人都是这般蠢的么?不过扶疏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好兄弟,而且还是到了这么大年纪第一次动心,百事通也就不打算计较扶疏对自己的无礼之举了。 然而,就当百事通闭上眼后,却突然发觉,辛夷的气息好像不在利古城了。 百事通:“……”这小丫头,行动力杠杠的啊,昨天来他这里问了路,今早就启程了? 看到扶疏直勾勾的眼神,百事通有些尴尬地挠头,“那啥,兄弟啊,你老婆,她跑了……” 嵇曹还在为自家殿下有了心上人的消息震惊时,扭头就听到百事通说辛夷跑路的消息,嵇曹顿时就蒙圈了,自己现在是该替扶疏感到高兴,还是为他掬一把辛酸泪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辛夷她昨天都向你打听了什么?” 扶疏放在桌上的手攥得死紧,桌面上都隐隐结出了一层薄冰。 之前他感知到辛夷飞升,而后又不知为何,就失去了同那道神识之间的联系。要不是因为他当时被母妃按在宫中养伤,否则他可能就直接亲自前去洗仙池,去找辛夷了。 好在上天怜惜,没让他揪心多久,就再度感知到辛夷一切安好,只不过他却不能凭着那道神识去找寻辛夷的方位了。 百事通见扶疏如此郑重的样子,也就没敢再皮,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扶疏。 当扶疏得知辛夷是要前往腾蛇一族的隐居地时,他微微愣了一瞬,而后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看来她始终都没变呢。 倒是百事通,再一次用手肘杵了杵扶疏,“我看你家这位,最后大概率手里会握着腾蛇一族的恩情……如今妖界的形势不同乐观,若是能劝说他们出手对抗天后,我们手里也能多点筹码,你可要仔细考虑一下啊。” “再说吧。”扶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又听到了百事通的话,眉心一跳。 不可否认的是,百事通的提议确实很诱人,扶疏之前也不是没有试图劝说腾蛇一族迎战,可最终皆是无功而返。但对于辛夷,他始终还是不想让尘世的纷纷扰扰,玷污了他们之间最纯粹的感情。 百事通见扶疏没有一口回绝,就感觉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你还有事吗?”扶疏冷硬地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百事通眼睛亮晶晶的,“你和你家那位,是不是真的双修了?” “你!” 扶疏气急,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不过耳朵尖倒是慢慢染上了绯红。 “哎呦,你别害羞啊,快和我说说嘛~” “滚——!!!”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到达赤阳谷 辛夷离开利古城之后,刚掏出百事通给她的布帛准备研究一下路线时,才发现妖界的幅员辽阔,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犹记得年少时,怀济曾给她讲过的故事里,有一得道大能者,一个跟头都能翻出去十万八千里。可是赤阳谷距利古城,中间少说也要几十个“十万八千里”了,即便辛夷飞升成仙,以她的修为,要想御剑飞到赤阳谷,不吃不喝不歇息的话,至少也要两个多月。 就在辛夷为漫漫长路头疼时,手上的乾坤戒突然微微发烫。 “瞧我这脑子,差点把你给忘了。” 有了乾坤戒这样的空间神器,赶起路来简直不要太舒服。但辛夷对于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而且百事通之前也提醒过她,腾蛇一族的隐居地虽然还算好找,如果要想得到他们的认可,从而把东西交给冥渊的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乎,辛夷就没想要钻空间裂缝的漏子,直接瞬移至赤阳谷附近。大多时间她都是御剑飞至可以落脚的大大小小的城镇中,在那里稍作休息,顺便打听一下关于腾蛇一族的消息。等到真遇上了地势险绝之域,或危急关头时,辛夷才会动用乾坤戒的能力。 就这样走走停停,辛夷也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摸到了布帛上标注的赤阳谷外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上仅生长着可以没过脚背的野草,偶然刮来的一阵风,其间也夹杂着灼人的火系灵力。扑面的热意袭来,辛夷体内的先天业火自行运转起来,贪婪地吸收中空气中的灵力。 民间的传说故事中,腾蛇是背上长着羽翼,能够腾云驾雾的蛇。虽然样子怪了些,不比神龙来得威风,怎么说人家至少也是上古神兽,修仙界中可没有修士有幸得见。 来到妖界这段时日,辛夷算是涨了不少见识,也令她不禁对此次赤阳谷之行充满了好奇。 “簌,簌簌簌……” 脚下的草地传来些许异动,像是有生物越过枯草的声音,辛夷抬眼望去,除了泛着焦黄的野草,并无其他异常。 刹那间,有什么大小快速地朝她的后心飞去,辛夷的耳朵捕捉到了这轻微的响动,身子一转,反手就召出了四方剑,拔剑挥出了一道剑气。 刺啦的声音响起,辛夷这才看出来,原来袭击她的不是什么暗器、机关一类,而是一小滴毒液,被隐在暗处之人凝成了冰针的样子。方才被辛夷的剑气所毁,冰针被剑气带去的温度融化,化成一股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辛夷抿紧了嘴角,格外谨慎地转头环顾四周,再看这片草地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先前那股子激动与雀跃之情了。 “几位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如此小人行径,当真是腾蛇一族的作风吗?” 话音刚落,辛夷就猛然察觉有人从她的正上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袭去。 “五岳连星!藤缠术!” 那人来势汹汹,辛夷方才也只是想诈一下,却没想到真让她诈出来了。 因为还不清楚来人究竟是何身份,辛夷便没有使出杀招,只是用五行法术为自己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然后朝他用力踹出一脚,而后顺势侧身一滚,再次躲开了他的冰针。 辛夷撤出去十几米远,终于看清了同她交手的到底是谁。 对方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样子,眼角挂着一点鳞片,一条粗壮并泛着微光的尾巴被他收在了身后。甚者,辛夷还注意到了,他的舌尖是分叉的,和蛇一模一样。 辛夷心下了然,看来自己遇到这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腾蛇一族的。不过还没等她表明自己的来意,又一道攻击从她左后方袭来。 竟然有两个人,辛夷眯起了眼,抬手一剑砍断了朝她面门刺去的藤蔓。 “二打一,还偷袭,你们还真是‘光明磊落’啊。” 辛夷也被这两人弄出了火气,当即就不打算手下留情,都不给人开口的机会,合该被好好惩戒一番。 “天、雷、斩——” 四方剑顿时被噼里啪啦闪烁着的电光覆盖,对面的两位腾蛇一族的少年感受到天雷的气息,不由得咽了下唾沫,看向辛夷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畏惧。 天空中隐隐传来闷雷声,少年们更是打了个哆嗦,一惊一乍的样子着实是令辛夷在心中偷笑。就在她打算收回攻势,只是吓吓这两人的时候,一股高阶妖修的威压突然笼罩在三人头顶。 察觉到生人靠近,四方剑瞬间就释放了剑气,与天雷同出一源的剑招径直奔向了那位高阶妖修。 “冥长老——” “长老爷爷——” 剑意消散,被称为冥长老的妖修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冥长老,您还好么?”其中一位少年忙上前扶住冥长老。 至于另一位,则是满眼愤恨地瞪着辛夷:“外族人,滚出去!赤阳谷不欢迎你!” “阿文,住口!”冥长老听见阿文如此说道,连忙厉声喝止他,而后朝着辛夷的方向拱手道,“阿文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若是有什么冲撞了这位仙子的地方,还请仙子多多包涵。” “年纪小?”辛夷轻嗤。 什么年纪小,明明就是个熊孩子。 冥长老以眼神制止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阿文,可被辛夷这样下了脸面,他多少也有些不太高兴了。然而,就当他打量的视线落到辛夷身上后,一种莫名的尴尬瞬间涌上他的心头,若是他没看错的话,这位女修的骨龄,好像比阿文还要小上不少。 没错,虽然辛夷的灵魂早就有几千岁了,但是她的身体还是停留在百岁出头的样子。 想到方才自己说过阿文的年纪小,还让辛夷包涵一言,冥长老就觉得自己两颊发热,臊得不行。 “咳,阿文和小北对仙子多有冒犯,老夫在这里替他们给你赔个不是。不过,”冥长老话锋一转,“腾蛇一族实在是没有出兵的打算,无论殿下派多少人前来劝说,我们的答案也是不变的。仙子也莫要执意进入赤阳谷了,就此请回吧。” 辛夷被冥长老这话说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我来这里,和你们出兵有什么关系?” 冥长老见辛夷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让他也懵住了,索性直接问道:“你不是龙族吗?” 辛夷:“???” “那个,冥长老是吧?”辛夷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麻烦您再好好看看,我就是个人修,百分百的纯种人修!” 冥长老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辛夷,口中小声嘀咕着:“还真是人修啊,那我之前怎么闻到了一股龙族的味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辛夷将冥长老这话记在了心里。 之前她在利古城的时候,守门的妖族官兵就对她格外敬重,或许也和这个原因有关。可她在修仙界从未接触过什么龙族,飞升仙界后也还没碰到,她又是从哪里…… 电光火石间,辛夷突然想起了,扶疏她娘,不就是龙族嘛!还是出自龙族嫡系,战力极强的白龙一脉。她身上的龙味,可能、大概、八成就是在那时候染上的吧…… “是老夫眼拙了,误会了你,”冥长老讪笑两声,“不知仙子前来赤阳谷,所为何事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线生机 “兄弟,扶疏,殿下,老板啊!我求求你了,我们歇一歇好吗?你都赶路赶了一个多月了,就算你的身子受得了,我们也吃不消了啊……” 百事通无力地哀嚎着,希望扶疏能够回头看看,怜惜一下他们这些面如土色的下属们。 那日得知辛夷前往赤阳谷后,扶疏二话不说,夜里就动身朝辛夷离开的方向出发了,企图在去赤阳谷的必经之路上,率先截住辛夷。 然而扶疏的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们不过就是比辛夷晚出发了几个时辰,即使是全速前进,也没能摸到辛夷的一丝影子。 于是乎,扶疏当时就冷着脸,撕裂了空间直接回到利古城,把百事通也拽了过去,让他带路。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念她,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面前,但是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是需要给予彼此一些空间的。等她忙完手头的事,自然就会回来找你了,所以……”你赶紧回无妄海行不? 百事通极力劝说着扶疏,希望他能立马想通,最重要的是放他回利古城。赶路这样的苦差事,实在是不适合他这样的脑力劳动者。 却没想到扶疏听完他这话,脸色更冷了。 百事通瞥见扶疏的冷脸,暗暗腹诽道,没准儿辛夷就是受不了扶疏这又冷又硬的臭脾气,就算是飞升了,都不想来找他。 纵使扶疏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但是随行众人谁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不大美妙,没见殿下的贴身亲卫嵇曹都没敢去触霉头么,他们这些小喽啰最好还是闭嘴赶路吧。 * 而赤阳谷外,辛夷还在接受着冥长老的“盘问”。 “冥长老无须担心,辛夷此次前来,并非是被谁派来的说客,腾蛇一族参战与否,我一点都不在意。” 冥长老却没有被辛夷简单几句话打消戒心,“这位辛夷小友,我族已多年避世不出,我们求得,无非就是一份安稳的生活罢了。” 言下之意,你最好你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辛夷听懂了冥长老的未尽之意,无奈笑着说道:“我来,是为了归还一位故人的遗物。烦请冥长老,为我引荐一下,冥渊的妻儿。” 辛夷前来,竟是为了冥渊! 一时间,冥长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冥渊这个名字在族内,已经成为了不能提的禁忌。而且,方才辛夷说了什么,遗物? “冥长老!” “长老爷爷,您、您别吓我啊!” 阿文和小北眼疾手快,扶住了差一点跌坐在地的冥长老。对上两个少年带有敌意的目光,辛夷总感觉她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等一下,话说这冥长老也姓冥,该不会他就是? 小北读懂了辛夷的眼神,点点头,“没错,冥渊叔叔,就是冥长老的儿子。” 无意间戳到了人家的痛处,尤其是在一位失去儿子的父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归还他儿子的遗物,这不是在人家的伤口处撒盐么?不仅撒了盐,顺带还丢了一把辣椒面。 辛夷抿了抿嘴角,“抱歉,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冥渊的父亲。” “没什么、没什么……”冥长老无力地摆摆手,冥渊这么多年了无音讯,他其实早有预感。只不过当有人真的带来儿子身陨的消息时,他的心口还还是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一样,钻心地疼。 “阿渊他,托你带回了什么……东西?”话到嘴边,冥长老还是没能吐出那两个字。 “天灵草。” …… 赤阳谷是腾蛇一族的隐居地,虽然在妖界中也并非是没有人知道隐秘,但若想得到许可,进入他们的领地内,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天性使然,令他们极度排外,而相对的,则是非常重视族人。 这也是为什么,外出游历的阿文和小北无意间碰见了辛夷,却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攻击她,目的就是为了将她赶出赤阳谷。 冥长老带着辛夷走进了赤阳谷,谷内已有多年没来过生面孔了,无论是刚刚化形的小孩子,抑或是其他成年妖修,无不是好奇地打量着辛夷。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向辛夷的视线中充满了防备,还有一丝丝敌意。 这里虽名为赤阳谷,可在辛夷看来,完全和修仙界的仙门有得一拼。且不说谷中矗立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峰,还有这些配套的设施,像什么演武场、学堂、藏书阁之类的,一时间都令辛夷有些恍惚。 几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后,穿过了演武场,冥长老停在了坐上首的那位中年妖修面前。 “启禀族长,这位是……” 冥长老俯身,在腾蛇族长耳边轻声耳语着,提到天灵草的时候,族长的眼睛顿时一亮,目光灼灼地钉在辛夷身上。 族长走下台阶,右手一伸,“这位辛夷仙子,请跟我来。” 辛夷微微颔首,随后,族长一挥手,辛夷再睁眼后,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之前的演武场了。 “不知仙子可否取出天灵草,让我们二人看一下?”族长柔声询问道。 “当然可以。” 辛夷没废话,从乾坤戒中取出了冥渊之前交给她的白玉匣子。 冥长老激动地接过去,手指抚上匣子上的封印。没错,这正是冥渊临行前,自己亲手交给他的法子,这样可以尽最大可能保存天灵草的药性,甚至放上几万年都不会有变化。 而后他指尖灵力一闪,封印被轻松破除。匣子被打开,浓郁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冥长老激动得眼含热泪。 传说中的天灵草,他们终于找到了,他的孙儿有救了,只不过冥渊却再也回不来了。 族长见冥长老又哭又笑的模样,说不清是在高兴还是难过,他心里也有几分唏嘘。安慰的话语梗在喉咙里,最后族长只能沉默地拍拍冥长老的肩膀。 “多谢,辛夷小友,真的是非常感谢你。”好半晌过后,冥长老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没什么,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辛夷回道。 “就是不知,冥渊,他、他……”冥长老有些吞吐,可是辛夷知道,他这是想要打听冥渊尸骨的下落,就算是拿不回他的尸骨,知道他最后呆过的地方,至少也能给他点安慰。 辛夷见冥长老满眼恳求,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了那枚,承载着冥渊最后一丝神魂的极品玄灵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冰棺 冥长老感觉到熟悉的灵魂波动,猛地抬头望向辛夷,嘴唇直哆嗦,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隐隐还带着一丝希冀。 族长瞥见辛夷的动作,嘴快地问了出来:“辛夷仙子,这、这可是冥渊侄儿?” “没错,”辛夷点头,“这里面,保存着冥渊的最后一缕神魂。”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能够找到灵物去温养冥渊的神魂,假以时日,他没准儿还能有重生的机会。这对于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失去儿子的冥长老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可接下来辛夷的话,却像是给两人发热的头脑泼了一大盆凉水。 辛夷没有任何隐瞒,将冥渊在昊宸大陆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两人。 虽然她也不愿打破冥长老的希望,可冥渊堕入妖魔道,以凡人血肉灵魂进行修炼,不管怎么说都是有违天伦的。即便造成他走到这一步的起因,与天后脱不了干系,但也不能掩盖他犯下的种种罪行。 两人听完了冥渊在修仙界中的所作所为,久久沉默不语,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过了好半晌,冥长老抹了一把脸,艰难地开口:“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了。” 族长见冥长老把那枚极品玄灵石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叹了口气,“辛夷仙子,此番你将天灵草带了回来,又把冥渊侄儿……这份情谊,我们腾蛇族记下了,此后只要是仙子需要帮助,我们阖族上下都会尽全力完成你的委托。”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辛夷并没有拒绝族长的好意,她初来仙界,面前还有天后这样一位劲敌,能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不过,对于冥渊,不知您几位有何打算?” 冥长老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似的,决绝地说道:“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冥渊都是我的儿子,如今他还有一线生机在,我说什么都要拼一回。至于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劫,天道是否允许他重生,以后又会有什么境遇,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辛夷的视线落在冥长老身上,不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企图从中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实性。这也并非是辛夷的猜忌心太过,实在是因为她见过不少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疯狂的举动都能做得出来。 然而冥长老眼中的坚定,倒真的是令辛夷对他刮目相看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个能有如此胸怀的父亲,肯定不会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和天后不一样。 “若是冥渊能顺利活下来,那我就会带他回到昊宸大陆,为他曾经做下的恶事赎罪。若是不能,那也只能说是他的命……”冥长老抬头,双目渐渐湿润,“若是我能办到的,即便代价是我这条命,我也会去为他做,只当是成全了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我只希望,阿渊还能有机会,再去看一眼他的孩子。” …… 冥长老拿走了天灵草和玄灵石,或许是着急回去给冥渊的孩子服用,没多呆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辛夷把东西送到,总归是没有辜负冥渊的嘱托,打算就此告辞离开。族长见辛夷要走,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说服辛夷,让她留下来,至少给他们腾蛇一族感谢恩人的机会。辛夷一直都在赶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正好也能趁此机会,稳定一下她的修为。 “仙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过来找小黛,我就住在您隔壁的院子中。”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指着右侧的一间小院子,笑意盈盈地对辛夷说道。 “我记下了,有劳。” 打发走了小黛,辛夷把院门关上,反身就瘫在了院子中放的美人榻上。这里是族长给她安排的临时住处,辛夷计划在这里先呆上几日,如果冥渊的孩子有需要,她再顺手帮上一帮,毕竟老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嘛。 “辛夷,”仙仙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我不明白。” “嗯?”辛夷费力地撑起耷拉下来的眼皮,暖洋洋的阳光,令她有些昏昏欲睡,“你不明白什么?” “冥渊做的那些事,无论是哪个天道,都不能允许有人如此残害祂的子民,昊昊放过他一马,只不过是因为冥渊无意间帮过祂,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逃过制裁。可你呢,你是天刑神君,为什么没有将彻底他斩杀?” 辛夷眼眸半垂,语气平静,“冥渊当初之所以会被困下界,是因为天后所下的封印。而后在昊宸大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帮我们破除封印,但人心险恶,最后他还是被那些所谓的仙门所害,堕入妖魔道,也并非是他所愿。” “冥渊固然有错,但他的拳拳爱子之心没错,他想要帮助修仙界的初衷也没有错,只是他没能在困境中守住本心罢了。再者,若不是因为天后,没准儿冥渊早就找到天灵草,然后返回仙界了呢。” “有时候,本性不坏的人,最后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与世俗同流合污。弱小并非他们的过错,到头来却成为他们的劫难。” 仙仙沉默,良久后才甩下一句“我知道了”,就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旁人的打扰,辛夷也安心地窝在美人榻上,在阳光带来的温暖中陷入沉眠。 * 翌日清晨,辛夷刚睡醒,族长就找上了门。 “辛夷仙子,昨日休息得可好啊?” “很好,多谢族长的款待。”辛夷睡饱了,精神也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整个人都显得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是这样的,冥渊的妻子听说了这事,特意想来拜谢,不知仙子可方便?” “族长言重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辛夷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我来赤阳谷做客,哪有主人来拜访客人的道理,合该是我前去叨扰一番。” 族长闻言,当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仙子通情达理,那在下便厚着脸,求你再帮帮冥渊侄儿的孩子吧。” 辛夷不解,可族长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沉默地转身带路。但见他抬手一挥,眼前瞬间就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抬脚就踏了进去,辛夷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穿过裂缝后,辛夷就感受到从脚底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气,眼前赫然是一片冰原,白茫茫的一片,唯有矗立在冰原上一间冰屋,昭示了这里并非人迹罕至。 族长怕辛夷不适应骤变的温度,指尖轻抖,一道温暖的灵力便围绕在辛夷周身,为她驱散了寒冷。 “多谢。”辛夷低声道谢。 “仙子客气了。” 族长特意走在前方,为辛夷挡住冰原上凛冽的寒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冰屋中,一推门,就看见一口巨大的冰棺,安静地沉睡在此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扶疏至 辛夷侧头,见族长没有制止她的意思,便径直走上前,意图一探冰棺里的究竟有什么。 当她看见静静躺在里面的半大孩童,还有他和冥渊极为相似的眉眼,立马就明白了,被冰封于此的正是冥渊的儿子。 “这孩子叫冥曦,他父亲失踪没多久后,因着血脉不足无法化形,浑身经脉逆转,差一点就爆体而亡。幸亏我和冥长老发现得及时,渡了大半灵力给他,小曦这才勉强保持住人形。”族长走到冰棺旁,眼里流露出对冥曦的怜爱与疼惜。 辛夷却没有搭腔,族长把她带到这里,想让她如何帮助这个孩子? “辛夷仙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厚颜再……” 没等族长的话说出来,冥长老就匆匆赶到了这里,羞愧地道:“族长,你这是在做什么!辛夷小友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若是、若是……我们岂不是成了厚颜无耻之辈?” “冥文焱,你糊涂啊!”族长也被他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气了个倒仰,直接吼着冥长老的大名,就差提着他的耳朵骂了。 “公公,求您了,就当是为了小曦,也得让辛夷仙子出手啊!” 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辛夷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女修在。看样子,这位就是冥渊的妻子了。 冥长老看着恨铁不成钢的族长,还有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的儿媳,终是一甩衣袖,扭头不再管这里的事了。 辛夷快被他们弄懵了,她又不是没答应出手帮助冥曦,为何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族长似是察觉到辛夷的困惑,主动解释道:“辛夷仙子,小曦什么情况,想必你也看见到了,那老夫也就明说了。还请你用先天业火,将小曦从万年玄冰中唤醒。 万年玄冰虽然也可以用其他灵火消融,但是小曦他身子太弱,玄冰一旦开始融化,便失去寒气,无法压制他逆转的经脉。如果有先天业火从旁相助,则可以立刻把小曦从玄冰中带出来,再马上给他服用天灵草。” 辛夷听见“先天业火”几个字从族长的口中说出来,就心生警惕,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她虽然同冥长老交过手,可在仙界,她还没在谁面前暴露过先天业火,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辛夷仙子,我们并无恶意,”族长的语气和缓,生怕引起辛夷的误会,那可就糟了,“我们腾蛇一族天生属火,对于灵火更是有着远高于常人的感知,从你踏入赤阳谷的那一刻起,老夫就知道了你身上有先天业火。仙子别担心,也只有像老夫身怀腾蛇血脉并返祖之人,才会察觉到先天业火的存在。” 言下之意,除了他,还有在场的冥长老和冥渊妻子,腾蛇族中就再没谁知道辛夷身怀先天业火了。 听到族长的解释,辛夷稍稍放下心来。她知道仙界能人辈出,若是腾蛇族长都能看出她身怀先天业火,可她还有其他四个先天灵物啊,难免有人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那她之后岂不是危险重重? 倒是一旁的冥渊妻子,见辛夷低头沉思,没有答应族长的请求,还以为在犹豫着利弊。清姬一咬牙,一下就扑倒辛夷跟前儿,流着泪哀求着。 “辛夷仙子,求求您,求求您大发善心,救救小曦吧!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您答应,清姬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辛夷被清姬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懵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清姬从地上扶起来,“冥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也没说不答应啊……好了,帮人帮到底,我答应你就是了。” “谢谢、谢谢……”清姬流着泪,整个人哽咽得身体都在打着摆子,若不是辛夷在扶着她,她可能都要倒在地上了。 辛夷瞧见清姬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是一个尽职的母亲,经历了丧夫之痛,但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坚强起来,很难想象她这一万年来是怎么撑过来的。 况且,对于冥渊,辛夷也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或许是作为天刑神君的职责感使然,也或许是因为怀济曾经试图帮助冥渊,最终却还是以失败告终,不管怎样,如今治好冥曦的唯一方法就摆在她眼前,她又怎能见死不救? “冥长老,族长,还请您二位告诉我应该怎样做。” 辛夷了解了一切要点之后,就祭出了先天业火,而后控制着火团将玄冰棺整个都包了进去。 就在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唯恐妨碍到辛夷的时候,扶疏带着百事通和嵇曹等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赤阳谷的入口。 “殿、殿下,歇一会儿吧,属下实在是受不住了……”嵇曹喘着粗气,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草地上。 从利古城到赤阳谷,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用上仙界最好的飞舟,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到,更别提他们为了怕引人注目,只能御剑飞行。嵇曹敬佩地看向扶疏的背影,心中对他家殿下的体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扶疏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扶疏回头看着面如土色的众人,略微思考了片刻,还是点了头,让他们在此休息一个时辰,恢复下体力。至于他嘛,扶疏袖子一挥,一座随身洞府便凭空出现,他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他们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此时会有多狼狈可想而知。而且这又是他与辛夷的久别重逢,分开这么久之后,他定然不允许自己顶着一副邋遢的样子去见她。 …… “呼……”辛夷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才睁开了眼。 果然不出族长所料,先天业火一出,封住冥曦的玄冰瞬间就有了融化的迹象。不消片刻,玄冰便化作一团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冥长老眼疾手快,将天灵草塞进了冥曦嘴里,而后在辛夷和族长的帮助下,冥曦顺利地炼化了天灵草的药力。 虽然他此时还未醒,但观他呼吸平稳,脸色红润,应该是已无大碍。至于为何没有醒来,也只是他的身体在吸收天灵草的灵力。 清姬见状,又止不住地对辛夷连连道谢。 这边,族长接到了族中传来的讯息,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冥长老,清姬,你们先带小曦回去吧,这里寒气太甚,对他的恢复不利。” 冥长老直觉族长可能和辛夷还有话要说,以眼神制止了想接着说些什么的清姬,而后开辟了一道空间裂缝,带着两人回到了赤阳谷。 “族长,可是发生了什么?”辛夷问道。 方才她突然感受到一阵心悸,修为到了这个地步,所有异样的感觉,可能都是天道降下的预警。作为天机宗弟子的辛夷,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辛夷仙子,谷外有人指名要见你。”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说客 嵇曹看着站在众人前方,表面上八风不动,实则紧张得背在身后的手都攥成拳的扶疏,不可置信地望向百事通。 没想到百事通反倒是饶有兴味,杵着下巴端详扶疏的反常举动,余光瞥到嵇曹的小动作,挑了挑眉,给了他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扶疏虽然没有转身,却也听见了后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百事通这家伙正在心里编排他呢。不过他现在满门心思都放在辛夷身上,一丁点儿都不想搭理百事通。 方才一行人还没休息多久,就撞上了腾蛇一族在外巡查的小队。双方都挑明了身份后,巡逻小队的队长意识到扶疏身份贵重,连忙禀告给了族长,族长这才把他们的要求告知了辛夷。 在扶疏心焦等待中,还有嵇曹和百事通一副期待看热闹的视线里,腾蛇族长终于带着辛夷姗姗来迟。 这一刻,扶疏只觉自己的眼中唯余辛夷一人,仙界中再如何瑰丽的景色,在他看来,都不如辛夷来得夺人心魄。 辛夷刚从冰原中回来,衣袍上多少还带着几分寒气,虽然族长有给她加了一个灵力罩,可她的睫毛上还是结满了冰晶。待回到赤阳谷后,冰晶消融,化成水珠缀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辛夷反射性地眨了眨眼,却在水珠的映衬下平添几分娇柔。 双方见到来人都不由地走近了些,辛夷这才认出,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正是同她分别许久的扶疏。 两人相视无言,仿佛周围的人都成了他们的陪衬,好半晌后,还是辛夷率先开了口。 “扶疏,好久不见。” “辛夷,”扶疏像是回过了神一样,猛地大步冲上前,将辛夷紧紧地拥入怀中,“好久不见。” 两人久别重逢的场面本应感人至深,不过百事通没有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到,反而是不怀好意地吹了一个口哨,流.氓至极,很是贴切地表达了他正在看热闹的心理。 辛夷听见百事通的口哨声,才发现除了扶疏,还有不少人也在场,“蹭”地一下脸就红透了,双手用力地推搡着扶疏,却始终没能从扶疏的怀抱中挣脱。由此可见,扶疏用了多大的力道,辛夷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嘎吱作响。 “扶疏,你先松开我,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感受到怀中人确实有些呼吸艰难,扶疏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放开辛夷,紧张地打量着她。重逢的喜悦太甚,扶疏差点都忘了自己如今已是上仙修为,一时激动下过于用力,可能会伤到辛夷。 “你别担心,我没事。”辛夷柔声安慰着他,好在仙仙有先见之明,帮她改善过体质,要不然今日可能会被他勒断几根肋骨。 一旁的族长本来以为,扶疏是专门带人到赤阳谷来找辛夷麻烦的,他都在脑海里准备了好几套把辛夷保下来的说辞,却未曾想事情的发展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扶疏和辛夷之间的亲密,哪儿有什么来找茬的架势,都怪那几个小子草木皆兵。 “咳……”族长轻咳,虽然打断人家谈情说爱有点不道德,但是也不能让这俩人一直在这里抱着吧。 “殿下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吧,还望殿下赏脸,到谷中稍作休息。” 无妄海那边屡次三番透漏出意图结盟的倾向,但是族长均已“腾蛇一族避世多年,不愿再插手世俗争斗”为由,拒绝了扶疏的邀请。而这一次扶疏亲自前来,看起来又和辛夷关系匪浅,族长思索半刻,最终还是决定将扶疏一行人迎进赤阳谷。 扶疏冷不丁地被族长点明了身份,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辛夷的反应。然而辛夷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没有他预想中的愕然,或是想要质问他的打算,只是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令扶疏心中不安极了。 “恭敬不如从命,那便有劳前辈了。” 扶疏拱手致意,在族长的引领下,和辛夷并排走进了赤阳谷。 …… 扶疏一行人的到来,让谷中所有腾蛇族人都沸腾了,大家都知道有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气质清冷得如同高岭之花的上仙来拜访赤阳谷。若不是他歇在族长居住的主峰,热情奔放的腾蛇族人可能就要上门一睹仙人风采了。 入夜,辛夷并没有像昨晚一样安然入睡,反而是坐在院子中赏月,只不过桌子上却摆放着两只茶盏。 “阁下好兴致,这是要独酌赏月,还是在等心上人赴约呢?”百事通一个闪身,轻松跃过了小院的围墙,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辛夷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先生号称‘百事通’,难道不知道我今晚在等谁?” 百事通踱步至辛夷面前,极为自然地拾起了桌上另一只茶盏,将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有意思,若你不是殿下的心上人,我还真想追你呐……可惜,可惜啊……” 辛夷却没有因百事通的话觉得自己被冒犯,“先生若是有事,大可直言。” “爽快!”百事通听辛夷这么说,直接就坐到了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既然这样,可否请仙子帮忙做个说客,去劝劝腾蛇族长答应出战?” 辛夷问道:“为什么?” “仙子应该也知道殿下如今的处境如何吧,妖界虽然能者众多,却不若仙庭中人那般团结。若不是天后那边出了问题,双方暂时休战,我们的处境可能还会更糟。” “如果仙子能说服腾蛇一族出兵,那之后我们也能更容易劝说其他隐世妖族。如此一来,殿下的赢面更大了,这场动荡也能早些时日结束,受战火影响而无辜丧命的人也会再少一些……” “再者,”百事通狡黠地看向辛夷,语气包含着一丝打趣的意味,“仙子就不想为殿下做点什么嘛?如果殿下知道了您在背后默默付出,想必他会感动到无以复加吧,那之后就……您懂得哦~” 没错,辛夷在赶往赤阳谷的这段时间,对如今的战况有了不少了解。的确如百事通所言,虽然扶疏的母亲出身无妄海的白龙一族,但龙族看似是妖界的统治者,实际上却并非所有妖族都愿意服从龙族的统治。 妖修们大多崇尚无拘无束的生活,逍遥肆意惯了,又岂会容忍他人骑在自己的头上,指手画脚?所以,那些早已隐世的种族,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族人的保护,基本没有几个愿意响应扶疏的号召,出兵对抗天后。 “为什么?”辛夷又问。 “嗯?”百事通不解,他不是已经给了辛夷原因么。 “若需要我劝说腾蛇一族出兵,可以,”辛夷抬头,视线对上百事通,“可是为什么,不是扶疏亲自前来同我说这件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兵 百事通显然是没想到辛夷会问他这个问题,顿时虎躯一震,双眼飘忽,不敢对上辛夷的视线。 辛夷一见百事通这副心虚的作态,当下就了然,恐怕是他擅作主张来找她当说客,扶疏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百事通的打算。 “行了,”辛夷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答应了,时候不早了,先生请回吧。” 瞧着辛夷一副即将送客的架势,百事通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帮帮扶疏。毕竟除了辛夷,就没谁能靠近那位冷得和万年玄冰有一拼的仙界二殿下,扶疏这么多年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作为好兄弟,关键时刻当然得来个助攻啊。 “辛夷仙子,或许有些话由我来说不大合适,可我百事通就算冒着日后被扶疏暴打一顿的风险,也得告诉你,扶疏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听见这话,辛夷抬手的动作一顿,没有将百事通送走。 “今晚的确是我擅自行动,扶疏他之所以不来,不是因为他不好意思,而是他实在不敢来。”和扶疏相交那么多年,百事通还能不了解他? “一则是他不想利用你,以及你对腾蛇一族的恩情作为交换条件。二是因为,”百事通满脸无奈,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太爱你了,以至于你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他的眼。” 辛夷沉默,并没有反驳百事通的话。没错,她知道扶疏是一个既敏锐,又细致入微的人。两人久别重逢,辛夷的反应却远没有扶疏那般激动与兴奋,或许也是因此,才让他察觉到什么了吧。 她了解扶疏,相反,扶疏对辛夷也是异常了解的。尤其他还是爱惨了辛夷,爱人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扶疏的法眼,自然也令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终究还是因为分别,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 过了几日,辛夷估摸着冥曦的情况应该比较稳定了,族长或许不用天天都盯着他了,辛夷便前往主峰,叩响了族长的房门。 “辛夷小友,你怎么来了?” 族长应声而至,侧了下身子让辛夷进门。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辛夷的称呼也从最初的“仙子”,变成了略带亲近之意的“小友”。 “见过族长。” 辛夷拱手行了个晚辈礼,进了门之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枚灵丹,这是她进来才炼制的,都是对冥曦的身体大有益处的灵丹。 “小友有心了,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实不相瞒,”辛夷沉声回答道,“辛夷前来,的确是想同族长谈一谈,有关于贵族出兵对抗天后一事。” “辛夷小友是要当殿下的说客吗?”族长脸色一肃,“就算是殿下亲自前来,老夫也还是那句话,我们腾蛇一族不愿再插手世俗纷争。” 族长闻言后没有当即就翻脸,将她赶出门,辛夷觉得,族长这就很给她面子了。但是她不光光是为了扶疏,更是为了昊宸大陆,还有无数被天后封印的界面,无论前路有多艰难,她都要扳倒天后。 “族长,若是我用那一个承诺来换呢?”辛夷指的是她帮忙救助冥曦的恩情。 “你!”族长顿时眉头紧皱,“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倔呢!我承认,扶疏殿下人长得好,天资卓绝,年纪轻轻已是上仙,但他终归还是仙庭的二殿下,身上流的是无妄海龙族血脉。你这般费心费力为他谋划,他就算知道了,日后能扛得住父族、母族的双重压力,娶你为正妻吗?” 见辛夷如此死心眼,族长差点被她气了个倒仰。不是他不看好扶疏,实则是因为扶疏身后的势力太过庞杂,而辛夷只是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小修士,没有亲人和宗门的扶持,若想坐稳皇子妃一位,着实是不大现实。 就算扶疏真的对辛夷情有独钟,可谁又能保证,他的深情会维持多久,如果辛夷有朝一日跟不上扶疏的步伐了,会不会被他抛弃呢?没有谁能知晓未来会怎样,反正族长是不放心辛夷现在就认定了扶疏,谁让他历来对仙庭中人没什么好感,哪怕是身怀龙族血脉的扶疏也不行。 辛夷先是一愣,而后蓦然一笑,露出了些许女儿家的娇俏。 “族长误会了,我来,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还有腾蛇族上上下下的族人们。” 在族长一副“看你怎么掰扯”的眼神中,辛夷将昊宸大陆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还有她从在冥界遇到的阿帅哪里得知的有关沧澜界的事,都告诉了族长。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扶疏这一次没能彻底扳倒天后,那妖界将会面临什么,族长你可曾想过?”辛夷直言不讳,将族长心中抱有的侥幸一一戳破,“作为战败方的妖界,仙庭无论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你们都没有理由拒绝。” 看着族长骤然变了脸色,辛夷加大火力,“天后瞧不起异族,上行下效,难道你还能指望仙庭的仙人对妖修会有多仁慈?而且,妖修是可以被人修契约,当成兽宠一样的存在,尤其是血统纯正的妖修,更是炙手可热的存在。” “族长,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你费劲心血保护的族人,沦为人修的玩物,主人说去东就不能往西,生死都任由他人握在手里?” 随着辛夷的话语,族长脑中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场景。血色滔天,地上散落一地的,都是他族中小辈的尸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族长您之前为什么不应战”…… “好,”族长哑声道,“辛夷小友,我答应你,腾蛇一族会出兵的。” 辛夷见状,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也不枉费她消耗的心血了。她相信,只要是妖界众人能够拧成一股绳,她在卜算中看到的那一幕,未必就是定数。 …… 虽然辛夷为扶疏争取到了腾蛇一族的助力,但是他显然没预料到会有如此转机,可扶疏好歹也是见多识广,脑筋一转,顿时就猜到了肯定是百事通在辛夷那里嚼了舌根。 得了扶疏一记眼刀的百事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像辛夷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没想到等来的只有辛夷潇洒至极的背影。 奈何武力比不过扶疏,口才又稍逊辛夷一筹,要不然为何这么久,都没能说服腾蛇族张答应结盟呢。百事通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先后离去的背影,无能狂怒。 不过腾蛇答应出兵后,扶疏和己方势力连夜开了个会,商讨接下来的战略。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论就是,扶疏需要立刻赶回无妄海去。 辛夷思索片刻,毕竟天后不只是扶疏的敌人,亦是她的仇家。当扶疏前来邀请她一同返回无妄海时,辛夷没有过多犹豫,当即就点了头。 随后,收拾好行囊,一干人等便立刻动身。这一次有辛夷的乾坤戒相助,赶路就显得轻松了不少,跨越了几次空间,不出十日,他们就顺利回到了无妄海。 这日,辛夷从打坐中醒来,连续的空间跳跃,还要带上不少人,让她的灵力几近消耗殆尽。好在扶疏为她安排了一处灵气极为浓郁的洞府,闭了个小关后,辛夷这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可是,还没等辛夷迈出洞府,外面就传来了推搡叫嚷声。 第二百六十章 情敌 “公主、公主!还请您莫要为难婢子,殿下交代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打扰辛夷仙子闭关啊……” 声音的主人名叫筱筱,是扶疏派来专门服侍辛夷的婢女。因着辛夷这阵子都在闭关疗伤,并未怎么使唤过筱筱,所以她就一直守在辛夷的洞府外,防止有人前来打扰。 “公主,您请回,等辛夷仙子出了关,婢子定当……啊!”还没等筱筱的话说完,外面就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辛夷皱眉,听这架势,估计那个什么公主是来找她的,筱筱不过一个婢女,岂不是会吃好一顿排头? 果不其然,辛夷刚迈出洞府,就见筱筱跌坐在一块大石头旁,石头的棱角上还带着一抹血迹。那位公主就算是见了血还觉得不过瘾,反而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朝着筱筱挥了过去。 “住手!”辛夷见状,连忙用灵力凝出一个防护罩,以防那带着倒刺的鞭子落在筱筱身上。 辛夷轻声问道:“没事吧?” “回仙子,婢、婢子没事,只是您……”莫要触怒公主殿下,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筱筱触及敖霜霜锐利的视线,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好啊,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龟丞相的亲戚呢,就知道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出来见人呢!” 敖霜霜撇着嘴,双臂抱于胸前,冷冷地斜睨着辛夷,端的是一副傲气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家里宠坏的千金大小姐。她上下打量着辛夷,却未成想,在辛夷的身上嗅到了同扶疏一样的气味。 她打量的视线落在辛夷身上,确认了眼前的确实是一个人修,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是个和扶疏有着什么血缘关系的龙族后裔。可她身上的气息又作何解释?似乎除了交换元阳和元阴,就没有其他方法能在对方身上留下如此深重的气息了。 这样的认知,令敖霜霜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燃了一把火一样,嫉妒与不甘充斥着她的大脑。扶疏在她心中,如天边的云一样高洁,仿佛这世上没有谁能入了他的心,而辛夷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扶疏如此重视的异性。 敖霜霜气极,她一定狠狠地教训辛夷一顿,好叫这个卑贱的人修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你竟然敢拦本公主?来人啊,这个贱婢居然以下犯上,把她给我抓起来,本公主要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出现了几道人影,且均是修为不低的妖修,神情冷漠地盯着辛夷,却没有立刻动手。 辛夷环顾四周,心中暗暗权衡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她在无妄海人生地不熟的,若要真的动起手来,她自己倒是有脱身的手段,可要是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到时候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这位……公主殿下?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如果你就这样不问缘由,随便处置我,恐怕难以服众吧?”辛夷冷静地说道。 然而这话落到敖霜霜耳朵里,就变了个味道,无异于在挑衅她的地位。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看你是表哥带回来的,可那又怎样,现在表哥都没给你个名分,就说明你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连被表哥放在心里的资格都没有!” “表哥?”辛夷疑惑,难不成她的表哥,说的是扶疏? 看见辛夷困惑的模样,敖霜霜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无比正确,要不然辛夷怎得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看样子,扶疏从没和辛夷说过关于他母族的事,又何谈把人放在心上呢? “没错,天帝的二皇子,扶疏殿下的生母正是我的嫡亲姑母,扶疏殿下是我的表哥,有什么问题吗?”敖霜霜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用鼻孔看向辛夷,“怎么,你和表哥都如此‘亲密’了,表哥连这点小事都没告诉过你么?” 辛夷了然,看来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妥妥的是扶疏的一位小迷妹了。嗯,还是个身份贵重的表妹。 “那公主殿下可知我是谁?” 敖霜霜没好气地回道:“我管你是谁?” “如果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看来在雁庭哥哥心中,你也没什么分量啊……”辛夷嘴角勾起了一抹惑人的笑容,像极了人们口中常说的狐狸精,“一个连喜欢都不敢当面说的人,就知道那无辜的人撒气,你这样的人,扶疏又怎么会看得上?” 她又不是泥捏的,刚闭关结束就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明里暗里地挤兑了一通,辛夷自然是要回敬一番。杀人诛心这事她拿手,三言两语就戳到了敖霜霜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放肆!” 一招正中红心,敖霜霜果然沉不住气了,抬手就朝辛夷的脸扇了过去。可辛夷也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傻站在原地任由敖霜霜打脸,她往后一仰身,躲过了敖霜霜的巴掌,还借力把她一脚踢出去了好远。 “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见这个贱婢冒犯本公主吗,还不把她给我拿下!”没打中辛夷,还被对方踹了一脚,敖霜霜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扭头冲周围的侍卫吼道。 然而敖霜霜似乎无法使唤这些人,这群侍卫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敖霜霜气极,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抬手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三叉戟,眼神狠厉地朝着辛夷攻去,最好是能将她就地格杀,这样扶疏的眼里就只会有她一个了。 感受到敖霜霜毫不掩饰的杀意,辛夷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最先出言挑事的人不是她,先动手的人也不是她,被人这般挑衅,她要是再不动手,还真以为她没脾气的么? “天雷斩——” 辛夷没有祭出四方剑,反而是动用了雷系术法,这方天地中顿时充满了沉闷的气息。“轰隆隆”的雷声传来,敖霜霜脸色一白,目光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惊惧。 …… 无妄海上的行宫中,扶疏正在同他的手下商议着之后应该如何对付天庭。百事通自然也出席了这场会议,不过他对排兵布阵的事不大感兴趣,只有当扶疏需要什么情报的时候,他才会懒洋洋地接上一句话。 忽然,百事通察觉到了一股雷意,他飞快地在心中掐算着,随后脱口而出:“不好,弯月峰有人找茬!” 弯月峰正是辛夷闭关的地方,扶疏闻言,也不管会议进行到了哪里,当即就化作一道流光,全速赶往辛夷的所在地。 而被留在会客厅中的下属们,俱是一脸茫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百事通顶着无数道灼热的视线,也没什么为他们答疑解惑的爱好,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飞行法宝,催动了法宝后,追随着扶疏的背影赶往弯月峰。 xs7.com 扶疏赶到弯月峰的时候,这座不大的山峰已经被雷云完全笼罩在其中了,与天雷同出一源的气息传来,令靠近的人无不觉得后背发凉,心生敬畏。 看到熟悉的身影,扶疏想都没想,直接飞身替辛夷挡下了敖霜霜的全力一击。 虽然敖霜霜年纪不大,修行起来一直都得过且过的,但她再不济也是出身于无妄海的纯血龙族,单凭这身力气,就足够让辛夷谨慎对战了。即便妖修生来就对天雷十分畏惧,可在这种情况下,敖霜霜血脉中的兽性被激发,恨不得同辛夷一决高下。 对手气势汹汹,可辛夷也不是个软柿子,谁来都能揉上一把,她当即就决定祭出四方剑,打算以剑意击飞敖霜霜。 不过还未等辛夷出手,扶疏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两人中间,面对敖霜霜手中锋利无比的三叉戟,扶疏的眼皮都没有抖一下,挥挥袖子就打中了敖霜霜的手腕。腕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敖霜霜手一松,三叉戟就掉在了地上,可是周围的侍卫仍然没有动过一下。 “表哥?!” 敖霜霜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突然现身于此的扶疏,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和属下议事吗?她可是提早派人打听好了扶疏的行程,如若不然,也不会选这个时机来找辛夷的麻烦。 然而扶疏人才到,竟然问都不问就帮了辛夷,还把她的手腕打伤了,让一直以来倾心扶疏的敖霜霜极度难以接受。 “表哥,你怎么可以帮这个贱婢!” 此时,扶疏正在紧张地把辛夷拥入怀中,虽然她面上看起来没受伤,可保不齐受了什么内伤。感受到怀中人推拒的动作,扶疏才稍稍安下心来,放开了辛夷。只不过又听到了敖霜霜的叫嚷,扶疏转过身,脸色也不复面对辛夷时的温柔,眼底隐隐结出了冰霜。 “霜霜,你平日里胡闹惯了,吾当你是小孩子心性,未曾同你计较。可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对她出手!”扶疏厉声道,严肃的语气吓得敖霜霜身子抖了三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随意窥伺吾的行踪,更对辛……吾的贵客下手,看来舅舅还是对你太过溺爱了,若是无妄海教不好你,那吾就越俎代庖,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别看扶疏的君子名声在外,待人亦是温和有礼,可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来就越吓人,没看到落后一步赶来的百事通,也是丝毫都不敢引起扶疏的注意,生怕在火上浇了油。 “不、不是这样的,表哥我错了,我打听你的安排,还不是因为这个贱女人……” 敖霜霜慌张地辩解着,随意打听扶疏的行踪,还在这节骨眼儿上,说是仙庭派来的奸细,也无可厚非。敖霜霜是骄纵了些,可她并不傻,如果今日她被扣上了这顶帽子,不光是她父王,就连身为天妃的姑姑也不能为她说情啊。 “住嘴!”扶疏厉声喝止住了敖霜霜。 敖霜霜看着正在气头上的扶疏,还有被他护在身后的辛夷,心里委屈得不行。明明受伤的是自己,那个勾引表哥的女人连一根毫毛都没掉,为何表哥还要如此偏袒她? 越这样想着,敖霜霜就更加心气不顺了,尤其是在情敌面前处于下风,敖霜霜觉得自己作为无妄海嫡出公主的尊严都没有了。 扶疏看着敖霜霜盯着辛夷的眼神愈发不善,身上的冷气像不要钱一样,一股接着一股往外冒,“你看看你可还有半点儿作为公主的教养,一口一个‘贱人’,舅父和舅母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无妄海若是对他心存不满,可以,但他不能容忍别人侮辱辛夷。 “表哥,我……”在扶疏冷冽的目光中,敖霜霜甚至没了张嘴为自己辩解的勇气。 “扶疏,算了吧。” 辛夷上前一步,把手轻轻搭在了扶疏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再继续了。虽然对无妄海她了解的不多,但是眼前这个敖霜霜再怎么恶毒,那也是他的表妹,在这紧要关头,扶疏为了她和无妄海闹掰,着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辛夷,她对你出言不逊,合该受到惩戒。”扶疏不赞同辛夷的做法,如果她今日就这么算了,日后该如何在无妄海立威? “扶疏,我不在意的。”她日后又和敖霜霜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为何要在一个不熟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听到辛夷这么说,扶疏的眼神一暗。她不在意,那她不在意的人是敖霜霜,抑或是他? “既然辛夷不同你计较,你还不赶紧离开这里?” 被扶疏下了逐客令,敖霜霜却像是捡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撑着还在打颤的双腿,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弯月峰清净了,扶疏抿了下嘴角,也打算就此默默离开,却没想到被辛夷截住,硬是拉他进了洞府。 …… “尝尝,这还是我从下界带上来的花酿呢。” 辛夷为扶疏斟了满满一杯,然后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期待地看扶疏饮下花酿。 自打两人重逢后,就连百事通都能察觉到扶疏的变化,辛夷又何曾没留意到他反常的举动?辛夷也有些发愁,她其实有打算找扶疏好好谈一次,可每次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岔了过去,好不容易等到她闭关结束,又被人上门找麻烦。 眼下她好不容易把扶疏留了下来,管它时机是否合适,他们都得把话说清楚了! “扶疏,你这段时间过得可还好?” 辛夷刚说完,就恨不得要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一到挑破窗户纸的时候,自己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这开场,简直是客套得不能再客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就是普通朋友而已呢。 “辛夷,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是真的不擅长转移话题?”扶疏对上辛夷清澈的杏眼,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再喜欢我了?” 望着扶疏盛满了悲伤的双眸,辛夷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良久后,辛夷缓缓开口:“扶疏,我爱过你,真的爱过你……可是你也说过,我们身上都背负着责任与使命,爱情的确很重要,可那再重要,也永远都成不了我们生命中一切。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而且,我已转修了无情道。” “无情道”三个大字像是炸雷一样,在扶疏耳边爆裂开来,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你修了无情道?为什么!”扶疏不敢置信,倏地站起身,“可是、可是因为我?” “我承认,确实有你的原因在,”辛夷看着洒进洞府的阳光,笑意盈盈地说道,“却也不是完全因为你。你也清楚我的身份,踏上无情道,不过是一个必须的步骤罢了。就算没有遇见你,我也会走上这条路,因为,我终究会成为新一任天刑神君。” 扶疏痴痴地望着辛夷的侧脸,她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既圣洁又温暖,美好得令他移不开眼。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错过了她。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成神 扶疏颓然地坐了回去,双手掩面,整个人都像失去了斗志一样。蓦地,他仰头大笑,笑到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掉落。 这还是辛夷第一次见扶疏落泪,见扶疏这般难过,她心里也不由得酸涩极了。 命运注定要她成为天生神君,于万物都要一视同仁,时刻履行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若她执意同扶疏在一起,无法不受情感的影响,一旦偏向某一方,不仅会毁了她自己,也会毁了三千世界。 除此以外,即便是扶疏在这场斗争中取得胜利,成功登上天帝一位,待有朝一日辛夷的身份公之于众,那么他能否收服仙庭,收服人心,也会极具争议。 再者,手持四方剑的辛夷,能斩去世间一切罪恶,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忌惮。为了消灭辛夷这样一柄高悬于头顶的刀,再发动一场针对扶疏的反叛,到时候真正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三界中无辜的生灵。 辛夷能想到的,扶疏自然也能想到,可越是清醒地认知到这一切,就越令扶疏痛苦,仿佛心脏都快被扯得四分五裂了一样。 “辛夷,你……可曾怪我骗过你,没有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扶疏嗓音暗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问出口。事已至此,他只想知道,辛夷有没有怪过他,抑或是知道昊宸大陆的封印与他有关,因此而恨他? “若我说完全没有,估计连我自己都不信……”辛夷轻笑一声,“第一次在绮云秘境中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能够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了。可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脆弱得一戳就破。” “之后再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可这也不妨碍我又一次爱上你。”辛夷的眼中满是温柔,还有看破情劫后的淡然,“你离开后,我的确怨过你,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让我真正认清自己,放弃这段感情的人不仅是你,也有我。” 哪个少女不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期待和意中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辛夷清楚,如果他们彼此足够相爱,那么两人之间就不会有所隐瞒,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一起面对。 扶疏和辛夷并非没有真心实意地爱着对方,只是爱得不够深罢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机下,没有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他们也未必不能长相厮守。 “扶疏,我不怪你。” “我信你,信你……”扶疏攥紧了拳头,辛夷为什么不怪他,为什么不恨他? 若是辛夷恨他,那样他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可是他爱的不就是这样的辛夷么,恩怨分明,不曾因为遇到什么,就改变自己。 …… 辛夷虽然不怎么擅长转移话题,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得不同扶疏谈一谈要如何对付天后。 “天后曾以一缕神魂俯下界,恰巧被我撞上。当时我手中有试炼塔,啊不、是伏魔塔锁住了她的那缕神魂,所以,”辛夷下了结论,“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乘胜追击?” 辛夷也多少听到了些风声,似乎是仙庭中出了什么乱子,双方才会暂时休战。 扶疏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辛夷。原来,仙庭之前传出来的消息竟是真的?而且天后还是辛夷被打伤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制定好的计划,大可提早进行了。 扶疏和辛夷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 从辛夷那里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扶疏掉头就回了行宫,同下属们接着进行开到一半的会议。 也不知道扶疏是怎么想的,没过两天还让辛夷也一起去了。 本来众人见扶疏带了个女修回来,个个都是挤眉弄眼的,私下暗暗窥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毕竟扶疏都能亲自前去弯月峰替辛夷解围,甚至还打了自家亲表妹的脸,要是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猫腻,那是鬼都不信。 不过这群人里也有敖氏龙族在,极度不满扶疏打脸敖霜霜的事,以至于对这个“罪魁祸首”辛夷也没什么好脸色。 扶疏对此心知肚明,随后简单几句话,就挑明了说服腾蛇一族出兵,全是辛夷一人的功劳。此外,她曾在下界同天后交手,更是让天后神魂受损,这才给了妖界喘息的机会。这下子,众人对辛夷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没人敢小觑辛夷的能力。 然而这日,辛夷刚从行宫中走出来,没来得及御剑飞回弯月峰呢,仙仙的声音再度在她脑海中响起,不难从中听出她的焦急与不安。 “辛夷,不好了!” 一听这话,辛夷御剑的身形一顿,差点没从飞剑上栽下去。 “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同我说来。”辛夷操控着飞剑落在了一处空地上,未免妖界中有人认出四方剑,她这几日就随便取了一柄飞剑来用。 “天后她,简直就是个疯子!”仙仙仿佛整个人都被气得颤抖,“仙庭那边,应该是已经知道你天刑神君的身份了,她之前神魂受损得厉害,为了疗伤,竟敢妄图抽取小世界的本源之力!若不是昊昊察觉到异样,立刻告知我,恐怕就被她得逞了!” 辛夷听到这里,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天后的胆子真是大,封印那么多小世界不说,现在还打上了那些小世界的主意,她这是要成神吗? “你猜的没错,她就是想要借此一举成神。”仙仙感知到辛夷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真是该死!” 辛夷用舌尖顶起了自己的腮帮子,别管她最后能不能通过此法顺利成神,但是被抽取过本源之力的小世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以天后那自私自利的性子,压根儿就不能指望她有什么良知,如果有这样一尊大神在,别说仙界,三千世界迟早都得玩完! “她这是要狗急跳墙了,”仙仙叹了口气,“我虽然阻止了她,但也因此元气大伤,辛夷,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辛夷抿紧了嘴角,仙仙有多虚弱,没有谁比她再清楚了。如果仙界没有了天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失去了对天后的制衡,后果不堪设想。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如今留给她的时间极为紧迫。 “辛夷,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你难以相信,”一道白光闪过,仙仙以人形虚像现于辛夷眼前,目光里满是诚恳和请求,“但是为了三千世界和无数生灵,还请你——成神。” 第二百六十三章 被吓疯的拦路虎 “成神?仙仙你在同我开玩笑吗?!”辛夷震惊到快要合不拢嘴巴了,仙仙是被天后气到神志不清了吗? 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你来我往讲讲价,谈妥了付钱就行的。虽然她已凝聚了神格,但以她如今的修为,怕是都挡不住天后的全力一击,如此弱鸡的神明,难道不是去送菜的? 仙仙不答反问:“辛夷,你还记得神君归位都需要什么必要条件吗?” “这我当然记得啊,神格和功德缺一不可,此外还要得到天道的认可。”辛夷纳闷,仙仙为何又要提起这一茬? 功德好说,多做些善事,无论大小,迟早有一天能积攒到足够撼动天地的功德。能积攒到如此之多的功德,怎么说也是非常人能及,很难让天道不认同。至于神格么,就要困难一些了,不仅需要机缘,更要极为出众的天资与心性,有时候凝聚神格,往往就在一瞬间,譬如辛夷。 “对啊,就是这些。辛夷,你难道没发现么,神格、功德,以及我与昊昊的认可,你样样都不缺啊!” 仙仙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直直地落在辛夷的头顶,劈得她浑身汗毛倒竖。如果真如仙仙所说的那样,那她为何直到现在,都未曾…… “辛夷,”仙仙叹了口气,“一切都在于你自身啊,你难道还没有认识到,你身体里蕴含的能量吗?”你好歹也是天刑神君啊,怕什么,收拾一个仙庭,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啊! “呃……”辛夷一时语塞,找不到用以反驳仙仙的观点。 她自打飞升到了仙界后,无论对待什么都是抱着一种不敢小觑的心态,难不成真的是她太过小心翼翼了?或许,她真的应该放手大胆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霎时间,此处仙气翻涌,急剧地冲进辛夷的身体中,她只觉自己格外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好似冲破了什么屏障一样,星光悄悄跃于她的眼底。 “我知道了,仙仙,你放心,我绝不允许天后的阴谋得逞。”辛夷郑重地许下承诺。 仙仙道:“嗯,我信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辛夷,你的背后还有我们在。” * 辛夷被仙仙的话点醒,从而进入了顿悟的状态,可眼下的情况,无法给她闭关整理心得的时间。天后的狼子野心,仙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因为她的势力庞大,才没有人敢说。但是她为了疗伤,胆敢试图抽取小界面的本源之力,这一点辛夷真的是无法视而不见。 略微思索了一瞬,辛夷决定,还是尽快告知扶疏他们。这不仅是仙庭为祸三界的证据,辛夷更是想要借此加快这场动荡的进程,越早一天结束,便会有更多的人能够幸免于难。 于是,她再度踏上飞剑,掉头往行宫的方向飞去。这段时日以来,行宫中的侍卫都认得了辛夷的脸,可有人即便知道辛夷是谁,也恨不得装作不知情,最好能把她打上奸细的标签。 “站住!” 敖霜霜一脸倨傲地瞟着辛夷,身着一袭可以彰显着她公主品级的华服,手中摇着一柄飞禽五彩扇。那副高傲至极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招摇过市的孔雀,可见之前她到弯月峰找事,虽然被扶疏训了一顿,但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你们都眼瞎了吗?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就敢往行宫里面放!若是被仙庭安插进来奸细,岂不是会对表哥不利,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要是出了事,有谁能把你们的小命保下来!”敖霜霜高声喝道,言下之意,是让他们赶紧把辛夷弄走。 听到下人禀告的消息,说辛夷可以随意进出行宫,起初敖霜霜还不信,等到她今日亲眼所见,敖霜霜都快压抑不住心中的嫉恨了。她好歹也是嫡公主,但要来这里找扶疏,还是要事先得到父王的首肯。 可是辛夷她凭什么!不就是下界飞升上来的一个女修吗,她又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扶疏的青睐,甚至表哥身边的下属也对她赞誉有加。就连原本对扶疏偏袒辛夷不满的几位兄长,如今见了她,也少不得和颜悦色地微笑示意。 敖霜霜听着下人们的议论,还有自家人时不时真心流露出的赞赏,令她大为震惊,这辛夷莫不是什么狐狸精伪装的吧? 因此,她对父王软磨硬泡了那么久,才求来一个前往行宫的机会,好巧不巧撞上了辛夷御剑返回行宫。这一次,她定要让这个狐狸精原形毕露! 辛夷大老远就听见敖霜霜那尖利的嗓音,还有她这一通阴阳怪气的编排,心中只得暗叹一句今天运气背到了家,在这紧要关头竟遇上这么一只拦路虎。 “见过公主殿下,还望殿下让个路,辛夷还有要紧事需要告知扶疏。”辛夷无奈,只得迎了上去,客客气气地同敖霜霜打招呼。 “你能有什么事?”敖霜霜满脸不屑,“别是想着借此去勾引谁吧,还‘要紧事’呢,现在本宫最要紧的事,就是扒下你身上这层狐狸皮!” 辛夷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殿下慎言,我是真的找扶疏有事商量,还望殿下莫要为难于我。” 敖霜霜对辛夷带着偏见,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的话,因为上次对她动手,最后还被扶疏狠狠地训了一顿,如今只能在口头上找找场子。不过顶了天儿也就是带着侍卫把她围住,不给她丝毫求助的可能。 “本宫就是想要为难你,你奈我何?” “不如何,若是殿下执意于此,那就莫怪辛夷不客气了。” 辛夷边说着,就打算再次召出雷霆,敖霜霜一见辛夷左手的动作,就想起了之前那道令她肝儿颤的天雷,还有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心里一下子惴惴不安了起来。 “来人、来人啊!”敖霜霜尖叫着,早没了之前的那股子胜券在握的淡定感,张皇失措地拉着周围的护卫挡在自己身前,“还不来护驾,她要杀了我啊,护驾!” 辛夷看着敖霜霜崩溃的模样,多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怎么看,敖霜霜都怎么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 在敖霜霜充满惊惧的叫声中,辛夷罕见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做过的事,她好像也只有在弯月峰的时候,召唤了一下天雷斩而已,甚至都没拔剑呢。 难不成真是她出手太过,把人给吓疯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扶疏的能力 行宫门口闹出的动静,不用侍卫前去通报,扶疏等人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更是听见了敖霜霜惊恐的叫喊声,几个呼吸间就闪身出现在此处。 “发生了什么事?” 敖霜霜的兄长敖云霄揽着自家小妹,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轻拍她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他冷声质问着在场的侍卫们,但是怀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辛夷身上。 来找茬的人是敖霜霜,然而辛夷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不过是左手起了个势,敖霜霜就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反倒把辛夷吓了一跳。 跟着敖霜霜一同前来的婢女,看了看辛夷,又看了看这些面色严肃的大人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在敖云霄耳边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在场的都是修为都不低,自然是听清了那婢女究竟说了什么,就连辛夷都没漏掉一个字。不过这婢女说的倒全是实情,主动挑事的人是敖霜霜,辛夷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这也洗脱了辛夷的嫌疑。 龙王敖锐听见婢女的话,还有众人若隐若无的落在敖霜霜身上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敖霜霜,你闹够了没有?”敖锐板着脸,语气中充满了不悦,“云霄,你妹妹她近来身体不适,还是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莫要让她随意走动了。” 敖锐这话竟是打着把敖霜霜禁足的意图,她本来还对辛夷是又恨又怕,可一听自己父王这话,当下也不管是否还有别人在场了,对着辛夷就是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你说,是不是你这狐狸精蛊惑了我父王!”若不是敖云霄拦着她,敖霜霜恨不得直接出手抓烂辛夷那一张娇若桃花的脸,“你勾引了我表哥还不够,现在就连我父王你也要下手了吗?!” “放肆!”敖锐怒斥道。 他真的是太过溺爱自己这个嫡女了,以至于她现在都成了这副愚昧无知的模样,净晓得为这些个儿女情长争风吃醋,却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 扶疏本来就不大喜欢这种目中无人,被家里娇惯坏了的纨绔子弟,若非敖霜霜和他母亲有着血缘关系,否则凭她一次又一次挑衅、污蔑辛夷,扶疏早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踱步走到敖霜霜面前,眼神冰冷,“敖霜霜,在你眼中,辛夷到底是什么人?” “她能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一个只会搔首弄姿的狐狸精罢了!” 看见她眼中藏不住的恶意,扶疏直接了当地戳破了她的心思:“你在嫉妒辛夷,不仅是因为吾同她关系密切,更是因为能够得到我们的重视。你自己不学无术,也不认真修炼,便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修都是同你一样,无论能够得到什么,都是靠男人的施舍,是也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表哥,我没有……” 敖霜霜哆嗦着嘴唇想要辩解,却是被扶疏打断了:“辛夷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那是因为她本身就足够强大。你知道么,就连那座带着龙族传承的龙宫,都是由她发现的,而吾能顺利渡劫晋升上仙,都是承了她的恩情。” 龙宫? 辛夷挑眉,扶疏所说的,就是之前他们在东域的海上遇见的那座宫殿吧。当初他想要将其认主,原来就是冲着里面的龙族传承 “不可能、不可能!表哥你那么优秀,怎么会需要她的帮助?”敖霜霜简直接受无能,她心目中的扶疏可谓是无所不能,那般强大的人,为什么还需要一个下界修士搭救? 不过扶疏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一点你倒是没有说错,吾,的确是仰慕她已久。就算我们之后不会在一起,吾的心里,也只会有辛夷一人,此生不变。” 话音落地,辛夷就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大哥,你没必要玩这么大吧?没见敖霜霜在恶狠狠盯着她嘛,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欸。 辛夷环视四周,只见其余人的表情甚至比她还要夸张。 是了,扶疏本就是天之骄子,在他们眼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的。如此优秀的人,却追不到一个普通的人族女修,可不就是让他们惊掉了下巴么。 对上扶疏笑意盈盈的双眼,辛夷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扶疏要能力有能力,论起文韬武略,和上一辈的老油条们相比,丝毫没有落到下风之感。眼下他已成功进阶上仙,论战斗力,对上天后也并非毫无胜算,他这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有多厉害么? 等一下! 扶疏和她不同,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能力,智谋手段,他样样不缺。又精通各种术法,于炼丹、炼器一道更是有着不俗的造诣,而且扶疏历来擅长察言观色,把握人心,可比辛夷有自知之明多了。 既如此,这样的扶疏,当真看不穿天后的算计,无力阻止天后为祸三界吗? 望着扶疏好看到过分的侧脸,辛夷心头猛然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扶疏所做的一切,包括他如今蛰伏于妖界,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或许从万年之前开始,他就在算计了,按部就班地将天后引进他预先设定好的剧本中,引着天后一行人自取灭亡? 如果真想如此,那她在他的计划中,又承担着怎样的角色? …… “够了!”敖锐极为心累,“云霄,你带着你妹妹下去吧,无本王的诏令,别让她出来了。” “是。”敖云霄按照父王的命令,拖着瘫倒在地的敖霜霜下去了。 只不过,临走时敖霜霜眼里饱含的绝望与恐惧,深深地烙印在了辛夷的脑海中。 敖霜霜,一个出身无妄海嫡系的龙族,更是龙王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又为何非要同一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女修杠上呢? 若说辛夷和扶疏之间关系密切,这或许让她充满了危机感,但那也不至于令她放低自己的身段,舍弃尊严,如同市井泼妇一样,三番五次去找辛夷的麻烦。 “辛夷,你来找我,可有要事?”没了敖霜霜在这里碍眼,扶疏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收敛了身上的冷气,温声询问着辛夷。 “啊,自然是有的,”辛夷回过神,“不过这里并非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可否先进去再详谈?” “当然。”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调虎离山 一群人又走回了他们经常在行宫议事的会客厅中,辛夷用神识打探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缓缓地将天后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众人。 但是,这样的事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是素来见多识广的老龙王敖锐,也被惊得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抽取小世界的气运,并意图借助本源之力突破,最后一举成神,成为仙界至尊。 天后此举,无异于是逆天之行。 “嘶……”敖锐倏地攥紧了拳头,好在天后最终还没能瞒过仙界的天道,若是真让她得逞了,那他们妖界之后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在座中仍是有人难以置信,对辛夷的消息来源提出质疑,“这等隐秘,辛夷仙子,你又是从何得知?” “是啊,天后又不是傻子,能干出来这种事?不是我们不信任你,只是……这事实在是太吓人了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席中当下便有人附和出声,连他们安插在仙庭的暗桩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而这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却抢先一步知道了。况且她孤身一人,背后也没有任何势力支持,她又是通过何种途径得知此事的? 面对众人的置疑,辛夷并没有恼火,事关重大,多一份谨慎也是好的。 至于传递消息的途径嘛,这可是仙仙告诉她的,作为仙界的天道,此界能有什么事瞒得过她? 辛夷微微一笑,朱唇轻启:“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至于是谁告诉我的,自然是——仙界的天道了。” 此话一出,会客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辛、辛夷啊……这等重要的大事,你可莫要戏耍我们了。” 扶疏也是略感无奈,虽然她深得天道宠爱,还是继任的天刑神君,但要说是天道给她通风报信的话,可有些……真的是难以令人信服啊。 别说扶疏,就连敖锐等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你在逗我吗”几个大字了。 “扶疏,你都知道的不是么,”辛夷的视线从扶疏身上移开,看向其余人,“如果连我都不能信任,那仙界中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毕竟,我可是,天道承认的天刑神君啊……” 霎时间,威严肃穆的獬豸法相出现在辛夷身后,硕大如铜铃的眼凝视着众人,与天道同出一源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间会客厅。 * 仙庭,定阳宫。 “说吧,什么事。” 天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体内仙力刚刚运转过一个小周天,察觉到有气息出现在门外,她方才收功,抬手挥开了静室的大门。 “回禀天后,妖界突然撕毁休战盟约,派兵奇袭,衡远城的守城将军一时不察,被敌军将领斩于马下,衡远城……丢了。”来人不过是个看门的小侍卫,此时他的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本来如此机密紧要的军情,应该由他的顶头上司亲自前来禀报的。但奈何天后自打那事失败之后,性情大变,心情不好时更要杀上几个人泄愤,上司惜命,所以只能把自己手下推出来了。 “一、时、不、察?” 天后从后槽牙挤出这四个字,阴冷的声音不禁让侍卫打了个寒颤,好似被猛兽盯上了一样,凉意瞬间涌上心头。若不是他在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本能,恐怕这时候早就拔腿跑掉了。 “是、是的,据前方探子来报,在永栗峡附近更是发现了大批妖修军队,看样子,他们似乎在朝着蓬莱仙山的方向前进。”小侍卫哆哆嗦嗦地补充道。 “蓬莱?” 天后瞬间明悟,心中当即有了盘算。 她出身于蓬莱嫡系,娘家便是她背后最坚定的靠山,能稳坐天后的位置,除了她自己步步为营,更少不得蓬莱一脉的支持。如若不然,仅凭她做的那些事,早就该被仙界之人口诛笔伐了。 眼下,扶疏的打算她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么,借着妖界与仙界边境战乱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一举攻下蓬莱,断了她的后路。如果失去了蓬莱的支持,扳倒她这个天后,便轻松多了。 若论起智谋来,天后扪心自问,即便是她精心教养的孩子,也无法同扶疏抗衡一二。不过他这般聪明,又能怎么样呢?这一次,她就要让那个小杂种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本宫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天后的声音在小侍卫的头顶响起,听她的语气,应该没有之前那般,最起码今天他这条命是保住了。小侍卫暗自庆幸,一时得意忘形,昏了神智,竟敢悄悄抬头去窥视天后的尊容。 不得不说,天后还真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在就连一条狗都是格外有灵韵的仙界,天后的颜值放在外面,还是很能打的,再怎么说,能坐到天后这个位子的,断不会是什么丑人啊。 肤白如凝脂,唇红如朱砂,体态婀娜多姿,周身的气韵更非寻常天女能比。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再配上一对利落的双燕眉,令她平白多了不少的英气,只不过她眼中的精明与算计,却生生撕去了她身上雍容华贵的表象。 仅仅是瞟了一眼,小侍卫的动作便被天后发现,而后他直觉脑中剧痛,眼前一黑,仙界中,就不再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天后漠然地看着地上的一摊灰烬,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如此蝼蚁,也敢直视她的光辉,当真是不知所谓! 不等她开口,小侍卫的上司便屁颠儿屁颠儿地上前来,手脚麻利地将灰烬收拾干净,唯恐污了天后的衣摆。 * 仙庭中的小插曲,自然也传到了扶疏的耳朵中。他满意地浏览了玉简里的内容,手指微微用力,玉简就碎成了粉末。 借辛夷的光,腾蛇一族答应出兵,妖界能顺利拿下衡远城,背后更是少不了他们出人出力。而且因为有了这样的例子在前,再加上辛夷的身份,其余几个隐世妖族也陆陆续续答应出兵,助扶疏一臂之力,对抗天后,还仙界一片清净。 扶疏摆弄着桌上的沙盘,脑中思索着近日来收到的消息。如此想来,仙庭那边应该有了对策,蓬莱也在天后的示意下,动用大量兵力设下陷阱,只待妖界派出的先遣队到达,最好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大口吃下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 “呵。” 扶疏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不屑,还有一丝期待。 天后她只会迎来,他为她选定好的结局,只是可惜了,他那位好大哥。 第二百六十六章 苍华 “小心!” 辛夷一把推开站在她身前的一个小兵,然后抬手挥剑斩下了倒在地上装死的,企图偷袭他们的某个天兵的头颅。 滚烫的血液四溅,还好辛夷,用灵力凝聚出了一个防御罩,才没被染成一个血人。 “多、多谢和光君上……”小兵连忙道谢,若不是君上心善,恐怕他这时早就身首异处了,没准儿还得连累了辛夷,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辛夷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万事小心。” 她又接着叮嘱了一下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千万要小心倒在地上的天兵“尸体”,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上演一出诈尸的戏码来,临死前还要拉上几个妖界士兵垫背。 小兵耳尖哄哄地离开了,念着辛夷的嘱咐,硬是压下了自己想再回头看她一眼的想法,把心思全部放在遍地的残骸上。 天啊,和光君上不人仅长得美,剑术高超,却一点儿都不恃才傲物,又这么温柔,简直是他梦想中的完美道侣啊! 因着辛夷的身份在妖界大佬中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这一个多月来,辛夷在交战中的表现可谓是英勇无比,赢得不少人的好感,甚至某些原本对人修带着偏见的妖修们,也对她连连称赞。 为了表达他们的尊重与敬佩,对辛夷的称呼,也从之前的仙子,变成了如今的“和光君上”。 “和光君上,清风关城内的城主府已经收拾完毕,还请您移步。” 来人正是与辛夷有过一面之缘的腾蛇一族族长的孙子。 从最开始攻下仙庭与妖界边境的衡远城,到如今的清风关,这背后都少不了腾蛇族人的贡献,还有同他们交好的鸱吻一族的鼎力相助。如若不然,想要拿下这座易守难攻、堪称“仙庭咽喉”的要塞之城清风关,妖界恐怕要付出一笔不小的代价。 “有劳。” 如果说城主府都已收拾完毕,那就证明这座城,如今已经完全纳入妖界的地盘中了,清扫战场的收尾工作就不必辛夷亲力亲为了。于是,短暂的交接后,辛夷便抬脚迈进了城主府。 “和光君上,您来了。” 说话的是冥长老,自打冥曦服用了天灵草顺利化形后,冥渊仅剩的那一缕神魂也被供养在了千年养魂木中,生活对于他来说就又有了盼头。这不,知道辛夷这边急着用人,冥长老二话没说,自告奋勇替她打头阵。 辛夷微笑着颔首,“冥长老,可还好?” “在下一切都好,多谢君上关心。” 冥长老如是回道,现在他都不再以“小友”同辛夷相交了。对此,辛夷颇感无奈,冥长老他们的反应也太过了吧,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然而,还没等辛夷再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禀君上,这是殿下那边送来的军情,还望您定夺。” 辛夷向冥长老投以抱歉的眼神,冥长老也很识趣,连忙闪身离开此处,临走前还把其余人等全轰了出去。院子里只剩辛夷和前来送情报的信使,她拾起玉简置于额前,以神识查阅其中的内容。 半晌后,辛夷沉声道:“增派一万兵力前去攻打山荔郡,其余的按原计划进行。” “是!”信使恭敬地告退。 辛夷手中摩挲着玉简,“咔嚓”一声后,召来一阵清风吹走了她手中的粉末。她从乾坤戒中取出了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簪子,视线落在簪尾那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上,这是出发前,扶疏亲手交给她的。 扶疏本想亲手为她簪上的,然而辛夷硬是狠下了心肠,无视他无措、受伤的眼神,只是接过了白玉簪,然后放进了乾坤戒中而已。 “扶疏啊扶疏,我该拿你怎么办……” 风再起,又吹散了谁的叹息。 * 蓬莱仙山外,妖界大军同五万天兵于沣河两岸对峙。 得益于天后的提前示警,蓬莱对于妖界的奇袭早有防备,不过扶疏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带着嵇曹等人,轻松破解了蓬莱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还让他们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虽然妖界没损失多少兵力,但是也因此暴露了扶疏的打算,更有天后增派天兵前来相助,双方一时便在沣河僵持住了,如今已有十余日。 狂风怒号,旌旗猎猎,却有两道人影立于白浪翻滚的河面上。 “大哥。”扶疏柔和了眉眼。 “弟弟。” 站在扶疏对面的男子,正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天帝同天后所生的长子——苍华仙君。 与扶疏的清冷俊秀不同的是,苍华的长相完全随了天帝。一张正气凛然的国字脸,五官轮廓分明,再加上一副魁梧有型的身材,雍容不迫中莫名地掺杂了一股憨厚的特质。 不过说苍华憨厚,倒也不算冤了他。才和扶疏久别重逢,苍华不禁笑眼弯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你小子,不错啊!”苍华走上前,大掌用力地拍了拍扶疏的肩膀,“进阶上仙了,可比你哥我有出息多了。” 还没等扶疏渡劫归来,苍华就被天后逼着去闭了关,待到他终于被放出来后,才知道原来仙界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扶疏回归仙界已有一段时日,但在苍华看来,他已经有一万多年未曾好好瞧见自己的弟弟了。 “大哥,你这是哪里的话?”扶疏满眼的不赞同,苍华的天赋并不在他之下,只是困于心结,这才多年未能突破。 苍华见扶疏板起了脸,连忙开口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扶疏这才满意了些,脸色也不复之前那般严肃。 “大哥,你退兵吧,我不想和你对上。”扶疏艰难地说道,“天后做的事,有违天和,但和你没什么干系。大哥,就当我求你了……” “够了!”苍华不等扶疏把话说完,就大声打断了他。 母亲做了什么,他这当儿子岂会不知?可是,天后无论再怎么罄竹难书,那都是他的母亲!他可以拒绝扶疏的请求,却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愿,就像派谴他到蓬莱去伏击扶疏,纵使他百般不愿,不还得照着天后的吩咐做吗?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扶疏痛心,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但是苍华绝对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苍华和天后不一样,他至少还有良知,不应该受那样一个利欲熏心的母亲连累。 “扶疏,你别说了……” 苍华抹了把脸,双手止不住地轻颤,终究还是祭出了他的本命法宝,一柄品级为极品仙器的八宝青铜刀,锋利的刀尖直指扶疏。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战! “大哥,你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就凭天后做的那些事,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人站出来的!” 扶疏声嘶力竭地吼着,恨不得撬开苍华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他就是不肯认清现实? 天后是她的母亲不错,但她做了那么多恶事,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生灵因她的一己私心丧命,苍华难道没有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么? 听到扶疏的话,苍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好歹也是被天帝天后精心教养过的,怎会不晓得天后犯下的种种恶行,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应该被处于极刑的。 可是,天后再怎么不堪,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苍华凭借蛛丝马迹,和对自己母亲的了解,便猜到了天后的打算。可几经犹豫,他最终还是无法做到大义灭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再也回不了头。 “扶疏,你这一万年在下界都学了些什么?”苍华逼迫自己挤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你身上的龙族血脉,难道就教会你如何做一只缩头乌龟吗!” 苍华说这话的时候用了仙力,此言一出,位于沣河对岸的天兵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对扶疏极尽嘲讽。 妖族士兵们对此十分愤恨,但扶疏确实一直都没有主动进攻过,就连敖云霄都不知道扶疏在打着什么主意。 兄弟俩你来我往,过了几百招。扶疏如今的修为比苍华高了一个大境界,为了避免真的伤到苍华,他便只守不攻,仅仅运用身法躲过苍华的攻势。 “大哥……” 扶疏痛心疾首,心中百感交集。 苍华不过比他早出生一百年,落地便是仙胎,而他身上带着龙族血脉,因此兄弟俩的成长都要比一般仙界孩童满上不少。于是乎,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朝夕相对,自然而然就亲近了起来。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样?迫使他们走到兵戈相见这一步? 扶疏想,似乎就是从他的修为反超了苍华的那一刻起。他还记得,他成功进阶地仙时,苍华由衷为他高兴的表情,还有天后既愤恨、又厌恶的眼神。 “扶疏,你是孬种吗!你的脾气呢?你的尊严呢?” “苍华!” “你这是生气了吗?”苍华仰头大笑,笑得张狂,笑得肆意,笑得眼角泛泪,“你若是生气,就拿出你的剑,我们兄弟俩今天就来好好较量一回!大哥这么久了,还没真正同你切磋过一次呢……” 扶疏不知想到了什么,颤着声音说:“好。” 他的眼中含泪,右手向前伸出,五指成爪,抓出了他的佩剑。银白色的剑身在阳光的反射下露出刺目的光芒,霎时间,无论是妖界大军,抑或是蓬莱天兵们,他们手中的法宝无不随着清乾剑的现世而发出嗡鸣。 就连苍华手中紧握的刀,也在微微猛烈地颤动着,一股战意从刀柄处传递到他的内心。 苍华见状大喜,“哈哈哈,好、好啊!今日且让我苍华,前来领教一下霁明君的清乾剑!” …… “呸——!” 扶疏吐出口中的血块,令人难耐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让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谷欠望。 扶疏已经同苍华打了三天三夜,却仍未分出个高下来。说到底,还是扶疏心软,不忍伤害自己的兄长,这才令战局拖延至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更何况兄弟俩都是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武艺高强之辈,这场比试难免会波及到守在沣河两岸的大军。因此,除了轮流在岸边驻扎的队伍,其余人都由将领下令,先行返回驻地待命,借以保存实力,若有异常,即刻整装出击。 “你小子,行啊……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能放下心了……” 苍华倒在地上,他握刀的右手早已鲜血淋漓。方才他的刀和扶疏的剑抵在一起的时候,剑身上的罡气击碎了他用以防御的铠甲,若非他反应迅速,身子向后仰去避开了扶疏的剑意,恐怕他的右臂会被清乾剑齐根斩下。 此时,留在对岸观战的人群中,有一人发现苍华已处于下风,而且状态算不上好。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临行前天后的嘱咐,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在其掩护下悄悄撤到了后方,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再来!” 短暂地喘息后,兄弟俩人再度缠作一团,只不过这一回,扶疏明显能够感觉到,苍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想要劝说兄长停下,但当他触及到对方肆意的欢欣时,到嘴边的话还是被他默默咽了下去。 苍华是打得痛快了,蓬莱那边的人却不觉得痛快了。因为苍华早已有了败相,如果不是扶疏收着力道,恐怕这世上早就没了苍华这个人了。 霎时间,背后有破空声袭来,扶疏耳朵微动,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响。他脚下步伐一转,既能躲过苍华劈来的长刀,也能借力回身斩去偷袭他的暗箭。 然而,扶疏还是不够了解苍华,下一秒,他的眼前唯余一片刺目的猩红。 “大哥——!!!” *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天后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还有破碎的茶杯,满目的狼藉都无法浇灭她内心的怒火。 “你们不是金仙、大罗金仙么,难不成还杀不了一个小丫头?!” 跪在地上的人面对天后的质问,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哪怕被飞溅的茶杯碎片划伤了脸,他们也都咬紧了牙关,纹丝不动。 扶疏率兵前往蓬莱,辛夷就在边境坐阵。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仙庭便已连丢五座大城,还有不少小城池选择主动投降。 其中清风关和山荔郡更是至关重要的必争之地,可保卫仙庭不受外敌要挟,然而这两处也均被辛夷率领的妖界大军轻松攻破。 此外,辛夷手中还有四方剑和先天业火,加之她的剑意化成的獬豸法相,令无数修炼过邪术,或者背负不少因果的修士心生胆寒。都没来得及同辛夷正面对上,自己就先失了底气,不由得接连溃败。 辛夷的威名也因此传入仙庭,同时,她身上的种种异样引得多方势力关注。在妖界大佬的运作下,已有不少人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似乎都能和传说中,代表天道维持秩序的天刑神君对得上号。 仙界中人议论纷纷,如雪花般繁多的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天后的耳朵里,她曾与辛夷在下界交手过,岂会不知辛夷的厉害?正因如此,她不得不铲除辛夷,如果留下了这样一个异数,那她的大计怎么办? 更有流言,说扶疏和这位天刑神君的关系密切,到时候苍华还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天帝一位吗? 想到这里,天后的眼中闪过厉色,她势必要铲除辛夷此人! 不过下一刻,她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搅得她肝肠寸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死别 “哇——” 苍华呕出一大滩腥红的血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碎肉,插在他胸口上的诛邪箭,生生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搅碎了。 方才,从蓬莱一方的大军中,有人射出如此一支暗箭,目的就是想借机将扶疏射杀于此。 扶疏知晓,苍华也对射箭之人的用意心如明镜。然而,扶疏倒是轻松一闪身躲过了偷袭,他却未曾想到,苍华竟直面迎上了那支号称可以弑神的诛邪箭。 “大哥?!” 扶疏慌张地上前,想要替苍华把诛邪箭拔出来,因为那箭头上附着的混沌之力,即便是沾染上一点,都会令仙人痛苦不堪,何况苍华直接被射中心脉。 “不用了。”苍华虚弱地说道,抬手阻止了扶疏的工作。 “大哥,”扶疏接住了苍华缓缓倒下的身子,嘴唇直哆嗦,“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啊?” “咳、咳咳,”鲜血止不住地从苍华的鼻腔和口中溢出,“扶疏,我累了……” 他这一生,从出生起,就被自己的母亲予以重望。而后随着扶疏的降生与成长,天后对于扶疏母子俩的嫉恨也愈发不可收拾起来,伴之而来的还有她对仙界之主这个称号的觊觎。 苍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他的母亲再怎么不堪,那也是给予了他生命的人,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苍华能做的,不过是在天后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尽全力补偿扶疏,就比如这一次。 待他死去后,天帝的儿子只剩下了一个,扶疏继位一事也能顺理成章。而他,也可以借此永远逃脱母亲的掌控。 “扶疏,我这当哥哥的,最后求你一回。”苍华紧紧握住扶疏的手,“我求你,到时候,可以给我母亲一个痛快。莫要、莫要……”留她性命,她那般骄傲的性子,若是知道对她手下留情的人是扶疏,想必会比死更加难受吧。 “好好好,大哥我都答应你……我们先不说这个,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扶疏手忙脚乱地想要为苍华止血,可不管他施了多少回春术,又喂给他多少疗伤圣药,似乎都未见成效,苍华吐了好几口血,双耳也渐渐有血液溢出。 “扶疏,让我走吧……” 苍华得到了扶疏的承诺,终于心满意足。他承认,他的做法很卑鄙,他在利用扶疏对他的感情和怜悯。可这也是他能够想到的,目前能够平息三界动荡的最佳方法了,仙界实在是经受不起任何折腾了。 “如果有来世,就让我做一只小鸟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苍华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一如扶疏的记忆中,那般灿烂,温暖得如同三月初升的朝阳。 话音落地,他的身体瞬间就化作光点,消散在沣河之上。 “大哥——!!!” 一滴清泪从扶疏的眼眶中滑落,苍华是仙人,亦是天后的亲子,哪里还会有来世,天道又怎会允许他转生? 那一日,驻扎在沣河两岸的天兵和妖修们,都看到一条银白色的巨龙现身于沣河之上,咆哮着冲向蓬莱的阵营。 在云端矗立了数万年的蓬莱仙府,也在那一刻,彻底跌下神坛。 * “噗——” 天后喷出一口精血,她放在苍华身上的护生符消失了! 这个认知令她恐惧到了骨子里,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月前,她派苍华到蓬莱去助阵,就是打着让苍华和扶疏兄弟相残的主意,虽然扶疏的修为略高一筹,可她也安排了后手,吩咐自己的心腹,在适当时机用诛邪箭射杀扶疏。 可是她却忘了考虑,若是兄弟俩紧紧缠斗在一起,岂不是苍华也有受伤的可能? 天后想起这一点,心脏猛地抽痛起来,护生符的消失,会不会和诛邪箭有关?她的华儿是不是也受了伤? “不会的,不可能,那两人好歹都是大罗金仙了,一定不会误伤华儿的……” 天后状若癫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似这样就能让苍华转危为安,并打消她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可是下一秒,她和苍华之间的母子感应居然断掉了! 她留在苍华神魂中印记,竟然凭空消散于天地间! 那是上仙留下的印记,等闲之辈更是碰都碰不得。要么有修为高于天后的人,出手替苍华抹去,要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即是苍华身死,神魂俱灭。 不过好运并没有垂怜天后,一枚传音符飞进了天后的手中——计划失败,苍华仙君身陨。 苍、华、仙、君、身、陨! 天后恶狠狠地盯着几个大字,良久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儿子——!”。 “啊!!!扶疏、扶疏,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的华儿报仇!” 天后的眼中留下血泪,因为之前她试图抽出小世界的本源之力失败,不仅被反噬,更是被天道限制,不得离开仙庭半步,所以她此时无法破碎虚空,直接去找扶疏报仇。 丧子之痛犹如藤蔓一样,在天后的身体中肆意疯长,而后顺着她的经脉蔓延,紧紧地缠住她的心脏,用力地攥紧。 本来还待在这里的天官们,得知了苍华身死的消息,又看见了天后走火入魔的神情,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早就趁着她沉浸于丧子之痛的时候,脚底抹油溜出了定阳宫。 “呼、呼、呼……” 如同破败的风箱,天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事到如今,苍华没了,那她费尽心机图谋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后颓然地滑坐在地,眼神呆滞。 不、不对,这一切还不算完!扶疏还活着呢,她的华儿死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为什么还可以活着?这样的锥心之痛,她也要让那条长虫好好尝一尝! “敖若白,本宫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天后恶狠狠地说道,眼神阴冷又犀利。她的裙角也燃起了从地狱而来的冥火,将原本月白色的织锦长袍染成了墨色,比黎明前的天色还要在暗上几分。 “本宫的好夫君啊,只要吃了你,我就是仙界至尊了呢……” “到时候,我会把你宠爱的天妃,抽筋拔骨,再把她的鳞片一个接一个地拔下来,做成战甲……想必我儿穿上,一定还是那般英俊无比!” “哈,哈哈哈……”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赶往蓬莱 “禀君上,这是仙庭那边的,金涛山庄和柳氏送来的信物,您看可要……” 辛夷接过冥长老双手奉上的信物,顿时便觉得有些头疼。 这些奇珍异宝,本该由各大门派或修仙世家仔细安置在藏宝阁中的,若是将其送了出去,便意味着想要投诚,任人差遣。冥长老带来的赤丝楠木龙头杖和真武剑,已经是她这五天来,接到的不知第几十个投诚信物了。 扶疏将苍华斩杀于沣河之上的消息,不出一日便已传遍了仙界各个角落,如今天帝就剩下一个儿子,但凡是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之后的路该如何选择。况且,天后的行事作风他们早就看不惯了,只是碍于蓬莱仙府的势力,才不得不默默忍气吞声。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扶疏不仅弄死了苍华,支持天后的蓬莱仙府也没落到什么好,他们总算是能够心无顾忌地向扶疏一方表明心迹了。 再者,又有辛夷这位天刑神君的名声在外,而且得益于某些妖界大佬的刻意渲染,辛夷已经成了扶疏板上钉钉的未婚妻。在他们眼中,扶疏就是在等继位后,直接迎娶辛夷成为正妻了,丝毫没有顾忌过那位仍在闭关已久却仍健在的天帝。 天帝:我可谢谢你们啊。 因此,在辛夷带领妖界大军攻下山荔郡后,还没等妖界大军来得及休养生息,便已有不少门派、世家主动前来示好。区区几日的功夫,仙庭中差不多一半的势力都投靠到了妖界这一方,至于剩下的一半,不是正在观望考虑中,就是打算同扶疏死磕到底了。 辛夷看着这些感情饱满,言辞恳切的求和信,嘴角扯起一个弧度。 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现在知道讨伐天后了,早干嘛去了?果然,只有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危机感。 “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包括他们送东西来的时间,还有送了什么,待一切事了,全部交由扶疏定夺。”辛夷沉声吩咐道,扶疏以后是仙界之主,有些事她去做就不合适了。 “是。” 冥长老闻言似乎有些吃惊,临出门前他悄悄回头瞟了一眼辛夷,见辛夷面色如常,一副对权势毫无留恋的样子,让他满肚子的话无从说起。 这个时候,不正是她立威的最佳时机么,怎么她却无动于衷呢?辛夷在仙界的权势人脉又不多,以后当了天后可怎么办哟…… 不过辛夷不会读心术,更不知道冥长老正在为她的未来担忧。此时,辛夷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辛夷,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你先别急,慢慢说来。”她算是看明白了,每次仙仙来找她,保准儿没什么好事! “苍华死了,天后也疯了!”仙仙的语气颓废至极,“她把天帝的内丹挖了出来,然后吸收了他的修为……” “如今,天后已经是仙界中修为最高的人了。完了,我们这回,可能要彻底玩完了。” “咳、咳咳……” 辛夷听到仙仙说的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对天后疯狂的举动,有些见怪不怪了? 难道是她听得多了,心理承受力也增加了?辛夷觉得此时,她冷静得过分。 “糟了!天后破开了我布下的结界,去蓬莱了!” 蓬莱?辛夷突然意识到,她是去找扶疏报仇去了。 “仙仙,”辛夷摩挲着手上的乾坤戒,戒子闪烁的微光,倒映在她的眼底,“我们也去蓬莱!” * 沣河虽说是河,但论起大小,其实也没比一个湖泊差多少。蓬莱仙府的山脚下气候怡人,四季如春,沣河在此不知滋养了周围多少生灵,更是无数居民赖以为生的母亲河。 然而自那一日过后,银白色的巨龙腾空而起,刺骨的龙息席卷了沣河,从内向外扩散,让这条从未结过冰的长河,永远停留在苍华神魂俱散的那一日。 就连沣河两侧河堤上的植物都被薄冰笼罩,仿佛一下子进入到了另一片天地,与周围灼热的盛夏格格不入。 “他们都招了?” 敖云霄掀开门帘走进帐篷中,此处是妖界大军的驻地,扶疏平日就和他们在这里商量御敌的策略。 “嗯。”扶疏抬了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应声道。 他瞧见进来的人是敖云霄,便没有起身,只是略微朝他颔首致意,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窝在太师椅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敖云霄说的那两人,正是扶疏与苍华比试时,射出诛邪箭偷袭扶疏的那两位。 仙界有个不成文的君子协定——两军交战时,若是双方将领率先出阵一决高下,那在他们的比试未结束前,不论是哪一方的人马,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能出手。 可是那两人,却违背了规矩,还意外害得苍华身死。好在敖云霄眼尖,不等他们脚底抹油溜走,就飞身到对岸,把他们逮了个正着。 待扶疏恢复神智后,蓬莱仙府也不仙了,那两人也差点被扶疏失控时的样子吓破胆,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去。 他们是天后的心腹,不用明说,都知道偷袭扶疏一事,到底谁是主谋。 而且那诛邪箭更是一件大杀器,本应由仙庭封存,但天后却能将其拿出来,想必背后少不了蓬莱出人出力,寻得大能解除其封印。 这一点也令蓬莱十分理亏,因此,就算扶疏毁了他们传承万载的基业,蓬莱的主事人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不过背地里,他们是否把这笔账算在了天后头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除了沣河仍处在冰封中,一切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 妖界的士兵正要开始新一日的训练,驻地上方突然传来了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威压,心志不坚的人,更是差点被天后引得心魔发作。 天后歇斯底里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扶疏呢?你给本宫滚出来,本宫今日就要杀了你,为华儿报仇!” 无数人寻声抬头往天上看,只见天后身着一身黑色长袍,浑身散发着不善的气息,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天后身上的威压却有些不对劲,这样子,她似乎已经入魔了。 第二百七十章 谎言与真相 沣河对岸的妖界驻地中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是已经着手撤兵事宜的蓬莱仙府营地中,也能感受到天后的异常气息。 天后刚喊话完,一道人影便出现于空中,飞身停在了她面前。 来人正是蓬莱现任山主,这一代的主事人,亦是与天后同出一脉的二叔。 “你又在胡闹些什么!把蓬莱害到如今这副境地,你还不满足吗?” 山主并没有问及天后前来的目的,也忽略了她方才说过的,要为苍华报仇的狠话,他现在只想她赶紧,省得又做出什么蠢事连累蓬莱。 “胡闹?”天后听到了山主的话,满脸不可置信,“扶疏杀了我的华儿,我这个当娘的为他报仇,难道也是在‘胡闹’?” 若她不提苍华的死还好,一提起这个,山主都恨不得趴在天后的耳朵边呐喊,告诉她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这计划可谓是相当“绝妙”了,安排了一溜十三招,不仅没能成功伏击到扶疏,反倒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给弄死了。 此外,诛邪箭的现世更是令蓬莱陷入了不利的境地。以至于扶疏发狂轰了他们老家,山主都十分理亏,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去讨伐他,毕竟人家兄弟情深,扶疏因此失去理智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些,山主觉得自己瞬间就老了几千岁,满心的愁苦无处诉说,也不能说。 “唉,”山主叹了口气,“你若还是认我这个二叔,就听二叔一句劝,就让这事过去吧,华儿他……且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吧。” 那日他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是听手下禀报,扶疏自己躲过了那支箭,而苍华却是主动迎上去的。估计那孩子早就心存死志了吧,还真是可惜了。 “过去?凭什么过去!”天后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你好歹也是华儿的长辈,这样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你、你!欸……” 山主嘴唇动了两下,却始终没能说出来什么,只得恨恨地拂袖转身。天后见此,便觉得山主定是心虚了,不过想想也是,苍华又不是他的亲外孙,就算是死在扶疏手中的是他的嫡亲孙辈,估计山主为了保住蓬莱的利益,也能忍下这口气吧。 “哼,我就知道,你们都见不得我的华儿好……”天后的眼底渐渐染上猩红,“不过今日,本宫就要让你们知道知道,看不起我儿的后果!” 不等山主反应过来,天后手一挥,他就从云端狠狠跌了下去,接连撞断了十几颗被冰封住的大树,才堪堪停了下来。 “你的修为怎会涨得这般快?”山主只觉胸腔里一阵剧痛,估计是断了好几根肋骨,伤到了肺腑。可他顾不得嘴角溢出的鲜血,惊愕地望向仍在空中俯视他的天后。 这时他才发现,天后的神情癫狂至极,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入了魔的样子。可就算她入魔,以她的修为,怎会突然变得如此之高,那气势简直能和天帝一较高下了。 不过天后现在可不想在和山主多费口舌了,毕竟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报仇的,不杀扶疏,难泄她心头之恨。为此,她不惜打断天帝疗伤,强取了他的内丹,而后又拼着一身伤,宁愿被天道惩处,也要离开仙庭。 “扶疏呢?你给本宫滚出来,你有本事做,就别当个缩头乌龟啊!” 天后抬手祭出一柄神弓,以仙力凝聚成箭矢,她的手指搭在弦上,用力把弓拉满,然后箭矢便如流光般以极快的速度射进驻地中。然而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所有箭矢拦下,没让天后伤到这里的任何一个妖修士兵。 “你若不出来,那本宫就杀光这里所有人!” 天后见状,顿时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结界外不住地叫嚣着。伴随着天后一句接一句的威胁,扶疏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其实在山主来的时候,扶疏就已经在场了,两人间的交锋他一点都没落下。而他之所以没有被天后发现,就要得益于辛夷之前给他的隐身符了,或许天后是被怒火蒙蔽了理智,这才没有察觉到异常。 看着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扶疏,甚至没有一丁点儿受伤的迹象,天后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你可算是出来了,”天后咬牙切齿,眼神恶叨叨的,“本宫的华儿死了,本宫也要让敖若白那个贱人尝尝什么叫丧子之痛!” “天后,还请你慎言!”扶疏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威胁他可以,但是不能侮辱他的母亲! “你和你母妃长得真是像啊,帝尊就是因为这张脸,才对那个贱人百般宠爱吧?” 天后的指尖燃起一团青紫色的火焰,看起来格外不祥,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要杀了你,再宰了那条长虫!到时候,我的华儿就能回来了……哈,哈哈哈——” “潇湘圣女,”扶疏对上天后的视线,“谎言说多了,难道就会变成事实吗?你嫁与父皇,当真是心仪于他么?” 此话一出,天后的身子一颤,记忆也仿佛回到了过去。 潇湘圣女是她幼时就得到的称号,她的生父是如今蓬莱山主的亲哥哥,且她一出生就展现了格外出众的天资,便被蓬莱上下一致推崇为圣女,一时间风光无量。可惜好景不长,她的父亲冲阶失败身陨,山主一位自然就落到了她的二叔手中。 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还有证明自身的魅力,她就主动去找了那时还不是天帝的扶疏父亲。然而天帝早已心悦于敖若白,自然对贴上来的天后不感兴趣,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天后素来看不起异族,更接受不了自己不如一条龙的事实,于是她就想法设法说服了蓬莱的长老们,还动用了她父亲在仙界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势力,强迫天帝娶了她。只不过,在她成婚不久后,敖若白也成为了天帝的贵妃,此后一直得到天帝的独宠。 不仅是宠爱比不上敖若白,就连她生下的儿子也比不过扶疏,空有一个天后的尊位,可生活却十分不顺心。 她心中嫉恨,借由无妄海插足蓬莱与仙庭的联姻,给妖界找了不少麻烦,甚至还以此给苍华洗脑,想让他疏远扶疏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可是,假话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就会变成真的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神力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扶疏明白,天后心里更加清楚。 “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学了,炼器炼丹、阵法符箓、驭兽音律……甚至连凡人的厨艺我都略小有所成,却唯独没有学过帝王之术,你就没想过原因吗?我与母妃连连退让,换来的是什么?只有你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就连大哥,”扶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为了满足你的期盼,成为你心目中的好儿子,从未敢放松过一刻。他是你的儿子不错,可他不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大哥若是想当那个天帝,我便甘心做他的左膀右臂……” “你们都说是我杀了大哥,可在我看来,真正害死大哥的人是你!” 扶疏的目光如剑,恨不得把天后捅成个筛子,“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只会把你的意愿强加在他的身上。是你逼死了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他宁愿死,也要逃脱你的控制。” “住口!” 天后不敢再听下去了,她怕自己承受不来事情的真相,可她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苍华一直都不开心的原因,或许真的和她有关。 “你胡说!一切都是你和你那个贱人娘的阴谋,你们为了天帝的位子,合谋杀了我的华儿。不过你们的如意算盘可是要落空了,本宫今日就要杀了你,那样我的华儿就开心了,就能回来了……” 话音未落,天后就如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扶疏冲了过去。扶疏亦是不甘示弱,身上仙力暴涨,化为一条银色的巨龙,与天后瞬间便缠作一团。 …… 因着天后处于暴怒状态,又得了天帝的全部修为,即便之前为了离开仙庭,勉力破开了仙仙的结界,受了不轻的内伤,可她如今的实力还是能与扶疏一较高下的,甚至还有压他一头的趋势。 扶疏虽然已是上仙,但碍于他刚破阶不久,而后也没腾出时间来好好闭关稳定境界,再加上这段苍华陨落,心情郁郁,就没心思认真疗伤。 这不,扶疏一时不察就被天后打了个正着,冥火甚至都燎掉了扶疏一大块皮肉,银白色的龙鳞被腐蚀得滋滋作响,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泛着莹莹光泽的仙人玉骨。 巨龙吃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饱含痛苦的呻.吟,落在某处还未被波及的山头上,急促地喘息着。天后见扶疏受伤,兴奋得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扶疏,别怪我,要怪就怪生了你的是敖若白!若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看是没有你最好,”扶疏反驳道,“没有你,仙界如今也不会战火连天。还有无数被你封印的小世界,没有你,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 天后不打算和他继续争论这个话题,诛邪箭虽然落到了妖界手中,可是以天后的修为,轻而易举便能感受到它所在何处。她五指成爪,在空中那么虚虚一抓,诛邪箭就出现于她手中,箭尖也瞄准了扶疏的七寸。 “你,去死吧——!” 扶疏想躲,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诛邪箭所带的混沌之力就快侵染他的身躯了,扶疏甚至都能感受到一丝如针刺般的疼痛。 就在此紧要关头,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扶疏身前的空地上。电光闪烁,竟调动了周围的仙气形成了一个阵法,诛邪箭不得寸进,扶疏也在阵法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谁!”天后大惊,心头猛地一跳。 “是我。” 空间裂缝中,一抹熟悉的人影走出。 “辛夷。” 扶疏的大脑袋缓慢地转了过去,硕大的眼瞳中只有那一抹倩影。 辛夷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那么,天后也将迎来,他为她准备好的结局。 “哟,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啊,本宫知道你,你还是什么天刑神君呢……”天后若有所思,“如果本宫吃了你,那是不是本宫就能成神了呢?成了神的话,华儿就能复活了……” 天后此时已经陷入了魔障,辛夷定定地盯着她,眼中情绪难辨,说不出是对她的怜悯,抑或是仇恨与愤怒。 “就算你如今已是仙界中修为最高的人,可是再高,也越不过世间的秩序,打不倒我们坚守的正义。” 辛夷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她的双瞳已经变成了如琉璃般澄澈的紫罗兰色,里面蕴含的坚定信念,连一直注视着此处的仙仙都不禁为之动容。 “来、战!” 威严的獬豸法相,象征着正义的四方剑,还有能够燃尽世间一切污秽的先天业火,最后,更有辛夷一往直前的勇气。 见到如此锐不可当的辛夷,天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胆怯,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幸好,她早有准备吸收了天帝的功力,就算是扶疏和辛夷联手,一个上仙和一个地仙,能翻出多大的水花来? 天后如是想道,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同辛夷交手起来却也丝毫不敢放水,唯恐再度阴沟里翻船。 “我欲见清风,我欲见明月,我欲,一剑荡四方——!” 獬豸的毛发上燃起烈焰,呼啸着朝天后奔去,天后感受到灼人的温度,知晓了辛夷手中的异火绝非凡物,都能把她的冥火压制住。无奈,她只能动用全身的仙力护住身体,用力狠狠踹了一脚獬豸法相,并借力反向朝辛夷攻去。 辛夷用四方剑抵挡,抬手挥出一道锐利至极的剑气,并掐了一道引雷术,召出了能有水桶粗的天雷劈向天后,这才化解了她的猛攻。 天后不愧是天后,心思深沉,在与人的对决中便能窥探一二。更何况她如今修为大涨,辛夷对付起来,还真的是挺吃力的。 然而,就算再怎么困难,辛夷都不能后退一步。她的身后除了扶疏,除了仙界,还有三千世界中数以亿计的生灵们,若她失败,那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辛夷,你还好么?”仙仙担心地问道。 “无碍。” 辛夷把涌上喉咙的痒意压了下去,天后身上的味道恶心得她想吐,但是在天后面前,无论如何,辛夷都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 “辛夷,单凭你的剑意和先天业火,虽能克制她,却无法真正地触及她的要害。”仙仙沉声提醒道,“若想解决天后,你需要用出神力。” xs7.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神君归位四海平 神力? 辛夷的身子一顿,神格她有,如今她也发自内心地接受了自己作为天刑神君的身份,承担起她应尽到的职责。可对于神力这东西,她总觉得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一样,明明触手可及,却总也捅不破那层窗户纸。 碍于天后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辛夷可没有时间多想,握紧了手中的四方剑,提气飞身刺向天后。 管他什么灵力、仙力、神力的,只要能弄死天后,要她用什么都行! 面对如此强敌,辛夷丝毫不敢分神,然而她和扶疏会顾忌周围人的安危,可天后却没有这般顾虑了。 天后抬头望天,除了辛夷,就连此界的天道都要与她为敌。她什么都没有了,难道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天后这般想道,露出一个阴蛰的冷笑,既然这样,就也别怪她不仁不义了。 她口中默念着咒语,方才被辛夷所设的阵法弹飞的诛邪箭也被天后召了回来,她再次搭弓,可是这一次,对准的并非是辛夷或者扶疏。 顺着天后的动作望去,则是天上的某处,那里,正是仙仙的化身所在。诛邪箭可弑神,亦可斩杀天道。 “无耻!”辛夷瞬间就知晓了天后的意图,恨得她咬牙切齿。 若论仙界中谁最不能出事,当然要数天道名列榜首了。如果一个世界没有了天道,秩序便会随之崩溃,天都塌了,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人还能有活路吗? 刹那间,辛夷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张脸,最后定格在眼前因脱力而无法起身的扶疏身上。 原来他的龙身竟这般好看,银白色的鳞片像是夜空中的星子那样闪耀,在白日里熠熠生辉。 罢了,左右重来了一回,她也不亏。 辛夷释然一笑,而后翻身骑在了獬豸法相上,朝着天上急速掠去。 “锵——” 箭离弦,天后笑得志得意满,既然她不能得偿所愿,那么就让她和仙界一起毁灭吧。 “辛夷!你回来!” 扶疏瞧见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却怎能唤回她?扶疏见此,整个人几乎被没顶的恐惧湮灭。 辛夷用力地蹬了身下的獬豸一脚,借力跃到半空中。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噗嗤”一声,冰冷的诛邪箭扎进了她的胸膛,混沌之力即刻侵蚀了她的身体,沿着经脉四处游走。 蚀骨般的巨痛袭来,那一瞬间,辛夷疼得眼前一黑,然而此时却不是她可以倒下的时机。 “落、九、天!” 这是九天剑法的最后一式,辛夷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作,现在仅凭她最后的意志与本能,操控着她的身体,挥剑斩向天后。 然而劈出这一剑的,不只有辛夷,更有被她护下的仙仙。来自天道的审判,再加上天刑神君的神罚,不可一世的天后,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她充满不甘的一生。 天后所犯下的种种罪行,被仙仙通过天道之力公之于众,不仅仅是仙界,更有那些被她残害过的小世界。神魂俱散,永生永世不得转生,这便是她最后的结局。 “辛夷……” 天后死了,无数人都在欢呼雀跃,而这些人中,唯有扶疏死死盯住那道纤细的身影,眼中既痛苦,又悔恨。 辛夷劈出那一剑后,就失去了知觉,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可她胸口还插着箭的身体,却并未被诛邪箭绞碎,反倒是诛邪箭正在慢慢融化,然后化作一团灵光融进了辛夷的心脏。 “天刑神君归位……” 似是从天边传来的叹息,又像是徐徐微风,三千世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远古的气息。肩上多了府担子,却也感受到了上天给予的庇护,让人打心底感到心安。 而辛夷,也睁开了她的双眼,如琉璃般澄澈的紫色瞳孔,仿佛能够看穿世间的一切罪恶。 “恭迎天刑神君归位——” 众人无不是跪地叩首行跪拜大礼,他们既感激辛夷为拯救三千世界所做的一切,却也畏惧她的威严。 “辛夷……” 扶疏化作人形,站在原地,口中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目不转睛地盯着辛夷。 看她身披霞光,历劫归位。 看她脱离凡尘,得证大道。 看她目光平静如水,并用四方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扶疏,你有罪。”辛夷面无表情地说道,也只有她知道,其实她隐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掌心被指甲抠破。 “你说的对,我确实有罪。” 扶疏打量着完好无缺的辛夷,激动得几近落泪,只要辛夷能活着回来,让他做什么都成,哪怕是承认自己的图谋。 可是其余人就听得一头雾水了,辛夷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起身啊。但是,天刑神君说扶疏殿下有罪,殿下还好脾气地应了,这又该作何解释啊? 辛夷看着扶疏毫不抵赖的样子,心头一时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是辛夷也了解他的想法。 天后的势力在仙界盘根错节,表面上四海升平,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下,又掩盖了多少白骨和血泪? 一道小小的伤口看似无关痛痒,可只有当它溃烂、化脓,然后底子都烂透了,人们才能真正地痛彻心扉,然后狠下心来,将其彻底铲除。 扶疏起初看似毫无察觉,傻傻地走进了天后布下的圈套,直至意识到被天后算计后,他才怒起反抗,从而揭开了仙庭的遮羞布。 他的不作为,迷惑了天后和仙庭,引得他们愈发肆无忌惮,这作为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无可厚非。可是,以扶疏的才智,又岂会不知会有多少人被无辜丧命? 他生为天帝之子,肩上自然就扛着比常人更重的责任。辛夷了解他的想法,却不敢苟同,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尊重的了。 “你……” 辛夷知道,她应该执起手中的剑,之后……可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下不了这个手,而且,如果没有了扶疏,群龙无首,仙界势必会陷入更大的危机中。 辛夷垂下双眸:“你应该受到惩罚。” 扶疏望着她,温柔地笑了,一如往昔,“好。” “从今日起,你会是新一任天帝,统领仙庭,守护三千世界。但是你此后,永远不得离开仙界。” “好,”扶疏什么都没说就应下,并做出了承诺,“我答应你,我会管好仙界,我会守好这里。你,就代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吧。” “好。”辛夷利落地应下,没有半点犹豫。 她和扶疏,终究还是道不同。 两人对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保重。” “保重。” * 一万年后,仙庭。 “启禀帝尊,这是神君送来的……” 一名仙娥跪在玉阶下,恭敬地将手中的托盘盛于扶疏眼下,头垂得低低的,丝毫不敢抬头去窥视扶疏的真容。 当年那场浩荡结束后,扶疏成为天帝,还是那位神秘的天刑神君亲自下的旨意,仙界中自然就没有人敢表示反对。 而扶疏执掌大权近万年,一身的气势修炼得愈发威严,也就只有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嵇曹将军和,能在扶疏面前表现得随意些。 虽然同前任天帝相比,他接手仙界的时间并不长,可无论是仙庭中人,抑或是妖界的妖仙们,没谁嫌命长,敢去触他的霉头,个个儿老实得和鹌鹑有得一拼。毕竟仙界休养生息了几千年,才算是恢复了元气,实在是受不起又一番折腾了。 况且扶疏治理有方,纪律严明,还收服了不少势力。如今也什么胆大包天之辈,有那个胆子效仿前天后的做法,去祸害小世界了。此外,仙界更是派了不少仙君前往,帮助那些被封印过的小世界,算是赎清仙界以往欠下的债。 不过,扶疏就算再怎么不怒自威,不苟言笑,听到辛夷的消息时,也还是会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欢欣。 “嗯,朕知道了。” 挥手令仙娥退下后,扶疏也把手中的奏折放在了一旁,拾掇了一下身上因久坐而产生皱痕的衣摆,又扶了扶发冠,这才满意地迈出了大殿。 扶疏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天宫。云层之上,出现了一道熟悉得,足够刻进他骨髓中的身影。 “扶疏,”辛夷感受到他的气息,转过了身,浅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全文完。 完结感言 《修仙中勿扰》于2021年8月20日完结。 在此,我向一直以来都在追文的小天使们,送上我最诚挚的感谢。 能够写到这个字数,也真的超乎了我自己的想象,除了感谢外,更多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成就和满足感。 说实话,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唯一能长久坚持下来的,就只有努力积极向上地活着了(偷笑)。最开始想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因为打着挑战一下自己的念头,看看自己到底还能做点什么。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一下我的编辑园子大大了,是她给我提供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也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我才能坚持下来。 写文的几个月来,真的是既快乐又痛苦,不过坚持就是胜利,如今认真写完了结尾,也算是给自己的第一本书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作为一个初入网文圈的小白作者,我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也在努力弥补自己的短处,也很感谢大家的宽容。接下来还是会继续开新文的,到时候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有什么想看的题材也可以留言,我,也可以尝试一下,努努力(认真脸)。 好了,非常感谢大家看完了我啰嗦的这些话。 愿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与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