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今天不卖汤》 楔子 “嗨,你发什么呆呢,走快些,后面还有人等着呢!”一位书生打扮的人站在桥前,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石头,石头上不断有画面出现,仔细一瞧的话,这些画面连接起来看,竟像是一个人的一生。他身后的人打扮做小厮的模样,双臂抱着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时不时就催上两句。 书生看着石上的画面,惨然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当真信了那个贱人!可怜阿妹,她还那般小,却被害得那般下场!” “切,”那小厮模样的人闻言嗤笑一声,“小爷我在这儿当差的时间虽算不上长,但就你这幅样子,我见得也多了。说真的,你快别磨叽了,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 那书生闻言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看那石头,一会儿,才向石头旁的桥上走去。 那是座青石桥,书生走在桥上只觉这桥险窄光滑,一不留神就要滑到掉到桥下的河里。书生看了一眼桥下的那条河,但只这一眼,便出了一身冷汗。 那河里的水猩红猩红的,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瞧着怪可怖的。 “你可站稳了,”那小厮这时也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倘若掉进这河里,便是魂飞魄散,就是阎君大人来了也救不了你。” 书生又看了一眼那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哭号嘶喊,诅咒怒骂。 书生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打起了精神小心向前走去。 待下了桥,四周渐渐起了雾气,迷迷蒙蒙叫人看不清四下景色。 书生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他向身边看了看,见那小厮模样的人还在他身边,又稍稍安了心。总归身边有个人一起走着,书生悄悄安慰自己。 不多时,一座土台就出现在了他二人的面前。那小厮模样的人推了推书生,道:“快些上那台子看两眼就下来,别磨叽。” 书生走上了台子,望向远方。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故园,看到家中未亡人守着那个空空荡荡的屋子,沉默着。书生感觉双眼火辣辣的,就要留下眼泪。 他想走到那熟悉的院落里,握住院中人的双手,但——那小厮模样的人阻止了他:“你可别向前了哈,你若再往前走一步,可就要被其他当差的捉了去了,那时候啊,可是会把你丢火海刀山去的。” 小厮模样的人拽着书生的衣服拖着他走下了土台,向着土台旁的庄子走去。那庄子看起来精致得很,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建在这儿的别院。进了庄子,书生却又觉得这恐怕是仙人住着的世外桃源,亭台楼榭、山水园林朱栏石砌,画栋雕梁,珠帘半卷,玉案中陈。 小厮带着书生走到庄中一个小亭子前,只见那小亭子前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不少瓷质的酒盏和一把大木勺,桌边有一个大大的酒缸。一个穿着浅粉色齐腰襦裙的年轻姑娘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睛笑的弯弯的煞是好看。 “璎珞姑娘,”小厮向那姑娘招呼了一声,“我带了人来,麻烦姑娘给他一盏茶——” 璎珞随手将那书册扣放在了桌上,向书生二人笑:“怎的今天来的这么早,我这才刚备好东西,还未偷懒多久呢。” “嗨,璎珞姑娘多少还好偷懒,我们可是半点偷懒不得,”那小厮示意书生坐在桌前稍等,“说起来,今日怎么只见你一人?琉璃姑娘呢?” “她陪我家大人出去啦。今日这里就我一人张罗着,不知道要有多忙呢。” 二人聊着,那书生自觉不好插话,闲着便仔细看着四周的景色。他看见这小亭子后似乎有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不由惊道:“这儿居然也有人耕地么?” “噗,”璎珞闻言笑了一下,手上却极熟练的揭开酒缸上的盖子,拿起勺子在缸里舀了一勺进酒盏,“那是药田,我家大人觉着总是买着药材做这茶汤怪麻烦的,就自己在庄子里找了块地,自己种的药效还好些。诺,你的茶。” 书生看着递到眼前的酒盏,里面的淡绿色液体清清亮亮的,隐隐还有醇香散出来,直勾引着人一品为快。书生将酒盏送到了嘴边,浅浅尝了一些。 “璎珞姑娘!”书生双眼发亮,“恕在下冒昧,请问这茶可有名字?在下虽只浅尝了一些,却觉得这茶喝着有些酒的香醇,实在好喝的紧。” “这茶呀,名字可响亮了,它就是——” “璎珞姑娘不好了!”远远有人大声叫着璎珞的名字,气喘吁吁的向着这里跑来,“璎珞姑娘,请问你家大人可在庄内?” “大人出去了,”璎珞皱着眉,“元宝你缓缓气,发生了什么事?” “前,前面有人,有人掉进了河里,”元宝弯着腰喘着气,“他,他……” “掉进河里找我家大人什么事?”璎珞不解,“你快些说呀。” “他从河中爬了出来!”元宝总算顺了气,将话说完了。 “从河中爬了出来?”小厮模样的人惊道,“怪道要找孟大人,这下这里怕是又要热闹了。” 璎珞看起来兴致却不高:“大人现下不在庄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们先去知会崔大人一声,看看崔大人怎么安排好了。” 元宝歪头想了想:“也好,崔大人办事总是稳妥的。”说完又一溜烟的跑了。 “好了好了,没事的都快走吧,别总聚在这儿,看着闹心,”璎珞趴在了桌上,恹恹的下了逐客令,“二牛,这个书生喝完汤了你快些领着去殿里吧,后面有人等着喝茶了,今天有的忙呢。” 那被唤做二牛的小厮看那书生的酒盏确实是空了,他刚才顾着惊奇元宝带来的消息,也没关注书生是何时喝完的茶。二牛不记得书生是何时喝完了茶,但他也没太注意,只想着快些领这书生去殿中交差,然后偷偷懒,去打听打听那跳河的人的事儿。 出了庄子,二牛牵着书生走在前头,没看到后头的书生竟回头看了一眼那庄门上的牌匾。 那牌匾上写着的是——孟婆庄。 而他们刚才去的小亭子叫做,驱忘亭。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桥边有一颗名曰三生石的巨石。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名曰孟婆的女子在卖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了却遗憾事。 此桥为界,开始新的一个轮回。 日常 每个生活在现代的孩子估计都有一段美好又辛苦的时光。 他们每天在学校埋头学习,努力的吸收着知识,起早贪黑,将月亮和星星做成自己的战甲,把知识当成自己的武器,执笔为刀,演兵十二载,一朝在高考的战场上功成名就、不负自己。 这些时光,虽然辛苦,但幸而有同窗挚友作伴,一起天真烂漫、一起努力拼搏,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恰是初夏,梧桐才将将撑起亭亭如盖的绿伞,知了懒懒的趴伏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知了——知了——”,似乎是在告诉路过的行人,那火辣的夏天就要来了。 “叮铃铃——” “那么,今天我们的课就到此结束,课代表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手上拿着巨大三角尺的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着底下或坐或趴着的学生,叹了口气,免不得唠叨了两句,“你看看你们的学长学姐,他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每天学习到深夜,他们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的时候,那精神气,比你们好多了!多向着学长学姐学学。”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懒懒散散的应了声,纷纷拿出了教材一副认真学习复习的模样。 等老师走远了,男孩子、女孩子又一团一团的聚在了一起,聊着新出的动漫、游戏、电视剧;也有的同学趴在桌上,抓紧时间补觉。 吴怡怡看老师走了,赶紧做贼似的用胳膊肘捅捅坐在身边看书的同桌:“小天使!眼镜走了!快把历史卷子给我借鉴借鉴!下午要交了!” 孟清辉伸手轻轻捏了捏同桌肉嘟嘟的脸,笑嗔道:“你总是不肯自己写历史作业,过些日子模拟考试又要和我哭说没考好了。” 吴怡怡鼓起腮帮子冲孟清辉卖萌:“清辉小天使最好啦!我昨天晚上等追番等太晚了嘛~这次更新敲棒!人家才没心情写历史啦~” 吴怡怡长着一张鹅蛋脸,微微有些婴儿肥,齐刘海蘑菇头,看起来可爱又充满了活力。 孟清辉最喜欢捏同桌腮帮上的软肉,狠狠揉搓了两下吴怡怡的脸,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把写好的历史作业拿给吴怡怡。 “小天使万岁!”吴怡怡欢呼一声,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卷子开始奋笔疾书。 “你呀~就不能换个称呼嘛,听着怪让人害羞的。”孟清辉笑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找到没看完的地方,慢慢的开始读了起来。 “哎呀,”吴怡怡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同孟清辉聊着天,“谁让你天生白发,眼睛颜色也淡淡的超好看,皮肤还这么白~完全就是天使的样子嘛!小天使下凡辛苦了,哈利路亚妈妈咪呀。” 吴怡怡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支着头看向孟清辉,有些好奇的眨眨眼,“小天使,你说,你这白化病能治好嘛,平时对身体真的没影响嘛?” “嗯?”孟清辉又翻过一页书,“为什么这么问?除了不怎么能见光,其他真的没什么影响哦?倒不如说,我反而有合理的理由不去军训不去体育课了~” “说起来,”坐在两人前面的柳璃回过头,冲吴怡怡笑,“怡怡可别忘了下午不仅要交历史卷子,还有体育800米考试哦~” “纳尼?!”吴怡怡哀嚎一声,“我我我!我为什么没有个什么病嘤嘤嘤,我也想不用跑长跑啊啊啊啊!哭唧唧!” “呸,浑说什么呢,就没见过咒着自己生病的,”柳璃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本是不雅的动作,怎奈柳璃长得好看,大家闺秀的样子,添了些娇俏妩媚,就是翻白眼也叫一些悄悄看她的小少年红了脸,“多少人想要像你这般康健都不成呢!仔细被你家人听见了抽你。” “略略略,”吴怡怡冲柳璃做了个鬼脸,低头继续补她的历史作业,“柳花魁,你这么凶,是不会有男孩子敢和你表白的!” “哼,我才不稀罕呢,吴包子你再这么宅下去,是找不到小哥哥的!” “噫,我有老婆老公们就够了!要什么小哥哥!带着回家过年嘛!” 孟清辉手上的书又翻过了一页,嘴角噙着笑,听着两个好友斗嘴,偶尔笑着摇摇头,同她们笑骂两句;她低头看书的时候,柔顺的白发垂下了几缕,她会将这几缕头发别到耳后,但视线并不从书中的字句上离开。 孟清辉长得精致,不是什么让人一看到就会惊艳的长相,她很耐看,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叫人赏心悦目。 吴?清辉迷妹?怡怡每天都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同桌又好看了。 “呼——终于抄完了!”吴怡怡丢开笔,下巴枕在桌上,一副累惨了的模样,“你们俩为什么历史这么好啊啊啊,语文也超赞的……文言文什么的几乎没出过错呀,说话也有点古意……等等,你俩别真的是古人吧!那叫什么来着,反穿越!” “你小说看多了吧?”孟清辉笑笑戳了戳吴怡怡的额头,“快坐好,一会儿地理老师要来上课了。” 下课时间不长,小女生嬉嬉笑笑间,上课铃就响了。 “奇怪,”开始上课有一会儿了,吴怡怡看着依旧空荡荡的讲台,靠到了清辉的肩膀上,“地理老太平时上课可积极了,今天怎么还没来呀。” 四周的同学见老师迟迟不到,也开始和前后左右的同学低声交流了起来。 一些胆大的同学甚至拿出了手机悄悄的玩,或是伏在桌面上抓紧这一点点时间休息;也有认真学习的人,捧着书认真的看着,拿着笔不停的写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半节课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正当同学们以为这节课就要结束不上了的时候,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青年慢慢悠悠的走进了教室。 这位男青年穿着宽大的浅灰色线衣,配着深灰色的牛仔裤,两手揣在了裤子口袋里,单肩背着一个黑色双肩背包,腋下夹着一个长长的纸卷,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 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看着他不急不忙的走到了讲台上,有条不紊的将背包放到台面上,再把那纸卷铺开贴在黑板上,然后拿起粉笔随意的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后,转头看向了同学们。 “同学们大家好,”男青年声音很柔和,像是夏日里的一杯凉茶,“我是你们新的地理老师,我叫舒逸。” “小天使小天使,”吴怡怡低着头小小声的和孟清辉说,“你觉不觉得这个老师有点帅!” “帅吗?好像是不错,有点邻家哥哥的感觉。”孟清辉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 “那两个说小话的同学,”舒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两个说悄悄话的小姑娘,“你们站起来,答对问题就坐下。右边这个先来,请你说出,寒暖流交汇形成的三个渔场分别是哪三个。” “……”等等?什么情况?拿我开刀咩嘤嘤嘤……小天使救救我! 孟清辉悄悄瞄了一眼盯着她们的舒逸,轻轻咳了一声,手指默默在桌上笔划着。 吴怡怡:看不懂啊小天使!qaqq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既然这位同学答不上来,旁边这位同学,你说说看。”舒逸推了推眼镜,又把孟清辉点了起来。 “咳,是日本的北海道渔场、英国的北海渔场和加拿大的纽芬兰渔场。” “很好,那么,请你举出两个岩浆岩的例子。” “花岗岩和玄武岩。”孟清辉微笑着,几乎不用多思考就回答出了舒逸的问题。 “很好,”舒逸又推了推眼镜,“最后一个问题。同学,你这一头白发……少年白?” “……”方才还对答如流的孟清辉忽然就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位新的地理老师会出其不意问这样的问题,班上同学也愣了一会后,哄堂大笑。 就连孟清辉自己,也不由的笑眯了眼。 “老师!”有同学大声笑着冲舒逸喊道,“孟清辉不是少白头啦!” “不是少白头?”台上的男老师迷糊了一下,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而后一本正经道,“同学,高中生染发不好,风气不好,对头发也不好。” 班上不少同学笑的更开心了,舒逸不太能理解自己说的话哪里让他们笑的这么欢快,他皱着眉一脸不解,像个严肃的小老头。 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耳朵全红了,眼里满满的狼狈。 吴怡怡本来还沉浸在被新来的老师拎起来提问的心塞中,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看起来很帅气的老师拉到黑名单里,结果这么一闹腾,她果断忘记刚才的小尴尬,捂着嘴笑的开心的不行。 嗯,这个老师这么呆萌,我这么可爱大度,原谅他好啦嘿嘿嘿~ “老师,”吴怡怡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开口为呆萌的老师解围(大概),“小天使是天生白毛,从小就这么可爱哒!” 黄昏 高中的生活是枯燥的,每天与各种试卷、作业为伴,有学不完的知识、看不完的教材、背不完的课文和考点。 而学生们是最会为自己找乐子的,还没等傍晚放学,有关“孟清辉究竟是染发还是少白头”的讨论就在整个年级传开了。 孟清辉长得好看,又有一头漂亮的白发,文科成绩也好的叫人嫉妒不来。学校里本就鲜有人不知历史学霸、白发美人孟清辉,现下又有了有关她的谈资,便总有人借故路过孟清辉她们班门口,盯着她的白发瞧上一瞧。 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帅气呆萌的新地理老师也迅速的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学生见到他会笑着同他打招呼,胆子再大些的,也敢同他开开玩笑;就连教导主任看见舒逸,也会忍着笑,和蔼的拍拍他的肩膀,同他聊上三两句。 一天的校园生活在同学们打打闹闹中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是放学的时候。 嗯?你说晚自习? 学校为了更大程度的发挥学生的自主性,早就不安排统一的自习了,愿意留在学校自习的同学便留在学校自习,只是十点前必须离开学校回家;那些不愿意留下上晚自习的同学,在上完一天的课后,就可以离开学校回家去了。 孟清辉和柳璃是表亲,柳璃上学期间便借住在孟家。她们都是回家党,每天一到下课的时候,便收拾好东西,相互挽着手,结伴回家。 孟清辉和柳璃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这里很安静,偶尔会有小孩子嬉笑打闹、或是吃完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老人们聊天的声音。 回到家中,孟清辉随手将包放在门边的鞋架上,踢掉脚上的鞋子,走进客厅,扑向了软软的长沙发。 “呼——”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别的人都是盼着赶快从学校回到家里,我反而是想留在学校不回来。” 柳璃将二人的包拿进书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对趴在沙发上的孟清辉说:“您若是整日留在学校里,那边的人怕是要着急的哭出来。” 柳璃顿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人,最近庄子总是来消息,急着催您回去呢。” “催我回去做什么?明明我不在,他们也能把事情做的很好,”孟清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坐直了身子,“莫不是那姓崔的看不得我比他安闲,怂恿着要催我回去吧?” 孟清辉这脾气来的突然,但她发脾气的时候,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可爱的不行。 柳璃将路上买好的各种小甜点拆开放在了孟清辉面前,轻轻笑出了声。 “你还笑!”孟清辉瞪了柳璃一眼,手却诚实的伸向了小蛋糕,“哼,你和璎珞也可听他的话了!” 一听这话,柳璃就知道这小祖宗又要闹别扭了,看了看窗外,赶忙岔开话题。 “大人您看——夕阳西下,逢魔之时将近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再晚便来不及了。” 黄昏时刻的天空很美,像是醉酒后少女娇嫩的脸颊,又像围在贵妇脖颈上的玫瑰色丝巾。 孟清辉吃下最后一口小甜点,舔了舔唇,伸了个懒腰慢慢从沙发上站起。 她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又看了看敛眉站在一旁的柳璃,撇撇嘴,慢慢悠悠的走向公寓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是暗黑色的,上面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花纹,等走进才会发现,那些暗红色的花纹竟是些符文。 再看孟清辉,她一点点向着房间走去,周身的气质似乎也慢慢的在变化着——比之白日的温婉疏离,现在的她隐隐多了些高傲淡漠,举手投足间都是不容小觑的气势。 她的面容褪去了些稚嫩,变得成熟,桃花眼里藏了万千星光,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明媚而张扬,还带了些不可明说的妖娆艳丽。 孟清辉的服饰也在变化,从青春靓丽的校服,一点一点变成了繁复华丽的霓裳,衣摆绣着一株株怒放的彼岸花。 柳璃微微垂首,敛眉跟在孟清辉的身后,样子也有了些许变化,周身气势虽不如孟清辉,却也隐隐有些威势。 孟清辉走到了暗黑色的门前,轻轻在门上某处扣了两下,那扇暗黑的门上的花纹开始暗暗的发光。 孟清辉伸出手,门明明还是紧闭着,可她的手却穿过了那扇门。 孟清辉收回手,回身向柳璃点了点头,便率先穿过了那扇门。柳璃关上家中的灯,路过沙发时,看到桌上剩下还未来得及吃的糕点,便又将糕点装好,提在手里跟上了孟清辉。 在柳璃走后,门上亮着的花纹突然闪烁了两下,又黯淡下去。 孟清辉和柳璃穿过了那扇黑门,面前一片漆黑。 柳璃在自己大袖的袖袋里摸了两下,摸出了几枚铜板。铜板是暗金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铜板上有模糊不清的四个大字,隐约是什么“渡资”。 柳璃将那几枚铜板向前弹去,铜板落地后竟一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迅速的陷进地里不见了。孟清辉二人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是见了许多次,早就习以为常了。 片刻,远处出现了朦朦胧胧的一个光点,橙色的,像一只落单的萤火虫,一点点向她们靠近。 等光近了,才发现是一叶小舟,舟上只放着一盏纸灯,白色的灯上绘了一位红裙的姑娘和几枝荷花,凑近些看,还能看见姑娘衣裳上的褶皱、荷花花瓣上的经络。 “今日竟是你来接我,”孟清辉踏上小舟,朝着那盏灯笑,“庄子里头的那些小子们都做什么去了?莫不是又都在偷懒吧?等回去被我看到,总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才行。” 暗处传来几声轻笑,可周围除了孟清辉和柳璃,明明没见到第三个人。 孟清辉在小舟上随意坐下,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本话本,就着这灯光就看了起来。灯笼在她打开书的时候,就旋着飞到了她的手边,悬在半空,好让她能看清书上的字;柳璃也跪坐下来,轻轻打开手中一直拎着的糕点盒子,然后将盒子放在孟清辉好拿到的地方。 一时间安静极了,只偶尔听见孟清辉翻书的声音。 黑暗中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小舟周围渐渐有了光亮,一抹生机盎然的绿色出现在柳璃的眼中,然后是清亮的水、娇艳的繁花。 小舟顺着水道继续前行,此时天光亮堂极了,灯笼又旋着圈落回了小舟上;两岸的行人多了起来,有摇着折扇书生打扮的男子、有坐在摊子前喝酒的武夫、有谄笑着叫卖的小贩。 偶尔有几个姑娘捏着帕子路过,走走停停,裙摆漾起好看的波纹,偶尔捻起小摊上的发簪在头上笔划几下,和同行的人笑闹两句,笑容明艳,一举一动间都迷人的不行。 这里是酆都,是人死后灵魂归宿的地方。 这里仙道释儒,诸神众鬼盘踞。 小舟依然没有停下,但孟清辉却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手中拿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有路人瞧着了小舟上的二人,便冲着她们作揖,等小舟行远了些,才直起身,继续做着方才在做的事情。 慢慢地她们远离了闹市,面前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小舟前出现了一个山洞,柳璃见了山洞,膝行了两步,凑在孟清辉耳边轻声道:“大人,我们快到了。” 孟清辉懒懒的看了眼山洞,从柳璃手中接过帕子抹了抹嘴,调整了下坐姿,坐的端正了些。山洞不长,她们很快就到了山洞的另一边。 出了山洞后,小舟就摇摇晃晃的在一棵大桃树前。树下已经站着几个人,看那架势,应是特意来接她们俩的。 等小舟停稳,柳璃被人先接上了岸,一会儿,又有人伸出手扶着清辉上了岸。 “大人可算是回来了,”一个笑眯眯的可爱粉衣姑娘凑上前,“大人是不知道,最近忘川那儿可是出大事儿了!阴司隔一会儿就要来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忘川能出什么大事儿,”孟清辉有些奇了,“还得叫个卖茶汤的去看看?” “大人,”一个玄袍侠客抱着剑跟在旁边,开口解释,“前些日子,有个亡灵不慎坠入了河中。” “那算什么大事儿,”孟清辉顿时没了兴趣,“哪天没有个把人掉进去?” “大人应该知道,掉入河中的亡灵会被河中的怨魂撕碎、融合,永远留在河中,而这次这个亡灵……” “他爬上来了?” “是,他爬上来了。” “爬上来又如何?也不是没有人爬上来过。”孟清辉见几人神色有异,不由皱起了眉头。 “事情就出在这儿,”一直笑眯眯的粉衣姑娘微微敛了笑意,“他不但爬上来了,还是毫发无伤的爬上来了。” “毫发无伤的爬上来了?”这会儿孟清辉也感到惊讶了,她快走了两步,又停下,眉头皱的紧紧的。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孟清辉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翩翩白衣公子,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双手负在身后,要是给学校里一些文艺少女看见了,说不准他还会被赞一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孟清辉身边的人纷纷向男子行礼,唤一声“崔大人”。 崔珏朝着柳璃等人点点头,噙着笑对孟清辉说:“孟婆大人可真叫人好等,我阴司派鬼差来请那么多回,竟都等不到你回来。” 孟清辉盯着崔珏好久,眼睛微微眯起,周身气场都有了变化。柳璃同璎珞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后退两步,离两位大人远了些。 孟婆大人平日里最好说话,可若是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定是有小鬼要被欺负了。 孟婆大人不知怎的总是看崔大人不舒服,每次两个碰上,总不会有好事。 他们才不要做那倒霉鬼。 可崔珏才不怕孟清辉。他仍是笑着,甚至还向着孟清辉走了几步。 “这次事件有异,不知在下亲自来请,孟婆大人可愿赏脸同在下走一趟,帮着阴司解决这件事?” “我若是不想去呢?”孟清辉暗想,这件事听着就很麻烦,她才不想去呢╭(╯^╰)╮。 “那可真叫人头疼,”崔珏装作伤脑筋的样子,“若是我请不动孟婆大人,便只能叫魏大人来试试了。” 柳璃和璎珞几个听着这话,悄悄的笑了,又不敢叫孟清辉听见,只能捂着嘴,轻轻咳两声来掩饰。 庄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孟大人最怕赏善司的魏征魏大人?这会儿崔大人特意把魏大人搬出来,可不是换着法子叫孟大人跟着去嘛。 孟清辉听到她们的闷笑声,脸颊上飞来两片绯色,狠狠瞪了柳璃几人一眼。 回头又看见崔珏眼中的调侃和笑意…… “啧。”孟清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黄昏之时,又是逢魔之时,是鬼神最容易出没的时候,也是人与鬼怪可以同时出现的时刻。 待黄昏结束,便该是魑魅魍魉登台的时候了。 故事 虽然依旧不太乐意,但是孟清辉最后还是答应了崔珏,会去阴司走一趟,帮着解决这件事儿。 “看在魏大人的面子上,明天我会去阴司见见那个小可怜儿,”孟清辉耸耸鼻子,“不过有件事可得先说好,我不保证真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事情没解决,崔大人可别怪我。” 崔珏忙哄孩子一样柔声道,“自然,孟大人尽力便是。本就是我阴司有求于你,哪还会责怪于你。” 方才说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庄子门口。孟清辉对崔珏挥了挥衣袖,很是不耐烦:“那就说定了,我也不留你做客,你快些走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的就进了庄子。 柳璃和璎珞向着崔珏福了福身子,也跟着孟清辉进去了。 等人都走了,崔珏还站在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庄门上的牌匾,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一会儿又失声笑了出来。 他低声嘀咕道,“可真是个……小气的丫头。” 崔珏此人,字梦之,唐朝人。活着的时候曾在荆州住过些年月,潜心读书,后来登大中进士第,被幕府封官做了秘书郎,在做淇县县令的时候,曾发布了不少惠及百姓的政策,受百姓爱戴敬仰,后升至礼部侍郎,与丞相魏征过从甚密,结为至交。现在,他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掌阴律司。他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崔珏生的白净俊秀,为人正派清廉,性格也温润,全酆都少有不喜欢他的 崔珏大人是全酆都的偶像。 可不知道为何,孟婆大人就是不喜欢崔大人,每次见崔大人眉头都皱的紧紧的。 有小道消息说——孟婆大人明明比崔大人还大上许多,却总是被崔大人当小孩子来对待。 但我们先不管崔珏究竟是怎么惹到了孟清辉,让她总是瞧他不舒服,这会儿,孟清辉孟大人正坐在桌前,对着璎珞为她准备的一大桌美食,准备酣战一场。 等她吃完,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早就候在门外的人才进来。 孟清辉坐直了身子,敛了神情,端起柳璃放在她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然后抬眼瞥了他们一眼,“说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庄子都发生了什么些事?” 几人对望一眼,一位青衣书生上前道,“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一件,我们不太清楚要怎么做,也不好随意就下了决断,特意等着大人回来,请大人另做定夺。” 孟清辉放下茶盏,托着腮盯着那书生,似乎在示意他别卖关子。 “前些日子,白爷亲自领了一位亡灵来喝茶汤。能叫白爷亲自领过来的亡灵大多有些来头,一开始我们也不敢随便给他一份汤。可白爷却叫我们不必紧张,随意给他一份粥便好。” “白爷亲自领来的?”孟清辉捻了一块茶点放进嘴里,“没关系,我听说最近阴司人手不够,偶尔也会叫小黑小白来引个路,往后他们若不主动要求,你们也不必特殊关照。接着说。” “是。我们听了白爷的话,给那亡灵盛了一盏茶汤……” “那亡灵没有喝?” “不,那亡灵老老实实的把汤喝了下去,但却依然无法进入轮回。” 每个亡灵往生前都得要喝上那么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忘却,将恩怨了解,方才能重新进入轮回,重新投胎。 第一次听说有亡灵喝了孟婆汤,却不能轮回的。 孟清辉觉得有意思极了,便叫那书生将亡灵带过来。 “大人,”柳璃似乎不太赞同,“大人今天舟车劳累,现天色不早,不若……” 孟清辉却不太在意,“不妨事的。何况这个亡灵一听就有故事,琉璃你最知道我的,若是不能听完这个故事,我怎么可能安心睡觉去呢。倒是你,快些和璎珞帮我准备些小零嘴,一会儿听故事的时候次~” 琉璃心知清辉劝不了清辉,便也就随她开心了,自己和璎珞一起向小厨房走去,给任性的主子准备吃的。 不一会儿那亡灵被带到了孟清辉的面前。孟清辉把周围的人都赶出了屋子,只留自己同这个亡灵两个。她仔细端详着这个亡灵,硬朗英气的长相,周身隐隐有血气环绕。 那亡灵就安静的垂头站在那,任由孟清辉打量他。 沉静,刚毅。这样的人,这样的气度,怕是生前在战场上一等一杀出来的。 孟清辉打量够了,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然后问;“你生前莫不是个将军?” “是。” “看你的样子,当是来了有些年岁了,为何早些时候不去轮回?” 那亡灵依然安静的站在那儿,半晌,“刚开始的时候,想着要找一个人。可她总也不来。” 孟清辉下意识的摆弄着左手手腕上的镯子,一时无话。她双眼无神的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她还记得旁边有个亡灵,“听说你喝了茶也进不了轮回?” “是。” “是忘不掉,还是不想忘?” 那亡灵猛地抬头盯着孟清辉,苦笑,“忘不掉或是不想忘,有有何区别?执念不破,如何忘?” 孟清辉双眼发光,默默给自己的鸡汁点了个赞:我就说他有故事! 她把茶盏中的茶一口喝下,“你看这样如何,你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我若听得高兴了,就替你想法子破了执念,重新为你熬上一碗汤,送你去轮回,如何?” 亡灵沉吟良久,最终,道了声好。 孟清辉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亲自为他倒了壶茶,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听故事。 亡灵名叫顾骁,家中世代从军,给他起一个“骁”字为名,取骁勇善战的意思,盼他在沙场立功,护边疆、镇山河。 顾骁长成少年人时,就领军打退来犯边境的蛮夷,立下军功赫赫,得了个铁骑将军的称号,一时在皇城里风头无两。 少年将军,风姿卓绝,尚公主,琴瑟和鸣;数年后,得宝剑一把,灵气逼人;又数年,公主离世,将军独自抱着剑离开,不知所踪。 茕玉·壹 阿茕是一只兔子,或者说准确些,她是一位正在修仙的兔子精。 阿茕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这座山里,她不知道这座山到底叫什么,但是她喜欢叫它云山,因为总是有白色的云雾在山里飘散。 阿茕很喜欢在云里和伙伴们玩捉迷藏。 阿茕偶尔会听大树爷爷说,这座山里原先住着有两位仙人,所以山上才能有这么浓郁的仙气,好叫山上的精怪们都能有成仙的条件。 阿茕听着两位仙人的故事长大,她可喜欢仙人了,她想要快快修成仙,去看看自己的两位偶像。 所以阿茕一直很努力、很努力,连大树爷爷都说,她是百年来,最有希望成仙的兔子了。 终于,阿茕学会了化形。 阿茕听说成仙要过九九八十一个劫数,为了能成功的渡劫,她决定去人间涨涨世面。 可是山上没有精怪下过山呀,可能下过山的两位仙人也早就不在山上了,所以阿茕不知道,凡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坏人。 阿茕下山的第一天,觉得凡间的食物真的太好吃了,她第一次知道,这些植物还能有这么多的做法,做的这么好吃。 阿茕下山的第二天,她没钱付清食宿费,要被卖到风月场所。 阿茕觉得凡间的人真的太可怕了。她有把带下山的玉石给店家,这块玉石可好看了,大树爷爷也说过,这块璞玉品相上乘——可是那店家收了璞玉,却说这璞玉不值钱,要卖了阿茕;阿茕委委屈屈的想要回她的玉,那店家却耍赖不肯还。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阿茕的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她虽然不知道青楼是什么个去处,但她直觉不是个好地方。 阿茕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想掐诀快点离开这里了事。可她又想起临行前,大树爷爷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不要在人面前用法术。 阿茕有点急了,她跺了跺脚,眼睛更红了一点:“我有付饭钱的!我明明就把璞玉给你了!” 可是没有人听她说话。 直到——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锦衣小男孩,粉雕玉琢,一脸傲气的走了过来,从腰间撤下一个钱袋,丢到正在拉扯阿茕的店家的面前。 他走到阿茕面前,努力的抬头看着阿茕:“你怕是第一次来皇城吧?以后你得长点心,记住教训——这些人,最喜欢欺负你们这种脸生的小姑娘了。” 阿茕看着他偏要扮做老成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说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男孩不知道这个小姐姐在笑什么,但还是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的对围观的人凶巴巴道:“还不都快散了!” 小男孩最后回头看了阿茕一眼,哼了一声,甩了袖子离开。 阿茕看着男孩走远,回头冲店家做了个鬼脸,蹦跳着离开了。 不过离开前她给店家添了个堵——她用法术悄悄把璞玉拿回来了,还把店里的酒,都变成了醋。 阿茕在人间带了些时日,她把皇城都逛了逛,去茶馆听了书、去河边放过花灯、在湖边放过纸鸢……现在她想回家了。 阿茕没想到,她会在云山再见到那个锦衣小男孩。 阿茕怕吓着小男孩,就化作了原形,躲在灌木丛里看着他。男孩长大了些,却还是做着小大人的样子。 小男孩看起来狼狈极了,身上的袍子变得破破烂烂的,都是被灌木和树枝划破的口子;脸上粘了些土,额头还有点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哪里的山坡那儿摔倒了。 男孩大概是遇见了仇家,阿茕在找到男孩前,看到了几个黑衣人,拿着血气氤氲的大刀,小心翼翼的找着什么。阿茕听力好的出奇,她隐约听见,那些黑衣人在找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 阿茕猜,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帮过她的男孩子了。 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悄悄的捏紧了拳头。他没有表现出害怕,没有哇哇大哭,只是冷静的从地上捡起石头用力在身边的树上划了一道。 不过,阿茕何许人也,男孩眼睛里的无措和故作镇静可瞒不了她。 嗯,看在他帮过我的份上,本大仙就帮帮他吧!阿茕晃了晃毛茸茸的短尾,心想,世上哪儿还有我这么善良可爱、有恩必报的兔子呢? 阿茕红彤彤的眼睛盯着男孩,眼看着男孩就要走向山里的迷阵,心道不好,赶忙跳了出去。 “不可以再往前走了,树爷爷说,前面很危险的,不能去!” 男孩惊讶的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小姑娘,脸上突然飞上两团红云。 这次阿茕化作了五六岁的小女孩的模样,玉雪可爱。 但是男孩子脸上的红云很快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的神色。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孩手里还拿着刚才捡的石头,他警惕的盯着阿茕,似乎她一有什么动作,他就会立刻把石头砸过来,然后逃走。 “我叫阿茕,和树爷爷一起住在山里。”阿茕解释,她走上前想要拉住男孩的手,“快点,跟我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男孩却一把甩开阿茕的手:“我为何要信你?前方为何不能去?” 阿茕有些委屈了,她好心想救他报恩,他却总是不信她。阿茕还有些着急,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找到男孩。 “你为什么不信我呀,”阿茕眼眶红红的,在男孩眼里全然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呀,我都不认识你……” 男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怎么带我离开?” 阿茕知道他这是让步了,便又欢欢喜喜的去他的手:“前面太危险啦,我带你走另一条山路,我们都是走那条路的。” 男孩这次没甩开手,任由阿茕拉着他蹦蹦跳跳的像一条不怎么明显的山路走去。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是不是被安排来杀他的,但是他就是想赌一次。 赌他运气没那么差,赌他没信错人。 后来事实证明——他没赌错。 阿茕带着男孩逃下了山,她用法术干扰了那几个黑衣人,他们这会儿怕还在山上转悠着找人呢。 下山后,阿茕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男孩在那等着他家里人来救他。 阿茕转身想回山里,男孩却拉住了她。男孩欲言又止,脸上的红云又飞回来了。 一开始阿茕还好耐心的等着男孩说话,但很快,她的关注点就转到了其他的上面。 男孩的眼睛大大的,很清亮,像面镜子,好像能照出人的样子。阿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小女孩模样的阿茕比小男孩要矮上一些,为了更清楚的看清眼睛里的自己,她凑到男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 嗨呀,本大仙就算变成小孩子也是这么可爱呢。 “咳。”男孩看起来有些局促,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非......非礼勿视。” 阿茕这才又注意到男孩僵硬的样子,她歪了歪头,好奇道:“你脸好红,怎么了?” “咳。”男孩略有尴尬的把脸别开。 “风寒?”阿茕伸手去探男孩的额头,“不像呀。” “唔......”男孩脸还是红红的,他低下头,有些懊恼的样子,又不说话了。 阿茕知道这是个闷罐子,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找着乐子玩开了。 “顾骁,我的名字。”男孩抱住腿,头缩在膝盖里,声音轻轻地、闷闷地。 茕玉·贰 四月里的皇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皇城南边,依山傍水处,坐落着一座宅子。皇城里的人都不知道这宅子属于谁,也不知道宅子里住着谁。他们好像从没见到有人在这宅子里进出。 有传言说,宅子里住着个妖精,专门在夜里诱惑那些路过的少年郎。 少女头顶着一本书,趴在楠木桌上睡得香甜,嘴角还隐隐有些水渍。 许是天有些凉,她打了个喷嚏,书也从头上掉了下来,砸到了她的手上。少女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眼睛。 少女有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眼中的雾气将散不散,眼眶微微有些红,一副惹人疼爱的样子;小巧的鼻,鼻头圆润,还泛着点淡淡的粉红;唇形不算好看,但是桃粉的唇色偏又添了几分甜美。 唯一有些掉分的,估计就是那对兔牙了,不过,谁又没有点缺点呢?她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却也精致可爱,让人不自主的想要亲近。 少女穿着杏色的广袖齐胸襦裙,袖口绣着小小的杏花,她双手托腮,袖子顺势落下,露出了一节洁白的小臂。她也没再去看那本书,只是呆呆的看向窗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偶尔有一只鸟雀掠过,她便会立刻探头去看,但很快又失望的坐回了椅子上。头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样子。 一个锦衣人悄悄靠近了她。那人身姿挺拔,芝兰玉树,本该是春风得意的同同窗好友打马街前,这会儿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发着呆的小姑娘。 他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头,“这大白天的,发什么呆呢,阿茕?” 阿茕被吓的跳上了凳子,一下挥开了他的手。 “臭阿骁,坏阿骁!”阿茕鼓着腮帮子,狠狠的瞪着顾骁,“你总是!总是这样!” “我总是怎样?”顾骁挑眉,随意的坐在了桌边,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总是欺负我!”阿茕跳起来就要去揪顾骁的耳朵,“前些日子又一声不吭的就跑去了边疆!如果不是我出去玩听着了,你死在那儿了我都不知道!” “你出去玩了?”顾骁却皱了眉头,轻轻拉下了阿茕作乱的爪子,“去了哪儿,我不是嘱咐过……” “嘱咐过什么?”阿茕叉腰,眼睛瞪的更大了,气鼓鼓的。 “额,嘱咐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开心最重要?”顾骁不太自然的咳了两声,脸有点红。 阿茕哼唧一声,也在桌边坐下。 顾骁殷勤的给她倒了杯茶,阿茕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咂咂嘴。 顾骁看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活泼泼的吃着他带回来的点心,那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幼时与阿茕相遇相识,得阿茕相救,等家里大人找到他,也带走了阿茕。顾骁知道,虽然家族名义上是在感谢阿茕的救命之恩,实际却是,不能信任阿茕,把她丢在这个宅子里,变相囚禁了她。 小时候家里人拘着他,不许他来见阿茕,他便想着法子偷偷翻墙出来找阿茕;长大了些,他开始忙着学功夫、学兵法,但一闲下来,总要寻着理由来宅子里看阿茕,偶尔还会给阿茕带些小礼物;再后来,他背着所有人从了军,偷偷上了沙场,浑身浴血,杀出了军功,得了赏识,不再被家里完全把控着。 他终于能自由的来见阿茕了。 顾骁低笑了两声,惹来阿茕怪异的眼神。 他还记得,那天他来找阿茕,虽然表面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但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了。那时候阿茕也是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但一见到他,立马跳起来扯他的耳朵,嘴里不断骂他:“你怎么那么坏呀!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都不告诉我!你……你又欺负我!” 她眼睛红红的,他却觉得好看极了。 “喂,呆子,你又发什么呆呢!”阿茕有些不高兴的敲敲桌子,唤回了顾骁的注意。 “没什么,”顾骁喝了口茶,顿了一会儿,还是说,“阿茕,这好些日子不见,你好像也不想我。” 想什么呀,阿茕心想,这个男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有什么好想的,也只不过是在知道他又上了战场后,每天担心一下,他在沙场会不会受苦,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样想着,阿茕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整颗心都被揪起,揪到高高的地方,无处安放。 他偷跑去战场的时候,阿茕回了趟云山。 她去问了树爷爷,为什么她的心会揪的紧紧的。树爷爷听后却叹了口气,只语重心长的告诉阿茕,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她是只兔子。 阿茕又去问了小时候一起修行的小狐狸,小狐狸舔着爪子,歪头思考了一下,奶声奶气的和阿茕说:“是担心啦……你看呀,我每次出去玩,娘娘也是这样的,担心的不行,心悬的高高的……” 阿茕追问,“小狐狸,你娘娘担心你的时候,胸口会痛吗?” 小狐狸仔细的想了想,娘娘好像从来都没和它说过胸口痛,就坚定的对阿茕摇了摇头。 阿茕觉得自己对阿骁应该不会是妈妈对孩子的感情,即使阿骁是在她的保护下长大的。 她一直在保护阿骁,藏在阿骁的身边,悄悄地替他赶跑了许许多多坏人,像他帮她赶走心黑的店家那样,只是不让他知道。 一直到离开了云山,回到了宅子,阿茕还是不知道,自己揪心的缘由。 不过当她看到阿骁好好儿的站在面前的时候,她又觉得,那个原因不重要了。 阿茕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什么好想的,你这不是又回来了嘛。” 孟清辉听着,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和手里的茶,觉得自己牙根酸酸的。 她狠狠的灌了一口茶,磨了磨后槽牙,轻咳一声,对亡灵说,“你不用管我,接着说。” 顾骁和阿茕,一起走过了孩提,走过了少年,慢慢地,他们褪去了青涩,变成了青年的样子。 阿茕出落得亭亭玉立,顾骁也变得更加风流倜傥。 他们从懵懂不知,慢慢地有所觉、有所想、有所求。 阿茕看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听了一折又一折的戏,看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听有情人天各一方。 于是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阿骁每次上战场,她的胸口都揪的那么疼。 她约莫是,喜欢上了这个,她护着长大的、好看的小将军。 茕玉·叁 自打阿茕发现自己对顾骁有点非分之想后,再看顾骁,总觉得他又好看了些。 倘若哪天有个姑娘多看了小将军两眼,阿茕都要记上好久,然后恹恹的家去,趴在那方楠木桌上,发着呆,想着她的小男孩。 她喜欢她的小男孩,却不能告诉他。话本里写到过,人妖殊途,相恋的人和妖是不被天道祝福的,是要遭天谴的。 她舍不得阿骁受苦。 阿茕不知道她的阿骁是不是也喜欢她,但是她还是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开始一点点的,远离她的阿骁。 而顾骁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前些日子他又一次带着兵打退了南蛮,立了战功。 不过这会儿顾骁还没回到皇城,他还在南疆处理后续一些事情。 他打马走到敌方大将的面前,倨傲的看着那个怒视着他、却一直没有低头的南蛮将军。 顾骁内心很欣赏这个南蛮的汉子,直爽、勇猛,为了自己的家国,无可阻挡。 如果他们不是站在对立面的话,想是可以成为忘年交的吧?一起为了家国厮杀闯荡,为了大义奋不顾身。 “小将军,您看……这位南蛮将军,要怎么处理?”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走到顾骁身旁,低声问。 “招安。”顾骁毫不犹豫,“若不能为我朝所用,便杀了吧。” “呸!”那南蛮将军照着顾骁的脸吐了口唾沫,“小子,成王败寇,杀了我便是!我还死的干净!” 顾骁知道,他宁愿血洒沙场,也不愿向王朝低头,玷污自己的荣耀。 呿,真的是,真的是。 顾骁下了马,长长得吐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翻涌的那股浊气都吐出来。 他拔出长剑,“我敬佩你,所以,我亲自送你上路。” 说罢,干脆利落的,将长剑送入那将军的胸口。 顾骁在那将军倒下后,蹲下身子,替将军合上双眼,轻声说了句,一路走好。 愿你来生鲜衣怒马,依然骄傲肆意,不负家国,不负自己。 一旁突然有人跌撞着跑了过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将军,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哭吼着,扑向了将军的尸体。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南蛮的衣裳,娇娇俏俏的模样,顾骁一个晃神,似乎看到了他家那个小姑娘。 他也有好久没有,看见阿茕了,也不知道,阿茕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头顶着书,看着窗外在发呆?还是出了门上了集市,左看看右碰碰,对什么都好奇的不行? 顾骁扶额叹了口气,他有点想阿茕了。 那年轻的南蛮姑娘颤抖着双手将将军抱在怀里,脸贴着将军的头,“阿爹,阿爹……” 有将士想上前把她拉走,顾骁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去打扰那才失去了父亲的可怜姑娘。 天渐渐灰暗下来,黑云翻滚着,遮住了日光。 渐渐有小雨淅淅沥沥的降下来,打落在地上,一点点,淡去不久前厮杀的痕迹;打落在人的身上,却抹不去征战给人带来的伤痛。 好一会儿,那姑娘才止住了哭泣。她轻轻吻了吻她父亲的鬓发,眼神变得坚毅。 就像她父亲那样。 “我的父亲不会向我们的敌人服软,我的族人也不会。我们不会屈于你们之下,哪怕死,也要战死沙场,死的荣耀; 我不会行军打仗,但我不会放弃为我们死去族人、为我的父亲报仇; 王朝来的人啊,我会虔诚的在我们的神明面前诅咒你们; 愿你们痛失所爱,尝尽人生悲苦。” 身后有人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姑娘,这一次,顾骁没有拦。 雨还在下,绵绵的细雨不知要下到何时才会停下,天上的黑云也不知何时才舍得露出一丝日光。 顾骁不由在心里暗骂了声脏话,他心中早便没有了战胜的喜悦,隐隐的,还多了些沉重和不安。 这雨可真冷啊,顾骁想。 xs7.com 等顾骁处理好南疆的事情,回到皇城时,他的心情更差了一点。 他一回皇城,梳洗了一番后,立刻去了宫中复命。 他跪在殿中,听着陛下的褒奖,心中却在盘算一会儿回去,要给阿茕带些什么好吃的?自己离开这么久,阿茕恐怕又要使小性子,这次要怎么哄? 大概是看出了顾骁的分心,高高在上的陛下眯了眯眼,问到,“将军再立大功,理当重赏。不知将军可有什么想要的?” 顾骁知道,自己已经是将军,又屡次立功,身后又有强势的家族,陛下恐怕早就有疑心,在默默提防着他。哪怕他忠心不移,陛下也会存着三分怀疑。 他突然抬头与陛下对视,“陛下,臣这次征伐南疆,很有些累了。臣恳请陛下,容许臣在皇城中多歇息些时日,同好友聚聚。” 他顿了一会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答应臣。” “哦?”陛下靠在皇椅上,手支着头,“说来听听?” “臣恳请陛下,多赐臣些金银,好叫臣过的更舒坦些。” 陛下沉默着,半晌,突然大笑出声,“你倒是会提要求,好,赏,重重的赏!” “谢陛下。” 顾骁从宫中出来,先回了趟家,换了身衣裳,从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小公子。他对着镜子仔细的了一会儿,唤来小厮,问:“青竹,你觉着我这身打扮如何?” 青竹捧着玉坠的手一抖,差点摔了手中的东西,“爷这打扮自是好的。” 顾骁还在打量着自己,等确认了自己打扮的足够妥帖,才接过青竹手中的玉坠,挂在了腰间。 那玉坠用了上好的玉雕琢,刻着一只月兔,那兔子站在月亮里,周围开着几簇梅花。 不过用来挂玉坠的络子实在是丑极了。 玉坠看起来像是常被拿在手中摩挲的样子,棱角早就变得光滑圆润;那丑丑的络子也被磨蹭的毛毛糙糙的。 这坠子是阿茕拿她那块宝贝的璞玉找人帮着雕的,络子也是阿茕跟着绣楼的绣娘学着打的。阿茕做好玉坠送给顾骁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喏,我随手做了个坠子,送给你好了。” 顾骁接过坠子,也不嫌弃络子丑,当下就取了自己腰上的那个坠子,换上了阿茕给他的。 阿茕的礼物,他都宝贝的不行。 去阿茕的宅子的路上,顾骁连日的烦闷也少了不少。他去阿茕最喜欢的酒楼,给阿茕买了她最喜欢的吃食,又去皇城中有名的糕点铺子,给阿茕带了些糕点、蜜饯,然后悠悠闲闲的向着阿茕家走去。 顾骁刚进了阿茕的院子,就看见阿茕没精打采的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晒太阳,他勾了勾唇角,步伐轻快的走了过去。 “阿茕?”顾骁伸手摸了两把阿茕的头顶。 平日里他这么做,阿茕早就跳起来同他抗议打闹了,今天阿茕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又趴了下去,有气无力的道,“啊,你回来了啊。” 顾骁皱皱眉头,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觉,把手上提着的点心放到阿茕面前,“我给你带了些你喜欢的糕点,你且先吃些?” 阿茕抬起头看了两眼糕点,只让他把糕点放那,也不去吃。 这下顾骁真真觉得不大妙了,他掰正阿茕的身体,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看。 “阿茕,你可是有哪里不太舒服?怎么今天这么没有精神?” 阿茕看着顾骁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像是夜空,藏着万千星辰,好看的不行。 阿茕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软了软。 她伸手去揉顾骁皱起的眉头,“你才多大啊,别总没事皱着眉头。” 她想了想又说,“我身体好着呢,不必担心。” 顾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茕玉·伍 顾骁觉得阿茕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更可怕的是,顾骁并不知道阿茕究竟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阿茕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没能约到阿茕的顾骁,只好约了几个玩的来的世家公子一起去喝酒。 说是一起喝酒,但顾骁却只顾着想要怎么把阿茕哄开心。几个公子哥看顾骁一个人喝着闷酒,互相递了个眼色,神色揶揄。 其中一个公子打趣顾骁,“子钰怎的这般苦闷?莫不是害上了……相思病?” 顾骁懒懒的看了那人一眼,也不说话。 那些公子都是人精,见他不否认,戏笑:“哪家姑娘居然让我们顾骁将军茶饭不思?” “去你的,”顾骁踹了说话那人一脚,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喂,洛林,你见的世面多,你帮我分析分析。” 洛林笑着退后了一些,“你且说说看?” 洛林是丞相唯一的儿子,家里有五六个姐姐,还有三个妹妹。顾骁觉着,他从小在女孩儿堆里长大,对女孩的心思应该挺懂的。 于是顾骁大概把阿茕的事儿说了一下,略去了阿茕的一些信息。 “唔,”洛奇抿着酒,“阿骁,你确定人姑娘也心悦你?” 顾骁脸瞬间变黑,“你什么意思?” 洛林试探道,“你看,那姑娘有没有可能……是有了心悦的公子?我家小妹前些日子也是这般情状,问了才知道她看上了李家的那位公子,但人家公子偏生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顾骁猛的灌下一壶酒,他从来没想过,阿茕对他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在顾骁心中,阿茕自小就被带回皇城,待在那座宅子中,只同他这个异性接触过。他突然之间不能确定,阿茕对他的,究竟是像他那样的男女之情,还是每日陪伴的亲情?或者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依赖他? 他不能再往下想了。 洛林见他突然低落的样子,自觉说错了话,但作为朋友,他又希望顾骁能有心意相通的好姑娘相伴左右、恩爱一生。 “阿骁,”洛林隐约想起了家中姐妹前些日子提到的事儿,“过几日就是花灯节了,不少公子小姐会在那天晚上互表心意,你不若约上那姑娘一起到街上走走?” 顾骁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方法甚好。 翌日。 顾骁照例准备去找阿茕。路过糕点店的时候,他还是进去买了几款阿茕喜欢的糕点。 这会儿糕点店里的人不少,其中有不少人都在讨论将要到来的花灯节。 顾骁暗暗的想,一定要约阿茕一起逛花灯,然后,好好和她表白一下自己的心意。 ---------- 听说顾骁想约自己去逛花灯节,阿茕是想拒绝的。 她前些日子又回了趟云山,她问树爷爷,人和兔子,究竟能不能在一起。 树爷爷长叹一口气,只同阿茕说,这是她的情劫,她若能顺利过了此劫,便能飞升成仙,自去逍遥快活。 可是,如果飞升后没有了阿茕的阿骁,阿茕又如何能逍遥快活? 树爷爷看出了阿茕的不愿意,于是树爷爷和阿茕说: “小阿茕,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那个人类的小子,你不若忘记其他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类,陪他一世; 但是小阿茕,你要记得,人类的寿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短。” ----------- 自己有漫漫长生,阿骁对自己来说,只是这无尽岁月里的转瞬。 那……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同阿骁相伴百年,努力的,将这段岁月,刻入心中,永不忘记? ----------- “阿茕,过些日子的花灯节,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好啊,一起去吧,阿骁。” 茕玉·陆 花灯节那天,整个皇城都浸透在喜悦里。 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早就做好了自己的花灯,等着晚上将它交给心上人,如果能同心上人一起将花灯放入河中,那真是,再叫人开心不过的事情。 男子们也早早的为心悦的姑娘准备了一只簪子,期待着自己能亲手将簪子簪入姑娘的发髻。 也有那还未动心的人,也会准备上一盏河灯,祈愿来年能遇见自己一生的伴侣。 ---------- 顾骁同阿茕说好,他去接她。 临要出门前,顾骁检查了好多遍自己的打扮,再三确认了自己打扮的足够英气有魅力后,才急匆匆出了门。 快到阿茕家门前的时候,顾骁突然停了下来,踌躇许久,摸摸袖袋里藏着的簪子,深吸一口气,才推开了阿茕家的门。 阿茕早早地就打扮好等着顾骁了,她请云山上最会打扮、最漂亮的鸢尾姐姐替她打扮了一番,也许看起来和皇城大部分的女孩子不太一样,但是,阿茕觉得,鸢尾姐姐把她打扮的可好看了,像是个小仙女。 阿茕想要以自己最漂亮的样子出现在顾骁的面前。 阿茕这是第一次同顾骁一起过花灯节,以前,她都是一个人,看着街上的人热闹;偶尔她也会溜出去,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也买上一盏花灯,学着旁人的样子把灯放进河里,许上几个愿望。 一愿云山诸位岁月静好,一世长安; 二愿能早日修的仙身,位列仙班,见到崇拜的两位仙人; 三愿,三愿阿骁此生康健,有佳人常相伴,一生不知疾苦,只知喜乐…… 这次花灯节,阿茕要和顾骁一起放花灯了。 阿茕不大会做手工,第一次做出来的花灯歪歪扭扭的,根本没办法点亮。 后来,阿茕找了云山的小伙伴们帮忙。 鸢尾姐姐找来了海棠花灵,她用术法变出了一朵大大的海棠,树爷爷抽出了细细的一条树枝,树枝上有蜿蜒的缠绕的藤蔓,零星的开着几粒浅黄的小花儿。 海棠花的花瓣太娇嫩了,不能靠近烛火,阿茕有些泄气,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这海棠花灯点亮。 小狐狸突然跑了过来,嘴里叼着一个琉璃瓶子,瓶子里忽闪忽闪的,是萤火虫的萤光。 阿茕把萤光放在海棠花的花心里,里层的花瓣慢慢的合拢,将萤光敛在其中。 最后鸢尾姐姐还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好叫阿茕能在花灯节提着美美的海棠花灯同心上人一起逛街市。 ---------- 顾骁看到阿茕的花灯后,也惊奇的不行,他接过阿茕手中的花灯,左看看右看看,伸手触碰了一下花瓣,啧啧称奇。 “阿茕,”顾骁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这是你做的花灯?” 阿茕抬了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是我家里人帮我一起做的。” 彼时顾骁还在赞叹花灯的精美,一时竟没注意阿茕的话,“厉害,这花灯真的厉害。” 顾骁将花灯塞入阿茕的怀中,伸手揽着阿茕的肩,带着她向街道走去。 突然被顾骁揽住,阿茕稍稍僵了一下,她从没有和顾骁这般亲密过。 但是靠在顾骁的怀中,让阿茕非常非常的,安心。 于是阿茕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任由顾骁揽着她离开。 霸道的揽住阿茕的顾骁心里也慌慌的,生怕阿茕会不高兴。 不过……当他发现阿茕不排斥他这样揽着她的时候,他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 背着顾骁去听曲儿的时候,阿茕听到了这样的一只曲儿: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阿茕长到这么大,虽然偶尔会小小的撒撒娇,却从来不曾任性过。 但是,被顾骁揽着的时候,阿茕突然想要任性一次。 阿茕也想同阿骁,像那梁上相依相偎的燕子一般,岁岁常相见。 茕玉·柒 黄昏之后,天暗了下来。 皇城的大街小巷,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难得能在夜晚出门的闺秀们,手上也提着精巧的花灯。 一开始阿茕还乖乖的窝在顾骁的怀里,渐渐的,她的注意力被路边的各种小摊子吸引了。 阿茕一把把海棠花灯塞进顾骁的手里,扑向了一个卖泥人的摊子。 “阿骁,过来,这里这里!”阿茕跳着朝顾骁挥手,等顾骁走到她面前,阿茕抓住顾骁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阿骁!我想要这个!” “咳,”顾骁摸摸鼻子,觉得阿茕这副样子实在叫他喜欢的紧,“买!” 阿茕笑眯眯的,开心的叫那捏泥人的贩子给她捏两个泥人。 那小贩也有眼力,三两下捏出了一对泥人,看那泥人的打扮,恰好是顾骁同阿茕。 顾骁付了钱,转头就看到阿茕捧着两个泥人,爱不释手的样子,突然有点吃味。 “阿茕,那里好像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那里看看?阿茕?阿茕!” “哎?”阿茕一抬头就看见顾骁拧着眉的黑脸,她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抚平顾骁的眉头。 顾骁一扭头,就是不让阿茕碰到他。 阿茕纳闷的看着大步向前走的顾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顾骁自顾自走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瞪了阿茕一眼,走回阿茕身边,牵住阿茕的手,也不看阿茕,嘴里嘀嘀咕咕的。 “泥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啊! 阿茕握着顾骁的手,小跑到顾骁的面前,盯着顾骁的脸,目光灼灼,看的顾骁脸上烧的慌。 顾骁一把推开阿茕,结结巴巴的,“看,看什么看啦。” “当然是在看我家阿骁啊!”阿茕笑眯眯的,“我家阿骁脸红彤彤的,真可爱!” 我家阿骁,我家阿骁,我家的。 被说是“可爱”的顾骁将军脸黑了一下,但很快又飞起了红霞,脸上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阿茕主动抱着顾骁的手臂,拖着他往人群中走。 “阿骁你帮我拿好海棠花灯呀!”“哎哎哎,阿骁我想吃那个糖葫芦!”“阿骁……” ---------- 最后一抹日光也消失在天边,夜幕降临,许多人开始携手向湖边走去。 阿茕同顾骁也向湖边走,却发现湖边已经被一圈又一圈的人围住了。 阿茕灵机一动,拉着顾骁的袖子把他往一边的树丛中带。 顾骁也随着她,偶尔伸手,替阿茕把周围的树枝挡开。 一会儿,视野渐渐开阔,是小片空草地。 阿茕指着穿过草地的小溪流,笑道,“原先出来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这条小溪和那片湖刚好是通着的!” 阿茕从顾骁的手中取走海棠花灯,拉着顾骁一起走到小溪旁。 “阿骁阿骁,”阿茕拉着顾骁的手,同他一起把花灯放到了小溪,“快些许愿呀!” 顾骁弯着腰,看着蹲在地上闭眼许愿的阿茕。 他从袖中拿出藏了许久的簪子,绕到了阿茕的身后,将簪子簪入了阿茕的发髻。 闭着眼的阿茕感觉到了顾骁的动作,也站起来,伸手想将东西从发髻上拿下来瞧瞧。 顾骁哪能让她如意。 他突然抱住阿茕,语气霸道,“不许拿下来。” 阿茕的脸“腾”的就红了,喃喃,“我……就是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嘛……” 顾骁把阿茕抱得更紧了些。 我的小姑娘啊。 ---------- 顾骁看着渐渐漂远的花灯。 愿世间再无征战,愿百姓安乐、国家安定; 愿他和他的小姑娘能执手相依一生。 茕玉·捌 阿茕和顾骁确定心意后的某一天。 阿茕才刚刚睡醒,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的想要再睡一会儿。 但是她床边居然趴着一个红衣小娘子! 阿茕一下就清醒了,她一个猛子坐了起来,盯着那个陌生的小娘子。 那红衣小娘子见阿茕醒了,笑眯眯道:“你终于醒啦!” 咦?阿茕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声音是…… 小娘子见阿茕愣在那里,嘟着嘴,有点委屈的样子,“坏阿茕,你不认识我啦!” 说话间,小娘子的头上竖起了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身后也突然出现了一条大尾巴晃来晃去。 是云山上的小狐狸! “你修成人形啦!”阿茕开心的扑过去抱住小狐狸,“你怎么来这里也不提前同我说!” 小狐狸把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的样子:“你那么久都没回过山里,我怎么告诉你呀。” 阿茕看着娇娇媚媚的小狐狸,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中了一箭。 我喜欢的是阿骁,我喜欢阿骁,我喜欢阿骁。阿茕捂着胸口,心里默念。 嗷呜~不行了!忍不了! 阿茕翻身将床边的小狐狸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伸出了罪恶的手……蹂躏小狐狸的耳朵。 ---------- 顾骁自那晚后,整个人的氛围都变了。 洛林手上端着酒盏,看着好友,桃花眼儿眯了眯,突然坏笑了一下。 “都说人生喜事有四,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洛林一口饮尽盏中的酒,“不知我们顾小将军,又是那种?” 顾骁看了洛林一眼,眼中似乎有刀子飞向了洛林。 “说起来,你真不准备带我见见嫂子?”洛林揶揄的看着顾骁,“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 顾骁仔细想了想,也确实该让阿茕见见自己的兄弟了。 若自己去了战场,阿茕在皇城,好歹还能有洛林照拂一二。 “小二,结账。” ---------- 顾骁带着洛林直直的进了阿茕住的宅子。 刚要走近阿茕的房间,就听见了姑娘的笑声。 顾骁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阿茕的声音,但是……另外那个是谁? 阿茕房间的窗户开着,顾骁和洛林不由的从窗户向里看去…… 顾骁脸黑了。 他的小姑娘像个流氓一样压着一个红衣小娘子,笑眯眯的对着小娘子“上下其手”。 ---------- 阿茕同小狐狸闹着,一抬头,却看到黑着脸的顾骁。 捏着狐狸耳朵的手一抖,不小心拔掉了几根狐狸毛。 “好痛!”小狐狸惨叫一声,好看的狐狸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水,精致的脸皱成了一团,可怜的不行。 阿茕悄悄施法替小狐狸隐去了耳朵和尾巴,飞快的起身把窗户关上,利落的用法术把自己和小狐狸收拾整齐,磨蹭了一会儿,拉着懵懵的小狐狸出了房门。 阿茕看着脸更黑了的顾骁,对了对手指,弱弱的叫他,“阿、阿骁,你来啦……” 顾骁深吸了两口气,看了眼阿茕身后的小狐狸,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他指着小狐狸,语气臭臭的:“她是谁?” 小狐狸知道面前这个凶巴巴的雄性是阿茕心悦的那个人类,她也感觉得到顾骁对自己有满满的恶意,委委屈屈的躲在阿茕身后。 可是阿茕的人形是娇小可爱的样子,但小狐狸化人,却是成熟艳丽的模样,小狐狸比阿茕还高了一个头,怎么能躲得住。 顾骁看着,觉得胸口的火烧的更旺了,尤其是他看到阿茕回头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的时候。 ---------- 红颜祸水!狐狸精! 有本事勾搭我家小丫头! 有本事去勾搭洛林啊! 茕玉·玖 顾小将军表示自己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但是阿茕并没有接收到顾骁“我不开心了要阿茕哄哄才能好”的信号,反而在安慰被小将军吓炸毛的小狐狸。 顾骁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一缸的醋,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正在他胃里翻滚。 我生气了,恩,哄不好的那种。 安抚好小狐狸,阿茕笑眯眯的回头,“阿骁,这是我从小最要好的玩伴!” “奴奴名唤狐音,”小狐狸暗暗给自己打气,向前走了两步,“见过两位公子。” 顾骁黑着脸,满眼嫌弃:这姑娘都不晓得要行礼,没有礼数,哼。 小狐狸:嘤qaqq,那个人类凶巴巴的好可怕。 ---------- 最后顾骁带着他家的小姑娘,和两个拖油瓶一起去了皇城中最有名气的酒楼。 狐音第一次下山,她对皇城、对人类的印象全都来自于阿茕。 于是点菜的时候,她眼睛亮晶晶的,扯了扯阿茕的袖子。 狐音:我想吃鸡!鸡! “额……阿骁,我们今天吃全鸡宴怎么样?”收到指示的阿茕在被拒绝的边缘试探。 顾骁一听就知道这是那狐音想吃的,于是脸又黑了。 可是还能怎么办,毕竟是他家小姑娘的请求,顺着呗。 于是小将军偷偷递给洛林一个眼神,点了一桌子的鸡。 收到好友眼神的洛林眯着眼睛笑笑,一副不关己事、安静吃瓜的样子,装作没看懂顾骁的眼神。 狐音并没有发现其他几个人的小动作,只一心期待着她的鸡,偶尔扯着阿茕小小声的说话。 ---------- 席间。 顾骁照顾着阿茕,给她剔骨头,夹菜、盛汤,无微不至。 洛林抖抖肩膀,不去看他俩,扭头去看狐音。 狐音叼着一个鸡腿,兀自吃得开心。偶尔她抬头看到腻歪的阿茕和小将军,也是笑眯眯的,开心的样子。 洛林奇道:“狐音姑娘,你看着这两人亲热,不觉得腻歪?” 狐音吐出被吃的干净的鸡腿:“不觉得呀,阿茕能幸幸福福、开开心心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阿茕听到了,心里暖暖的。 顾骁虽然还是不大喜欢狐音,但是也缓了脸色。 ---------- 天色渐晚,顾骁和洛林送两个姑娘回去。 问到狐音住哪儿的时候,阿茕理所当然的说:“小音当然是和我住一起啦。” 顾骁觉得今天的自己气量真的太大了,居然一直忍着没有生气。 他看着前面手挽着手亲密的不行的两个小姑娘,深吸两口气,跟了上去。 ---------- 阿茕大概知道顾骁今天不太开心,也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到家门口了,阿茕让狐音先进去。 等看不见狐音的身影了,阿茕扯了扯顾骁的袖子,带他绕到偏僻些的地方。 晚霞的霞光照在两情相悦的人的身上,暖暖的,好像可以就这样走过漫漫一生。 阿茕扑进顾骁的怀里,蹭蹭他的胸膛。 顾骁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不顺都被这一扑一蹭给浇灭了。 他伸手揉揉阿茕的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的小姑娘啊。 --------- 等最后一缕瑰色霞光也被夜色代替,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又像说完了千言万语。 阿茕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看她的顾骁。 如果能同阿骁共白首,哪怕不能飞升成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茕玉·拾 狐音在皇城待着的时候,总是洛林小公子带她到处玩。 不过狐音没有在皇城待太久,很快,她就表示自己该回去了。 为了给自家小姑娘的闺蜜送行(为了庆祝每天和自己抢阿茕的坏人离开),顾小将军又开了一次全鸡宴。 桌上阿茕看着吃的欢快的狐音,满满的都是舍不得。 “小音你真的不再多待几天?”阿茕不死心,“天天都让阿骁给你办全鸡宴哦?” 狐音一瞬间动摇了一下,然后迟疑道:“娘娘叫我来替她取个东西,现在东西取到了,我如果在外头玩太久,娘娘会说我的。” 阿茕叹气,云山上修成人的精怪并不很多,愿意修成人下山的更少。她如今放不下阿骁,回山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小狐狸来找她玩了,阿茕恨不能留狐音再多些时日。 ---------- 因是个亲友间的宴席,顾骁便单独要了一个雅间,只他们四个待着。 这会儿门外却突然闹腾起来,隐约像是有什么人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听动静,阵仗还挺大。 一会儿,他们这个雅间的门被狠狠的拉开,一个华服女子带着一脸的怒其,瞪着雅间里的四个人。 狐音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阿茕正倚在狐音身边,帮她拆一只烤鸡。 女子发现自己开错了门,忙收敛了气势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她身后的丫鬟轻轻的替他们合上了雅间的门。 不久,旁边的雅间传来了碗碟落地摔碎的声音、女子哭闹的声音、男子不耐的声音…… 顾骁烦闷的喝了一口酒,唤来店小二,低声吩咐了两句。 “阿茕,我们收拾收拾走吧,”他起身,“好好的心情都被弄没了。” “唔,”狐音慢悠悠的吐出鸡骨头,抓起手边的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我也吃的差不多了,阿茕,一会儿陪我上街买些小玩意儿带回去吧?” --------- 婉拒了顾小将军和洛林跟着的请求,狐音带着阿茕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 逛着逛着,周围的人慢慢少了,狐音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小小声同阿茕说:“阿茕,这个皇城怕是不大安稳。” 阿茕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狐音说的是什么意思。 “今天在酒楼里遇见的那女子,”狐音仔细想了想,语气笃定,“不是人类。我在她身上闻见了狐狸的气味。” 阿茕不解:“莫不是哪儿的小狐狸修成了人,来人间玩玩?” 狐音却摇头:“这次下山替娘娘取东西,下山前,娘娘再三同我说了,最近星象有异,怕是要出事。而且那狐狸……总之,你多小心些总不会错了。” 阿茕知晓狐音平时总是懵懵懂懂的,但重要的事情上从不会出纰漏。 她郑重的点头:“我晓得了,你们在山上也多加小心。” ---------- 阿茕送狐音出城。 她看着狐音一袭红衣渐行渐远,心中涌起许多离愁。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搂进怀里。 阿茕闻着熟悉的气味,将头埋进了顾骁的怀里。 ---------- 阿茕看着话本中因着天道,死别的一人一妖,沉默着。 顾骁揉揉她的头,语气温柔:“怎么了?” “阿骁,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我不是人类的话,你还会娶我嘛?” 顾骁失笑:“瞎想什么呢。” ---------- 顾骁没想过他的小姑娘会是一只兔子。 也没想过,如果他的小姑娘不是同他一样的人,他是否还会爱她。 他只单纯的以为,阿茕是突发奇想。 茕玉·拾壹 最近皇城中流传着一个消息。 陛下看上了李将军的夫人,意欲将夫人纳入宫中。 一国天子,看上臣子的夫人,还想要将臣子的夫人占为己有?这可怎么行! 文臣武将纷纷递折子,希望能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万万没想到,被抢夫人的李将军竟然在朝堂上说:“陛下若是看得上那女人,送与陛下又何妨。” 众人大惊,下朝后,一位老学士还在念叨,这有违常理,不妥当,不应当。 顾骁觉着这件事里头怕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猫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索性便不想了。 阿茕听顾骁说了这件事,一脸怪异。 她想起那天狐音同她说的话,就拉着顾骁央他去查查那日的那位夫人。 顾骁也不知道阿茕怎的突然对那日的夫人感兴趣了,却也安排了人去查。 等他看到查到的资料后,脸色也变得怪怪的。 他去了阿茕的宅子,把查到的东西给阿茕看前,先是盯了阿茕许久。 阿茕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若是这会儿是原型,她全身的毛怕是都要炸开来。 “阿茕,你老实同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李夫人的事情?” “李夫人?”阿茕一愣,她不认识什么李夫人啊。 “那日闯进我们雅间的夫人,是李将军的原配李夫人。”顾骁盯着阿茕,发现她真的不知道那天的人就是李夫人。 “阿茕,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在听说陛下要抢李夫人进宫后,要我去查李夫人?” 阿茕脸色一白,她要怎么同阿骁说?说她是一只兔子狐音是小狐狸,那位李夫人恐怕也是只的狐狸? 顾骁不会信的。 顾骁看到阿茕的样子,有点心疼。 但是很明显,阿茕知道些什么。他虽然心疼阿茕,但作为军人,他永远将国放在心头最重要的地方。 家国天下,没有国,又何来家。 顾骁狠狠心,任然盯着阿茕,希望阿茕能告诉他些什么。 “没有为什么呀?”阿茕知道顾骁在等什么样的答案,但她不能说,“就是突然好奇一下呀,我也不知道这么巧,李夫人就是那日见到的夫人呀。” 顾骁有些失望,“李夫人原是皇城外一个小村里的姑娘,父母双亡。救过重伤的李将军,李将军那是只是一个百夫长,娶了李夫人做正妻。后来李将军官拜大将军,欲接侍郎家的一位小姐进门,做平妻,李夫人不愿意。那日在酒楼,李将军正同那位小姐……幽会。” 阿茕愣愣的听着,她越听越难过,胸口闷痛。 她无意识的揪着胸口的衣襟。 顾骁叹气,将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好一会儿,怀里传来阿茕闷闷的声音:“阿骁?” “恩。” “你不怪我瞒着你,有事情不告诉你?” “……” “阿骁……我想和你说的。”但是不能说。 “恩。” “阿骁,我听洛林说,你又要上战场了。” “……抱歉。”顾骁心里暗啐洛林,大嘴巴。 “阿骁,我和你约定好,”阿茕从顾骁怀中抬头,“等你平安从战场回来了,皇城里的事情,也会解决的。” 顾骁看着阿茕认真的样子,心痒痒的。 他顺从本心,低头将唇印在阿茕的唇上。 “好,约定好了。” 茕玉·拾贰 顾骁上战场的第一天,想他。 顾骁上战场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顾骁上战场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顾骁走的不知道多少天……阿茕愁的毛都掉了不少。 虽然同顾骁说好,自己会处理好李夫人的事情,但是现在,阿茕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见那李夫人。 李夫人如今颇得陛下宠爱,留在宫中。而阿茕身为一个普通百姓,自然是无法正大光明的进宫去找那李夫人。 若是用了仙法,虽然能接近那李夫人,但那无异于向李夫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李夫人敌友未明,尚不知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阿茕不敢去冒险,她只能一步一步,努力找到最为稳妥的办法。 --------- 好在,接近李夫人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陛下想为李夫人寻几名女医。女医需要有一定的医术,可以完成一些太医不大方便做的事情。 恰好阿茕会些药理。虽然不那么精通,但是也勉强能满足陛下的要求。 阿茕寻了洛林,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如愿进了宫见到了那位李夫人。 李夫人的同那日在酒楼见到时稍有变化,阿茕也说不上具体是哪儿变了,也许是那日酒楼初见,李夫人盛怒之下表情有些狰狞,而今她表情平静,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李夫人见到阿茕,怔愣了一下:“这位姑娘……我瞧你面善,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阿茕学着皇城中那些闺秀的做法,福了福身子,答道:“回夫人,城南酒楼中,曾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李夫人也想起了自己那日的无理失态,脸色有些不大好。 她淡了神色,轻声吩咐身边的女官:“陛下为我寻的人,想必都是一等一的,我也有些乏了,便不多看了,剩下的,你替我安排吧。” ---------- 阿茕进宫七天后,沮丧的发现,她完全找不到能证明李夫人是狐妖的证据。 虽说阿茕相信狐音所说,李夫人恐怕不是人类,但她总不能冒失的跑到众人面前,指着李夫人说她是狐狸吧? 李夫人也不大亲近阿茕,阿茕很难才能同李夫人说上话。 这下要如何是好? 一筹莫展的小兔子苦着脸,想着,要是阿骁在该多好呀。 ----------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李夫人的殿中,她盛装打扮,樱唇微启,哼唱着缠绵的曲儿。 水袖轻舞,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 一会儿,她像是累了,左右看看空无一人的大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都说戏中皆是虚情假意,可她偏偏对这虚情羡慕的不行。 她多想同那人白头偕老啊,就像曾经花前月下,他同她海誓山盟时所说的那般。 李夫人抚摸着自己的脸,吃吃的笑着。 她是得不到那人的心,现在却是这宫里最受宠爱的夫人。 半晌,李夫人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她想起了那个酒楼遇见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的眼睛清澈灵动,充满了对爱的向往和期待。 多像曾经的她。 李夫人又摇晃着站起来。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栏杆,自断行云……” 茕玉·拾叁 时光飞逝,转眼间阿茕入宫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个月里,虽然阿茕要做的事情进展缓慢,但她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陛下究竟有多宠爱这个李夫人。 夫人只是小小的打一个喷嚏,陛下都要召来所有的女医为夫人瞧瞧,更是要阿茕这样会药理的,去学着做药膳为夫人补身子。 罢了罢了,好好学了,说不准以后还能做给阿骁吃。 一心想着心上人的阿茕学的格外认真,教导的师父见她这样,私下里也多教了阿茕一些。 很快,阿茕就成了这些女医中,药膳做的最好的。 也正因为此,阿茕终于有了接近李夫人的理由。 ---------- 南疆。 顾骁拧眉盯着面前的地图,像是在思考要如何部署军队。 但是,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就飘到了皇城。 顾骁所知道的阿茕,是幼年就被他带回皇城,独自住在一座清冷宅子里的小姑娘,她会背着他偷偷跑上街玩,会在家里等着他,同他调皮。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这是他知道的阿茕。 可是这样的阿茕,却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也许会影响皇朝安定的事情。 他不是没想过逼问她,但是……一方面,他不忍心凶他的小姑娘;一方面,他直觉一旦问了,也许会发生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所以他选择相信阿茕。 何况,洛林也在皇城,能照拂阿茕一二。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将军!”军帐外有人唤他。 顾骁使劲晃晃头,重新将注意集中在军政上。 他抬头看向帐门,眼神冷冽。 “进来。” ---------- 这日陛下忽然兴起,要同李夫人一同用膳。 恰好做药膳的师傅前些日子伤了手,阿茕便被师傅推过去,为陛下和夫人做药膳。 “这道菜……同往常在夫人这儿吃的味道好像不大一样?”陛下尝了一点儿药膳,“夫人什么时候换的厨子?” 李夫人接过一旁服侍的婢女递来的帕子,揩了揩嘴角:“陛下莫不是忘了?先前陛下为臣妾选了几个女医,这药膳啊,就是其中一个惹人怜的小家伙儿做的呢。” “哦?”陛下停下筷子,饶有兴味的样子,“看来夫人很喜欢那孩子?” “自然,”李夫人娇娇俏俏的笑着,“那孩子单纯可爱的紧,陛下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能让夫人喜欢,赏!赏!” ---------- 阿茕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福神眷顾了。 她先是受到了赏赐,接着,又被召去见李夫人。 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李夫人了! 开心! 阿茕笑眯眯的对着铜镜收拾了一番,蹦跳着去了李夫人那里。 ---------- 到了李夫人面前,阿茕还是收了性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瞧瞧,瞧瞧,”李夫人掩着唇,笑着对身后垂首站着的婢女说,“你瞧瞧这小姑娘,多惹人怜爱啊,像个小白兔一样。” 阿茕背后一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李夫人。 李夫人还是抬着袖子掩住脸,同身后的婢女咬耳朵。 可阿茕分明,将李夫人那凉凉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 茕玉·拾肆 阿茕最近总是睡不大安稳。 她一会儿梦见还没修炼出人形时,她同狐音四处调皮;一会儿又梦见那日李夫人的眼神;一会儿李夫人又变成了顾骁,看着兔子形态的她,满脸不可置信。 凉凉的秋夜,她每每被惊醒,满头大汗。 阿茕抱住自己的膝盖,静静的坐在床上,更加想念远在南疆的顾骁。 她想赖在顾骁的怀里撒娇,想任性的让顾骁替她解决所有麻烦。 可是现在,她只能靠着自己,小心翼翼,努力去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阿骁,阿茕真的,好想你呀。 ---------- 那日同李夫人见过之后,阿茕更加焦躁了。 同原先不知道要从何接近李,的焦躁不同,现在更多的是本能的对未知的担心。 阿茕又想起了先前李夫人的眼神和她说的话“……像个小兔子一样……” 阿茕觉得,李夫人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原身是只兔子了,可如若没有狐音的提醒,阿茕甚至不会知道李夫人是只狐狸。 她第一次开始害怕同李夫人正面对上。 如果是顾骁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阿茕闭上眼睛,顾骁的身影在她脑中被不断勾画,变得清晰。 一会儿,她睁开眼,做出了决定。 ---------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阿茕想着顾骁的时候,同一片夜空下的顾骁,心中也惦念着皇城里的阿茕。 不管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担心小姑娘,也不知道她想没想他。 顾骁拎起手边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烈酒,遥望着皇城的方向。 也不知是怎的,顾骁最近总会想起之前阿茕问他的,如果她不是人类,他是否还会爱她。 是在开玩笑吧?他同她一起长大,她又怎么会不是人呢? 可是…… 顾骁喝光最后一口酒,随意的把酒壶丢在一边。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没有答案的问题。 心中埋下的种子,被一点点浇灌,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 --------- 李夫人正与婢女一起绣着帕子,忽然觉得困顿。 婢女见她闭着眼,蹙着眉,揉着太阳穴,赶忙放下手中的绣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夫人身后,替她按摩太阳穴,关切道:“夫人,莫不是累了?” “也不知是怎的,”李夫人一副苦恼的样子,“突然就有些乏了。” “那婢子扶您进屋子歇歇。” “也好。” 婢女扶着李夫人的手进了屋子,替她退了衣裙,服侍她上了床。 “婢子就在外间等夫人吩咐。”婢女向着躺下的李夫人行了礼,放下床帐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 等听见婢女合门的声音,原本已经闭眼休息的李夫人突然睁开了眼。 她撩起床帐,嘴角勾起一抹媚人的笑,微微挑着眉,也不说话。 屋子里静静的,一时间,只有屋外风吹过树枝留下的“沙沙”声。 “呵~”李夫人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又是一小会儿的沉默,“夫人早猜到我要来?” 李夫人蹬上鞋子走到窗边,“我猜到你会来,但也不知道你会来这么快。” 窗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李夫人细细打量了那人一会儿,笑道:“你好像同我映像里有些不一样了?” 茕玉·拾伍 “你好像同我映像里有些不一样了?” “夫人以为,我该是什么样的?”甜甜的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好奇。 “该是什么样呢,”李夫人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就像是……你现在的这幅样子。”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雪白的,毛茸茸的。 她两只长耳朵,贴着脑袋垂下,血红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玛瑙宝石。她乖顺的趴在窗台上,实在是惹人怜爱的紧。 安静时乖顺,单纯;偶尔会蹬两下后腿,又是调皮可爱的样子。 正是兔子形态的阿茕。 李夫人伸手想要碰碰她,却被阿茕躲开。 阿茕有些警惕的盯着李夫人,语气里是慢慢的警告:“夫人。” 阿茕本身是绵软的性子,但同顾骁相处的时间长了,慢慢的也有些慑人的气势了。 至少看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李夫人轻笑一声,坐回床上,把弄着手指,懒懒的看着阿茕:“你也不必这般提防着我,你若不来寻我的事儿,我自然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阿茕从窗边跳进屋子,化作人形:“夫人,按理说,我与夫人并无恩怨,有些事也不该我来找夫人。 只是如今,夫人所作所为,已经影响到朝政,陛下同将军生出嫌隙。若是有心人在此事上做文章,想必……” “想必如何?”李夫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甚至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我们为妖,有着漫长的岁月,我不在意别人的的闲言碎语;陛下同将军,一人心悦我一人厌弃我,又何来嫌隙;朝政和百姓……他们怎样同我这狐妖有何干系?” 阿茕蹙眉,她提到陛下和李将军时,李夫人不经意间扣弄了一下身下的床单。 “夫人,恕我冒昧,你同李将军……究竟是……” 李夫人怔怔的出神,手里揪着被子。半晌,她垂下头,柔顺的头发垂下,挡住了她全部的神情。 “我同他……”李夫人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轻轻喃喃。 阿茕觉得,现在的李夫人,正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于是阿茕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等李夫人走出自己的思绪。 “罢了罢了,”李夫人低低的笑出声,声音里满满的悲切,“我同他哪里还有故事呢?就算曾经有过……如今再说起来,也没了意义。” “李夫人,您……”看着李夫人,阿茕的心情也好低落,但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李夫人。 阿茕只能也坐到窗边,搂着李夫人的肩膀,一言不发。 李夫人抬起袖子按了按眼角:“小兔子,你喜欢听戏么?” 阿茕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同那人,”李夫人嘲弄的笑了笑,“我们就是那最俗套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夫人,婢子听见夫人房中有说话声,可是夫人醒了?” 阿茕闻声又变作了原型,跳进李夫人的怀里。 婢女进屋后,就见李夫人抱着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 “你来的刚好,”李夫人温婉的向婢女笑道,“刚才这小家伙不知怎的跳进了屋子,你替我将她放出去吧?” 婢子接过阿茕,将她放出了窗外:“婢子瞧着夫人挺喜欢这小家伙的,怎的不将它留下陪夫人解闷?” “大概是因为……她还有爱惜她的人在等她回去吧,”李夫人像是在回答婢女,又像是自言自语,“呀,这可……真是叫人羡慕呢。” 茕玉·拾陆 我有相思不可说,素心一片难着墨。 阿茕站在人群里,看着凯旋而归的顾骁,如是想。 她的顾骁,骑着骏马,一身戎装,英勇非凡。 阿茕又想起那日李夫人最后同她说的话。 “你同那时的我,多像啊。 我一眼就爱上了那个男人,于是救了受了伤的他。我知道他心里只有那个女子,可不撞南墙,我又怎能甘心? 狐族善媚术,一生为情,我迷惑了他,也最终迷惑了自己。我怎么就忘了,我同他的恩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终于他发现了我是妖狐,破了媚术,虽是念在救命之恩上不杀我…… 他终究还是去找了他放在心头的那人,他终究不属于我。 小兔子,我看得出你有两情相悦的人……可是,他爱的是真的你么? 如果他知道你与他不同,他可还会待你如初? 小兔子你要记得——人与妖相恋,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阿茕知道自己该相信顾骁,相信他们能够天长地久。 可每每当她想起当初顾骁不明确的回答,她又不确定起来。 ---------- 顾骁跪在大殿中,听着陛下和同僚们的夸赞,心里却一直想着阿茕。 他不知道阿茕将事情处理的如何,不知道阿茕是否吃了苦受了委屈。他想快点去见到阿茕,将她抱进怀里,安稳他所有的不安。 “爱卿,”高坐在龙椅上的陛下看着顾骁,眼中神色变换,“爱卿屡立奇功,孤王有心赏你……可如今爱卿不缺名利,不缺财富,孤王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赏赐爱卿。” “禀陛下,”一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突然出声,“依臣所见……顾将军年少有为,却一直不曾成家……陛下不若赐小将军一些美人……” 顾骁双拳紧紧捏起,额头上爆出许多青筋。 他狠狠地瞪了方才说话的大臣,就赶忙拒绝这个提案:“回陛下,臣以为不妥。如今仍有人虎视眈眈,山河未定,臣,不愿娶妻成家。此外,臣不知何时会战死沙场,无端的耽误了姑娘的大好年华。” “哦?那爱卿你说说,你想要孤王如何赏你?” 顾骁沉默着,好一会儿,他才沉声答道:“陛下不若赐臣一张免死金牌。” “哦?”陛下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道,“赏。” ---------- 顾骁回来后,阿茕再没有回过皇宫。 她好好的向李夫人请了辞,李夫人也不多话,放她出了宫。 除了教阿茕药膳的师父有些可惜少了一个好苗子,宫里其他人,并不太在意她的离开。 阿茕需要好好想一想李夫人的话,还有……她和顾骁的以后。 顾骁来找阿茕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低沉的模样。 顾骁有些心疼,他把阿茕抱进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 “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种样子?嗯?” 阿茕往顾骁的怀里蹭了蹭,声音低低的:“只是……有些想你了。” 顾骁听着小姑娘软软的声音,觉得心都要化了。 然后……他听到了此生最美、也是最痛的情话。 “阿骁,阿茕以心魔立誓,此生,定与顾骁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茕玉·拾柒 顾骁觉着,他的小姑娘都做了那么大的决定,要同他相伴一生,那他也要好好回应她才行。 于是春风满面的顾小将军愉快的去找了陛下。 “陛下,臣……有事相求,”顾骁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消不下去,“臣想请陛下为臣赐婚。” “哦?”陛下似乎是来了兴趣,“孤王可是记得,之前爱卿在朝上可是明确说了还没有成亲的意思?” 顾骁脸有些烫,他掩饰的咳了两声:“咳,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呵,孤王倒是有些好奇是哪家的闺秀,竟能拿下我们顾骁将军。” “陛下莫要再取笑臣了,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姑娘罢了。”顾骁忍不住搔了搔脸,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说,他有多愉快幸福。 ---------- 陛下终是同意为顾骁赐婚。 顾骁走在宫里,脚步轻快,眉梢眼角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可有些人偏偏就是要给他添堵。 “顾骁!”一个国色天香的小少女提着裙子向他跑来,身后追着几个宫女打扮的人。 女孩子小跑到顾骁面前,一把拉住顾骁的袖子,一边喘气一边说:“我听父皇说,你要娶亲?!” 顾骁皱眉,不大开心的抽出自己的袖子,向她行了礼。 女孩子的脸色不大好,她紧盯着顾骁质问:“你要娶亲了?!” “是又如何?” “你怎么可以……” “意涵公主这是何意?”顾骁怒极反笑,“我娶不娶亲,娶谁,同公主何干?还望公主自重。”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的重,意涵公主咬着唇,不甘心的看着他。 “我有什么不好?我是王朝最受宠爱的公主,有最尊贵的身份,就算是容貌才德,我也有信心不输于别的女子!” “所以呢?”顾骁不耐烦的打断意涵公主的话,“你又不是她。” “你明知道我……” “想必愿意尚公主的人不少,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顾骁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意涵公主跺了跺脚,她扬着下巴,骄傲的样子,“我要见见那个女子,输,我也要输的明白!” ---------- “啧。” 顾骁心里烦躁的不行。他大概知道那位公主殿下的心思。 每次他进宫,意涵公主都会找机会缠着他,真真叫人烦的不行。偏生她又是受宠的公主,顾骁也不好做的过分。 顾骁一点都不想让阿茕同意涵公主见面。但他又无比清楚,那位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想法设法的来见阿茕。 真的是…… ---------- 顾骁没有想错,那位公主确实想到办法来见阿茕了。 但他没想到,意涵公主的动作会如此迅速。 正好是吃螃蟹的时节,顾骁带着阿茕去酒楼尝鲜。 小姑娘向来不大在意形象,吃的一嘴蟹黄。 顾骁偶尔会替她擦擦嘴,更多时候是坐在一旁替阿茕剥螃蟹。 本该是郎情妾意的一副画卷。 可是……总有人喜欢破坏气氛。 敲门声想起。 “本宫听闻,将军在此赏景尝鲜,便想着,来向将军问声好。” 阿茕看向瞬间沉了脸色的顾骁,拿起湿巾抹了抹嘴,乖巧的坐到一边。 顾骁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似笑非笑的意涵公主。 茕玉·拾捌 “公主,您这是何意?”顾骁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阿茕看似乖巧的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景色,但时不时就会好奇的瞄两眼顾骁。 “怎么?顾骁将军不敢让本宫见一见,你视若珍宝的女子么?” 意涵公主带着嘲弄的笑容,顶着顾骁明显带着怒意的眼神,半点不怵。 “呵,有何不敢?在我心里,”顾骁手握成拳,砸在他的胸口,“不论别人是怎么看的,她从来都是最好的,无人能比。这就够了。” 作为一只兔子,阿茕也有绝佳的听力。 尽管顾骁和公主都压低了声音,但阿茕还是把所有都听的清清楚楚。 阿茕扭过头,不让门那边对峙的两人看见……她红彤彤的脸。 哎嘿嘿,哎嘿嘿,嘿嘿。 她忍不住的傻笑,心里不断有甜甜的泡泡冒上来。 ---------- 最后公主不容拒绝的和阿茕和顾骁同桌了。 “这位就是……子钰的心上人?”意涵公主挑着眉,上下打量着阿茕,眼里隐隐的不屑。 阿茕被打量的有些不适,她向着顾骁挪了挪,扯了扯他的袖子。顾骁握住阿茕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无声的安慰。 意涵公主看着两人间的小互动,暗地里差点咬碎银牙。 “本宫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本宫名唤意涵,是当今最受父皇宠爱的公主。” 阿茕愣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明白公主话里的意思。 于是她呆呆的回应了一句:“见,见过公主殿下?我叫做顾茕。” 这是阿茕进宫时,洛林用的假身份。但是这个姓…… 顾? 顾骁眼睛一亮,女子出嫁随夫姓,阿茕说她叫顾茕,是不是说明……呵~ 顾骁因公主而引起的不快一下全都消失了。 与顾骁的愉悦不同,意涵公主以为阿茕在向她示威、宣示主权。她本意是想要给阿茕一个下马威,却不成想,这个看起来软软的、没有攻击力的小姑娘也不大好对付。 “不知姑娘究竟是哪家的闺秀?本宫似乎从未见过姑娘?” “咚” 顾骁重重的放下酒杯,揽过阿茕:“当然是……我家的。” 阿茕的脸“腾”的红了。 意涵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扎进掌心的肉里。 但是……她还有一张底牌。 这是在今天见到阿茕后,才成型了的,强力的武器。 “本宫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李夫人宫里来了一位精于药理、会做药膳的女医,”意涵公主盯着阿茕的眼睛,慢条斯理道,“连父皇也夸赞过她的手艺呢。” 阿茕颤抖了一下,突然不安起来。 阿茕在宫中做李夫人女医一事,洛林早些时候就同顾骁报备了,所以他并不惊讶。 “本将军见阿茕在家中闲着无事可做,便托人送她进宫找些事消遣。” “是这样呀,”意涵公主掩面娇笑,“本宫还以为,姑娘同李夫人认识呢。” 顾骁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 “本宫那日可是瞧见,姑娘同李夫人在房中说了些什么,看起来甚是亲密呢。”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阿茕却觉得自己正在严冬吹着冷风,凉的刺骨。 茕玉·拾玖 那日之后,阿茕一直魂不守舍的。 她不清楚意涵公主究竟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乱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顾骁也看出了阿茕的不对劲,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阿茕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最让顾骁焦躁的不只是阿茕的隐瞒,他发现……阿茕居然开始躲着他了。 ---------- 阿茕知道自己这样胡乱猜测下去也不是个事。 于是她决定主动去找意涵公主。 在这之前,她先去找了李夫人。 ---------- “怎的想起来,来找我了?”李夫人借故说想一个人待着静静,屏退婢了女。优雅的抿了一口茶,眼角微微上挑,揶揄的看着阿茕。 阿茕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涣散,指尖蹭着杯子。 李夫人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急着去问她,只捧着茶,微笑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半晌。 “那天来找你……好像被意涵公主看见了。” 李夫人眉头一皱,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认真严肃。 “我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多少听见了多少……”阿茕整个人缩进了椅子里,“我……想找她问清楚。” “怎么会突然……”李夫人不自觉咬了咬唇。平心而论,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兔子的。 阿茕张了张嘴,将她与顾骁的故事、公主那天的话大概说了一下。 “我问过阿骁,如果我不是人类,他还会不会爱我,可是……”阿茕忍不住红了眼睛,她赶忙把头埋下,声音闷闷的,“我好害怕啊……万一,万一……” 一双手穿过阿茕的腋下,将她环进怀里。 李夫人轻轻拍着阿茕的后背,就像那天阿茕对她做的。 阿茕忍不住就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李夫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她想起了不久前的自己。 小兔子和她多像啊,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一个盖世英雄,又惴惴不安,害怕让心上人知道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可是小兔子又比她幸运许多……至少,小兔子曾真切的得到过心上人的爱。 她不由的有些羡慕。 “小兔子,你听我说,”李夫人见阿茕情绪稳定了些,便将她拉开了一点,同阿茕额头互相抵着,直直的看向阿茕的眼底,眼里闪过一抹流光,“我会帮你的,好吗?” 阿茕看着李夫人的眼睛,她好像在李夫人的眼里看见了星空,就像她往常在云山上,和狐音一起看到的一样,让她安心。 她不由的卸下了心防,小小的打了个嗝,点点头。 李夫人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阿茕的脸。 “晃,晃来窝qaqqqq” ---------- “夫人果真受宠,”意涵公主接过婢女为她斟的茶,“这棵樱树本宫求了父皇许久,父皇都不愿给本宫,原来是到了夫人这里。” 李夫人也看向院中的樱树,嘴角含笑:“若是公主在这花期也愿意来妾身宫中,想来也会喜欢那花开时如云似霞的盛景。” “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宫定然会厚着脸皮来夫人宫中,赏那红樱。” “公主才是,到时可一定要来同妾身赏花。” 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李夫人示意周围服侍着的宫人退远了一些。 “本宫也不同夫人兜圈子了,”意涵公主眉眼艳丽,气质也丝毫不输李夫人,“自幼时宫宴上见过顾骁一面后,本宫就知道,对他,本宫势在必得。 “不管那位姑娘是个什么东西,顾骁,只会是本宫的驸马。” 茕玉·贰拾 “顾骁,只会是本宫的驸马。” 李夫人轻轻扯了扯嘴角,冷了声音:“公主果真聪慧。” “夫人在本宫见了顾骁和那个妖怪之后,突然邀本宫喝茶赏景,说与此事无关,本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李夫人没有错过,提到阿茕时意涵公主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厌恶,也许还有些许的畏惧。 “妖怪”……嘛,可真是让人不愉快的称呼啊。 何为妖?曰:“人之所忌,其气焰以取之,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何为怪?曰:“怪,异也。” 李夫人和阿茕都是吸收天地灵气、心智善良单纯的灵物,如今被人用这般神情语气说做是妖怪,自然是很不愉悦。 “呵,也罢,”李夫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也不去看那公主,只懒懒的把玩着首饰,“总归妾身说什么公主也不会听,只是公主可要小心,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李夫人本就是多智聪颖的狐族,在皇城呆了这么些日子,对于这些人类的勾心斗角,早就得心应手。 意涵公主脸色阴沉像是能滴出墨来。她冷哼一声,“本宫瞧着夫人这殿里景色也不过如此,便不多留了。奉劝夫人一句,夫人是聪明人,好好想着怎么留住父皇宠爱就好,可别自己作死、引火上身。” 说罢,也不等李夫人的反应,甩袖离去。 ---------- 顾骁又去见了陛下。 先前他向陛下请求给他和阿茕赐婚,陛下分明是默许了,可至今仍然没有动静。 他生怕拖得久了会出什么意外。 “爱卿近来倒是时常跑来孤王这书房。”陛下手中的动作不停,一目十行的扫视着折子,偶尔蘸取一点朱砂墨,批注几句。 “陛下,臣……只是想知道,先前陛下准许臣的赐婚……” 一个太监突然上前两步,在顾骁面前跪下,左右开弓打着自己的脸:“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先前陛下已经拟好了圣旨……是,是意涵公主将圣旨给带走了……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 顾骁听到意涵公主的名号时,就觉得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啧。 “嗨,孤王就这么一个小女儿,不自觉就把她疼成了这般刁蛮的性子。”陛下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顾骁不自觉握紧了双手。 “陛下。”书房门外传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妾身怕陛下政务繁忙顾不上用膳,便叫人做了药膳,给陛下送来。” “夫人快些进来。” 门被推开,李夫人摇曳生姿的走进来,她看见顾骁,微微一笑,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这位……是顾骁将军吧?”李夫人作出好奇的样子,悄悄打量了顾骁两眼。 “哦?夫人也认得顾将军?” “可不是,”李夫人掩着唇,笑眯了眼,“前些时候,妾身家里的小妹妹调皮进宫来陪我,就是那个做药膳的小姑娘,不知陛下记不记得?” 顾骁听她提起阿茕,心下一惊,不知这位夫人要做什么,更不知道阿茕何时成了这位夫人的,妹妹。 “我家妹妹唤做顾茕,同将军恰是两情相悦。妾身看呐,不久,顾骁将军也该改口叫妾身一句姐姐了。” 茕玉·贰拾壹 “哦?原来将军特意来求孤王赐婚的,竟是夫人的妹妹。”陛下环着夫人的腰,漫不经心道。 “妾身也是,之前那小丫头来宫里同我说了,才知道这件事儿。”李夫人依在陛下怀中,揶揄的睨着顾骁。 顾骁只是沉默,但李夫人表现出的善意让他总算安心了一些。 “陛下,”李夫人的手抚上了陛下的胸口,撒娇,“等将军和妹妹大婚之日,您可要准许妾身去看看啊。” “哎,”陛下捏了捏鼻梁,挥挥手示意顾骁先离开。 “陛下……”李夫人垂了眼睑,弯弯密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所有情绪,她轻轻晃了晃陛下的衣袖,“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夫人,”陛下眉头紧拧,“夫人是不知道,意涵在我这里闹腾了多久。” “陛下,”李夫人从陛下怀中退出了一些,眼睛里有暗光流动,“阿茕是妾身的妹妹,妾身除了陛下、她除了将军,便就只有彼此了;公主除了陛下,身后可还有她的母族啊。” 陛下环着李夫人的手臂突然用力,瞳孔略微缩紧了些。 顾骁出身功勋赫赫的将门,自己也是屡立奇功。说不忌惮他,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 李夫人的身世陛下清楚,无依无靠,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但暗卫传回的消息也说,那小姑娘的背景,大概就是顾家了。 至于意涵公主的母族,曾助开国皇帝打下这片江山,故而世代男儿为朝廷重臣,女儿则入主后宫。 从这方面考虑,顾茕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从感情上来说,他私心更想要满足女儿的愿望。 “哎,”陛下深深的叹气,“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儿,让年轻人自己处理吧。” ---------- 顾骁看着阿茕亮晶晶的眼睛,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她,让她受委屈了。 他没能请到陛下的赐婚,还多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麻烦。 “阿骁……”阿茕窝在顾骁的怀中,扯扯他垂下的发丝,欲言又止。 顾骁揉揉她的头发,眼神温柔腻人:“怎么了?” “我有些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同你说……” 顾骁眼神暗了暗:“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说。” 阿茕能感觉到顾骁周身气场的变化。 她其实也清楚,想要长长久久的同顾骁相爱相守,总不能什么都瞒着他。 阿茕猛的扎进顾骁怀里,不停地蹭啊蹭。 顾骁以为,阿茕怕是不想说,正觉得有些失落。却不想下一刻,小姑娘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闷着声音把她同李夫人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隐去了她和李夫人不是人类的事情。 “你胆子可真是大了,”顾骁捏住阿茕的脸颊,上下揉捏,“那么莽撞!还好同夫人投了缘,她不怪罪你。” 他听说阿茕直接跑到李夫人面前把事情都挑明了说,被吓出一身冷汗。 “哎,阿骁你晃手!晃……晃手!”阿茕含糊的说着,拉下了顾骁的手,讨好的笑着,“我胆子很小的,兔子胆子,嘿嘿,兔子胆子。” 茕玉·贰拾贰 从最后一片红枫从枝头飘落,到寒风夹着细雪落满大地,再到百花盛开,春光烂漫。 李夫人殿中的那株樱树也开了花,便邀请了阿茕和顾骁去她那儿那儿赏花。 那樱花确实好看,像一片红云,又像天边的那一抹晚霞。 阿茕从没见过这样烂漫好看的花树,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绕着树干细细打量。 “陛下果真宠爱夫人,”顾骁宠溺的看着跑来跑去的阿茕,喝了口酒,“这样难得的樱树,也种到了夫人的殿中。” 李夫人端坐在一边,正捻了一块糕点要吃,闻言也只是笑笑。 “先前……多谢夫人帮忙了。” “将军无须多礼,妾身帮你们,一个也确实是喜欢阿茕,想留她做我的妹妹,”李夫人仪态万千的端起茶盏,垂着眼眸,细细品茶,“另一个,也是妾身自己不大甘心,想瞅瞅,你们又能走到哪一步。” 顾骁听阿茕说过,李夫人同李将军的情缘,也起于救命之恩。所以他只当李夫人被李将军伤了心,想知道,他和阿茕的感情,是否也那般脆弱。 他有些不悦,看着跑向他的阿茕,仰头将酒樽里的酒一口灌下。 “阿骁阿骁!”阿茕笑着叫他,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花,“阿骁!你看这花儿好不好看!” 顾骁觉得阿茕眼里像是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好看的不行:“嗯,好看。” 阿茕恶作剧似的把花插进了顾骁的发间:“花花这么好看,我给你簪上啊~” “咳咳,”李夫人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却又被他们腻歪出一身鸡皮疙瘩,“你们俩可收敛些,瞅瞅你们现在,光天化日的,像什么样子。” 阿茕抱着顾骁的手冲李夫人做了个鬼脸。 李夫人身后跟着的婢女忍不住都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上一刻,阿茕还在撒着娇,开心的吃着糕点赏着樱花。 下一刻,她脸色苍白的被李夫人拉着,躲在顾骁的背后,无助的看着顾骁同黑衣人缠斗。 阿茕咬着唇,全身都在颤抖。李夫人只能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婢女去搬救兵。 可是黑衣人越来越多,守在外边的侍卫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进来。 顾骁渐渐支撑不住,他身上每多一个伤口,阿茕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剑光掠过。 阿茕挣脱了李夫人的怀抱扑向顾骁。 她来不及掐诀,或者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就迎向了刀刃。 刀剑刺入血肉。 阿茕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刺穿她身体的剑刃。 她回头,仓皇的看向李夫人,她张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李夫人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赶忙跑到阿茕身边,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李夫人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她瞪大眼睛看向阿茕的伤口。她突然明白了阿茕那个眼神的意思。 顾骁解决了最后一个刺客,一个箭步冲到阿茕面前,蹲下,想抱起阿茕的身体。 李夫人挡开了他伸来的手。 阿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 是顾骁眼里,兔子模样的自己。 茕玉·贰拾叁 夜色沉沉,有暗流涌动。 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进了一个华丽的宫殿里。 “殿下,刺客已经用抹了药水的剑刺中了那个妖怪。” “你们做的很好,本宫重重有赏。” ---------- 李夫人合上门,慢步走到正坐在樱树下的顾骁身边。 她站在那儿,看着被风吹落的花瓣,眼里有悲伤流出。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花瓣,嘲弄的笑出了声。 “被吓到了?”李夫人没有转身去看顾骁,却也想象的到顾骁的表情,“也是啊,当初他知道我是灵狐的时候,恨不能亲手杀了我。” 顾骁紧紧攥着拳头,臂膀上的肌肉抖动。 他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有关他战场上每次好运的死里逃生;有关阿茕问过那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有关阿茕从不说出的……那些小秘密。 顾骁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清楚,他还是很爱阿茕,可是,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茕是……一只兔子的事实。 “阿茕……伤还好么?” 李夫人惊讶的回头看着顾骁,半晌,才沉着声音回答:“不大好,那剑上抹了专门对付我们的药水……她可能暂时都没办法变成人形。” 顾骁一拳砸在地上,接着一拳又一拳,像是泄愤一样。 鲜红的血溅在散落的花瓣上,美艳又凄凉。 李夫人心里也不大好受:“这宫里终究不大安全,将军带着阿茕离开吧。” 顾骁向屋内走的脚步一顿,他微微侧头,“多谢夫人多次相助。” “呵,能与将军相恋,阿茕的运气,果真比妾身好上太多。”李夫人笑着摇摇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变得凶狠,“妾身和阿茕都藏的好,也就只有意涵公主,曾撞破过阿茕的身份。” “意涵公主?”顾骁猛的皱眉,他的眼神阴沉下来,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杀气像是被揭开了盖子,全部释放了出来。 “将军,妾身也不多说什么了,阿茕是个招人疼的,请将军,千万不要负了阿茕。” 顾骁微微颔首,不再停留,带着毛团子一样的阿茕连夜离开了皇宫。 至于意涵公主……人不犯我,则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么,我必犯人。 顾骁从来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圣人,他不会主动去挑起事端,却也容不得别人来随意招惹。 至于阿茕……顾骁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绒毛。 等她醒来,身子养好些再谈吧。 ---------- 阿茕醒来,觉得全身都好疼啊。她动了动耳朵,伸出一只前爪,想探探环境。 她的爪子突然被一只手捏住了,顾骁磁性的声音响起:“醒了?” 阿茕睁开眼睛,懵懵的看着顾骁近在咫尺的打脸,鲜红的眼睛眨巴眨巴,然后突然委委屈屈叫了一声:“阿骁,我疼……” 顾骁虽然知道面前这软软的、小小的兔子就是自己的那个小姑娘,这几天他也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件事。 可是兔子开口说人话什么的,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不过他听到小姑娘带着哭音的声音,马上就心疼了。 “傻不傻!用自己去挡剑!想没想过后果?嗯?小破丫头!” 茕玉·贰拾肆 “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顾骁一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就恨得牙痒痒的,又不舍得骂她,气的直说阿茕傻。 阿茕有点委屈,没有被捏住的爪爪摁了摁身下的软垫,沮丧的不得了。 可是她很快发现了有哪里不大对。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慢慢浮上脑海,染血的剑刃、药水刺鼻的气味、诧异的眼神…… “阿骁……”她有点迟疑,然后变得更加低落不安,“你都知道了……” 顾骁挑眉,他本来想等阿茕身体好些再谈这件事的,没想到小姑娘会主动提起。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谈,好不好?”说罢,他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怕吓着阿茕,“嗯?” “阿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我喜欢你呀……我怕吓着你,我,我怕我告诉你了,你会害怕我……”阿茕感觉到顾骁的温柔,心里反而更加的难受,她哽咽着,小小的身体瑟缩着,眼睛紧紧闭着,两只爪爪捂着脑袋。 阿茕有想过把一切都告诉顾骁,可是她又害怕顾骁知道后会远离她,不要她。 顾骁看着阿茕,也知道如果不把事情好好说开,这会成为阿茕心里的一根刺。 “小兔子,你看着我。”他挠挠阿茕的脑袋,“你看我,像是害怕你的样子?” 阿茕放下爪爪,想扭头去看看顾骁的脸,可是身上的疼痛让她放弃了扭头的动作。 顾骁看出阿茕的动作,替她把软垫转了个位置,和她面对面。 “我不想骗你,你在我面前变成兔子的时候,我害怕过,”顾骁回忆起那天的一切,心突然一痛,“可是就算变成了兔子,你也还是阿茕。我还是喜欢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心情,你替我挡剑,变成兔子,没有生气的躺着。 比起你不是人类,我更加害怕的,是你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我也知道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爱的那个小姑娘。” 阿茕看着她的阿骁,恍然间,觉得,这大概就是故事最好的结局了。 ---------- 顾骁毕竟是人类,不大懂要怎么给阿茕疗伤。 他也总不好总进宫去找李夫人帮忙。 还好阿茕醒来后有了办法。 阿茕让顾骁帮着她叠了一个千纸鹤,虽然顾骁笨手笨脚,叠的纸鹤歪歪扭扭的,丑的不行,但也勉强能用。 阿茕把爪爪按在纸鹤的翅膀上,闭着眼睛默默施法。 一会儿,阿茕睁开眼,收回爪爪。在顾骁惊奇的眼神中,那只纸鹤竟然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的飞起来,飞远了。 “这样就好啦!纸鹤会帮我们把消息传回云山哒。” “云山?”顾骁弯腰把阿茕抱进怀里,轻轻挠了挠阿茕的下巴。 “对啊对啊,”阿茕被摸得舒服,眯着眼睛,“就是我长大的地方!云山可好看了!阿音、树爷爷、鸢尾姐姐都在山上!” 顾骁静静的听着阿茕和他说云山上的故事,眼睛里却带着些狠意。 现下阿茕身体好了不少,也差不多,该出手解决一下那些不安分的人了。 ---------- 这天天气很好。 洛林小公子摇着扇子,准备去找顾骁。他走到顾骁宅邸前,却见一个颜色艳丽,国色天香的红衣美人正同门前的侍卫说着什么。 那美人似乎感应到洛林的视线,她回身看向他,未语先笑。 “呀,我见过你。” 正是狐音。 茕玉·贰拾伍 顾骁以为,也会是一只千纸鹤飞回来。 万万没想到,狐音会出现在他面前,和洛林一起。 “阿茕呢?”狐音有点担心,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阿茕是否安好。 洛林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奇怪,他用扇子遮着脸,挑眉看向顾骁。 “咳,阿茕受伤了,在我这有人照顾。”顾骁撇过头,不太自然的解释。 “我懂,我懂。”洛林笑的像只狐狸,看的顾骁拳头痒痒的。 ---------- “阿茕!”狐音风风火火的跑到阿茕住的屋子的门口(其实就是顾骁的卧房),一把推开房门。 里头趴在垫子上无精打采的垂耳小兔子猛的抬头,懵懵的看向冲进来热烈似火的美人。 狐音逆着光,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阿茕突然觉得眼睛酸酸涨涨的,可谓是——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阿音!”你可算来了嘤嘤嘤! 狐音快步走到阿茕身边,细细查看了她的伤势。然后狐音伸出手,指尖出渐渐凝结了炫目的荧光。她轻轻点了点阿茕的额心,那点荧光竟没入阿茕的身体,不见了。 阿茕觉得那一直灼烧着灵魂一样的痛楚消失了不少。 “阿音你好厉害!”阿茕崇拜的看着狐音,眼睛里像是有无数闪烁的小星星,“我感觉好多了!” 狐音点点阿茕樱粉的小鼻子,娇嗔:“我哪儿能这么厉害呀!这是树爷爷和鸢尾姐姐的灵力呀。” 阿茕愣住了。虽然树爷爷和鸢尾姐姐最擅长治疗术,可她被灭妖水所伤,恐怕要费树爷爷和鸢尾姐姐不少的灵力。 他们灵物修炼不易,也许努力修炼数十年,才能精尽一点点。 “听到你的消息,大家都担心坏了!早同你说过,要多加小心!”狐音鼓着腮帮子,伸出爪子想要捏一捏阿茕的脸,眼眶突然就红了,“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狐音灵力尚浅,情绪波动一大,耳朵和尾巴不自觉的就冒出来了,耷拉着。 一只兔子一只狐狸,都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对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伴着顾骁和洛林说话的声音。 狐音一慌,突然怎么都不能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 “阿茕,狐音姑娘,”扣门声响起,接着是顾骁的声音,“我们……”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像是撞到桌子东西后,桌面上的杯碟全落在地上摔碎了的声音。 顾骁觉得不太妙,道了声“失礼”后,推开门。 然后他的脸就黑了。 屋内,本该安安分分趴在软垫上的小兔子变成了人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捂着脑袋,窝在椅子里;本该在屋里的狐音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把椅子里瑟瑟发抖的火红的小狐狸。 顾骁挡住身后洛林好奇的视线,沉着脸让洛林到前厅等着他,他自己进了屋子关上门,眉头紧皱着,蹬着桌边的两个小家伙。 “行了,没其他人了。”顾骁抱胸虚倚在门上。 阿茕放下抱住脑袋的手,漏出一双雪白可爱的兔耳,她挪挪身子,在椅子里坐正;狐音也冷静了下来,幻化成人形,乖乖坐在椅子里。 像两个犯错的学生,等老师训话。 茕玉·贰拾陆 “说说吧,什么情况这是。” 阿茕挠了挠耳朵,小心翼翼的看了顾骁一眼:“那什么,小音给我输了一点灵力,我身体好了不少……就,就又能化形了……” 顾骁点点头,又挑着眉看向手足无措的狐音。 狐音有些踟蹰的说:“我,我修炼还不精……刚才一慌张,就,就……” 顾骁很头疼。 不过他还是很关心阿茕的身体,听说她好了许多,还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了狐音:“多谢姑娘了。” 狐音第一次见顾骁对她态度这般好,受宠若惊的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也都很担心阿茕的。” ---------- 狐音这次来,还带了不少草药,是老人们专门为了阿茕的伤调配的。 有了树爷爷他们的灵力,阿茕恢复的很快,她已经能收起耳朵和尾巴了。 阿茕苦兮兮的看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汤,抽抽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狐音,撒娇:“阿音(*?????)这个真的好苦啊。” 狐音咽咽口水,有些犹豫,但她又想起了顾骁那张凶巴巴的脸的时候,只能狠狠心,把药碗向阿茕的方向又推了推。 阿茕嗷呜哀嚎了一声,知道自己大概是躲不过这一节了。 狐音看着她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忍心,就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的蜜饯,放在了阿茕面前。 阿茕这才好受一些,磨磨唧唧的端起药碗,把药喝下去。 飞快的塞了两颗蜜饯,嘴里的苦味淡去不少后,阿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趴倒在桌上。 “怎的你喝个药像是去了半条命似得。”狐音调笑着看向阿茕。 阿茕哼唧一声,不回应。 ---------- “陛下,陛下请为妾身做主!”李夫人掩面,哭的梨花带雨,“妾身平日里也不曾招惹过什么人,妹妹也从不与人为难,除了……妾身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陛下……” 陛下看着李夫人哭的可怜,眼里盈着心疼,手重重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意涵这次,实在是太胡闹了。 ---------- 另一边。 “公主,顾骁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意涵公主得意的一笑,对着镜子整理了妆容,向殿厅走去。 呵,说什么爱不爱的,在见到那妖怪的真面目后,顾骁还不是来找她了?妖物就是妖物,怎能同她堂堂公主相争。 “将军这次来,是为何事?”意涵公主勾着红唇,笑容带着两份讥诮三分妩媚五分骄傲。 “臣这次来……是希望公主能好自为之,”顾骁仿佛不曾看到公主若有似无的勾引魅惑,冷着脸,“若有下次,臣定会,让公主知道,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不可以。” 意涵公主的笑容一僵,不可置信的盯着顾骁。 “阿茕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总归,我爱的是她,与其他的再无关系。” 意涵公主挥袖把桌面的杯碟都扫到地上,摔落一地的碎片。 “她是妖怪!妖怪!”她有些歇斯底里,一向端庄的仪态也不见了,她抓住顾骁的袖子,眼里写满了疯狂“你……你一定是被那妖物蛊惑了……那个贱人……” 顾骁狠狠的甩开她,看她跌坐在地,也只是厌恶的看着,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意涵呆呆的坐在地上,好半天,才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她不会让那个妖怪好过的,她发誓! 茕玉·贰拾柒 阿茕身体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李夫人那儿递来了帖子,想要来探望阿茕。 恰好狐音也在,阿茕也就同意了。 万万没想到,来的不只是李夫人。 当那顶华丽的轿子在顾家大门停下,率先走下来的,是微服出行的陛下。 常服的陛下褪去了平日里的王者霸气,多了几分温文儒雅,同娇俏美丽的李夫人站在一起,登对极了。 都说做皇帝的,身上多少都带着些龙气。从没见过龙气的小兔子和小狐狸,突然这么近的接触陛下,被陛下带着的龙威,吓得瑟瑟发抖。 顾骁也正了神色,恭敬的将陛下和夫人迎进府里。 “夫君,既然你同将军有要事相商,妾身同妹妹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李夫人盈盈一拜,挽了阿茕的手,笑着离开了。 刚一远离陛下,阿茕和狐音双双松了口气。 李夫人看着她俩狼狈的样子,笑的开心。 “啊,”狐音有些害羞,抿了抿嘴,小声道,“夫,夫人……” “你我都是灵狐,”李夫人看出狐音的腼腆不安,微笑着安慰,“不必这般拘束。你叫什么?” 狐音稍稍安心,整理了一下心情,看着李夫人的眼睛,认真道:“我叫做狐音,狐狸的狐,声音的音。” 狐音本就是艳丽的长相,哪怕眼里还有不少羞涩,看起来也还是妩媚动人的样子。 “这次,多谢夫人对阿茕的帮助,”狐音一边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说话,一边努力回想着下山前树爷爷他们的嘱咐,“夫人的恩情,云山诸位,没齿难忘。夫人若是有用的上我们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好,”李夫人微微颔首,“那到时,就麻烦你们了。” ---------- 顾骁领着陛下来到他平日里处理事务的书房。他示意护卫在周围严加看守,自己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他合上书房的门,回身就想跪下。陛下一把扶住他,把他拉了起来。 “顾将军不必多礼,”陛下温和的看向他,“孤王……不,我,我这次是陪夫人来探望她的妹妹,你不必以君臣之礼相待。” “是。” 虽说如此,顾骁还是让陛下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自己恭敬的站在一边。 陛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指节轻轻敲击桌面:“先前的事情,我听夫人说了。” 顾骁面色一肃,知道陛下要说意涵公主派刺客刺杀阿茕的事儿。 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知不知道……李夫人和阿茕的秘密。 “孤……我,已经禁了意涵的足,不会再让她这样胡闹了。还请,将军莫要再……” 顾骁垂眸,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陛下只是知道他先前威胁公主的事,暂且还不知道阿茕的秘密。 “是臣越矩了。” 顾骁习惯性的下跪告罪,陛下摆摆手,整个人像是一下沧桑了不少。 “此事,便就这样吧。” ---------- “父皇为什么关我!”意涵公主又砸了不少摆设,“本宫杀那妖怪!有何错!有何错!” “人呢……来人啊!来人!给本宫来人啊!”她有些累了,又不小心踩在了摔在地上的物件,崴了脚,气喘着摔坐在地上叫人。 “呵呵……多狼狈啊……”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 “谁?!出来!”意涵公主惊疑不定的看着四周。 “你这么狼狈,可都是那两个人害的……你……就不想报复?” 意涵公主突然安静下来,眼睛里的疯狂褪去,闪着阴狠的幽光。 茕玉·贰拾捌 狐音有点纠结。 本来她准备阿茕伤好了,就回到云山去;可是阿茕闪着星星眼,努力的挽留她。 “可是我和阿骁就快要成亲了,阿音你真的真的不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嘛?” 狐音有点动摇。 “嘤嘤嘤,算了算了,我不强留你了,”阿茕不知从哪里扯出了块帕子,假模假样的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好可怜,成亲都没有个家里人见礼……” 阿茕一边假哭,一边时不时的悄悄瞅瞅狐音。见她有些动摇了,立刻哭的更大声了。 狐音忍不住咬指甲,阿茕说的好有道理,她快被说服了! 不过还没等她决定好,顾骁就接到命令,赶赴南疆。 这次事出突然,南疆诸小国团结起来,毫无预兆的就对王朝边境的几座城池动了手。 顾骁也来不及多做安排,急匆匆的就带兵赶往战场。 阿茕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心里的不安日益增长。 狐音歪头看着阿茕,最终还是留了下来,陪着阿茕。 ---------- 顾骁思前想后,还是告诉了洛林有关阿茕和狐音的事情。 洛林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的样子,实际上他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骁很信任他。 洛林平日里也爱看些志怪小说,听了顾骁的话,也没被吓着,反而双眼蹭的亮起,兴致勃勃的缠着要看阿茕和狐音的法术。 平日里顾骁在时,他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但这会儿顾骁远在南疆,他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阿茕同洛林打过几次交道,同他也比较熟悉了,哼唧两声,不去搭理他。 于是洛林又一点不见外的看向狐音。 狐音被他看的不自在,想装作没看到洛林恳求的眼神。 但她哪里是洛林的对手? 半晌,狐音败下阵来,一对火红的耳朵从发间竖起,一条大尾巴在衣服下甩来甩去。 洛林如愿以偿,惊奇的看着狐音的耳朵,啧啧称奇。 若不是他还知道狐音是个小姑娘,怕是会直接上手去揉弄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这可真是……真是…… 太棒了! ---------- 狐音和李夫人同是灵狐,她们俩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吃鸡。 恰好李夫人得了不错的萧山鸡,肉质鲜美,便邀了阿茕和狐音进宫一起尝尝味道。 阿茕想起,李夫人同他们初见时,狐音恰好要了个全鸡宴,不由笑的开心。 宫里的御厨手艺极好,上好的食材加上御厨的手艺…… 狐音觉得,她的狐生圆满了。 用完膳,李夫人领着两个小姑娘到御花园去看看风景,顺便消消食。 走到湖心亭,李夫人挥挥手,示意服侍的人都退下。 待他们都退下了,李夫人拧着眉,认真的看着阿茕的眼睛。 “阿茕,你且一定要小心意涵公主。” 阿茕惊讶的瞪大眼睛,狐音不大知道阿茕和意涵公主之间的恩怨,只懵懂的看着阿茕无措不安的样子。 “妾身前些日子见到意涵公主,她神情不大对劲,如今顾将军不在皇城中,妾身害怕,她会做些什么。” 有风拂过湖面,吹在她们身上,阿茕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 狐音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一句话——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茕玉·贰拾玖 打自那日从宫中回来,阿茕就日渐憔悴。 她一想起先前被灭妖水所伤时的痛楚,就忍不住微微颤抖。更何况,她还不知道……现在的意涵公主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阿茕胆子不大,从小又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下成长的善良美好。 而意涵公主浸淫后宫争斗多年,为人跋扈猖狂,手段阴狠。 两相比较,也不怪阿茕会害怕。 狐音看着阿茕魂不守舍的样子,默不作声的,将归期又向后挪了挪。 ---------- 狐音和阿茕商量了一番,决定由狐音先回一趟云山,向树爷爷他们寻求帮助。 阿茕担心意涵公主会派人盯着她,怕给云山的大家带来麻烦,一时不敢妄动,只留在皇城中,随机应变。 只是没人料到,意涵公主出手会这样快。 狐音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半点不敢耽搁的求了护身符就要回皇城。 可等她到了皇城,却见阿茕住着的宅子门口围了一圈百姓,正指指点点些什么。 狐音心下不安,努力的挤开人群,想走到最前面。 “让让,麻烦让一让……阿茕!” 狐音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却看到阿茕正与几名道士打扮的人对峙。她三两步冲到阿茕面前,瞪着那几个道士:“你们这是做什么!” “贫道自然是来除魔卫道!”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这位姑娘,你身后的可是妖怪,你也快快离去的好。” 狐音抓住阿茕的手,她感觉到阿茕在颤抖,于是咬着唇,把阿茕的手握的更紧了,强子镇定:“你们凭什么血口喷人!你说她是妖怪,证据呢!” 狐音猜这些人不是什么真正的除妖师,不然也不会不知道,她是只灵狐。 “证据,”一个相貌不扬的道士冷哼一声,挥手向她们撒了什么,“这就是证据。” 狐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阿茕的惨叫。她惨白着脸回头看向阿茕,却看到阿茕捂着头蹲了下去。 阿茕的脸被头发遮住,狐音看不清她的脸,她也蹲下,想把阿茕抱进怀里。 可是,她却看到阿茕的兔耳,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她嗅了嗅,然后颓然的垂下了手。 是月华粉——能让她们显形的药粉。她身上带着才从云山带回来的护身法器,却还没来得及交给阿茕。 “真的是妖怪啊……” “真可怕……” 周围百姓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入阿茕和狐音的心上。原来……哪怕她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在这些百姓面前,她们任然是可怕的怪物。 “可是……”狐音努力稳住声音,“她……什么都没做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道士喝道,他身后的百姓也纷纷附和着,想要阿茕的命。 狐音的眼底有青光闪烁,眼睛也慢慢的化作了竖瞳。 但阿茕拉住了她,轻轻的晃了晃她的衣角。 “这妖孽已经动不了了!待老道捉住她,搭好诛妖台,在所有人面前,消灭一切祸端妖祟!” “好!”“好!” 狐音突然觉得…… 这人间,真的好冷啊。 茕玉·叁拾 阿茕不知道距她被关进地牢,已经过了多少天。 黑暗,阴冷。 她抱膝坐着,把脑袋靠在膝盖上,紧紧的闭着眼睛。 阿骁,阿骁。 她一遍一遍的想着他,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更加害怕。顾骁就是她心里的太阳,温暖照亮了每一寸阴寒。 ---------- 狐音不知道阿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她焦虑的不行,在洛林的书房来回走动,蹙着眉、咬着唇,她眉眼本就艳丽,这样一看,倒是有点不怒自威的样子。 洛林也很头疼,这次意涵公主打的他们措手不及,用的手段也很厉害。 那些道士大张旗鼓的前去“捉拿”阿茕,当着所有百姓的面,逼得阿茕显了形。 现在整个皇城都在议论阿茕的事情,光是阿茕如何显得形、阿茕是什么样的精怪,都传了十数个版本。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 高居殿堂的陛下也听到了这些流言,李夫人曾对阿茕青眼有加,如今,也不免受到波及。 书房门外有几个人影,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书房里的情形。 洛林额头青筋跳了跳,他离开书桌,“啪”的把门打开,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几个猫着腰的女孩子。 是洛林几个尚未出阁的姐妹。 被洛林的动作吓了一跳的狐音好奇的看着这些小姑娘,她们身上有着阿茕和她都没有的温婉大气,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娇俏活泼。 狐音感觉到她们对她释放的善意,有些害羞,又有些开心。 她突然又想起那些骂着阿茕的百姓,突然的,就有点低落,沉默着往书房里退了些许。 那几个姑娘也在打量狐音,见狐音后退,只当她是害羞了。于是她们嬉笑着把洛林拖到一边,往他手机塞了些小玩意儿。 “阿林阿林,”她们挤眉弄眼的示意洛林,“这都是姐妹们准备的一些小玩意儿!你快些都拿去!好好讨姑娘的欢心!” “唉,她不是……”洛林头更疼了,想要解释一下。 但那些小姑娘才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早盼着你找个媳妇儿回来了!”一个小姑娘拍拍手,开心的笑着,“这样我们就又有新姐妹啦!” “我和狐音姑娘真不是……” “阿林,过些日子的赏花宴,你可得带着弟媳(嫂嫂)一起去呀!” 小姑娘们说完,也不管洛林的反应,只向着书房里好奇向外望的狐音福了福,叽叽喳喳的又走了。 她们头挨在一起,开心的聊着什么,偶尔还会悄悄的回头看看狐音。 “阿林眼光可真好,那个小姐姐可真好看!” 洛林关上书房的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移开视线不去看狐音。 “抱歉哈,让姑娘见笑了。家中姐妹喜欢开玩笑……”他突然想起刚才姐妹们递给他的东西,“咳,这些……是她们给你的小礼物,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狐音看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大方的收下了,还把其中一支红珊瑚簪子簪在了发髻里。 “谢谢你们!”狐音笑盈盈的样子,让洛林忍不住红了脸。 他努力正了正神色,认真的看向狐音:“刚才她们这么一闹,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狐音眼睛一亮。 茕玉·叁拾壹 这几天洛林小公子常常带着一位红衣佳人上街。 美人带着面纱,虽只隐隐能看清大概得轮廓,但那双眼睛却着实勾人的紧。 洛林小公子对那姑娘可谓无微不至,有求必应。不少人都猜,他这是好事将近了。 有些爱慕洛林的姑娘,不甘心,大着胆子同洛家的姑娘们打探消息,却都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有些公子,被红衣姑娘袅娜娉婷的身段撩拨到了,想看看这位姑娘的真容,却都被拒绝了。 众人好奇的不行,就像有小猫儿用爪子轻轻的挠着他们的心,痒痒的。 接着就有人听说,过些日子宫里的赏花宴,洛林小公子会带着那姑娘一起去。 多少公子小姐暗自用力,等着赏花宴一睹美人风采暂且不提,这会儿洛家也是人仰马翻。 洛家的姐妹们见家里唯一的男儿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也铆足了劲的想要帮忙。 “赏花宴当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啊!”一个姐妹理直气壮的对洛林说,“你一个男孩子家家哪里知道打扮女孩子!当然是要我们来给她打扮啊!” 洛林噎了一下,突然发现他确实……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赏花宴都在大家的期盼中到来了。 姑娘们都盛装打扮,各有各的娇妍美丽;小公子们也都好好的收拾过自己,一个个看起来也都丰神俊朗。 直到——洛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到了皇后为了这次赏花宴提前布置好的御花园。 先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是洛家的小姐们,洛家的姑娘们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本来在聊天的公子小姐们纷纷都压低了声音,不约而同的,开始等待洛林和那个最近赚足风头的姑娘。 等洛林扶着盛装打扮的狐音进来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明眸皓齿,瑰姿艳逸。 狐音刻意的用了点媚术,眼波流转,不少姑娘都忍不住红了脸,用袖子掩着脸,时不时含羞带怯的瞄她一眼。 更不要说那些公子哥了。 毕竟洛林和狐音没有正式订婚,有很多公子已经在暗中盘算,自己把她娶回家的可能了。 狐音最近也狠狠的学习了一番人类的礼仪,现在看起来,倒也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她带着得体的笑,被洛林交给了洛家的姐妹们。 在洛家待了些时日,她已经和这些善良可爱的小姑娘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阿音,你快看,这种花儿,可是只能在这御花园才见得着的!咦……前面那位是……” 前面又是一阵骚动,她们好奇的看向那里,却看到一个美妇人,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袅袅娜娜的走来。 正是李夫人。 李夫人走到狐音面前,牵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细声细气的同她说了些什么,十分亲昵的样子。 两位颜色相当的美人站在锦簇花丛中,美的像当代大家笔下的画卷。 令人挪不开眼。 茕玉·叁拾贰 “你自己要小心。”李夫人嘴唇没怎么动,狐音却清晰的听见了她的话。 这次阿茕突然出事,李夫人也受到了波及,可她还是努力的帮阿茕向陛下求情。 这次她央求李夫人能帮着他们救出阿茕,夫人也不多话的应下了。 狐音悄悄把护身法器塞到李夫人手里,面上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几日不见夫人,夫人怎的就这般憔悴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她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周围的人都听的清。 意涵公主冷冷一笑,将杯中甜酒一口喝下。 想来,这两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不认得狐音,却也听闻狐音同洛林关系亲近,洛林同顾骁感情又极好,这个狐音同那兔妖恐怕也有些交情;她也恨极了李夫人,若不是这个贱人几次三番给父皇吹枕边风,她不会被禁足那么久,早就能收拾了那妖怪。 意涵公主眼里突然闪过一抹暗沉——李夫人同那妖怪感情那样好,还多次出手帮那妖怪,莫非这李夫人也…… 她在袖带里摸到了随身带着的药粉,心里有些得意。 她抬眼向李夫人和狐音看去,恰好对上了她们的眼睛。 走过去……走到她们俩的身边去…… 狐音看着向她们走来的意涵公主,向李夫人递了个眼神。李夫人微微颔首,眼神微微的有了变化。 “见过意涵公主,”狐音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声音却带了几许魅惑之意,“不知公主……有何事?” 意涵公主只觉得自己意识有点儿迷糊:“本宫……” 李夫人见她这样,心知是魅心之术起了作用,便扶住了公主,嘴里说道:“公主?妾身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要不妾身扶您去休息?” 一边,李夫人则凑近公主的耳朵,轻声问:“不知殿下……将阿茕关在了何处?” “在囚鸟死狱……” 原本紧盯着意涵公主的眼睛,努力维持魅心之术的狐音闻言大惊,也断了对意涵的控制。 意涵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遵从本能挥开了虚扶着她的李夫人。李夫人猝不及防的被她这么一推,猛的撞向了狐音。 她手里攥着的装了药粉的纸包,也随着她的动作撒向了跌坐在地的两人。 等意涵公主清醒了些,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几个洛家的小姐跑来扶起李夫人和狐音,虽碍着身份不好说些什么,但她们看意涵公主的眼神,却又不一样了。 意涵暗暗咬了咬牙。她绝不会放过这两个贱人! 意涵也没有心情再在这里待着了,她昂着头,带着她一贯骄傲的表情,离开了。 等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彻底冷静下来细细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却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现在多少知道了,李夫人和那狐音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药粉对他们没有用,但是…… 意涵公主用力扯着她的帕子,阴沉的盯着某个方向。 她总归会揪出她们的尾巴来的。 茕玉·叁拾叁 狐音突然觉得,还不如不知道阿茕的下落,这样,可能还不会这样绝望。 王朝有两个牢狱,一为王朝天牢,专为关押皇朝重犯;另一个……就是囚鸟死狱。 囚鸟死狱位于皇城城外一座峭壁中。最初,这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设计建造的,用来……放置他“心爱”的“藏品”。 这里只有一个囚室,所有的牢笼都做成花纹繁复的巨大鸟笼,用数根粗长的铁链将铁笼吊在半空。 牢笼底部是一个幽深的水潭,水潭里养了许多的巨鳄、食人鱼。唯一的进出口,也由玄铁铸成的巨门堵着。 通往囚室的路上也是机关密布,你不知道你踏出下一步的时候,面对的是万箭穿心还是毒虫噬咬。 后来魔头被诛杀,囚鸟死狱就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直到王朝无意中发现了囚鸟死狱建造时的草图,花重金,广招贤才,让许多擅长机关术的能人异士进入其中破解机关,才终于,重新开启了囚鸟死狱。 那些能人异士,在开启囚室的同时,也为死狱增加了更多的机关。 狐音咬着唇,眼神空洞。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茕抱着头,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眼睛里都是恐惧。 又一个、又一个人,被丢下去了。 这里,每天都会有人被丢下去。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面传来痛苦的嘶吼、哀嚎声,还有食人鱼跃出水面发出的击水声。 在这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暗恐惧中,阿茕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 剩下的只有恐惧。 对黑暗的恐惧、对声音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一切的恐惧。 好冷啊…… ---------- “你冷静一点!”洛林皱着眉拉住狐音,“你这样突然冲过去,非但救不出阿茕,连你自己也会丧命!” “那你说怎么办!”狐音眼睛红红的,眼睛里全是绝望,“阿茕在里面大半个月了!我们连她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万一……万一……” 狐音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洛林松开了拉住她的手,她捂住眼睛,忍不住低声啜泣。 洛林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次,向来主意多的他,也没了办法。 “对了,对了,”狐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我可以再去对公主用魅惑术,让她放了阿茕,对,对!” 她猛的就向王宫的方向跑去,洛林被她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她:“你这样冒失的过去,先不说能不能成功见到公主,上次能成功,也是占了她没有防备的先机,接下来,她肯定会防着你和夫人。” “洛林……”狐音茫然的回头看着洛林,“阿茕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从不作恶,我们只是默默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却要被别人害怕?被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碎言碎语?” “为什么那么多人,仗势欺人,他们却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甚至会谦卑讨好?” “就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呢……” 茕玉·叁拾肆 月光洒落在屋檐上,像一层银纱,朦朦胧胧,看起来静谧又美好。 洛林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一层纱蒙住了,让他变得迷茫而踌蹴。 “为什么,我们从不作恶,我们只是默默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却要被别人害怕?被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碎言碎语?” “为什么那么多人,仗势欺人,他们却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甚至会谦卑讨好?” “就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他脑子里一直在不停回放那天狐音的话。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向狐音解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又凭什么说阿茕她们定是会害人的妖物? 难道要他亲口同她们说,这人间,不值得? 他想起阿茕和狐音纯粹单纯的笑,又想起了阿茕的遭遇、狐音空洞的眼神…… 她们有什么错? 错的,分明是他们。 ----------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混账!”声音发着颤,可见是气的狠了,“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堂堂公主,赏花宴上,推倒夫人和洛家的女儿!还往她们身上撒的那是什么!” “父皇!”意涵公主跪在地上,闻言不甘心的抬头看着陛下,“是那两个贱人害儿臣!” “你!”陛下胸口不住的起伏,呼吸也变得更重,“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作为公主该说的话?当初你母亲教你的礼仪,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儿臣……”意涵公主咬唇,“儿臣知错。只是,父皇!那李夫人真的是妖物!儿臣那日是被她控制了才会失态!一定是这样!只要,只要让我再给她用一次药……” “够了!依孤王看,疯魔恐怕是你吧!来人!把公主带回她的寝宫去,公主最近精神不大好,给孤王看紧、照顾好了!” 意涵公主依然跪在地上,面前是被摔碎的茶盏。 她捏紧手心,死死咬着牙。 几滴鲜红的血从她手心滴落,滴在了她的衣摆上,化作一朵娇艳的红花。 ---------- 顾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次南疆的叛乱实在莫名其妙。除去先前被他斩杀的将军的旧部和原本就同王朝不和的一些小国部落,不少原本同王朝能和平相处的,也参与了这次的战事。 不同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顾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明明……他们都没有理由滋事挑衅啊。 他烦躁的揉揉头,一旁侯着随时听命的小兵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战战兢兢微微发抖。 “阿骁阿骁,别总是皱着眉头嘛!笑一笑?” 顾骁突然想起阿茕经常说的话,不由舒展了眉,勾起了一抹笑。 一旁的小兵抖豁的更厉害了,将军这怕不是……疯了?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太可怕了。 顾骁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兵,这天也不冷啊,怎么抖成这样?莫不是病了? 于是善良的顾小将军“大发慈悲”:“你先退下吧,早些回去休息。” 那小兵吓的直接跪倒在地:“将军!我我我……” 顾骁挑挑眉,心想他大概是真的病了,站不稳、话也说不利索了。 “退下吧。” 说罢,顾骁也不再去看那小兵,继续专注于面前的战报。 茕玉·叁拾伍 时光飞逝,恰如白驹过隙。 当顾骁回到阿茕的小院,看到的,却是满庭萧索,而他心上的那个姑娘,却不知所踪。 心中的不安,仿佛要具象化成一只吃人的猛兽,将他吞没。 顾骁顾不上其他,冲到洛府,等不及让下人通报,找到洛林,抓住他的肩膀:“洛林,她呢,阿茕呢?她在哪儿?” 顾骁的力量大的出奇,洛林被他抓的狠狠抽了口冷气。 “疼疼疼……你先松开我……” 顾骁松了手,却依然紧盯着他,眼神犀利又迫切,似乎,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惶惑脆弱。 洛林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同顾骁说,狐音现在又是那副样子…… 千言万语都在舌尖绕了一圈,最后,他也只能摇摇头。 “你先冷静一下,同我过来。” 顾骁目光沉沉,看着洛林的模样,多少也确定了,阿茕是出事了。 洛林把顾骁带到了一个小院,远远的,他们就闻见了浓浓的药味。 顾骁心里一紧,莫不是阿茕又受了什么伤?他快步想要冲进去,却被洛林拉住。 洛林摇摇头,只是说:“不是阿茕。” 顾骁稍稍安了心,却也更加烦躁不安。 洛林上前扣了扣院门,等了一会儿,门竟自己开了。 洛林回头示意顾骁跟上:“里面的,是狐音和她们常说的那位鸢尾姑娘。” 顾骁满心想着阿茕,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多关注。 “阿茕她被公主用计,在百姓面前现出了原型,现在被关进了囚鸟死狱。”洛林在小屋门前停下,抿抿唇,他大概知道,顾骁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们到了。” 小屋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位身着浅紫色罗衣的清丽佳人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进来吧。” 顾骁还愣在原地,被洛林拉扯进了屋子。 屋中的软榻上蜷着一只火红漂亮的狐狸,但狐狸的眼睛紧紧闭着,皮毛也不那么有光泽了。 “阿音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不久应该就能醒来了。”鸢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洛林大概把期间发生的事情都同顾骁说了一下,包括赏花宴上的事情,包括狐音那些让人心疼的问题。 “后来,是我的疏忽,狐音独自跑去了囚鸟死狱想要救出阿茕姑娘,”洛林伸手抚了抚小狐狸的背,“等我发现她不见了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重伤,化作现在的样子倒在了死狱附近。” “我们在山上怎么也等不回她们俩,狐音的命灯一度险些灭了,”鸢尾挥开洛林的手,冷漠的撇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顾骁,“我算是会医术,也多活了些年岁,就下来找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阿茕她现在……”顾骁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都没发出过声音一样。 “还在死狱里。”洛林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顾骁,他知道好友心里肯定不好受,“子钰,对不住,我没能护好她们。” 鸢尾在一旁冷笑一声。 顾骁回过神,拍拍洛林的肩膀:“不,你尽力了。多谢。” “至于剩下的……”顾骁的眼神猛的变得狠厉,杀气不受控制的溢散开来,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我说过,她若是再敢做这些事,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茕玉·叁拾陆 刚一听见鸢尾的名字,孟清辉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听说了她的行事神态,孟清辉却愣了一会儿。 那个时候,那座山还是有名字的,叫做沧澜山。她也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少女。 而她记忆里的鸢尾,也还是那个不能化形的小灯芯花灵,每日陪她待在山上,听她读医书,陪她说话,陪她等那个人。 她还记得鸢尾笨笨的,药理怎么也记不住,人体经脉也总是记错,灵力吸收的也总是比旁人要慢。鸢尾说话软软的,甜甜的,声音听着很是舒服。 原来……她走后,鸢尾已经能化形了,还变得同曾经的她那么像。 说起来……囚鸟死狱啊…… 顾骁见她在发呆,便也先停下,不再开口。 孟清晖回过神,抿唇笑了笑:“抱歉,走了会儿神,将军请继续吧。” ---------- 铁链摩擦移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铁笼“哐”的一声,靠在了石台上。 可是这样大的声响动静,都没有换来里面抱膝坐着的人的一点点反应。 这样说也不太对,铁笼移动的时候,她还是惨白了脸攥紧了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 等笼子停稳了,她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松了抓着衣服的手。 一个黑影慢慢靠近了铁笼,笼里的人开始微微颤抖。 黑影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 笼子里的人终于抬了头,但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光亮,只有一片死寂。 狐音赶着上前几步,她看到阿茕的样子,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下来了。她跪坐在阿茕的面前,手指颤抖着,想要抚摸阿茕的脸。 阿茕隐隐约约看到一抹暗红色,脸颊上忽然一暖。在想出面前的这是谁之前,眼泪先掉了出来。 鸢尾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们。她冷冷瞥了一直沉默着的黑影一眼,冷哼一声,转而柔和了神色,说:“阿音,我们先带阿茕离开这里吧。” 听见“离开”,阿茕突然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嘶哑的,痛苦的。 ---------- 顾骁没能去接阿茕回来,只能焦急的来回踱步,等狐音她们把阿茕接回家。 等他看到阿茕如今的模样,沉了脸,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 洛林同几个护卫用尽力气才把他拦下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要去杀了那个女人。”顾骁声音冷静,但他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洛林也忍不住心里一凉。 “子钰,你冷静一些!” “……” 顾骁确实不再向前冲,半晌,他冷笑一声:“我确实还不够冷静。” 洛林稍稍松了口气,却听顾骁继续道:“怎么能这么便宜了那个女人,她该生不如死。” 阿茕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抓着狐音的袖子,低着头,别人同她说话,她也只是低低的发出几个音节。 阿茕在死狱里呆了许久,留下了不少后遗症,比如,眼睛不适应阳光、对狐音的极度依赖、暂时的失语,还有……她对一切的感知,都变得迟钝。 阿茕灵动的眼神不见了,变得灰暗无神。 这样的阿茕,顾骁怎么能不心疼。 而害阿茕吃尽苦楚变作这样的意涵公主,他又怎么会放过。 茕玉·叁拾柒 “将军,你这是何意?” “陛下,阿茕是臣此生唯一挚爱,臣一生所求,不过是能同她相伴白首。” “将军,无论如何,意涵都是孤王的公主……” “陛下,臣不傻,也多少知道陛下心中的顾虑。只要能为阿茕讨回这口气,臣对天发誓,顾家将世代为陛下效忠,绝无二心。” “……且先容孤王想想。” --------- 草长莺飞。 皇城里的百姓渐渐忘记了先前的许多八卦,茶前饭后讨论的话题又换了一茬。 比如说,谁家的姑娘同情郎私会被抓了个现行; 比如说,哪家的布庄,又出了新的衣裙样式; 又比如说,立下汗马功劳的顾骁将军,要尚公主了。 传言公主有许多的陪嫁,光是李夫人为她准备的添妆便叫许多人看红了眼。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李夫人的宫殿中。 “一梳梳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鸢尾拿着树爷爷特意做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阿茕的头发;李夫人则拿了眉笔,细细的为阿茕描妆。 “妾身福薄,就不为你梳发了,”李夫人捧起阿茕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 阿茕脸有点红,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笑,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期待。 距离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已经过了许久,虽然阿茕还是害怕去黑的地方,也变得不如以前活泼,但她已经在慢慢走出阴影了。 今天,她就要嫁给阿骁了。 ---------- 意涵公主得意的看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 她骄傲的抬着下巴,进了殿外的马车。 马车驶出宫外,慢慢的,开始颠簸起来。意涵公主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刚想掀起车帘叱责,却突然闻见一缕馨香。 意识消失前,她看到了一个浅紫色衣裳的女人,冲她冷笑。 再醒来时,她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有些慌张的站起来,伸手四处试探。 她摸到两根粗壮的柱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她适应了黑暗,才看清,她正在一个雕花铁笼中。 她的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笼子,笼子里或坐或躺的,都装着人。 忽然一阵巨响,接着是人的尖叫声、落水声。意涵不自觉的低头看了过去,却看到了那人被食人鱼迅速噬咬干净的画面。 触目惊心。 “这里是哪里!来人啊!给本宫来人啊!” “父皇,父皇呢,父皇快来救儿臣啊……” 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 “顾骁!你和那个贱人,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酒不醉人人自醉,顾骁本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如今竟也有些醉意了。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那将军之女正混在宾客中,冷冷的看着他,见他瞧过来,嘲讽的向他笑了笑。 顾骁皱眉,他晃晃头,再想去找时,已经看不到她了。 约莫是真的有些醉了吧? 等他回到新房,和阿茕一同喝了交杯酒。 芙蓉帐暖,春宵一刻。 茕玉·叁拾捌 囚鸟死狱。 意涵公主倚靠在铁笼上,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玄铁巨门。 她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等来了铁门被打开。 一个黑色的影子拖着什么走了进来。 意涵公主瞪大了眼睛向着铁门的方向扑过去,动作之大,让沉重的铁笼都轻微的晃动。 她死死的抓着笼子,面目狰狞:“放本宫出去!只要你能放本宫出去,权利地位,美人奇珍,你想要什么本宫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们能放本宫回去!” 黑影没有反应,只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将拖来的人关进了一个铁笼中。 “你没有想要得到的人么!没有想要的东西么!只要你能……”意涵公主眼见着黑影要离开了,声音更加急迫尖锐。 就当她以为还是得不到回应的时候。 “我有,”黑影的声音沙哑无比,带着深深的沉痛后悔,“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也从不会,属于我。” 说罢,他离开了囚室,关上了铁门。 ---------- 成婚后,阿茕和顾骁很是甜蜜了一些时日。 但战事可不会因为他的好事而停下。 所以顾骁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同阿茕告别,再三叮嘱了阿茕和洛林,才万般不放心的离开了皇城。 阿茕看着冷清下来的宅院,突然觉得有些冷。 狐音和鸢尾在他们礼宴之后,就一起回了云山;李夫人倒是派人来同她说,若是觉着家里头闷,可以去宫里头找她,也陪她说说话。 可阿茕如今成了婚,也不比当初不懂风情,她知道陛下喜爱李夫人,自然不好去自找没趣。 原先她也常一个人待在宅子里,等着顾骁凯旋,但是从死狱出来后,她开始害怕一个人待着。 洛林对她的情况,大概也知道一些,于是他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他给阿茕带去了两对兔子。 一对是雪白的小兔子,耳朵高高的竖着;另一对,则是垂着耳朵的棕色小兔子。 阿茕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软软的,几乎像是要化掉一样。 嘶……原、原来,兔子的绒毛这么好摸啊…… 阿茕突然觉得一个人好像也不太可怕。她看着几只小兔子乖巧的吃着胡萝卜,又想起了顾骁。 如果她和阿骁能有孩子的话,会不会也向它们一样…… 阿茕的脸“腾”的红了,隐隐的还在冒热气。她拍拍自己的脸,然后把脸靠在冰凉的桌面上,想降降温。 真是的,瞎想什么呀。 一旁的树枝上停着两只小鸟儿,小眼睛看着下面坐着逗弄兔子的阿茕,歪歪头,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红着脸不停的傻笑。 天光明媚,连阿茕心里的那一片暗影也淡了一些。 夜晚来临。 阿茕把小兔子都抱到了床边,屋子里、床柱上,都放了夜明珠,能在黑夜里给她带来光亮和一些慰藉。 不过在她入睡前,还需要点上一只蜡烛。 阿茕斜卧在床上,被子里还留着顾骁的气味。她抱着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就像阿骁还在她的身边,一直陪着她。 茕玉·叁拾玖 “我敬君黄藤酒,素手频斟滴滴愁; 几载分离复见君,几多思绪袭心头; …… 我只有梦里解那相思疚,我只有泪染蛟绡; 强装欢,欲止心绪独倚楼……” 这日阿茕正抱着兔子睡着,却朦朦胧胧的听见了歌声。 悲悲切切,叫阿茕听着心里也有些感伤凄凉。 她睁开眼,睡前点的蜡烛还没熄灭,烛光摇曳,平白的,多了几分诡异。 阿茕把一边还在熟睡的兔子抱进了怀里,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印在床帐上的烛影。 那歌声若有似无、断断续续,阿茕几乎要以为是她的幻听了。 “几多分离复见君,几多思绪袭心头……” 阿茕听着听着,想着远在边疆的顾骁,心里多少有些黯然。 “去边疆找他吧……” 恍惚间似乎有人靠在她的耳边轻语。 对啊,她也不真的是什么弱质女流,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的。 翌日。 洛林哼着小曲儿照例来探望阿茕,看看她状态如何、看看她缺些什么。 可洛小少爷在门口扣了许久的门,都不见人来开门。 他右眼皮突然跳的厉害,顾不得许多,寻了无人的地方,翻墙进了顾府。 他一边找一边喊着阿茕的名字,眉头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皱越紧。 等走到阿茕的卧房门前,他也顾不得其他,敲了门告了声罪就推门进去了。 而他只看到床上无辜的小兔子们,和床柱上粘着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她去南疆找顾骁去了,落款是一只抽象的兔子图案。 洛林捂着额头哀嚎一声,沉默片刻,走向了书房。 他必须快点通知顾骁这件事才行。 ---------- “杀啊!杀啊!”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顾骁穿着沉重的、染血的铠甲,骑在战马上,背脊挺的笔直。他的长枪穿过一个敌兵的胸膛,紧接着回身将身后靠近的敌人斩于马下。 战场上只有拼上性命的厮杀,顾骁一时不妨,眼见着剑已送到眼前,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顾骁咬牙,却见一只垂耳雪兔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恰好撞在那人的脑袋上。 许是那兔子力量大,那人竟被撞的往一边歪了一下。 顾骁抓住这转瞬的机会,躲过了剑锋也将他的长枪送入了那人的额心。 雪兔几个跳跃,轻巧的跳上了顾骁的马,窝在顾骁怀里,还讨好似的蹭了蹭。 顾骁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心上人?可他现在也只能黑着脸,更加拼命的杀敌。 等一会儿收兵回营后,再好好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好好谈谈。 王朝的兵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顾骁将军杀敌愈发勇猛,于是他们似乎也受到了鼓舞。 一时间,王朝势如破竹,敌军被逼的节节败退。 顾骁不经意瞥见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头,虽不大能看清,但顾骁直觉那是个见过的人。 她或许眼神冰冷,视线追随着他和阿茕,像是潜伏着等待机会的毒蛇,随时会出现,要了你的命。 顾骁觉得有些冷,他看着败退进山谷的敌军,唯恐有诈,挥手示意回营重整旗鼓,准备充分后再战。 他也有些事情急需解决。 茕玉·肆拾 “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儿。”顾骁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营帐,吩咐了小兵无事不要来找他后,提着兔子的脖子肉,冷笑着看她。 被他提着的兔子不停的蹬着后腿,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泪汪汪的,可怜兮兮的看着顾骁。 “这套没用,”顾骁咳了一声,严肃道,“战场不是什么儿戏的地方,这里非常非常的危险。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呀,”阿茕有点委屈,“我就是……有点想你了,然后好像有谁和我说让我来找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 “啧,”顾骁猝不及防的被阿茕甜了一下,“那你又怎么能随便冲进混战的人群里……!” 想到这里,顾骁突然觉得背后出了许多冷汗。 “我我我,我看到那个人要拿刀伤你,就,就,”阿茕这下是真的要掉眼泪了,委屈的后腿也不蹬了,四只爪爪耷拉着。 顾骁叹息一声,他也知道阿茕现在缺乏安全感,也知道阿茕不顾自己安危都是为了他。 可是他没办法不去怕,和阿茕一样,比起自己,他更在意对方。 他把阿茕抱在怀里,轻声的哄:“抱歉,不该凶你的。” 怀里的小兔子蹭着他的胸口,哼唧两声后慢慢没了动静。 顾骁挑眉,低头看向怀里,那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已经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怕是赶路累着了吧。 罢了罢了,顾骁轻轻吻了吻小兔子的脑袋,含笑将她放在了床褥上。 ---------- 阿茕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营帐里还亮着烛光,顾骁正皱着眉死死盯着面前的沙盘。 阿茕有点沮丧,她什么都没想就来找顾骁了,可等她真的站在这里,才发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还会害得阿骁分心照顾她。 原先她也会在顾骁身上施上几个小术法来保护他,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能抵挡死亡的术法,但能给顾骁好运和灵感。 好运能帮顾骁躲开一些伤害,灵感则会让顾骁屡出奇策,甚至能让他灵机一动从埋伏中死里逃生。 可她现在的灵力大不如前了,阿茕觉得鼻子酸酸眼睛热热的,她把脑袋埋进两个前爪里,小小声抽泣。 我好没用啊…… 要是能随时都在阿骁身边保护他就好了。 顾骁听见了什么,忽然扭头看向阿茕的方向。 他看见小兔子微微颤抖,猜出她大概在哭,马上就慌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茕身边,小心的把阿茕捧在手心,细细的吻着。 “怎么哭了?”他语气极尽温柔,“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你身边呢。我带你出去看星星好不好?嗯?” 顾骁的鼻息喷在阿茕的身上,痒痒的;顾骁温柔的声音拂过耳畔,像二月的春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惹起圈圈涟漪。 阿茕伸出爪子,按在顾骁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那样热烈。 “好,”阿茕吸吸鼻子,嗓音模模糊糊的有点哑,“要看星星。” ---------- “不够,还不够……” 军营不远处的林谷,在黑夜中愈加幽深神秘。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又像谁在低语。 一个身影藏在林中的暗影里,看着顾骁和阿茕的方向,喃喃低语:“不够……还不够……” 茕玉·肆拾壹 洛林急匆匆的安排好皇城的事务赶来南疆的时候,恰好战事才刚刚告一段落。 顾骁收到他的消息,早早的就抱着阿茕去接他了。 洛林看到阿茕毫发无损的待在顾骁的怀里,又看到好友和煦的过分的脸色,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等他去了就近的驿站,洗去风尘稍作休整后,又是皇城里那个风流不羁的洛小少爷了。 顾骁寻了一个酒楼,要了一间厢房,要了三两壶酒六七道菜,关上门,要给洛林接风洗尘。 也多少存了对洛林的感激。 他常年在外,皇城诸事都是洛林在替他打理。先前为了他和阿茕,洛林也没少受罪。 这些恩情,他都一笔一笔好好的记在心上。 “啪!” 洛林合上折扇,看着已经化成人形和顾骁靠在一起的阿茕,笑的促狭。 “现在这副光景,倒像是子钰才同阿茕姑娘表明心意时的样子……不,”他坏笑一下,“如今该改口唤做顾夫人了。” 阿茕脸蓦的就红了,像擦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好看的紧。 顾骁挑眉,冲着洛林举了举酒杯,嘴里却道:“这一桌好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洛林只笑笑,有些羡慕寻得如花美眷的好友,心里却闪过一抹热烈似火的人影,不由更黯然了几分。 他们,怕是有缘无分了吧。 顾骁敏感的察觉了洛林的变化,却也只能沉默的陪着他。 很快,顾骁揪心的发现,不对劲的不只是洛林。 顾骁为阿茕准备了不少她极爱的吃食,有几个,还是他费尽心思才出现在桌上的。 搁在平常,阿茕早便欢呼着把它们一扫而光了。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她只是恹恹的趴在桌上,偶尔拾起筷子,在碗里拨弄两下。 顾骁一时也顾不得好友了,只一心哄着阿茕,急得满头大汗。 一会儿,厢房外有小二的敲门,说是豆豉蒸鱼送来了。 这是洛林最喜欢的一道菜品,滑嫩的鱼肉在豆豉的调味下鲜美多滋,他迫不及待的就想夹上一口享受一番。 只是,阿茕闻见了那鱼的味道,脸色变了几变,竟忍不住扒着桌子,对着一边干呕起来。 顾骁慌了,洛林也愣住了。 顾骁轻轻的拍着阿茕的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干脆利落的为阿茕倒了一杯温水,哄她喝下。 洛林则出去寻了店小二,差他去寻个大夫来替阿茕瞧瞧。 大夫来的很快,他摸着自己的长胡子,为阿茕把了脉,又细细问了些问题,才笑眯眯的对顾骁拱手道贺。 “恭喜这位老爷,您夫人这是有喜了。” 顾骁愣了一会儿,脑海中一会儿闪过前些日子同阿茕的绮丽画面,一会儿又是几个小毛孩子仰着小脸叫他爹爹…… 洛林无奈的看了一眼傻笑的顾骁,摇摇头,替他送走了大夫。 屋里只剩下将为人父母的两个有情人。 他们都傻傻的看着阿茕尚未隆起的小腹,半晌,顾骁才回过神来,想狠狠的抱紧阿茕,却又放轻了动作。 “阿骁……我们……有孩子了?” “嗯,我们的孩子。” “那……他会是什么样呢?会和我一样是兔子么?” “嗯……不知道。” “嗯……如果是长着人脸的兔子可怎么办?” “不会的,”顾骁吻住阿茕,“他一定是,再玉雪可爱不过了。” 茕玉·肆拾贰 顾骁坚持要送阿茕回皇城,虽然他不能轻易离开军营,但他仔细的挑选了心腹,互送阿茕和洛林回去。 开玩笑,战场这勾心斗角危机四伏的,万一伤到他的两个大宝贝可怎么办。 阿茕也不是任性的,虽舍不得顾骁,却也同样爱着腹中的小生命。 临走前顾骁送她上马车,阿茕看着他欲言又止,顾骁低头吻吻她的额心,低声安抚道:“放心,你在家里好好的,和小家伙一起等我回去。” 阿茕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顾骁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颊:“决不食言。” 马车带着阿茕渐行渐远,慢慢从顾骁的视野中消失。 顾骁眼里的不舍和柔情也在阿茕离开后化为了冷淡凶狠。 必须要快点解决这里的事情了。他握着的拳头紧了紧,快步走回军营,更加卖力的考虑要如何行军布阵。 马车上的阿茕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头向回看,刚好看见顾骁刚刚向回走的身影。 她放下车帘乖乖坐好,头靠在车壁上,手轻轻的搭在小腹上;闭着眼,嘴角还勾着幸福的笑。 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才离开顾骁没一会儿,她又有点想他了。 “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保护他陪伴他么……”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语。 带着些诱惑,让阿茕晃了心神。 “想……” ---------- 这次战事持续的时间远远超过了顾骁的预料。 那些人不知道为何,像是不怕死一样,哪怕战败,也很快的卷土重来。 身为主将的顾骁也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又像是要把他拖在这里,不让他离开。 顾骁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也从不会忽视这些直觉。 顾骁走到上次同阿茕一起看星星的地方,手捂在心口。 两年了,他们的女儿也该一岁了。 听说,女儿小字璎珞,因为她百日那天,抓着一串璎珞手链不肯放。 真想回去看看她们,想把她们抱在怀里,想亲亲她们。 “阿骁。” 顾骁猛地回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茕……?”顾骁有点恍惚,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急切的站了起来,紧紧的抱住阿茕,“你怎么……” “阿骁,”阿茕把下巴搭在顾骁的肩上,环着他的腰,“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小璎珞呢?” “她在家里呢,她可讨人喜欢了,洛林和李夫人都稀罕她稀罕的不行。” “对不起,没能陪在你们身边。”顾骁很心疼她,心里满满都是懊恼低落。 “阿骁,你要记得……阿茕最爱你了。” ----------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茕。”亡灵顾骁的声音里带着沉痛,他抱住头,牙齿狠狠的咬着。 “……”孟清辉捧着茶,微微皱着眉,表情有些困惑。 “将军,”半晌,她迟疑着慢慢吞吞的从桌子的暗格中抽出一张纸,叠成千纸鹤,“我这庄子里,有个小姑娘,她冒冒失失的来了我这里,说是想来寻她的爹娘。我见她挺合我眼缘的,就留下了。” 孟清辉放飞手里的纸鹤,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想来,将军也会想同她见上一面的。” 茕玉·肆拾叁 “主子你找我?”一个甜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孟清辉放下手中的茶盏,微笑着望向门的方向:“嗯,快些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活泼泼的粉衣小姑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亡灵顾骁看见她后愣住了,小姑娘笑的甜丝丝的,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她的眉毛却是英气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 她的轮廓同阿茕那般像,眉眼又多少有他的影子。 “顾骁将军,请容我为你介绍一下,她就是你的小女儿,顾璎珞。” 亡灵顾骁颤抖着唇却说不出话来,直到小姑娘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 “爹爹!” 顾骁一生鲜少落泪,一次是知道阿茕亡故,又找不到女儿的时候;一次是抱着阿茕的衣冠躺入棺中的时候。 再有,就是成为亡灵后,孤独的度过了漫长光阴后,终于同女儿相见的现在。 ---------- 顾骁在月夜意外见到阿茕,同她说了会儿心里话,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阿茕已经不在身边,却多了一把剑。 拔剑出鞘,剑刃闪着寒光,尚不见血气;剑很重,但挥舞起来却并无任何滞涩感。 这把剑充满了灵气,是把不世出的好剑。 有了这把剑,顾骁如虎添翼,在战场大杀四方,另敌军闻风丧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有了这把剑,他越来越少受伤,几次危险也都被躲了过去。 像是他的护身符一样。 又三年,蝉鸣声此起彼伏的时节。 顾骁想着素未谋面的四岁大的女儿,想到心尖上的妻子,归心似箭。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室清冷。 洛林和李夫人也都不知道阿茕去了哪里,顾骁去了当初遇见阿茕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云山。 他为陛下继续征战,等山河安定后,交出了兵权,辞官离开,用余生去寻找妻女。 随身携带的,只有简单的行李和那把剑。 最后,他将那把剑放在了同阿茕初遇的地方,回到家中,带着无限的痛苦遗憾,抱着妻子的衣冠,与世长辞。 ---------- “璎珞……”顾骁伸出颤抖的手,摩挲着璎珞的脸颊。他的指腹上长了厚厚的茧,磨的璎珞有些微的疼。 璎珞本就不是什么坚强的孩子,早便泪眼汪汪了。 原来,这就是父亲啊。璎珞只觉得爹爹的怀抱很厚实,满满的安全感;虽然爹爹变成了亡灵全身冰冷,但璎珞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孟清辉有些羡慕的看了这对隔了百年才终于见到彼此的父女,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体贴的将空间留给他们。 她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庄里熟睡的人,独自走出了庄子。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扰人清梦的好。 屋子里的亡灵顾骁和璎珞起初都有些拘束,但璎珞向来会讨人喜欢,很快找到了话题,打开了话匣子。 好一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才发现孟清辉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咦?主子去哪里了……?”璎珞猜到孟清辉是不想打扰她和爹爹,心下感激,决定要好好为她做出更好吃的糕点。 “咚咚咚”璎珞推开门,看到了形容狼狈的孟清辉。 “我去找到了这个。”孟清辉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棍状包裹,向他们暖暖一笑,“为了报答你们的故事,我也该为你们做点什么了。” 茕玉·肆拾肆 孟清辉解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亡灵顾骁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是那把剑。 一旁的璎珞却一脸疑惑,她凑在剑上闻了闻,突然惊呼:“这是……娘娘的气息!” 亡灵顾骁不可思议的看着璎珞,孟清辉却不太惊讶。 “果然,”孟清辉微微颔首,“听将军说起这把剑像是会护主的时候就在想了,会不会是有剑灵。” “剑灵?”亡灵顾骁对这些事情不大了解,只能疑惑的看着孟清辉,希望她能解释一下。 “嗯……”璎珞歪着头想了想,“剑灵就像是一把剑的灵韵、意识,它们栖身在剑中,与剑主心意相通。” “剑灵的形成不易,一般来说,只有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在其主人深沉的愿望中才会形成一抹懵懂意识,在不断的修炼中慢慢长成剑灵,”孟清辉轻轻抚摸剑身,“也有人……” “也有人?”亡灵顾骁心里一跳,不祥的感觉环绕着他。 “也有人,会用非常残忍的邪术,将有意识的生命强行铸进剑中,成为剑灵,”孟清辉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愤怒和厌恶,“修仙者和那些灵兽本就修行了许久,灵气充足,是铸成剑灵的……上选。” 璎珞抽了口冷气,眼眶猛的就红了,想起剑上娘亲的气息,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亡灵顾骁只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把相伴半生的剑。 “剩下的事情……让她自己告诉我们吧。” 孟清辉将灵力集于指尖,轻轻念着咒,点了点剑身。 忽而光芒大作,剑中飘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后慢慢清晰。 “阿茕……”顾骁喃喃的唤着,眼神复杂,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是怀念,又像是不知所措的脆弱痛苦。 “阿骁……”阿茕温柔的看着顾骁,满眼的爱意,当她看到一旁踟蹰着的璎珞,眼里又多了喜悦和抱歉,“你长大了呀,娘娘的小璎珞。” ---------- 孟清辉决定给一家人一些说话的时间,恰好她能用这些时间为顾骁和阿茕熬汤。 先用数种药材打底,再加入一点心头血,两滴离别泪,三株鬼哭藤,四杯忘川河水,五颗鲛人相思泪。 再加入方才悄收起的顾骁和阿茕的眼泪,耐心的熬上一些时候,便可以让他好好的转世投胎了。 想想那三人大概还有些话要说,她便清点了一下药材,大概看了一下有哪些快要用完了,便去了庄子里的药田采药。 有些药材还需要进行一些处理,她也动手一并收拾了。 算算时间也不早了,她一夜未睡,也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便干脆利落的给崔珏传了信说是下午再去找他。 孟清辉摸摸肚子,遵从欲望摸去了厨房。 琉璃早些时候就醒了,正在为她准备早膳。 等孟清辉美美的吃完了,璎珞也寻来了。 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时不时还会抽抽鼻子,揉揉眼睛。她的声音有些哑,却是前所未有的明快轻松。 “后面的故事,主子也去听听吧。” 茕玉·肆拾伍 洛林和李夫人正在屋外喝茶,一旁的屋子里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 又一个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 李夫人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望向室内。 “也不知阿茕现在怎么样了……”李夫人轻轻咬着唇,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婢女向她询问阿茕的状况,“这进去一个多时辰了,怎么……” “回夫人,里头的夫人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夫人不必担心。” “可是,”李夫人还是有些迟疑,“妾身方才瞧着,你们端出了不少血水……” “嬷嬷说过,女人家的生孩子,向来都是这样的,哪个不在鬼门关走上一圈,”那婢女懵懵懂懂的,学着先前嬷嬷的语气,“有的时候连命都丢了的也是有的。” 这下洛林也有些坐不住了,眼睛悄悄瞟着屋内。 终于,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襁褓里有细细的哭声。 稳婆满脸喜气:“恭喜恭喜,生了个漂亮小姐,母女平安啊!” 李夫人接过襁褓,看见了里面小小的孩子。洛林也凑了过来,新奇的不行的样子。 “啧啧啧,怎么,长得皱皱巴巴的……” “公子这说的什么话,新生的孩子可不都这样,过几天便好了。” 小家伙在李夫人怀里呆了一会儿,竟也不哭了,吮着手指就睡着了。 “哎呀呀,你瞧瞧,多惹人怜爱的小家伙。”李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脸,稀罕的不得了。 ---------- 阿茕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疼。 她像是坠入了一片黑暗,四周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可她又什么都听不清。 这里黑漆漆的,她恍然想起了被关在囚鸟死狱的日子。 她抱住头蹲下,止不住的发抖。她不停的在心里喊着顾骁。 “阿骁,救救我……救救我……我好怕……你在哪……” “他在边疆啊……”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语。 “阿骁,我怕,我怕……”阿茕忍不住哭泣起来。 “想不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对,无论去哪里,都再不分开……” “要……” ---------- 阿茕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 她抬手遮了遮眼睛,等稍稍习惯了这阳光,才把手放下。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却有一个不属于她的呼吸声。细细的,小小的,惹人怜爱的。 阿茕扭过头,在身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看着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阿茕有种奇妙的感觉。 “吱——”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小心的走进屋里,动作轻轻的,像是怕吵到她们。 “鸢尾姐姐?”阿茕嗓子还有些疼,但语气里都是惊喜。 “你醒了?”鸢尾神情柔和的走到她身边,“树伯说你的魂灯里多了一盏小魂灯,我放心不下,就来瞧瞧。” 阿茕笑的甜甜的,蹭进鸢尾的怀里。 “你呀,”鸢尾捏捏她的鼻子,“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的还同以前一样。” 阿茕吐吐舌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扯扯鸢尾的袖子:“鸢尾姐姐!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茕玉·肆拾陆 “我哪里会起名字,”鸢尾看着熟睡的小女孩,“等她满日那天,让大家一起想吧。” “也好,”阿茕歪歪头,“那时候阿骁说不定也会回来。” “他真的会回来么……”阿茕仿佛听到了有谁这样说。 她咬着唇,脸色有些灰白。她又想起了,囚鸟死狱里的恐惧、梦境里的无助,而顾骁都不在。 “怎么了?”鸢尾发现了阿茕的不对劲,生怕她哪里不舒服,担心的看着她的脸色,细细为她把脉。 “可能是有些累了,”阿茕笑的有些勉强,“不知怎的,总是容易累。” 鸢尾摸摸她的头:“那先吃些东西再继续休息吧,总是空着肚子也不好。” 看着阿茕乖乖的吃了粥,鸢尾嘱咐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 阿茕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翻身看着安安静静睡着的女儿,心里一阵柔软。 却还是有一块地方,空空落落的。 啊——果然,还是想要一直在阿骁身边啊。 许是真的累了,又或是女儿睡得那般香甜引出来她的睡意,总之,她也渐渐的睡着了。 ---------- 百日很快就到了。 小家伙早就张开了,总是见人三分笑,笑的甜甜的,笑的让人看到她心都快化了。 洛林和李夫人都很喜欢她,洛林时不时就要来逗小丫头开心,李夫人不好总是出宫,就常常托人给小丫头送礼物,每次小丫头进宫她都要留着多待些时日。 百日这天,李夫人同陛下一起来了,洛林和家中姐妹也来了,另阿茕惊喜的是,云山的大家也来了不少。 狐音、鸢尾、海棠…… 只是顾骁还是没有回来。 “啊,啊啊——”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萌萌哒的看着她的娘娘。 阿茕看着女儿的样子,心里痒痒的,抱起来先狠狠亲了两口,然后才将被亲的咯咯笑的女儿放在桌上。 小丫头从小就极有主见,具体表现在,她每天佩戴的小饰品都要自己来挑。 “来让我们瞧瞧,小机灵今天会挑什么首饰呢~” “啊,啊啊,娘娘,啊!”小丫头手机攥着一串璎珞手链,挥舞着小拳头,笑眯眯。 “啊,这不是鸢尾姐姐带来的礼物嘛,啊……”阿茕突然反应了过来,抱着女儿冲到了鸢尾的面前,“鸢,鸢尾姐姐,她她,她……” 阿茕语无伦次的样子吓到了屋里的人,他们生怕小宝贝出事,都急急的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她刚才叫我娘娘了!”阿茕稍稍冷静了一些,眼睛像是放出了光芒一样,闪亮亮的。 洛林第一个冲过来,兴致勃勃的样子:“我,我是伯伯,叫伯伯,洛伯伯,伯——伯——” 小姑娘笑眯眯的吐了个泡泡:“啵~” “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嘛,”洛林指着小家伙,“她刚刚叫我伯了!” “你可别丢人了。”洛家几个小姐妹一把把他拖走,悄悄指了指笑的开心的狐音,洛林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红了脸。 “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陛下同李夫人一起逗弄着小丫头,“看她这般喜欢这串璎珞,不若就叫璎珞好了。” 茕玉·肆拾柒 阿茕越来越常听见那个声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浓郁的梦境,在每一个孤寂的瞬间。 那个声音都会出现,不知从哪来,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那个声音很危险。 但她还是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璎珞周岁这天,顾骁还是没有回来。连原先每月都会送回来的家书也断了。 阿茕强压下心中的惶惑不安,打扮好自己和璎珞,走向了宴厅。 小璎珞被抱上了宴厅里布置好的抓周的桌子,桌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璎珞还戴着那串璎珞,可见是真的喜欢的紧。 她坐在桌上,晃着脑袋,乖巧懵懂的看着周围的大人,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阿茕对她做了一个抓东西的姿势:“璎珞想要什么就抓什么哦。” 璎珞被阿茕逗笑了,学着阿茕的样子,想要抓些什么。她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小玩意儿,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爬去,小手翻了一阵,拿起了一个小药杵。 “那个是——!”鸢尾惊呼出声,又看了看璎珞带着的手串,微微失神。 “哦哦,我们小璎珞以后想要学药理啊,”洛林抢着抱过璎珞,“真棒!” 璎珞从洛林怀里挣出,又在桌上爬了一会儿,伸手抓住一个制作粗糙的兔子玩偶,递给阿茕。 “这是给她娘娘挑礼物呢。”李夫人轻轻刮了刮璎珞的鼻子,笑着说。 “我们璎珞真棒,谢谢璎珞~”阿茕接过兔子,狠狠亲了璎珞一下。 璎珞笑的开心,宴厅里的人都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但是—— 命运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最喜欢的是——在别人幸福的时候,给他们当头一棒。 就在璎珞周岁这天,前线传来消息,敌军设下埋伏,虽勉强胜了,但王朝军损失惨重,素有“战神”之称的顾骁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小璎珞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到娘娘一瞬间惨白的脸,和洛林伯伯不加掩饰的担忧后,有些害怕的就哭了出来。 鸢尾抱着璎珞,拍着她的后背轻柔的哄着:“璎珞不哭,没事的,没事的。” “我要去找他,”阿茕眼神空洞,不顾阻拦的向外走,“要去找他才行……” “阿茕,你冷静一点,你就算去了,也……”李夫人和狐音赶忙拦住她,“你想想,璎珞还这么小,你看,她哭的这么伤心……” “璎珞?” “对啊,璎珞!” “璎珞……” ---------- 夜深人静。 “去找他……去找他吧……” 阿茕捂住耳朵,死死盯着璎珞熟睡的脸庞,蜷缩成一团。 可是不管她把耳朵捂的多紧,那个声音一直若有似无的在她耳边轻语。 不要……不要再说了…… “找到他……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不行……璎珞…… “孩子留给他们照顾……不去找他的话……说不定……” 不……璎珞,璎珞…… “会再也见不到顾骁的……听听你自己的心……” 再也……见不到? “去找他……再也不分开……” 阿茕的眼神慢慢空洞,她捂住耳朵的手垂了下来。 去找他,再也不分开。 “化为他的刀剑……保护他,陪伴他,再也不分开……” 对,去找他……成为他的刀剑,保护他、陪伴他…… 再也不分开。 茕玉·肆拾捌 “抱歉,”孟清辉皱了皱眉,“方才就听你提起过……有一个声音在,诱惑你。” 阿茕愣愣的,点了点头:“嗯,就是那个声音。” “就是那个声音要我去到那个地方,跳进熔炼炉里……成为剑灵。” 阿茕说着,哀伤的看了璎珞一眼。 “我……想要留在璎珞身边照顾她的,可是那时候的我不知怎么的就听了那个声音的话,离开了皇城。” 璎珞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但是狐音姨姨说过,娘娘是个活泼善良的人,爹爹也很英勇,是让人敬畏的战神。 爹爹为了苍生太平出生入死,娘娘也去帮助爹爹了。 姨姨们还说,爹爹和娘娘很爱她,总有一天,她会见到他们的。 可她一直一直没有能等到他们来接她。 后来鸢尾姨姨告诉她,让她去酆都孟婆庄,在哪儿,等她的爹爹娘娘。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璎珞抱住阿茕的脖子,她被鸢尾和狐音宠的天真烂漫,最喜欢撒娇:“娘娘,娘娘。璎珞超级超级开心哦!” 阿茕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超级,但是她感受到璎珞的心情,心里酸酸痒痒的,几乎要落泪。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说:“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其实有些清醒了,但是我在一个林子里撞见了一个南疆打扮的女孩子,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了……等醒来的时候,我……” 阿茕颤抖了一下:“我就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了……被关在,一个鸟笼里。” 顾骁握住阿茕的手一紧,他心疼的看着她。 “在那里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在说话了,说……要变成剑,保护阿骁,陪伴阿骁。”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为何,就顺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做了,等跳进熔炉后,才彻底醒了过来。” 璎珞在一边哭的伤心,眼睛全蹭在了衣服上。 阿茕安慰着两人:“我没事哦,真的没事……” “阿茕,”蓦的,顾骁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南疆少女身上有没有……苍狼的标志?” “哎?阿骁怎么会……”阿茕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她的右肩上确实有苍狼图腾,我当时还很惊讶中原竟然能看到南疆的女子……” “不对,她明明是普通的人……怎么会……” 阿茕和璎珞都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孟清辉,一直低着头想着什么。 半晌。 “不知你们知不知道……九尾天狐?”孟清辉不知在看什么,眼神似怀念,似悲伤。 “九尾天狐一族受尽天道宠爱,却不知为何,族群不断缩小,到我出生的时候,就只剩沧澜山的一尾,如今更是一尾不剩了。 传言,九尾天狐生来美丽强大,全身是宝。其中……天狐的声音,就有很强的魅惑的力量。” “那个女子,大概就是无意中得到了天狐的声音,却又没办法发挥它全部的力量,就利用了你最恐惧脆弱的时候……控制了你。” 相爱相伴,却不能相见。 用了半生寻寻觅觅,却不知她就在身边。 看着爱人不停的寻找自己,却不能出声告诉他,她就在身边。 寻不得,放不下,半生凄苦。 她最初的诅咒最终,还是成真了。 xs7.com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阿茕那时许下的心愿,如今也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 不管期间几经波折,至少最后,他们一家人,终于相见相聚。 阿茕成为剑灵,早就没了轮回,便决定留在孟婆庄替孟清辉做事,一为报答她让他们团聚的恩情,二也是为陪着璎珞,弥补没能陪她长大的遗憾。 璎珞早就是孟婆庄的,虽说等到了爹娘,却也早就把孟婆庄当成自己的家了。 而顾骁只是一个普通人,长时间在这里逗留,只会削弱他的灵魂,最后魂飞魄散。 “请喝了这碗汤。”孟清辉将熬好的汤推到顾骁的面前。 阿茕和璎珞都有些不舍,好不容易重逢了,离别却来的这样快。 顾骁有些犹豫的看着阿茕和璎珞,不说阿茕,璎珞长这么大,他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女儿这么离开。 “将军身前护国有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孟清辉在一旁微笑着,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不少百姓感念将军的功劳,常常为将军祈福。” 阿茕和顾骁不明白她的意思,璎珞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主子?!” 孟清辉向她点了点头:“如今将军虽是凡胎,却积攒了许多的功德,望将军转世后勤加修炼,能早日同妻女相聚。” 顾骁的眼睛亮了,他郑重的向孟清辉行了大礼,干脆利落的喝完了茶汤。 看着顾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轮回路,璎珞和阿茕都有些不舍。 再相见,又不知是何年。 “顾夫人,”孟清辉笑的温婉,阿茕瞧着这笑容,总觉得眼熟的紧,“顾夫人如今是剑灵,寄身剑中,何不去到顾将军的身边,伴他长大助他修行,早日,家人团聚?” ----------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城。 隐世顾家出了一个天才少年。 少年为人正派,性格飒爽,长大后也是英俊非凡风流潇洒。 他剑术高超,舞剑时的身姿更是惹得多少姑娘为他着迷。 可他却从不与旁的姑娘亲近。 顾家为这桀骜的小少爷愁坏了,生怕他一个没想明白就决定孤独终老。 可他们又不是什么不顾孩子心意的古板家长,也不愿去强迫顾骁。 后来一直独自一人的顾骁小少爷同书香世家的洛家小少爷成了挚友,顾家人一度奇异的松了口气。 算了算了,男人也罢,只要不孤独终老就好,大不了过继一个争气的孩子…… 某天,顾骁大概是不想再看家里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去了他母亲的面前,说自己有了心上人,正准备同她仗剑天涯。 顾母觉得,这大概是儿子搪塞自己的借口。 于是顾母决定好好同儿子聊聊。 她亲手为顾骁做了些补品,端到顾骁的院子里,她走到顾骁门前,却听见顾骁在同什么人说话一样。 顾夫人心里嘀咕着,悄悄从窗缝中往里瞧,却看见儿子一脸柔情的抚摸着他的佩剑。 顾夫人一阵头昏眼花,快要晕倒时却被一个娇俏的小娘子扶住。 小娘子笑容明媚的看着她:“夫人,您没事吧?” 屋内的顾骁也走了出来,自然的环住小娘子,向顾夫人问安。 “对了母亲,这就是我的心上人,顾茕。” 一个月后,顾家少爷大婚,婚后,顾骁少爷携妻子仗剑天涯。 数十年后,顾骁同妻子回家参加顾老夫人的丧礼。 其形容,一如当年,不曾有变。 惊梦·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却害相思……” 一个小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沉默着抱膝坐在一个池塘边。晚风拂过,少年瑟缩着身子,把自己抱的更紧。 少年学着那咿咿呀呀的唱腔,低声哼唱着。 他看着远处宫殿的灯火通明,满眼的羡慕。他知道今日是最受宠的夫人的生辰,早在半月前,宫里就张罗开了。 夫人喜欢听那些缠绵悱恻的戏,陛下便为夫人养了一个戏班子,好让夫人能常常听上想听的戏曲。 听路过的宫女姐姐说,这戏,要唱上整整一夜。 他是不受宠的皇子,陛下从不曾主动问起过他。 连母亲离世后的一切旨意,都是一个没见过的公公来宣的。 所有宫人都知道他不受陛下青眼,他们踩底捧高惯了,就也不去管他,让他在这清冷的宫殿自生自灭。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他只有一个人,反倒安生。 其他生活琐事,自己学着做就是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热闹的地方,准备回自己住着的宫殿。 突然,他瞥见了一抹流光,一只红色的锦鲤从池塘里跃出,鱼身弯成好看的弧度,鱼鳞在月光的映照下,好看的紧。 他紧紧的盯着那锦鲤,看着那小东西入水后,向着他游过来,三两步走回池边,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它。 锦鲤往池底游了游,又浮上水面。 少年试探着伸出手指点了点锦鲤,滑滑的、凉凉的。 锦鲤也不怕人,用鱼尾拍拍少年的手,才施施然游走了。 少年有些不舍,轻声说道:“我明日……再来。”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出来,那锦鲤哪儿能听得懂他的话,他又哪里能在一池子锦鲤里找出方才得那一尾? “啪……” 轻轻的击水声响起,少年看到一尾锦鲤跳出水面又落回去,在水里翻了个滚。 隐约就是方才那尾。 少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他竟然觉得,这个小东西正在回应自己。 ---------- 夫人的生辰在春天,少年认识了他的第一个朋友,阿锦。 蝉鸣声渐响,池塘被层层叠叠的荷叶铺满,点缀着妩媚的荷花。阿锦最喜欢藏在荷叶下,任少年怎么唤它,都不出来。 从百花争艳到艳阳高照,少年也一点点褪去青涩,变得越来越成熟。 这日,少年提着一碟糕点来到池边,用手拨了拨水。一只红色的锦鲤游了过来,在他手边绕着圈的游着。 少年捻了一块糕点,细细的将糕点揉碎,撒在池中。他看着吃的欢快的锦鲤,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我总觉得阿锦你能听的懂我的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少年说着,自己摇着头笑了,“你若是能听懂我说话,怕不是要成那精怪了?” 阿锦似乎是不大喜欢“精怪”这样的形容,用尾巴狠狠的抽了少年的手,然后一甩尾巴游远了。 ---------- 午夜时分。 少年梦中出现了一个绯衣的小姑娘,小姑娘嘟着嘴瞪他:“我才不是什么精怪呢!等我跃了龙门,可就是蛟龙了!蛟龙!” 小姑娘挑着下巴,斜睨着他,“我名唤锦棠,你呢?” 惊梦·贰 月上柳梢头,少年的梦里出现了一位绯衣小姑娘,隐约还是少年的锦鲤朋友。 他还在她问他名字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告诉她,他的名字是云铎。 少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 “这就是那个少年?”模模糊糊中,云铎听见了一个女声。 清冷中却带着点笑意。 云铎睁开眼,却被光狠狠刺了一下。他反射性的抬手遮了遮,这才看向面前那个逆光的身影。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孟,名唤清辉,你呢?” “……云铎。”他许久不曾开过口,先前又跳进了忘川河里,嗓子又干又有些疼,好半天才嘶哑的说出两个字。 孟清辉点了点头,手轻轻一挥,原先束缚着云铎的绳子也松开了。 云铎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碰到心口位置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 他将身上翻了个遍,神色惊慌。 “你在找的,”孟清辉掏了掏袖袋,摸出了一个香囊。香囊有些旧了,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出了毛边。但是还是能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 云铎急切的想从她手里把护身符拿走,却不想孟清辉突然收回手,还坏心眼的向后跳了两步,不让云铎拿走香囊。 “给我,还给我!”云铎扑过去想要夺回香囊,也许是坐久了,他一个没站稳,绊倒在地。 他还是盯着孟清辉握着香囊的手,哀哀的看着,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动物。 孟清辉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忍心。 她蹲在他的面前,把香囊递给他:“我把这个还给你,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云铎呆呆的接过香囊,宝贝似的捂在了心口。 “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的东西吧?” 云铎只是紧紧的护着那个香囊,半晌才点了点头。 孟清辉无奈的微笑了一下,柔声继续问到:“那……你有打开香囊看过里面装的东西么?” 云铎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的摇了摇头。 “这样啊……”孟清辉向身后笑眯眯的白衣男人点了点头,“那么,香囊里的蛟龙护心鳞应当是旁人放进去的……” “蛟龙……护心鳞?”云铎想起了什么,心里开始打鼓,不要……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传说……每一条龙的心口都有一片护心鳞,嗯……有些类似护心镜的作用?” “噗,”那个白衣男子突然笑出声,“为什么是疑问的语气?” 孟清辉脸悄悄一红,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崔珏你闭嘴!” “那个……没有了护心鳞,那……条龙,会怎么样?”云铎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低声的问。 “龙……已经是很久远的话题了,”孟清辉有些抱歉的看着他,“虽然鲤鱼可以努力修行跳过龙门化为蛟龙……但极少有成功的……” “鲤鱼……” 孟清辉似有所感,体谅的笑了笑:“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让外头的人去叫我就好,就说……有话同孟婆说。” 她说完,直接拽着崔珏走了出去。 “看来……”等走远了,孟清辉同崔珏说,“他能毫发无伤,多半是那护心鳞护住了他。” 惊梦·叁 “怎么说?”崔珏挑眉。 孟清辉嗤笑一声:“你也别同我装,我可不信崔判官崔大人会看不出来。” “在孟婆大人从忘川中捞出那个香囊前,在下确实只有些许猜测。”崔珏还是挂着他标准的笑,让人看不透他。 “哼,”孟清辉冷眼看着他装模作样,“说到底,哪里就真的有人能掉入河中还能毫发无伤,就是我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像是就要流泪一样。 崔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清辉。诚然,他这次借口云铎,也是想知道当初她跳进忘川还能爬上来,甚至成为孟婆的原因。 他来到地府时,孟清辉已经做了很久的孟婆,那时,她远没有现在这么活泼,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知看向何处。 只有别人给她讲他们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她才会有些其他的反应。 后来,庄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她才慢慢的开朗起来。 但他知道,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放空自己。 “你在想什么?”孟清辉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崔珏,有些莫明其妙。 “没什么,”崔珏反应过来,飒然一笑,“只是在想要如何同阎君交代此事。” 孟清辉才不相信他方才是在想这件事,但她也不想同他争辩。 也不知是为什么,崔珏刚来酆都时两人还算相安无事,可后来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总爱寻她的不痛快。 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是看他不舒服。 也许……是他的白衣总是让她想起那个清冷的背影和她不顾一切的曾经。 ---------- “孟婆大人。”这日孟清辉才刚放学,同琉璃一起回了庄里,一个鬼差急急的迎上来。 孟清辉有些诧异,她很少见到这些小鬼这样急切的样子。 “那个叫云铎的少年想见您。”那鬼差提到云铎时,脸扭曲了一下。 孟清辉走到云铎的房门前,感受到那浓浓的龙的气息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小鬼提到他表情会那么难看了。 龙的气息至刚至纯,这些习惯阴气的小鬼最是受不了龙之气了,稍稍吸上一口,都会觉得身体像被火灼烧了一样,难受的紧。 蛟龙虽不及真龙,但也够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们受的了。 也是她们思虑不周。 孟清辉轻轻叹了口气,在门上画了个符,把那龙气压住,周围的鬼差不约而同的觉得轻松了不少。 孟清辉推门进去,看见了那个清俊的少年,他正望着香囊发呆,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孟清辉倒也耐心,也不出声打扰。 许久。 “孟……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少年声音干涩,他的眼神还是黏在那个香囊上,感情浓郁深厚。 孟清辉沉默片刻,有些冷漠的回答他:“我不会随意许诺你些什么,但我会努力为之。” 云铎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不知大人可愿用上些时间,听一段往事?” 孟清辉眼睛微微一亮:“乐意之至。” 惊梦·肆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少年云铎依旧穿着单薄的袍子,坐在池子边,看着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 见她游的开心,少年也忍不住开心的捏起嗓子轻轻唱起前些日子里听见的曲子。 他虽不受陛下的重视,却也是个皇子,每日会去听太傅们讲学。 太傅也很喜爱这个聪慧乖巧的孩子,有时候放学了,还会悄悄的多同他说上一些。 云铎很向往宫外的世界,那里有波澜壮阔的山川湖海、有骇人听闻的奇人异事。 一切都与这冰冷的宫中不同,充满了生机。 他还喜欢这些戏曲,曲调婉转,唱尽喜怒哀乐、人生百态。他总是喜欢远远的待在在这里听着传来的乐声,时不时跟唱两句。 久而久之,他也会唱那么几曲。 他咿咿呀呀的顾自唱的开心,小锦鲤可不一定乐意听。 她百无聊赖的游了两圈,有些不乐意的用尾巴糊了云铎一脸水。 云铎被这样浇了一头一脸,也不生气,只微笑着把手伸进池里,四下搅动着池水逗她玩。 锦鲤有些不耐烦,尾巴拍拍他的手指,往池塘深处游去。 云铎笑笑,掏出帕子把湿漉漉的手擦干。 “那,我明天带好吃的,再来看你。”他说话的语调有些低沉,尾音微微上扬,带这些笑意,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 月光如水。 云铎躺在床榻上,听着屋外的风声,睡意袭来,他安然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笑。 “呆子!”绯衣少女拧着他的腮帮子,凶巴巴的瞪着他,“每天咿咿呀呀的,吵死了吵死了!” 虽然在梦中他感受不到疼,但还是红着脸轻推她的肩膀:“疼,姑娘你且松开手吧……” 锦棠松开手,后退两步,抱着手臂歪着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你这呆子,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云铎一愣:“锦棠姑娘?” 锦棠恍然大悟一样:“对哦,你还没见过我这幅样子。” 锦棠摸摸下巴,坏笑了一下:“也好,就逗逗这呆子。” 云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还是好脾气的跟着微笑。 其实他挺紧张的,第一次同女子这样接近,他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 锦棠靠近几步:“呆子,你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你在池边絮絮叨叨的,我还以为……” “姑娘怎么知道我……”云铎有些窘迫,加上锦棠不断的靠近,他有些无措的后退,跌坐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椅子里。 “我怎么知道的?”锦棠漫不经心的答道,一只手搭在了云铎的肩上,把不自在的他困在椅子里,“当然是因为……我就在那边听着呢。” 云铎的脸更红了。 锦棠看他沉默的样子,嘟着嘴退开身子:“你这呆子怎的这般无趣了?” 云铎见她退开,微微吐了口气,勾起一抹微笑:“姑娘,请恕云铎愚钝,不大明白姑娘的意思。” 锦棠叹了口气,挥挥手:“明天记得带好吃的来找我玩啊,呆子。” 惊梦·伍 云铎从梦中离开时,天才蒙蒙亮。 他睡眼惺忪的躺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一会儿,他下了床,自行打水洗漱更衣。他是不受宠的皇子,见风使舵的宫人自然不耐烦服侍他。 他也习惯了一个人。 忽然,他想起梦境最后,自称锦棠的少女的话,正在穿衣的手一顿。 “那,我明天带好吃的,再来看你。” “明天记得带好吃的来找我玩啊,呆子。” 这,她,莫非…… 云铎隐隐有些猜测,他平日也看过些志怪小说,所以并不太害怕,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锦鲤会那么有灵性,为什么锦棠会知道他总对池塘里的锦鲤说话。 原来是这样啊!云铎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束好衣带,就想去池边问问锦鲤。 刚走出门,他方才记起,今天是要去上学的。 罢了罢了,下午再去找她也不迟,先好好儿的去听太傅讲了学,也好给她准备些吃的。 好孩子云铎脚尖一转,回了屋子拿好书本,对镜整了整衣冠,重新又出了门。 “太傅。”下学后,云铎走到太傅身边,恭敬的行了礼。 “殿下。”太傅也回了礼,有些惊讶云铎竟主动来找他。云铎向来内敛,平日里安安静静的,鲜少见到他主动同旁人说话。 “太傅……”云铎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吞吞吐吐的问,“太傅觉得……那些志怪小说里的精怪,可会是真的?” 太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云铎竟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想想家中幼子也喜欢这些志怪小说,好大的人了,却总喜欢嚷嚷着自己遇见过一位红衣仙女。 太傅略一沉吟,认真答到:“老夫虽从未遇见过那些奇异之事,但也许旁人遇见过也说不定。” 云铎本以为会被太傅训斥,正准备向太傅告罪,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虽不知殿下为何会做此问,但老夫以为,殿下不是在寻老夫的乐子,”太傅和善的笑,捋了捋胡子,“那么老夫也该好好回答殿下才是。” 云铎有些愣愣的品着太傅的这些话,半晌,他细细整了整衣服,更加恭敬的向太傅行了礼。 “听太傅一席话,云铎醍醐灌顶。” ---------- 云铎同太傅聊过后,心里打定了主意,噙着笑回了他冷清的宫殿。 宫人常常会忘了云铎,他渐渐也学会了自己做饭、洗衣。 他性格讨喜,浣衣的老嬷嬷、御膳房的御厨也怜爱他,偶尔也会帮他留些吃食,帮他补洗衣服。 云铎如御膳房寻了些粉面,自己动手做了点简单的糕点,提去了池边。 夏天没什么人愿意往池边走,这里水汽重,闷热不说,还有许多蚊虫。 云铎不过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白皙的手上就多了几个红色的包点。 云铎看着那个原本静静浮在水中不动的锦鲤,微笑着捻碎了糕点撒在了池中。 锦鲤这才懒懒的向他游过来,看到他手上的红包,摆摆尾巴,甩了些水珠在他手上。 红包渐渐消去,云铎先是惊奇,然后在水中碰了碰锦鲤的鱼身。 “谢谢啦,锦棠姑娘。” 惊梦·陆 许是有了先前两次的经历,再一次在梦里见着锦棠,云铎已经适应了许多。 这次,他们在一面瀑布下面,面前是一片幽潭。 锦棠正站在幽潭里,看着瀑布发着呆。 也不知是不是她用了什么术法,她的衣服竟然没被水打湿。 云铎静静的现在一边,细细打量着锦棠,努力的想把这个小少女同平日里水池中的锦鲤联系起来。 两人各自发着呆,气氛倒也和谐。 还是锦棠先打破了沉静:“呆子,你发什么愣呢。” 云铎回神,温尔一笑:“只是在想,锦棠姑娘会不会是我那锦鲤朋友。” 锦棠无所谓的撇撇嘴:“还真是个呆子,竟会把锦鲤当成朋友。” “也许旁人确实不会把这些称作朋友,但他们也是生命也有自己的喜好思考,为何就不能做朋友了?”云铎却认真的看了她,语气有些严肃,还有些失落,“很何况,他们会纯粹真诚的待你,人却不一定会。” 锦棠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拉不下面子同他说声抱歉。 她嘟囔着,悄悄瞥了眼有些低落的云铎:“果真是个呆子。”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叫锦棠有些不自在。 不一会儿,云铎扬起了笑:“锦棠姑娘方才又在想什么?看着这瀑布,好不认真。” “啊,”锦棠眼睛一亮,像是燃起了无限的斗志,“长辈们都说,这里有一扇龙门,只要我能努力修行,终有一日,能越过那龙门化为蛟龙!” 云铎努力的看着瀑布,想要看到那龙门在哪里。 “别瞧了,”锦棠挥挥手,“你们肉眼凡胎看不见的。” 云铎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却还时不时往那儿瞧上两眼。 锦棠跃出水面,在他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托着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这呆子也是特别,别人听说我们是些灵兽精怪,早就吓得没影了,你怎的都不怕我?” 云铎被问的一懵,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不怕,有些苦恼的低头想了一会儿,最后他抬头冲着锦棠乖乖一笑。 锦棠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心里痒痒的,想伸手揉揉他的头。 锦棠抱胸,努力克制着自己。 云铎见她也不在这问题上多纠缠,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话题:“我见那些话本子和志怪小说,都说你们喜欢在那山林中修行,怎的锦棠姑娘会在宫中……” “唤我锦棠便好,”锦棠把鞋袜褪去,漏出嫩生生的脚丫,脚踝上还挂着两串金铃铛,云铎忙红着脸挪开了视线。 “确实有不少灵物会在山林灵气充沛的地方修行啦,但是不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嘛,”锦棠踢着水玩的不亦乐乎,“那宫里肯定有龙气呀!我多吸些龙气,说不准,还更能顺利越过龙门呢。” 云铎听着她的这番论调,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温和的笑着:“虽然不大了解这些,但锦棠姑娘说的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锦棠嘟着嘴睨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脸颊上却多了一对浅浅的酒窝。 惊梦·柒 蝉鸣声渐歇,池中的荷花也渐渐的落了花瓣,只留浅浅的荷香。 云铎依然带了自己做的糕点,碾碎了喂给锦棠,虽然白日里锦棠不会同他说话,他却极喜欢这样对着她,自言自语。 “前些时候,太傅让我认识了他的小儿子洛林,是个很活泼的男子,才思敏捷,很叫我佩服。” 锦棠吃了糕点屑,像是有些困倦了的样子,贴着他放在水中的手指蹭了蹭,停着不动了。 云铎笑的温和,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前些时候,恰好遇上了夫人宫中唱戏的一位姐姐,她教了我两句,唱给你听听?” 他学着先前见着的那位姑娘的样子,翘起了兰花指,捏着嗓子唱了起来。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锦棠不大喜欢这些咿咿呀呀的曲儿,听他唱着甩着尾巴打他的手指。 知她不喜欢听,他也温柔的笑笑不再唱,又说起了在书中读到的山河壮丽。 “听闻南方有山名招摇,山上长满了桂树,山里还有名为祝余的草,状如韭而青华,吃了它就不会感觉到饥饿。锦棠可曾去过?” 身后突然传来宫女的声音,不加掩饰的讥讽:“你瞧他,又在同鱼说话,怕不是脑子有些毛病吧?” 云铎脸上的微笑不变,似乎是习惯了这些议论和恶意,并不放在心上。 可锦棠却不乐意了,她看见那两个宫女嘀嘀咕咕的向这里靠近,脸上满满都是不怀好意。 锦棠捏了咒,一捧水迎头就浇在了那两个宫女的头上。 她们本想装作不小心的把云铎撞下水,总归他是个不受宠又好欺负的皇子。 却不想她们先被浇的全身透湿。 一时间,池边都是她们的尖叫声,她们慌忙捂住胸口,急匆匆的离开了。 云铎有些怔愣,锦棠却在池塘里不停打滚,很开心的样子。 ---------- “你这个呆子,别人欺负你,你就随着别人欺负?”锦棠捏着他的脸,脸上的表情凶巴巴的。 云铎还是好脾气的笑,锦棠瞪了他一会儿,有些泄气的松了手。 云铎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里有许多的书,绿叶中有星星点点白色的、黄色的小花,地上也已经铺了一层黄白的花,四周还有不少长着青花的草物。 云铎惊喜的四处环顾,甚至还闭上眼深深的吸气,像是想细细享受桂花的香。 虽然梦中他并不能真的闻到。 这些文明就是他早前提过的招摇山。 “哼,”锦棠微微抬着下巴,抱着胸站在一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虽,虽然本姑娘也没去过那劳什子的招摇山,但大概就是长得这样吧?” 云铎沉浸在从未见过的美景里,心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总有一天,我要看遍这世间的风景,三两好友一起,喝最美的酒,赏月踏雪,肆意纵情。 惊梦·捌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云铎向来低调,也从不喜欢同旁人争辩什么,脸上也总是带着包容的微笑。 可这样,还是有人看不过他。 说到底,先前的两个小宫女,若不是有人在身后撑腰,她们怎么也不敢对一个皇子动手,哪怕他不受宠。 陛下原先最宠爱的一位夫人出身将门,却被家里宠的有些娇纵。如今她有了一位皇子,也不如以前那般受宠爱,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在了这个儿子身上,极尽宠爱。 这一宠,就宠的有些肆无忌惮。 云铎的这位皇兄名唤云戬,平日里最不喜欢随着太傅听课学习,鲜少会出现在教室里。 他偶尔出现,也从不认真的听,只看着外边神游天外。 久而久之,太傅们也不去管他,只当没有这个学生。 这本也同云铎没什么干系,但偏偏云戬也看不过太傅喜爱云铎,他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接触的公子少爷、婢女宫人谁不奉承着他? 偏偏这些太傅却更看得起那个不受宠的、像个仆从一样的小子。 这让他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了,就也不太愿意让云铎快活。 他先怂恿了婢女来找茬,想看云铎出丑不成,那两个婢女反而落了话柄。 不过听了她们回的话,云戬眼睛一转,心生一计。 很快,宫里传起了谣言。 最先只是说那不受宠的小皇子会些妖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捉弄了两个路过的宫女。 后来谣言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人说,小皇子早就死了,现在的是冤魂鬼怪,占了小皇子的身体帮他复仇来了。 谣言传的太凶,陛下同中宫娘娘也有所耳闻。 陛下大怒,气的全身发抖。好在陛下不是什么昏君,他想起太傅们对皇子们的评价,无一不夸赞云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陛下略一沉吟,便托了中宫娘娘替他查查后宫诸人。 云戬本也没想过会闹的这般大,就也没同他的母亲说,自己也没多遮掩隐藏。 中宫娘娘查出源头,也知道他想欺负云铎,便依着规矩惩罚了他,宫中一众宫人也都被严罚。 中宫娘娘特意唤了云铎来,见到他瘦弱的身形和过于朴素单薄的着装,不由有些怜惜这个孩子。 恰好中宫娘娘的孩子早夭,膝下只剩一个比云铎小了七八岁的公主,便向陛下求了恩典,将云铎过到了自己的名下。 小公主很喜欢这个温柔体贴的哥哥,七八岁大的女孩儿天天缠着少年,同他一起读书识字,同他一起去池边喂鱼。 中宫娘娘也很喜欢这个对谁都报以善意得少年,见女儿同他感情深厚,他带她们也好,渐渐的,也把他当做了亲儿子。 云铎还是住在他母亲的宫殿里,每日却也不忘向中宫娘娘请安。 一时间,他在宫中的处境好了许多,也得了准许,能出宫走走。 这日,云铎才从宫外回来,他同洛林一起去了一家颇负盛名的酒楼,认识了新朋友齐越。 三人志同道合,聊的开心,忘了时间。 回宫的时候他提着一屉洛林强力推荐的糕点,准备带给中宫娘娘、小公主,还有锦棠。 他向娘娘问了安,向池塘走去,步子轻快。 平日里这池子不常有人来,今天却聚集了不少的人。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一阵难闻的腥气。 惊梦·玖 云铎穿过人群,来到池塘边。 当他看清池边的景象,手中提着的那屉糕点摔落在地。 池中的鱼一个个,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 满池的鱼全都…… 一旁的云戬带着得意的笑,假惺惺的做抹眼泪的样子:“本宫瞧着皇弟每日来喂这些东西,一时兴起也来玩玩儿,不成想那些下人不会做事,竟喂错了东西。哎。皇弟,不会怪我吧?” 云铎握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这般生气。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只锦鲤,确认了锦棠不在其中后,稍稍松了口气,却依然心痛愤怒。 他猛的看向了云戬,那眼神竟逼得云戬向后退了两步。 云戬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强撑着又进了两步,昂着头看着云铎。 “皇兄,”云铎第一次与人说话时,没了温和的笑,用冷漠傲气的姿态,“人在做天在看,望皇兄自重。” 说罢,也不理云戬在身后如何气急败坏,只自己甩袖扬长而去。 他心里难受的紧,平日里他找锦棠的时候,也会喂喂其他的那些锦鲤。 而刚才,云戬为了找他不痛快,竟然将一池的生灵尽数毒死。 云铎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宫殿,心里像是被巨石压着,沉沉的。 “呆子,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云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随意的坐在桌上晃着腿的绯衣少女,他虽猜到她逃走了,却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这样的她。 “你……”他快步向前,细细打量着她。 “哼,那点小把戏怎能伤到我,若不是,”说着锦棠的脸色有些灰败,“若不是他们投毒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发现的晚了,那一池的兄弟姐妹怎么会!” 她说的气愤,胸口不断上下起伏。 对锦棠来说,那些虽是没有灵智的普通锦鲤,却始终与她同组,又每日一起嬉戏,多少有些感情。 如今竟被那恶毒蠢货全部害死,她一边自责,一边暗自想着要向云戬讨回这笔账。 云铎在一边欲言又止,他不喜欢同别人冤冤相报,却又很能理解锦棠的心情,他自己也不能原谅云戬的做法。 最后,他也只能沉默的站到一边。 锦棠怒气稍歇,看到一旁低着头站着的云铎,蹙着眉嘟着嘴,小声说道:“我会注意分寸的。” 云铎眼睛一亮,像是盛了漫天星光。 “嗯!” 锦棠每次看着云铎,都觉得他像那种粘人又乖顺的狗狗,眼睛水汪汪闪亮亮的,叫人舍不得狠下心对他。 锦棠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去看他。 云铎眉眼柔和:“锦棠如今有何打算?” “那池子暂时是不能回去了,”提到这件事,锦棠也有些发愁,“不如你留我一段时间?” 锦棠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反正你这儿也没什么人,那个蠢货也许还会做什么坏事,我带在你这儿也能帮你挡上一挡……” 云铎先也觉得不大妥,毕竟这殿中只有他一个人,男女授受不亲。 但锦棠眼光灼灼,他一时又不知要如何拒绝,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地方可以让锦棠暂时栖身。 “那……好吧。” 云铎叹了口气,收留了锦棠。 【番外】璎珞(一) 璎珞在鸢尾的陪伴下努力修炼,终于,有一天她可以冲破禁制,来到了酆都。 她战战兢兢的走在酆都的街道上,好奇又有些害怕的四下打量。 旁边恰好路过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见她那样子,一时兴起想吓唬她,便冲着她做了个凶恶的表情。 璎珞吓得一哆嗦,扭头就往其他的方向逃去。 她蒙着眼跑,却不妨撞上了人。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想来是被撞得疼了。 璎珞悄悄瞅了瞅那人,一袭白衣风流,手上拿着一柄折扇,未语先带了三分笑。 “这位姑娘,你还好吧?”那人声音也说不出的好听,璎珞看着有些呆了,耳朵也红了一片。 “在下瞧着姑娘应该不是酆都的人,”那人似乎是看出了璎珞的窘迫,柔声的问,“不知姑娘来这儿所为何事?” 璎珞直觉这人不是什么坏的,努力的鼓起了勇气向他说:“我,我来这儿,找我爹爹和娘娘!” 那人惊讶:“你怎的寻爹娘寻到这儿来了?” 璎珞也是一愣:“鸢尾姨说,爹爹和娘娘最后一定会来这里。” “嗯……”那人用折扇敲着下巴,“阴司哪儿缺人缺的紧,但都是些粗活累活,不大适合女孩子家去……姑娘不若一路向南走,那儿有个庄子,你大可上那儿碰碰运气。” 璎珞眼睛一亮,心想自己大约是遇见好人了。 “谢谢你!那个……不知要如何称呼你?” 那人展开折扇,慢慢的摇着:“在下姓崔,姑娘也不必谢我,介绍姑娘过去,在下也有自己的私心。” 璎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向着那人指的方向去了,一边走,还回头向那人挥了挥手。 璎珞来到那人说的庄子门口,庄门上挂着大大的牌匾——孟婆庄。 身后一个鬼差牵着一个魂灵过来了,璎珞赶忙往一边让了让,现在一旁,看着那鬼差领着魂灵进了庄子。 璎珞吞了吞口水,也跟着鬼差进了庄子。 她瞧着那鬼差带着那魂灵到了一个茶棚那儿,茶棚里就只有一个温婉的绿裙女子。 那魂灵接过女子手中的茶盏喝下,眼神竟渐渐地变了。 璎珞也说不清是怎么变了,只是好像不若先前瞧着的那般浑浊,清透了许多。 那鬼差领着魂灵走了,绿裙女子也开始收拾起了茶棚。 “咦?这位姑娘……”那女子发现了璎珞,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璎珞有些无措的揉着衣角,但她也不是什么胆小的:“请,请让我留在这里!” 那女子被她吓了一跳,一会儿才轻笑着同她说话:“我叫琉璃,你叫什么?为什么想就在这儿?” 璎珞脸有些红,小声的答道:“我叫璎珞……有个人介绍我来这儿找爹娘……” “唔……”琉璃想了想,有些无奈的同璎珞说,“我不是这儿的主子,也不好擅自的收留你,不过璎珞不必灰心,主子她挺好说话的,你去求她一求,说不准主子就让你留下了。” 璎珞懵懂的点点头,跟着琉璃往庄子深处走去。 【番外】璎珞(二) 璎珞跟在琉璃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听琉璃介绍这个庄子。 这个庄子景色极好,亭台楼阁,赏心悦目。 琉璃带着璎珞来到一个小院子前,小院四周种满了翠绿的竹子。 “酆都这儿没有什么明显的季节变换,这些个花草树木都被施了法常年不败的。” 进了院子,璎珞马上那巨大的花树吸引了。 浅粉的花瓣飘落,落在璎珞的身上,也落在她的心里。 “琉璃?” 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的,像是才睡醒的样子。 “主子。”琉璃示意璎珞在门外稍等一会儿,自己先进了屋子。 璎珞这会儿有有些忐忑了,没一会儿,琉璃出来,带着笑意:“璎珞进去吧,主子想先见见你。” 璎珞进了屋子,先是低着头,有些紧张的不敢看那斜倚在榻上的人。 “怎么不敢看我?这般怕我,往后怎么在这庄子里做事?”那人语气里有些疑惑,又有点委屈,小声嘟囔,“我有这么可怕么……” 璎珞听力极好,把那人的嘟囔抱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有些好奇,悄悄的抬眼望向那人。 那人穿着清凉,大胆的露着胳膊,银发披散在身上,无端的多了些慵懒妩媚。 “是不是瞧着这衣服暴露,叫人害羞?”那人调整了姿势,坐起了身,戏谑的看着脸红彤彤的璎珞,“这叫做旗袍,虽然是大胆了些,却比襦裙袄衣凉快轻便不少。” 璎珞呐呐的点点头,悄悄的打量那人。越看她越喜欢那个银发的女子,明明从未见过,她却觉得亲切。 “那,那个!”璎珞忽然红着脸,冲那人扬起一抹可爱又忐忑讨好的笑,“我叫璎珞,就是……就是这个璎珞!” 璎珞抬起手,漏出带着的璎珞手链给那人看。 那人看到那手链后先愣了一下,失声问道:“那串手链……” 璎珞挠挠脸:“这是鸢尾姨送我的百日礼物,她说我小时候抓着这链子不肯放,就把链子送给我做百日礼,名字也起做了璎珞。” 那人看着璎珞手链发呆,半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璎珞那时还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能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她。 那人被璎珞的样子逗笑,下了软榻,光着脚走到她的面前,摸摸璎珞的头:“我是孟清辉,阴司的人称我一声孟婆,琉璃大概同我说了你的来意,你若不嫌我这里事情枯燥,便留下来帮我和琉璃的忙吧。” 璎珞把头点的像捣蒜一样。 “要往生走上轮回路前,都要来我这里喝上一盏茶汤,你的爹娘若是还未曾来喝汤的话,终有一日能遇上。” 璎珞认真的听着孟清辉的每一句话,眼睛闪亮亮的,嘴角扬着大大的笑。 孟清辉又同琉璃吩咐:“你一会儿子带她去寻个喜欢的住处,有空也一起出去转转走走,熟悉熟悉酆都……” “顺便给主子带些喜欢的糕点零食?”琉璃笑着打断她。 孟清辉轻咳两声,拿起桌上的蜜饯就放在了嘴里。 门外一阵风吹过,又吹落了一地樱花。 璎珞心里有些开心有些激动,她有预感,未来,她会深深的,喜欢着这个地方。 【番外】璎珞(三) 孟婆庄的事比想象中要多许多。 琉璃说,庄子里人不多,璎珞来之前,都是孟清辉和琉璃一起起了个早,准备好茶汤,还要招呼那些亡灵,每日都手忙脚乱的。 璎珞来后,她长得甜美可爱,性格又讨喜,就帮着在茶棚招呼亡灵和鬼差,琉璃和孟清辉在药房里熬着茶汤。 这一天,来的亡灵不多,孟清辉瞧着璎珞憔悴了些的脸,便关了庄子的门,让璎珞琉璃放半天假。 璎珞回了屋子,扑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突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她看着窗外的桂树发呆,门接着被敲响了。 璎珞跑去打开了门,却看到琉璃笑吟吟的看着她:“璎珞,这会儿可有事做?” 璎珞迎她进了屋子,上了茶:“琉璃姐姐来的好,我正愁没事做,无聊的紧呢。” “那可真巧,”琉璃抿了口茶,“我一会儿想去酆都街上逛逛,想着你也没机会去逛过,想着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呢。” 璎珞来了精神:“好姐姐,我当然是愿意的!” 说着,她便跑去拉开衣柜,开始挑起衣裙。 琉璃在一旁看着,默默记下了璎珞衣橱里衣服的颜色样式,喝着茶,等着璎珞梳妆。 ---------- 酆都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这次璎珞有了认识的人,也不像当初那般紧张了,更加仔细的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店铺。 街上走着的,有未去往生投胎的亡灵,有正巡逻当差的鬼差,还有一些看不出身份的人。 大家的衣着也都不大一样,有的穿着清凉,有的也穿着襦裙深衣。 璎珞这些日子帮着招呼亡灵,见得也多了,却多少还是有些害羞。 琉璃见她耳根子都红了,不由笑出了声:“璎珞可要习惯才是。” 璎珞满脸羞窘,小声的问:“琉璃姐姐……她们,怎么……” “阴界不比其他几界,”琉璃一边走着,一边同璎珞解释,“亡灵滞留着不去往生,是会消耗魂魄的,时间久了,慢慢的,会魂飞魄散。为了这些亡灵着想,阴界时间的流速极慢,近乎静止。” 璎珞认真的听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虽然此界时间流速慢,其他几界的时间却是正常流动的。所以这里常常会有不同时间节点的亡灵,他们喜欢的服饰打扮自然也大不相同。” “此外……”琉璃微微蹙着眉,有些困惑的样子,“除了他们各自生活的那一方小世界,阴界还联通了三千不同的平行小世界。” “平行的……小世界?”璎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东西,懵懂又好奇。 “我解释的可能不大清楚……”琉璃有些抱歉的笑,“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你可以简单的把阴界看做一个酒楼,每一个小世界看做一个厢房。” 琉璃领着璎珞在一个茶楼里坐下,继续同她解释:“阴司负责判断你是否能进入这家酒楼往生,孟婆庄供给的孟婆汤像是通行证,只有喝了汤才能去往小世界。” “不管你去了哪个小世界,最后,都会回到这个阴界。” 【番外】璎珞(四) 璎珞似懂非懂的看着琉璃:“那,那三千小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 琉璃要了壶茶,两碟糕点:“也没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各自的时间、文化不大相同罢了。” 琉璃见璎珞眼神有些呆滞,想了想:“比方说,主子前些日子去的那方小世界,是一个灵力缺乏的世界,那里又处在一个混乱的军阀乱斗、工业兴起的节点。” 璎珞这一行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词,她不大理解其中的意思,有些失落:“琉璃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呀,方才什么军阀呀工业呀的,我都听不明白。” 琉璃怜爱的摸摸璎珞的脑袋,恰好糕点也上上来了,她捻了块糕点递到璎珞嘴边:“晚些时候,让主子带你去体验一下就明白了。来,尝尝这糕点。” 璎珞听说能随着去那些小世界体验,眼睛亮闪闪的,嘴里吃着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咦……这不是……琉璃么?”一个带着笑意的清亮男音响起,璎珞赶忙咽下嘴里的糕点,回过头看向来人。 “崔大人,”琉璃起身向那人行了礼,“您怎的有空来了这里?” “不过是路过时瞧见了你的身影,想着清辉说不准也在这儿,就来看看。”崔珏摇着扇子,笑着看着她们。 “那可真是不巧,”琉璃也笑,“大人今日有些困乏,留在庄上歇息呢。” “唔……”崔珏眼神微不可见的暗了暗,他又看向一边的璎珞,有些惊讶,“你不是……” 璎珞见他还记得自己,开心的笑着:“是我是我!当初谢谢恩人了!” 琉璃也有些惊讶:“怎么,璎珞同崔大人认识?” “也不算,”崔珏也没想到璎珞当真留了下来,“当时提点了她两句。” 璎珞在一旁捣蒜一样点头:“当时如果不是崔大人推荐我去主子那里试试,说不准我就要流浪街头了。” 琉璃了然的点点头,戏谑的看了眼崔珏,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嘴角挂着的笑叫崔珏也忍不住掩饰的咳了两声。 “说起来……”琉璃坐下,好整以暇的倒了杯茶,“大人可不能在主子面前唤她的名字。” 崔珏刚接过茶要喝,不防听到这句话,一口茶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 崔珏喝下茶,寻了个借口急匆匆的就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琉璃姐姐,”璎珞好奇的看着崔珏离开的背影,“为什么崔大人不能在主子面前叫主子的名字?” “主子性格别扭,崔大人又总喜欢逗她,”琉璃掩唇轻笑,“次数多了,主子气急败坏,两人见了面就忍不住要拌嘴。” 璎珞想起平日里见着的孟清辉的样子,点点头,眼睛里也溢满了笑意。 台上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奇闻异事,璎珞和琉璃的注意也被吸引了去。 岁月静好。 -----------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璎珞蹦蹦跳跳的给顾骁和阿茕领路,一边同他们说着自己刚来时的经历,“不过现在,我最喜欢这里了!” 才从一方小世界回来的顾骁和阿茕跟在她身后,宠爱的看着女儿。 既然璎珞这般喜欢这里,他们也欠着一份人情,便一起留下吧。 从今以后,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幸福美满。 惊梦·拾 “铎儿瞧着又清减了些,”中宫娘娘拉着云铎的手,细细的看着他,“可是最近的学业太重了?这天日渐的凉了,得叫他们的再为你做几件厚实的。” 云月谣乖巧的坐在一旁,闻言耸了耸鼻子:“那些个人最会奉承了,原先是兄长背后没个撑腰的,兄长自己也不放心上,一个个胆子都大着呢。母亲您瞧着,如今不用您吩咐,没几天,那些人上赶着就把东西送去了。” 中宫娘娘屈指刮刮月谣的鼻子,嗔道:“就你是个小机灵鬼,这些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头嘴上可别百无顾忌的。” 云月谣跳下椅子,跑到了云铎身后,俏皮的对中宫娘娘做了个鬼脸。 云铎突然想起锦棠,觉得有必要同中宫娘娘说一声,就大概同她说了。 锦棠的身份是云铎临时给编的,是一个在他不得意时就出手帮过他的下等宫人。 中宫娘娘见他有恩必报,心下也是欣慰。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叫云铎有空将锦棠带来给她见见,一是瞧瞧姑娘品性如何,二也是怕锦棠会是别人有意塞进来的眼线。 云铎不傻,也猜出中宫娘娘的意思,知道她是为他好,便也应下了。 从中宫娘娘的殿中出来,他习惯性的走向了那个熟悉的池塘。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池边。 池边已经站了几个人,看着被抽空的池塘,低声说着话。 云铎正想离开,一个人先发现了他。 “皇弟,这般急着离开做什么?”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冷冷的。 云铎认得他,是一个同样不受陛下宠爱的皇兄,云冶。 与他不同的是,云冶虽也不大受宠,身后却有强大的母族支撑,是现下最有能力竞争王位的皇子之一。 云铎自己本无意参与这些勾心斗角,但旁人却不一定愿意让他置身事外。 “皇兄。”不管心头滑过多少思绪,云铎走到云冶身边,行了礼,也不知如何同云冶搭话,便沉默的站在他身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云冶屏退四周的人,突然出声,“虽不知皇弟对这句话有何见解,但如今而言,皇弟恰好就是那欲静不能静的树。” “皇兄,我并无意于……” 云冶轻飘飘的瞥了云铎一眼:“就算我们知道你无意于此又如何?有人想拉你入局,可不会提前征求你的意见。” 云铎脸色一白,想到了云戬莫名其妙的针对。 “父皇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兄虽无强大的母族,却受父皇喜爱,四皇弟云戬嚣张跋扈,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却同二皇兄走的近。” 云冶收回看向天边的视线,淡漠的看着云铎,像是能看进他的心:“皇弟你平日里就受太傅喜爱,如今得中宫娘娘相护,又同向来中立的洛家和齐家的公子交好,就算皇弟你没有想法,只要你不能为他所用,他们自然会提防对付你。” 接下来的话,不必云冶多说,云铎心里也有了数。 “皇兄……请容我,想想。” 惊梦·拾壹 云铎心事重重的走在回宫的路上。 正如云冶所说,如今他已经同云戬交了恶,以云戬睚眦必报的性格,必不会放过他。 中宫娘娘的母族大儒频出,虽没有多大的权,却在杏林学子中有很高的声望;顾家和洛家,各有权势,却一直是中立观望的状态。 而他,一则被过继到了中宫娘娘名下,还得到了中宫娘娘的爱护;二又同洛林齐越交好,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身后多了洛家齐家的支持。 二皇子同云戬联盟合作,自然不会再拉拢他,以免窝里斗,反而给云冶可乘之机。 也就是说……无论他现在态度如何,都已经与二皇子和云戬站在了对立面、站在了皇位争夺的漩涡中。 云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原来,他孑然一身,怎样都无所谓;但他现在承了中宫娘娘和云月谣的情,且不说回报些什么,至少也得护住她们。 有些事从来都容不得他选择,他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同云冶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云铎思忖半晌,脚步一转,急急出了宫去寻了洛林。 ---------- “啧,”洛林听了云铎的话,心下也有些烦躁,“我早就看那云戬不顺眼了,这次同云冶合作反倒还让人舒服些。” 齐越抚着他的剑,也向云铎点点头:“此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以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心性,齐洛两家只要不曾支持他,迟早也会遭他报复。” “不错,”洛林把玩着茶盏,“二皇子云冶虽为人清冷了些,但为人正直,我们本也是要帮衬他的。与其最后被动受迫害,倒不如先主动反抗。” 云铎依然拧着眉,心里隐隐的不痛快。 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齐越眼里带着桀骜:“他们既然起了意做了选择要拉我们下水,那也该知道,事情从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云铎心里做了决定,感觉轻松了不少,接过酒,一口喝下。 他洒然一笑:“时间不早,我先行回宫了,你们……多加小心。” ---------- 云冶找云铎的事,从没遮掩过,云铎同洛林齐越见面也没避开旁人。 二皇子云炼听了暗卫的报告后,眼神阴郁,手上用力,捏碎了椅子的扶手。 “好,很好,”云炼笑的阴狠,“既然如此,鹿死谁手,我们再见分晓。” ---------- 云铎回到自己的宫殿,却发现宫里吵吵嚷嚷的。 他太阳穴不住的跳动,心里隐隐有了些预感。 果然,云戬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穿进他的耳朵,云铎不由加快了步伐。 “……偷闯旁人寝殿还有理了?我可是亲眼瞧着他拿了油泼在地上,想烧了这寝殿!” 寝殿里还放着许多他母亲的东西,都是云铎的宝贝,他心里更急,几乎跑了起来。 “那有怎样,这殿里只有你一个,凭什么就说是他做的了,本殿说不是他,就不是他,”云戬的声音里都是恶意,“何况凭你顶撞皇子这一样,本殿就能弄死你。” 锦棠不服输的瞪着云戬,云戬的眼神变得淫靡:“小美人脸长得挺好,从了本殿,本殿饶你不死,如何?” 锦棠冷笑一声,就想给云戬一巴掌。 “皇兄方才说,想对皇弟的婢女做什么?” 惊梦·拾贰 “我方才在殿外没大听清,不知可有人愿意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云铎笑容温和,让人看着亲近,云戬和他身边的随从却莫名一阵胆寒。 “呵,这会儿怎的怂了?”锦棠在一旁抱胸冷笑,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有些瑟缩的随从,“那人提着一瓶油悄摸的进了你寝殿,把油倒在地上还拿出了火折子。” 之后的事她也不多说,也不必说。 “除了锦棠,可还有旁人瞧见?”云铎点点头,又问到。 云戬眯着眼,把周围围着的宫人都看了个遍,那些宫人看到他的眼神,都低下了头。 “这样啊……”云铎看似苦恼的揪着眉,“可是我也很相信锦棠……不如这样吧。” 云戬心里突然燃起不好的预感。 “不如大家一起去娘娘那里,请她断夺吧?” 云戬暗恨,且不说他心里本就有鬼,那中宫娘娘现在又是护着云铎的,怎么看都于他不利。 寻其他娘娘解决,可后宫事宜向来都是中宫娘娘在打理,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去请旁人,就算他真请了,她们也不一定愿意来。 陛下向来最不耐搭理后宫的这些争端,何况陛下若是出手了,想必会交给那些暗卫来查。那些暗卫只忠于陛下,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一个都瞒不过去,陛下肯定会知道这次也是他挑的事儿,所以他也不能随意的去请了陛下。 云戬咬着牙,在心里给云铎又记了一笔。 他趁着脸,压低声音对云铎说了句“你给我等着”后,甩袖带着随从走了。 云铎还是温和的笑着,笑容中却带了两份无奈,三分落寞。 他现在更加明白,这场皇位争夺的风暴,他躲不过。 ---------- “这天要变了。”洛林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天色,笑着同对面的顾骁说。 齐越抚着剑鞘,面色沉沉。 门被敲响,云铎温和的声音响起:“子霄兄可在里面?” 洛林起身去开门:“怎的只问子霄在不在……二皇……二公子!” 洛林退后几步,冲门外的人行礼,齐越也起了身,远远的向那人行礼。 云冶一袭白衣似雪,施施然走了进来,扶起了洛林,并抬手向齐越示意。 “洛公子和齐公子不必这般多礼,”他神色淡漠,“如有机会,在下倒也想同二位交个朋友。” 洛林收敛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齐越微微挑眉:“殿下说的,是哪种朋友?” 云冶坐在了桌边,已经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只是朋友。” 洛林齐越闻言都有些惊讶,就连云铎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席话。 “我知道洛家和齐家向来中立,不参与王室争斗,我本也无意拉你们下水。”云冶放下茶盏,“但想必你们也很清楚,云炼和云戬不会让你们置身事外。” 洛林试探道:“公子的意思是?” “唤我名字就好,”云冶点头,“我早已有了布置,但也许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届时,还请二位帮着护住那些被殃及池鱼的人。” 齐越和洛林对视一眼,拿起手中的酒盏斟满了酒,敬向云冶,然后一口闷下。 云冶以茶代酒,回应了他们。 “这天阴阴的,怕是要变了。” 惊梦·拾叁 云铎去见了中宫娘娘,将云冶的事情同她说了,也说了那日他殿中同云戬短暂的交手。 中宫娘娘低着头沉默,一向爱笑单纯的云月谣瞧着她母亲和兄长的表情,即使不太理解其中关跷,也隐约知道这会儿不是可以笑闹的时候。 殿中气氛低迷,连着殿外洒扫的宫人也不由的放轻了手脚。 “云冶那孩子,虽冷了些,却是个好的。”半晌,中宫娘娘叹息一样的说。 云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铎儿,抬起头,”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头顶,“这不是你的错,我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想过能置身事外。” “可是月谣她……”云铎还是有些自责,他自己虽不知道,但那眼神有些可怜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毛茸茸的可爱小宠物。 月谣甜甜一笑:“兄长,月谣很厉害的,月谣没事的!” “你晓得什么,就说自己很厉害了?”中宫娘娘失笑,食指点了点月谣的额头。 “娘娘,”中宫娘娘的一位心腹婢女突然走来,“妍夫人求见。” 妍夫人是云戬的母亲,平日里不喜欢同旁人往来,颇有些孤高瞧不上旁人的意味。 中宫娘娘心知她来者不善,拍拍云铎的手让他安心:“来的可真快,让她进来吧,我到要瞧瞧她有些什么招数。” 妍夫人盛气凌人的走进来,先环顾了一下殿内,看到坐着的云铎时,嗤笑了一声。 “怎么,姐姐这是养宠物养上瘾了?” 被说做宠物的云铎心里虽然有些落寞,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月谣不乐意了,立马站了起来,竖着眉瞪着眼,凶巴巴的样子。 “月谣,坐下。”中宫娘娘拿起一旁的茶杯,轻飘飘的说,没什么表情,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月谣跺跺脚,有些不甘心的坐下,却还是狠狠的瞪着妍夫人。 “本宫听说,”中宫娘娘抿着茶,“妹妹养的一条恶犬又惹事了?总是随便乱咬人可不好,要是哪天伤着了妹妹,陛下怕是要心疼的。” “你!”妍夫人忍不住拍了桌子,几乎要咬碎了牙。 她本想羞辱一下云铎,顺便离间他们的关系,却不想中宫娘娘会接了她的话,反讽云戬是个管不住的疯狗。 云月谣忍不住笑出了声,虽很快捂住了嘴,却还是叫妍夫人听见了。 妍夫人恨恨的盯着端庄坐着的中宫娘娘和云月谣,半晌才冷笑一声。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她的儿子绝不会比云铎那个小乞儿差,等戬儿他们夺了那个位置,她再叫她们好看。 “娘娘,玥夫人来了。”婢女拂柳敛眉同中宫娘娘说,似乎完全没感受到殿内紧张的气氛。 “今儿这是怎么了,全都往我这儿聚来了。”玥夫人是云冶的母亲,就如今而言,自然是同中宫娘娘现在一根绳上的。 陛下的几个皇子中,就数云冶颜色最好,只是生了个冷淡的性子,硬生生淡了几分的绝代风华。 而玥夫人却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她性格绵软,不喜同旁人争些什么,这么些年在宫中倒也清净。 这会儿她莲步袅娜的走来,像是从画中出来的仙子,叫人移不开眼。 惊梦·拾肆 “呀,姐姐和妍妹妹都在呢。”玥夫人长着一双笑眼,眼睛里仿若有万千星辰。 她向中宫娘娘盈盈一拜,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的清脆好听。 中宫娘娘也笑,走下位子去扶她起来:“妹妹快些起来,姐姐前些日子听闻你身体抱恙,现下可好些了?” 玥夫人眉眼弯弯“好些了,怕姐姐你担心,赶快送来给你瞧瞧来了。” 中宫娘娘拉着她的手走到主位上,月谣笑嘻嘻的给玥夫人让位置,等玥夫人坐下了,她还走到了玥夫人身后,给她捏肩。 云铎也离了座位,笑着给玥夫人行礼。 “这便是姐姐那儿子吧?前些日子阿冶同我说了,是个风度翩翩的好孩子,”玥夫人从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雕花木盒子,“一点点心意,阿铎可别嫌弃。” 云铎接过盒子,惊喜的叫声道谢。 “我原先身子不好,一直待在宫里没来看你,阿铎可会怪我?” “怎么会,”云铎耳尖微红,急忙摆手,“是我思虑不周,该我早些去拜访夫人才是。” 一旁的妍夫人瞧着他们这亲昵的样子,冷笑一下。 “我瞧着姐姐这儿怕是容不了我,就不厚脸皮的在这儿找不痛快了。”说罢,也不理其他人的反应,昂着下巴就走了。 “瞧瞧,陛下这还在呢,她就不把我放眼里了。”中宫娘娘哪里会不懂妍夫人的想法,不过是觉得她那孽障儿子定能赢了云冶云铎,她最后定能压她一头。 妍夫人还没走远,中宫娘娘讽刺的话完整的就传进了她耳里。 妍夫人脚步一顿,手抖了抖,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玥夫人柔柔的笑着,拍拍中宫娘娘的手:“如今几个孩子都挑明了态度,她这样也不奇怪。” 中宫娘娘只是叹了口气,勉强的笑了笑。 玥夫人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母亲的照顾好自己不给他们添乱也就够了。何况阿冶和阿铎都是有主意有孝心的,姐姐等着享福就是了。” 月谣拽了拽云铎的袖子,冲他挤眉弄眼的,云铎收到她的信号:“母亲同夫人聊的开心,儿子和月谣也先不打扰你们了。” 中宫娘娘和玥夫人点点头,目送着两人走远。 “姐姐真是有福气,一双儿女都这样好。”玥夫人看着月谣蹦蹦跳跳的背影,眼里都是慈爱。 中宫娘娘想起小女儿平日里有些跳脱的性格,无奈摇了摇头:“皮猴儿一个,也就铎儿能受得了她。” ---------- “兄长兄长,”月谣摇着云铎的袖子,眼睛亮闪闪的,“我想瞧瞧那个敢顶撞云戬的姑娘!” 云铎先是想要拒绝,毕竟他事先不曾同锦棠说过,怕她不高兴;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月谣性格纯善,同锦棠交个朋友也挺好。 这样锦棠在宫里也多个人照应,月谣也能多个人护着。 月谣见他迟迟不回话,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哀哀的叫:“兄长~好不好嘛。” 云铎打定了主意,揉了揉月谣的头发:“好吧。” 惊梦·拾伍 云铎同月谣往他的殿中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月谣见到他,整了整装束,乖巧道:“三皇兄。” 云铎也微笑的向云冶点头。 云冶回头,虽还是冷淡的模样,但也向着他们点了点头。 云铎思忖了一下,吩咐月谣:“这会儿太阳有些大,你先去我殿中等着,我同三皇兄说几句话就回去。” 月谣有些怕她这冷冰冰的三皇兄,乖乖的点点头,带着婢女和护卫先走了。 等月谣走远了,云冶才看向了云铎:“皇弟,你可曾有过什么想做的事情?” 云铎一愣,有些害羞的笑了笑:“臣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只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好好看一看这万里河山。” 云冶看着花园里的花,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他呢喃一样:“不,这很好。” “皇兄,”云铎觉得今天的云冶有些不同,他有些担心,“发生什么事了么?” 云冶抿抿唇,眼睛里突然就多了些哀痛,可他却摇了摇头。 云冶看着面前花,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花瓣。 好一会儿,他又问:“若最后得偿所愿,皇弟可有什么想要的?” 云铎洒脱一笑:“皇兄知道我的,我对权利地位向来没有什么欲望,不过希望在意的人平安,然后能安心的云游世间。” 云冶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云铎开始担心他殿里的情况,也不知月谣和锦棠如何了,是相见恨晚还是……气场不和。 就在云铎有些待不住了的时候,云冶出声了:“皇弟,若是最后你能有机会云游天下,可否……替我寻一个人?” 云铎一愣:“皇兄要寻什么人?” 云冶似乎被他问到了,眼中有些困惑懊恼,还有被藏的极深的思念。 “罢了,当我不曾说过。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月谣那小丫头该等急了。” 云铎看着云冶,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告了退,留云冶一个人待着。 ---------- 快速逃离云冶冷气范围的月谣眼睛咕噜一转,悄悄的坏笑了一下,提起裙摆朝云铎的宫殿跑去。 她身后的婢女看见她这样,着急的跟在后面:“公主,您跑慢点……” 锦棠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发呆,嘴里叼着不知在哪里拔下的草。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警觉的吐了嘴里的草,从椅子里站起来,警惕的看着门外。 下一刻,她就被一个狂奔而来的人抱住了。 抱住她的女孩子仰起脸,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的。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锦棠。 锦棠觉得自己如果有毛的话,怕是全都炸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好汉嘛!”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月谣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一个婢女敢正面反抗云戬,不是好汉是什么! 锦棠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什么,能不能先放开我……” 月谣吐吐舌头,放开了抱着锦棠的手。 “本公主听说,好汉你不怕云戬的淫威,大胆的反抗了那混账!好汉你好棒啊!” 惊梦·拾陆 等云铎回到宫殿,就看到锦棠满是不自在的坐在桌边,月谣正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看。 锦棠一看到云铎的身影,马上松了口气一样,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才回来!”锦棠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抱怨,她还伸手摸了摸上臂,打了个哆嗦。 云铎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伸头看了看乖巧坐着的月谣,却见她正双眼放光的看着这里,见他看过去,还冲他乖巧的笑了笑。 “那个公主怎么怪怪的!”锦棠快速的把先前发生的事同他说了,“她这样看的我心里毛毛的……” 云铎想了想方才看到的月谣的眼神,也不由的抖了一下。 “月谣平日里还是极乖巧的……”他斟酌了词句,有些迟疑。 他率先走向月谣,宠爱的揉揉她的头,悄声问她:“你做了什么,把锦棠吓成那样?” “我什么都没做呀,”月谣也小小声的回他,还眨了眨眼睛,“兄长,月谣只是想和锦棠姐姐做朋友!你能不能……” 云铎扭头看了看躲得远远的时不时偷看这里一眼的锦棠,摸摸鼻子:“咳,我……尽量吧。” 云铎又走回锦棠身边,脸上的笑容里藏着点讨好的意味:“锦棠?月谣说,她只是想同你做个朋友,你看……” 锦棠表情有些纠结:“那,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试试看。” ---------- 细雪落满枝头,中宫娘娘细呷着杯中清茶,有些奇怪的看着批了斗篷向外走的月谣。 “这大冷天的,不在殿里烘火,朝外边跑什么?” 月谣笑眯眯的回头:“我去兄长那里找锦棠姐姐玩!” 中宫娘娘有些吃味:“也没见你这么粘过我这个娘亲。” 月谣赶忙上前讨好:“不一样嘛。” 中宫娘娘点点她额头,给她倒了壶热茶:“暖暖身子再去吧,前些日子才下了雪,路上滑,你走的时候小心些。” 月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等中宫娘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脚底抹油一样的就跑远了。 中宫娘娘看着,失笑的摇了摇头。 今日云铎出了宫,找洛林他们一起赏雪作诗去了,月谣便约了独自待在宫里的锦棠一起玩。 锦棠多活了些年岁,也多见过些世面,带着月谣去了花园里堆雪人。 锦棠还教月谣捏了个雪兔子,找了两片细长的叶子做耳朵,看起来也精巧可爱。 “我要把这个小兔子带回去给母亲瞧瞧!”月谣小心的把雪兔子捧在手心,开心的小脸红红的。 “这不是月谣妹妹嘛。”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不如云铎的温润让人听着舒服,也不比云冶的清澈好听。 有些尖锐,语调也有些怪,叫月谣听着头皮有些发麻。 她不情愿的回过身,敷衍的叫了声二皇兄。 锦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她大概听云铎说过现下的一些事情,知道这个二皇子云炼同那个混账云戬是一路的。 当初池塘事件这个看起来就挺阴险的家伙估计也掺了一脚。 锦棠微微眯了眯眼,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惊梦·拾柒 “妹妹怎的这般冷漠。”云炼摸了摸眼角,假笑着同月谣说。 月谣挺直了腰板,一改往日爱撒娇的小女儿情态,站到了锦棠的前边。 “二皇兄这是何意?”月谣也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满满的警惕。 “呵,”云炼语调一转,“我这不是怕,妹妹被个下贱的戏子给迷惑了。” 他说话难听,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云铎。 云铎喜欢哼戏中宫娘娘和月谣也知道,不过中宫娘娘和月谣却没看低过他,只是叮嘱了他不要在旁人面前唱,免的叫那些心怀恶意的人有了话头子找他的不痛快。 月谣是真心的把那个温柔和善的人当做亲兄长的。 如今她的兄长被人这样侮辱,她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月谣冷笑一声:“二皇兄这是何意,本公主可不曾认识什么戏子,二皇兄可不要随意就听信了小人谗言。” 云炼身边的几个侍从头压的低低的,闻言轻轻颤抖着,却还是一声不吭。 云炼挑眉,没料到云月谣会护着云铎那个低贱的。 “妹妹分明知道为兄在说谁,”云炼上前两步,执起月谣一缕头发把玩,激的月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妹妹身份高贵,从小被疼宠着长大,更该同我们亲近才是。” 月谣恶心的不行,眼里不加掩饰的流露出了厌恶。 一只手突然出现搭在了她的肩上,拉着月谣把她往后一带。 锦棠用下巴指着云炼,满脸桀骜:“那个谁,你口口声声的说着云铎低贱,那同他一个爹的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你又把生了你们的那个爹看做了什么?” 云炼怒极反笑,带着些蔑视:“哪儿来的小虫子敢在本皇子面前大放厥词,来人啊,拖下去,杖毙。” “二皇子未免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月谣上前一步,同锦棠并肩站着,“本宫倒想瞧瞧,今日谁敢动她试试!” “妹妹这是诚心相同本皇子作对了?”云炼也不再掩饰眼里的阴毒,像是一条潜伏着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 “非要找人麻烦的难道不是你么?”锦棠觉得这个人真是不讲理,“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弟弟低贱,步步紧逼的想离间人家兄妹,还偏要说是旁人同你作对,这是什么道理。” “可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云炼一下捏住锦棠的下巴,“可这小嘴儿里吐出的话却难听的很。” 锦棠挥开他的手,警惕的盯着云炼,心里却在想着要怎么给他一个教训。 忽然,她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小想法浮上心头。 云炼见她一直不说话,心想她心里大抵还是有些怵他的:“瞧你长得这般好看,不若留你这条命,只拔了你的舌头,如何?” 锦棠嗤笑一声,双手抱胸,并不理他。 只有站在她身边拽着她衣摆的月谣看见她的手指动了动。 云炼眼角抽搐了两下,正想说话,后脑却被一股力量狠狠的砸了一下。 他被砸的有些疼,他晃晃脑袋,有什么被抖进衣领里。 凉凉的,冻的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惊梦·拾捌 被雪球砸中后脑的云炼深吸一口气回头,却恰好看见后边向他走来的云戬。 云炼眯了眯眼睛,云戬早已摆明了态度,和他统一了战线,就算他平日里在旁人面前多嚣张,也不会做出用雪球砸他的事。 可附近能见着的也就他们几个,宫人们都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总不能是一直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小丫头砸的他后脑吧? 云炼给暗处的暗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找找有没有人在暗处。 云戬走到云炼面前:“二皇兄在做什么,怎的叫你你也不应我?” “哦?你叫我了?”云炼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花园就这么大,就算他正同云月谣说话,也不会听不见云戬叫他。 这时暗卫也回了他一个手势,示意他暗处并没有其他的人。 云炼百思不得其解。 “啊!”这时云戬突然怪叫一声,云炼正想训斥他,却见他咬牙切齿的指着锦棠,“是你!那个坏事的死丫头!” 锦棠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四下看看,想找些能用的东西。她看到不远处的湖,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但靠近岸边的地方不知被谁砸出了个窟窿。 她作势就拉着月谣往湖边走,一副不想同云戬说话的样子。 向来只有云戬忽视别人,哪里又能容得旁人无视他? 云戬也不多想,追着就想拉住月谣和锦棠。云炼皱皱眉,也跟了上去。 走到湖边的时候,锦棠故意放慢了脚步,云戬心下一喜,就想抓住她。 变故突生,一条鱼从那冰窟窿里跳出来,跳的极高,直直的砸向了云戬。 云戬被这样一吓,跳着后退,撞到了云炼的身上。云炼一时不防,被撞倒在地。 云戬突然哀嚎一声,原来是一直螃蟹夹着鱼尾随着那条鱼一起砸在了云戬的身上。 这会儿那蟹钳不知怎么的竟夹在了云戬的手上。 云戬顾不得许多,跳着想甩开那小螃蟹,那螃蟹便被甩的挥舞着钳子扑向了云炼。 云炼被砸的还有些晕乎,用手撑着额头没有看见这飞来的小家伙。 直到身边的仆从喊了声“殿下小心”,他恰好抬了头,被砸了个正着。 他脸上一疼,挥手打开了脸上挂着的东西,眼中的阴厉狠毒几乎要化作实体流出来。 云戬这个……蠢材! 一旁的月谣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戏剧的一幕,好一会儿,“噗”的就笑了出来。 那些宫人不敢笑不敢出声,她却没那么多顾忌。 云炼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狠狠瞪向月谣。 月谣才不怕他,昂着下巴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等他即位,定要让这些贱人生不如死! 至于让他难堪的蠢材云戬,他自有办法收拾他。 他站起来,阴沉的看着四周的宫人,突然笑了一声:“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有数,今天的事情,全给本皇子烂肚子里。” 跟了云炼许久的宫人最是了解云炼的狠毒,听他只是这样说,不由松了口气。 “可是,舌头长在你们自己身上,本皇子可管不了,”云炼拍拍手,几个黑影闪现在他身边,“来,给本皇子,把他们的舌头都拔了。” 惊梦·拾久 “给本皇子把他们的舌头都拔了。” 不少宫人膝盖一软,马上跪了下来,不停的磕着头哀求云炼。 云炼随意指了个宫女,那黑影便冲了过去,在宫女惊恐的眼神中,将刀伸进了她嘴里。 宫女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天际。 月谣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身体不住的颤抖,眼睛里也闪起了泪花。 “住手!都给本公主住手!”她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会害怕。 可是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想要站在那些宫人的身前,护住他们。 “怎么,”云炼漫不经心的说,“你身后那贱丫头你不许本皇子动,还不许本皇子管教自己的宫人?这又是什么道理。” 锦棠听见他最后那句话,依稀听着耳熟,却顾不及多想。 她遍体冰凉,她只是想让这两个心黑的坏家伙出点丑吃点教训,却没想过,会让这里的那么多宫人遭到这样的灾难。 锦棠咬咬牙,冲向收到示意准备对下一个宫人动手的黑影,一把打开他的手,把那宫人护在身后。 云炼冷哼一声,身后的其他几个黑影也动了起来。 转眼间又是数个宫人惨遭毒手。 锦棠和月谣红着眼看着面前的一切,脸色雪白的就像地上的雪。 天上又开始飘雪,落在地上,落在人身上。 “二皇子!”眼见着又一个宫人要被挖了舌头,月谣急的破了音,“你这样做,就不怕报应!” 云炼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挥挥手示意暗卫继续。 月谣急的跺脚,她看着锦棠被一个暗卫缠住,看着越来越多的宫人吐着血倒在地上。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她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愠怒。 二皇子赶忙向那人行礼:“陛下。” 月谣也跟着行礼,却不曾唤陛下。 陛下不宠几个皇子,却是极为喜欢这唯一的女儿的,见月谣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的样子,轻声的问她:“孤王的小月亮这是怎么了?” 月谣猛的抬头看向陛下,眼眶发红,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下唇隐隐的被咬出了血印。 陛下有些被吓到了,赶忙哄着她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 月谣才一松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拽着陛下的衣服,抽抽噎噎的恳求他:“父亲,嗝,父亲,救救她们好不好,救救他们好不好……” 她哭的让人心碎,见她一直不回去担心的出来寻人的中宫娘娘远远的听见了,也不管什么仪态了,提起衣裙就跑了过来。 她一把抱住月谣,也顾不上向陛下行礼,来不及看看周围的样子,一颗心都在月谣身上。 她不停的安慰月谣,用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锦棠也走到了月谣身边,她低着头,抽着鼻子,忍着哭意。 月谣好不容易缓过了劲,把头埋在中宫娘娘的怀里,哽咽着把发生的事情说了。 中宫娘娘这才抬了头看清花园里的景象。 这一看,把她也吓得不行。 惊梦·贰拾 花园里原本雪白的雪被染红了一大片,一些宫人躺在地上,捂着嘴低低的哀嚎,身边掉着一个小小的肉块。 有的宫人还跪在地上,瑟缩着身子,不停的发抖。 中宫娘娘虽在宫中多年,却也是第一次直接见到这样可怖残忍的画面。 她颤抖的抱紧了月谣,她仅仅只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已经受不了了,那么……看着事情发生的月谣又有多害怕。 陛下沉默着,他突然想起女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救那些宫人,心疼的同时,还有些骄傲欣慰。 陛下摸了摸月谣的头顶,转身,眼里的温情就全化为了冰冷。 “孤王竟不知,炼儿竟这般能耐,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这样的事!” 云炼暗恨,这老不死的不把他当儿子,他也没把他当做父亲。恨只恨他现在的权利还不能推翻这老不死的,只能先给他伏低做小。 “陛下。”云炼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但前因后果都被云月谣抢先说了,证据也摆在了陛下眼前,他也没有什么能做文章的。 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旁地上染了血的衣摆,正是见了方才那一幕后昏倒在地的云戬。 云炼思及害他如此的正是云戬,心中狠狠给他记上了一笔。不过这会儿,他还能排的上用场。 云炼做事喜欢留一手,他还留了两个暗卫随时应付突发的状况。 他找了陛下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给暗卫比了暗号。 “陛下,”云炼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开始想办法拖时间,“臣也是怕,这些宫人里有别有居心的,把那闹剧穿了出去,污了我皇家的颜面。” 锦棠心里“呸”了一口,但现下她不好随意的站出来说话,或者说,陛下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气已经扰的她无暇顾及其他。 锦棠思来想去,捏了个咒,悄悄给宫外嗯云铎穿了个音。 出事了出事了,呆子,快回来! 酒意尚酣的云铎脑袋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声音,一个激灵,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他扭头看了眼喝着茶的云冶,神色有些惶急:“皇兄,宫里出事了。” 云冶皱眉,他看着云铎不像是胡说,便也没多问些什么,只同齐越洛林道了别,两人驱车赶回了宫中。 ---------- 陛下听着云炼的狡辩,眼里越来越冷。 他怎么会不知道云炼心里那些小九九,他们四个各自的想法打算他全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炼儿过于阴狠,若是他做了这个位置,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戬儿心思浮躁,难担大任;铎儿性格温软,为人处世总习惯先让三分。 只有冶儿,心思缜密,能拿的起也能放的下;有掌权者该有的果敢刚毅,也有身为人的柔软温情。 是最适合做九五之尊的。 陛下冷眼看着云炼做戏,一点点没了耐心。 “戬儿,戬儿!”一个惊慌尖锐的女声向着他们靠近,云炼低下头勾唇微微一笑。 妍夫人最是疼爱云戬,也最会胡搅蛮缠。她为了云戬,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住他们。 云戬虽是个蠢的,却有个好母亲。 惊梦·贰拾壹 妍夫人本是在宫中歇息,却有一个小婢女着急忙慌的跑来,同她说云戬出事了,陛下都出面了。 妍夫人宠爱云戬,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一听陛下都出面了,马上就慌了。 来不及细想,妍夫人急急忙忙就顺着那婢女说的地方去了。 她远远的闻见了一股腥味,又见着许多人围在那儿,心里一个咯噔。 她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云戬。她哀叫一声,扑在了云戬的身上,她感觉到云戬的身体还是热的,心里安定了些。 婢女打听好了前因后果后,附在她耳边飞快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妍夫人一边听着,一边开始飞快的想着对策。 “我可怜的戬儿,”妍夫人也受过宠,知道怎么哭才最能惹得陛下的怜爱,“陛下,戬儿平日里是胡闹了些,却也还是个好孩子啊,何况炼儿平日里也是有主意有分寸的,他这么做,也是怕……” “怕什么?”陛下冷笑一声,“有主意,孤王看他是太有主意了!今日他能为了这点事割了那么多人的舌头,他日谁知道他又能做出什么事情!” “陛下!这事说不定有误会!”妍夫人跪行到陛下的面前,不断的磕着头,“陛下!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只听小孩子的一面之词!这样的场面,小孩子早就吓坏了,那还能好好的把事情都如实的说!陛下,请明鉴!” 中宫娘娘正安慰着怀里还有些抽噎的月谣,一听这样的话就不乐意了。 她怒视着妍夫人,微微喘着气,怒极反笑:“夫人是说月谣在胡说造谣,居心叵测心机深沉,想害你儿子?” 妍夫人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斟酌着语句:“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夫人认为妹妹在胡说,”云铎和云冶也赶了过来,恰好听见了妍夫人的话,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云冶点了点头,就手扶起一旁的一个跪着发抖的宫人,“那不如让这些受害者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云冶说完,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看陛下,恰好陛下也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便点了点头,退到了中宫娘娘和月谣身边。 锦棠见云铎回来,给他递了个眼神,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那边被云冶扶起的宫人颤着声音把事情都说了,最后破罐子破摔一样将云炼平日里如何的残暴也一并说了:“三殿下!奴身份卑贱,如今也不求能安稳的活下去,只求殿下能保住奴的家人!恳求殿下!” 云冶朝云铎锦棠招招手,三个人一起把跪着的宫人都扶了起来,中宫娘娘也早派了人去请了太医来。 “今日所有的宫人,受伤者,各赏200两银,其余的,每人100两,”云冶的声音很平淡,带着些微的怜悯,“从今日起,受伤的入太医院治疗,其余的都改去花园洒扫,月钱不变。” 云冶做完一下的安排,回头看了看陛下,不再说话,退到了一边。 妍夫人和云炼还跪在地上,云戬也还晕着,却没人去理会他们。 没有人看见,妍夫人灰白的脸色,和云炼攥紧的拳头。 惊梦·贰拾贰 “锦棠?今天也去看月谣么?”云铎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提了食盒向外走的锦棠,有些讶异。 锦棠点了点头。 那次的事情,以云炼被罚一年俸禄,去皇陵守陵禁闭半年。等他从皇陵出来,就封王,去往封地。 云戬没什么大错,捞了个冒失莽撞没脑子的名头。 陛下也开始逐渐的把一些事情交给云冶处理,原先的一些二皇子党也开始思考是不是站错了队。 只有云铎还是原先的样子,温文尔雅,向往着天地山河。 但也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月谣也不如以前那样无忧无虑,那段时间,她整夜睡不着,惊叫哭泣着从梦中惊醒,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而现在,她沉静了不少,像是长大了,少了些天真。 锦棠每日都会去看月谣,然后和她一起去探望那些宫人。 她在试图赎罪。 如果她没有用法术,想报复让云炼云戬出丑的话,这些宫人也不会…… 还有月谣,也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被迫面对现实的残酷,被迫长大。 锦棠的心里压抑着,只能拼命的去为那些人做些什么。 ---------- 春风吹开了二月的桃花,融化了残雪,似乎,也能就这么抚平创伤。 池塘里的鱼又换了一批,宫里又来了新的宫人。 在云冶的安排布置下,云炼云戬的势力被一点点蚕食清洗。 夏日的阳光掀起热浪,夹带着荷花的清香。陛下的身体不知怎的就坏了,太医开始不停的在他的殿中进出。 等天空用晚霞染红了枫叶,那些进进出出的太医开始慢慢的少了。在这个季节的某一天,陛下突然唤了玥夫人,二人在殿中不知聊了些什么,不久,玥夫人红着眼睛走了。 玥夫人走后,陛下吩咐关了殿门,不见任何一人。 数日后,陛下离世的消息传出,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向来低调沉默的玥夫人却拿出了一卷圣旨,大意是云冶为人正派,忧国忧民,想必会成为一个好的君王。 在落叶被雪覆盖前,陛下过了头七,被送入皇陵。 又十天后,云冶登基为帝。 云铎被封为了贤王,封地在富饶的水乡,有鲜美的鲈鱼脍,有皓腕凝霜雪的美人,有杨柳依依水波凌凌。 一场权利的斗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锦棠现在暗处,沉默着看那新帝,和他身上环绕着的半透明的金龙。 锦棠捂着胸口,闭了闭眼,扭头离开了这里。 而她转身的时候,云冶似有所感,若有似无的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登基仪式后,云冶也不曾对云炼云戬赶尽杀绝,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性格,只怕死反而能让他们更舒服些。 云冶和云铎站在花园,看着遥远的天边。 “皇弟,”云冶先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是否是要去云游世间了?” 云铎释然一笑:“不错。” 云冶点了点头,斟酌着词句:“皇弟云游时,若是遇见了一个叫清辉的女子,可否替我带一句话给她?” “就说,云冶,很想念她。” 惊梦·贰拾叁 “皇兄……这是?”云铎一惊,云冶向来不近女色,这次竟会开口让他寻一个女子。 云冶捂着心口,神色少见的带着些茫然:“我不知道,大约是前生曾遇见过她吧。” 前生曾遇见,曾深爱,才会在今世依然念念不忘。 云铎恍然,他不太能体会得了云冶的心情,却也知道,那个叫做清辉的姑娘,对云冶来说,很重要吧。 云铎温尔一笑:“皇兄既然开了口,做弟弟的当然会放在心上。” 云冶一愣,回头认真的看了云铎一眼,破天荒的勾唇笑了笑:“那就,麻烦皇弟了。” ---------- 云铎回到寝殿,却看到收拾好包袱坐在桌边的锦棠。 云铎看着她,心里像是很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一样。 离别的时候,来了啊。 云铎心里有些遗憾,有些感伤。对云铎来说,锦棠像是他的家人,在他落魄的时候出现,然后一直陪伴着他,让他的生活多了许多的色彩。 但他也一直都知道,离别总会到来。他向往世间风土人情,想纵情山水,逍遥无忧;她心怀大志,一心想要越过龙门,成为一条蛟龙。 他们终有一日,会为了各自心中所求,转身离开。 锦棠也有些落寞,云铎是她第一个与之交好的人类,虽然他太老好人太好欺负了些,却总是包容着她的小性子。 云铎心细,总是在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把她需要的打点好了。知道她失去了鲤鱼池的鲤鱼朋友们,他就把月谣带来给她认识。 月谣天真可爱,虽贵为公主,却从不曾瞧低过任何一个人。 她留念这个温暖又冰冷的地方,也害怕这个地方。 走之前,她同月谣告了别,又去看了那些宫人。那个被她互下的婢女听说她要离开了,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袖子。 锦棠脑子一热,愣愣的看着她:“小杏,你会怪那条跳起来的鱼或是那只螃蟹吗?” 小杏奇怪的看了锦棠一眼,像是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锦棠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蠢,摆手想要说让她忘了这个问题。 “不会啊,”小杏却先开了口,“伤害我们的是二皇子,同那条鱼和那只螃蟹有什么关系?” “可是……如果不是她……” “就算不是它,”小杏很认真的看着锦棠,“二皇子本身就很残暴,动不动就打骂我们,就算没有它,也会被寻着其他的缘由惩罚。” 小杏悄悄看了看四周,小小声的同锦棠说:“锦棠姐姐你不知道,先前二皇子因为嫌弃小厨房的厨子鹿肉烤的老了,就命人把厨子架在火上烤,还把厨子的肉割了给厨子自己吃了!” 锦棠想了想那个画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啊,”小杏眼里有庆幸,“现在能逃开二皇子,悠闲自在的做事,不用每天担心着哪里做错了丢了命,已经很幸运了!” 一旁有路过的没了舌头的宫人路过,听见这番话,停下来,认同的点了点头。 锦棠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答案。 但是等她告别了宫里的人,离开时,一直沉沉压在心里的某个东西,消失了。 惊梦·贰拾肆 “锦棠姐姐走了!你也要走!”月谣红着眼睛,气呼呼的看着来向中宫娘娘拜别的云铎,声音一点点开始哽咽。 中宫娘娘看着愈发成熟的云铎,心里也很是舍不得。她虽不是云铎亲生的母亲,却也养了他一段时日,早有了感情。 这次他要走,别说月谣,就是她也舍不得的。 可中宫娘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云铎面前,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一个人在在外边,要注意身体,好好的照顾自己。外边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要多加注意,不要被人骗了,不要叫人欺负了……” 中宫娘娘渐渐的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一点点堆积,然后不断的坠下。 月谣也在一旁嘤嘤的哭着。 云铎觉得心里头涨涨的,酸酸的。他鼻头微红,眼眶也红了,可他仍然在微笑:“母亲放心,儿子会好好的,母亲和妹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会常寄书信回来,以后,也会带母亲和妹妹一起出去,去看看那些美景……” 中宫娘娘破涕为笑:“好,好,母亲和妹妹等着你回来,带我们也去瞧瞧那些好风景。” 月谣撇撇嘴,扭过头去,对云铎抛下她的行为还是很不满。 云铎和中宫娘娘对视一眼,中宫娘娘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 云铎走到月谣面前,弯下身子看着月谣:“我就要走了,月谣都舍不得给哥哥一个笑脸么?哥哥好伤心啊。” “哼,”月谣心里难过,别扭的紧,小声同云铎说道,“那,你一定要常寄书信回来,要常回来。” “好啊,”云铎伸出一只手,哄孩子一样,“来,我们拉钩。” 月谣很没有形象的抽抽鼻子,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同云铎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啪——” 孟清辉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盏落在了地上,茶水撒了一身。 “你刚才……说,那个云冶,让你带话给谁?”她的唇微微哆嗦着,眼神空洞,语气却又非常的急切。 云铎仔细回想了一下:“皇兄让我给一个叫做清辉的女子带话,说,云冶,十分想念她。” 说完云铎也愣了一下,他想起眼前的这位大人,似乎也唤做“清辉”。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浮现,可他又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开。 “笨蛋……”孟清辉低声喃喃,声音像是在哭,却又带着笑意,“真是个,大笨蛋。” “请问……”云铎有些好奇,莫非那个清辉姑娘当真是孟婆大人?可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阿霁,我是说云冶,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孟清辉随手在空中点了点,衣服上的茶渍消失了,茶盏也被修复好飞到了她的手里。 云铎虽也见识过些法术,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心下不由有些新奇。 法术,可真便利啊。 孟清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云铎轻咳两声,想起云冶,嘴角勾起一抹笑:“皇兄他,虽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最软了。” 惊梦·贰拾伍 云铎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津津有味的读着。 马车外的声音慢慢变得嘈杂,云铎放下手里的书卷,掀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 距他离开皇城,已有三年的光景。 皇城有了不少变化,却也有些地方不曾变过。有些熟悉的店铺摊子都换了,但那家他和顾骁洛林常去的酒楼却还在。 云铎心里有些怀念,有些感慨。这次离开皇城游历,他的眼界开阔了许多,心境也有所变化。 马车越来越靠近王宫,云铎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他看看手边的几个包裹盒子,再三确认了之后,整了整衣襟,端正的坐好。 “什么人!” 听到守卫的声音,云铎竟舒了口气,掀开了车帘,递上了自己的令牌。 “啊,贤王——”守卫接过令牌,确认了身份后,赶忙放他进了宫。 进宫后云铎也没有急着去拜见云冶或是中宫娘娘,只让宫人先将包裹盒子都送回了他自己的寝殿,然后一个人,悠悠闲闲的,在宫里闲逛。 恍然间,他又走到同锦棠初识的池边,看着池中游曳的锦鲤,兀自出神。 也不知,锦棠如今怎么样了。 云铎撩起衣摆,坐在了往常常坐的地方,看着天上浮云飘过,不自觉的就哼起了曲儿。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段唱罢,他清清嗓子,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他搔搔脸,下意识的看了眼池中,才想起,锦棠确实也离开了这里。 “好啊,”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点惊喜,却要故作生气,“方才远远听见有人唱曲儿我就猜是你回来了!怎么,好不容易回来了,都不先去瞧瞧我们?” 云铎惊喜的回头,就看着一个身穿鹅黄大袖樱粉襦裙的漂亮姑娘,眉眼含笑带嗔的把他望着。 月谣见他看向自己,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提了裙子就跑了过来。 云铎在心里摇了摇头,月谣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也出落的窈窕好看,只这行事却还像个孩子。 云铎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任由月谣抓住他的袖子晃来晃去。 月谣三年不曾见到兄长,虽长能收到书信,心里却也还是很想念他,这会儿正扯着他的袖子不停的问着云铎一路的见闻。 虽有不少他都在书信里说过提到过,可云铎还是耐心的微笑着,又一遍的同月谣说。 他一边同月谣说着话,一边示意宫人拿了他准备的礼物送去云冶和中宫娘娘那儿。 月谣一路拉着云铎往中宫娘娘的寝殿走,才刚看见宫门,她就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就喊:“娘娘,你快出来!兄长回来啦!” 中宫娘娘正和婢女一起做着女红,被她这一吓,针扎了一下手。 还没反应过来,月谣就拉着云铎进来了,中宫娘娘看着眼前完全褪去年少青涩的青年,觉得眼眶涨涨的,有什么要从眼里掉出来。 那青年有些害羞,有些局促的咳了咳。 “母亲,我回来了。” 惊梦·贰拾陆 “母亲,儿子回来了。” 中宫娘娘拉着云铎的手,轻轻的拍着。云铎仔细的看着中宫娘娘,却发现她的眼角已经长出了细纹,头发也多了几丝花白。 “铎儿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中宫娘娘也在认真的看着云铎,“变黑了,变瘦了。” “儿子倒是不曾吃苦,反而见识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云铎说起自己的经历,眼睛亮起,精神奕奕的。 虽在信中看过一遍,但信中所写到底是省略了许多细节,所以中宫娘娘还是听的津津有味,说到一些民间传说,中宫娘娘也不由的啧啧称奇。 一说就忘了时间,等意犹未尽的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中宫娘娘侧头吩咐了婢女两声,又回过头对云铎笑:“天也不早了,铎儿留下吃过饭再走吧。” 云铎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也回头同侍从说了两句,那侍从点点头走了。 月谣好奇的看着,眨眨眼:“兄长让他去做什么?” 云铎失笑的摇摇头:“你呀,就只对这些最敏感了。” 月谣吐吐舌头,讨好的笑:“兄长,就告诉我嘛。” 云铎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从外边给你们带了些礼物回来,唤他去拿来。” 月谣笑的开心,拍着手撒娇:“果然还是兄长疼我!” 中宫娘娘看着他俩闹,宠溺的摇摇头:“你不在,她整天儿的闹我,现在你回来了,她可算找到其他人陪她闹了。” “妹妹有活力是好事。”云铎摸摸月谣的头,月谣也冲中宫娘娘做了个鬼脸。 一会儿云铎的侍从先回来了,手里抱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月谣坐在座位里,眼睛却眨也不眨得盯着那几个盒子。 侍从将盒子放在桌上,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这是带给母亲的,请灵隐寺怀海大师开过光的佛珠,”云铎将盒子推到中宫娘娘面前,“还有其他一些小物件。” 不等云铎介绍给她的礼物,月谣迫不及待的拿起她的几个包裹拆开。 中宫娘娘皱皱眉,想打开她的手:“小姑娘家家的,这样子多没规矩。” “有什么嘛,”月谣不在意的嘟嘟嘴,“在兄长面前也不用总那么守规矩嘛~” 云铎瞧着月谣的样子,微笑着对中宫娘娘点了点头。 “哇!”月谣拿起一匹布料,轻纱的手感极好,又是烟霞般好看的颜色,抖开来就像是展开了一片霞雾。 “兄长!这好好看!”月谣脸颊微红,对这匹轻纱喜欢极了。中宫娘娘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好看的纱,心里已经在想着要给月谣做什么样的衣裙。 “还有一匹天青色的,”云铎见她们喜欢,心里也很高兴,“想着月谣一匹母亲一匹,就一并买回来了。母亲瞧瞧,可还喜欢?” 中宫娘娘点点头:“铎儿有心了。” 云铎知道月谣喜欢些什么,特意给她带了奇奇怪怪的小东西,这会儿,月谣正和一个会啄水的机关鸟儿玩的开心。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云铎起身准备离开。 “兄长等等!”云铎才走出殿门,月谣就追了出来,“兄长,那个,锦棠姐姐……有联系过兄长么?” 惊梦·贰拾柒 云铎在外游历三年,不曾遇见过锦棠,连梦中,也没能见过一面。 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至少……想知道她好不好。 云铎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着如是想。 ---------- 梦中,云铎来到了一个小岛,小岛上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仿若人间仙境。 云铎赞叹着往深处走,忽然视线变得开阔,眼前出现了一个湖泊,波光粼粼,像一块坠落凡尘的宝石。 云铎走到湖边,用手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爽快的喟叹出声。 湖里突然有了些动静,一团模糊的红影不断向上游着,然后猛的越出了水面。它越出水面后,旋转着变成了一个绯裙少女,娉婷的立在水面。 云铎看着她,感觉时光好像开始倒退,退回了多年前初遇时的样子。 少女樱唇轻启:“呆子,好久不见啊。” 她还是那个锦棠,带这些漫不经心,言笑晏晏,好像从不曾变过。 “好久——不见。”云铎温柔安静的看着她,眼里埋藏着万般思绪。 锦棠也在看着云铎,将面前的他同记忆里的他比较,他变得更加成熟了,身上的气度被时光打磨的更加温润儒雅,沉稳而又充满魅力。 “你回到宫里了?”像是受不了这样的安静,锦棠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随意寻了个话题。 可说完她又有些懊恼。她这样问,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云铎她有在关注他?他会不会想歪什么?会不会猜到什么? 锦棠咬着唇,想开口挽救一下。云铎却先开了口:“是啊,今儿回来的,同母亲和月谣聊了会儿,说起来,月谣还问起你了。” “是,是吗。她说了什么?”锦棠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抱着胸抬了抬下巴。 “她问我你可曾同我联系过。”云铎想起月谣那憋着嘴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不同她联系,她难过的紧。” 锦棠想了想,她们的时光远比人类漫长,所以锦棠对时间的流逝很迟钝,她甚至才想起来,三年,对她来说不过眨眼一瞬,可对云铎月谣来说,却可以是物是人非。 她张了张嘴,底气有些不足:“是我的疏忽……过几日我会给她寄去书信的。” 云铎应了一声,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喂,呆子,”锦棠的声音里有些委屈,“你就没什么话同我讲么?” 云铎嘴角的笑敛了几分,半晌,他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瞧着你很不错,就足够了。” 锦棠咬咬唇,鼓了鼓腮帮子,冷哼了一声。她挥了挥手,云铎眼前的场景瞬间就变了。 一束光向他照来,云铎闭上眼伸手一挡,再睁眼,他正躺在床上,哪儿还有水潭木屋。 云铎拉起被子盖住了脸,闷闷的笑,想起锦棠的问话,有沉默了下来。 三年不见,她的音容笑貌在记忆里愈加清晰,竟不曾淡忘半分,再相见,千言万语都凝结在看向她的那一抹目光里。 只是以锦棠的心性来说,她只把他当做朋友,也定然看不出,他喜欢她。 这样也好,在锦棠尚且年轻的时候,他就会垂垂老矣,他会比锦棠先离开这个世间。 所以……就让他藏起心里的欢喜,装作什么也没有的样子,与她相伴百年吧。 惊梦·贰拾捌 “皇弟这便又要走了?”云冶端着茶,挑了挑眉看向云铎,“这才回来多少日子?” 云铎也端了杯茶:“这不是,皇兄托臣弟做的事,还没做成么。” 云冶顿了顿,虽知道是云铎在于他开玩笑,心还是乱了。他喝下盏中清茶,自嘲的笑了一下。 “世间百态,人心叵测,皇弟独自在外,多加小心。” ---------- 夜半。 云铎坐在窗边,望着高挂着的那一轮明月,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那皎皎月明,和那尾能牵动他心神的锦鲤。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他无意识的哼起了戏,心里想着,此时要是能有一壶酒该多好。 朝堂上不少老家伙开始催皇兄立后宫,可云冶一直拖着,没有松口。 云铎想,云冶大概是除了那个叫做清辉的女子,其他什么人都不愿迁就。 云铎想象了一下,若是同自己相依相伴携手一生的枕边人不是心上人的话…… 云铎低头轻笑,他好像有些明白云冶的心情了。 云铎眼角滑过一点水光,他合上双眼,任由月光撒在他的身上。 翌日清晨。 云铎站在宫门前,看着这座富丽堂皇却又孤寂冷清的宫殿,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云铎此行想要去找招摇山,还有那些传说中的山川河流。 云铎坐在马车里,仔细琢磨着手中的书卷。传言,招摇山是南方第一列山系中的第一座,高高的耸立在西海边上。 听说……招摇山上有一种形状像是构树的树木,名叫迷谷,树上有黑色的纹理,它的光华能照耀四方。 传说中,迷谷的树枝可以为人指引方向,带着它就不会迷路。 想起每次分不清方向找不到路,还要强撑着不去求助旁人的锦棠,云铎笑了,笑的温柔缱绻。他想为锦棠寻一段迷谷枝,这样,就算他不在她身边了,她也不会再为找不到路苦恼了。 云铎嘴角的笑慢慢变得苦涩,他其实,也藏了一些小心思,不过是盼望着,百年后,锦棠瞧着那迷谷树枝,还能想起来,曾同一个落魄少年认识过。 云铎放下手中的书卷,听着马蹄声,思绪慢慢飘远。 ---------- 锦棠离开皇宫后,就回了她出生的洛水。她在洛水潜心修炼了三年,觉得自己心性更加坚定沉稳后,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 但她一闲下来,就想起了那个呆子。锦棠甩了甩尾巴,在水中打了个滚,心里有些烦躁。 那个呆子,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呢?以那个呆子一贯的作风,他一定看不出她心悦他。 而他……估计也只把她当做好友吧?锦棠想着平日里云铎的温和守礼,对待她和对待旁人并无不同。 哼,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虽这样想,锦棠还是消沉了不少。 罢了,他就算喜欢她,又能怎样呢?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啊。 倒不如就这样,装作不知道,与他相伴百年吧。 惊梦·贰拾玖 “锦棠,怎么闷闷不乐的?” 锦棠回过头,看见了向她走来的小姑,小姑满脸的担忧,怕锦棠是修炼出了差错。 上古的时候,龙族还不曾销声匿迹,那时候是没有龙门的。直到大战之后,最后一条神龙从空中坠入大海,陷入永久的沉睡。 龙族消亡千年后,伊水流过龙门山,在山前形成了一片湖泊。 在第一尾鲤鱼误打误撞跳过龙门成为蛟龙后,龙门成为每一个修行的鲤鱼的梦想。 但第一尾鲤鱼成功后,千年来,也不过寥寥几尾鲤鱼成功过。 如今的龙门也不再是简单的一座山。 锦棠一族在洛水定居,每到季春,那些想要尝试跃龙门的鲤鱼就会顺着洛水游到伊水,逆流冲过瀑布,奋力一跃,穿过云层雨幕,忍住被天火灼烧的蚀骨之痛,方才能化而为龙。 锦棠的爹娘早在多年前就去了龙门,却没能撑过天火的焚烧,神魂俱灭。锦棠从此同小姑一起生活修炼,情同母女。 小姑自己对化龙兴趣不大,却很清楚锦棠的抱负,她也很清楚化龙的风险,大部分跃龙门失败了的鲤鱼都同锦棠父母一般下场,活下的那些,元神也都受到重创再难修炼。 看到锦棠有些颓然的样子,千万种可能在她脑海里滑过,每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小姑,”锦棠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的。” 小姑知道锦棠向来最有主意了,先前说要去皇宫修炼,也不顾别人阻拦的就去了。 小姑叹了口气,坐到锦棠的身边,摸了摸锦棠的头:“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么?” 锦棠鼻头一酸,扭过头去:“我才没有事呢。” 小姑同锦棠相依为命,又怎么会不清楚她别扭的性格,也不怪她,只温柔包容的看着她。 锦棠感受到小姑的视线,脸颊有些发烫,她轻咳两声,回过头去拉住小姑的胳膊轻轻的晃着,撒着娇:“小姑我真的没事啦,只是想起了那些朋友。” 锦棠顺着话头继续,同小姑说了她在皇宫里遇见的各种人和事。小姑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皇宫里的事情,听的也是津津有味。 当她听见云戬和云炼的各种作为后,惊叫出声,红着眼有些急切的检查着锦棠的身体:“你可有事?那些人,怎么会,怎么会这般凶残!” 锦棠安慰的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啦,云铎和月谣都待我极好的。小姑,你听我继续说啊……” 从月升到日出,锦棠一点点的将她的故事都说与小姑听了。每当她提起云铎,神情语气都与说旁人时不同,带着些许害羞,些许愉悦,些许落寞。 小姑也差不多猜到了锦棠闷闷不乐的原因,可她却只当不知道,爱怜的抚着锦棠的头发。 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她也看得出,锦棠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说。 “小姑?”锦棠看着慢慢漏出全貌的太阳,突然出声,“听说,每一只蛟龙都有一块最贴近心脏的鳞,对么?” 惊梦·叁拾 小姑一愣,不太能跟上锦棠的思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有这样的传说,怎么突然这样问?” 如果她能成功化龙,就把里心脏最近的那片护心鳞送给云铎,陪他一起游览山川,就像她的心与他同在,也能护着他不受邪崇侵害。 锦棠捂住自己的心,闭着眼睛,云铎的笑脸在脑海里清晰。 她浅笑着看向龙门的方向。 “只是突然好奇罢了。” ---------- 云铎一路向南,他照着书中所说,一座山一座山的找去。 可他没有能找到招摇山。 不过他在山中救了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狐狸,他看着小狐狸纯粹的眼睛,挠着它的下巴,笑道:“小家伙,你知道哪儿有迷谷树么?嗯?” 小狐狸抖抖尾巴,歪着头看了看云铎,舔了舔云铎的手。 云铎带着小狐狸绕过安了陷阱的灌木丛,它放在了较为开阔的地方:“小家伙,之后可要小心一些,别再被捉住了。” 小狐狸用鼻子蹭蹭云铎的手,甩甩尾巴跑远了。 晚上云铎寻了附近的一家猎户住下,猎户家不是很富裕,但为人厚道老实,给他要住的屋子里铺了柔软的兽皮。 云铎躺在兽皮上,屋中燃着的烛火发出“噼啪”的响声。兽皮柔软又温暖,云铎躺在上边,渐渐的就有了睡意。 梦中,他又看到那只小狐狸,小狐狸身边还跟着一只大一些的狐狸。云铎有些惊奇的看着那只大些的狐狸,看到它身后竟有三根尾巴晃来晃去。 小狐狸用头顶顶大狐狸的身子,大狐狸舔了舔它头顶的毛,然后向云铎走来。 它姿态优雅,步伐闲适,自有一股美感。三尾狐狸昂着头,淡淡的看着云铎的眼睛。 云铎不知它想做什么,于是蹲下了身子,想摸摸三尾狐狸。 可它却避过了云铎的手,伸出一只前爪,摁在地上。它的爪下出现一个光团,一会儿,光稍稍弱了下去,云铎才看清光团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细细的树枝,带着黑色的细纹,闪着柔和的光。 正是书中描绘的迷谷。 云铎有些惊喜的拾起树枝,他抬头,却刚好看见三尾狐狸顶了顶小狐狸,一起走了。 云铎有些恍然的看着小狐狸蹦蹦跳跳的身影,那三尾狐狸却突然回了头,冲他点了点头。 云铎慢慢从梦中醒来,好一会儿,他想起梦里的情景,还有些惊奇。 他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的,有些粗糙。 云铎将那东西拿起来一看,恰是那根迷谷树枝。 云铎有些惊喜,这恐怕,是小狐狸的报恩吧? 云铎走到窗边,看向遇见小狐狸的那座山。 万物有灵,有的时候,这些灵物远比人更纯粹,更知恩图报。 云铎想起书中所写的青丘之山,就在招摇山东边,山中有兽,其状如狐而多尾,音如婴儿。 云铎摩挲着手上的树枝,轻笑着摇头。 唔……用这树枝找找看锦棠吧?也看看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吧。 想起锦棠的笑脸,云铎不由开始期待起来。 惊梦·叁拾壹 迷谷树枝一路带着云铎走到了黄河边,从秋天走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恰是季春,成群的鲤鱼从云铎面前游过,红的、白的、黄的、花的,看起来热闹极了。 “呆子?”锦棠讶异的看着那个清俊的背影,呆呆的问出声。 云铎回头,看见了手里拿着根糖葫芦的锦棠。见她呆呆望着他的样子,实在是讨人喜欢。 “锦棠。”云铎轻声唤到,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喜悦和思念,眼里却多少漏出了些难以遮掩的爱恋。 锦棠揉了揉眼睛,几乎要以为眼前人是个幻觉了。她赶上前几步,惊讶的小嘴微张。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的?”她吞了吞口水,期期艾艾的问他。 云铎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将手中的迷谷枝拿给锦棠:“咳,也许是这个带我来的?” 锦棠嘟嘟嘴,拿过他手里的迷谷树枝打量:“这是什么?” “应该是迷谷的树枝?”云铎把自己的奇遇同锦棠说了,锦棠听了,再看看手中的迷谷树枝,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 “锦棠若是喜欢,不如就收下吧?”云铎瞧着她不停的把弄研究着迷谷枝,不动声色的说,“虽不如夜光石亮堂,但夜里当个小夜灯也不错。” 锦棠心里甜滋滋的,想着这迷谷树枝是云铎送的,越看越喜欢,可嘴里还是说着:“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的收下用用看吧?” 瞧着锦棠嘴硬的样子,云铎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这迷谷枝有寻路的功效,听说带着它就不容易迷路哦。” 锦棠方向感不好,又不记路,听他这样子说,脸一红瞪了云铎一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能不能指路同我有什么干系!” 云铎只是笑,不拆穿她。锦棠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嘟囔两句,就低下了头不去看云铎。 “啪——”一旁的击水声将云铎的注意吸引了过去,看到一只只鲤鱼跃出水面,又落了回去。 “这是?”云铎看着这么多鲤鱼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游,心里有些震撼。 “这是准备游向龙门。”锦棠走到了云铎身边,看着龙门的方向,同云铎说了有关跃龙门的一些事情。 “被天火焚烧?”云铎听的心惊,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心一抽一抽的疼。 “其实也没什么啦,”锦棠倒是没有他那么大的反应,“经过天火淬炼后我的魂灵会更加精纯,灵力也会更加强大。” 云铎拧着眉,他记得锦棠说过没能跃过龙门的后果,也记得锦棠说过跃过龙门有多难,只有极少极少的鲤鱼能跃过去。 云铎脸色一点点没了血色,锦棠见他半天没了动静,歪了头看他,被他苍白的样子吓住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云铎看着她,好半天才干涩的开了口:“锦棠……一定要跃龙门么?” 锦棠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云铎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 原来……他在担心我啊。 怕被云铎看到她脸上压不住的笑,锦棠扭过头抱着胸,抬了抬下巴。 “当然啊,我又不会失败,为什么不去跳?” 惊梦·叁拾贰 云铎在洛水河畔的一个小村庄里住了许多天,白日里就去洛水河畔同锦棠说说话。 但他再也没有提起跃龙门的事情。锦棠有自己的决断,那么,无论他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样的,他都会支持她。 锦棠的小姑很喜欢云铎,在她眼里,这个孩子性格温和能包容锦棠的任性别扭,又体贴周到会照顾人,只可惜……云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没办法一直陪着锦棠。 小姑背地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却也找不到两全之法。她探头看了眼并肩一起坐在洛水河畔的云铎和锦棠,眉头一蹙,突然想起锦棠问过她的一个问题——蛟龙护心鳞。 小姑心里打鼓,暗暗祈祷她的猜想是错的。传说蛟龙有一片特殊的鳞片,像护心镜一样护着蛟龙的心脏,也是蛟龙全身离心脏最近的最重要的一片鳞片。 龙族身上宝物不少,且不说那一身坚硬的鳞片,龙血龙肉可以炼药、龙筋龙骨可以用来炼器。有不少歪了心思的人会特意的去寻了龙,剥筋抽骨,换取想要的东西。 而没了护心鳞的龙,也失去了大半的防御,变得脆弱。 小姑担忧的看着锦棠的背影,却无意间看到锦棠的侧脸,她脸颊微红,神采奕奕的样子,是小姑从没有见过的。 小姑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掉了眼泪。当年锦棠的母亲同她一样,不太想去跳龙门,可慢慢的,她大限将至,若不去拼一拼,很快就将魂归忘川。可她舍不得她的丈夫和她的小锦棠,只能咬了牙向着龙门去了。 而她的兄长、锦棠的父亲本也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跃过龙门,却为了锦棠的母亲,义无反顾的一起去了。 最后他们都没能回来,留了小锦棠,懵懂乖巧的跟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袖子问她爹爹和娘娘成功了没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姑背过身,靠着一旁的树干滑坐在地,泪流满面。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强忍着不哭出声惊扰了云铎和锦棠。 痴儿啊,痴儿。 “咦?小姑,你怎么坐在这里?”锦棠有些好奇的探头看了看树后的小姑,等看清小姑的表情后,惊慌的跑到她的面前,用袖子帮她擦着眼泪,“小姑?小姑你怎么了?” 云铎也跟了过来,担忧的看着小姑。 “我没事,”小姑用袖子把眼泪擦了擦,“想起些事儿。” 锦棠拉了小姑的袖子,乖巧的现在小姑的身边,把头靠在了小姑的肩上。 依稀还是年幼时的模样。 小姑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她拍拍锦棠的手,哭着哭着,又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就随他们去吧。大不了,她再努力一些,和锦棠一起跳了龙门,以后也护着她。 锦棠见小姑不再难过,同她说着才从云铎那儿听来的趣事儿,逗小姑笑。 “小姑没事,”小姑摸摸锦棠的脸,浅浅的笑,“不过是年纪大了,想起些旧事,就容易感伤。” “小姑年纪才不大,”锦棠嘟嘟嘴,“而且我才没有担心小姑不开心,只是觉得这些故事很好玩儿而已,哼~” 惊梦·叁拾叁 “呆子,”锦棠递了个小包裹给云铎,“你这次回去,帮我把这些带给月谣吧。” 云铎挑挑眉,颠颠手里的包裹:“只有……给月谣的?” 锦棠脸一红,撇过头去不看他:“哼,不然呢。我还应该给谁准备礼物么?” 云铎好脾气的笑笑,也不继续逗她,向小姑行了礼,向一旁等候许久的马车走去。 锦棠虽不看他,心神却一直牵在他身上。见他就要走了,心里有些急了。她跺跺脚,咬着唇瞪向云铎的背影。 见他一直不回头,心里突然就有些委屈。 “臭呆子!”她气的大叫,然后扭头跑远了。 云铎本只想着逗她一下,却没想到逗过了头。他有些错愕的看着锦棠跑远了的身影,张了张嘴,却没能叫出声。 云铎神情落寞,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却看进了小姑的眼里,小姑和善的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云铎猜小姑大概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一红,轻咳两声,又向她行了礼,上了马车离开了。 他这次回宫,提前去了消息。 远远的就看见一抹胭脂色的身影站在宫门前张望。 月谣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近了,拉了拉婢女:“圆圆,你帮我瞧瞧那是不是兄长?” 圆圆圆滚滚的脸上滑下了几滴汗,她从上午就陪月谣等在这儿了:“公主,贤王殿下坐在车里,婢子那儿能看的到呀。” “唔,”月谣不死心,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你干嘛说出来啦。” “公主,里边的人掀开车帘了!”圆圆眼尖,马上就同月谣报告最新动态。 “是兄长!”月谣终于等到了云铎,脸上染了霞色,笑眯眯的,笑出了两汪甜腻腻的酒窝。 那边马车上的云铎一掀开车帘,就看月谣蹦着朝他挥手。 云铎连日赶路的疲惫突然就淡去不少,他也扬起了笑,冲月谣挥了挥手。 “兄长兄长!”云铎才一下车,月谣就小跑了过来,“你终终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呀!” 云铎捏了捏月谣的鼻子,发现两年不见,她又长高了了些,脸上褪了婴儿肥,眉目秀致,般般入画。 “总是这般,没个公主的样子。”云铎揉着月谣的头,嘴里却在数落她,“这样哪家的郎君敢娶你。” 月谣拍开他的手,跑到前面冲他做鬼脸:“兄长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一会儿月谣的注意力又被云铎手里提着的包裹吸引了注意,她的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讨好的向云铎挤眉弄眼:“兄长,那个包裹里装的是些什么呀?” “小鬼灵精,”云铎失笑,决定逗逗她,“是兄长的一些衣物,妹妹以为是什么?” 月谣吐吐舌头,声音甜甜的撒娇:“兄长~” 云铎无奈的摇摇头,把手中的包裹递给她:“喏,锦棠托我带给你的。” 月谣惊喜的欢呼:“锦棠姐姐?兄长你见着她了?在哪儿见着的?锦棠姐姐瞧着可好?” 月谣连珠炮似的问着,云铎也好耐心的一个个回答她。 月谣歪歪头,突然砸出一个问题,问的他措手不及。 “兄长,你是不是心悦锦棠姐姐呀?” 惊梦·叁拾肆 云铎一愣,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姑娘家,说这些做什么?” 月谣却极认真,收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云铎的眼睛。 云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好吧,我确实是心悦她。” 月谣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她嘟着嘴歪了歪头:“那兄长同锦棠姐姐说过自己的心意么?” “不曾……” 月谣步步紧逼:“为什么?” 云铎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弯了腰,正视着月谣的眼睛:“有的时候,不是我想要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月谣似懂非懂的看着云铎,云铎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揉了揉她的头。 “这是在做什么?”云冶缓步走来,看见无奈的云铎和低落的月谣,挑了挑眉,“吵架了?” 云铎摇了摇头,向云冶行了礼:“皇兄,许久不见。” 云冶听出云铎声音里的酸涩落寞,皱了皱眉。他拍拍月谣的肩膀:“皇妹先回宫休息一下吧,等了一上午也该累了,让御厨给你做点喜欢的糕点。” 月谣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云铎,咬了咬唇,带着圆圆离开了。 云铎轻轻舒了口气,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笑了。他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云冶,有些窘迫的假咳了两声。 “看来皇弟在外游历,有不少际遇,”云冶看着天边舒卷变换的浮云,声音淡淡的,“不知皇弟可有兴趣同我说说?” 云铎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绪,才温和的笑道:“若是皇兄不嫌弃,臣弟倒确实有不少事同皇兄分享。” 云铎一方面游览山水体验不同的风俗,一方面也在暗中观察那些地方官。 天高皇帝远,总有云冶看不见管不到的地方。有些地方官只顾自己享乐,剥削民众欺下媚上,云铎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清晰的记了下来。 云铎游历的同时,还绘制了地图。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他都一步一步的走过,描绘在牛皮纸上。 云冶抚摸着铺在面前的地图,眼里有赞叹,半晌,他抬起头郑重的对云铎行了礼:“辛苦。” 云铎慌忙从椅子里站起来:“皇兄你这是……快些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不,”云冶一边仔细研究着地图,一边回想着云铎对这些地方的描述,“你带回来的这些信息,可以救很多的人。云铎,你做的很好。” 云铎心里突然充斥着一种豪情,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一会儿,他又冷静了下来,他踟蹰了一会儿,抿抿唇,把锦棠的事情同云冶说了。 说到三尾狐狸的时候,云冶突然捂住了额头,豆大的汗水低落,眉头紧锁。 “皇兄!” “无事。”云冶咬着牙,冲云铎摆了摆手,“你继续说吧。” 云铎担忧的看了看云冶,发现他的神情轻松了一些后,才继续说下去。 夕阳西沉,殿中点起了烛火,直到深夜,烛光也一直亮着。 云铎回宫后的第十天,在陪中宫娘娘说话的时候忽然脑中像是针扎一样的剧痛,他眼前一黑,开始听不清中宫娘娘在说些什么。 他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中宫娘娘惊慌失措的喊声。 惊梦·叁拾伍 云铎病了,大家都叫这种病为重病,每一个御医都说,这病治不好了。 知道这件事后,中宫娘娘和月谣守在云铎的床边等着他醒来。月谣哭的眼睛都肿了,中宫娘娘每日却只是沉默的精心照顾着云铎。 云冶抿了抿唇,吩咐加大人手,给云铎寻找医师;洛林每日埋在各种医书里,想寻一个救治他的法子;同夫人一起云游的齐越收到消息,四处求了珍贵的药材带回来给云铎。 云铎醒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安慰一旁哭泣着的中宫娘娘和月谣,然后,他在寝殿中休息了一段时日,不愿见任何人,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等他再从殿中出来,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似乎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每日去同中宫娘娘说说话,和云冶聊聊国事,偶尔出去寻了洛林齐越一起喝茶说笑。 他看起来身体好了许多,给他就诊的御医也说他好多了。 可月谣无意中却看到了,云铎藏起的帕子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色。 她红了眼睛,有些倔强的望着云铎。云铎像往常那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嘘,月谣替我保密好不好?” 月谣想要拒绝,可她看着云铎那哀求的眼神,只能咬着唇转身走掉。 她没有同其他任何人说,却默默的揽下了给云铎熬药的工作。 “我不管,”她揉着红彤彤的眼睛,抽泣着,语气蛮横却藏着不安,“没两年我就要出阁了,兄长你可不能不在!你还要背着我上花轿!兄长你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次年开春,还带着些冬雪的寒意,云铎愈加消瘦,他裹着温暖厚重的大氅,沉默着看向远方。 “我……想去伊水走走。”云铎很少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全然不似以往的清亮好听。 月谣正在嘱咐婢女给屋里再添些碳火,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走到他身边,替他把大氅裹紧了些:“兄长方才说了什么?” 云铎沉默着,眼神有些空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担忧的月谣,温柔的笑着摇了摇头。 云铎有些累了,自病后,他总是没精神。他坐在窗边,头倚着窗框慢慢的就陷入了沉睡。 “呆子!”他好像听见了锦棠的声音,她好像有些惊喜,却又变得有些惊慌,“你怎么,怎么瘦成了这样!” 云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他嗅着草的清香,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锦棠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用手戳了戳他的脸,有些心疼,声音有些急切:“不过一年不见,你怎的就把自己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云铎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他有些贪婪的看着锦棠,细细的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她微笑的弧度、衣服的褶皱、眼里的光点…… “你,你怎么不说话呀。”锦棠被他看的害羞,有些无措的推了推他。 云铎用手臂支起身体,他闷闷的笑了,笑出了眼泪。他随手擦去了眼泪,然后笑着对锦棠说了一句话。 “锦棠,从今尔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惊梦·叁拾陆 “你说什么?”锦棠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看着云铎。 云铎笑着,但泪水却渐渐模糊了视线,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说,我们不要——” “我听不见!”锦棠慌张的大声打断他,脸色有些难看。 “锦棠……”云铎看起来有些无奈,眼神里带了些责备,“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锦棠冷笑一声:“好啊,不见就不见,本姑娘还不乐意同你这个呆子见面呢!” 云铎心里一痛,可面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似乎锦棠的话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实际上,他痛的想要放声大哭大叫。 锦棠本只是赌气说了那番话想叫云铎也难受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当真烦了她不在意她,倒是自己先伤了心。 眼不见心不烦,她一挥衣袖,将云铎送出了梦境。 云铎了却一桩心事,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落,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逸自在。 他说了那般决绝的话,依锦棠的性子,怕是会赌气不理他了吧?她也许会投入修炼中,闭关数年,再出来,说不准已经是沧海桑田,他在她的记忆里,也会淡的只剩一点点痕迹了吧? 再想起来,也不过同旁人随口说一句,他曾是她的朋友。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样的结局,也很好啊。 云铎吐出一口气,觉得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轻了些。 ---------- 锦棠确实如云铎所想,大哭了一场,心里恨恨的想着再也不理他了,又委屈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怎么,怎么就,突然不愿意见我了呢……”锦棠手里拿着迷谷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赌气的将树枝丢远了。 她看着方才写下的云铎的名字,画的他的样子,撇着嘴无法委屈难受。她跺跺脚,跑去捡起了孤零零被丢在一边的迷谷树枝,掏出了帕子把树枝上的沙粒一点点擦去,然后小心的把树枝藏在了身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锦棠晃晃脑袋,想把云铎从脑海里赶出去,可她不管做什么,心神都会不由自主飘到云铎身上。 就连修炼的时候也静不下心。 不行不行,锦棠拧着眉,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心静了些后,调动全身的灵力,开始修行。 转眼又是三年,锦棠一心修炼,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不去听不去看,争取能早日能跃过龙门。 而云铎,也努力的撑过了这三年的时光。他憔悴的坐在轮椅上,疲倦的看着雪地上啄食的鸟雀。他已经瘦的脱了形,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有人从背后走来,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月谣捧着一碗药汤,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她用汤勺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送到云铎嘴边。 “兄长,快些把药喝了吧?”月谣眼里有恳求,还有点悲伤,“兄长是不是怕苦?我有给兄长准备蜜饯哦?” 云铎努力的勾起一抹笑,配合的将药汤喝下。他想揉揉月谣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次年开春,暖风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 月谣公主大婚,十里红妆。 惊梦·叁拾柒 锦棠舒展了身体,被和煦的春光唤醒。 当她睁眼,却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格外的充沛,全身都充盈着活力。 锦棠看着澄澈的天空,细细的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灵力,下了一个决定。 小姑正在给几个小孩子做糖葫芦,看到锦棠来了,有些欣喜的迎了上来。 小姑已经开始老去,眼角多了几丝细纹,皮肤也有些松弛暗黄了。 锦棠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那个想法愈加坚定:“小姑,我想去试着跳龙门。” 小姑能感受到锦棠身上浓郁的灵力,远胜过了她当年去跳龙门的父母。于是她叹了口气,抚摸着锦棠的脸,轻轻的点了点头。 锦棠看着小姑,心里有些黯然。 她凑近了抱住小姑,头靠在小姑的肩上:“小姑,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呢。”小姑眼里有水光,她也很感谢锦棠陪她度过的漫长时光。 锦棠抿着嘴笑了,像幼时每一次离家出去玩一样,轻轻晃着小姑的手臂,撒着娇说:“小姑,那我走啦。” “好,一路顺风。” 锦棠化作原身,从洛水开始游向伊水,不舍昼夜,终于到了龙门。 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她抬头看了看龙门,却发现那不安不是源自对跳龙门的恐惧。 那究竟是什么呢?锦棠不知道,不过那不安也很快就散去了。 锦棠在龙门前停了下来,她需要稍作休整,为接下来跳龙门做些准备。 ---------- 今日宫中格外热闹,所有人都在为月谣的出嫁做准备。 月谣换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红色嫁衣,正坐在梳妆台边,任由宫人为她打扮。 月谣有些羞涩的坐着,当她看清铜镜里的那个娇艳的女孩子时,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 这时云冶推着云铎进来了,云铎看着月谣,很欣慰的点点头:“很好看。” 月谣蹲在云铎面前,甜甜的一笑,:“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抱歉啊,”云铎努力的抬起手,摸了摸月谣的头,“不能送你上花轿了。” 月谣却不太在意:“没事呀,让皇兄推着你,然后兄长拉着我,就好了呀!” 云铎咳了两声,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腥甜,皱着眉有些无奈:“这于礼不合,哪儿有新嫁娘自己走上花轿的。” 月谣偷偷看了眼云冶,却发现他背着云铎朝她点了点头。于是月谣有了底气,昂着头很骄傲的样子:“我是公主,谁敢在背后说我?兄长,你答应过我要送我上花轿的!” “就这样做吧。”一旁云冶也出了声,云铎见他们一唱一和的,不由好笑,也不再反对。 吉时已到,云冶推着云铎走出月谣的屋子,云铎则拉着月谣的手,兄妹三人一起缓缓的走到花轿前。 将月谣送到花轿旁,云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拍了拍月谣的手,努力的想要给她一个微笑。 “月谣……以后不能总那么任性了,被欺负了要回来同兄长们说……” 月谣也红了眼,她用力的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去吧。”云铎静静的看着月谣上了马车,不再强撑着,一点点,没了意识。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惊梦·叁拾捌 锦棠模糊之间来到了一座宅邸前,她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却看到一队人敲锣打鼓的走来,瞧着竟像是在办喜事。 她有些恍惚,忽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了这儿的。 她突然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看不见自己,于是她大胆的跟进了喜堂,想长长见识。 可不知为什么,新娘子的长辈一直没有来,四周的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好一会儿,云冶和中宫娘娘才姗姗来迟,两人神色里都藏着悲痛,中宫娘娘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了一场。 锦棠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解。她很高兴能见到月谣成亲,却也不解为什么云冶和中宫娘娘会有这样的表情。 就像有谁,要永远的离开了一样。 司仪已经开始喊“一拜天地”了,可月谣却迟迟没动。 她突然拽下红盖头,颤着声音问到:“兄长呢?” 中宫娘娘蓦的流了眼泪,云冶也沉默着不说话。月谣心里有了答案,咬着唇就往门外走。 “我的小祖宗你在做什么!”喜娘慌忙拉住了她,小声劝着。 “我要回去看兄长!”月谣赤红着眼,想甩开拉着她的喜娘。 锦棠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的混乱也看不清了。她满心都在想,云铎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没来?月谣他们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忽然感觉到了烈火灼烧的痛苦,然后她想起来了,她还在跳龙门,正在接受天火的试炼。 锦棠咬破舌头,让自己清醒了些,全神贯注的面对眼前的事情。她必须要成功,然后去云铎面前,好好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体越来越痛,骨血似乎都要被天火融化。 忽然,她感觉身体里的浊气全都消失了,变得轻盈。她在空中舒展着身体,却因着疼痛停下了动作。 几滴雨点打在她身上,被天火烧出的伤慢慢的愈合了,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她还来不及为自己成功化龙高兴,一个翻滚飞向了云铎的方向。 她落在云铎寝宫前,化作了人形。这里冷清了许多,远远的就能闻见浓浓的药味。 她瞧着四下无人,进了云铎的屋子。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云铎,她将手放在心口处,抓出了一小片亮着微光的鳞片。 锦棠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溢出嘴角的血,脸色苍白的把这鳞片塞在了一个香囊里。 她跪坐在云铎旁边用手指一点点摩挲他的脸,她将头枕在窗边,眨也不眨的看着云铎:“呆子。” “为什么不好好的同我说呢?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我差一点,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一抹七彩的流光透过窗照在锦棠的身上,她抬头看了看,留恋的在云铎的眼皮上轻轻一吻。 “呆子,这回真的,不见了。” 那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月谣先乖乖的拜堂。 “一拜天地——”司仪语毕,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龙鸣。 月谣又一次掀开盖头,好奇的向外张望,而她身边的夫君也不责怪她,只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笑。 “月谣,”锦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月谣的耳边,“愿你从此以后,幸福美满,无忧无愁。” 月谣怔愣着望着天空,半晌,噗嗤的笑了。 “嗯!” 惊梦·叁拾玖 云铎再醒来,发现身体不再像原来那样沉重,病痛也减轻了不少。 忽然心口一痛,他有些迷茫的抬手摁在胸上。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在了,却想不起是什么。 他歪了头,看到枕边放着一枚香囊,他把香囊抓在手心,小心的摩挲着。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香囊上有浅浅的气味,他把香囊放在鼻下深深一吸,那气味熟悉又陌生,还沾了些屋子里的药味。 窗户虚掩着,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屋子里。 一人猛的推门进来,动作有些急切的扑到他面前,神色惶急。 云铎有些惊讶:“月谣?你不是应该……” 月谣不等他说完,抱住他的脖子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她只顾哭的伤心,一句话也不说。 云铎手足无措的被月谣抱着,他用手臂撑着坐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 “兄长,兄长,我以为,我还以为……”月谣好不容易才停下哭泣,埋在云铎的胸口,泄愤一样的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他身上。 云铎多少猜到她是为了什么担心害怕,有些抱歉的揉揉她的头发:“我已经好多了,抱歉,让月谣担心了。” 月谣这才抬头看了云铎的样子,发现他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不由惊奇又开心的笑了。她先前哭的时候,胭脂就晕开了,现在脸上颜色斑驳,有些滑稽好笑。 “对了,”月谣突然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的同云铎说,“今天拜堂的时候,有一个很特别的人来了哦,咦……” 月谣忽然愣了一会儿,神情疑惑:“是……谁呢?” ---------- 相传,月谣公主拜天地的时候似有蛟龙来贺,而病重昏迷的贤王云铎也从那天开始,日渐康复。 帝王云冶和贤王云铎都一生不曾娶妻纳妾,后,王立月谣公主长子为储君,望他能守得江山稳固百姓安乐。 云铎垂垂老矣,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常常拿着一枚香囊发呆,就连最后的最后,他都紧紧的攥着香囊,绝不放手。 ---------- “直到我来了这里,才慢慢的又想起了她。”云铎的笑容有些苦涩,他摩挲着香囊,就像他生前曾千万次做的那样。 孟清辉托着腮,饶有兴味的问:“我瞧着你,为人行事也挺稳妥的,怎么就想不开跳进忘川了?你知道跳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云铎脸有些发烫,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叫人愉悦的……我那时突然想起锦棠,一心只想着要回去找她,有些慌不择路……” 孟清辉了然的点点头,她端起茶杯抿着茶,那神态动作竟让云铎有些熟悉。 孟清辉见他愣愣的望着自己,挑了挑眉:“怎么?” 云铎回神,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抱歉,就是觉得,您的神态动作同皇兄有些像。” 孟清辉礼貌的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放下茶盏,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那……你之前说你有一事求我,何事?” “我想……”云铎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我想,同锦棠再见上一面。” 惊梦·肆拾 “世上不能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清辉静静的看着茶盏出神,“你想再见她,恐怕不大容易。” 云铎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他攥紧了拳头,语气坚定:“我想见她。” 孟清辉怔怔的抬头看着云铎的眼睛,喃喃的问:“哪怕要用上千年万年才能找得到见得到?” 云铎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往无前,眼里没有一点点的畏惧犹豫。 孟清辉转着茶盏,半晌,叹了口气道:“世间龙族稀少,便是我也很难能找到他们,更何况,我还有其他的工作……” 云铎听出她的意思,勉强的笑了笑。 “可是,”孟清辉话音一转,“你可以自己去寻她。” “哎?”云铎一时愣住了,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魂灵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崔珏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倚在清辉的椅子旁,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不过,你也确实可以早早的去轮回,自己去找她。这样也更有诚意不是么?” “可是,我听说轮回前都要喝了孟婆汤,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云铎有些迟疑不解。 “去去,这个天还扇什么扇子,冻不死你。”孟清辉嫌弃的把崔珏推开,然后挑着眉对云铎笑道,“那汤有什么效果还不是我说了算?虽然不会让你记得前尘往事,不过,当你遇见她的时候,你会认出她的气息的。” 云铎听完欣喜的睁大了眼睛,他赶忙起了身,向着清辉和崔珏深深一拜:“如此便足够了,多谢二位大人!” “一个故事换一碗茶汤,这是我的规矩。”孟清辉打开崔珏伸向糕点的手,向云铎温婉的笑着。 “说起来,”孟清辉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的一位故人也在我那庄子里呆着呢。” “故人?”云铎不解。 “嗯,洛林小公子。”孟清辉懒懒的抬了抬眼皮,随口答道。 “洛林也在这里?”云铎有些惊喜,他看着面前互相争抢着糕点的孟清辉和崔珏,有些期待的问,“我……能见他一面么?” “自然可以。”孟清辉满足的吃掉了最后一块糕点,舔去了手上的碎屑,捧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品着。 云铎心里有些激动,他病愈后重又周游列国,遍览世间风景,而他们也鲜少再见。 如今能再听到旧友的消息,心中也颇多感慨。 “你可以在酆都待些时候再去轮回,这些日子里,总被关着也没好好看过阴界的风景吧?”孟清辉折了一只纸鹤,低声对纸鹤说了几句话,“既然你生前便喜欢行万里路,也约上故交好友,来看看这儿的好景致吧。” 云铎有些心动,却又想尽快的去寻锦棠,眼里的挣扎丝毫没有掩饰。 “我也需要时间准备些熬汤的材料。”孟清辉捧着茶,看似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 云铎释然一笑,点了点头。 三千小世界的万水千山,无论需要用上多久,要轮回多少次。 我都要找到你。 这次,一定会好好的告诉你,我心悦你。 恐怖电台·一 “唔——”孟清辉坐在座位里,伸了一个懒腰,“真的是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吴怡怡趴在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时不时的还会皱着眉换个舒服的姿势。 “怡怡今天好没有精神呢,”孟清辉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怕不是又熬夜看什么番剧了?”琉璃也回头,伸手戳了戳怡怡的脸,“还是去听那个什么人的歌了?” “是承音!乐团第一男神!”吴怡怡抬头抗议,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兴奋的说,“承音大大的声音超超超炒鸡好听!特别苏特别有磁性!啊~听着觉得耳朵会怀孕的那种!” 孟清辉不大懂什么乐团,不过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怡怡充满活力的样子。 吴怡怡忽然忸怩了起来,期期艾艾的看着孟清辉,踌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小天使,这周末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住呀?” 孟清辉愣了一下,她思索了一会儿,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做,家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怡怡更不是会随便动旁人东西的孩子。 于是她稍一思索,欣然答应了。吴怡怡扑到她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清辉的胸部:“嘤嘤嘤,我就知道小天使你最好了!” 孟清辉用手指点着怡怡的额头将她推走:“不过你可得告诉我,怎么突然提出来我家住两天了?” 说起这个,吴怡怡瞬间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家里来了个熊孩子,可讨厌了,每天闹腾的我脑阔疼。最主要的是!他还害得我不能安心听男神唱歌!” 吴怡怡神情悲愤,语气激昂,时不时还加上一点肢体动作,让孟清辉和琉璃都感受到了她对那熊孩子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为什么是这周末呢?”清辉好奇的眨眨眼,桃花眼扑闪扑闪的,看起来有些俏皮可爱。 吴怡怡夸张搞怪的捂住心口:“嗷呜!小天使你敲可爱啊!” “所以,这周末,到底有什么事?”孟清辉才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 吴怡怡吐吐舌头,老实的交代:“这周六有男神的歌会。” 孟清辉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哼,我就猜到是这样啦。” “对了小天使!”吴怡怡忽然靠近她耳边,还装模作样的四处看了看,小声的说,“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恐怖电台?听说——” “上课了上课了,都回座位坐好!”老师拿着书在讲台上拍了两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闹哄哄的教室。 “我们下课再说吧。”孟清辉同吴怡怡迅速的坐好,拿出书本开始听课。 转眼到了周五,吴怡怡早早就同家里说过要去同学家里过周末,家里人听说是去好学生孟清辉家里,也同意了,只是嘱咐她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每天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吴怡怡兴高采烈的拎着自己的小包裹,来到了孟清辉的家里。 “家里没什么讲究,房间里有自带的浴室。”孟清辉带她去了早就收拾好的客房,然后指了指那扇通往阴界的门,“只是记住不要去碰那扇门。” 话音刚落,那扇门竟缓缓的开了。 恐怖电台·二 “啊啊啊啊!”吴怡怡爆出一串尖叫,她颤抖着手指着那扇门,神色惊恐的看向孟清辉,虽没说一句话,但她的眼神已经演完了一整出戏。 孟清辉也有些吓到了,一半是被突然打开的门,一半是因为吴怡怡突然的尖叫。 她有些愣愣的同推门的那人对视着,而那人也被吓到了,他的手还放在门上,目光呆滞。 “刚才是怎么了?”琉璃端着茶来了,看到这个场景也是出乎意料。 “咳咳,”吴怡怡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她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怕,只不过平日里和孟清辉她们胡闹惯了,吸瘾上来了就没能忍住,“那个……” 孟清辉深吸一口气,很快的恢复过来,微笑:“这位是我的……表弟,叫范小八。” “哦哦。”吴怡怡点点头,悄摸的打量了一下“范小八”。 “范小八”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总是做出一副凶巴巴的严肃表情,个子也不高,俨然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正太。 他穿着黑色的古风袍子,看起来有些像深衣,却又不大一样。 吴怡怡是一只颜狗,感叹了一下孟清辉一家美得美萌的萌后,抬手抹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从包包里摸出一颗糖,想递给“范小八”。 孟清辉却把糖拿走了,剥了糖纸满足的吃了,含糊的说:“小八弟弟不爱甜食。” 那边的范无救听着孟清辉一口一个小八弟弟的,脸色越来越黑,却也不好说什么。 “怡怡先休息一下,一会儿琉璃做好了饭菜一起来吃就好,”她摸摸吴怡怡的头发,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同小八说会儿话,一会儿来找你玩。” 吴怡怡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孟清辉关门离开后,扑到了床上。 呜——小天使家的床好软啊嘤嘤嘤! 孟清辉把范无救拉进房间,随手设下一个禁制,挑眉开口:“八爷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范无救眉眼里有些疲惫,他看了看窗外,神色认真的解释:“你最近没回去,不知道也是正常。” 孟清辉正了神色:“发生什么了?” “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多了许多亡灵,”范无救来回走了几步,“这些亡灵,大都是这个小世界阳寿未尽的,也不知遇见了什么,竟纷纷的自杀了。” 孟清辉猛的皱眉:“可还问出其他什么?” 范无救点点头:“问出了,他们都没有自杀前的这段时间的记忆!一个个的都哭天抢地的还想回来还阳!” “其他有什么共同点么?”孟清辉仔细想了想,亡灵增多=她要熬的茶汤变多=要准备的材料增加=工作量猛增…… 她决定积极配合范无救找出原因。 范无救抱胸仔细的想了想,眉头紧锁,他隐约记得些什么却又记不太清了。 “对了八爷,”孟清辉促狭的一笑,“七爷怎么没同你一块儿过来?” 听她提起这个,范无救的脸又黑了黑,谢必安那个混球,成天秀恩爱不说,这次也是为了陪夫人把他一个人丢来了这儿。 孟清辉也是一肚子坏水,明知还顾问。 他选择沉默。 恐怖电台·三 孟清辉达到目的,见好就收,大概同范无救对了口供,给他强行按了表弟的名头。 “你长着正太的模样,说你是我哥哥也要有人信啊,何况我本来就比你大,你叫我声姑奶奶都没什么毛病的。” 孟清辉理直气壮,眼底却带着揶揄的光。 范无救黑着脸不想理她。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差点就信了。 “好了,”孟清辉重新把话题拉回正事,“崔珏他们知道这件事么?” “知道,”范无救打量了一下孟清辉的脸色,默默地把是崔珏指示他来找孟清辉的事情咽下,“不过崔大人也没有什么头绪。” “唔——”孟清辉不自觉的发起了呆,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手指甲,“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嘛?” “死者大都是十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些普通家庭的人,相互之间没什么关系。他们没什么特点,朋友也不多,死前大都一个人待着。身上没有法力的残留波动。” “死亡时间呢?” “差不多都是丑时。” “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大约一周前开始大量出现。” 两人一问一答,也都不记得是什么时间了,门外一直在敲门的吴怡怡疑惑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嘟着嘴。 “怎么了?”准备好饭菜的琉璃见餐桌旁什么人都没有,也寻了过来。她看着有些委屈的吴怡怡,运起灵力感受了一下,发现是设了禁制。 “大概是带了耳机没听见吧?”她暗暗的给孟清辉传了音,同时捏了捏吴怡怡的脸,“你再叫叫看?” 吴怡怡又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后传来了脚步声,孟清辉脖子上挂着一只白色的头戴式耳机,开了门,后边还跟着神情凝重的范无救。 吴怡怡见她脖子上挂着耳机,猜她大概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见,也不纠缠,开心的拉了她的胳膊往餐厅走:“小天使我好饿啊,早就想尝尝柳璃大漂亮的手艺了!” 琉璃烧了一整桌的菜,什么蚝油鸡翅、蒜蓉蒸虾、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喷香扑鼻,色泽诱人。吴怡怡看着看着,不自觉的就吞了吞口水。 餐桌上的气氛也很轻松,几个女孩子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范无救听不大懂,就埋头苦吃。 吃完饭,吴怡怡陪琉璃一起收拾桌子,还主动请缨要一起刷碗。孟清辉拿了水果叉叉了一块水果吃。 “我考虑了一下,”孟清辉咽下嘴里的东西,慢条斯理的舔去嘴边沾到的果汁,“死者大都是互相不熟悉的年轻人,死前一个人待着,没有死志却突然自杀……有没有可能,这次的事和网络平台有些关系?” 范无救对这些东西不太明白,点了点头示意孟清辉继续。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比较喜欢用网络,聊天啊看视频啊,有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所有人又都藏在屏幕后,你可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善意的、恶意的,”孟清辉蹙着眉,“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同网络有关系,比如说,洗脑团体之类的?” 恐怖电台·四 “小天使你们在聊什么?”吴怡怡和琉璃刷完碗出来,就听见孟清辉在说什么洗脑,“现在的传销组织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清辉突然想起来,虽然他们不太明白会玩网络,但吴怡怡却实打实的是个网瘾少女。 她和范无救互换了个眼神,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听说最近网络上不太太平,你也知道我平时不太玩这些,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怕出事,正同小八说呢。” “咦,小天使说的是电台的事情嘛?”吴怡怡洗了手,用毛巾把手擦干了坐到她身边,兴致勃勃的样子。 “电台?”孟清辉心里瞧瞧点了点头,却依然不动声色的道。 “对啊,恐怖电台,最近超有名哒!”吴怡怡掏出手机,熟练的打开一个app,翻出一个帖子,“听说好多听了这个电台恐怖故事的人,都用那个故事里的方法自杀了!敲可怕的!” “自杀?”孟清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做出了害怕的样子。 “对啊,一开始也没有人注意的,后来有个帖子说他的朋友玩大冒险的时候半夜听了这个电台的故事,第二天就发现他死了,死状和故事里一模一样,警察说是自杀,”吴怡怡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滑动屏幕,“喏,就是这个。” 孟清辉接过手机,眼睛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然后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了帖子里的内容。 “然后啊,”吴怡怡用手摸了摸胳膊,像是想抖掉被激起的鸡皮疙瘩,“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炒作,没当回事的,可是后来有人试着去听了电台,第二天也真的自杀了!” 范无救摸摸下巴,语气严肃:“这个……电台,什么时候会播放?” “每天凌晨一点的样子!”吴怡怡想了想,很笃定的回答。 对上了!孟清辉看向范无救,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范无救想不通,“既然知道有人死了,他们怎么还会前赴后继的跑去听电台?” 吴怡怡有点被问到了,于是她很没有诚意的胡诌:“大概是猎奇心理?” 吴怡怡又刷了会儿帖子,忽然指着其中一条回复说:“何况这些帖子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你看这个人,他说他和女票一起听的,然后听到故事里的女老师自己勒死自己后,女票突然也找了绳子要勒死自己。” “你想说,”孟清辉摸了摸下巴,接下去说,“如果电台是真的有那种可怕的能力,那位男朋友先生也不会好好儿的在这里说话了?” “对啊对啊。”吴怡怡欢快的点点头退出帖子,准备去乐团群里刷波存在。 “这个电台,每晚都有放么?”琉璃好奇的问到,得了肯定的答案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笑眯眯的说,“既然不知道真假,瞎猜也没什么用,不如今晚,我们一起试试?” 吴怡怡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小天使我胆子很小的,到时候你要保护我!” 恐怖电台·五 虽说要在凌晨一点等电台,但平日里上学已经够累了,四个人守在电脑前,吴怡怡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她头向前点啊点的,呼吸也重了些,忽然身子一歪,靠在了孟清辉身上。 她睡得浅,琉璃刚把毯子搭在她身上,她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嘴里还咕哝着。 她睡着的时候,另外三个人用法术屏蔽了她,悄悄的在交流着。 “这个电台,基本和现在的情况都对的上,”范无救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可是这只是一个电台,怎么就能害得那么多人……” “也许,是某些用声音迷惑人的法术?”琉璃也蹙眉,那么多人枉死,就是看着也叫人不舒服,这件事要早些处理了好。 “想通过一个小小的电台,让听的人做出自杀的行为,这本身需要有强大的灵力,”范无救还是摇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以他现在犯下的杀孽,加上那么强大的灵力,只怕是要入魔——” 范无救猛的闭上了嘴。 如今,陨落的远不止上古的一些神兽,神族也在万年前就已经凋零,和他们一起销声匿迹的,就是人人都闭口不谈的魔族。 “入魔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入的?”一直不说话的孟清辉,在听见魔的时候心头一跳,她压下心里的悸动,冷静的看着窗外星辰,“无论事情是怎样的,一会儿,我们就知道了。” ---------- 何幸像往常一样,画了精致的妆容,驱车前往公司。 她的工作时间特殊,凌晨时分,黑夜浓郁的像是能滴下墨汁。她熟练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时间,然后游刃有余的操作了几下。 “大家好,我是何幸。”她轻启红唇,眉间眼角,无意间带了几许妩媚。她的声音缱绻多情,有几分沙哑,“今天,也有我,陪大家度过这个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 她按了按喉咙,打开面前的文件夹,从里面挑出了一张纸,大概浏览了一下,对着话筒开口:“现在,请闭上眼,聆听我们的第一个故事。” 她很擅长说故事,她的声音里感情丰富,语调婉转多变,让听的人忍不住的就沉浸在了故事里。 她忽然勾起了一抹恶意的笑容,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藏着几分疯狂,她继续读到:“小一伸出自己肉乎乎的手,歪着脑袋看向二狗,小一脆生生的问二狗‘哥哥,你怎么不吃呀’,二狗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觉得面前怎么看怎么诡异,他结巴着的问小一:‘吃,吃什么?’” 何幸停了停,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她压低了声音,慢慢的,把故事的最后读了出来:“小一像是很不解的看了看二狗,‘手指饼干呀,很好吃的,哥哥你不尝尝么?’,说罢,小一就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 她吐出一口气,声音重新变得清亮:“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希望大家喜欢,晚安。” 何幸关掉了设备,靠在椅子里,闭着眼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呢? 恐怖电台·六 那边吴怡怡从何幸开始说故事,就有些害怕了。她抱着孟清辉的手,缩成了一团。 慢慢的,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她脑袋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许多画面。 “小一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 吴怡怡忽然觉得好饿,那是种直达灵魂的饥饿,她抬起了自己的手,好像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样,迫不及待的就把手往嘴里塞。 不够,不够!好饿,好饿啊! 孟清辉最先发现了吴怡怡的不对劲,最先吴怡怡放开她手臂的时候,她只当她撑不住睡着了,可后来她竟听见吴怡怡含糊的声音,回头就看见她两眼无神的把手往嘴里塞。 “怡怡!醒醒!”孟清辉拍了拍吴怡怡的脸,捏了个破障诀拍在吴怡怡的脑门上。 吴怡怡像是被包裹在黑暗里,忽然一束光刺进来,她猛的惊醒,把手从嘴里吐出来,另一只手捂着脖子,不停的干呕。 那只被塞进嘴里的手上已经全是水渍和牙印,有些地方咬的比较重,牙齿刺破了皮肤,已经见了血。 琉璃给吴怡怡倒了杯水,里头放了些安神的灵药,吴怡怡喝了以后,才觉得好些了。 孟清辉扶着吴怡怡上床躺好了,给她掖了掖被子,语气温柔带着些内疚:“怡怡快些休息吧,。”…-我们在这里守着你,安心睡吧 吴怡怡还有些害怕,她眼睛红红的,头有些疼,她微微颤抖着,像受了惊的小兽,可怜兮兮的,叫人心疼。 孟清辉又给她放了一个清心咒,看她神色平静些了,哄着她睡着了。 等吴怡怡睡着了,琉璃走了进来,她有些抱歉的看着熟睡的吴怡怡,接手了照顾她的工作。 “夜里拜托你了,”孟清辉心里沉甸甸的,“虽然现在没什么事了,不过还是谨慎些好。” 琉璃点了点头,拿了药膏给吴怡怡治疗手上的伤口。 孟清辉关上吴怡怡的房门,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范无救也走了过来,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都没有受到影响,也没有从电台广播里感受到灵力,以至于他们都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吴怡怡就中了招,受了伤。 孟清辉和范无救都有些自责,明明他们就在那里,却还是让人受了伤。 “没有灵力,也没有感受到其他的力量,”孟清辉的手指点着嘴角,眼神里不自觉的带了些凶意,“啧,真的是,很麻烦啊。” 范无救也很烦躁:“不管怎么样,看来这个电台确实有些问题,我明日便去调查一下。” “嗯,”孟清辉点点头,“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有何居心,你多加小心。” 范无救从那扇门回到阴界后,孟清辉坐在沙发上,摁了摁心口。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的时候,她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忍不住……就要掉下眼泪来。 算了,不要再去想了。 孟清辉摇摇头,走到吴怡怡的房间,看了眼熟睡的吴怡怡,向琉璃点了点头,又离开了。 第二天,诡异的自杀事件被报道出来,惊动了所有人。 法医在那些死者的牙缝、喉咙、肚子里,发现了他们自己的身体组织。 他们,自己吃了自己。 恐怖电台·七 “爸爸……我饿……”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拉着面前胡子拉渣的男人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喊着。 小女孩似乎是有些营养不良,头发稀疏枯黄,眼神无光,身材瘦弱。她穿着破旧的衣服,光着脚踩在脏兮兮的地上。 那个被叫做“爸爸”的男人却惊恐的推开了她:“怪、怪物,你不要说话!闭、闭嘴!”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小女孩,转身跑出了门。 小女孩有些委屈的揉着衣角,听到男人锁门的声音后,慢慢的挪到桌边,拿起桌上摔了个豁口的碗,走到洗手池边,接了满满的一碗水。 她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碗接着一碗,有些水顺着嘴角洒落在地,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小洼水。 女孩子不停的喝着,肚子也微微的鼓起来了。她终于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摸了摸肚子,走到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沙发很旧,有些地方的弹簧都弹了出来,坐着很不舒服。 但她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了,食不果腹的躲在这个狭小阴暗的房子里,不,连房子都算不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阁楼罢了。 每一个人都怕她,会惊恐的叫她“怪物”。她不能说话,因为她的声音被恶魔诅咒过,听到她说话的人,会按着她的话去做。 比如她曾在学校里同老师说:“老师,可以让我看一下期中考试的题目么?”老师也真的把试题给了她。 后来,老师因为泄题被处分。 又比如,她被几个个男孩子欺负,她被丢进了垃圾堆里肆意的嘲笑。她攥紧了拳头,忍着恶心,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 “你不是住在垃圾堆里嘛,”一个男孩子嬉皮笑脸的又把她推回了垃圾堆里,“垃圾就和垃圾在一起嘛。” 碎玻璃划破了小女孩的手心,她抬起头看着那几个男孩,握紧了拳头,玻璃戳进手心的痛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一些。 “你,那,那是什么眼神啊!”男孩子看着她凶狠的目光,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小心我们打你哦!” 小女孩有些恍惚的想起了妈妈,妈妈也常常崩溃的冲她吼叫:“你竟然这样看着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怪物!我打死你,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小女孩无意中重复着妈妈的话。 “你说什么?”那几个男孩子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你们,”女孩子又把目光钉在那几个男孩子身上,冷笑一声,“怎么不去死?” 之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那几个男孩子从天台跳下来的时候,她心里的愉悦爽快。 啊,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 何幸坐在咖啡馆,手边放着一份日报,上面刊登着自杀事件的相关消息。 她嘴角勾着愉悦的笑,优雅的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还不够呢,再多一点痛苦吧。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能让她满足呢。 她结了账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的撞上身后走来的少女。 少女的腰撞上了桌角,忍不住皱着眉吸了口凉气。 何幸走上前,没什么诚意的说:“对不起,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她满意的看着少女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咖啡店。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 xs7.com 孟清辉揉了揉被撞疼的腰,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幸翩翩离去的背影,饶有兴味的点了点嘴角。 一旁的服务员走来,询问孟清辉是否有事,孟清辉温婉的摇了摇头,走到前台,语气愉悦:“麻烦帮我把所有的小蛋糕都打包一份。” “全,全部?”服务员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挂起了职业的微笑,“需要为您配多少餐巾和叉子呢?” “唔,”孟清辉看着橱窗里外形精美可爱的蛋糕,笑容更灿烂了,“四份就好。” 服务员额头滴落了几滴冷汗,看了看已经打包好的二十多块蛋糕,和手里已经抓着的一大把叉子,默默的数出了四把放进打包盒里。 他回头看了看纤细的孟清辉,有些为难,二十多份蛋糕打包后分量不小,怎么也不像是这样的小姑娘能一个人拎走的。 他犹豫了一下,张嘴想要同孟清辉说什么,可孟清辉却先他一步笑眯眯的开口了:“没关系哦,我自己可以带走。” 服务员便也不多说什么,一脸纠结的看着她拎着两个大袋子从店里走了出去。 孟清辉一边走一边想着方才遇见的何幸,心情愉悦的想甩着手里的袋子一路蹦跶着回去。 可是那样的话蛋糕会坏掉的,不行不行。 方才何幸说话的时候,她先是觉得耳熟,不管是她的声音,还是声音里暗藏着的力量,都让她感到熟悉。 熟悉的,心痛到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哭一场。 孟清辉脸上甜的腻人的笑容,在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你为什么在我家?”她眯了眯眼睛,寒着声音问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崔珏穿着宽大的白体恤,黑色的修身牛仔裤裹着他的大长腿,闲适的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孟清辉,忽略嘴角的坏笑,俨然是一个从漫画中走出的翩翩少年。 孟清辉冷漠的推开崔珏,把蛋糕放在了桌上,捏了捏花痴看着崔珏的吴怡怡的脸,就走进厨房找琉璃去了。 完全把崔珏当做空气。 崔珏也不生气,笑着走到桌前看着孟清辉买回来的蛋糕。 “那个混蛋怎么在这儿?”孟清辉压着不满,有些不开心的问琉璃。 “范大人请崔大人来帮忙的。”琉璃笑着回答,手脚麻利的倒了四杯果汁,正准备倒第五杯的时候,孟清辉把杯子抽走收进了碗橱里。 琉璃有些无奈的看着孩子气的孟清辉,重新拿了个杯子出来。 孟清辉鼓着腮帮子,余光瞥到崔珏冲她的蛋糕伸出了手,也顾不得这里,冲出去打开了崔珏的手。 崔珏摸摸鼻子,老实的站到了一边。 琉璃端了五杯果汁出来,招呼大家来吃蛋糕,她猜到孟清辉只要了四把叉子,便提前洗了一把小叉子带出来给孟清辉。 吴怡怡范无救都选了自己喜欢的蛋糕,崔珏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伸向了一块歌剧蛋糕。 孟清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崔珏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换了方向,伸向了一块水果蛋糕。 孟清辉这才哼哼唧唧的低头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那块蛋糕。 等孟清辉满足的吃完二十块不同的蛋糕后,慢吞吞的走到书房,倒在椅子里。 “来吧,开始说正事吧。” 恐怖电台·九 “我先来说吧,”范无救点点头,“早上我去了电台,那个节目是由一个叫做何幸的女人在做。何幸是两三个月前来这个电台就值的,本来这个时间段就没什么人愿意来工作,更没几个人愿意来读恐怖故事,她就被录取了。” “两三个月,唔,”崔珏点点头,“差不多和我这里调查到的消息对上了。” 孟清辉看向崔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查过了生死簿,把所有这个小世界和生死簿对不上的死者都找了出来,”崔珏难得的正了神色,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然后,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生死簿飘在空中,崔珏的手在生死簿上轻轻拂过,书页猛的开始翻动,最后,停在了一页。 “这几个人,本该活到六七十岁,却在八九岁就自杀了,从天台跳下,当场死亡。时间是二十年前。”崔珏又变出一把扇子,轻轻的摇着,“还好他们还没有轮回,找来问过话后,他们说,自杀前,他们欺负了一个小女孩。” “这几个混混,嗯……”崔珏顿了顿,没有说他们的死法,孟清辉凑过去看了眼生死簿,脸猛的红了,然后跑到一旁干呕,“他们回忆,死前有动过邪念,想要……侮辱一个路过的女孩子。这次是十三年前。” 孟清辉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却听崔珏一个接一个的又报出了几个人和他们的死法,孟清辉脸色发青,隐约觉得才吃下去的蛋糕算是白吃了。 “然后……就是三个月前,这些事情开始频繁的发生,”崔珏合上了生死簿,招牌的笑容又挂到了脸上,“和这位何幸小姐开始工作的时间对上了啊。” “这个何幸,究竟是何方神圣?”范无救也有些心惊,何幸杀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包括她的父母。 手段残忍,让他这个见惯死者的黑无常都有些不忍直视。 她的父亲自己缝住了自己的嘴,她的母亲砍下了父亲的头,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妄图侮辱她的那几个小混混,在拦住她的那个肮脏的小巷子里对彼此做了本想对何幸做的事情…… 她把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恶意,加倍的还了回去。 “只是个心灵扭曲的普通人类女孩子哟,”孟清辉托着腮,面色如常,“除了……有一个不属于她的、有些失控了的宝贝。” “什么宝贝?”“你怎么知道的?” 孟清辉眨了眨眼睛,可爱的歪了歪头:“去买蛋糕的时候,遇见她了。” 她大概把事情经过同二人说了,抱怨着耸了耸鼻子:“撞得我可疼了。” 崔珏的扇柄敲了敲手心:“你说的不属于她的宝贝……是什么?” 孟清辉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崔珏听出她语气里的认真,心里忽然有些慌张,表面上却还是笑着:“不答应。” “那个宝贝,我要了。”孟清辉几乎是同时说出了口,她冷漠的看着崔珏和范无救,“不是商量,这只是通知。” “那个宝贝,是什么?” 孟清辉沉默良久:“你有没有听说过……天狐之音?” 恐怖电台·十 “那个小姑娘不知道是怎么得了天狐的声音,”孟清辉猛的转了椅子,背朝崔珏,“不过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所以她也不会控制它。” “没有人引导她,还让她过早的接触到了太多的阴暗面,”崔珏点点头,“导致她误入歧途,开始滥用这个力量。” “天狐的声音可以让听见它的人忍不住对它臣服,听从于它,”孟清辉看向窗外的浮云,眼神放空,“小姑娘控制不了它,对意志坚定的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但是那些孩子和少年、心里有阴暗面的混混、疲于生计的人还有那些意志脆弱的人,根本抵抗不了天狐直达心底的声音。” 范无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八爷,”崔珏思忖了一会儿,果断的吩咐,“晚些时候,你先去控制住那个小姑娘,不能让她继续肆意妄为。” 范无救点了点头,崔珏继续说:“孟婆大人和本官会找出把天狐之音从小姑娘身上剥离的方法。” 孟清辉还是在看天上的浮云,半晌,她从椅子里站起身:“琉璃该喊我们吃饭了,走吧。” 吃过饭,吴怡怡兴致勃勃的拉着孟清辉:“小天使小天使!” “嗯?”看到吴怡怡回复精神,孟清辉很欣慰,“什么事?” “你看~昨晚人家真的吓坏惹,”吴怡怡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卖萌,“所以……小天使今晚陪我一起去听男神的歌会吧!只有男神能治愈我了!” 孟清辉也有些好奇吴怡怡嘴里的那个男神,便欣然同意了。 晚上八点,歌会准时开始了。 男神承音的声音果真好听,连孟清辉听了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声。 “啊啊啊,怎么办,小天使!”吴怡怡捧着脸痴痴的笑着,“本宝宝的耳朵要怀孕了啊啊啊!” 孟清辉不太明白“耳朵怀孕”是什么意思,不过承音的歌声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孟清辉心里翻涌的情绪都慢慢的平和下来。 “愿此间山有木兮木有枝,昨夜星辰恰似你; 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 愿此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 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愿此间山有木兮木有枝,昨夜星辰恰似你。 “小天使!?”吴怡怡正想回头同孟清辉说什么,却看到她怔怔的看着屏幕,泪流满面,吴怡怡有些慌了,“小天使你怎么了?” 孟清辉愣愣的抬头,她摸了摸眼角,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我没事,”孟清辉笑了笑,同以往温婉的笑不同,这个笑容像是被春风抚过后绽放的桃花,“只是觉得,这首歌,真好听啊。” 吴怡怡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她,孟清辉擦干了眼泪,捏了捏吴怡怡的脸:“我真的没事啦,你男神又要唱歌了哦?好好听歌吧~” 孟清辉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的一笑。 最近有趣的事情真是不少啊。 恐怖电台·十一 “大人瞧着心情很好,”琉璃看了一眼笑着从冰箱拿蛋糕吃的孟清辉,“发生什么事了?” “唔,”孟清辉叼着小叉子,声音有些含糊,“怎么说呢……歪打正着?” “怎么说?”琉璃放了杯热牛奶在孟清辉手边,也坐了下来。 “今天陪怡怡听那什么歌会,”孟清辉愉悦的眯了眯眼睛,“发现了一只鲛人哦,原先我还有些为难,不知道要上去哪儿找他们呢。” 孟清辉满足的吃完手里的小蛋糕,想着晚上听到的承音的歌声,忽然想着,要是能把他招揽过来,似乎也不错。 唔,有机会的话,试试看好了。说起来,她小时候,好像也见过一个小鲛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才下了麦的承音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有些困惑的揉了揉鼻子。他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看着皎洁的月亮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夜的月色格外的美。 --------- “这位美丽的小姐,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头?” 何幸回头,看到一个帅气的白衣男子正对她笑,那男子长的好看,有些痞痞的笑让他看起来更加撩人。 何幸勾起嘴角,笑的妖娆妩媚,她抱着胸看向崔珏,声音甜甜的:“怎么,小哥哥想做护花使者送我一程,还是……” 她压低了声音,带这些魅惑的意味,一把揪住崔珏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还是,小哥哥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崔珏只是笑着,手配合的搭在了何幸的腰上:“小姐希望我对你做什么呢?” 何幸挑了挑眉,松开了崔珏的衣领:“小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刚好我也是单身……做我男朋友吧?” “哦?”崔珏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收了笑,装作苦恼的样子,“可是在下已经有了心悦的姑娘了,这下可有些难办了。” 何幸退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崔珏:“你……” “我怎么没有收到你的控制听从你的话?”崔珏笑着接下了她的话,“唔,天狐之音果真厉害,方才连我也恍惚了一下呢。” 何幸心里打鼓,转身就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天狐之音,不过他不受她声音的影响,言语间,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来者不善。 “不知道何幸小姐准备走到哪里去呢?”一个黑衣服的小男孩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冷漠的看着慌张的何幸。 何幸咬着唇,强自镇静,她冷笑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们想做什么?我可要报警了!” 她的声音微不可觉的有些颤抖,却又藏了几分兴奋。 “报警?”崔珏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两声,“不知道,何幸小姐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报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么?”崔珏看着迅速冷静下来的何幸,摇了摇头,“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于是何幸眼睁睁的看着崔珏在空中变出了一本书,然后一个一个的细数她杀的每一个人。 “你究竟是谁。” 恐怖电台·十二 承音有些苦恼的看了看冰箱,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了。 没办法,他只能先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准备把早餐对付了,再去超市买些东西放到冰箱里慢慢吃。 他看着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一个个从面前路过,有些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注意到他,还会红着脸多看他几眼。 可承音还是失落的低下了头,像一只找不到主人了的大狗狗。 这些人里,还是没有她。 他又往咖啡里丢了两块糖,慢慢的搅动着,无聊的滑动着手机屏幕,忽然看到了一条有关前几天自杀自食案件的报道。 他点进去看了几行,就又放下了手机。他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 “听说,这个自杀事件,是有人用声音控制了他们自杀哦?连死法都是那人设计好的呢。”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对面,托着腮,歪着头看他,笑的温婉可人。 承音慌乱的抬起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女孩的话。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吧?”女孩大方的对他笑,“我叫孟清辉,很高兴认识你,鲛人小公子。” 承音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撒出来了一些,他手忙脚乱的想找纸巾将咖啡擦去,一只素净好看的手将一块雪白的手帕递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怕,我没有恶意的。”孟清辉吐了吐舌头,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承音愣愣的接过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轮明月和几缕轻烟,看起来精致好看。 用来擦去咖啡有些可惜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孟清辉笑眯眯的看着承音,歪着头问道。 “承音……”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害羞的红了耳根,手抓紧了咖啡杯。 “唔,”孟清辉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们有一事相求。” “哎,嗯、嗯,请说。” “不知道小哥哥愿不愿意——来孟婆庄常驻呢?”孟清辉歪歪头,觉得面前这个容易害羞的鲛人有点眼熟。 “孟婆庄?”承音深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像是海深处的颜色。 “咦?”孟清辉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她晃了一会儿神,看到承音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后回过了神,“啊,对呀,孟婆庄,小哥哥有兴趣嘛?” “我……” “小哥哥不用急着回复哦?”孟清辉看着承音面前的巧克力蛋糕咽了咽口水,表面上却还是做出了成熟稳重的样子。 承音把蛋糕往孟清辉面前推了推:“那个,这个蛋糕我还没有碰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孟清辉眼睛忽然亮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 “那个,以后还请多关照了,所以……”承音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去看孟清辉。 他记忆里的那弯明月已经长成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算不上风华绝代,却依然牵动他的心神。 虽然她好像不太记得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孟清辉笑眯眯的接过蛋糕,刚吃了两口,她忽然歪了歪了歪头盯着承音看了好一会儿。 “我们……是不是见过?” 恐怖电台·十三 “你究竟是谁?” 何幸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环顾着四周,大脑飞速的运转。 “我是谁可不重要,”崔珏周身忽然被烟雾笼罩,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更加阴森,“重要的是,何小姐自己造下的杀孽,可是该还了。” 何幸感受到周围的气氛都变了,空气凉的她寒毛直竖。可越是这样的氛围,她越是兴奋。 那凉气像是汇成了实质,像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脚踝向上爬。 可何幸却只是无所谓的冷笑一声:“还?还什么?有什么好还的?我只是让他们一起体验了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而已?” “而已?”范无救听到她的话,心里一寒,“你用残忍的手法杀了他们!” “我?”何幸用手指了指自己,“你们既然有什么力量,就也应该知道,那些人都是自杀的哦?” “是你用声音——”范无救气急,咬着牙冲何幸说。 “我用声音做了什么?”何幸别过脸,“如果我真的能用声音做什么的话,现在就不会被你们堵在这里了哦?” “那是因为……”范无救一时语塞,他向来不擅长动脑,也不擅长同人争辩,对天狐之音了解也不多,这会儿竟被问住了。 “唔,倒是一位很擅长诡辩的小姐呢。”崔珏点点头,“不过可不能让你这样蒙混过关呢。” “不能么?”何幸把玩着自己的手,“真是可惜。”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她莞尔一笑,带着对崔珏二人的嘲讽,笑的张狂嚣张。 何幸身后出现了一团黑雾,它包裹着何幸,一起消失在崔珏的面前。 “那么,后会有期了。” 崔珏在何幸开口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妙,那黑雾出现的时候他就想出手困住何幸。 但那黑雾邪门的很,他竟用不出任何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幸和那黑雾一起消失。 “崔大人!这是?!”范无救的手微微颤抖,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 “走吧,”崔珏声色冰冷,心情糟透了,“回孟大人那里去。” 方才的黑雾,他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 他到现在还记得,阎君看到他翻阅那本古籍时的神情。 那是,畏惧。 阴界的掌权者,在畏惧那本古籍里记载的东西。 可如果真的是那个东西的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同何幸扯上关系? “这次的事情,不许同阎君说。” ----------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崔珏刚进门就看见了沙发边坐着的承音,他手边当着孟清辉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而孟清辉正笑眯眯的同承音说话。 她就从来没有这样好脸色的同他说话。 崔珏觉得腮帮子有些酸,心里头也别别扭扭的。 “不行么?”孟清辉挑挑眉,并不把崔珏的小情绪放在心上,“说起来,孟婆庄收什么人,还不是我这个主人说了算?” 崔珏心里不舒服,少见的不同孟清辉贫嘴。 孟清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了表情灰暗纠结的范无救,心里有了点底。 “所以,是何幸发生了什么?” 恐怖电台·十四 “说来话长。”崔珏现在不太想说话,言简意赅的这么说了,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他这是怎么了?”孟清辉纳闷的看着反常的崔珏,扭头小声的询问一旁的范无救。 范无救摇了摇头,无声的回答了孟清辉。 “算了,”孟清辉耸耸肩,拍了拍承音,“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我不怎么用那些高科技,你能住在这里的话会方便很多。” 承音红着脸点点头,眼里盛着害羞的笑意。 而闭着眼睛却耳听八方的崔珏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唔,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好,”孟清辉的声音有点远,“但是,我可能会需要你几滴眼泪哦,会小小的欺负你一下。” 这都什么鬼?崔珏心里越来越烦躁,小小的欺负一下,这是一个姑娘家说的话? “呜……”这是承音的惊呼声。 “稍微……忍一忍哦。”这是孟清辉调笑的声音。 简直不能忍!光天化日!青天白日! 崔珏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的想要起身……起身后做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 崔珏有些挫败的瘫在座位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说起来……”孟清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崔珏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孟清辉,那副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什、什么?”崔珏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眨了眨眼睛看着孟清辉。 “也没什么,”孟清辉站直了身子,“这次的事情,小承音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不好说,”崔珏捏了捏鼻梁,“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怎么说?”孟清辉拉着承音在崔珏对面坐下,她看着神情严肃的崔珏二人,面无表情。 不能老是皱眉头,她年纪不小了,万一皱出皱纹了可不好。 “有别的人抢先一步接触了她,”崔珏决定把自己的猜想隐瞒下来,“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是是友的可能性不大,何幸用电台行凶估计也是收到他们的怂恿吧。” “看得出来头么?”孟清辉心里有些烦躁,一股狠厉的冲动险些压不下去。 “看不出,”崔珏眼神微闪,抿着唇,“不过来头肯定不小。能在我和小黑面前把人带走,也是厉害。” “何幸呢?你同她接触搭过话,有什么发现?”孟清辉靠在沙发里,抱着胸,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胳膊。 “她很聪明,已经能稍微控制力量了,不过还没到能通过媒介来控制别人的程度。” “也就是说,这次肇事者不只是何幸?”孟清辉揉揉头发,闭上了眼。 “恐怕带她走的势力也插了一脚吧。”崔珏点头,他召出了生死簿,稍微翻阅了两下,“好在昨夜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 “她估计也不会回那个电台了,”范无救也很头疼,他昨晚也试着用术法找了何幸的位置,但怎么也找不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暗中用其他的什么方法做什么事。” “那就……让她自己出来啊。” 恐怖电台·十五 “孟大人,真的能做到么?”范无救从没见过孟清辉出手,在他记忆里,孟清辉就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斜倚在栏杆前看着亡灵喝了茶汤往生的大人。 “嗯,应该可以。”孟清辉伸出手,让蝴蝶停在指尖,“不过还需要崔大人的帮忙才行。” 范无救沉默一会儿,走到了一旁,小声的问崔珏:“判官大人见识过孟大人的……鬼蜮么?” 崔珏摇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比孟清辉晚许多年才到了阴界,成为了判官。 而那个时候,阴界已经基本安定下来了,也初步建立起了阴司来管理酆都和亡灵,别说孟清辉,就是他们也鲜少亲自出手了。 如今能见到孟清辉出手,也算的上是他们运气好。 “我的鬼蜮不足以覆盖整个城市,嘛,也不排除她离开这个地方的可能啦,所以,还要请崔大人施法助我扩大鬼蜮的范围。”孟清辉看着崔珏和承音嫣然一笑,“剩下的,就拜托小承音啦。” 承音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孟清辉召来一朵云,承音坐在那云上,化作了人鱼的姿态。 银白的鱼尾被明月镀上了清辉,每一片鳞片都有完美的弧度,闪着星光,好看的不可方物。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有微风拂来,吹起孟清辉的长发。她微微一笑:“会用声音蛊惑人心的,从来都不只狐族,一定要说的话……恐怕在没有人能比得过鲛人一族了。” 西方神话里,会有人鱼在天色不明的时候出现在莱茵河畔,用哀怨恸人的歌声迷惑过往的渔夫,让他迷失心神,追随着人鱼的身影坠入水中。 崔珏神色不明的看着月光下风华绝代的鲛人,却突然听孟清辉问他:“你听过鲸歌么?” “不曾。” “那样空灵孤独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孟清辉看着月光里的人鱼,有些恍惚,“而鲛人的歌声,是会刻进人心里的。” 说罢,孟清辉闭上眼,一股无形的气激荡开来,以她为圆心,越扩越大。 崔珏走到她身后,将自己的灵力借给她,那看不见的气瞬间扩散,笼罩了整个城市。 “在我的鬼蜮里,”孟清辉忽然自负一笑,“我就是绝对。” “先用鬼蜮给他们施压,再用鲛人的歌声控制心神,”范无救偷偷抹了抹额头的汗,“孟大人原来是这样强势的人么?” 承音用古老的语言浅吟清唱,像是在诉说漫长时光中难以消磨的寂寞,像是在倾诉心中深埋的爱意。 “鱼儿咬钩了。” 孟清辉冷冷的声音猛的惊醒了范无救,他此刻才发觉自己竟沉浸在了承音的歌声里,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要往何处。 鲛人的歌声,果真厉害。范无救反省了一下自己,便顺着孟清辉的目光看去。 何幸出现在城市边缘的一座别墅外,晃晃悠悠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承音还在唱着,那朵云便带着他,和孟清辉他们一起,到了何幸的面前。 “终于,找到你了。” 恐怖电台·十六 何幸十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个人。 说是人恐怕不太妥当,毕竟他更像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着,却能同她交流。 正是那个人,告诉她,她的声音可以控制别人,也是那个人,带领着她,让她体验到了让人上瘾的美妙滋味。 那个人在别人都唾弃她的时候,陪在了她的身边,那个人甚至会在她危险的时候来救她! 她知道,那个人也许是想利用她,也许是没有办法同别的人说话,但是无论怎样,是他把她从无尽黑暗的深渊拉了出来。 她爱着那个人,哪怕是作为一枚棋子,作为随时被抛弃的道具。 只要那个人不离开她。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黑暗中,她好像听见那个人这样和她说。 她惶急的伸出手,不停的向前跑去,想要抓住什么,可她面前的,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 她手足无措的停了下来,害怕的看着四周,她喊到:“大人,我还有用的!请不要丢下我!大人?大人!”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却始终等不来那个人的声音。 她真的被那个人抛弃了?连那个人……也不要她了? “你看,就是那个小怪物。”恍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一个人,脏兮兮的站在那里,周围是一群看不清脸的陌生人,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用刻薄的语调对她评头论足。 她有些害怕,抬起头想要寻找爸爸妈妈的时候,却看到他们冷漠的站在人群外边,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害怕和嫌恶。 “我怎么生出这样的怪物。” “不要过来,不要看我,不要说话,你这个怪物。” 何幸推开人群,她走到父母的面前,忽然,她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然后,她的视野一片血红。 何幸抱住头尖叫出声,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那……又该是怎样的? 世界又重归安静,一阵困顿铺天盖地的卷来,她便顺从的沉沉睡去。 梦中,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家里不富裕,爸爸妈妈也许会吵架,却很爱她。大院里坐着晒太阳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很喜欢她,有时候还会悄悄给她塞三两个小零食。 她在学校也没有受过欺负,也许她不擅长同人交往,也会羡慕的看着别的同学一起玩一起笑。 然后她慢慢长大,遇见了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她充满爱意的在孩子的额心印上一吻,笑的幸福。 再然后,孩子慢慢长大,柴米油盐,她和爱人一起携手白头,蹒跚着并肩看那夕阳落下。 平凡,却也说不出的美好。 爱人先她一步离开人世,合眼前,她就在他床边送他。爱人拍拍她的手,然后紧紧抓住了,气若游丝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你杀了那么多人,该还了。” 何幸猛的醒了过来。 没有孩子,没有爱人。 只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一女三男。 何幸精神还有些恍惚,她仿佛还没有从那个悠长的梦里醒来。 “啧,真是没用。”这次,她清楚的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 这次,不是梦了。 恐怖电台·十七 承音又变回了人形,安静的站到了孟清辉的身边。 他有些不忍心的看着跪坐在面前无声哭泣的何幸,但孟清辉也同他说过面前这个狼狈的女子都做了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却也有可怜之处。 承音摇摇头,沉默的退到一边,这些事情,还是得让孟清辉他们来处理。 “何幸小姐,”孟清辉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何幸双眼无神的看着孟清辉,眼前的这个人轮廓有些眼熟,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孟清辉捏着何幸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先前到不曾发现,何小姐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何幸只是垂着眸子,像一具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呆呆的坐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来那个人,牵着她舞蹈。 “言归正传吧,”孟清辉看着这样的何幸,轻叹了一口气,“何小姐毕竟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我们对你身后的那个人有点兴趣,不知道……何幸小姐可否帮个忙?” 何幸的手动了一下,她猛的抬头,神色有些狰狞:“如果我帮你们的话,你们……能帮我找到他么?” 何幸又第一头自言自语:“要找到他才行……不要丢下我……” 孟清辉心里一痛,她的手有些颤抖,恍然间眼前的景象变了,面前跪坐着的不是何幸,而是一个穿着杏色齐胸襦裙的黑发女孩子,她啜泣着,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 “不要丢下我,请不要丢下我……” 她的手被握住了,承音和崔珏担忧的看着她,承音还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探了探。 “我没事,”孟清辉拍拍脸,让自己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一些旧事。” 崔珏拍拍孟清辉的肩膀,把她带到了身后,严肃的看向疯魔了一样的何幸。 “只要,只要能再一次见到那个人,”何幸抬起头盯着崔珏,眼神混沌,“之后,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坦然接受。” ---------- “啊——”孟清辉一回到家,迫不及待的就扑进了沙发里。 琉璃善解人意的为她泡了一壶茶,将买好的蛋糕放在了桌上。 “大人要是累了,就尝尝这个蛋糕吧?特意去那家有名的店里排队买的呢。” 孟清辉挣扎着从沙发里做起来,当她看到茶几上精致的像是在闪闪发光的蛋糕的时候,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无尽的能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唔,”她有些纠结的看着面前十寸的大蛋糕,犹豫了一会儿,忍痛割爱一样,“琉璃,小承音,你们俩也来吃一点吧。” 承音见她这副样子,又哪里忍心同她抢这一块蛋糕,摆摆手示意她留着自己吃就好。 孟清辉心满意足的举起了叉子,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喵——” 细碎的猫叫声传来,声音小小的,有些颤抖。 孟清辉咬着叉子,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撇下了叉子跑了出去,留下了琉璃和承音面面相觑。 “突然这是——怎么了?” 恐怖电台·今天开始做喵奴 “滴……哒……” 稀疏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渐渐地又变的绵密。 琉璃担心的看着窗外,找了把伞想出去接孟清辉。 “咔哒——”大门被推开,孟清辉出现在门外,她的发梢被雨水打湿了些,怀里抱着一团布,仔细看的话,那团布偶尔还会轻微的动着。 “大人,这是?”琉璃有些错愕的看着孟清辉,伸手想结果那团布。 一只雪白的小爪子从布里伸了出来,在空气里划拉着,粉嫩嫩的肉垫有些脏兮兮的,却还是很可爱。一会儿,小脑袋也钻了出来,大大的耳朵,一抖一抖的,看着琉璃凶巴巴却又奶声奶气的“喵~”了一声。 小家伙最漂亮的,就是她的那双眼睛了,一只碧蓝碧蓝的,像是把海洋都装进了眼睛里;另一只眼睛黄澄澄的,像是被珍藏在橱窗里的宝石。 她就那样无辜的把你看着,洗澡的时候也乖乖的,只是哀哀的叫着,却不随便的挠人。 吹干毛后,她全身的毛都雪白雪白蓬松蓬松的,身子小小的,两只手就能完全将她捧起来,像是捧了一只毛绒团子。 孟清辉捧着她,把脸埋在了毛里蹭了蹭,严肃的说:“以后,她就叫孟团团吧。” 团团懵懂的看着面前三只巨大的人,两只前爪在孟清辉的手心“噗尼噗尼”的踩着,像是附和一样的“喵”了一声。 承音有些坐立不安,团团一直盯着他,然后突然从孟清辉掌心跳了出去,蹦到了承音的身上,她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嗷呜”一口咬住了承音的腿。 虽说小奶猫的牙还没长好,可这样一咬,还是有些疼的。 “团团,过来。”琉璃倒了一小碟牛奶,放在了茶几上。 团团终于放过了瑟瑟发抖的承音,跑到了桌上小口小口的舔着牛奶。孟清辉也重新拿起了叉子,开始吃她的蛋糕。 “唔,琉璃,你明天顺便帮我请个假吧,我就不去学校了。”孟清辉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摸着团团的毛,神情满足。 ---------- “所以小天使就这么抛下了可爱的我有了新欢?”吴怡怡做西子捧心状,“那我也只能……求撸猫啊啊啊!求照片!求吸!” “说起来,清辉说今天会顺便买个手机电脑什么的,”琉璃趴在桌上,想起团团惹人怜爱的样子,笑眯眯的,“到时候,拍了照片给你看呀。” “猴的猴的!”吴怡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故作沧桑道,“有的人,她不仅长得好看,成绩好,她还年纪轻轻,就有了猫。” 长得好看还年纪轻轻就有了猫的孟清辉小姐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然后微笑着指着橱窗里的手机对一旁的营业员说:“就这个了。” 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年纪轻轻就有了猫的承音一只脚踏进了宠物医院,又缩了回来,犹豫了一会儿,他带着壮士断腕一样的表情僵硬的进了宠物医院。 “喵——”此起彼伏的喵叫声让他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这里真的,好可怕啊qaqq 恐怖电台·十八 “那个人,他自称蜃魔,”何幸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白水,嘴角勾着奇异的笑,“我没有见过他的样子,都是他直接在我脑海里同我说话的。” “他有和你提过他的目的么?” “没有明确提过。” “也就是说,”崔珏皱了眉头,有些头疼,“他有意无意的,透过口风?” “算不上透口风,不过那位大人曾提过,”何幸不知怎么回事,声音竟突然有些颤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唤醒他伟大主人的孩子。” “主人的孩子?”孟清辉眸色微不可觉的深了,瞳孔微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 “这也只是他无意间说到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何幸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但她嘴角一直不曾消下去的诡异笑容又让她的话少了几分可信度。 “关于他的能力……”范无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到。 “是幻境。” 范无救和崔珏望向孟清辉,却见她笑的戏谑:“这是常识哦?小朋友们~” 崔珏脸色一黑,反唇就想相讥:“自然不比孟大人见多识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啧,”孟清辉撇撇嘴,不再同崔珏贫嘴,回头继续审问何幸,“他最可能去的地方,你知道么?” “不知道。” 孟清辉抿了抿唇,她托着腮,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劳驾,”她长舒一口气,“可否让我单独同她说几句话?” 崔珏认真的盯着孟清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还想说些什么的范无救离开了。 临走前,崔珏又回头看了眼孟清辉。孟清辉背对着他,背影孤零零冷清清的,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雾,让她的身影更加朦胧缥缈。 崔珏身侧的手猛的握紧,但他也只是沉默着,关上了门离开。 “那么,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孟清辉在崔珏出门的一瞬就设下了禁制,她的眸色也多了些变化,沁出了丝丝的红,“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 “大人看起来有心事,”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谢必安将一摞书册放在了崔珏面前,“是之前的事情出了差错?” 谢必安是斯文的长相,不那么俊秀,却很舒服。 崔珏捏了捏鼻梁,倦怠靠在了椅背,他的呼吸有些乱了,透露出主人心里的烦躁不平静。 “还是说……孟大人出了什么事?”谢必安漫不经心的走到窗边,看着阴司外的人来人往,像是不知道崔珏因为他的话有多大的反应。 崔珏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他深吸一口气,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蜃魔的事情告诉谢必安。 “孟大人的事情,相信大人自有决断,只是,”谢必安回身向着崔珏深深的一揖,“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三思。” 崔珏皱着眉看着谢必安离开,他细细琢磨着谢必安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 “大家好,我是何幸。”何幸今天素着脸,像往常一样对着设备开始她的工作,“今天,也有我,陪大家度过又一个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 恐怖电台·十九 “这是怎么回事?”崔珏第一次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孟清辉,“还请孟大人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崔大人所见,”孟清辉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惬意的享受着下午悠闲的时光,她一下一下的摸着团团的毛,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让何幸回到那个电台,继续给别人说恐怖故事了。” “让半个城市的人都去自杀?”崔珏怒极反笑,他以为孟清辉单独留下,是有方法从何幸那里问出蜃魔的下落,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喵~”团团伸了个懒腰,从孟清辉的腿上跳了下来,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崔珏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脚。 “判官大人何必这样生气。”孟清辉拿着新买的手机,卡擦卡擦的给团团拍了几张照片,似乎崔珏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崔珏陌生的看着孟清辉,遍体生寒。 最后崔珏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甩袖离开了。 “崔大人是真的气很了呢,”琉璃看着崔珏冷凝的神色,有些不解的问孟清辉,“大人既然有计划了的话,为什么不同崔大人通个气呢?” 孟清辉歪歪头,嘴角噙着笑意:“嗯……你觉得,他离开是去做什么了?” 琉璃站到了孟清辉的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她没办法笃定的说崔珏是去为孟清辉“解决”这个“烂摊子”了,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果然啊,”孟清辉举起咖啡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你看,如果连所谓的自己人都能骗过去的话,才更能骗得过想骗的目标吧?” “如果……那个人不上钩的话?”琉璃还是有些担心,崔珏对孟清辉的感情她多少能看出些,而她也很希望能有个人陪在孟清辉的身边,好好珍惜她。 只是,这次的误会,恐怕会在两个人中间划下不深不浅的一条伤痕吧。 “他一定会来。” 孟清辉握着杯子的手猛的用力,她看着杯里浓郁的咖啡,说的肯定,还带着几分狠厉。 “喵,喵喵?”团团咬着逗猫棒跑了过来,冲着孟清辉和琉璃叫唤,鸳鸯眼里清澈纯粹,还带了委屈。 孟清辉弯腰拾起逗猫棒,一边逗弄着团团,一边不停的给她拍着照片。 “我们团团真可爱。” ---------- 一团黑影在黑夜中不停的移动着。 一个晚归的人疲惫的走在路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几个路灯还在闪烁昏暗的光。 一阵阴寒的风刮过,他有些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吞了吞口水加快了步伐。 潜伏在暗中的东西动了动,紧紧的盯住了那个可怜的人。 “喂,”路灯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笑眯眯的看着那人,“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可不安全哦。” 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他忽然就有些困了,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好好睡一觉吧。” 孟清辉看着那个无辜被波及的人被她的手下带走后,盈盈一笑。 “直接出来如何?蜃魔。” 恐怖电台·二十 最近整个酆都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阴司的崔大人也不见了笑容,低气压叫他手下的亡灵和那些等着审判的亡灵都有些受不住;孟婆庄的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都多了许多庄上的人进进出出的。 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崔大人,”范无救踟蹰着,斟酌了词句,“那些亡灵,要如何处理?” 孟清辉为了引出蜃魔,一举牺牲了半个城市的无辜的人,按着平常的流程,亡灵会被鬼差们引去十殿阎君那里接受审判、决定去处。 可是若是带了这些人去了阎君哪儿,一准被看出端倪。 而孟清辉也一反常态,对于自己的行为没有一点的反应和愧疚,闲适的样子就像是做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崔珏心口一阵接一阵的闷痛,理性告诉他孟清辉这样的态度很危险必须早些同魏大人和阎君们商议;可感性又不停地劝着自己,再多信任她一些,她不是这样罔顾生灵、冷血残忍的人。 “崔大人!不好了!”魏征手下的一个鬼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撑着门框的,弯着腰喘的厉害,“昨夜里来的那半城的亡灵,全都不见了!” ---------- 孟清辉看着树丛里小心隐藏着的暗影,无趣的撇了撇嘴。 “你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早就出卖你了哦,蜃魔。”那血红的眼睛,漆黑的竖瞳,满满的仇恨、算计、疯狂、残忍,连孟清辉看了都有些不舒服。 蜃魔“桀桀桀”的笑了,黑色的雾气蔓延开来,带着彻骨的阴寒。 那雾气却再不能靠近孟清辉分毫。 她手里拿着十六骨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着表情各异的十六位美人。美人们或嗔或笑,或静静赏景或翩翩而舞,画工精细,栩栩如生。 孟清辉轻轻转动着伞柄,轻轻嗤笑一声:“想找你可真不容易。” 蜃魔还是藏在暗处,静静窥伺着她,孟清辉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了诱导你出来,我可是费心费力的造了两个大的幻境呢。” 蜃魔的竖瞳变得更加细长,他用粗涩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不可能,如果是幻境,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孟清辉却理所当然的眨了眨眼睛,用无辜的表情说着:“当然是幻境,我怎么可能当真用半个城的人来诱导你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小的蜃魔罢了。” 蜃魔紧盯着孟清辉,他身上没有别的长处,单单就只擅长制造幻境,偏他做的幻境精巧的很,能悄无声息的就叫别人如愿踏进他的陷阱。 而现在,面前这个小丫头却说,他被他最擅长熟悉的幻术给骗了。 “毕竟我最讨厌幻境这种东西了,”孟清辉眼睛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只能好好的研究透了,再也不要被那幻境蒙蔽。” 蜃魔看见孟清辉眼里的狠意,忽然就像看到了他的主子。他心绪澎湃,恍若又看到了当年跟着主人叱咤风云的样子。 于是蜃魔笑了,他笑的癫狂。 “总算,不负我苟活至今!” 恐怖电台·二十一 浓郁的黑色雾气散去,显出了蜃魔的模样。 他看起来有些苍老,肤色是病态的苍白,眼角和额头上已经有了细纹,只那双可怖的红瞳里还流着些活力。 孟清辉瞳孔微缩,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可她还是笑了:“现在我可不敢和你硬碰硬,为了做那两个幻境我废了不少力气,就让这些小可爱们陪你玩玩儿。” 她撑开伞面,轻轻转动着伞柄,伞面上画着的一位红衣美人忽然变了动作,下一秒,她竟飘飘然从伞中走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十六位风姿绰约气度各异的美人一一从伞中走出,看向蜃魔的时候,却忽然褪去了女子的娇柔妩媚,变得杀气凛然。 她们纷纷祭出了各自的法宝,二话不说就向蜃魔攻去。 蜃魔在各个小世界漂泊了无数个春秋,独自对着这十六美人,也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蜃魔游刃有余的对付着十六美人,他毫不留情的劈出一击手刀,一位黑衣美人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我还以为小丫头有什么本事!”蜃魔得意的笑着,,他舔着嘴唇,眼里的兴奋疯狂更深了一些。 “那——大人瞧着,我可还有些本事?” 蜃魔不设防的时候,何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她贴着蜃魔的耳朵,像情人耳语那样,柔情缱绻。 蜃魔想要回头,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封住没办法动作。 “啊,大人,”何幸眼里写满了痴迷满足,脸上带着不太正常的红晕,“我终于,抱住您了。” 孟清辉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何幸,答应你的我已经兑现了,之后,该你了。” 何幸的脸贴着蜃魔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不能动的蜃魔,走到孟清辉身前。 “可能会有些不舒服,”孟清辉凉凉的指尖触碰着何幸的喉部,“你多忍一忍。” 何幸却笑着摇头:“没有什么比离开大人更让人不舒服了。” 蜃魔阴森森的瞪着何幸,道:“何幸,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帮着旁人算计我!” 何幸语笑嫣然:“大人,何幸只是,不想让大人从我身边离开罢了。” 否则,她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去做的。哪怕是,“背叛”。 孟清辉运起灵力,将附着在何幸身上的朦胧微光一点点的抽走,何幸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痛苦,可她只是柔情似水的看着不远处挣扎着的蜃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半晌,孟清辉收了手,用灵力做成了一个保护膜,将那微光包裹起来,小心的护着。 何幸跌坐在地,一旁的孟清辉神色间不知怎的有些落寞,好一会儿才收好了天狐之音,走到何幸身边,用灵力替她恢复。 何幸的声音还是受到了些影响,不如原来的好听,说话的时候,喉管还有些疼。 她站起来,灿烂的笑着扑到蜃魔的怀里,甜蜜的抱着蜃魔。 蜃魔像是知道自己挣扎无用,便安静了下来。 他忽然大笑,狰狞可怖。 “好,好!不愧是您!现在,我到要瞧瞧,您要如何走出这个,我以魂魄献祭的幻境!” 蜃魔幻境·一 “幺幺。”孟清辉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哥哥!”她的声音好像有些稚嫩,脆生生的唤着那个翩翩少年郎,提起裙摆,敦敦敦的向他跑去。 蓝衣少年抱起她,把她举的高高的,还转了两圈。 孟清辉笑的开心,欢呼着:“哥哥!转快些!再快些!” 那少年转的头晕,有些跌跌撞撞的把她放了下来,点点孟清辉的鼻子:“小坏蛋,一点儿也不晓得心疼哥哥。” 她却鼓着腮帮子,娇娇的做了个鬼脸:“哥哥一点也不厉害,幺幺要去找爹爹玩!” 蓝衣少年赶忙拉住作势就要跑走的小姑娘,哄着她:“幺幺乖,哥哥陪你抓蝴蝶好不好?” 可不能由着幺幺在爹爹工作的时候跑去打扰他,爹爹会用眼神刮死他的。 少年想到爹爹冷冰冰的眼神,不由的就打了个寒噤。 小清辉嘟嘟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哼:“可是我不喜欢抓蝴蝶呀。” 少年有些头疼,却还是耐着性子:“那……哥哥教你画画?” 小清辉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声的嘟囔:“画画手好累的……” 少年呻吟一声:“我的小祖宗啊……我带你去城里那家酒楼可好?” 小清辉吞了吞口水,小手背在背后,吞吞吐吐的:“可是每次去,哥哥都不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少年没了办法,刚有些想妥协,后脑就被狠狠扇了个巴掌。 一个年长些的男子淡淡的看着抱住头吸气的少年,走到了小清辉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幺幺。” 他身着月白长袍,绣着墨竹,颇有几分书卷气;他面容精致,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眸子像是有魔力一样,能把人的视线紧紧的吸引住。 那蓝衣少年五官同他有些相似,却更为阳刚英气一些,如今他抱着头龇牙咧嘴的样子,逗得小清辉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白袍男子轻轻的瞟了一眼小清辉,她立马乖乖的站在那儿,讨好的笑着。 “景墨哥哥,你回来啦!”小清辉舔了舔嘴唇,甜甜的同男子撒娇。 男子点了点头,冷淡的眼里多了一些温度:“幺幺又在欺负景行了?” 小清辉不好意思的笑着,却被景墨弹了额头。 “还有你,”景墨不赞同的对景行摇摇头,“你也不该总是惯着幺幺,总这般容易向她妥协可不行。” 景行搔了搔脸颊,站在了小清辉的旁边,乖乖的听着长兄的说教。 “今天怎的这般热闹?”风流妩媚的男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个红袍男子笑着走来,他身边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冷漠的看着三个孩子。 红衣松垮的穿在男子身上,衬的他身段妖娆,不但半点不显女气,反而叫他更加绝色无双。 小清辉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想把自己藏在哥哥的身后。 “咦?我可爱的小幺幺呢?”红衣男子挑了挑眉毛,低声吩咐身后的人离开后,装作四处寻找的样子,余光却一直看着小清辉。 “嘿嘿,”她吐吐舌头,从景行身后探出头,声音软软糯糯的,“爹爹!” 蜃魔幻境·二 “爹爹,”小清辉磨蹭着到了父亲的面前,有些委屈的扁了嘴,“幺幺不喜欢那些叔叔。” 君祁一把抱起了小女儿,她是三个孩子里同他长得最像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君祁捏了捏女儿的脸,柔声的哄:“那爹爹下次再不叫他们出来吓着我们幺幺,好不好?” 小清辉点点头,君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她想了一下,歪歪头,然后一口亲在了君祁的脸上,糊了他一脸口水。 君祁绽出了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在小清辉嫩生生的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才把目光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 小清辉出生没多久,她的母亲就离世了,所以她并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不过君祁却知道,两个儿子同他们的母亲长得很有几分相像。 “墨儿回来了,”君祁打量了一会儿儿子,点点头,“稳重了不少。” 君祁又看着有些心虚的景行,似笑非笑:“倒是行儿,又被妹妹欺负了?” 景行一噎,却也不敢同父亲顶嘴,只能默默地看着小清辉抱着父亲的脖子笑的眼睛眯成了缝。 君祁戳了戳女儿的脸肉:“小坏蛋,你就是仗着你哥哥让着你,若是哪天你没有爹爹护着了,可就只有哥哥们会照顾你了,可不能总是想着欺负哥哥。” 小清辉挣扎着从君祁的怀里跳下来,对着君祁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把抱住了景行的大腿。 她个子小小的,刚到景行腰间的位置,抱着哥哥的腿一副依赖的样子。 “幺幺和哥哥可好了!”她俏皮的同君祁吐舌头,然后仰着脸看着景行,“哥哥最喜欢幺幺了,幺幺也最喜欢哥哥了!” 景行一听这话,心酥软酥软的,手痒的揉了揉小清辉毛茸茸的脑袋。 鸟语花香的春天,暖暖的阳光融化了冬雪,也让一家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 “爹爹?”一个小少女在门后探头探脑,她小心翼翼的扒着门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她父亲的身影,于是就大着胆子,第一次走进了她父亲的书房。 书房有些暗沉,光被窗外的花树遮的严实,半点都没漏进来。少女眼珠一转,“嘿嘿”贼笑了两声,得意洋洋的从袖中摸出了一颗夜明珠。 靠着夜明珠的微光,她勉强看清了书房的布局。说是书房也不大合适,屋子正中放着一个软榻,软榻旁是放了杯盘的小几;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架子,摆了许多的收藏品,墙上还挂了些画。 少女好奇的凑近了那画,想要好好看个清楚,却被画上黑暗血腥的内容吓了一跳。 她慌忙从书房跑了出去,撞上了一个人。 少女心神不宁,匆匆的对那人作揖告了罪就往她哥哥那儿去了。 她远远的看到哥哥正在院中练武,红着眼睛唤了一声扑进她哥哥的怀里。 “幺幺,这是怎么了?”景行看到妹妹这副样子,以为她在哪里受了委屈,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她。 已经是小少女的清辉死死抱着哥哥的腰,语无伦次的把自己偷跑到爹爹书房看到的画说了,她越说越怕,身体一直在微微的颤抖。 “幺幺不怕,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不怕。” 蜃魔幻境·三 少女清辉拽着景行的衣摆,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承诺:“哥哥,哥哥会一直陪着幺幺么?幺幺害怕的话,哥哥会一直保护我么?” “当然会啊,”景行温柔宠溺的笑,漏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哥哥会一直一直保护幺幺的,就算以后幺幺成了亲,哥哥也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才不会。” 景行一愣,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清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才不会一直陪着我,大骗子,”清辉低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心情在翻涌,熟悉又陌生,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绝望,“你们明明就抛下了我,三生石旁忘川河畔,都再找不到了。” 这下景行彻底的慌了,他揽住清辉的肩,轻轻的晃着:“幺幺?你怎么了?” 清辉忽然蹲下,死死的捂着心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景行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吩咐了侍从去寻了君祁景墨来后,一把抱起清辉,把她带到了床上。 他看着妹妹蜷缩在床上,五官纠结在一起,脸色苍白,叫他心疼的不行。 君祁和景墨很快就赶来了,君祁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为清辉把了把脉,向君祁摇了摇头。 一旁的景行将清辉来找他时的情景都说了,君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怜惜的抚了抚清辉的额头。 “爹爹,”景墨忽然出了声音,“幺幺看见的那副画,是什么?” 君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神情格外严肃:“你们俩,一会儿同我去书房。” ---------- 孟清辉站在一旁,看着哥哥们和爹爹一起离开了屋子,留下了那个人照顾她。 她想跟过去,听听爹爹和哥哥们要说什么,身体却完全没办法离开。 她是在小清辉看到那副画后,才朦朦胧胧的重新有了意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再看见爹爹和哥哥们,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曾再见过。 她贪婪的看着他们的脸,却又不得不努力的克制着自己。 这是蜃魔用魂魄编织成的幻境,若是不早日找到破出之法,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她努力的静下心,运起灵力来感知周遭的一切,想找出支撑这个幻境的那个“心”。 只要毁了那个幻境之心,她就能破了幻境出去了。 可是……她有些犹豫的看向院中的景色,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是她记忆深处最为眷恋的样子,何况,这里还有年轻的爹爹和哥哥们。 真的要毁了这里么? “当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像是清泉里水珠相撞奏出的乐曲,“这里只是一个幻境,这里的墨儿和行儿,也不过是你心里的那个念想。” 孟清辉咬着唇,满心不舍,几番想再运起灵力来却都没能顺利的感知到什么。 “幺幺,”识海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叹息一声,“幺幺,你被困在了这里,又有谁,还能救得了墨儿和行儿?” 孟清辉的手一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蜃魔幻境·四 “你是说,”孟清辉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不断地涌出眼眶,“哥哥他们……他们还活着?” 她问的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会错了意,空欢喜一场。 曾经所有人都同她说,她的哥哥们已经没了,魂飞魄散,连轮回再见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而现在,却有人说,她的哥哥们,在等她去救他们。 孟清辉低低的笑了,她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水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些东西。 她再次运起灵力,眉头却越皱越紧。 一个完美的幻境,能让身在幻境中的人以为这里就是真实,而这个蜃魔的幻境,更是出神入化,哪怕孟清辉清楚的知道这里就是个幻境,可从她灵力感知到的,这里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有些棘手。 孟清辉沉思一会儿,决定先静观其变,再找出脱出的方法。 她下了决定后,才有了心思打量四下的环境,这里确实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物件的摆设、窗外的景致,没有一点不同。 一抹白衣在她余光中划过,她猛然转身,却刚好看见了那个,她见了无数次的背影。 她还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君祁和景墨景行又回来了,三人间气氛有些凝重,也不知在书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尚且年幼的她砸了咂嘴,翻了个身,神情却放松了许多。 君祁看她的样子,也稍稍安了心,俯身揉搓了几下她的脸,瞧着小丫头不舒服的哼哼唧唧,他反倒开心的笑出了声。 小丫头迷迷糊糊的挥了挥手,想把君祁的手打开。 “唔,”小清辉有些不开心,这会儿她脑子里还不太清醒,声音也含含糊糊的,脾气也不小,语气臭臭的,“换爹爹,晃开窝!” “啧,小没良心的,”君祁放开了小清辉,语气里带着嫌弃,眼神里却全是宠溺,“白担心你了。” 小清辉揉揉眼睛,嘟嘟囔囔的下了床,插着腰,鼓了腮帮子一本正经的同君祁说:“爹爹不要总是揉我的脸了!会被揉丑的!” 君祁失笑,作势又要揉捏她的脸,小清辉跑着躲到了景行的身后,还冲着君祁做了个鬼脸。 孟清辉就站在一旁,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自己的过往。 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这里,悄无声息。 那边的小清辉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副诡异的话,而在孟清辉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关于那副画的印象。 有机会,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还有识海里的那个声音…… “幺幺?”君祁猛的看向了孟清辉的方向,将小清辉护在了身后。 景墨景行见君祁这样的动作,也护在了小清辉的周围。 “爹爹?”小清辉眨巴着眼睛,扯了扯君祁的衣摆,好奇的看向孟清辉的方向。 “没事,”君祁神色里有些疑惑,“许是我感觉错了。” 孟清辉鼻子一酸,她知道,爹爹这是发现她的存在了。 那边的小清辉歪歪头,然后笑着撒娇:“爹爹,幺幺还有些困,想睡觉!” 君祁挑挑眉,弹了她的脑门,同她说了几句话后,和景墨景行一起走了。 小清辉乖乖的等着他们走远了,马上跳下床,跑到了孟清辉的身前,眼睛亮亮的。 “你是谁呀?” 蜃魔幻境·五 “你是谁呀?” 小清辉歪着脑袋,软软的看着她,像是才出生的小猫,充满了好奇。 她的眼里,有着孟清辉没有的纯真,充满了希望。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小清辉。 “你同我长得好像啊。”小清辉也不太在意她回不回复她,有些惊奇的打量着孟清辉。 “啊,我知道了!”她突然拍着手笑了,眼睛弯弯的,还神秘的压低了些声音,“你是以后的我吗?” 孟清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原先在心里打的草稿一下全都忘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原来小的时候她还有这样的机灵。 “看来是了!”小清辉对着她挤眉弄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清辉叹息了一声,开始考虑要不要和盘托出。 那边小清辉也不急,就好奇的看着她,眼睛眨巴眨巴,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 “我被蜃魔困在了这里,哥哥们遇到危险了,我想出去救他们。” 最后她言简意赅,略去了一些细节,严肃认真的看着小清辉。 听到哥哥们有危险的小清辉有些急了,她抓住孟清辉的袖子,叠声问着:“哥哥们怎么了?你要怎么才能出去?爹爹呢?” 孟清辉想到爹爹,神情落寞,小清辉见她不说话,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说话呀……” 无助,害怕。 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孟清辉抱住小清辉,声音哽咽:“你要快快长大,努力的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爹爹和哥哥,强大到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连生死也不能。” 如果她能早早的强大起来,哪怕只能保护的了自己,爹爹是不是就不会魂飞魄散,哥哥们是不是还会陪在她的身边? 小清辉愣愣的看着抱住了自己的孟清辉,虽然只是半透明的魂体,可她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小清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看着孟清辉这样的反应,也不由的有些难过,她虚抱住孟清辉,声音小小的。 “我帮你离开这里,可是,你一定要救出哥哥哦?” “一定。” ---------- “爹爹!”小清辉气呼呼的瞪着君祁,奶凶奶凶的样子一点气势都没有,看的孟清辉忍不住扶额想要叹息,“为什么不让我去书房!幺幺也想和哥哥一样学习!” 可君祁只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斜倚在软榻里,手里把玩着白玉酒杯,媚骨天成。 “幺幺想要去书房嘛!”小清辉咬咬牙,开始可怜巴巴的撒娇。 君祁自己斟满了酒,慢条斯理的喝着。 “坏爹爹!”小清辉眼眶瞬间红了,却还做出了倔强的样子,“爹爹不疼幺幺了,我要离家出走!哼!” 君祁额角青筋暴起,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小清辉跺跺脚,咬了牙就要离开。走时还抬了袖子抹了抹眼睛。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君祁,小清辉提着一个小包袱,哭唧唧的往门口走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君祁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叹着气捏了捏小清辉的脸颊,“说风就是雨的,也不怕爹爹和哥哥们伤心?” 蜃魔幻境·六 小清辉撇撇嘴,委屈的不行:“我好可怜的,爹爹都不疼我,我想要去书房都不成。” 君祁头疼的揉了揉眉头,他严肃认真的看着小清辉:“幺幺为什么这么想要进书房呢?” 他想起之前那副画,眼神里不自觉的就带了些探究。 小清辉跳脚:“爹爹你这是什么眼神!过分!” 这时候景行也闻训来了,看着君祁和小清辉,有些手足无措。他吞了吞口水,突然就有点羡慕在外的景墨。 “算了,”小清辉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抽了抽鼻子,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就作势要离开,“爹不疼哥不爱,我是地里一颗小白菜。现在小白菜就要走了!” 君祁被她气笑了,抖着手指着小清辉:“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当真是白疼她了!” 景行一个激灵,忙上前两步:“爹你莫气,幺幺快来服个软,不要任性了啊,乖!” 幺幺撇嘴:“爹爹连让我进他书房看看都不愿意,肯定是不疼我了。” 景行也委屈:“那你就连哥哥也不要了?” 君祁一噎,狠狠瞪了景行一眼,然后耐心的问小清辉:“那幺幺告诉爹爹,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书房?” 小清辉愣了愣,恍恍惚惚的就想回答,一旁的孟清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从来都不知道,爹爹除了长得妖孽了些会诱惑人,连声音都有蛊惑的力量。 好在小清辉即使清醒了,鼓着腮帮子瞪着君祁,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呃,嗯……幺幺,”孟清辉有些别扭,她搔了搔脸,“让我来同爹爹说吧。” 小清辉嘟了嘟嘴,不太开心:“好吧。” ---------- “爹爹……”孟清辉声音干涩,当她唤出这个几千年都不曾再喊过的词句时,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君祁用了些方法,看到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更像、自称是长大了的幺幺的女子,不由的也有些惊讶。 “爹爹,”孟清辉抽抽鼻子,声音哑哑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撒娇,“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小幺幺应该在门口偷听,景行哥哥拦不住她。” 君祁看着孟清辉,他原不想相信她的,却总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揉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 “你们兄妹三个,就你同我最像,”君祁琢磨了一会儿,“鬼灵精的样子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孟清辉小心的瞄了他一眼:“爹爹你以前明明说,你自小就英明神武和我们三个一点都不一样。” 她的拆台来的猝不及防,君祁这下倒是真的相信她是他家的姑娘了。 “幺幺闹着要来书房,是为了什么?”君祁看着孟清辉,眼里几多感慨。 孟清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往事,痛苦的、悲伤的、幸福的、平淡的…… 她眼里含着泪,却还是微笑着抬头,看着君祁的眼睛。 然后,她将一切都娓娓道来,有关她和他们的离散,有关哥哥们的生死不知,有关阴界孟婆庄,有关蜃魔…… 有关她曾深爱的那个人。 蜃魔幻境·七 “你说你在沧澜山上待过不少日子,”君祁支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桌面,“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上古之争?” “有听过一些。”孟清辉努力在脑海深处找到了曾在阴司看到的卷轴,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没有沧澜山的存在,那个时候,神高高在上,蜗居在他们的天宫慵懒的俯视苍生;魔族也生活在他们的家园,肆意自有,不被任何东西束缚。9 神看不过魔,把他们当做是邪道;魔也厌恶神的虚伪和高高在上。终于,有一只魔溜去了人类的聚居地,大肆虐杀了人类。 人类向神祈求保护,神界便降下了神谕,要将魔族困在荒凉的蛮荒。 魔族不服,向神族反抗。 然后,是持续了千年的之争。 期间的艰难惨烈略去不谈,最后的结局是,神与魔,一同陨落在了一个地方,千万的尸骨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山。 沧澜山。 “你以为,那个魔,为什么会虐杀人类?所谓的虐杀,”君祁冷笑一声,“不过是神族的骗局。” 那个魔族人无意中来到了人界,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当他看到有人持强凌弱,欺负一个老妇人的时候,也只是随性的出手教训了那些人。 “他甚至不曾真的杀死一个人类,”君祁眼里的寒意愈发的重了,他的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虽说魔族以强者为尊,又随性惯了,可他们也从不曾随意伤人。” 孟清辉不解的皱眉:“那虐杀一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崇拜神,自然不会质疑他们。哪怕神族内部,早就污浊不堪。”君祁语气嘲讽,充满了对神族的不屑与厌恶。 孟清辉抿了抿唇,她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些事情。 “神确实全部陨落了,除了同魔族的战争,他们自己,也不是那么和平友好,”君祁突然顿了一会儿,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但是魔族没有。” 孟清辉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抗拒的扭过头,握在身前的手有些颤抖。 “你们的母亲是个人类,”君祁深吸一口气,将孟清辉的猜测证实,“而我是魔族,你也是。” 孟清辉遍体冰凉,她抱住自己,思绪混乱。 “蜃魔……算是我的一个部下,”君祁藏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他也不确信把一切都告诉孟清辉是否正确,“也许,他让你来这里,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 “魔族不愿如了神的意,集了整族的力量,让我活了下来,然后有了你。” “你和墨儿行儿不同,你的血统出奇的纯正,只是它还在沉睡,如果不是你看到了那张画着战场的画,甚至连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像我。” “那副画……”孟清辉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勉强的跟着君祁的话往下问。 “只有魔族才能看到那个血腥的图画,其他人看到的,只是花鸟图。” “这幅画是为了,不忘记那惨烈的过去。” 蜃魔幻境·八 书房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孟清辉还在努力的消化刚才得知的事情,而君祁—— 他自豪的看着他的小幺幺。 人修成仙,成为神的眷属;妖鬼与魔亲近,臣服于他们的强大。 蜃魔就是那些妖鬼中的一个,他只是一只无意中开了窍学会制造幻境的小海兽,他的父亲发现了他,并救了险些被杀的蜃魔。 从此蜃魔开始向他父亲效忠。君祁能活下来,蜃魔出力不小。 神族陨落,他们的眷属自然不愿意有残留于世的魔。幺幺说,他们一家人不久后就会被追杀离散,恐怕也是来自神的眷族的追杀吧? 他何其有幸,还能看见长大后的幺幺。 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幺幺,”虽然长大了的幺幺还有些陌生,“来,让爹爹抱抱。” 孟清辉眼泪猛的涌了出来,她跑到了君祁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你长大了,”他蠢蠢欲动的手捏住了她的脸,“你很努力了,是爹爹没用。” “不是的!”孟清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让君祁心疼的哭腔,“是我太任性了,不理解爹爹,不够努力,不够强大,才会,才会……” “幺幺,你做的很好了,”君祁像每一次小清辉伤心的时候哄她的那样,抚着她的头发,“这些事情,我早该让你知道的。” 他的女儿,本该在他和墨儿行儿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 “相争,那个力量足以撕碎这个时空,你说的三千小世界,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时空撕裂形成的吧。” “幺幺,你虽有魔血,我却不希望你像我这样为了魔族的存亡努力,你以人类的身份长大,那就继续按着你喜欢的方式自在的活着。” “也许爹爹看不到以后千百年的景色变迁,尝不到更多的美酒佳肴,那就拜托幺幺替爹爹,多享受这个世间。” 孟清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哭的撕心裂肺,身边的场景也一点点的开始破碎消散。 “幺幺,”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可她却感受不到它的温暖,“不要哭了,你要记得——” “爹爹爱你。” …… 声音戛然而止,她独自处在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她面前有一个光点,流光溢彩。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光点里出现,沉默着看着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子。 他本以为,主人也会希望有人继承魔族,让魔族不朽。 却没想到,主人希望他的孩子,能随着她自己的心意活着。 蜃魔不甘心,他不愿看着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魔族血脉安于现状,亲手让伟大的魔族消亡。 蜃魔眼里滑过阴狠,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魂魄力量,拼着灰飞烟灭,想要唤醒孟清辉的魔血。 只要她成了真魔,剩下的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可他还没能碰到她,便被一股雪白的力量拂开了。 那股力量,像是二月份春风,却夹了一月的细雪。 蜃魔还来不及认清坏事的人是谁,就彻底的消失在了天地间。 蜃魔幻境·九 “清辉?清辉!” 崔珏赶到时,恰好看见蜃魔爆成了一片黑雾,将孟清辉吞噬。 他如何也不能打破黑雾。 他懊恼的捶打着黑雾,然后冷冷的看着不可置信的跌坐着的何幸,多少有些迁怒。 何幸傻傻的呆坐着,表情似悲似喜,还来不及收起得偿所愿的喜悦幸福,就猝不及防的失去。 “她的天狐之音已经被主子收走了,”琉璃恭敬的站在一边,低声向崔珏解释了发生的事情,“主子做幻境的时候同阎君们说了,怕出什么差错才瞒住了您。” “瞒我,”崔珏一想到黑雾里情况不明的孟清辉,心里难受的紧,“是怕我给她添麻烦?坏她的事?还是根本看不起我?觉得我比她小了百岁,觉得我没用?” 他越说越委屈,想起这些日子里心里的挣扎,就像场笑话。所有的开脱妥协,原来都是他自以为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却只是流水有意。 崔珏深吸气,正对着何幸,在生死簿上划下几笔:“你害人无数,虽是被蜃魔怂恿蛊惑,却也难脱其咎,念在此次你助孟大人找到蜃魔,可从轻发落。” 何幸只是紧紧盯着那团黑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崔珏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将话说完:“稍后,会有鬼差带你回阴司,让阎君们决定你的去处。” 柔和的白光刺破黑雾,却被黑夜衬的刺眼,崔珏用手遮了遮,急切的向着黑雾跑去。 何幸也有了反应,赶忙站起来,或许是跪坐的时间有些长了,她腿开始发麻,没站稳又摔了一跤,扭了脚。 何幸像是感觉不到疼,如果站不起来,不能走过去,那她就一点点爬过去,细碎的石子划伤她的身体也没关系。 只是不能失去他。 光芒散去,崔珏眼前一黑,他闭了眼稍稍适应了一下,再睁眼,却心神大乱。 孟清辉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脸,身体颤抖着。 她在哭。 崔珏映像里的孟清辉,是清冷的、骄傲的、贪吃的、若即若离的、别扭的…… 却没有脆弱的。 他没想过会见到她哭成这样,好看的桃花眼里也没有了柔软的笑意,悲伤不断地溢出,像是有感染身旁人的力量。 琉璃觉得鼻子有些酸了。 孟清辉哭的不像大家闺秀,她哭的毫无美感,没有梨花带雨的柔美,只有最直接的感情宣泄。 她没有放开声音大声嘶喊,但那偶尔泄露出的痛苦声音,也足够叫人心痛。 何幸愣愣的看着孟清辉,她无措的四下寻找,腿上细细密密的疼像是织成了网,将她的心也包裹了进去。 “好,好!不愧是您!现在,我到要瞧瞧,您要如何走出这个,我以魂魄献祭的幻境!” 何幸耳边回响着蜃魔最后的话语,她虽然不是很懂这些,却也读过一点玄幻小说。 魂魄、献祭。 孟清辉出来了的话,是不是说明—— 她彻底的被丢下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何幸低笑着,脱力的坐在了地上。 她笑着笑着,忽然抱住了头。 有水滴落下,沾湿了她的衣襟。 蜃魔幻境·十 等孟清辉痛快的哭完,心情好些了,有些尴尬的咳了咳,用了法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至少红肿的眼眶是一定不能让他们看着的,爹爹哥哥面前倒是无所谓,但是她才不要让崔珏看到丢脸的样子呢。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走到何幸的面前,声音还有些哑:“蜃魔用他的幻境给了我一个故事,按着我的规矩,我会给你特别熬一碗汤。” 何幸眼神无光,似乎一切都同她在无干系。 孟清辉有些不忍,她想了想,弯腰附在何幸耳边轻轻的同她说:“蜃魔他……用最后的魂魄力量为你求了一个心愿,他希望你来世能幸福。” 星星点点的光重新汇聚在了何幸的眼里,单纯脆弱的幸福。 “他还说,你的名字很美。” “此生何幸遇见你。” ---------- 虽然不知道孟清辉在蜃魔幻境里都遇见了什么,但是整个酆都的人都发现孟婆大人有了点变化。 虽然她还是懒懒的,每天只一早熬一锅汤,让几位姑娘招呼亡灵喝了,喝完那一锅就收摊。但是她开始努力的修炼了。 孟大人的术法本就比阴司的大人们厉害,只是最近的百年疏于修炼——真要说的话,整个阴界,除去几位阎君,恐怕没人能打得过她。 现在她更加努力的修炼了,时不时还会拿鬼差试试她新的幻境。 如果不是他们必须要领着亡灵去喝孟婆汤,那些个鬼差恨不得再不靠近她的庄子。 鬼差们的怨气直直传到了四位判官那儿,他们一合计,决定让魏征去同她说道说道。 孟清辉也好说话,很干脆的同意了魏征的要求。 从那以后,她也不拿鬼差试手了,开始去找那些生前作恶死后被阎君赐下惩罚的亡灵做实验。 阎君们对此也没有异议,还笑眯眯的拍拍孟清辉的脑袋,鼓励她早早有所突破。 鬼差们也很满意,又能轻松自在的给亡灵引路了。 只剩崔珏多了些心事。 孟清辉对蜃魔幻境里看见遇到的事情只字不提,只偶尔累了休息的时候,会露出茫然的表情。然后她会掏出装了天狐之音的光球,放在耳边静静地倾听着,嘴角上扬。 崔珏在暗处看着,被那笑容惊艳,却又觉得它有些刺眼。 她看着光球的眼神和表情,他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崔珏心里沉沉的。 她心悦的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个人如今在哪?她为什么会心悦他? 无数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静不下心。一向风流倜傥、英明睿智的崔珏大人,甚至险些在办公的时候走神。 崔珏把玩着许多年前孟清辉送给他的扇坠,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上,似笑非笑,眼里却盈着悲伤。 他能看出她心有所属,这么多的日子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所以才一直有意无意的疏远他吧? 崔珏冲动的丢下未办完的工作,攥着扇坠冲去了孟婆庄。 他找到孟清辉,一把拉住了她。 “你怎么了?”孟清辉歪歪头,有些困惑的样子。 崔珏脑子里一片空白。 “忘了他吧?好不好?”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一 孟清辉行尸走肉一样的走在酆都的街道上,神情颓丧,眼睛里隐隐闪着绿光。 一抹白衣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孟清辉精神一震,身姿矫健的躲到了一旁的暗巷。 她警惕的看着暗巷外,当她确认了那个白衣人没有发现她,并且走远了的时候,才舒了口气。 突然,她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她寒毛刷的竖了起来,僵硬的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暗绿色的眼睛。 真·闪着诡异的绿光。 孟清辉吞了吞口水,悄悄捏了张符在手里,小心的开始往暗巷外边挪。 等等,她是阴界的孟婆大人啊,她做什么怕一个小鬼? 这么想着,她挺了挺脊背,冷着声音问:“里边的是什么人?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灵力,一股威压罩着那人的头就要压下去。 “咦?你不吃我?”那双眼睛里露出了些好奇,声音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攻击性。 孟清辉也奇怪:“我为什么要吃你?” “你不吃我!”绿眼睛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些,他兴奋的蹭到了孟清辉面前,“你不吃我!” 接着透进来的一句微光,孟清辉勉强看清了绿眼睛的样子。他身上脏兮兮的,还沾着些恶心的粉白色小块;衣服破破烂烂的,有被树枝石子划的破洞,也有被利器割开的痕迹。 他个子不高,看起来瘦瘦的,却有充满力量的肌肉。 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就是那双眼睛。像一块祖母绿的宝石,又像童话里有仙女出现的幽静森林。 “你是生魂?”孟清辉皱着眉,大步后退了几步,“你就站在那,别过来。” 虽然不知道一个生魂是怎么跑来了这里,不过对于一些居心叵测的邪魔歪道来说,这个孩子确实美味的难以拒绝。 而且大补。 绿眼睛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然后讨好的对孟清辉笑:“我很有用的,吃的也不多,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呀。” 说着,他伸出手,掌心里蹿出了一簇藤条。 孟清辉挑挑眉,且不说其他的,光冲着绿眼睛是个生魂,她就不能不管他。不然被魏征大人知道了,她会被说教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清辉忍无可忍,用光球包裹住了绿眼睛,闪现去了孟婆庄。 她把绿眼睛丢给了顾骁,让他带着绿眼睛好好梳洗干净了。绿眼睛看到浴桶里满满的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哭了,趴在桶边就开始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顾骁和阿茕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拉开他。 “对不起啊,”洗干净的绿眼睛白白净净的,包子脸看起来有些稚嫩,他不好意思的笑,感激的看着顾骁二人,“我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水了!谢谢你们!” 等他看到面前一碟又一碟精致的菜食的时候,又一次没忍住哭了出来。再三确认了是给他吃的时候,他险些给孟清辉跪下。 他风卷残云的吃了小半,然后踌躇着同孟清辉请求把剩下的给他装起来带走。 庄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二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绿眼睛心满意足的抱着他的几个打包盒,里面放的食物仿佛是稀世珍宝一样被他护着。 听到孟清辉的问话,他立刻大声的回复:“我叫宁洛!安宁的宁,洛河的洛!是金陵幸存者基地青龙小队的异能者!我们的口号是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是个大脑斧!我的异能是木系三阶高段!杀过很多丧尸了!” 孟清辉听的一愣一愣的,手里的茶凉了也不知道。 宁洛突然又有些落寞,他有些迟疑,又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有故事!孟清辉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给宁洛倒了杯茶:“不急,慢慢的同我说。” ---------- 宁洛从小就长得可爱,明明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家境不错,爸爸是军官,妈妈是外科医生。 他还有一个大他三岁的亲哥哥宁衍,长得高高帅帅,性格有些高冷,对家人却一等一的好。 宁洛每次看着宁衍,都忍不住自取其辱的和他比身高,然后闷闷不乐的打开一盒牛奶喝。 他的家庭很温暖,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但他却每天都很幸福。 直到末世毫无预兆的突然到来。先是太阳忽然被一些黑色粒子覆盖,然后有一部分人陷入了昏迷。 等这些人醒了,一部分有了各种各样的能力,一部分人的眼白上翻,痛苦的惨叫着,然后变成了形容可怖的行尸走肉。 他们家很幸运,爸爸觉醒了金系的异能,他是木系,哥哥是冰系。妈妈虽然没能觉醒异能,不过她曾做过随行军医,身手也不容小觑。 不过伯父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等他们开着越野车到伯父家的时候,伯父去向不明,凶多吉少;伯母变成了丧尸,尸体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在伯父家还剩下一位堂姐。 堂姐从小被当做公主一样的被伯父伯母宠爱着长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哭。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柔弱的堂姐藏在她的房间里,身边放着些吃的和水。 爸爸妈妈怜惜她,便带着她一起离开寻找安全的地方。 堂姐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适应不了丧尸的模样,哪怕末日已经开始很久了,她见到丧尸任然会忍不住大声尖叫,虽然这样会引来更多的丧尸。 在去n市的金陵幸存者基地的途中,他们曾遭遇了一次尸潮,那时候他们的能力都还不是很强大,面对那样多的丧尸,也只能边打边跑。为了让家人都能安全离开,宁衍主动殿后,让他们先走。 等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才发现,宁衍没有跟上来。 宁洛想要留下来等宁衍,但堂姐宁羽却很害怕,怕尸潮赶上来。宁父宁母商议,决定去金陵幸存者基地等宁衍来汇合。宁洛虽然不满,但是面对父母哀痛的眼神,他清楚他们心里的担忧不比他少,于是他决定相信哥哥,然后在基地等宁衍回来。 这也是第一次,宁洛对宁羽产生了不满。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三 宁洛从小就爱吃东西,吃的多也不长胖。家里的父母都很厉害,哥哥也优秀的像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宁洛从小就有一个伟大的志向,他要做一流的美食家,品鉴天下美食。 他哥哥在知道他有这样的理想后,愣了一会儿,却表示了支持,还会特意给他寻来世界各地的美食。 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丧尸眼里的无上佳肴。 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吸引丧尸,是宁衍还没有同他们分开的时候,他被其他的异能者误伤流了血,那些丧尸像是闻到了什么,争先恐后的扑向了宁洛的方向,有些丧尸还夸张的趴在了地上把那零星的血迹舔了个干净。 宁衍最先反应过来,在解决掉那些丧尸后,他把宁洛拖到一边,嘱咐他不要同别人说他的特别之处。宁洛不是很明白其中关窍,他还没有直接的面对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但是他知道哥哥不会害他,于是默默的把这个秘密吞在了肚子里。 同宁衍失散后,他同父亲说了他体质的特异性,父亲也严肃的同他说,不能告诉旁的人。他们一路小心,虽也免不了遇上丧尸,却也算安全的到达了幸存者基地。 在幸存者基地里,从丧尸脑中挖出的晶石是主要的交易货币。异能者想要提升异能,除了靠不断的训练,就只能通过吸收晶石来提升了。品质越高的晶石效果越好,也越值钱。 宁羽没有异能,或者她有,却不愿意告诉他们,但无论怎样,他们还是把辛苦打来的一个三级晶石给了宁羽。 扪心自问,宁家从没有亏待宁羽。 宁羽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宁洛的特异性,在一天夜里,她盛气凌人的找到宁洛,眼含厌恶。 她说:“我知道你的血有问题了,你这个害人精,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遭这么多罪。” 她说:“中央那里的研究院对你有些兴趣,我已经答应了他们要把你交给他们。” 她说:“他们答应我会给我最优渥的生活,从此我又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她说:“我会同叔叔说,你死在了丧尸群中的。” 宁洛至今仍能清楚地想起,宁羽脸上的冰冷残忍。 实验室里的仪器运作,穿着白大褂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冰冷的针头刺进他的皮肤里,他却已经麻木的没有了感觉。 “如果还能回去,”宁洛看着手里的茶出神,淡绿的茶水倒映出他浓绿的眼睛,“我一定要从实验室里逃出去。” 孟清辉砸了咂嘴,托着下巴:“逃出去之后呢?” 宁洛一愣,他还没想的那么深,他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丧气的趴在了桌上:“实验室很严的,我就算能回去也逃不出去吧。” 宁洛想起了在实验室被当做实验品的绝望痛苦,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许很幸运了。 只希望这不是一个梦,不是他臆想出来逃避现实的幻境。 希望看在他的份上,宁羽能念在他父母对她的真心爱护,不要伤害他的爸妈。 “为什么不能?”孟清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你以为,我是谁?”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四 孟清辉还是第一次去处于末世的小世界。 虽然丧尸什么的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不过现在的她也算是强者,总不至于在那里活不下去。说到底,就算她不想在那里呆着了,也能随时回阴界啊。 宁洛把一些相关的事情给孟清辉普及了一下,告诉了她金陵幸存者基地的大致方位,和实验室的一些信息后,就被孟清辉提着领子带回了小世界。 孟清辉刚站稳,就被铺面而来的腥臭味呛到了。 树木环绕着楼房生长,茂密的遮住了本该繁荣的城市;生机勃勃的绿色里,却堆积着人类的骸骨。 几个形象恶心的人形东西摇摇晃晃的向孟清辉靠近,却在离她3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不能往前靠近。 孟清辉站着琢磨了一会儿,才终于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太好,换句话说,就是路痴。 更不要说,孟·路痴·清辉第一次来这个小世界,连这是哪里,也不知道。 雪上加霜的是,她找不到回阴界的门了。 孟清辉有些崩溃的扶着额头,没有了阴界之门,她就只有自毁肉身,才能让灵魂回去。 可是这样超疼的。 她活动了一下关节,回想着宁洛科普的几系异能,食指点了点嘴角,挑起了一抹调皮的笑。 她心念一动,四周开始降雨,一条小小的雷蛇在雨中四下乱窜,让每一滴雨都染了雷电的力量。 一时间,四周所有的丧尸,都被电的焦黑。 孟清辉拍拍手,满意的看着面前倒了一片的丧尸。 “出来!”她冷冷的看向不远处的建筑,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感觉到那里有人在窥探她。 不一会儿,黑洞洞的门洞里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拎着一把大砍刀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 孟清辉手心里放出雷光,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放松,放松,”为首的男人举起手,眼里有些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的。” 孟清辉歪歪头,收了雷光。她对自己极为自信,所以也没把这几个狼狈的人放在眼里。 而她的这副姿态,也让徐晨一行人有了压力。想起刚才孟清辉露的那一手,他们也多少能理解。这个时代,强者有些绝对的话语权,对他们来说,孟清辉无疑是一等一的强者。 “我是徐晨,”中年男子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孟清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大胆的继续说下去,“我们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同你一起组个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有些忐忑又期待的看着孟清辉,如果她能加入他们,那实在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 虽然也会嫉妒。 孟清辉歪头想了一会,就在徐晨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孟清辉开口了:“你们知道怎么去金陵幸存者基地么?” 徐晨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我要去那里,”孟清辉微微一笑,“如果你们能带路,那就搭伙吧。”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五 孟清辉解决了认路问题后,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都带着柔和的浅笑。 和她组队的除了徐晨,还有两个女孩和三个男孩。 一个帅气坚毅的马尾辫女孩是火系异能者,她身手很好,有些不善言辞,看起来冷冷的,可名字却是甜甜的沈甜;另一个有些内敛的姑娘叫做徐瑶,是徐晨的妹妹,虽然没有异能,却也努力的不给哥哥拖后腿。 那三个男孩也都是青春洋溢的翩翩少年,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和徐晨不同,他们的眼里还有些对未来的期许。 他们三个里有两人都有异能,穿卫衣的少年叫许俞,水系异能;平头少年能比较熟练的用风系异能猎杀丧尸了,有趣的是他恰好也姓风,叫风梧。 而那个没有异能的少年,姓孟,名珏,带着眼镜,偏偏书生意气一览无余,是这个小团队的军师一样的存在。 孟清辉听到孟珏的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气场陡变让努力表现出平静的孟珏愈发心慌。 “我叫孟清辉,”好在孟清辉及时调整好了表情,挑了挑眉,“孟婆的孟,明月清辉的清辉。” 说完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漫不经心的问徐晨:“你们有车么?” 徐晨被脏污覆盖的脸有点红,他想起了他们破破烂烂的小车,忽然就觉得拿不出手。 孟清辉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但是想到接下来的旅途可能比较长,便决定要找一个舒服些的工具。 她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个巴士上,她走了过去,四下打量了一下,巴士保存完好,车钥匙也还插在车上。 她满意的点点头,随手用了个清洁术,让巴士重新变得干净整洁。车里还有些油,于是他们决定让女孩们收整巴士,然后男士们去找物资。 孟清辉托着腮眨巴着眼睛,跟着一起去寻找物资。 她去的越迟,宁洛那个傻白甜可能就要多受些罪。 徐晨几人几乎没有出手机会,丧尸刚一出现,就会被孟清辉劈成渣渣,而他们就跟在后边狗腿的把物资都都装好提在手上。 后来孟清辉看他们实在辛苦,决定再给自己安排一个空间异能。于是她手轻轻一挥,就把那些物资都收进了自己炼化了的芥子空间里。 身后的四个男士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打击了,现在他们连当苦力都当不了了。 如果不是孟清辉不认路,也许完全不会同他们一道走。 男士们大受打击,孟清辉也只是有些奇怪他们怎么突然间变得失落了。 这种失落感在他们回到巴士后更加强烈了。两个小姑娘都凑到了孟清辉身边,眼睛里闪着崇拜。 沈甜崇拜强大的孟清辉,相同她学习这很好理解,但是徐瑶怎么也凑过去了!比沈甜还黏糊! 徐晨累觉不爱的看着妹妹,悄悄把她拉到一边想问问她什么意思的时候,却被妹妹怒目瞪了一眼。 “哥哥你干什么!我要去找小姐姐说话!” 徐晨累觉不爱的看了她一眼:“你才刚认识她……” “可是小姐姐超帅啊!”颜狗徐瑶星星眼,“还炒鸡好看!” xs7.com 孟珏小心翼翼的瞥了孟清辉一眼,然后又瞥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小姐姐有点眼熟,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可他还记得孟清辉听到他名字时诡异的表情。 他有些泄气的看向车窗外的星空,群星闪烁着光辉,明月撒下银纱,静谧美好。 末世后,所有被人类毁了的美景又一次揭下了面纱,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美丽却又暗藏杀机。 “咚咚咚” 孟珏身边的窗户被敲响,在外边守夜的孟清辉歪着头看着他。 “睡不着吗?”她有些关切的问。 最开始听到孟珏的名字,加上他的气质,孟清辉总是会想起崔珏,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但是后来相处久了,她也更加清楚孟珏和崔珏是两个不同的人。 讲道理,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小朋友的。明事理、有决断,也肯努力,最主要的是也没有其他一些人的市侩。 和他相处很舒服。 孟珏从车里出去,走到孟清辉的身边坐下。 “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说给我听哦。”孟清辉揉了揉孟珏的头发,像个知心姐姐一样。 孟珏有些受宠若惊,脸有些红,喉结滚了滚,摇了摇头。 “孟姐姐为什么会想要去金陵幸存者基地呢?”孟珏忽然想起来,有些奇怪的问,“首都基地离这里更近,各种福利制度也更完善。” 孟清辉不太在意这些,随意的挥挥手:“我答应一个小朋友了,得去哪儿找他。” 孟珏点点头,也不多问,心里不断地想着话题,想要和孟清辉更亲近一点。 “你有兄弟姐妹嘛?”孟清辉忽然好奇的问,她总觉得这个孟珏有点熟悉,她总是忍不住想多关照疼爱他一点。 孟珏神色一暗,他是孤儿院出身,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门口,别说兄弟姐妹了,他连父母都没有。 “唔,”孟清辉看他神色不对,有些迟疑,“本来想说,如果你没有亲人了的话,介不介意做我的弟弟……” 孟珏却突然抬头盯着她:“我真的可以做你弟弟吗?” 有些不敢相信,一点期待,一点满足。 孟清辉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孟珏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看,就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 “滴——滴滴——” 孟清辉来到末日小世界的第十天,他们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金陵幸存者基地旁的z省。 再有一天,他们就能到达基地。 这一路他们都格外的顺利,本来形容狼狈的徐晨等人被孟清辉养的白皙了许多,还长了肉。 一路上的丧尸几乎没能靠近他们的车,因为孟清辉绝对不愿意让它们弄脏她的车,车上的人也都在孟清辉的强制下每日奢侈的梳洗。 他们不像是在末世求生存,反而更像朋友们一起自驾游。 也有一些人想来找茬,想抢物资、想抢巴士的,全被孟清辉赶走了,也有人见孟清辉强大,想跟着他们,却连巴士的门都进不了。 至于那些觊觎孟清辉的……全在接近孟清辉前,就被孟清辉小队里的人教训了一顿。 就这样,他们一边锻炼着自己,一边向着基地前进。 不久的将来,也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吧。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七 进入金陵幸存者基地的前一晚,孟清辉决定让明月小队的人都先休整一下。 她把宁洛的事情挑了能说的都说了,并直接提出他们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不淌这趟浑水。 不过这些日子里孟清辉对他们好的没话说,不说她的弟弟孟珏和她的两个小迷妹,剩下的三个男士也不愿意离开。 他们不是什么白眼狼在这个世道,孟清辉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愿意忠心的跟着她。 “姐姐。”孟珏端着一盘烤鸡走到了孟清辉身边,神色自然的忽略了沈甜和徐瑶羡慕嫉妒的眼神。 没错,自从知道孟清辉认了孟珏做弟弟,两个小姑娘都表示她们比孟珏更可爱。 “这怎么可以,”孟清辉甜甜的笑,“弟弟是用来使唤的,而你们是我的小可爱。” 于是两个小姑娘虽然还是有点嫉妒,却也气顺了不少。 孟清辉吃着孟珏递来的烤鸡,心里有点淡淡的忧伤。 她芥子空间里剩下的熟食不多了,活禽也没有很多了。更不要说,她心爱的糕点和清香的茶。 这次出来匆忙,没能来得及做好充分的准备。 她甚至开始思考,自杀回阴界吃蛋糕的可行性了。 这里的动物也开始变异,有些变成了丧尸,有的变得巨大无比还有强大的能力。 不知道能不能吃。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孟清辉吞了吞口水,决定有空捉一只变异兽尝尝看。 ----------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孟清辉特意起了个早,换了身好看精致的旗袍,松松挽了个发髻,用琉璃精心制作的口脂点了点唇,还抹了些胭脂。 沈甜醒来,懒腰才刚伸了一半,就僵在了那儿。 国色天香,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沈甜吞了吞口水,迟疑的叫了一声,孟清辉回头,挑眉冲她笑了一下。 沈甜猛的捂住了脸。 天啦不要对我笑了,要弯了要弯了。 等所有人都醒来,被她惊艳了一下,就被压着换了一身正装。 所以等他们开车到了幸存者基地后,赚足了其他人羡慕的眼光。 不过那些人看到孟清辉他们一水儿的正装,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就像是末日前领导来基层视察一样,虽然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面上却堆起了逢迎讨好的笑。 孟清辉交了足够的物资,换了个小别墅来住,别墅里设备齐全,每人分到一个房间后,也还剩了几个空房。 最主要的是,这里离宁羽很近。宁洛那个傻白甜不打算报复她,可他就没有想过,万一他逃出来了,宁羽会再一次为了荣华安逸算计他。 入夜,孟珏等人纷纷扑向了自己的床榻,想要好好的享受一下久违的床。 而孟清辉,则是细细的检查了自己的仪表,袅袅婷婷的走了出去。 ---------- “杨医生,谢谢你啊。”一个老妇人掺着一个跛着脚的男子,连声向一个温婉的中年女子道谢。 “没事,”杨柳新对老妇人笑,“他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妇人又道了谢,蹒跚的离开了。 杨柳新靠在门边上,眼里流露出疲惫。 她呆站了一会儿,准备关门。 一只纤纤玉手却突然出现,卡在了门上。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八 “小姐,”杨柳新皱了皱眉,“我已经不看了。” 孟清辉微微低头,含蓄的一笑:“我不是来找您诊治的。” 杨柳新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那你是……” 这时候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也走到了门边,他的头发已经染了霜白,眼角也长出了细纹。 宁铭走到了杨柳新的身边,疑惑的看着孟清辉,眼底藏了些提防。 孟清辉只看向杨柳新,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然后笑了:“宁小洛长的很像阿姨。” 杨柳新和宁铭震惊的看着孟清辉,他们能肯定儿子原来不认识这样好看的女孩子,那么也就只剩了一个可能。 宁洛还活着。 杨柳新当下就哭了,刚毅的宁铭也红了眼眶,却还记得礼数,将孟清辉迎进了屋里。 杨柳新抓着孟清辉的手,哽咽着问:“小洛,小洛他——” “他还活着,”孟清辉微微笑着,却在宁铭和杨柳新露出惊喜表情的时候,吐出了残忍的话语,“却被一个叫宁羽的女人害得,生不如死。” ---------- “这些都是宁小洛告诉我的,”孟清辉两管雪白笔直的腿叠放在一起,坐的端庄好看,紧身的旗袍衬托出她婀娜的身段,“我想你们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我,我也没必要骗你们,不过是宁小洛那个傻白甜坚持让我先来让你们安个心罢了。” 为了掩盖阴界的存在,孟清辉告诉宁铭两人,她有精神系异能,在某天意外收到了宁洛的求救信息。她同宁洛投缘,又看不惯宁羽的作风,便答应来救他。 孟清辉气场很足,让二人先信了两分,她说的也都同他们的际遇一样,也增加了几分可信度,加上她对宁洛的形容,也确实附和他的性格。 只是不敢相信,他们一心一意爱护的宁羽,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想到宁羽近来的作为,莫名其妙的平白受到基地的优待,再联系孟清辉所说—— 他们也没办法多反驳什么。 “宁小洛现在就在实验室,”孟清辉看他们的眼神,心知他们已经信了几分,起身准备回去,“若是你们愿意相信我和我的明月小队,欢迎你们明天来我的别墅找我。” 舒服的躺在柔软的床上,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她无意中抬头,却看到宁洛惨白的脸贴在她的窗户上。 她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惊慌失措过后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药的刀子,刮向了“宁洛”。 “为……为什么……要……” “为什么?”宁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个怪物!怪物难道不该被关在实验室么!你不是最伪善了么!让你为人类做贡献,难道不好么!” 宁羽渐渐地有些歇斯底里,看着“宁洛”伤心的眼神,面色狰狞癫狂的举起一旁的烟灰缸,砸向窗户。 “啪——!” 玻璃碎片撒了一地,在月光下就像一粒一粒的钻石。 一双军靴踩在了碎玻璃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翌日。 从不接受外人加入的明月小队多了两名新的成员。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九 金陵幸存者基地的实验室藏的很深,孟清辉和宁父宁母花了些心思才确定了大概的方位。 虽然也可以直接靠武力救出宁洛,但初来乍到,孟清辉还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召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也不太方便总是用灵力,枪打出头鸟,她的特别之处也许会让一些有心人盯上她。 这就很麻烦了。 孟清辉有些萎靡的窝在沙发里,从芥子空间摸出了一包瓜子,一脸生无可恋的磕着。 宁母看着孟清辉,心里突然有个小想法,如果小衍还活着,是不是能把这两个孩子…… 她还是很喜欢孟清辉这个小姑娘的,有实力没架子,虽然一开始见面气场有些强,但住在一起混熟后,就会发现她其实有些小孩子心性,对外人冷冷的,对朋友却极用心。 而且她带来了小洛的消息,还一直帮着想要救他,可见也是个正派善良的小姑娘。 宁母越看越喜欢,孟清辉感受到宁母火辣辣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正了正身子,看了看手里的瓜子,轻咳一声,又掏了一包出来递给宁母。 “阿姨,你吃瓜子嘛?” 宁母愣了一下,笑了笑,接过了瓜子:“好啊,谢谢清辉哈。” 回头和老头子商量看看,要是小清辉愿意嫁到他们家就好了。 ---------- 宁母作为医生,每天都会去平民区给那些付不起晶石的人看诊,徐瑶坚持想同宁母学习,便一起去了。 她没能觉醒异能,不如孟珏聪明,力量也不够强,心里多少也不太甘心。所以她想要努力的学习医书,尽可能的为小队派上用场。 平时基地里还算安宁,上层明令禁止了在基地里闹事,所以也没怎么出现抢物资杀人越货的事情。 但是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通往平民区的广场被一层层的人围了起来。 徐瑶不想凑这个热闹,拉了拉宁母的袖子准备离开。 宁母却没有反应,反而探头探脑的想向人群中看。 她忽然像是确定了什么,瞳孔猛的一缩,喜极而泣:“小衍。” 她的声音低低的,徐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人群中间的一个人似有所感,歪头向这里看了一眼。 宁母拉住徐瑶的手,语速极快:“小瑶,你快回去,找到清辉和你宁叔,告诉他们小衍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你,一定要快,知道么。” 徐瑶认真的点点头,她快步离开人群,确认没有人注意她了,就急急的跑回了别墅。 ---------- 宁羽这几天过的都不太顺。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见过宁洛的头后,她总是心神不宁,尽管再三确认了宁洛还在实验室,可她总是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宁父宁母离开原来的小屋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后,愈发强烈。 她烦躁的在基地里散步,看到那些狼狈的平民后,厌恶的离远了几步。 她安慰自己,她没有做错,她把宁洛交给实验室,她就又是养尊处优的精致女孩,不然,她迟早有一天会和这些人一样,卑微又肮脏。 简直生不如死。 她用手拨了拨头发,回头时看到了一队人从大门进来。 “衍哥哥!”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 “衍哥哥,”宁羽做出惊喜的表情,眼泪要落不落,看起来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你终于回来了。” 宁衍不是很喜欢这个堂妹,平日里也只是碍着父母和叔叔的面子不好同她甩脸色罢了。 他看了看宁羽周围,没有看到父母和弟弟的身影,皱了皱眉。 “衍哥哥,”宁羽心里一跳,面上不显,哀哀的继续说,“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小洛他执意要去杀丧尸,却没能活着回来,叔叔和婶婶也不见了,只剩我……” 宁衍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宁羽身上没有异能的波动,可她却精神奕奕,衣着整齐,还穿着碍事的裙子和高跟鞋。 宁衍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他知道宁羽隐瞒了什么,但在没有家人消息前,他还得继续忍着这个堂妹。 宁羽见宁衍一直不说话,虽然知道他性格偏冷,心里却还是止不住打鼓,暗暗祈祷他不要发现什么。 漂亮的姑娘梨花带雨,面前的一队人却冷眼看着,这队人看起来也都不好惹,异能波动让不少想要为美人打抱不平的人都掂量着闭了嘴。 “啧啧啧,”有人站在人群外轻轻拍了拍手,语气里的嫌弃和不高兴一点没有掩饰,“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还真是长见识了。” 孟清辉昨晚凌晨才睡,睡得正好就因为这个黑心的小白花被拖了起来,起床气严重的让正在吃饭的徐晨觉得她不是去帮宁母而是去挑事搞破坏的。 宁衍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心里有一根弦被触碰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灵魂里缺失的一块,心里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 就当所有人都回头看向未着粉黛、只简单的穿了卫衣和牛仔裤的孟清辉的时候,宁衍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了。 冰系五阶高段。 金陵幸存者基地目前最强的也不过六阶低段,五阶的更是没有几个。孟清辉怕麻烦,也只报了四阶中段。 可以说,宁衍是金陵幸存者基地数一数二的强者了。 宁羽擦眼泪的手顿了一下,被遮住的脸扭曲着,眼里藏着噬骨的不甘心和嫉妒。 孟清辉不耐烦的推开人群,走到宁羽和宁衍的面前。她长的像君祁,平日里温和的气质削弱了不少攻击性,这会儿心情不好,才睡醒又有些迷糊,张扬妖媚不加掩饰。 宁羽原本的柔美瞬间淡了。 就在她咬着牙,想装作柔弱的开口说话时,宁衍却抢先一步抱住了孟清辉。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本能的想靠近她,想抱紧她,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像是失去了千年的宝贝,又一次回到了身边,再也不要放开。 孟清辉被这样一袭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劈手就想给登徒子一个教训,可熟悉的气息又让她及时的收了手。 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跌落在地上,摔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 宁衍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匆匆赶来助阵的徐瑶等人也傻在了原地。 被忽略彻底的宁羽低下了头,用头发挡住了所有的表情。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宁撩撩 “老头子,”暗处的宁母愣愣的看着抱着姑娘不放手的宁衍,“那还是小衍嘛?” 宁父配合的把手臂伸给宁母,宁母狠狠一掐,他倒吸一口凉气,肯定的对宁母点点头。 “太好了,”宁母笑着笑着哭了出来,“我们老宁家有后了。” 宁父习惯了宁母突然的脱线,他看着完好无损的大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小衍如今比原来失散时更强了,救出小洛也更有希望了,然后——一家人总算能团聚了。 至于宁羽……宁父叹了口气,他们不曾亏欠过她,他也不算辜负了兄长。往后,就当没有这个亲人吧。 ---------- 孟清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虽活了那么多年,却也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她的脸突然爆红,拍拍宁衍的胸口想推开他。宁衍挑了挑眉,执起孟清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揽住她的腰。 孟清辉脑子里乱乱的,记忆里的那个人皑如山上之雪,向来冷冷清清的,别说当众和她亲近了,就连一句情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或者说……他从没有说过,他心悦她,一切都只是她的小小暗恋,一厢情愿。 宁衍敏锐的感觉到怀里人的低落,他低头:“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如鲛人承音的那般好听,却低沉而有磁性,温热的气息喷在孟清辉的颈侧,让她忽然体验到了什么叫苏了半边身子。 这下她脑袋里彻底空了,迷迷糊糊的顺着宁衍,带着宁衍和他小队的人去了她的小别墅。 把宁羽忽略的彻彻底底。 宁衍在孟清辉的小别墅里见到父母,同他们拥抱后,拉过还在神游的孟清辉,郑重的宣布:“爸、妈,我想追她,以一生一世为目的。” 孟珏手里的杯柄猛的被掰坏,好在里面的水没撒出来。 他看看姐姐的表情,发现她只是在神游,却没有半点厌恶拒绝的样子,默默地咽下了反对的话。 他好像有点理解之前沈甜和徐瑶的心情了。 孟清辉习惯性的窝进了她的专属沙发,宁衍也坐了过来,一把把她捞进了怀里。 跟在宁衍身后的五六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嬉笑着走到他们面前,齐声道:“大嫂好!” 孟清辉懵懵的抬头,她自己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如果不是灵魂不会骗人,她都要怀疑身边这个是不是假的了。 “叔叔阿姨、大嫂好,各位兄弟姐妹你们好,我是胖子,”一个憨厚的男人先走出来自我介绍,“我原来是个厨子,现在是四阶高段木系,跟着老大讨生活。” 孟清辉闻言直起了身子,目光炯炯:“会做菜?” 胖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孟清辉秒速从空间捉出几只鸡和鱼,还顺便拿了些水果蔬菜递给胖子:“拜托了!” 明月小队的人做菜水平一般,勉强能吃的那种,宁父宁母也不太擅长做菜,如今来了个厨子,她简直快喜极而泣,决定把胖子列为一级保护对象。 “这么高兴?”宁衍有些不是滋味,“那你不打算给把他带回来的我什么甜头么?” 孟清辉虽说暗恋那个人许多年,甚至在他魂飞魄散后也恋恋不忘,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何况她还是吃货。 于是她从芥子空间又摸出了一些好吃的小零食,委委屈屈的递过去。 “我要的不是这个。”宁衍有些好笑,他把零食推回给孟清辉,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脸颊。 孟清辉如梦初醒,她瞟到其他人包括宁父宁母都像看好戏一样的看着他们,脸又烧了起来。 什么情况qaqq?为什么魂魄缺失后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她认识的雪霁! 从和宁衍拥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宁衍是雪霁四散的魂魄中的其中一抹,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才能转世成为现在的宁衍。 孟清辉想着心事,不由自主的往宁衍的怀里又靠了靠。 年少不知事,却突遇家中惊变,是雪霁收留了她;而后相依相伴数十载,他待她极好,让她忍不住陷入了陌生的情愫中。 再然后…… “在想什么?”宁衍执起孟清辉的手,忍不住小小咬了一口。 孟清辉被打断了回忆,看着被执起的手,却突然想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哎呀她今天是怎么了! 孟清辉猛的抽出手,捂住了脸。她的身体团成了一团,似乎还有些颤抖。 “清辉,”宁衍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竟有些低落消沉,“是我吓到你了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问的小心翼翼,孟清辉没忍住回头瞄了他一眼,却看到他神情落寞,那双盛着熠熠星光的眸子也暗淡了许多。 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下击中了孟清辉的心。 宁衍见她态度软化,心里满满都是柔软的情绪,他趁热打铁,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这幅样子,比早前宁羽的样子更惹人疼。 孟清辉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倒、倒也不是不喜欢啦……” 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宁衍见好就收,也不再逼她,只示意剩下的小队队员继续自我介绍。 “成渝,风系五阶低段。”先说话的是一个妖娆的男子,面容精致,眼角上挑,说不出的风情。 “我是原千水,他是原千山,”接着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像是镜子里映出来的一样,只是泪痣的位置不同,“我是精神系四阶中段,他是治疗系四阶高段。” “嗨~ sweaty~”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男子越过众人,执起沈甜的手落下一吻,“my name is jackson!叫我杰克,杰克就好!” 孟清辉忍不住看了眼身边冷着脸的宁衍,有些怀疑是这个杰克把他带坏了。 毕竟不管是雪霁,还是宁小洛形容里的宁衍,都是冷静自持,宛如高岭之花的存在啊。 宁衍捏了捏孟清辉的手,歪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孟清辉这里的人也纷纷的做了自我介绍,她们这里有异能的也都是四阶高段、五阶低段,没什么架子,气氛和谐的不可思议。 “以后我们就归于明月小队,”宁衍毫不犹豫一锤定音,“清辉就是我们的队长。”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二 等大家都自我介绍结束,宁衍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他持续散发的低气压,让不少人都有些胆寒。 “小洛呢?”他的声音带着寒气,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心里却有些慌张不安。 宁父宁母听到他问起小儿子,心里的喜悦淡了不少。宁母欲语还休的看了眼宁衍,却忍不住鼻头一酸,赶忙低了头。 宁衍想起宁羽说,宁洛执意要出去杀丧尸,死在了基地外,心里一片清凉。小洛虽然也会任性,却一直乖巧听过,怎么会执意做危险的事情。 他虽不信宁羽的鬼话,看到父母的神色后,也还是会不安担心。 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握住了他的,他扭头看进孟清辉的眼里,看见了他的倒影。 “阿、阿衍,”孟清辉有些不习惯这样叫他,脸红彤彤的,“你别急,听我说。” ---------- 当胖子端着各种喷香扑鼻嗯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一声巨响。 吓的他险些摔了手里的红烧鱼。 宁衍一拳砸在桌上,一道裂纹应声而出。他的胸脯上下起伏,气息极不平静。 原千山原千水他们眼里也都盈着不满愤慨。 “小衍,”宁母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把那晚同宁父一起看到的事同宁衍说了,“你答应妈妈,一定要救出小洛,好不好?” 那天孟清辉第一次来找他们,她托了以前她帮助过的一个异能者,用了精神系异能,让宁羽误以为看见了小洛,想试探一下宁羽看看孟清辉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没有想到,会得到那样的答案。 宁衍冷笑一声,胖子等人听了,纷纷缩了脖子往后退。 孟清辉看着他冷凝着脸,旁人勿近的模样,恍惚像是看到了雪霁,除了熟悉和安心之外,竟诡异的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在心里默默的唾弃自己,别人对你和颜悦色的你不习惯,非要看到人家散发冷气,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孟清辉抽抽鼻子,饭菜的香味争先恐后的往她鼻子里钻,她咽了咽口水,抱住宁衍的胳膊晃了晃:“阿衍,消消气。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呐?” 她不自觉的软了声音,带着点鼻音,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微微咬着嘴唇,像是在撒娇的样子。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软了心,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搬到她面前。 宁衍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手痒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先吃饭。” ---------- 饭桌上的孟清辉气势陡然一变,一双筷子耍的虎虎生风。 徐瑶等人都习惯了,甚至会特意给孟清辉夹菜投喂,宁衍看她吃的欢快,自己大概吃了些后,就无视了孟珏“和善”的眼神,开始包揽下投喂工作。 而原千山几人一路上都靠着压缩饼干和巧克力饱腹,甚至一度以为此生都与热乎乎的鸡鸭鱼肉无缘了,虽然很想放开肚子吃个痛快,却还是有些拘束。也许是孟清辉吃的太欢快,他们也渐渐地能自然的伸出筷子同孟清辉抢吃的。 一桌的菜瞬间被扫光。 胖子看着空盘子,捂着脸就哭了出来。 “真好啊。”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三 “你今天,看了成渝好久。”宁衍把头靠在孟清辉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饭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商量好营救宁洛的方法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宁衍和孟清辉。 成渝长的精致妖娆,充满了魅力,白天的时候沈甜和徐瑶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孟清辉对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因为成渝的气质同她爹君祁有些像,才多看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宁衍竟是个醋坛子。白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会儿开始算总账了。 孟清辉的手搭在他肩上,不知道要不要推开他。 哭唧唧,还是雪霁好,虽然冷了点。 “那、那个,阿衍……”孟清辉手足无措的轻轻推了推宁衍,“我只是看他和我爹爹有些像才……” “噗。”宁衍没忍住笑了出来,像是被春风吹绽的桃花,明媚晃了孟清辉的眼。 他抬起头,虔诚的将吻印在她的额头上,带着无尽的温柔眷恋。 “晚安。” --------- 宁衍看着孟清辉走进房间关了门后,独自站了一会儿,去了阳台吹风。 他的手指触碰在唇上,方才细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唇上。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梦里开始出现一些朦朦胧胧的画面,画面的主角都是一个小少女。 有时候,她手执书卷倚在窗边认真的看着,偶尔会捻一块糕点慢慢的吃着;有时候,她托着腮蹲在药田旁,一株一株的辨认药草的状态;有时候,她言笑晏晏,在他身旁柔声说着什么。 而每次梦境的最后,她灵动的眸子变得空洞无神,软软的倒在了他的身前,她的血溅在他的白衣上,像是绘上了朵朵红梅。 绮丽却带着绝望。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还滴落着鲜血。 当他第一次见到孟清辉的时候,梦里的画面逐渐清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抱紧她,再也不放开。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这样浓烈的感情来的太过汹涌,让他有些慌乱,可每当他望进她的眼睛,却又奇异的觉得,爱上她实在理所当然。 宁衍看向星光璀璨的夜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忽然,他看向了基地行政楼的方向,拧起了眉。 他好像,感应到了小洛的气息,痛苦的、奄奄一息的。 “怎么了?”孟清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宁衍回头,看到她揉着眼睛,歪了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明明困了,却还硬撑着的样子让他心痒痒的。 “睡不着吗?”宁衍等她走到自己身边,伸手将人环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 “嗯……”孟清辉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也看向了行政楼,“你在看什么?” “我感应到小洛了。” 宁衍见怀里的人没动静,以为她睡着了,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想抱她回去睡觉,却发现她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视线死死锁在行政楼上。 半晌。 她有些痛苦的呻吟了一身,闭了闭眼。 “宁小洛确实在那,”孟清辉额角滑落几滴汗,“就在行政楼下。”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四 金陵幸存者基地建于末日来临后的第二个月。 得益于城市完备的各项设施,以及充足的军备,金陵幸存者基地有相当的实力保护基地里的人类。 为了让基地秩序井然,基地的领导者用铁血手腕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定,如若触犯了规定,他们哪怕出动最优秀的异能者,也要将肇事者赶出基地。 基地里所有的人,也都努力的配合着,维持脆弱的平静和谐。 ---------- 明月小队实力强劲,在宁衍一行的加入后,更是上了一层楼。 不过实力强劲也是要吃饭的,虽然孟清辉的芥子空间里有足够的供给——甚至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新鲜瓜果蔬菜和活生生的鸡鸭鱼肉,不过他们还是需要出去猎杀丧尸赚取晶核提升实力。 这个世道,力量才是硬道理。 明月小队任务零失败、无死伤,羡煞旁人,不少人都想和他们结盟或是加入他们。但是明月小队软硬不吃,甚至拒绝了高层的招揽。 不过他们却说,当基地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绝不袖手旁观。 而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当基地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熟睡,空前壮观的尸潮慢慢逼近了基地。 刺耳的警笛声拉响,基地瞬间兵荒马乱。来不及部署安排,来不及反应,只本能的往丧尸群里丢着异能。 好在高层及时派出了异能者稳定局面,才没有出现基地被攻破的惨况。 不过还是死了不少人,就连无往不胜的明月小队,也损失了一半的队员。 这次尸潮来的莫名其妙,黎明到来后尸潮才慢慢退去。 一些有心人发现,尸潮离去后,基地高层突然忙碌紧张了起来,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在暗中寻找。 基地里渐渐地出现了一种说法,行政楼下其实藏着一个实验室,会利用活人做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这次的尸潮,也是他们做人体实验的时候研究出的一款,能吸引丧尸的药剂引来的。 不管是末日前还是末世后,人体实验都是不被人们接受的,更不要说,这次尸潮还让过半的人失去了家人和伙伴。 基地里的人出离愤怒,开始有人嚷嚷着让基地高层给一个解释。 基地高层也确实焦头烂额。 尸潮来临的当晚,他们实验室里丢失了两样“东西”——实验体宁洛和半成品药剂。 他们派出研究员检测过,引来尸潮的,的确是丢失的那管药剂,有人偷出了药剂撒在基地周围。 更可怕的是,丧尸能这么快集结在一起围攻基地,恐怕是有他们的领导者在,也就是说——丧尸也进化了。 当时为了抵御尸潮,行政楼和实验室的守卫被撤走了大半,宁洛应该就是那时候出逃的,或者说是被救走了。 高层有苦说不出,只能一边找宁洛,一边查作俑者,还要安抚基地民众。 雪上加霜的是,基地里实力最强的明月小队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基地。 孟清辉神色冷漠,眼里藏着深深的哀恸,她和剩下的四五个队友穿着白色或是黑色的衣服,像是穿着丧服,要为牺牲的伙伴送行。 “我们无愧于基地,只是不知道,基地,”孟清辉眼里闪出一抹恨色,“又究竟将我们置于何地!”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五 孟清辉一行人保持着悲痛的表情慢慢的离开了基地。 基地高层也试图挽留,甚至暗中有安排异能者对他们出手,孟清辉却不耐烦再多同他们纠缠,直接放出了相当于七阶中段的实力,让暗处蠢蠢欲动的人知难而退。 一位高层心思比较活络,他看到孟清辉的实力后,也猜出了她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基地,从这一点发散开来——也许基地最近的骚动也有她的手笔。 高层抬头,却猛然对上了孟清辉凉薄嘲讽的眼神,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 “哥哥,”宁洛看着不停散发冷气的哥哥,好心的出言安慰,“孟姐姐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啦。” 宁衍淡淡的瞥了自家弟弟一眼,抿着唇紧盯着基地的方向。 而“在尸潮中牺牲”了的明月小队的队员,此刻都好好儿的待在离基地不远处的一个巴士里。 说实话,当宁洛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可怕的实验室,却发现自家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哥哥居然有些黏着孟清辉的时候,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欣慰感,并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孟姐姐在送他回来前就和他通好了口风,打死也不会说出酆都的事情,所以即使他知道基地的人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孟清辉,他也不能很好的让宁衍也放下心。 有点小憋屈。 早在宁衍感受到宁洛精神波动的那个晚上,孟清辉就分出了一抹元神找到了宁洛的所在。 实验室在行政楼的地底,有许多士兵和异能者把守。实验室里关着许多已经不成人形的人类,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 孟清辉在一个亮着暗蓝灯光的屋子里找到了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宁洛,他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意思,面色惨白,发热枯黄,全然没有当初在酆都见到时的活力可爱。 宁洛身边桌上还放着几支试管,其中一支试管里装着浅绿色的液体,清亮剔透,清新好看。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孟清辉猜这估计就是实验室从宁洛身上研究出来的药剂了。 在深一点的楼层,孟清辉还找到了另一个可怕的东西——他们在豢养丧尸。丧尸面前有人类尸体的残肢,元神状态的孟清辉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腥臭。 元神离体多少还是会有些不适,孟清辉休息一夜后,就将所见都同队员们说了。 只是没想到,在他们有妥善方法前,实验室就神助攻一般的送了份大礼。 那支浅绿色药剂可以吸引丧尸,实验室丧心病狂的博士为了实验药剂的作用,没有经过高层的同意,就让几个异能者将药剂撒在了基地周围。 孟清辉等人收到消息也慌了一会儿,却很快冷静了下来,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宁衍带着所有有异能的队员到前线去抵御尸潮,宁母和徐瑶在后方作为医疗兵支援,孟珏则是统筹全局,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而孟清辉,一边用幻术做出她也在前线的样子,一边却趁着行政楼和实验室大半守卫被调去前线的时候,迅速的潜入实验室将宁洛带出。 天衣无缝。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六 “不过嫂子还真是厉害,”胖子拍了拍肚子,感叹道,“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让别人相信我们死在了尸潮里。” 宁衍耳朵一动,眼刀子刷的刺向了胖子。 “孟姐姐可厉害啦,”被原千山用治疗系异能治愈、又暗中被孟清辉调理了的宁洛,气色好了许多,又恢复了活力,“有空间、能用精神系异能,还是雷系强者,基地里没有人能奈何她的!” 宁洛说的自豪,活脱脱一个小迷弟的模样。宁衍唇角勾了勾,也不总是散发冷气了。 等孟清辉等人都来齐了,他们围坐在车里,开始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宁父摆摆手,站在一边,他两鬓斑白,眉宇间多了沧桑无力:“这些事,就交给你们小年轻人决定吧。” 宁家当初选择去金陵幸存者基地,一是看中它的实力,二也是因为它离的更近,途中危险更小。 但宁家的本家,其实是在帝都。宁父从军后,才被安排到了金陵魔都地区。 原千山原千水是江南人,但家里人死死伤伤,没了挂念;孟珏是孤儿,如今成了孟清辉的弟弟,自然跟着她;杰克回不了y国,又缠上了沈甜,沈甜想去哪他就去哪儿。 沈甜成渝和徐家兄妹都是帝都附近的人,听宁衍说想北上,也没什么意见。 剩下的许俞、风梧和胖子,都是川渝那里的,他们末日前就离了家,出来念书打拼,末世来的毫无预兆,他们也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 孟清辉皱皱眉,相处这么久,小队里的人都相处了这么久,自成了一个相处模式,加上大家年纪相差不大,除了她这个老妖怪,宁父宁母也很开明,大家相处的也轻松。 可是如果突然多了几个不熟悉的人,现在大家默契维持的友好氛围也许就要被打破了。 但她也只是抿了抿唇:“绕道川渝,若是找不到你们的家人,我们就北上。” 许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胖子却拦了下来:“嫂子人太好了,行,我们去了没找到家人,就立马北上!” 孟清辉点了点头,淡淡的看了许俞和风梧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知道家人下落,心里担心着急的不止我们。大家想要和亲人团聚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许俞看了看沉默的其他队员,低了头走到旁边坐下。 第一次,小队气氛这样凝重。 e on, sweaty.”杰克蔚蓝的眸子里闪着波光,他诚挚的看着小队的每一个人,“我们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丧尸也拦不住我们,不是么?为什么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烦恼呢?” 沈甜眼神复杂的看了许俞一眼,竟也主动开口附和:“杰克说的对,末日后的每一天都是我们偷来的,何必杞人忧天为没发生的事情烦恼呢。” 杰克欣喜的看着沈甜,飞身想要抱住她,却被一脚踢开。 孟清辉和宁衍对视一眼,她点点头,温婉的笑了。 巴士缓缓的远离了金陵幸存者基地,前往山清水秀的川渝。 在那里,又不知会有什么奇遇等着他们。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七 “啊啊啊!” 尖叫声划破天际,一向冷静的沈甜脸上带着惊恐厌恶,握着武器的手有些颤抖;她身后躲着徐瑶,脸色铁青,如临大敌。 而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 蟑螂。 在它的身边,许多同样巨大的蟑螂,他们速度奇快,又刀枪不入,无论是水冲还是火烤都奈何不了它们。 一场大雨过后,许多的生灵被赋予了新生,人类再不能对这片大地为所欲为。 明月小队就是在去川渝的路上偶遇了变异蟑螂群。 因为是末世后第一次降雨,大家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就干脆在附近的开阔地停下休整。 雨一直下,天阴沉沉的,有雷光在乌云里翻滚咆哮。 异常的天象让所有人都开始不安。 约莫四五天后,雨终于停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就当他们靠近一个寂静的村庄后,不期然就遇见了这群末世前就让人头疼的东西。 小队也被变异蟑螂群冲散,宁衍护着孟清辉孟珏和他的父母弟弟,不断造出冰墙阻挡变异蟑螂群的靠近,而孟清辉—— 她在看见蟑螂的那一瞬间就绿了脸,呕吐了起来。 宁衍一边担心着孟清辉,一边提防着蟑螂,神色越来越严肃冷凝。 孟清辉喉咙里烧的难受,每每想到那一片巨大蟑螂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又吐了出来。 来到这个小世界后,她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吃! 丧尸什么的!不到不能吃!还败坏食欲啊摔! 宝宝心里苦,宝宝要闹了! 孟清辉一个悲愤,化食欲为力量,灵力直直冲着蟑螂们飞去,竟划开了他们坚硬的壳子。 宁衍见状,赶忙补上一击,用冰冻住蟑螂被划开的伤口,让寒气顺着伤口,由内而外的将蟑螂冻住,孟清辉接着降下一记惊雷,把冻住的蟑螂砸的粉碎。 宁洛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异能波动,他虽比不了其他人,却也有能做的事情。 无数的藤蔓从地里探出头来,层层叠叠,缠绕成一圈,将变异蟑螂群围在里面。 胖子也受到启发,用异能绑住了蟑螂,稍稍减缓了它们的行动速度。 当一个被解决后,剩下的解决起来就快多了。 他们一边制造障碍,限制变异蟑螂的行动,一边用各种异能和武器招呼蟑螂群,女孩子们打的尤其狠,那凶恶的表情让队里的男性都忍不住背后一凉。 等他们解决完这些恐怖的生物后,来不及逗留休息,急急忙忙就重新上了巴士,往川渝赶去。 当然,上车前,孟清辉用清洁法术,好好的,把车清洁了一遍。 ---------- 川渝地区藏在绵延的群山里,像是一块被群山环绕珍藏的珍宝。 若是末日前,宁洛会非常期待去到美食遍地的川渝。可现在,动植物纷纷变异,山林,就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看似静谧美丽的青山绿水,已经隐隐的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除了那波变异蟑螂群,也没有遇见什么大危机。 临进川渝前,小队在城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扎营休整。 孟清辉席地而坐,紧盯着篝火上烤着的鱼,目光灼灼。 等等?我怎么凌空了?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八 孟清辉整个人都懵住了,她的视线却还黏在篝火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上。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孟清辉看不到叼着她衣领把她提到半空中的是什么,却清晰的看到了宁衍紧绷的身体和严肃的神色;小队其他的人也神色焦急,眼里还透着恐惧。 只有宁洛与众不同,他看着叼起孟清辉的庞然大物,警惕害怕的同时,居然还吞了吞口水,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孟清辉离地又远了些,她的后颈也贴上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方。 那庞然大物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叼起了她,却没有伤害她,只是像叼幼崽那样叼着她。于是孟清辉给宁衍送去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不要紧张,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庞然大物也没管小队里的其他人,只是叼着孟清辉又迈开了步伐,扭头往一旁的林子里跑远了。 孟清辉有些错愕的被它叼着,冷风呼呼的吹在她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刮的她有些疼。她挣扎着用法力凝成了防护罩,让自己不至于被风吹得太难受。 夜深,明月洒下清辉,月光穿过竹叶,留下一片斑驳的剪影。 庞然大物带着孟清辉到了一片竹林里,小心的将她放在了一堆竹叶上。 孟清辉借着月光,才终于看清了庞然大物的模样。 圆圆的黑耳朵,圆圆的黑眼圈,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小尾巴。 ——居然是只滚滚。 只是这只滚滚的身形过于巨大了一些,想来也是在末世后变异了。 滚滚看着孟清辉,小眼睛里单纯纯净。它的忽然抬起了爪子,轻轻按在了孟清辉头上。孟清辉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就要出手反击,却因为没有感受到滚滚的恶意,迟疑了一会儿收了手。 滚滚转过自己庞大的身躯往一个方向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嘴里叼着几根竹子和几只血淋淋的动物。它走到孟清辉面前,将那些东西放在了她面前,自己也一个屁股蹲坐了下来。 滚滚抱起一根竹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它见孟清辉半晌都没有吃它带来的食物,就用爪子把吃的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小眼睛里似乎还有些委屈。 孟清辉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只滚滚,该不会是想把她当成是幼崽养吧? 而事实上,她也没有想错。 滚滚从小就在川渝的一个保育基地里长大,和人类很是亲厚。有一天,它睡醒了,却发现它的奶爸奶妈都变成了臭臭的可怕的东西,连气息都变得难闻了。它一爪子拍在防护栏上,却发现平时坚固的防护栏竟然碎了。 滚滚还发现,自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它又说不上了。 不过管它呢。 滚滚撒着欢跑出了保育基地,发现外边全是那种臭臭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弱,还很怕它,于是滚滚很顺利的一路跑到了现在的这座山里,找到好大一片竹林,心满意足的住了下来。 而当它看到篝火旁等着吃的的孟清辉,突然就起了养幼崽的心思。 它很喜欢这个幼崽身上的气息。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十九 另一边的宁衍快急坏了。 原千水顶着宁衍的压力,放出精神力一点一点的搜索着这片山林。 不过在他找到孟清辉之前,孟清辉就先回来了,她的表情有些诡异,手里还提着几个死状惨烈的动物尸体。 却不见之前那庞然大物的身影。 宁衍冲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像是想将两人欠入对方的身体,让灵魂都纠缠在一起,再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将他们分开。 孟清辉愣愣的,她被宁衍抱的有些疼,可她却意外的能感受到宁衍的不安。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胸膛起伏不定,心跳也乱了。 就像她当年猛然失去了他的时候。 孟清辉顺从的将头靠在了宁衍的肩膀上,小鸟依人的样子。 宁衍冷静了下来,他把孟清辉从怀里推开了一点点,仔细的检查着:“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孟清辉却第一次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我很好啊,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但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却希望自己永远是不知事的小女生,全然的依赖着你,被你保护着。 宁衍稍稍舒了口气,他环着孟清辉的腰,额头抵着她的,压低了声音:“你吓坏我了。” 一旁的孟珏轻轻的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打断了他们:“姐姐,刚才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孟清辉被这样一打断,反应过来这里有不少人看着他们,脸悄悄的烧了起来。 她把手里的动物递给胖子,让他看看能不能做成好吃的。 想想刚才和她无缘的烤鱼,心里有点疼。 “刚才那个,是个变异的滚滚,”孟清辉摸摸鼻子,在篝火前坐下,心痛的看着篝火上被遗忘后烤焦了的鱼,挥手把滚滚从芥子空间放了出来,“它想抓只幼崽回去养,就看上我了。唔,它现在算是我的朋友了,叫胖达。” 宁衍眉毛一挑,有些不善的看着懵懂呆萌的滚滚。所有想和他抢清辉的,不论男女老少人类还是滚滚,都要小心提防。 胖达一抖,有些害怕的从宁衍身边远离了一些,挪到了孟清辉身边。 它本想像以前抱奶爸大腿那样抱孟清辉,却没想到低估了它自己的体积,直接把孟清辉抱进了怀里,陷进了毛里找不到了。 宁衍额边青筋一跳,走近把猝不及防遭受毛毛攻势的孟清辉拉出了胖达的怀抱,末了还狠狠瞪了胖达一眼。 胖达有点委屈的用爪子挠了挠头。 孟清辉从胖达怀里出来,却又进了宁衍的怀抱,有些好笑的嘀咕了一句:“醋坛子。” 她挥手又把胖达收进芥子空间,期待的看向了给她收拾晚饭的胖子。 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去后,众人意气风发的向着川渝城内的幸存者基地进发。 胖子还有许俞风梧既期待,又有些胆怯。 既期待见到家人,又害怕他们没能撑到相见。 但不管怎么说,明月小队顺利的进了川渝幸存者基地。 这次孟清辉可不打算再低调了,直接亮出了七阶高段的雷系异能和空间异能。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二十 明月小队几乎是一进川渝基地,就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 听说这个小队的领头人居然是一个足够强大的漂亮女孩子,而小队里的十多人个人,只有寥寥的三人没有异能,而那些异能者实力最弱的也都是四阶高段。 可以说,只要明月小队的人想,他们完全可以在川渝基地横着走。 而最主要的还是,明月小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精神奕奕衣冠楚楚的,完全不像是经历着末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完全不用为物资担心。 而他们也凭着自己充足的物资和强劲的实力,住进了基地里的一座别墅。 基地里的人都在暗暗观察着明月小队,却发现他们并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高调,起初几天,他们只是呆在别墅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有些异能者小队主动的找到明月小队想向他们示好,甚至有些自视甚高的异能者端着比较高的态度想要加入明月小队。 却全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的沉默神秘反而让人不安。 等几天后,明月小队的人第一次从别墅里出来,有了动作——找人。 孟清辉他们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在川渝基地待上半个月,也只会待半个月,然后就启程去帝都。 许俞最先得到了他家人的消息,他本就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有风湿病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也没能撑到儿子回到他身边,只留下了一块机械手表。许爸爸是为了救他的同事才没能逃开丧尸的,而他同事为了报答许爸爸,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丢了许爸爸的手表,直到把它交到了许俞的手上。 许俞哭了一夜,第二天再看到他的时候,那个青涩稚气的大学男孩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胖子倒是找到了他的“家人”,只不过叫人啼笑皆非的是,胖子的“家人”居然是一套厨具。据胖子说,他是祖母养大的,而这副厨具是他祖母在世时送他的最后一个礼物,也是这副厨具一直鼓励着他。 剩下的只有风梧还没有找到了。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半,风梧眼见着日渐的焦躁,徐晨他们想安慰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第十天。 一个自称是风梧妹妹的女孩子敲响了别墅的门。 女孩子眼神阴郁,剪了短发,衣服脏兮兮的,她背着一个有些破的包,低着头站在门外。 开门的是徐瑶,她本能的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却又怕她当真是风梧的妹妹,只好把风梧叫了来,让他来解决。而风梧一看到女孩就愣住了,他红着眼睛,也不嫌弃女孩身上的脏,抱住了她,声音哽咽:“小栩。” 风栩神情麻木的任由风梧抱着,直到孟清辉开口让风梧带着风栩去洗漱换身衣裳,风梧才放开妹妹,拉着她去了浴室洗漱。 沈甜和徐瑶为风栩准备了柔软干净的衣物放在浴室门口,沈甜无意识的一抬头,却恰好透过门缝,看见风栩像个人偶一样呆站在那儿,任由水从头上淋下。 沈甜有些毛骨悚然的抖了抖,拉着徐瑶就离开了浴室。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一 到了孟清辉和宁洛最期待的晚饭时间。 她身边的两个座位被宁衍和徐瑶一左一右的占据了,宁洛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哥哥的身边。 毕竟胖子总是会把最好吃的放在孟清辉的面前,想要吃到好次的,就要抱紧孟清辉的大腿! 而风栩也换好了衣服走到了桌边,坐在了宁洛的身边。 洗干净的她眉眼同风梧确实有几分相像,软软的小圆脸,头发柔顺的披着,看起来就是个清秀的邻家妹妹,只是那眼神总叫人瘆得慌。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宁洛身边,却叫坐她对面的徐瑶有些不自在了。 徐瑶扭了扭身子,却又实在不想放弃孟清辉身边的宝座。本来就有孟珏和她争宠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宁洛,万一小姐姐又被别的小妖精抢走了可怎么办,她要怒刷存在感,让她在小姐姐心里的分量up up up! 孟珏迟来一步,只能黑着脸坐到徐瑶身边。 每当他抬头,都会直接看到像木偶一样的风栩。孟珏和风梧是大学同学,又是用一个社团的好友,平时也听风梧提过这个妹妹。只是风梧形容的风栩,是一个有着小任性,却还是乖巧活泼的阳光小姑娘,和他面前的这个风栩判若两人。 而且这个风栩,还总是给他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宁洛抽了抽鼻子,有些困惑的四下看了看:“哪儿来的酸味?” 孟清辉一皱眉,也抬头认真的闻了闻,可宁洛闻到的酸味太淡了,她闻了一会儿也就作罢了。只剩宁洛还在疑惑的想找到味道的来源。 风梧坐在了妹妹身边,照顾着她吃饭。 对妹妹的变化,风梧不是没有发现,但是末世后,谁会一成不变呢?比起其他的心情和心底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别扭。 不过他才刚找到妹妹,就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好好问问她吧。 风梧凑近风栩,有些疑惑的闻了闻,他皱了皱眉,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有一直暗中观察风栩的孟珏发现,在宁洛闻到酸味的时候,还有风梧凑近她的时候,风栩的神色有些紧张,整个身体都崩了起来。 ---------- “你确定……酸味是风栩身上的?”孟清辉倚在宁衍的怀里,不停的被他投喂着切好的水果。 宁洛吸着手里捧着的酸奶,乖巧的待在宁父宁母的身边。 孟珏认真的点了点头,把自己吃饭时观察到的同孟清辉一点一点的分析了。 孟清辉从宁衍怀里坐起来,皱着眉,唇紧紧的抿着。 好一会儿,她才迟疑着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风栩她,应该是吃过人肉。” 房间里的人都惊住了,宁父宁母的脸色有些暗沉,他们一个是为人明服务的军人,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虽然也清楚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却也还是不能接受人吃人肉这样的事情。 “要同风梧说么?”宁衍执起孟清辉的一束发,有些漫不经心。 “先不要,”孟清辉闭了闭眼,分出了一丝心神放在了风栩的身上,“先看看她究竟想作甚。”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二 “小栩,”风梧带着风栩到了他们的房间,他有些踌躇的看着她,“爸妈呢?” 风栩身侧的手指一蜷,声音却没什么起伏:“死了。被……丧尸吃了。” 风梧心里一痛,虽隐隐也有过这样的预感,但是真的听到风栩说了出来,却还是很难受。风梧看着风栩,不自觉的就把她的不自然当做是她独自在外吃了太多苦的后遗症。 毕竟妹妹高中的年纪,却目睹了父母的惨死,身边又没有能保护照顾她的人,一个小姑娘能在这个时代活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风梧怜惜的摸摸妹妹的头,语气温柔:“现在哥哥找到你了,这里很安全了,小栩你……好好休息吧!哥哥一定会好好的保护好你的。” 风栩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好。” ---------- 孟清辉沉默的看着风栩,虽然知道窥探别人隐私不好,但是孟珏走后,徐瑶和沈甜找她聊天的时候,也说到了风栩。 “这样说可能不太好,”徐瑶在孟清辉的床上滚了一圈,然后抱着孟清辉的枕头痴汉的闻了闻,“但是我觉得那姑娘怪怪的,我不喜欢她。她的眼神看着怪不舒服的……” 孟清辉挑眉,她没怎么关注过风栩,现在一个两个的,却都觉得那个风栩怪怪的。 沈甜也迟疑着,把送衣服的时候看到的说了,她和徐瑶都还是年轻的小姑娘,虽然被末世逼着长大了,却也还留着小女孩的心性,这会儿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 孟清辉虽一直微笑着,心里却一直在思忖着。 她看了看两个越聊越害怕,话题莫名其妙跑偏到各种灵异怪谈和鬼故事上的两个小女生,决定先把风栩可能吃过人的事情咽下去。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把徐晨杰克还有成渝叫来,叮嘱他们要小心风栩。 虽然不知道风栩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目前他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好。风梧和他们一起走来,大家早就有了感情,如今他寻着妹妹,正是开心的时候,他们也不好泼他冷水,只能先暗中提防着。 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后,孟清辉通过那抹分出的心神看着风栩,也听到了她和风梧的对话。 虽然风梧没有看到风栩的异样,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她想多了,也许是她把风栩想的太坏了,但是——她总觉得,风家的父母,也许是真的被吃了,但吃了他们的,或许不是丧尸。 ---------- 离他们离开川渝还有3天左右的时间。 风栩还是冷冰冰的僵硬样子,却也开始和别人说话了。但是她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打探孟清辉和宁衍,让不少小队队员都有些别扭。 而那些被孟清辉提醒过的人,心里也多少确认了,风栩或许是真的别有居心。 因着风栩的关系,小队里的人也开始同风梧生疏了。 风梧也隐约感觉出来了,他心里头满不是滋味,一边是一起出生入死许久的队友,一边是变化巨大的妹妹,他还不够成熟,还不能很好的处理两边的关系。 只是在风栩来试探他,打听孟清辉和宁衍的时候,面色复杂的把孟清辉展现在旁人面前的实力告诉了风栩。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三 “你……已经决定了?”孟清辉认真的看着风梧,没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 风梧苦笑,他虽然疼爱他的妹妹,却也不是不明事。风栩的异样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既然他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些事,但他至少可以带着妹妹离开。 孟清辉沉吟一会儿,不置可否:“你妹妹知道你的决定么?” 风梧神色落寞,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孟清辉捧起面前的茶,任茶的清香在唇齿间流连了一会儿才开口:“带着她一起走吧。” 风梧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不说其他,你和我们一起走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孟清辉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看着风梧,又像只是单纯的在发呆,“你突然离开,许俞他们也会难过吧。” 风梧想到自己的朋友们,也是很不舍,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孟清辉话锋突然一转,眼神变得凌厉:“只是,如果你妹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再顾及和你的交情,明白么?” 风梧还只是个大男孩,被孟清辉这样愣愣一瞥,心里发毛,出了一身的冷汗。 ---------- 孟清辉他们张扬的来,走的却悄然无声。 北上的路途不算平静,却也没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风栩在意识到他们不会向她透露什么信息后,也歇了继续打探的心思,只冷冷的站在风梧的背后,看着其他人嬉笑打闹,或是同丧尸厮杀。 风梧也试图劝说风栩主动一点,融入小队中,也曾试图说服她拿起武器斩杀丧尸。 可风栩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冷眼旁观。 她的这副作态,自然让小队的其他人更加的不喜欢她,只不过碍于风梧,才忍着不曾说什么。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北上路途中,第一次遭遇尸潮。 他们和其他也要去帝都基地的幸存者小队一起扎营,准备休息的时候,原千山的精神力却探测到了数量庞大的丧尸。 和金陵基地那次不同,原千山放出去的精神力在探测尸潮中间的时候,被挡了回来。 原千山面色惨白,大口的喘着气,来不及等气喘匀,就惊慌失措的向孟清辉示警。 其他小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月小队的其他人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物资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除了风栩。 风梧眼里藏着一些不忍心和失望:“小栩,这是最后一次。”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任由她消费他和朋友们的情谊了。 说完,他跑到了战线的最前端,错过了风栩一瞬间扭曲丑陋的面容。 这次尸潮里有许多净化了的丧尸,还有不少丧尸兽。根据原千山的话来看,这次尸潮里,恐怕还有精神力不输于他的变异丧尸。 宁衍让没有异能的三人待在车里待命,他瞄了眼沉默低着头的风栩,又点了沈甜和杰克在后方待命。 等丧尸潮靠近,不等其他幸存者小队反应过来,明月小队已经开始动作起来。 孟清辉的雷系异能本就适合近战攻击,冲在了最前线,当她全心神对付丧尸的时候,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她一个踉跄,跌进了丧尸群的中间。 宁衍和旁的人自顾不暇,一时没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孟清辉眼瞳缩成线,怒极反笑。 雷光照亮了黑夜,不知晃了谁的眼。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四 紫色的雷光照亮黑夜,只一瞬间,就将四周的丧尸尽数劈成了灰。 孟清辉的瞳孔已经缩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墨色的眼瞳里有丝丝的红在流动。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心里的暴虐越来越盛,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其他的人也被这雷光吸引了注意,当他们看到雷光中眉眼妖异的孟清辉时,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恐惧。 孟清辉一步一步的走向风栩,每踏出一步,都会放出威压,直直的逼向风栩。 她居高临上的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风栩,眼里的轻蔑不屑还有厌恶让想要跑来的风梧心里一凉。 宁衍有些担心的看着孟清辉,他走到她身后,沉默着看着风梧和风栩。 “背后阴人,好玩么?嗯?”孟清辉的声音没了平日里的清亮,嘴角的冷笑让最没心没肺的宁洛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风栩早就知道孟清辉很强,却没有想到她能放出这样的威压。风栩的唇瓣颤抖,眼睛里第一次透露出了害怕。 她看向周围其他的人,他们都冷漠的看着她,就连风梧,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失望样子。 风栩暗暗咬牙,可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做出其他的表情了。 “呐,”孟清辉眼里的嘲弄越发明显,“人肉好吃么?你父母的肉——味道如何?” 风栩惊恐的看着孟清辉,她错了,她不该把主意打到这个人的头上…… “什么意思?”风梧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小栩怎么会吃……而且爸爸妈妈是被丧尸给吃了的啊?小栩?” 许俞有些不忍的拍了拍风梧的肩膀,孟珏心里也不舒服,可只要他一想到风栩在背后阴了孟清辉,闭了闭眼重新硬了心肠。 而风梧见风栩一直没有反驳,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哀伤的别过脸。 孟清辉觉得胸中涌动的怒气稍稍平静了些,瞳孔也变回了漆黑的圆。 她伸出手捏住风栩的下巴,强制她直面她的哥哥,像恶魔一样在风栩耳边低语:“你仔细看好了,是你自己,推开了最后一个无条件相信你对你好的人。” 风栩怔怔的看着风梧,这时她才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哥哥这样颓丧疲惫的模样。 ---------- 末世来的第一个星期,爸爸觉醒了精神系异能,那个时候她也不是现在的这幅样子。 他们担心在外求学的风梧,又怕他们去找风梧的时候,会错过回来找他们的风梧,几番思量过后,一家人决定就在川渝等风梧回来。 可是在等到风梧之前,风栩先被丧尸咬了,那丧尸咬了她后,也没有吃了她,只是摇晃着去咬下一个,制造出更多的丧尸。 风栩闭上眼前看到了她的爸爸妈妈丢下她慌忙逃走的背影。 可是她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啊,她一点也不想变成那些行尸走肉。 她开始怨恨,怨恨抛下她的父母,怨恨不知身在何处的哥哥,怨恨那些所谓的强者。 等她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没有变成其他丧尸那样可怕恶心的样子,她还是人类的姿态,却没有了各种的感情,也做不出更多的表情来。 她作为人类的心,已经消失了。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五 风栩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她很饿,那种饥饿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有一天,她闻到了食物好闻的味道,是她最喜欢的干锅鸡的香味,诱人的香气引着她到了一对幸存者的面前。 那些幸存者见她人类的模样,也没多防备,反而热心的收留了她,还分给她一份热乎乎的泡面。 平日里吃着很香的泡面,在她看来却变得如同嚼蜡。 入夜后,她的视力半点没受到影响,反而看的更加的清晰。 那干锅鸡的香味一直萦绕在她的身边,她饿的想要挠自己。 最后,她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和欲.望,狠狠地咬住了身旁熟睡的一个小姑娘。那个不认识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呼救示警,就在沉睡中离开了这个可怕的世界。 风栩抹了抹嘴唇,将还没干涸的血迹擦去。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饿了。 但是——却多了一种诡异的空虚感。 风栩又抽了抽鼻子,啊,是松子桂鱼的香味。 ---------- 风栩又变成了孑然一身的状态,她漫无目的的晃荡着,无意中到了川渝幸存者基地附近 她看着基地坚固的围墙,本以为自己会怨恨藏在里面的、抛弃了她的父母,可事实上她却奇异的没有多少感受。 “栩栩?”她听到身后母亲迟疑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风栩僵硬的回身,平淡的看着她的父母。风父风母眼里含着泪,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也许——还有些害怕? 风栩有些不解,他们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明明被丧尸咬了却还能好好的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她?觉得她是怪物? 风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扭曲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向着风父风母走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自主的后退了几步。于是她站住了,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栩、栩栩……”风母拽着风父的手臂,她看着风栩,总觉得陌生。 “妈妈,”风栩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她一字一句说的很费劲,“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风栩歪着头,忽略她那麻木的表情和死水一样的眼眸的话,依稀还是不久前那个喜欢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子。 风父风母一时无言,吞着口水又稍稍向后退了些。 风栩脑袋一疼,像是有一根细针一点点在扎着她的脑袋。 可她还是固执的在问:“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风父的手有些颤抖,那根折磨着风栩的细针也有了片刻的松懈。就是这一会儿的松懈,风栩已经掠到了他们的面前。 “爸爸,妈妈,”风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热,“我好饿啊。” ---------- 风栩一直都知道,川渝基地的收容机制一直都不健全。 所有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在近基地前,除了要上缴一定的物资,还需要在一个屋子里单独待上几天,如果没有出现尸变,就可以进入基地。 而现在的风栩,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食欲了。 她沉默着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待了几天,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像爸爸那样用精神力了。 她心念一动,手指上窜出了一簇火苗。而最先被她吃掉的那个女孩,恰好是火系异能。 啊,原来是这样啊。 以后,她再也不会被随便的抛下了吧。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六 “怎么不说话了?”孟清辉放开钳制着风栩的手,掏出块帕子细致的把手一点点的擦了擦。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风栩,走到了宁衍身边,眼里不自觉的就透露了些委屈。 宁衍拨了拨孟清辉的刘海,轻轻的把她抱进怀里。孟清辉顺势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虽然不怕,但是,还是很讨厌被人从背后暗算,特别讨厌。” 风梧一震,心里酸涩的不行,眼眶辣辣的。这一路来,孟清辉一直在保护着他们,给他们提供美味营养的食物、舒适温暖的住处,而他却一直没能为她做出什么。 他也想用“说不定是孟清辉弄错了,不是小栩做的”这样的话来说服自己——可是真的能说服的了么?小队里的人,有的是一腔热血的少年、有的是成熟正义的成年人,不会有一个人做出在背后阴人的事情。 更不要说,阴的还是他们崇拜感恩的孟清辉。 其他小队?他们见识过明月小队的实力,巴结还来不及,傻了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和明月小队结仇。 “小栩,”这个平日里有些寡言的少年忍着哭音,死撑着不去看妹妹的眼睛,“是哥哥没用。是哥哥来迟了,对不起。” 几道风刃呼啸着冲向了风栩。 孟珏看着泣不成声的朋友,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捡起风栩掉在地上的一串檀木手链,递到了风梧的面前。 风栩此生不幸,只愿来生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 “做错的又不是你,你走什么。”孟清辉奇怪的看了一眼风梧,撇撇嘴,狠狠咬了一口烤鸡腿。 虽然说她这会儿还是有些心塞。 宁衍摸摸孟清辉的头,替她把烤鱼鱼刺剔出来后,拉着风梧走开了。 孟清辉狠狠塞了一嘴的肉,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为什么要离开?”宁衍带着风梧走到巴士外,晚风有些凉,风梧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风梧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我也没脸待在小队里了。” 他的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轻易的原谅她。 “可是她已经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宁衍深深吸了一口气,末世后,没了那么多的污染,空气清新了许多,“至于你有没有脸待在小队里,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孟珏他们?” 风梧怔在原地,连宁衍走了也不知道。 “愣在这做什么呢?”准备守夜的孟珏和许俞勾肩搭背的走到车外,奇怪的看着衣着单薄吹着冷风的风梧。 风梧看着昔日的同窗好友,一时有些恍惚。 孟珏和许俞对视一眼,毕竟是同学又是好友,他们走到风梧身边坐下,仰头看起了星星。 好一会儿许俞先开了口,他低着头摩挲着手表:“我知道我爸走了的时候,第一次真正觉得世界末日来了。这块表,是我大学打工给他攒的礼物,我没想过他会一直带着。我现在带着这表,就觉得他还在我身边陪着。” 许俞思绪有些乱,他深呼吸闭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疯子,兄弟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你更该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孟珏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一拳砸向了风梧的肚子。 一早就藏在一边担心的看着他们的沈甜和徐瑶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吸了口气。 “一个大老爷们,扭捏成这样,”孟珏冷笑一声,把孟清辉当日的表情学了个十之八九,“还叫女孩子们担心,出息。”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七 末世后的第不知道多少个月,明月小队终于到达了帝都幸存者基地。 帝都基地向来卧虎藏龙,加上帝都本来的军事力量,就算是明月小队,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 不过因为孟清辉空间里的物资储备丰富,许俞也被逼着每日练习凝水,明月小队也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缺水的痛苦,每天还能奢侈的用水洗漱。 所以明月小队对物资的珍贵程度并没有很明确的概念。 当他们很干脆阔绰的上缴了超额的物资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变了。但是当他们检测异能的时候,那一溜的六阶、七阶异能又让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目前大家知道的最强的异能者,也不过是七阶高段。而宁衍,已经隐隐有冲破七段升为八段的势头了。 孟清辉这次低调的不行,只假模假样的展示出了七阶高段的雷系异能。 不过孟清辉从来都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虽然已经努力的想要低调了,但她还是小手一挥,用小山一样分量的三阶晶核买下了一套四合院。这套四合院里有一方不太大的庭院,庭院里的园林小景设计的别具匠心,孟清辉一见着就喜欢的不行。 屋子里的布置也很精致,孟清辉闭了闭眼,仿佛看到末世来临前,这套四合院的主人有多爱这套屋子。ta也许是个如画般的似水佳人,纤纤玉手曾一寸一寸爱抚过这些摆设;也许是一对恩爱白头的老夫妻,互相扶持着,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温馨普通的日子。 明月小队队员也都很满意这个住处,纷纷挑了自己喜欢的屋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基本安定下来后,孟清辉开始教宁母徐瑶还有孟珏修炼。虽然没有明确的告诉他们她教的是什么,但是修炼了一段时间后,也确实觉得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五感也更加灵敏。 末世灵力稀薄,孟清辉也不指望他们能修成什么地步,只希望他们能在这个末世活下去,等寿命尽了,再亲手为他们端上茶汤,送他们往生。 而已经可以单挑三阶高段异能者的孟珏更加自豪自己有这样好的姐姐,徐瑶看着孟清辉的眼神更加热烈 至于宁母……她私下里已经说了宁衍许多次,怪他不够给力,还没把孟清辉娶回家。 “儿子你怎么回事,”宁母上上下下的审视着宁衍,“你看杰克都快追到小甜了,你和小清辉亲亲过嘛!” 宁衍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但是当他晚上入睡前,听着隔壁屋子里传出的孟清辉浅浅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识的放在了自己的唇上。 一些绮丽旖旎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冷冰冰的身体都燥热了起来。 ---------- 帝都基地各项设备机制都很完善,包括了寻人机制。 为了防止寻人错过的事情发生,帝都基地特意辟开了一个屋子,一则让幸存者发布一些寻人启事,让其他的幸存者也帮着一起找,当然,这也是有报酬的;二则也可以发布自己的去向,让到了帝都基地想要寻找自己的人可以知道自己的动态,不至于擦肩而过。 沈甜他们也在这里发布了寻找家人的动态,每隔几天也会去寻人中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动态。 虽然一直没能找到,但心里一直有一个念想。 最爱最亲近的人,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相见的那一刻。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八 帝都基地每天都会发布一些任务,让基地里的人可以通过完成任务来换取物资。 一些胆子大有实力的幸存者会离开基地,在外边完成一些寻人、找物资、清丧尸的任务;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子,也有他们能做的小事情,勉强糊口。 孟清辉虽然心想着不能高调,但出手就买下了一套四合院的手笔还是狠狠高调了一下。也有不少人猜测孟清辉的七阶雷系异能是宁衍用晶石给她堆出来的,加上她面容姣好精致,有些人就动了些邪念。 而在这些人都被孟清辉电成黑炭后,基地里也没人再小看她。再加上她身边随时都跟着宁衍这块移动冰块,或是几条小尾巴,那些人也不敢随便靠近她。 末世里,除了漂亮的女人,还有一类人会招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强者”。 成渝拧着好看的眉,厌烦的赶走了又一批苍蝇一样纠缠着他的男女。 “小帅哥,”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风骚的撩了撩头发,她画着浓厚的妆容,冲着成渝抛了个媚眼,“我已经是七阶中段的土系异能者了哦,而且还是吴家大小姐,跟着我,保证你吃香喝辣啦。” 说成渝不解风情也好,他看着吴倦的作态只觉得恶心。 与她的故作妖媚不同,成渝仅仅是不经意的眼波流转,就含了说不清的风情。就连他现在不耐烦的神情都叫人心跳加速。 撩人的妖精。 吴倦贪婪的看着成渝,眼里闪着势在必得。 “什么吴家,管我什么事。”成渝实在是烦的不行,说完这句话直接就走了。 可吴倦仗着家里的权势和自己的异能,在帝都基地作威作福惯了,哪能让他这样容易的就走了。她一把拽住成渝的胳膊,把自己的胸往他身上蹭。 成渝觉得膈应的不行,毫不留情的抽出手臂,风刃呼啸着划过吴倦的脸。 他黑着脸,声音里带着狠厉:“滚。” 吴倦许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竟当真松了手。 吴倦看着成渝离开的背影,勾起了一抹兴味的笑。 ---------- 孟清辉除了爱吃,她还嗜睡。 在小队队员们一早就出去做任务,锻炼异能的时候,她和宁洛都窝在自己的被子里呼呼大睡。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孟清辉在睡梦里皱了皱眉,想装作没有听到;敲门的人见迟迟没有人来应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但就是不中断。 被扰了清梦的孟清辉猛地睁眼,眼里透露的凶狠。 她随手抓了抓头发,披了件薄外套就走去了大门那儿。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的宁洛看到孟清辉阴沉的脸色、凶狠的目光后,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开始默默的为敲门的人默哀。 门外渐渐失了耐心的吴倦见门终于有开的迹象,忙整理好了表情,扯了扯衣带,想给成渝一个惊艳的印象。 一只手伸出了门外,准确的抓住了吴倦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吴倦不期然对上一对漆黑的眸子,忽然就感受到了恐惧。 仿佛她在那一瞬间,堕入了阿鼻地狱。 “没有下一次。”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二十九 宁衍带着小队做的只是个普通的任务,不是很危险,他们很快也就回了四合院。 但是当这些队员回到四合院后,看到的却是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宁洛,和全身散发着“我很不爽别来惹我”的魔王气息的孟清辉。 虽然说起来很没出息,但是事实上,小队里不少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宁衍上前一步,抱起了孟清辉,柔声道:“醒了?” 孟清辉不太开心的看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子,不理他。 “恩……让我猜猜看,”宁衍也不在意,眼里带着点笑意的看着孟清辉,“是肚子饿了?想吃什么?” 孟清辉一噎,幽幽的看了宁衍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个女人,”孟清辉孟清辉把被捆起来放在沙发后的吴倦提起来放到了众人面前,狞笑着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来找谁的自己来认领。” 吴倦现在的样子有点惨,嘴上贴着一块胶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衣服上有些灰尘,一只鞋子已经不知道被蹬掉到哪里了。 成渝精致的面容扭曲了一下,走到了孟清辉的面前。 “自己处理。”孟清辉见到成渝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家爹爹,憋了许久的火气就没能发出来,她鼓了鼓腮帮子,幼稚的踢了踢桌角,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孟清辉被吵醒后没什么心情,只随意的洗漱了一下,就在等着他们回来想要“兴师问罪”。这会儿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披着,眼皮懒懒的耷拉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遮住了桃花眼,慵懒妩媚的样子让在场的许多年轻人都险些把持不住。 徐瑶更是狼嚎一声扑到了她身边。如果徐瑶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摇的很欢快。 宁衍见到孟清辉眼神变得迷离,一晃神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不可明说的绮念。孟清辉感受到他热烈的眼神,无辜的看向他,还眨了眨眼。 这一下简直要了宁衍的命,为了不当众失态,他拉了胖子就向着厨房去了。 ---------- “你究竟想做什么。”成渝看着惨兮兮的吴倦,没有一点同情怜惜,只有疲于应付的烦躁。 “我想要你。”吴倦依然直白,她揉着手腕,心里把孟清辉恨上了。 “我不想要你。”成渝比她更直白,甚至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在乎。 “因为刚才那个婊.子?”吴倦笑的讽刺,孟清辉的颜色尤在成渝之上,若是她愿意,恐怕世上没有人能拒绝的了她的魅力。 成渝不清楚孟清辉的实力究竟是怎样,但他总觉得,她的实力远不止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何况这一路来,他们能这样光鲜,完全不用为其他事情担心,也多亏了孟清辉。 吴倦这样说孟清辉,一下就惹怒了整个明月小队。 成渝冷笑一声,看着吴倦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一片风刃掠向吴倦,在她引以为傲的脸上划下了一道疤痕。 吴倦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成渝:“你敢这样对我?” 虽然最开始他们决定在帝都还是要低调一点,但是孟清辉这样一出手,吴倦本就不会放过她,也无所谓成渝怎么对吴倦了。 孟清辉说了,明月小队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人若犯我,我必叫他后悔到痛哭流涕。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三十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吴倦怨恨的看着被宁衍抱在怀里的孟清辉,她现在完全没有平时那个目中无人的吴家大小姐的样子,身上脸上被风刃割出了许多的伤口,她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本就有些暴露的衣服,这下变得更加不能蔽体。 孟珏本来抱着胸倚在门边,看着沈甜和徐瑶把吴倦丢出了四合院,听她再三说他们会后悔,不由挑了挑眉。 “我们为什么会后悔?” 吴倦却以为他有些怕了,语气里就带了些自得:“我可是吴家的大小姐,你们伤了我,吴家不会放过你们!” “吴家?”孟珏眼里闪过一抹兴味,“那是什么东西。” 吴倦一愣,吴家在帝都基地作威作福,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样说吴家。 明月小队也没有什么兴趣看吴倦是怎么离开的,而且说实话——他们也没有把那个所谓的吴家放在眼里。 不过孟清辉吃完胖子做好的吃的后,心情勉强愉悦了些。 她咬着勺子,含含糊糊的吩咐小队的人去稍微打探一下基地里的那些家族。 可是当她看到调查的结果后,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还浪费我那么多心思。” 帝都基地目前主要由四个家族掌控着,一个是末世前就紧紧握着兵权、有充足的军火装备的晏家;一个是百年世家,家族里觉醒了数个强大异能者的孙家;一个是最先统筹建立基地、在幸存者中有很强的声望的习家;最后一个,是龙家。 龙家末日前在黑道上小有名气,本身就有些军火,加上黑道上大多是些亡命之徒,杀起丧尸来也半点不怂。他们很快就积攒了充足的晶石,在晶石成为普遍的货币后,龙家几乎垄断了帝都基地的经济。 而吴家——说白了不过是龙家附庸。仗着同龙家有些血缘,在基地里作威作福。 虽然吴家的大小姐也靠着家里的势力成功的跻身成为强者,但是她缺乏实践,在异能的掌控力上,明显不敌那些在和丧尸厮杀中一点点升级自己能力的同阶异能者。 “从基地里那些幸存者说的话来看,”孟珏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那个龙家,还是有些棘手的。如果他们要帮着吴家,我们这里多少还是有些麻烦。” 孟清辉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麻烦,严格来说,作为阴界的掌权者之一,她是不可以对活人出手的。那些丧尸都是些失了灵魂的人,他们确实是已经死了,灵魂也回归到阴界,只是身体还能行动。 她可以对那些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出手,却不能伤害那些活着的灵魂。 如果那个传说中有点实力的龙家想要对他们出手,她势必会束手束脚,失去一些优势。 孟清辉不自觉的咬着手里的勺子,眉头微微的皱起。 或者……她可以先下手为强,用实力威慑龙家让他们有所忌惮不好随意下手? 又或者……那个晏家听起来挺正派的,他们也许可以和晏家合作? 啧,真麻烦。 不过在她行动前,龙家就先找了过来。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一 “家主派我来,是希望龙家能同各位友好相处,合作共赢。” 来人自称是龙家的管事,龙家家主托他来传达合作的意向。 龙家在明月小队第一次来帝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在这个残忍堕落的末世,所有的强者都值得被拉拢。毕竟在末世,有越多强大的队友,就越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龙家管事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的变化,哪怕他一直站在小队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哪怕一直没有人回复他的话,他撇过脸,身后跟着的几个异能者押着一个人走上前,“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们随意处置吧。” 那个女人被踢到了明月小队的面前,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可以明显的看到各种各样的伤痕,脸上却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谁?”成渝冷笑一声,“我们要这个人做什么。这也算的上是诚意?” “哦,成渝,”杰克耸耸肩,“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嘛,东方不是都讲究,含蓄?” 成渝不在意的嗤笑一声,也不再说话。 那个倒在地上,被当做“诚意”送来的女人眼里盛满了嫉恨不甘,还有藏得很深的恐惧。 “这是之前给诸位带来不愉快的吴倦,”管事嘴角的弧度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家主希望,不要因为这样一个蝼蚁,影响了我们两边的关系。”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把自己的朋友、亲人,随意的送给别人泄愤?”徐瑶不可置信的看着龙家管事,“蝼蚁?她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徐晨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但是看龙家管事的眼神也很微妙了。 小队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些不舒服,更不要说一生正派的宁父了。 “我们拒绝和你们合作,”宁父第一次在孟清辉他们之前站出来,用这样果断的语气,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龙家管事,“不说其他的,我们不可能安心的把后背交给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黑道。” 龙家管事嘴角的弧度稍稍落下了些许:“我想各位应该都不是什么蠢笨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好好想想再决定也不迟吧?” “不用了,”这次开口的是孟清辉,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没有把龙家放在眼里,“就像宁叔叔说的,我们不和你们这些败类同流合污。” 龙家管事的笑彻底消失,他周身阴郁的气质倒是比温和收礼的样子更适合他。 “希望你们不要后悔。”龙家管事放了话回身想要离开四合院,却不妨被四合院门口站着的人拦住了去路。 那队人穿着干净整洁的军装,每一个人都扛着一把枪,直挺挺的站着。 为首的是一个精神满满的老人,他目光灼灼,眼睛完全不见人老后的浑浊。 宴定国闲庭信步一样走进四合院,还啧啧称赞四合院内的景致不错。 宁父有些激动的看着宴定国,脚后跟重重一碰,标准的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将军好!” “好好好,”宴定国敷衍的挥挥手,走到了宁衍面前,“这就是世孙?一表人才,好,很好!”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二 孟清辉挑了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宁父站的笔直端正,敬畏的看着宴老;宴老赞赏的看着宁衍,手背在身后,时不时点点头;而龙家管事脸上的微笑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阴寒的冷笑。 孟清辉蹬掉了鞋子,整个人都窝进了椅子里,她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头发自然的披散下来,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爱的不行。 她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宴老和龙家管事也在偷偷的看她。 他们一直都以为,明月小队的队长应该是实力很强的宁衍,他一开始就坐在主位,看起来也颇有气势,能镇的住人。 至于孟清辉,她看起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或许她确实有些能耐,但也不是能带领明月小队这么多强者的样子。 哪怕她同宁衍一起坐在了主位,在宴老他们看来,不过是仗着宁衍宠她。 不过听说她当初单枪匹马,三两下就制服了七阶强者的吴倦,也不能被轻视。 “方才我听说……”宴老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放在孟清辉身上的视线,“龙家,要让谁后悔啊?” 龙家管事眼神一暗,龙家和晏家政见不合,晏家看不惯龙家的行事,龙家也嫌晏家挡着他们的道了。 宁父是宁衍的父亲,看他的样子,还有宴老对宁衍的称呼,末世前宁宴家估计有些交情。而宁衍作为明月小队的中心人物,没道理会同龙家结盟。 失策。 龙家管事也不愿再多停留,眼光在许俞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带着龙家其他的人匆匆离去。 “啧啧,”宴老嫌弃的看着龙家众人的背影,“一群小崽子。” 宁父站的挺拔,双臂自然下垂,中指紧紧贴着裤缝。 ——无比标准的军姿。 “你也歇歇,”宴老挥挥手,看着宁父撇了撇嘴,“你和你爸那个榆木老戴一样,古板,没意思。” 宁母和宁洛忍不住弯了眼,捂着嘴偷偷的笑;宁父尴尬的咳了一声,挠了挠头,有些无措的样子。 宁衍附在孟清辉的耳边,轻声和她解释:“我家老爷子和宴爷爷是发小,后来一起从军了。” 宴老的眼神时不时就往孟清辉那儿瞟一眼,孟清辉歪了歪头,无辜的看了宴老一眼。 只是一眼。 “小姑娘不简单。”宴老也不偷着看她了,鹰隼般的目光让在场的许多小朋友都有些不自在。 孟清辉挑了一下眉毛,淡定的同宴老对视。 ---------- “少爷。”龙家管事毕恭毕敬的站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的将白天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属下办事不力,请少爷责罚。” 坐在办公椅里的人,手上端着一杯红酒,他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字不发。 龙家管事额头上开始有汗滴落,他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有些站不住了。 半晌。 “拉不动整个队伍……”被叫做少爷的人声音昳丽,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带着诱人的意味,“不代表,拉不动队伍里的一些人啊。” “何况,自古美人计,似乎都挺好用的。”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三 明月小队每次出任务都会留几个人在四合院。 孟清辉通常都是会留在四合院的,一来,她想让小队里的人都能得到充分的锻炼、不过分依赖别人;二也是—— 她比较懒,又非常讨厌丧尸的气味。 宁衍和其他人都宠着她,怕她在家无聊,还特意留下一两个人陪(照)她(顾)玩(她)。 这次留下的是宁父宁母。 那天宴老来过后,宁父就一直想要去宁家看看,但他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同宁家的老人们交代宁羽家的事情。 “实话实说,”孟清辉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的吃着胖子准备好的豆浆油条,“宁羽毕竟还活着。” 宁父沉默,宁母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宁父的背。 宁羽的好日子建立在宁洛的生不如死之上,他们离开后,基地就算不迁怒宁羽,对她做出什么,也不会再给她什么优待。 而习惯了大小姐生活的宁羽,从没有真正直面丧尸,更不要说亲手杀丧尸换取生存的物资了。 等等,孟清辉歪了歪头,或许……会有人愿意罩着她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样,只要宁羽她有机会,说不定就会来帝都基地,而她——一定会把自己的遭遇,都怪在他们头上。 与其被动的被膈应,倒不如主动的掌握先机。 最后宁父宁母相伴一起去了宁老的住处,而孟清辉则收拾打扮了一下,去了基地里的商业区。 她今天打扮的清纯漂亮,银辉的长发精心的编起来,像是误入尘世的精灵。 暗处观察着她的男子眸光闪了闪,舌头舔了舔嘴唇,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店家,”孟清辉一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观察她,却还是若无其事的在摊子前挑挑捡捡,“这套茶具怎么卖?” 摊主是一位佝偻的老人,他衣衫褴褛,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试探着向孟清辉说:“三、不,两斤物资?”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不敢看孟清辉的眼睛。末世后哪还有人会愿意花大价钱买这套茶具,哪怕这在末世前有多值钱,末世后也就是些没用的废物。 可老人不肯随意的丢掉。这套茶具承载了他太多的心绪,他也不愿意把茶具卖了,可是……他和他的小孙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东西吃了。 他已经太老了,就算死了也没多少好可惜的,可是孩子不一样,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希望… 孟清辉扬起温柔的笑容,像是二月的春风,温暖了老人的心:“三公斤物资?好啊~” 她半点不拖泥带水的从空间拿出了三公斤的物资,她感受到其他人贪婪的眼神,笑容淡了一些,嘟了嘟嘴,又把物资收回了空间。 老人松了口气,他知道末世后人心隔肚皮,物资会给他们召来不必要的灾祸,何况他看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大概是不知道物资的珍贵,一下给了三公斤,她自己也不好和同伴交代吧。 “老人家,”孟清辉言笑晏晏,“这套茶具我喜欢极了,不过这些东西到底是些不健康的,哪能让老人吃这些。” “我们那儿还有些肉食果蔬,不介意的话,之后的一个月,您带着家里人来我们那儿吃吧?”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四 “老人家,”孟清辉声音甜甜的,“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老人愣愣的,有些踌躇:“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孙子。” 孟清辉点点头,把茶具收进了空间:“老人家,你明天带着小朋友到明月小队的住处吧,就说是孟清辉叫你们来的,没人会拦着。” 老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同她说:“小姑娘,现在物资很珍贵的,更不要说果蔬肉食了,你……还是回去同你的同伴商量一下吧?” 孟清辉有些讶异的看了老人一下,而周围的其他人,则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没事的,”孟清辉愉悦的笑出声,“老人家,安心来就是了。” ---------- 孟清辉继续在商业区逛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发现感兴趣的东西。 她脚步轻快的走在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那人穿着风骚的黑色衬衫,酒红色的领带松松散散的,头三颗衬衫扣子都没扣上,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胸膛。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他腿部的线条,帅气的机车靴上镶着铆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人撩了撩半长的墨发,凤眼眼角微挑,薄唇勾着魅惑的笑。 孟清辉:…… 谁家的妖孽跑出来了? 龙斓见孟清辉不搭理他,也不放弃,他邪魅一笑,像深夜悄然绽放的罂粟:“我叫龙斓,是龙家的家zh——” “你好骚啊。”孟清辉感叹出声,忍不住就说了吴怡怡前段时间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龙斓脸上的表情瞬间破碎,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孟清辉突然反应过来,尴尬的咳了两下:“你找我什么事?” 龙斓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我叫龙斓,是龙家现任家主。” “我知道啊,”孟清辉抱胸,换了个舒服的站姿,“你找我有事?” “我觉得孟小姐很有意思,相同你交个朋友。”龙斓原先想的许多说辞都没能派上用场,憋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孟清辉和龙斓想象里不太一样,她比他想的更加好看,也更加……不好对付。 孟清辉鼓了鼓腮帮子,对龙斓的回答有些失望。龙斓胆子大,敢直接跟踪她一整个下午,打扮又这么风骚,谁想到他说话竟然这样没趣。 一下就没了和他周旋的心思。 孟清辉歪过头去,心不在焉的看着周围的来往的人。有的人好奇的看了看他们的方向,在看到龙斓后,神色大变慌忙低了头;有的人咬了咬牙,抱歉的看了她一眼,带这些可怜的意味,又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匆匆离开了。 “龙家,”孟清辉嗤笑一声,“真是厉害。” 龙斓可不觉得孟清辉这句话是在示软或是害怕,相反,她估计已经很清楚龙家在帝都基地的势力,可她还是半点不怵,甚至还有些不把龙家放在眼里的意思。 如果不是身后有过硬的势力,就是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而她,很明显,不是那些被家里娇惯坏了、拎不清的娇小姐,也不像是会盲目自大的人—— 龙斓低声笑了两下,强势的壁咚了孟清辉:“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孟清辉对这样的动作行为有些不喜抵触,忍着不适屈膝撞向了龙斓的肚子。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五 龙斓吃痛弯了腰,孟清辉也趁机逃开了他的控制范围。 这会儿孟清辉不再是之前无所谓的态度,被冒犯的感觉让她非常的不愉快。 龙斓怎么说也是异能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肚子那儿的疼痛很快就淡去了。他倒吸几口冷气,再看向孟清辉的眼神就很不善了。 他伸出手想要捏住她的下巴,可还没能碰到她,就收到一个重重的过肩摔。 龙斓: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孟清辉居高临下的睨着摔懵了的龙斓,身上的威压瞬间笼罩下来,压的周围的人纷纷跪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 龙斓额头豆大的汗水滴落,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的实力远不止是她登记的那样! 龙斓眼里燃起狂热,这个孟清辉——他要定了! 不管是她姣若秋月的容貌,还是她惊人的实力,或者还有她隐藏起来的那些小秘密,这些都让他心动。 “小清辉,”龙斓舔了下唇,让一旁无意中瞥见的女生红了脸颊,“我们,来日——方长啊。” 已经走远了的孟清辉忽然一股恶寒,她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摇了摇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进了芥子空间。 ---------- 她刚一进空间,没看到蠢萌的胖达,心下有些奇怪。平日里只要她进了空间,胖达一定会立马蹦跶过来蹭她。今天却一直不见影子。 孟清辉心念一动,出现在了胖达的面前。 胖达抱着几根竹子,团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看背影,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 孟清辉正想出声叫它,却看到胖达熊躯一震,麻溜的丢下竹子跑远了。 孟清辉错愕的看着胖达远去的背影,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芥子空间里会有什么让胖达害怕的东西。 难道是它背着她做了什么坏事? 脚踝那里突然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孟清辉一个激灵低头看去,却看进了一双紫琉璃一样的眸子里。 雪白的一团,大大的耳朵,身后甩着九条大尾巴,尾巴尖尖上还各有一团苍蓝色的火焰。 居然是一只小九尾炎狐。 孟清辉和它对视,忽然,小九尾歪了歪脑袋,乖巧可爱的样子让孟清辉心软的不行,直接弯下腰抱起小狐狸,把脸埋在了它的毛里。 “嗷~”小狐狸的声音奶奶的,脆生生的。 “你从哪里来的呀?”孟清辉喜欢的不行,用指尖点了点它的鼻子,嗲声问。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从孟清辉怀里跳了下去,往着一个方向跑了几步,又回头冲孟清辉叫了一声,像是在让她快些跟上。 躲在一边的胖达委屈的用爪子抓了抓地,可是怂巴巴的就是不敢靠近小狐狸。 孟清辉的空间里有一汪灵泉,小狐狸引着孟清辉跑到了泉边,然后乖巧的坐了下来。 灵泉旁边有一颗碎开的蛋,蛋上还留了一些小狐狸的气息。 咦?狐狸怎么会从蛋里面生出来? 不对不对,这个蛋是哪里来的? 算了算了,孟清辉坐在小狐狸身边,搔了搔它的下巴。 “以后,你就叫雪辞,小名蛋宝,好不好呀?”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六 蛋宝歪歪脑袋,开心的“嗷”了一声,凑到孟清辉锁骨上,咬了一口。 蛋宝看着孟清辉锁骨那儿流下的血,歪歪头,又在自己爪子上咬了个口子。蛋宝又把爪子按在了孟清辉的锁骨上,它的血和孟清辉的血,交融在一起,被咬开的伤口愈合,留下了一个好看的花纹。 契约结缔成功。 蛋宝歪歪脑袋,有些不解的样子。他想结缔的是主仆契约呀,可是——怎么变成了共生平等契约呢? 蛋宝在这里度过了很长很长的光阴,他每天被这个小姐姐的气息温养包围着,他想要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想要保护她。 蛋宝在传承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主动的想要认孟清辉为主。 孟清辉淡淡笑着,一下一下的抚着蛋宝的背。 蛋宝这么可爱,他又还小,傻乎乎的就要签主仆契约,她知道他有这个心就足够了。 ---------- 孟清辉实在舍不得放开蛋宝,于是果断的选择带着蛋宝出了空间。 蛋宝的眼睛像是琉璃一样清澈纯真,小小的一团萌态十足,很快就赚足了小队人的好感。 除了宁衍。 一个小狐狸,做什么老是和他抢清辉! 现在清辉去哪里都抱着小狐狸,他好久都没能和清辉好好亲近了! 宁衍气势凌人,表情不善的看着试探着想要靠近亲近他的蛋宝。蛋宝弱弱的冲他“嗷”了一声,然后退回到了孟清辉的脚边团着。 宁衍面色缓了缓,走到孟清辉身边坐下,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诉说着控诉、不满,还有委屈。 孟清辉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在他黑漆漆的脸色下把蛋宝抱给他。 “不要总是欺负蛋蛋嘛,呐?” ---------- 到帝都基地后,孟清辉过上了一种堪称是养老的生活。 每天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然后美美的吃着各种美食。 之前遇见的那个老人姓秦,末世前是个老中医,医术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他有了孟清辉的支持帮助,开始用他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 他的小孙子叫秦萧,是个乖巧上进的孩子,每天都认认真真的跟着小队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训练,小小的孩子每天跌跌撞撞的跟在他们身后跑步,就算再累,也认认真真的跑完步;半个月坚持下来后,孟清辉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招式,小家伙学的时候两眼发光,学起来也更加用心。 小队里的人都愉快的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沈甜和杰克走到了一起,杰克每天粘着沈甜,沈甜看起来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嫌弃,眼里却是笑着的;队员大多有了家人的消息,少了许多不安。 岁月慢慢静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嗨,”龙斓笑的灿烂,他今天穿了雪白的西装,里面是酒红的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还插了一朵鲜红的玫瑰,“小清辉,有没有空,陪我逛逛?” 孟清辉是不知道龙斓的盒子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她也不太想知道,不过这样每天被龙斓蹲点守人,还是…… 很烦der!简直是烦skr人!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七 “你到底想做什么?”孟清辉语气臭臭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龙斓帅气的一笑,他毫不吝啬的散发着荷尔蒙,希望能靠着这荷尔蒙俘获佳人芳心。 “丑拒。” “???”龙斓愣在门口,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门,摸了摸鼻子,有些懵。 他好像……还没说什么吧? 孟清辉冷冷一笑,表示她已经看破了一切。她和孟珏之间多少还有些交情在,她不好拒绝的太过直接残忍,但是龙斓…… 无所畏惧。 她怎么说也是活了百千年的人了,哪还看不出来龙斓的那点儿小心思? 说起来,孟清辉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许俞前些日子还同她说,有人蓄意接近他,想说服他脱离明月小队加入龙家。 金钱、地位、美人,招手即来。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了风梧、成渝甚至是徐瑶沈甜,也都遇见了同样的事情。 干什么?拉不动整个明月小队,想要逐个击破,能拉几个是几个? 要是他们这么容易就抛下小队跑了,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何况他们要是那种人,她哪里还会一直把他们带着? 幼稚。 ---------- 孟清辉一早就知道,如果那个宁羽还活着,她一定会作妖,但是孟清辉却没想到,宁羽来的那么快。 “哎哎,小清辉,”龙斓伸出一只脚,卡住正要关上的门,“我这里可是有个消息,你当真不感兴趣?” 孟清辉挑眉:“没兴趣。” 说罢就要关门,竟是丝毫不在意龙斓卡在门缝的脚和扒着门的手。 “你认不认识宁羽?”龙斓看她一点没有犹豫,赶忙喊了出来。 孟清辉心头一跳,开了门。她冲龙斓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四合院。 今天留在四合院里的恰好是宁衍和宁父宁母,孟清辉听说和宁羽有关系,干脆出物资遣人把宁老宴老也请了来。 “前几天,那个宁羽跑来基地,”龙斓和宁衍互相瞪着,气势不输对方,“说是明月小队有个反社会的女人叫孟清辉,毁了金陵基地,还有个怪物叫宁洛,血能吸引丧尸,曾招来丧尸围城。” 宴老皱眉,宁洛的事情,宁父宁母都同他们报备过,只是这宁羽——他竟然半点消息也不曾收到。 “看来,”孟清辉品着茶,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她强调过宁家晏家和宁洛的关系。” 所以,上边才刻意瞒着宴老。 宁老眼神阴翳,手一用力,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宁母想起跟队出任务的宁洛,担心的握紧了宁父的手。 孟清辉的一抹神识追着小队的人去了,看到他们暂时安好,才稍稍安了心。 为了以防万一,孟清辉挠了挠蛋宝的下巴,把它放了出去。 如果帝都基地的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 明月小队队员平安归来,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有些胆颤。 暗中观察的一些人看着他们平安归来,却一直没能等到自家派出去的人,赶忙跑回自家。 明月小队的实力,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出师未捷,他们需要好好的安排一下接下来事情。 ——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布置的话。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八 “怎么会这样!”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来回踱步,看起来极为不安的样子。 他身后站着几个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黑着脸,大都是愤怒的样子。 “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一个年轻人最先忍不住,他狠狠锤了一下桌子,语气激愤,“还怕了她不成?她敢杀我们的人,我们也得让她尝尝厉害!” 其他的年轻人闻言,虽不多说什么,却也是赞成这个年轻人的。 但那中年人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 他们派出去的虽不是顶尖的异能者,却也是千万人中厮杀出来的精英,这些人不但没能回来,还让明月小队的人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了基地……明月小队实力可见一斑。 ——明月小队实力最强的两个人甚至都待在基地里,没有出手。 中年男子越想越怕,隐隐的已经开始后悔蹚这趟浑水了。 孙家、习家实力够强,家族底蕴资本也都足够让人仰望,这次偷袭,两家也不曾出手,只有他们这些下面的紧巴巴的凑了上来示好。明月小队如果想要报复,必先拿他们开刀。 “怎么,怕了?”一个空灵好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这样的情景下,却多了点阴森可怖。 中年男子回身,大骇。 他看到一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的漂亮小姑娘坐在窗台上,弯着笑眼,一双光洁的腿晃来晃去。 “恩?怎么不说话了?”孟清辉歪歪脑袋,看起来纯真无垢的样子,眼里没有一点笑意,“敢做,不敢承担后果了?” 她一副无害的样子,却叫中年男子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嘴唇几番蠕动,但是依然无法说出一个字。他身后的那些年轻人,之前还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会儿也都低着头,微微地颤抖。 “啧,”孟清辉眼神有些轻蔑,“你们要是多些担当多点骨气,说不准我还能高看你们几分。” 那些年轻气盛的半大孩子先沉不住气,尽管在孟清辉的威压下,他根本抬不了头,但他低着头,用一种激昂的语气,说道:“谁要你一个小娘们儿高看了!我们……我们敢做……敢……” 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孟清辉嗤笑一声,施施然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年轻人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末世,人类和丧尸。” 年轻人惊恐的看着她,不太明白为何一个娇娇俏俏的美人儿会有这样冰冷的眼神、这样可怖的气势。 “你们不去杀丧尸,却整天的对自己的同胞伙伴用小心思,自相残杀。” 孟清辉歪歪头,继续道:“是我,在别人出任务、为基地做贡献的时候,让人在他们背后使些阴狠恶心人的招数?还是说——是我,理所当然的把人当做道具,随意的轻贱?是我,把人送进实验室,生不如死的被当做实验品?恩?” 孟清辉咄咄逼人,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这些人里有不少年轻人,他们有些离开校园没多久,有些甚至是在校的学生,大部分的人,还有着最起码的道德观——队长最初告诉他们,明月小队图谋不轨,豢养丧尸,想要夺权…… 却没说什么,人体实验。 中年男子感受到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神的时候,不堪的低下了头。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三十九 “父亲,”一座装修低调奢华的大别墅里,一个国字脸的男子恭敬的站在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面前,他紧锁着眉,“先前去袭击明月小队的人,有一大部分都消失了。” 中年男子坐在一把雕花木椅里,动作优雅的端起茶盏喝着茶:“是明月小队?” 国字脸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样子。 “派去监视的人说,明月小队的人一次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四合院;现场也没有什么痕迹,看起来像是那些人自己离开了。”哪怕他私心知道这件事和孟清辉他们脱不了干系,但从证据来看,明月小队分明又无辜干净。 中年人沉吟了一会儿,探究的看着国字脸:“你怎么看?” “如果是明月小队做的,那,我们该重新考虑一下,该怎么做了。” 中年人点点头,半晌,又道:“把那个女人叫来。” 国字脸领命后,急匆匆的就走了,中年人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陷进了思绪里。 ---------- 明月小队最近不仅没有出任务,连四合院都不怎么出了。 前边那些小队的消失到底是给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敲了警钟,叫他们一时不好轻举妄动。 孟清辉看着队里的孩子们好好的出去,狼狈的回来——特别是胖子,他的一双手都差点废在了外头。 这能忍?! 这简直是在挑衅她! 被她端了又抓不到小辫子,气不气?想等小队有人落单,然后用手段报复她?来呀,我们就是不出门!反正她空间里吃的多,就算养这一整个基地都够了! ╭(╯^╰)╮来来来,胖子,这几只鸡拿走,怎么香怎么做;来来来,风小梧,用风系异能让整个基地都闻到肉香! 想不想吃?哎嘿,就不给你吃! 宁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宠溺的给孟清辉“顺毛”。 明月小队的人,对基地算是凉了心。 杰克抱着自家媳妇儿沈甜,蔚蓝的眼睛里凉的像是要结冰——就在不久前,他差点失去了她。 “你们也都看到了,”孟清辉咬了咬唇,敛了神色,“现在我们算是和孙家习家对上了,你们如果有人想……” “不,我不想。”徐瑶气鼓鼓的嘟了嘟嘴,“小姐姐在哪我在哪。” 小队里的人也都不想离开——明月小队,已经像是他们的家,有谁,会想要离开自己的家和家人呢? ---------- 晚风凉,弯弯明月挂在夜空,璀璨的星光如梦似幻。 孟清辉把头埋在宁衍的胸口,时不时的蹭蹭。 宁衍爱极了她撒娇的小样子,环着她的腰,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安宁。 “阿衍……” “恩?”宁衍听她声音闷闷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阿衍!”孟清辉鼓了鼓腮帮子,用手指戳了戳宁衍的胸口。 他一把捉住她作怪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不出的性感撩人:“恩,我在。” “阿衍,我不开心……” “恩。” “蛋宝说,那些人,是下了死手的。甜甜就差点没能回来。” “唔……” 孟清辉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她揪着宁衍的衣服,依赖的姿态。 “阿衍,我讨厌宁羽……” “我也讨厌她。” “阿衍……” “恩?”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之四十 帝都基地在末世后迅速的崛起,现在已经自成了一套体系,让基地里的幸存者都能暂时安心的活着。 如果你有实力,还能活的很不错。 可以说,帝都基地是所有幸存者都想去的地方。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基地里的人纷纷表示,他们有苦说不出。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每到饭点,基地里都会飘起各种炸鸡烤鱼的香味,这些末世前就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在末世后更加勾着人的心和胃。 他们看看手里味道寡淡的压缩饼干,待遇好些的,看着手里的火腿泡面,恨恨的咬下一口,心里安慰自己,这就是香喷喷的肉…… 习家、孙家人心里更难过,那肉香味像是长了眼睛,直往他们这里钻,折磨的他们心里抓挠的难受;那些被派去监视明月小队的异能者更可怜——眼睁睁的看着明月小队bbq,自己只能藏在一边咽口水。 接着他们又发现不对劲了。 基地里晏、龙、孙、习四家独大,这次的事情,有两家都没参或进来。 明月小队那个叫宁衍的小子,偏又是宁老头的孙子,怎么说,他们也会偏向晏家;龙家和明月小队倒是有些龌龉,但龙家那小子心黑,转眼就跑去讨好明月小队那个丫头了。 这下好了,每天他们两家就只能看着晏家和龙家,笑眯眯的收下了明月小队送去的各种美食。 孙家习家的长辈倒还好,但那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哪有长辈们的气性?他们也试图和明月小队商量着买烤鸡,但是徐瑶给了他们一个敷衍的微笑,关上了门。 于是那些年轻人不高兴了,决定强抢。但是—— 明月小队早就等着了!之前孙家、习家没有直接对明月小队出手,他们也没有理由收拾他们,不过这会儿…… 哎嘿嘿。 明月小队的人逮着那几个来抢烧鸡的年轻人,哐哐往死里揍,等揍完了,干脆利落的往他们家门前一丢,帅气的回了四合院。 习家家主看着面前被揍的看不出容貌的小辈,脸色阴翳,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 “姐姐,”孟珏脸色有些惨白,“外边都在传——” 孟清辉好奇的挑挑眉,孟珏少年早熟,很少能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孟珏今天本是陪着秦老出诊,路上有不少异能者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像是想要将他拆开吞吃入腹。他被盯的寒毛直竖,随意抓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异能者威逼后,才知道了原因。 有流言说——孟清辉带着随身空间,里面存了非常多的物资,只要杀了她,就有可能爆出空间,得到里面的物资。最主要的是,她的空间很有可能可以存放活物,如果能抓住她进行研究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能找到结束末世的方法。 孟珏都不用多猜,就知道了那两家的意图。 随身空间、充足的物资。有了这两样,他们就不用每天为接下来的生活担心受怕,就可以安然的蜗居在一个舒适的住所里。 他们利用人的贪欲,想要借刀除了孟清辉这个威胁。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妄图用人类的未来让她妥协。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四十一 那些异能者来的很快,一层层的围在四合院外边,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领头的是一个粗犷的男子,他脚步略有些虚浮,眼袋有些重,穿着不合身的骚包夹克。 “啧,品味真差。”成渝嫌弃的大量了他一眼,随意的把瓜子壳吐在了他们面前。 不少人见他风姿卓绝,颜色艳丽,不免动了些不可描述的心思,又见他这样的作态,心里的邪火渐渐的又变成了怒火。 领头的粗犷男子许是仗着人多,嚣张的对成渝道:“小兔儿爷离远些,等一会儿伤着你的脸,爷可是要心疼的。” 成渝听着脸色黑的像烧焦的锅底,他冷笑一声:“兔儿爷?叫谁呢?孙子?” 徐瑶忍俊不禁,明月小队的其他人也都笑出了声。 粗犷男子恼羞成怒,手上噼里啪啦的亮起了电花。他用力的将雷球掷向了四合院,然后得意的笑了。他对自己这一击的威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那恍若有雷霆万钧之力的雷球却在离四合院半寸远的地方,消失了。或者说——被吞噬了。 “玩雷?”孟清辉语笑嫣然,身姿袅娜的走进了众人的视线里。她的长发柔顺的批下,红唇勾着笑,华美的旗袍贴着她迷人的曲线,一颦一笑,都沟的人乱了心曲。 只是那双翦水秋瞳里,像是被寒冰封住了似的,没有半点温度。 孟清辉一只手搭在宁衍的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肩上,看起来就是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心上人的小女人的样子。 “恩?怎么不说话了?”她脸上带着一抹恶劣的笑,“玩雷的话,我陪你们玩啊~”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 丢出雷球的那个男子的头顶忽然降下一束雷光,猝不及防间就把那男人劈的全身焦黑。 那些还没来得及挑衅的异能者心里发寒,他们有些想要退缩了,可是空间和物资的诱惑又让他们踟躇着不愿离开。毕竟他们的人比较多,不是么?万一就成功的打败了明月小队,得到了空间和物资呢? 孟清辉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眼底却更冷了。 “怎么都僵在那儿了?不是想要我的空间吗?来呀,只要能伤到我,我就把空间,双手奉上。” 刚刚还僵峙着的人群开始骚动,各色的异能已经在积蓄能量。 “对了,”孟清辉点点嘴角,“我空间里的物资,足以供给整个基地,至少五十年哦?” 想要么?想要的话……就来抢呀。 各种异能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砸向了四合院,但也依旧没有能对四合院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明月小队的人,甚至好整以暇的拿出了糕点水果,饶有兴致的看着各色异能撞在结界上,像是烟花一样绚烂好看。 孟清辉还把蛋宝和胖达也放了出来,秦萧依偎在胖达毛茸茸的怀抱里,好奇又激动的看着。 孟清辉咬下宁衍喂来的糕点,眯着眼睛。 结界外攻击渐渐的弱了,异能终究是有用完的时候。 当四合院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当他们看到明月小队诸人嘲讽轻蔑的眼神。 “结束了?”孟清辉伸了个懒腰,“那……该我了?”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四十二 那天的事情,帝都基地里的人很少再会提及。 异能者们去的声势浩荡,回来的时候……不,他们甚至没能“回来”。 当那些异能者耗尽了异能,累的瘫坐在地,明月小队里的那个倾城美人微微笑着,让人筑起了高墙,将挑事的异能者都圈进了墙里。一只巨大的变异滚滚撒着欢在墙内跑着,每次动作都会将一些人踩在脚下。 有的异能者试图爬出高墙,却被明月小队的人用异能打了下来。 “不要这么扫兴嘛,”徐瑶甜甜的笑着,“你们都这样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不好好的回个礼,你们该说我们好欺负了。” 一个女孩子狼狈的躲过了沈甜丢过来的火蛇,看着穿着华美、被帅气的宁衍小心护着的孟清辉,眼里划过嫉妒,她不甘心的吼道:“你这样做,是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么!你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帮助其他的人!你这样自私,这样残忍,真叫人看不起!” “想对嫂嫂赶尽杀绝的难道不是你们吗!”孟清辉还没来得及开口,宁洛先炸了毛,“平时你们伤着碰着了,是我们提供的药品,是我们帮你们治疗!基地最危险的任务是我们完成的!当实验体,你那么有爱心你那么仁慈你去啊!” 宁洛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回忆起自己在金陵基地生不如死的经历,声音渐渐的歇斯底里:“你们才是最自私最残忍的!” 纤纤素手搭在了宁洛的肩上,接着一只大手用力的揉了揉他的头。 “我不帮助你们?”孟清辉歪了歪歪头,“我也说了,我空间的物资,足以支撑基地几十年的供给,哪怕你们提出友好的合作,我们都不会拒绝。可是你们选择了置我于死地。说到底,我又有什么义务——无偿的付出呢?” “你们对我赶尽杀绝,却要求我温柔以待,凭什么?” “你们贪图安逸,却嫉妒我们努力付出后得到的力量,想要不劳而获,我又凭什么要顺着你们的心意?” “亲爱的,就连秦萧这样小的孩子都明白自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孟清辉轻轻的叹息,末世后的天空纯净的不可思议,湛蓝的天空、瑰丽的晚霞、璀璨的星空,她爱极了这些景色。 他们没有杀死那些异能者,却废掉了他们的行动能力。以后,他们连一些没有异能的普通幸存者都比不过了。 等所有的异能者都倒下了,孟清辉信手挥出一条雷蛇,那坚固的土墙轰然倒塌。 孟清辉似笑非笑的看着墙外严阵以待的孙、习两家,漫不经心的抚着蛋宝的毛。 对峙中,枪支上膛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响亮。 晏家和龙家的支援来了。 孙家和习家的领头人脸色难看,他们没有想到,明月小队居然当真能抵挡得住几乎整个基地的异能者的攻击。 还有那个看起来蠢萌蠢萌的变异兽…… 是他们失策了。 “孟小姐,”习家家主沉着声音,语气里藏着不情愿,“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商量一下。” “商量?”孟清辉笑的无害,“抱歉,迟了。” 丧尸肉可能不太好吃?四十三 帝都的势力重新洗牌,孙、习两家迅速陨落,只剩了晏家和龙家。 孟清辉一行人也无意再在帝都基地停留,留了宁老和宁父宁母在帝都基地,其他的人,则收拾了行装,踏上了旅途。 龙斓在之前那件事里讨足了好处,如今也笑眯眯的给孟清辉他们送行。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龙斓丝毫不去理会宁衍几乎想把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骚包的冲孟清辉抛了一个媚眼,“我似乎也不比他差吧?” 孟清辉安抚的亲亲宁衍的脸颊,然后挑了挑眉看向龙斓:“可是你不是他。”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我所爱的,自始至终只有这样一个他。 ---------- “阿衍呀,”旅途中,孟清辉窝在宁衍的怀里,“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完成的事情?” 宁衍沉思一会儿,摸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大概是希望……末世能结束吧。” 孟清辉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虽然容颜不大一样了,但是这双眼瞳,却还是一如既往。 “众生皆苦,”宁衍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就算这人间不值得,我也希望,能为那些无辜的人,做些什么……” 就算这天道不公,我也愿意为了大道、为了苍生,努力的做些什么…… 眼泪夺眶而出。 “阿衍,我不在乎什么苍生、大道,”她用手挡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可是,我在乎你。” 雪霁,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双手奉上。 ---------- 末世后的第二十七年。 人类研究出了能够杀死丧尸病毒的药物,末世开始走进尾声。 末世后的第二十九年。 最后一个丧尸倒在了冰冷的北方,漫天飞雪将它的身体掩埋,也将那漫长的灾厄岁月埋葬在这。 末世后的第三十年。 人类重新建立城市,他们建立了全新的体制,一个适应异能者和普通人的体制。 他们给异能者戴上枷锁,让他们不能随心用异能伤害普通人;他们改造了普通人的基因,让他们天生就臣服、依附于异能者。 末世后的第三十二年。 人类重新找到培育食物的方法,城市也重新有了武装力量,变异兽和变异植物也不再是威胁。 末世结束,人类步入新的纪元。 ---------- 宁衍躺在一张木床上,闭着眼,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两鬓斑白,可他依然是个帅老头。 有人推开木门,脚步轻轻,她走到床边坐下,迟疑着伸手轻抚着宁衍苍老的脸庞。 她陪着他走完了一生,看着他一点点的变老,然后……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了。 孟清辉依恋的将头枕在他的头边,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一抹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落下。 上穷碧落下黄泉,能与你相依一世,足矣。 孟清辉平稳的呼吸慢慢的停下,她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世界。 一抹光点从宁衍的额心飞出来,绕着孟清辉的魂魄翻飞。 ---------- 宁洛推开宁衍和孟清辉的房门,愣愣的看着相依的二人。 “……哥哥?” 取次花丛懒回顾 修炼到孟清辉这样的段数,重塑身体就像探囊取物那样简单。 她小心的护着掌心的那一抹纯净的魂魄,甚至不惜分出了一缕元神来滋养他。 崔珏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嘴唇蠕动了几番,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 “听说你去了趟小世界,回来后变了不少,”烛九阴端坐在孟清辉对面,动作优雅的品着茶,“如今一见……果真柔和了不少。” 烛九阴穿着一席暗红的长袍,用金线在衣摆处绣了精致的暗纹,看起来低调又华贵。他五官英俊,却带着两分阴郁,无端多了两分气势,叫人不敢多靠近。 庄子里的那些个小鬼摄于他的压力,躲在一边不敢靠近。 孟清辉浅浅的瞥了烛九阴一眼,其中的嫌弃不加掩饰。 “你有本事在我这儿装能干,你有本事去找烛龙啊。” 烛九阴额角青筋暴起,努力的忍着不去揍孟清辉:“说的好像你找到雪霁那只狐狸了一样。” 孟清辉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嘴角带着莫明的笑意:“谁知道呢。” 烛九阴“啧”了一声,也不耐烦再做出斯文的模样,一口灌下热茶。 “嘶——”烛九阴吐着舌头,五官扭曲,“好烫!!!” 孟清辉淡定的小口品着茶,冷眼看着烛九阴跳脚找冰凉的东西。 “烛九阴,”孟清辉轻轻转着茶盏,声音里忽然就有些低落,“烛龙最终还是选择了天下苍生。” 烛九阴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翻涌起浓郁的黑暗。 “你怨过么?”孟清辉歪歪头,双眼却没什么神采。 “嗤,有什么好怨的,”烛九阴咬着牙,“我吃饱了撑的才去管他。” ---------- 孟清辉做了孟婆后,就没怎么再做过梦。 偶尔做梦,梦见的也是满汉全席珍馐美味。 可是今天,她却陷入了梦里。 在梦里,她追着一只迷梦蝶,穿过一层迷雾,恍恍惚惚的,来到了一座水乡小镇。 她梦见自己穿着精致的绣花鞋,脚步轻快的踩在青石板上。 她看见自己蜡染的裙摆漾起好看的波浪,又像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一个挎着竹篮的婶子迎面走来,笑盈盈的看着她:“语嫣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语嫣?孟清辉呆了一会儿,却听见自己欢快的回答道:“李婶子,茶庄里缺人手,我正要去帮忙呢!” 孟清辉仔细的看着李婶子眼睛里的“自己”,语嫣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却也清秀可人,那双笑眼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她右脸颊上有一枚浅浅的酒窝,里面像是盛着腻人的蜜糖。 她的唇角下有一颗浅色的痣,清纯里又多添了几分妩媚。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鼻音,还有些许的江南水乡的乡音。 语嫣哼着小调,向着小镇外的庄子走去。那庄子建在一座小山上,山坡上环绕着一层一层的茶田。 等走进了茶庄,似乎还有水滴碰撞滴落的声音。山上,是有清泉或是小溪么? 青翠的山,清雅的茶香,清澈的溪泉,缭绕的烟雾。 恍若仙境。 茗茶·壹 “小天使,”吴怡怡哀嚎一声,作势倒进了孟清辉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一直蹭啊蹭,“这么多天你都去了哪里!” 孟清辉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闻言也只是温婉的一笑:“去旅游了一趟。” 她在末世陪宁衍度过了一生,又在庄子里休息了些时日,可对吴怡怡来说,不过是将将一周的光景。 吴怡怡难得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再胡闹,担心的看着她,然后暗搓搓的给孟清辉倒了杯热水回来。 “来来来,小天使,多喝点热水。” 孟清辉自从养了猫,买了手机,也会上上网络,对“多喝热水”梗也有所耳闻,她似笑非笑的瞄了吴怡怡一眼,听她讪讪的傻笑,便也不多纠缠。 “小天使小天使,”吴怡怡抽抽鼻子,装模作样的在孟清辉身边嗅嗅,然后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亮闪闪的,“你身上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孟清辉歪歪头,她不曾给校服熏过香,也从不喜欢喷些香水之类的,一时也不知道吴怡怡说的是什么。她低下头在身上细细闻了闻,有一缕清新的茶香若有似无的,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茶香。孟清辉脸色微不可觉的变了,她想起了先前那个茶香萦绕的梦。 ---------- “语嫣姐姐,”一个鼻翼长满了雀斑的女孩子凑到语嫣的身旁,她穿着利落的衣裤,手指在茶树间快速的翻飞,“你可见着了前些日子来庄子里的那个兵哥哥了?” 语嫣同女孩子一样的打扮,她眼疾手快的掐下枝头一点嫩绿,然后好奇的看了女孩一眼:“不曾呢,那样的贵人,哪里是我们能见得着的。” 女孩神神秘秘的凑到语嫣的耳边,小声道:“昨儿见着培烟姐姐,她同我说,那个兵哥哥是什么军阀,又帅气,又厉害,来这里要求娶老爷那病怏怏的小姐!” 语嫣咽了咽口水,嗔了女孩一眼:“你可快别说了,晚些叫别人听见你这样编排老爷小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女孩吐吐舌头,低了头,认真的采茶。 语嫣的思绪却飘远了些,少年慕艾,她也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 他会不会也是身姿挺拔、帅气硬朗?他会不会也是努力认真的人,会好好的经营他们的家? 他——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爱护她、照顾她? 哎呀,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语嫣忍不住羞红了脸,那两抹坨红映在白净的脸上,竟说不出的好看。 秀美的江南姑娘红着脸在翠绿的茶园里穿行,这副画面不知道误入了谁的眼里,成了谁的美景。 ---------- 孟清辉从梦中醒来,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第二次了。 孟清辉想起第一次时,梦里所追逐的那只迷梦蝶,好像明白了什么。 庄生晓梦迷蝴蝶,那只迷梦蝶,应该是引着她,进了语嫣的梦里。 孟清辉懒懒的翻了个身,眼睛半阖着。 罢了,总归她最近无事可做,便看看那只小蝴蝶想要做什么吧。 茗茶·贰 孟清辉有快一周都没有再梦见语嫣。 不过她也没有太在意,最近家里算的上是人仰马翻,她自顾不暇。 承音接了一个广播剧,最近忙着去录音棚对戏录音,孟团团表示有点不开心,连食欲都少了些。更重要的是—— 孟团团和雪蛋宝气!场!不!和! 胖达是末世那个小世界的生灵,她走的时候就把胖达放走了,但是蛋宝是在她芥子空间出生的,自然是跟着她来了小公寓。 孟团团好久没有见到自家铲屎官,哒哒哒的跑到孟清辉脚边,却发现她怀里抱了另外一团。 喵喵喵?说好的只爱宝宝一个人呢? 团团委屈,但是团团不说。 孟团团炸毛,拱起背,奶声奶气的凶蛋宝:“吓——” 我敲凶的嗷! 蛋宝歪歪脑袋,不解的对团团“嗷”了一声,还甩了甩尾巴,心情很好的样子。 蛋宝从孟清辉的臂弯里跳下,小碎步走到了团团面前坐下,他抖抖耳朵,干净好看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团团。 团团吓的往后一跳,然后一边后退,一边奶凶奶凶的冲蛋宝叫唤。 孟清辉笑的花枝乱颤,她点了点孟团团的小粉鼻子,嗲着声音:“哎呀,小姑娘家家的,做什么这么凶啦。” 孟团团:哼╭(╯^╰)╮,铲屎官真讨厌。 ---------- 语嫣一手拿着一块帕子,一手捏着一根绣花针,正倚在窗边发呆。 帕子上是绣了一半的蝶恋花,翩翩蝴蝶绣的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它们就要冲出帕子飞出来一样。 语嫣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好一会儿,才愁思满满的叹了口气。 她望着摇曳的烛火发着呆,愁肠百结,思绪像是揉乱了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她摇摇头,试图把纷杂的思绪赶出脑海,集中了精神想要继续绣完手上的帕子,针却一下扎进了她的手指。 “呀!”语嫣吃痛,她愣愣的看着手指上低落的血色,好一会儿,才叹息着去处理了伤口。 “扣扣——”有人叩了叩窗,语嫣先是一喜,却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落寞。 她抿抿唇,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看清了窗外那人俊朗的容颜。 “这么晚了,你跑来做什么?”她瞪了那人一眼,“前些日子不是才受了伤?不好好将养着,瞎跑什么!” 那人咳了一声,低低的笑了,他执起语嫣的手,眉眼间都是调笑:“小姑娘家家的,做什么就这样凶?” 语嫣的脸腾的红了,她眼波流转,就是不肯看那人,语气酸酸的:“是啊,我凶巴巴的,你倒是别来我这儿,去找那些温柔小意的似水佳人如花美眷啊。” 说道这里,她心口一痛。 他确实是有一位如花美眷,那位“病怏怏”的茶庄小姐。 月光如水,语嫣却觉得有些凉意,那凉意丝丝缕缕的,顺着皮肤,渗入骨髓。 “陆北戈,”她抽回了手,背过身去,声音里的哽咽却出卖了她,“我们不要再见了。再过些时日,你该娶小姐过门了,而我……也会听阿爹的,找个老实的人。” 陆北戈,山有木兮木有枝。 茗茶·叁 孟清辉揉揉眉头,有点头疼。 她梦境里语嫣的故事断断续续的,这会儿,又是四五天没有下文。 她又总觉得,得要触发什么东西,才能继续梦见语嫣接下来的故事。 孟清辉仔细的回忆了之前几次做梦前的情形,第一次,她在梦里追着一只迷梦蝶进了语嫣的故事;第二次,她返校,同吴怡怡说笑嬉闹;第三次,她在家里看两个小家伙有爱的互动…… 等等! 第二次的梦境里,语嫣和雀斑小姑娘关系很好,在茶园里交头接耳,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而她和吴怡怡恰好也做了类似的举动; 第三次的梦境里,那个叫陆北戈的男子对语嫣说“小姑娘家家的,做什么就这样凶?”,偏偏她那晚也说了类似的话…… 难不成,她要做出什么语嫣他们做过的事情,才能继续看到她的故事? 开玩笑! 她怎么会知道接下来的契机会是什么!她怎么知道语嫣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算了算了,孟清辉软软的瘫在了沙发里,反正她现在看到的也不多,也没有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就这样吧,随缘吧~ ---------- 粉紫色的迷梦蝶扑着翅膀,绕着孟清辉飞舞。 孟清辉挑挑眉,不耐烦的弹开它,席地而坐。 “少来和我卖萌套近乎,”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迷梦蝶,“这事儿太麻烦,我不想掺活。” 迷梦蝶急切的绕着她上下飞舞,见她还是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抖抖翅膀,视死如归一样,撞向了孟清辉的眉心。 孟清辉也是没有想到它会这样做,一时不妨,竟被小小迷梦蝶得了手。 心里暗道一声要遭,眼前的景色像是涟漪一样,一圈圈的漾开。 ---------- 语嫣轻喘着,裙摆和绣花鞋上都沾染了泥点,灰扑扑、脏兮兮的。 她扶着树干,稍稍休息了一下,又继续快步向前走。她身边还有好些同她一样,急急忙忙往前边赶的人,他们大包小包的,形容憔悴。 这是……在逃难? 孟清辉正想着,语嫣就被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绊倒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全身无力,爬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 还是之前见过的李婶子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姑娘,快起来吧,等会儿天晚了,就进不了城了。” 说完,李婶子挎着包袱,急急忙忙的也走了。 语嫣咬咬唇,看着地上水汪里的自己。 她的头发干枯,之前水润的唇瓣也干干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裂开,流出了血。她的脸色蜡黄,总是流转着笑意的眼睛也不如以前明亮。 这样狼狈难看的她……他也不会喜欢吧。 语嫣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人群赶向最近的城市。 国内军阀割据,国外又有许多强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下,战火袭卷而来,哪怕是她出生的那个小镇,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影响。 她的阿爹在逃难的过程里,染了病,没能救回来,早早地便走了。 留下她一个人,身似浮萍,在乱世挣扎。 天空飘起细雨,凉凉的落在语嫣的脸上,她却似无所觉,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明天。 茗茶·肆 孟清辉睁开眼,郁郁的吐出一口气。 她的心情很不好,先是被迷梦蝶拖进梦里,而梦里的语嫣又让她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她没想到,再进梦里看到那个小姑娘,竟会是这样的情状。她很喜欢语嫣那双笑眼,她或许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当你看进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心安。 而现在,那双眼睛里的魔力,已经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孟清辉起了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窗外的树上站着几只麻雀,歪着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叫着;偶尔也有三两老人,慢悠悠的在楼下散步聊天。 平静安宁。 孟清辉叹了口气,回屋里洗漱完,翻找出了她先前买的那套茶具,又取出了上好的明前龙井。 新鲜的虎跑泉水,二沸入茶,芽叶舒展,一片片青绿透亮在水中浮浮沉沉,茶香在屋子里萦绕开来,清新自然,品而饮之,其味清甜可口,入口柔和而清香,叫人回味无穷。 煮一壶清茶,悠闲的看着云卷云舒,说不出的平静悠然。 ---------- “这茶味真不错。”这个穿着中山装,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赞叹的品了品,赞叹的点了点头。 一旁亭亭站着的女子袅袅的跪坐下来,她行云流水一般的为男子由斟了一壶茶,吴音软语,撩的人心里痒痒的:“这是店里新到的雨前龙井,虽不及明前龙井那般金贵,却也是极好的。” 男子嗅了嗅茶香,慢慢品了一口,咂咂嘴,眼神不经意的就飘向了安静跪坐一旁的女子。她穿着茶楼统一的衣裙,浅蓝色的上袄配上丁香色的下裙,看起来温柔写意。 她松松绾了个发髻,几缕发丝垂在胸前,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流光溢彩的眼睛;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仔细看的话,还有一颗浅淡的酒窝。 语嫣年轻,长得又清纯可人,加上曾经在茶庄上做过工,便被这茶楼的老板收留。 起初,她受了不少的罪,从南方到北方,她一路上担心受怕,又总是饿着肚子,一来二去,身子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再加上水土不服,不习惯北方的饮食,她迅速的消瘦下来。好在茶楼老板和老板娘心善,让她好好休息将养了些时日,才开始让她在茶楼里做事。 茶楼里的工作并不累,恰好语嫣又极爱茶,也很是了解茶,不少来茶楼的客人都很喜欢这个南方的姑娘。 特别是等语嫣身体慢慢调整过来,重新又变得丰腴好看后。 她在茶庄的时候,就学过不少泡茶的手法,在茶楼其他打工的姑娘做起来普普通通的动作,被她做出了一种美感。 时光磨圆了她的性子,虽少了当年的灵动活泼,却多了一分成熟婉约,别有风情。 至少在陆北戈看来是这样。 他贪婪的看着那个沉静的女子,步伐停滞在茶楼前,再不能挪动半分。 当年她说出那样的话,他心里气急,却也心疼的厉害,他不傻,自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天晚上,他虽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却也是去同茶庄主人商量着解除婚约。 茗茶·伍 陆北戈对茶庄小姐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硬要说的话,最多是个兄妹情,怜惜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却疾病缠身。 他说是要娶茶庄小姐,其实也不过是当时陆家看上了茶庄的财力,想借联姻拉拢茶庄,然后一鼓作气壮大陆家的势力罢了。 他会答应婚约,也是因为当时没有心悦的姑娘。如今他既然有了心仪的人儿,又怎么会再去娶茶庄小姐,白白辜负了两个可爱的姑娘。 他本想解决了这些事情,然后再上门向语嫣提亲的,然后好好抱着她,向她把一切解释清楚。 可是这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本想”。 他匆匆解决了婚约的事情,用其他条件说服了茶庄主人支持陆家后,来不及去寻语嫣,就被电报急招回陆家所在的榆城。战事吃紧,他一耽搁就是一年——然后,传来了那个南方小镇被战火吞噬的消息。 薄薄的一张纸,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她还好么?是不是被吓坏了?她的家乡被毁,她又会去哪里呢?她—— 还活着么? 不,她一定还活着……她还没能嫁给他,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就等她嫁给他……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他一边害怕,一边又不住的安慰自己,没有消息说不准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不是没想过亲自去寻她,但是——r军的攻势越发的猛烈了。 国不定,何以为家。 他不在乎这个国家是谁当政,却不能容忍他人侵犯国威。 念着心上人平安的陆北戈,对付起敌人来,手段愈加狠厉了。他像是有什么急着要去做的事情,每每都亲自上阵,缜密的布阵指挥、弹无虚发的枪法、视死如归的战斗,说是“杀神”也不夸张。 主将这样凶猛,受到鼓舞的将士们杀起敌来也是如有神助。 可是无论陆北戈在战场上如何无往不利,他依然寻不到当年惊鸿一瞥的佳人。 ---------- 陆北戈有些恍惚,甚至不敢踏进这个茶楼里。 他今天是要去寻副将商议接下来的部署的,路经此处,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浓烈又复杂。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父亲都奈何不了他的陆北戈,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害怕”。 怕是自己认错了,怕这又是午夜梦回的又一个绮梦,怕这座茶楼是一个海市蜃楼,怕……她心里已经没有了他。 语嫣感受到一束灼热的目光紧紧的锁定着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客人觊觎她,她渐渐地也习惯了这些目光。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个目光侵略性太强,让她有些不自在,总想从这束目光里逃开;但是这目光又那么熟悉,语嫣咬了咬下唇,强忍着不去追寻那束目光的根源。 一会儿,那束目光忽然移开了。语嫣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隐隐又有些失落。 她这是怎么了? 上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在家乡,和陆北戈在一起的时候。 陆北戈……她有很久,都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只是每次想起,心口都涨涨的,眼眶热热的,视线悄悄的模糊。 “掌柜的,这里可还有——明前龙井?” 茗茶·陆 “掌柜的,这里可还有——明前龙井?”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是敲钟的灵锤,重重的撞向她的心口,留下不平静的回响。 “这不是……”茶楼老板的声音又惊又喜,讨好而小心的同那人回话,“陆少,这年头,明前龙井不好进到啊……不过我们这儿的雨前龙井也是极好的,陆少,尝尝?” 语嫣依然跪坐在哪,面上还是平静的样子,但她放在腿上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在裙上留下细小的褶皱。 “唔……雨前龙井,”那人坏心眼的咬着字,“雨前龙井到底是比不上明前龙井的风味。” 语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蓦的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 一直悄悄观察着她的陆北戈心道不好,话音一转,又道:“既然没有明前茶,那就只能用雨前茶解解馋了。你们这儿可有擅长泡茶的?” 掌柜的一听,放下了心,忙笑道:“有的,有的,陆少,您在雅间稍等,我这就去把人给你带来。” 陆北戈的视线往语嫣那儿瞟了一下,压下心里的悸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脸跟小厮慢慢上了雅间。 掌柜的急匆匆的寻到语嫣那儿,见语嫣跪坐着发呆,笑着同正品茶的中山装男子说了几句,然后来拉语嫣。 “语嫣,你可真是咱们的救星!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在陆少面前露一手!”掌柜的拍拍语嫣的手,眼睛里写满了热切。 语嫣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加上跪坐的时间有些长了,猛地要站起来,险些摔倒。 “哎哟小祖宗,”掌柜的出了一身冷汗,忙抚了她一下,“您可站好了,别在这会儿伤着了!” ---------- 当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陆北戈本来还有些踌躇的咽口水,不知道要对心上人说些什么,这下立马乱了阵脚,三两步走到人的面前,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心疼的不行。 偏偏他又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一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嫣儿,别、咳、别哭哈,没事儿,嗯?乖啊?” 语嫣听着他温柔笨拙的安慰,忽然就委屈的不行,眼泪像是掉豆子一样不停的往下掉。 陆北戈气的想刷自己嘴巴子,怎么嘴就这么笨呢!差点把人丢了不说,这会儿连安慰人都做不好,个废物! 语嫣看着他懊恼的眼神,忽然抬起了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眼有一次盈了笑意光亮,嘴里却嗔他:“冤家,你的手揉疼我了!” 陆北戈一愣,她的脸没有以前那般细腻,却也还是嫩生生的;而他常年舞刀弄枪的,这双手上长满了茧子,粗糙的紧,而且方才想给她擦眼泪的时候也没能控制好力道,在她白净的脸上留了红彤彤的手印。 没用!陆北戈暗啐自己一声。 “我给你沏茶吧?”语嫣眼神飘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时隔经年,再相见,总是有些不自在。 “哦哦,”陆北戈深呼吸,大步走到桌边坐下,眼神却半点不从语嫣身上错开。 他心口一热,轻声说了一句话。语嫣拿着茶匙的手一抖,一滴清泪落入了茶叶上。 “语嫣,嫁给我可好?” 茗茶·柒 清晨,琉璃见孟清辉赖床总是不起来,在门外犹疑该不该去叫醒她。 自家主子有多爱睡觉,起床气有多大,她自是清楚的。只是今儿…… 琉璃叹了口气,表情凝重的准备敲门,却不妨门从里边被拉了开来。 孟清辉臭着一张脸,表情有些微的扭曲。 琉璃愣了一会儿,迟疑着:“主子?怎么了?” “没,”孟清辉磨了磨后槽牙,“就是牙有点酸。” ---------- 语嫣面对着陆北戈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自卑,追根到底,她自知门不当户不对,他们生活成长的环境差异太大,各种观念也有差距,且不说父母长辈能不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是她自己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长久。 她读书不多,却也听过去茶庄的书生说过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爱——真的能克服一切么? 陆北戈眼神灼灼的看着发着愣的语嫣,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语嫣!”陆北戈将她拉进怀里,语气里带了三分霸道两分惊惶,“我会对你好的!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有同你说清楚,没能及时带你走,害你吃了这么多苦,我……” 柔软的唇瓣带着些许的茶香,染着初秋的寒意。陆北戈傻了一会儿,而后压着心里的喜悦一点点、一点点的加深了这个吻,他们吻的缠绵,像是要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不安和思念都加在这个吻里,传达给对方。 苦涩的泪水滑落,从相叠的唇瓣滑进食道,然后,在心口灼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我不明白,”陆北戈依依不舍的离开那瓣柔软,有些气喘的抵着语嫣的额头,“我能感受到,你还爱我,那么,为什么……” 语嫣扬起脸蛋,哀哀戚戚的看着陆北戈的眼睛,她用食指抵着陆北戈的唇,挡住他将要说出的话。 “北戈,你是榆城人人上赶着讨好的陆少。”而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默默无闻的采茶女。 “你心里有大义,有家国。”而我,心很小,满满的,不过只装了一个心上人。 “我们——” 语嫣说不下去了,她垂着头,不愿去看陆北戈的表情。一旁煮水器里正煮着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弱弱的声响,稀疏的烟雾在不大的雅间里缭绕。 像一层薄纱,隔开了他和她。 “从我听说你们出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陆北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扶着额头,眼神晦暗,“我不能随意丢下我的兵亲自去找你,但是我一直没放弃寻找你的消息。” “我不敢多想,只能不停的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那些害得你颠沛流离的家伙,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现在,整个陆家军阀,已经没有人的权利能高过我,没有人能对我指手画脚。” “除了你。” 语嫣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甚至在想,这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幻梦,等她醒来,就会发现,没有两情相悦、没有他。 陆北戈强势的握住语嫣的肩膀:“语嫣,你看着我。” “什么名利、什么地位,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去爱你。” “我爱你。” 茗茶·捌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语嫣一声跌一声,想要将所有的心绪都说与他听。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不得相见的年年岁岁,她又何尝不是想着他念着他? 陆北戈环着语嫣的腰,薄唇流连在她的脸上,一点点的吻去她的眼泪。 好一会儿,语嫣的情绪平定了不少,方才有些害羞的用袖子遮住了脸,扭过头去不看陆北戈。 “现在——”陆北戈低低的笑了,执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愿意嫁给我了么?” 语嫣双颊染上桃粉,水光涟涟的笑眼嗔了陆北戈一眼,握着拳头轻轻砸了他一下:“冤家。” 她的头靠在陆北戈的肩上,半晌,却还是有些不安。她忍不住抬头看着陆北戈英俊的脸:“北戈……如果你的家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陆北戈挑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人,撇撇嘴:“要娶你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们,不服就让他们憋着。” 语嫣抿抿嘴,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没了父母亲人,总归还是会希望他的父母能祝福他们的。 陆北戈抱住她的肩,带着她坐到桌旁:“语嫣,给我泡壶龙井?” ---------- 孟清辉恶狠狠的吃着面前的蛋糕,她生平第一次,理解了网络上所说的“虐狗”是什么样的行为,也终于明白了她和宁衍的行为给小队里的大家带来了什么样的……感受。 啧。 细腻的奶油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在口中炸开,黄油的醇厚像大提琴演奏出的乐曲,裹挟着新鲜水果的清香——一切,都妙不可言。 孟清辉郁卒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她眯起了眼睛,享受的咽下了嘴里的蛋糕。 承音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窈窕佳人,轻启红唇,优雅的吃着——一块12寸大小的水果挞。 承音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头发也精心的做了发型。这些天有个戏班子在国内巡回表演,发扬戏曲文化,恰好孟清辉也喜欢听戏,他便用了点心思拿到两张票。这会儿,他俩盛装打扮了,准备赶往戏院。 戏台子下摆着几张红木桌子,有几个短打打扮的人在桌子间穿行,或提着一壶水,或端着几碟糕点。侍者领着他们在靠近戏台子的桌前坐了下来。 承音招来侍者,想要点些糕点茶饮,菜单上除了一些常见的糕点外,还有诸如“陌上桑”、“梅间雪”、“金缕丝”,这样一些糕点。 孟清辉点点嘴角,颇有兴趣的问侍者:“这都是些什么糕点?” 侍者却神秘一笑:“客人不若点来尝尝?” 孟清辉挑眉,从善如流的点了陌上桑和梅间雪,还有几个糕团来尝尝。 等糕点端上来,才发现,所谓陌上桑,是绿茶味的包子,加了蔓越莓的内馅,绿茶的苦味被蔓越莓和桑葚的酸酸甜甜中和,别有一种奇妙的美味;而梅间雪,是糯米粉做成的颇有弹性的皮子,包着绵柔细软的豆沙奶油,甜味适中,香甜可口。 孟清辉最近偏爱龙井,又点了两壶上好的明前龙井来,甜蜜的糕点、淡雅的清茶,听着戏曲儿。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茗茶·玖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陆北戈穿着一身军装,凛然冷峻的模样,手却不安分的在语嫣的腰间作怪。语嫣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带着恼意瞪了陆北戈一眼,小声的抱怨道:“手做什么呢,就不能好好儿的看着戏!” 陆北戈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意,也听话的不再作怪,好好儿的安分了一会儿。 等一曲罢了,陆北戈揽着语嫣在街道上漫步,她还不太习惯穿那些洋裙旗袍,只耐着害羞穿了过膝的棉裙,头发披在身后,像个青春洋溢的女学生一样。 “语嫣,”陆北戈瞧着两人气氛不错,趁热打铁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过两天,同我去见见我家长辈吧?” 语嫣身体一僵,有些紧张不自在的咬了咬下唇。 陆北戈差不多能猜出自家小姑娘在紧张什么,有意逗弄她:“傻媳妇总是要见爹娘的,怕什么。” “你才傻!”语嫣气呼呼的戳了他的腰眼,但陆北戈常年征战锻炼,身上硬邦邦的,他没什么感觉,她却觉得手指有些疼。 不过方才的紧张倒也减少了不少。 ---------- 见家长的日子来的比语嫣想象中快。 她认真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再三确认了自己看起来足够得体后,才扭捏着上了陆北戈的车。 靠在车上等着语嫣的陆北戈,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紧紧的粘上了她。 语嫣画了点淡妆,精致的衣裙衬的她更加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她有些害羞的看着陆北戈,不安的舔了下唇。 陆北戈气息一滞,气血上涌,喉结上下滑动了几番。 语嫣见他目光沉沉,半晌都没说一句话,心里有些慌了。她不安的拽着裙角,一瞬间,甚至生出了逃开的心思。 “很好看。”陆北戈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向着语嫣伸出了手。 语嫣低了头,脸上的烧的厉害,一时没看脚下,绊了一跤。 陆北戈及时的拉住了她,语嫣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在陆北戈的胸膛。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颤抖,听见那闷笑,一时气恼,含羞带嗔的斜了陆北戈一眼,钻进了车里。 可当他们一点点越来越靠近陆北戈家的时候,她又忘了刚才的丢人气恼,主动拉了陆北戈的手,细声细语的问他他家里人的喜好和忌讳。 她这副样子让陆北戈心情极好,她愿意去了解他的家人,愿意去讨好他的家人,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里满满涨涨的,盈满了对她的爱意。 只是这些好心情在他到家后,看到坐在厅堂里的那几个人后,消失殆尽了。 陆北戈拧着眉,沉了声音:“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足无措的语嫣拉进怀里,轻拍她的肩膀,温柔小意的安抚。 “北戈快进来,见见你的——未婚妻。” 茗茶·拾 “北戈快来见见你的未婚妻。”一个端庄美丽的妇人娉婷走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盈盈的看向陆北戈。 竟是主动地忽视了他怀中的语嫣。 语嫣脸色苍白,她微微颤抖着,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陆北戈不说话,只是阴狠的盯着那个妇人,他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便用力的握紧她的肩膀,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那样不安。 仿佛就要再一次失去她的不安。 “你这孩子,愣在那里做什么,”妇人笑容不变,伸手就想要来拉他,“快来见见沈小姐呀。” 陆北戈抱着语嫣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妇人的触碰。 妇人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继续笑着同他说:“沈小姐这才刚留洋回国,还有些不大适应,你多陪她说说话,啊?” 陆北戈冷眼看着她自说自话,好一会儿,才嘲讽的笑:“什么沈小姐,哪门子的未婚妻?” 那妇人的笑又多了几分意味:“瞧你说的这什么话——” “我唤你一声母亲,”陆北戈不耐烦的打断她,“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插手了?” 妇人半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这是岭南沈家的大小姐,性格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你祖父和父亲也是极为赞成这门婚事的。” “你只有这点手段了么,只能用那两个老东西来压我了?你当真以为他们能管得住我?”陆北戈情绪越来越暴躁,可表面上却更加平静,“你当初做小三勾引我父亲害死我母亲的手段去哪儿了?” “北戈!”一个威严的声音如惊雷一样响起,一个威严的老人从楼上走下来,面色不善的看着陆北戈和语嫣。 陆震在女仆的搀扶下走到了厅堂,他虽也不喜欢陆北戈的继母,却也不愿让陆北戈在别人面前撕开家丑。 何况——他也不太看得上陆北戈怀里那个菟丝子一般柔弱的平民女子。 不过是一个想攀龙附凤的人罢了。沈悦那姑娘,家世才学都不错,想来也是能为他们陆家带来不少好处。 陆北戈看到他爷爷,稍稍收敛了一下,却还是紧紧揽着语嫣。 “你母亲说的不错,”陆震缓了语气,“陆家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嫁进来的,沈悦小姐就很适合你。” “呵,”陆北戈笑的弯了腰,“适合我,适合我?去他.妈.的适合我!” 陆北戈当着陆震的面,狠狠的吻了语嫣:“我的妻子,只会是身边的这个姑娘。至于沈小姐,她究竟是适合我,还是适合你陆家,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陆北戈!”陆震见他执意忤逆自己,震怒不已。这是陆北戈第二次不服从家里安排了,第一次不声不响推了茶庄的联姻,但他至少妥善的解决了事情,也为陆家带来了不少利益。 但是这次,他当着沈家人的面,半点情面也不留。 陆震气的发抖,扬起拐杖就想向陆北戈砸去。 语嫣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就要挡在陆北戈的面前,替他挡下;而陆北戈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我不愿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不管这个伤害来自于哪里,来自于谁。 因为我爱你。 茗茶·拾壹 “看来,我这趟是来的不巧了。” 如果说语嫣的声音像是水乡的白糖糕,甜甜软软的,听着叫人心里苏苏的,那么这个女子的声音就像是醇香的葡萄酒,撩人心醉。 沈悦穿着精致的小洋装,头发烫成了好看的弧度,编成了华美的发髻。语嫣看着她,渐渐的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在旁人的眼里,却是她将自己贴近了陆北戈。 沈悦带着自信高傲的笑,她走进了语嫣,笑着挑起了她的下巴。沈悦仔细的看了看语嫣清秀的脸,然后贴着她的脸,在颊上留下浅浅的一吻。 “sorry, little sheep,”沈悦才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落落大方的对语嫣和陆北戈说,“你很惹人怜爱,如果我是男子,恐怕也会对你这样的淑女动心。只是——” 她笑的肆意:“这个男人,我也很喜欢。虽然他现在中意的是你,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语嫣不自在的咬了咬嘴唇,她有些不安,强烈的危机感给了她勇气,让她离开了陆北戈的怀抱,勇敢的面对这些“豪门贵族”,认真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我不会把北戈让给你!我……” 她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拳头攥着衣角,也许她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的底气,但她眼里的认真和倔强却让沈悦愣了神。 陆北戈看着面前的小身影,喜不自禁。 他一直都想让语嫣自信起来,可就算他不断的告诉语嫣,她对他有多重要,语嫣都还是所在小小的自卑的阴影里。他本来还有些担心,面对更加强势自信的沈悦,语嫣会退缩,却没想到…… 会有这样好的答案。 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乐,让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那个泄了气有些惊慌的人儿。 “语嫣,我好喜欢你啊。” 语嫣的脸越来越红了,她几乎想要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就算是掩耳盗铃也无所谓了。 陆北戈直起身子,霸道的揽着语嫣,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对陆震和继母说:“你们想通过联姻来给陆家争好处,就自己娶,老子只会有语嫣一个妻子。陆家财势权势我也不在乎,总归军队里的那些个崽子也不会听你们的。” 陆震气的脸色发青,却又不能奈何陆北戈。他说的没错,陆家是军阀,靠的就是手下的军队。军队是由兵组成的,而陆北戈这个不孝子早就收服了那些兵蛋子。真要闹起来,讨不到好的,总归不会是陆北戈。 “沈小姐,”陆北戈有些歉意的对沈悦行了个礼,他对沈悦倒是没有什么感情,“沈小姐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孩儿,只是陆某已经有了想要相度一生的人。” 沈悦不在意的挑挑眉,只要他们俩还没有成婚,她就还有机会。像陆北戈这样优秀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错过。 “陆将军,”她勾着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结果。我们,来日方长。” 陆北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多话,只揽着做鸵鸟状的语嫣离开了陆家大宅。 茗茶·拾贰 从陆家大宅离开的时候,晚霞还没来得及换成夜空。 陆北戈有些担心抱歉的看着语嫣,总想着要带她做些什么,好忘记方才的不愉快。他们并肩在街道上走着,一时间相顾无言。陆北戈舔舔唇,心里愈发不安焦躁。 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榆城最大的戏园子这几日恰好有新戏,便拉了语嫣的手,温柔道:“这会儿天色还早,我也有许久不曾好好闲下来去听个戏了,你陪我去听一出可好?” 语嫣原先在小镇上不常能听到戏,只有一些节日、或是茶庄主家有什么喜事,会请上一个戏班子来小镇上唱一出,每到这时候,她和自己的玩伴们总会相约早早的去占座位。 她喜欢的东西不多,听戏也算得上是一个奢侈些的兴趣了。这会儿被陆北戈一提,她也有些心痒,有些害羞的咳了两声,然后点点头,随他去了戏园子。 陆北戈会去的戏园子总归是同她们小镇上的那个不同,语嫣看着什么都有些好奇,特别是在发现身边坐着的都是些公子小姐、老爷夫人的时候,她又开始不自在了。 好在戏园子也贴心,在二楼设了些小间,垂了帷幕,旁的人也看不清帷幕后的情状。 等戏园子里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后,锣鼓声响起,生、旦、净、丑,一个个出现在戏台上,这里的唱腔高亢激越,同她往常听的优美婉转不大一样,语嫣背脊挺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剧情跌宕。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当她听到虞姬拔剑自刎的时候,竟也随着剧情的展开落下了眼泪。 陆北戈已经没有心思听戏了。 虽说他本也不是喜欢听戏的人。 ---------- 孟清辉睁眼,映入眼中的却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还在梦境里没有出去。粉紫色的迷梦蝶破开朦胧的迷雾,飞到她的眼前。 迷梦蝶已经没有最初见到时那样好看了,她周身的萤光黯淡了不少,翅膀也不似最初的时候那样有力。 迷梦蝶停在了孟清辉的指尖。 下一秒,孟清辉周身的迷雾猛的被破开,刺鼻的血腥味还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她不适的皱了眉头。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小了,只留了些微的、痛苦的呻吟声。 这里是战场。 日暮云纱,金戈铁马。 陆北戈就在此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单膝跪在了一个早已倒下的士兵的身边,手颤抖着,替他合上了双眼。 迷梦蝶从她的指尖飞开,依恋的飞到了陆北戈的身边。 面前的场景又有了变化——人去楼空的茶楼、空无一人的街道。 孟清辉站在榆城的街上,看着被风刮下的海报孤零零的在空中飘着。 榆城虽不及魔都和京城那般繁华,但因着陆家军的镇守,倒也安逸。平日里街上总是热热闹闹的,很少会有这般安静的时候。 一只小蝴蝶跌跌拌拌的逆着风飞舞,每次没能飞出多远,就又被风吹的更远了些。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陆北戈一身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低着头,佝偻着背疲倦的走在这荒凉的街上。 茗茶·拾叁 又是一阵风刮来,小蝴蝶一下被吹的滚进了陆北戈的怀里。 陆北戈穿着一件披风,小蝴蝶昏头转向的滚进了披风的间隙里。陆北戈看着这个小生灵,也不知是什么心思,竟也就着小蝴蝶的速度,护着它前行。 等陆北戈走到一个小院的时候,月亮已经在天空挂了许久,繁星黯淡,刺骨的寒风吹的他眼角有些疼。 他敲响了院门,垂着手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了。 语嫣扶着腰,她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显怀后行动越发不便。才走了这一点的路,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看到陆北戈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忙拉了他进屋子。 可她一靠近他,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一阵反胃后,弯了腰快步走到窗边,止不住的呕着酸水。 小蝴蝶从陆北戈的披风下飞出来,静静的停在窗台上盛开着的紫罗兰的花蕊里。 陆北戈上前一步,想要替语嫣拍拍背,却又怕自己身上的味道会让她更加难过,平日里杀伐果敢的陆北戈竟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语嫣平复了呼吸,笑的脆弱勉强,她虚扶着桌子,坐到了陆北戈的身边。 “夫君?”语嫣的声音有些哑,眉目间有妇人的妩媚,还有被生活磨出的沧桑疲惫。 “唔,”陆北戈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我先去洗漱一下,身上味道太大,一会儿你又得遭罪。” 他快步往内室走,忽然又回身认真的看了语嫣一眼:“你先做着别乱走动,那些事情东西一会儿我来做。” 语嫣正扶着腰准备站起来的动作一顿,讪讪的又坐会了椅子里。 自从她有了身孕,陆北戈就什么也不让她做,如果他在,就是他来做;如果他不在,就由他安排在这里保护她的人来做。 陆北戈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自己,反复确认了身上没有什么异味后,才又回到语嫣身边。 “今天臭小子折腾你了么?”陆北戈摸着她的肚子,然后心疼又抱歉的看着语嫣,“身体还受得住么?” 语嫣敏感的感受到陆北戈的情绪不太对,却也装作不知道:“他呀,今天一直担心着他的阿爹,害怕的在抖呢。” 像是要回应妈妈的话,语嫣肚子里的孩子轻轻的蹬了一下腿,又像是在踢陆北戈放在语嫣肚子上的手。 “臭小子。”陆北戈摸摸鼻子,收回了手。 语嫣却嗔了他一眼:“如果是个姑娘呢?” “咳,”陆北戈眼睛四下乱飘,“会担心自家爹的姑娘,当然是小棉袄啊。” 语嫣笑着同陆北戈说话,宝宝今天又怎么怎么动了,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陆北戈沉默的听着。 一会儿,他才涩着声音说道:“语嫣,过两天,我就派人送你去安全些的地方。” 语嫣一怔,没答话。 “今天,跟了我十年的六儿阵亡了。r军攻势太猛,就算是陆家军,怕是也护不住榆城了。” 语嫣脸色白了几分,却没有打断他。 “只有你和孩子都安全,我才能放心的作战。” “夫君……” “我想让孩子,我们的孩子,在一个和平安定的世道出生。” “然后我能骄傲的和他说,你看,这是父亲为你守住的家国。” 茗茶·拾肆 陆北戈的效率很高,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人来接语嫣。 临走前,陆北戈将耳朵贴在语嫣的肚子上,一反沉默寡言的形象,絮絮叨叨的同宝宝说话。语嫣微笑着看他幼稚的样子,眼光流转。 “他们该等急了,”语嫣抚着陆北戈的脸,见他也没其他什么话要说,柔声细语,“等你再回来,说不准就能见着孩子了。” 陆北戈眼眶一红,回来,他还能回得来么?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们的赢面究竟有多小,也很明白他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是那样的渺茫。 r军恨极了他,又怎么会让他好过? 语嫣声音平静:“我和孩子,会一直等着你凯旋归来。” 陆北戈握紧了拳头,声音哽咽:“好……” “夫君,”语嫣主动的吻住他的唇,“别了。” 语嫣上了来接她的车子,没有再回头看陆北戈一眼。 一眼、不,只要一抹余光,她就会忍不住留下,她暗暗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会在顷刻间崩塌;只要她一回头——陆北戈就会看到她满脸的泪痕,还有那浓烈绝望哀痛的眼神。 ---------- 语嫣被带到了京城安顿。京城干燥,冬天又冷,大片大片的雪往下飘。 自小在水乡长大,没有见过雪的语嫣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到了一座四合院。这是陆北戈早便购置下的宅子,本也是想着有机会可以在京城住些日子。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派上用场。 四合院里有一个服侍的丫鬟和一个洒扫的婆子。 婆子以前也做过接生婆,她为人也算厚道,想着主家能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世道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便主动的揽下了照顾语嫣的活计。 那个小丫头也是南方逃难过来的,人伶俐,做的一手好绣活,平日里也能陪着语嫣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鞋子。 语嫣刚到京城没多久就病了,风寒来势汹汹,她烧的难受,却又执意不愿用药。 万一药里有什么伤着孩子了怎么办? 京城人喜欢喝豆汁儿,可语嫣就是喝不惯,总是想着家乡那抹茶香。 时光飞逝,转眼梅花也绽了幽香,语嫣嗅着院中的梅香,却听院门那儿一阵骚动。 她扶着笨重的身子走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却是几个泼皮见这家没个男人做主,进出都是些女人家,便动了坏心思。 有几个色胆包天的,甚至对着语嫣和小丫头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语嫣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心里头也急,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她觉得肚子有些坠坠的难受,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慢慢的,四合院前的人多了起来,大都是些想看戏的。 “哟,”一个靡丽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这京城的治安已经成这样了?随便几个地痞泼皮也能对本小姐的朋友动手动脚了?” 语嫣已经听不清别人都在说什么了,身下有液体不断流出来。 沈悦从人群里走到语嫣面前,看到的就是她满头大汗,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的样子。 “糟了!”婆子焦急的扶住语嫣,“夫人的羊水破了!” 茗茶·拾伍 沈悦沉着脸,吩咐自己身边的保镖看住来闹事的人,然后报了警。 她还是很喜欢语嫣这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的,语嫣和陆北戈成婚前,她们也算是良性竞争。虽然最后陆北戈还是选择了语嫣,但那也是陆北戈的选择,她和语嫣依然算得上是朋友。 榆城战事吃紧的时候,她恰好已经被家里接回了京城,前些日子听说陆北戈把语嫣送来了京城,这一得空就来寻她了。 然后就碰到这样的事情。 屋子里不断的传来惨叫声,沈悦听着脸色也一下一下的更白了。 “不行,”婆子焦急的喊,“夫人,您再坚持一下!孩子已经能看到头了!” 丫头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眼角还闪着泪光。沈悦还是个大闺女,虽然去留过洋,却也是第一次见着人生产。 她拉住匆匆往外走的丫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丫头急的满头大汗:“婆婆说,夫人体力不够,孩子胎位不太正,情况不太好。”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些,婆子的声音却更加不平静了。 “夫人,您再加把劲啊,”婆子大声的给语嫣打气,“夫人?夫人!” 沈悦咬咬牙,冲进了产房,她抓住语嫣的手,用帕子擦干了语嫣头上的汗滴。沈悦压低了声音,在语嫣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小嫣儿,你应该和陆北戈约好了要等他回来吧?你要加油,等宝宝出来,我们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陪你和宝宝。” “北戈、宝宝……”语嫣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她听见陆北戈的名字,像是忽然被唤回了意识,咬着牙又开始用力。 “啊——啊、啊!” “小嫣儿,你想想北戈!你想想孩子!你还没有看到她出生,还没有陪她长大!” “小嫣儿,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陆北戈说!只要你挺过来,我就派人去给陆北戈送信!” “北戈……”语嫣的眼角溢出了眼泪,她咬着婆子塞进她嘴里的人参,努力的把力气和意识都集中到下.身。 “哇——哇——“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响起,语嫣泄了气昏死过去,婆子和沈悦也都松了口气。 ---------- 语嫣为陆北戈生了个儿子,沈悦也履行了诺言,请人帮语嫣给陆北戈带了消息。 “夫君亲启: 我在京城过的很好,家中的丫头和婆婆带我很好,沈悦也照拂我许多;前些日子梅花开的正好,儿子急着想要快些来到这个世上赏花,大概他也想快些见到他的阿爹。 不知道夫君想要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我不太会给孩子起名字,就一直一直小宝小宝的叫他。 小宝很乖,眼睛像我,其他的同夫君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每次我和沈悦逗他,说到他的阿爹,小宝都会笑眯眯的舞着小拳头。 夫君,我和小宝,都很想你。” 不久,沈悦带来陆北戈的回信。 他给小宝起名陆向南,并托人将自己从小便带着的长命锁带给了自己的儿子。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小笺。 “等我回来。” 茗茶·拾陆 “小宝?小宝你在哪儿?”语嫣换了妇人的打扮,柔声呼唤着儿子。 虎头虎脑的三岁小男孩,全身透着股机灵劲儿,从一颗大树后探出了脑袋,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他的娘亲。听见娘亲叫他,捂着嘴偷偷的笑。 语嫣其实已经猜到陆向南藏在了哪儿,却还是做出苦恼的样子:“小宝,快出来,阿娘找不着你呀。” 陆小宝这才心满意足的从树后边跑出来,摇摇晃晃的扑进语嫣的怀里。 语嫣宠溺的点点他的鼻子:“坏小宝,总是要让阿娘着急,回头,叫你阿爹教训你。” 陆小宝长到三岁,却从没见过自己的那个阿爹,阿娘还因着这个,没少受委屈。于是陆小宝嘟着嘴,满是不乐意的踢了踢小石子。 “我不喜欢那个爹爹。”他咕哝着,再抬头,却发现他的阿娘发着呆在哭,马上就慌了神。 他把阿娘欺负哭了?! 小小的男孩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手足无措的用小肉手去抹阿娘的眼泪。 “阿娘,小宝错了,你不要哭了……哇啊——” 语嫣从来没想过,小宝会讨厌陆北戈。她本以为,小宝也会和她一样,满怀期待的等着陆北戈回来。那次沈悦帮她递过消息后,她又一次失去了他的消息。 “阿娘没事,”语嫣随意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轻柔的抚了抚陆小宝的脑袋,“小宝不哭。” “阿娘哭了,嗝,小宝让阿娘哭了,小宝是坏孩子,嗝……” “不是哦,”语嫣眼眶还有些红,她抱起小宝,轻轻的晃着,“阿娘的小宝是好孩子,是会照顾阿娘、担心阿爹的好孩子。阿爹阿娘的小宝,是最好的孩子。” --------- 同r军开战后的第七年,沈悦遇见了一个志趣相投的m国战地记者。 记者先生的金发像是被阳光亲吻过,湛蓝的眼睛清澈的像是雨过天晴时的碧空。五岁的小宝除了阿娘,最喜欢的就是沈悦姨姨和记者叔叔了。 婚礼那天,小宝主动请缨要给他们做花童,穿着特意定做的小西装,手上却攥着一串糖葫芦。 他看着其他大人送出的精美的礼物,然后有些失落的把糖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这是他帮阿娘捶了三天肩,换了几文钱去买的礼物。他很喜欢这个酸酸甜甜的小零食,想让沈悦姨姨吃了也开心。 “咦?”沈悦穿着新式旗袍,明艳的不可方物,“小宝手里抓着的是给我的礼物么?” 陆小宝红着脸,鼓足了勇气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出去:“悦姨姨,结婚快re……” 他一紧张,竟咬到了舌头。 沈悦勾着唇笑了,接过有些化了的糖葫芦,啊呜咬下了一颗山楂。 “小宝送的糖葫芦真好吃,”沈悦捏了捏陆小宝肉嘟嘟的脸,“有小宝给姨姨做花童,姨姨很开心哦。” 陆小宝开心的笑,像门画上招福的小童子。 “这就是陆北戈的儿子?”陆家老爷子也受邀来参加沈悦的婚礼,他身后站着陆父和陆北戈的继母。 “既然如此,那我们自是要把他带回陆家的。” 茗茶·拾柒 语嫣脸色白了两分,就算是现在,她也还是有些怕陆家的人。 先前她和陆北戈成婚,陆家也是一个长辈也不曾来观礼,来的都是些同陆北戈交好的公子,或是他手下的兵。难得见到陆家老爷子和不苟言笑的陆父,他们也都是肃着脸,很不喜欢她的样子。 好在陆北戈也没有让她和陆家长辈住在一起,不得不说,她是松了口气的。 后来她被陆北戈送来京城,也是好好的安置在了一个平静的四合院,虽也时有波澜,但她和小宝的生活也依然安宁静好。 这会儿,陆家老爷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心思,竟说要带小宝回陆家。 虽然小宝出生后,她从没见过陆家的几位长辈,但是她还怀着小宝的时候,陆家老太爷明明…… 明明就一直很嫌弃她和孩子…… 等等!不对! 语嫣身体微微发抖,连带着她怀里的小宝都开始有些害怕了。小小的孩子握着小拳头,靠在柔弱的妈妈的身边,眼睛里有些无助,却也有些小兽般的孤勇。 陆老爷子看着那个小小的男孩,他同他的父亲陆北戈长得很像,连眼里的桀骜凶狠都如出一辙。 陆老爷子对身后的黑衣手下递了个眼色,那些黑衣人收到信号,毫不犹豫的走到语嫣面前,就想将陆小宝从语嫣的怀里扯出来抱走。 语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真的紧紧抱住了小宝,没有让那些人把小宝抢走。 她死死咬着下唇,周围有很多人在指指点点的观望,语嫣心里有些绝望却始终不曾发出示弱的声音。 陆老爷子冷笑一声:“我陆家的孩子,怎么能是你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能教养的。来人,把小少爷带回去。” 陆小宝虽然还小,却很敏感的知道,面前的老爷爷对他亲爱的阿娘充满了恶意。那些人拉扯的力气很大,语嫣也抱的很用力,小宝有些不舒服,可是他涨红了脸,瞪着琉璃一样清澈好看的眸子。 “呵,”本来在化妆准备开始结婚仪式的沈悦听到前厅的动静,出来却看到这样一幕,冷笑道,“陆家当我沈家是什么地方?居然跑来我、沈家大小姐的婚礼上撒野?” 她用了“撒野”这个词,毫不留情的把陆老爷子的脸面抹了个干净。 沈悦提了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语嫣的面前,扶起她,并把她们母子护在身后。 陆老爷子沉着脸,如今陆家有些落没了,但沈家却平步青云,日渐显赫,他不愿同沈家交恶。 何况这次他确实有些理亏。 于是陆老爷子忍着不愉快,僵着脸对面前的小辈说:“确实是我们思虑不周。回头再叫你陆伯伯陆阿姨来给你赔罪。” 可沈悦才不买账,语嫣是她难得的朋友,她这个人向来护短:“陆老爷子该赔罪的,恐怕不是我吧?” “沈丫头,我陆家的家务事,你还是不要管比较好吧?”陆老爷子更恼了两分,阴狠的盯着沈悦和她身后的语嫣。 “家务事,呵。”沈悦快被陆老爷子的态度气笑了,“你们什么时候,有把陆北戈和语嫣当做自己的家人了?” 茗茶·拾捌 陆家当年的事情,圈子里的人家大都也有所耳闻。 不过是狗血的陆父同舞厅驻唱的歌女看对眼了,当着不过五六岁的陆北戈的面,逼死了原配——陆北戈的生母。 陆北戈的生母是北方一个小商贾家的掌上明珠,那时候陆家还没有发迹,陆父和陆北戈生母的感情也还算亲厚。可后来,陆家借着原配妻子家的财力支持和一些运气一跃成为大军阀后,陆父就生了其他的心思,他们也渐渐瞧不上原配妻子了。 陆北戈的童年里是没有父亲的,他只有一个带着轻愁的母亲,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认真的教导他。而他的父亲,从来都是晚归的,不是冷漠的样子,就是醉醺醺的发脾气。 他的“父亲”,牵着一位“真爱”,笑着说,要休了母亲,然后——他们说,他的外祖早就被吸干了,而外祖和外祖母也早在前些日子,遇上了叫人心痛的,“意外”。 陆北戈的生母柔弱却也从来不失刚强,哪怕是被下堂,却也依然挺直了脊梁骨,仪态万方的从那个歌女身边走过。跟在了后边的陆北戈,眼睁睁的看着歌女在他母亲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将她推下了楼梯。 所有人都说,可怜的陆家小少爷,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出轨,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下楼梯没站稳摔死了,每天都不讲理的嚷嚷,是那个继母害的他母亲命丧黄泉。 幼小的陆北戈,被冠上不懂事养不熟的名义,像个乞儿一样被丢在陆家宅邸里,藏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害死母亲的女人耀武扬威。 不过……她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 陆北戈被他母亲教导的很好,哪怕是只能像丧家犬一样狼狈卑微的活着,他也努力的学会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陆家军里有不少人是受到过陆北戈外祖家的恩惠,与其说是忠于陆家,不如说是看在他外祖家的面子上。 有那些人私下的帮助,陆北戈蛰伏着,成长为一匹长着森森獠牙的孤狼。 陆北戈十岁,那个女人在陆家享受了五年的好日子。可是——她迟迟没有能为陆父生下一儿半女。 陆老爷子不放心,请了相熟的大夫来给那女人检查身体。 不孕不育。 陆家不能无后,何况他们还有陆北戈这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儿子。 陆北戈十岁,重新成为陆家少爷,所有欺侮过他的人,又重新讨好他; 陆北戈十二岁,背着陆老爷子和陆父,义无反顾的进了军营,从基层的杂兵做起; 陆北戈十五岁,他披荆斩棘,带着一身血气,站在了陆家军的顶端; 陆北戈十六岁—— 陆家的军权已经完全从陆老爷子和陆父手里,转向了陆北戈的手里。 陆老爷子和陆父,只会藏在榆城安全的那个地方,自顾自的享受着权利金钱。 而陆北戈,也许他确实还是个少年,可他足够凶狠。他打不过队里的兵,一次一次被打倒在地,又一次一次的从地上跳起来反击,最后把所有的人,都撂倒。 陆北戈十八岁,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陆家军阀真正的掌权人。 陆北戈二十岁,遇见了他心里最后剩下的那块柔软。 茗茶·拾久 陆家人从来每把陆北戈当做是家人,而陆北戈也从来不觉的陆家是“家”。 如今,他、语嫣还有小宝,才是家。这个家,也许没有陆家那样富丽堂皇,没有陆家那样有权有势,但是,这个飘着悠悠茶香的家里,却有着难得的温馨幸福。 足矣。 语嫣轻叹一口气,她弯了笑眼,语气出奇的平静:“悦悦,说起来,我一直都有些害怕不敢问你。” 这样的开场白让沈悦莫明有些慌乱,她想起不久前收到的那个消息,额上滑落一滴冷汗。 “悦悦,”语嫣歪了歪头,“你……有北戈的消息,对么?” 沈悦欲言又止,话头哽在喉咙那儿,又被吞回了肚子里。记者先生这时也走到了沈悦的身边,环住了她的腰。 “北戈他……”语嫣斟酌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是!”沈悦情绪有些激动,“他一定会回来的,语嫣,你要等。” 语嫣愣了会儿神,然后笑的明艳动人:“恩。” 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仪表,沉着的看着陆老爷子:“陆老,陆先生,还有……这位夫人。” 沈悦诧异的看着语嫣,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就有了变化,她看起来还是菟丝子一样柔弱的样子,却又像山涧百合,多了几分让人着迷的坚韧。 “你们怕不是哪误会了,”语嫣有些晃神,她这会儿直视着陆老爷子的眼睛,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了,“向南是我和夫君的孩子,同你们陆家有什么干系?” 陆老爷子没有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看来,语嫣不过是个没背景没实力还没胆子的穷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住了陆北戈。 现在的陆夫人,出生比语嫣更加低微,但是她曾经帮陆父套出了敌对军阀的机密消息,也算为了他们陆家功不可没,那时陆北戈外祖家也没了利用价值,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容下了她。 至于其他的一些肮脏的事情……不说也罢。 不过语嫣这个他看不起的女人,现在居然也能硬气的说什么,陆向南同陆家没有干系,这倒叫陆老爷子惊讶了一瞬。不过,陆向南这个小子,他们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 陆北戈因为他母亲的事情嫉恨他们,总是与他们作对,他们管不了、没办法管;但是陆向南这孩子还小,他们还有很多机会去教导、改造他。 “陆老爷子,”语嫣抿了抿唇,她感觉到有一只小小的手塞到了她的手心里,一个软绵绵的小身体也紧紧的靠在她身边,“我不会让你们带走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的夫君遇见了什么,不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但是我答应过他,会和向南一起等着他回来团聚,我不会食言,他也不会。” 女,为母则强。她会为了她的宝贝,她的夫君,努力的强大起来。 “好,好,”陆老爷子却觉得她在虚张声势,“我倒要看看,没了陆家相互,你一个活寡妇,要怎么带着个拖油瓶生活下去!” “不牢您老担心,”沈悦烦透了陆家这几个人,“语嫣一身好茶艺,我正要找她合伙开家茶楼,以后,她们母子背后有我沈家撑腰。” 茗茶·贰拾 沈悦说要和语嫣合作开茶楼倒不是唬人的,婚礼才刚一结束,她就风风火火的操办起来了。选址、人事她来操心,采购茶叶、选择供货商的事情交给语嫣,茶楼的宣传则由记者先生一手包揽。 就连陆小宝小朋友也兴致勃勃的要帮忙,每天蹬着小短腿给大人们端茶送水。 茶楼很快便建起来了,只是有一点,语嫣总也寻不到满意的茶。北方的茶苦味重,也许在京城里的茶楼使用是绰绰有余了,可语嫣却怎么也不能满意。 她想起了久违的家乡,想起那大片的茶田,想起清甜的茶香…… 想起她蓦然回首时,一见倾心的那个挺拔身影。 沈悦的婚礼过后,陆小宝扒在她的胸口,睡眼惺忪的问,他的阿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语嫣想了想,却说,对其他的人来说,他是英勇护国的盖世英雄;对她来说,他是为她遮风挡雨的爱的依托;对陆小宝来说,他只是一个,盼望着孩子健康幸福长大的,普通的父亲。 “在京城外,有坏人在不断骚扰着我们的国家,你的阿爹为了让所有像小宝这样的孩子能安心快乐的长大,在努力的把坏蛋都打跑。” 陆小宝似懂非的点点头,小小的男子汉总是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也总是藏着一个英雄梦,如果他的爹爹是一个英雄,在打坏蛋的话,那他就不气他从来不回家看他了。 不过阿爹让阿娘受了好多委屈,这个还是不能原谅的! --------- 陆小宝觉得自己失了宠。 自从沈悦姨姨办了那什么茶楼,阿娘就总是忙着茶楼的事情,很少陪他玩了,现在更是把他丢去了什么私塾。私塾里虽然能学到好多好厉害的东西,可是私塾先生总是凶巴巴的,一言不合就喜欢拿着细竹板子抽手心。 还不如跟着记者叔叔学英文呢。 陆小宝闷闷不乐的提着石子,他今天和私塾里的同窗小胖打架了,私塾先生让他和小胖道歉,他不愿意,私塾先生就要把阿娘叫去。 明明就是小胖他先说阿娘的坏话的!说什么阿娘是不守妇道的寡妇,他阿爹就是因为他阿娘不守妇道才在外边重新成了个家,不要他们的。 六七岁的陆小宝不太懂小胖的意思,却直觉他是在说什么不好的话。 陆小宝越想越委屈,金豆子哗啦啦的就往下掉。 我就不道歉,小胖他就是不许说阿娘的坏话。 陆小宝垂头丧气的推开四合院的门,抬起袖子蹭掉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一个有些沙哑的陌生声音响起,凶巴巴的语气里,带着些别扭。 陆小宝好奇的看着不速之客,他穿着军装,肤色黝黑,眼睛炯炯有神。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伤痕,却依然无损他的英俊。 “你同我长得有些像,”陆小宝好奇的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才又问到,“你怎么只有一只手?” 陆北戈笑笑不答话,揉了揉陆小宝的脑袋:“小子,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陆小宝嘴巴一撇,梗着脖子把事情同陆北戈说了。 “儿子,干的漂亮。”陆北戈沉默了一会儿,更加用力的揉了揉陆小宝的脑袋,“走,爹爹陪你去私塾讨说法去。” 茗茶·贰拾壹 陆小宝有个坏习惯,屡教屡犯。 他喜欢咬指甲。 这会儿,他就坐在陆北戈的肩膀上咬指甲呢。 方才陆北戈想带着小宝去私塾讨说法,小宝自是不愿意的,他爹消失都六七年了,这个人说他是他爹,他就信了,他傻啊? 于是陆小宝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高大的陆北戈。 陆北戈挑挑眉,好笑得看着自己的儿子。小东西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不说五官,就那个眼神儿和脾气,跟他小时候一个样儿。 被亲儿子提防了的陆北戈也不生气,只是悠哉的打量着四合院的一草一木。 门又一次被推开,语嫣虚扶着墙,气喘吁吁的往院子里跑。她的衣衫有些乱了,发髻也散开了一些,还没站稳呢就睁大了眼睛往院子里看,但是她的汗水不停的往眼睛里流,视线模糊不说,还弄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陆北戈心里叹了口气,他快步来到语嫣的面前,粗糙的手掌贴在了她不复光滑细嫩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他的唇舌在她的脸上辗转,一点点、一寸寸,吻去所有的泪水。 语嫣泣不成声,顾不得儿子还在一旁盯着看,环住了陆北戈的脖子,扑进他的怀里。陆北戈像哄孩子那样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自己则仰头看着天,想要将快掉下来的眼泪憋回去。 语嫣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她身子向后仰,稍稍同陆北戈离远了些。等她看到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的时候,好不容易止住了些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心疼、庆幸,百感交织。 陆小宝鼓着腮帮子,小手拽着书包带子,看着自家阿娘只顾着那个男人,完全不去理会自家宝贝儿子,于是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抢走了他阿娘陆北戈记上了一账。 等语嫣好不容易想起陆小宝在旁边的时候,脸腾的就羞红了。 陆北戈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走到小宝身边,单手将陆小宝扛在了肩上。 “语嫣,刚才我和小宝说好带他出去,这便先去了,等晚饭的时候回来,一家人好好聚聚。” 语嫣一边开心他们父子第一次相见便没什么隔阂,一边又担心陆北戈的身体,小心的嘱咐陆小宝不要折腾他爹,要多体谅陆北戈。 一会儿,她又担心陆北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忙又叮咛陆北戈不要总顺着小宝,小宝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陆北戈和陆小宝对视一眼,忽然达成了共识,脚底抹油一样从四合院跑了出去。 “哎,北戈你慢些——!”语嫣见他们这样,只能无奈的跺了跺脚,忽而又低下头笑出了声,“这个冤家。” ---------- 陆北戈解决事情解决的干净利落。 说到底私塾先生也是看着语嫣一个人带着孩子,更好欺负些,这会儿见着陆小宝英武的父亲,首先就少了三分气势。又听说陆北戈的大名,知道他是为了同r军抗争才丢了一直臂膀,更是多了两分敬畏。 他重又叫来小胖的家人,让两家对峙。 小胖的妈妈嘴碎,小胖就是从他娘那儿听来的不干不净的话。这会儿小胖妈看着贵气的陆北戈,也只能讪讪的笑着赔罪。 “阿爹,”陆小宝拽拽陆北戈的袖子,“我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你了。” 茗茶·贰拾贰 陆北戈听说沈悦照拂了语嫣不少,还带着她一起开了茶楼,原也是很感谢她的。 可是她都教了语嫣些什么! 原先的语嫣,温柔小意,总也学不会拒绝,平日里只要他稍微示个弱,她一颗心就软了,他提什么要求都尽力的顺着他。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沈悦在背后和语嫣说了什么,他原先的招数都不好使了,不管他怎么撒娇(x),她大都会坚定的拒绝他。有的时候她都很有些动摇了!但是一想到沈悦的话,马上又为难的硬气了些。 陆北戈一面有些可惜自己少了许多的福利,一面又很开心见到语嫣一点点成长起来。 榆城一战,他们虽险胜了r军,却也付出了非常惨烈的代价。就连他,都差点埋骨战场,如果不是他果断的做出了决策自断了左臂,恐怕这会儿,他也不能回到妻儿的身边。 陆北戈正感叹着呢,四合院外忽然起了骚动。 “哎——这位老爷,您不能进去!”婆子惊慌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什么人想要强行闯进四合院里。 陆北戈挑眉冷笑,他差不多能猜到来的是谁。他回来的第二天,沈悦就差人来,把陆家趁他不在时的动作都呈了上来。他看到陆家想强行把他儿子带走的时候气的都笑了,他活了这么久,各种各样的人都见得不少,却也是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一家人。 陆家的权利早就被他架空了,属于他和他母亲外祖的,他半点也没给陆家留下。陆家自己本身拥有的,他半分也没动,不过——他们自己能不能守住,倒也是个问题。 算算时间,陆家应该也快坐不住了。 陆家并没有收到陆北戈回来的消息,或者说,他们一直以为陆北戈已经死在榆城战场了。这几天,陆家的生意忽然就出了问题,他想调用陆家的手下去解决事情,却发现陆家原先的一些势力不知道怎么的一个都寻不着了,能寻找的也都是些不顶事的。 接着,陆家的资产也开始缩水,当陆父发现时,陆家名下的那些产业已经转到了陆向南的名下,留下的都是些没有什么进账的。一开始陆老爷子和陆父也没当回事,可是当陆父想在一家店里摆阔的时候,却发现陆家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陆老爷子稍一寻思,就猜到这事儿怕是和陆北戈脱不了干系。陆北戈已“死”,那么他们只要控制住陆向南,陆家就能继续在上游圈子立足,他们还是那个出手阔绰的老爷。 至于语嫣?他们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们要带走陆家的子孙,就算是沈家也没理由多加干涉的。 可是当陆父看到好整以暇的坐在小院里喝茶的陆北戈的时候,表情同见了鬼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哟,这不是陆家那个,纵容小三儿杀死原配的不要脸的陆家老爷嘛。”陆北戈嘴角的笑刺痛了陆父的眼睛,“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陆北戈,”陆父忽然觉得疲惫异常,“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陆家?” 茗茶·贰拾叁 “放过?”陆北戈忽然爆笑,右手握成拳头,捶着面前的石桌,“我母亲被推下楼梯摔倒,失血过多你们冷眼看着不叫医生就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她?” “我外祖家帮着陆家得到现在的地位权势,你们趁机用母亲要挟他们、架空他们、设计害死他们,怎么没想过放过他们?” “我被逼着和狗抢吃的、冬天在阴冷的地窖睡觉的时候,几次差点饿死、病死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放过我?” 陆父的脸色随着陆北戈的每一句话,一点点苍白。他无力的的低下头:“可你……终究是我陆家的血脉……” “陆家血脉?”陆北戈冷嗤一声,“我全身上下,最脏的就是你口中的陆家的血脉。” 陆父嫉恨的抬头想瞪向陆北戈,却看到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心下一喜。 陆北戈厌恶的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陆父,挥手招了招婆子:“你去屋子里给警察局的李局去个电话,麻烦他来一趟。” 陆父额上青筋一跳,暗道一声不好,口不择言:“陆北戈你个小畜生!我陆家生你养你,就是让你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倒不如当初让你随你那个没用的妈一起死了好!” “咔哒——” 黑洞洞的枪口冷漠的指着陆父的脑袋:“生我的是我母亲,养我的是我外祖家的人,同你陆家有何关?丧尽天良?你陆家也好意思用这个词指责我?” 陆父看着面无表情的陆北戈,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颤,只勉强的站着不至于摔倒丢人。 “说起来,我也很仁慈了,”陆北戈皮笑肉不笑,“你陆家的东西我可是半点也没动,怕恶心,我只是收回了我外祖家和我母亲的东西罢了。” 陆父眼前一黑,陆北戈外祖家的东西,那基本就是陆家现在依仗的全部啊。 陆父艰涩出声:“你以为,没有陆家,你现在又是个什么东西?” “啧,”陆北戈烦透了他们,“你们可别忘了,我的军权,是我自己一点点立功得来的,和你们陆家没有半点关系;我的财力,也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反而是你们陆家,一直在受我们的恩惠,才能有那么久的好日子过。” 陆父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因为他发现,陆北戈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他不擅长经商、更没有什么整治军队的才能,陆家的鼎盛——也确实是陆北戈带来的。 “陆家的生恩,我早就还清了。” 现在,该陆家,来还他们欠下的债了。 陆父生性有些软弱,他纵容小三害死陆北戈的生母也全靠的是陆老爷子在背后撑腰怂恿。等李警察到的时候,他也半点没有反抗,颓唐的就跟着走了。 反抗?有用么?来这一趟,他只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陆北戈,不会放过陆家的每一个人。 茶楼里,语嫣也遇见了来找茬挑事的陆老爷子和陆夫人,只不过茶楼到底有沈家做背景,他们也不好太嚣张,加上沈悦早就看不过陆家的做派,恶心的不行,三两下就把陆老爷子和陆夫人怼的没了招。 陆家从此,再不成气候。 茗茶·贰拾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失去一个手臂,对陆北戈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无论是从生活上来说,还是从健康上来说。 医疗条件落后,陆北戈的伤势本就没能得到很好地治疗,加上年轻的时候遭的罪,他一到阴雨天和冬季,伤口处疼痛难忍。他的抵抗力也下降了不少,以前不放在眼里的小病也能去了他半条命。 等陆向南十六岁的时候,陆北戈已经苍老的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 语嫣背地里心疼的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却总是笑着出现在陆北戈的面前,酒窝甜甜的,恍若还是初见的模样。 陆北戈总是喜欢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酒窝,然后自嘲般的低笑:“我总是想叫你别守着我这个短命鬼了,却又不那么甘心,不能陪你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陆北戈知道她喝不惯北方的茶,却又没有办法给她从南方捎来新鲜的茶。他也曾想着带语嫣和向南回江南看看,却被语嫣拒绝了。 “为了喝口茶跑那么远,不是找罪受嘛。北方的茶……喝惯了,也挺好的。” 他试着把托人从江南带来的龙井茶的茶籽种在了四合院里,可等茶树长起来,收获第一批的茶叶,却还是没有记忆里的那个味儿。 陆北戈和语嫣一生只有陆向南这一个孩子,不过他也争气,一边随着沈悦的丈夫学习外文,一边努力的学医。 陆向南十八岁的时候,跟着沈悦一家人去了法国,他想去留学学习更加先进的医学知识。 陆向南二十二岁,这时的他已经成长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了,那一身的气度,比他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回到了那个四合院,拥抱了日日夜夜担心思念着他的母亲,和已经神志恍惚的父亲。 陆向南二十三岁,他找不到救治父亲的方法,又重回法国,想要请更加厉害的专家学者来帮他救治陆北戈。 陆向南二十四岁,他又一次回到四合院,这次,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姑娘是沈悦的掌上明珠,活泼伶俐,嘴甜,特别讨人喜欢。可这个小丫头就是看不上其他男孩子,一心只向着陆向南,谁说都不好使。 陆向南二十六岁,陆北戈握着他的手,混沌的眼里不断的流着泪。 “我对不起你娘,没能陪她到老,还没能让她过几天舒坦安心的日子,我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你,你小的时候我就没能陪在你身边,叫你娘儿俩受了太多委屈……” 陆向南从小就不爱哭,大概是他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是这会儿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毫无形象可言:“爹,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你从没对不起谁过。” 陆向南二十八岁,他娶了沈家的小姑娘,拜高堂的时候,认真的看着陆北戈的疲惫眼睛,心里墨墨承诺,会一辈子好好照顾语嫣和他身边的小妻子,还有未来的那个孩子。 陆北戈三十岁…… 他陪着母亲语嫣,送走了陆北戈。 “替爹,照顾好你娘。” ——这是陆北戈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乡愁 孟清辉恍恍惚惚的,看完了陆北戈和语嫣的一生。 陆北戈走后,语嫣笑着拒绝了儿子要带她去法国的请求,一生守在她和陆北戈的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闲来照顾照顾陆北戈种下的茶树,然后平静的等待生命的终结。 那只迷梦蝶已经虚弱的扇不动翅膀了,它挣扎的化成人类的样子,变成同语嫣有三分相像的女孩子的模样。 她脸色苍白,手里却捧着一捧茶。 “一个故事……换一个心愿。”小小的迷梦蝶磕磕绊绊的说着,将手里的茶往孟清辉的面前递了递。 孟清辉挑挑眉,有些不解。 “恩人……院子……种茶……”迷梦蝶固执的又将茶向前递了递,一字一句,虽然说的断断续续,却依然努力的想要表达清楚。 这是陆北戈在院子里种的茶。孟清辉读懂了迷梦蝶的话,陆北戈一直想要让语嫣再喝上江南的清甜的茶,却一直没能如愿。迷梦蝶把陆北戈当做自己的恩人,应该是,想要替陆北戈完成这个心愿吧? ---------- 语嫣走的很平静。 陆北戈早就走了,向南很有出息,又娶了一个好媳妇儿,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还生了几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她没有什么遗憾了,只希望,他黄泉路上不要走那么急,稍稍等她一等……来生还想再与他相遇。 语嫣的意识恍恍惚惚的,飘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有小厮模样的人引着她,去到了一个宅院里。 他们在一个小亭子前停下,语嫣好奇的望进去,却只看到一个白发华服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笑意盈盈的示意她坐下。 语嫣从善如流的坐下,欣赏女子泡茶时赏心悦目的手法。 她不知从哪取出一捧茶叶,那茶叶瞧着有些眼熟;她又抱出了一个陶罐子,掀开罐子上的封泥,舀出了里面装着的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去年江南的初雪,”女子瞧出了语嫣的好奇,“花了好些功夫,从桑叶上一点点取来的。这样的雪,带着点清甜,还有些桑叶的清香,用来泡茶也是极棒的。” 这时,有个粉衣的姑娘挎着一个浅浅的篮子走来,笑眯眯的将篮子递给女子:“主子,你要的莲心我们都帮你剥好啦。半夏听说是你要的,给的全是最嫩的莲子呢。” 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嫩生生的莲子,它的莲心也是清甜里带着些些的苦味,丢了才是怪可惜的。” 语嫣赞同的点点头,早前在家乡的时候,她也很喜欢划着小舟,采上三五个莲蓬。有不少小姑娘吃不惯莲心的苦味,总是会先剔除莲心,再美美的吃掉莲子。 可她却很喜欢莲心的微苦,就像茶,虽然也有些苦味,但那清香却在嘴里回荡,久久不去。 茶叶、雪水、莲心,女子不紧不慢的烹着茶,时光都好像,在她的手里一点点慢了下来。 茶香萦绕在不大的小亭子里,呷一口茶,语嫣恍惚中,仿佛像是回到了江南的那个小镇。 “这茶,是一个心爱着妻子的丈夫种下的,他一心想让妻子能喝到家乡的清茶。” “茶的名字……就叫乡愁吧。” 荷香·一 烛九阴最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空闲时间,没事就来孟婆庄蹭茶蹭酒喝。 孟清辉挑挑眉,也不多说什么,抬手给他斟了一杯“乡愁”。 烛九阴其实更喜欢喝酒,但偶尔喝几口茶也不赖,何况这个“乡愁”的味道的确有些特别。他们面前还放了一小碟白玉般的莲子,莲心已经细心的被去掉了。 烛九阴咂咂嘴:“你这儿倒是舒服,吃个莲蓬子都有人帮你把莲心去了。” 他捏起一颗雪白的莲子丢进嘴里,嚼了嚼:“你这莲子味道还真不错,清甜清甜的。” 琉璃端着两碗银耳羹走了过来,剔透晶莹的银耳、鲜红的枸杞,还藏着三两颗炖的烂烂的莲子。孟清辉懒懒的看了眼烛九阴,端起银耳羹美美的喝了一口。 “嗳,你说你这莲子都哪儿找来的?”烛九阴忍不住又吃了几粒莲子,“分我一点呗?” 孟清辉不理他,继续喝着自己碗里的银耳羹,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分你一点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可得要你自己去同她讨。” 烛九阴不知怎么的,背后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 孟清辉举着把油纸伞,领着烛九阴走到了庄子里一片荷花池子前。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又或是。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一叶小舟慢慢从荷花里飘了出来,小舟上放着一盏精致的美人灯笼。那美人灯笼在小舟靠近岸边时,缓缓飞起,轻柔的绕着圈子,仿佛是在向孟清辉和烛九阴行礼问好一样。 “这美人灯笼倒是漂亮。”烛九阴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的点评着。 “呵~”孟清辉轻笑出声,“在美人活着的时候,扒皮削骨,美人骨做成灯架,美人皮当做灯布,美人血作为颜料,美人脂凝成灯油……这样的美人灯,又怎么会不好看。” 烛九阴脸色一黑,默默的离远了些。 这种美人灯,上边缠绕着的怨气可不是说笑的。 孟清辉却一点儿也不怵,提着裙摆上了小舟,素白柔荑抚上了美人灯,陷进了回忆。 ---------- 盛夏,热浪一波波扑面而来,才刚做了孟婆没多久的孟清辉,打着一把青绿的油纸伞,惬意的走在湖边。微风拂过湖面,捎来带着荷香的清凉。 湖中盛开着层层叠叠的荷花,间或有四五个采莲女,唱着宛转悠扬的曲调。她们的船头或放着几枝清艳的红菱,或是几片青翠的莲蓬叶,又或是几只鲜嫩的莲蓬头。 孟清辉走在湖畔,忽而起了兴趣,租了一只乌篷船,也想体验一下采莲的乐趣。可她才刚刚学着撑着船行入藕花深处,却猝不及防的落了雨。 好在她租的乌篷船里还有个能休息的棚子,她也不急着返程,干脆用术法把小船清理了一下,悠然的在小船里歇下了。 雨滴落在船上,落在花瓣上,落在荷叶上,落在湖面上,奏出好听的乐曲。 孟清辉听着雨滴的声音,渐渐地,渐渐的,有点想打个盹儿。 xs7.com 孟清辉窝在船篷里,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浓烈的荷香扑鼻而来,惊醒了几乎要陷进梦里的她。孟清辉走出船篷,随手捏了个诀,不让雨滴沾湿她的衣裳。 湖面大片的荷花像是在给谁让道一样,纷纷退了开来,一朵巨大的荷花凭空出现,然后一瓣一瓣绽放开来,露出了花蕊里,抱着膝、仿佛在沉睡的女孩子。 女孩子缓缓的睁眼,睫毛像是翩飞的蝴蝶,她算不上好看,普普通通的样貌,看向孟清辉的眼神也是怯怯的。她歪歪头,讨好似的捧了一把莲子递给孟清辉。 那些莲子萦绕着淡淡的流光,竟是蕴含着满满的灵力。 孟清辉有些惊讶,却没有去接那莲子,只是好奇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 “莲子给你,求你,帮我,救救半夏。”女孩费力而认真的说。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双手合在胸口,半晌,她的手里捧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脸色苍白的像纸,眼神坚定。 “你帮我,救救半夏,这个,给你。”女孩子清透的眼睛看着孟清辉,竟叫她有些不忍拒绝。 何况那时的她,还有些年轻的热血与孤勇,竟也没多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莲心里的女孩见她同意了,高兴的直掉眼泪。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孟清辉,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孟清辉也从善如流的闭上眼,任由自己的神识与对方的接触,然后一点点的,读着这段染着荷香的故事。 ---------- 林家村离城镇有些远,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林家村家家户户都姓林,邻里间的关系也都好,但少有两家的关系能像林木匠和林秀才家那般要好。林秀才会些医术,原来救过林木匠的命;林木匠待人宽厚老实,林秀才救过他,他恨不能用尽最大努力的报答林秀才,还在林秀才娶媳妇儿的时候,给他做了一屋子的家具。 林秀才和林木匠的妻子关系也很好,一家做饭两家人吃,有什么好的总是先想着给另一家分享。 说来也巧,林木匠的妻子才查出来怀了孕,林秀才的妻子也跟着查出有了身孕。两家人围在一起,稀奇的看着圆滚滚的两个肚子,两家还定了娃娃亲,如果生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那便望着能让两个孩子喜结连理;如果是两个男孩儿或是两个女孩儿,那便当做是两兄弟或是姐妹。 林秀才家的娘子怀胎九月,那天正扶着腰和快临盆的木匠娘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时不妨被院子里乱跑的狗儿撞了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 秀才娘子动了胎气,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木匠娘子见了也急,一急却觉得肚子剧烈的痛,竟也是要生了的样子。 院子里的痛苦呻吟声引来了旁边小屋的老太太,老太太蹒跚的走来,看到两个娘子的样子,忙扯了嗓子叫人来帮忙。正在做着木工的木匠和屋里看书的秀才听见呼喊,也跑了出来,见状也慌了神。 一通手忙脚乱后,木匠娘子平安的生下了一个肉乎乎的小姑娘,秀才娘子有些难产,却也生下了一个乖巧安静的女儿。 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家伙并排躺在一起,唆着手指,美美的睡着。 荷香·三 木匠家的小姑娘名叫林叶子,因为他爹一辈子和树木打交道,她就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小叶子。 秀才家的小姑娘闺名林半夏,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她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半夏,不停的流着汗。 叶子从小就喜欢比自己小几分钟的妹妹半夏,要和半夏一张桌子吃饭、要和半夏一起洗澡睡觉,她性格活泼,还有些顽皮,木匠娘子和木匠拿她半点方法也没有,倒是半夏,严肃着小脸奶声奶气的说两句,叶子就乖乖的听了她的话。 木匠娘子还常常带着点酸气的打趣自家姑娘,说她当初怕也是觉着妹妹要出来了才紧赶慢赶的想从她娘的肚子里头出来。 半夏身子骨不太好,也许是因为早产又有些难产,她瘦瘦弱弱的,稍稍受点凉就容易生病。半夏长得好,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村子里不少小泼皮喜欢欺负半夏,喜欢揪半夏的小辫子。这个时候叶子就会跳出来把他们的赶跑。 叶子浓眉大眼,长得勉强算是清秀,她性格随爹,大大咧咧的,为人真诚厚道,待半夏更是没话说。 木匠娘子一身好厨艺,秀才娘子绣工是万里挑一,叶子每天跟着她娘学做饭,一边磕磕绊绊的像林秀才讨教药理知识,想给半夏食补,调理身子;半夏平日里也随着她爹学些知识认些字,或是同她娘亲一起学着做些女红绣活,叶子最喜欢半夏给她做的衣物了,宝贝似的。 叶子和半夏一天天长大,从无忧无虑,到情窦初开,叶子长大成了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少女,而半夏,则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美人儿,样貌身段都是最出挑的,就连那气度,也像是城里的大家小姐一样。 林秀才收了几个学生,在村里办了个小学堂,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有人家把孩子送来启蒙念书,盼着能去考个功名回来。但那么多学生里,林秀才最喜欢自己的三个学生。 一个学生名叫周深,勤奋好学,踏实努力,他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好学敢问,是所有学生里最刻苦的,性子也宽厚老实,稍稍打趣他,就容易红了耳根憨憨傻笑; 一个学生名叫游迢,有些害羞内向,却极为聪慧,学习的时候一点就通,但他也从没有因着自己的天赋就骄傲自满,永远是谦虚低调的样子,默默的吸收着知识; 最后那个名叫谢央,见人先带三分笑,处事圆滑,很会讨别人的喜欢,却又不让人觉得他事故,他学问比其他的人稍好一些,又不那么出众,别人问起他的学问如何也是低调的笑笑,从不托大。他长的也是白白净净,颇有几分帅气潇洒。 秀才和木匠对这些少年人也都挺满意的,最主要家里头住的也近,彼此知根知底,自然也就想将女儿嫁给这些小伙子。 于是秀才一合计,借着讨论学问的名头把三个少年人都叫了来。 三个少年人不出意外的,碰上了在院子里头一起聊天嬉戏的半夏和叶子。 荷香·四 “叶子,你觉着,这匹青色的布料做成下裙怎么样?绣上几朵红菱,再加几尾锦鲤,你穿着一定好看。”半夏认真的拿着一匹浅青色的布料在叶子身上比划,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剪子就想开始做裙子。 “这样好看的颜色,明明要我们半夏穿才最好看。”叶子笑嘻嘻的趴在木桌上看半夏做女红,一旁的地上放着食盒。 半夏白净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比擦了胭脂还好看几分。她嗔了叶子一眼,然后熟练的开始剪裁。 门口的三个少年愣在门外,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进这院子。倒是叶子无聊的四下打量时,瞧见了他们。 “咦?你们是谁?”叶子好奇的蹦着过来,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少年们,“也是来找我们半夏的嘛?” 叶子和半夏已经是可以找人家许配成亲的年纪了,这些日子有不少年轻男子都会假借各种理由来瞧瞧传说中的美人儿。 游迢和周深都红了脸,忙摆着手想要解释,倒是谢央落落大方的笑道:“我们是来寻林夫子,想同夫子讨论讨论学问的,不知道夫子在不在家?” 叶子也是知道林秀才收了不少学生的,了然的点点头,眼睛咕噜噜一转:“我可不能就这么信了你们,这样儿,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林叔叔。” 说完,叶子蹦蹦跳跳的跑去同半夏说了两句话,又朝屋里唤道:“林叔叔,这儿有人找你。” 林秀才在屋里应了一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屋子的门打开了,林秀才满面笑容的把三个少年人迎进家中。 路过院子的时候,三个少年人装作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瞟,却只剩了收拾食盒的叶子,半夏早害羞的躲进屋子里去了。 ---------- 傍晚,叶子回到家中,同父母撒娇,然后快活的同他们说自己今天又做了些什么。 说到半夏又要给她做衣裳,木匠娘子拧了拧自家姑娘的鼻子:“半夏丫头身子不好,你还总叫她给你做衣裳,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多照顾着妹妹。” 木匠娘子这么说,心里却也是知道做衣裙都是半夏自己想给叶子做的,她给叶子做的衣裙,绣花做工比给自己做的都认真好看。 想着,木匠娘子叹了口气:“你爹今儿上山打着一只野山鸡,明儿你炖了带去和半夏丫头一起吃啊。” 叶子一听有才打着的山鸡,眼睛亮闪闪的,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么做了。最近天气凉了,得给半夏做些能暖身子的,半夏秋冬身子虚,最好还能给她补补气血…… 木匠娘子忽然想起什么,挤眉弄眼神神秘秘的拉着叶子进了屋子:“你今儿,可见着你林叔的几个学生了?” 叶子一愣,老实的回答:“见着了。” 木匠娘子闻言笑了,又问:“可有喜欢的?” 叶子脸红了,结结巴巴的:“娘、娘你胡说些什么呢……” 她娘拍拍她脑袋:“你和半夏也不小了,我们两家合计着,这几个小伙子都不错,都是你林叔看好的学生,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倒不如看看,你们能不能有这个缘分。” 荷香·五 半夏就着烛火,手上细细的绣着红菱。 绣着绣着,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无意间瞥见的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孩子。她平日里烦透了那些流连在家门外的男子,一个个都是冲着她的模样来的,这让她很是懊恼。 可今天那个男子,他看着她,虽也有旁人眼里的那种惊艳,却少了那些让人不舒服的恶心眼神。 指尖忽然一疼,她吃痛的回过神,将被针扎了的手放嘴里含了含。再抬头,却见她娘亲笑眯眯的坐在一边把她瞧着。 “我们半夏越长大越好看了,”她娘起身拿了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理半夏的长发,“真不知道这么俊俏的姑娘一会要便宜哪家的小子。” 半夏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害羞的冲她娘嗔道:“娘你浑说什么呢。” 她娘哪会看不出她那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你爹那儿有三个不错的年轻小子,今儿叫他们来也是有想让你和叶子相看相看的意思,要是能看对眼可再好不过了。” 半夏手里绞着布料,轻轻咬着下唇,眼睛里水光潋滟的样子,好看极了。 “行了,”她娘心里有了底,便也不多问,“你晚上早些休息,别绣太晚,对眼睛不好。” ---------- 翌日。 叶子提着煲煮的烂烂的野山鸡汤来找半夏,她神神秘秘的在半夏旁边耳语:“半夏半夏,你记不记得昨天来的那三个小哥哥?” 半夏拿着布料的手一抖,忍不住的又红了脸颊。 但是叶子没有发现半夏的小表情,托着腮娇笑:“我娘说,那是想让我们相看夫婿呢,怪叫人害臊的,嘿嘿。” 半夏瞧着她的样子,猜到叶子大抵也是有中意的人,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心里堵堵的,忍不住咬着嘴唇,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哎,半夏,”叶子脸颊红红的,神情有些恍惚,“你觉得……他们三个,你更中意谁?” 半夏有些低落,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什么异样:“我没怎么注意他们呢。” 半夏咬着下唇想,要是叶子也喜欢上那个小公子可怎么办?叶子那样活泼可爱,他们应当也会更喜欢叶子吧?叶子平时那样照顾自己,对自己那样好……她真的能同叶子抢心上人么? 叶子倒是听出半夏的声音有些不对,但她也只以为是半夏在害羞,没做多想。 “嘿嘿,半夏,我偷偷和你说哦,”叶子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你觉不觉得,那个白白净净的蓝袍小公子怪有意思的?昨天看到我和他们说话,脸红的像是熟透了!好可爱啊。” 半夏一愣,竟舒了口气。 还好,半夏同她喜欢的不是同一个小公子。 “我没有太在意,”半夏抿着唇笑,“不过,叶子看上的,一定是很好的小公子吧。” 叶子难得的也害羞的不行,吐了吐舌头把头埋进手臂里。 半夏难得见到叶子这样娇羞的神态,不由也打趣了她两句。叶子臊的凑近半夏去挠她的腰眼,逗的半夏“哎哟哎哟”的求饶。 两小无猜,日光正好。 荷香·六 “咳。”谢央在林秀才家门外徘徊,最后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做出看扣门的动作。 可他又把手放下了,来回走了几圈,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门前,轻轻扣门:“请问,咳,林姑娘在家么?” 他等了片刻,一直没能等到回应,心下有些丧气。上次惊鸿一面,回去后竟总是会想起阳光下,小院里娴静做着女红的女子,就算翻开书册,也总是会走神想到那天。 可惜,她很快就回了屋子,没能多瞧上两眼。 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谢央长得好看,也不缺各色的姑娘对他暗送秋波,偏偏就那一眼……就是那一眼。 “你找的,是哪位林姑娘?”身后笑意盈盈的声音响起,谢央一惊,猛然回身看去。 林叶子带着打趣的笑,身后是羞红了脸的半夏。她们俩手里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些艳丽好看的红菱,还有几颗莲蓬。她们的绣鞋有些湿漉漉的,想来,是约着一起去采莲打发时间了。 她们一回来,远远就看见谢央在半夏家门前徘徊,叶子猜出这个俊秀的公子对她们半夏有些意思,便这样明知故问了一句。 半夏羞恼的瞪了嬉皮笑脸的叶子一眼,又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谢央。 谢央被她那一眼看的酥了半边身子,平日里最会说话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也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好漂亮,她好可爱,我刚才会不会很丢人,我的打扮会不会太过随意? 叶子偷笑两声,觉得半夏和谢央真是登对,有意给他们创造空间,于是不顾半夏的挽留,随意找了个理由跑走了。 半夏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忍不住用手理了理头发。 “你——”“林姑娘……”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视线一触即分。 好一会儿,半夏先开了口:“谢、谢公子,要不要先进院子里?” 谢央受宠若惊的赶忙点头,手脚僵硬的跟着进了林家的院子。 半夏走在前面,暗暗的有些懊恼,她好像不该那样主动的,她刚才的做法会不会叫谢公子误会她是个不太矜持的女孩? 而谢央也在检讨自己,怎么见到心上人就不会说话了?还要让心上人主动,真没用!快想想要说些什么,总不能让心上人觉得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吧? 两人带着各自的心事,半夏忽然停下想要转身,一时不察撞进了谢央的怀里。二人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央忽然笑出了声,见语嫣红着脸颊好奇的望着自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感觉在你面前,我先前打的腹稿全都作废说不出来了,变得有点不像是我自己。” 半夏红着脸有些不自在的抬了袖子半遮着脸,眼光潋滟的看着面前同样害羞不自在的谢央,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谢央这样说,是不是……他对自己也有一样的心思? 一旁蝉声此起彼伏,声声叠声声的说着夏日的美好。 荷香·七 叶子家同半夏家门对门,叶子跑回家后匆匆把篮子丢放在桌上,然后扒着窗台偷偷地看着半夏和谢央。 叶子一面觉得谢央和半夏郎才女貌登对的不行,一方面又有些失落,总觉得半夏要被抢走了。她鼓了鼓腮帮子,突然有些讨厌那个吸引了半夏全部目光的人。 今天想来找心上人说话的却不只是谢央一个人。没一会儿,周深和游迢也结伴来了,只是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擅长掩饰的,四下乱飞的眼神还有红透了的耳根都出卖了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 两个人目标也都很明确,周深伸长了脖子望进了半夏家的院子里,而游迢的眼神则是不自觉的飘向了叶子家门。当他看到鬼鬼祟祟探着脑袋的叶子时,愣了一下。 叶子感受到目光,扭头看到游迢的时候,脸突然爆红,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将自己藏在了墙后。叶子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一样。她按了按胸口,又捂住了滚烫的脸颊。 她她她,她刚才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嘤嘤嘤,他该怎么想她啊啊啊! 游迢怔愣的看着叶子活力满满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笑出了声。他从初见的时候,就很向往叶子这样明朗的性格,他自己本身是有些内向的性格,与人相处的时候也比较被动。 叶子爽朗的笑容、明亮的眼瞳,像是夏日阳光,能照亮旁人心里的阴霾,也能……带给他勇气。而且,叶子冒冒失失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很可爱。 而周深则望着半夏家院子里说话的两人出神,谢央和半夏的气场太过和谐,两人间像是有旁人不能插足的默契。周深垂在身旁的手一点点捏紧。他紧紧盯着半夏羞涩的笑容,却又在半夏看过来的时候错开了眼神。 半夏看到院外忽然站了两个人,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 谢央在看到自己的两个同窗的时候,也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挑眉冲他们笑道:“周深,游迢,你们也,咳,来找老师?” 半夏闻言打趣的瞄了谢央一眼,抿唇偷笑了一下,而后得体的对周深游迢福了福身子,提着裙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周深和谢央的视线追着半夏,直到她合上了门,才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两人的视线相交,刹那间像是刀剑数次交锋闪出寒光。游迢似有所感的看着二人,心下稍一琢磨,便退到了一边,沉默不语。 谢央吐气轻笑:“那么我还有事,先离开了,过些日子学堂里再见吧,周兄。” 说完,他笑着同游迢说了几句,潇洒的离开了半夏家的小院。 游迢又看了一眼叶子家,发现她怕是真的惊着了,这会儿也没再冒出头来,心下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好站在一边等着周深一同离开。 周深目光沉沉的望着谢央远去的背影,知道今天怕是没有机会同半夏说话了,便也不多磨蹭,和游迢一起走了。 时间……还很长。 荷香·八 半夏坐在自己屋子里的,手上摩挲着一匹藏青的布料。 那布料已经被裁剪成了合适的大小,看着却也不像是女孩子的衣裙,款式新颖,又不像给她父亲做的袍子。等半夏反应过来时,脑海里却又不停的浮现出谢央换上这身衣服的模样。 半夏羞红了脸,猛地举起手上的布料捂住了自己的脸。 忽然,她背后一凉,害怕的回头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门窗也好好儿的关着。她有些犹豫的推开窗向外望去,只瞧见了游迢和周深远去的背影。 是她多心了么?半夏蹙着眉,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但她又想到了今天和谢央相处的那段小时光,不由的又痴痴笑了出来。 ---------- 叶子恹恹的抱着一盆衣服走到河边去洗,她将盆放在了河畔,自己托着腮蹲在河边,时不时的叹着气。她这两天快愁死了,自己出糗的样子竟然那么巧的被那个小公子看去了,她好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啊。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又一次被来河边散心的游迢瞧了去。 游迢踌躇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搭话道:“你……还好么?” 叶子吓了一跳,不敢相信的看向游迢,愣愣的样子,嘴也微微的张着。游迢被她看的也有些慌了,脸红的像是树上挂着的柿子,但他又强迫自己不要落荒而逃,要表现的更加有男子气概才行。 叶子看着游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他像温顺的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好想摸一摸他的头啊…… “那个……林姑娘?”游迢还是没忍住,出声又唤了一次。 叶子猛地回神,想站起来。可她蹲着的时间太久,腿有些发麻,一下没站稳竟往河里的方向倒去。游迢见状,焦急的向她伸出手,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叶子摔进了游迢的怀里,游迢重重的抱着叶子摔在了地上。石子咯的游迢后背生疼,但他却急急的问叶子:“你摔着了么?疼么?” 叶子摔的有点懵,呐呐的摇了摇头后,才想起来是游迢替自己挡了这一灾。她慌乱的从游迢身上爬起来,扶着他站起来,带了些哭音:“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呆子,好好的拉我做什么,还害得你自己也摔着了!” 游迢见她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方才松了口气。听到叶子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叶子抽抽鼻子,见他笑的傻乎乎的样子,皱了皱鼻子:“呆子。” “你等我一下啊。”叶子扶他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下,然后手脚麻利的把盆里的衣服都洗干净,抱着盆轻快的走到游迢的面前,“走吧。” 游迢不知道叶子要带他去哪里,却还是乖乖的跟在了叶子的身后,悄悄的窃喜自己能和叶子多待一些时候。 却没想到叶子把他带回了她的家。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叶子晾好了衣服,挽起袖子露出了一小节藕白的手腕,“我去煮些东西给你吃,你刚才救了我,也该让我稍微报答你一下吧?” 说完也不去管游迢的反应,风风火火的进了厨房。 荷香·九 “嘿嘿。”叶子的脸颊上飘着两朵红云,托着腮不住的傻笑。 一旁的半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也红着脸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上的衣袍。一会儿,叶子先拎着食盒站了起来,红着脸忸怩着同半夏说:“那我先去给,给迢哥送,送饭了,晚些再回来找你。” 半夏难得调皮,暧昧的冲叶子眨了下眼,学着她方才的语气结结巴巴道:“你快些去吧,晚些,你家迢哥该,该,该着急了。” 叶子闹了个脸红,呐呐的站在原地。 半夏轻笑两声,放下了手里正做着的女红,走到叶子身边推了她两下:“好啦,不逗你了,快些去吧,晚些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子深吸一口气,眼光瞥见桌上放着的藏青衣袍:“哦哦,这袍子瞧起来可不像是给林叔做的哦?要不要我顺路给你家谢郎……嗯?恩恩?” 这回轮到半夏不自在了,她啐了叶子一下,害羞的走到桌边把衣袍收了起来:“就你话多,快些去吧。” “嘿嘿,”扳回一城的叶子活泼泼的吐吐舌头,快活的提着食盒跑了出去,“半夏你等我回来教我绣香囊啊!” 半夏站在门边,目送着叶子跑远,笑了笑走回桌边,重新又拿起了方才藏起的衣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咬了咬唇有些羞涩的笑出了声。她笑容甜甜的,与平时每一次的笑容都不太一样。 一阵凉风吹来,半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愣愣的望向林秀才学堂的方向,天一天天的转凉,想到那人,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两分。 ---------- 叶子到学堂的时候,学堂还没有放学,三两个身姿挺拔的学生围在林秀才的身边同他激烈的探讨着什么,其他的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也有人独自坐在书案前,捧着书或是伏着身子奋笔疾书。 叶子探头朝里边望去,她这些日子来的勤,在不少人面前混了个脸熟。她笑眯眯的同那些人打了招呼,视线在学堂里四下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游迢正在努力的理解书上的知识,一时忘了时间,还是身边的谢央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才反应过来,看向了叶子。 叶子看见他望向自己,双眸明亮的向他挥了挥手。 游迢赶忙走出了学堂,他抬手用袖子给叶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天越来越凉了,你不用每日来,来……” 游迢说着说着,自己先害羞的红了脸。 叶子噗的一笑:“来,来,来做什么?你先前救了我,还不许我做些事情报答你了?” 说完,她笑眯眯的把手里的食盒塞进了游迢的手里,然后将手背在了身后:“你呢,读书虽然重要,却也要好好的吃些好吃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游迢脸颊热乎乎的,嘴角却忍不住的上翘。他目光触及叶子背在身后的手,有些奇怪。 叶子的手一直背在身后,可是她平日里明明没有这样的习惯…… 游迢有些担心的问她:“你的手……怎么了?” 荷香·十 叶子险些炸了毛,藏在身后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游迢他是什么神仙嘛!他他他怎么知道她的手受了点伤?!她明明有好好儿的把手藏起来? 游迢原先还不太确定叶子的手是不是受了伤,这会儿见到她跳脚的慌乱样子,才确认了叶子的手确实是受了点伤。 游迢着急的想要去拉叶子的手:“你哪儿伤着了?快让我瞧瞧!” 叶子心里甜甜的,却固执的没有把手给游迢看。她虽然能做出好吃的饭食,却实在没有做女红的天分,她同半夏学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做出了一个有些粗糙的的香囊。她想在香囊上绣一只藏在叶子里的白兔,手上的绣针却怎么的都不听使唤。 游迢更急了:“你藏什么,快些让我看看!” 叶子甜甜的笑:“我真的没事啦,你快些尝尝我的手艺嘛,晚些老鸭汤凉了腻腻的就不好喝了,我炖了好久呢。” 游迢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着她在不远处的找了个地方坐下。 叶子的手艺确实没话说,游迢总觉的自己最近胖了许多。他悄悄伸手捏了捏自己腰上长出的肥肉,暗下决心要好好锻炼才行。 叶子两只手的手指互相摩挲,她手指上都是不小心被针扎出的细小伤口。她看着游迢津津有味的吃着她用心做出的食物,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快乐。 ---------- 叶子挎着空了的食盒,蹦着往家的方向走。 “叶子姑娘,你且等等!”周深不知从哪里冒出啦,叫住了叶子。叶子有些惊讶的站住,不解的望着周深。 周深憨厚的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叶子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捎个东西给半夏?” 叶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对这个普普通通看起来很老实的男子没有一点印象,现在他说想捎东西给半夏,她也只以为是又一个看上半夏美貌的人。 在叶子看来,半夏和谢央两情相悦,其他的人,都是觊觎她家半夏的坏银。 于是叶子对周深的态度突然就冷漠了几分,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的接过了礼物,表示会把东西交到半夏的手里。 等半夏收到东西的时候,表情有些困惑,她对周深有些印象,先前也见过两面,不过那时候她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谢央的身上,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太多关注。 叶子托着腮,怂恿道:“半夏,你打开看看他都送了什么?” 半夏犹豫着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装着礼物的木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只精美的步摇,粉紫色的海棠绢花,缀着晶莹剔透的玉石。 叶子惊叹的“哇”了一声,恐怕没有女孩子能拒绝这些好看的首饰了吧? 可是一抹愁绪却爬上了半夏的脸颊。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叶子不解的望着她:“半夏?你怎么了?” 半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觉得……收下这个好像不太妥当。” 叶子似懂非懂,歪了歪头:“对哦,他为什么要送你步摇呢?” 半夏凝眉,将木盒子合上:“晚些时候,等爹爹回来了,再同他商量一下吧。” 荷香·十一 林秀才和秀才娘子在看到周深送的那个步摇的时候,也惊了一下。 “周深这孩子……”林秀才拧着眉,满脸的不赞同,“这次怎么这样冒失。” 秀才娘子看着自己女儿越发明艳的容貌,拉了拉半夏的袖子:“小夏,你老实的同娘说,你喜不喜欢这个周深?” 半夏赶忙摇头,脸上只有为难,没有一丝的红晕和害羞。 秀才娘子心里有了底,又试探道:“那你可有心悦的男子?” 半夏脸猛的烧了起来,平日里虽也有和叶子互相打趣,也有相互分享自己的心思,但是要在父母面前这样直白的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总归是害羞的。 半夏呐呐的同她娘说:“娘,你、你说什么呢。心悦的男子什么的……” 秀才娘子揶揄的揽着半夏的肩膀:“我们家半夏大了,也该许配人家了。来同娘说说,是哪家的儿郎?” 一旁的秀才闷闷的自己给自己灌酒,一方面恼周深的冒失,一方面又不开心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被别家的男孩子给拐走。 “是、是谢央……”半夏咬着唇,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 “你屋里那件袍子,就是给他做的?”秀才娘子朝半夏眨了眨眼。 半夏手一抖,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她自觉有好好儿的把那袍子藏起来,怎么还是让她娘亲发现了?半夏慌乱的想同她母亲解释,却又词穷不知道如何解释。 林秀才也是第一次听说,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女大不中留!这、这还没……怎么就这么不矜持!还主动给人做上了衣服! 林秀才气呼呼的,暗搓搓的就在心里把谢央劈头盖脸数落了一番。 “总之!”林秀才重重的放下了酒杯,“周深那儿我会去同他说说,半夏你……你也别太主动了!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 半夏愣愣的点头,秀才娘子则薄嗔了自家相公一眼,笑笑不再多说。 ---------- 临近晌午,游迢的目光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往学堂外瞟。 不过这次,他不止看到了笑容明媚的叶子,还见到了有些害羞不自在的半夏。 他有些错愕,却还是扭头低声的同身旁的谢央说了几句,让他往外边看。 半夏脚步有些迟疑,她爹才同她说过不要这样主动,她就眼巴巴的带着亲手做的衣服来了,还是当着她爹的面……半夏想着想着,低着头小声道:“叶子,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晚些我爹瞧着了……” “晚些先生瞧见了,会怎么样?”笑意盈盈的男声带着磁性,半夏红着脸抬头,谢央丰神俊朗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映入眼睛。 叶子早就跑去了游迢的身边,这会儿正笑眯眯的和游迢说着悄悄话呢。 学堂里有不少年轻的学生好奇的看向半夏的方向,谢央不愉的皱皱眉,上前一步将那些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半夏觉得嘴唇好像有些干,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这是我……我做的袍子,”半夏视死如归一样的将手里的包裹塞到谢央的怀里,低着头不敢看谢央,“我,我先走了!” 荷香·十二 谢央错愕的看着半夏跑远的背影,有些无奈地低笑出声。 他细细的打量着手上藏青色的衣袍,款式是时下年轻人里很流行的那种,剪裁和针脚都十分的细腻。袍子上还绣了些祥云的纹路。 谢央嘴角含笑的摩挲着那祥云绣纹,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子坐在窗边,素手捏着细细的绣花针,像蝴蝶一样翻飞。 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自己说不准也真的能乘着祥云功臣名就? 但是,有人欢喜就也会有人忧。林秀才复杂的看着努力读书的谢央和周深。他有些恼谢央骗走了自家女儿,却又很喜欢谢央这个孩子,一时有些矛盾;对周深,他则是有些为难,他送步摇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妥当,但是林秀才又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周深开口聊这件事。 周深其实也没有在认真的读书,他心里想着的都是方才半夏的倩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女孩却是来找谢央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他。 他自觉不比谢央和游迢差,可为什么,女孩子们看不到他? 游迢娘们唧唧的,半点没有男子气概,却能让人家姑娘每天来给他送吃食;谢央也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就能让半夏多关注他,对他倾心。 周深死死捏着手里的书册,眼底思绪翻涌,才没有注意到游迢若有所思的目光和林秀才越发不愉的表情。 “周深,”终于,林秀才沉着声音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 “最近学业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林秀才带着周深走到了湖边,“我虽也比不上什么当世大儒,在学术上却也颇有两分感悟。” 周深赶忙冲着林秀才作了一揖:“学生愚笨,有不少地方都不能很好的理解学会。” 林秀才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对我家女儿,半夏,是怎么个心思?” 周深更加惶恐了两分:“学生、学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郑重的作了一揖:“学生心悦半夏,想要娶她为妻!” 林秀才复杂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半夏她……毕竟已经有了心上人。作为老师,我自然是希望能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的学生,作为父亲,我则更加希望我的女儿能嫁给她的意中人,能幸福。” 周深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你先前送给半夏的那个步摇,叫半夏有些为难,”林秀才背对着周深,继续道,“那支步摇现在放在我和半夏她娘那里,想着今天来同你好好聊过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周深忙道:“是学生唐突了,就当是送给半夏妹妹的礼物好了,还望老师和妹妹不嫌弃。” 林秀才满意的点点头,心下也有些遗憾。他其实也很喜欢周深这样稳重的孩子,在他看来,这样的孩子能更好的照顾他家半夏,奈何没有这个缘分。 林秀才感慨的拍拍周深的肩,率先走回了学堂。 留周深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荷香·十三 半夏最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像是被阴冷的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倚在窗边,呼出的气结成白雾。半夏拢了拢衣领,有些没有精神。 她半阖着眼,沐浴在暖阳下,昏昏欲睡。 “在这样的地方毫无防备的睡着,”谢央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会让一些图谋不轨的人趁虚而入哦。” 半夏强撑着睁眼,扬起了一抹温柔缱绻的笑:“你也图谋不轨么?” 谢央闷笑,也不回答,只是站在窗外安静的看着半夏。他今天穿了半夏亲手为他做的那件袍子,藏青的颜色衬的他更加的芝兰玉树,也更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半夏红着脸,垂着眸子,害羞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谢央却开了口:“恩,我是。” 半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谢安是在回应她先前的问题。 他说——他对她图谋不轨。 听起来有些轻浮的话语,却没有让她产生半点反感的情绪,反而让她欣喜不已。 “我前些日子去镇子里的市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只带了这个给你。”谢央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团布包,递给半夏。 半夏接过包裹,好奇的打开,里面放着一对血红色的玛瑙镯子。半夏对这对镯子喜欢的不行,当下就脱了手上原本带着的链子换上了这对镯子。 谢央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的不行,却抿抿唇忍着不暴露声音里的愉悦:“我见着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对了,你把镯子放在光下看看。” 半夏闻言,从善如流的抬了手腕,透过阳光仔细的端详镯子。 这对镯子本就鲜明光亮,半夏细细看了许久,什么也没能发现。她嘟了嘟嘴,有些不开心,她抖动手腕,镯子也跟着晃了晃。 “咦?”半夏讶异的把镯子放在了耳边,轻轻摇了摇镯子,竟听见了细微的水声。 “店家说,这叫水胆玛瑙。”看出半夏的惊奇,谢央适时的解释到。 半夏虽喜欢的紧,却也知道这样的一对镯子想必不便宜。而谢央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闲钱的,他也没有什么收入…… “我前些日子替镇上一家老爷抄书,得了不少银钱。”谢央笑眯眯的又道。 半夏却有些恼了,害羞的嗔了谢央一眼,总觉得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情不用她说出口,他全都知道了。 有些得寸进尺的谢央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见好就收。 半夏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忽然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神神秘秘的找了一会儿,捧出了一双布鞋递给了谢央。 “先前、先前见你那双鞋有些不合脚的样子,”半夏微微的别过头,“前些日子给爹爹做鞋子的时候,多了些角料,就,就……” 半夏咬唇,红着脸说不下去。谢央惊喜的接过鞋,心里暖暖的有些感动。 他家母亲走的早,家里就只有三四个粗神经的男子,鞋子小了也没多在意。 原来,她有注意到所有的小细节,将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啊。 荷香·十四 谢央心神荡漾,忍不住执起半夏的一缕头发,放在鼻下细嗅轻吻。 半夏被他孟浪的举动惊了一下,羞的慌乱的想要逃跑。可头发还被谢央拉着,她只能用袖子遮着脸,装着谢央看不到她。 谢央却觉得她这个样子也可爱的不行,心里喜欢,便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半夏羞恼跺跺脚,抽走自己的头发关上了窗,竟是不想再同他说话的样子。谢央摸摸鼻子,讪讪的咳了两声。 “等我来娶你。”谢央额头抵着薄薄的纸窗,脸上带着甜蜜腻人的笑。 半夏靠在窗的另一边,闻言惊喜的回头,仿佛能透过窗看见那人,神采奕奕。 只愿我们身无彩凤双飞翼,能够心有灵犀一点通。 ---------- 游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技能,他会雕玉。 他的爷爷有这么个手艺,小的时候,他常跟在爷爷的身后同他学习玉石雕琢,长大后无事可做,便也会摸出一点角料来练练手打发打发时间。 去镇上帮人抄书的不止谢央,游迢和其他几个同窗也一起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主家不愿意要周深,管事的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儿,说是人够了让周深回去。 只是第二天,主家又找了四五个人来帮着一起抄书。 游迢和谢央最近走的近,二人都是心思细腻的,一个外向些,一个内敛一点,相处起来也还算是舒服。他们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工钱,谢央又接了点其他的工,狠狠累了些日子,喜滋滋的捧着钱袋子叫游迢陪他去买东西。 游迢虽也找了些其他的工,但他的性格也做不了什么同人打交道的活计,平日里又专注读书做不了什么重活,最后手里头的余钱也只是谢央的一半。 谢央挑中了一对极好看的镯子,丝毫不心疼的买下,而他虽买不起什么太贵的东西,却能买一块成色好的玉石,自己给叶子雕个玉佩。 要刻什么样的花纹呢? 游迢手里拿着工具,脑海里浮现出叶子的笑容。 她的笑容像什么呢?游迢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但是她的笑容总是会让他想起夏日里的荷香,想起那大片大片的荷叶荷花,想起清甜的莲子…… 等再反映过来的时候,玉石上已经刻出了大概的轮廓,隐约可见是鱼戏莲叶的画面。 好些日子没有动手雕刻过了,希望不会手生。 刻着刻着,游迢忽而又犯了难,他没怎么见过叶子带佩饰,她会不会不喜欢? 不过他是多担心了,叶子对这玉佩喜欢的不行,听说是游迢亲手雕琢的时候,更是直接将它藏在了心口的位置。 叶子托着腮,无聊的看着周围的景色,突然语出惊人:“游迢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呀?” 游迢被她大胆直白的话呛到了,抬头望去,叶子虽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脸却红的像是吃了辣椒,眼神也时不时的往他这里飘。 叶子见他迟迟不回应,有些急了。 “你明明就也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不、不……” 荷香·十五 叶子也是鼓足了勇气才主动问出了先前的话,这会儿要她再一次提出娶她的问题,就怎么也不能好好的说出口了。 叶子急的眼睛都红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水夺眶而出。 就算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也会患得患失,怕喜欢的人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叶子越想越委屈,在游迢开口前,心里已经划过了千万种可能性,甚至也已经隐隐的认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死死的咬住唇,倔强的背过身去不看游迢。 “我,我以为,我配不上你……”游迢声音轻轻的,却十分的认真,“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这样懦弱的。” 叶子有些愣住了,悄悄抬起想要擦眼泪的手也僵住了。 “本来,我想在考取功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后再去你家求娶你的,”游迢说着,自己也有些害羞了,“只是没想到你会……” 叶子闹了个脸红,她还是咬着唇,却不是怕露出哭腔;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流出的却不是伤心的眼泪。 “所以,”叶子声音闷闷的,还是不转身,“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娶我?” 游迢声音细若蚊呐:“你要是愿意的话,过些天,我备齐彩礼就去你家求亲。” 叶子脸上早就挂上了笑容,正想转身呢,却听游迢继续道:“我先去去镇上,别人家的姑娘要出嫁,三媒六聘一个都少不得,你且再等我一等,过些日子我就托我爹去寻个媒人,去到你家向你爹娘求娶你。” 叶子心里甜甜的,嘴里却还是嘀咕道:“怎么就那么麻烦。” “不,”游迢认真极了,“你也是你父母疼爱着长大的,我若是不能好好的珍视你认真的待你,若是连求娶你都不要敷衍,你的父母又如何会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我?” “哎呀,我说不过你。”叶子不去看他,匆忙的收拾好食盒,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道,“你可别忘了,别忘了来我家找我爹娘啊!” 说完,叶子便跑远了。 今晚,那个许诺要来娶她的人,会不会出现在梦里呢? ---------- 村子不大,也很少会有什么喜事,村子里的人们由都很喜欢凑热闹,所以一旦哪家有个嫁娶之类的喜事儿,整个村子都会热闹起来。 何况是两家人一起举办的婚礼。 叶子同半夏感情好,游迢和谢央也是关系很好的同窗好友,林木匠和林秀才接受了他们的求亲同意了婚事后,就开始一起商量着婚礼要怎么办。 叶子鬼主意最多,她先是对着半夏撒娇,想要同她一起拜堂。 “你看,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我成亲也想和你一起嘛。”叶子诚恳的望着本就不大坚定的半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很快的先说服了半夏。 游迢和谢央倒是好说话,自己娘子说什么,他们都尽量的满足她们。 林木匠和林秀才也出乎意料的很快同意了,孩子们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们自然也不多干涉,何况两家人本来就好的像是一家,一起办婚宴还热闹些。 荷香·十六 待嫁的时候,叶子整天整天的待在半夏的房间,和半夏学着女红。 时下,新嫁娘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缝制的,叶子磕磕绊绊将嫁衣缝好了,却又在绣花上犯了难。 先前她给游迢绣了个兔子藏在叶子下的图案,游迢却问:“你绣的这是……白色和绿色的,恩,团子?” 叶子每每想起来都气鼓鼓的,明明就是叶子和兔子!怎么就能看成是团子! 叶子丧气的看着自己绣的歪歪扭扭丑兮兮的图案,叹息一声长过一声。 “拿来,我帮你绣吧。”半夏咬断手里的线,向叶子伸出手,“我的也快绣好了,还有些收尾的地方,让娘帮着一点就好了,快些把你的拿来吧。” 叶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她从来就静不下心来去做这些细致的活计,唯一的兴趣大概就是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还有和半夏一起闲聊、一起看日出日落。 现在,她还多了一个兴趣,就是和游迢一起,从日出到日落,从星光璀璨到天光破晓。 半夏绣的很快,她和叶子的嫁衣上,都精心的绣着并蒂荷花,还有交颈鸳鸯。 出嫁那天,蝉鸣还不那么恼人,荷花却已经破出淤泥亭亭玉立的在碧绿的湖水里摇曳生姿。 游迢和谢央精气神格外的足,眼底的满足和幸福也感染着其他的人。 虽然也总有人酸里酸气的说,谢央不过是仗着有一张好皮囊,何德何能娶到了十里八乡最美的姑娘。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在祝福这两对新人。 除了周深。 他独自站在暗处,冷眼看着旁人欢庆,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所有人都像没有看到周深似的,哪怕是和他擦肩而过,都没有多注意到他。甚至连一些同窗,都以为他没有来观礼。 毕竟,周深喜欢半夏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 只是当时周深和谢央游迢都是林秀才选中的女婿,没想到最后偏偏只有周深一个没能抱得美人归。他不来观礼,虽少了些礼仪会叫人诟病,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会儿,盖着红盖头的新嫁娘被喜婆牵着走到了厅堂,两个新娘子的嫁衣竟是一样的款式,连绣着的花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左边的新嫁娘腰上系着一块青翠的玉佩,而右边新嫁娘不经意露出的一段皓腕上,却带着血红的镯子。 众人正指指点点,猜测着到底哪位新嫁娘是哪位新郎家的,两位新郎官相视一笑,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自己的娘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谢央和半夏对着彼此弯下腰,薄纱的盖头轻轻飘起,半夏藏着的容颜若隐若现。 眉目如画,撩人心弦。 周深面无表情的旁观他们礼成,他痴痴的贪恋着半夏的美好,又把谢央恨上了几分。 鲜红喜庆的灯笼将墙壁都映出了热闹暧昧的红,亮堂的样子像是能照亮屋子里每一处暗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第215章 荷香·十七 叶子倚在窗边,懒懒的晒着太阳。 她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凌乱的放着些绣线,还有几条快要打好的络子。 叶子眉目里已经没有了少女时的稚嫩,多了些妇人的成熟妩媚,她的发髻也盘成了妇人的发髻,看起来同她的娃娃脸倒是有些违和。她坐在椅子里,小腹微微鼓起,细心的盖着一张薄毯。 她时而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时而又会望着窗外长吁短叹。 她和游迢成婚已经有快两年了,也终于在三个月前有了他们的孩子。只是,半夏也在两个月前跟着林秀才和谢央一起,一家人搬去了镇上;游迢接了林秀才的班,留在学堂里教书。 叶子手边放着两个盘子,里头放了些瓜果,还有些酸甜的小零食和一盘剥好的莲子。 半夏走后,叶子更喜欢吃莲子了,每次吃的时候,她仿佛能回到少女时期,每天和半夏一起划着小舟,唱着水乡的婉转的小调,采上三两只莲蓬,取出里头的莲子相互喂着吃。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另一边的半夏也很想念叶子,往常她们总是待在一块儿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旦分开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谢央看着神色恹恹的妻子,变着法子的哄她开心,知道她喜欢吃莲子,每每得了空就去给她买上几个莲蓬,现在他剥莲子的技术已经很熟练了。 谢央和林秀才都想着办法鼓励半夏去街上逛逛,也去认识些新的朋友。可是自从有一次她和秀才娘子一起上了一次街,之后就怎么也不肯出去了。 你问她怎么了,她也一脸纠结,却什么都不说。 半夏其实是不知道要怎么说。那次出门,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用晦涩的眼神盯着她。 可她娘一直在她身边,却没察觉到半点儿的异状。 林秀才没了其他的事情可做,又动了考功名的心,每天沉浸在书册中,什么大学中庸,早就被翻的烂熟。 谢央运气好,遇见个贵人,做了贵人的幕僚,每月都有不菲的佣金。半夏问过那位贵人是什么来头,谢央都帮着在做什么,可谢央却只含含糊糊的道,那人名唤“赵公子”,见他有些诡辩的才能,又看中谢央的交际才能,方才留他在身边做事。 半夏心念一动,赵是国姓,什么样的人会用的上能言善道的人才? 半夏不安的看了谢央一眼,欲言又止。谢央握着她的手,轻轻点头。 他刚猜出那位的身份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只是他多少也有些抱负,也想能闯出一片天地。加上那位的风评向来不错,几次相处下来,谢央对他的感官也很好,这才下了决定。 半夏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哪怕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面上却半点不显,只轻叹一声,抬手替谢央整整衣领。 她的父亲和丈夫都在努力,她虽帮不上忙,却也不能再给他们增添烦恼。 总归她也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那次也说不准是自己的错觉。 半夏倚在谢央的怀里,幸福的微笑着。 第216章 荷香·十八 叶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五六个月的身子,肚子却比旁的人更大。 她疲惫的扶着腰,手上抓着一把小米撒向院里的鸡群。虽然游迢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休息别累着,但叶子又哪是能静下心待着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半夏在做什么?半夏是最能静的下心的,平日里坐在窗边做女红,一坐就是一天,只偶尔身子僵了,才稍稍活动两下。 现在天又转凉了,半夏在镇子里住的不知道习不习惯?有没有好好吃东西?身子还撑得住么?生病了么?谢央有没有好好对待她? 叶子越想越担心,她的心情似乎也传给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家伙不安分的蹬着腿。 “哎哟!”叶子捂着肚子叫唤了一声,又自己乐呵的笑了起来。 这么有活力,和自己真像!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竟笑成这样?”半夏笑吟吟的走来,惊奇的看着叶子的肚子。 叶子却突然眼泪汪汪:“半夏?” 半夏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记忆里叶子就算是摔破了头血流了一脸也没掉过眼泪,还反过来安慰被吓的直哭的她。 “叶子?怎么了?”半夏抱着叶子,心里急的不行,“是游迢对你不好?哪里不舒服?还是肚子疼了?” 叶子听着半夏的关心,破涕为笑。 半夏纳闷的看了叶子一会儿,刚才还哭的可怜兮兮的,这会儿却又笑的甜腻腻的。 “刚才我还在想,”叶子抽抽鼻子,“你在镇子里待着,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生病,过得好不好。我一想你,你就出现了。” 半夏被叶子说的鼻子酸酸的,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甚至不是自家爹娘,而是叶子。半夏别过脸去用袖子摁了摁眼角,等哭意消失了,才又看向叶子。 “我听林姨说,你怀了双身子,”半夏拉着叶子坐下,然后拿出了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给叶子看,“也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就都做了些。” 包里叠放着许多小衣服,有大红色绣着锦鲤的,有嫩粉色绣着荷花的…… 叶子惊叹着拎起一件细细打量:“还好有你在,你都不知道,我先前试着做了一件,根本不能看……” 半夏轻笑,刮了刮叶子的鼻梁:“可是小孩子们有口福啊,你不知道,我在镇子上常常想着你的手艺,有段时间吃什么都没味道,谢郎急得跟着饿瘦了许多……” 叶子听半夏也有想着自己,忙开心的站起来往厨房走:“你坐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好久没动手了我还有些想呢。” “哎哎哎,”半夏拦住她,嗔怪道,“怎的说风就是雨的,都是快当娘的人了!又不是以后都吃不着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快好好歇着吧。” 叶子吐吐舌头,乖巧的坐了下来,安分了没一会儿,又献宝似的抓起自己打的络子递给半夏:“我自己学着打了些络子,半夏你瞧瞧。” 半夏接过来,点点头:“叶子真棒!这个络子打的可真不错,能不能送给我?” 第217章 荷香·十九 谢央每日见妻子闷在家里,除了做些女红读读书,就是坐在窗边望着小村的方向发呆。 偶尔小村那隐约可见袅袅炊烟,半夏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谢央知道她想念叶子,得了空便借着自己想回村见见同窗好友的由头,带着半夏回去小住几日。 他知道半夏同叶子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就识趣的把她送到了叶子家,然后自己去了书院寻了游迢说话。 游迢正给新招来的这些学生们讲学,平日里安安静静不擅长同人打交道的他,讲起学来也颇有一套。下边坐了几个小萝卜头,虎头虎脑似懂非懂的听着游迢娓娓道来。 有个小孩子颇为调皮,古灵精怪的样子,手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时不时还去捅捅他的同桌;他的同桌倒是听的认真,小小年纪便肃着脸,完全不受旁边人的影响。 那个调皮的孩子终于发现了外边打量他们的谢央,竟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冲他做了个鬼脸。 “夫子,”他奶声奶气的道,“外边有个人在偷瞧我们。” 游迢头痛的很,陶夭这个孩子从不好好听课,他怎么说都不起作用,好在他旁边的秦矜并不受他影响。久而久之游迢便也随他去不多管束了。 游迢本以为,这次又是陶夭在捣蛋,正头疼的想说他,没想到视线往窗边一瞟,正正好看见了谢央在朝他笑。 游迢内向,朋友不多,谢央是少有的一个。之后二人一起娶了亲,各自的妻子又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连带着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更好上几分。 游迢惊喜道:“老谢,你怎么在这?” 谢央摸摸鼻子,顶着一屋小孩子好奇打探的眼神,道:“半夏总想着回来看看叶子,我便陪她回来待两天。” 游迢很是开心,挥挥手提前给孩子们放了学,在一片欢呼中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到谢央的身边。 “你这夫子当的倒是像模像样的,”谢央轻轻一拳砸在游迢胸口,“挺不错的。” 游迢在好友面前也还是容易害羞,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也别总打趣我了。” “我是说真的,”谢央和游迢一起目送孩子们离开,“原先还有些担心你性子慢热,在那么多人面前讲学会紧张,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游迢轻咳:“都是些小孩子,要真让我和夫子一样给年轻人说学问,我也还是缺些火候。” “何况,”游迢想起家中怀着身孕的妻子,温柔的笑着:“我看着他们,总是会想着,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懵懵懂懂的看着书里晦涩的道理装作成熟厉害的样子。” 谢央看着游迢幸福的样子,也由衷的为他高兴。 游迢看着陶夭纠缠着秦矜蹦跳着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头疼:“我一边盼望着他们也别像我这样胆小,像叶子那样阳光些;一边又怕他们会像陶夭这样,太闹腾了点。” 远处秦矜板着脸,像是在训斥陶夭,陶夭淘气的冲他做了个鬼脸远远的跑开。 第218章 荷香·二十 谢央看着陶夭,也点点头,这样有活力的孩子,他们家恐怕也镇不住吧。 谢央和游迢一路边走边聊,聊到谢央现在在做的事情,两人一起沉默了。 游迢隐约知道一些谢央在做的事情,但人各有志,他只想和妻子孩子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过着平淡的小日子,白日里教教书,回家了,陪着家人。 但谢央不同,他从来都是个有主意有抱负的,也是有分寸的。 游迢岔开话题,指着不远处湖边停泊的一只乌篷船:“那儿不知道还有没有新从湖里捞出来的鱼,买些回去给她们俩炖锅汤喝。” 谢央惊奇道:“咦?你现在都会下厨做菜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在谢央和游迢看来,能给心爱的人做上饭,也很幸福。 那种话,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不会下厨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呢。 游迢笑笑:“做的不好,勉强能入口罢了。” 叶子怀孕后对吃食很挑剔,三四个月的时候孕吐又厉害,游迢不想她下厨受罪,就只能自己进了厨房摩挲。一开始把握不好火候,不是糊了就是夹生,调味也一塌糊涂。 叶子却从来都是笑着吃下他端出来的东西,前几次连他都吃不下去,可叶子却一点点的吃下。后来他好不容易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菜来,叶子更是赞不绝口。现在,叶子甚至开始只吃他做的饭菜了。 谢央倒是从小就会做饭,只是他口味重,半夏偏爱清淡些的食物,为了找到一个平衡点,他也想了不少的方法。 两人去船那儿像渔夫买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用草绳拴着提回了家。 ---------- 半夏手里把弄着叶子打的络子,喜欢的不行。 “你喜欢拿走就好了嘛!”叶子见半夏喜欢自己打的络子,心里也很欢喜,“总是你给我做香囊、做裙子,现在我也能给你打络子做装饰啦。” 半夏笑着就把络子装饰在了身上,还起身转了一圈:“你看,好看么?” 恰好这时游迢和谢央也回来了,半夏迎出去,向着游迢福了福,然后盈盈的歪头问谢央:“你可瞧出来,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央摸摸下巴,砸了咂嘴,然后搞怪的作了一揖:“小生眼拙,实在看不出来,不知道姑娘能否……嗯?” 半夏倒是红了脸,害羞的瞪了谢央一眼,回到屋子里不再理他。 谢央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摸了摸鼻子,和一旁偷笑的游迢一起去了厨房。 半夏回到叶子身边,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儿,害羞的不行。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大胆,做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后悔。 一旁的叶子幸福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看着半夏的样子笑的停不下来。 半夏瞪她一眼,语气软绵绵的:“怎的连你也笑我?我快害臊死了!” 叶子鼓鼓腮帮子:“有点嫉妒谢央那小子。” 半夏闻言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叶子,却听她说:“半夏都没对我撒过娇呢。” 半夏脸一红,忍不住就想拿桌上的小衣服遮住自己的脸。 第219章 荷香·二十一 叶子笑的开心:“怎么感觉……你和谢央成婚后,反而更像个小孩子了?” 半夏将滚烫的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闻言也微微的笑了:“你倒是成熟不少,本来我还以为,游迢那样稳重的人,会把你宠的更加活泼呢。” “这样真好。”叶子也学着半夏的动作趴在桌面上,两人额头靠着额头,四目相视,笑起来还像是少女时的模样。 游迢和谢央合作端出来的饭菜味道也确实不错,色香味俱全,半夏还大展身手,特别为叶子做了一笼糕点,这是半夏在镇子上特意学的,是小村上没有的味道。 用米粉细细揉出来的米糕,里头包着酸酸甜甜的蜜饯,米糕上头还撒了些许的干桂花。 叶子也确实很喜欢这个糕点,一个接一个的,等一屉糕点都下肚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半夏做糕点的时候,就将制作的方法手把手的教给了游迢,还贴心的留下了一分食谱秘方,虽然游迢不一定能做的像半夏一样美味,但慢慢来的话,也总能做出满足叶子口味的。 尽管半夏十分舍不得离开小村,但她从来都会旁人考虑,她知道谢央不能再村子里呆太久,所以不过三两日,她便主动提出想回去瞧瞧爹娘。 “阿爹阿娘年纪也大了,”半夏将头枕在谢央的臂弯里,“离开太久我也不大放心。何况叶子现在也是出嫁了的妇人,我也不好每日都去寻她。” 谢央又怎么会不知道半夏心里所想? 到底还是他没用,不能让半夏随心所欲的生活。 ---------- 从小村回镇子的路上,半夏感慨的同谢央说:“……没想过怀了孕会有这样的变化,听叶子说,她现在总也控制不住情绪,游迢做了点什么她都会觉得委屈,每天患得患失的。” “她还说,”半夏眼睛亮亮的,全是向往,“孩子会踢她的肚子,有的时候就像是能听懂她说话,在回应她一样。” 谢央看着难得这样快活的半夏,心里有些难过。 半夏很明显的喜欢着孩子,他也能感受到,半夏在渴望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还不能迎接那个可爱的生命。 半夏的身子虚,他曾问过大夫,半夏若是怀孕生子,必定会去掉半条命,一个不慎,或许会就此香消玉殒。 况且,他现在在公子手下做事,不说他对公子有多么忠诚,公子也不见得有多信任他。若是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他的软肋,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好孩子。 谢央颓然的握紧拳头,痛恨着自己的没用。 “夫君,”半夏感受到谢央的情绪变化,伸手握住了他的,“夫君现在在做的事,妾身不好多问,只是妾身也明白,夫君定然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谢央难过的看着半夏,心里一次次骂着自己。 “妾身也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半夏的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所以,请夫君多给妾身一些时间,等妾身能好好照顾孩子了,我们再一起,等待那个孩子的到来,好不好?” 第220章 荷香·二十二 赵公子近来的行动越来越大胆了。 谢央也越来越忙,有时候半夏连着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 不过她一点也不寂寞,叶子的两个儿子已经一岁多了,而她—— 也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从成婚后她就一直在小心的将养身体,发现怀孕后更是小心翼翼的。叶子听说她怀了孩子,简直快乐疯了,当晚就收拾了包袱来了。 她从小就给半夏做吃的,比起半夏自己,她或许还要更加清楚半夏的身体状况。 事实证明,在叶子的投喂、努力下,半夏在孕期里胖了不少。 谢央也是小心翼翼的,事事都顺着她。谢央本就是体贴的性子,有些事情半夏自己还没想到,谢央却已经好好儿的把事情都准备好、做好了。 林秀才和秀才娘子也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每日都关注着半夏的状况,生怕出点差错。 在所有人的期盼和担忧中,小姑娘谢怜平平安安的出生了。 谢央抱着安静睡着的女儿,看着疲惫的躺在床上昏睡的妻子,亲吻女儿的脸颊,潸然泪下。 为了庆祝母女平安,他给小谢怜起了个乳名就叫“平安”。 叶子的两个儿子,游烨和游梓可喜欢平安妹妹了,没事就缠着自家娘亲,要她带着他们去找乖乖巧巧白白嫩嫩的平安妹妹玩。 平安妹妹像个琉璃娃娃一样,精致可爱。 叶子和半夏也乐得见到自家的孩子感情好,她和叶子甚至还说好了,将来,要平安嫁到叶子家去。 ---------- 平安的生日在夏天,恰好是荷花绽放、莲子正香甜的时候。 她五岁那年,家里的气氛格外的凝重。爹爹谢央每日皱着眉头,娘娘半夏也满脸愁思。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很乖的每天陪着半夏,笨手笨脚的帮着半夏做事。 后来,爹爹终于不再每天不着家,脸上也整天带着笑意。爹爹和娘娘带着她逛集市,给她买可爱的兔子玩偶,甜甜的米糕,娘娘还给她买了许多的布料做成了好看的衣服。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找不到娘娘了。 爹爹脸色很可怕,他脸上长满了胡渣,满脸的憔悴。 叶子姨姨带着大虎和二虎哥哥来了,叶子姨姨一直在哭,两个哥哥陪着她,不停的安慰她。 可是小平安不懂,娘娘去哪儿了呢?娘娘为什么没有带她一起走? 哥哥说,娘娘是被坏人带走了,要威胁爹爹。可是为什么娘娘会被坏人带走呢?明明爹爹说了,她叫平安,就是希望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意思。 --------- 半夏睁开眼,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周深脸颊深深的凹进去,形容憔悴狼狈。 半夏惊惧又迟疑,周深和往常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了,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宽厚温润,只看到了疯狂、残忍…… 周深见她醒来,僵硬的撤出了一个笑,看的半夏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半夏妹妹,”周深声音沙哑刺耳,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金属板,“你看看这些簪子,可有喜欢的?” 第221章 荷香·二十三 “半夏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周深眼瞳中闪着寒光,却又诡异的热烈,“哦,我险些忘了,这里太黑了,半夏妹妹应该是看不清吧?” 说着,周深就往一边走去,半夏听着声音,觉得他应当是留下她走开了,便立刻挣扎起来。可接着她就不得不放弃,她的四肢都被禁锢,不会让她觉得难受,却也无法逃开。 周深到底想做什么? 半夏越想越害怕,可是她却连抱紧自己都做不到。 一会儿,又或者过了很久,周深又进来了,他拿着火折子,一盏一盏点燃了屋子里的灯。 如果不是现下的这副情景,也许半夏还能有几分欣赏的心情。 屋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纸糊的莲花灯、小兔灯,有精致剔透的琉璃灯,有画着皮影戏的皮灯。当各式各样的灯陆陆续续的照亮了黑暗,场景好看又梦幻。 周深沉醉的看着满屋的灯:“半夏妹妹,你看这些小家伙,美不美?” 半夏一心沉浸在恐惧中,瞳孔剧烈的震颤,她的身下就是床板,可是她还是努力的向后退,仿佛这样就能从周深身边逃开。 “如果把半夏妹妹做成灯笼的话……”周深的手抚上半夏的脸颊,痴迷而癫狂,“那一定会是最美的灯笼吧?” 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窜上来,半夏战栗着,她摇着头,嘴里不断地喃喃:“不,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周深,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我不要过来?不让我靠近你?那你想要谁?谢央那个小白脸?他不过只是个徒有虚表油嘴滑舌的——” “他不是!”半夏听他这样说自己的夫君,皱着眉反驳,“你根本不了解夫君,你——!” 周深猛的捏住了半夏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半夏这才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可她又不愿没用的向周深求饶,只能倔强的瞪着周深。 她有些绝望的知道,她也许没有机会陪着女儿长大,没有机会陪着父母,没有机会陪着谢央一点点变老。 于是半夏释然了,她嘲讽的看着周深,忽然有些可怜他。 周深却又放开了她:“谢央……谢央……谢央有什么好!” 周深暴怒着,歇斯底里的嚎叫:“所有人都喜欢谢央!所有人都看不到周深!” “半夏妹妹,半夏妹妹,”周深又走到半夏身边,“我爱你啊半夏妹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看我!”周深触及半夏冷漠厌恶的神情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动作夸张的抱住自己,似哭似笑,忽而又跳脚咆哮,“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被谢央的脸迷惑了!选择了他!” “不过没事了……” “现在,半夏妹妹已经在我身边了……” 周深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工具,像抚摸爱人一样,轻轻抚摸着它们。 “以后……谢央就再不能把半夏妹妹抢走了……” 第222章 荷香·二十四 叶子心神不宁的剥着手里的莲子,时不时的抹着眼泪。手上正在做的事情也做的心不在焉,莲子剥的丑兮兮的,有好些个的莲子的莲心都没剔出来。 半夏失踪,已经三天了。 她完全没有办法不去担心,只要一想想半夏不知身在何处,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她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不知道会不会生病……她只要想到,就忍不住掉眼泪。 谢央和游迢猜测,会不会是赵公子失势的兄长对谢央他们这些幕僚怀恨在心,又动不了赵公子,便对他们蓄意侮辱报复。可谢央几番询问后却发现,出事的只有半夏。 这下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赵公子都听说了此事,派人来帮忙寻找半夏。 家里的男人们都焦头烂额的忙着打探消息,叶子则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孩子们。 好在平安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虽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她的娘亲为什么丢下她不见了,但她从不吵闹,只是乖乖的听从大人们的安排,还会反过来安慰叶子,叫她不要担心。平安懂事乖巧的让叶子心疼。 叶子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叶子浑身抽搐着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水顷刻间就打湿了衣衫。 巨大的疼痛让叶子忍不住惨叫出声,一旁的三个孩子也吓的大叫。不大的小院里人仰马翻,书房里的谢央和游迢听见声音赶忙跑出来,见状也是狠狠的吓了一跳。 叶子此刻恨不得立马死去,那疼痛,像是有人生生揭下了她的皮,还想要将她的骨头从身体里抽出来。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叶子哭着哀求,那样的痛苦几乎要将她逼疯,叶子也顾不上几个孩子也在一旁,一心只想着快些结束痛苦,不要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游迢不知道叶子究竟是怎么了,但是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游迢又是心疼又是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抱住了她,不让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时间过的很快,又好像很快就过去了,叶子全身痉挛着,结束了痛苦,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她恍恍惚惚的来到了一个仙雾缭绕的人间仙境,群山藏在云海里,偶尔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声,猛然回头,却看到一只小鹿,睁着清澈澄净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你。 叶子明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可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那样熟悉。 叶子随着直觉来到一处寒潭前。寒潭藏在深处,四周被大片大片的桃花环绕着,给清凌凌的环境添了许多暖意。 寒潭里层层叠叠的生着荷叶,荷叶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只粉嫩好看的荷花。 亭亭净植,不蔓不枝。 这只荷花花开并蒂,一朵生气勃勃的开的热烈,颜色也是靓丽的浅粉;一朵却已经微微的败了,花瓣颜色暗淡的虚挂着,要掉不掉。 叶子看着那朵几乎要死去的荷花,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 有许多的画面涌进叶子的脑海里,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儿才适应。 第223章 荷香·二十五 千灵山是个灵力汇聚的地方,是修行的绝佳场所。 这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聚灵阵,在这里修炼,可谓是事半功倍。最先发现这里的是一个仙人,他有意将这样的机缘留给自己师门的孩子们,便在这里设下了禁制,并将整个师门的人都带了来。 从此,修真界出现了一个千灵派,并且迅速的成长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吸引了许多的人家将孩子送来修行。 千灵派除了占了千灵山这个绝佳的机缘,还有一个藏了许久的小秘密。 千灵派的老祖宗无意中得到了佛光清静莲的种子,据说佛光清静莲盛开的时候会有七彩的佛光环绕,好看的不似凡尘之物。被佛光照耀的人,会得到心灵的清净,还有可能得到不得了的机缘,突破瓶颈。 若只是好看,还不足以受人追捧,传说佛光清静莲的千年会生一花灵,花灵大都生的貌美,身上还染着淡淡的荷香,最主要的是,花灵是男修士们最好的炉鼎。和花灵双修,能让男修士的修为突飞猛进。 后来有人无意中发现,花灵浑身是宝,就连她的骨血都是炼丹炼器的绝佳材料。 更不要说本体的佛光清净莲,没有一寸不是宝。 传说里,佛光清净莲的花灵生着可遇不可求的七窍玲珑莲心,这个七窍玲珑莲心才是真正能让人疯狂的存在。传说七窍玲珑莲心是最好的滋养神魂的东西,只要服下了七窍玲珑莲心,哪怕是几乎灰飞烟灭了,也能救回来。对修真者,特别是已经修成元婴的修真者来说,只要神魂不灭,他们就有无数的方法重新“活过来”。 七窍玲珑莲心可谓是能给这些修士另外一条生命。 但是,鲜有人知的是,只有花灵心甘情愿献上的莲心才有那样神奇的功效。 只是千灵派的那个种子一直都没能成功种活,老祖宗们换了各种的方法也没能让种子发芽。直到到了千灵山这儿,他们发现了一个寒潭,寒潭里的水似乎都是灵力凝成的。 佛光清静莲的种子落进寒潭没多久,竟当真发了牙,没用多久,寒潭就长满了青翠的莲叶。 只是迟迟都没有长出清静莲的苗头。 正当千灵派的人都有些遗憾的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内门的小弟子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片莲叶下藏了一抹嫣粉色。 大家兴致勃勃的来赏花,虽然只是花骨朵,却也让他们激动的不行。 何况——这还是难得的并蒂莲。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充沛的灵力才愿意扎根生长,为什么她们要这样久才姗姗来迟的露了尖尖角。 这株佛光清静莲在冒出了花骨朵儿后,又没了动静。 尽管每天都有人来观察佛光清静莲的状态,可每次都是带着满满的期待来了,又遗憾的回去了。 久而久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慢慢的,寒潭又恢复的清净,只偶尔会有一两个新来的弟子误入此处。 时光在这里好像流逝的很慢,又有些像是停滞在了这里。 只留着这对并蒂莲相互依偎陪伴。 第224章 荷香·二十六 并蒂莲安安静静的待在寒潭里,偶尔随着吹来的微风微微晃动。 一条害羞的小鱼儿穿梭在莲叶间,时不时还会好奇的去碰碰花苞儿。 “哎呀!”一个活泼可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吓了小鱼儿一跳。他一甩尾巴慌乱的躲到一旁的莲叶后,可那莲叶不知怎么的竟微微的挪开了。 于是小鱼儿又游到另一片莲叶下,那片莲叶也漂到了一边。 小鱼儿急得吐泡泡,方才的声音开心的笑着,被莲叶簇拥着的并蒂莲也愉快的摇晃着。 “你可收敛些吧,”这是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像是春日的阳光,像是江南的细雪,“既然喜欢人家,就不要总是欺负他了。” 小鱼儿好奇的探出了头,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却谁也没看到。 小鱼儿有些犹豫的游了出来,四下寻找。 “咦?这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一个带着笑的男声插了进来,一个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少年带着笑从桃林里走了出来。 那少年瞧见寒潭中的并蒂莲,眼睛亮晶晶的,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那并蒂莲似乎颇为受用,一直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花骨朵竟隐隐有要绽放开的样子。 小鱼儿开心的吐泡泡,甚至在水里灵活的翻了个跟头。 一抹七彩的光从花苞苞里溢出来,刹那间,清华的佛光布满了整个寒潭。 “哦哦!”那个少年惊奇的望着面前的一幕,面露享受的沐浴在佛光里。 他本是被家里送来寻药的,他自小有些不好救治的病症,也不知道家里的人从哪儿打听来千灵派也许能救他,便费了些心思巴巴的把他送了来。 而少年心里清楚,自己的病就算是千灵的仙人也不一定能有办法。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他一点也不惧死,只是遗憾还有许多的有趣事情都没有体验。 现在他有机会能见到这样令人惊叹的场景,也不虚此生。 佛光中,两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着。 两个姑娘,一个穿着荷粉的衣裙,一个正低头理了理自己水蓝的裙摆。荷粉的姑娘揶揄的对水蓝的姑娘笑着挤眉弄眼,古灵精怪的样子煞是好看;水蓝的姑娘羞恼的瞪了荷粉的姑娘一眼,又偷偷的瞟了少年一眼。 少年也呆呆的看着那水蓝衣裙的姑娘,鼻子一热,热乎乎的液体从鼻管里流了出来。 “仙、仙女姐姐,”少年吞了吞口水,找出帕子把鼻血擦了,脸上带着软乎乎的笑,“你叫什么呀?”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还是粉衣姑娘笑着道:“我们这才刚刚出生还没有名字呢,不如你替我们起一个?” 少年扭扭捏捏的看了水蓝裙子的姑娘一眼,小小声:“那,姑娘就叫做……菡萏!然后,仙、仙女姐姐就叫,就叫……” 他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结结巴巴怎么都说不好。 菡萏笑的眉眼弯弯,一把抱着身边的水蓝衣裙的姑娘:“就、就,就叫什么?” “晴好!”少年终于成功的将名字说了出来,忐忑的看着晴好,生怕她不喜欢。 第225章 荷香·二十七 菡萏晴好,花开并蒂,菡萏与晴好。 菡萏生的是个活泼泼的性子,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那容易害羞的小鱼儿一起玩耍;晴好喜静,柔弱温柔却又带着些刚强。 晴好每每看见少年,都觉得自己胸口里的那颗莲心不断的鼓动,扑通扑通的疯狂的跳着,叫她有些无所适从。少年平时也没少见到好看的小姐姐,可偏偏就是这个小姐姐让他有种不敢抬头直视的感觉。 倒不是说小姐姐有哪里不好,只是他有点害怕自己直视着小姐姐的话,自己会做出丢脸的事情,而他又绝对不希望自己丢脸的样子被她看到。 要是她嫌弃自己了怎么办o(′^`)o? 一旁的菡萏摸摸下巴,大概看出了些名堂。平日里除了那些慕名而来想瞧瞧佛光清净花的修士,还有一些来你侬我侬谈情说爱的小情侣野鸳鸯。 她们俩虽然还是花骨朵,却也已经开了神志,在那些修士不知道的时候,倒是看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现在晴好这副样子,同先前那些小情侣一样,红着脸,眼睛一直黏在那人身上;那少年似乎也对晴好有些意思……瞧瞧他给她们起的名字就知道了,她们是清静莲的花灵,所以她就叫“菡萏”,而晴好这个名字则包含了太多美好的期望。 啧啧啧。菡萏表示自己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小心思。 机智如我(*ˉ?ˉ*)。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旁观者清? 不过菡萏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啦,听着就有荷香呢。 菡萏也不去打扰那边欲语还休的两人,自己开心的走到一边去逗弄那只小鱼儿。小鱼儿本身就生在灵力充盈的寒潭这儿,加上受了佛光里的机缘,竟误打误撞的洗了髓开了志。 只是这会儿他还没能感受到自己同以前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想刚才的佛光真的很好看,盛开的清静莲也好美啊。 咦?他为什么还记得佛光的样子? 小鱼儿不解的涂了个泡泡,他的记忆力一向不好,从来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能记得那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噗!”小鱼儿吐出的泡泡被一根白玉一样的手指戳破,发出了细微却清脆的声音。 小鱼儿吓了一跳,甩甩尾巴就想逃开,但菡萏哪儿能让他逃了,眯着眼睛笑的有些坏。 然后小鱼儿就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水泡里了。他四下撞了几次,都不能从水泡里冲出去,于是他也不动了,浮在水中,一会儿,还翻起了白肚皮。 菡萏一惊,急忙撤了水泡想要瞧瞧小鱼儿的模样,他却在水泡撤去的一瞬间迅速的摆着尾巴游远了。 菡萏气的笑了出来,却也知道是自己做的有些过了,是她理亏。 “早便同你说了,别总戏弄他,”晴好带着笑意的声音柔柔的响起,“怎么样,把他吓跑了吧?” 她们花开并蒂,心里自有一种灵犀。就像菡萏知道她的小心思一样,晴好自然也知道菡萏对那小鱼儿的喜欢。 从来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她们,那些人来来走走,却没有一个像小鱼儿那样,一直陪着她们。 第226章 荷香·二十八 晴好对小鱼儿还是很感谢的,而菡萏不知怎么的,对小鱼儿更加在意一些。 不过菡萏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总是会笨拙的去捉弄小鱼儿,把小鱼儿吓走了,她又不开心有些懊恼。 “你、你是谁呀……”小鱼儿不知又从哪儿游了回来,迟疑的碰了碰菡萏还放在水里的指尖。他在她的身上闻到了寒潭里那株清静莲的气味,心里好奇,竟然也就问出了声。 他的声音与少年的不同,或许是刚有了灵智的原因,听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奶音,软软的,怯怯的,听得菡萏一颗心软成了一片。只是小鱼儿没想到自己也能出声说话了,他吓了一跳还在到处找又是谁在说话。 “小傻鱼。”菡萏吐吐舌头,低声骂了句,眼里却全是笑意。 ---------- 千灵派的人在发现寒潭那株佛光清静莲不知什么时候就开了,心里都很有些遗憾。 那可是能帮着祛除心魔提升心境的佛光啊!还有那传说中的机缘啊!说不准就能帮着他们突破,实力更上一层的佛光啊! 就这么错过了。 倒是那个来求药的病秧子少年阿九意外的见到了佛光,受了些好处——他的病症不治而愈了。 不过修士们也并没有很嫉妒他,毕竟阿九是天生废柴,有再好的机缘也不能修炼。或者说,阿九之所以会有这么严重的病症,就是因为有人想报复阿九他们家,在阿九小的时候就毁了阿九的根骨筋脉。 现在阿九沐浴了佛光后,身体强健了些,能比常人活的更久些。 却也还是个废柴。 现在修士们就开始将期望放在花灵的身上,只是不知道,并蒂莲会诞生几个花灵呢?一个?还是两个? 他们都不知道,花灵在开花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出世了。他们还以为,花灵诞生也会像之前发芽、开花那样,用上许多的时间呢。 好在修士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们有时候一闭关就是百十年。 菡萏和晴好也有些小机灵,早就悄悄的离开了寒潭去了千灵山附近的城镇。她们心思纯粹,也能感知善恶,她们从阿九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善意没有半点坏心思,便也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和他约定了在山下碰面后,由他带着她们去人间走走看看。 她们在花苞苞里的时候就听见那些人说了,要把她们当做什么“炉鼎”来提升修为。虽然菡萏和晴好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炉鼎,不过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的。 菡萏和晴好才不要被千灵山上那些对她们图谋不轨的坏人利用呢,反正她们也不用一直呆在本体身边,干脆就带着小鱼儿跟着阿九出去见见世面。 只要在她们受到重伤以后带回这里放在本体中好好休养就好啦! 菡萏美滋滋的吃着自己碗里的桂花蜜汁糯米藕,甜甜的笑着听身旁的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她们诞生时那一小方天空染上的佛光。 晴好听到那些人评论她们有多清丽美好,脸红红的,害羞的想把自己埋进地里,手里捏着早些时候阿九给买的帕子,轻轻揉着。 第227章 荷香·二十九 “小傻鱼,你觉得这个颜色好看么?”菡萏开心的捧着一只琉璃盏,里边是吐着泡泡的小鱼儿。 她把小鱼儿带到成衣店,从一件件衣裙前走过。 阿九同千灵派的人道别后,就下山来同菡萏晴好会和。也不知道阿九是什么来头,手上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还有仿佛用不完的钱财。 阿九不常提起自己的家世,晴好她们便也不去问。只是她们也不好意思总是吃穿用着阿九的东西,虽然阿九再三同她们说不要客气,可是晴好和菡萏还是偷偷的商量着要还阿九些什么。 晴好不想总是占着阿九的便宜,那些修士闲聊的时候她有听说一些,人类很不喜欢别人占自己的便宜,那样的人显得小家子气还让人很膈应。晴好一点也不想自己在阿九的眼里有半点不好的样子。 而菡萏想的更简单了,既然晴好和阿九两情相悦——虽然他们俩自己没有什么自觉,但是菡萏却莫明很有自信晴好会和阿九成为一家人。既然迟早会把晴好交给阿九去养,那她可不能拖晴好的后腿。 何况她还要养小傻鱼,也该自己找些能做的事情。 阿九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后,心里暗暗叫苦。他也不是什么单纯不知事的少年,有些事情家里也安排过人教导过,何况他处的圈子也有那么几个沉迷风月的公子。 他在梦到过几次晴好后,辗转反侧了几夜,也想清楚了自己对仙女姐姐的小心思,这会儿有些怕自己会给仙女姐姐留下个斤斤计较的印象。 更何况他也确实不在意这些钱,也确实很愿意养着供着他的仙女姐姐。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是几天的纠结后,飒爽的对菡萏晴好笑到:“我这身体原先有些病症,险些以为救不好了,连那些大能老祖都束手无策,说起来还是你们救了我呢。” 说完,他又夸张的做出吃惊又委屈的样子:“你们该不会……连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阿九捧着心口,表情夸张:“我没什么本事,就只是有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这些力所能及的报答仙女姐姐都不要……那我还是……” 他还没说完晴好就急急打断了他,不让他把后边那半句听着就不太吉祥的话说出来。 阿九眼里带着笑,手心在衣袖上蹭了蹭。 别看他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还能逗趣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紧张的不行,就怕有哪里说得不得体,叫自己的形象在晴好心里有所打折。 菡萏心思活络,多少猜到了一些阿九的心思,晴好虽然平时心思比菡萏更细腻几分,这会儿在遇到和阿九相关的事情,脑袋里就像是装了浆糊。 菡萏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阿九的好意,还打趣的看了阿九一眼,丢了个“我会帮你的”的眼神。 阿九一愣,知道自己得了菡萏的认可,轻咳了一声,也偷偷回了个“多谢”的眼神。 不过最后晴好还是偷偷的给阿九做了一套衣服,不太好看,却依旧让阿九爱不释手。 第228章 荷香·三十 菡萏晴好和小鱼儿阿九四个一起走过了万水千山,体验过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 小鱼儿在菡萏的帮助下修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清秀害羞的小少年,每天都红着脸被菡萏欺负也不生气;阿九虽然曾受了佛光的恩惠,却也还是个凡胎肉体,他一天天的老去,慢慢地没了年轻时俊秀的容颜。 阿九和晴好一生都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晴好是性格使然,一面不太明白自己的感情,一面也脸皮薄不好意思太过主动;而阿九……他知道自己寿命的短暂,必然不能陪着晴好一生一世,若是他得偿所愿同晴好相爱了,他却先离开人世独留晴好一人……他又如何忍心。 菡萏拥着晴好,和小鱼儿一起送走了阿九。晴好出奇的冷静,她甚至没有掉眼泪。 菡萏很担心她,一度不敢从她的身边离开。她和晴好之间奇异的感应,让她和晴好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心情,她在阿九合眼的时候,除了自己心里的不舍,还感受到了伤心欲绝的心痛。 只是那心痛很快的就变为了平静。 “我没事,”晴好拍拍菡萏拥着自己的手,“我一直都知道这天会来临,能陪他一生,我没有什么遗憾的……” 不,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如果能再来一次,她一定要再主动一些,至少,她要清楚的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 ---------- 菡萏这些日子心里很不安,晴好大概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总是会温柔的笑着安慰她。 “不行,晴好你老实告诉我,”菡萏心慌的不行,她从来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晴好从来没想过能瞒得住菡萏,就像菡萏说的,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比她们更加了解对方。她和菡萏从来没有离开过对方,连短暂的分离都不曾有过,所以,她觉得很对不起菡萏。 菡萏感受到晴好的心意,眼泪扑簌的往下掉,吓坏了一旁不明就里的小鱼儿。 晴好抱住哭的惨兮兮的菡萏,闭上眼,眼角也染了泪光。 她们俩抱着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又像是说完了千言万语。 翌日。 菡萏抱着晴好还带着余温的枕头,看着小鱼儿神情纠结。 小鱼儿包容的笑着,走来拉住了菡萏的手。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永远都会站在她的身边,包容她的所有任性和小心思。 ---------- 叶子还在昏迷,却泪流不止。 游迢心疼又焦急,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拿着柔软的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替叶子将眼泪擦去。 大虎二虎害怕的依偎在游迢身边,平安则躺在一旁的小床上,小脸通红。 她在叶子倒下后就吓的病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全身滚烫。大夫说她心里积压了许多的心事,小小年纪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多的事情,病倒也不稀奇。 平安小小年纪,却已经懂了很多。她觉得,自己虽然叫平安,却是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坏孩子。所以最爱她的娘亲才会失踪,所以疼爱她的叶子姨姨才会病倒。 谢央颓废的坐在女儿身边,身形佝偻,像是老了许多。 第229章 荷香·三十一 叶子睁开眼,却感受到眼眶火辣辣的。 她好像再不能流出一滴眼泪,所有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一样。 半夏……恐怕凶多吉少了吧。叶子心里一阵一阵的闷痛,她和半夏从来都不止是心有灵犀,从小,半夏受了点伤,她都能感同身受,只是感受到的会轻很多。 以前不知道原因,只单纯的以为是她和半夏之间的感应,现在才知道,她们本就是同根同系。 这次……她都疼到昏迷了,半夏身子又比她弱……她如何能撑住? 叶子想抬抬胳膊捂住眼睛,但身体却沉重的不行,半点都动不了。 游迢是被叶子的呜咽声惊醒的,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格外的痛苦绝望。游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隐隐有预感,叶子的反常同半夏分不开关系。 游迢叹了口气,抱住了叶子,轻轻拍着她的背。 叶子修养了三天才勉强能下床走动。那三天,她每天都像是失了魂一样,空洞的看着窗外发呆。 她不怎么开口说话了,寥寥的几句话也是安慰了孩子、关心了平安。 门外有不认识的人敲门,送来了一盏精致的灯笼。 那是一盏皮质的灯笼,摸上去细腻嫩滑的不可思议;上边还画着栩栩如生的美人,美人穿着鲜艳的红衣,站在娇艳的荷花前。红衣似血,美人垂泪,谢央捧着这盏灯笼,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阵难以排解的悲伤。 像是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叶子本来还坐在平安身边,悉心的照顾着半夏的孩子,可突然一阵心悸,引着她走到了院中。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央捧着的灯,他的眼泪滴在灯上,灯面上绘着的美人和荷花像是活了一样,竟撒发出了微微的荷香。 叶子颤抖着手:“半夏……” 昏迷后,叶子想起了前尘,她和小鱼儿追着晴好也进了轮回,来到此间世界,忘记了一切,像个人类一样平静的生活着。而现在,想起了一切的叶子虽然还是凡胎,却也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说,那盏灯笼上浓郁的像是黑墨的戾气;比如说,那盏灯笼上盘绕着的,半夏的残魂。 灯笼上绘着的红衣美人像是听见了叶子的呼唤,竟动了起来,看向了叶子,脸上不断的落着泪。美人的嘴唇张张合合,隐约像是对着叶子说了什么。 “菡萏,救救我。” 小镇中忽然出现了一起命案,在闹市的一家猪肉铺子里藏着一个暗室,暗室里的尸臭和血腥味连衙门里的老手都受不了。 暗室里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却挂着无数美轮美奂的灯。 一个瘦削的男子死相恐怖,身上爬满了蛆虫和老鼠。 凶手下落不明,那些工具用处不明。 终成一起悬案。 ---------- 孟清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子涨涨的不太舒服。 “晴好……入魔……”菡萏看起来有些虚弱,晴好身上的戾气太重,加上她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周深染上的罪孽,已经有了入魔的迹象。菡萏作为叶子的寿命尽了回到本体,就发现晴好的本体已经衰败了。 而菡萏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影响。 第230章 荷香·三十二 晴好几乎入魔,菡萏用尽自己的灵力帮助晴好压制着戾气,自己也一天天的虚弱。 小鱼儿也在游迢的寿命结束后回到菡萏的身边,陪着她一起找能救晴好的方法。 毕竟——都已经灭亡的今天,若是有新的魔诞生的话,可能会打破天地平衡,带来生灵涂炭的可怕后果。 阿九本就是凡人,在谢央郁郁而终后,成了魂灵来到了阴界,想起了前尘,终日在阴界游荡,想等待一个后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菡萏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只能让自己陷入沉睡,以此来让自己有更多的精力去压制住晴好的戾气。 孟清辉的到来让菡萏看到了一丝希望,为了救晴好,她不惜交出自己的莲心。 失去了莲心的花灵,就和没有了心脏的人类一模一样。 但是那又如何呢?她和晴好相生相伴,若是晴好死了……她又如何能开心的、好好的度过漫长的时光? 满身戾气的晴好甚至不能再靠近自己的本体,祥和的佛光会灼伤她的灵体。 晴好远远的陪伴着谢央老去,她看着他孤独的老去,看着平安心里一直有着心结,看着他们父女一直郁郁寡欢没能走出去,看着林秀才和秀才娘子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晴好心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如果说,她被残忍杀害的时候,灵体赶回佛光清静莲的本体那儿,还有被净化的可能,虽然也会有痛苦,但那会儿她身上的戾气还很淡,假以时日,她还是可以变回那个纯净美好的花灵。 可是她舍不得离开谢央和平安。 时间越拖越久,加上谢央和平安的不如意一点点的加深晴好的戾气,慢慢地,她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虽然没有道理,但是菡萏就是莫明有种感觉,孟清辉能帮的了她。 “拜托……求求你……” ---------- “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了。”孟清辉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边倒了一滴灵液在荷花池里。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将晴好带到阴界让她在孟婆庄待下,一面也帮着摆渡。 希望她能慢慢的消磨掉戾气,还清自己的罪。不管怎么说,晴好自己也是一个受害人,只要她有心悔过,佛也一定会给她机会。 孟清辉特意在孟婆庄劈了个荷花池,把菡萏和她们的本体佛光清静莲也接了来。她在荷花池这儿设了个聚灵阵,又在附近安了结界防止阴气戾气侵染荷花池。 菡萏将莲心给了孟清辉,本该香消玉殒,但是孟清辉曾得过些机缘,虽于她无用,却刚好可以救菡萏。她用了些秘术,将一颗高僧的舍利子给了菡萏来代替莲心。 菡萏虽然还是元气大伤,却终究是活了下来。 小鱼儿延用了游迢这个名字,也待在了庄子里,陪着菡萏,也帮着孟清辉做事。 谢央迟迟不愿喝汤离开,也许是因为受过佛光,竟也一直没有消散。 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菡萏和晴好都在孟婆庄这儿了,便自荐来了孟婆庄做幕僚,帮孟清辉处理庄子上各种事物。 从此,孟婆庄里除了茶汤和药材的香气,还多了一抹沁人心脾的荷香。 xs7.com “说起来,”烛九阴听说七窍玲珑莲心后,表情有些凝重,“你有没有想过,可以用莲心去救那个人?” 孟清辉一愣,微微撇过脸去,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烛九阴同孟清辉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见到她这副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不想放弃这个调侃打趣孟清辉的机会:“哟,我还以为我们的孟婆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孟清辉塞了一嘴没剥的莲子。 孟清辉有点恼羞成怒,她遇见菡萏的时候还比较年轻(?),那个时候也没有很清楚七窍玲珑莲心的作用,那时候便也没怎么上心;等再长大成熟了一些的时候,她又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莲心。 这次要不是忽然兴起同烛九阴讲了菡萏晴好的故事,她自己恐怕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虽然就算想起来了她也不一定会想到要用来救雪霁。 七窍玲珑莲心虽说是可以修补神魂,但是当年那的事让雪霁神魂俱灭,就算是上次误打误撞找到的宁衍的那一抹也是微小的像砂砾一样的神魂。 就算是七窍玲珑莲心,也需要亿万年才能让雪霁的神魂修补好吧。 何况,想要莲心发挥效用,她还需要许多的材料来辅助,而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更不要说,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雪霁自己究竟愿不愿意…… 之战后,他是世间仅剩的神明,孤守着沧澜山,孤守着世间最后的一只魔。 想起之前在蜃魔幻境看到的东西,孟清辉心念一动,却又很快的放弃了。 一旁的烛九阴还在絮絮叨叨,这个在旁人面前凶相毕露看起来很可怕的人,其实熟悉后也是个喜欢捉弄人有些话多的人。孟清辉鼓鼓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嘛!万年玉髓、彩凤心头血,我要上哪儿找?恩?” 更不要说什么神农的药酒、女娲的眼泪…… 孟清辉说着说着,心里越来越委屈。 她想到了阿茕顾骁,想到了云铎锦棠,想到了晴好阿九…… 偏偏只有她,只有她,这样难都不一定能与自己心悦的那个人厮守。 烛九阴发现孟清辉心情突然低落,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等等……说不准那里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嘶……要不,你去鬼市看看?”烛九阴试探着说,结果不出意料的得了孟清辉的冷眼。阴司有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就是不能随意的去到鬼市。 那里鱼龙混杂,各路的耳目都在那儿潜伏着。 孟婆庄虽不是阴司的下属机构,却也有着这样的规矩。 孟清辉早年好奇不听话去过一趟鬼市,留了很不好的印象,后来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去。 她那次去就是被烛九阴怂恿着带去的,所以烛九阴也知道她对那儿的感官究竟有多差,这会儿便也不再多说,讪讪的喝茶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孟清辉没精打采的吃了一口琉璃刚刚端来的糕点,心里烦闷。 “说到鬼市——这次孟大人恐怕得去走一趟了。”孟清辉脊背激起了鸡皮,悚然回头,恰是笑的玉树临风人畜无害的—— 崔珏。 第232章 鬼市·二 孟清辉很久没见到过崔珏,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不过崔珏看起来倒是很普通的样子,于是孟清辉心里奇怪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一些。 她不开心的看着崔珏,语气不是很好的问:“我为什么要求那个鬼地方走一趟?” 崔珏挑挑眉,递过来一个东西。孟清辉谨慎的将东西接了过来,刚一看到,就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是一个青铜制的狐狸面具,上边雕刻着精致的纹路。 这个面具孟清辉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她都能画出来,光是看着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赶快把它丢出去。 她家两个哥哥,大哥哥景墨沉默却温柔,身上那股书卷气让他看起来风骨绝然;而二哥哥景行呢,他的名字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可本人却是个有些跳脱的性子,虽然他也很宠爱妹妹小清辉,却也常常会做些恶作剧。 比如,带上这个青铜面具来吓她。 她小时候常常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景行叫醒,然后就看到一张有些狰狞可怕的狐狸面具凑在她的面前。小时候她被吓哭过不少次,对这个面具有很深的阴影。 孟清辉身体有些僵硬,脸色有些苍白。 崔珏皱了皱眉,然后缓了声音继续说道:“早些时候有个人突然闯进了阴司存放一些危险的法器和重要卷宗的地方,险些被他拿走了一个很危险的禁术法印。若不是冯夷发现的及时,追的够快,那禁术恐怕就……” 孟清辉了然,能被阴司严加保管的东西大都是些危险的东西,那些禁术印记都是些邪恶恐怖的,一经使用就是遍地枯骨。 “这个面具,”崔珏顿了顿,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孟清辉的表情,“是那个人脸上带着的,打斗的时候掉了下来被冯夷大人带了回来。后来那人朝着鬼市的地方逃去,冯夷大人恐有诈,就先行回来了。” 孟清辉咬唇,青铜狐面是爹爹随手做出来的,她爹嫌弃这狐面丑,便丢给了景行玩。 可以说,这个狐面是独一无二的。 崔珏等了一会儿,见孟清辉只是沉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阎君说,这面具和你有些……渊源,便让我来找你,托你去鬼市走一趟。” ---------- 现世也有鬼市的说法,只是现世的鬼市卖的是些来路不正的珍奇物品,或是一些蒙人的假货;加上“鬼市”凌晨天黑就开市,天刚一擦亮就像乘风吹雾一样散去,摆摊的人站在灯下,影影绰绰,路过的人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惊悚。 而阴界的鬼市也只是借了个鬼市的名字,供那些不方便露面的人交易一些东西。鬼市里交易的大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但这些东西都贵的离谱,有些甚至只能以物易物,一般人去鬼市,也只是去长长见识。 鬼市不问出身不问来路,所有人都用一张假面遮住长相,却也有不少人仗着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强抢他们的东西。 孟清辉早年就遇见过这么个糟心事。 第233章 鬼市·三 孟清辉早年被烛九阴框了去鬼市玩了一次。 她本来也只是想去见见世面,却误打误撞瞧上了不少好东西。像是什么好看的扇子的飞行法器啊、会不断涌出清甜泉水的精巧小水壶啊…… 她还遇见了一个狸花猫小姑娘,瑟缩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抱着一只黯淡的小铃铛。小姑娘应该是第一次来鬼市,随便一个人路过都能把她吓的躲在阴影里不敢出来。 那时候孟清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想要买走她手里的铃铛。 小姑娘再三向孟清辉确认了是不是真的想买这个铃铛,在孟清辉微笑点头后,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飞快的说完后,还不安的看了看孟清辉,生怕她就不要小铃铛了。 小姑娘要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她想要一捧桃花水晶鱼。 这种鱼小小的一条,身体是浅浅桃粉色的、透明的,连身上的血管颜色也是淡淡的。也正因为它全身像是琉璃水晶一样透明,在水中很难才能被找到。 桃花水晶鱼是一种很美味的食材,可以生吃,尝起来有淡淡的桃子的香甜。 桃花水晶鱼只有在桃源乡才能找到,却因为难以找寻捕捉而成为了桃源乡特色的一种美食。孟清辉也很喜欢这种小鱼的滋味,之前去桃源乡的时候花了好大的心思捉了不少存着当小零食。 小姑娘见孟清辉迟迟不说话有些急,说话都带了哭腔:“姐、姐姐,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小姑娘的娘亲生病快不行了,只有一个愿望想要尝尝桃花鱼的味道。小姑娘自己去不了桃源乡,便背着家里人来鬼市碰碰运气。 小铃铛是前不久她救过的一个大哥哥送给她的,虽然舍不得,但是她只有小铃铛可以用来交换了。 孟清辉还是挺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的,二话不说给了小姑娘一包桃花鱼,还送了几颗疗伤的药丸。 小姑娘拿了东西,几次三番的感谢了孟清辉,开开心心的蹦跳着离开了。孟清辉怕有人欺负小姑娘,还特意派了只灵蝶跟着小姑娘。 小姑娘平安离开了,孟清辉自己却遇上了麻烦。 虽然她买下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但她出手阔绰的样子还是被一些混账东西盯上了。 孟清辉懒懒的听着那些人的威胁,满不在意的把玩着手里的小铃铛。小铃铛虽然颜色有些暗淡,但是做工和花纹都是十分精致灵巧的,孟清辉越看越喜欢,还把小铃铛放在耳边摇了摇,想听听清脆的铃声。 只是孟清辉来鬼市的时候只是用面具遮了半面,也没想过再用法术在脸上遮一层。她露在外边的半张脸,精致的琼鼻,樱粉的薄唇,小巧的下巴,洁白的脸蛋,细滑的皮肤……光是看着她那半张脸和窈窕的身段,那些人就动了些邪念。 孟清辉被恶心的不行,直接出手把那些人揍的哭爹喊娘。 她拍拍手正准备深藏功与名的离开,却被一个人拦下了。 一个,比崔珏还要让她不爽的人。 第234章 鬼市·四 那人穿着绛紫的袍子,松松垮垮的,露着大片的胸膛。 他墨发不曾束起,任由它们披散着,看起来慵懒撩人;脸上带着和孟清辉同款的面具,只遮了上半张脸,苍白的脸庞衬的他的唇鲜红如血,他的唇边有一颗浅色的小痣,哪怕是轻轻挑唇浅笑,也能添上许多的妩媚。 虽然妩媚用在男子身上怪怪的,但是孟清辉看着男子面具下那双紫藤花色的眼眸,都觉得此人是个妖孽,得离远些。 秦羽言也在打量着孟清辉,那时的孟清辉还有些稚嫩,却也有了她爹爹君祁那般的绝代风华。 只是从外貌来看的话,他们而人是同样的类型。 “原来——这个面具是你买下了啊。”秦羽言看着孟清辉带着的面具,也伸出了手轻轻抚弄着自己脸上带着的面具。 “不是。”孟清辉不想多搭理他,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就想绕过他离开。 秦羽言却更加来了兴趣,愉悦的眯了眯眼睛:“它就带在你脸上呢,小娘子瞧着怪好看的,怎生的这般薄情呢。” 他像是在撒娇一样,眼角上挑,带着挑逗诱惑的意味。 孟清辉全身像是有电流流过,轻轻颤抖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秦羽言半点都不想这么快把她放走,眨眼间就闪到了孟清辉的身后抱住了她。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黏在孟清辉的背上,唇附在她耳边呢喃:“怎么这样急着要走?嗯?” 孟清辉心里不停的骂着一来就丢下她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烛九阴,手上动作不停想把秦羽言甩开。 不料秦羽言竟顺着她的动作依偎进了她的怀里,还伸手摸了一把孟清辉的脸。 孟清辉虎躯一震,心想这人可真难缠,于是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我朋友买来借我带着的,不是我的。” 这话其实不算假话,她是来了鬼市后临时在鬼市外专门卖面具的地方买的这块面具,付钱的是烛九阴。 虽说那里有很多面具,可她偏偏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一片,带在脸上后让烛九阴付了钱就进了鬼市。 秦羽言笑的高深莫测,让孟清辉不寒而栗。 “如果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给你们就是。”她现在一心只想离这个妖孽远一点,抬手就想把面具卸下来给秦羽言。 秦羽言却抬手拦住了她的东西,嗔了一句:“怎的这般不解风情,你同这面具颇有缘分,这样做面具自己也会失落吧?” 孟清辉忍了又忍,直觉和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好惹,这才一直没把他丢出去胖揍一顿:“你能不能先从我怀里出去?” “不要嘛,”秦羽言粘的更紧了,宽大的袖子顺着他白玉一样的小臂划下,他抱住了孟清辉的脖子,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小娘子香香软软的,抱着怪舒服的。” 可是我一点也不舒服!!!孟清辉深吸一口气想把秦羽言丢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半点也动不得。 “小娘子叫什么?”秦羽言忽视孟清辉充满杀死的眼神,笑的勾人。 孟清辉又哪会理他? “唔,小娘子不愿说便罢了。”秦羽言也不强求,在孟清辉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第235章 鬼市·五 “你!”孟清辉气急,这会儿她一边恼这个登徒子,一边把没影儿的烛九阴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还怪自己做什么要好奇跑来这个鬼地方。 烛九阴才刚交易到自己想要的玩意儿想起孟清辉,就看到这边一阵骚动,好奇走近了就看到孟清辉怀里抱着一个妖娆又风情万种的……男子? 烛九阴原先是带着三分看好戏的心态,他也确实希望能有个男的来收了孟清辉,省的她一颗心都扑在那个人身上。 可是等他看清了秦羽言的面具还有他的装扮,突然就后悔了把孟清辉带来。 秦羽言身上穿的,是鬼市主人特制的衣衫,平日里瞧着不过是一件袖着暗纹的华丽外袍,可一旦沾到血,它就会“活”过来,将敌人的血吸干净,袍子的颜色也会变成黑金底绣着血红的曼珠沙华。 秦羽言是天才炼器师,出自他手的法器都是上上品。而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就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传言他做了一对面具,一只就是他现在带着的,另外一只…… 烛九阴看向孟清辉,她脸上的面具原先没觉着哪里特别,现在却越看越眼熟…… 不、不会吧……? 烛九阴咽了咽口水,生平第一次这样没底气。 这边烛九阴还在风中凌乱,那边孟清辉就动了手。她这会儿可没有再手下留情,招招都看的旁边的人有些害怕。 秦羽言也没想到这个小娘子会这么凶,这下也只能歇了调笑的心思三两下跃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孟清辉脸黑的像锅底,见秦羽言跑远便也就收了手。 一旁有个黑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秦羽言身旁,恭敬的跪下,小声的说了什么,秦羽言翘着的嘴角耷拉下来,用力的抿唇,唇瓣都变成了浅淡的樱粉。 “罢了罢了,”秦羽言夸张的轻叹一声,朝着孟清辉抛去了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小娘子你可一定要再来啊,我可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 烛九阴回神,孟清辉那次之后就死活都不肯再去鬼市,那片面具也不知道被她丢去了哪里。那时候还没有判官,就连魏征魏大人都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是的,哪怕孟清辉的年纪比魏征大上一轮,她也还是有点怵那个表情严肃的魏大人。 烛九阴琢磨了一会儿,想把崔珏拉到一边和他说说换个人去鬼市,可他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孟清辉先有了动作。 “烛九阴,反正这些日子你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陪我走一趟吧。” “哦好。”烛九阴下意识的应下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不是,你真的要去?” 孟清辉脸色不太好,眉头纠结在一起,心里不停地在挣扎。 这下崔珏也有些好奇了,不过他还是先忍住了没问,只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些细节便离开了。 孟清辉又给自己做了些心里建设,方才从芥子空间取出了那个蝴蝶面具,视死如归一样的戴上了。 “走吧,我们去鬼市。” 孟清辉的声音有点冷,却又奇异的带着些颤抖激动。 第236章 鬼市·六 “你……”眼看着就要到鬼市了,烛九阴憋了一路还是没忍住想要问出声,“你当真要带着这个面具去?” 孟清辉有些没精打采,她怀里抱着的蛋宝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开心,小脑袋蹭了蹭她,琉璃一样的眼睛担心的望着孟清辉。 孟清辉安抚的摸了摸蛋宝的头,看着前边鬼市的灯光,把蛋宝放回了芥子空间。 然后她慢慢吞吞的回答烛九阴:“那个妖孽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烛九阴惊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孟清辉挑挑眉,干脆:“不知道。” 烛九阴揉了揉太阳穴:“那可是鬼市背后的主子啊……我以为你知道……” “不知道。不过不妨碍我要做的事情。” 孟清辉不知道那个丢下面具的究竟是不是景行哥哥,可是如果是哥哥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偷取禁术卷轴。为什么不来找她? 孟清辉有些低落,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掠向了鬼市。 那个妖孽是鬼市之主,说不准还真的是帮了她的忙。 ---------- “小娘子可真是绝情,”孟清辉才刚在地上站稳,秦羽言就穿着骚包的红袍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日之后我可是天天都在等着你来呢。” 孟清辉也不多话:“我来找人。” 说着就把手里的青铜狐面递给了秦羽言。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秦羽言,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小的表情。 不过秦羽言再自然不过的接下了青铜面具把玩:“这个面具倒是有些眼熟。” 孟清辉眼睛一亮,却还是很谨慎:“你想要什么?” 一旁的烛九阴想捏一把汗,多少人上赶着和秦羽言搭上话,讨好还来不及哪儿还会用这样强硬提防的的语气? 不过秦羽言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听到孟清辉这样说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做西子捧心状:“小娘子这样说,可真真儿叫我伤心。” 孟清辉抖了一抖,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她这个举动像是取悦了秦羽言,他用扇子遮着脸笑的花枝乱颤的,好一会儿才在孟清辉称得上惊恐的表情中慢吞吞道:“我也不逗小娘子了,难得等到小娘子,可不能把你给气走了。来吧。” 烛九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便瞅着机会偷溜了。 回头他也在鬼市逛逛,看看有没有孟清辉需求的,替她买了也算是赔罪吧。 ---------- 孟清辉跟在秦羽言身后,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秦羽言到底想要什么,一会儿想着景行哥哥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前边走着的秦羽言感受到孟清辉的心不在焉,便恶作剧的转身挡在了孟清辉面前,看着她撞进自己的怀里后笑的更加妖孽:“小娘子,我的怀里,可舒服?” 孟清辉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勉强忍住不去揍秦羽言。 好在很快就到了地方。 鬼市中心是一个同鬼市的低调完全背道而行的地方,这里明亮张扬,装潢也是富丽堂皇。 孟清辉面无表情的站在明月楼前,心里想,果真是,妖孽。 妖物的妖,孽障的孽。 第237章 鬼市·七 “我猜你想问,这个面具的主人……或者说丢下这个面具的人在哪,对么?” 秦羽言带着孟清辉进了明月楼顶层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依然奢华,却低调了许多。 秦羽言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躺在了软榻里,毫不在意的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没有了面具遮挡的脸没有想象中那样妖孽,反而别走一种清绝,像是刹那一现的幽昙,在寂静的山谷,兀自惊艳了时光。 孟清辉看了一眼被他摘下放在一旁的面具,抿了抿唇,也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她端坐在秦羽言面前,眼神沉静,青蓝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温婉可人。 两人的容貌身段都是再好看不过的,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争锋相对,他们相对而坐,画面还有几分和谐。 孟清辉不去看秦羽言,没不出声,但她的神识却已经扩散开来,一个不大的幻境也已经布下,只要情况不对,不说其他,至少全身而退还是勉强可以做到了。 应该。 “小娘子不要这样提防着我,”秦羽言指尖在软榻上轻轻敲了敲,眼角微微上挑,他本就宽松的外袍又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更多的肌肤,“我对小娘子的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恶意,小娘子大可放心。” 孟清辉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坦荡。于是叹了口气,第一次主动开口道:“我名唤孟清辉。” 秦羽言从善如流:“嗯,小清辉。” 孟清辉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坦然一些:“那日来阴司的……人,现在是否在鬼市?” 孟清辉说到“盗取”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万一那人真的是兄长怎么办?在她心里两个兄长皆是风光霁月的人,断然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算是吧。”秦羽言也没想着要瞒,只是这回答还是有些模棱两可。他也看出来了,孟清辉此行恐怕也不是为了险些被拿走的禁术。 果然,孟清辉眼神一亮,语气也急切了一些:“他在哪?” “哎哟,小清辉隔了几千年才来我这儿一次,居然是为了旁的男子,真真叫人伤心。” 孟清辉咬牙,知道自己是太过着急了,好在自己没带阴司的人来,万一让他们瞧见她没怎么把禁术被盗的事情放心上,回头不知道要被怎么念叨。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禁术是你让他去盗的?” “不是。”秦羽言看起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不过我知道是谁。” “鬼市的人?”孟清辉歪了歪头,又问。 “算不上。”秦羽言打了个哈欠,更加慵懒的躺着,波光潋滟的眸子满是笑意。 孟清辉稍稍低了头,心里思量。方才进明月楼的时候他也没刻意遮着掩着,倒也让她看到了些东西。 鬼市号称什么都卖,她虽对这里了解不多,却也能猜到这个高调的明月楼做的恐怕是些佣兵的生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就是有人想要那禁术,特意来买人去阴司盗取。 孟清辉看着秦羽言“我无所不知”的表情,也勾了唇。 既然什么都卖的话…… 第238章 鬼市·八 既然什么都卖,想必也会有她想要买到的消息吧? 只要出价够高。 “小娘子可真见外,”秦羽言嘟了嘟嘴,嗔怪的看着孟清辉,“若是小娘子的话,我可是知无不言的。” 孟清辉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秦羽言看着也是个商人,能成为鬼市的主人办起明月楼,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冤大头。商人重利,怎么会真的做出白送这样亏本的事情? 于是她带着些犹疑,不再开口。 秦羽言见状不开心的嘟囔:“怎么就这样……这样!” 究竟怎样他也没具体的说出口,只是神情有些挫败:“罢了罢了,警觉性高些也不坏,小清辉放心吧,我说了知无不言,就没有反悔的意思。” 孟清辉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会儿有求于人,没说给个好脸色,反而几次三番的怀疑揣测他,也是秦羽言没计较,不然她也会困扰难办。 孟清辉歪歪头,想起来烛九阴说过,人多将这个神秘(?)的鬼市之主称作“尊主”,虽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他身边的手下大都这么叫他,于是大家便也都跟着叫。 “尊主可知,”孟清辉倒是很少会这样称呼旁人,诡异的有种中二的羞耻感,“是什么人委托了去盗取禁术卷轴?” “一个胆大包天、痴心妄想的小丫头。”秦羽言冷嗤一声,眯了眯眼睛。 “小丫头?”孟清辉蹙眉,不太明白一个小丫头为什么会跑来鬼市这样危险黑暗的地方雇佣人去盗取危险的禁术。 她还没开口问,秦羽言就像知道她心中所想,道:“这个小丫头嘴挺紧,说是只会把一些事情告诉被雇佣的,旁的人怎么都打探不到一星半点。” 孟清辉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一眼秦羽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知尊主能否——” 秦羽言揶揄的看着她,直看的孟清辉脸上有些挂不住,耳根已经红透了。 好在秦羽言很会掌握一个“度”,在孟清辉恼羞成怒之前站起身:“虽说他现在是我这楼里的人,原先可不是我的人。” 孟清辉心头一跳,好奇却又不敢追问,果然,秦羽言接着道:“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那恶心的老虫子哪儿救出来。” 孟清辉听到“老虫子”,脸色蓦的苍白了两分。秦羽言口中的老虫子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巫蛊师,他成天待在自己的山洞里,与各种毒虫相伴,还给那洞窟起了个名字——“万骨窟”。 万骨窟不愧是万骨窟,所有不经意闯进去的或是的罪过“老虫子”的,又或是得罪了别人被送给“老虫子”的,都会在万骨窟饱受折磨,成为一具具枯骨。 “我有些事要去找那老虫子,”秦羽言有些感慨,语气里隐隐还有些激赏,“这人已经在那儿呆了好几百年,竟也一直坚持着没死过去。” 被丢在万骨窟的人,会成为那些蚁虫鼠蛇的食物,没日没夜被噬咬,还要承受……蛊虫在血肉里游走的痛苦。 “我瞧着他是个有骨气的,便带了回来。” 第239章 鬼市·九 孟清辉其实已经有些听不大清秦羽言的话了,她遍体发凉,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她只要想想哥哥可能受过的苦,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暴戾。 秦羽言带着她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房门前停下:“他被救回来后,花了很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不过脑袋已经不太清醒,好像也不会说话了。” 好在他还有些身手,明月楼不养闲人,他至少还能靠着自己的身手安身。 孟清辉颤抖着手,忽然没有勇气推开门。她一边希望里边的就是自己的景行哥哥,一边又在祈祷不要是他。 屋子里很黑,孟清辉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那个男子,又是哭又是笑。她用手死死捂住嘴,跌坐在地上。 细细的呜咽声从手中漏出来,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上。 她不会认错的,他就是她的兄长。血缘的羁绊,熟悉的气息,有些陌生了的轮廓—— 景行成熟了不少,眉宇间更加英气。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失血过多一样。孟清辉甚至分出了神识检查了他的身体,却看到他的遍体鳞伤。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努力而认真:“……不……谷……” 孟清辉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景行,他的眼里有些困惑,却还是熟悉的宠溺心疼。 景行的警觉性很高,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睡着的时候靠近他。他虽然已经不记得大部分的事情了,却还记得自己有一个一定要保护好的人,那个人叫什么,那个人是谁,他也都记不清了。 可是当孟清辉靠近,他却知道,啊,就是她。 孟清辉哭的伤心,他却无比自然的知道自己该去哄她,身体的记忆从来都比脑海里的更加深刻,他的手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摸了她的头。 门边的秦羽言好奇的看着他们二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被好奇压了下去。 原来无言会说话啊。 孟清辉抽抽搭搭的靠在景行的胸前,好一会儿才哭的没那么厉害。她不舍的拉着景行的衣襟,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她这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在秦羽言面前哭的半点形象都没有。 他有些不安的拉着景行的手,吞吞吐吐的问秦羽言:“我可不可以……带他走?” 秦羽言酸酸的回道:“小清辉同他什么关系呀,我都没见过你这幅模样呢。” 孟清辉脸颊一红,却做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他是我嫡亲嫡亲的哥哥,不服憋着!” 秦羽言有些诧异,又被孟清辉小猫挥爪子一样没什么杀伤力的凶恶表情取悦到了。当初他救下景行只是因为欣赏他,后来景行留在明月楼做事,也有景行自己想要报答秦羽言的原因。 所以这会儿他也没理由拦着,不过…… “那个雇佣了无言的小丫头,”秦羽言点点自己的嘴角,“点名要的不能说话的无言。” 孟清辉表情一肃,感恩的对秦羽言福了一福:“日后尊主若是有用得上清辉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第240章 鬼市·十 孟清辉想了想,还是让景行先待在明月楼里。 据景行所说,那个想要禁术的小姑娘出手阔绰,行事也十分谨慎,就算他先前不能说话,她也很少会同他说什么。不过她偶尔也会漏些口风,比如说,“等本姑娘找到了那个禁术,一定要他们都付出代价”,或是,“哈哈哈哈,那些老鬼们肯定还不知道……那个禁术……” 孟清辉这会儿也有心情专注于正事:“兄长,她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的告诉你她要的禁术究竟是什么样的?” 景行点点头,虽然这会儿还是不太能很流利的说话,但是只要是妹妹在同他说话,他就一定会一字一句努力的把话说清楚。 孟清辉的表情有些奇怪,阴司用来放这些危险物品的地方她也知道,那里堆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卷轴法器,恐怕就是专门整理登记库存的人也不会这样明确的知道里边的某个东西具体的样子。 “兄长,你好好回忆看看,”孟清辉晃了晃景行的手臂,“关于那个卷轴,她是怎么说的?” 于是景行皱着眉努力的在回忆,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回想,都不能想起来。这样说起来,当初好不容易进了阴司,只是一眼就知道了那个人要的是哪个卷轴。 景行脑海里一阵阵的刺痛,他晃晃头,表情很不轻松。 孟清辉知道他遭罪后脑子里一直不是很清醒,一直想着徐徐图之,慢慢的帮他恢复,这会儿见他神情痛苦,连忙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用灵力替他梳理身体里的力量。 景行舒出一口气,有些抱歉的看着孟清辉。 孟清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扶到床边坐下,二话不说就从芥子空间取出了一株七夜魂草。 七夜魂草千年才能长出一株,一次只有七夜的寿命,若是不能成功的在它凋零前用菩提果的汁液将其妥善保存起来,就只能再等待下一个千年。七夜魂草每次生长的地方也不一样,想要得到它,就只能靠运气。 而七夜魂草是修补筋脉滋养神魂的绝佳灵药。 孟清辉手上恰好有这么一株七夜魂草,原是想着要么炼成能修复神魂的丹药,以后也能当做一个救命稻草;要么就高价卖出去,换些她恰好需要的。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半点不心疼的一株全都喂给了景行。 景行服用了魂草后有些困顿,孟清辉便偷偷在他身边下了一个禁制,扶他在床上歇下了。 等她看着景行呼吸平稳了,才回身看着秦羽言,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兄长还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我需要回一趟阴司,仔细瞧瞧那个禁制才行。” 她顿了一顿,还是继续道:“阴司那里藏着的都是些危险可怕的禁术,想来也会给鬼市带来不小的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尊主……能出手相助。” 秦羽言忽然勾唇笑的妖孽,他软软的倚在门框,对孟清辉暗送秋波:“若是小清辉开口的话,就算对鬼市没有半点威胁,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孟清辉抖了一抖,复杂的看了秦羽言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241章 禁术·一 之战后,天地间没了他们的制约,不少牛鬼蛇神都开始放肆大胆的撒泼。 有一些能人异士,天生能使用一些特别的术法,但这些术法大都杀伤力极强,施术者心念一动,就能葬送万千生灵。 原先他们还畏惧两组的威名有所收敛,现在,不少拥有禁术的人开始使用禁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开始,大家还习惯性的遵守着以前的规定,可是只要有一个人破了例用了禁术,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间,世界就是个修罗场,遍地疮痍。 等阴司和阎罗殿建立,用强硬的手段将那些术法都封印并且列为禁术,这样的局面才被打破。 孟清辉自己也拥有一个禁术,是从她爹爹那儿继承来的,当初她爹便留了个心思,像藏住他们的魔血一样,藏住了他和她的禁术。孟清辉自己也一直藏着这个秘密,连琉璃璎珞都不知道。 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能力有多强,总归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总是要留个杀手锏以防万一。或者说的明白些…… 她信不过阴司的人。 有些话她不大方便同四位判官说,但他们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都是非常正派清廉的。不说钟馗,魏征和崔珏都是非常机敏的,她也曾试过暗示一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能了解。 孟清辉心里揣着事情,急匆匆在鬼市找到了烛九阴,同他交代了两句,又风风火火的掠向酆都。 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孟婆庄向来不会去管阴司和阎罗殿的事务,按理来说阴司也不会找上她。这次她看到那青铜狐面,一心只想着要找到兄长,旁的也没多想,这会儿却怎么琢磨怎么不对。 崔珏当时说,是阎君让他来寻她,说是她与这狐面有些渊源。可是阎君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若是她与狐面当真有关系,阴司就更不该让她插手此事才对。 孟清辉猛的停下,冷汗浸透了背部的衣衫。 这事情不对。 先是来路不明,一心想要禁术卷轴的神秘女孩;接着又是阎君和阴司不对劲的做法。 孟清辉烦躁的挠了挠头,这种时候要是爹爹或者景墨兄长在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已经有千年都不曾出现过了,只是这次遇见了景行后,她多少又有了些小时候的心思。 ---------- 孟清辉没有直接去阴司,她先回了孟婆庄寻了琉璃璎珞还有那些幕僚来,晴好也被谢央抱着来了。 孟清辉沉默了一会儿,简单的解释了几句,让庄子里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 琉璃心思细腻,她陪伴孟清辉那么多年,早就看出了她的烦躁不安,当下微微一笑,不多问就出门去安排。 其他人也都动了起来,很快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不少细节方面比孟清辉考虑的还要全面。 璎珞走前还笑眯眯的塞了一包绣球酥在孟清辉怀里:“主子一会儿要去阴司吧?那里的吃食一般,主子把这个带着,一会儿还能打发些时间。” 孟清辉咽了咽口水,闻着绣球酥甜蜜的香气,面无表情的收好了。 第242章 禁术·二 孟清辉正想去阴司呢,却被琉璃一把拉了回来。 “主子既然是有正事,便也不好这般风尘仆仆的去。”琉璃噙着笑意把孟清辉拉到梳妆柜前坐下。 她先快速的给孟清辉上了一个淡妆,让孟清辉本就很有侵略性的容貌又多了两份气势;她又执起桌上的檀木梳一下一下轻柔的为孟清辉梳顺长发。 “主子今日想要个什么样的发型呢?”琉璃拿起一支血玉簪子在孟清辉头上笔划,“今日的话,飒爽帅气一些会不会好些?” 孟清辉点点头:“随便做个简单一些的就好,一会儿万一打起来也方便些。” 琉璃了然的点点头,转身又去衣柜里挑出了一套衣裙。琉璃挑的是黑色的衣裙,用金色和红色的线绣着精致梅花。孟清辉特意挑了跟高些的木屐,整个人看起来高挑又好看,她眉眼间有些凌厉,不怒自威的样子颇有气场。 琉璃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孟清辉看起来确实很能糊弄人,便放她离开了。 ---------- 孟清辉很低调的去了阴司,阴司人来人往,她也不想惹起什么骚动,便用了术法遮住了自己的行迹从后门悄悄的进了阴司。魏征和崔珏刚好都在阴司里整理卷宗,钟馗似乎是出去整治几个不安分的魂灵去了。 听到这里,孟清辉想起钟馗一向的暴力手段,不由的为那几个魂灵默哀了一会儿。 魏征放下手里的书册,走到孟清辉面前微微一揖:“孟大人久等了,只是这会儿我们着实是腾不出空……” “无妨,”孟清辉努力板着脸,然后取出了还冒着热气的绣球酥,“我就在这里等着。” 魏征皱眉,他最重礼数,孟清辉这样的行迹在他眼中是很失礼的,不过他多少猜到她为何而来,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有看到。 崔珏在一边偷偷地笑,被孟清辉瞪了一眼后不知收敛反而笑的更欢了。 “崔珏,”魏征含蓄的看了他一眼,“这里的事情就让白爷来陪老夫整理吧,你去陪着孟婆大人。” 孟清辉偷偷舒出一口气,表面却还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如此甚好。” 孟清辉仪态万方的跟着崔珏走进了阴司深处的地方。等来往的魂灵鬼差越来越少,孟清辉才歇了口气。 孟清辉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崔珏的衣领,语气凶狠:“和你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说吧,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崔珏却狠狠的拧了眉:“什么意思?” 孟清辉看崔珏脸上的不愉快和不解不像是作假,将信将疑的放下了他的衣领。崔珏从不会在正事上随便开玩笑,相处这么久,对崔珏的人品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孟清辉心里琢磨着,估计阴司的几个判官对这件事情也知之不多,甚至可能只是个替阎君传话的。真要让她去找那些个难缠的老东西她也是不愿意的,她也不觉得能问出什么。 说不准自己还要憋一肚子的气。 算了算了,还是先去看看那个招人惦记的禁术长什么样好了。 第243章 禁术·三 崔珏看孟清辉的样子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对劲,说起来,禁术卷轴的事情本该是阴司负责,阎君却差了人来不让阴司插手。 “我要去瞧瞧那个禁术。”孟清辉果断道,她盯着崔珏的眼睛,大有他一旦拒绝,她就使用暴力的意思。 不过崔珏也不是什么愚钝的人,早前他就被孟清辉敲打过,对阎罗殿的诸位阎君抱着些怀疑的心思,对他们的说辞也从不全然相信,加上这次阎君行事确实诡异,他也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我早便怕你还要来查看那卷轴,特意单独放着了。”崔珏干脆的带着孟清辉到了一个小门前,推开门,里头只有一张小小的木桌,桌面上放着一只锦盒。 孟清辉靠近那锦盒,明明还没有看见禁术卷轴,还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禁术,可她偏偏就听见了人的嘶嚎声,像是万千的厉鬼纷纷爆发出自己的怨气,刺耳的声音叫她脑袋一阵阵的疼。 孟清辉捂着脑门,稍稍喘了几口气,便又靠近了锦盒。 在很久远的传说里,有些禁术他们相互之间是有着某种联系的,拥有禁术的人也可以接着禁术相互感应。但是孟清辉少年家逢巨变,虽然运气不错被人救下收养,却也一直忐忐忑忑,更不要说去使用禁术招来祸患;等她长大了,禁术便已经纷纷被封印,那些相关的传说也一点点的销声匿迹,再无人提及。 这会儿,她却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回响,像是有什么牵引着她打开面前的锦盒拿起里边的禁术卷轴。 而这时禁术卷轴刺耳的哀嚎声也停下了,它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就像是在等着孟清辉靠近它。 “小幺幺,快停下!”识海中出现过的那个声音忽然又响起,语气急切惊恐,仿佛只要孟清辉一碰到那个禁术卷轴,就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孟清辉已经伸出去的手一顿,她猛的回头,带着些懊恼的冲崔珏道:“你来把这玩意儿开开。” 崔珏比孟清辉小上好几百岁,对禁术的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的,这会儿有机会接触禁术卷轴,他心里也是五味陈杂。一边有些期待传说中的禁术会是什么样的,一边又怕自己操作不当酿下大祸。 孟清辉斜睨了他一眼:“这些禁术都被封印了,只要你不作死拆开卷轴,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崔珏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掀开了锦盒。 禁术——镇魂御魄。 孟清辉身上带着的禁术名叫黄泉八煞,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所有的生灵都会被拉进黄泉化为煞气滋养她所豢养的罗刹鬼将;而这个镇魂御魄则是能在禁术的范围内,召唤所有埋骨于此的亡魂,让他们化成施术者的矛与盾。 只是镇魂御魄的力量多少还是会受制于施术的地点,若是在罕有人烟的山谷使用,自是招不来什么亡灵;若是在古战场使用这样的禁术—— 孟清辉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个小丫头为什么会看上这个禁术了。 第244章 禁术·四 “小幺幺,”识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在说话了,“你一定要记得,黄泉八煞和镇魂御魄绝对绝对,不可以碰到一起!” 孟清辉一顿,抿唇看向崔珏:“这玩意儿,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崔珏一愣,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放回原来的地方,加强周边的警戒吧。” 崔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面具的主人……你见到了?” 孟清辉手指痉挛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家兄长的事情说给崔珏听,可是崔珏又不是她的谁,她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情解释给他听?可是兄长毕竟是来抢了禁术卷轴,于理,她也确实是该给个交代。 “面具的主人……是个雇佣兵,”孟清辉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将景行隐瞒下来,只把其他的说了,“鬼市也会做些雇佣和买卖消息的生意,我和鬼市主人有些缘分,从他那儿打听到是个神神秘秘的小丫头买了人来盗取禁术卷轴。” 崔珏嘴角的笑深了一些,可眼底却没有那样浓郁的笑。 孟清辉嘟了嘟嘴,心里有些愧疚,可是又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把兄长拉进诸人的视线中。 “算了,”崔珏迈开步子率先走了,“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说吧。” ---------- 孟清辉又一次带着那片蝴蝶面具去了鬼市。 她还要想办法把那个小丫头给引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禁术已经基本消失在了众人的记忆里,就算是还有记载传承,大都也是模模糊糊的。就像崔珏,虽然在阴司的典籍里读到过有关禁术的只言片语,可是再多的再具体些的他半点也没能找到。 可那个小姑娘却知道禁术,不管她是误打误撞的知道了禁术并且让景行找到了具体的某一本禁术卷轴,还是她从哪里知道了详细的禁术卷轴的消息,都不能让她如愿以偿的打开禁术。 孟清辉心里想着事情,先前来这里也是跟着秦羽言走没怎么记路,没一会儿她就迷失在了鬼市错综复杂的街巷里了。 鬼市当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以明月楼为中心建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第一次过来的人想要顺利的走到明月楼,要么是有人带路,要么就是运气好。 而孟清辉运气向来一般,这次也没有人来领着她,没走几条巷子她就迷路了。 好在鬼市里的东西够多够有意思,她走走停停,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摊子上贩卖的东西,倒也给她找到了几个有用的东西。 等等?!那边那个是什么? 孟清辉快步走到那个摊位前,眼睛紧紧黏在一个小瓷瓶上。 “店家!这瓶子里的莫不是……”孟清辉凑上前嗅了嗅,“万年玉髓?” “姑娘好眼力,”店家带着一个黑脸面具,声音听着倒是宽厚,“这里头装着两滴万年玉髓,可是小老儿废了许多心思才得到的。放了许久也没人发现,倒是同姑娘有缘。” 万年玉髓可以修复景行千疮百孔的筋脉根骨,店家要价也还算合适,孟清辉便二话不说的买下了。 xs7.com 第245章 禁术·五 “等等!”有人大呼出声,劈手就想来夺孟清辉手里的瓷瓶。 孟清辉嘴角的笑凝住,反手就将瓷瓶收进了芥子空间,将说好的价钱给了店家。 那人没能抢到,气急败坏的指着孟清辉:“你!把瓷瓶交出来!” 孟清辉本来不想多加理会,但是她生平最讨厌别人用手指指着她,更别说,这人的手指都快戳上她的眼睛了。孟清辉面无表情的握住那人的手指,稍一用力,直接将那手指撇断。 “啊——!”那人惨叫一声,用阴毒的眼神刮着孟清辉,“你竟然敢伤我!” 孟清辉半点也不想再多纠缠,转身就继续走了。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这会儿更差了些。 “不许走!”那人见孟清辉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怒火中烧的就想拉住她,“你抢了我的东西,又伤了人,别想这么简单的跑走!” 旁边的店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道:“这位客人,这玉髓是那位客人先看好买下的,您看看……要不要瞧瞧其他的东西?” “明明是我先看上的!”那人咬牙,死死盯着孟清辉,“她凭什么抢走我看上的东西!” 说着,那人甚至直接开始动手,三两下结了印,攻向了孟清辉。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灵力,也不是所有拥有灵力的人都有修行的天分。但总有些人不甘平庸,不甘一辈子碌碌无为只能仰望那些有天分的人,于是便有人研究出了印术。 印术可以说是禁术的衍生品,却没有禁术那样可怕的杀伤力。印术是通过结缔某个固定的“印”,来施放固定的术法。这样,即使灵力稀薄的人,也不至于在修行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印术极难修学,不说那些强大的印术有多么复杂难记,就是同一种印术都能衍生出许多不同的印记,加上印术的组合千变万化,不同的印术组合在一起的效果也不一样,所以极少会有人能将印术修炼好。 而这个人的印术虽然还有些稚嫩,却也颇具力量,可见是个有天分的。 而孟清辉这会儿没有半点惜才之心,她气的都笑了,挥手间就将那印消了,手腕一抖,手腕粗的雷蛇就迅猛的扑向了那人。雷蛇张大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刺向了惊恐后退的人。 那人被雷蛇咬住缠紧,电流刺激的那人全身抽搐却又没有力气逃开。 街上都是那人的惨叫声。 孟清辉昂着下巴,走到那人的面前仔细的打量她。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丫头,身上却穿着老气的枣红色衣裙。她的鞋子似乎不太合脚,却像是穿了许久的样子,鞋边的布料也被磨出了洞。 她的脸颊下凹,头发有些枯黄,脸色也不大好,加上那阴毒怨憎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孟清辉皱了皱眉,她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小丫头或许就是那个想要禁术的。 苏荷恨极了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不过是生的好而已!等她,等她拿到禁术卷轴……她一定要所有人都仰望她! 第246章 禁术·八 嚣张的雷蛇在孟清辉一个响指下消失无踪,脱力的苏荷跌坐下来,胸口上下大幅的起伏。 孟清辉抱臂,闲闲的站在一旁看着苏荷。 这样一个小丫头,从她使用印术的手法,可以看得出来她接触印术的时间不长。加上她衣衫破旧,形容有些憔悴,可以大概的推断她过的生活并不是很好。小姑娘性子不太讨喜,不过这种人她也不是第一次见。 觉得是世界辜负了她,所有事情都是旁人的错,其他人该顺着她,其他人不过是生的好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生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是就算她的身世当真可怜,但她这样的性子却又解释了什么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边苏荷看着孟清辉一派闲适悠然的样子,穿着华美的衣袍,露出的半截面庞光滑白皙,银发像是缎子一样,再想到自己狼狈寒掺的模样,嫉妒的发狂。 她是在所有人的诅咒中出生的。 从她娘怀上她,家里就不断的出事。先是家里的生意在恶性竞争中被吞并,接着家里的伯父被发现有不轨的心思,家里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打压,然后她的长兄在外被寻仇,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说,是她带来的厄运。她母亲被祖母讽刺羞辱多次,甚至有人在说,她是她母亲同旁人通奸的产物,所以才会一直克着家人。母亲渐渐的也觉得都是她的错,想过许多方法想要拿掉她。 母亲喝过堕胎药、尝试着在凉秋泡冷水、尝试着从高处滚落……可是她依然坚强的活着,等到了第十二个月才呱呱坠地——她的出生,伴随着她母亲的死。 为了拿掉她,她母亲早就伤了身子,加上她迟了十二个月才肯出世,个头比普通的孩子大了许多,难产后又是大出血,家里又没人期待苏荷的出生,连个稳婆和医师都不曾准备着。 她的母亲几乎是在她一落地就没了气。 苏荷就是个灾星。还没出世呢就害得家里败落,一出生就带走了她娘的命。 小小的婴儿就被丢在染着血的床上,若不是一个老妪怜惜她时不时的偷偷喂些奶,她说不准早就饿死了。苏荷一天天长大,每日只能吃些仆人们吃剩的残羹剩饭,偶尔还得去同狗抢食物。 她一天天的懂事,每天被大骂,她的家人恨她带来厄运,仆人们知道她不受宠,有时也会打骂虐待她来抒发自己的不愉快顺便讨好那些厌恶苏荷的主子。 苏荷开始学着反抗,她怨恨那些欺负她的人,发誓一定要将他们都踩在脚下求饶。 当她第一次将一个试图强.暴她的小厮杀死,看着他死不瞑目的脸,突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活。 “你这个小丫头子有些意思。”一个阴恻恻的苍老声音蓦然响起。 苏荷吓了一跳,手里攥紧了用来杀死小厮的匕首——这还是她从那些兄长那儿偷来的,她警惕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猜测说话的人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术藏了起来。 苏家有那么两个修道者,她也听说过有人能藏匿自己的行迹。 必须要小心才行。 第247章 禁术·六 苏荷谨慎提防的样子取悦了那个声音,他爽快的大笑:“小丫头子不错。” 苏荷咬紧牙,眼里黑暗的荆棘疯狂的生长。 那些欺负她的人也好,这个在暗处说话的人也好,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哼,小丫头子收收那些小心思,”那人冷哼一声,“凭你,只怕一生都不能报复那些欺负你的人,不,你甚至靠近不了他们!” 声音里完全不掩饰对她的轻视嘲讽,让苏荷恼怒不已。她身体微微颤抖,脏兮兮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手心的肉里。她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没错,可是她不甘心。 那些人,那些人不过是生的好!而她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就要被欺负! “小丫头子,”那声音的语气陡然一变,似乎带了些诱惑,“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苏荷凝眉,眼睛里有怀疑、还有藏得很浅的贪婪。 “哟呵,这个眼神挺好,”那声音絮絮叨叨,“你看,你拜我为师,就算学不到什么,你也不亏不是?万一你学到了啥本领,赚的也是你。” 苏荷到底也受过不少苦,就算那人这样说了,她也还是小心的问:“你想要什么?” 苏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也知道,天上不会白白的掉馅饼,不会有人白白的叫她占便宜,也更不会有人无条件的对她好。 “切,小丫头子忒没意思,”那声音又变得没什么兴趣了,有些不耐烦的道,“老子就是无聊了,就是想有人承我衣钵,行不行?昂,行不行?” 接下来的几年,苏荷在那个声音的教导下,一点点的学习印术,她在这方面表现出的天赋叫那个声音惊喜不已,教导起来也多了点心。 苏荷还是很感激他的,本来还想着,等她学成后,可以考虑着不杀他。 如果没有发现那个声音还藏了一些真正厉害的印术没有教她的话。 那个声音在生前——是的,他已经死了,只是想了办法留了一抹神识想要寻个人继承自己的意志,他在生前就是个祸害,唯恐世界不乱还睚眦必报,仗着自己在印术上有天分,四处滋事挑衅,他的印术也确实厉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叫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闻风丧胆。 他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可以说他的性子和苏荷很有几分相似,他在教导的时候也有心的把她往更加可恶的性子上引。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若是自己不留点杀手锏,等苏荷成长起来,他不一定能逍遥的活下去。 苏荷也是无意间看见他对一个黑衣人施了一个印术,那个印术她从未见过,但是那磅礴的力量晃了苏荷。等她从震撼中回神,却是冷冷的笑了。 说什么只是想让人传承衣钵,可却藏着这样厉害的印记不让她知晓,若是她能掌握这样的印记…… 苏荷眼里全是狂热,但是她还知道要隐忍。于是她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那声音说出没什么可以继续教她,剩下的需要她自己领悟后,也还是装作感激的样子没有动手。 第248章 禁术·七 苏荷也怀疑过,为什么那个声音会出现在苏家附近。 苏家虽有那么一两个人有灵力可以修行,可他们在那些修仙门派中连外门弟子都比不上。这样没什么特别的苏家,有什么是能让那个声音看上眼的? 苏荷长这么大,察言观色的本事被磨炼的炉火纯青。那个声音不经意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她知道,他以前是个怎样叱咤风云的人,按理说,这样的大人是不会看得上苏家才对。 除非苏家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荷在确认了自己足够灭了苏家后,立马动了手。苏家的人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看不起、厌恶、恶心的灾星,那个骨瘦如柴连饭都没得吃的废物,有朝一日居然会对他们动手。 苏荷起手飞快的结印,一个又一个绚烂好看的印记砸在苏家众人的身上,不同的效果叠加,用热铁烫过她的被烈火灼烧;在冬天把她推进湖里的在寒冰中尖叫;用钝器伤害她的在无形的气压下哀嚎…… 苏荷赤着脚走在血泊中,周围苏家人的惨叫声在她听来仿若是天籁。 她的“父亲”愤怒的瞪着她破口大骂,说怎么会生了她这样的怪物、畜生。 “是啊,”苏荷麻木的回答,“你不该让我活着被生下来的。” ---------- 苏家的惨案还没被人发现,苏荷趁着这会儿将苏家的财宝都换成了方便携带的东西。 然后,她一寸寸翻遍了苏家,才在两天后,在她出生、长大的那个破屋子里找到了一个暗室。 暗室里空荡荡的,阴风阵阵。 苏荷试图用咒印点亮了黑漆漆的暗室,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咒印,在这个暗室里都被无效化了。 苏荷确定,这里一定是有着什么。 她摩挲着走到墙边,她抚摸着墙想要前行,指下的墙面却凹凸不平。 苏荷又摩挲着其他的墙面,却发现只有那一小片墙上刻了东西。 既然印术不能在这里使用,那么油灯火把呢? 苏荷摩挲着出了暗室,随意的穿过已经开始散发恶臭的庭院,从旁人的屋子里取出了火石油灯。 她听见门外有私语声,猜到应该有人发现了苏家的不对劲,怕他们闯进来撞见她,便急匆匆的回了暗室。 外边那些人不知道是什么实力,她现在还不能…… 好在油灯有用。 墙上记载的东西也确实叫她惊喜。 神奇的禁术镇魂御魄,如果她能掌握这样的禁术,那世界上还有谁敢欺侮她小瞧她? 她要所有人都仰望她! ---------- 苏荷从暗室离开后就离开了苏家,她在路边听闻旁人唏嘘的说着苏家被灭门值钱的东西还被洗劫一空,心里畅快的不行。 哦,对了,还有那个教导她的“师父”,他藏了本事不教她,却没发现她也藏了拙。 他自视甚高,却同苏家一起陨落了。 苏荷没有随意的挥霍从苏家拿走的那些钱,墙上记载了,那些禁术都被收在酆都阴司。她要是想要成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 墙上同样记载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她能买到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 只要你的筹码足够。 第249章 禁术·九 苏荷看着面前的孟清辉,她的样子和原先苏家自诩高人一等的那些人多像,面容精致,穿着华贵,仗着自己的天分出身就欺压、瞧不起她。 不过没事,她很快就能得到禁术了,她可是给足了报酬的。现在,她无论如何也得得到那个什么万年玉髓,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有什么用,但是看着这个女人惊喜的模样,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周围的人都在对苏荷指指点点,眼光里的嫌弃、鄙视、不齿甚至是怜悯叫苏荷有种回到了苏家的感觉,不能忍受;更让她难受的是,那些人却用讨好的眼神看着这个华服女人,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这女人说话。 一旁掠来了一个人,苏荷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亮,却又飞快的凉了下来,化作滔天的憎怨。 景行先前便从窗边看到了这里的雷光,直觉告诉他这是他家幺幺放出来的。 一想到自家的妹妹可能遇上了麻烦,有可能会受伤受委屈,他立刻就飞掠了来。哪怕烛九阴再三吐槽说孟清辉现在到底有多强,能让她吃亏受委屈的,两只……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想到阎罗殿的那几个,烛九阴不由得改了口。 不过烛九阴也确实没说错,除了那几个阎君,孟清辉可以说是难有敌手了。不说她这上千年来积蓄的灵力还有作为孟婆的身份地位了,就算是她藏着的禁术和血统,也够她横着走了。 就算是景行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脑子还有点不清楚的景行只记得自家妹妹是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有的时候会调皮的同他们捣蛋恶作剧,但是心最软了,他们还没皱眉她自己就先心疼了。 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怕苦怕疼,做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都要委委屈屈的让爹爹哄她。 不过就算景行脑袋清醒的话,大概也会这样不放心孟清辉吧。毕竟不管孟清辉现在多厉害,她也永远是被父兄捧在心尖尖上的。 景·妹控·行疾风掠影的找到了孟清辉,就看见自己妹妹忍着哭倔强(?)的站在之前雇佣他的那个姑娘面前,同爹爹肖似的脸被藏在面具后,反而更让他确定了她受了委屈。 景行最近已经模模糊糊的能想起来些事情了,比如自家可怕的爹爹。君祁不怎么喜欢板着脸,他喜欢笑,威胁的笑、冷漠的笑、讽刺的笑、无奈的笑……爹爹唯一一次面无表情,就是幺幺生重病高烧不醒的时候。 景行从旁人小声的接头接耳中大概知道了个始末,惊怒的看着苏荷。这小姑娘想抢他家幺幺买的东西,抢不到居然还动手? 你打不过我家妹妹居然还想怪她太厉害?瞧把你能的! 孟清辉拍拍景行的肩膀,若有所思的看了苏荷一眼。景行到的时候,一直观察着苏荷的她没有错过苏荷眼里的情绪变化,基本的就猜到苏荷应该就是想要禁术的那个小丫头了。 啧。 孟清辉忽然笑的邪恶,她当着苏荷的面把万年玉髓拿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一圈,然后直接倒进了景行嘴里。 第250章 禁术·十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你不是想抢我万年玉髓嘛,你来啊,我当着你的面喂给别人,气不气? 景行苦着脸,被妹妹欺负习惯的他想都没想就把玉髓咽了下去,两滴万年玉髓下肚,筋骨被灼烧的痛感让他险些站不住,全靠着自制力才不痛叫出声,只能满脸不虞的站在那。 其实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那边孟清辉虽然也想再膈应一下这个给她找麻烦的小丫头,却也知道万年玉髓修补筋脉的滋味有多难熬。于是她从芥子空间里找了根绳子把苏荷拴了起来,一只手扶着景行,拖着苏荷就想去明月楼。 有景行的指路,她还算顺利的到了明月楼。她随手把苏荷丢给了秦羽言,就带着景行回了他房间。 有孟清辉在一边辅助,景行也不那么痛苦了,孟清辉和他毕竟同根相生,两人的灵力并不相排斥,她一遍一遍用灵力替景行疏导体内的能量,一边又看着时机源源不断的把外人看起来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丢进景行的嘴里。 筋骨的修补是漫长的,等一切结束,景行已经累的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耗费了大量精力灵力的孟清辉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勉强泡了个澡,在吃东西的时候没撑住睡着了。 一边睡着,嘴里还一边嚼着吃的,咽下去。 不得不说孟清辉的大方让景行收益良多。虽然精神上受的伤还没那么容易解决,但是景行本身就不是什么软弱的人,相信他很快也能慢慢恢复过来;而身体上的伤不但全都被治愈了,他的实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在万骨窟,他被毒虫噬咬、后来又被孟清辉用各种方法调养,身体里竟然对毒有了免疫,以后也称得上一句百毒不侵了。 又能好好宠着自家妹妹了呢。 在不久的将来,一个“强盗”横空出世,执着于各种天地珍宝,然后统统送给了酆都的孟婆大人。 ---------- 孟清辉醒来,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美食,听到自己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她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的拿起了手边的餐具。 在美食堆里睡醒,这大概就是吃货的天堂了叭。 秦羽言兴味满满的看着孟清辉大快朵颐,忽然又有些不满她的忽视,于是轻轻的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孟清辉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就又扑向了美食。 世界这么大,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等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了“正事”。 “那个小丫头呢?” 秦羽言脸色一黑,凉凉一笑:“在水牢里呢。” 只要一想到那个不识好歹脑子有坑的小丫头,秦羽言就心塞。她居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娘娘腔、兔儿爷! 你才娘娘腔,你才兔儿爷。 孟清辉还从没去过鬼市的牢狱看过,当下便站起了身,跟着去看(涨)看(涨)苏(见)荷(识)。 但是等她看到了半截身子被浸在黑水里,不断嘶喊挣扎的苏荷时,自己也没忍住远离了秦羽言两步。 第251章 禁术·十一 “你真可怕。”孟清辉认真的看着秦羽言的眼睛,由衷的道。 这个水牢里的“黑水”,其实是一种灵药,能极快的修复人的身体,补充人消耗的能量。平日里就是一小杯这样的药水,都能在各个市场炒上天价,鬼市和明月楼倒是大手笔,竟放了满满一大池子。 可如果只是这样,水牢就不能叫水牢了。这个水牢坏就坏在,药水里养着许多的神仙鱼。 神仙鱼看起来细细小小的一条,银白色的身体像是新月。偶尔他们从水中跃起,优美的像是一幅画。 只是它们的凶残和名字外貌半点也不符。神仙鱼的利齿能让它们在一瞬间将一条成年的大鲸鱼吞噬干净,连血液骨架都不剩下,加上它们又极爱群居,若是你在哪里见到了一尾落单的神仙鱼,那它周围一定还藏着一大群蠢蠢欲动的、饥饿的神仙鱼。 这些神仙鱼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们的牙齿上带着毒素。这个毒素不会危害你的性命,却会让你看到你心里最害怕恐惧的东西。 在这个水牢里,你一边要忍受被啃咬的剧痛,一边还要承受精神上的巨大恐怖。而你每次想要解脱痛苦,药水就会修复你的身体,让你精神充沛,不断的接受着折磨。 秦羽言阴恻恻的笑了笑:“小清辉真是过奖了。” 孟清辉揉了揉耳朵,被苏荷尖利刺耳的惨叫声折磨的耳膜疼,便转身想离开:“你把她放下来吧,别把她折磨疯了。” 对苏荷,她没有半点同情心。 ---------- 孟清辉觉的自己还是太过善良了。 苏荷的成长经历注定她会接触不少嘴里不干净的人,所以她长大后骂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难以入耳的。孟清辉恶心的看着被捆着躺倒在地上的苏荷,耳边是她无边的侮辱谩骂。 怎么办,她好想把她给毒哑了。 孟清辉想了想,唤出了蛋宝。她爱怜的抚摸着蛋宝的毛,还轻轻的给他搔了搔下巴。蛋宝眯着漂亮的狐狸眼睛,抖了抖耳朵。 “宝贝,”孟清辉点点蛋宝的小鼻子,亲昵的说,“你帮妈妈把承音叔叔带来好不好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清辉总喜欢在蛋宝面前用“妈妈”自称,她虽然也很喜欢团团,却同蛋宝更加亲近。 蛋宝依恋的看着孟清辉,蹭了蹭她的脸,蓬蓬松松的大尾巴甩了甩,一会儿就窜没影了。 孟清辉用术法把苏荷的嘴给封住,感叹了一句世界终于清静后,在苏荷愤怒怨恨的眼神里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软塌里,还摸出了一本小说慢慢看着。 承音来的很快,乖巧漂亮的小狐狸立在他的肩头一看到孟清辉就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撒娇。 孟清辉笑眯眯的看着承音:“小承音,辛苦你跑这一趟啦。” 承音脸颊红了红,看的秦羽言脸色黑了一下。 孟清辉大概同承音说了一下,希望他能帮着控制一会儿苏荷的神志,让她能乖巧一点说出孟清辉想知道的事情。 承音看了一眼一旁妖娆慵懒的站着的秦羽言,欲言又止。 第252章 禁术·十二 孟清辉看出承音对秦羽言的在意,顿了顿,介绍道:“小承音,这是鬼市之主,尊主——” 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尊主的名字? 秦羽言哀怨的看了孟清辉一眼,那落寞控诉的小眼神让孟清辉不由的抖了抖。 “小清辉可真是冷漠,”秦羽言意味深长的看了承音一眼,好好的一句话被说的千回万转,“我的名字叫做秦羽言,这次可一定要记好了。” 承音抿抿唇,低下了头。 孟清辉挑挑眉,嫌弃道:“你也没同我说过你的名字。” 秦羽言嗔怪的瞄了孟清辉一眼,仿佛是在控诉孟清辉。孟清辉忍不住抖了抖,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而秦羽言是一个渴望男朋友宠爱的女朋友一样。 噫,什么鬼!孟清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忙做了好几下深呼吸。蛋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平静,于是冲着秦羽言龇牙,大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孟清辉忙安抚的摸了摸蛋宝头顶的绒毛,然后被蛋宝舔了舔。 “别闹了,”孟清辉拉过承音的手,“这是我家小承音和蛋宝。” 承音听到“我家小承音”,一张完美的俏脸都红透了,小眼神一下一下的往孟清辉那里瞟,心里藏着一些小窃喜,而他向来不会掩饰,单纯的把自己的喜悦都写在了眼睛里。 秦羽言听到那个“我家”一词,脸上的笑瞬间就挂不住了,他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孟清辉却没多理他,抱着蛋宝走到了景行面前:“宝贝,这是舅舅~” 景行纠结了一下,对于孟清辉这种把狐狸当儿子的行为不太理解,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妹妹,他也只能宠着她啊。 于是景行老实的笑笑,摸了摸蛋宝的头。 前些时候孟清辉心里事情多,也没顾得上蛋宝,这会儿心里放下了景行的事情,便忍不住要同蛋宝好好亲近一下。她亲密的抱着蛋宝,笑眯眯的同景行说着自家蛋宝有多可爱。 蛋宝窝在她怀里,清澈的眼睛乖乖的望着景行,偶尔还会甩甩尾巴抖抖耳朵,或者用小爪子捂住嘴悄悄的打哈欠,小小一团可爱的不行,景行也很快的就被蛋宝俘获了,伸出手摸摸蛋宝:“来……叫,舅舅。” 这边有多融洽,承音和秦羽言那边气氛就有多尴尬僵硬。 这时候孟清辉还像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拍了拍脑袋:“对了,我把阴司的魏大人和崔大人也叫了来。” 承音听见崔珏一会儿要来,莫名其妙的送了口气,而秦羽言只以为魏大人和崔大人是孟清辉工作上的伙伴,每太上心。 但是等崔珏也到了,他们三大眼瞪小眼,气氛就不只是尴尬僵硬了。 好在还有个魏征在。 魏征雷厉风行的就开始办公,他来之前就听了孟清辉的报告,到达后直接快步走到秦羽言面前,作了一揖表达了对他的感谢,然后认真的拜托承音帮忙。 这会儿那三个人也不好再僵持下去,只能各自走到一边,开始做正事。 第253章 禁术·十三 鲛人的歌声响起,苏荷的精神开始恍惚。 无论怎样,她的神识到底还是不够强大,很快就陷入了承音编制的乐声中。 魏征生前就是太宗非常信赖的重臣,在审问苏荷的时候也确实得心应手,没一会儿就问出了想要知道的消息。 只是在苏荷快说出墙上记载的有关禁术的具体内容的时候,孟清辉出声打断了她。 “够了,”孟清辉低着头逗弄怀里的蛋宝,长发垂在脸颊旁,“就此打住吧,剩下的,还不能被说出来。” 魏征也问出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他也没有那样浓厚的好奇心,都说伴君如伴虎,他辅佐太宗多年,又成为阴司说一不二的判官,自然也是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可以问。 孟清辉对承音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承音对苏荷的控制结束后一会儿,苏荷才慢慢的晃过神来。她先是怒不可遏的瞪着孟清辉他们,张嘴似乎就开骂。 崔珏被骂的一愣一愣的,魏征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声眉头越皱越紧。蛋宝听到苏荷这样骂孟清辉,背脊上的毛和尾巴毛全都炸了起来。 孟清辉面无表情的用了法术让苏荷闭嘴,却看到苏荷的表情从怒火中烧变成了惊恐万状。 孟清辉有些不解她在玩什么把戏,可苏荷的神情又不像作假。她被捆住的身子不停地挣扎,嘴里闷闷的发出害怕的声音。孟清辉挥挥手想解开术法听听她在说什么。 “不、不要……是你先,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不要过来……啊——!” 孟清辉脑袋一痛,屋子里忽然就响起了万鬼哭嚎的声音,鬼煞之气瞬间向几人扑来。 鬼市之所以叫鬼市,就是因为这里用阵法封印了一整座城池的厉鬼冤魂。现在这些鬼魂不再受到阵法的压制,浓郁的戾气让几个每日同鬼魂打交道的人都忍不住全身发凉。 有人在用镇魂御魄! 孟清辉咬着牙,明明苏荷没有能拿到禁术卷轴,景行也不曾打开过卷轴……会是谁在用禁术?偏偏还是镇魂御魄? 外面有不少来不及逃开的人也中了招,成了新的鬼魂,魏征崔珏是文臣,只勉强能护住自己,秦羽言倒是有些厉害,和景行联手也打退了许多鬼魂。 可是鬼魂的数量太大了,而战力之一的孟清辉此时也自顾不暇,她的神识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别说打退鬼魂了,她自己都已经受了些伤。 顾不得太多了。 孟清辉咬牙,不顾攻向自己的鬼魂,双手快速结印,眼睛里隐隐闪着红光—— 禁术·黄泉八煞。 屋子里鬼魂的惨叫声更加凄厉,那些鬼魂被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撕扯捏碎,不让任何一个鬼魂逃走。 孟清辉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脸色煞白,连樱唇也失了血色。 蛋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害怕的缩成了一团,耳朵也折着耷拉下来。他看着孟清辉的模样,担心的小声呜咽,可怜的紧。 角落里的苏荷,惨白着脸全身僵直,瞪大了眼睛。 她已经死了。 第254章 禁术·十四 “孟大人。”景行扶着孟清辉躺在软榻上,魏征神情严肃的走了过来,“方才的事情,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同阎君说?” 竟是没有追究的意思。 孟清辉原来还想了许多场景,是要强硬的让魏征不要追问她的禁术,还是卖卖惨试图勾起他们的恻隐之心。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魏征竟然主动的问她想怎么同阎君隐瞒。 孟清辉原先想好的说法全都用不上了,不由的噎了一下。 “依老夫看,”魏征直言,“孟大人既然信不过阎君的话,不若同鬼市尊主大人商量一下,一起把这件事情掩饰一下。鬼市人才济济,方才的事情也只有我们最清楚是什么状况,若是我们几人都咬死了是鬼市之主出手相助的话,或许……” 孟清辉眼睛一亮,可那光芒很快就熄灭了。 “再说吧,”她的声音里有些疲惫,“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使用镇魂御魄的人是谁。” 魏征点点头,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景行担心的看着孟清辉,而秦羽言也坐了过来。 “那人害我明月楼出这么大状况,这笔损失可不小,”秦羽言虽然嘴里说着损失不小,眼睛里却是充满笑意满不在意的,与其说他是想找那人算账,倒不如说他是被这件事情勾起了兴趣,“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就请千万不要客气。” 那边崔珏有意无意的看着悉心照顾孟清辉的景行,在看到孟清辉会无意的同景行撒娇的时候,他心里有些嫉妒:“孟大人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一下……恩?” 孟清辉被他那千回百转的一声“恩”给激的一抖或,掩饰的咳了一声,搔了搔脸道:“我亲哥,亲的。” 崔珏和承音都松了口气,他们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对视一眼,又马上端正的坐好,将视线聚集在孟清辉身上。 “幺幺,”景行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想法,或者说他对感情向来迟钝,哪怕他感觉到那一两二三的小男生对他家妹妹有点心思,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孟清辉摇摇头,当着别人,特别是崔珏和秦羽言的面被叫乳名,她莫名有些羞耻。 “我有个想法,”孟清辉忽略了崔珏和秦羽言暧昧的眼神,揉了揉小蛋宝的脑袋,“虽然苏荷说是她灭了苏家满门,还有那个神秘的印术大师,但是会不会是她弄错了?” 崔珏点点头:“有可能,那个印术大师既然能用印术让自己留有一抹神识,总不会这样简单的就被一个印术还不熟练的小丫头解决掉。” “没错,”魏征也很赞同,“就算那人的神魂已经很虚弱了,也不至于被这个小姑娘给杀了。” 秦羽言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 “那个人在苏家徘徊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他应该也不会不知道暗室和那面墙才对。” 那么……如果真的是那个神秘的印术大师的话,他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抢禁术呢? 第255章 禁术·十五 魏征在事情稍微平静下来后就发消息回了阴司询问禁术卷轴的情况,这会儿还没能等到回复。 承音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着说:“会不会,他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面墙的存在?或者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不能离开苏家?” 孟清辉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如果我们大胆的假设的话,不放设想,他早就知道了那面墙的存在,或许是当年施印留下自己神魂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让他不能离开苏家,而他偏偏又在苏荷身上发现了什么契机,才设了局……” 崔珏摇头,孟清辉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那个印术大师真的不能离开苏家的话,他刚才又是怎么能在明月楼施术? 景行一直沉默着,这会儿他也犹豫的开了口:“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只是被困在了那个暗室?” “你是说……”孟清辉挑眉,“苏荷不但没能杀了他,反而误打误撞的放出了他?” 恰好这时,一个阴司的鬼差来回复魏征:“判官大人,禁术卷轴并无不妥,从你们离开后,就由钟馗大人和冯夷大人一起在看管。” 那个鬼差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他低着头把沉重的食盒递给了孟清辉:“孟大人,这是璎珞大人嘱咐小的带给您的,说是怕您……饿着了。” 孟清辉吐出了嘴里的果核,来了些精神。 璎珞和琉璃果然了解她的喜好,食盒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喜欢的小食糕点。什么牙签牛肉、荷花酥、芙蓉糕、钵钵鸡……酸甜苦辣咸一个不落。 她美美的吃了几根牙签牛肉,又抵了一串藕片到景行嘴边。景行不擅长吃辣,瞧着面前看起来就很鲜美的麻辣藕片也没能忍住吞进嘴里,然后呼呼的吸着气。 她一边吃,魏征崔珏便也不等她,继续讨论事情。 “或者说,”崔珏凝眉,“其实是我们想多了,苏家其实也没死光,留下了一两个没死透的,然后也看到了那面墙上的内容……不对,说不通。” “有没有这种可能?”秦羽言笑眯眯道,“当年封印禁术的时候,就没能完全的封印住?” 孟清辉往嘴里塞糕点的手一顿,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变得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当年封印禁术,就是用的将禁术和拥有禁术的人的一部分神识一起封印。这种硬生生将禁术附着在神魂上并把神魂剥离开的方法,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当年做出这样的事的,就是那几个黑心肝的阎君。 孟清辉原先也没往这个方向想,毕竟那样的痛苦可不好受,但是被秦羽言这一提醒,她才猛然想到。 会不会从一开始那人就留了个心眼,分出了一部分挟带禁术的神魂,只让另一部分的神魂和禁术一起被封印了? 为了不让阎君发现,特意用了一些印术手法将自己困在了苏家那个暗室,一直等到了苏荷的出现才重见天日? 想想苏荷对那人的形容,孟清辉的脸色又苍白了两分。 第256章 禁术·十六 孟清辉飞快的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可是还没能等他们回过味来,噩耗就传来了。 “尊主!”一个黑色的影子闪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对秦羽言行礼,“东市遭遇攻击,一半以上的月影都牺牲了。” 月影是明月楼直属的护卫队、暗杀部队,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像是影子一样的存在。但是这些影子的实力都是毋庸置疑的,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可以睥睨千军万马的。 秦羽言冷笑:“哟,我都还没找他赔偿明月楼的损失呢,他倒是先闹腾起来了。” 说罢,秦羽言起身,华美的袍子让他看起来绮丽张扬,他没了面具遮掩的面庞看起来多了几分妖异:“几位在我这楼里先歇歇,我自去会会他。” 孟清辉一口糕点噎在嘴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醒道:“镇魂御魄镇的善者之魂,御的是恶者魄,那些被召唤的魂魄都有自己生前的能力……你千万小心。” 秦羽言闻言妖妖娆娆的回头,冲孟清辉抛了一个媚眼:“小幺幺都这样说了,那我自然是要好好小心的。只是——” 他又作西子捧心状:“只是小幺幺也太小瞧我了些。” 说完,秦羽言便化作了一道绯红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 孟清辉叹了口气,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是她也知道,能当上鬼市之主的,能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不过最近这些日子,秦羽言对她不带一点的恶意,还一直很亲近,甚至帮她照顾景行,她就也把他当做了朋友。 “阎君那里,”孟清辉有点头疼,“我估计是瞒不下去,毕竟禁术这种东西,要是真就那么容易化解,哪儿还会酿下那么多的悲剧?何况,那些老东西最擅长的,还有个恶心人的搜魂术。” 搜魂术,顾名思义,可以搜查旁人的神魂,从而知道这个人一生所见所闻所想。但是强行对别人的神魂进行搜查,必然会对那人的神魂造成极大的伤害,若是控制不当,会直接造成神魂的崩坏。 而那几个阎君,对外都是公正的判断每一个亡灵的功德罪恶,决定他们是去往生还是留在阴界接受惩罚。但其实,他们都是最冷酷无情的混账东西,对旁人的生死半点都不在意。 更不要说在乎旁人的感受,不用搜魂术或是控制搜魂术的力道。 而且那些老东西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久,他们审判的时候没少见着那些善于诡辩的亡灵。与其和他们斗智斗勇,倒不如直接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见招拆招。 ---------- 秦羽言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受了重伤。 他的一条手臂险些被整个摇咬下来废掉,他向来温柔多情的脸从来没有这样阴沉过。 “你有没有听说过——”孟清辉来看秦羽言的时候,他这样同她说,表情凝重,“重婴?” 孟清辉帮他上药的手一抖,一整包的药粉全都抖在了秦羽言的伤口上。 重婴的名号,她还真听说过,从她爹爹的口中听说的。 重婴此人,肆意妄为,心狠手辣,曾在世界上掀起血雨腥风。 第257章 重婴·一 当年她缠着君祁给她讲故事,那个时候君祁出门好些天才回了家,景墨性格冷,不会哄小姑娘;景行又有些粗心,又不会讲故事。 所以对她温柔又很贴心风趣的君祁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就立刻缠上了他。君祁虽然很疲惫,但是看到自家小宝贝甜腻腻的笑,他又精神了不少。 那个时候孟清辉还很小,晚上卖着萌要同爹爹一起睡觉,君祁拗不过她,便陪她一起休息下来,给她讲故事。 可是他会的故事大都给小清辉说过,她又是一个小磨人精,同样的故事说到第三遍,她就会瞪着那双天真剔透的眸子,嘟着嘴把整个故事都背下来,然后不开心的说:“爹爹呀,我们换个故事嘛。” 好在君祁这次出门也遇见了不少事情,也不至于没有故事说。但是说到那个总是给他找麻烦的疯子重婴的时候,脸色多了一些阴沉。 君祁一把抓住小清辉在他脸上作乱的手,认真的不得了:“小幺幺,你要答应爹爹,如果有一天你不幸遇见了这个脑子有病的疯子,一定要快快的跑的远远的你知道吗?” ---------- 孟清辉捂着额头呻吟一声,身子软软的就往后倒。 景行赶忙接住了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前些日子就被孟清辉带回了孟婆庄。孟婆庄很大,除了茶棚、药田,还有各色各样的小院子。孟清辉住的院子就是按着当年家中的样子建造的。 景行住进去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孟清辉有心,尽可能的还原了记忆里景行屋子里的模样,景行又是怀念又是感动,睡着也格外香甜安心。 孟婆庄上的人都很疼爱孟清辉,知道景行是孟清辉的哥哥后,也都很真诚的待他。 这会儿,他正扛着三四个大的可怕的食盒过来,里边放满了孟清辉和景行喜欢吃的东西。知道景行也喜欢吃东西的时候,璎珞和琉璃还偷偷笑过,孟婆庄上的小厨娘还开玩笑一样的叹气说要孟清辉再招一个小哥哥来陪她一起做饭。 禁术的事情,她没想着瞒阎君,而那些老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还想用她来牵制重婴,总之他们没提要封印孟清辉的黄泉八煞,也没多叨叨什么,只是简单的放过了她。 这样好说话,反而让孟清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他们不追究,她也就暗地里提防着,表面上还是该干啥干啥,没事捉弄一下景行。 这会儿秦羽言哼哼唧唧的看着孟清辉:“看来,小幺幺知道重婴?说起来,重婴应该同小幺幺是同一个时代的吧?” 孟清辉冲着他吐了一口果核:“你别总学我爹爹这样叫我,重婴比我大多了,只隐约听说过他的名字。” 秦羽言懒懒的瞟了她一眼,撇撇嘴,自己拿起了一边放着的药膏和纱布,处理了自己的伤。 “小丫头听说过我?” 孟清辉神识一痛,手上力气大了一些,把一块蝴蝶酥捏成了碎渣渣。 “小丫头,我瞧着你挺有意思,出来玩玩儿啊。” 第258章 重婴·二 出来玩玩?呵,去你的出来玩玩。 孟清辉舔舔手上的蝴蝶酥碎屑,不去理会那个碎屑。 “啧啧,这小性子,”那人却还是不放弃,“真的是同君祁那厮一毛一样。要不是性别不一样,小爷还真要以为你就是君祁了。” 孟清辉听到一家爹爹的名字,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抿抿唇不太开心的把茶盏放下。 真是的,吃个饭都不让人安心吃。烦skr人。 “阁下做什么藏着掖着,”孟清辉轻挑红唇,直接开口,同时也在自己的识海里建起一面防护墙,用来抵挡重婴时不时地骚扰,“有什么话,大方点出来说清楚不好么?” 景行在听到孟清辉这样说的第一秒,就祭出了他的武器,眉眼间猛的爆发出不容忽视的凶煞之气,警惕而又提防。 “啧,小丫头又更像他了。”一阵阴风吹过,一个虚妄的幻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重婴的长相很是英气,看起来就是一个英武帅气的小将军,只是他实在有些不拘小节,方才一出现,就自顾自的撩了袍子席地而坐。 他还自来熟的看着桌上的吃食,毫不客气的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完咂咂嘴,遗憾的说:“怎么喜欢喝这种东西,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嘴里寡淡的能长出个鸟儿。” 他晃晃杯子,又随手丢在一边。一会儿,他又将手枕在脑后,仰倒在地上,嘴里继续碎碎念:“想当初,君祁可是百毒不侵啊……” 孟清辉皱眉,高冷的不行:“你做什么总是提我爹爹,他同你又不熟。” “哟,这感情好,”重婴来了兴趣,一骨碌坐了起来,盯着孟清辉,“难怪同君祁那么像,模样性格,连禁术都一模一样。” 景行觉得重婴看着孟清辉的眼神怪叫人讨厌的,赶忙把孟清辉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不善的盯着重婴。他是不知道重婴是什么来头,什么性格,但是,他就是不愿意重婴用这种打量的眼神盯着自家妹妹。 “啧,这儿还有只小狼狗顾着呢。”重婴却是没把景行放在眼里,他对景行半点兴趣都没有。 孟清辉炸毛,怒瞪着重婴:“你才狗!” 她可以欺负景行,可以怼景行,但是别人不行! “哟呵,小丫头子还恼上了,气性这么大,同你爹还真不太一样。”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孟清辉不耐烦的问重婴,她算是知道了,爹爹提到这人就厌烦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到爹爹嘱咐过,见到这个疯子就快快的走的远远的,她就更想快点从这个人身边离开。 “小崽子也别总这样看着我,”重婴打了个哈欠,然后舔了舔唇角,“怪渗人的。” 景行置若罔闻,手里紧紧攥着武器,把孟清辉拉到自己身后。 “有件事我倒是好奇,”孟清辉烦躁的不行,随便喝了口茶,“为什么是苏荷?” “我高兴啊,看她顺眼。”重婴无所谓的玩着自己的指甲,轻轻吹了个口哨,满不在乎的样子。 孟清辉垂着眼帘,沉静的看着杯中茶叶浮浮沉沉。 第259章 重婴·三 “小幺幺乖,”君祁摸摸怀里闹腾的小姑娘,“爹爹给你讲,这次出门的故事好不好?” “好的呀。”小姑娘笑的眼睛弯成了新月,当时就乖巧的窝在爹爹的怀里,小酒窝里盈着蜜一样。 君祁刮刮她的小鼻子,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娓娓道来。 ---------- 君祁发现了自家女儿可能继承了魔的血统后,就想着要去帮她打造一个趁手的武器。 他这次出门,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觉得,武器要从小陪在身边一起长大才好,这样才会更加的珍惜爱护自己的武器。而且从小就和自己的武器一起长大的话,也会更加了解自己的武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了解自己的武器也非常重要。 除了这件大事,还有一些小事等着他去处理。 比如——最近掀起腥风血雨还不自知,四处挑事的那个小兔崽子。 君祁为了保护家里的几个小崽子,将自己的势力分布在九州四海,而最近各地的暗部纷纷来报,说是有个十分擅长印术的年轻人四处兴风作浪,已经毁了他们很多的产业。 那个年轻人的印术十分了得,就连暗部里最厉害的那个都在他手下惜败。 那个人随心所欲的,每次都只是在享受破坏和杀戮的快感,别无他求。而他的印术变幻莫测,他们完全不能预测下一秒会有什么样的印记会被打到他们的身上。 那个年轻人叫,重婴。 虽说君祁没怎么把个年轻的兔崽子放在眼里,但是他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给君祁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比如说,他家小幺幺最喜欢的一家酒楼就被拆了,酒楼里手艺最和小幺幺口味的那个厨子也被重婴给弄死了。 这要是让他家幺幺知道了还得了,不闹的掀了家里屋顶就有鬼了。 不过君祁也没想着主动去找重婴,给幺幺挑武器比较重要。 小姑娘比较爱美,用什么刀枪剑戟,帅气有余而灵巧不足;什么飘带绫罗,看起来确实很好看,防守和攻击都有所缺陷。 君祁无心笑着,一个个否决了手下炼器师的提案,最后还是他自己不经意间视线扫到了一旁放着做装饰的油纸伞,才动了心念,想着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伞状武器。 伞收起来时,可以化作伞剑攻击;撑开伞时,又可以用作防御。伞骨里可以放一些小暗器,像是毒针之类的,小幺幺转动伞柄可以把暗器发射出去。 最主要的是,小姑娘拿着一把油纸伞,也挺好看的,既能防身又能挡雨,也不怕突然下雨淋湿小幺幺着凉生病。 真的是很棒。 恰好君祁那里有一匹万年天蚕丝编织成的布匹,可以用来做伞面。伞面上的画由他亲自操笔,等等…… 君祁忽然又记起魔族险些失传的一个秘法。秘法有些像傀儡术,只要有人形的画或是人偶,就能将灵体封进去。 他可以用那个秘法,将妖灵罗刹封进伞面,等幺幺将伞变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这些罗刹妖灵自会听命于幺幺。 第260章 重婴·四 伞很快就做出了雏形,用秘银制作伞骨和伞柄,上边还点缀了精致的花纹。 伞柄上还嵌了可拆卸替换的好看的灵石,万一幺幺在战斗中灵力不济,还能利用这些灵石来稍稍补充一下。 为了自家小公主,君祁可谓是煞费苦心,努力细心的想要考虑到各种情况。 至于那些妖灵,不能太弱,他们可是要能帮他家小幺幺当打手的。也不能太有性格,万一幺幺控制不住可不好。 不行,那些妖灵罗刹还得他亲自去捕捉才行。 不过他也没想到,在他找齐可以用的妖灵前,那个重婴先找上门来了。 ---------- 君祁对和自己无关的那些人类没什么感觉,就算他们哀鸿遍野,就算他们血流成河,他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所以他本来也不想管那个嚣张的小鬼。 直到—— “嗝,小美人儿,”重婴一身酒气,手里还提着一壶酒,醉醺醺的挑起了君祁的下巴,“你长的可真不错,来陪哥哥玩玩。” 说着,他的咸猪手就伸向了君祁平平坦坦的胸口。 君祁似笑非笑的抓住重婴的手,一用力就想废了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只是重婴虽然醉着,却也足够机灵,一瞬间就用了印术逃开了君祁的攻击范围。 君祁嘴角笑容不变,周身灵力却开始聚集。他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体的箭矢,飞向重婴,一箭毙命。 重婴左脚绊右脚,却很奇异的站住了。他也不藏拙,慵懒的一笑,手上半点不含糊的就结成了印。 禁术·镇魂御魄。 这个城,前些日子就被重婴折腾过了一次,加上原先枉死的怨灵,他这次又召唤了更多的魂灵,全都攻向了君祁。 “真可惜,美人儿太凶了,一点也不可爱,还杀了好了。” 重婴看起来颇有些遗憾,手下的攻势却凌厉凶悍。 君祁不耐烦同他纠缠,还差三个妖灵罗刹他就能集齐十八个一起封进伞里了。 最后这三个,他一定要挑的更加慎重才行。不过——面前这个擅长印术的小家伙就挺不错。 想着,君祁就干脆的付出了行动,手上飞快的结成了印,磅礴的能量瞬间充斥了附近的地域。 禁术·黄泉八煞。 重婴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天赋异禀,又拥有强大的禁术,平日里又靠着出神入化的印术为所欲为,但他终究敌不过君祁。 黄泉八煞逼得重婴节节败退,但重婴却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他用手指抹去了嘴角的血,又趁着血干之前,将它抹在了十根手指上。 君祁见他这样,眉头一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虽然足够强,却对印术没什么狩猎,唯一擅长了解的也只有生来就有的黄泉八煞。 但是君祁的直觉很准,哪怕他不了解印术,却也直觉重婴这样的动作挺危险的。 “以血为契,以魂魄为引……” 重婴的手指像是翻飞的蝴蝶,不停地结着印,他的攻击也随之变得更加凌厉,攻势也变得更猛烈。 “疯子。” 君祁咬牙,他看出来了,重婴这个疯子,根本就是在消耗自己的伸元生命不停地提升自己的能力要和他硬碰硬。 第261章 重婴·五 “疯子,”君祁皱着眉,手心中有银光闪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用生命换取力量的做法,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可怕的强大力量,却会对人的神魂造成极大的损伤,你换取了多大的力量,神魂就会受到多大的损伤,这种损伤几乎是无法修复的。 神魂受损必然会对生命造成影响,届时就算你是怎样长生的大能,也扛不住生命的消耗。 最重要的是……神魂上受的伤比身体上受的伤能加痛苦,这样的痛苦几乎是没有人能够忍受的,就算是最刚烈的死侍,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痛苦中承受过一个时辰。 可是重婴那个疯子!他居然不停的在换取力量,而他现在的力量,让君祁都有些难以应付。 君祁瞬间就打消了把重婴封进伞面的打算,这种疯子,可不能留着祸害他家小幺幺。 君祁神色冷凝,也顾不得更多,那边重婴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连他都有些难以招架,现下也只能再暴露些实力了。 一时间,比重婴的镇魂御魄更加强大的威慑力从空中笼罩而下,一条由煞气凝和而成的墨龙蜿蜒着从空中盘旋而下。 重婴不甚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的光芒又凉了两分。 然后君祁就眼睁睁的瞧着重婴收了所有的防守,就那样站着等着墨龙的攻击。 墨龙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扑向了重婴,而君祁没有半点想要阻止的意思。在他看来,重婴这个疯子死了或许世间还少个祸害。 只是没想到,重婴的命那么硬,居然承受了墨龙的攻击也没有死,只是全身流着血,仰躺在地,望着天空一边吐血一边笑。 君祁挑眉,抬头看了看天。 虽然魔族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他们也不否认天道的存在。或许这个什么重婴,就是被天道宠爱的那个? 就像孩子的家长,不管自家孩子被宠的熊成什么样子,都有哭着宠下去。 不过总有兜不住的时候,或者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也不怕没人把熊孩子打一顿,只是不能打死。 君祁没什么兴趣,见重婴也不能动了,便吩咐身旁瑟瑟发抖的手下把重婴给远远的丢开,自己继续去给小幺幺寻找合适的妖灵罗刹。 不能太美,带坏小幺幺可不行;不能太丑,吓到他家小宝贝也不成。 ---------- 君祁看中的倒数第三个妖灵,是难得的凤凰花树的妖灵。 这个妖灵独自在昆仑群山中孤独的待了千年,对外边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却又不能离开花树。 于是君祁答应他,只要他愿意进到伞面,保护帮助幺幺,就能带着他去看看外边的风景。 “哟,这种事,我也能做啊,”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语气同当年调戏君祁的时候如出一辙,“小公子,你跟我走吧。” 君祁的笑容不变,却反手将暗器打了出去。 重婴闪身躲过攻击,那边君祁却已经将凤凰花树的妖灵封进了伞面。 君祁继续出发去寻找下一个妖灵罗刹,身后却跟了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第262章 重婴·六 “能不能,麻烦你不要总是跟在我身后?”君祁微微笑着问重婴,“你很烦啊。” 重婴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又灌自己了一口酒,摇摇摆摆的想来搭君祁的肩:“小……嗝,小君祁,别这么不解风情啦。来,我们来打一场。” 君祁扬眉,闪现去了前边,而后回眸一笑:“打一场?只怕你没有那个命啊。” 重婴跟在君祁身后四处奔走,难得的安分,没有四处去挑衅,也没有再凭着自己的心情屠城掀起血雨腥风。他难得遇见君祁这样好玩(?)又强大的人,便一直闹着想要和君祁打一场。 但是君祁从来都不大喜欢同人动手,能用钱解决的不用脑子想办法,能说服的绝对不动手。 重婴几番纠缠都打不到目的,难免会觉得无聊,他又不是能勉强自己的人,更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于是他在又一次挑衅君祁不成,撇撇嘴,就近找了个没被他祸害过的小城去闹了个痛快。 重婴先去了小城里的小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他生平除了最爱打架杀戮,就是嗜酒如命。他不停的往嘴里灌酒,没一会儿,脚边就堆了小山高的酒瓶。 小酒馆的老板娘推推老板,脸上有些为难。老板没办法,就堆起了讨好的笑,对重婴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酒已经没了……您看……” 重婴提着酒瓶,对着自己的嘴倒了几下,确认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后,才有些遗憾:“这样啊,那可真的是,太可惜了。” 老板讪讪的笑了两声,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客人这么能喝,好在他喝归喝,也不闹事,他们便也不多在意;他们本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酒馆,存着的酒也没有很多,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被重婴喝空了。 重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身上酒气冲天,他在身上掏了半天,一副像是要付钱的模样。 只是——重婴会是乖乖付钱的人? “真是可惜,若是能多喝些酒……你们也能多活一会儿。” 小酒馆里的人还没能反应过来呢,就瞪着眼睛倒下了。 那些天恰好有个实力不错的修行者在那个小城里,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小酒馆门前,铺面的酒气和血腥气几乎熏的他两眼一黑。 “哦豁,”重婴晃了晃手里空空的酒壶,冲着那修行者一笑,“这里还有个能打的,不错。” 镇魂御魄瞬间覆盖了这座小城,小城里没什么冤魂野鬼,但城里民风淳朴,大都是一些老实的普通人,除掉了面前的这个修行者后,小城几乎在顷刻间化为了孤城。 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后,重婴又四处搜刮了一下,找到了不少酒。 他的运气不错,还找到了难得的陈年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浓烈的酒香,光是闻闻就让重婴说不出的满足了。 这会儿得到了满足的重婴也不多纠缠君祁,何况他说的也没错,君祁的强大出乎意料,之前的交手就让他去了小半条命,这还是在君祁没有用全力的情况下。 “嗝,可是,我有找到一个不错的东西,不感兴趣么?” 第263章 重婴·七 “唉唉唉,你别急着走啊,至少听听是什么嘛。”重婴见君祁对他所说的东西半点也不好奇,脚步半点都没有慢下来,忙追了上去。 “你不是在找妖灵罗刹嘛,我保证那个小家伙不会让你失望哦?” 君祁听到这,才勉强的站定,挑眉看着重婴等他的后续。 重婴见他终于停下,打了个酒嗝伸手想要摸摸君祁的脸。 “看来你是活得有些腻歪了?”君祁的笑容艳丽了两分,闪着寒光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的就砍向了重婴的手。 重婴赶忙往后跳了几跳,躲开了君祁的攻击。 “哎哟喂,别打了!”重婴赶忙从芥子空间里拿出自己在小城里找到的东西,远远地丢给君祁。 君祁甩出了一个光球,将重婴丢来的东西包裹住。光球包着那东西飞到了君祁的面前,君祁也不接着,隔着光球细细的大量拿东西。 “这个是?!”君祁眼神一亮,笑容也多了一些真诚,“你在哪里找到的?” 光球像是泡泡一样破开,里边的东西落在了君祁的手心里。那是一粒小小的血魅晶石,这颗晶石无比的纯净,血色像是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晶石里边。血魅晶石形成的条件非常复杂,其中的一个条件就是,只有实力强大的血魅才能用自己的力量将心头血凝成一颗血魅晶石。 血魅是一种极其凶煞的妖灵,他们从血池中诞生,从血液里吸取能量,越是强大的人血液里蕴含的能量越强,血魅吸了这些强者的血,也会更加的强大。 而血魅晶石则是血魅为了防止自己遭遇不测而留的后手,只要有血魅晶石,假以时日,血魅就能倚靠血魅晶石重现世间。 越强大的血魅凝结的血魅晶石就越澄澈纯粹,而君祁手上的这一颗,应当就是一只非常强横的血魅凝结而成的。只是……能将这样强大的血魅伤到用心头血凝结血魅晶石,向来伤人者也是实力非常强横的。 只是便宜了他。 “你想要什么?”君祁反手将血魅晶石收下,心情很好的看着重婴,这会儿就算是他想同他打一场,他也会考虑一下答应的。 只是重婴打了个酒隔,猝不及防的提了另一个要求:“你那个禁术叫什么?” 君祁挑眉,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黄泉八煞。” 重婴点点头,他这会儿醉的厉害,一个没站稳,被脚下的石子绊倒。他揉着额头站起来,摇了摇头,看起来清醒了一些:“你那什么……黄泉八煞,嗝,挺不错。” 君祁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碍于这颗血魅晶石实在太和他的意,便难得的耐着性子听重婴说话。 可是重婴实在是喝了太多酒,竟然就这样没了后续,摇头晃脑的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君祁见状也没有多管他,嗤笑了一声,抛了抛手里的晶石,转身继续走。 还剩最后一个妖灵,他要好好考虑一下用哪个妖灵才行。 要足够忠诚于幺幺,还要能镇的住伞里封着的其他十七个妖灵罗刹。 第264章 重婴·八 重婴很快就追上了君祁,他全身都是血腥气,不用多猜就知道他不久前去做了些什么。 不过君祁也不耐烦多管他,只是在重婴又毁了一家幺幺最喜欢的食楼后,才揪着重婴的领子把他砸进墙里,阴恻恻的警告:“你喜欢做什么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要是再毁我一座酒馆食楼,我就送你去黄泉走一遭。” 重婴一开始不信邪,又去毁了一座君祁的酒楼,刚好前不久小清辉才听说了自己喜欢的食楼被毁了,小手抓着笔,一字一句写下软趴趴的字,哭唧唧委屈屈的同君祁撒娇,难得刁蛮的让君祁给她的食楼报仇。 于是君祁冷着脸,操控着黄泉八煞把重婴又打的遍体鳞伤。等重婴没了反抗的能力,他拳拳到肉,好一会儿才消了些气。 重婴笑着咳了两口血,没一会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跟上了君祁。 “喂喂,君祁,”重婴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缠着他,“你说如果把我们的禁术合在一起会怎么样?” 君祁本来正提着笔画着伞面,闻言手一抖,正画着桃花的线歪到了一边。好在君祁收笔及时,还比较容易救回来。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将两种禁术合在一起,毕竟一个禁术就足够让人闻风丧胆了,若是把两个禁术合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况无论是黄泉八煞还是镇魂御魄都是很凶悍的攻击性禁术,若是这两个禁术的效果叠加…… “不是,”重婴没骨头一样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每次用镇魂御魄和你的黄泉八煞对阵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然后我就想啊……” “你想多了。”君祁打断他,手里继续着自己的作业。 他有预感,他们俩的禁术合起来,恐怕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他,并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 ---------- 君祁看上的最后一个妖灵,已经不能被称为妖灵了。 神兽白虎的后代!就算血脉没有那么纯净了!也不能被称为妖灵! 君祁有些头疼的望着面前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君祁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快点武力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去陪他家幺幺。他离家这么久,幺幺该想他了。 君祁深吸一口气,直接结印施放出禁术。 这几天,重婴一反常态的没有跟着他,他也乐得轻松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施放出禁术的时候,有另一个禁术强硬的闯了进来,和他的黄泉八煞纠缠在一起。 一时间山谷里狂风大作,阴风阵阵,白虎有些不安的用爪子刨着地,警惕的望着君祁。 “你做了什么!”白虎对着君祁低声咆哮,背脊拱起来。 君祁皱眉:“不是我做的。” 君祁挥手想要撤销黄泉八煞,却发现禁术已经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君祁冷着声音斥道:“重婴,你给我出来!” “嗨呀,别气嘛,”重婴的声音里满是兴味,“你看,我们俩的禁术合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第265章 重婴·九 飞沙走石间,君祁看着开怀笑着的重婴,笑容一点一点冷下去。 黄泉八煞从黄泉三途川召来的煞气和戾气不断的滋养着镇魂御魄引来的万千鬼魂,让他们不断的变得越发强大,强大到就连君祁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威胁。 但是重婴还是开怀的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惧怕面前的景象,一点也不担心失控了的禁术会不会让他们全都命丧于此。 十足十的一个疯子。 白虎咆哮着击退扑向它的冤魂,闪身到了君祁身边。 “人类,快想想办法!”白虎的背脊上生出双翼,双翼微微煽动,猛烈的罡风吹散了不少的冤魂厉鬼,一双黄澄澄的眸子焦急的瞪着君祁。 君祁闪身躲过冤魂的攻击,闻言皱眉,心里也有些没底。他没想到重婴会疯成这样,现在情况已经开始变得不可控制,就连他都不确定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下可真的难办,若是能再多些人手的话,或许…… “爹爹?” 那一刻,时空似乎被撕裂开来,一边鸟语花香,一个小女孩儿提着樱粉色的裙子,像一只灵动活泼的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她的手里已经捧了一束花,浅紫色的、淡黄色的、粉蓝色的,看起来好看极了。 “啦啦,啦,嘟噜噜~”小姑娘轻巧的哼着曲子,又折了一只鸢尾,她弯着笑眼,对着太阳举起手里的鲜花,“回去要把花花都装饰在绣框上!送给爹爹!” 小姑娘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偏偏头看向了君祁,又看看手里的花花,歪着头小小声道:“咦?爹爹?” 这时一个宛若墨竹一样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小姑娘的身后:“幺幺?你在做什么?” “景墨兄长!”小姑娘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身后,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幺幺想爹爹了~” 景墨矮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爹爹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幺幺要乖。” 小姑娘撇撇嘴,眼睛里包着眼泪,有些不开心的嘟哝:“可是,人家就是想爹爹了嘛。”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娇娇俏俏的说:“不过,兄长!幺幺刚才好像看见爹爹了!” 小姑娘说着指了指君祁的方向,少年顺着她看过来,皱了皱眉。 君祁看着自家小公主白白净净的脸,心里柔软的不行;看到自家的儿子他还在心里埋怨他,没有好好陪妹妹玩,让妹妹无聊了;听到女儿心里一直想念着自己,他心里又美滋滋的,有点期待女儿的礼物。 “人类!”白虎扑过来叼住君祁的衣领把他带到一边,顺便一爪子灭了一个怨灵,“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君祁神色一变,没错,他家小宝贝还在家里等他!要是带伤回家,小姑娘又要哭了。 一旁遍体鳞伤却似无所觉的重婴忽然被一个恐怖的力量压倒在地,全身脱力,眼里是带着恐惧的惊喜。 君祁向着重婴的方向伸出手,又猛的捏成拳,方才还让所有人都战栗不已的禁术在一时间便消失殆尽。 第266章 重婴·十 若不是白虎的爪子太过笨重,他都有些想揉揉眼睛。 如果不是四周还残留着让他炸毛的阴冷的气息,还有破败苍凉的景色,他险些要以为,方才那可怕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白虎赶快舔舔爪子冷静冷静:“人类,你都做了什么?” 君祁嘴角溢出了一丝丝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他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露出一抹苦笑。 白虎悠哉悠哉的走到君祁身边,抬眼一看却又炸了毛:“你你你!” 难怪他叫他人类他不应!原来他根本就是……! 白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会儿君祁额头上的小犄角,赶忙又舔了舔爪子冷静一下:“我听说……你们和那群自命不凡的二百五同归于尽了。” 君祁听白虎称神族是“自命不凡”的“二百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我们?” 白虎叹了口气:“你早说你是,我也不会和你打,也不会发生这些糟心事啊。” 君祁扬眉,从须弥戒中拿了一个软榻出来,重重倒在上边。 白虎望望天,继续感慨:“我才出生那会儿,就被丢到你们那儿长大了。其他的不说,你们的酒是真的香,人也真的和我心意,哪像这边的人,心里一堆弯弯绕,说一句话都得在脑子里头转几转,累得慌。” 君祁不感兴趣的打了个哈欠,摸了摸额头,发现那里一片光洁,确认了小犄角已经消下去后才松了口气。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君祁支着头,“我想把你封进我给我姑娘做的武器里……听她命令,保护她。” 白虎的胡子抖了抖:“喂喂喂,你有点过分了!哪有这么直接的和别人说……” “那我们直接打一场?”君祁这会儿也有些不爽利,特别是他余光瞟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重婴。 想想重婴方才疯狂的举动,君祁觉得他还是死了好,万一以后哪天伤着幺幺了可不好。 不过重婴毕竟命硬,恐怕还真没那么容易死。 而白虎想到君祁展现出来的实力后,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抖抖身上的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舔爪子。 不过白虎最终也还是同意被封进伞面,这让君祁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说这个白虎性格有点不靠谱,但是他的实力强劲,足够让其他的家伙安分。 何况他还特别挑选了绝对忠诚并且颇有谋略的妖灵,或许能帮着管理整治其他的。 君祁也没再多看重婴,就随他躺在地上,像个血人一样。 君祁知道,在之战后,阴界建立了阎罗殿,由阎君来发落亡灵,孟婆也难得现了身,给亡者熬煮能忘却前尘的茶汤。 现在阎君事务繁忙可能还顾不上,但是等他们稍微得了空,就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用禁术兴风作浪的人。毕竟他们可是给阎君添了不少麻烦。 君祁细致的画完了伞面上的最后一朵桃花,放下笔,低头思索着。 他也得尽早准备,以防万一。 第267章 重婴·十一 重婴知道自己那次是做的过了点,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君祁。 他也试图找过,毕竟能让他打架打的淋漓尽致的也就只有君祁,他现在满心就只想着要怎么打败君祁。 不过君祁不想理他,他又哪里真有那样的本事找到他们,便又只能四处挑事。 当阎君要封印所有禁术的时候,重婴也只是笑了笑,往自己嘴里灌着酒。等他喝够了,满足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液。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想想还是不太甘心。如果那什么劳什子的阎君要封印禁术,恐怕最先就会找上他吧?啧,如果君祁在的话,他们俩联手用禁术也是半点不怵的,可惜啊可惜。 重婴打了个酒嗝,忽而就有点委屈。他明明就很喜欢君祁,他怎么就半点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呢? 嘶——君祁的话,应该有办法不让那些人抽走禁术吧? 不成,他也得想想办法,就这么丢了禁术还是挺不开心的,他本来也就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不是么? 或许是因为酒精麻痹了他的痛觉和神经,又或许是因为重婴本身就是个疯子,他竟借着醉意,活生生的抽出了自己一半的神识,这神识上附着着他一小部分的禁术。 他不傻,平日里他从来没想过什么藏拙,若是他最后被抽出来的禁术力量和平日里表现出的不一样,阎君他们肯定也会怀疑。 重婴给了这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建一个暗室保管他的一个东西,那家人很开心的就同意了。只是当那家人建好了暗室,重婴却将一家人都杀了,只留了一个才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小奶娃。 他把小奶娃养大,并嘱咐他,苏家世世代代不得离开这个宅邸,方才合眼。 重婴在阎君找到他前,就安顿好了一切,他将自己印术的才能发挥到了极致,在妥善保存了自己的神识后,又在苏家下了禁制——苏家直系代代,若是想移居别处,必将不得好死。 只是就算是他在印术上天纵奇才,也只能让神魂保存在印术里不能移动,除非有人自主打开暗室的门解开印术,否则他都只能被困在黑漆漆的暗室里无事可做。 等阎君找到他,他早就一反常态的躺在床上等着了,禁术被完全抽走,他也没多久可活,同君祁一战已经折损不小,现在他的神魂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超过一年。 至于别人说的痛苦——他还真没什么感觉。 重婴的神魂昏昏沉沉数千年,醒来却恰好看见有个神情阴沉的小姑娘毫不犹豫的拿着武器杀了比她大了许多想要折辱她的男性。 这小姑娘不错。重婴很喜欢苏荷的眼神,遂动了心思。苏荷在印术上的天赋算是意外之喜,重婴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在睡醒的时候就有离开的可能。 重婴当初下印术的时候用了点小心思,他在暗室里埋了两滴玉髓。虽然年份不足万年,却也能滋养他残缺的神魂,让他能像现在这样精神。 第268章 重婴·十二 “哦哟,”重婴挪了挪身子,调笑的看着孟清辉,“说起来,你伞里的妖灵罗刹,还有我的功劳呢。” 孟清辉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这件事她听爹爹说过,君祁本来也想做什么感谢一下重婴,毕竟血魅晶石可遇不可求——但是,重婴后来做的事,让君祁挺不开心的,没杀了重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重婴见孟清辉就是不理睬他,神情同当年的君祁一模一样,咂舌:“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传了你爹的好颜色也就罢了,怎的还学了这么个坏脾气。” 于是景行也不乐意了:“我家妹妹性格好着呢,不劳您操心。” 孟清辉翻了翻食盒,突然发现了一把自己不太喜欢吃的核桃仁,舔舔唇,把核桃丢向了秦羽言。她嘴里包着一块小蛋糕,这是琉璃特意去现世她最喜欢的店里买的。奶油在舌尖化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盈上心头。 重婴好奇的看着孟清辉手上残留的奶油,一边感慨后世有意思的东西真多,一边起身含住了孟清辉还残留着奶油的手指。 孟清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没忍住一巴掌甩在了重婴脸上。 “哟,敢这样打我的人,除了你爹,其他的可都死透了。”重婴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危险,他作势就想来掐住孟清辉纤细白皙的脖颈,可他明显是低估了孟清辉。 重婴的手向前,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他心情颇高的笑,眼角微微上挑:“啧……你爹当初可没你这招数。” 重婴面前的景象如镜花水月一般慢慢消散,孟清辉的声音听着并不很清晰:“爹爹早前便交代过我,若是遇见了您,可得躲得远远的。” 孟清辉早在察觉到重婴的时候就设下了幻境,玲珑伞也抓在了手里。伞里的白虎感受到重婴的气息,想起他曾经做的好事,甚至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出来咬死那个混球。 蛋宝看到重婴舔孟清辉的手指时就已经想要窜过去咬重婴了,奈何被孟清辉紧紧按着就只能炸着毛,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的声音。 “听阁下左一句家父的名字,右一句家父名字的,若不是知道,还真以为您同家父多熟悉了。”她的指尖在玲珑伞头上画着圈,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全身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半点不敢松懈。 “是挺熟的,”重婴倒是不管孟清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老友回来,他怎的也不出来见一见,我还想同他打一场呢。” “阁下恐怕要失望了,”孟清辉抓着玲珑伞的手一紧,随时准备好要出招,“家父在阁下死后没多久就离世了。” 重婴一愣,也是没想到君祁竟然会那么早就死了。他眉宇间漫上了戾气,心里暴虐的想要杀人。 “说起来……”孟清辉好看的唇微微勾起,恰是君祁常有的弧度,“若不是阁下那般任性,家父也不会被那些自诩正义的疯子给找着,更不会遭人算计,魂飞魄散,连看着我们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269章 重婴·十三 重婴眸光变了几变,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虽然他只剩了半个神魂,可孟清辉一点也不想小看他。不如说,就算是现在连实体都没有,重婴给人的压力也不容小觑。 哎呀,该再带点人来镇镇场子的。孟清辉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握着伞柄的手心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脑袋里却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重婴似乎在发呆,他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轻声呢喃:“君祁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人。” 没有谁从生下来就是“恶”的,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可恨之人,却也一定是有他们可怜的地方。 重婴记性不太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大脑深处找到了太过久远的记忆。 他还记得那个春光明媚的小院,还记得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幸福感,还记得他娘亲看着他时温柔的眼神。 垂髫小儿胖乎乎的手指上停着一只美丽斑斓的蝴蝶,它轻轻的煽动翅膀,好看却又脆弱。小小的男孩儿小心翼翼的护着小小的蝴蝶,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怕惊着这个美丽的生灵。 小重婴看着蝴蝶想到了他的娘亲。娘亲也是柔柔弱弱惹人怜爱的,他也想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娘亲了吧? 画面一转,那美丽的蝶翼破碎着和着磷粉,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无踪。 就像他有始无终的梦。 他被“父亲”拉着,身后是声嘶力竭的娘亲,娘亲哭着求“父亲”不要带走小重婴,可是来了几个男人,他们拉起了娘亲,脸上带着让人恶心的笑。 小重婴听见娘亲的惨叫,可“父亲”并不愿意让他回头,更不允许他去找母亲。 然后她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而他也再没见过母亲。 “你是我重渊的孩子,”“父亲”总是穿着冰冷厚重的铠甲,甲片间结着洗不掉的血垢,“你必须记住,弱者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纤弱美丽的蝴蝶被“父亲”攥在手心里,再松手时,那只蝴蝶只能永远的存在在他的记忆里。 之后的记忆,只剩下了大片的黑和铺天盖地的红。 他若是打不过凶恶的对手,不能扭断他们的脖子、刺破他们的动脉,他就会被“惩罚”。有的时候是一顿毒打,有的时候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然后独自带着伤,在黑暗肮脏的小黑屋待上四五天。 但是如果他能杀了那些对手,他就能喝到辛辣的水和香喷喷的肉。于是小重婴知道了,只要看到那鲜红温热还有些粘稠的液体从别人的身体里喷射出来,那么他就可以吃饱喝足,就能睡在温暖柔软的床铺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重婴手里提着一把斧头,这把斧头已经不能使用了,刀锋上全是豁口,已经不能再砍断什么了。可他还是一下一下的往下挥着笨重的斧头。 鲜血流了满地,常年浴血的战甲,这一次,躺在了它守护的主人的血泊中。 “弱者不配活在世界上,父亲。” 第270章 重婴·十四 少年重婴茫然的望着天空,身边是已经看不清人形的碎肉碎骨。 少年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走走停停,一开始,他像个乞丐一样饿肚子,也没有衣服穿,每夜冷的睡不着;后来他想起来,在“父亲”那里时,不也是要见血了才有东西吃? 少年重婴摸了摸吃撑的肚子,丝毫不在意一旁众人死不瞑目的可怕模样,随手从地上拾起了一本染血的书册。 他不识字,随手翻了翻却发现里面大都是些有趣儿的图画。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对着书册学着上边的手势,他一个一个手势做下去,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周游全身,把每一寸筋骨都慰贴的暖洋洋、舒舒服服的。 他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身前的桌子发出了轻微的碎裂的声音。 少年重婴吓了一跳,警觉的四下观望查看,他飞快的将那书册藏在了衣服里。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直觉这是个好东西。 可是少年重婴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有别的人,他周围的血迹都慢慢的干涸,从鲜红色变成了暗红色。重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打裂桌子的就是他自己? 他明明没有接触到桌子,究竟是怎么样把桌子打裂的呢?他只是学着那书册上的手势摆弄了几下,这几个手势有那么厉害? 少年重婴眨巴眨巴眼睛,又摆出了那些手势。可是这会儿,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重婴从来都有些聪明,他细细想了一会儿,方才再做那些手势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受到之前那股温和的气。 这是少年重婴第一次接触印术。印术之所以很少有人能掌握,其中的一个原因也是很大一部分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成功的施放出印术,哪怕他们的结印没有任何错误。 君祁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错,重婴确实是受到天道的喜爱,他很“幸运”的遇见了他的师父。 天机老儿对印术略有涉猎,他曾无意间看到重婴磕磕绊绊的练习印术,惊叹于他的天赋,加上他还有一些不能为人道也的小心思,便收了重婴。 “小老儿就是想找个人承了小老儿的本事,恰好你小子又和了小老儿的心。”面对提防不解的重婴,天机老儿给了这样的一个解释。 重婴不愁吃喝后,越长越好,风姿卓绝。而那天机老儿恰好有些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时不时就会对重婴动手动脚。天机老儿确实是有些本事,重婴便也从不反抗他。 天机老儿小心眼,但他没什么仇人,毕竟得罪他的大都当场就被杀了。天机老儿修炼的功法也有些邪性,会让人暴躁嗜血,而天机老儿向来也“及时行乐”,有时候兴致来了,或是功法的副作用上来了,他就带着重婴一起去随便寻个小村子,屠个痛快。 青年重婴在江湖上已经有了骂名。他学了天机老儿的功法,常常与他一起去杀人,加上小时候他父亲教他的,明明还只是个青年,却已经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鬼。 第271章 重婴·十五 重婴已经不记得究竟是哪天了,或许是满月?他只记得那天的月色真的很好,他捧着掳掠来的酒喝的畅快。他迷迷糊糊的借着酒意倚靠在树边打瞌睡,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脱他的衣服。 重婴一直装作没有醒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 当天机老儿凑到他嘴边想要亲吻他的时候,重婴忽然抱住了天机老儿的脖子:“师父,您也活够了吧?徒弟送你一程如何?” 天机老儿那么多年作奸犯科也不是作着玩儿的,至少他抢了许多珍稀的法器。虽然重婴的天赋确实让人害怕,虽然他的进步确实飞速,但他到底还不是天机老儿的对手,不多时就慢慢的败落下来。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杀了你后,说不定也别有风味。”天机老儿阴沉沉的看着重婴,但重婴只是吐着血,然后嫌弃的看了看已经没有知觉的手。 这样的话,也就不能释放印术了啊。重婴有些可惜,眼睛里却写满笑意,看起来癫狂又可怕。 天机老儿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这种预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明明面前的小子已经成不了气候、已经没有办法再同他对抗了…… 重婴咽下嘴里还没吐出去的血,桀骜的看着天机老儿。 天机老儿被那眼神一激,手里攻击的法器就打了出去,击在了重婴的身上。 不知道该说天道太过宠爱这个孩子,还是该说天机老儿不长心,他打出去的那个法器确确实实有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但是那个法器上也被创造它的主人赋予了机缘—— 重婴感受到一股力量击打在身上,那股力量像是要融化他的骨血、撕裂他的神识、毁灭他的魂魄——但是紧接着,重婴的神石被拉扯进了那个法器里。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水面上,平静的水面映照着晴空,周围没有酒香、没有明月、没有让人反胃讨厌的天机老儿……重婴低头看见自己正站在一个闪烁的法印上,他没见过这个法印,但他感觉得到这个法印里藏着怎样让人惊奇的力量。 脑袋里突然出现一个清冷的声音,他告诉重婴这是禁术,又不由分说的将禁术的法印刻进了重婴的神魂。重婴虽早已习惯身体上的痛,但是神魂上的痛还是让他没克制住痛哼出声。 但是他传承到的记忆告诉他,这个禁术非常、非常的……强大。 --------- 重婴喝着酒壶里的酒,有些无聊。在他得到了禁术后,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见能打败他的人了,现在更是连能逼他用禁术的人都找不到了。 啊……活着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呢?在又毁了一个小城后,重婴如是想。他其实也没有一定要杀了那个城里的人,只是那个食楼里的厨子做的吃食实在不和他口味,心情不好,便做了。 重婴行尸走肉一样的走在街道上,忽而一抹艳丽的颜色印进他的眼眸,像是暗夜里悄悄绽放的幽兰,又像传说中的三途川里开放的曼珠沙华。 即使是千万年后物是人非,他也没后悔过,当初大胆放肆的搭话。 第272章 重婴·十六 璎珞正托着腮发呆,顺便享受难得的休闲。 自从她爹爹和娘娘也来了庄子里,她每日分发茶汤的任务减轻了许多,她也不必整日守在摊子旁。 一只纸鹤扑棱棱的直直朝她飞来,璎珞接过纸鹤,才刚刚拆开,就听见孟清辉急切的声音:“鬼市明月楼,能带的人都带来!” 璎珞一愣,却又听孟清辉在那里低低骂了一句,后边有各种风的呼啸声、火焰爆炸声,还有厉鬼哭嚎的声音。那样嘈杂的声音里,璎珞很努力的才分辨出,孟清辉让他们快些去。 璎珞赶忙去找谢央他们这些幕僚,现在孟婆庄上离不开人,孟清辉一直在提防着阎罗殿的阎君们,他们要在保证孟婆庄的防卫力量的同时,还要最大力度的派出人手去帮助孟清辉。 听声音,那边的战斗可一点也不容小觑。 谢央琢磨了一会儿,便叫璎珞去阴司寻找崔珏,将事情说与他听。璎珞点点头,匆匆忙忙的就奔向了阴司的方向。崔珏也没让他们失望,听闻了来龙去脉,就将情况猜了十成。他赶忙托了钟馗同璎珞等人一起赶往明月楼。 钟馗在阴司里也没什么机会大展身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比谁都要勇猛,只是当他看到了一片狼藉、鬼气森森的鬼市时,有些迟疑了。 他不知道孟婆庄的孟婆大人有多强,但是传闻她表面虽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但是就实力来说,她是三任孟婆中最强的,仅次于阎君们。 这样的孟清辉,还有她的哥哥和鬼市之主都只能勉强压制住重婴,他的实力可见一斑。那就算他们来了……又能对战局有什么影响? 白虎化作一抹白光咆哮着冲向了重婴,万千粗壮的树枝从地底窜出缠向他。白虎一击不成,景行却已经提着重剑赶到。他的剑气刮起飓风,掀起周围破碎的瓦砾墙垣砸向重婴。 孟清辉抖抖手中的伞,将妖灵罗刹们都收回来。她银白的长发飞散,眼睛里闪着若隐若无的猩红的光,手里快速结印,幻境、禁术·黄泉八煞……一个接一个华丽的术法被她施放出来,竟让钟馗他们都有些目不暇接。 “小丫头,你很不错,”重婴被景行一剑刺中,看向孟清辉开怀的笑,“不愧是君祁的女儿。” 孟清辉脸色有些怪异,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她爹爹,别是真对爹爹有什么不得了的心思吧? 她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打了个寒噤,手下正编织的幻境就发生了变化。 重婴本来还是游刃有余的笑,忽而就顿住了。 他看到了年轻的君祁,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君祁,宠爱女儿的君祁,强大到让他只能仰望追逐的君祁。 他看到君祁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虽然知道这只是君祁的女儿编织的幻境,却还是追了两步。 他想继续追的,只是——孟清辉拔出了自己的伞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虽然我并不歧视断袖,”孟清辉凉凉的嗓音也同她爹爹一样,“但是自己的爹爹被人这样肖想意.淫果然还是很恶心啊。” 第273章 重婴·十七 重婴愣愣的看着穿过自己胸膛的细剑,剑身闪着冷光,就像是细雪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 孟清辉在重婴这一愣间,就飞快的将重婴的神魂封印起来。她看着手里的小小光球,沉默了一会儿。虽然重婴满身的杀孽,但他的神魂却出乎意料的澄净。 如果……他能在一个温暖的家里长大,没有遇见过暴虐噬杀的父亲,没有遇见变态的天机老儿,那重婴会不会成长为一个温柔的人?就像她的大哥景墨一样,风光霁月,风度翩翩? 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哪怕是回溯时光,也再难…… 孟清辉不再多看手里的东西,直接把重婴的神魂丢给了钟馗。她已经很累了,而且这毕竟是阴司的事情,她已经帮着抓住了重婴,剩下的也不想再去理会。 “你们来的可真快,”孟清辉撇撇嘴,眼皮耷拉下来,嘴里半点不饶人,“再快些我说不准就耗尽灵力倒下了。” 璎珞讪讪的笑了笑,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遂卖了个萌,好脾气的道:“主子莫气,是我太笨了,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怕给主子添麻烦,就去阴司找了钟馗大人来帮忙。” 孟清辉也知道刚才是自己无理取闹,垂了眸子把玩自己的手指。 “他们就算来的快了也没什么用吧~”秦羽言也很恼火,不说明月楼,整个鬼市都被打的一片狼藉,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反正他们就算是来了,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钟馗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舒服,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到了以后也确实没有上前帮忙,只顾着站在一边愣神。钟馗将重婴的神魂收进了袖子里,冲孟清辉作了一揖,然后飞快的转身飞往阴司的方向。 四位判官各有所司,魏征尚善,钟馗罚恶,陆之道司善恶终有报,崔珏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不过重婴的情节太过严重,恐怕还得要送到阎罗殿让阎君们定夺。 孟清辉目送钟馗离开,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鬼市,这里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变得一片狼藉千疮百孔。景行走到孟清辉的身旁,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方才的战斗中他们都受了伤,灵力耗损也很严重,就景行自己而言,现在得拄着重剑才能站稳。 “兄长不好奇,”孟清辉声音干涩,“方才的幻境里都有些什么么?” 景行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他当然很好奇啊,只是孟清辉在编织完那个幻境,发现那个幻境有用后神情就不太对劲,他便也忍着没有多问。 “是爹爹哦。”孟清辉的声音轻的几乎要在空中飘散,景行险些就没有听清。 不过他倒是希望自己真的没有听清。 景行一张俊脸都黑了,也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孟清辉会变了脸色,对重婴说出先前的那一番话。 孟清辉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挑着眉毛看向了秦羽言:“鬼市这次损失不小吧?你看你要不要……去找那群老东西要点补偿?” 第274章 花嫁·一 其他人知不知道,孟清辉不知道,只是她清楚地知道阎君们可一直都藏着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恰好先前为了景行,她小金库缩水了不少,各种难得的好东西都没了,好不容易遇上了的万年玉髓也进了景行的身体。如果她还想借着七窍玲珑莲心救雪霁的话,还是需要再去找上一小瓶万年玉髓。 讲道理,这次的事情本来同她们孟婆庄没太大关系,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重婴和她爹爹有点旧识,或者是重婴对她家爹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所以让秦羽言去向那群老家伙索赔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而她也刚好可以凑个热闹淘点好处,美滋滋。孟清辉面无表情的看了秦羽言一眼,眼睛里闪着金钱的光芒。 秦羽言妖娆的勾了勾唇角,给了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孟清辉安了心,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扒开瓶盖,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带着苦涩的味道,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孟清辉递给景行和秦羽言几颗药丸,让他们服下:“前些时候以防万一炼的,能稍微恢复一下灵力。” 景行有些不解,这些日子他住在孟婆庄,早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庄子里的人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什么,所有人都拉紧了神经警惕着。 但是有什么好防备警惕的呢?景行抿抿唇,走到孟清辉身边戳戳她:“幺幺?” 孟清辉轻轻往旁边一瞟,手握成拳放在嘴角:“咳,总是要提防一下的,万一有人趁虚而入,趁我病要我命呢。” 景行皱皱眉,自己呆在一边细细琢磨。虽然他有很长的一段时光都没有陪在孟清辉的身边,但他就是知道,自家妹妹这样说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何况她防范未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行为做法。 那边秦羽言却是很快就反映过来,猜到她究竟在提防谁。他倒是不怎么了解阎君,只大概知道他们和第一任孟婆都是在之战后主动站出来维护世间平衡的人,平日里也是很公正的在做自己的工作。 只是……这么多年,十位阎君竟没有一人离开。明明就连孟婆一职都换了三个人了。 “别瞎想,”孟清辉又掏出了碧绿清透的药膏涂在景行的伤处,“就算你想的大差不差也全都给我忘掉。我是为你好。” ---------- 烛九阴又来找孟清辉喝茶了。 不过这次他竟不是空手来,他很守礼数的带了美味的小茶点。 孟清辉扬扬眉,捻起了一块梅花糕:“无事献殷勤,说吧,你想作甚。” 一向厚脸皮的烛九阴这次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又推过来一个精致的盒子。孟清辉好奇的打开盒子,却发现里边躺着一根闪着荧光的细线。 孟清辉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了面前这个看起来脆弱的不可思议的“细线”其实是无数人都想得到的、刚剥下来不久的龙筋。 但是现在不要说真龙了,就连蛟龙都难得一见,烛九阴又是从那里得到的龙筋? 第275章 花嫁·二 “烛九阴,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孟清辉的语气不是很好,甚至能称得上是凶了。 她是真的把烛九阴当做是朋友了,原先烛龙还在的时候,她受了烛龙不少恩惠,在烛龙出事后她因着烛龙的恳求一直在“照顾”烛九阴。但漫长时间的相伴也足以让她把烛九阴放在心里了。 “清辉,老夫不负天下,却始终放不下一件事。若是老夫一直这样睡下去,能否拜托你,替我照顾他一二?” 烛九阴从来都只随心而动,才不管什么条理。但是他又不同于重婴和天机老儿,他虽然随意随心,却还是有自己的底线,不做祸害人间的事情。只是他性格上有些急躁,偶尔也会惹下麻烦让烛龙为难。 孟清辉也曾好奇过为什么一向严谨慈悲的烛龙会和烛九阴这样放肆大胆的交好,还能处处忍让纵容烛九阴。但是当时烛龙的表情太过微妙,她也就没有在这上边太过纠结。 对于她承认的朋友,她一向是大方而体贴的。 她活的也挺久的,认识的龙也有那么一两条,一条就是烛龙,另一条就是面前这个烛九阴。她一点也不希望听见,面前这根龙筋是烛九阴从自己的身上抽出来的。 哪怕她确实需要龙筋。 烛九阴不太自在的换了个坐姿,但是不知道是扯着哪儿了,他表情一顿,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烛九阴!”孟清辉猛地站了起来,她双手拍在桌上,杯子里的茶水都撒出来了些许,她的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显然是气的狠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虚弱的时候要了你的命!你知不知道你的龙筋被抽出来——” “我知道。”烛九阴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他当然知道没了龙筋的自己是怎样的孱弱,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妖精或许都能重伤他。 “我活的太久了,”烛九阴多了一抹疲色,他靠在椅背上,看向孟清辉的眼神有感激、有包容、有恳求,恍然间孟清辉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烛九阴,而是烛龙,“他已经离开了太久,我也活的够久了。” 孟清辉横眉冷对,显然她并不能认同,也没能被说服。这么久的年月里,她也失去过重逾生命的人,她也是一个人挺直了脊梁,走在漫长的时光中。 “你或许不知道,烛龙他,也有不少叛逆的坏心思。”烛九阴想起了什么,开心的笑了一会儿,手不停的拍着大腿,一会儿,又怅然的吐出一口气,“可是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了,根本不能容他有丝毫的松懈。” 孟清辉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是直觉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话题,或许等他说完,他们就会迎来分别。 “烛龙他很羡慕人能有那么多的悲欢,”烛九阴继续道,“他怕自己那些放肆会坏了事,于是就有了我。” 孟清辉听懂了他的意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烛龙的放肆和叛逆。” 第276章 花嫁·三 “我是烛龙的放肆和叛逆。”烛九阴的声音似乎藏着点委屈,“他要守护好时间的秩序,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不为人所需要的。” 孟清辉从没有想过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她想起那个总是兢兢业业的守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时间秩序,并且为之付出了性命的烛龙,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可以理解烛龙,他从诞生就被赋予了太过沉重的使命,而这个使命关系着万千生灵。烛龙从来就是个慈悲的,他怕会因为自己的贪玩而酿成大错。 烛龙有着对苍生的大爱,却独独亏欠了自己。 “他出事后,我也受了影响,”烛九阴面带微笑,“而现在,我的大限差不多也该到了。” “能平静的离开,也不错。”烛九阴看着微微颤抖的孟清辉,笑笑。 “烛龙原先同那人关系也挺不错,这龙筋,你比我更加需要。”烛九阴伸了个懒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轻松,“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倒不如帮我个忙。” 孟清辉用袖子挡了挡脸,擦去眼泪,声音闷闷的冷冷的:“什么?” “帮我找人做个嫁衣吧,”烛龙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要能配得上龙族婚嫁的。” 孟清辉错愕的看着他:“你要嫁人?” ---------- 烛九阴才诞生出来没多久,就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到人间去玩。 那里有花红柳绿,有莺歌燕舞,看起来比他和烛龙待着的洞府有意思多了。想起那个枯燥的地方,烛九阴嫌弃的撇了撇嘴。 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香气,遂好奇的顺着那香气走到一家酒馆里。 他自然是没有酒钱的,那店家作势想要将他赶走,却有一个红衣姑娘替他付了钱。 “这小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个坏的,想来也是有什么难处吧。既然这样,这酒钱,我替他付了。” 那姑娘红衣烈烈,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成马尾,只一条红绸做装饰。她眉眼艳丽,像是不经意回眸时看见的那株夹竹桃。她垂在腰侧的手上拎着一把长剑,身后还有一匹枣红的骏马不住的打着响鼻。 烛九阴缠上了她:“喂喂,我叫烛九阴,你叫什么?” 那姑娘也是个飒爽利落的性子:“你叫我琳琅好了。” “嘶……这水闻着也挺香的,怎的喝起来还有些呛。”烛九阴第一次喝酒,却挑了最烈的。他也没想到这清清澈澈的一壶“水”,尝起来却这样有劲。 琳琅惊讶:“你第一次喝酒?” 烛九阴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眼角微微发红,眼里染上了别的色彩。 琳琅觉得烛九阴很有意思,明明面上是衣冠楚楚的公子模样,却对外边的一切一无所知。他莫不是从小被家里关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吧?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 琳琅看着惊奇开心的吃着糖葫芦的烛九阴,慢慢的就有些怜惜。 琳琅自己是江湖儿女,平日里行侠仗义,一袭红衣一匹马,仗剑天涯。 而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肆意自在的身影相伴。 第277章 花嫁·四 “女、女侠,”老者颤抖瑟缩着躲在红衣少女的身后,胆怯的看着面前破败的小村,“就、就是这里了。” 琳琅抱着剑,眼神凌厉。面前的小村安安静静,只偶尔有一两只鸟在低空盘旋,发出三两声啼鸣。房屋已经有些破败了,房门耷拉着,若是有风吹过,还会晃悠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窗户纸也只是破破烂烂的粘在窗框上,微微泛着黄色。 “女侠!”老者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花白的头发稀疏,眼睛里含着泪声声悲戚,“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小老儿给你跪下了!请你,请你一定要……” 琳琅赶忙扶起了老者,她的心里堵堵的有些难受。这个老者是面前这个破败的小村的村长,明明只有三四十岁,外表却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年近古稀。 ---------- 琳琅是在不远处的春城遇见的老者,那时候,烛九阴又闹了小脾气,因为她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买酒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第一次喝过酒后,烛九阴就无酒不欢,成日里醉醺醺的,偏偏还从没误过事,警惕性又比她还高上不少。 可是总不能一直纵容他这样喝下去。不说其他,就是她身上带着的银钱也不够这样造的。琳琅捂着歪头叹了口气,相处的这些时间她也算知道了,烛九阴是真的不谙世事,他做什么事都是凭着自己的喜欢。 她也不能放着他不管。 琳琅叹着气摇了摇头,正准备偷偷跟着烛九阴暗中看着他,却听烛九阴倒:“你别跟着我,哼。” 琳琅一愣,知道他在闹脾气,抿了抿唇,停下脚步,准备一会儿再继续跟着。而烛九阴感觉到身后的姑娘当真停下了步子,不高兴的撇撇嘴,步子迈的更大了。 “老人家,真的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真的帮不了你啊。” “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听啊!都说了我们帮不了你了!你那个村子那么邪门,谁敢去帮你啊!” 琳琅拧着眉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老者正哀哀求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那个蓝袍的年轻人面上有些不忍为难,但那个黄色衣裙的姑娘却是盛气凌人、嫌弃的样子。 琳琅最看不得别人这样对待一个老人,于是她也暂时顾不得烛九阴,快步走到那几人的身边,扶起了老者:“老人家,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将事情说与我听听?” 她这已经算得上冒犯了,那两人明明就还在身边,她却当面说这样的话,虽然不带脏字,听起来也柔柔和和的,里边的火药味可是半点也没少。 那蓝袍的年轻人面上有些尴尬,但是黄色衣裙的姑娘马上就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插着腰,恶狠狠的瞪着琳琅。 琳琅冷嗤一声,却不去理会那姑娘:“老人家,您不如同我说说,或许我还能帮上一帮。就算我帮不了,多少也能帮着您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就你?”那黄群姑娘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恶劣了。 第278章 花嫁·五 “你以为你是谁?”黄裙姑娘用手指着琳琅,“你能有什么本事!就敢……” 琳琅一把抓住了黄裙姑娘的手指,稍微一个用力,把那姑娘指着她的手指掰折了。、 黄裙姑娘惨叫一声,抱着自己的手指退后了两步。蓝衣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竟一直站在一旁望着,也不曾说去帮那姑娘,或是关心她一两句,他就只是在一边看着,带着那尴尬又为难的表情。 “女、女侠,”那老者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把拉住琳琅的衣摆,手微微颤抖着,“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老人家,您慢慢说。”琳琅微微一笑,扶着老人家走到路边的一个小面摊坐下。 “哎——”那个蓝衣少年见状像是想要拦着琳琅,可他伸出的手却被黄裙的姑娘拦下了。 “让她去,死了才好呢!” ---------- 春城是个四季初春的地方,这里百花常开,气候宜人,城里的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春城有一种特产——百花酒,这种酒用了许许多多春城特有的花草酿造,尝起来不那么辛辣,带着丝丝的香甜,似乎,每一口都能尝到不同的花香。 这百花酒里有个必不可少的原料,叫做睦月草,这种草只生长在睦月村。睦月草自带着一点酒香,直接放在嘴里嚼一嚼,还能尝到一点点蜜的甜。 睦月村靠着每年向春城酒坊供应睦月草,也都能有些舒坦的日子过。只是忽然有一天,睦月村来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睦月村的村民们都非常的心疼怜惜她。 那姑娘是春城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大小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被家里头的人送来了睦月村。姑娘体弱多病,常常卧病在床,很少会出门走走。 村子里的人因着睦月草的关系,都还有些闲钱,如今见着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便忍不住的想要对她好。村民们偶尔也会送些鸡蛋、蔬菜来给姑娘,而姑娘也会为了表达感谢,教导村子里的孩子看书识字。 可是几年前的某一天,那姑娘忽然病重,整日里昏迷着,也不见有清醒的时候。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姑娘病倒后,睦月村里原本长势喜人的睦月草也一天天耷拉下了脑袋,慢慢的变得蔫蔫的,没有精神。 村民们很担心,对他们来说,睦月草不仅仅可以给他们带来商机,他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照料着这些纤弱的植物,早便有了不同的感情。 如今睦月草忽然变得蔫蔫巴巴的,他们一面担心着生计,一面又担心着这些可怜的睦月草。 可是无论他们试了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让睦月草重新焕发生机。 且不说村民们是怎样的焦躁,那个病重的姑娘,却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村民们虽然也很为她开心,却还是更加担心那些睦月草。 那姑娘柔柔弱弱的,每日坐在窗边看那些村民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她的气色却越来越好。 如果还有可能的话……真希望,她从不曾来过他们的村子。 第279章 花嫁·六 “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琳琅给老者倒了一杯水,示意他慢慢说。 暗处有人冷嗤了一声,挑了眉毛继续听着。 那个姑娘的家里人一直没有来见过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就一直呆在了睦月村,渐渐的,她就像是他们睦月村的一员,大家也都渐渐地以为,她本来就是睦月村的一员。 睦月草还是没有任何起色,慢慢的不仅是睦月草,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狗尾巴草都变得枯黄。 有一些年轻的孩子早早的就离开了村子想要另谋生路,而更多的人则是不舍得离开这个生长的地方,决定留下来。就算村子里的植物都活不下来了,他们也能,也能从城里买菜吃啊? 那姑娘最近也不总是坐在窗边了,她偶尔也会出来走走。但奇怪的是,她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竟没再出现过。 村民们一开始也只以为是小丫鬟回了城里,就更加怜惜那个姑娘。每天只要自己家里还有些好吃的,便会来邀请了姑娘上家里一起吃。 直到——李家婶子的儿子去找那姑娘,却在她屋子里见着了一个穿着小丫鬟衣裳的老妇人。 老妇人见着了李家儿子,神色慌乱的往外边看了看,发现姑娘没有跟在身后,赶忙推着李家儿子:“你、你快些回去,别叫姑娘看见了……记、记住,不要再,不要再住在这里了!” 李家儿子莫明感到了害怕,他匆匆忙忙的跑回家,将事情说给了他娘听,李家婶子奇怪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说什么胡话呢,别是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吧。” 李家婶子不信,李家儿子也有些怀疑自己了。那孙家姑娘柔柔弱弱的,怎么会是能吸人精气的妖精呢。 “若是李家的小子早点同我们说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村长垂首顿足,满面的懊悔。 那日之后,村子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所有在睦月村范围内的生命,都以很快的速度衰败下去。就连村民们,也都飞快的变老。 就像是,就像是只有这一方天地里的时光,飞快的在流逝。 不老不变的,只有那个浅笑盈盈的孙家姑娘。 老者说的玄乎,琳琅也是将信将疑。只是她初出江湖不久,也曾听师兄师姐们说过不少玄妙的故事。哪怕她其实没有什么收鬼降妖的本事,也还是想要去见识一下。 ---------- 琳琅看着面前的村庄,犹豫了一会儿,抬脚就准备进去。 但是她却被人提着领子拎了出来:“这村子里一股死气,你这是准备进去送死?” 烛九阴语气臭臭的,脸色也臭臭的。他挑着眉毛,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个村子,时不时的抽抽鼻子。 “死气?”琳琅有些好奇,“什么是死气,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烛九阴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可还记得之前这个老头说的,这里的时间流逝的格外的快。烛龙出生就被赋予了掌管时间、维护时间秩序的使命。 而他,烛龙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坐视这里时间的异常不管。 第280章 花嫁·七 “烛……九阴?”琳琅看着烛九阴阴沉的脸色有些不解,还有些陌生。现在的烛九阴看起来和她认识的那个随性单纯的公子不同,更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好了,小琳琅,”烛九阴忽然间又像是变回了那个随心所欲的公子,语气听着有些轻浮,却是琳琅熟悉的模样,“这个村子确实有些诡异的地方,你最好还是离远些,别凑这个热闹。” 那老者听了烛九阴的话,颇有些绝望。 “女侠,,您、您……”老者话没说完,就又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的给琳琅磕头。 “老人家,你且先起来,别听这人胡说,”琳琅扶起老者,有些不开心的看着烛九阴,“我说会帮您,自然是没有害怕离开的道理。” “我胡说?”烛九阴不乐意了,瞪着眼睛,“你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 琳琅对他翻了个白眼,搀扶着老者想要进村子。但也许是老者经历过村子的可怕之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进到村子里去。琳琅也不勉强他,塞了些银钱进老者的手里,回身想要进村。 烛九阴心塞塞的看着老者和他手里紧紧抓着的银子,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老家伙……” 琳琅回头瞪了烛九阴一眼,才刚想训斥他教他礼貌一些,却被烛九阴一个手势阻止了。 “老家伙,你还没有同我们说过,你又是怎么离开的村子?村子变成了这样,村子里的人都怎么样了?那个孙家姑娘呢?” 老者抚摸着银子的手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踌躇着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烛九阴还是那样一个手势打断了他。 “让我猜猜,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都死了吧?被‘时间’影响的不只是生命,是村子里的所有;村子里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吧?没有办法孕育生命,连后代都不能有……” “光是看这个村子的样子,让我猜猜,这个村子应该已经经历了百多年吧?那那个孙家姑娘又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你?” “哦,对了,”烛九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应该不是第一个被你带来的人吧?其他的人呢?他们都怎么了?是不是……成为了那个什么孙家姑娘的血食。” 琳琅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她错愕的望向老者,眼里带着些询问。 老者,不,应该说是村长,他慌乱的躲开了琳琅的眼睛。 “好了好了,小琳琅,”烛九阴一只手揽着琳琅的肩膀,另一只手拎起老者,大步的走向村子,“这件事我们还是要管的……只是不一定能如了某些人的愿。” 烛九阴就快要踏进村子的时候,他忽然又退了回来。本来剧烈挣扎的村长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挣扎的更加剧烈了一些。 “来,小琳琅,”烛九阴往琳琅的额心点了一下,“好了,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进去了。” 琳琅懵懵的跟着烛九阴走进了村子,她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而一边的村长突然开始哀嚎,而后琳琅就看见老者快速的衰老,脸上长满了老年斑,头发稀疏…… 第281章 花嫁·八 人的一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从呱呱坠地,到迈着小胖腿摇摇晃晃的玩耍,然后一点点知事成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年,接着经历了时间的沉淀成为知书达理的青年,后遇见倾心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白发偕老相伴一生,有儿孙满堂。 最后化为一抔黄土,在尘土里安详。 村长在进村没多久,就一点点的从半老变为了一具白骨,甚至还有化为尘灰的趋势。 琳琅目瞪口呆,甚至开始感到了害怕。她没有多想就往烛九阴的方向靠近了些。 烛九阴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先前不愿意给他买酒,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啪”的打了个响指,空中响起了轻微的响声,像是篝火里木头被烧断后发出的声音。 空中燃起了一簇一簇妖异的磷火,在琳琅的眼睛里点亮了一点一点的星光——如果这个不是鬼火就更好了。 天光黯淡,破败的村子,还有一簇一簇的鬼火……琳琅咬了咬下唇,不由的裹紧了自己的外袍。但是她的外袍也不过是一层单薄的丝绸红袍,就算裹紧了也还是让她感到了一阵阵的刺骨寒意。 “啧。”烛九阴假装着不在意,却还是从虚空中扯出了一个滚着狐毛领子的红袍丢在了琳琅的头上。 琳琅错愕的抓住了袍子,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她忍不住摸了摸柔软的狐毛,心下暖暖的软的。 “喂,烛九阴,”琳琅看着前边走着的那个绛紫色的身影,启唇轻轻道,“谢谢你啦。” 烛九阴的步子一顿,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勾起,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喜悦,他轻咳了一声,嘴硬道:“有什么好谢的,矫情。” 琳琅加快了些步伐,追上了烛九阴,侧了身子看他,忽然就起了坏心思打趣道:“瞧瞧,说我矫情,你明明就笑的很开心啊。” 烛九阴嘴角的笑挂不住,颇有些恼羞成怒道:“谁笑了,好好走路,等会儿就把你丢了。” 琳琅吐吐舌头,也不再作妖,就噙着笑,抱着她的佩剑跟在烛九阴的身边。 ---------- 天一点点暗下来,现在能用来照明的也就只有鬼火和朦胧的月光了。 琳琅作为一个姑娘,不管平日里是怎样,在这样鬼气森森的地方也还是会害怕。她已经怕到忘记其他,紧紧抓着烛九阴的衣服不敢放开。 风拂过枯草,轻微的“飒飒”的声音吓的琳琅瞪大了眼睛四下看。可是周围都是这样的声音,又是黑漆漆的夜,只是徒增琳琅的恐惧罢了。 烛九阴难得良心发现,别扭的问了一句:“小琳琅,你还好么?” 琳琅的声音打着颤,吞了吞口水,逞强道:“还、还好……啊!” 琳琅惊叫一声,带着哭音,满满的惊惧让烛九阴都难得有些怜惜了。他拍了拍琳琅抓着他袖子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没事,我这不是在么。” 琳琅还是有些怕,不由自主的憋着呼吸。 “行了行了,”烛九阴抱着她的肩膀,黑夜藏住了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我在呢。” 第282章 花嫁·九 烛九阴见她确实怕的厉害,也歇了吓她的心思。先前买酒的事情,说白了也确实怪不得琳琅,她不知道他异于常人,不让他过度喝酒,估计也是为他好。 烛九阴叹了口气,摸了摸琳琅的头,抹去了那些鬼火。他指尖晃了晃,像是从万千星辰那里借来了辉光,照亮了四周。也许是少了那些诡异的鬼火,又或许是烛九阴的安慰真的起了作用,总之,琳琅当真好了些,没有那般害怕了。 但是她还是拽着烛九阴的袖子,或许是忘记松开,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当务之急,我们该先去找到那个孙家姑娘,”烛九阴摸摸下巴,收了那副轻浮的样子,竟同烛龙有了三份相似,“最好别让我发现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不然,哼哼。” 琳琅先前是怕极了,才忽略了一些小细节没有去探究,这会儿她心里没那么怕了,才有心去思考……烛九阴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些牛鬼蛇神的事,他似乎无比的熟悉。 琳琅才刚觉得自己和烛九阴靠近了些,就又发现他们之间其实互相什么都不了解。他不知道她的过往,不了解她的师门;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长大的,他都遇见过什么。 烛九阴感觉到琳琅忽然沉默了下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暂时也没有精力去多照顾琳琅的情绪,身为烛龙的一部分,他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烛龙的影响,会不由自主的把维护时间秩序当做自己的责任。 “先前村长说过,孙家姑娘住在睦月村村东的方向,靠近睦月草田的位置。”琳琅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在大事面前,儿女情长从来都微不足道。 但是琳琅忽然又想起了烛九阴在村外对村长的声声质问,不由有些低落的问:“烛九阴,你说……村长当真做过那些事情么?” “哪些事情?”烛九阴一边找着路,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是他骗了其他无辜的人来村子里送死,还是其他什么?” 琳琅一愣,熠熠生辉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她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却一直在心里守着温暖的底线。她其实也没有能见识到太多的人性冷暖,总以为人性还是善的。 烛九阴见她沉默了下来,大概也猜到她在为什么难过,想了一会儿:“其实仔细想想的话,那个什么村长虽然可恨,却也可怜。” 琳琅愣了一下,不解的望着烛九阴。 “他也不过是想活下去。”烛九阴抿抿唇,“也许你不能认同他为了苟活下去讨好妖魅,反而害了其他人的性命,但你也不能否定他想活下去的心。” “毕竟,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琳琅觉得烛九阴的话同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有些不同,却又没办法反驳烛九阴的话。 烛九阴也不勉强她理解他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体验人情冷暖,现在……你只需要小心的跟在我身后,照顾好自己。” 琳琅胡乱的点点头,跟着烛九阴走向孙家姑娘的屋子。 第283章 花嫁·十 孙家姑娘倒是没有让他们多费心思去找,她早就坐在了屋门前的石桌旁,微微笑着,等着烛九阴和琳琅走近。 “倒是个俊俏的郎君和娇俏的小娘子。”孙潋姿的声音同她年轻可人的外表完全不一样,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一样,苍老。 她偶尔会眯起眼睛来看东西,仿佛是看不清东西。她动作缓慢,像是每一个动作都要用尽她的力量。明明是豆蔻年华却老态龙钟,强烈的对比让琳琅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烛九阴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孙家姑娘”,心里思量着什么。 如果说睦月村具体存在时间流逝的格外的快,那么孙家姑娘就是身体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而她灵魂的时间流动的飞快。 “说起来,你们或许不知道吧?”孙家姑娘面露怀念,语气却出奇的平淡,“曾经我在家里,也是个受尽宠爱的。父亲和祖母最是喜爱我,有些什么好的总是先想到了我。就连嫡姊见到我,也亲亲热热的哄着。” 烛九阴挑眉,有些没耐心听她追忆,他只想要知道睦月村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他能看的出来,面前这人分明就是个人类,也没什么灵力,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可是我一直到被抛弃了才发现,”孙潋姿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神情也扭曲了,手里紧紧捏着瓷杯,“他们对我好,只是想哄着我让我为那个无情的家里做出‘贡献’!我的姿色比嫡姊好,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女,活该被嫁给那些恶心老态的权贵!为家里争取所谓的好处!” 琳琅面露不忍,还有些愤懑。她这会儿已经忘记了这个村子的悲剧都同面前的姑娘有些干系,甚至开始为她的遭遇打抱不平。也许从没有体会过,就不会知道被背叛的心痛。如果不曾被捧到天空中,也不会摔的这样惨。 “咳,小琳琅。”烛九阴想含蓄的提醒她一下,但是琳琅并没有理他,他只能摸摸鼻子,放弃。 “你知道么?”孙潋姿颜色确实好,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就因为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医师说,我可能,命不久矣……” 孙潋姿身体颤抖,眼里满满的悲戚和怨怼:“就因为一个光脚郎中的一句话!他们就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在了这个小村!就因为,我可能,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你以为我老婆子为什么一直宠着你?还不是因为你有个狐媚子的脸!结果竟然同你那没用的贱人娘亲一样短命!白瞎我们养你那么久!” 琳琅愣愣的看她换了个语气,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这些话实在诛心,别说从小被娇宠着的孙潋姿,就是琳琅听着也忍不住的难过。 “可是这些村民可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烛九阴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冷静的问孙潋姿。 第284章 花嫁·十一 孙潋姿方才还算激昂的情绪瞬间淡了下来,变得有些低落懊悔:“我没想过……要害李家婶子他们。我真的没有想过……” 她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脸嘤嘤的哭泣,她哭的悲戚,让琳琅听着不忍。她走到了孙潋姿的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轻轻拍着安慰。也许只有女孩子才最能体验到女孩子的心情,这会儿琳琅也红了眼眶,将自己的头靠在孙潋姿的肩上。 孙潋姿已经有许久没有体会过旁人的关怀,抽泣着对琳琅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一旁的烛九阴倒是莫名其妙,他不太能理解得了女孩子间神奇的友谊。他甚至开始不耐烦了,想要用些强硬的手段让孙潋姿直接进入主题:“算了,本座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些恩恩怨怨,本座只想知道,此间的时间异常是怎么回事。” 孙潋姿打了个哭嗝,有些害怕的看着凶巴巴的烛九阴,身旁的琳琅却瞪了烛九阴一眼:“别理他。” 就是个不解风情、不能理解人心情的木头。 琳琅心里酸酸的,复又恨恨的瞪了烛九阴一眼,直让烛九阴莫名其妙……还有些委屈。但是琳琅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地会希望烛九阴能理解她的心情,回应她的感情。 孙潋姿轻轻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隐约记得那时候我病的重,真真是快要就这么去了。” 烛九阴深吸一口气,觉得她应该是要说到重点了,才勉力打起了精神。 “我只记得,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了一个山洞里,那里蜷缩着一条……”孙潋姿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有所忌讳,好一会儿才说出口,“一条龙。” 烛九阴右眼皮一跳,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有些恍惚的问:“那条……龙,是什么样的?” 烛九阴有个猜测,烛龙能将自己的任性放肆分出来,那他会不会在无意间……不,烛九阴,你不能往下想了。烛九阴深吸一口气,没事,这姑娘不还没有说那条龙是什么样么?说不准就是其他的什么恶龙,钻了空子。 “那巨龙很大,”孙潋姿拧着眉,有些艰难的在回忆那个已经被丢在旁边的、有些遥远模糊的记忆,“身上的白色鳞片很好看,好像还有淡淡的紫光。啊,对了,他的眼睛是很灿烂的金色。” 烛九阴抿抿唇,脸色苍白:“是不是……长成这样的?” 他话音刚落,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在空中盘旋的巨龙,带着摄人龙威的金眸就像是正午时的阳光。他身上被浅紫的鳞片覆盖,却又闪着银光。 一会儿,他又在孙潋姿和琳琅惊讶还有些惊恐的眼神里化作了人形。 好一会儿,孙潋姿才找回了声音:“是,只是他的紫色好像……比你要更加浓郁一些。” 烛九阴闭了闭眼,心情复杂。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个罪魁祸首,应该也是烛龙的一部分。 第285章 花嫁·十二 烛九阴颓然的坐在地上,他扶着额,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在他才刚刚诞生的伊始,所见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烛龙。烛龙就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他就是那个顽皮叛逆的孩子。 “你是谁?”浅紫色的龙在空中打了个滚,清亮的少年音带着好奇和桀骜,才出生的烛九阴好奇的看着下方沉静的盘着的烛龙,暗自比对了一会儿,觉得烛龙那仿佛披着月光的银色鳞甲实在好看。 不过他自己的浅紫色鳞片也很好看,那叫什么,紫气东来? “我是烛龙。”烛龙看着烛九阴,悄悄的叹了口气。 “我又是谁?”烛九阴像是累了,尖利的爪子抓住了一旁的山石。但他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直接抓碎了爪子下的山石。他狼狈的扑腾着,尾巴不小心又拍到了其他的地方,又造成了另一边的“天崩地裂”。 烛龙又暗自叹了口气:“你……不若就叫烛九阴吧。” 烛九阴好不容易站稳了,假装没有看到一旁被他闹腾出的废墟:“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烛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你就是我,你是我的放肆与叛逆。” 烛九阴倒是很轻松的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四下飞了一会儿,打量着此间的景色:“这是哪儿?” “是阴界。”烛龙好脾气,有问必答。大战前,时间的秩序并不需要他来操心,神族和魔族自有人来维护,不叫旁的人钻空子酿成大错。 但是之战后,阴界出现,时间也开始出现了异常。天道为了维护时间的秩序平衡,创造出了烛龙。烛龙独自在阴界呆了百年,他看着阎罗殿、孟婆庄一个接一个的建立起来,看着酆都一点点的变得繁荣热闹,也不由的有些羡慕。 要是能有人来陪他该有多好。 于是烛龙想到了要将烛九阴分离出来。他从出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即便是为了使命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但是他也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也有自己的个性想法。这些想法也许会让他玩忽职守,也许会让他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为什么不将自己桀骜的那部分分离出去,变成另一个自己呢?这样,不仅有人陪伴他,也会减少他出错的可能性啊! 于是——烛九阴出现了。 他就如烛龙所想像的那样,毛躁冒失,贪玩,随心所欲。或许是烛九阴也是烛龙的一部分,所以他也一直努力的在维护时间的秩序。他偶尔也会同烛龙闹着,说此间多么的无趣,想要去其他的地方瞧瞧。 烛龙同意了。烛九阴也知分寸,从来也只会去酆都吓吓那些小鬼,然后大笑着回来同他说那些小鬼的表情有多有意思。 烛龙真的很向往烛九阴这样自由的生活,随心而动,快活自在。而他,此生应该都没有机会离开他一直呆着的地方,就算这里可以随着他的心念改变样子,可是——被一直禁锢在这里的龙啊,他的心中又能有多少的风景呢? 烛龙以为,他是善的,烛九阴也是善的。 却没有料到,自己会产生心魔。 第286章 花嫁·十三 如果说其他的人产生的“心魔”在这个陨落的时代里,只能被称作是妖鬼,那么烛龙这条由天道生养的“时间掌控者”的心魔,大概就真的能被称作是“魔”了吧。 烛九阴在此番闹别扭来人界前,在酆都呆了挺长的时间。那个时候恰好是第二任的孟婆大人——孟姜女才刚找到她夫君的时候,两人腻腻歪歪恩恩爱爱,羡煞一众没有配偶的小鬼。 孟姜女寻着夫君心情好,便设宴,所有去孟婆庄玩的朋友,都能在她庄子里头好好品尝一下各种美食。烛九阴平日里就喜欢四处凑热闹,这次也没有例外,他很愉快的在孟婆庄上醉生梦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孟姜女自然是知道这个“混世魔王”的,见他来了也只是吩咐下边的小鬼好好的招待着,莫要怠慢了。 那会儿的孟婆庄还没有现在的孟婆庄这样精致,也不如现在的人多、地大,也就是孟清辉来了以后,才一点点的扩大了孟婆庄,请了能人匠师,才将孟婆庄一点点的雕琢成了现在的亭台楼阁曲院回廊。 就是在他在孟婆庄里的这些时日里,错过了许多的事情。 在那段时间里,烛龙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魔的存在。他就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样,矛盾的自己同自己吵架,一会儿讽刺自己的无趣、胆小,一会儿又恼怒的训斥自己,怒斥自己做“异端”。 烛龙也不再是通体雪白,他的身上一半还是被月光亲吻过一样闪着动人的银辉,一半却像是被夜色浸染过一样。 ---------- 烛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产生了心魔?什么时候将心魔分出去的? 烛九阴咬牙,他忽然扑到了孙潋姿的面前,为了迁就人类变成黑色的龙瞳又恢复了摄人的金色:“女人,把你所说的梦里的那个地方具体的样子,都说与本座听!” 孙潋姿被他吓到,嘴唇打着颤,嗓子里却干涩的不行,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不由自主的向着琳琅的方向靠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她不至于晕过去。 “你,你在做什么啊,”琳琅吞了吞口水,也有些被吓着了,但是看着弱不禁风的孙潋姿,她还是强撑着站到了烛九阴的对面,“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烛九阴深吸几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是的现在着急也没用,你要冷静,烛龙那样厉害的,应该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心魔不管。 对,他要冷静。 “我,我不大记得了……”孙潋姿觉得一直压着她的威压减轻了不少,便赶忙喘了几口气,带着哭音道,“我、我真的……” “冒犯了。”烛九阴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格,这会儿能顾及着别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多便已经超出了能忍受的范围。 烛九阴将指尖点在孙潋姿的眉心,指尖光点闪烁,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不,不是这段记忆……也不是这段……找到了! 烛九阴用最快的速度记下了那地方的模样,回身就想要离开去寻。 第287章 花嫁·十四 “等等!”琳琅一把抓住了烛九阴宽大的袖子,神色惶然,“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一旁的孙潋姿才被翻看了记忆,还有些不太好受。她蹙着眉,眸光潋滟,我见犹怜。琳琅犹豫着放下了烛九阴的袖子,想要去扶着孙潋姿。但是她刚要靠近孙潋姿,便被烛九阴一把扯开了。 孙潋姿一瞬间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很快的调整了过来。她用袖子轻轻遮住了半张脸,轻声道:“这位……公子,您可知道,李家婶子她们……可还好?” 她一副期盼又内疚的模样,可烛九阴却半点不买她的账。这会儿他正仔细的检查着琳琅的身体,闻言只是嘲讽的勾起嘴角:“你要是真想知道,自己去地府里看看就是了。在我这儿装什么无辜?” 琳琅拧了一把他的腰肉,想叫他说话别这样不客气,可是烛九阴却只是皱了皱眉,捏着她的手从腰边拿开:“你不是说要陪我去找嘛,刚好你也走过不少地方,说不准真能帮上我的忙。” 说完他也不看神色难看的孙潋姿,化身为龙,破例让琳琅坐在了他的背上带着她一飞冲天。琳琅一开始还有些害怕,紧紧的抓住了烛九阴身上的鬃毛。烛九阴龙身一顿,有些不自在的甩甩尾巴,一下又飞了很远。 “你先前,不该那样说潋姿姑娘的,”琳琅的声音低低的,心情有些奇妙,明明是在孤冷的高空,她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寒冷,连刺骨的寒风似乎都避开了他们,“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或许她做错了些事情,但是她应该也是真的在担心睦月村的村民……” “你师父是怎么放心把你放出来行走江湖的?”烛九阴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怼了一句,而后声音别扭的解释了一句,“那个什么孙家的姑娘可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啊。” ---------- 孙潋姿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牵引着她走到了一个昏暗的地方。她一开始是害怕的,但是……她明明就应该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又有什么比人心更让人害怕呢?怪不得娘亲留下来的嬷嬷常说,人心隔肚皮,臭不可闻。 孙潋姿就这样走到了那条龙的面前,那条龙极尽诱惑的同她做交易,说是可以让她变回那个健康又美丽的孙家小姐。 “真的么?”孙潋姿从小被娇宠着长大,没什么心机,便傻乎乎的信了那条龙的话。 她从梦中醒来,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恢复了健康,先前的病痛全都神奇的消失了。她惊喜的让服侍她的丫鬟瞒下了她身体恢复的事情,她也是真的喜欢这里的生活,平静,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村民都那样的真诚。 可是丫鬟却背叛了她,擅自给家里送了消息,引来了孙家的人。他们见到了健康活力又美丽动人的孙潋姿,便又好颜好色的恭维她。孙潋姿冷冷的看着他们做戏,绝望而愤怒的瞪着一旁的小丫鬟。 第288章 花嫁·十五 “想不想要报复他们?”那条龙的声音又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你只要将手搭在他们的身上就会有惊喜哦?” 孙潋姿恍惚了一下,有些听不清那些孙家人究竟在说什么。她想报复他们么?她不想么?她应该是恨他们的吧?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呢?她虽然愚钝,却也终究是反应过来,他们爱着的只有嫡姊,所以将她打扮装饰的华美诱人,让她为嫡姊挡去不必要的伤害。 “我之后……又是哪位妹妹?”她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声,看到了那些人难堪的表情后,赶忙娇娇俏俏的笑着,“是我多嘴,还望族叔莫要怪罪。啊——!” 她装作惊讶的走到了那位族叔的身边,手放在了族叔的肩上,随意的拍了拍:“族叔来时路过了村前的槐树吧?肩上落了槐花呢。” 她又快步走到一旁的婆子面前,恭敬的作了一揖:“竟是嬷嬷来接我回去呢,潋姿当真感激不尽,劳烦嬷嬷了呢。” 那婆子是孙家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婆子,见孙潋姿还算是上道,心里稍稍的少了些不喜。但是她可半点都没有减少对孙潋姿的地方,虽然面上还是一副讨好的样子,心里却暗自打着算盘。 “你想不想听听她的心声?”那条龙的声音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鬼,又一次在脑海中回荡。 “原以为这个庶小姐是个愚钝好哄的,原来也还不算太笨。只怕这次回去可不太好拿捏了,还得同老太太好好合计合计才行。”婆子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孙潋姿的心中响起,她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动作一顿,身体僵了僵。 “潋姿小姐?”婆子见她神色有异,凑上前打探道,“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啊,”孙潋姿及时调整了神色,亲昵执起了嬷嬷的手,感激道,“叫嬷嬷担心了,只是一想到我离家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祖母和父亲的身体可还好?不由有些走神担心了。” 她又开心的跑到了小丫鬟的身边,拨弄她的头发:“燕儿,我们就要回家了,我好开心啊。” 那婆子还在打量孙潋姿,见她这副样子,眸光变了变,却还是那个让人难受、算计的眼神。 “如果……你们真的能回得去就好了啊,”孙潋姿的笑容有些悲切疯狂,“这样的话,就能好好的让你们将欠我的都还给我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族叔眼皮一跳,厉声叱骂,“家里生你养你,这该是你对家里的态度?!” “老、老爷!”那嬷嬷颤抖着声音唤道,族叔扭头看过去,却见原先不过有零星白发的嬷嬷不见了,反而多了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混沌的眼睛正望着他,眼睛里倒映着……一个同他穿了同样衣着的老人。 一旁的小丫鬟式神尖叫,她也不复豆蔻年华的青春可人,皮肤变得暗黄,眼角也长出了细纹。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族叔害怕又火冒三丈,他想揪起孙潋姿的衣领质问却又力不从心。 “原来,这就是……惊喜?”恍然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慢慢的,坏掉了。 第289章 花嫁·十六 小丫鬟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她眼睁睁看着族叔和嬷嬷化作一堆白骨,害怕的尖叫出声。 孙潋姿回头,竖起手指对小丫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丫鬟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手足无措的看着温婉笑着的孙潋姿,心里一阵阵发寒。 她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小、小姐,我,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我好不好?求求您啊,我还不想……”还不想死…… “你陪我一起长大,我原以为我们会情同姐妹,其他人都背叛了我,你也会不离不弃的,”孙潋姿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她温柔缱绻的看着小丫鬟,眼神哀伤,“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找来孙家的那群恶狗呢?” 小丫头瑟瑟发抖,她原先只是想着若是孙家能把小姐接回去,那也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姐,这样连带着她也能有更好的日子。 她真的是受够了这个小村子,什么都需要她去做,在孙家她虽挂着“丫鬟”的名头,实际上过的比许多普通家里的女儿好了许多。别说要亲手生火做饭了,就是亲自去厨房都没有几次。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喜欢这个小村子!这个小村子有什么好!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孙潋姿叹了口气,面露不舍,“可是我还是不希望你离开我呀。” ---------- 孙家人左右等不到派去接孙潋姿的人,也不清楚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便又派了人去寻孙潋姿。 但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派过去的人总是有去无回。 莫不是那个小村子里出了什么吃人的妖怪吧?孙家几个掌权的人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罢了罢了,反正那个孙潋姿也就是个庶女,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人力去请她回来了。 他们生养她十八载,也算对得起她。 而孙潋姿等了许久依然没有人来,也猜到了孙家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便也只能轻声叹道:“果真是薄情,真真可惜。” 孙潋姿想了想,山不就我,我便来就山,既然孙家人不来,她便自己回去寻他们就是了。借口她都想好了:路上遇见了劫匪,族叔怜惜她,争取了机会叫她先逃了回来。 可当孙潋姿走到了住着的小院门前,却再也不能踏出去了。似乎有人在这里划下了一条界限,只要她越界,就会感受到被烈火烧灼一样的痛楚。 孙潋姿惊叫一声退回了小院,抿抿唇在心里询问那条龙。虽然清楚他不一定会回答理会她,可万一他心情好呢? 不出所料的,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罢了,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天降的馅饼,她能叫那些背叛过她的人吃亏,也不算一无所获。 这样想着,孙潋姿心里的不甘不平稍稍平复了一些。 但是当她有一日醒来,发现自己又变的病殃殃的,精神不济,头发也枯燥发黄。 孙潋姿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能接受自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想不想变回那个美丽的自己?”龙又回来了,“很简单啊……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第290章 花嫁·十七 一开始是离她住着的小院子比较近的睦月草田,慢慢的,来照看睦月草的村民们也受了影响。 只是单纯善良的村民们只以为是照看睦月草让他们操了太多的心,才会觉得这样的累,看起来老的也快了;而孙潋姿也发现自己可以活动的地方变大了,慢慢的她已经可以去睦月草田走走了。 孙潋姿慢慢的也学会了如何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可是不管她有多熟悉、擅用自己的“能力”,睦月草们都已经不能满足孙潋姿的需要。 或许一开始她确实没有想要伤害村子里的人,但是当她不经意间触碰了李家婶子的儿子,从他的身上汲取到了充足的“力量”后,便食髓知味,没有忍住又伤害了一个来家里看她的老太太。 而后……她内心里名为贪婪的洞窟开始一点点变大,再难填补。 ---------- 烛九阴难得有耐心,将从孙潋姿记忆里看到的画面都同琳琅说了,完了还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琳琅有些低落,她是真的心疼怜惜过孙潋姿,或许是她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护弱者,行侠仗义,所以看到楚楚可怜的孙潋姿时,她便多了几分对她的同情。 “烛九阴,”琳琅大概习惯了坐在烛九阴的背上飞行,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的埋进怀里,“你说……她有没有后悔过?她是真心想知道受害的村民们的情况么?” 烛九阴无所谓道:“或许曾经有后悔过吧,但是她方才问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啊。” 琳琅闻言又更加低落了两分,她心里各种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孙潋姿,一会儿却又想着烛九阴。她原以为,她只是不了解烛九阴的过去和家世,却没有想过……烛九阴会是传说中的“龙”。 “时间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烛九阴闷了一会儿,还是道,“它可以改变一个人。在漫长的时间里,一个人曾经的善于恶,都会被打磨成其他的模样。” 孙潋姿或许在害了村民的时候,或许是被后悔、自责、愧疚折磨困扰了很久,但是在漫长的时间和孤寂里,她会开始一点点的给自己找借口——她不是有意要伤害他们的、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是他们自己凑近到了她的身边才会出事的……为什么她就要被辜负?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当细小的恶意被重在了心里,就会迅速的被时间浇灌成密密麻麻的荆棘。 稍微一动,就会被荆棘上的刺,划的遍体鳞伤。 “时间,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么?”琳琅不是很能明白烛九阴的意思,她还没有那么多的阅历来让她明白,只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哪怕她还不能感同身受,心里却也多少有些堵。 “烛九阴,你究竟是什么人呢?”琳琅拉了拉袖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这样问到。 “我是烛九阴,”烛九阴有些奇怪琳琅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知道嘛。” 琳琅沉默,忽然有些恼,她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他。 第291章 花嫁·十八 “对了,烛九阴,”两人间安静了好一会儿,琳琅忽然又想起了睦月村,“会不会又有其他的人误入睦月村,被孙家姑娘下黑手?” 她这样一想,不由的就有些焦急。她抓着烛九阴身上的鬃毛,轻轻向后拉着,似乎是想要像骑马拉缰绳一样,改变他飞行的方向。 “疼疼疼,你放开放开!”烛九阴一个激灵,没忍住翻了个跟头,险些把琳琅甩出去,“我在那劳什子的小村子外边设了禁制,那人出不来他们暂时也进不去!” 琳琅听了烛九阴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这才放了心。虽然烛九阴平时不太靠谱,但是正事上,他从不会拿这些事情开玩笑……的吧? “说起来,我突然发现,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一个都没有看明白。”琳琅自嘲的笑了笑,有些忐忑道。 “是时间,”烛九阴也没多瞒着,或者说他觉得没什么好瞒着的,“孙家姑娘的能力,说白了就是夺取其他的时间。她将一定范围内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存在的时间,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物,都夺取来为己用。” 琳琅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这种事情……也可以做到的么?” 时间啊,多玄妙的东西,也是可以随心利用的么?那……万一那条龙,将这样的恩惠给了什么穷凶恶极的人,世间岂不是会乱套? 想想烛九阴同她说的那条龙几次三番的诱惑孙潋姿,让她一步步沉沦,一步步无可回头,琳琅竟觉得那龙若是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不用太惊讶。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那条龙?”琳琅有些好奇,恰好这会儿烛九阴已经选了个没有人烟的荒野降落化作人形,琳琅好奇的望向四周,这里视野开阔,四周被绵延的群山包围着,景色极美。 琳琅红衣猎猎,眉目间少了寻常姑娘家的温柔缱绻,却多了几多英气,看起来像是热烈的凤凰花。而她身边站着的烛九阴,一身绛紫色的袍子,端的是玉树临风仙姿卓然,若是此时有行人无意路过,或许也会赞一声“神仙眷侣”。 “我大概记下了她梦里那条龙呆着的地方,”烛九阴皱着眉,“我同那孽障有些关系,若是靠近了会有些感应。” “有感应的话,他也会感觉到你在靠近吧?他不会逃走么?”琳琅皱眉,有些纠结的问。 “不会,那孽障恐怕没什么力量,跑不了,”烛九阴闭目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拉起琳琅往一个方向走,“来,走这里。” 琳琅怔怔的看着被烛九阴拉住的手,心里突然躁动个不停,脸也一点点的染了霞色。她抿着唇轻轻的笑了,抬头想看看烛九阴。 烛九阴的侧脸线条非常美,刚处则刚,却又不乏柔美。只是他的眼里只有远处的群山,隆起的眉也诉说着他对那恶龙的关注。 琳琅心里一痛,空空荡荡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这是什么感受呢?她不清楚,她一边清楚的明白自己同烛九阴之间的距离沟壑,一边却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想要他的眼里也能有她。 第292章 花嫁·十九 “一会儿找到了那孽障,你就躲远一点,那孽障不是你能对付的,”烛九阴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顿了脚步,回头认真的看着琳琅,“你……小琳琅?你怎么了?” 琳琅慌乱的甩开烛九阴的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冷声:“我没事,我会小心的,走吧。” 烛九阴再迟钝,也看得出这会儿琳琅的情绪不太对劲,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琳琅纤弱的背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这样纤细脆弱的生命,仿佛力气大一些就能将她彻底的碾碎。 烛九阴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慌忙找出了一个防御的法器塞到了琳琅的手里:“小琳琅,你把这个拿好,一定不能丢,知道么?就算我不在你的身边,它也会替我保护你。” 琳琅接过那个玉佩一样的东西,这是男子喜欢配着的玉佩,琳琅捏着它,有些恍惚。时下一般都是女子将玉佩送与心爱的郎君,到她这里却变成了心悦的男子送玉佩给她。 等等?!我心悦他?琳琅脸瞬间通红,手上的玉佩像是烫手山芋一样。 烛九阴倒是不知道琳琅在纠结些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他和琳琅不会总向现在这样形影不离,万一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琳琅遇见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撕拉——”烛九阴闪身到了琳琅身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切断了她束发的发带。那发带应该是用了许久了,已经被洗的发了白。烛九阴抽了口气,温热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琳琅的脖颈。 琳琅小声的惊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脖子瑟缩了一下跳开,及腰的黑发披散开来,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样,无辜的看着烛九阴。 烛九阴咳了一声,抬起手给她看自己手里的“线”,解释道:“这是我的……嗯,龙须,你每日带着它,若是遇见了什么我也能及时知道赶到你的身边。” “你、你刚才,咳,在做、做什么?”琳琅结结巴巴的道,手捂着方才被不经意触摸到的皮肤。眼里波光粼粼,身子微微颤抖着。 “哎?”烛九阴被她的反省懵住了,摸了摸鼻子,有些迟疑的回答,“我只是想帮你把这个系上啊?” “那……你也不能不打招呼就,就这样偷袭啊!”琳琅不由的回忆起方才得触感,脸色又红了两分,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像是一团浆糊。 烛九阴摸摸后脑,一边腹诽着“姑娘家的心思真难猜”,面上却要做出“我知错了”的模样,嬉皮笑脸的去逗琳琅笑。 琳琅到底是被他给逗笑了,一把扯过烛九阴手里的线,嗔笑着瞪了烛九阴一眼,手绕到脑后,三两下挽了发。 她难得没有束马尾,反而挽了一个飒爽而不失清丽温婉的发髻,看起来多了几分姑娘家的柔美。 烛九阴啧啧奇道:“怎么忽然换了个发髻?” 琳琅动作一顿,抿了抿唇:“怎么?不好看么?” 她说着就想去拆了发髻,神色间隐隐藏着懊恼。 “别啊,”烛九阴忙拦着,脱口道,“很好看啊!” 第293章 花嫁·二十 烛九阴领着琳琅走到了一个山洞前。山洞里黑漆漆的,时不时还有风的咆哮声。 洞穴里头湿漉漉的,一些石子参差的地方还积了一小汪水。偶尔怪风吹过的时候,就像是有什么人在颈边耳语,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直惹的人寒毛竖起。 琳琅深吸一口气,在经历了阴森森的睦月村后,她再到了这些地方,心里总算是有些防备、并不那么害怕了。 烛九阴却还记得先前她在睦月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若是……若是害怕,便跟紧我吧。” 琳琅愣了一愣,才刚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怕,转念又觉得烛九阴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难得,他想来也是做了许多心里建设才说出了口。 她这会儿若是傻傻的说自己不怕,或许还会惹恼别扭的烛九阴,未免也太不解风情。 这样想着,琳琅便又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往烛九阴身边走了两步。 洞窟很深,里边堆着长着各种各样的怪石。有些石头被洞顶时不时滴落的水滴给侵蚀的又高又尖,琳琅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小心摔落在上边,一定会被刺穿。 越往里走,洞窟也就越来越昏暗,空气也变得更加稀薄。琳琅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脚上不注意打了滑往一边摔去。 “小心!”烛九阴准确的拉住了琳琅,在洞窟里他没办法用火来照明,虽然说他在黑夜中也能视物,但琳琅可没有这样的能力。 烛九阴的金眸在这里格外闪耀,就像黑夜里永不熄灭的星辰。琳琅觉得,自己快要陷进这双眼睛里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急,或许是方才险些摔着给吓到了,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会儿琳琅又庆幸这里足够黑暗,别人看不清她的脸究竟有多红。 “快到了,你还好么?”烛九阴已经感受到了愈发浓烈的龙息。 那孽障就藏在这里,他太虚弱了,如果直接和烛九阴对上,他根本无处可逃。于是他也不再躲了,就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潮湿黑暗的洞窟深处,耐心的等待烛九阴或是烛龙的到来。 孙潋姿已经帮他获得了些许的力量,让他有办法在自己的主场设下埋伏,让来人措手不及。 烛龙的心魔有些兴奋的扭了扭巨大的龙身,他是称烛龙不防,自己同烛龙分裂开来。所以他和烛九阴不同,他没有烛龙的强大力量,只有一点点,好不容易偷出来的“时间”的天赋。 但是哪怕是一点点也行,只要有土壤,一点点的浇灌,再小的种子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有些短了。 烛九阴怕琳琅又摔着,干脆跪下示意琳琅爬到自己背上去。 琳琅虽然害羞,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矫情反而会误事,便也不多忸怩,大大方方的爬上了烛九阴的背。 烛九阴平时看起来,背影有些瘦削,但是等她趴在了他的背上,却又觉得,他的背那样宽厚,似乎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终于来了啊,我。” 第294章 花嫁·二十一 “谁和你是我,”烛九阴将琳琅妥善的放在了一块石头上,并细心的在她周围设下了结界,“不过是个不该存在为祸苍生的孽障,也配和我相称?” “不该存在?”烛龙心魔好笑的重复了一遍,“我是不该存在的,你就该存在了?我们俩半斤八两,似乎谁也说不了谁?” 烛九阴脸色不太好,但他也没办法多反驳些什么,毕竟他也是被分裂出来的,不被烛龙需要、被所有人害怕反感的存在。 “别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正就是正,邪就是邪,爷再怎么胡闹,也不会用自己的能力去害人!”烛九阴一双金瞳紧紧盯着暗处的那道影子,神识在说话间便散在了洞穴里,不动声色的将烛龙心魔包围了起来。 “什么是邪,什么是正?”烛龙心魔潜在暗处的身体动了动,懒懒的样子同烛九阴还有些相像,“不过是立场不同,你凭什么就认定了我是邪?你又凭什么笃定自己就是正?” 烛九阴听着他的论调,一阵阵的头疼。他没有办法去反驳烛龙心魔,因为他说的并没有错。正与邪本就是很难言说的,就像烛龙心魔所说,有的时候所谓正邪,其实只是立场的不同罢了。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就该被封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看着其他的人欢笑热闹?”烛龙心魔继续道,他的语调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却偏偏叫人听出了他的不甘,“为什么明明是那些人类自己贪心不足,却要怪罪我监守不力?” 烛九阴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 烛龙并不是一开始就被困在那昏暗逼仄的地方的,原先,烛龙也能在山川间畅游、也能尝尽各式各样的美食。那时候他也才出世不久,对各种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也对人性的“善”满是信任。 他单纯、没有什么心机,只有对未知事情的满腔热情,和对使命的忠诚。桀骜不驯、风流不羁的烛九阴也是在那时有了雏形。 烛龙也会化身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人界交上三两好友,一起聊天踏青。他们为那些无辜弱小的打抱不平,同那些文采斐然或是武技超群的人切磋…… 然后有一天,烛龙为了搭救那个“最要好的”挚友,不小心暴露了一些自己的能力;之后的又一天…… 那个所谓的“挚友”,从烛龙口中打探出了些许的端倪,而后步步为营—— 得到了“时间”的恩惠。 他回溯了时间,让年幼的自己早早的有了足够的优势,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颠覆王朝。渐渐地,他已经不再满足,既然能使用“时间”的力量,为什么不借此获得“永生”呢? 权利、金钱、力量、永生……不够、还不够,还想要更多、更多的东西。 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的呢? 拥有了“时间”的人感到了无法填补的空虚,他开始穷极一切去寻找那已经看不见的“充实圆满”。 于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第295章 花嫁·二十二 那次的事,烛龙废了不少功夫才将“时间”夺回来。 那人比烛龙自己都要了解他,早就想过烛龙会出现去抓捕他,所以设下了千般方法来阻挠烛龙,不但成功的拖了烛龙许久,还让烛龙受了不轻的伤。 “为什么要这么做?”烛龙低着头,神情有些受伤。他自以为是多了一个知音,却没想到,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为什么?”那人笑着吐出了一口血,眼神嘲讽,“明明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称王称霸,让自己成为万人之上,让自己过上没有人敢忤逆、没有人敢欺辱的日子!偏偏你却沉溺于那样平淡的生活!既然你不会用这个能力,我拿走替你好好用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当真好好用了么?”烛龙眼神悲悯,“你有听过门外那些人的声音么?” 那人厌恶的皱眉,显然是对这样的话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声音。” “失去亲人的悲痛哭声、被压迫被奴役的不甘咒骂声、孩子饥饿的哽咽声、老人病痛的呻吟声……这些悲痛绝望的声音,你……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他又怎么会听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难填的欲望里,还有同烛龙的“捉迷藏”里,他又怎么会有心情去理会那些因为他而遭受苦难的人的心声? “你听到了么?”烛龙美丽的金瞳里漫上了悲伤,“那些人……对你的诅咒,也是对我的诅咒。” ---------- 烛龙夺回了“时间”,将那人带去了阎罗殿,交由十位阎君审判。 同时接受审判的,还有烛龙自己。 “烛龙,”秦广王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无论如何,这次都是你做错了。你不该轻信人类,不该这样不小心,不该……让‘时间’这样轻易的被夺走,你可愿接受惩罚?” 烛龙重重的跪下,第一次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从此,烛龙孤守着“时间”,在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变换、没有四季更替的地方永远的静默。 而后,烛龙开始想念山清水秀,开始想念珍馐佳酿。可是他明白这样的想念有多奢侈,却又日复一日的害怕着永恒的寂寞。他一边克制着自己,一边却又想要随心而动。 不,不行。 这样下去,他也会不知餍足,也有可能会做出同那人一样的事情。 啊,要是他能将心里不该存在的那些心思都剔除出去,该有多好?这样,他就能心无旁骛的守护着“时间”了吧? ---------- “烛龙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爱人类的,是‘生’出了他的天道,可他却又要被斥责不会识人;将我们困在了那样一个无天无地之所,却要我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烛九阴一边听着烛龙心魔的质问,一边回忆着过往,心里也生出了几分迟疑犹豫。 “可是,”琳琅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飘零的花瓣,落在水面上,惹起涟漪,“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啊。你为了一己私欲伤了无辜的人,难道不是恶、不是邪?” 第296章 花嫁·二十三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伤疤,”琳琅抽了抽鼻子,眼睛有些热,“但是总有人会怀抱着希望,努力的微笑着,不怨天尤人;也会有人将自己的痛苦报复在无辜的其他人身上,却依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琳琅偷偷看了烛九阴一眼,抿了抿唇:“或许我确实像烛九阴所说的,幼稚、单纯,经历见识的还不够多,但是至少我知道,或许世人有偏见,或许世事冷漠,或许人间不值得……但是总会有人满怀希望的生活下去。” “总会有人,哪怕遍体鳞伤,也愿意像太阳一样,为别人带来温暖,让人间重新变得鸟语花香。” “师父说过,我们仗剑江湖,不是为了出名气,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激……只是想在别人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让他们知道,人间依然有温暖。” 烛九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琳琅。 “噗,”好一会儿,烛九阴才轻笑出了声,吐出一口气,“果然,还是小琳琅最可爱了。谢谢啦小琳琅。” 烛龙心魔有些不安的甩了甩尾巴,击碎了一角的山石。 “险些就被你给绕进去了,”烛九阴抬了抬手,看着手背上的几片浅紫的龙鳞,“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在这件事上,哪有什么正邪好纠结!或许曾经的魔族都是些骁勇善战直爽潇洒的魔,但你一定不是什么好魔。” 绵长的龙吟在洞窟里响彻,烛九阴的金瞳越发的闪耀,磅礴的灵力威压逼的烛龙心魔翻滚嚎叫。 “烛九阴!你当真以为你能奈何的了我?”烛龙心魔“桀桀”笑着,催动微薄的力量引爆了早便设下的陷阱,“你杀不了我!烛龙不死!我便不灭!烛龙若死——你又能活多久!” 琳琅早就站了起来,不安的紧盯着战局,在听烛龙心魔这样说后,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跳。 “那又如何?你出来一次我杀一次,你出现一次我揪出来一次,反正本座就是时间多!”烛九阴的手化作锋利的龙爪,直直的抓向烛龙心魔的要害处。 “烛九阴啊烛九阴,我还当你有多厉害!”烛龙心魔狼狈的躲过烛九阴的攻击,“我足够了解你,可你却不了解我啊……” “烛九阴!”琳琅惊叫一声,面露惊恐的看着那条深紫色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烛九阴,看到他勉强的跳开后,才稍稍的放了心。 “我没事,”烛九阴厌恶的甩了甩袖子,看着自己袖子上不经意粘上的龙涎,恶心的想吐,“你不要离开我给你设下的结界,好好儿待在里边,不要让我担心。” 琳琅脸一红,认真用力的点点头,她知道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能做到的就是不要给烛九阴添麻烦,成为他的拖累。 “哈哈哈哈!”烛龙心魔猖狂的大笑,他的笑声里气息不稳,显然是已经开始力不从心,“怎么,烛龙将他的爱欲也一并给了你么!堂堂烛九阴,也会关心在意旁人么!” “聒噪。”烛九阴祭出长剑,二话不说刺向了烛龙心魔。 第297章 花嫁·二十四 长剑的剑锋闪着寒光,让一边旁观的琳琅都感受到了有如实质的寒意。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这样对上烛九阴,她可能接不下烛九阴一剑……不,她可能连剑意都躲不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琳琅从来都有自知之明,也不会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可是这仿佛能刺破一切阻碍的剑,却在剑尖靠近烛龙心魔后,再不能向前。烛九阴握着剑,龙瞳快速收缩成了一道细线,额头上不断滑落着汗滴,像是不解,又像是不愿相信。 “烛九阴……”琳琅手里紧握着烛九阴送给她的玉佩,放在心口的位置,焦急又担心的看着烛九阴。这会儿烛九阴的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表情了,现在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凝重了。 烛九阴收势,长剑光华流转,被烛九阴背在了背后。他皱着眉看着烛龙心魔,啧了一声:“你……” “烛九阴,我早便说过,凭你,根本杀不了我!”烛龙心魔的声音难掩虚弱,“你可不要忘记了,你也是烛龙的一部分!你以为,烛龙为什么能这样放心的将你分出来!你当真天真至此?!” 烛九阴脸色难看,烛龙将他分裂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制给他的力量,所以烛九阴才能在阴界这样潇洒的来去自如。但是烛九阴自己也知道,为了防止烛九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夺走“时间”,烛龙在分裂出烛九阴的时候就留了后手。 烛九阴可以有足够睥睨众人的能力,可以有叫众人胆颤的力量,可以任性随意,却独独不能对烛龙动手。 烛九阴原以为,烛龙心魔同烛龙到底是不一样,原来会作用在他身上的禁制也不会起作用……只是没想到,烛龙心魔说到底,也还是烛龙啊。 “说起来,烛九阴,”烛龙心魔好像心满意足的饕餮客,心情出奇的好,“我给自己留的后门可不止这一个啊。” 烛九阴一皱眉,烛龙心魔说的是“我”,而不是“烛龙”。这样的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让烛九阴起了不好的预感。 烛龙风光霁月,给他设下禁制大部分也是出于保护“时间”的考量,烛九阴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怨怼。 但是烛龙心魔就不一样了,烛九阴完全想象不到他会做些什么。 而且……烛九阴暗暗叹了一口气,原来烛龙那么早就有了心魔啊。 “烛九阴,这会儿,你竟然还有心情分神?”烛龙心魔直起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琳琅的错觉,烛龙心魔的眼睛好像亮了几分。 烛九阴眸色深了些许,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虽然还不足以威胁到他,却也已经不容小觑。若是此间没有第四个人在的话……就只会是烛龙心魔放出的威压。 烛九阴暗自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果不其然的发现有小部分的灵力在不经意间流失了。就像细水的慢慢渗透,每次只会被烛龙心魔吸走一点点的灵力,但是长时间过去后,被吸走的灵力却也够烛龙心魔缓过劲来。 原来,这就是烛龙心魔留下的那个“后门”啊。 第298章 花嫁·二十五 “啊,”烛龙心魔好像有些遗憾,“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啊。” 这句话说完后,烛九阴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飞快的在流失,而烛龙心魔却越发的精神,不多时竟然也扭动了身子,巨大的身影不断的变小,最后变化成了一个人形。 烛龙心魔的外貌同烛九阴很像,只是他更为苍白、瘦弱,眼眶深深的凹了下去,眼睛周围也包裹着一圈青黑。他裹着鸭黑的袍子,眼神阴郁,裸露在外的肌肤像纸一样苍白,隐隐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烛九阴这会儿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他的灵力流失的太快,已经有些站不稳了,长剑深深的扎进地里,勉强作为支撑。烛九阴咬牙,努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灵力不让它们继续这样流失,却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烛九阴!”看到烛九阴握着剑跪倒在地,琳琅失声叫了出来,她焦急的望着烛九阴,脚步一动,就想要离开烛龙心魔划下的禁制,跑去抱住烛九阴。 “别过来!”烛九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对琳琅道,“你……好好的在那里,不要过来!” “可是……!”琳琅的双眸渐渐湿润,她张了张嘴,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却被烛九阴打断。 “没有可是!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小姑娘!”烛九阴的声音加大了许多,说出的话也更加的坚决、伤人,“你根本没办法插进我们的事情里!你在我们面前太过渺小了!哪怕是最弱小的修行者都能轻易的碾碎你!” 琳琅心里一痛,眼泪就这样涌出了眼眶。 “更何况,”烛九阴终于是站了起来,他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的盯着烛龙心魔,他的额头上有一对龙角冲破了皮肤,骄傲的竖着,就像他身为龙族的自尊,决不允许自己对敌人低下头颅,“这是我的战斗。” 琳琅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那你可得加油,不要让我笑话你呀。” 烛九阴紧盯着烛龙心魔,闻言挑唇一笑,也不作回答,只是那周身的气势就已经让烛龙心魔又有了威胁感。 “烛九阴,”烛龙心魔阴着脸,“你现在也灵力不济了吧?这样的你,又想要如何打败我?” 烛九阴将插进地里的剑拔了出来,剑尖直指烛龙心魔的眉心。 “烛九阴啊烛九阴,你同烛龙还真是像啊……”烛龙心魔叹道,“一样的愚蠢、迟钝。” 刺破血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明明是那样轻微的声音,却又被山洞里的寂静突显的那样撼天震地。 “琳琅,”烛九阴怔怔的回头,傻傻的看着微笑着的琳琅,表情一点点扭曲,“你在做什么?” “对不起呀烛九阴,”琳琅深深的看着面前的烛九阴,伸出手摩挲着烛九阴的脸颊,她的手上染着的鲜血,也在烛九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我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呀。” “本来,有一句话想要在事情都结束后,”琳琅吐出一口血,软软的倒进了烛九阴的怀里,“好像,也……” 烛九阴,我心悦你啊。 第299章 花嫁·二十七 “小琳琅?小琳琅。”烛九阴茫然的抱着怀里没了气息的琳琅,他死死盯着扎进琳琅背心的噬魂钉,困惑的拧着眉,像是不认识这个东西一样,“你不要睡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同我说什么呢。” 为什么小琳琅会被噬魂钉伤到?明明,明明他嘱咐过她不要离开他设的禁制啊?明明他给了她一块可以保护好她的防御法器啊?烛龙不解的看向琳琅的腰间,玉佩呢?玉佩在哪里? 烛九阴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碎的不成样子的玉佩,玉佩失了充沛的灵力,像个普通寻常的玉石一样静静躺在地上,原先玉佩上挂着装饰的流苏脏兮兮的躺在一旁……四周还落着零星的几根噬魂钉。 烛龙心魔一早便猜到烛九阴或是烛龙会找来,他同样没办法对烛龙出手,所以发现来人是烛九阴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庆幸。为了对付他们,他可是费劲了心思的做了各种各样的安排——包括这几根噬魂钉。 噬魂钉,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吞噬神魂的凶残法器,若是说修行者还有办法减少自己受到的来自噬魂钉的伤害,不至于魂飞魄散,但是像琳琅这样的普通人类就只能承受着魂魄被一点点撕咬吞噬的痛苦。 烛龙心魔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边吸食着烛龙的灵力,一边引着烛九阴站上他早早就安排好的地方,在合适的时机放出了准备好的陷阱,射出了噬魂钉。就算一个噬魂钉没办法奈何烛九阴,那三个、四个、五个呢? 本就失去了大量灵力的烛九阴要如何在受了这么多噬魂钉后还能安然无恙?就算杀不死他,也能挫伤烛九阴的魂魄。当然,前提是他算进了琳琅这个变数。 在烛龙心魔看来,就算烛九阴和这个人类的小姑娘之间有些可笑的感情,但是又有什么人会愿意为了救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呢?何况感情这种东西最为虚无缥缈,也最容易被背叛。 “小琳琅……”烛九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就像是心里忽然缺失了一块,生生顿顿的痛,细细密密的辣,折磨的他眼眶发烫,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什么丢脸的嚎叫。 “唉……”虚空中传来一声长叹,灼热的龙息喷射在这个洞窟,引得烛龙心魔瞬间变了脸色。 “烛龙……”烛龙心魔咬牙,没有想到烛九阴还没有解决,烛龙就这么快找来了。而烛九阴则抱着琳琅开始变凉的尸体,愣愣的看着烛龙。 “九阴奈何不了你,那么,我呢?” ---------- 【小剧场】 琳琅站在一边看着烛九阴,她心里一直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从小和各种刀枪剑戟打交道,最熟悉刀锋上的寒光。 她的余光捕捉到那微不可觉的闪光时,顾不得太多,等反应过来后,便已经挡在了烛九阴的身后。 真的,好疼啊,琳琅想。比幼时练武时受的伤还要痛,比从山崖上摔下全身骨头碎了一半还要疼。 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一点点的遗憾,遗憾没有能让烛九阴知道,她那一点点的,小女儿心思。 第300章 花嫁·二十六 烛龙心魔虽然吸收了烛九阴不少灵力,却也还是比不得烛龙。何况他本身就是烛龙的心魔,根本没有办法出手伤害烛龙,不过是靠着自己对烛龙的了解和早早设下的各种机关勉强的和烛龙缠斗。 烛九阴抿着唇,替琳琅拨了拨刘海,抱起了她。琳琅抱在怀里,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烛九阴第一次觉得,这个喜欢穿着红衣,有些单纯爱笑,有些心软,喜欢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也喜欢勉力相助……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这样的一个小姑娘。 “烛九阴,”烛龙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响起,烛九阴脚步一顿,却不回头看向烛龙,“你抬起头,看看。” 烛九阴麻木着脸,刚想要抬头,脸颊却触碰到了一片温热。他震惊的抬头,却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柔光,这些小光点轻盈的在空中跳跃浮动,而后又聚成了一团,化作了手的模样,贴上了烛九阴的脸颊。 温柔缱绻,带着些眷恋,像极了琳琅先前抚摸他脸颊时的感觉。 “小琳琅?”烛九阴惊喜的看着这一团柔光,心里缺了的那一块又一点点被修补上,让他重又变得安心踏实。 “抱歉,我来的有些迟了,”烛龙声音疲惫,带着些歉意,“没有能救下她不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因我而起。” “烛龙……”烛九阴目光复杂的回头看了看还在缠斗的两条巨龙,虽然烛龙的实力远比他的心魔强,但是自己的心魔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所以他应对的也不那么轻松,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狼狈了。 “去吧,”烛龙的声音带了些笑意,还有些奇异的慈爱,“在她这些好不容易保下的魂灵消散前,带她去轮回吧。” ---------- 烛九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的有些落寞:“小琳琅轮回过几世,这么久我也大概能猜到她当初没有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了……虽然有可能是我在自作多情啦。” 孟清辉诧异:“所以你托我帮她做嫁衣是……想娶她?” “……不,”烛九阴的手一抖,不小心捏碎了杯子,“我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做什么还去耽误她。只是……” 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他啊,最喜欢看她红衣烈烈,像凤凰花一样热烈绽放的模样了。 “比起让她跟着我这个将死之人蹉跎,”烛九阴自嘲的一笑,“还不如成全她,让她重新选一个良人。” “重新选一个良人?”久违的声音响起,一抹红闯进了烛九阴的视野,像是一团火熊熊燃烧,温热了烛九阴冰冷的身体,“除了你,还有谁是我的良人?” “小琳琅……”烛九阴的龙瞳竖成了线,难得的胆小了一回。 孟清辉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飒爽女子,她执着剑,直直的看着烛九阴,眼里波光潋滟,周身环绕着充沛的灵力。 她身后跟着几只小鬼,气喘吁吁的同孟清辉报告:“大、大人,她说要找烛九阴大人……” 孟清辉微微一笑:“恩,她已经找到了。” 嫁衣,就绣上凤凰花好了。 第301章 辉夜 烛九阴和琳琅在琳琅的坚持下,在阴界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孟清辉请了最擅长纺织的蛛女们,用凤凰的羽毛纺成了流光溢彩的华美红缎,又和晴好一起不舍昼夜的绣着凤凰于飞的花纹,还有凤凰花的装饰。 礼成后,烛九阴带着琳琅回到了他出生、烛龙孤守着“时间”的那个地方。 烛龙不在后,他虽看着也还是那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样子,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得了他,但他也确实再没有离开过阴界。 只偶尔会来孟婆庄同孟清辉说说话,蹭些吃食。 “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大概是受了烛龙的影响吧。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烛龙的一部分啊。” 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是烛九阴的一部分,所以会不由自主的将保护“时间”也当做是自己的使命,才会在烛龙不在后,一边装作不在意、无所谓,一边凶恶的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觊觎“时间”的人。 真好啊。 孟清辉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的背影,由衷的想。虽然不知道烛九阴还剩下多长的时间,却还是希望,烛九阴和琳琅能好好的、幸福在一起,让剩下的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琳琅想都没想就挡下了暗器,她从小就不大能忍痛,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没有哭出声。 琳琅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撕碎成了成百上千的碎片,像是春天里的蒲公英,轻轻被风一吹,就会飞向在世界每一个角落,开始一场又一场奇妙的旅行…… 琳琅渐渐的开始没了意识,只记得有一双手,一双虽然凉凉的有些冷,却让她安心无比的手抱住了她,将她小心的包裹在手心里。 是谁呢?琳琅有些累,有些困倦,等我醒来,一定要好好看看究竟是谁。琳琅这样想着。 可是等她再醒来,却已经记不清了。她变成了一个小婴儿,吮着肉嘟嘟的手指,冲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小男孩儿笑。 “爹爹!你快来看!妹妹对我笑了!”小男孩儿兴冲冲的对守在一边慈爱的看着他们的温润男子叫道,还伸出了手指戳了戳琳琅的脸,“妹妹的脸好软啊……像、像白团子一样!” 琳琅打了个哈欠,又困了。她蹬了蹬小短腿,咂咂嘴睡着了。 琳琅一点点的长大,开始跟着爹爹和哥哥学习术法,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琳琅晚上总是会梦到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一直一直背着她往前走,虽然爹爹和哥哥也这样背过她,可是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修行的时候,她也总会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要再努力、再努力一点才行,只有变得非常非常厉害了,她才能找到…… 找到谁呢? 琳琅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裳,尤其偏爱红色的衣裙。她还喜欢那些绛紫色的袍子,虽然她从不穿,却也习惯随身携带一件,仿佛这样心里就会安定很多。 琳琅走过了很多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寻的那个人。 直到有一日,她遭人暗算,被一根噬魂钉暗算……回忆像走马灯一样飞快的在脑中上映。 烛九阴,你一定要等等我,等我亲口和你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302章 【番外】烛龙 孟清辉和烛龙、烛九阴的相识更像是一场意外。 那时候恰好是孟清辉才刚成为孟婆没多久的时候,才刚刚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她从来都不是会亏待自己去将就的人,那时候孟婆庄里也就只有三两座茅草房和一个小亭子。 孟清辉来了以后,开始一点点的收拾庄子,请了最厉害的园林设计师和建筑师,一点点将她想要的孟婆庄给复制了出来。 孟清辉遇上烛龙的时候,恰好是看到了一株风铃草。这种草长着白白胖胖的小花,轻轻推一推小花,它们还会“嘟噜噜——嘟噜噜”的唱歌。 孟清辉喜欢的紧,只想着要将这种有趣又可爱的小植物给移栽到孟婆庄里做装饰。 风铃草不好找,孟清辉好不容易才在酆都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找到了风铃草,正准备用术法将风铃草好好儿的带走,却不小心踏进了烛龙的空间里。 “此间……已经有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烛龙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磁性,低低的感叹道。 孟清辉后退了一点,警惕而提防的四下打量着,不期然的对上了一双威严的龙瞳。 烛龙同自己的心魔一战,没有惊动旁人,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受的伤究竟有多重。心魔哪里是那样好除掉的?不说烛龙心魔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各种手段,就是想彻底拔出心魔都废了好大的功夫。 更不要说,烛龙心魔身为“魔”,有些疯狂的做法也不太奇怪。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虽然被烛龙拔除了,却也给了烛龙重重的一击。 龙寿与天齐,可烛龙却已经有了些死气。 “……阁下,”孟清辉沉吟一会儿,有些犹疑的同烛龙作了一揖,“我无意冒犯,只是路过此地时,无意间误入了这里。” 烛龙在孟清辉出现后就放出了不容忽视的威压,就算他此刻身受重伤,那威压也足够让一个元婴修行者跪服。 可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纤细的小姑娘竟然像是没有半点感觉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是个有趣的女孩儿。 “你是何人?”烛龙沉吟了一会儿,轻声的问。 孟清辉祭出了自己的伞,装作若无其事的转着伞。她一边提防着烛龙突然发难,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我?我不过是酆都一个卖茶汤的。” 烛龙闻言,想到了前些日子烛九阴说的,孟姜女卸去孟婆一职的事情,想来,面前这个少女应该就是新的孟婆大人了吧? 于是烛龙也卸去了威压,率先向孟清辉示好:“不知孟婆大人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孟清辉见他道出自己的身份,又卸去了威压,便也收起了武器:“庄子里怪冷清的,见这里有风铃草,想采些回去种着装饰一下。不知阁下是——” “我是烛龙。” --------- 孟清辉还是很喜欢烛龙这个朋友的。早年他在外游历,见识不凡,而孟清辉也对她没有见识经历过的过往很有些兴趣,便时常会来同烛龙说说话。 只是每次她去,都会发现烛龙又更加虚弱了一些。 终于有一天,她拎着一壶酒,来到了将死的烛龙面前。 “你来了,我的朋友。” 第303章 骨女·一 “主子,”琉璃将一叠糕点放在了孟清辉的面前,见她神色恹恹,有些担心,“你最近好像都没什么精神,是有什么糟心的事情么?我虽然不敢说一定能为主子解忧,却也能稍稍替你分担一些。” 孟清辉拨弄了两下盘中的糕点,却没有什么食欲。她干脆趴在了桌上,扭头看向一边的花花草草。 琉璃见她连吃糕点的心情都没有了,就更加担心了,笑着道:“那……主子要不要去现世散散心?主子也有很久都没有回去了,最近也都是用的傀儡去上的课,说起来,还真有点想吴怡怡那个小活宝了。” “唔,”孟清辉眼神放空,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软软的道,“刚好也去给哥哥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琉璃见她摇摇晃晃的走着,拧着眉细细的回想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让孟清辉这样魂不守舍的。 可是孟清辉最近都好好儿的待在庄子里,也没有什么人来给她找麻烦……按理来说不该这样低落啊…… 琉璃正百思不得其解,不经意就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站住了的孟清辉。 “主子?”琉璃摸了摸撞疼了的鼻子,不解的向前望去。 孟清辉同景行约好在乘船的桥头见面,一起去现世。去乘船的地方要路过一座小桥,平日里那座桥上都不会有什么人走,这会儿却聚集了一大群的人。 孟清辉皱着眉,这座桥之所以没有什么人走,是因为在很久以前,这座桥上附着了一个恶灵。那个恶灵很聪明,把自己藏的深深的,连常常从桥边路过的孟清辉都没有发现过他。 那个恶灵一开始只在深夜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吞噬从桥上走过的魂灵,他非常的小心低调,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吞噬一个落单的魂灵。可是渐渐地他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满足,吞噬了越来越多的魂灵,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 阴界的魂灵大多数都是独身,一开始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谁谁谁消失不见了,只是有些他们常去的相熟的店家会咕哝两句怎么这样久都没见到他们来光顾。 后来消失的魂灵越来越多,甚至白天人多的时候都会有人突然消失。那时候阴司还没有成立,连魏征都还活的好好的为太宗出谋划策。孟清辉和阎君也都忙碌,没有什么时间来关注这里的事情。 有些人不信邪,还是从这桥上过,但是更多的人还是怕的,过桥的人也就少了许多。 或许是觉得现在的“食粮”太少,那恶灵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有再犯事,单纯的魂灵们也慢慢地忘记了这座桥上发生的事情,又开始从桥上过。 直到有一天,悲剧发生。 那个时候崔珏已经在阴司做了一段时间的判官,听闻了桥上会有人莫名其妙消失的传闻,便起了疑心,只是还没等他调查出个所以然,那恶灵便等不及了。 他附在了旁的魂灵身上,诈称桥上有有趣的事情要发生,聚集了许多的魂灵去看热闹—— 而后一举全部吞掉。 第304章 骨女·二 那次的事情里有很多的亡灵都魂飞魄散了,不仅是桥上看热闹的,还有恶灵有了足够力量后四下逃窜时随手杀害的更多亡灵。直到现在,酆都里的人提到这座桥都会想起当初的事情,哪怕知道那恶灵被崔珏解决掉了,也还是不敢再从这座桥上过,就怕出现第二个恶灵,让悲剧再现。 今日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里居然又聚集了这样多的魂灵。 孟清辉皱着眉,也没打算打草惊蛇,只是站到了暗处,分出了一抹神识飞去桥上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见桥上站着一位姑娘,她穿着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她生着一双极好看的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光是听她含笑带嗔的说上一句,便能叫人苏了半边身子。别说那些男子了,恐怕有不少姑娘都得在她面前红了脸。 孟清辉撇撇嘴,有些失了兴趣。果然,自古以来美色最能吸引人了,你瞧,都让这些个魂灵忘了对这里的恐惧了。 她方才想要收回神识继续往摆渡口走,眸光一闪却看到了那佳人半边脸庞一晃而过变为了可怖的枯骨。 孟清辉皱眉,身旁的琉璃踮着脚尖往人群里头望,却除了人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好好奇的问孟清辉:“主子,里边究竟有什么?” “一个画皮鬼罢了。”孟清辉让神识又靠近了那姑娘一些,细细的打量着她。 “画皮鬼?”琉璃也惊讶了,她回头望向人群,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在这里做什么?” 画皮鬼,又叫做骨女,她们大多是生前被人侮辱、欺负、蹂躏的艺妓,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她们所报复的对象多为品行不良的男性,用美貌勾引那些男性上当,而后残忍的将他们杀害。 虽然早已死去但却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执念;虽然身体早已经腐朽了,但灵魂却依附于骨骸上……仅仅凭着那股执念,驱动着自己的骨骸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却找不到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只能不甘的去报复那些同样混账的人。 也是个可怜人。 只是一般画皮鬼,也就是骨女,很少会在阴界作乱,一是因为能在阴界随意走动的,若非执念已消便是怨气得到排解,那些真正穷凶恶极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的骨女,要么被除了魂飞魄散,要么就被送去了阴司的牢狱,受刀山火海的酷刑。 骨女生前大都是些被伤害过的艺伎,她们在阴界大多都有其他的选择,便也没有几个会愿意再去同人调笑,只想在这里干干净净的等着轮回。 这还是她们见着的第一个,毫不吝啬的施放自己的魅力吸引来狂蜂浪蝶的骨女。 孟清辉揉了揉太阳穴,交代琉璃:“罢了,我看着她些,你同兄长先去现世,和小承音一起给他弄个身份。” 琉璃领命离开,孟清辉便走向了那座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明明还隐藏在人群里,却觉得那骨女的视线牢牢的粘了过来。 第305章 骨女·三 “小姐姐做什么离得那样远,”骨女早就瞅见桥边路过的那个小姑娘了,穿着精美的衣裳,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红唇一勾,嗲着声音唤道,“上奴家这儿来玩呀~” 孟清辉身子一抖,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打量着自己,才确定了那骨女在唤自己。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再抬头看向众人的时候,便是那个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的孟婆大人。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孟清辉努力的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没什么事的话,便都散了吧。” 周围的魂灵小鬼们见孟婆大人都发了话,便纷纷行礼准备离开这里。有些男性临走前还不舍的往骨女那儿看了几眼,得到了骨女缠绵的眉眼后,不免的动了些其他的小心思,就更加走不动了。 “小姐姐可真真是冷漠呢,”那骨女袅袅娜娜的向着孟清辉走来,待到走近孟清辉,脚下一扭,便摔进了她的怀里,“莫不是……见到奴家同旁的人走的近,吃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柔荑抚上了孟清辉的脸庞。 孟清辉身子一僵,而后一把抓住了骨女的手腕,用了些力气将她拉开远离了自己一点。但那骨女却撅着嘴,衣服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小姐姐,你把奴家手腕都捏疼了呢,快轻一些啦。” 说着,她还撒娇一样的将手腕递到孟清辉的面前:“小姐姐给奴家吹吹嘛。” 明明是骨女,身上的皮囊也只是披了一层画出来的美人皮,手腕却当真像是被用力的捏住了一样,泛起了红色。 孟清辉脸有些黑,她看着骨女,却像是看到了秦羽言。只是……明明都是女孩子,她对她撒什么娇? “站好。”孟清辉不由冷了声音,说她不解风情也好,说她其他什么也罢,但是她就是受不了别人对她这样黏黏糊糊。孟清辉用了点巧力,手腕轻轻用力,将骨女推出去了几步。 周围的人其实也没有走干净,还有些人不舍的停在了不远处,想着等孟清辉走了再来同骨女说说话。若是能同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的话……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 孟清辉感觉到那些魂灵小鬼不可描述的热烈的视线,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一群蠢的。” 她没有克制自己的音量,或者说她就是特意说给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听的,而那些迟迟不愿意远离的魂灵小鬼听了脸色也确实不太好,只是碍于她是孟清辉才没有直接开口怼回去。 “确实是些愚笨的,”崔珏在一旁看戏看了许久,原先也是被人群吸引来的,看到孟清辉也在,还被那画皮鬼给瞧上了,便一直呆在了暗处,这会儿看见那些小鬼忿忿不平的眼神,不由摇了摇头,“旁的男子躲她都来不及,就怕被她吸光了精气给害死,偏偏就你们不怕死,只想着那档子事儿。” 那些小鬼听了崔珏的话,猜到确实是自己太过愚笨,便讪讪笑着都走了。 第306章 骨女·四 “我道说小姐姐怎的对奴家这般冷漠,原来是身边还有一个这样好颜色的小哥哥呀。”那骨女明目张胆的对着崔珏送了一会儿秋波,见他实在是没什么反应,便又来撩孟清辉。 她混迹声色场太久,崔珏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装的是谁,藏也藏不住。 骨女又凑到了孟清辉的身边,柔弱无骨的将下巴搭在了孟清辉的肩膀上。 虽然柔弱无骨这种说法和骨女完全搭不上边。 “骨女,”孟清辉打了个喷嚏,有些闻不惯她身上的脂粉味,揉了揉鼻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凑这么近?” “不要叫的这么生疏嘛,”骨女或许是看出了孟清辉的不舒服,很是识趣的离远了些,“人家叫雨桐,小姐姐就叫人家桐桐好啦。” 孟清辉稍稍往后退了两步,离雨桐远了一些。她奇怪的看了雨桐一眼,明明是这样风情万种的一个女子,却偏偏让人用“桐桐”这样有些可爱的称呼唤她。 “像姑娘这样的骨女还真是少见呢,”崔珏也走上了桥,用折扇在桥上敲了两下,回头望着雨桐和清辉笑,只是眼里打量的神色又深了许多,“不知姑娘……是何时来了酆都?” 骨女虽然可怜,但大都也在化为骨女后,犯下过不少罪孽。她们本就是为了复仇而生的妖鬼,报复伤害起那些品行不端的男子更是毫不手软。 这些骨女,如若不是在现世就被斩除,就是到了阴界后接受了判官和阎君们的审判,被发往各个小地狱接受惩罚。那些受完惩罚的骨女,大都会直接被送去轮回。一是她们自己也希望能快些轮回清清白白的过完一世,二也是因为她们的魂力已经不能支撑她们在阴界多待些时候了。 “奴家今日方才到了这儿,”雨桐懒懒的靠在了桥边,眼睛黏在孟清辉的身上,“倒是没有想到此处的风景这样好看,奴家险些就看入迷了呢。” “今日才到?”崔珏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道,“不知给姑娘引路的鬼差……此刻又在何处?怎的丢下姑娘一人?” “哎呀,你别总是问我了,”雨桐挑着丹凤眼,嗔道,“你瞧,你一个劲的说着,害得奴家都没什么机会同小姐姐说话了。” 孟清辉本来都打算要将事情推给崔珏来做了,这会儿正闲的在抠手指,一时不妨被点了名,愣愣的抬了头。 “不是,你们骨女……什么时候开始不去纠缠男子跑来缠着我做什么?”孟清辉是真的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了,便也不想废心思去猜,干脆的问了出来。 “因为小姐姐你长得好看啊~”雨桐倒是坦率,这样说着的同时语气荡漾,还又向孟清辉丢了个飞吻。 孟清辉抖了抖身子,挣扎着把崔珏拉到自己的身前:“只看脸的话,他也不差吧?你缠着他不好么?” 雨桐却嘟了嘟嘴,凉凉的看了崔珏一眼:“才不要,男孩子哪有女孩子好,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抱着多舒服。” 第307章 骨女·六 “咳。”崔珏听着雨桐这样的话,眼睛不自觉的往孟清辉发育良好的胸上瞟了一眼。 她今天穿了黑底金边的对襟齐胸襦裙,裙子上也用了金线绣着精致的仙鹤花纹,看起来华贵又好看;最重要的是……衬的她的身材格外的好。崔珏不敢多看,赶忙用扇子遮了遮脸,把头扭向一边。 确实,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比他们这些男性好多了。 孟清辉脸色不太好,她心里有个不太合时宜的猜想,她虽然不反感同性之间的爱,也不歧视……但是自己的家人或者是自己被这样肖想的话,果然心里也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小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奴家,”雨桐眼光流转一二,看出了孟清辉的纠结,娇笑道,“人家可不是会强求的人。若是小姐姐实在不愿意接受人家……人家也愿意只呆在小姐姐身边默默注视着小姐姐……” 她说着说着,就带了哭音,甚至掏出了帕子来抹眼泪。她说的悲戚,仿佛孟清辉就是那负心之人,而她就是无怨无悔一心爱着这个人的痴心女子,哪怕所爱之人心中没有她,也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孟清辉这会儿却总算是看出来雨桐是在同她开玩笑,或许是觉得她把这些事情当真了很好笑吧?又或者是,最近现世很流行的那句话叫做什么?戏精?雨桐的戏是真的……多。 于是孟清辉便没了多少耐心,甩甩袖子往后退了退,不再同雨桐多纠缠拌嘴。 “你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算正常。”崔珏心知自己若是再这样看戏看下去,没准就又惹恼了孟清辉小祖宗,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心上人,也不能随便给人调戏了,“按理说,你该由给你引路的鬼差带去阴司的,现下既然不知道那鬼差去了何处,倒不如让我们领你去一下,恰好我们也有些事情要麻烦姑娘解惑。” 雨桐撒着娇,甜甜的对崔珏笑:“可是奴家还没看够这里的风景呢,先前故事听到一半,那说故事的人就被小哥哥吓走了,这会儿奴家正不得劲,走不动啦。” 崔珏耐心好,笑着挥手招来一个小鬼:“姑娘若是走不动了也简单,想来愿意背着姑娘去的人也不少。” “可是那阴司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家一介女流,也没做什么坏事就被带到阴司去……以后还怎么同邻里相处?”雨桐瞧着崔珏有些头疼的模样,不由的更来劲了。 崔珏也是真的有些无奈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妖鬼亡灵都要被送去阴司和阎罗殿审判,以决定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我要去哪,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决定呀。”雨桐向桥下路过好奇的看着他们的魂灵丢去了一个媚眼,成功的让那魂灵羞红了脸。 她这话有意思,孟清辉兴味满满的瞅了她一眼,好整以暇的等着崔珏的回答。 “因为姑娘太弱了,反抗不了我们啊。”崔珏也没去扯什么没用的大道理,只是笑着说出了这个不太好听的理由,“若是哪日姑娘比我们还要强大了……便也能左右我们。” 第308章 骨女·五 “你们?”雨桐很快的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其实什么阴司和阎罗殿,你们在里面也很有地位,对吧?” 孟清辉一愣,下意识的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和阴司还有阎罗殿扯上关系。我就是个卖茶汤的,哪能和阴司还有阎罗殿的……” “你可快别说了,”崔珏扶额,也不太明白她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和阴司扯上关系,“你要真是个普通的卖茶汤的,方才那些人能对你那么尊敬?临走了还得和你行礼?” “反正我就是和你们没关系,”孟清辉补了一句,而后小声的嘟囔,“也还好我不是你们的人,否则不得累死。” 崔珏想了想阴司那堆成山的文书,还有永远做不完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 “要奴家同小哥哥去那什么阴司也没关系……”雨桐亲亲热热的凑到孟清辉的身边,挽起她的手,“奴家要小姐姐陪着一起去才行。” “我不去,”孟清辉果断的拒绝了雨桐的要求,“你要是不肯去,随便治你个什么罪,打晕了捆着去阴司也不是不行。” “嘤,”雨桐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用袖子掩面嘤嘤的假哭了一会儿,水盈盈的眸子欲语还休“小姐姐方才还在好奇奴家,现在却威胁了奴家叫奴家同旁的人走……小姐姐好狠的心!” 桥上的三位,一位是美艳风情的不知名女子,一位是风度翩翩的阴司判官,一位是深居简出的孟婆大人。这样的三个人聚在一起,在桥上说着什么,那美艳女子表情丰富,虽然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却也足够让他们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 比如那女子一心痴恋崔珏大人,而崔大人却心有所属,非孟大人不娶云云。 不过孟清辉听到雨桐这样说,也确实是有些心动。像她这样的骨女,恐怕也是独一份了,身上没有浓重的戾气怨气,连杀孽也并不是很重。若不是被孟清辉看到了她一晃而过的骷髅的模样,恐怕也看不出她是骨女。 这样说来,她也确实是很好奇在这位女子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想想就知道一定有很好玩的故事!想听故事! 崔珏也知道孟清辉是个什么性格,看她的小表情就猜到了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孟大人最近应该也没有升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既然如此,倒不如一起来阴司走走。恰好我那儿最近送来了些新的小糕点,想来你会喜欢。” 有故事听!有小糕点吃! 孟清辉木着脸,努力的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一边又道:“既然崔大人盛情邀请,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珏望着孟清辉的背影,眼里的柔情宠溺丝毫不加掩饰,一会儿,他便恢复了神色,回头对戏谑望着他的骨女道:“那么,姑娘也请一起吧。届时也很期待听到姑娘的故事。” 雨桐挑唇笑的暧昧,她点点唇畔,又将手背在了背后:“暗恋可不一定有好结果,小哥哥倒不如努努力多争取争取。” 崔珏礼貌的笑了笑:“我自是会的,不劳姑娘费心。” 第309章 骨女·七 等到了阴司,崔珏唤出生死簿,开始寻找雨桐的名字。 “雨桐……找到了,”生死簿呼啦啦的翻动到了某一页,闪着金光的字凭空出现在书页上,“唔,鄞州人,五岁被拐走卖了,被那人牙子买了培养做瘦马……” 孟清辉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抿抿唇看着瓷白的杯中碧绿的茶浮浮沉沉。 所谓瘦马者,即窈窈弱态的女子也,是为了迎合一些富人权贵的变态心理和需求而产生的。 有些贫苦的家庭会将自家面貌姣好的女孩卖给人牙子,牙公牙婆会悉心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这些“瘦马”,不是马却被视同如马。若是遇见了好人家还好些,但大部分的“瘦马”,无论是嫁做人妾还是卖进烟花柳巷,都没个好下场。 明明是人比花娇的姑娘,却被磋磨的不成人样,在大好的年华就慢慢的凋零了。 “不错,是我。”雨桐倒是大方,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瘦马”的身份而抬不起头,反而是落落大方的看着崔珏他们妩媚的一笑,“小哥哥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宝贝,这样厉害?” 崔珏继续往下看着生死簿上记载的雨桐的生平:“十五岁被侯府小侯爷买了做妾,十七岁被转卖进秦楼楚馆,二十五岁因病过世……恩?” 孟清辉听到这里也不由挑了挑眉看向崔珏,开口却半点不饶人:“生死簿坏了?” 崔珏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你别闹,三生石碎了这生死簿都不会出问题。” 一旁的雨桐也点头道:“奴家确实是病死的。” 孟清辉一边品着茶,一边给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给崔珏去了一个眼色。 崔珏也很上道的给雨桐上了一杯茶,笑道:“姑娘同我们熟知的骨女有些不太一样,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同我们说说你的故事?” “奴家的故事有些无趣,还希望小姐姐和小公子莫要嫌弃。” --------- 雨桐很小的时候,住在一座大大的宅邸里头,里边住着许多许多的人,他们会笑着称呼她小小姐,会事事顺着她。 宅邸里还有端庄的母亲和总是忙碌见不到人的父亲,她不太喜欢这个宅邸,因为母亲不会像奶娘对奶娘的女儿那样,给她讲故事、给她梳辫子、陪她做游戏。 所以那天奶娘带她去街上看花灯,看完了说要回家的时候,小雨桐便直闹着不愿回去。她甚至在奶娘闹肚子去找茅房的时候,悄悄的躲了起来。 “小妹妹,你在做什么呀?”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奶奶走到她身边,笑眯眯的问她。小雨桐怕她的声音太大引来奶娘,便赶忙说自己不想回家,在躲着奶娘。 老奶奶便说,能带她躲起来,不被奶娘找到,不用被带回家。于是小雨桐很开心的拍着手,同老奶奶一起往巷子深处走了。 巷子很深很深,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老奶奶在一面墙上敲了敲,用一种让小雨桐很不舒服的语气同里边的人说:“老婆子这次找着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长大也一定会是个美人。” 第310章 骨女·八 “多大的?”里边的人也压低了声音,有些警惕的问那婆子,“没什么病吧?你先前带来的那些个,不是什么脾气臭的,就是身体差的,别说赚钱了,反倒让老子赔了不少!” “爷你放心,老婆子这次带来的,绝不会叫您吃亏。不如,您先瞧瞧?”老奶奶拽着小雨桐的手臂,将她推到了那人的面前。 雨桐有些害怕了,她瑟缩着想要逃开,眼泪马上就爬满了脸庞:“奶奶,我不要躲了,我害怕,我想回家了!” 老奶奶才不理会她:“您看看,您看看,这小身段儿,就算是您留着自己玩儿……” 小雨桐还太小,她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和蔼的老奶奶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可怕,她的手劲越来越大,抓的她好疼。小雨桐扭着身子想要从老奶奶的手里逃走,却被那黑洞洞的门里伸出的手抓住了。 那人捏着小雨桐的下巴,摆弄着看了一会儿,才在雨桐惊恐的眼神里出了声:“这小娘皮的真嫩,这脸摸着和豆腐一样。” 那婆子搓了搓手:“那……爷您看看,要不要留下来?若是不听话,饿两顿打几次便也能知道怕的。” 那人将小雨桐推到婆子那儿,走进了屋里。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丢了个脏兮兮的布袋给那布袋:“行了行了,人留下,你快走吧。” 那婆子千恩万谢、眉开眼笑的走了,小雨桐哭喊着想要跟着她离开这个地方,却被一把抓住了头发向那黑洞洞的屋子里拖。小雨桐尖叫哭闹,蹬着腿,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揪住她的人好像是没了耐心,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摔进了屋子,随便找了块脏兮兮臭烘烘的布就塞进了小雨桐的嘴里。小雨桐紧张又害怕的呼吸着,却闻见了一股甜腻腻的气味,叫她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小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她已经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这个屋子虽然不及她平时住的那样精致,却也算的上是舒适。屋子里还算明亮,摆设也称得上是简单,只一张桌子一张床,并上一个衣柜和梳妆的地方。 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些砚台和笔墨。雨桐走到那衣柜前,打开衣柜,里头放着许多漂亮的衣裳。小雨桐随便拿了一件出来放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便惊喜的发现恰好是自己的尺寸。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边打开,一个脸上铺着厚厚白粉的婆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婆子看到了小雨桐,忙谄媚的笑:“哎哟喂,姑娘这便醒了?” 雨桐不安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被婆子一把拉到梳妆桌前,摸出了一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发:“姑娘这头发黑漆漆、滑顺顺的,真真的像那缎子一样,脸也嫩生生的,可人疼呢。” 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何况婆子把她打扮的确实好看,她便多了些亲近:“婆婆,这儿是哪儿呀?” 第311章 骨女·九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婆子笑,脸上堆起了一层层的褶子,那厚厚的一层粉也不停的从脸上抖落,“这儿可不就是姑娘的家嘛。” 家?小雨桐摇头,眼泪便涌上了眼眶:“婆婆,这里不是我家呀?我想回家,我想要奶娘了!” 那婆子的笑容马上便冷了一些:“我瞧着姑娘是个可人疼的,便斗胆多同姑娘说几句,像姑娘方才那样的话,以后还是别再说了,以后若是想好过呀,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好好儿的听话就成。若是姑娘拎不清,总是这样胡说八道的闹腾的话,免不了多吃些苦头。” 雨桐不太明白,这里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家,为什么一定要她当做是自己的家?如果不听话的话,会吃苦头吗? 小雨桐还小,没有办法很好的处理那么多的信息,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听话”:“婆婆,雨桐听话,雨桐乖。” “哎,这就对了,”那婆子马上便重又笑的谄媚热切,“姑娘以后也一定会有出息,过上好日子。” 可是好日子是什么呢?对她们那样被拐卖的孩子来说,又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呢?或许被教习成为“瘦马”的那段日子便已经称得上是“好日子”了吧?不愁吃穿,每日只要学好琴棋书画还有那些不可告人的本事就好。 雨桐学的快,适应力强,长得也是一起被养大的女孩子们中最艳丽的,不经意间便是眼波销魂勾心夺魄。那些教习的婆婆们也说,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桐桐姐,桐桐姐,”一起学琴的一个小姑娘在一次授课后,拉住了抱着琴匆忙往自己屋子赶的雨桐,忸怩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问,“你怎么……半点也没有在怕的?” 雨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怕什么?前些时候不是才请了法师来做法?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小姑娘一噎,奇怪的看了雨桐一眼:“桐桐姐当真不怕被卖到、卖到那些、那些脏地方去?大花姐姐不就是因为不想被卖去别人家里或是那些地方任人糟践才、才想不开去了么……”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儿。雨桐歪了歪头,她现在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平日里被调教的好,虽还只是个小姑娘,却已经颇具风情了。加上她那不经意间的撩人神态和动作,连小姑娘都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 那大花,脸上张了些麻子,平时教习的时候也不出众,加上年纪也到了,牙婆便准备将她低些价格卖去那些低贱一些的秦楼楚馆。大花不愿意,又被婆子连哄带骗的吓唬了,想不开便疯疯癫癫的跑到了院子里一头撞死。 婆子们觉得晦气,便请了天师来做做法,去去邪。 “有什么好怕的,”雨桐轻笑了一声,懒懒的倚靠在了廊柱上,笑的妩媚多情,“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还让你学那么多东西?何况,你我这样的出身,还能有其他什么出处?” 第312章 骨女·十 “可是,桐桐姐,”小丫头嘟嘟嘴,有些沮丧不安的模样,“我听旁的姐姐说,那些已经被卖出去的姐姐们说……那些被送进了烟花柳巷的姐姐们做的大都是那些最、最不堪的事情……我有些怕……”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就算不去那些个地方,也是被卖做别人家的妾。做妾的,还不是随便旁的人欺侮?那些个正妻主子的,又有谁是好相与的?”雨桐不甚在意的挑挑眉,随意道。 “可是我就是不想去那些地方嘛,若是能嫁进那些权贵富贾家里,哪怕是做妾也比做那些……好上许多。”小姑娘亲亲热热的来挽雨桐的手臂,撒着娇想着以后的生活。 “笨,”雨桐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儿,“你以为会来这儿买人做妾的会是什么好的?好好学些本事以后说不准能做个清倌,但是真真儿的被那些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癖好的老爷娶回去,才真有你哭的。” 那小姑娘俏皮的吐吐舌头,可能是觉得雨桐在吓她,便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雨桐也只是装作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不多说。有的事情,你看的透,看的清楚,却不能要求别人也能理解。 时间过得很快,她们也没有那样多的事情需要操心。唯一算的上是糟心的、未来的出路,也由不得她们自己做主。 雨桐同那个小姑娘一般大,只是她发育的好,瞧着也更加的妩媚妖娆。小姑娘名叫潇潇,长得伶俐可爱,同雨桐站在一起,便像是小了几岁。潇潇笑的甜,长得幼嫩,很讨一些老爷的欢心,早早的就被一个老爷高价定下了。 雨桐风情万种,又是多情的性子,各种东西学的也快,那些教养婆子便留了私心,想要将雨桐卖的更好些。 雨桐虽不在意自己以后的际遇,她心里一直记着当初的那句话“只要乖、只要听话,就能少吃些苦”。 她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哭过闹过,毕竟从小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也想过要从这里逃跑、也同那些教养婆婆闹过……但是被关进小黑屋里,狠狠打了几次、饿了几顿,就知道怕了。 只有听话、只有乖巧,才能少受些罪。 随遇而安吧。 ---------- “桐桐姐,桐桐姐。” 这晚,雨桐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好像听见了潇潇的哭音。外边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桐努力的睁开了眼,看到了身边蹲坐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潇潇。 “潇潇儿?”雨桐揉揉眼,拉着被子坐起了身,“你怎么了?” 潇潇猛地扑了过来,抓住了雨桐的手臂:“桐桐姐,我不想嫁!我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子!” 雨桐迷迷瞪瞪的,一时没有听懂潇潇的意思。 “桐桐姐,你救救我!”潇潇哭的嗓子都有些哑,“婆婆要把我卖给那个黄老爷!” 黄老爷,雨桐也听说过黄老爷。他不是第一次来买小妾了,买的也大多是潇潇这样长得幼齿的姑娘。 黄老爷有些癖好,喜欢虐待那些个女孩儿,再加上年纪又大……可以说是这里的女孩儿们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第313章 骨女·十一 “桐桐姐,桐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好不好,”潇潇跪在雨桐的床下,泪眼婆娑的看着雨桐,一下一下的磕着头,“被卖过去的话,我一定会死的!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啊!” 雨桐低着头看着额头上粘上了血迹和砂砾的潇潇,清丽可爱的小脸上哭的满是狼狈。 夜里凉凉的,雨桐休息时不大喜欢将窗户关死,总是会留点缝来透气。这会儿,凉风吹进来反倒让雨桐睡的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可是她又能安慰潇潇什么呢?明明她自己也是命不由己。 雨桐轻叹一声,将潇潇拉上了床,从一旁拿了块帕子来给潇潇擦脸:“我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你呢?婆婆们留着我,也不过是看我乖巧听话,想要多卖些钱罢了。对她们来说,我们不过是些金贵的货物。” 潇潇呜咽一声倒进了雨桐的怀里,她也知道雨桐说的不错,跑来找雨桐,也是走投无路之下不抱希望的尝试。 “桐桐姐,我们逃走吧!”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潇潇却还是陷进了这虚妄的幻想中,“我们还是清白的身子,拿些珠宝去求求厨房里头的婶子,求她把我们藏起来带出去!” 雨桐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潇潇的后脑勺,顺着她柔顺的长发滑到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 “出去后,我们可以跑的远远的,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潇潇哭着哭着便微微笑了,沉浸在幻想出来的未来中,可是幻想出来的幸福是那样的短暂,现实里,她还是在那个凉夜,无可奈何的窝在同样身似浮萍的女子怀里寻找那少的可怜的安慰。 可是她们都无比的清楚,她们逃不出去。能用的法子早便有人用了,那些个婆婆们天天防着她们呢。万一被逮着了,别说是像现在这样的待遇,指不定她们会被卖到哪里去任人宰割。 就算逃出去了又如何?她们早就没有了可以栖身的“家”,无家可归的女子就算身负各种各样的才艺,又要如何靠着自己活下去?她们从小被牙婆娇养着,也做不来那些打粗的活计,她们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活下去呢? 她们就像是自幼便被养在了笼中的金丝雀,一面向往着从未拥有过的天空,一面又忘记了该如何飞翔。 幻想里的未来再怎么美好,也不是她们的。 最后潇潇还是被嫁给了黄老爷。 她走的那天,雨桐藏在暗处送了潇潇一程。黄老爷确实同“传说”里一样,头发稀疏,一嘴的大黄牙参差不齐。他眼神阴邪,光是被他眼神扫到,便让一众的小姑娘感到不适。 潇潇倒是没有再怎么抵抗,只是乖巧的被牙婆们送上了来接她的小轿子,或许是被婆子们惩罚、调教过了,又或许有其他的什么原因……雨桐分明看到,潇潇的眼神已经死了。 雨桐捏在一起的手紧了紧,她低着头,明明应该要难过,偏偏心里平静的不行,半点波澜也没有起。 第314章 骨女·十二 雨桐渐渐地发现,自己似乎少了些情绪,她虽然也会笑,也会哭,也会闹,大多却是在恰当的情况下进行的“表演”。她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瘦马”,天生就是为了讨主人的喜欢而存在的。 在什么时候该笑,该如何笑,才能摄人心神夺人魂魄,让他们为她着迷;在什么时候该哭,该如何哭,才能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软了心肠,事事顺着她;在什么时候该闹,该如何闹,才能让她看起来不是对人百依百顺,能有一些自己的特点,让人对她充满好奇,离不开她。 这些小心机,雨桐早便已经烂熟于心,这甚至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成为了她的习惯。媚色入骨,不外如是。 雨桐的“买家”也在不久后被定了下来,是权贵的侯府。小侯爷的继母才刚生了儿子,想买上一个眼线来替她做事,为她的儿子铺路。说是买来给小侯爷做妾,但她的身契却拿捏在侯府夫人的手里。 小侯爷在京中名声不大好,虽然长得也称得上玉树临风,全身的肌肉充满了力量。但是或许是常年从军,身边跟着不少痞子一样的兵,小侯爷平日里也是从来称不上“洁身自好”,更是那些烟花柳巷的常客。 这样的小侯爷,才刚一见到雨桐,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摸向了雨桐光洁的下巴:“母亲也真真舍得下血本,竟买了你这么个绝色回来,是算准了我不会把你打包丢出去?” 雨桐调笑的看着小侯爷,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她柔弱无骨的依偎进小侯爷宽阔的胸膛,在他耳边吹起道:“小侯爷怎么会舍得将奴家丢出去呢?姐妹们可都传着,小侯爷最是怜香惜玉了。” “嘶,”美人投怀送抱又哪有推出去的道理,小侯爷揉了揉雨桐圆润的肩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有些危险,“你倒是了解我,听说你是瘦马出生?那你一定也很会伺候人了?” 雨桐娇娇俏俏的笑着,手指在小侯爷的后背画着圈圈,语调也千回百转,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奴家自己说的哪能做的了准?还得要侯爷来说才能作数呢。只是……” “只是什么?”小侯爷被她撩拨出了一身邪火,但他还真没有什么心情去碰侯府夫人送来的人,此刻也只想快些结束同雨桐的虚与委蛇,然后去找楼里相好的姑娘好好儿的亲热亲热。 “只是,奴家斗胆,以为一晌欢愉总比不得奴家同侯爷联手,各取所需。”雨桐微微推开了小侯爷一些,勾着眼角柔媚的看着小侯爷,“小侯爷难道就不想……” 雨桐又靠近了小侯爷的脸庞,像是在亲吻他一样:“有个能得到夫人信任的眼线?” 小侯爷挑眉,倒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依然做着亲密的动作,气氛却没有看起来那样旖旎。 “我的身契还捏在夫人手里,夫人自是不会怀疑奴家,但是奴家究竟是死是活……终究还是靠着侯爷不是么?” 第315章 骨女·十三 小侯爷嗅着从雨桐身上透出的细细密密的清香,忽然就有些好奇这个小丫头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挺有道理,”小侯爷将她抱着转了个向,让她看清窗边没有藏好的小丫鬟,示意她有人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本后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心甘情愿,你想要什么?” 雨桐看着小丫鬟不自觉露出的衣角,猜到这是夫人不放心派来听墙角的,便配合小侯爷做起了戏。他们放下了床帐,恰好是白天,屋内暗暗的,时不时传出些暧昧的声音,让那小丫鬟忍不住红着脸,心里暗暗嘟囔夫人为什么要叫她来做这样叫人害羞的事情。 “奴家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安身之所。”雨桐还是环着小侯爷的脖子,一边做戏,一边瞅着机会回答了小侯爷的问题,“奴家不过是看的比旁人清些,夫人虽拿捏着奴家的身契,但是奴家已经被送给了小侯爷,该听谁的,该怎么做,奴家心里还是有些数的。何况,奴家再怎么样,也不大愿意被当做道具来利用。” 不高明的剑客,在执起剑的时候就该知道,剑的锋利不仅会刺伤敌人,也有可能会伤了自己。 “有意思,”小侯爷常年混迹在军队里,对这些内宅的勾心斗角再厌烦不过,他也不想同那女人一般见识,奈何总有人看不懂眼色,三翻四次找麻烦,“可是我为何要信你?你能对我反水说出这些话,便也能背叛小爷不是么?” “怎么会,”雨桐娇娇俏俏的笑着,水润润的唇嘟起,说不出的风情妩媚,“侯府里做主的终究还是侯爷啊。” 侯府夫人拿捏着她的身契又如何,雨桐一点也不觉得,侯府里做主的会是侯府夫人,不然,也犯不着买她回来送给小侯爷,让她吹枕边风、找小侯爷的弱点。 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不是所有的英雄都会被美人拖住步伐,也不是所有美人都想着要做那祸水。 “你想要我拿回你的身契?”小侯爷悄悄掀开了床幔,瞧着小丫鬟一点点跑远的背影,回头冲雨桐挑眉。 雨桐正理着自己有些凌乱了的衣襟,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的道:“侯爷开心就好,不过奴家倒是觉得不拿回来也挺好的,之后就算被夫人发现了要打死奴家或是发卖奴家,不还有侯爷在么。” 她眼波销魂,像是含着千种万般的情谊,对着小侯爷抛了个媚眼。 小侯爷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无端的给自己添了些色气:“小妖精,你倒是真的信任我?” “谈不上,只是奴家的身契在夫人手里的话,她才能更加信任奴家,侯爷做起事来也更方便不是么?” 小侯爷摸摸下巴,胡子拉碴的,一时岔了心神想到自己许久不曾好好的整理过仪表,晚些时候还是稍微收拾一下再去找美人好了。 “不过侯爷还是要寻个机会去同夫人要一下奴家的身契才好,”雨桐这会儿又在梳理着长发,“做戏做全套,让夫人以为侯爷是真的疼奴家,夫人也更放心些。” 第316章 骨女·十四 古人云,男主外女主内,论起行兵打仗,小侯爷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但是内宅的这些尔虞我诈却不在运筹帷幄的小侯爷擅长的范围内。这会儿他光是听着雨桐说的,便有些头涨。 “侯爷若是不疼奴家,便不会同奴家说些体积私密的话,这样的话奴家便也没什么密可以告诉给夫人,夫人免不了要再去寻些更加听话灵巧的姐妹来给侯爷,到时候,头疼的也还是侯爷吧?” “你们女人的心肠怎么长的?”小侯爷捂着额头呻吟了一声,“怎么就那么多弯弯绕?真真是烦死个人。” 雨桐也笑,却不反驳些什么:“侯爷既然不耐烦这些,便更应该对奴家好些了。这样,总算也还有个人能帮侯爷分摊点麻烦事儿,省的侯爷每日在外头不得劲,回来还要面对一堆糟心事。” 小侯爷打量着雨桐,心里暗暗思忖着。她说的不错,能有个人做挡箭牌确实能给他省不少事。只是,这样通透的女子居然是那样的出身,真的是……可惜了。 当晚,侯府夫人就收到了小侯爷非常喜欢新买回来的妾室,事事都顺着她不说,还想尽办法的讨好她。侯府夫人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开心的,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甚至开始想着,等她扳倒了小侯爷,让她的儿子成功上位后会有怎样华贵的生活。 可是她也没有想过,侯府如今的显赫,同小侯爷在军中的军威还有他的战功离不开关系。若是小侯爷当真被她给毁了,她年仅四岁的儿子要怎么撑起这个已经开始落寞了的侯府? 老侯爷沉迷书画,从不过问侯府的事情,若不是有个争气的儿子,他恐怕也没有这样逍遥的日子过,更不要说他只会享乐的继妻和已经初现纨绔的小儿子。 当真愚笨。 没几天,小侯爷甚至去找了夫人想要回雨桐的身契,说是想给美人一个自由身,让她能更加的幸福开心一些。 “小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侯府夫人见他这样疼爱雨桐,心里有些得意,表面却还要做一个明理又疼爱儿子的母亲,“你若喜欢那个妾,多宠宠赏些东西便是了,哪儿能事事都顺着她?这身契还是先放在母亲这里罢。” 雨桐的“受宠”让她在夫人面前更加有“脸面”,虽然身后也会有许多丫头看不惯她,一边看不起她的出身一边又嫉妒她能得了小侯爷的青睐。 “谁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招数!”那些小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又在雨桐出现在身后时哄然散开,不敢看她嘲笑的眼睛。 雨桐每日同夫人传递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消息,混着些事先同小侯爷一起编好的假消息,偶尔去逗弄逗弄那些在背后说她坏话的小丫头,从来没有觉得生活这样平静美好。 或许偶尔闲下来,她还会想起那个笑容甜蜜的小女孩潇潇,想起那夜两人相拥着互相温暖。 而后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平淡安稳。 第317章 骨女·十五 “哈哈哈哈,”小侯爷不羁的坐在桌边,畅快的一边笑着,一边喝着酒,怀里还抱着一位美人,“兄弟,你是没见着那疯婆子吃瘪的样子!小爷就是要叫她打碎牙齿和血吞!畅快!”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失笑着摇头,好奇道:“侯夫人怕是也没想到,自己以为买了把锋利的宝剑,却便宜了你。” 小侯爷也笑,他想起前几日叫那惺惺作态的妇人吃的亏,心里头说不出究竟多快活了。 “说起来,”小侯爷揉了揉怀里美人的下巴,望着对面的那男子若有所思,“那雨桐姑娘同你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耍起心眼来也和你一样,一套一套的。” 那男子举着杯子正准备喝呢,忽然听他这样一说,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便只能讪讪的摸了摸鼻头,瞪了小侯爷一眼。但是等他抿着酒,却又有些好奇那个“雨桐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哎,我和你说,”小侯爷盯着美人洁白细腻,如玉一般的脖颈,突然指着某处对那男子道,“那雨桐姑娘脖子这里,就是这里,有朵小花儿一样的胎记,我原还以为是她们瘦马出身的玩的什么情趣。” “小花一样的胎记?瘦马?”男子面色有些古怪,但是小侯爷却没顾得那么多,有美酒有美人,如此良宵,可不能虚度了。 于是小侯爷一边同那美人嬉闹,一边见好友对那雨桐有些兴趣,便坏笑着打趣道:“兄弟,你若是喜欢,改天我寻着机会把她送给你就是,听说她是这批瘦马里最好的那一匹,连小爷都还没尝过味道呢……” 那男子的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一边在隐忍着什么,一边又藏不住的期待胆怯。 “兄弟,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小侯爷晃晃杯中的酒,打量着自己的军师兼好友。他向来沉稳,从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无妨,哪儿就会这样巧。”那男子望着窗外的明月,轻轻叹了一声,仰头闷下杯中烈酒。他不太喜欢这样的酒,这会让他不能清醒的考虑事情,但是不能否认的是,酒过愁肠确实能解去些许他心中郁结的愁思。 “你这样说小爷还倒真的好奇了,”小侯爷推开怀里的美人,饶有兴味的绕到那男子身边,勾住他的脖子,“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说,小爷就那么厉害,那女人随便买回来的一个瘦马就会是你家走丢的千金?” 男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小侯爷,语气不善:“若真是我妹妹,你一口一个瘦马……是太久不曾同我打上一场,手痒了么?不说别的,那姑娘也帮了你不少忙,你总这样说她,也不大好。” 小侯爷无所谓的“戚”了一声,但到底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对,也没了心思去逗美人,喝了一会儿酒,有些不安道:“你说……别就正那么巧吧?” 若雨桐当真是老师的女儿——那老师第一个就会把他给打残吧? 第318章 骨女·十六 小侯爷对面坐着的,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姓薛名恒,他爹太子太傅说希望他能持之以恒,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儿,连字都一并定好了,就叫做持之。 小侯爷和薛恒作为太子的伴读,三个人一起长大,没少一起惹是生非,感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三人都约定了,以后太子登基,小侯爷就去为他镇守疆场,为他护的国泰民安;薛恒脑子转的快,主意多,就给他们做军师谋士,出谋划策。 所以小侯爷也是知道薛恒家里头丢了个小姑娘,奶娘带着去看灯,结果一个不留神小姑娘就没了影,怎么都找不到。虽说原先薛家也不见得有多稀罕这个姑娘,但是到底是自己嫡亲嫡亲的女儿妹妹,这说丢就丢了,反而叫他们一家子难过起来了。 特别是三人的老师,薛太傅,他是当今圣上的伴读,同圣上的感情也是极好的,圣上又是个不太靠谱的,整日里想一出是一出,处处都得累得薛太傅给他操心。 其实真要说起来,薛太傅连自己家姑娘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他极少在家,在家里也没见过女儿几面,那寥寥几面里也只依稀记得小姑娘怯生生的躲在一边,讨好的对他笑着,甜甜的唤着爹爹。但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慢慢地就在寻而不得之中,一点点更加想念那个小小的女孩儿。 而薛恒,虽是三个人里最沉稳的,却也一起做过不少调皮捣蛋的事情。但是男孩子们去马场骑马或者是去玩些其他的什么,身后还跟着个半大不小的小姑娘算什么事儿?所以薛恒每次都狠着心拒绝妹妹,不愿意带她一起出去玩儿。 等到妹妹丢了,他再看到太子同一母所出的公主嬉笑打闹,心里免不了有些怅然,酸酸的想着,我也是有妹妹的。 太傅家里废了大量的人力去找,但是都没有小姑娘的消息,一年一年下来,慢慢的也没了希望,只在偶尔酒后遗憾的说一声,若是能找到,定要好好珍视她,将过往欠她的都补偿给她。 虽然这补偿人小姑娘不一定想要。 但是不管怎么说,若是雨桐真的是太傅丢了十多年的小女儿,让太傅知道他都是怎么对她的话,指不定要被怎么训斥呢。想起太傅训人的本事,小侯爷不由得抖了抖,坐正了身子。 “如果真的是小陶的话,自然是得要带回家的……”薛恒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她这瘦马的出身,实在是难办啊。爹和娘还好说一些,指不定会因着她的遭遇怎么心疼她呢,只是家里头其他的那些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说侯府夫人让小侯爷烦不胜烦的话,薛家老太太那儿的表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表小姐也算不得什么薛家正经的主子,偏偏自视甚高,仗着自己同老太太那点儿的关系在薛家作威作福,渐渐的还当真把自己当做是薛家嫡出的小姐一样,走哪儿都挂着薛家小姐的名头。 “若是给林菁羽知道了什么,麻烦就大了。” 第319章 骨女·十七 林菁羽此人,很有些不合实际的想法。常常借着薛恒这股东风,飞到小侯爷和太子面前。 她还喜欢用些不太入流的手段,比方说试图在他路过时跳进水池里,或是假装敬酒,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太子的酒杯里撒些乱七八糟的粉末。 偏偏她又会哄人,哄得薛老太太喜欢她的不得了,还常常指着薛恒的鼻子骂他不会对妹妹好些。老太太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瞧瞧你,从小就只知道自个玩,若是知道多照顾些妹妹,那丫头说不准也不会丢。” 每每这个什么林菁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为难的都是可怜的薛恒,而他们也不过是看着发小的面儿不多和她计较。 “罢了罢了,现在担心也没那么多用,”小侯爷想想林菁羽那个长的顶多算是清丽的黄毛丫头,就全身起鸡皮疙瘩,“这会儿想再多也只是个‘万一’,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雨桐和你家那小姑娘没半点关系呢?” 薛恒摇摇头,有些苦闷的看了小侯爷一眼。 “明日我寻个理由去你家瞧瞧好了,”薛恒咂咂嘴里的酒香,迅速的下了决定,又苦笑道,“我一面盼望着她不是小陶,却又无比的盼望着她是。” 一面寻寻觅觅不得的妹妹出现,一面却又希望妹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干净又平淡的生活着。 ---------- 雨桐走在侯府的一条小道上,脸上带着惬意却又勾人的笑,心里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侯府夫人算计小侯爷不成,反而叫小侯爷反将一军闹了个没脸,这会儿怕是要叫她去训话呢。 果然,她见到侯府夫人盈盈行礼后,半晌都没有人叫她起身,便只能一直屈着膝。她来的早,还来不及用膳,慢慢地就有些体力不支,头也昏昏沉沉的,眼前一抹黑就要倒下去。 这时夫人也发话了:“起来吧,你这会儿倒是听话的很。” 雨桐柔弱的对夫人笑了笑,勉强的撑着不让自己多出些什么错,而后掩了面:“夫人说笑了,夫人把雨桐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雨桐感激还来不及,自当是对夫人百依百顺。” “百依百顺,哼,好一个百依百顺!”侯府夫人摔了手里的瓷杯,滚烫的茶水溅在了雨桐的衣角上,瓷白的杯子碎了一地,“我看你早便忘了谁才是主子,你的身契究竟捏在谁的手里!” 雨桐还没来得及辩解,屋外便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夫人这一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小侯爷看着雨桐一副受气了的小媳妇儿样,嘴角不由抽了抽。而雨桐见到他的这点小表情,趁着夫人瞧不着,偷偷的给小侯爷递了个挑衅的笑。 那边薛恒正安静的站在他们后边,眼神不自觉的飘向雨桐的后颈,恰恰好瞧见了一点儿那花儿样的胎记。 太傅家公子还在场,侯府夫人碍于面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再大的火气也都只得先憋着,堆着满脸的笑看着小侯爷把雨桐带走。 侯府夫人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脸色难看的叫一旁的丫鬟们不自觉的抹着冷汗。 第320章 骨女·十八 雨桐一路走着,一路感觉那个什么薛家公子一直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看。雨桐也不是什么被男子看上一眼就害羞的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些闺秀,或者说她从小学的就是那些个魅惑人的本事,当下便逮着薛恒的目光冲他妖娆一笑。 不成想那薛公子却猛的黑了脸。 雨桐眨了眨眼,好奇的望着薛公子。教养她的牙婆曾经说过她这样的笑最是撩人,鲜少有男人能躲得过她的笑,就算是有,要么就是那鲜有的好男人,要么就是不解风情的木头,要么……就是兔儿爷。 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自己的身段样貌,雨桐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雨桐姑娘,而这位风流潇洒的公子就是薛太傅家的公子,”小侯爷在一旁看着他们一瞟我一眼,我偷看你一下,不由叹了口气,大大方方的介绍了他们后,退到一边小声嘟囔,“磨磨唧唧的我在旁边看着都嫌累。” 雨桐听见了他的话,心里奇怪。她原先待在牙婆那儿,从没出过门,别说见过什么太傅家的公子,就是普通的一个平民男子都是没有见过的。听小侯爷的意思,今儿这薛公子应该是特意来见她的,可是她有什么好见的呢? 莫不是听说了她同小侯爷的交易,对她产生了些兴趣? 雨桐又想起方才他对她的笑无动于衷,不由觉得他当真是个奇人。若说他是个洁身自好的或者是不解风情的,便也不会跑来见她;若说是个兔儿爷……也不像,他同小侯爷相处自然,也没有半点奇怪的氛围。 那边薛恒也在悄悄的打量评价着雨桐。若说容貌,是真的同他有三分像,和他们的小姑更是像了六七分,加上小侯爷说的那胎记,薛恒心里已经基本确认了雨桐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只是想到方才她抛来的笑,同那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没什么区别,甚至她还要更加的撩人。 这还得了?这还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薛恒又更加头疼了一些,他踌躇了一会儿,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望向雨桐:“在下听闻姑娘帮了侯爷不少忙,央了侯爷许久,才有幸能来见到姑娘一面。在下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怪罪在下冒犯。” “侯爷的朋友有事情问奴家,奴家一定知无不言,哪儿会有什么冒犯不冒犯。”雨桐眼波流转,声音清脆而柔媚,若有似无的撩拨着薛恒。 而薛恒一边同自己说着这是自己的妹妹,一边努力的装作没有接收到雨桐发来的信号,问了许多其他的问题后,才终于绕到了主题:“姑娘方才说……自己是走丢后被卖给牙婆的,那姑娘可还记得走丢前的事情?” 薛恒这样问着,手不由自主的握起,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雨桐先是愣了一会儿,也是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会有人问起自己走丢前的事情,半晌才低笑了一声:“哪儿还能记得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逼着自己忘光了。” 第321章 骨女·十九 说话有说话的艺术,有的时候普普通通通的一句话里多添上那么一个字,就能让这句话变得耐人寻味。 比如说,雨桐方才的“逼”。 就算怎么不受重视,雨桐怎么说也是太傅家的嫡小姐,一直被娇养着,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贵气的小毛病。雨桐看着薛恒欲语还休的样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小的时候还把自己当做是家里的小姐,拎不清自己的处境。” 雨桐还模模糊糊的记得,那丑陋的牙婆一把抓着她的头发,阴恻恻的凑在她面前:“哟哟哟,还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小姐呢,也不看看这儿是哪儿!你以后,也不过是婆子手里一个摇钱树!” 雨桐到现在也都还记得,那种头皮快要被接下来的疼还有那婆子嘴里恶心的腐臭味。于是她懂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被仆人好好儿的伺候着的小姐,等待她的也只有前途不明的泥沼。 “想要过的舒适些,想好好儿的活下去,”雨桐走到一旁,手指轻轻触碰着垂在枝头惹人怜爱的花朵,“就不能还记着曾经那些快乐无忧的日子,这只会让人更加的痛苦绝望。” “如果,我是说如果,”薛恒有些焦躁的往前走了两步,带着些急切的看着雨桐,“如果你的家人找到了你,你……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回去?” 雨桐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怅然却又平静。曾经午夜梦回,也曾想念过自己的家人,想着哪天她再睁开眼,他们就会出现,告诉她他们来接她回去了。可是每每醒来,却又无比失望的发现,那不过又是一场幻梦。 两行泪悄然滑落,只留下了清浅的两道泪痕。薛恒瞧着她的样子一时拿不准她在想什么,慌张的上前了两步,又踌躇着停在了雨桐两步前的位置。 雨桐微微低头摇了摇:“事到如今,还说那么多做什么?被找回去了,奴家就不是瘦马的出身了么?” “小陶,你听我说,”薛恒听她这样说,心里溢出了些许的无力和悲伤,“成为瘦马也非你所愿……” “可我依然是瘦马,”雨桐眼神平静的望着薛恒的眼睛,若是,若是他们来的早些该多好啊,“就算父母兄长能装作不在意,其他人呢?对他们来说,我始终会是家里的污点。比起被寻回去后再承受更多的伤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有期待。” “小陶……”薛恒想到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说的不错,就算父母不说什么,那同爹爹政见不合的人呢?那个不安分的林菁羽呢? “奴家名叫雨桐,不是什么小陶,薛公子认错人了。”雨桐不在意的笑笑,对薛恒福了福,袅袅娜娜的离开。 薛恒有些挫败的低下头,心里顿顿的疼。有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不会有弥补的机会,你所以为的“好”,没准,她并不需要。 小侯爷在一边看了半天,走到薛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不要这么闷着,走,我们去喝花酒去!” 第322章 骨女·二十 不管怎么样,薛恒还是把雨桐的事情同太傅和太傅夫人说了,把决定权丢到了他们爹娘的手里。 太傅和夫人知道自己小女儿被找到了后,很开心,忙唤着薛恒让他把雨桐领回去,听到雨桐不愿意回来后,也狠狠伤心了一会儿。薛恒犹豫了一会儿,也还是把雨桐“瘦马”的出身同爹娘说了。 太傅心里有些挣扎,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好一会儿才扶着额叹息:“罢了罢了,是我们欠了她的。听你说的,小陶应该还是个清白身,这样我们多少还有些可以发挥的地方。” 太傅夫人心里也很复杂。虽说走丢被卖做“瘦马”也不是雨桐自己能决定的,但是她心里就是不大舒服。这要是传出去了,她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可是她心里偏偏又有对雨桐的歉疚,这歉疚折磨了她十多年,郁郁不得解,这会儿要她再主动地丢弃雨桐一次……她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侯府那儿倒也好说,那侯府夫人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同我们太傅府结怨,”薛恒纠结着好看的眉,“只是给小陶安排身份要麻烦一些。虽然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我们丢了个姑娘,但是若是借口找的不好也免不了落人口舌。” “是这个道理,”太傅夫人点点头,“还有家里那些个嘴碎的,也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说到这个,薛恒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林菁羽:“对了母亲……那个林菁羽要怎么办?” 太傅夫人眼里划过一抹厌恶,平日里她碍于薛老夫人也没有对林菁羽多说什么,但是对林菁羽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还是很看不上的。恒儿说的不错,平日里那林菁羽自己拎不清,把自己当做是薛家的小姐也就罢了,但是要接小陶回来的话,可就不能由着她在家里头作威作福了。 “娘那里,恐怕还得要夫君去同她说说,”太傅夫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娘太过宠爱菁羽,恐怕……” 太傅倒是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些什么,平日里他鲜少呆在府里,菁羽闯出来的祸大部分也都是被薛恒和太傅夫人解决掉的,所以太傅并不知道林菁羽到底都做过什么。 “娘也不是不明事理,”太傅走到桌案前坐下,沉声道,“小陶毕竟是她亲孙女儿,想来也会多疼爱小陶一些。” ---------- 林菁羽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藏在窗下的灌木丛里。 她今天本来是想要来找薛恒,缠着他让他带她去参加不久后的赏花宴,听闻他往这儿来了,便偷偷的跟了来。 却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薛家走丢了许多年的姑娘被找到了,自己也就不能再像现在轻松自在了,她这么些年来一直都自挂着薛家小姐的名号,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好处。若是那个薛家的姑娘回来了,她岂不就成了跳梁小丑? 不过……林菁羽眯着眼开心的笑了笑,瘦马啊……这可真的是个,好出身呢。 第323章 骨女·二十一 雨桐倚在窗边,想着那日来寻她的薛恒。 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呢。雨桐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缓缓输出了一口气,虽然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但是或许现在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吧? 雨桐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闭了眼靠在了墙上。雨滴打在窗框上,溅落在她的发丝和衣衫上,凉意顺着肌肤刺进骨肉,她瑟缩了一下,却也没有关上窗。 如果说,在曾经那个灰暗的时间里,她也曾拥有过什么温暖的话,便只有那个沉默的少年了。 说起来……她也有四五年,不曾见到那抹阳光了啊。 ---------- 刚到那里接受牙婆教习的时候,每日除了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艺外,还有许多无聊枯燥的书本要读。至于那些讨好人的本事,也是每日都要“操练”。每日的“学习”,只要有些许的不合婆子的要求,便要受皮肉之苦。 而每日只有表现最好的、最讨婆子们喜欢的那个姑娘,才能好好儿的吃上一顿饭。而为了保持她们“瘦马”的体型,她们甚至从来都不能吃饱,只能勉强的让自己不至于被饿死。 而那些学的不好、不讨婆子们喜欢的姑娘,多脏的东西都有可能被逼着吃下。相比之下……或许饿肚子反而更好。 雨桐最初完全没有办法适应这里的一切,总是被饿肚子。她水润饱满的脸庞一天天的瘦削下去,实在饿的不行了,就想办法偷偷跑去厨房,想找找有没有剩下的、还能吃的东西。 小雨桐翻遍整个厨房,也只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块脏兮兮的馒头。小雨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将馒头外边不能吃的地方都小心翼翼的去掉,张大了嘴就想将馒头塞进去。 可是有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按住了她拿着馒头的手。雨桐抬头,恶狠狠的瞪着那人手里的馒头。若说是以前,她对这样脏兮兮的馒头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只是…… 那人抿抿唇,一言不发的拿开了馒头,而后走到灶台边蹲下,在里头的灰堆里掏了好一会儿,摸出了一个个头不大的山芋来。 那山芋的皮被烤的焦焦脆脆的,虽然已经凉了,却依然有些微的香。 “给、给我的?”雨桐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哑巴。哑巴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黑的像是最深的夜色。 他又将手里的东西往雨桐的面前递了递,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手里的山芋,又走到了一边,小心的给她舀了一碗水。 空荡荡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东西,满满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小雨桐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腼腆的笑着,同哑巴搭话:“小哥哥,谢谢你给我的吃的!我叫做雨桐,小哥哥有名字么?” 哑巴安静的坐在雨桐的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雨桐眨眨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厨房外边却有了动静,雨桐慌忙站了起来,急急同哑巴告别:“哎呀,我得回去了!晚些被那些婆子们瞧见了,可有我受的!” 一会儿,雨桐又犹犹豫豫的问:“小哥哥,我明日还能来找你么?” 哑巴微微颔首,得到想要的答案,小雨桐开心的笑弯了眼,步伐都变得更加轻快了。 第324章 骨女·二十二 哑巴是厨娘捡到的,那时候他蜷缩在厨娘进出的后门,发着高烧,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厨娘一生没有子女,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只是等他退了烧,便不会说话了。 厨娘没有什么文化,央着教习的先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良夜。不过他一直也都不说话,沉默着帮着厨娘做事,一些人见他好欺负,便“哑巴、哑巴”的叫他,他也没什么反应,久而久之,大家虽然没趣,却也叫习惯了。 雨桐慢慢的也学乖了,琴艺画技都学的很快,只是有些兵法策略怎么都没办法很好的掌握。她偶尔会在半夜溜去厨房找良夜说话,虽然基本都是她再说,良夜在听,但是雨桐却说的非常开心。 偶尔她也会趴在窗边,借着月光琢磨那些知识。有的时候实在太累,她也会靠在窗边睡着。被良夜瞧见一次后,他便每晚都悄悄的到雨桐这儿来看看,她有没有又这样坐着睡着。 雨桐一天天长大,学会了随时在旁人面前做戏,只能难得的在良夜那儿放松一些。 良夜是厨房那儿的粗人,一般是不允许他靠近姑娘们住的地方,这也是为了能让姑娘们清清白白,能卖个好价钱。若是被发现了他靠近她的屋子,一定会被赶出去,再也见不到的。 于是他们来往的更加小心,也更加珍惜每天短暂的轻松愉快。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雨桐无意中在书册里读到这句诗,还开心的读给了良夜听:“良夜,你看,你的名字多好啊。” 良夜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有清浅的笑意。少年望着绝色貌美的女孩儿,却又因着自卑,一次次藏住了自己的心意。 直到他们被分开,也没有说出口。 牙婆们发现他悄悄的靠近了雨桐的屋子,气急,叫了护院把良夜按在地上往死里头打。雨桐听了,不管不顾的丢了琴,哭着求牙婆们放过良夜。 良夜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往雨桐的方向挣扎着爬来。雨桐冲他安抚的一笑,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媚。 “婆婆,只要你们愿意放过良夜哥哥,我便会是婆婆手里,最为自满的那颗招财树。” ---------- 那之后,雨桐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良夜。明明只是豆蔻少女,却更加长袖善舞。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精心设定好的,永远都恰到好处。 她不管走到哪里,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散发魅力,让旁人的眼神没法从她的身上挪开。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能拒绝她的魅惑动人。 但是她自己的心却被完全的封住,无论旁人怎样为她着迷,她的心里都不会有半点波动,哪怕表面依然做出了欣喜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半点的自得。 慢慢的,她开始学会骗过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也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只有偶尔倦怠的靠在窗边休息时,会梦见那个沉默安静的少年,不赞同的看着她,催她回去床铺上睡,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不要受凉。 雨桐歪着头,眼睛微微的阖着,嘴角噙着一抹自然地微笑。 那是刺破灰暗的,温暖的阳光啊。 第325章 骨女·二十三 这日,薛恒备上了许多东西,正准备去侯府找雨桐说说话,顺便哄她回来薛家。为了不打草惊蛇,引来那些个麻烦的人,太傅和太傅夫人都一直忍着没有去见雨桐。 “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林菁羽远远的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薛恒,见他手里抱着的正是自己想了许久的缎子,眼神暗了暗,表面却依然笑着,做出了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 那缎子是南边才刚刚上供来的,一共就产了六七匹,皇上还分了两匹给侯府和太傅府。这缎子颜色鲜艳,白日里看着是温婉可人的丁香色,衬的人年轻又娇媚;等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暖暖的灯光照在缎子上,却又变成了安静柔软的蓝粉色,清新雅致却又不失俏皮。 太傅夫人虽也爱极了这缎子,却也清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也样的颜色,便遗憾的把它收进了库房里。 往常的话,林菁羽对老夫人撒撒娇,央求几句,指不准老夫人开心了便把那缎子送给了她。只是这次,这缎子怕是要同她无缘了吧? 林菁羽心里不平,那薛家姑娘还没被接回来呢,那次听他们说的,她甚至还不太愿意回来呢,他们就对她这般,什么好东西都上赶着送过去,那等那薛家姑娘回来了,这府里头,还有她林菁羽什么位置? 薛恒看到她头都大了,藏了藏手里的东西,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道:“我正要去小侯爷那儿,前些日子他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会儿正准备去谢谢他。” 薛恒心里想着,这样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林菁羽也总不会有什么神通,能猜到他这是要去寻雨桐。何况他也算不上撒谎,小侯爷确实帮了个大忙找到了他的妹妹。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林菁羽早就偷听到他们谈话,知道雨桐被找回来了的事情。 “哥哥,菁羽也有许久没去过侯府了,”林菁羽三两步走到薛恒身旁,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带着菁羽一起去可好?” 薛恒有些为难,忙推脱道:“我同小侯爷还有要事相商,不太方便……” “没事的恒哥哥,”林菁羽甜甜一笑,眼底滑过一抹幽光,“菁羽在花园里等你们就好了,说起来,也不知道侯府里那棵花树来了没,我总是赶不巧,都没有看过它开花呢。” 侯府的花园里种着几株重瓣木槿,颜色是淡淡的粉紫色,花瓣内面基部染着洋红的颜色。恰好就是最近,那重瓣木槿花开了,在温暖的阳光下舒展花瓣,明艳热烈。 说起来,雨桐也是在这样一个木槿盛开的时候出生的。 诗经里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而现在,雨桐也长成了如木槿那样美丽的女子。 薛恒恍恍惚惚的想起来了,小的时候,听说自己多了一个妹妹,他也是非常高兴的,常常趴在妹妹的小床边,絮絮叨叨的同安稳睡着的小婴儿说话。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你要快快长大,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第326章 骨女·二十四 “恒哥哥?”林菁羽见薛恒有些恍惚,便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什么?”薛恒猛的回神,装作看了看天色,再看向林菁羽的时候,神色已经冷了几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若是有空,倒不如多去练练琴或者写写字,哪怕是坐着多读读书也是好的。” 说完,也不顾林菁羽的脸色有多难看,大步向着已经候在门外的马车走去。 林菁羽掐着自己的手心,眼神怨毒表情扭曲,她忽然又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耷拉着头,慢慢的向老夫人的屋子去了。 老夫人见她神色不自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便拉着她问着发生了什么,林菁羽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她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的替她开了口:“还不是恒少爷!小姐不过是想同他一起去看看侯府的话木槿花,恒少爷不愿意不说,还说小姐……” “锦竹,和恒哥哥没有关系!”林菁羽慌忙打断了小丫鬟,紧张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恒哥哥很照顾我,他、他也是为我好!” 老夫人怜惜的看着林菁羽,叹了口气:“恒儿他从小就这个性子,回头我再多说说他,啊。” 林菁羽露出了一个轻柔却又带着些坚强的笑,刚想点头,笑容却顿了一下,人也迟疑了起来。老夫人皱了皱眉,给一旁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那嬷嬷堆着笑,在一旁挤眉弄眼:“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瞧瞧老夫人多疼你啊。姑娘若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倒不如同老夫人说说,有老夫人给你撑腰呢。” 林菁羽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犹犹豫豫道:“也算不得什么不舒服,只是我瞧着恒哥哥最近总往侯府跑,今天还把前些日子圣上赐的那匹缎子也抱了去……” 林菁羽咬着唇停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才吞吞吐吐的小声道:“我听旁人说,侯府夫人前些日子才给小侯爷买了个绝色的瘦马,小侯爷宝贝的不得了……” 老夫人听到“瘦马”,脸色便有些不大自然,看着林菁羽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她身边的那个嬷嬷琢磨着老夫人的意思,脸上的假笑也淡了两分:“姑娘在哪儿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在这次只有老夫人和奴婢听见了,若是旁人知道了指不得要怎么说呢。姑娘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浑说了,那些个嘴里没个分寸的人……还是不要再多来往了吧。” 林菁羽也知道自己比行有些冒险,但是事关老夫人嫡亲的大孙子,怎么说她也不会坐视他沉迷美色,一定会去查那姑娘的底细。而只要老夫人去查了,就会发现薛恒不止一次的去找那“瘦马”,那时她就会想起林菁羽给上的眼药,以为是雨桐一直勾着薛恒。 到时候,就算雨桐被接回薛家,老夫人心里也依然会有芥蒂。薛太傅愚孝,薛夫人爱面子,只要老夫人还站在她这边,就不必怕被雨桐抢走自己的东西。 真好。 第327章 骨女·二十五 或许秋天真的有什么魔力,让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赶在了一起发生。比如说,那些蛮族又开始不安分,骚扰起了边境。朝堂上几个老家伙相互推诿,谁都不想同那些茹毛饮血的凶残份子对上。 小侯爷郁闷的灌了一口酒,对薛恒抱怨:“奶奶个熊,平时一个个凶的不行,论功的时候一个个和老子争的还以为他们有多能耐,这会儿倒是开始和老子谦让起来了!一群老不尊的蠢货、混账!” 薛恒皱着眉,也冷笑了一声:“毕竟他们都是些二皇子派的人,把你丢去了北边,他们也就少了一层威胁。” 更不要说,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就没有了什么风骨可说,年纪越大,越是畏惧死亡。因为畏惧,哪怕他们在时间的积淀后,各种战术烂熟于心,可他们依然会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那些蛮族最是凶狠,加上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打起来王朝并不占优势,那些个年纪大的将领们更加不愿意同他们交手。若是这些凶残的蛮族能够杀死小侯爷这个眼中钉的话,倒也不错。 太子的母族清高,从来不屑于钻营结队,唯二支持太子的就只有太傅和侯府,而他们都是看在二皇子母族的份上站在二皇子这边的,自然忌惮太子党里年纪轻轻便功勋显赫的小侯爷。 听说那些个蛮族有将手下败将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马上的风俗,若是小侯爷的脑袋被割下来的话,他就再也不能那么嚣张了吧? 只是,若是小侯爷死了,王朝损失一名大将,而他们又没有能力去护这一国安定……那么他们又哪里再有平稳安定的生活?又如何能像现在这样过着舒适奢华的日子? 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愚蠢至极。 “若是我不去的话,他们免不了要用这件事来说事,”小侯爷咬牙切齿的说着,却又感受到了一阵悲凉,“而且,他们贪生怕死不顾百姓,我却不能这样做。” 薛恒叹了口气,对小侯爷举杯示意:“平安回来。” 小侯爷大笑两声,也对薛恒举了举杯子:“你当小爷是什么人!回头等我把那蛮子都打回家去,拉上太子,小爷请你们喝最烈的烧刀子!” 三日后,小侯爷申请肃穆一身戎装,领着身后的兵,决绝的向着北边进发。 ---------- 雨桐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 小侯爷走的太急了,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安排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小侯爷才刚走两天,侯府夫人就忍不住来寻她的麻烦了。就算她非常清楚小侯爷走前可能留了薛恒来照顾雨桐,但是,别人的家事,薛恒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更不要说雨桐的身契还捏在夫人的手里,甚至算得上是个下仆。 而侯府夫人完全不怕惹怒薛恒,毕竟薛家和小侯爷交好,想来也不会支持她的儿子……就更没有讨好薛家公子的必要了。 小侯爷不在,侯府夫人想怎么折腾雨桐也都没有人会阻止。又一次雨桐在雨雪中体力不支倒下,也只得了夫人阴阳怪气的一句:“真真是金贵。” 第328章 骨女·二十六 雨桐发着烧,总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睛鼻子都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嘴里味道寡淡,难受的紧。 那天在雨雪里倒下后,过了好久才被夫人屋子里的丫鬟发现,夫人知道后还拖了一会儿才叫人把她带回屋子。之后夫人也没有给雨桐请个大夫来瞧瞧,连药材也是雨桐身边的小丫头拿了自己的体己钱偷偷去外边抓的。 小丫头受过雨桐恩惠,她家里出事,雨桐知道后大方的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还准许她回家去看看。这会儿雨桐被磋磨成这样,小丫头也不是什么白眼狼儿,见她烧的一天比一天重,赶忙拿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体己钱,托自己的兄长在外边买了药送进来。 可是雨桐好不容易退了烧,恢复了些意识,夫人那边就又开始来人叫她去夫人跟前服侍了。小丫头气不过同来的大丫鬟争了两句,却被狠狠打了两个巴掌。小丫头委屈巴巴,忽然就想起了总是来找雨桐的薛家公子。 薛恒最近也忙的头昏脑涨,一直都没能抽出空来看看雨桐,好不容易能稍微休息一下,却收到了雨桐被侯府夫人这样欺负的消息。 一时他也顾不得许多,看着天色还早,便去同太子借了太医一同去了侯府。 侯府夫人早防着他,早早的同门卫交代了,若是薛家的公子来了,可不能随便的放他进来。 “平时小侯爷在也就罢了,现在府里没有其他的什么男子,若是随随便便的就让薛公子进来了,旁人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闲话呢。” 薛恒听到这话冷笑了两声,直接拿出了小侯爷临走的时候交给他的令牌,有了这个令牌,他就可以命令侯府里所有的人。 那两个门卫见到令牌,对视一眼,纷纷退到了一边,让薛恒进门。 薛恒见到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雨桐,又听小丫头把最近侯府夫人做的事一件一件的说了,心里气极,险些就想直接把雨桐给带回家去。 但是还不行,他们还没有布置好,现在把雨桐接回来的话,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不说外边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就是家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林菁羽在,他不能在还没准备好前就把雨桐接回去。得要加快速度了,薛恒眼神暗了暗,心里做了决定。 侯府夫人看着薛恒在侯府里随意的进出,使唤侯府里的人,甚至完全把她当做空气忽视,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她动不了薛恒,但是小小的一个雨桐,她还是可以收拾的了的。 她就不信,薛恒能无时无刻的护着那个小贱蹄子! ---------- 雨桐这几日心里总有些不安,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果不其然,很快的,雨桐的小院子里就迎来了侯府夫人和一堆下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 薛恒本想留下两个家丁在雨桐这儿保护她,但是就算他有侯府的令牌,这里也终究不是他的家,他若是在这儿留了家丁反而更加容易落人话柄。 所以这会儿侯府夫人很轻易的就进到了雨桐的屋子。 “来人啊,给本夫人拿下这个不守妇道的贱蹄子!” 第329章 骨女·二十七 虽然侯府夫人这样说了,但是一时也没有其他的人动作。 薛恒手里拿着小侯爷的令牌,相当于小侯爷给了他很大的权利,让他能暂时替代自己做府里的决定,加上上次薛公子来的时候,就为了这雨桐姑娘打了夫人的脸,这会儿他们若是动了,之后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惩罚。 但是不动吧,侯府夫人毕竟是个主子,薛公子和小侯爷可以毫不在意的顶撞、无视夫人,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万万不能。 “怎么,本夫人都叫不动你们了?侯府可不养没用的东西,”侯府夫人看着这些下仆犹犹豫豫就是不动弹,心里头恼着,连眼神表情都变得阴恻恻的,“你们不听话,本夫人大可以打发了你们,换些勤快乖巧的来!” 那几个下仆咬牙,眼神里藏了点几乎可以忽略的愧疚的走向雨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小侯爷和薛公子都不在,他们这些人便得听着侯府夫人的话,等小侯爷回来问起来,他们也可以说是夫人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听。 而那边侯府夫人也得意的笑了笑,只要今天成功了,她总算能出口气。 “等等!”雨桐身边的小丫头站了出来,纤弱的小身板挡在了雨桐的面前,“你们凭什么说姑娘……说姑娘不守妇道!” 小丫头心里也有些怕,毕竟对方人多,又来势汹汹,雨桐这里留下服侍的也没几个和她们站在一起。而且,小丫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下仆,雨桐也算不上是个主子,她们根本没办法硬气起来。 万一、万一夫人要打骂、发卖她可怎么办?外头也没有其他什么比得上在侯府做工了,这里做事又轻松,拿的银子也多……小丫头这样想着,原本挡在雨桐身前的身子便瑟缩了一下,眼神也躲闪了起来。 雨桐微微一笑,眼睛里盛了些凉薄,但那抹笑却依然勾魂夺魄:“雨桐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竟然让夫人动这样大的肝火?” 但其实,在看到那人群后贼眉鼠眼、瑟瑟缩缩的陌生男子时,她心里便有了些数。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雨桐的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开始想着,自己是将计就计离开侯府和薛家,还是想着法子躲过这一劫,勉强维持自己的“清白”? 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大费苦心留着“清白”呢,明明那人已经消失了这样久,明明……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可能。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她也累了,便放纵一次,好好休息一下吧。 果然,侯府夫人让人把那男子推了出来,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淳儿才刚出征多久!你就不安于室,竟同旁人勾勾搭搭!若不是你房里还有个忠心的发现了,还不知道你要让淳儿受多少委屈!” 那男子也一下扑倒往雨桐这里爬过来,想抓住她的裤脚:“好妹妹,好妹妹你救救我!” “呵,”雨桐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语气凉的就像秋雨,“你……怎么不救救我?” 第330章 骨女·二十八 侯府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雨桐,心里恨着的同时还有些不受控制的慌乱。 “既然早就安排好了要收拾奴家,何不直接将奴家打死或是重新卖给牙婆?明明奴家的身契就在您手里,为什么还要费这样多的心思力气来演这样一场戏?”雨桐装作不懂的歪歪头,眨眼时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着遮去了眼底的嘲讽,“哎呀,奴家险些忘了,夫人还想着利用奴家抹黑小侯爷呢。” 侯府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她确实是想着给小侯爷添堵,顺便收拾了这个不听从她的小贱人。但是她又不敢太过直接的和小侯爷对上,演这场戏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台阶,到时候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她是有意收拾雨桐,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个对女性非常苛刻的时代,被冠上了“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女子,只有被休弃的下场。那些心狠些的人家,把女子送去浸猪笼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或者,还会有人在心里暗道声“好”呢。 “你是本夫人买回来的,”侯府夫人假装拿着帕子擦着不存在的眼泪,“猫猫狗狗养的久了还有感情呢,我也不忍心把你送去浸猪笼,但若这样轻易的就放了你,也说不过去。” 她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侯爷走得早,洋儿又还小,淳儿一个男人家也不会打理后院,这一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还得我来操心!你也莫要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侯府啊!” 雨桐却只是浅浅的笑,用一种近乎包容的样子来看侯府夫人做戏:“夫人这样说了,奴家若帮着夫人把戏做的完满些,全当还了夫人的,恩情。” 说罢,雨桐弱柳扶风的走到了一个护院面前,身姿摇曳。她柔弱的依进那护院的怀里,细腻的手在护院刚毅的脸颊上滑动,在看到护院的喉结躁动的滑动时,溢出了一阵银铃般清脆又撩人的笑。 雨桐知道的,这个护院可不简单,他可是夫人心爱的姘头呢。 “贱人!”侯府夫人咬着牙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却也没了心思再把戏做下去,“来人啊,把她给本夫人带下去!” 雨桐挑挑眉,对着那些走上来的仆人妖娆的笑,娇娇媚媚的嗲道:“哥哥们轻点儿,奴家怕疼呢。” 那些下仆有不少是年轻力壮的,见她这幅样子,又听了这样的话,脸烧的通红。 雨桐在那护院耳旁轻轻吹了一口气,感受到他身体猛的僵硬,便开心的笑着离开。她走到了侯府夫人身边,轻轻伏在她的耳边:“夫人,奴家这就走了,您……多多保重啊~” 希望……您不要自己把自己给作死啊。 侯府夫人将雨桐卖去了京中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里。 若是小侯爷心爱着雨桐,那么他定然不会坐视雨桐在那烟花之地同旁的男子暧昧,自然会想办法将她夺回来,而雨桐又被卖去了那最有名的楼里,她被小侯爷带走的事情也会被其他人知道,到时候小侯爷的名声也会受到损害;而他若是不爱雨桐……侯府夫人早就同那老鸨说好了,要给她找些特别的客人。 第331章 骨女·二十九 雨桐同那老鸨一起坐在狭窄的马车里,神态自然的任由老鸨打量,老鸨打量的时间久了,雨桐也会对着老鸨微微一笑。那老鸨“嘶”了一声,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雨桐看着老鸨眼中神色变幻,满意的一笑:“嬷嬷想必也知道……奴家原本是瘦马出身,是最‘贵’的那一个。” 雨桐眼波潋滟,说道“贵”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老鸨的眼神又变了变,她只听说了是家里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妾,要卖到她们那儿去教训教训。这些事情她们做的也不少,那些个权贵人家的主母也惯会用这样的手段收拾家里那些不安分的。 所以侯府夫人同她说要把雨桐卖到她们那儿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毕竟,不仅雨桐的相貌是一等一,好好调教的话能成为她的摇钱树。而且,侯府夫人可以说的上是“贱卖”了雨桐,不仅要价低,还另外给了她一些好处。 只是侯府夫人也没有同她说过雨桐居然会是瘦马出身,而且,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说谎的话,如果她真的是最优秀的那个的话……她能给她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侯府夫人所许诺的。 雨桐软软的靠在了老鸨的肩膀上,嘴角依然噙着笑意:“嬷嬷还不知道吧?小侯爷还没有碰过奴家呢。” 老鸨精神一震,清白的姑娘能卖出的价格远远高于那些个已经被开了脸的姑娘,而且雨桐是“瘦马”的出身,不需要她再多调教些什么……可以说,她这下赚翻了! “嬷嬷,”雨桐笑着撒娇,语气熟稔声音甜美,眼神里有恰到好处的崇拜和忐忑,“嬷嬷将那秦楼经营的这样好,一定很厉害吧,这样厉害的嬷嬷,想来也不会做些亏本的生意,对吧?” 这下嬷嬷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变,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动京城的花魁,现在也称得上是半老徐娘,她当年便是靠着那甜美的笑容俘获了一个又一个的裙下之臣。 “雨桐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以后雨桐姑娘就安心的在楼里待着,大家都是你的姐妹,都是一家人了,若是不介意,把我当做是妈妈也可以的。”凉秋妈妈亲昵的拧了拧雨桐的鼻子,这样道。 雨桐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凉秋妈妈愿意说出“一家人”,便是认同了她的价值,这样的话,她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 京中最华贵的那个秦楼里来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她神神秘秘的,每三日才会蒙着面出现给大家弹奏三两首曲子。她的琴艺很高超,连京中最厉害的那个琴师都亲自来听过,并且称赞认同了。 有不少纨绔子弟都心痒痒的想要一睹美人芳容,只是每次都被凉秋妈妈四两拨千斤的给绕开了。那些个公子们每次一到美人儿出台的日子,便早早的来了楼里,占上一个好位置,等着美人露面。 今日美人儿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随从抱着琴上台,而是自己抱了一个琵琶。 第332章 骨女·三十 美人依然是一片轻纱掩着面,素手按弦或是拨奏,赏心悦目。 她“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那琴声要如何形容才好呢?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这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让每一个到场的人都深陷其中,随着曲调的变化,愉悦、悲伤、落寞。等两曲结束后,众人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琴声中无法自拔,连台上的美人儿也都静静的坐在那儿,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 “好!”不知是谁先开始鼓掌,渐渐的大家都反应过来,大堂里不再安静,大家都纷纷开始叫好。 今夜之后,京中便更多了一位,一曲琵琶动京华的神秘美人。 ---------- 但是不管雨桐神神秘秘的闹出了什么名堂不说,至少薛恒好不容易又抽出了空,想再去看看她的时候,却晴天霹雳一样的知道了侯府夫人将她发卖了的消息。 “你把她卖到哪里去了!”薛恒咬牙切齿,赤红着眼睛看着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侯府夫人知道自己这样做势必会要面对薛恒和小侯爷的责问,却没有想过薛恒会这样惊慌生气。 莫不是……侯府夫人眸光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先是一惊,后又想到,这或许可以成为拿捏薛恒的把柄。 薛恒也捕捉到了侯府夫人那一瞬间亮了一下的眼睛,忽然就冷静了一些:“夏侯夫人,我敬爱为国捐躯的侯爷,不愿对他的家人失礼,但是……您万万不该触碰旁人不能触碰的底线。你毕竟……还有个没有长大的儿子,愿你好自为之。” 侯府夫人一惊,想到自己的尚且年幼的儿子,不由有些后悔这样快的就同夏侯淳和薛恒对上。 她太操之过急了。 薛恒匆匆离开了侯府,一路上一边揣测着侯府夫人的想法,一边推断她会把雨桐送到哪里去。 “持之,持之!”有人在身后呼唤薛恒,然后一把拉住他,勾住肩膀,“在想些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 “有些事情。”薛恒叹了口气,小侯爷走后,他光是帮着太子应付二皇子党的那些人便够累的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又出了事,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嘶——”那人衣冠华贵,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公子,“兄弟,那要不要一起去盼春楼放松放松?我和你说,那儿新来了个美人,神秘的紧……” 那人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倒豆子一样哗啦啦的把那美人儿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薛恒越听越心惊,吞了吞口水。 那个神秘的、勾住了大半个京城的人的美人儿……该不会,就是雨桐吧? 第333章 骨女·三十一 “哎哟喂,我的薛大公子,”凉秋妈妈一把拖住了薛恒的手臂,表情夸张,“不是不让您见,只是我们姑娘不大愿意见人,我们也不好强迫她不是……而且您瞅瞅,想见我们姑娘的,也不只您一个。” 薛恒额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从听说了盼春楼“神秘美人”的事情到走到盼春楼的这一路上,听到不少人都在谈论那个美人儿前些天的琵琶,等进了盼春楼更是不得了,一堆公子老爷的,都在嚷着要见那美人儿一眼。 “凉秋妈妈,”薛恒深吸一口气,但是那表情还是不大好,“你可知她是个什么身份?” 凉秋妈妈心里一顿,暗忖着她能是什么身份?不就是小侯爷的一个侍妾,惹怒了侯府夫人被发卖来了她这里?她转而又想到侯府夫人瞒了她不少事情,包括雨桐清白的身子、瘦马的出身,再多瞒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 这会儿她忽然就有些庆幸答应了雨桐,让她蒙着面卖艺,一来没有暴露容颜身份,二来,也没失了身子。 “妈妈,”雨桐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凉秋妈妈回头看去,却见她脸上遮着轻纱,倚在三楼的栏杆上向下看,“奴家同薛大人算得上是旧识,想来他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奴家说,您便让他上来吧。” 说罢,她便扭着腰肢,款款的走进了身后的走廊里。 盼春楼在京城中有那样响亮的名声也不是虚的,除了这里装修考究,各种摆设都独具匠心之外,各种费用也都高的吓人。这样高的费用下,能到这楼里来的,都是些权贵人家,偶尔一些满是铜臭味的商人进来过一次,却不会再进来第二次。 商人重利,这里的高消费首先便能让他们望而却步;而且,楼里那些权贵们的气质也足够让他们自惭形秽,更不要说,商人在王朝并没有什么地位,甚至是低贱的,许多人家宁愿去耕田,也不愿意做那商人。 为了让那些权贵们有更好的体验,盼春楼里的吃食茶水都是上好的佳品,各个精致美味,有不少饕餮客单单是为了这里的美食美酒流连忘返;楼里的姑娘们也都被好好的教养过,诗书音律皆有涉及,她们有的温柔小意、有的清冷若莲、有的活泼动人、也有的妩媚妖娆,让那些风流的公子老爷们心满意足。 盼春楼一共有四层楼,楼里参考了围楼的设计,二、三、四楼都只是一个环形,让人能在楼上看到楼下的人来人往。 第一层是大堂,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台子,有的时候会有姑娘在上边表演,或是请上个戏班子来唱上两段。台子周围环绕着放了十来张桌子,桌子的间隙也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第二层是些雅间,专门供给那些不喜欢吵闹、不愿被打扰的客人;三楼、四楼则是姑娘们自己住着的屋子,偶尔也会有恩客进到她们的屋子里去。 越往上边的地方所需求的价格也更高,而雨桐,则住在了花魁们才能住着的第四层。 第334章 骨女·三十二 凉秋妈妈领着薛恒上了四楼,拐进了一个走廊里,带他到了雨桐的门前。 这也是薛恒第一次上到盼春楼的四层,他往常同小侯爷他们一同来,也只是到二楼要个雅间,独自坐着品着茶、尝着美食,但是他也听小侯爷说过四楼是如何的华丽。 只是没想到,他到四层来,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来找自己妹妹来了。也算是,天意弄人吧。 “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什么么?”薛恒黑着脸看着揭下了面纱的雨桐,仔细听还能听出牙齿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 雨桐却是愣了一下,她当时也没想过要怎么同薛恒解释,或者说,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从薛恒找到她开始,她就已经不算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她有了更多的羁绊,让她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抽出空去找你,却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薛恒几乎是气的跳脚,和雨桐一模一样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角微微发红,“你知不知道听说你被卖进这里我有多担心!” 雨桐注意到薛恒的衣服不那么平顺,显然是路上走得急,带起了许多褶皱;他的鞋子上也染着许多的灰,束着的发也有些散了。雨桐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的竟然“噗嗤”笑了出来:“兄长,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薛恒先是想笑,在京中掀起那么大的风波也能算“好好儿”的?她在侯府他和小侯爷还能照顾着保护着,这会儿她到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又怎么能放心? 唉?等等,小陶刚才叫他……兄长? 薛恒傻傻的捂住胸口,心里扑通扑通的跳,那一刹那,他的身边仿佛春暖花开,像是置身花海,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原、原来,有个妹妹是这样的体验啊!薛恒突然就觉得自己前十多年快二十年都白过了,自己小时候怎么就这么混蛋,竟然让妹妹给丢了!混蛋! 雨桐看着薛恒这幅样子,弯了眼笑的单纯可爱,没有故作成熟的妩媚、没有别有目的的讨好。 薛恒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眉心:“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次便也算了,只是下次你再做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先同兄长说一声知道么?父亲和母亲那里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会儿我便先回去同他们商量一下……” “兄长,”雨桐抿抿唇,犹豫着打断了薛恒,“奴……我是说,我还不想回,回家。” 她“回家”一词说的非常的艰难,她甚至没办法想象出所谓的“家”是什么样子。幼年里的那些个场景早就变得模糊,曾经被迫被当做是“家”的,就只有那个把她教养成“瘦马”的地方。 而那里,除了良夜曾带给了她温暖,余下的,就只有看不清前路的黑暗。 “小陶……”薛恒有些难过,但是他看着雨桐纠结困惑的表情,嗓子干涩的像是渴了多日,喉结滑动却颓然的说不出话。 “小陶?”雨桐歪歪头,好奇的对薛恒眨眼。 第335章 骨女·三十三 “你不记得了?也是,”薛恒笑笑,这会儿也多了些翩翩公子的气度,“那时候你还小,父亲说希望你能陶冶一个高尚的情操,哪怕诗书读的不那么精,音律字画也不那么擅长,却也要有高尚的操守。所以,你的名字是薛陶。” 薛太傅一生最看重的就是那些“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哪怕女孩子不用像男子那样有学问,但是她们也一样要有高雅的气度,和风骨。 “那兄长的名字有什么讲究呢?”雨桐拖着下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兴味,“恒,是恒久的意思么?” “是持之以恒,”薛恒难得觉得轻松惬意,不用想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不用去费心思想着别人每句话里是不是都暗藏玄机,“父亲其实很会偷懒的,我的字就被他起做了持之。” 他撇着嘴角,一副很嫌弃薛太傅的样子,还装作可怜:“妹妹,你若不回来,家里就没人会护着我了。” 雨桐笑眯眯的看着他,并没有被他装可怜的攻势打动:“这不还有薛老夫人和薛夫人在么,哪里就没人护着兄长了?再怎么说,兄长也是薛家的嫡长子啊。” 雨桐还在被教养的时候,就被告诉了京中各个权贵富贾家里的情况,对薛家的事情也知道一二。 而薛恒听她还是生疏的唤母亲做“薛夫人”,心里有些无奈:“小陶,那……毕竟是你的家。你走失后,母亲常常睡不着觉,每日都要问上许多遍,小陶回来没有。” 雨桐低下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摆出了一副拒绝的姿态。 “罢了罢了,”薛恒也不想逼的太紧,“家里其他人都没事儿,只一个人你要小心,她是奶奶表亲家的小姐,叫做林菁羽,她有些心机也很讨奶奶的欢心……你多小心她一些。” 完了他还不放心,又认真的叮嘱了一下:“她可不是你不同她抢,她就会放过你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她知道了你的事情,说不准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知道么?” 雨桐乖巧的点了点头,有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提前下手将威胁的苗头掐断在摇篮里也是常有的。 “还有那些嚷着要见你的男人,”薛恒艰难的说着,脸色黑的像锅底,“你可别傻兮兮的信了他们的鬼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我们薛家支持的是太子,但是朝中更多的是二皇子的手下,你平时……也多小心。” 雨桐点点头,第一次没有觉得别人对自己絮絮叨叨会很烦,反而觉得有些窝心。 “还有啊……”薛恒还是不放心,他像是要把欠雨桐那么多年的关心爱护都补上,怎么都不能放下心。 “好啦,好啦,”雨桐有些头疼的推着薛恒的肩膀,“我不小了,我很厉害的!你不是还有事情呢么,快些走吧,走吧走吧。” 薛恒被妹妹退出了房门,懊恼的凶道:“薛小陶!” “哎呀!知道啦!” 第336章 骨女·三十四 林菁羽乖乖的坐在薛老夫人的身边,听着下人的汇报。 “这个小孽障!”老夫人听见薛恒又是去闹了侯府,又是去盼春楼的,气的拄着拐直敲地,“他父亲也不管管!这么多年书读下来,就是教他为个妓子……!” 老夫人气的头疼,话说一半便喘着气停下了,一旁的林菁羽忙赶上来抚着薛老夫人的背,帮着她顺气:“您别气,哥哥不是个没分寸的,他这样喜欢的姑娘,一定也是个好的,说不准就是有什么难处……” “是个好的!是个好的能让主母把她给发卖到那种地方去!”老夫人眼神狠厉,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慈爱的样子,“你也别为他们说话!你就是太会为别人考虑,我看那个小蹄子就不是个好的!” “奶奶,”林菁羽装作害羞的低了低头,倚靠进老夫人的怀里撒娇,“或者,哥哥只是在帮小侯爷照顾她呢?” “别说了,”老夫人一挥手,就想吩咐人去把薛恒给叫回来,“他父亲管不上他,我这个做奶奶的,总得帮着好好教教!省的到时候,我们这太傅府的名声都要给他丢了去!” 林菁羽表情一僵,还不能让老夫人把薛恒叫来对峙,到时候他就会知道老夫人是自己挑拨的,而老夫人若是知道了那个女子是自己的亲孙女,指不定会不会因为自己对她的误会而想要补偿…… 于是林菁羽慌忙的想要拦住老夫人:“奶奶,哥哥正是稀罕那姑娘的时候,您这样着急的把他给叫来让他远离那姑娘,不是要招哥哥误会您么!何况、何况,哪家的小公子没有个三妻四妾的……” “那也不能是个妓子!”老夫人觉得林菁羽的话有些道理,便冷静了一些,这个家说到底最后还是要薛恒掌家,她就算是奶奶,也终究隔了一代,没那么亲密,她也确实不能和他关系闹得太僵,于是稍微松了口,“算了,把他娘叫来吧,他总不能也不听他娘的话吧。” 而薛夫人在听到老夫人唤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大妙。 于是薛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了一只冰种玉镯,笑着塞进了来通报的嬷嬷手里:“嬷嬷,娘最近身体可还好?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发生?” 那嬷嬷用袖子遮了一下,收下了那只镯子:“最近表小姐去老夫人那儿去的勤,有表小姐陪老夫人说话,想来也没有多大的事儿。” 薛夫人心里有了数,收拾了一下仪表,便跟着嬷嬷去了老夫人那儿。 薛夫人到的时候,林菁羽正想要离开,看到薛夫人的时候还僵硬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她会来的这样快。 “哎哟,这不是菁羽么,”薛夫人才不会这样轻易的就如了她的愿,亲亲热热的揽住林菁羽,脸上带着笑,“我也是好久都没有见着你了,怎么也不去我那儿走走?害我想你想的紧。” 林菁羽表情有些许的僵硬,她勉强的笑道:“姨姨主持家里的事情就够忙的了,菁羽又怎么好意思总是去打扰您呢。若是姨姨不嫌弃,以后菁羽定然常去您那儿陪您。” 第337章 骨女·三十五 薛夫人也不多纠结在这件事上,放开了林菁羽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对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娘这样着急的唤媳妇儿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老夫人端着架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你是个厉害的,家里的事情你都做的很好。” 薛夫人笑,心里却一直思忖着老夫人这句话里的意思,最近她为了小陶的事情免不了忽略了一些旁的事,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对哪里不太满意? 薛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有些焦躁的林菁羽,轻轻皱了皱眉。 “奶、老夫人,”林菁羽有些僵硬的看着老夫人,她没有想过老夫人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平日里她明明都是一个疼爱小辈、慈祥和蔼的老人,“我就不多打扰您和夫人了……” 她要先找机会离开,不能这么快和薛夫人对峙。老夫人喜欢她没有多想为什么她一个深闺大姑娘会对薛恒去侯府见小侯爷姬妾的事情那样清楚,但一直不大喜欢她的薛夫人可不会不怀疑。 到时候如果薛夫人追究起来,她一样讨不到好,说不准还会在老夫人那留下点不好的映像。 “哎哟我的菁羽,”薛夫人见她急着离开,心里多少有了些底,语气有些怪,“姨姨同老夫人说话你做什么急着走,你看我这许久才见着你,怪想的,还有些体己话想同你一起说说呢。” 老夫人也点头:“确实,菁羽你也一起留下,晚点就在我这儿用膳。” 林菁羽背上的汗毛都悄悄的竖了起来,她虽还想要推拒,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她是万万不能再继续拒绝了,不然,岂不是在打老夫人的脸? 她废了那么多功夫才哄的老夫人喜欢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何况她在场也好,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应对。 林菁羽微微放了心,虽然心跳还是快的可怕,但是总算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大媳妇儿,”老夫人毕竟持家多年,该有的气势也还在,“家里事情再多,你也该多分些心思在恒儿的身上。” 薛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薛恒出了什么事,但是明明他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也只说了小陶的事情,并没有说他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老夫人见她有些怔愣,便冷哼了一声:“你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儿子也太不上心了些,你是不知道恒儿在外边做了什么,还是……想帮着他瞒着我这个老婆子?!若不是菁羽先发现了恒儿的不对劲,老婆子都不知道他竟然也学着去那些肮脏的地方!” 薛夫人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菁羽僵硬的脸。 林菁羽别说有多懊恼了,没想到这个难缠的老太婆居然这么快就把她给推了出来,于是林菁羽装作内疚的样子:“姨姨……我只是怕,怕恒哥哥他会被人伤害……” “菁羽真是个好孩子,”薛夫人做出感动的样子,“你这样关心恒儿,让恒儿知道,他也会很感动吧。” 第338章 骨女·三十六 林菁羽脸色轻松了一些,心里却更加紧张了,越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反而会藏着最要命的危机,别看薛夫人现在平平静静的,但她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又没人知晓。 “说到恒儿啊,”薛夫人斜了林菁羽一眼,而后温婉笑着对老夫人道,“也是妾身和老爷的错,我们和恒儿想给您个惊喜的,却没想到出了点岔子,怕您担心,这才给瞒了下来。” 老夫人听闻薛太傅也知道此事,皱了皱眉,心想莫不是那妓子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知道娘可还记得小陶?”薛夫人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发现她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生气,便继续道,“小侯爷先前来同恒儿说,找到了小陶,叫恒儿去瞧了,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她。” 薛夫人掏出帕子,轻轻擦着眼泪,声音哽咽:“我可怜的小陶,这么多年不知道在牙婆手下吃了多少苦,她哥哥找过去了,她都不敢认,恒儿说,小陶怕污了我们太傅府的名声,犹豫着不敢回来呢。” 老夫人怀疑的看了薛夫人一眼,她也知道,那些牙婆手里出来的“瘦马”,在卖出去前也都是当做大家小姐来教养的,都没怎么见过外男,也全是清白的身子。但是探子回来同她说的,说是那姑娘自己不检点,才被侯府夫人给赶了出来。 “娘也知道,谁家里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情,”薛夫人忽然变了表情,矜持高傲,还带着些不屑,“侯府夫人得了一个儿子,自然会觉得淳小子挡了她儿子的路,想要叫小陶帮着她收拾淳小子,结果淳小子先认出了小陶,这才没让侯府夫人得逞。” 薛夫人庆幸早就同小侯爷他们对过话,老夫人这里他们自然是不好有太多欺瞒的,那就稍微将事实修饰一下,努力把雨桐给摘出来。 剩下的事情也不用薛夫人多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这些事情也没少见少做,光是自己脑补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陶也是不想给家里添太多麻烦,就只能任由夏侯夫人糟蹋,”薛夫人声情并茂,咬牙切齿的说着,像是如果侯府夫人就在她面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咬她,“但那孩子聪明,同那老鸨说好了蒙着面卖艺,现在也还是清白的身子,旁的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老夫人神情稍霁,暗暗点头,虽然对自己孙女被卖做“瘦马”又被卖进盼春楼有些不舒服,但是也对她“识大体”知道为薛家考虑非常满意。 “恒儿说,”薛夫人收了收眼泪,有些自豪道,“小陶的琵琶,京中恐怕无人能及,连那些有名的乐师都赞不绝口。”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薛夫人坐到自己身边来:“你……再给我说说那个孩子。” 若说老夫人有多喜欢林菁羽,其实也没有。她膝下全是儿子,孙辈也只有小陶这一个女孩子,软软的、甜甜的、乖巧而可爱。 可是这样一个孙女被丢了,老夫人心里遗憾,便把自己的缺憾在林菁羽身上给补回来。 第339章 骨女·三十七 林菁羽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神色间有些颓然。 那边薛夫人正兴致勃勃的同老夫人说她从薛恒那里听来的雨桐的事情,时不时还会开心的笑出声来,但这笑声在林菁羽听来却像是在嘲笑她的白费心机。 不,她还没有彻底失败,她或许还有机会…… “不过啊,菁羽你是听谁说的,夏侯夫人送了个瘦马给淳小子的?”薛夫人同老夫人说的意犹未尽,转头看到了坐立不安的林菁羽,挑了眼角,“若是家里头的人,可不能随便姑息这些随便在公子小姐耳朵边浑说的。” 林菁羽僵硬着,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连眼神也有些涣散了:“我……也就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不、不记得到底是谁说的了。” “你呀,”薛夫人摇摇头,“你就是太过心软,要我说啊,那些个下人有什么好护着的,他们敢胡说,还不敢付出代价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当我们薛家是什么地方?” 偏偏老夫人也赞同:“确实,这样没规矩的可不能留着,万一坏了事,我们可没地方哭去。” 林菁羽心有不甘,方才薛夫人说的每一个字在她听来都像是在讽刺、警告她,提醒她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们看在老夫人还算喜欢她的份上才在把她当做个“表小姐”。但是“表”的终究是“表”的,永远不会像“亲”的那样亲密。 可是要她怎么甘心?她不要被人压下一头!明明,明明这么多年,她才是薛府里唯一一个小姐! “只是……”老夫人有些犹豫,“小陶那瘦马的出身说出去还是不大好,你和老爷有想过要怎么处理么?” 薛夫人叹了口气,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身体紧绷着的林菁羽:“老爷不想和您说,也是想着在事情都安排好前先不要声张,只是没有想到……还是媳妇儿没有处理好。” 老夫人听了也有些唏嘘,或许是林菁羽的错觉,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冷了一些。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拍拍薛夫人的手:“罢了罢了,那孩子想来是吃了不少苦了吧?我也老了,操不动那么多心了,少不得要你们多费费心思,早些把孩子给接回来。” 薛夫人红着眼眶点头,而后坚强的对着老夫人笑了一下才告退:“媳妇儿那里还有些事情没做完,便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瞧您。” 老夫人挥挥手,等薛夫人走远了,便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背上:“刘婆婆,你来替我按按吧。” 一旁的刘婆婆忙绕到了老夫人身后,熟练的帮她按摩放松,看着老夫人的神色放松了些后,抬头看了看尴尬的坐着的林菁羽,便附在了老夫人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于是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看了林菁羽一眼,叹了口气才道:“菁羽啊,我今儿有些累了,便不留你在我这儿用膳了,回头让王妈妈去同厨房说一声,给你多做点你喜欢吃的。” 林菁羽闻言忙起身告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340章 骨女·三十八 老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林菁羽的背影,手上摩挲着拐杖头上的一颗滚圆的玉球。她拍了拍刘婆婆的手,又一次叹了口气。刘婆婆收了手,低着头、敛着眉站到了老妇人的身后,她看着老夫人被一丝不苟的束起的花白头发,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刘婆婆啊,”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又开了口,打破了寂静,“我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看不清这些孩子在想些什么了。大的防着我,小的也想着要怎么利用我,怕不是真的嫌老婆子我活的太久了。” 刘婆婆是老夫人还未出阁时就陪在了她身旁的,陪她一起长大,陪她嫁进薛家,并且在老夫人提出可以放她自由让她嫁个好人家的时候,笑着嫁给了薛家的一个家生子,一直一直陪在了老夫人的身边,是老夫人的心腹、姐妹。 刘婆婆叹了口气,林菁羽小姐做的事情,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她没有做出损害薛家的事情,老夫人便随她去了,没有多说什么。 这次的事情也是,哪怕老夫人一开始当真在为薛恒的事情着急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等冷静下来想的时候,怎么着也能琢磨出些意味来,毕竟,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同家里那些个人斗过心机,而林菁羽也还年轻,哪里会是老夫人的对手?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老夫人稍稍思忖一会儿,便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林菁羽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了那是小陶吧? 老夫人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都说儿女是债,我也总算是体会到了,一天天的,每一个省心的。” --------- 薛夫人这边才从老夫人那里离开,一路上都带着得体端庄的微笑,但是一到了自己的院子,脸上的表情便跨了。 “那个小贱蹄子,”薛夫人气的直颤,“我还没腾出空收拾她呢,她就给我整出这么多事!” 薛夫人当初算得上是下嫁,她在花灯节上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薛太傅一见钟情,便想着法子嫁了过来,她的母亲是个厉害的,在她出嫁前好好儿的教了她许多,还亲自给她挑了几个忠心又很有能耐的丫头跟着。 这会儿,她身边跟着的一个正皱着眉,轻声请示:“夫人……林菁羽那边,要不要找人盯着?” 薛夫人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是得要叫些靠得住的人去盯着,别让她做出什么其他的麻烦的事情。” 忽然又想到了老夫人先前的态度,薛夫人更加心烦了两分:“娘那边,果然还是有些介意小陶曾经被当做瘦马养大。” “这些事儿也怪不得小陶小姐,老夫人会理解的,”服侍的嬷嬷给薛夫人沏了壶茶,安慰道,“毕竟也是老夫人的骨血,何况听恒少爷说的,小姐是个讨人喜欢的,想来老夫人也不会纠结太久。” 薛夫人抿了口茶,无力的对她笑笑:“但愿吧……只是小陶似乎也还不想回来……” 嬷嬷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夫人才好。 只希望,小姐早些想通了,回到家里来。 第341章 骨女·三十九 雨桐有些不自在的坐着,时不时的低下头来拨弄自己垂在脸侧的头发。 她这会儿正在京中的一家茶楼的雅间里,面前是放了一套茶具和几碟茶点的小矮桌。雨桐跪坐在桌前,出乎意料的有些紧张。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雨桐甚至想要起身离开。 前些天,薛恒一脸疲惫的来找她说话,还带了薛夫人的话来,说是想要见见雨桐,就约在了这家茶楼里。这家茶楼很受京中权贵们的欢迎,不仅茶足够的好足够的香,各种服务也足够的好。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不管是老板还是小厮,都绝对不会窥探这里客人们的隐私,所以那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的,都喜欢来这里,要上一个雅间,说些、做些隐秘的事情。 所以在薛家安排好一切,将雨桐接回来之前,为了不出什么意外反而害了薛家和雨桐,便只能约在这里见面。雨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禁不住薛恒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被磨的不行了,才答应了来同薛夫人见面。 这会儿却又有些后悔了。 雨桐叹了口气,软软的趴在了桌子上,手指拨弄着精致小巧的瓷杯。她一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个该被成为“母亲”的薛夫人,旁的不说,她会的也只有讨好别人,通过各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或许她能做戏让薛夫人满意欢喜,但是那终究不是亲情,让实为母女的二人相处起来尴尬又别扭。 别的母女都是怎么相处的呢?雨桐想起来的路上,透过车帘看到的在娘亲身边撒娇任性想要一串糖葫芦的羊角辫小姑娘,心里哀嚎了一声,她可做不出来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精致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穿着考究,发髻一丝不苟,妆容也很精致,走动间步摇上坠下的珠链轻轻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雨桐和薛夫人眼神相撞,两人都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薛夫人才笑了一下,仪态万方的坐在了雨桐对面:“若不是知道,我险些便要以为是见着年轻些时候的自己了。” 雨桐愣了一下,也抿着唇笑了一下。她的眉眼同薛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是雨桐的嘴唇却薄薄的,不似薛夫人那样有饱满的唇珠。 薛夫人见她兴致不高,也没有什么终于见到亲生母亲后的激动喜悦,心里有些落寞。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其实,雨桐很擅长讨人欢心,哪怕是装出来的,她也能笑眯眯的同旁人亲亲热热的……只是,这次,她甚至都不想在薛夫人面前“演”。 “小陶……”薛夫人先没能忍住,开了口。 但是雨桐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动作熟练的为薛夫人煮了一壶茶,推到了薛夫人的面前。 或许是雨桐拒绝的有些明显,薛夫人总觉得喝进嘴里的茶,比以往每次喝到的都要苦涩,连那回甘都不大明显了。 “夫人,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第342章 骨女·四十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被带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因为不听话,想要逃走,被打晕送到了一个特别的小屋子里,屋子里有漂亮的衣服,有可爱的玩偶,有美味的食物,却没有母亲。”雨桐缓缓的说着,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低哑,讲起故事来意外的有种感染力。 薛夫人听着这个开头,心里就有些隐隐的预感,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的疼。 “小女孩哭着闹着,想要自己的母亲,然后那个屋子里的婆婆们便会打她骂她饿她,把她关进更加漆黑可怕的小屋子里,那间小屋子阴暗潮湿,狭窄的空间在小女孩慢慢长大后都只够她抱着膝盖坐着。” 雨桐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自己亲手将伤口扒开,久违的痛似乎并没有以前那样剧烈难忍。 “每到夜里,小女孩睡不着,红着眼睛想着家,想着家里那些算不得亲密的家人,每天都同自己说,你再加油,忍耐一段时间,父亲母亲就会来接她了,”雨桐扯扯嘴角,笑了一下,“可是没有。” 薛夫人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眼睛红红的,唇瓣微微颤抖。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的难过。连当初刚知道女儿失踪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像有人攥着她的脖子又拿了刀子一下一下的在她心上划下。 “那里的生活算不上好,若是不够听话,等着她们的就只有折磨。女孩就在无尽的期待和等待里,慢慢地、一点点的失望,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过,有关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事情。” 雨桐舒出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肩膀放松了下来。她再看向薛夫人的时候,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平静。她对着薛夫人微笑,优雅的又为薛夫人斟满了茶,一举一动都像是画那样赏心悦目。 “小陶……”薛夫人哽咽着想要拉住她的手,“你就真的不能,不愿意原谅我们么?” 雨桐摇了摇头,在薛夫人的泪眼中道:“奴家从不曾怪过任何一个人,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薛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却又哭着笑了。 原来有的事情,一旦亏欠了,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补偿了。 雨桐看着她的样子,眼里有些内疚。她一直都知道,薛家想要补偿她,但是,这种想要补偿她的心态却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爱她,而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好让他们自己不那么内疚。 而雨桐却拒绝了他们的补偿,这样,薛家人的心里将永远没有办法安宁。 雨桐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原来,自己也远没有自己说的那样洒脱。 ---------- “喂,你在看什么?”茶楼对面的街道上有两位锦衣公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其中的一个公子紧紧盯着从茶楼里走出来的人,像是没有听到身旁的人问了什么。 “哎哎哎,你理理我啊!”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公子见好友一言不发的追上了一辆马车,抱怨了一句后,也追了上去。 第343章 骨女·四十一 凉秋妈妈最近看雨桐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在雨桐困惑的扭头对她眨了眨眼后,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脸。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雨桐竟然会是薛太傅家的小姐啊!同家里闹了矛盾跑出来,怎么劝都不愿意回去,非要赖在她这里……什么的,让凉秋妈妈非常的有压力。 雨桐那里也纳闷呢,那天薛夫人笑着对她说:“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和你爹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你回来,但是……偶尔的话,也让我们见见你吧?你爹听说我今天要来见你,还吃醋了哦?” 而后雨桐就又回到了盼春楼,这里的生活很惬意自在,虽然也有看不惯她给她使绊子的姑娘,但是当初牙婆们也教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而楼里的姐妹有不少都是普通的出身被卖了来,所以她们的那些小手段在雨桐面前根本不够看。 有的时候,那些姑娘的手段太过幼稚可爱,雨桐甚至会忍不住去调戏她们几句。看着那些个小姑娘脸红彤彤,含羞带怯的瞪她,不由多感叹两声还是女孩子可爱。 本来凉秋妈妈就因为雨桐帮她赚足了客人和钱,对她就很体贴很好,但是最近她明明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凉秋妈妈却对她越来越好了。好的让雨桐有些怀疑凉秋妈妈是不是爱上了她。 楼里的姑娘都有那么一两个服侍的小丫鬟,雨桐也有,叫做莺歌。莺歌一开始被雨桐打趣或是被她抚摸脸颊、拥抱,都会害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现在也已经慢慢地习惯了雨桐的做派,能够面不改色的应对雨桐了。 所以莺歌推开门,看到雨桐衣衫不整的趴在软塌上的时候,也只是冷着脸自顾自的开始做事。 雨桐嘟了嘟嘴,姿势撩人的点了点自己殷红的唇,撒娇道:“小莺歌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明明不久之前还会脸红呢,现在居然,居然开始忽视奴家了,嘤嘤嘤,是奴家不好看了,还是你在外边有其他小姐姐了?” 莺歌身子一抖,手里端着的果子咕噜噜的滚了几颗在地上。 雨桐见状开心的笑了,本就松松的披在身上的外袍从肩膀处滑落,更加的诱惑、更加的风情万种。 莺歌对自己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就是色”,然后木着脸看向雨桐:“姑娘,该准备今晚的表演了。” 雨桐翻了个身,有些孩子气的背对着莺歌。 “姑娘,该梳妆了。”莺歌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拿了一只梳子到了雨桐的面前,有些幸灾乐祸,“逃避是没有用的!” 说来也有意思,明明雨桐比起其他姑娘已经轻松很多了,只需要隔三差五的出来蒙上面表演一两曲就可以了,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轻松了,竟让她养出了些懒病,连这难得的表演都懒得再去。 雨桐挣扎着爬起来,眼中似乎闪着水光,又因为是才睡醒没多久的缘故,脸上还有些嫣红,明艳动人。 等莺歌帮着她收拾好,雨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了方才的散漫,变得充满魅力、美艳销魂。 第344章 骨女·四十二 雨桐抱着琴坐在了台子上,台下还有雅间里有不少客人在起哄,说是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更有甚者,已经嚷出了她多少钱一夜,说是要进到她的屋子里去同她好好儿的度过良宵。 那些个人的叫声让凉秋妈妈出了一身冷汗,只能陪着笑支吾着打发那些来问她雨桐身价的人。一边要保下雨桐不让她被那些个登徒子给揩了油,一边又要小心应付不得罪那些个权贵公子。 雨桐只是暧昧的笑了笑,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和风情,看的不少定力不足的公子少爷一阵热血沸腾。 雨桐正在调试弦音,不经意的抬头,目光对上了二楼雅间的一个人。 那个人的目光深邃,看向她的眼神却那样的熟悉,带着她渴求已久的温暖,还有那遗失了的悸动和眷恋。 雨桐愣了一下,连手里正在做的事情都忘记了,眼角滑落了一滴泪,落在手上,湿润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赶忙继续试音,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本来想要演奏一首《凤求凰》,但是等她的手抚上了琴弦,《广陵散》的曲调却不自觉的流出。 这是,良夜最喜欢的曲调,曾经为了学习这首曲子,雨桐下了大功夫,争取让每一个音符都最完美。 《广陵散》同雨桐常弹奏的那些缠绵的曲调不同,它激昂慷慨,仿佛能从中听出戈矛杀伐战斗气氛,在场的权贵们曾经也都有些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怀,而这些报复,都在这样的一支曲子里重新被唤醒。 他们仿佛已经不在这个美人环绕的花丛,而是置身于那金戈铁马的战场,在振奋人心的战鼓声中,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紧盯着对面的敌人,只要主帅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前去,将敌人击退。 正声开始后,曲调的起伏变化越发激烈,众人的心情也随着曲调的不断变化而变化着。 等后续也结束了,众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雨桐怔怔的望着琴,似乎还在那曲子里没有能够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曲子,明明在良夜离开后,她就再也不曾弹起,怎么会在今夜不自觉的就…… 雨桐抬头又望向先前的那个人,他眼里有怀念、喜悦,还有浅浅的抱怨和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雨桐今晚的心跳异常的快。她顾不及谢幕,在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起了琴有些慌张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抹倩影让人遐思。 雨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琴放在架子上后,做到了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因为蒙面的关系,她上台前只会稍微描个眉,用口脂染上些唇色,而不会用胭脂给脸颊上妆。 可这会儿,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甚至有些发烫。她拿着冰凉的梳子贴上自己的脸颊,喟叹出声。 “姑娘,”莺歌拧着眉进来,“外头有个叫良夜的公子说想要见你,嬷嬷让我来问问……” “你说他叫什么?!” 第345章 骨女·四十三 雨桐提着裙子跑到了衣柜前,猛地拉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了一条精致的襦裙,放在了身上笔划。她满意的换上了喜欢的裙子,又跑去了门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雨桐直起身子,来回走了两圈,又去了梳妆台前,拿起了扣放着的铜镜,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她是不是要再上些胭脂?这个发髻好像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胖,或者她该放下一缕头发挡一挡? 门外有了动静,莺歌声音严肃:“公子,请往这里来,姑娘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你了。” 雨桐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赶忙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后,端庄的坐在了桌前,头微微低着,露出了一截诱人的脖颈。莺歌的声音之后没了别人的声音,这是不是、是不是更加说明了,就是他? 门被推开又合上,莺歌早早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雨桐和良夜两个人。雨桐悄悄打量着身长玉立的良夜,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变得好高,肩膀也更加宽阔了。他还是很安静,那双让她悸动的眼睛正盯着她,让她的心跳的飞快。他变得更加的帅气,比曾经要更加的成熟稳重,让人想要倚靠。 “你是……你是良夜么?”雨桐仰着精致的脸,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也在打着颤,思绪也纷乱成团,“你,你这么多年都……不,不对,你还记得我么?我,我是……” “雨桐,”良夜的声音很清亮,和雨桐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那种磁性低沉的声音都不一样,“我很想你。” 雨桐一直觉得自己少了一些感情,比如说,她一直不能很好地感受、理解别人的感情,对她来说,有很多表情都是刻意的做出来的。但是这次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良夜只淡淡的这样一句话,就让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良夜抚上她的脸颊,有些粗糙的手在她的眼角轻轻蹭了蹭,将她的眼泪揩去。 “怎么哭了?”良夜拉住雨桐的手,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不高兴看见我么?” 雨桐哽咽着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只漏出了断断续续的哭音。 ---------- 雨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其间,莺歌听到哭声还闯了进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雨桐给劝了出去;和良夜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哥也想来凑凑热闹,却被忠诚的莺歌给拦在了外边怎么都不肯放进来。 雨桐眼角鼻头、还有脸颊上都红彤彤的,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良夜一眼,才又注意到了什么东西:“良夜,你能说话了?” 她惊讶的看着良夜,还带着由衷的喜悦。曾经她也曾悄悄的为良夜难过过,也想过,如果良夜有一天能发出声音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比想象中还要好听许多呢。雨桐有些脸红的想着。 “恩,之前因为一些原因,用哑巴的身份能活的更久一些。”良夜摸摸她的头发,老实答道。 雨桐怔怔的看着他,莫明就有些心疼。 第346章 骨女·四十四 薛恒听说有个男子进了雨桐的屋子,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他听到后简直是怒发冲冠,怒气冲冲,恨不能马上冲到雨桐面前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可是和盼春楼的凉秋妈妈说过雨桐的身份,若不是雨桐自己同意让那人进屋,凉秋妈妈是绝对不会轻易放人上去的。所以说——是小陶那个不省心的小丫头自己把那人放上去的! 薛恒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最后直接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了幕僚,自己匆匆的赶去了盼春楼。 薛恒一路上帮雨桐想了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让自己太过生气一会儿吓到雨桐。但是等他推开门,见到雨桐丝毫没有形象,完全不介意的躺在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大腿上,亲昵的同他说话,还给他喂糕点的样子,险些像是要像个炮仗一样当场炸开来。 “咦?兄长你来了?”雨桐本来正在同良夜说笑,坐起了身子要同他打闹,却见到了站在门口脸色漆黑的薛恒,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这样不好。 良夜也回头看向薛恒,然后挑挑眉等着雨桐来解释。只是雨桐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自觉,只是从地上爬起来,袅袅娜娜的走向了薛恒,莫明有些心虚的抱住了薛恒的胳膊撒娇。 “那是谁?恩?别以为撒撒娇就能糊弄过去!”薛恒恶狠狠的捏了捏她的脸,“这件事我先给瞒下来了没让父亲母亲知道,你要是不能说服我……哼哼,你等着瞧!” 雨桐吐吐舌头:“兄长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薛恒头疼的看向了良夜,但是这下却被吓到了。先前他沉浸在怒火里没有怎么在意这个拐走自家妹妹的登徒子是什么样、是谁,但是等认出来后,却起了一身冷汗。 京中最近有一个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建立了起来,几乎只在两年里,就占有了整个王朝大半的财富。这个势力背后的主人不明,但是他们发展的太过迅速,让太子和二皇子都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久前的国宴,王朝试探着对他们发起了邀请,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不想良夜真的带着雨夜楼的牌子来了。 良夜的势力和他现在的家产都让他无比的抢手,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铆足了劲儿想要拉拢他。 薛恒头疼了,不知道自家妹妹究竟是怎么搭上了这么个老爷。这下好了,他本来还想硬气一些将屋子里的人赶出去,现在,却是开始踌躇了起来。 “良夜,我还没同你说吧?这是我的兄长,他叫做薛恒,”雨桐又回到了良夜的身边,姿态依赖,叫一旁看着的薛恒不由的有些吃味,“亲生的哥哥,他来找我了哦。” 良夜闻言宠溺的摸了摸雨桐披散的发,然后对着薛恒点了点头。 薛恒叹了口气:“小陶,你还没同我介绍这位……公子呢。” 雨桐眨眨眼,有些俏皮的道:“对哦,兄长,这是我的夫婿,我非他不嫁。” 第347章 骨女·四十五 雨桐这句话一出,薛恒的表情挂不住了,良夜的脸上倒是全然的欣喜。 薛恒挣扎着对良夜笑:“小陶喜欢胡闹瞎说,公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雨桐不太开心的对他做了个鬼脸,被狠狠的瞪了一下后,哼哼唧唧的坐到了桌边自顾自的吃起了点心。 “不会,”良夜开了口,语气像四月的春风,能让无数的花蕾为之绽放,“桐桐说的不错,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薛恒表情瞬间扭曲了,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妹妹,好不容易才能靠近妹妹被她接受,却要面对妹妹已经被其他家的混蛋小子给勾搭走了的事实。 偏偏为了太子殿下,为了薛家,他还不能多说什么!最主要的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还是今天才决定了要在一起?而且、莫不是……他妹妹先提出的嫁人?! 薛恒深呼吸,觉得可能是自己打开门的方式不太对,于是他僵硬的走出了门,“啪”的把门给合上后,又“刷拉”一下重新打开了门。雨桐愣愣的看着薛恒,有些不解,还有些担心。 咦?头好像有点晕……雨桐揉了揉眉心,轻轻摇了摇头。良夜走到她身边,环住了她。雨桐仰头想看看他,眼前却一黑,头剧烈的痛,让她身子一软,倒在了良夜的怀里。 良夜忙抱住她,皱着眉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眼中盈着担心:“桐桐?桐桐你还好么?” 薛恒也来不及多纠结雨桐要嫁人的事情,三两步走到雨桐面前看着她。 雨桐稍微缓了一会儿,勉强的勾起了一抹笑:“我没事的,大概是昨夜没怎么睡好,今天有些没有精神。” “要不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良夜拧着眉,将雨桐抱着去了床上,“我们也不多吵你,你好好歇一会儿。” 雨桐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嘴角的笑却依然撩人:“昨夜忽然见着你太开心了,便没怎么睡好,一会儿休息一下便是了,你们不用那么担心的,还更不用小题大做的去请大夫了。” 薛恒还是不太放心:“等你醒了,还是去看一下吧?不然,我们都不太放心。” “你们好烦啊,”雨桐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咽下了险些要涌上喉咙的血腥味,“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还是说……你们想留在这里,做些什么?” 薛恒头疼的摇了摇头,拍拍良夜的肩:“走吧,我们去外边说。” 良夜替雨桐掖了掖被角,然后对薛恒点了点头,一起出去了。 雨桐把脸陷进被子里,悄悄擦去眼角的眼泪。 ---------- 良夜和薛恒忽然找不到雨桐了,凉秋妈妈和莺歌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见了,明明在消失前都同原来没有任何的区别,偶尔调戏调戏莺歌,同楼里的姐妹们说说笑笑,却忽然找不到人了。 没过多久,良夜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里用熟悉的笔迹写下了一首诗。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第348章 欢喜·一 雨桐有一个执念,她不想就这样离开人世,明明,明明她才同良夜再次相遇,明明他们的婚礼已经在筹备了,明明……他们难得的两情相悦,可是她却不能等到同心上人拜堂、不能陪着良夜百年。 于是,这抹无法消散的执念支撑着她,让她依附在自己的白骨之上,重新行走在人间。好在她在书画上也颇有心得,可以画得出自己生前的模样,虽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回到良夜的身边,却也能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哪怕他不知道,她一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一直等到他生命将要结束,雨桐才有了些许的胆子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坐在了他的床边,看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睛,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桐桐,这么多年,我还是等到了你,”良夜面容苍老,笑容却如释重负,“我们来生,不要再玩捉迷藏了,好不好?我怕自己找不到你,会害怕。” 等他合了眼,她便先来了这里,等着良夜。 “只愿来生……我们还能再相遇相知相爱,不会有今世这样多的坎坷……如果我还有轮回的话。” 崔珏神秘的笑了笑,揶揄的看了孟清辉一眼:“这点事情……孟大人应该能很快的解决吧?” 孟清辉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吃下了手里的糕点:“我会传信给琉璃他们……还有事,先走了。” ---------- 孟清辉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身边是坐立不安的承音,还有一脸严肃的景行。景行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家妹妹住着的地方居然会有其他的男性在,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妹妹对那个小鲛人没有什么绮念。 承音吞了吞口水,有些被景行的威压吓到了,尴尬的低着头盯着自己棉拖鞋上的兔耳朵。 琉璃倒是已经习惯了面前的画面,神态自若的为他们都端上了茶水和糕点:“平日里主子和我都会去学校上课,承音公子会做些录音的工作,虽然帮二公子做了身份,但是二公子想做些什么工作呢?” 景行也没有纠结多久,他在来到现世之前就考虑过,他擅长的东西在这个现世不太适用……但是他又不大想靠着妹妹来养,怎么说,都该是他来养着自己的妹妹才对! “我准备先去试试做武打替身,顺便用些空余时间多学些东西……然后再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孟清辉点点头,景行这样的安排也好,一边在那些古装剧里做做武打替身,一边熟悉一下这里的生活方式,等差不多了再决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最近的日子,真平和啊——”孟清辉伸了个懒腰,刚这样说了一句,就收到了孟婆庄那里传来的消息。 “大人大人——”一只小巧的千纸鹤传出了璎珞的声音,“你快回来!庄子要被烧了——啊快住手快住手!啊啊晴好姐姐你快帮忙灭火啊……糟了药田——” 孟清辉一脸懵的听着纸鹤里的兵荒马乱,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等她缓过神来,赶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奔向那扇门。 哪来的小崽子居然敢在她的地盘撒野?!还烧她药田?最好别让她逮到! 第349章 欢喜·二 “那个小混蛋居然敢在我这里撒野?!”孟清辉飞快的回了孟婆庄,这次她没有好好儿的等着渡船,直接腾云飞了回去。远远地还在半空,她就看到了庄子里有些地方已经变得焦黑。 孟清辉一直都有个小毛病,如果她那段时间很累、又没有休息好的话,她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暴躁,耐心也会变得非常的差。比如说这会儿,她急慌慌的落了地,直接用了神识找到了那个不熟悉的身影,将那人提了起来。 橙黄色袍子的小姑娘扑腾着想要从看不见的、把她提了起来的“手”里逃出去,却还是被提到了孟清辉的面前。 孟清辉阴森着脸,冷笑着道:“我当时谁,原来是个才破壳没多久的小凰鸟。” 寻欢不高兴的嘟着嘴,装作凶恶的瞪着孟清辉,嘴里不停的对孟清辉嚷嚷:“才破壳又怎么样!就、就算我才破壳,也能烧了你这个破地方!” 孟清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冷着脸用捆仙绳把寻欢给捆了起来丢给璎珞,然后快步往药田的方向走去:“你把她的法力能封的封,我去看看药田怎么样了。” 璎珞忙接住了被丢来的、被捆的像蚕宝宝一样的寻欢,眨了眨眼跟了上去:“晴好姐姐挽救的及时,大部分的药都被救了下来,药田的损失不大。只是发药汤的茶棚还有熬汤的地方都被烧毁了,还有一些往生的魂灵也受了伤。” 孟清辉见药田确实没有多大的事,各种灵药灵草都充满生机……等等?那块田怎么了?怎么像被鸡给啄了? “啊,主子,”璎珞提溜着寻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孟清辉的黑脸,“这个也是,恩,这位凤凰小姐做的……” 璎珞怀里已经化为了原形的寻欢理直气壮道:“这些草不就是给人吃的么!我吃你点草怎么了!” 孟清辉冷眼看着寻欢一副“能让我堂堂一只凤凰吃你的草是你们的幸运”的表情,有些反感。 “哟,这还是个七彩凤凰呢,”孟清辉幽幽的说,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叫人毛骨悚然,“倒也省的我特意去找了,什么凤凰血啊、尾羽啊、骨肉啊……恰好,我都很需要呢。” 果然,寻欢立马炸了毛,孟清辉眼疾手快的打了一个印过去,让寻欢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边滑稽的张张合合她的嘴,一边怒视着孟清辉。 “哪家来的熊孩子,一身毛病,看把你给惯的,”孟清辉心情不美好,连带着说话也变得有些毒舌,“璎珞,把人给看好了,以后就让她和你一起照料药田,看顾茶棚。” 寻欢满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就算孟清辉这样说了,她不做这些人又能耐她何? 孟清辉回眸嫣然一笑:“如果这个小混蛋敢怠工或者打其他坏主意,直接拔毛放血。恰好我也有许多娘没有尝过凤凰肉的味道了。” 璎珞眼睛一亮,抱着寻欢的手一紧,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寻欢不知道为什么,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第350章 欢喜·三 孟清辉揉揉眉心,头疼的看着面前的崔珏和躲在崔珏身后的亡灵。下边还站着昂着下巴的寻欢,和满脸尴尬的璎珞。寻欢满脸的桀骜,甚至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瞪着孟清辉和崔珏。 孟清辉眉毛一挑,有些烦躁:“说说,什么情况?” 寻欢想要开口,孟清辉一个眼神飞过去,语气严厉:“你给我闭嘴,我要听他先说。” 崔珏也很头疼,这不知道是这周的第多少次了,自从寻欢被迫在茶棚给那些个魂灵发放茶汤,就不断地传出她把其他魂灵给打了、她掀了茶棚等一系列的“事故”,直接导致,他这些日子来孟婆庄的次数,都快赶上前半年这么久他来这里的次数了。 说实话,崔珏自认为自己的涵养还算不错,对待熊孩子什么的也比孟清辉更加有耐心,但是这次,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把寻欢绑起来抽了。他活的也不算短了,各式各样的人也见了不少,但是对寻欢这样的熊孩子,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魂灵哆哆嗦嗦的告诉孟清辉,他不过是说了句小姑娘的羽衣很好看,就莫名其妙的被糊了一脸汤,还被胖揍了一顿:“大、大人,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啊!小的生前就是个裁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璎珞站在寻欢的身后,叹了口气对孟清辉点了点头,示意她这个魂灵说的没有错。 孟清辉深吸一口气,递给了琉璃一个眼神,示意她把这个魂灵带走安抚后送他往生,自己则复杂的看着寻欢:“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自己多大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凤凰的血脉很了不起么?” 寻欢挺了挺胸,有些不屑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那小样子似乎就是在说,凤凰血脉就是了不起。 “如果是以前的话,凤凰确实了不起,”崔珏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只是现在,能修炼涅盘成凤凰的羽族,也不是没有。就算你是纯种的七彩凤凰……在旁人眼中也不过多了些炼药炼器的价值。” “何况你还这么弱,”孟清辉嫌弃的看了眼满脸不服气的寻欢,毫不留情的又补上了一刀,“没有靠山、没有实力,你血统再纯粹、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寻欢被她这样一番话打击的有些丧气,但是她依然骄傲的昂着头:“我总有一天,会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厉害的!” “可是你现在依然还只是个没用又没礼貌,盛气凌人惹人厌烦,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小朋友。”孟清辉冷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呷着茶,“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地碾死你。” 孟清辉说话间,崔珏已经放出了自己的威压,空旷的厅堂里,只有寻欢一人捂着胸口脸色发青,似乎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崔珏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文官,若论实力的话,我可能还比不过璎珞姑娘。” 寻欢脸色难看,还想多说什么,却被孟清辉的眼神吓了回来。 漆黑的眼瞳,却闪过了嗜血可怖的红光。 第351章 欢喜·四 寻欢被关了禁闭,每天都只能跟在孟清辉身边,不可以说话,没有行动自由,一切只能顺着孟清辉的心意去做。 这日,孟清辉正逗弄着蛋宝,拿着一只阴梳一下一下的帮蛋宝将九条大尾巴上的毛都梳顺了。蛋宝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寻欢则是撇撇嘴,似乎有些嫌弃蛋宝。 明明他这九尾天狐也是个神兽,怎么就这么自甘堕落,竟然窝在别人的怀里被撸的这么舒服……她,她才没有嫉妒呢!对,她是尊贵的凰鸟,和这个狐狸才不一样! 蛋宝懒懒的翻了个身子,撒娇一样的对孟清辉叫了一声,将自己的肚子翻给孟清辉,似乎是想要她挠挠的样子。 这个时候,琳琅抱着一个小孩子来了。孟清辉很喜欢琳琅爽朗的性格,琳琅也亲近孟清辉,加上琳琅和烛九阴的婚事也是孟清辉帮着操办的,两人渐渐地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琳琅怀里的小孩脑袋上顶着一对小小的龙角,眼睛也是金黄灿烂的龙瞳。他小小年纪,表情有些严肃,他长得和烛九阴很像,但申请却更像他的“爷爷”烛龙。小孩的小手拽着自家娘亲的衣襟,时不时还会摸摸自己的小角。 琳琅无奈又宠溺的把他的手拉下来,点点他的鼻子:“烛小曦,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去碰你的角。” “可是,”烛曦小朋友有些委屈的撇撇嘴,“角角痒……” 孟清辉抱着蛋宝迎了上去,好奇的看着满脸认真的宝宝,然后握着蛋宝的爪子碰了碰烛曦白白的、肉嘟嘟的脸,压着嗓子做出甜甜软软的声音:“烛小曦你好呀,我叫雪辞,小名叫蛋宝!” 烛曦出生后就一直和父亲烛九阴还有母亲琳琅一起待在“时之境”,父亲身体似乎不太好,母亲担心他,就只会偶尔带着他来清辉姐姐这里玩,但是清辉姐姐这里也都是些大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蛋宝。 “雪辞你好,”烛曦奶声奶气,却故作老成道,“我是烛曦,小名、小名……我没有小名。” 蛋宝用湿润的鼻子点点烛曦的手,似乎是在安慰他。烛曦试探着伸出了手,摸了两把蛋宝柔软的绒毛。 孟清辉和琳琅都把怀里的小家伙放了下去,让他们自己玩去。两个小家伙也有缘分,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去。 孟清辉看着烛曦,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他和烛龙很像。” 烛曦的曦,是晨曦的曦。他们都希望,烛曦他是他们新的希望,希望他就像清晨的阳关那样,温柔的照亮所有的灰暗。 琳琅看着自己的儿子,眉眼温柔。忽然,她扭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寻欢,好奇的问:“这位姑娘是……?” 寻欢正羡慕的看着无忧无虑的蛋宝和烛曦,心里有些羡慕还有些说不出的落寞,听琳琅提起她,忙收起了其他的表情,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从而忽视了孟清辉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352章 欢喜·五 寻欢觉得孟清辉这几天有些奇怪。那天琳琅和烛曦来后,两个小孩子瞬间成了好兄弟,等到了琳琅要走的时候,烛曦还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抱着蛋宝,而向来不喜欢同人亲近的蛋宝也没有拒绝,乖乖的窝在了烛曦的怀里。 孟清辉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笑着对琳琅道:“烛小曦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一起玩,你倒不如把他放在我这里玩几天,过些日子再来接他回去。” 琳琅想想自己小的时候,再看看儿子不舍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心疼,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温柔道:“那烛小曦你要答应娘,要乖乖的,不要给你清辉姐姐添麻烦……想娘亲了,娘就来接你。” 烛小曦的眼睛亮了,又有些犹豫。他虽然舍不得小伙伴,但是也不太舍得离开娘亲。小孩子抽了抽鼻子,忽然想起自家不靠谱的爹常常同自己说的“你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总是缠着你娘,你要学会独立”,便坚定了眼神。 “娘,我会很乖的!”小烛曦认真的看着琳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给清辉姐姐添麻烦的!” 琳琅亲亲烛曦,然后带着不舍、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寻欢脚尖点着脚尖,轻轻的磨蹭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那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你们三个年纪差不多,我也不要你们都陪着我这么个老家伙了,”孟清辉默默的把寻欢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有了打算,“这些日子你们便一起玩吧,只是不要在庄子里闹出太大的动静。” 寻欢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孟清辉居然同意让她和烛曦还有蛋宝玩? 不不不,不对,她才没有想要和他们玩呢,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凤凰了,才不要和这两个幼稚的小孩子玩呢。 “对了寻欢,”孟清辉没有看向她,“你是大姐姐,多照顾他们一些。” 但是寻欢很快就发现,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不管是蛋宝还是烛曦,他们都成熟乖巧的不可思议,有的时候甚至会主动去帮着璎珞给那些亡灵发放茶汤。 “爹爹和娘亲都是说过,”烛曦满脸认真,“清辉姐姐这里的工作非常的重要,那些魂灵只有喝了汤才能去往生,否则,就要灰飞烟灭,从此消失在天地间的。” 小狐狸蛋宝听着烛曦的话,也甩了甩尾巴点点头赞同。 “清辉姐姐这里的汤,都是用很珍贵的药材来熬制的,喝了汤,那些魂灵能忘却烦恼,然后从容无憾的往生。” 寻欢低着头,想起被自己毁掉的那些药材,想到被自己打伤的魂灵,想到被自己浪费的茶汤。很多事情孟清辉并没有和她说,而她也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的,仗着自己小,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 蛋宝从从容容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看了一眼有些沮丧后悔的寻欢,忽然开了口:“娘亲从来没有怪过你。” 蛋宝看的很明白,从一开始,孟清辉就没有怪过寻欢。她知道寻欢只是个没有人教导的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了些,但是也没有犯下大错。让她帮着做事,也只是希望她知道,自己要为自己所做、所说的一切负责。 孟清辉从来都只是希望,他们能健康健全的、开心的长大。 第353章 欢喜·六 孟清辉有些难过。 原因就在于,她当儿子养着宠着的蛋宝小朋友,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他的小伙伴说的,而不是对她qwqq。 “娘亲,”蛋宝窝在孟清辉的怀里,舔了舔爪子又用头蹭了蹭孟清辉,奶声奶气,“晚上,我可不可以和烛小曦一起睡?我们说好了要互相讲故事。” 孟清辉给小狐狸挠了挠下巴,听着蛋宝叫自己娘亲,心里复杂的有一种欣慰和满足,却同时又含着些失落,自己的崽崽,没养多久,就要丢下老母亲和小伙伴们跑了。 “蛋宝宝准备给烛小曦讲什么故事?”璎珞好奇的问,说实话,刚听见蛋宝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还有些被吓到了,但是习惯了以后……这么可爱的小主子,当然是宠宠宠啊!好吃的有,好玩的有!蛋宝宝想要什么都有! 蛋宝抖抖耳朵,一本正经:“我要给烛小曦他们讲,娘亲和爹爹在末世的故事!” “他们?”孟清辉纠结了一下,“寻欢也去?” “爹爹?!”璎珞眼睛一亮,捕捉到了不得了的消息,有些促狭的看向孟清辉,见她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心里的小人捏起了拳头,身后有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她们万年单身的主子终于脱单了嘛! 蛋宝团成了一个白团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起了瞌睡。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他又和烛小曦他们玩闹了大半天,有些累了。 烛小曦和寻欢有些期盼的看着纠结的孟清辉,心里有些忐忑。 “真是,一群小冤家,”孟清辉看着怀里眯着眼,时不时甩甩尾巴的蛋宝,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有些紧张的寻欢和烛曦,“你们晚上可不能闹腾的太晚,虽说你们还小,却也不能总这样随心所欲的玩耍,明早我还要你们早起的,知道吗?” 孟婆庄里还有阴司的藏书阁里都有不少好东西,无论是修炼的功法或是其他的典籍书册,都是旁人求而不得的好东西,再加上,她也好,庄子里的其他人也罢,随意拎出来一个,都是很好的老师。 毕竟也活了那么多年了,哪能没点本事,不然说出去多丢人啊。 真要让这几个小家伙这样浪费时间,倒不如让他们一起修炼,相互督促,共同进步。 几个小家伙都开心的答应了,还认真的说他们不会玩的太晚,明天一定早早起来。寻欢呢,她也很开心孟清辉能同意她和他们一起玩,她比烛曦和蛋宝都大,也听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在担心孟清辉会不会不让她一起去玩呢。 孟清辉轻轻一瞟,也不多说什么,这几个都是小孩子呢,哪儿就有那么多讲究避讳了。 烛曦和蛋宝一起先跑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寻欢也想跟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留了下来,鼓着腮帮子,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不要太得意哦?我才不是想和你道歉呢,也、也没有想谢谢你……”寻欢撇过脸,眼睛却不停的瞄着孟清辉,“所、所以,我才不会说呢!” 第354章 欢喜·七 “噗,”寻欢说完后,就提着裙子匆匆跑走了,在门边还险些被门槛绊倒,璎珞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是个口不对心的孩子呢。” 孟清辉也好笑的摇了摇头,她还以为寻欢想说什么呢,原来只是想和她道歉啊,也不算熊的彻底,还有救。 “说起来,她们今天上午还来帮我工作了呢,”璎珞笑眯眯的同孟清辉说,“寻欢也做的特别认真卖力,我娘都说我了,说我不晓得心疼他们,尽把事情丢给几个孩子。” 璎珞的娘亲阿茕和爹爹顾骁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看着她长大,心里一直有些遗憾,这会儿庄子里多了几个半大的孩子,阿茕的母爱全都溢到了寻欢他们身上,寒虚问暖,几乎要把璎珞和顾骁都抛在脑后,把三个孩子捧在手心里。 虽然璎珞不至于因为这个吃醋,但是顾骁却是实打实的黑了好几天的脸。 “璎珞,”孟清辉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认真的拉住了璎珞的手,仔细的叮嘱,“你晚上记得在他们旁边的厢房稍微盯着些,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事情,要是他们没注意时间,你想个办法提醒一下……” 璎珞愣了一下,她方才看孟清辉一脸严肃,以为她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还在纠结三个孩子晚上一起睡的事情。 “对了,回头让琉璃他们把屋子里有些危险的东西都给收起来,桌角什么的,都裹上棉布……”孟清辉心里有些忧愁,她总觉得不放心,老是害怕他们碰着磕着,“不行,我还是自己去看着……” 璎珞有些无奈,以前,孟清辉就是孟婆庄的小祖宗,现在…… ---------- 几个小祖宗晚上倒是没让人太担心,非常有好有爱的度过了他们人生中第一个“好友座谈会”,然后早早的,就纷纷睡下了。 孟清辉去看他们的时候,三个小家伙早就睡得香甜,于是她给他们掖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小家伙们早早地醒了,精神抖擞的站在了孟清辉的门前。 “我们要不要进去叫清辉姐姐?”烛小曦等了一刻钟,有些踌躇的问。 “不用,娘亲要是没睡好的话,我们反而容易遭殃。”小狐狸蛋宝抖了抖耳朵,阻止他。 “那……我们就在外边这么等着?”寻欢也有些迟疑,说要他们早起的是孟清辉,这次,会不会是什么考验? “不要想太多,”蛋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娘亲一会儿就会挣扎着起来。不过她可能会赖会儿床,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孟清辉在他们到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听到了蛋宝的话,心里像是中了四五只箭。 于是她裹着被子,默默的翻了个身。 等她收拾好出了门,三个小家伙都已经吃完早饭,在帮着琉璃熬茶汤。 孟清辉吃完了精致的早餐,让几个孩子跟着她去了她的书房。书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景行、谢央,顾骁也在。 “从今天开始……”孟清辉清清嗓子,“你们要开始学习了。” 第355章 欢喜·八 景行教导他们体术,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再到各种功夫;游迢和谢央给他们当夫子,给他们讲“仁、义、礼、智、信”,还有各种有用有趣的知识;顾骁生前是大将军,在排兵布阵上颇有心得。 而孟清辉,作为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妖怪”,又极有可能是这世间仅剩的唯一的“魔”,她见过的的各种法术、印术数不胜数,加上成为孟婆后,她也学了些药理,虽不至于妙手回春,但是普通的伤病甚至是毒,她都能解决。 三个小家伙也知道书房里的这些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心里都有些激动,蛋宝的尾巴甩来甩去,烛曦也忘记了去摸摸自己的小角,而寻欢更是激动的脸颊通红,看向孟清辉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带着些亲近。 “很辛苦哦,”孟清辉笑眯眯的道,“不说别人,至少顾骁将军的脾气就不是很好。” 顾骁噎了一下,他脾气确实不好,但是就这么被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他还不能怼回去的感觉,也确实不太好。而且……他想起自家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对烛曦几个好点,别板着脸,心里更是一阵憋屈。 一旁的景行也有些纠结,蛋宝算得上是他的外甥(大概),他平日里就很宠着小狐狸,昨晚妹妹来找他要他给三个小家伙做师父的时候还特意揪着他的耳朵让他狠一点不要太好说话。但是,他看到自家小外甥雪白软萌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家妹妹小的时候,虽然蛋宝比小幺幺要沉稳许多、性格也更加高冷,但是他以前是妹控,现在、现在是外甥控。qwqqq 景行心里苦,但是景行不说。 唯一,不对唯二没有什么纠结担心的大概就是有过教书育人经历的游迢和谢央了,游迢还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大家教的都是非常基础简单的东西,用孟清辉的话来说:“你们还小,教你们这些,一是让你们有更广的选择,能找到自己喜欢、适合自己的东西,二也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以后遇见什么也好应对。” 寻欢学的快,她破壳的时候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留在蛋壳和蛋液里的凤凰的传承也让她比烛曦多了一些优势。而蛋宝,他早早的就接触过这些,跟着再学一遍也是巩固基础加上……给另外两个“激励”。 期间,虚弱的快成一条长蛇的烛九阴和琳琅一起来接烛曦回去,但是烛九阴远远地看着认真听课的烛曦,摸了摸下巴,一声不吭的又带着琳琅回去了,没过多久托人送了本他自己写的《龙的自我修养》来,让孟清辉给烛曦。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孟清辉偶尔回来教教他们,偶尔带他们去现世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等吴怡怡她们都进了高三,烛曦他们在孟婆庄里也已经待了百年。 烛曦长成了半大的少年,寻欢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而蛋宝……也从一只小团狐狸,变成了一只大团狐狸。 第356章 欢喜·九 孟清辉有些忧郁,撑着下巴问璎珞:“你说,这么久了,蛋宝怎么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样子?明明他的灵力也很充沛……” 璎珞也有些奇怪,按理说,九尾天狐生下来就能化作人形,蛋宝毫无疑问是九尾天狐,不知道什么原因会在孟清辉的芥子空间里出现,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也才一直还是狐狸团子的样子。 不过这么久了,按理说,蛋宝体内的灵力也足够他化形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一直保持着狐狸的样子。 “不知道蛋宝宝要是长大的话,会长什么样呢?”璎珞歪着头似乎是在想像蛋宝人形的样子。 “九尾天狐一族,每一个都长得俊美非凡,远远、远远的,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俊美。”孟清辉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像是在追忆怀念,又像是有些悲伤,最后只余下浅浅的一声叹息。 ---------- 烛曦、寻欢还有蛋宝学的差不多了,孟清辉也觉得再接下去他们可以接触更深层的一些的东西,便让他们三人各自选择。 烛曦选择回到“时之境”,跟着他的父亲烛九阴学习,也是想要“子承父业”;寻欢她虽然还是有些口不对心,但是很明显的依赖着孟清辉,一边跟着崔珏谢央他们学着各种策略经营,一边帮着给魂灵派发茶汤;而蛋宝,蛋宝一直跟在孟清辉的身边,和她学习她所擅长的各种术法。 “你这选择倒是有趣,”崔珏打趣这个曾经让自己有些苦恼的少女,“怎么不去学那些厉害的术法之类的?” 寻欢骄傲的昂着头:“我们凤凰一族传承里的功法已经足够厉害,我需要的是,那些传承之外的、厉害的东西。” 崔珏好笑的揉了揉寻欢的脑袋,心里却在盘算着为她寻一个同族的凤凰来指导、引导她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同她说,只是笑了笑,用一种长辈的口吻:“凤凰的功法再厉害,也不能疏于练习哦。” 寻欢脸有些红,鼓了鼓腮帮子从崔珏的手下逃开,不怎么凶恶的瞪了崔珏一眼:“我当然知道啊!才不会松懈呢!” 崔珏摇摇头,看着寻欢红着脸往孟婆庄的方向跑回去,自己开始思量着要去哪里找一个凤凰来。 寻欢偶尔也会去“时之境”看看烛曦,同他聊聊自己最近的近况。说来也有意思,明明寻欢和蛋宝相处的机会更多一些,但她却同烛曦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透露,原先寻欢和蛋宝的关系也很好,但是自从某一天,寻欢见到蛋宝优雅又享受的吃掉了三只鸡后,就慢慢地疏远了蛋宝。而蛋宝天性又有些凉薄,也没有再主动去找寻欢修补关系。 然后两人就这样生分了。 但其实寻欢自己也知道,除了蛋宝吃鸡的那件事,她心里一直有些嫉妒蛋宝,嫉妒他可以叫着孟清辉娘亲,正大光明的被她宠爱,对她撒娇。 这次寻欢也一如既往的去了“时之境”找烛曦。 第357章 欢喜·十 “时之境”。 寻欢其实也不能进到“时之境”里边去,为了不发生烛龙之前的事情,烛九阴特意请孟清辉和几位判官一起在“时之境”外边下了禁制,除了有烛龙血脉的还有他们的伴侣,其余的人,都不得入内。 为了以防万一,烛九阴还另外定了一条规矩,他的血脉,也就是烛曦和烛曦的后代,此生此世,无论男女,都只能有一个伴侣,他们和他们的伴侣,若是有一方想要背叛另外一方,便会受到神魂反噬的惩罚。 反噬他们神魂的,就是“时之境”的禁制,被反噬的神魂全都会被用来强化这个禁制,让“时之境”的禁制更加的坚固。 寻欢来到禁制外,轻轻扣了扣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墙,并输进去了一丝自己的气息。 好一会儿,琳琅才露了面,她面露疲惫,面色也有些苍白,见到寻欢后也反常的没有直接迎她进去,而是自己出了禁制。 寻欢有些奇怪,她将手里孟清辉托她带来给烛九阴的东西交给了琳琅,然后有些担心的问:“琳琅姨,出了什么事么?” 琳琅眼皮耷拉了一下,避开了寻欢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就像是她的胸口沉了一块大石头,让她难以呼吸。琳琅的性格最是飒爽,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出现,至少,在寻欢的记忆里琳琅一直是帅气的笑着的。 寻欢抿抿唇,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是她也只能对琳琅笑:“琳琅姨,有什么事,尽管来同我们说啊!” 说完,寻欢就化作了彩凤在禁制上方盘旋了两圈,一声清亮的啼鸣后,飞向了孟婆庄。凤凰向来是祥瑞的象征,寻欢虽然没有在自己的传承里看到相关的依据,但是听说琳琅姨原来也是现世的凡人,想来也会知道一些这样的传说。 希望,她能给琳琅姨带去一些安慰吧。 琳琅看着空中那只华美的彩凤,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她匆忙的擦了擦,又回了禁制里。 ---------- 寻欢回去的时候,孟清辉也恰好回到了庄子里,正在药田检查药草的涨势。承音也难得的来了孟婆庄,他是纯净的鲛人,阴界的气氛会让他感觉到不太舒服,所以他很少会到孟婆庄来,寻欢也只在孟清辉难得带他们去现世的时候见过承音一两次。 孟清辉奇怪的看了寻欢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同烛小曦他们多说会儿话?” 寻欢摇摇头,蹲在了药田埂上:“清辉姐姐,琳琅姨好像有些不对劲,脸色很差也没什么精神。我只在外边同她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孟清辉接过承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闻言也皱眉:“烛小曦呢,你也没见着他?” 寻欢摇摇头,双眸放空。 孟清辉垂头想了一会儿,唤了蛋宝来:“我去烛九阴那儿看看,你们在庄子里呆着,顺便让琉璃他们加强一下庄子里的防备……然后,寻欢你辛苦些去崔珏那儿一趟,同他说一声。” 第358章 欢喜·十一 孟清辉心里有些不安,能让琳琅不对劲的除了烛九阴就是烛曦。烛九阴是她千年来的朋友,烛曦算得上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管是哪个出事了,她也不好受。 “娘亲,”蛋宝感觉到了孟清辉的不平静,轻唤了一声,“烛九阴叔叔和烛小曦都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着急。” 孟清辉敷衍一样的点了点头,但那眉头还是皱的紧紧的。蛋宝见状,跑了两步变成了一只狐狸团子扑进了孟清辉的怀里,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孟清辉的脖子。孟清辉摸了一把蛋宝的毛毛,注意力被分走了一些后,心里也没那么烦躁了。 等她飞奔到了“时之境”,试图联系烛九阴和琳琅的时候,却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孟清辉当初下禁制的时候就和烛九阴商量过了,为了以防万一,她和魏征崔珏手里是留了后门的。孟清辉匆匆的打开了当初留下的那个后门,进到了“时之境”的内部。 时之境没有天空,它的穹顶是一大片的星辰。孟清辉和蛋宝降落在一座宅邸前,这还是烛九阴为了琳琅和烛曦托人建造的,她四下打量了一会儿,却半天也没有见到人。于是孟清辉放出了神识,编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搜寻。 终于,她在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三人,只是……有一抹的气息,非常的、非常的,虚弱。 孟清辉顾不得更多,直接闪去了感受到的烛九阴的位置,然后就看到了一条巨大的紫色的龙被金色的线捆住,不断地挣扎。烛九阴和琳琅站在一边,烛九阴捂着胸口穿着粗气,琳琅泪眼朦胧,同烛九阴说着什么。 那条狂躁的紫龙似乎是感受到了多出来的一人一狐,猛地扭头朝他们这里望了过来,鼻孔不断地出着气,一口龙息就喷向了孟清辉。 蛋宝的身形猛的变大,甩着九条燃着火焰的大尾巴,一口咬住了紫龙的身子。紫龙嚎叫了一声,扭头回去要咬蛋宝,蛋宝跳开,龇着牙冲着紫龙低低的嘶嚎,背上的毛都炸了开来。 “蛋宝,回来。”孟清辉认出了这条紫龙是烛曦,随手一个印记打出去,毫不留情的将那条狂躁的紫龙给压制住。 烛九阴松了一口气,有些抱歉的看向孟清辉:“抱歉,又劳你操心。” “我觉得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孟清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扯过了烛九阴的手给他把了下脉,发现他似乎又虚弱了很多,再看向被压在印术下不断扑腾的紫色巨龙,“烛小曦怎么回事?” 烛九阴咳了两声,看向烛曦的眼神有些阴翳:“被烛龙的心魔钻了个空子。” 孟清辉悚然一惊,没有想到那么久过去了,这件事居然还有后续。 当初烛龙将琳琅四散的魂魄收集起来的时候,没注意让狡猾多端的烛龙心魔留了一抹神识在琳琅的魂魄里。当琳琅怀上了烛小曦后,他又顺势进了烛曦的身体里。随着烛曦不断地成长强大,烛龙心魔也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第359章 欢喜·十二 烛九阴有些懊恼,烛曦出生就是半人形,烛九阴也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烛曦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从小就被烛九阴和琳琅教导的很好,再加上他在游迢和谢央那里树立了良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要说烛龙心魔残留的神识了,就连一丝丝的恶念烛九阴都没有在烛曦身上感受到过。 孟清辉深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烛龙心魔,呵,还真的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琳琅也擦了擦眼泪,眼神也难得的变得凶狠。 “千百年前,他叫我同琳琅生死相离,”烛九阴满身的煞气,那双金黄的龙瞳让人望而生畏,“现在,他竟敢对我的孩子出手,就算我现在确实虚弱了不少,比不了当年,但是……就算拼却一切,我都要叫他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 孟清辉松了松指骨:“算我一个吧?怎么说,烛小曦是我家蛋宝的好基友,又算得上是我一手带大的学生,怎么说,也不能叫他被人给欺负了去。” 蛋宝抖了抖耳朵,低下头去用自己的爪爪洗脸。他这会儿又变回了正常的大小,乖乖巧巧的坐在一边,看着几个大人说话,他无意间扭头,注意到了烛曦的一样,忙叫孟清辉:“娘亲!你看小曦……” 孟清辉和烛九阴赶忙望了过去,却看到了烛曦的身子微微发着红光,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来一样。孟清辉和烛九阴对视一眼,双双出了手,磅礴的威压倾泻而出,孟清辉的手直直抓向烛曦的天灵穴,将一抹黑气给抓进了手里。 孟清辉出手的时候,因为情况有些紧急顾不了许多,难免会伤到烛曦。巨大的紫龙不断的用尾巴抽打,发出了一阵阵的哀嚎。琳琅心里一紧,几次想要去阻止,却又被烛九阴拦了下来。 “这里放心的交给清辉吧。”烛九阴虽然也很担心、很心疼,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他们不能因为心疼就去打扰孟清辉。琳琅不是不明事理的,便只能担忧的站在原地,焦急的望着孟清辉和烛曦。 那边孟清辉揪着一缕黑气往外扯,好不容易将它扯了出来,却同时撤出了一丝丝的荧光。 ——那是烛曦的神识和魂魄。 随着黑气的离开,烛曦龙身上的紫色慢慢的消去,变成了月华一样漂亮的银白色。接着,烛曦化作了人身,少年的脸色苍白,双眸紧紧的闭着。他的气息有些微弱,但是还算平静。 琳琅微微松了口气,和蛋宝一起守在了烛曦的身边。烛九阴和孟清辉在努力的想要将那黑气同荧光分开,可他们一边要防着黑气逃走,一边又要小心着不能伤着烛曦的神魂,偏偏那黑气缠的又紧,就算是孟清辉都有些束手无策。 “烛龙!烛九阴!”那黑气里传出了烛龙心魔不甘心的、阴恻恻的声音,“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不会的!” 孟清辉眼皮一跳,手里飞快的结印。 说时迟,那时快,黑气猛地炸裂开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第360章 欢喜·十三 烛龙心魔确确实实的,灰飞烟灭了。但是,被他带出的烛曦的那抹神魂也不知道被炸去了哪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崔珏带着寻欢也到了,他拧着眉看着这里的一片狼藉,烛九阴和琳琅守在烛曦的身边,蛋宝则依偎在孟清辉的身边,担心的看着她。崔珏快步走到了孟清辉身边,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甚至都溢出了一丝血迹。 崔珏赶忙送了一丝灵力进孟清辉的身体,发现她体内的能量不停暴动,不断的撞击她的筋脉,便一点点的帮着她梳理恢复。 孟清辉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现在烛小曦的事情比较重要。” 孟清辉在崔珏和寻欢的扶持下,走到了烛曦的身边坐下,点了点烛曦的额心:“不用太担心,烛小曦的神魂没有事。” 烛九阴和琳琅惊喜的抬头,看到孟清辉灰白的脸色的时候都有些歉疚。 “我方才给他的神魂下了印,能稍微护着他一些,只是事情太过突然,没有能把他拽回来,”孟清辉稍稍喘了口气,继续道,“现在,小曦的神魂应该是散落到了什么地方,得要有人去找回来……” 孟清辉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马上就结了印去护着烛曦,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没顾得上自己,被那黑气的爆炸给伤着了。 “我去吧!”寻欢主动出现,“龙凤原本是同族,本就有些感应,我和烛小曦又很熟悉,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琳琅有些不放心,怎么说寻欢也是个小孩子,他们不知道烛曦的神魂落在了哪里,会不会落在什么危险的地方,所以她其实不太想让寻欢去冒险。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出了事,她一点也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也遇见危险。 “烛龙叔叔和琳琅姨要护着时之境,崔珏叔叔要忙着阴司的事情,清辉姐姐也很忙,就连雪辞也难得有空闲,”寻欢说着,忽然就脸红了一下,撇过脸去,“只,只是因为你们都没有空我才要去的,才不是我担心烛小曦呢!” 说实话,孟清辉和崔珏也有些不放心,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孟清辉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掏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是空间戒指、这是九转轮回丹,这是防御法器,这是攻击符咒,这是阵旗……” 孟清辉一样一样的往那个空间戒指里塞,之后甚至又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这里边是鲜花饼、糕团、饴糖……” 寻欢有些哭笑不得:“清辉姐姐,够了、够了……” 孟清辉好不容易收了手,崔珏又顶了上来:“小欢,这个链子你拿着,遇到危险就捏碎上边的玉石,我会去救你……” 然后是琳琅和烛九阴,他们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把自己能想到的、寻欢可能会需要的东西都想方设法的塞给她。 寻欢看着自己怀里堆的东西,心里头暖暖的,于是她吸吸鼻子:“我很厉害的,才不需要这些呢!才、才没有很开心哦!” 第361章 欢喜·十四 寻欢走前,孟清辉给了她一盏小月灯:“烛小曦的神魂上有我留下的印记,这盏小月灯你拿着,它能给你指引方向。等你找到了烛小曦,便想办法让他自愿进入这盏小月灯里,再把他带回来。” 那盏小月灯是一盏用藤条编成的,藤条上还开着三两朵可爱的小花朵。藤条里露出了些许的萤光,温柔的、虚幻的、不可捉摸的萤光,就像是那虚无缥缈的月光,柔和而美丽。 寻欢收好了小月灯,跑了几步又停下了步子,踌躇着望向孟清辉:“清辉姐姐,我……能抱抱你么?” 孟清辉有些诧异的望向她,然后温婉笑着张开手臂,接住了扑进她怀里的寻欢。 寻欢把头埋在孟清辉的怀里,手臂紧紧的环着她,眼角漏出了点点的泪光。清辉姐姐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她安心,就像曾经待在凤凰蛋里的那种安心安定的感觉。 于是她附在了孟清辉耳边轻语,不让旁边其他的人听见。 “清辉姐姐,我超喜欢你的。再见啦,等着我带着烛小曦一起回啦看你呀。” ---------- 寻欢提着小月灯,顺着小月灯灯光的指引一路出了阴界,到了一个水秀山清的地方。寻欢在这里搭了个巢暂时住了下来,一点点的搜寻着烛小曦的踪迹。 她抚摸过了每一片叶子和花朵,蹲下把玩过每一颗石子,靠近观察过每一个动物,人、器皿,所有她都细细的找过了,才不得不沮丧的承认,或许烛小曦只是在这里停留过,留下了浓厚的气味,才让她来到了这里。 小月灯又指引着她到了一个很破败的小村,这里寸草不生,甚至鬼气森森。寻欢想起烛九阴他们给他们三人说过的旧事,猜测这里会不会就是烛九阴发现烛龙心魔的地方。 想到烛龙心魔,寻欢默默的捏紧了拳头。魔这种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害死了烛龙不够,伤了烛九阴又对他的儿子下了手。 寻欢在这里在这里待了没多久,便又去了其他的地方。那是一个有很多门生的门派,寻欢捏了诀将自己藏了起来,然后托着腮在窗边看那师父交学生武功。那些小萝卜头像模像样的蹬着腿挥着胳膊,有些可爱。 只可惜,烛小曦依然不在这里,寻欢也不知道小月灯为什么会带着她来到这里——直到听到了“琳琅”。 寻欢久寻不见,渐渐的有些疲惫。她偶尔躺在床上,疲惫的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看着大亮的天光还有陌生的屋顶,她也会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哪,或是……她真的能找到烛小曦么? 寻欢一路走,一路做了不少事。她偶尔也会遇见那些个恶鬼坏妖,她在打败那些恶鬼坏妖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变强,慢慢地,她长高了、也变黑了一些,她手里握着一把铁扇,神色也褪去了天真幼稚,变得成熟。 寻欢扎着高高的马尾,用一根简单的梧桐木的簪子做了装饰,橙红的衣裙看起来热烈又有些俏皮。 第362章 欢喜·十五 寻欢擦了擦额头上上的汗,皱着眉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戈壁,漫天黄沙似乎掩盖了无尽的杀机。这里异常的炎热,连术法似乎都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火辣热烈的阳光洒在沙滩上,光是看着就觉得那沙子已经足够热、足够烫。寻欢深吸一口气,摸出了一条纱巾将自己的口鼻给包住,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那片沙漠。 她的余光里瞥见了一抹身影,那身影似乎有一些熟悉,寻欢怕那是烛小曦的神魂,便赶忙追了过去。只是那人的速度极快,像是一道白光一样一闪而过。寻欢没能追得上那身影,只能不大甘心的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寻欢已经站在了沙漠的深处,周围都是一样的景色:连绵的沙丘、澄澈的天空。 这里要怎么找?这么大一片的沙海,就算孟清辉他们来了,也要找上很久吧? 寻欢闭了闭眼睛,她的神识灵力都比不过孟清辉,就只能找一会儿停一会儿,用灵力造出一个沙洞钻进去稍微休息一下。等她回过劲来,便又出去一寸一寸的找。她空间里有足够的物资,不缺水、不缺食物…… 但是有无尽的寂寞。陪伴她的只有呼啸的风生,可怖的沙鸣生,还有那变幻莫测的浮云。 寻欢一天天的沉默,偶尔分不清方位了,就拿出小月灯,将它抱在怀里,感受上面已经所剩不多的孟清辉的气息,然后再跟着小月灯指示的方向找去。 终于,寻寻觅觅间,她没有能继续的坚持下去,倒在了沙上,哪怕阳光刺的她的眼睛很疼,也只是这样空洞的睁着,望着天空。啊,烛小曦,你究竟在哪里呢? “寻欢?”少年清亮磁性的声音像是幻觉,“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躺在这里了?” 寻欢的眼前一黑,有人挡着了刺眼的阳光。她逆着光看去,那人一丝不苟的梳着发髻,雪白的衣袍飘飘似仙。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藏着点淡漠,却那样熟悉亲近。 “你是……”寻欢声音干涩,她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开过口了。 “我是雪辞。”化成了人形的小狐狸长相清隽俊美,连见惯了美人的寻欢都忍不住被夺去了目光。 寻欢惊讶问道:“你能化形了?!” 问完她又觉得不妥,觉得自己真的是多此一问,他人都在自己面前了,这样问,多傻。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雪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把她拉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寻欢见他又问了一次,心里有些涩涩的,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出自己一度想要放弃。 好在雪辞也没有多纠结,只是环顾了一下周围:“烛小曦在这里?” 寻欢点点头:“大概吧。” 雪辞本是来帮孟清辉来找东西的,据说她恰好需要这片沙漠里的一种蝎子的毒液,那种蝎子全身都是漆黑发紫的,只有尾刺上又些些的猩红。 “我帮你一起找吧,”雪辞皱了皱眉,“两个人要更快些。” 第363章 欢喜·十六 寻欢大概同雪辞说了自己都找过了哪些地方,雪辞一一记下后,让她继续休息一下,他来找。两个人一个人找,一个人休息,等他休息好了,便去接替另一个人。 路上寻欢也会时不时的同雪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你什么时候能化形的?” 雪辞顿了一下,回头意味深长的望了寻欢一眼。他其实一直都能化形,只是不大想让孟清辉见着自己化形后的样子罢了。寻欢见他不说话,也不强求,只是打量了一会儿后,有些惊讶的发现,雪辞的眉眼同孟清辉有些像。 “你同清辉姐姐……”寻欢隐约记得,雪辞似乎不是孟清辉的孩子。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准是自己多心了,雪辞成日成日的叫孟清辉做娘亲,害得她也有了雪辞同孟清辉有些像的错觉。 而且她也有听说过,他们化形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化作同他们憧憬的人相像的样子,有的甚至会直接化作那人的模样。所以,雪辞化形后同孟清辉有些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她是我娘亲。”雪辞却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他的答案有些奇怪,甚至能称的上是意味深长。 寻欢愣愣的看了雪辞一会儿,而后她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雪辞的灵力和神识都比寻欢强大很多,他一直找到现在也没有露出多少疲惫的神色。但是寻欢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想要提出自己来换他。 “找到了。”雪辞忽然出声,寻欢也激动的看了过来,她眼眶都湿润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但是雪辞却从沙子里揪出了一只小小的蝎子。 寻欢愣了好一会儿,没能反应过来。她还以为,她还以为雪辞找到了烛小曦的神魂…… 但是雪辞却没注意到寻欢无语、纠结的表情,或者他也不是很在意:“我来这里,就是帮娘亲找这个蝎子的,运气不错。” 寻欢叹了口气:“你去歇一会儿吧,我来继续找。” 雪辞收好了收集来的毒液,歪头看了看寻欢:“你变了不少。” 寻欢一愣,她这么多年独自在外边寻寻觅觅,也没有回过阴界,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再见故人。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呢?非要勉强自己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明明很想要靠近孟清辉,却只能幼稚的闹脾气。 而现在的她又是什么样呢?寻欢不知道,她甚至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扯了扯嘴角,勉强的扬起了一抹笑。 “清辉姐姐……怎么样了?” “很好。” “烛九阴叔叔和琳琅姨呢?” “还成。” “我师父他们呢?” “就那样。” 寻欢抿唇,她虽然说不出自己哪里变了,但是,雪辞确确实实的,变得更加闷了。她问一句他蹦出来一句,每次回答也只有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三两个字。偏偏他又不是在敷衍,只是天性如此,寻欢虽然不满却说不了什么。 第364章 欢喜·十七 他们两人一起找,雪辞不善言辞,若是寻欢不主动找话题的话,他也绝对会一直闷着,安安静静的做着事。 两个人渐渐的不再说话,只是重复着“寻找——休息——寻找”的动作。看起来同原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身边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哪怕他不怎么说话,寻欢心里依然有了底,不那么无望。 终于,这片沙海也被找完了。雪辞收集了满满三大瓶的毒液,远远超过了孟清辉的需求,未来的千年可能都不需要再来收集一次。只是这次也依然没有能够找到烛曦的踪影。 寻欢有些嫉妒的看着依然白皙整洁的雪辞,再看看变黑了不少的自己,有些哀怨:“蛋宝,你说……为什么你一个男孩子没有晒黑,我却黑了这么多?” 雪辞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忽然变了脸色,把寻欢拉到了自己身后,拧着眉警惕的望着前方。 寻欢难得见到雪辞这样的神情,她还以为雪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游刃有余、平平淡淡、毫不在意的样子。于是她也望向了雪辞盯着的方向。刚开始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时间长了一些后,她才发现了些许的不同。 面前的景色时不时的会扭曲一下,就像是石子砸进水面让印在上边的景色也随之摇晃变化一样。 “海市蜃楼?”寻欢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可能性。 但是雪辞却摇了摇头:“虽然灵力的波动很弱,但是也还是能感受到一二。” 于是寻欢也打起了精神,她指尖上汇集了些灵力,试探着去触碰前方,却发现那波动变得似乎更加强烈了一些。于是她大着胆子将手又朝里边伸了伸,却又很快缩了回来,还甩了甩手,又吹了吹。 雪辞同时也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只是他的神色平淡,似乎什么都不曾感受到。 “进去么?”雪辞定定的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寻欢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她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两块玄冰,这还是很多年前她要出门的时候,烛九阴塞给她的:“里边……好像有些热,这个你贴身带着,也算以防万一。” 说完,她自己又抿抿唇撇开脸:“我才不是担心你,只是刚好有两块玄冰在而已。” 雪辞接过玄冰佩戴在了自己腰间,然后便率先往前走了。寻欢算是比较了解雪辞的秉性了,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也去了那未知的地域。 哪怕有玄冰护体,寻欢还是被那热浪熏的难受。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向了面前这个…… 炼狱。 她面前一片黑暗和火红,一个又一个不断冒着泡泡的通红的池子,里边盛着的,都是滚烫的岩浆。他们周围也有许多蠢蠢欲动的火山,似乎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寻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周围没有一个生灵,有的只有难以忍受的炙热、和随时可能被岩浆吞没焚烧至灰飞烟灭的,由衷的战栗。 第365章 欢喜·十八 或许是寻欢的错觉,但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让自己的喉管像是-被烈焰灼烧后一样的难受,甚至可以被称为痛苦。哪怕他们已经用术法隔断了大部分的温度热气。 蛋宝,也就是雪辞也很不舒服,天狐一族一直天赋异禀,他们天生体凉,这也是为什么先前他们在戈壁沙漠里的时候,寻欢已经满头大汗了他却依然清清爽爽的,但是就算是他,这会儿也不太好受。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寻欢还没来得及多想,她身边的一个小池子里的岩浆就炸了起来,滚烫的岩浆眼见着就要沾到寻欢的身上,雪辞一把拉过她,险险的躲了过去。 寻欢惊魂未定的望着地上冒出的黑烟,还有那渐渐凝固变为黑色的岩浆,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雪辞赶忙把她给拉了回来:“这周围都是这种岩浆池子,你好生的待着,别乱跑了。” 寻欢回头看到自己方才想要退过去的地方也有一个岩浆池,背脊僵直,有些手足无措的靠近了雪辞一些。雪辞不太习惯别人离自己太近,看了有些紧张害怕的寻欢一眼,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四周是蠢蠢欲动的火山,显然不适合飞行,他们便只能小心翼翼的在这些个岩浆池子和火山里穿梭。 或许是这么久只见到了雪辞,寻欢不自觉的有些依赖他,这会儿,她心里都是不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蛋宝,你说……如果人的神魂不小心落入了这些岩浆里,那他还能安好么?” 雪辞听出她的画外音,抿了抿唇。烛小曦是他的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虽然他同寻欢关系一般,但是和烛曦的关系还是非常铁的。寻欢的疑问,他也有想过,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连烛曦是不是在这里都还没能确认呢,这会儿操的哪门子的心。 雪辞没有出声说“烛小曦不一定在这里”,也没有说“你不要想太多”,他不出言安慰,只是用沉默来告诉寻欢他那难以说出口的答案。 寻欢每找完一片岩浆池和火山,就多一分的希望和绝望。一边希望烛曦没有来过这里,一边又绝望烛曦可能已经消融了、或者这寂寞的旅程依然遥遥无期。 ---------- “还剩最后一片地方了。”寻欢看着面前的三两座火山,心里松了口气。这个鬼地方,她真的不想再多待了。 雪辞摸摸下巴,沉思着想事情。 寻欢站在不远处,疑惑的歪歪头:“蛋宝?怎么了?” 雪辞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这片炼狱,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这样奇怪的地方,总不会是天然形成的吧?” 寻欢一愣,勉强的笑了笑:“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这是上古大能建造的小空间也说不准?” 雪辞看了寻欢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越过她,走到了前面。 寻欢低着头站了一会儿,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是雪辞和自己猜想的那样,然后才跟上了雪辞。 第366章 欢喜·十九 最后一个没有搜过的火山孤单的立在一边,它的周围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漆黑的地。它就像一只孤寂的野兽,被大家敬而远之,只能孤高的只身藏在深不可见的暗处。 这座火山格外的沉静,他们站在山下,仰望着这个漆黑的“猛兽”,一边提防着周围,一边分出神识去找烛曦的神魂。只是寻欢和雪辞的神识都被阻挡在了山外,只能粗略的扫过外部。 寻欢不甘心的又分了一丝神魂出去,试探着又要深入山里。在又一次试探无果后,甚至冲动的用自己的神识去冲撞那阻挡他们神识的屏障。雪辞皱眉,赶忙阻拦她:“你在做什么?疯了不成?!” 寻欢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睛都微微发红。 雪辞见自己拦不住,干脆用孟清辉给的道具强行将寻欢的神识给拉了回来困住:“你给我冷静一点。” 他们之前有试过,这个岩浆确实对他们的神识会造成损害,但是如果用灵力包裹着神识进去的话,就像用保护膜包裹住了一样,这样的话,对神识的损伤就会小很多。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都是一个人的灵力包裹着另一个人的神识,然后才进入岩浆搜寻。 但是这会儿寻欢这样冒失的冲进去,绝对会出事!更不要说,面前的这座火山处处都透露着不一样,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能这样冲动的行事! 雪辞也难得的生气了,揪着寻欢的衣服冷冷的道:“你学的东西都忘了个干净?游叔他们就是这样教你的?你冲动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娘亲,有没有想过烛九阴叔叔他们,有没有想过烛小曦?”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一直关心疼爱你的崔珏叔还有璎珞琉璃他们怎么办?你为了烛小曦自己反而出了事,你让他怎么想?!你这样,让当初同意让你出来的娘亲他们怎么做?你有想过么!” “寻欢,”雪辞性子本来就冷,现在看向寻欢的眸子里多了一些怒火和疏离,“你太自私了。” 寻欢被雪辞说完也冷静了下来,心里也很不好受:“是,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没考虑别人,我才不关心别人会怎样!所以我就算伤了死了也不用你管!都是我自己自愿的!” 寻欢抬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胸脯剧烈的起伏,撇过头去不看雪辞:“谁要你们关心我爱护我了!谁要你们对我好了!你又凭什么对我大小声!凭什么高高在上的说我!” 雪辞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算了,随你去吧。” 寻欢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她虽然和雪辞没那么亲近,但也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了非常亲近的朋友的,这会儿她知道雪辞是担心她又气急了才会说那些话,他说的也没错,可是她就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说出伤人的话。 想到自己可能要少一个朋友了,寻欢心里说不出的沮丧低落。 寻欢深吸一口气,抬头却发现雪辞并没有离开,她愣了一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第367章 欢喜·二十 雪辞虽然比寻欢要小一些,但是他远比寻欢要老成稳重,三个人里他也是最会审时度势的那一个。这会儿他就算再气,就算对寻欢方才的话再失望,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还愣着做什么,”雪辞的语气不是很好,冷的似乎能将寻欢冻成冰,“不是要进去?跟上。” 寻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怔怔的跟上了雪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雪辞的脸色,纠结了一会儿才非常小声的喊了雪辞一声。但是等雪辞站住回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雪辞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那样站着,白衣飘飘。 寻欢低着头,有些急。寻欢你怎么这样!道歉的话就这么难说出口么!为什么你出口伤人的时候就那么熟练!寻欢你活该像现在这样孤独!一个朋友沉睡百年不知道还能不能醒得来,还有一个,你才刚刚把他推开! 寻欢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寻欢自己在心里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一直没有办法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好一会儿,画面就像静止了一样,寻欢才终于深呼吸,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向雪辞弯腰:“对不起!” 雪辞垂着眼,半晌:“不,我方才说的也有些重,你别放在心上。” ---------- 和外边不同,他们好不容易进了山体内,却发现山体里意外的凉爽。 他们找到了一个嵌在山体上的楼梯,盘旋着通往某个空间。他们俩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武器,紧紧抓在了手里,然后顺着楼梯往那神秘的地方走去。 “为什么……会有楼梯呢?”寻欢一边走,一边思考,“这样规则的楼梯,显然不是给野兽走的。” 雪辞点点头:“显然。” 不是给野兽使用的,更像是给那些有智慧的,像是人类或是已经化作人形了的妖灵们使用的。而自然情况下,一座山肯定不会自己掏空自己的山体,并且建造给人使用的楼梯。 再联系这里种种的不自然,他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这个空间说不准真的是人为建造出来的?就像一个阵法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阵眼,这座特别的山应该也是这个空间的中心和重心。 二人一起往前走,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 雪辞将手放在了门前,还没有接触到门身,就感受到了炙热的气息。于是雪辞回头看了看寻欢,却又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或者说……寻欢的申请有些恍惚。 “怎么了?”雪辞皱眉,一记清心咒就打在了寻欢眉心。 寻欢不太舒服的摇了摇头:“总感觉,里边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的血脉……但是那气息却又不是凤凰。” 雪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摸了摸下巴:“虽然没有什么太可靠的证据,但是我听我娘亲说过,凤凰一脉本就是应龙的后代,你说有什么在牵引着你的血脉……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寻欢沉默着摇了摇头,努力打起了精神:“先进去再看看吧。” 第368章 欢喜·二十一 石门很好打开,里边的热浪也不是很恐怖,甚至不用灵力保护自己,也能很轻易的忍受。 石门里边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一直延伸到翻涌的岩浆的上方。雪辞半扶着寻欢走到了平台上,抬头,看到了肃着脸的烛曦脸色苍白的对他们扬起了一个虚脱的笑:“你们来啦。” 或许是这一路遇见的事情太多了,又或许是久寻不见,忽然看见他就在面前时反而不敢相信,寻欢竟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说不准只是又一个陷阱,是一个虚幻的幻境。 雪辞拍拍寻欢的肩膀,扶着她在一边稍稍坐下休息,自己则走到了烛曦的身边,细细的打量他。烛曦眉心有一抹黑红的印记,大概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抹神魂,他看起来甚至不是实体,只是缥缈的虚影。 “兄弟,”雪辞叹了一口气,望向烛曦眉心印记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多的可真远。” “兄弟,”烛曦叹了一口气,看向雪辞和寻欢的眼神里都是感动和歉疚,“让你们担心了。” 寻欢看着他们,眼神空洞洞的,像是在发呆。如果不是场景不太对,她甚至要以为,他们还是在百年前,在温馨的庄子里,一起努力的向孟清辉他们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三人时不时的一起打打闹闹。 “你眉心的印记……”寻欢感觉那种血脉的牵引又更重了一些,但是她现在所有的心神都牵在烛曦身上,直觉烛曦眉心的印记有些不太妙,“这是什么?” 烛曦却沉默了。雪辞望着他,抿了抿唇:“是堕魔的印记。烛小曦……你还是受了心魔的影响。” 烛曦舒出一口气,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兄弟,是,这是堕魔的印记,而这里……这里是烛龙爷爷当年留下来的一个,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是怎么形成的,烛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他时不时的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他就是在这些片段里找到了这个空间,也知道了当初烛龙留下这个空间就是为了用来去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心魔。 只是没有想到,他一直没能用的上这个空间,反而是烛九阴的孩子先用上了。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烛曦似乎又虚弱了一些,“这里的岩浆能对神魂造成伤害,除此之外,它也能清洗人身上的心魔邪念,只是就像凤凰涅盘、鲤鱼跃龙门一样,想要洗去心魔,也要承受被烈火这样焚烧的痛苦。” 如果能够撑过去,就能脱胎换骨;若是撑不过去,就只能在这里灰飞烟灭。 于是烛曦就顺着心意来到了这里。 而只有一点神魂的烛曦,是绝对没有办法撑过去的。 “或者,”寻欢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平静认真,“我将你的魔气引到我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我跳下去。” “不行。”“我不同意。”雪辞和烛曦同时开了口,两个人都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寻欢。 “反对无效,”寻欢从地上站了起来,“烛小曦的样子像是能等得了的?而且跳进岩浆里洗涤自己,这样的事情,我远比蛋宝擅长。” 第369章 欢喜·二十二 凤凰涅盘,几乎是下一秒,烛曦和雪辞就明白了寻欢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可以,”烛曦想也不想,一向喜欢肃着的脸拧成了一团,“被魔气浸染过的凤凰,没有几个能受得住,成功涅盘。” “但是也有成功的不是么?”寻欢昂着头走到了烛曦的面前,深深、深深的望着他,仿佛是想要将他的模样记进心底。 雪辞暗忖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烛曦:“说不准真的可行。” “雪辞!”烛曦皱眉,没想到雪辞居然会赞同寻欢这样“疯狂”的想法,心里有些焦急气恼。 “我是认真的,”雪辞却仿佛没有听出烛曦的不愉,反而坦荡荡的正视着烛曦的眼睛,“你的神魂确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若不是我娘亲护着,你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就现在的形势来看,若是有可能让我们三人都能平安的回去,确确实实,也就只有这样一个办法。” “反对无效。”寻欢有了雪辞的支持,脸色似乎也好了不少,这会儿面对着烛曦,也算得上是中气十足,因着现在烛曦比较虚弱,身边又有雪辞在帮她,她很快就制服了烛曦,不顾他的反抗,封了他的声音,将他捆了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寻欢没有立即用法术将烛曦身体里的魔气引到自己的身上,而是走到了雪辞面前,递给他两样东西。 一个剔透的、装着鲜红液体的瓶子,还有那盏小月灯。 “这盏小月灯,是我出来前清辉姐姐给我的,一会儿我将魔气引走后,你便把烛小曦的神魂收进去,带回庄子,”寻欢的声音低低的,“这个……是我的心头血。” 寻欢一直都知道,孟清辉心里装着一个人。虽然不知道那个让孟清辉心心念念的人是谁,但是寻欢知道,孟清辉一定非常非常的爱他。在许多个明月倾洒银辉的夜晚,寻欢都看到孟清辉神色温柔而悲伤的望着一缕单薄的神魂,落下眼泪。 或许孟清辉自己都不知道,她望着那抹神魂的眼神有多么的情深,只是每一次都让看到了的寻欢有种落泪的冲动。 情深几许,相待何年。 寻欢不明白,清辉姐姐那样好,为什么还有人舍得留下她、离开她? 后来烛九阴听了她的问题,面色有些复杂的告诉她,孟清辉的事情,比她们这些个孩子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而孟清辉深爱的那个人,早在孟清辉还没有来到阴界的时候,在凤凰和龙族都还没有完全衰落的时候,就已经神魂四散了。 具体的烛九阴也只是听烛龙说过两句,更多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寻欢一直都记得,烛九阴当时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你不来问,我们也没准备告诉你,但是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 从“时之境”回去的寻欢,又去找了晴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开始默默的盘算了。 雪辞手里的瓶子似乎还带着些温热,那温度仿佛要将他的手灼伤。 第370章 欢喜·二十三 “清辉姐姐等了他太久,不说还有没有第二只五彩凤凰,就算有,下一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寻欢微微笑着,“只是蛋宝,你要记得帮我同你爹爹说,要他一定好好的待清辉姐姐。” 雪辞的唇蠕动了两下,好一会儿,才近乎淡漠的说了一句:“要说,你自己去说,我做什么要帮你。” 寻欢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如果我能回得去,我才不要你帮我呢,哼。”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遗憾、又有些落寞的道:“虽然一直都没有能很好的对清辉姐姐说,但是,我真的很爱她,很感谢她这么多年为我们做的。这一次,我也总算是能为她做什么了。” 雪辞皱眉:“别说丧气话,你当这么多年娘亲他们教我们的都是花架子么?你没那么容易死。” 寻欢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将魔气引入自己体内的过程很顺利,本来,烛曦就只是受了烛龙心魔的影响被迫染上的魔气,又因为这只是他的一小部分的神魂,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样子,而烛龙心魔也只是不死心想要留一抹魔气继续祸乱世间,谁做宿主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寻欢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对魔气的转移。 但是要跳下岩浆的时候,还是出了一些问题。 那魔气不断地影响着寻欢,让她不要跳进岩浆里:“你少了那么多心头血,若是平常,你或许不会有事,但是现在呢?少了心头血的你,真的能撑过岩浆淬体、真的能成功的涅盘么?” 寻欢不知道。 心头血比之神魂的重要性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一只五彩凤凰,不管她涅盘重生多少次,她的心头血永远就只有那么多,失去的心头血很难再补回来。而失去了心头血,对她的身体、神魂都会有不小的影响。 她一次就给了一半的心头血……现在的她,十有八九是没办法成功涅盘的吧。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么?你还有许多的遗憾,不是么?那些遗憾完成之前,你……” “不要再说了!”寻欢忽然抱住头大声喊道,她神色惊惶的向岩浆的方向靠近,眼里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雪辞看着她的样子,抿抿唇,猜到是魔气在作怪,可是他却不能出手做些什么。 下一秒,寻欢神色一变,眉心出现了一抹黑红的印记,她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冰冷,还有些邪佞傲慢;但是很快,她又变回的原来的样子。就这样,雪辞望着寻欢不断地变来变去,看着她的情绪一点点似乎要崩溃。 但是每一次,她都努力的更加靠近岩浆一点,然后,寻欢在又一次变回自己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跳进了岩浆里。 雪辞摩挲着手里提着的小月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翻滚沸腾的岩浆。外边地动山摇,连他们在的这个山体似乎都在慢慢的坍塌。 终于,在此间彻底毁灭消失之前,一只火凤从岩浆中飞出,在一声清脆的啼鸣后,化作了绚烂的烟火。 那真的是、非常璀璨、美丽的烟火。 第371章 欢喜·二十四 孟清辉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大狐狸雪辞带给她的几个小瓶子,一盏小月灯还有一颗花纹艳丽的凤凰蛋。 不用问,小月灯里装的一定是烛小曦,那个蛋里估计就是寻欢。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雪辞的样子,这一路想来也不怎么好走,他们恐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雪辞撒娇一样的将自己的狐狸头枕在了孟清辉的腿上,然后将所有的事情一一说给孟清辉听。他还是没有让孟清辉知道自己早就能化形,只是在提到寻欢的心头血、还有寻欢的那句“你爹爹”的时候,不着痕迹的顿了顿。 孟清辉看着那瓶子里鲜艳的血液,心里有些恼,更多的却又是心疼。寻欢这个傻孩子,她自己不会不清楚心头血有多重要,孟清辉从一开始就想着找一个已经将近陨落的彩凤,同他做交易后,得到心头血。这样她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对那失了心头血的彩凤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和影响。 虽然不知道这样要等多少年,但是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可以等。 只是没想到,寻欢这个笨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些事情,竟脑子一热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个、这个小傻子哟。也罢也罢,彩凤心头血也不是没有办法补回来,虽然难了一些、麻烦了一些,但以后她多留些心,争取早些帮那个笨丫头恢复回来就是了。 孟清辉又另外取了两个小瓶子来,小心翼翼的各往里边倒了两滴,然后递了一瓶给雪辞:“蛋宝,你辛苦一些,帮娘亲把这个小瓶子送到烛九阴那里去,让他喂给烛小曦,巩固一下神魂。” 雪辞点点头,收下了瓶子,准备往“时之境”去。 孟清辉忽然叫住了他:“对了宝贝,你记得和烛九阴强调一下,这是小寻欢给烛小曦的,让他一定记得要,好、好、儿的补偿我们小寻欢。” 雪辞点点头,大尾巴一甩,消失在了孟清辉的面前。 ---------- 没多久,烛曦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他沉默了很久,同孟清辉和烛九阴谈了很久,抱着寻欢的蛋离开了阴界。 没有人知道凤凰破蛋要多久,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几百上千年,又或者更久。 但是烛曦却不在意。他们的时光那样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与她再次相遇,然后陪着她长大。 你用了百年去寻找我的一抹神魂,那么这一次,就换我来守着你。 我会带着你看遍世间山川湖海,看遍世间每一处美好的景致。 ---------- 等孟清辉再看到烛曦,他的肩上站着一个羽毛鲜艳美丽的小凤凰。 小凤凰好奇的看着孟清辉,见孟清辉凑过来,还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指。小凤凰脑袋上的绒毛软软的,蹭的孟清辉心里痒痒的。 很快,烛曦又带着小凤凰天南地北的走。没多久,那些山清水秀的景致里留下了一对身影,一个浅紫色衣袍的沉默少年,身后跟着一个橘红衣裙的活泼少女,画面美好。 寻欢寻欢,寻寻觅觅,终得欢喜。 第372章 狐言·一 孟清辉看着自家蛋宝从小团子长成了大团子,从软萌萌的一团变得威风凛凛,忽然就有点淡淡的失落。 庄子里的人也不会再总是叫他“蛋宝”了,大都开始叫他的大名“雪辞”,只有孟清辉还会用小名叫他,或者别人同他开玩笑时还会调笑着这样叫。 雪辞平日里是没有那么敏感,能发现旁人心情的变换的,只是对他的娘亲,他多少还是比较在意,当他发现孟清辉总是用一种怀念的、遗憾的、失落的复杂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虽然依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但是总归是想到去问问别人。 琉璃和璎珞听了他的问题,对视一眼笑着说:“做母亲的,看到孩子长这么大,总归是会有些失落的吧?” 于是,雪辞便养成了无事时化作小狐狸团子的样子,窝进孟清辉的怀里。 这样做效果也还算显着,至少孟清辉的表情还是惊喜满足的,至于她后来那种复杂的“我儿子这样粘我会不会不太好”的眼神,雪辞就选择性的忽视了。 这天雪辞也是懒懒的窝在孟清辉的怀里,被她一下一下的顺着毛,今天的事情格外少,庄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早早的闲了下来,平日里虽然都在一个庄子里呆着,但是也都各忙各的很少能见到面,便难得的聚在一起唠唠嗑、聊聊家常。 男子们大都聚在了一起,三两杯小酒,四五碟小菜,就足够了;女子这里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些彼此间的小秘密。 阿茕和璎珞这对母女性格活泼,恰好孟清辉和琉璃又都是安静的性子,她们四个凑在一起气氛正好,不太过吵闹,也不会突然的安静、尴尬起来。 只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事,突然出现打断别人的雅兴。 阴司那里送来了一个小公子样的魂灵,还是崔珏亲自送来的。崔珏刚一来,看到大家都凑在一起说话,便笑眯眯的道:“我这下怕是来的不巧,孟大人一会儿怕是要赶我了。” 孟清辉嫌弃的看了崔珏一眼,没说话,只是偏过头来看他带来的那魂灵。璎珞他们也好奇的看了过来,阿茕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她歪着头看了许久,才突然向后跳了一下,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只手直直的指向那魂灵。 “天啦,阿骁你快来看看……这不是,这不是洛林嘛!” 顾骁也走了过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而后眼里浮现出了怀念和喜悦。 他上前虚虚抱住了洛林:“好久不见。” 洛林看到顾骁也很激动,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折扇,惬意的摇了摇,眯着眼睛笑,同记忆里的洛小公子一模一样。 只是孟清辉看了洛林一会儿,轻轻皱着眉:“你们先别急着叙旧,他快死了。” 顾骁和阿茕脸上的笑意一收,洛林则好奇的看向了孟清辉:“我已经死了啊?” “她是说,你的魂灵快要消散了,”崔珏叹了口气解释,“这个人不知道逗留了多久,一直没去往生,若不是我昨日翻生死簿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他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第373章 狐言·二 孟清辉和崔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像洛林这样不愿意往生的人有不少,大部分都是想要等着某一个人,想要同他或她一起往生“再续前缘”。所以这些人大部分都有一段故事,或荡气回肠、或凄美缠绵、或平静柔软。但他们大都是些人类,等个几十年,也就等到了。 但是像顾骁和洛林这样的,他们等的是有漫长生命的灵物,他们不知道长时间在阴界逗留会削弱自己的魂灵直至灰飞烟灭,有些人一旦知道了,就选择了离开往生;也有些人,哪怕灵魂消散,也执着的想要等到那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故事孟清辉听了太多,真要说起来,她甚至只听个开头就能将剩下的故事猜个七七八八。所以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去管那些个魂灵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所有人,都该学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只是这次又有些不同了,洛林是顾骁和阿茕的好友,又是看着璎珞长大的,四舍五入一下也能算的了是自家人。 孟清辉看着璎珞和阿茕期盼的眼神,还有顾骁深沉的、恳切的、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的抚了抚额,叹息一声:“真是我欠你们的,你叫……洛林对吧?不介意的话,先说说你自己的故事?” 洛林舔了舔唇,用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看向了阿茕:“阿茕姑娘,你可还记得狐音?” 阿茕当然记得!狐音是她最好的朋友,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们也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也还没有告诉狐音自己依然安好,找到了女儿,和夫君一起在这个温馨的庄子里,岁月静好。 “洛林叔叔?”璎珞探出了头,看着洛林甜甜的笑,“你还记不记得我?” 洛林早些时候便认出了璎珞,这会儿却逗着她,装作苦恼的样子:“恩……是谁呢?” 璎珞也知道他是在逗她,便藏在了顾骁的身后对着洛林做了个鬼脸,然后绕去了孟清辉的身边。 ---------- 洛林兜兜转转,也算轮回了好几世,仔细算算,差不多得有四、五世了,每一世,他们都会约好来世还要再相见,而原先的时候,他们也确实都遵守了约定,每一世,狐音都会找到他,相伴一生。 只是,在这一世,却出了意外。 洛林摩挲着手里的扇子,若是顾骁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这把扇子同他和洛林相识交好时洛林常常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 “唉?等等,”阿茕愣愣的看着洛林,“你为什么会记得前尘?明明、明明你也该喝过汤全都忘记了才对……” “是他手里的扇子。”孟清辉点点唇角,“恐怕是把这把扇子当做了媒介,用了某种术,将记忆封在了上面,所以他才能记得前尘……” 洛林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笑了笑,开始慢慢的将这一世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长长的、两情相悦的美好故事。 第374章 狐言·三 洛林是洛家唯一的男孩儿,头上有四五个姐姐。他的父母感情很好,父亲从来不曾娶过旁人,甚至还因为洛林奶奶要他娶妾同奶奶红了脸。洛母是将门小姐,直爽潇洒,完全没有旁的小姐们的娇气柔弱。 在洛母连着生了五个姑娘后,洛家老太太看洛母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三番两次的要洛父再娶一个回来。洛父自然是不愿意,甚至在老夫人威胁他若是不娶的话,就让他滚出洛家。 洛父被老夫人伤透了心,失望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就拉了堂弟来交代了几句,准备带着妻女离开。 洛家算的上是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家里的成员构成也比较复杂。洛家爷爷走的早,留了个洛老夫人,但是洛家爷也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后边也还有个弟弟。若不是两个哥哥一个没有儿子,一个早早的分家分出去了,现在的洛家还轮不上洛父来做主。 好在洛父也称得上是他们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很受那些个长辈的喜爱。唯一不大美好的,大概就是洛家爷爷爱的不是洛老夫人,虽然洛家爷爷也很疼爱洛父,但是在洛老夫人眼里,洛家爷爷爱着的女子和她的孩子都不是好的。 洛老夫人处处针对那女子,连带着那女子和她的孩子对洛父也不太友好。 后来洛父在洛家几个长辈的扶持下掌了家,那女子的孩子就带着那女子离开了洛家。洛老夫人在洛父成为家主后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后来被洛家爷爷训斥了一顿后才收敛了一些。 洛老夫人其实也知道,自己夫君的兄弟其实都不大喜欢自己,当初自己能进洛家也只是自家先辈狗血的对洛家有恩。所以老夫人在赶走洛父的当时就后悔了,若是洛父也离开了她在洛家就真的立不了足了。 于是老夫人又赶忙派人去向洛父示好,洛父回去后她也拉着洛母一起聊天唠家常,各种的好东西也源源不断的往洛母的房间里送。洛母虽然不知道洛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老夫人先示好了,她也不会不识好歹。 只是这样和谐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当洛母怀上第六胎,也就是怀上了洛林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庸医,非说洛母怀的依然是一位女孩儿,于是老夫人又动了心思,这次先斩后奏,直接将自己的侄女儿给接来了家里。 洛父洛母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老夫人接侄女儿来是想将她塞给洛父,只以为老夫人是想家了,才接了家里人来。万万没想到,洛母才五六个月的身子,洛老夫人就把她得到侄女儿送上了洛父的床。 只是老夫人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恰好洛父的二叔,也就是洛家爷爷的兄长来同洛父说事,两人边说边到了洛父的房里,一起撞见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洛家二爷爷大怒,在知道了这都是老夫人的手笔后,怕洛父碍着母子之情不好做什么,干脆自己强势的夺了老夫人的权,把她送去了乡里的庄子上。 第375章 狐言·四 老夫人被送到了庄子后,洛家出奇的平静,洛母性情飒爽,待人直接真诚,平时也不喜欢同别人多计较,各房相处也很和谐。洛父和家里其他人商议后,在家里立了个“规矩”:洛家家主,此生只能娶一个女子。 等到很多年后,洛家男儿无论想不想做家主,都开始守着这个规矩,一生一世一双人,无人例外。 等洛母生产,生出了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后,洛家人都很开心,特别是洛林的几个姐姐,全都围在了小小的婴孩旁,惊奇的看着这个唯一的男孩儿。 洛林出生的消息传到庄子上,洛老夫人知道后,暗暗的骂了当初那认定了洛母怀的是姑娘的大夫许久,觉得是他害得自己同儿子的关系有了裂痕,是那杀千刀的大夫害她落得这般田地。 其他的先不说,一点点长大了的洛林小公子芝兰玉树、风度翩翩,这样家世好、长得帅气、性子是那种温柔多情的,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对他倾心,一心想要嫁给他。 洛林小公子从小就被父亲拎着同他说,哪怕时下男子大都三妻四妾,但洛家男儿却要学会敬爱妻子、对妻子负起责任。她们不一定是你的全部,但是在她们眼中,你就是她们的天地。 洛林的几个姐姐性格不太一样,大姐性格沉稳温婉,二姐飒爽直率,三姐俏皮可爱,四姐内向害羞,五姐高傲冷艳,洛林在这些个姐姐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经意的“得罪”其中的某个,但是现在,他却已经能熟练地让每个姐姐都能满意。 慢慢地,当洛林弱冠,他已经是京中所有闺秀的梦中情人了。 偏偏洛林自己还似乎没有察觉,永远都是那副温柔多情的样子,没有接受任何一个姑娘的样子。连他的几个姐姐都好奇的来问过他,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三姐甚至冲他挤眉弄眼,问他别是个断袖吧。 洛林头疼的看着自家姐姐们,只能说是自己还没遇上喜欢的,又不能将就,才一直拖着。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红衣娇媚的女孩子,她一头墨发,发尾染着些红色。她的狐狸眼出奇的清澈,像是一汪清泉,光是这样看着,就让他的心里躁动却又平静。 他不知道那个姑娘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每夜每夜的梦见她,但是当洛林发现自己对其他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对她的那种悸动的时候,非常平静的有了一种“啊,就是她了”的感觉。 于是某次酒后,他的好友促狭的问起洛林小公子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姑娘的时候,洛林醉眼迷离的道:“红衣似火,眼睛像小狐狸那样狡黠,却又像小兔子那样柔软单纯。” 于是京中那些个成衣铺和布庄里的红衣红布卖的极好,各家的小姐都开始换上了红衣,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够不够吸引人。 第376章 狐言·五 洛林望着树下歪着头看自己的小狐狸,它一身好看的红色毛皮,眼睛像是最深的夜空,深深的黑里藏着勾人的幽蓝。小狐狸安静的坐在梨树下,看到洛林在看着自己,还可爱的抖了两下耳朵。 小狐狸看他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亲近、熟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洛林甚至觉得,小狐狸在对他微笑。 他忍不住走到小狐狸的面漆,轻轻抱起了她,亲昵的搔了搔她的下巴:“小家伙,你是来找我的么?” 问完洛林自己都想笑,这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怎么可能会听懂他的话,更不可能会是特意来找他的。但是小狐狸却认真的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认真的点了点头、 洛林愣了一下,忽然畅快的笑了出来,用了些力气揉了揉小狐狸,把她的毛全都给揉乱了。小狐狸也不恼,依恋的蹭了蹭洛林的胸膛,还将脑袋搭在了洛林的肩膀上,轻轻舔了舔他的脖子。 从那以后,洛林的身边多了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狐狸,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洛林甚至会把小狐狸抱着同吃同住。 洛林的二姐洛紫荆很快就发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她抱着胸观察了几日,然后在某一天揽住了洛林:“说说,怎么回事儿,你别告诉我,你看上这只小家伙了。” 洛林的心猛地一跳,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二姐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我看上阿音了?” 洛紫荆“啧”了一声:“你害怕什么?我说的是你中意着小狐狸想养着做宠物,你以为我说的是那种……看上?” 洛林一直以为,自家二姐对这些个事情从来都不太上心,却没想到她会是最先出来诈他的……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洛林风中凌乱,看着自己怀里一脸无辜的小狐狸,脸微微发红。天啦,他都在想些什么?他喜欢的明明就是梦里的那个女孩子啊?怎么会对小狐狸有悸动? 不不不,他对小狐狸一定只是主仆的情谊,他太喜欢小狐狸了,才会有些混乱。 恩恩!一定是这样! ---------- 洛林一回自己房间就扑上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脸蒙进了枕头里,哪怕小狐狸软软的、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他也不曾抬头。 “你怎么了?”洛林忽然听见了一个女声,那声音像是从心底响起,又像是从自己脑海里发出来的,是洛林最喜欢的那种声音,像是春风拂过柳梢的声音。 洛林猛地抬头,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确认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一瞬间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他回头看向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的小狐狸,哀嚎一声:“我竟然出现了幻觉……” “洛林?” 洛林眼皮一跳,这下他能确定自己刚才确确实实的听到了那个女声。恰好这个时候,小狐狸担心的蹭了过来,洛林习惯性的撸了一把小狐狸,摸着摸着,心里却浮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该不会……刚才的那句话,就是阿音和他说的吧? 第377章 狐言·六 洛林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打量着自家的小狐狸,小狐狸漂亮的眼睛直直的望向他,清晰地映出了洛林的模样,似乎她的满心满眼,都是他、只有他。洛林愣愣的望着小狐狸的眼睛,俊脸猛的红了。 小狐狸担心的凑了过来,湿润的鼻子轻轻的蹭了蹭洛林的脸,柔软滑顺的皮毛蹭在了洛林的皮肤上,搔的他痒痒的。 “洛林?”那声音又出现了,带着满满的担忧,他听着那个女声,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小狐狸的眼睛。 “阿音?”洛林试探着也叫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狐狸。 小狐狸耳朵抖了抖,大尾巴也甩了甩:“怎么了?洛林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洛林眼睛一亮,他自小就喜欢那些个志怪小说,幼时也想象过自己会有些奇妙的际遇,比如说会在深山里遇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给他些丹药、机缘;或者会不经意间救下某个小家伙儿,而后有人找了上来,说是来报恩。 他幼时就常常喜欢这些个有趣的故事,也曾神神道道的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洛父为此也头疼了很久,不止一次的提着他的耳朵教训他。好端端一个洛家小少爷,怎么就偏偏喜欢上这些个东西,整日整日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洛林猛地叫了出来,长臂一伸将小狐狸抱进自己的怀里揉弄,“阿音,不对,你有自己的名字么?” “我叫狐音啊。”小狐狸的声音似乎有些酸涩,带着些无奈的叹息。 洛林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还一个劲的往狐音的面前凑:“狐音,阿音,嘿嘿,这名字真棒。” 洛林其实也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恰好给狐音起了名字做“阿音”,但是他转念一想,说不准小狐狸本身是没有名字的,恰好他叫她阿音,于是小狐狸就说了自己叫做狐音。 又或许,他们曾有一个又一个的前世,他无数次那样亲昵的唤她,所以哪怕这会儿他们并不认识,但是他也会随着自己的直觉、习惯唤出她的名字。 洛林激动地还想说什么,房门却被洛紫荆一脚踹开,身后跟着三姐洛紫鸢和他四姐洛紫苏,二姐挑着眉看向抱着小狐狸的洛林:“鬼叫什么,小留行都被你吓哭了。” 然后还嫌弃的看了看他,说:“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和个宠物说话闹腾,丢不丢人。” 洛林的大姐叫洛紫樱,如今嫁进了城南王家,王家的小公子对洛紫樱有救命之恩,两人也看对了眼,加上洛家不是什么在乎门第的,洛紫樱便顺顺利利的嫁给了王公子。两人婚后也算是琴瑟和鸣,婆媳关系也算得上和谐。 因为家里几个姊妹的名字都是些药材,王家公子又宠着洛紫樱,就随着她给自家长子起名“王不留行”。 等洛林收拾妥当到了花厅,就恰好看见了自家五姐洛紫莲正逗弄着小留行,自家大姐和姐夫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笑,脸上满满的幸福。 第378章 狐言·七 洛林有些羡慕的看着恩爱的姐姐姐夫,脑中不由自主的就将姐姐的脸换成了梦中总是出现的那个红衣女孩儿的脸,而姐夫也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他们抱着三两只火红的小狐狸崽崽,笑的温柔满足。 “小林?”洛林被他大姐的声音唤了回来,怔怔的望着自家大姐一时没有了反应,只看到大姐担心的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怎么站在这儿又是傻笑又是发呆的?” 洛林脸腾的红了,忙打着马虎眼,试图将大姐的注意力转到噗旁人身上:“大姐,小留行快周岁了吧?” 见提到了自家儿子,洛紫樱果然不多纠缠:“是啊,下个月就周岁了,到时候办酒,你们可都要来啊,特别是小林,可不准再推三阻四的怎么说都不肯来了。” 洛林便夸张的做了个表情:“大姐,我不过就是想逃一个礼物……” 他二姐洛紫荆向来喜欢欺负这个小弟弟,总是挑着话刺洛林几句,只是旁的人想要说他些什么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会儿,洛紫荆也开了口:“你说你一个做小舅舅的,还想着逃自家外甥的礼物,像什么样子。” 洛林忙直呼委屈,他大姐最疼他,所以洛林便一脸可怜的凑到大姐面前耍宝:“我外甥的礼物,特别是周岁礼物,怎么能随随便便的!一定要是特别的礼物才行!旁的礼物我外甥可看不上眼。” “就你机灵。”洛林几乎是他大姐带大的,他心里想着什么,他大姐再了解不过了,她知道他不喜欢那觥筹交错间的暗潮涌动,知道他疲于应付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大人,她虽然也心疼这个弟弟,但是他毕竟是洛家未来内定的家主,很多事情由不得洛林任性。这会儿洛紫樱见他这副样子,便也不拆穿,只是心疼的摸了摸洛林的头。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他被父亲和夫子打板子后来她这儿哭诉的时候一样。 ---------- 女眷们总归是会有一些不好叫男子听见的事情,比方说心悦的郎君、自己绣的嫁衣……或是其他的什么女儿家的小心思。 洛林和姐夫王祎不方便留着,就找了借口一起离开了花厅,去了书房找洛父说话。 路上的时候,洛林想着事情,一时没能顾得上招待王祎,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还是王祎先打破了沉默,闷闷的笑了一下:“你姐姐最近总是在家里头念叨你,她可是被那些个小姑娘烦的不行。” 洛林想起京中的那些个闺秀们,也有些头疼。他弱冠后,不少老爷都明里暗里的打听洛林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洛母也被那些个夫人给烦的不行。 洛家的几个姐妹里,洛紫荆被缠了几次终于不耐烦了,于是说谁骑射比得过她她就直接给她牵线搭桥。可是洛紫荆自小就喜欢在洛母的娘家里头同外祖骠骑将军一起练武,骑射比起那些个男子都是不遑多让的。 洛紫鸢和洛紫苏一个机灵的不行,常常别人没能套出话来就先被她给摸了个清楚;一个安安静静的,无论你怎么着她都憋不出三两句话,偶尔被逼急了,才支支吾吾的小声说出几个字。 第379章 狐言·八 五姐洛紫莲高冷,平时除了对那些个典籍感兴趣,就只喜欢那些琴谱。她称得上是个“琴痴”,曾经为了求得一张古谱不顾风吹雨打,在人家门前跪了三天,拖都拖不走。 但是也正因为她对琴的痴迷,让她在琴艺上有着几乎无人能及的技艺。平日里她也只在家里读些古籍典藏,或是窝在自己房间里焚香抚琴,只偶尔姐妹们来找她玩儿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外边。 京中的闺秀们都不是很熟悉洛紫莲,却也知道这个洛家五小姐的秉性,在从其他四个姑娘嘴里打探不出什么后,才犹犹豫豫的到了洛紫莲的面前,小心的接近讨好,希望能从她这里找到接近洛林的捷径。 只是洛紫莲性格可以说得上是孤僻了,旁人同她说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会回应自家姐妹两句,旁的人理都不带理的,终于有个娇小姐受不了了,指着洛紫莲道:“你怎么都不理人的!” 谁知道洛紫莲只是捧着茶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方才……在同我说话?我没听见。” 那姑娘平时在家也是被娇宠着的,她父兄也都是有本事的,平日里旁的人都紧着她讨好,这次若不是为了洛林,她也不会“放下身段来”来讨好洛紫莲,谁知道人家不但不领情,甚至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小姑娘咬咬牙,却怎么也没办法忍下气来继续讨好洛紫莲,眼眶一红干脆带着婢女们回了家。有几个同她玩的好的小姑娘互相看看,有些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却又实在不想离开这里。 万一她们走了,洛林来了呢?或者就有洛林的情报了呢?于是几个小姑娘跺跺脚,还是留了下来,看着洛家五姐妹的眼神更加赤.裸灼热。 洛紫莲一脸“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的表情,奇怪的看着远去的小姑娘,嘟囔了两句继续喝着自己的茶,旁边的洛紫荆和洛紫鸢两人笑做了一堆,怕让其他姑娘不自在还“体贴”的放轻了声音咬耳朵。 几个姐妹一回家就去同洛林说了自己“遭的罪”,说道有趣的地方还彼此望着笑的开心,顺便在洛林那里狠狠的敲了一笔,用洛紫荆的话说,就是:“我们因为你,都没有尝到本来想要去尝的珍馐,你难道不该补偿一下你的姐姐们?” 这会儿洛林听王祎提起自家大姐,不由的扶额,暗自检讨了一会儿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就能叫那些个姑娘家各个嚷着“非他不嫁”。 “小林可是有心悦的姑娘了?”王祎笑着将妻子交代的事情问了出来,“若是有的话,不妨同家里头的人说一说,早些把那姑娘娶进门也好,家里也不是什么太重视出身的,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家里也能帮着想想办法……” 洛林想到了狐音,他在猜,自己三番几次梦见的那个少女会不会就是阿音,如果是的话,他们可就是跨越了种族的…… 第380章 狐言·九 王祎看着洛林“诡异”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试探道:“莫不是……那姑娘有了其他的心上人?” 洛林如遭雷劈,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什么曾经救过阿音所以她来报恩的桥段,那阿音很有可能有其他的爱人!说不准阿音根本就是把他当做了她的意中人的替代品…… 洛林越想越慌,甚至一度想要失礼的丢下王祎,自己回去找狐音要个答案。可是冥冥之中,他似乎又无比笃定,阿音爱的、念得只有他。 王祎打量着洛林的表情,见他一会儿脸煞白煞白的,一会儿又有些凶神恶煞;一会儿落寞不甘,一会儿又似乎有些温柔甜蜜。王祎一时也拿不准洛林的想法了,说到底,若不是妻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他也不会担下这么个任务。 “我和她,”洛林想了想怎么措辞,吞吞吐吐的漏了些口风,“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 有洛林这句话,王祎也算是有了数。洛林不说那家姑娘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估计也有想要保护那姑娘的意思。京中一心想要嫁给洛林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个想岔了的,对洛林的心上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样想来,洛林应该也是真的很喜欢那姑娘了吧,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想方设法处处护着了。 王祎点点头,给了洛林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自己有打算,我也不多问了,只是你也该同岳父他们说说,好歹让他们安个心。” 洛林想辩解说自己发现自己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却又觉得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便抿抿唇,谢过了王祎的提醒。 ---------- 晚上洛林抱着狐音去了院子里赏月,今夜只一轮残月,孤零零的挂在夜空中,无端的添了几分萧瑟。 洛林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狐音的皮毛,眼神空空的望着那残月,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今日父亲母亲也来找了他,同他说了关于娶妻的事情。父亲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而洛林也算得上争气,不出意外下任家主就是他了。 洛父语重心长的同他说了,因为家主一生只能娶一位女子,所以希望洛林能娶一个心爱的女子进门。若是他当真喜欢那女子,门第、身份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洛母也旁敲侧击的在打探他的意思,想是今日王祎同他们说了什么。洛母一直有些好奇那个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 洛林有些累,只能强打精神用“她有些矜持,儿子还没有能哄得佳人芳心呢”来打发洛父洛母。 这会儿独处了,洛林又开始不确定了:阿音真的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子么?阿音同自己说话真的不是幻觉么?阿音……真的喜欢自己么? 洛林想的太过认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没有了温热的小狐狸、他忙去找,一回头却看见有一红衣美人眼波含情的把他望着。 有道是: 有美人兮,见之难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381章 狐言·十 红衣美人踏月而来,明眸皓齿,衣袂在空中轻轻飞舞,她柔顺的黑发被梳成了好看的发髻,左鬓点缀着一个好看的绢花,细密的流苏垂在鬓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狐音垂在一边的手不自在的揉着衣摆,她舔了舔唇,看向洛林的眼神里似乎还藏了些微不可查的疲惫。 洛林怔怔的望着她的眉眼,只觉得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无论是那含情脉脉的眼睛,还是那挺翘小巧的鼻,又或是那诱惑着他一品为快的唇……她的所有都叫他喜欢的不行。 可他这副怔愣的样子却叫狐音更加不安低落了,或许,这一世的洛林并不能接受她?千百年过去,一世一世的相守相伴,她有着每一个甜蜜美好的记忆,可是对于没有了前尘记忆的洛林来说,他真的……还会喜欢她么? 狐音的手指触碰到一小片的冰凉温润,那是一块玉,是洛林给她的“定情信物”。 ---------- 狐音本是云山上无忧无虑的一只小狐狸,她不是很喜欢修炼,只喜欢漫山遍野的去捉那些胖乎乎的鸡吃。 山里有一个大树爷爷,虽然大家都说树爷爷很和蔼,但是狐音就是不太喜欢靠近那里,因为树爷爷每次见到她都要叹气,然后恨铁不成钢的说她“浪费了这么好的天分”。 云山有一位上仙、或者说是上神就是狐族最高贵的九尾天狐。狐音修炼的天分很高,听说也是因为她母亲去祭拜那位大人后没多久就怀了她,也是在母亲祭拜那位大人的时候,她招呼也不打的出生了。 都是托了那位大人的福。狐音的娘娘常常这样说,狐音天生就会引气入体,在她还没有张开狐狸眼的时候,就无意识的开始吸收着周围的灵气,等她懵懂懂事后,甚至已经比其他同岁的小狐狸多了数年的灵力。 可是尽管她有这样好、这样让人嫉妒的天赋,她却不想着用在修炼上,整日的在山里撒欢,都找不到人。 直到有一天,狐音在山上遇见了一只叫做阿茕的小兔子。 狐音很喜欢同阿茕一起玩,她也知道阿茕一心想要早日修炼成仙,便每日守在一边等阿茕闲下来,两人一起出去玩儿。阿茕修炼的时候狐音偶尔无聊了,也会在一边稍稍修炼一会儿,虽比不上勤奋的阿茕,却也够她在山上称霸。 后来阿茕该下山历劫了,狐音虽然不舍,却也没有拖住阿茕的后腿。 没有阿茕的日子又重新变得枯燥,狐音的娘娘想了办法,同她说若是她好好修炼早早地化了形,便也能下山去找阿茕玩,外边好玩的还更多一些。 于是狐音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修炼了起来,她修炼的快,没多久,就能化作人形了。恰好这个时候,她娘娘有事分不开身,便让狐音去替她做些事情。 狐音开开心心的下了山,一路上想着找到阿茕后,她要好好儿的听阿茕说说分开后的故事,她也顺顺利利的找到了阿茕,然后…… 遇见了洛林。 第382章 狐言·十一 xs7.com 狐音还记得才与洛林相识的时候,她懵懵懂懂的,对一切都不太了解,只把洛林当做阿茕喜欢上的那个人类的挚友,更多的大概也就是觉得,他对她们很好。 后来因为阿茕的事情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多,洛林会给她准备她喜欢吃的东西,每一次去都能吃到各种做法、各种口味的鸡;他会给她准备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看着她笑的开心;他会陪着她四处玩耍,每次都让她惊喜…… 狐音性子单纯,她隔三差五就下山的事情渐渐也被她的娘娘知道了,她娘也曾忧心忡忡的同她说过同人类相爱的下场——比方说阿茕;树爷爷也试图阻拦过狐音下山,说是不想再看到家里的孩子出事。 鸢尾姐姐眼神有些复杂,却不曾多说什么。 狐音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对洛林是怎样的心情,只是每次想到要去见他就会非常的期待、非常的开心,她开始学着梳妆打扮,会努力的去和他的姐妹打好关系,希望她们也能喜欢自己。 原来,这在旁人的眼里,就是“喜欢”啊。 原来,阿茕对那个顾小将军,就是这样的心情啊。 狐音向来单纯,也称得上敢爱敢恨,她才刚把自己的心情想了个大概,就已经到了洛林的面前,仰着脸问他:“我心悦你呀,你呢?你心悦我么?” 她甚至还记得洛林那时猛地红了的脸,玉白的脸颊爬满了红云,看起来比她最喜欢的烧鸡还要诱人。狐音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咬了一口,却发现洛林的脸有些烫,太烫了。 “洛林?”狐音皱眉,担心的看着洛林,“你的脸好烫,生病、风寒了么?” 之后的事情狐音也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些,她得不到洛林的回答有些恼羞成怒,还有些委屈,瘪着嘴甩了袖子就想走,然后洛林就塞了一只玉佩在她的手里,支支吾吾的说是见到她的那天就在准备这个玉佩了。 美丽的羊脂玉上精细的雕琢着一大片林子,一只小狐狸窝成了一团,蹭在林子里小寐。 狐音对那玉佩爱不释手,一直细细、细细的摩挲把玩着。 狐音看着看着,忍不住眉开眼笑,他也心悦我呢,比她心悦他还要早上许多。狐音想着要回送洛林些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无意间在云山深处的小林子里发现的册子上记载的一种方法,能将回忆都封进媒介里。 于是,她便在洛林常用的那把折扇上下了咒术,让折扇悄无声息的记录下,他们的故事。 那一世……他们虽然相爱,却没能在一起。 虽然洛林给了狐音一个身份,想要娶狐音进门,但是鸢尾却带着噩耗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鸢尾说,狐音的体质特殊,但是她偏偏修炼不精,不会控制自己,若是他们在一起,迟早有一日,洛林会因为狐音而死。 尽管洛林几次三番的说自己不在意,可是狐音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是有多么漫长,哪怕只是想想没有洛林和好友阿茕在身边的日子,就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第383章 狐言·十二 狐音开始努力修炼,其他地方的灵力到底是不如云山的灵气充足,哪怕是狐音这种为修炼而生的体质,在现世也终究是事倍功半。于是她便同洛林约好,每十日她就回来找他,同他一起待上两三日再回去。 她在云山上的时候,几乎是抓紧了每一个可以修炼的时候,比当初的阿茕还要勤奋努力,可谓是废寝忘食。树爷爷也曾说过,若是狐音从小就这样努力,说不准早就踏破虚空羽化登仙了。 鸢尾虽然没有明确说狐音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体质,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她会不自觉地去吸收周围的灵气、生气。若是她与谁靠的距离太近,那人也不会控制自己灵气、生气的流出的话,会被狐音不经意的吸干。 而洛林一介凡人,又如何会控制自己的生气不让它流失?而控制自己的体质又哪里是简单的事情?首先你得有过硬的实力,其次你的意志力也要足够强大。 虽然也有捷径,但是那样难得的机缘也不是说出现就出现的。 等狐音好不容易摸到些门道,能稍稍控制自己的体质不让它疯狂的、不受控的去吸收生气的时候,她开心的又蹦又跳,想趁着自己有灵感的时候趁热打铁,便去了信同洛林说了。 等她小见成效,穿着新做的衣裙出现在洛府想要嫁给洛林的时候,却只见到了病怏怏躺在床榻里的他。他们说他得了重病,救不好的重病,全是靠着执念才撑到了现在。 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她来,艰难的对她露出了一个不那么英俊美好的笑,而后道:“你来啦。” 狐音抱着他的头泣不成声,张开口就是挡不住的哭音。 “阿音,我还没有娶到你。”洛林的语气虚弱,他依然笑着,哪怕眼里都是遗憾不甘。 “对,你还没娶到我,你不能丢下我的!”狐音哭的没有形象,鼻涕眼泪都混在脸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所以啊,我想自私任性一次,”洛林叹息,“我知道你们的生命远比我们长,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等我一等,等我到来世,再与你续今生之缘……” 狐音却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仅要你的来世,今生你也不能……” 可是洛林听不见了,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若不是他的身型太过消瘦、脸色太过苍白,她几乎要以为他只是睡了过去。 狐音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能准确的找到洛林的转世,鸢尾姐姐说过,阴界联结无数的小世界,若是洛林转世,可指不定会转世去到哪里。 只希望洛林不要走太快,能等等她,她也会更加努力认真的修炼,早些到他的面前,完成他们的约定。 ---------- 狐音是在一个乱葬岗捡到的洛林,小小的男孩子约莫五六岁的年纪,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雨里瑟瑟发抖。 狐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却只能抱着昏迷的孩子找了个地方安身。 让她欣慰的是,洛林很依赖她,依然像是前世那样,对她无微不至。 第384章 狐言·十三 小洛林没有问起过自己的家人,就像失忆了一样眼里只看到狐音。 其实狐音每夜都会悄悄的去看他,也不止一次的撞见过他哭着叫爹爹、娘亲,狐音在这样的洛林眼里第一次见到了“仇恨、不甘、苦涩”,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默默的将那把折扇送给了小洛林,活泼的同她聊天说话,看他对那把扇子爱不释手。或许是被施过咒术,那扇子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一样。 或许是觉得这扇子亲切,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洛林很喜欢它,几乎是贴身带着它。 狐音送他去学堂,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受姑娘们的欢迎,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一世,虽然他们从幼年时就相依相伴,但是洛林的感情还像过去一样么?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把她当做长辈看待了? 狐音越发不安,可是每当面对洛林的时候,却还是瞒下了自己所有的心绪。 洛林弱冠,他望着明月,忽然同她说要进京谋个功名。狐音心里酸酸涨涨的,他以前,明明最讨厌这些了。 可是她也知道,他家本是书香世家,只是被人强行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全家被发放。发放路上两个姊姊走失,他们又遇上了山贼,父亲母亲为了保护他死了,而他也没能成功逃开,摔下了山昏在了乱葬岗。 “阿林,”夜晚,狐音走到了洛林的房门外,她知道他没睡,知道他在听,“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不会拦你,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她开始哽咽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话说完,又或是,她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于是她逃开了,第二日洛林出发时,她也没有再出现过。 洛林不知道,只是狐音一直好好儿的藏着,时时刻刻的关注着他的一切,只是不让他知道。 她知道,他找到了当初陷害他家的那个人;她知道,他发现了是谁想要他全家人的性命;她知道,他整晚整晚的无法安眠;她知道,他找到了受了很多苦的姐姐;她知道,他很得皇上信任…… 她知道,他开始和一个大家闺秀频繁来往,两人常常私下约着见面,京中传言,许是好事将近。 啊啊,狐音颤抖着手抚上胸口,原来,心痛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其实妖和灵很有些相像,其中最像的,大概就是“痴情”,他们一旦认定了一个,生生世世,都只有那一个。 最近有人要害洛林,他们说他身上有妖气,便认定了他是妖。 国师是个有本事的,他来找了洛林,用了些奇奇怪怪的方法看了看,皱着眉说了句“妖力纯净,不像是坏妖”,还说“想来是洛大人不知道在哪儿碰上了才不小心染了些妖气”。 洛林的脸色自然不好,那些人见一计不成,就纷纷说,让他交出那妖物,哪怕不是坏妖,也是“非我族类”。 洛林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更差了一些,强硬的拒绝了。 第385章 狐言·十四 xs7.com 狐音在一旁看着想笑,那些人忌惮洛林,却非要扯出这么些事。 好在皇上虽然也忌讳这些个妖魔鬼怪,却不是不分事理的,暗中探查了几次发现洛林确实没有l什么奇怪的地方,便也敲打了那些个闹腾的凶的大臣,叫他们收敛着些。 洛林最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按了按太阳穴又想起了狐音。 不知道,她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她那天,都没有来送他呢。 洛林眼里划过想念,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狐音了啊。洛林揪紧了胸口的衣襟,闭着眼睛细细回想狐音的模样。她虽然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却比他还单纯好懂,眼睛水亮亮的,光是看着就让他心动。 不过也还好狐音没有和他一起来,她一定也不会想要见到现在这个工于心计的他。现在的他,手上沾的污渍连他自己都嫌弃,自然也不会愿意让狐音知道。 哪怕她可能只把他当做是弟弟、孩子。 最近他在忙着帮陛下查王将军,王将军最近行事有些嚣张,让陛下起了疑心。而探子报回来的消息也说,王将军似乎有造反的心思,私下里笼络了不少大臣。 为了能更加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靠近,洛林甚至用了一些“美人计”,若即若离的对那王将军家的小姐,一边让她对他有了朦朦胧胧的感情,一边却又没有给她任何的承诺。 洛林每次见那王家小姐的时候,心里对自己厌弃的不行,却又庆幸着狐音并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自己。 ---------- 狐音知道大国师恐怕是对洛林起了疑心,那些人说的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她对他们没有一星半点的恶意,却也挡不住他们的猜疑惊惧,毕竟,她能做的远超于他们所能想象的。 于是狐音决定主动出现在大国师面前,若是能好好儿的解决还好,若是不能…… 大不了就用她们灵狐一族最最擅长的魅惑之术。 大国师听了狐音的话,只是探究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坦率。” 狐音耸耸肩,看向了洛林所在的方向,转了一个圈化作了一只娇小的火红小狐狸,对着大国师轻轻叫了一声,甩着大尾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洛林正在御书房同皇上商量事情,王将军比想象中更加难对付,他的势力就像老树的树根一样盘根错节,想要动王将军,那么几乎一整个朝堂都要清洗一番。 洛林习惯性的走到窗边,想要让冷风帮助他清醒一下,月色很冷,他忽然就很想狐音。 忽然,余光中出现了一只熟悉的小狐狸的身影,洛林惊讶的再望过去,却又什么都见不到了。 恐怕是他太过想念狐音,才出现了错觉吧? 洛林低低的笑了两声,又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皇上才继位没多久,比洛林也大不了多少岁,当年洛家的事情他也知道,虽然知道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没有办法伸出援手,为洛家伸冤。 第386章 狐言·十五 洛林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皇上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他了。于是皇上找到洛林,同他说,希望和他一起肃清朝堂,一来为洛林报家仇,一来也为了洛家的悲剧不再重演。 洛林几乎没有想就同意了。 明面上,他们是君臣,但私下里,他们却是志趣相同,见地相似的好友,哪怕中间差了近十岁。 “洛林,你这是……”皇上敲了敲桌子,眼里兴味满满。“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 洛林耳根红透,眼神飘忽的轻咳了一声,不作答。 皇上眼神危险了一些,语气也冷了点,但更多的还是揶揄:“你可别同孤说,你同那王小姐假戏真做,看上她了吧?这可不大好啊。” 洛林想到那王小姐,眼里不自觉的带了些冷漠:“自然不是,我的心上人……她不在京中。” 皇上点点头:“不是便好,不过见你这模样,人家姑娘似乎还没看上你?” 洛林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感觉,最后甩了一句“我回去再想想接下去怎么做”,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御书房。 ---------- 狐音觉得最近洛林的行为越发的诡谲了,她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后边都藏了什么样的深意,只是等她反映过来后,总是发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着洛林的想法走。 这样的洛林,让她感觉到陌生。 红枫落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也像是给这个凉秋染上了除去血色外的另一种红。约莫十五天前,皇上和洛林终于做完了局,收了网,将王将军给解决了。 今天,就是王家问斩的时候。 狐音藏在暗处,看见洛林脸色青灰、眼神疲惫的坐在高台上,下边跪着王将军和那个总是同洛林来往的女孩子,女孩子看向洛林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惊讶和不可置信,连那爱意都缠绕着不容忽视的恨。 “洛林!”当她见到自己的父亲人头落地,听到身边母亲和弟弟害怕无助的哭声,王家小姐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洛林没有回答,但是他冷漠的神情却似乎已经做出了回答。 “是了,”王家小姐惨淡的笑,“你眼里的爱意从来都不是给我的,你所深爱的人,究竟是谁?” 洛林听她提起狐音,神色忽然就柔和了。 王家小姐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如今她也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将要不顾一切。 “洛林,你真的懂爱,真的有心么?”王家小姐看着悬在了自己头上、闪着寒光的刀,异常的冷静,“洛林,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诅咒你,此生此世,你都得不到你的爱人。” 洛林的脸色变了,有些狰狞。 当斩刀落下,那抹寒气靠上了她的脖颈,王小姐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不再看向洛林,兀自喃喃:“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谁来放过我呢?” 第387章 狐言·十六 报应来的很快,在狐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林就被软禁在了他自己的府邸。 说来也可笑,京中最近总是发生奇怪的事情,百姓们怀疑是鬼怪妖魔来祸乱人间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说是洛林身上曾被大国师发现有妖气。 这是事实,当初听到大国师这么说的人也不少,于是百姓们纷纷把洛林当做了怪物。若是大国师还活着的话,或许还能出现为他说几句话,但是大国师在不久前就因故去世了。 事情愈演愈烈,但是真正将洛林推向火坑的却是他自己的亲姐姐,因为“弱不禁风”、“胆怯内向”的她,竟一反常态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煞有介事的说,现在的洛林根本就不是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早在十多年前就掉下山崖,早该死了的。何况现在的这个“洛林”,她也不只一次见他行踪诡异,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加上他手段强硬,同她记忆里温柔善良的弟弟判若两人。 百姓们就像找到了事实一样,联名上书,要皇上处决了“妖怪洛林”。 皇上自然是相信洛林的,加上大国师临走前也同皇上说过一些事情,所以他倒没有怎么怀疑洛林。只是他为君,也没有办法无视百姓们的要求,便装模作样的将洛林软禁了起来,请了所谓的“大师”来做了“阵法”。 狐音在暗中看的无聊,嫌弃的撇了撇嘴。 洛林待在自己的宅邸也好,她也能放心的去找到是谁想要害他。狐音这样想着,又有些奇怪为什么洛林的姐姐会出现做假证,说洛林是什么妖魔鬼怪。狐音知道,洛林在听见他姐姐的所作所为的时候,究竟有多失望伤心。 洛林现在在皇上面前有面子,眼红的人不少,想害他的人也是一茬又一茬。真说找起来,还是废了狐音不少的功夫。不过那人藏得也没有想象中深,至少比狐音一开始以为的要好找许多。 那人所作所为也简单的不行,恰好京中怪事频发,他也只是找了个人稍微煽动了些谣言,就让本来不安定的人心更加的动摇,这个时候,对洛林的敌视就成了能让他们安心的稻草。 至于洛林的姐姐,动手的人虽然才华本事不及洛林,至少长得也算是帅气,加上在风月场里待了不少年,哄起姑娘来也是颇有心得,很快就让洛林的姐姐对他倾心不已。他再三承诺只要她出来说一句,就会娶她回家。 于是洛林的姐姐相信了自己的情郎,虽然对自己的弟弟有些歉疚,但是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少的亲情,加上情郎说过不会要了洛林的命,她便没多犹豫,出现说了那么一段话。 狐音气的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人类可真可怕,只是小小的嫉妒,就能催动着他们去毁了另一个人。 狐音甩甩尾巴正准备回去,却看见那人走进了书房,同他的下属笑道:“那女人也是个蠢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这次还当真以为我给她的是泻药,等她反映过来啊,她弟弟的尸体都该凉了吧?” 第388章 狐言·十七 狐音遍体生凉,用了法术用最快的速度飞掠到了洛林的面前。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了,嘴唇也发着紫,只是看到狐音的那一刻,他就像前世那样,露出了让她悸动的笑:“阿音,你来啦。” 狐音听着这句话,眼前又闪过了洛林上一次离开她的画面,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掉,一滴一滴,全都砸在了他的脸上心里:“洛林,你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此生要娶我的,你答应过我,我找到你,你娶我的。” “你答应我的……”狐音泪眼朦胧,只是绝望的感受着洛林的身体一点点的冰冷。 洛林手里还摸着她送的扇子,缓慢的眨了眨眼,脑海中似乎飘过了无数的画面,前世的、今生的,全是关于她。 “阿音,对不起啊,”洛林叹息,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里听不出痛苦悲恸,“我又要留下你一个了。” 狐音哭的伤心,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这会儿才想起来用术法试试给洛林解毒。 但是那人这次谨慎的可怕,竟用的是连她都没有办法对付的毒。她的灵力才一接触到他,他体内的毒就又重了两分。想来,那人也是早在提防着洛林身边真的有什么奇人在吧。 洛林眷恋的看着狐音的面容,遗憾道:“阿音,此生,我似乎都还没有好好儿的同你说一句我心悦你。” “阿音,我心悦你,从你将我救起的那一刻。” “阿音,我心悦你,从你年年月月的悉心照料开始。” “阿音,我心悦你,在每一个你偷偷来看我的夜晚。” “阿音,我心悦你,在离开后、你不在的分分秒秒。” “阿音,我心悦你……” 狐音哭着,洛林每说一句,她便哭的更加厉害了两分,最后泣不成声的哽咽:“洛林,我也心悦你啊。” 我们没有往后余生,但好在我们相遇后的分分秒秒,都被爱意环绕。 洛林的阿姊不知道是良心发现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出现在了洛林的房门前,脸色惨白的看着狐音怀里的洛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捂着嘴跌坐在了门前。 狐音抱起了洛林,没有多看洛林阿姊一眼,一步一步离开了洛府。 “你要……带他去哪里?”洛林阿姊的声音在空中飘散,但是狐音没有回答她,她还要去找洛林的第三世,只希望这次他也能等等她,等她去争取一个,他们的结局。 ---------- 洛林的第三世,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的条件不大好,他的父母将他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仆人换了钱,好让家里的其他人能活下去。 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同洛林一般的年纪,同他也玩的来,便要了洛林做自己的书童。洛林倒是一如既往的聪颖,学起东西来比那公子还快、还好。 好在那位公子也不在意,比起念书和管理家里的生意、或是考取功名,那公子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做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洛林擅长这些,与其说嫉妒或是忌惮,更不如说是,高兴有人能帮自己分担、出谋划策。 第389章 狐言·十八 说起来那公子也姓洛,或者说那边镇子村子里的人大都是这个姓,说不准多往上边数几代,他们还都是一个祖宗呢。洛家人待洛林也好,加上知道自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便也把洛林当半个自家孩子看。 狐音找到洛林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些麻烦事。 说是麻烦事也不大妥当,其实也只是狐音被一个蛇妖给缠上了。那蛇妖是个雄性的“美女蛇”,他们一族上半身为人、下半身是蛇,喜欢趴在墙头去唤人,若是那人回了头,那他们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 只是他一般都只呆在山上,虽为妖,却没有害过什么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妖佞,反而有些纯净。 狐音在寻找洛林的时候,路过了那座山,山里灵力虽不及云山,却也称得上是灵力充沛了。她正准备休息一下顺便修炼一会儿,却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叫她。 狐音这么千百年的努力下,灵力修为都不容小觑,美男蛇那点儿的道行根本没办法看出她的原身,只以为是个误入山林的女侠,悄悄窥探了她的心思发现她叫“狐音”后,就想要做些坏事。 狐音听着身后那雌雄莫辩的声音幽幽的唤着自己,微微侧头,回眸看了一眼。那长发男子对她妖娆一笑,唇红齿白,墨发披散在肩头,无端曾了几分糜艳。男子很快就离开了,留下了一脸莫名的狐音。 狐音感受到洛林离这里不远了,就没准备那么快的就去找洛林。夜晚的时候,她随便找了个干净安全的山洞准备歇下,想起了白天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便闭上了眼假寐,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妖,但是也知道他们的一些套路。 果然,没过多久,洞口的地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不断向着狐音的地方靠近,一股不大好闻的腥臭味扑来,狐音机警的抽出自己的武器挡住了男子的攻势,一边飞快的闪身抓住了他的七寸,手上汇集了灵力逼了过去。 “慢、慢着!”柳楠舍上半身的蛇头蛇身快速的变化作了人形,没有被压制的那一小节的尾巴不安的扭动。 狐音眼神一厉,灵力幻作了锋利的剑,靠他的七寸又近了几分。 柳楠舍委屈的不行,他们一族一代代传下来的就是这样的,平日里进山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走到山里的女孩子,谁知道她偏偏就是个修炼者! 狐音细细的看了柳楠舍一会儿,发现他身上的妖气很纯净,同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浑浊混沌的妖气不同,才将信将疑的收了手,放开了柳楠舍。 按着柳楠舍的说法,他是这山里唯一一个“美女蛇”了,还是个半妖。他的母亲是个美女蛇妖,却爱上了本该成为食物的他父亲,他父亲心里害怕,被强迫着有了他。 他母亲生产的时候被他父亲带来的道士重伤,勉强生下了他,同那道士同归于尽。 第390章 狐言·十九 柳楠舍的父亲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没有杀了他,反而是把他带到了这个远离人烟的山林里好好儿的养大,直到前不久,他父亲垂垂老矣、慢慢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美女蛇”。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用作为“妖”的方式来“捕食”。 狐音点点头,没再多说话,只是沉默着坐到了一边去开始修炼。柳楠舍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他感受到了周围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狐音那里汇聚。 他从来没有修炼过,他的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什么修炼,所以柳楠舍也是第一次见到人修炼,有些好奇,却又不敢太过靠近,害怕会被狐音给杀死。 狐音被他看得不自在,停下不再继续吸收灵力,抬眼看向了柳楠舍:“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你方才在做些什么?”柳楠舍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好奇的看着她,“你方才手上那能变成刀剑的荧光是什么?” 狐音想到他方才说的身世,也猜到他没接触过灵力,便抿抿唇用灵力在手中化出了一朵灵力的小花儿。小花儿先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儿,然后叶子舒展开了,花蕾也一点点的绽放开。 柳楠舍惊奇的看着,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小花儿,却又怕他这样一碰,那脆弱的小花儿就会凋零飘散。 狐音大概教了一下如何将灵气引进体内,如何将灵气化作灵力为他所用。柳楠舍按着她说的试了试,好一会儿却失落的低下了头,连之前翘起的蛇尾都贴在了地面,不开心的轻轻拍着。 狐音看着他的这幅样子,忽然就有些不忍,大概同她说了一些心得感想后,就不再关注他了。 第二日狐音准备离开的时候,柳楠舍却不由分说的跟在了她的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你让我跟着你吧,我很好养活的,很听话的,你带上我吧。” 狐音犹豫了一会儿,想用法术把他定在原地,等自己走远些了,再放开他。可柳楠舍似乎是猜出了狐音的想法,赶忙道:“你想阻止我也不行的,我们美女蛇其他的说不上多厉害,但是找人的本事却是一顶一的!” 狐音想想也是,脚长在了柳楠舍的身上,他想去哪里,她还能拦着?大不了她速度快些甩掉他,让他跟不上就是了。等找到了洛林,再想其它法子打发了就是。 于是狐音便不再费口舌,凉凉的看了柳楠舍一眼,飞身向一个方向飞去。柳楠舍也不急,心情很好地摆着尾巴,也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 狐音见到洛林的时候,恰好被柳楠舍缠着要拜她为师,狐音烦不胜烦,拧着眉头说自己当不了他的师父,她自己修炼更多都是靠的她鲜有人及的天赋,哪里会真的去学什么系统的方法。 “既然这位姑娘都这样说了……”狐音快忍不住动手的时候,洛林的声音响起,“公子若是还要强求可就不好了吧?” 第391章 狐言·二十 柳楠舍奇怪的看向洛林,语气不太好:“我同她说话,你好端端的插什么话?你该庆幸我不吃……” “你给我闭嘴!”狐音语气不太好,见四周已经有人在往这里看,赶忙打断了柳楠舍的话。柳楠舍的父亲想来也没有料到有一天他会跑到人类的镇子里,正大光明的说些奇怪的话,所以也没有教过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附近有个不错的酒楼,”洛林看了狐音一会儿,忽然出声,“他家有不少好吃的菜品,想来姑娘会喜欢。” 说完洛林自己先愣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直觉狐音喜欢那里的招牌菜——江湖纸包鸡。洛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搔了搔脸颊对狐音说:“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姑娘很是眼熟……还没请教姑娘的名字?” 狐音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可她分明就笑的格外灿烂:“我叫狐音,你叫什么?” “我叫洛林,”洛林看着狐音,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叫他喜欢,耳根不由自主的红了,“还有三两年便弱冠,如今得城北洛家恩惠,就住在了洛家。如今也没有与人说亲……” 洛林身边却出现了一个公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阿林,你同人家姑娘才刚认识就说这些,不大好吧?” 洛林看向那人,发现正是洛家公子洛蒙,悄悄松了口气,却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有些唐突了,这下更是不好意思去看狐音,眼神四下乱飘,心里暗暗祈求着狐音千万不要误会以为他是个轻浮的男子。 狐音听着洛林的话,却没有来的开心:“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但是我也没有出阁,没有其他的心上人,只想许配给你,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和爷爷,但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洛林心跳的好快,平日里最不动声色的人,这会儿却止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意。 ---------- 最后狐音还是收了柳楠舍做徒弟,但是她确实不会教导人怎么使用自己的灵力,于是便给了他一本她从鸢尾姐姐那拿来的书册丢给柳楠舍让他自己学,柳楠舍虽然不大通人情世故,学习能力却还是强的。 在他闭关的那段时间里,狐音和洛林总算是平平静静的一起度过了十数载,没有那么多斗心勾角、恩怨情仇,没有那么多分分合合、身不由己,有的只是,他们彼此知道,他们相爱。 如此,便够了。 洛家公子洛蒙没什么抱负,家里一众事宜都由洛林在打理,洛林同狐音的婚礼都办的匆匆忙忙,虽然呼应不大在意,但洛林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狐音。 其实狐音也有些觉得对不起洛林,她知道人类很在意能有个血脉后代,可这一世,洛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灵狐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如果洛林知道了会不会在意。而她……不能冒着被洛林恐惧、放弃的痛。 洛林也知道孩子是狐音的一个心结,虽然他也很想要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孩子,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冷落狐音或是变心。 第392章 狐言·二十一 两人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对方,又觉得心上人对自己太好了,于是纷纷都加倍的对对方好。 旁观的人都羡慕的不行,旁的人时间久了感情总会一点点变得平淡,偏偏他俩的感情就像是酒,越久越醇香,真真是羡煞旁人,而现在,这对小夫妻终于要去别的地方碍别人的眼了。 之后再想起来,狐音宁愿待在那个小小的镇子,和洛林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不要再踏上那个旅途。 洛林和狐音一路向着南边走,听说那里有浩瀚的大海,有婉约的小桥流水,有他们不曾见过的景色。 ——也有索命的厉鬼。 在洛林的第二世,曾为了报仇,做了不少事情,其中有的人罪有应得,有的人却是无辜被波及。比如说,王家的那位姑娘,王楚楚。 王楚楚心爱着那个待她温和的洛林,他帅气儒雅,身上也没有父亲军营里那些个男子身上的粗犷邋遢,显得那样特别;他待她也极有分寸,从不会像那些个觊觎她家权势的人那样,处处讨好,样样顺着她。 于是年轻单纯的王楚楚不可自拔的陷入了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陷阱的爱情。 直到现世残忍的将她从那紫藤花色的梦境中揪了出来,扳着她的头,逼迫她直面所有的伤痛、欺骗。她看着高台上端坐着的男子,他还是那风光霁月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心情,都是笑话。 父亲、家人,一个接一个在她的面前被斩首,等到她时,她甚至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疼。 不甘、痛苦、怨恨纠集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进那无尽的黑暗之中。模模糊糊,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路,她的父母家人都浑浑噩噩的走上了那条路,并且一直向前,绝不回头。 王楚楚犹豫了一会儿,收回了正要迈出去的脚。她还没有看到洛林遭报应,她不想那么快就离开。于是王楚楚就离开了那里。 她开始知道洛林身边有个很厉害的红衣女子在护着他,她不好下手,于是,就开始煽动了几个看不惯洛林,想要他命的人,用流言、用下毒,用各种方法,将洛林置之死地。 洛林姐姐是出乎意料的惊喜,王楚楚畅快的看着洛林不可置信的、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爱人怀里慢慢冰冷,心里却又有些难过。 听他们的话,洛林和红衣女子应该已经一起走过了两世,却世世都不能在一起。 她也曾,那样赤诚的爱过他。虽然不及这个红衣女子的时间长,虽然没有她执着,但是,她全部的爱意也都只给了这么一个人啊。 当爱意浓郁却不得纾解,当爱而不得在仇恨里慢慢发酵,那爱意就会扭曲成更加难解的恨。 无常索命,厉鬼勾魂。 化作了厉鬼的王楚楚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要让洛林和那个红衣女子都好好尝尝她的痛,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第393章 狐言·二十二 狐音难得和洛林一起出去玩,之前的两世,他都忙于朝堂,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游。 狐音同洛林一起腻在马车里,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时间,但是被洛林宠了这么些年,她似乎又有些变回那个单纯天真的小狐狸了,开始什么都依赖着洛林,时不时还会闹些小脾气,要他来哄。 但是狐音又有些矛盾的事事都想照顾洛林,或许是因为上一世洛林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总是不自觉的又把他当做孩子一样。 但不管怎样,在相爱的两个人眼里,所有的矛盾小奇怪,都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这会儿,狐音正同洛林闹脾气。 他们才刚靠近江南,正准备去临安瞧瞧。途中他们路过了一个小城,小城里有一种叫做“叫花鸡”的美食,在肥美的鸡的肚子里抹上各种香料调味,再用干荷叶将鸡包裹住,用酒坛的封泥把它厚厚的包裹住埋进土里,再在那块地方支起篝火。 算着时间,等鸡熟了以后,把它从土里扒拉出来,敲开厚厚的封泥,剥开荷叶,还没见着鸡呢,那香味就已经勾的人欲罢不能。 狐音本就喜欢吃鸡,遇见了这“叫花鸡”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每天都要大吃一顿,直吃的肚子高高鼓起才心满意足的停下。 你若是拦着,她就不开心,用那水光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把你看着,让你不忍心继续拒绝她。 可是这样毫不节制的吃下去,狐音的肠胃还是受不住了,那天正吃着香喷喷的“叫花鸡”,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蜷起了身子。 洛林担心的问了半天,就怕她出什么事了,但狐音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等大夫到了,说她只是吃的太多肠胃撑不住,洛林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又是恼狐音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又是气自己居然也没想到那么多,没拦住狐音害她现在不舒服。 于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由着她任性,还连着只喂她喝些清淡的鸡丝粥,慢慢的给吃些鸡汤面,那些味重、油多的,狐音有很久都没能碰到了。 于是口味重、爱吃鸡的狐音就不太开心了,在她三番五次的强调自己身体已经没关系、想要吃些更好吃的鸡却没有得到满足后,狐音就开始了和洛林的单方面冷战。 她不但不和洛林说话,连洛林送来的饭也不吃了,抬着精致的下巴看向一旁的风景,就是不看洛林。 洛林向来拿她没办法,可又不能随着她糟蹋自己的身子,咬咬牙,就把碗重重的放下:“好,你不吃,那你也不吃了。” 狐音早就不用进食,想吃东西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吃不吃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只是洛林终究是个人类,若是不吃东西的话,会出事的。 狐音扭头气呼呼的瞪了洛林一眼,一把夺过碗“呼噜呼噜”的把粥给喝了,而后瞪了洛林一眼,又不理他了。 第394章 狐言·二十三 狐音一边装着不看洛林,眼睛却一直往他那儿瞟,见他确实吃了东西后,才收回了神识。 她又漫不经心的开始看着外边的风景,却忽然感觉到一丝让人不舒服的、阴黑的气息。这样的气息或许只会让普通人觉得周围有些冷,但是对狐音这样纯净的灵狐来说,这样的气息足够让她难受了。 狐音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洛林一眼,发现他正拿了本书出来看后,便转回了脸将神识放出包裹住整个车厢,让洛林不被那扑面而来的怨气、鬼气影响。 “阿林,”狐音回头,言笑晏晏的对洛林笑,娇娇软软的同他撒娇,“我困了!” 洛林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躺过来,莞尔笑着打趣:“不同我生气了?明明也一把年纪了,怎么总像个孩子。” 狐音假意拍了他胸口一下,不自觉的带了些薄嗔:“我怎么样,还不都是你宠出来的?” 说完,便倚进了洛林的怀里,拨了拨他垂在肩上的发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洛林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从车厢暗格里扯出了一条薄毯给她盖上,虚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安眠。 狐音嘴角带着笑,呼吸一点点的平稳。 虽然洛林看不见,但是狐音的神魂已经离开了身体,幻化出了一个娇小可爱的小狐狸的模样,靠近洛林蹭了蹭,然后甩了甩尾巴跃出车厢向感受到鬼气的地方奔去。 也因此没有看见洛林似有所感看过来的眼睛。 ---------- 狐音很快就找到了早就化作厉鬼的王楚楚。狐音其实已经不记得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了,别说当初她就没怎么记得王楚楚的样子,就是王楚楚自己化作厉鬼后,面容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说起来,当初被嫁祸在洛林头上的京中的闹鬼事件,也是王楚楚闹出来的。她那个时候还吞噬了不少城外破庙里的乞丐,只是没被人发现而已,就连洛林的姐姐也被她给“吃”了。 洛林姐姐发现自己是被那人利用,还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后,她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最后惨烈的用剪刀刺向了自己的喉咙。她的怨气也不小,死后就成了一个怨魂。 只是她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成长,就被厉鬼王楚楚给吞噬了。 狐音拧眉看向王楚楚,她面色苍白,眉心的黑气几乎要遮住整张面容。王楚楚的眉眼间都是狠厉,原先的秋水剪瞳如今只剩了一片无尽的暗黑。她的面容过于苍白,几乎能看到黑青的血管,更添了几分狰狞。 王楚楚看向狐音的眼神愈发不善,她的手甚至已经做出了爪的模样,灰黑的指甲不断伸长,蠢蠢欲动。 “你是谁?”狐音怎么也没办法想起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沉重的恨意、恶意。 “我是谁?”厉鬼王楚楚忽然大笑出声,“我也想知道,如今的我,究竟算什么!” 狐音莫明感受到了威胁,暗暗地提高了警惕。 第395章 狐言·二十四 狐音不知道厉鬼是如何修炼的,只隐约听鸢尾姐姐他们说过,这些个邪魅走的本就不是什么正道,用的方法也是些损阴德的,他们若是被抓去了阴司还好些,只是被打进八重地狱,还不至于死。 但是若是这些个邪魅被其他人杀了,便是真的魂飞魄散,没有转世、没有轮回,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狐音看出面前的厉鬼成鬼也有些时候了,年岁上或许比不得她,但她身上的戾气却叫狐音都有些怕。单单看王楚楚的样子,就知道她修成如今的样子恐怕害了不少的生灵,身上不知道浸了多少鲜血杀孽。 狐音听过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看得出这个厉鬼分明就是冲着她和洛林来的,如果这次不能抓紧机会除掉她,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何况,若是放她离开了,谁知道她会又做下什么事? 这些厉鬼,早就没办法停下杀孽,只会不断的做出更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狐音一边想着,一边运起了灵力。神魂状态的她比平时更加脆弱,但力量相比而言却更加强大。狐音不愿多话,将神识灵力汇做一只锋利的箭,势不可挡的冲向了王楚楚。 王楚楚这么多年不断地吞噬那些比她弱的怨魂野鬼,连那些个活人也祸害了不少。在找不到洛林的念念岁岁,她无聊中也煽动过其他的人类,被他们的贪念、恶意给滋养的更加强大。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所用,但是这么久了也摸出了些门道,面对狐音这毫不留情的一击她丝毫不怕,甚至因为恨意和那些深藏的嫉妒,变得更加的强大了。 狐音觉得事情不太妙,她虽然只用了四五成的力量,却也足够让那些个百年的小妖小怪害怕,面前的这个不说畏惧,似乎还变得更加厉害了些,这让狐音不得不提起更多的精神来对付王楚楚。 “怎么?”王楚楚看到狐音眉眼里的谨慎和些许的忌惮,笑的开心,“怕了?当初你们杀我全家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怎么样?当初冷漠的坐在高台上的你们,现在也还把我当做蝼蚁看待么?” “你们一定不知道吧?从我看到父亲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开始,”王楚楚笑的愈发癫狂,每一个笑声里都充斥着浓郁的、让人不舒服的戾气,“就一直一直想着,要让你们也好好尝尝我当初的滋味!” 狐音明了,面前这个,应该就是当初被洛林利用了的可怜姑娘。她也曾感叹过这个姑娘实在是命苦,还担心过她会不会成为怨魂,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成为这样可怖的一个厉鬼。 “其他的先不说,”狐音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初的事情到现在也依然会让狐音有些不自在,“你害了不少人吧?你在做下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和在意他们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王楚楚怔了一下,表情又瞬间变得阴狠。 第396章 狐言·二十五 “何况,”狐音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认真的说道,“你以为你的父亲又有多无辜?洛林还小的时候,你父亲就联同旁人一起陷害洛家,害他们被流放不说,还雇人去害死了洛家的父母。这些……你知道么?” “那都是旁人陷害的父亲!”王楚楚咆哮道,直直的向着狐音攻去,“父亲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你们居心叵测逼着父亲担上了那些子虚莫有的罪名!” 狐音躲过她的攻击,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用上了七八分实力,狠狠的将王楚楚击飞:“或许他在你的面前是个好父亲,可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是个好人!你怎么不去听听那些被他祸害过的人是怎么说的!” 王楚楚眼睛赤红,攻势也越发的凌厉,她的招式不成体系,却招招都攻向了狐音的弱点。她完全的放弃了放守,丝毫不在意狐音对她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只顾着疯狂的攻击。 狐音被她打的有些狼狈,渐渐地就有些失了耐心,抿抿唇想要直接全力一击将王楚楚击溃。 她确实是个可怜人,却走上了错的路。 就在狐音准备出招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痛——她留在洛林和马车那里的神识被攻击了!狐音的神识有些颤抖,放出去的招也偏开了一些,虽然让王楚楚受了重伤,却终究是没能杀了她。 “你以为,我当真就只这一手?”王楚楚阴恻恻的笑的得意,她不顾自己受的伤,趁着狐音现在无暇顾及她,冲了过来,狠狠给了狐音一击后,才匆匆离开。 狐音也顾不得许多,撑着重伤赶回了马车。此时马车正挂在崖边摇摇欲坠,马车里的洛林死死抱着狐音的身体,将她护在了怀里。他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小心翼翼的将她嘴角的血迹擦去。 就在刚才,本该好好儿睡着的狐音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吓了他一跳。洛林忙查看她的状态,却又惊恐的发现怎么都没办法叫醒怀里的爱人。他正慌着,马车就剧烈的震动,他护住了狐音,自己不断地撞向车厢。 这会儿被挂在了崖边,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他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昏迷不醒的狐音身上,只想着要她好好儿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要来攻击他和狐音,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哪里得罪了外面的这些人,他知道的就只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狐音出事。 洛林眷恋的在狐音的唇上印下了一吻,而后开始想着要如何才能保住她不出事。 洛林,你要冷静。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尔等宵小!”他忽然听见了狐音惊怒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倘若车里之人伤了分毫!我都要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林感觉车轻飘飘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怀里的狐音也动了动。洛林惊喜的低头看她,却被狐音的眼神给吓到了。 狐音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车外那些个小妖的面前。 她的唇边还有些血迹,面色不太好,眼神却格外的凌厉。 第397章 狐言·二十六 狐音方才被王楚楚伤的不轻,神魂还未入体就急急的将马车给救回来。这会儿刚入体,却没多少时间给她调整,只能强撑着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怒视着面前的几个小妖。 这几个小妖一看就是些心术不正的,也不知道王楚楚是说了些什么,才煽动了他们来袭击她和洛林。这几个小妖不是什么厉害的,若是放在平时,她三两下就能将他们都给打趴下。 但是现在事情有些麻烦了,洛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而她又刚受了重伤,灵力也有些不济,现在每一次使用灵力都让她无比的痛苦,现在的她别说打趴这些小妖了,能不能带着洛林全身而退都有些难。 狐音咬牙,她怎么样没关系,但是洛林一定不能有事!哪怕拼却一切,她都要护他平安! 狐音的狐耳和狐尾冒了出来,她甚至不敢去看身后洛林的样子,就怕她一回头,看到的是他惊惧厌恶的眼神。 狐音越想越有些难过,甚至开始绝望。 她看向那些小妖的眼神也越加不善,全身的灵力都被她集中到了手中,化作一个光球。光球的光芒闪烁,里面藏着的力量让那些小妖不由的心生畏惧。 洛林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看到狐音半人半狐的样子也没有太惊讶,反而觉得她本来就该是这幅样子。但是狐音现在的状态让他很担心,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绝望、恐惧、还有一些几乎就要被忽视的恨。 洛林看到狐音手里的那个光团,不由想起她刚才在车内吐出的血。他不笨,很快就能将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给猜个七七八八,他虽然有些失落狐音有事情瞒着自己,却又理解、心疼她。 毕竟人们对于这些精怪妖魔更多的还是害怕,她也是怕自己会不要她吧? 这个傻丫头啊。 对面的几个小妖虽然也有些怕狐音,但是他们也看得出她的状态不是很好。那个厉鬼可是说了,若是事成了,她不会亏待他们;若是失败了,她还要将他们通通给吃掉,让他们成为她的养料。 如果总归是要死的,还不如趁现在拼一拼,至少面前这只狐狸的味道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狐音被他们的眼神恶心的不行,手上的灵力光球不打招呼的向他们呼啸而去,然后猛的炸开。那些小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闪躲被她伤的不轻。 但是狐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快枯竭了,可那些小妖却还只是重伤,不曾离开。若是他们以命相拼,她恐怕…… 血腥味涌上喉咙,狐音忍着全身筋骨碎裂一样的疼痛,毫不示弱的盯着面前的几个小妖,心里飞快的想着对策。忽然,她心里灵机一动,狐族最擅长的东西她怎么给忘记了? 狐音稍稍松了口气,仔细想了想自己还剩下多少灵力,眼波流转,似乎是不经意的,望进了一只蛇妖的眼。 蛇性本淫,拿他下手,再合适不过。 第398章 狐言·二十七 狐音的眼睛生的漂亮,清澈懵懂,却又带着不经意的媚,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将你的心神都给吸引住。 洛林平日里也最爱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欲语还休的把你给看着,里边藏着风情万种,情丝千缕。 狐族擅长魅惑之术,有些狐妖喜欢用那魅惑之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些却是不屑于此。狐音是灵狐一族的小狐狸,虽然平日里都学的是些普通的功法,但是私下里也被她娘娘揪着学了魅惑之术。 她娘娘说,魅惑之术魅的是人心。有些狐妖会用它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魅惑之术本身并不是什么淫邪的歪道。灵狐一族的小狐狸不仅要学魅惑之术,还要学的精。 狐音平时不怎么会用魅惑之术,慢慢地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技能。这个险些被她给忘记的技能这会儿说不准还能救得了他们的命。 魅惑之术不需要太多的灵力,只需要神魂的力量。虽然狐音现在神魂受了伤不大稳定,但是比起这些个道行尚浅的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想要穿梭在不同的小世界,去寻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爱人,对神魂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她的神魂也在漫长的寻找中变得比其他人都要强大一些——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这会儿她神魂重伤,也不想着能完全的魅惑住这里的所有人,只希望能成功的影响到一些人的判断,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 那蛇妖不经意的看到了狐音的眸子,他只觉得这个狐族的小美人儿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她变得更加的诱人了,哪怕只是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都让他为之倾倒。 这样的美人儿,杀了、伤了多可惜,他只想听她的话,为她捧上一切,来博美人欢喜。 这样想着的蛇妖,悄悄吐了吐信子,绕到了一个山猪妖的身后,趁他不备,狠狠的咬在了山猪妖的身上,尖利牙齿里的毒液也全部注入到了他的身体里,山猪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蛇妖一眼,甚至没能出声示警,就全身僵硬的倒在了蛇妖的怀里。 蛇妖静悄悄的将山猪妖的尸体拖进林子里,自己则不动声色的又回到了那群小妖里,带着些狂热的看着狐音。 山猪妖的消失没能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这些小妖本就是临时被召集在了一起,彼此甚至都不大认识。谁走了谁不见了,他们并不在意。 贪生怕死的小妖们只想着能解决掉那个厉鬼让他们做的事情,然后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成为厉鬼的口粮。那个厉鬼不好惹,面前这个灵狐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的时间去在乎旁人? 洛林也看到了那蛇妖的眼神,心里很不舒服。他皱着眉观察着现在的局势,一点点的朝着狐音的身边靠去。 狐音的状态很不好,她现在急需找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好好休养一下,现在僵持的越久,对她就越不利。 第399章 狐言·二十八 狐音之前有注意到小妖里头有一个小草精,她一直畏畏缩缩的躲在其他的妖怪后头,可怜兮兮的往这边望。看到她看她,还会受了惊一样的往后瑟缩一下,看起来就是个胆小且柔弱的小精怪。 狐音本想着这样的小家伙说不准会好控制些,就将自己的神识悄悄探出去了一些,却发现原本该藏在其他小妖后边的小草精不见了。 狐音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事情。 小草精不见了,她便要寻找其他的小妖来魅惑。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一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一脸狼顾之相,眼珠咕噜咕噜的打转,一看就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狐音找到他,也是因为这样的人,心里的裂缝更大,更好控制。 那边蛇妖又悄无声息的暗算了一个人,邀功似的冲她笑,猩红的信子从嘴里伸出,让狐音看了一阵不舒服。 黄鼠狼比蛇妖更坚定一些,狐音花了些功夫才将他控制住。黄鼠狼的行事风格比蛇妖要胆大放肆一些,他不擅长像蛇妖那样暗算人,却很擅长用言语来让本来关系就不坚固的小群体更加容易分崩离析。 只是黄鼠狼心里恐怕还想着些其他的小心思,狐音也不敢完全信任他。娘娘说过,魅惑之术不是全然没有缺点的,或许它能够在危急的时候帮上忙,但如果过于相信、依赖它,也会带来灾祸。 没多久,小妖们也发现了自己的队伍不断有人消失,或许是逃了、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加上黄鼠狼在一旁的煽风点火,他们慢慢地开始骚动,有些小妖甚至开始阴阳怪气的对自己身边的小妖说些难听的话。 有些脾气不大好的,立刻就不乐意闹了起来。看着对面越来越乱,狐音微微松了口气,这时洛林也挪到了她的身边,将手搭在了狐音的肩上:“别回头,听我说。阿音,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到你?” “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比之前好太多,”洛林皱着眉看向乱成一团的小妖,“万一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对付我们,我们反而更加难办。阿音,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注意不到你,你便快些逃吧,别管我。” 洛林也知道,狐音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多半是在顾及他,如果没有他的拖累,她不必着昂狼狈。 狐音惊怒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但和她朝夕相处的洛林却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多生气。 “阿音,我心悦你。”洛林浅浅的笑,轻轻地在她身后这样说。 狐音却想起了前生他在她怀里慢慢冰冷的画面。为什么他们每一世都要这样死别呢?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慢慢没了气息呢? 一个人的世界那样冷,他又怎么舍得总是丢下她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里无望的找寻? “你又要丢下我了,”狐音喃喃,她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在地上,将本有些干涸的土地打湿,“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的,你怎么舍得一次次的丢下我,你怎么舍得……” 第400章 狐言·二十九 “他舍不得的,”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浅浅的植物的清香,“可是由不得他做主啊。” 狐音大骇,忙回身看去,却见洛林已经被数根藤蔓包裹住,脖子被紧紧的勒住,嘴也被一片叶子给捂着。他不停的挣扎,那些藤蔓却越缠越紧,洛林的脸也开始涨成紫色,看的狐音心里发紧。 狐音在方才那片刻的休息中已经恢复了一些灵力,她用那些灵力稍微恢复了一些,这会儿脸色、精神看起来都好了不少,面对这个忽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小草精也多了一些底气。 “你想要什么?”狐音威胁的眯着狐狸眼,虽然灵力恢复的不多,却也足够她虚张声势了。 果然那小草精犹豫了一下,脸上也多了几分害怕。她拖着洛林向崖边退了两步,无意中看到狐音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确认她非常在意洛林后,吞了吞口水才道:“我只是想活。” “你想活,我们就该死?”狐音紧盯着小草精,她唯一的弱点就是洛林,小草精抓住了她的这个弱点,却也激怒了她,“你若是伤他,我就是拼却一切,也要让你追悔莫及!” 小草精缠着洛林的藤蔓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一害怕、情绪一失控,就会不小心的忘记自己原身是一株会分泌毒液的鬼枯藤,接触到她毒液的“猎物”,最后都会慢慢的化作一滩血水。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狐音崩溃的看着洛林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她原先怕伤着洛林不敢对小草精下太重的手,这会儿却顾不得了,只一心想着要将他夺回来。 小草精害怕的看着面前疯狂的狐音,死缠着洛林的藤蔓也松了一些。她想逃,却被狐音一把揪住。 洛林倒在狐音的怀里,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怀里的折扇掉了出来,落在他的手心。所有的记忆归位,洛林开始觉得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毕竟,身上的那点痛,怎么同他心里的同想比,又怎么能同狐音的痛比呢? “阿音,”洛林闭上了眼,嗓音干涩的哽咽,“你来生不要再遇见我了,我不配,我……” “你不要说话了!”狐音抱紧他,嚎啕大哭,“我偏要遇见你,我偏偏要!” 洛林闭上了眼,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的……” 洛林想起顾骁为了找阿茕,落魄痛苦的样子,他甚至想象不到,每一次都看着自己死在她怀里的狐音一世一世的寻找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舍不得她再像这样一次一次的为他痛,为他承受那么多的委屈。 所以,我心爱的小狐狸啊,如果我给你带来的只是这样悲惨的结局,你便不要再遇见我了。剩下的寂寞、苦痛,让我一个人背负吧。 “就算你藏起来不让我找到你,我也不会放弃的,”狐音看着他化作血水,抱紧他的衣服,在一众小妖惊恐的眼神里笑道,“我们灵狐一族啊,认定了谁,就绝不会变。” 第401章 狐言·三十 后来的事情,狐音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云山鸢尾的屋子里了。 柳楠舍在床边托着腮煎药,尾巴无聊的左右摆动。听他说,他是感应到了狐音那里有些不太对,同鸢尾她们说了,才勉勉强强的把她给救了回来。 至于他怎么知道她出事的,还是因为他原先是个“美女蛇”,他们能找到“猎物”靠的就是在猎物身上放上他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标记”。这个标记一是帮着找到“猎物”,也是告诉别的同类这个“猎物”已经“有主”了。 柳楠舍在狐音身上下的“标记”有些特别,他的父亲是个人类书生,小时候也教过什么“有恩必报”。狐音当日没杀他,还收他为徒,待他不错,他也不是什么不知恩的,便放了个能感应凶吉的“标记”。 若是狐音要出事,他也能知道大概在什么地方,就算他不怎么厉害,却也能帮忙请个救兵。 狐音这次神魂伤的不轻,灵力又透支的太厉害,如果再不好好将养着,别说再穿越世界寻找洛林了,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问题。所以这些日子她只能以原形待在云山好好儿的养伤,不要想着到处乱跑了。 云山上医术最好的当属鸢尾,她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但其实比树爷爷还要老上一些。云山里后来的都是些小辈,没有人清楚她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只是有人说,她可能是在那两位仙人还在的时候就在了。 狐音就住在鸢尾的住处养伤,鸢尾平时嘴毒说话不太好听,但是对他们这些个小辈却还是很好的。狐音待在鸢尾那儿,也没什么不满、不乐意,只是鸢尾平时吃的东西味道都寡淡,狐音一时不大习惯。 狐音养伤的期间,鸢尾总是会在她住的小院里望着一个空荡荡的花盆发呆,偶尔也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狐音。狐音说不上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带着埋怨嫉恨,却又眷恋依赖。 终于有一天,鸢尾给狐音把脉的时候,不解的问了出口:“你后不后悔?” 狐音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沉默着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她或许会一口咬定说自己不后悔,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了。 她知道,自己的执念究竟有多深,这么久以来,一世一世的分别,让她有些魔怔,不知不觉得,就滋生了心魔。 鸢尾似哭似笑,表情有些扭曲,她神情狰狞语气偏偏又极尽温柔:“可是他们并不值得啊。” 狐音不太明白的看着鸢尾,她总觉得鸢尾透过她在看向别的谁,于是她也不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鸢尾。 半晌,鸢尾似乎平静了不少,她摸了摸狐音的头,语气复杂:“你终究,比她幸运的多。” 至少你所爱的人,也深深爱着你。他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不顾一切的只为你。 “你若当真是沾了那人的光,我却只盼你此生都莫要像那人一样。” 第402章 狐言·三十一 从回忆里走出来,再看向洛林,狐音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有些害怕。 整整三世,他都死在了她的怀里,病死、毒死,每一次她都要看他在她的怀中冰冷,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同他再次相识。每一次寻找都让她患得患失,万一她去迟了,洛林已经喜欢上别的人了呢? 这要她如何面对?怎么承受? 更何况,洛林上一世离开前曾说过,今生,他们不要再遇见了。 狐音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到后来,她甚至想,要不就把他捆在自己身边吧?他们同生同死,再不分离。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狐音自己都骇了一下。这样阴邪黑暗的想法,竟在她的身上出现了。 洛林没住到她表情的变化,只是摸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好生眼熟,总觉得我们该是在哪里见过你这幅样子……除了在梦里,我们还在哪里见过?” 狐音惊喜的抬头,她不会如梦术,更不要说进到洛林的梦里了,可他却说他梦见过她,是不是说明,他纵使转世轮回,却也依然惦念着、爱着她? 狐音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便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你梦见过我?什么时候?” “唔,记不大清了,小时候开始就总是会梦见,之前遇到你后反而梦的少了。”洛林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道,“先前京中传的,我喜欢的姑娘类型,就是照着你的样子说的。” 狐音心里满满涨涨的,开心的紧,三两步跑到洛林的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她这动作在前世做了无数遍,现在也自然的这么做了,洛林刚开始有些不自在,却也很快的适应了。 只是那脸颊和耳朵红的实在好看,让狐音忍不住轻轻的笑着。洛林见她笑了,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狐音方才的表情实在让人担心叫人心疼,他不知道她遇见过什么,但是想想也不方便问,便插开话哄她开心。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狐音甜腻腻的笑着,若是这会儿尾巴在的话,应该也是在不停的左右摇摆吧,她亲昵的蹭了蹭洛林的脖子,头发蹭的他有些痒,“那你还同别人在说亲!” 狐音想起那些个总是来家里给洛林说亲的媒婆,还有那些千方百计往他身边凑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吃醋,跳到他的面前就扯他的脸颊:“你是我的!你心悦我的!” 狐音本就单纯,哪怕过了那么多年也难得的保持了一颗相对纯净的心。加上她一直被洛林护着,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任性,偶尔会有些小霸道,这次更是不讲理的宣示着主权。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在别人眼里称得上刁蛮的做派这会儿在洛林看来都是可爱的,他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却想着“她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狐音眼睛咕噜噜一转,心里忽然起了个坏主意。她冲着洛林妩媚的一笑,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围绕在两人之间。 第403章 狐言·三十二 之前她忘记了自己还会这么个东西,后来想起来了,他们却又阴阳两隔。 对蛇妖和黄鼠狼下手的时候她就想在洛林身上试试了!嘿嘿,说不准,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呢!狐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轻轻咬着下唇,若有似无的对洛林撒着娇。 狐族魅惑之术的作用有许多,最最普通的就是能对那些不大坚定的人加以控制。更厉害一些的狐族,能把自己的魅惑之术和幻术结合,成为更加厉害强大的招数。 当然,若是操作得当的话,魅惑之术完完全全能成为小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洛林看着狐音的眼睛,一时有些挪不开眼,他觉得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吸着他,不让他离开,只想这么一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洛林看的有些痴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再看向狐音的脸的时候,只觉得说不出的诱惑。 皓齿明眸,眼如点漆肤凝脂。 她的唇像是最难得、最甜美的供果,引诱着他去品尝。不知道……会不会比供果还要香甜呢? 洛林想着,便也这么做了,他把狐音抱进怀里,微微低下了头,衔住了那两瓣叫他肖想许久的红唇,慢慢厮磨。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他的唇舌一点点耐心的挑逗着狐音,像是探寻宝藏一样,等着她主动地打开装着宝藏的盒子。 狐音被吻的没了主意,整个人都趴在了洛林的怀里,任由他索取。狐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明明是她想要逗弄洛林,怎么这会儿却觉得他反而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狐音想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正好如了洛林的意。两人的气息缠的更加紧密的相连,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彼此,温热的气息纠缠相融,再也不分彼此。 洛林好不容易放开了狐音,带着些低沉性感的喘息,附在她的耳边轻笑:“小坏蛋,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狐音眼神还有些迷离,她双颊嫣红,千娇百媚的样子让洛林忍不住想要再欺负欺负她。 狐音觉得有些热,整张脸都埋进了洛林的怀里,不肯看他。洛林见她害羞,又笑了她两句,满足的把她抱在怀里。 今晚月色真美,洛林眯着眼,餍足的想着。 “对了,”狐音忽然想起什么,从衣襟里掏出了那把折扇,她一直小心的把它藏在靠近心口的位置,“这个给你。” 洛林接过折扇,发现这折扇似乎有些旧了,糊着的扇面都有些泛黄了。可是这折扇又保存的极好,木质的扇骨看起来有些油光,想来它原先的主人应当很喜爱、珍惜它才是。 洛林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把扇子,抬头看了看狐音:“这是谁的扇子?” “你的呀,”狐音笑眯眯的答,“它一直都是你的呀。” 这把扇子和狐音一起守着洛林、一起找寻他数百年,慢慢的也有了灵性。这会儿它被洛林捧在手心里,还开心的闪了闪。 “你笑什么?”洛林看着狐音笑的开心,不由也笑着问她。 第404章 狐言·三十三 狐音没有回答他,只是快速的化作了小狐狸在他的怀里甩尾巴。 没一会儿,洛林身后就传来了二姐洛紫荆的声音:“阿林?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紫荆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上边绣着三两只仙鹤,还有几缕烟雾缭绕。领子那儿滚着一圈狐狸毛,油光水滑的,看起来格外暖和。只是这大氅有些太大了,倒像是男子穿的。 洛林打量着洛紫荆,家里几个姐妹最好对付的是高冷的洛紫莲,你只要给她两本琴谱,她便能开心许久;最不好对付的反而是这个看着飒爽直率的洛紫荆。 洛紫荆对各方面的要求极高,平日里别说别人的大氅了,就是自家弟弟洛林的大氅她都要嫌弃许久。洛林又仔细看了看那件大氅,无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极为讲究,一看就是家世不错的子弟给的。 “我夜里头睡不着,起来吹吹风、赏赏月。倒是二姐你……”洛林坏心眼的停顿了一下,“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洛家家教甚严,平时虽然不拘着不让出去,但是也明确的说了不许随意在外头过夜、不许太晚回来。若是戌时二刻还不曾回来,家里便会派人出去找,等找回来了,便依着家法处置。 洛紫荆想起自家父亲严肃的脸,不由抖了一下,恶狠狠的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威胁道:“我自是有办法圆过去,至于你,可别在父亲母亲面前胡说!你只要记得,自己今晚没见过我!” 洛林皱眉,见洛紫荆跑的匆忙,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于是他扬声说:“最近来家里提亲的人不少,也不知道哪家公子能抱得美人归啊。” 洛紫荆步子一顿,家里出嫁了的只有大姐,算算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往日她倒是无所谓嫁给谁,只要那人光明磊落、能打得过她就成,但是现在事情就有些不同了…… 洛紫荆回头仔细看了看洛林,只觉得这个弟弟脸上的笑实在有些可恶。洛紫荆快步走到洛林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哦?这我倒是还不清楚,不如……你给我好好说说?” 狐音不太高兴的哼哼了两声,在洛林的安抚下收起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洛林笑的狡猾:“二姐想知道?” 洛紫荆抱胸,挑着眉看着洛林,等着想看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恰好,我也挺想听听二姐在外边都遇见了些什么人、什么事,”洛林认真的看着洛紫荆,“你们总是说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子,虽然我骑射确实不及你,但是在动脑子的事上,总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洛紫荆却还在嘴硬:“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和姐妹在外头玩的开心,忘了时辰罢了。” “是么?”洛林有些咄咄逼人,“我怎么不知道,二姐多了个喜欢穿男子大氅的‘姐妹’?” 洛紫荆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在的撇过脸看向一边。 洛林冷笑一声:“二姐不愿说,那我也不多问。” 洛紫荆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忙问:“你要做什么?” 第405章 狐言·三十四 洛林凉凉的笑着,让洛紫荆怎么看怎么不自在:“二姐又何必这样紧张?总归你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么?那么就算我不小心同父亲和母亲说了些什么,二姐也不会在意的不是么?” 洛紫荆听他这样说,也冷冷地笑了,她昂着下巴抱着胸,说:“哟,出息了,都会威胁我了。” 洛林盯着洛紫荆的眼睛,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两人僵持着,谁都不愿意先“认输”。好一会儿,洛林先收回了视线,敛了所有的神色,低下头去抚着狐音的毛:“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这话说的让人不舒服,洛紫荆皱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洛林直接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本还说今夜月色不错,这会儿却又觉得这夜里太凉了些。阿音,我们回去吧。”洛林自顾自的同怀里的狐音说着,也没有再去理会洛紫荆。狐音小声的在他怀里低低叫着,像是在安慰他。 洛紫荆的脾气说好听些可以是“要强”、“霸道”,但正是这样的性格让她全身像是生满了尖利的刺,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刺的体无完肤,哪怕那是她所亲近的人、是一心为她好的人。 凉风吹过,洛紫荆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的抓住大氅将自己又裹紧了些。看着洛林离开的样子,她心里可谓五味杂陈,平日里习惯了洛林事事顺着,这还是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聪明,却没想到他已经能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洛紫荆今天确实是去赴闺中密友之约,只是除了她的那个好友,还来了另外的一个人。那人算得上是她闺蜜的表兄,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她自从那日不经意的一瞥,就不自觉的上了心。 想到他会不自觉的忧愁、会不经意的傻笑;会留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然后在心里反复的想象。 今日她原本也没有想到会遇见他,只是闺蜜似乎知道了她的小心思,说什么都把他给留了下来。她和他也算的上志趣相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很像,三人聊天聊得开心,一时也忘记了时间。 更不要说……其实她也舍不得那么快就离开。于是在她假装忘记了时间,一直到了这会儿才回了家。 他们在的厢房炉火烧的足,整个厢房里都是暖洋洋的。她在离开厢房前,被外边的寒气给逼的又退了回去。于是那人便将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让她“别着凉”。 洛紫荆心想着等她到家了,家里的人应该都睡了,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洛林。 她回来太晚,本来就是犯了家规有些心虚,就怕被谁给看见了告诉父亲母亲。看到洛林的时候,她也是松了口气的,可她却忘了,虽然那些个琐事上洛林事事顺着她们,但是他也从不会在其他事上含糊。 洛紫荆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呼出的白雾,心想着,今夜确实…… 真冷啊。 第406章 狐言·三十五 “洛林,你很难过?”狐音安静的趴在他的怀里,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洛林的脸颊,有些担心。 洛林低了低头,在狐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不上,只是有些……气闷,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说他都是她的家人,他又不会害她,问她那些事情也只是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想要关心她。不管洛紫荆怎么强势、怎么有主见,终究也只是个姑娘家。 狐音想起了洛林第二世是如何走的,低了低头,不知道要如何同他说。洛紫荆只是这样就叫洛林这样气闷了,若是让他知道了前世他的姐姐为了别人害死了他,也不知道会怎样的失落。 洛林又挠了挠狐音的下巴,他心里有事,也就没有怎么察觉到狐音的低沉。他们两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回了洛林的屋子。等洛林关上门,狐音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化作人形抱住了他。 “阿林,我总是在你身边的,总是。” ---------- 日子还是那样过,洛林也没有多纠结在那件事情上头,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和其他几个姐姐说说笑笑。 他还是把事情同他的父亲母亲说了,后来洛父唤了洛紫荆去书房说话,洛林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洛紫荆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父亲和母亲的表情看着也不大好。 洛紫荆倒也没有怪洛林,她也知道洛林估计是担心她。只是那天在书房里的谈话实在是让人不开心,她心情不好,这几天便也冷冰冰的,比起洛紫莲还要更加冰冷两分。 洛家几个姐妹不明所以,洛林也不愿意同她们说,便只有用自己的办法向那些和洛紫荆关系好的小姐们打听。洛紫鸢路子比较广,很快就通过自己的那些个小姐妹们知道了个大概。 她不仅打探出了洛紫荆对某个小公子动心的事情,还打探到了那个小公子的一些底细。 洛紫荆的那个闺蜜是大学士家的女儿,那个小公子是她闺蜜母兄的公子。小公子姓赵,家里虽比不上洛家,却也算是殷实。小公子的父亲,也就是大学士夫人的兄长生了病早早地走了,赵夫人念着兄长对自己的照顾,舍不得自家外甥一个人吃苦,便把他接来了京中,也是给他提供一个更好的跳板。 那小公子来京中时间不长,却已经隐隐有了和洛林分庭抗礼的意思,没多久就俘获了京中一众姑娘的芳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京中的那些公子和他的关系大都一般。 洛紫鸢舔舔唇,拉着洛紫苏来找洛林,开门见山道:“你也别想着瞒我们,那什么赵公子和二姐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姐姐她总这样低落也不是个事,女孩子家的心事你们男孩子也不清楚,倒不如让我试试。” 洛紫苏也在一边认真的点头。 洛林吸了口气,惊讶的看了她们俩一眼,叹了口气把那晚的事情同她们说了。 洛紫鸢拍拍他:“小林子你做的很好,二姐估计也没有怪过你,你别放心上。” 第407章 狐言·三十六 洛林这些日子看着洛紫荆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也逼的太紧,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准洛紫荆自己想通了和父亲母亲好好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洛紫鸢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也非常的细腻。她知道洛林看到洛紫荆的样子说不准就会心软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妥当,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自己呢。这个弟弟啊,心一向是家里最柔软的。 “二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你这次没有做错,你做的很好,”洛紫鸢又强调了一遍,然后扬起了招牌式的甜美笑容,“二姐平时大大咧咧的,看起来很厉害,其实也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洛紫鸢比洛林大不了多少,自己也是个才出阁的小姑娘,这会儿却故作老成,看起来好笑却又无比可爱。 “说起来,”洛紫鸢玩着洛紫苏的臂弯,笑着对洛林说自己的打算,“我和小苏准备过几日约那赵公子见见面,好好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将我姐姐给迷得神魂颠倒。” ---------- 洛紫荆这几日一直在家里,别说见到赵公子了,就是家门都没有出过。倒不是洛父洛母不让她出门,而是她自己也想要冷静冷静,好好儿想想自己对那赵公子是个什么心情。 “你从小就被我带着往军营跑,见到的都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洛母那日在书房苦口婆心,“家里也就你爹和小林,你没见过其他的什么男子,对那位赵公子动了心也是正常。” 洛母拉着洛紫荆的手,在书房里的小桌旁坐下:“你这几日倒不如就在家里呆着,好好儿的想想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若是你当真喜欢,家里也不会拦着。我们也只是想让你能一直幸幸福福的,不要出什么岔子。” 洛紫荆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她这几日在家中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对那人的好感来的太过莫名其妙。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无聊,正准备去院子里练练功夫,却看到洛林怀里总抱着的那只小狐狸正蹲坐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她。 “恩?”洛紫荆挑眉,过去试探着想要抱起狐音,见她没有扑腾反抗,便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轻轻逗弄,“怎么没和阿林一起?” 狐音却一直盯着她的眉心,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甩了甩尾巴。洛紫荆不知道她是个灵狐,只以为狐音是个听不懂话的小狐狸,便抱着她絮絮叨叨的和她说洛林小时候的故事。 狐音没有参与洛林这一世的小时候,这会儿听到他的各种糗事,尾巴甩的更加欢快了。 “天这么晚了,”洛紫荆没忍住回忆了很久,还是肚子饿了才反应过来,“我送你回去吧,阿林该找你了。” 狐音却开始扑腾,一爪子按在了洛紫荆的眉心,然后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三两下跑的没了影。 洛紫荆猝不及防的被狐音拍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清楚了很多,像是醍醐灌顶过。 她突然恍惚,自己之前……是为什么会对赵公子着迷呢?好没道理。 第408章 狐言·三十七 狐音跑回洛林的屋子,正看到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安又担心的样子。 狐音扑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进去。她去找洛紫荆的时候同洛林说了的,她那天晚上太关心洛林,没有想太多,但是这些日子她再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狐音生怕自己的疏忽又会导致自己和洛林早早的分别,于是说什么都想要再去找洛紫荆好好的确认一下。刚才在洛紫荆那待了一会儿,也确定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她中了魅惑之术。 用术的狐狸不是很厉害,至少比起她来要差很多,所以她也能很轻松的解开洛紫荆身上的魅惑之术。 可见是个修行不久的“小狐狸”。 虽说她可以用“小狐狸嫉妒洛林在京中的好人气,也想要体验一下洛林这样的好待遇”来勉强说服自己,但是狐音却直觉不会这么简单。为什么洛紫荆会那么刚好的在人群中看到他,被他下了魅惑之术呢? 或许真的是刚好?狐音不安的想着,她蹭了蹭洛林的衣襟,把自己发现的同他说了。 比起自己一个人瞎猜,倒不如也和洛林通声气,让他心里也有个底。而且洛林的脑子比她好许多,说不准会发现些其他的东西。 洛林沉吟了一会儿:“目前来看的话,有可能真的是巧合,或许只是小狐狸单纯,想要得到关注也说不定。” ---------- 事情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 洛紫鸢和洛紫苏回来后,洛紫苏还是一如既往的害羞安静的站在一边,但是洛紫鸢却一直捧着脸,不停的说着赵公子怎么怎么的让人喜欢,想要嫁给他云云。 最可怕的是,洛紫鸢甚至拉着洛紫荆的手,说:“姐姐,我们一起嫁给赵郎吧?” 洛紫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围看着的人也都黑了脸。洛父更是气的甩袖子:“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 洛紫苏在一边咬着唇,却还是安静的没有说话。 洛紫鸢被洛家父母关在祠堂让她自己反省,但是洛紫鸢却一直嚷嚷着说就算父母这样做,也不能打消她对赵郎的爱。 洛家父母姐弟都是一起用的晚饭,这次少了个洛紫鸢,饭桌上的气氛很有些沉闷。 洛父洛母吃完便离开了,剩下的几个孩子倒是都好好儿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洛紫荆先开了口,她低落的笑了一声:“现在想想,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当初究竟是怎么会看上的他?” “不、不是的,”洛紫苏像是努力了很久,才终于出声,“小鸢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只是中途、中途那人好像做了什么,小鸢才会突然变了态度。” 洛紫苏向来内向害羞,别说主动的做什么,就是别人向她展示热情都能让她不知所措许久。 她和洛紫鸢一起去赴约,本来是打算暗中观察一二,却不知道怎么的被发现了,那人还在紫鸢险些绊倒的时候出手扶了一把。 洛紫苏不太习惯和别人对视,便一直低着头。她到现在都有些奇怪,紫鸢究竟是怎么在平地上绊倒的呢? 第409章 狐言·三十八 洛紫苏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感受到洛林探究的眼神,便抬了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洛林若是没有听狐音说过关于魅惑之术的事情,或许也不会太在意,或者会因为他让自家姐妹变成这样而不愉。但是一旦知道了有关魅惑之术的事情,再看看洛紫荆和洛紫鸢的样子,就远不止是“不愉”了。 “四姐,”洛林沉吟了一会儿,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你怎么看待那位……赵公子?” 洛紫荆闻言看了洛林一眼,而后也认真的看向洛紫苏想要知道她的回答。她虽然脑子不如洛林那样灵活,但是也隐约能知道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单就她自己而言,母亲说她可能是没有见过赵公子那样的男子才会“一见倾心”,但是她自己也是清楚地,不说她自幼就更加喜欢那些个威武的男子,就是她当真对他有了些其他的感情,也不至于会像之前那样“情根深种”。 仔细想来,那赵公子处处都同洛林很像,她又没有恋弟情节……洛紫荆不由得感到有些恶寒。 “我也说不上来,”洛紫苏犹豫了一会儿,认真的想了想,才小声的说,“只是总觉得,他并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好,就连小鸢,也是莫名其妙的就……” 洛紫苏咬了咬唇,在别人背后说这些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在桌下绞着手,脚尖互相磨蹭着。 洛林皱眉,沉吟了一会儿:“你说赵公子中途做了些什么,四姐还记不记得具体的一些事情?” 洛紫苏点点头:“我和小鸢本来是在屏风后悄悄的看,准备走的时候,小鸢不知怎么的绊了一下,快摔倒的时候那人出手扶了她一下,再离开的时候小鸢她就开始变了态度。” “四姐你可曾接触过他?”洛林想了想,试探着问。 洛紫苏倒是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却也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洛林点点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温和一笑:“姐姐们也不用太担心了。三姐向来三分热度,等过些日子,说不准又变了主意,和别家少年郎看对眼了呢。” 洛紫荆独自琢磨了一会儿,听到洛林这样的说法,嗤笑一声:“哪有人这样埋汰自己姐姐的。” --------- 狐音在洛林一家人不太融洽和睦的吃饭的时候悄悄的潜入了祠堂。若是猜得不错,洛紫鸢应该也是中了魅惑之术。 每一个狐族用来施放魅惑之术的方法不同,比如说她一般是依托“眼睛”来施放魅惑之术,若是不小心和她对上了眼神,便会中招;而她的某个姐姐就很擅长用声音来魅惑,让听到她声音的人忍不住听从她的话。 洛紫鸢中的术远比洛紫荆要深,想要解咒也更加麻烦一些。 只是狐音一时也拿不准要不要帮她解术。现在还不清楚那人有些什么目的,或者她该先按兵不动? 狐音想着,又回到了洛林的身边。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洛林砸了咂嘴:“看来,确实是不简单呐。” 第410章 狐言·三十九 狐音总觉得这样的行事作风她在哪里见过,只是现在洛紫鸢还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她也不好下定论。 那时看着洛紫鸢的样子,她总是会想起第二世时洛林的阿姐。 狐音在云山养伤的时候,曾和鸢尾说过王楚楚的事情。那时候鸢尾是怎么说的来着? “厉鬼的执念远比冤魂怨鬼还要强烈,他们甚至会偏执的用某种特定的方法的方法来报复自己的仇人,让他们也好好儿的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 王楚楚亲眼见着自己的父母家人被自己所倾心的洛林处死,心里的怨气想来不轻。 狐音到现在都还能隐约的想起那日刑场上王楚楚说的话。那个时候她的眼神那样绝望哀怨,想想也是,她那样热切的将自己的一颗心都付出给了洛林,却是为他杀她满门提供了方便! “洛林,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诅咒你,此生此世,你都得不到你的爱人。”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谁来放过我呢?” 狐音不知道。因果循环,王将军害洛林满门,让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尝遍苦楚,若不是遇见了她,早早的就会死在乱葬岗;洛林慢慢长大,为报家恨,又和皇帝一起斩了王家满门。 而现在,王楚楚也要向洛林复仇。他让她饱尝亲人被杀害的痛,她便叫他也体会一下被最亲的人所害的疼;他将她的真心随意践踏,她就让他和他的爱人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狐音心情低落,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洛林揉了揉她的狐耳,温柔的凑在耳边问:“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惹的狐音不自在的一抖。她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没把王楚楚的事情告诉洛林。 王楚楚太过棘手,前世相遇她尚且没能杀了她,这一次,狐音更加没了把握。她养伤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王楚楚又吞噬了多少鬼魂、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更加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又积攒了多少怨恨,力量究竟会有多强大。 反观狐音,她先是元气大伤,光是恢复就用了不少时间,现在也没有比原先厉害多少。 若是她们正面对上,狐音都不一定能够赢了王楚楚,更不要说,王楚楚早早的就在暗地里动作,想要对洛林不利。 狐音一方面又想回一趟云山找找法子,一方面又怕自己走了洛林会出事。 左想右想,狐音犹犹豫豫的掏出了一只小纸鹤,对着它说了几句话,就将它放开,让它扑棱着飞往目的地。 “这是法术?”洛林叹为观止,他虽然知道了狐音是只能化形的灵狐,却也是第一次见她用这些玄妙的法术,很好奇,“它要做什么去?” 狐音揣起爪爪,胡子抖了抖:“它要回去报信,帮我搬救兵。” 狐音说的“救兵”,其实是不大顶用的柳楠舍,狐音不太好意思总麻烦鸢尾,又不好麻烦树爷爷,她娘娘也一向不赞同她和洛林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柳楠舍了。 第411章 狐言·四十 所谓——养徒千日,用徒一时。现在正是让柳楠舍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虽然柳楠舍不见得能顶的了什么用,但是多多少少也能帮上些忙。她还托柳楠舍带了些丹药符咒过来,怎么说也能加一点胜算。 如果那个公狐狸真的是受了王楚楚的差使,听命于她,那么真对上的时候,柳楠舍也能帮着引开那公狐狸,减少她的压力。至少狐音还是很相信柳楠舍的,他虽然天赋一般,却好在努力。 柳楠舍也不负所望,很快就找来了。他还带了云山上的小海棠花灵幽棠儿,大大咧咧的敲响了洛林家门,说是来找狐音。 家丁说是家里没有这号人,以为他俩是来捣乱的,刚想撵人,被洛林拦了下来。 他刚好抱着狐音准备出门,就看见门外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来找她。洛林猜到他们是狐音找来的“救兵”,便赶忙把人带进了府里。 鸢尾大方,让柳楠舍带了一堆上好的宝贝,还带了句话:“不过是个小小的邪魔歪道,竟也敢对我云山上的孩子们出手,胆子倒是不小。” 除此之外,她还给狐音带了个好消息。先前王楚楚和狐音那短暂的交锋,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虽然说王楚楚这样的厉鬼可以通过吞噬其他的冤魂怨鬼来让自己快速的恢复,却也有缺陷。 虽然王楚楚能快速的积攒庞大的力量,但是若是她没有能好好儿的将这些力量修炼、消化掉,等积攒到临界值,不用他们动手,王楚楚自己就会被自己给害死。 除此之外,天道也不会由着一个嗜杀危险的厉鬼一直在天地间走动。之战已经让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已经再经不住有人来扰乱新的稳定。 狐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开心完了,她又开始担心了。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和洛林说,却能直接的告诉幽棠儿。 幽棠儿迷迷瞪瞪的听完狐音的话,想了想:“那要不我和洛家的哪个小姐换个身份,试探他们一下?” 狐音想了想,摇了摇头:“你不是狐族,对魅惑之术了解不多,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可不行。不过这也确实不是个坏法子,改天我和柳楠舍去试试。” ---------- 这日洛紫荆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红衣美人。洛家姑娘们个个好颜色,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但这个红衣美人更是天香国色,站在洛家姑娘中间竟也还能生生的压她们一头。 更重要的是,那美人似乎还是洛家小公子洛林的心上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连他的父母和洛家已经出嫁了的大姐洛紫樱也都很喜欢她。 京中的大家闺秀们纷纷咬牙:呸,哪里来的小妖精! 虽然不大甘心,但是她们还是把眼光投向了赵公子。赵公子平时对谁都好,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是所有同他接触相处过姑娘都觉得,他爱的就是自己。 听说洛家三姑娘闹着要嫁给赵郎,还因此被关进了祠堂里“反省”。 那些姑娘偷偷的笑,心想:赵郎才不会娶她呢,毕竟,赵郎爱的是我呀。 第412章 狐言·四十一 只是没多久,京中又传出来其他家的小姐哭闹着要嫁给赵公子,甚至以死相逼。 其中有几个及时被救了下来,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后,她们倒也不总闹着要嫁了;那些个没被及时救下的,便早早的在花一样的年纪就去了,留下自己的家人痛苦。 ---------- “你倒是自在,”最近被频繁提及的赵公子这会儿正慵懒的待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你是吃饱了,我可快被那些人给烦死了。” 他这些日子都不能出门,才刚踏出府门就会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抓住,打、骂、扔东西,然后哭吼着让他给自家姑娘赔命。 虽说这些人类没办法对他做什么,但是总是这样他很烦躁、不高兴,若不是面前这个可怕的厉鬼不让他对这些人动手,不许他暴露,他早就把那些蝼蚁弄死了。 王楚楚最近也不太好受,特别是在吞噬了那些姑娘的魂魄后,她体内力量的暴动越来越明显,不停的横冲直撞。 她运气不好,没有遇见那么一两个能指导她的“前辈厉鬼”,一切都靠着自己慢慢摸索。她底子没打好,不够扎实不说,她自己也没有巩固的概念。 虽说她的父亲是大将军,但她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闺中小姐,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所以就像鸢尾所想的那样,虽然王楚楚勉强的将 “我若是你,”有苏兆,也就是赵公子闲闲的道,“便不会这样着急吃那么多,消化不了不说,还惹得自己不痛快。” 王楚楚忍过了刚才的一阵疼痛,冷声:“我若是你,比起杵在这儿冷嘲热讽,还不如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做。” 有苏兆无所谓的耸耸肩,往门口走去:“说起来,洛家小公子那个心上人确实好看,放在我们狐族也是无可挑剔的美人儿,特别是那双眼睛,啧啧,若是我,我也选她不选你啊。” 回应他的是王楚楚的一声“滚”,还有一击用戾气凝结成的利刃。 或许王楚楚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里还藏着些不甘和怒气,不甘自己比不上狐音,怒有苏兆说的“选她不选你”。 ---------- 有苏兆在家里待得腻味了,便用了个障眼法正大光明的躲过了那些个来找麻烦的人。 他一路向着市集去,路上不止一次的听见旁人议论狐音怎么怎么美貌如花。听说狐音这会儿正和洛紫荆她们一起泛舟,有苏兆摸了摸下巴,忽然就起了兴趣想要去见见狐音。 他听王楚楚说过,狐音是个不容小觑的狐狸,她很厉害。有苏兆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能化形的同族了,听说了狐音的存在后,他还是挺开心的。 只是他们站在了对立面,还是挺可惜的。 有苏兆欠王楚楚一条命,为了报恩才答应帮她对付狐音洛林。有苏兆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是很感兴趣,知道其中的爱恨纠葛也只是偶然间听到王楚楚的只言片语猜到了一些。 若是有机会,就同王楚楚商量一下,别杀了狐音吧。 让她和自己做个伴也好啊。 第413章 狐言·四十二 狐音不知道洛林是怎么和洛父洛母解释她的存在的,但是等她再见着洛家人,就敏感的发现,他们对她的态度出奇的友善。 狐音知道人类的讲究很多,好在她也不缺一些宝贝。她送了洛父一块难得一见的松烟墨,送给洛母一把软剑。 洛紫樱那儿送了两块长命锁,洛紫荆得了一套袖中剑。洛紫鸢拿到了一个小巧的机关鸟,洛紫苏也颇为喜欢狐音送去的话本书册。至于洛紫莲,她早就对那两本琴谱爱不释手。 洛家几个姑娘都很喜欢狐音,上哪儿都乐意带着她。 最近天气好,正是泛舟湖上的好时机。洛紫荆听闻狐音还没怎么在京中玩过,一拍桌子:“既然这样,倒不如一起去湖上玩玩,恰好我也许久没尝过那儿的烤鱼了。” 洛紫鸢被关在祠堂许多日,最近才从祠堂里出来。这会儿听洛紫荆说起湖边的烤鱼,夸张的吸了吸口水。抱住了狐音的胳膊:“二姐说的我都流口水了,不过,同福客栈的烤鱼确实香!” 狐音作为一只热爱吃鸡的小狐狸,对鱼这种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只是听几姐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那里的烤鱼,她多少也有些期待了。 京中有星辉湖,白日里阳光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有万千星光闪烁,等入了夜,空中万千星光映入平静的湖面,就像湖里盛满了星辉,煞是好看。 同福客栈就坐落在星辉湖旁,拿手好菜就是洛家姑娘们说的烤鱼。只是同福客栈有个规矩,想吃他们烤的鱼,你得先自己从湖里钓上来才行。 钓上来的鱼,太小的不要。想吃烤鱼的人那么多,就算客栈老板说了每天只招待二十位烤鱼的客人,也架不住他们对烤鱼的热情。所以老板说了,那些个鱼苗苗可得留下,还有那些个怀了鱼子的雌鱼也得留下。 虽然同福客栈规矩多,但是他们也说了,自家还有其他的菜品,虽然不一定有烤鱼那样惊艳,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厨做出来的。 而且啊,你若是嫌麻烦,不吃便是了,谁还逼着你不成? 洛家姐妹行动力很高,前一天才说了要去吃烤鱼,后一天就准备好了东西。一行八个人,六个姑娘一起先去湖上泛舟钓鱼,洛林和柳楠舍则先行去同福客栈定位子。 幽棠儿天真乖巧,对所有的东西都好奇的不行。她不知怎么的和洛紫苏聊上了,两人亲亲密密的,总是凑在一块儿细声细气的说着话;洛紫荆和洛紫鸢更喜欢开朗一些的狐音,三个人在前边跑,左看看右看看。 洛紫莲则一如既往的一脸高冷,端庄的跟在她们身后,心里琢磨着乐谱。 六个女孩子嬉嬉闹闹的到了湖边,洛紫鸢伸长了脖子四下打量,洛紫荆也以手搭棚找着早早定好的船只。 没一会儿,二人双双变了脸色,洛紫荆看起来有些别扭,眉头紧皱;洛紫鸢却猛的红了脸,赶忙拍拍衣裙,又理了理发髻。 第414章 狐言·四十三 狐音看向湖畔,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郎着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袍,站在一株柳树下望着她们温和的笑。 赵公子确实好看,比洛林还要貌美。只是洛林更多的是书生的温文尔雅,而他的好看里则多了几分雌雄莫辨。 狐音看着赵公子向她们走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戏谑。狐音挑眉,当下便运转了灵力,眼里有光华流转,周身的气质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有苏兆没注意撞进了狐音的眼里,被迷惑了一刹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想要化作真身扑进狐音怀里撒娇打滚。 但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加快了步伐往她们这儿来了。 狐音的手忽然被紧紧抓住,抓的她很疼。狐音吃痛的抬头看了看一旁紧张的洛紫鸢,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解开她身上的术。 狐音又瞥了有苏兆一眼,干脆直接在他面前解了术。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在挑衅……好吧她就是在挑衅。 洛紫鸢回过神,发现自己把狐音的手都抓红了,赶忙向她道歉,偏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伤”,就慌慌张张的掏出帕子想给狐音包起来。 狐音哭笑不得,连声说自己没事,还把已经恢复白净的手伸出来给洛紫鸢看,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事。 洛紫鸢转头瞪了有苏兆一眼,心里暗暗啐了一声。自己先前一定是被鬼上身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觉得这个人哪哪儿都好?都没点男子气概,还比不上自家姐夫弟弟。 在看到有苏兆毫不掩饰的对狐音表现出特别的关注的时候,洛紫荆和洛紫鸢更加觉得先前为他和家里闹腾的自己一定是瞎了眼撞坏了脑子。 洛紫鸢往狐音面前一挡,语气不善:“你看什么?往未出阁的姑娘里凑,你也不害臊!” 洛紫荆也嗤笑出声,眼神不屑,只是还念着他是自己闺蜜的表兄收敛了一些:“公子不在意名声,我们这些姑娘家家的却还是要脸的,还请公子往边上让让,我们的船来了。” 有苏兆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狐音,他的声音清亮又有磁性,是大多数姑娘都喜欢的声音:“若是怨气不消,你我总会见面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适合我。” 洛家的其他几个姑娘还是提防的看着有苏兆,似乎没有听见他方才说的话。 狐音哂笑一声,不理他,向前挽住了洛紫鸢的胳膊:“小鸢,我有些饿了,我们快些去钓鱼吧?我还没有自己钓过鱼呢!” 洛紫鸢也开开心心的挽住了她:“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呢!好好儿的日子,可不能叫旁人毁了兴致!” 说完,洛紫鸢还回头瞪了有苏兆一眼,然后蹦蹦跳跳的和狐音一起向停泊的船走。 洛林和柳楠舍早早的就等在了岸边。 方才洛林看到有苏兆找狐音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担心想要过去看看的。但是柳楠舍却拦下了他。 “师父远比那个小狐狸厉害,你别太担心。” 第415章 狐言·四十四 “你可有事?”洛林疾步走到狐音身边,一把拉过她,细细查看。虽然柳楠舍说了那人比不过狐音,但是他还是会担心。他不是没有见到过自家二姐三姐被那人迷惑的模样,万一、万一狐音就翻船了呢? 狐音娇俏的吐吐舌头:“他道行不深,哪怕是柳楠舍说不准都能拿住他,更别提要对我做什么了!” 狐音仰着脸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不行,洛林心里一片柔情似水。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狐音的脸颊,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们上船吧?” 狐音点点头,被洛林护着上了船,她才刚站稳,抬头就看到了洛紫荆她们暧昧的笑。 她红了脸,有些害羞,甚至都不想去看身后的洛林。 洛林见她不好意思了,斜睨了自家几个喜欢看他热闹的姐姐,摸了摸鼻子又凑到了狐音身边。狐音脸还红着呢,虽说之前也和洛林一起没羞没臊了三两世,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被他的家人这样调笑。 于是狐音也没有去理会洛林,只自顾自的去同幽棠儿说话,假装没有发现洛林凑了过来。 船慢慢悠悠的在湖中晃荡着,外边柳楠舍已经在叫洛林了。他自小长在山里,还从没钓过鱼。偶尔吃鱼,也是他直接下水捞的。真说起钓鱼,他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 洛家的几个姐姐才不会去打理这些小事,或者说洛林他们选的鱼饵就是脏兮兮的蚯蚓,她们这些娇小姐凑个热闹装模作样的钓上几杆子还成,真要她们做前期准备——比如把蚯蚓挂在鱼钩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加上洛家的几个孩子也都不喜欢自己出来玩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鞍前马后,于是这些个事情就都落到了洛林的头上。 好在柳楠舍对这些东西都好奇的很,加上他也不是很在乎蚯蚓上的泥,给洛林省了不少事。 柳楠舍小时候在山里,没有那么多讲究。有的时候下雨要出去找吃的,在泥潭里打滚摸索也是常事。所以当柳楠舍若无其事的直接用手捏出了一只蚯蚓挂在了鱼钩上的时候,除了幽棠儿和狐音外的人都对他“肃然起敬”。 幽棠儿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她也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对这些倒是没有什么排斥;狐音小的时候也没少在云山上撒野玩闹,挖蚯蚓出来喂鸡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所以还算平静。 洛林和洛家几个姐妹却是从小长在京城中的,就算是洛林和洛紫荆都不能做到用手直接触碰蚯蚓,所以他们再看向柳楠舍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些奇怪的“敬佩”。 话不所说,一行人开始钓鱼。说是钓鱼,其实几个女孩子也没有多认真。只有狐音和幽棠儿两个没怎么体验过的兴致勃勃的安静了一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两个小姑娘时不时的往一边看风景的四姐妹那里看上两眼,心思早就不在手里的鱼竿上了。 洛林和柳楠舍看出了两个小姑娘早就坐不住了,便笑笑让她们离开。 第416章 狐言·四十五 狐音和幽棠儿开开心心的丢下了鱼竿去找洛家几个姑娘一起玩,只留了洛林和柳楠舍一起优哉游哉的钓着鱼。 柳楠舍一开始总掌握不好技巧,但他脑子也算得上灵活,很快就摸到了其中的诀窍,没一会儿竟然也钓上了三两条肥美的大鱼。洛林那已经小装了一桶,手上的鱼竿也微微的弯了,似乎正有一条鱼咬了勾。 等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手里的鱼已经够他们吃撑的。洛家几个姑娘商量了一下,放生了几条小一些的鱼,拎着剩下的鱼交给客栈料理,又点了些其他的吃食茶水,便坐在了定好的位置上等待美食出炉。 “阿音,我同你说,”洛紫鸢托着腮,笑的很甜,“这里的厨师可厉害了,烤出来的鱼一点腥气都没有,外边一层香香酥脆的,里边的肉又细腻香嫩,能让人馋的舌头都要掉了!” 狐音听她这样说,一旁的洛林几个也在不停的点头表示认同,于是狐音不自觉的就多了两分期待。 等鱼上了上来,那香气果真名不虚传。配上店家自己酿制的果酒,真真是“赛过神仙”。狐音第一次觉得除了鸡以外,还有其他吃食能让她流连忘返。 洛林怕她吃不惯鱼,还特意加了一盘红烧鸡,但是狐音竟然一反常态的不去对鸡大块朵颐,只顾着和他们抢烤鱼吃。 狐音吃的开心,一时也没注意到周围。还是幽棠儿先觉得不自在了,时不时往窗外瞟两眼,戳戳狐音的腰,小声和她咬耳朵:“阿音,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像被盯着?” 狐音嘴里还叼着鱼,闻言一愣,而后脸色瞬间一变,磅礴的灵力倾泻而出,将这个小小的厢房包裹起来。 她飞快的来到窗边,挥手一记符咒想着感觉到恶意的方向打过去。这是鸢尾托柳楠舍给她带来的用于攻击的符咒,据鸢尾姐姐说,这一下相当于一个元婴大能的全力一击,就算不能杀了那人,也能让她重伤。 狐音感觉到那熟悉的戾气飞快的从待着的地方离开,不知去向。 “阿音?”洛紫苏喝了些酒,脸颊有些红,她迷迷糊糊的看着狐音,不解道,“你突然跑去窗边做什么?夜里风大。” 狐音收回视线,回头笑了笑:“突然有些热,想吹吹风。” --------- 王楚楚也是听说了狐音他们去了同福客栈,才想着去稍微看一眼。 说实在的,她还是对有苏兆的那一句“选她不选你”耿耿于怀。她看到那个狐狸轻而易举的就让洛林和他的家人喜欢的不行的时候,心里的嫉妒疯狂生长。 王楚楚没有控制住泄露了一些杀气,她看到狐音掠到窗边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狐音出手太过迅速,那一击也远超过了王楚楚的预期。 不说她最近状态不太好,就是她全盛的状态,也不一定能接下狐音这一击。 王楚楚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成了一团。 她全身的力量、戾气都开始暴动,横冲直撞的想要将她从内部炸开,炸成碎片。 第417章 狐言·四十六 有苏兆看到王楚楚急急忙忙的冲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半天都没有更多的动静。 他看得出王楚楚状态不好,看看她回来的方向,也不难猜出她去做了什么、见到了谁。只是如今看来,王楚楚似乎是被摆了一道啊,那只漂亮的小狐狸,好像也有几把刷子。 有苏兆虽然觉得王楚楚有些自作自受,却也不能把她丢着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欠了她的情。 妖灵同那些个忘恩负义的人不同,他们向来记恩,有恩必报。 有苏兆一开始只以为,王楚楚是因为体内力量暴动,而狐音又恰好发现了这件事才叫王楚楚这样难受。但是等他搭上了王楚楚的脉,才突然发现王楚楚受伤颇重。 “谁伤的你?”有苏兆眉毛紧紧拧着,早前他同狐音见的那一面,虽然他也知道虽然狐音确实比他厉害些,却也不至于能将王楚楚伤成这样,“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有苏兆之前并不觉得王楚楚和狐音对上真的会输,毕竟王楚楚心足够狠毒,谋略也不输给一般男子。有不少大妖就输在了她层出不穷的诡计里,包括那些欺凌他的大妖。 狐音或许背后有一些人能帮她,但是狐音一身太过单纯正直,不会那些个勾心斗角,或许她喜欢上的那个人类确实有几分计谋,但是狐音自己对上王楚楚,却是一定会吃亏的。 有苏兆琢磨着,却听王楚楚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咬牙道:“不,就是那个小贱人!” 有苏兆错愕,他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王楚楚的状态,才终于找到了些许的黄色纸屑。 有苏兆伸手想要将那纸片取下来,可是他刚一触碰到那纸片,王楚楚就凄厉的嘶喊出声,他碰到纸屑的手也像是被热铁烫着了一样。他有苏兆抽回手,看到指腹上的伤,脸色不太好看。 他催动妖力想要将这点伤给去掉,却发现那伤口在接触到妖力后反而加剧了疼痛,伤处也不断扩大。 “有苏兆,”王楚楚咬着牙不让自己漏出呻吟,“你去找晚彝那妖道!告诉他,我答应他的条件!” 有苏兆很讨厌那个阴险诡异的妖道晚彝,每次见着了,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晚彝极喜欢拿人去做些奇怪的试验,大都还是些能叫人生不如死的。单单有苏兆知道的,就有晚彝将不同种族的人的身体部位强行粘合在一起。 晚彝自己的说法是,想要造出一个全新的东西来。人的身体太过脆弱,但是他们脑子还算不错;妖物的身体比其他的都要强悍;那些恶鬼修炼简单粗暴,若是引导得当,会成为“最强者”。 那些被他骗过去、抓过去的都成了他满足自己扭曲的好奇的牺牲品。晚彝将不同种族不同人的身体粘合在一起,又怕灵魂和身体部位不能很好的配合,便强行想让那些人的灵魂也融合。 晚彝的住处从来都充斥着哀嚎。 有苏兆自己宁愿麻烦一点绕道走,也不愿意同那疯子对上。 第418章 狐言·四十七 有苏兆警惕的看了王楚楚一眼:“你要答应他什么要求?” 王楚楚嘲讽的一笑:“你放心,他还看不上你。我留着你也还有用,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 有苏兆放了心,抬脚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回头看了王楚楚一眼:“你的伤很重,最近几天就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莫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心里不甘……但是,那只小狐狸身后估计也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你还是小心为好。” 王楚楚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人关心自己了,说实话,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作为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她慢慢的,越来越像一只鬼,暴虐、噬杀、充满恨意。 有苏兆不经意的一句“你还是小心为好”像一颗石子划过湖面,落入水中,在王楚楚的心里激起阵阵涟漪。若是生前,她或许会撒着娇同有苏兆说两句讨喜的话,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接受别人的好意。 于是她依然一声不吭,只抿着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 有苏兆去了晚彝的住处后,却发现他并不在屋子里,问了他那里唯一一个“幸存”下来没被祸害过的厨娘才知道,晚彝去了他弟弟晚琰那里。 有苏兆第一次听说晚彝还有个弟弟,有些惊奇。正想多问,却又怕他弟弟也是个以折腾人为乐的。可是若是不问,他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等着晚彝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那时,王楚楚可还能撑住? 小厨娘也伶俐,见他踌躇,贴心道:“客人若是不急,便在这里待上几日,主子十数天就回来;客人若是着急,不如去那什么囚鸟死狱瞧瞧,他们八成在那里。” 有苏兆直觉那个什么囚鸟死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心里更是觉得晚彝的弟弟也不是什么良善的。 小厨娘给有苏兆指了方向,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客人您放心了,晚琰公子是很好的人。” ---------- 有苏兆千辛万苦找到了囚鸟死狱的时候,却见晚彝脸色阴沉的从里面出来,时不时还会回头看看,然后脸色更加难看。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黑影,有苏兆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直觉那人不坏。 “你当真要守着这里?”有苏兆恍惚听到晚彝这样问,语气里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你就当真甘愿在这里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狱卒,永生永世的守着这里?” 那黑影,或者叫晚琰却一直沉默,等晚彝到了门口,执拗的看着他不让步,才动了动嘴唇。他应该是很久都不曾说过话了,像是忘记了如何发声一样。 “是我做错了,如今也是我自愿呆在这里受罚,也好过心里的折磨煎熬。” 有苏兆看到晚彝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悲伤,背影也变得佝偻起来。 有苏兆想了想,退去了一边,没有急着上前打扰。 没一会儿,还是晚彝先来了有苏兆面前,阴恻恻道:“这不是那厉鬼小丫头身边的狗嘛,怎么,和主人走丢了?” 有苏兆直接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直直的向他跪下。 第419章 狐言·四十八 晚彝挑眉,等着有苏兆的下文。 “王楚楚出了些事,让我来请你去帮个忙,”有苏兆再三思量,还是没有把王楚楚重伤的事情说出来,他信不过晚彝,“到时候,她一定会给出让您满意的谢礼。” “找我帮忙,自己怎么不来?忒没有诚意,老子不去。”晚彝吹着口哨就想走,他鹤发鸡皮,看起来也是个老人了,偏偏行事又过于吊诡任性,没有半点老人的样子。 有苏兆见他随手扯了个草叼在嘴里,双手负在背后,悠哉悠哉的一点点远去,忙笑道:“她被人给缠住了,那这个家伙太过难缠,她也是没办法才差了我来请您。” 晚彝挥挥手:“小子嘴里没几句真话,既然信不过老子,干嘛还巴巴来找不痛快!老子也不乐意去!” 有苏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但他还强笑道:“是我太不自量力,还望大人不要同我这样的小妖计较。” “王楚楚这次伤的太重,那符纸厉害的紧,我轻轻碰着了都受了伤,”不等晚彝再说话,他便一直跪着把王楚楚的伤势说了,“她说了,她会答应您的条件……” “她当真这样说?”一阵强风刮过,眨眼晚彝已经站在了有苏兆的面前,他的眼睛里闪着让有苏兆胆战心惊的光芒,像是无比的激动、期待,还有某种事情将要被完成的狂喜。 有苏兆迟疑了一会儿,说:“不知……王楚楚她答应了您什么事?” 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逼近能让晚彝满意、甚至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事物不多。晚彝向来固执又随性,一般说一不二,有苏兆刚才都要以为自己脑子发昏下错了棋,要害死王楚楚。 却没想到和他对弈的人忽然就变了脸色主动让他悔棋。 这让他更加不安,晚彝可从来不是什么会吃亏的好人,只能说,王楚楚的条件足够诱惑。 “和你有个球球关系,小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晚彝不耐烦,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飞行法器往地上一丢,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足够四五个人坐着的葫芦,“走走走,再不走那丫头就要死啦!” 有苏兆抿唇,只能依着他的话上了葫芦。葫芦飞的很快,回程竟比有苏兆去时快了三四倍。 晚彝给王楚楚治疗的时候,把有苏兆给赶了出去,有苏兆倒是不担心晚彝能不能治好王楚楚,他只是不安王楚楚的那个“条件”。 没几天,王楚楚就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身后是喜气洋洋的晚彝:“小丫头真不要老子帮忙?你若是伤着了神魂,老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自己的事,不要旁人插手,”王楚楚的脸很冷,“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反悔。你可以走了。” “啧啧啧,”晚彝一边往怀里揣着东西,一边说,“小丫头忒冷血无情,老头子就在茅庐里头等你啊!别忘了!” 王楚楚干脆挥出了戾气,将晚彝给推出了门,然后她才回身看向等在一边的有苏兆。 第420章 狐言·四十九 有苏兆打量着王楚楚,见她的伤似乎是真的好了不少,连底子也扎实了许多。她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让有苏兆感受到了更加可怕的威压……她更让人感到害怕了。 王楚楚不但没有因此削减了士气,反而实力更上一层。 王楚楚本身就是厉鬼,一个厉鬼变得越来越强大,也意味着,她身上的“人性”将会越来越少。 而现在,王楚楚给有苏兆的感觉就是,太冷了。如果说原先的王楚楚的眼神里还有些温度的话,她现在就是一块寒冰,一块只知道血意、只知道杀戮、只想要复仇的,真正的恶鬼。 厉鬼冤魂郁郁不得志,受人冤屈,死后都不得安宁,但他们也只是委屈冤枉,还害不了人;怨鬼一身怨气,满身执念皆是想让自己的仇人付出代价,并不会无辜伤人;厉鬼,他们不仅不愿放过那些仇人,也渐渐开始害人…… 至于恶鬼,已经被称作为“恶”,又哪里能指望他们留有“善”呢? ---------- 狐音和洛林凑在一起说话,她心头忽然狠狠一跳,一张俏脸都皱到了一起。 狐音的直觉一向准,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阿茕出事的时候。这一次,洛林好好儿的待在她的身边,柳楠舍和幽棠儿也在不远的地方和洛家姑娘们一起玩,仔细想想的话……也就只剩有苏兆和王楚楚了。 这次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狐音咬了咬唇,看着洛林眼睛眨啊眨,软软道:“洛林,你会不会担心王楚……我是说,赵公子,你会担心他在暗中做些什么事情么?” 洛林捻着书页的手一顿,侧头认真的看了狐音一眼,招招手让她过来。等狐音跑过来蹲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担心,若是他当真做了什么的话,我们总会知道的。” 狐音不知道要怎么和洛林说出自己的担忧,却又不想让洛林跟着一起担心,她只想他能一直温文尔雅的微笑着,摇着扇子,被路过的女子红着脸说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于是狐音扬起了笑,用力的点头:“恩!” ---------- 狐音早早地就让柳楠舍在有苏兆身上下了印记,虽然柳楠舍自己不是很愿意在一个雄性身上下自己的印记。 “如果这里刚好有同类呢?”柳楠舍有些委屈,“你让他们怎么想我?堂堂美女蛇一族的雄性,居然在别的雄性身上下印记……我这蛇皮往哪搁?” 不过虽然他这样抱怨着,却还是乖乖的在有苏兆的身上下了印记。 那晚天空只有一轮残月,柳楠舍脸色不太好的找到狐音,说是感觉到柳楠舍正往他们的方向来。 狐音惊的从床上弹起,迅速的检查了一下洛家各处的阵法是否还能起作用,柳楠舍则一边报着有苏兆的动向,一边帮忙安置洛家的人。 幽棠儿抬起衣袖,将一个院子里的花朵儿都唤醒了,她们舒展身姿,吐出了芳香,慢慢的编织了一个幻境。 “小狐狸,听我一言,”有苏兆却没有靠近洛家,只是在门外看着她,“你们……不是她的对手了。” 第421章 狐言·五十 狐音愣了一会儿,狐疑的看了有苏兆一眼,然后撇过头去和柳楠舍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有苏兆也知道她不会轻易地相信自己,见状也只是疲惫的一笑:“你不必这样防备,我没有恶意。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帮我救救她。” 从那天开始,有苏兆就无比清晰的看到王楚楚是怎样一点点变得更加嗜血暴虐,原先她也只会去吸一些将死之人、或是那些作恶的妖鬼,但是现在,她开始对那些无辜的生灵下手。 第一个,是悄悄来寻他想要诉衷肠的一位官家小姐。有苏兆还记得那个小姐头上戴着一串娇嫩的浅紫色绢花,眼里映着漫天的星海,微醺着脸,很可爱。小姑娘声音细细的,怯懦又充满期待。 可是下一秒,她脸上的梨涡还没有消退,眼里也还闪烁着满天星辰,可是她的心口却被一只苍白的手穿过,生生的将心脏拽了出来。小姑娘倒在了地上,有苏兆看到那鲜红从她的身下一点点流到了自己的脚下。 王楚楚面露享受的将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一口吞下,还把手上滴落的血也慢慢的舔了个干净。 从那之后,王楚楚开始“爱上”了活人的滋味,时不时就会去找两三个落单的人类,“饱餐一顿”。 有苏兆劝解了几次,王楚楚却不太在乎:“我本就是恶鬼,这条命都是偷来的。苍天对我不仁,世人待我不义,我又为何要怜惜她们?什么普度众生,在我看来,不过是那些得意者惺惺作态的说辞罢了。” 有苏兆知道她的心结是当初她一家人的死,便偷偷地寻了些有能耐的人,花了重金去查当年的事情。等查出来后,他把王将军当年的所作所为都摆在了王楚楚的面前:“你看,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们现在……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 “你既然已经害了他两次,”有苏兆无力道,“也该收手了吧?” 王楚楚面无表情的将桌案上的证据都扫到了地上,似笑非笑:“这些,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只是以前不想相信罢了。” 有苏兆狠狠的皱眉:“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不收手?现在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为什么不退一步?” “我为什么要退一步!”王楚楚忽然发狠,双目爬满了血丝,看起来无比可怖,“我已经没有轮回了,他凭什么还能安安心心的转世,他们凭什么能生生世世的相爱!” 有苏兆还想再劝,王楚楚却阴了脸:“你若还想拦我,我便先将你除了!” 有苏兆一点都不怕她的威胁,他只是觉得心寒,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救过他的那个厉鬼了。 背道而驰,大概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伤她,”有苏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但是我也不赞同她现在的作态。” 所以,他选择离开。去到一个平和安宁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此便好。 第422章 狐言·五十一 有苏兆没有走多远,就遇见了王楚楚。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抱着臂倚靠在树干上。她嘴角挑着笑,眼里写着漫不经心,看了沉默的有苏兆一眼,才轻轻的开口:“怎么,我的狗也有了自己的意志……想要离开我了?” 有苏兆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这条命就是她救的,这会儿就算她想要回去,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王楚楚垂着眼,嗤笑了一声:“滚吧。” 说完,身形飞掠离开了这里。她走的干脆,似乎也只是偶然间遇见了来同有苏兆说两句家常。她或许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救了这样一只小狐妖,不记得他是怎么执着的要跟着她、帮她,来还她的救命之恩。 她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漫长时光里那只小狐妖默默的陪伴有多么温暖;她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两人间虽也有拌嘴、虽也会闹矛盾,但是早已经像是家人一样,会为对方考虑。 他们一个做出无所谓的态度,一个打着报恩的旗子,为对方担心、为对方考虑。 从今以后,身边的人不在了,就又只剩下了自己啊。 ---------- 狐音细细琢磨了好多天,那是鸡也不吃了、故事也不听了、洛家姐妹邀请外出也拒绝了。她甚至还拦着洛家人不让他们出去,若是实在拦不下来,也一定会想办法在暗中护着。 洛林看着她不过三两日便瘦的快没了形,心里又气又担心,偏偏狐音有空就神游天外,他的话通通当做了耳边风,一点儿没往心里去。于是洛林干脆和她说,她要是再不好好儿吃饭,他也不吃了。 她吃多少,他也就吃多少,一粒米都不多;她睡多久,他也就只休息多久,只少不多。 狐音最吃他这一套,想想自己琢磨这么久也没弄出什么名堂,干脆同洛林也说了,略去了前世纠葛,只大概的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洛林脑子比她好使,应该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吧?狐音天真的想。 可是洛林却辜负了她的期待:“按你说的,若是对方不肯停手,我们这边也很难办……听那个赵公子说,她现在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狐音摇摇头,她对厉鬼这些了解的也不多,零零碎碎的都是当初阿茕和她说的。她觉得有苏兆没有戏弄她,想要相信他一次。但是王楚楚上次短暂的交锋,似乎比她的状态还差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楠舍垂头丧气的走了来,手里攥着一只不停扑棱的小纸鹤,狐音接过小纸鹤,却只听里面传来了陌生的惨叫声,还有王楚楚诡异的笑声。洛林听这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那边的惨叫声随后停了下来,王楚楚的声音传来了:“三日后,城西破庙,我等着你们。” 狐音正一脸莫名其妙,洛父却突然出现:“方才似乎听见正阳的声音了?” 洛林这才想起来,那是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声音。 他同这叔叔见得少,这才没有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他的声音。 第423章 狐言·五十二 洛父在送了洛老夫人去庄子后,左思右想还是给他那弟弟去了一封书信,大概意思就是,不希望长辈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影响到兄弟的情谊,如果他有什么麻烦也欢迎他回到洛家来。 洛父的弟弟也不矫情,虽然他不曾回过信,但是洛林出生的时候却带着重礼来给洛林庆生。 洛林猜,如果不是狐音在洛家下了各种各样的禁制和保护的话,这会儿被用来要挟他们的,就会是自家父母和姐姐们了。 三日里,狐音他们几个忙的团团转,完全找不到人的那种。柳楠舍和幽棠儿帮着联系了云山那边,又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防护的法器,有攻击的符咒,有针对恶鬼的各种道具…… 狐音一边想着之前几次交手的经验,一边细细同柳楠舍他们一起想着对策。 洛林表示他也要去,这段恩怨既然同他有关,他也该亲自去做个了断。狐音想都不想的拒绝了,洛林却肃着脸无比认真。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洛林疲惫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 “只是有些事,我不该主动或者被动的去选择逃避。” ---------- 不管洛林怎么想,三日之后,狐音还是想方设法的把洛林迷晕在家,独自去了破庙。 破庙是真的破,屋顶上也破破烂烂,勉强能挡挡雨。庙里的地上铺满了脏兮兮的稻草,稻草堆里还躺着一个观音像,一脸温和慈爱的看着庙里的一切。 观音像原来该在的莲花宝座上,却斜躺着一身煞气的王楚楚。 “怎么,只有你来送死?”王楚楚见狐音独自进到庙内,洛林却不在她身旁,讽刺的笑了,“你以为,你当真赢得了我?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会再去杀他?” 狐音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倔强的盯着王楚楚。她从靠近破庙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王楚楚现在的威压确实非比寻常,一定要说的话,现在也只有鸢尾姐姐才能压制的了她了吧? 但是狐音一点都不怕,哪怕还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会用自己的骨血筑起高墙,护洛林安宁。 直到她永远的倒下。 王楚楚冷哼一声,狐音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被王楚楚放出的戾气挥到了墙上。虽说她也是一直在修炼的灵狐,但是肉体受到这样的撞击也还是会很疼。 狐音咬牙,还没能站起来,就先扯出了一张符咒,将自己的血抹了上去攻向了王楚楚。 原先设想的战术都不好用了,现在的王楚楚比他们想的还要再强大一些。狐音用的符咒是鸢尾给的、实在没办法鱼死网破时用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排上了用场。 那符咒吸收了狐音的血液,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从里面窜出了一条碗口粗的雷蛇,雷蛇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了王楚楚,将她死死缠住。 趁着王楚楚被缠住,狐音快速的往自己嘴里倒了两颗灵药,虽然不能让她瞬间恢复,却也能帮上些用场。 第424章 狐言·五十三 雷蛇让王楚楚分身乏术,她恼怒的用了大半力气想要摆脱雷蛇,却被越缠越紧。 那边狐音却已经开始催动别的符咒了,防御的符咒、增长灵力的符咒,各种各样的光效一闪而过,全都附在了狐音的身上。 接着就是各种攻击符咒了。狐音配合着雷蛇的攻击时不时的对王楚楚放冷箭。她不知道雷蛇能撑多久,但是现在能让王楚楚多消耗一些,也是好的。这样想着,狐音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王楚楚被缠的没了耐心,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团戾气,将雷蛇整个包裹住、吞下。 狐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她的膝盖微微打着颤,生存是生物的本能,她的本能让她畏惧王楚楚,想要逃跑。 王楚楚没有急着变回人形,只是在空中变换着形状,静默着。她的身体里似乎还有些微的雷光,似乎是不太甘心就这么被吞进了肚子,可这雷光终于也慢慢的消失了。 王楚楚慢条斯理的移动到了狐音的面前,像是欣赏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着狐音惊恐的表情。 下一刻,狐音突然出手,她的手上贴满了法器符咒,握着一只小小的袖箭,直直刺向了王楚楚的“心”。 就像修炼者的弱点是他们的元婴、妖灵的弱点是他们的内丹,鬼怪也有自己的、勉强能被称作为“心”的弱点。 鬼怪本就是人类,他们的脑海里会永远记得自己是人类,心脏是他们最脆弱的地方,所以变成鬼怪后,也会不由自主的把弱点藏在心脏的位置。 王楚楚变成了现在的形态确实让狐音有些为难,但是闪烁的雷光却帮了忙,让她摸清了王楚楚的弱点。于是她半真半假的让王楚楚以为她已经怕到没有办法反击,放低了戒心靠近。 手臂上的符咒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这一击。 王楚楚哀嚎着,一会儿变成人形,一会儿又炸裂开来,变成一团戾气。最后,她拼尽全力,伸出手抓住了狐音,眼里全都是疯狂生长的恨意、嫉妒……还有微不可查的哀痛。 “他既然那样爱你……又为何,要害得我一颗心再无居所?” ---------- 洛林和柳楠舍他们找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破庙了。 方圆百里都成了一个大大的土坑,所有的生灵无一幸免。 土坑里还萦绕着凡人看不见的、浓郁的黑气,柳楠舍的衣角不小心碰到了一些,衣服立刻就像是被腐蚀了一样。 洛林却是失了生气,不顾阻拦想要往深坑里冲。柳楠舍无法,只能用法术定住他。 洛林挣扎不得,只能哀哀的望向深坑的中心,像是在期待着有谁能从里边跳出来,笑眯眯的和他说,她在逗他玩。 可是没有。 洛林一病不起,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和狐音在一起时的画面。 他知道他该振作,家里还有很多担心他的人。但是……有些痛,只会随着时间让他更加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紫衣女子送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球。 第425章 狐言·五十四 紫衣女子自称鸢尾,似乎同柳楠舍和幽棠儿很熟稔的样子。 她将那个剔透晶莹的球拿给洛林后,同他说,这是狐音的内丹。狐音身上有不少法宝,估计就是那些法宝在最后发挥了一些作用,才护住了狐音不至于让她魂飞魄散。 只要内丹还在,狐音就还有“回来”的可能。 鸢尾没有说,狐音要多久才能重新“回来”,但是洛林靠着这样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振作了起来,日复一日的等待着,直到这一世的生命也终结。 他一生未娶,膝下无子,便接了二姐洛紫荆的二儿子来教养。洛紫荆一边心疼他,想叫他找个合心意的妻子,一边却又开不了口,不说洛林究竟有多喜欢狐音,就是她也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弥留之际,他抓着狐音送给他的折扇,又一次的想起了前尘往事,他想起了第一世与狐音的初遇,想起了第二世她陪伴他长大,想起了第三世与她喜结连理、共游山河。 洛林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滑落,他笑着攥紧了那把折扇还有狐音的内丹,在家人不舍的目光中溘然长逝。 ---------- 阿茕把头埋在了顾骁的怀里哭泣,她和狐音感情那样好,听到这些事情,心里悲痛。但是更让她难过的却是,虽然内丹还在,但是等狐音重新“回来”的时候,她不会有前尘的记忆,甚至可能会和曾经的她完全不一样。 那样的话,洛林又要怎么办呢? 洛林坦然的看着孟清辉一行人:“我知道我的阿音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是……我总是要看着她好好儿的才能安心。” 哪怕你再也不记得我,哪怕为此我可能会一点点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我也想亲眼看着你安好。 洛林仍活着的时候,曾遇见一位大师,那时大师就同他说过了,哪怕内丹还在,活过来的也可能是一个全新的妖灵。 但是洛林没关系的,只要狐音能回来,一切都无所谓了。更何况,她已经独自背负了那么多的寂寞痛苦,剩下的,也该由他来努力了。 孟清辉叹了一口气:“她没那么容易忘记的,且不说其他,只要你那把扇子还在,就还能唤醒的了她的记忆。” 更何况,她也那样爱着你。 那样真挚热烈的感情,是镌刻进骨子里的,哪儿就那么容易忘记了? “快滚去轮回吧,否则,等她回来了却找不到你,会很痛苦吧。” ---------- 一个城里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当然是酒肆茶馆。最近这些地方传的最多的啊,还是洛家的故事。 听说那皇商洛家闹得凶,洛老爷的夫人连着生了八九个姑娘,却始终没能生下一个儿子。洛老爷没说什么,但是洛老夫人不乐意了,闹着要洛老爷休妻。 洛夫人虽然是不乐意,但她肚子不争气,没办法给夫君留个后,自己心里也不舒坦。好在洛老爷也不是很在意,还安慰她说自家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可爱,要那臭小子做什么。 那天饭桌上洛老夫人干脆就把一姑娘拉上桌子和他们一起吃饭,话里话外都是让洛老爷休妻。 洛老爷碍着老夫人的面子,默不吭声,只是在老夫人说的过分的时候才道一句:“娘,慧娘是我的妻子。” 老夫人脸色瞬间就变了,恶狠狠的盯着洛夫人冷嘲热讽。偏偏她是长辈,大家也不好多说、多反驳什么。 洛老爷抓着筷子的手握的紧紧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终于忍无可忍,摔了筷子就想扶洛夫人走。老夫人见他这样,更是气疯了,直道洛夫人是什么下贱的狐媚子,教唆她儿子不学好。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渔村的渔女,等夫君发了迹才跟着一起飞上了枝头,学了些礼仪。 这会儿她年轻时学会的脏话全都用上了,劈头盖脸的砸向洛夫人。洛夫人本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哪里被人这样说过? 她想要忍气吞声,但还是掉了眼泪,她气的身子微微打着颤,脸颊脖子涨红。或许是最近压力太大,洛夫人竟这样晕了过去,后来大夫来把了脉,说是有喜了。 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但是想一想洛夫人之前生的八九个姑娘,便不屑的“嗤”了一声,心想着这贱人真真儿的烦人,再多生一个姑娘,又要多出一张嘴了。 都是会败家的赔钱货,也不知道要吞掉她金孙多少财产。 没过多久,洛家就多了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聪明伶俐,可谓是天才。只是他有些不服管教,总喜欢看些志怪小说,怎么说也没用。他格外喜欢那些个小狐狸,有次在街上看见一个纨绔小公子披了个狐狸毛的披风,二话不说就上去和他打了一架。 那小公子被打的委屈,心下不甘,总寻着机会来挑事,想要找回场子。两人一来二去的打了几架,最后在小公子承诺了“再也不穿狐狸毛,要呵护狐狸”后成了死党。 小公子被家里疼爱着长大,他和父母姊姊们的感情都很好,只是独独不喜欢那个祖母,每次都想尽办法逃开祖母。祖母的生日大都也只是稍微敷衍过去。 全京城都知道洛小公子不喜欢自家祖母,偏偏只有他祖母自己浑然不知。 小公子弱冠,家里开始给他张罗起了婚事,他祖母铆足了劲要给他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一个同他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姑娘,却不成想洛小公子自己一言不发的带了个姑娘回来。 那姑娘身着热烈的红衣,一双狐狸眼里风情万种却又藏着些天真俏皮;她国色天香,连传说中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公主在她面前恐怕都要黯然失色。 洛老夫人觉得这个女子全身的狐媚子气息,不自爱,这样轻易的就随男子去了他的家,太轻浮。 可是无论老夫人怎么反对,洛林都死不松口,咬死了此生只娶这一个姑娘。而那姑娘也很得除了老夫人以外的其他洛家人的喜欢,这让老夫人更加的不喜。 不过老夫人这些年做的事让洛家的人对她都死了心,渐渐地也不再理会她说的话。 在一个十里桃花盛放的日子,洛林和狐音,终于圆满。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426章 难得的日常 xs7.com 阴界-酆都-孟婆庄。 小团子模样的雪辞乖巧的蹲坐在孟清辉的面前,最近孟清辉需要用来熬汤的药材又进入了紧缺的状态,于是雪辞就主动请缨去帮她收集那些个药材。 虽然同样的事情雪辞做了不少次,但是这次需要的种类、数量都格外的多,孟清辉不放心,摸着雪辞的狐狸脑袋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很久,不过大部分同药材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交代他要多小心。 “都说人心隔肚皮,你一个人在外边要多小心,别给人骗了。”孟清辉想着又往雪辞那儿塞了不少钱,“在外边别舍不得花钱,吃好住好,好好儿照顾自己知道么?” 雪辞抖抖耳朵,亲昵的在孟清辉颈侧蹭了蹭,然后甩甩尾巴飞向了远方。 孟清辉停在原地,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声:“蛋宝他,还是不愿意在我面前化成原形啊。” 琉璃为她斟上了一杯茶,抿了抿唇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她曾不小心见到过蛋宝化为人形的样子,眉眼同孟清辉有三四分相像,剩下的六七分,和孟清辉书房里的一张画像上的人一样。 孟清辉以前的事情她不清楚,却也不曾听闻她有夫君、有孩子。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琉璃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她们能随便好奇的。 她想了想,笑道:“或许蛋宝还有些雏鸟情节吧?原先就是小狐狸的形态跟着主子,所以用原形和主子待在一起会更亲近舒适一些?” 孟清辉想了想,还是有些失落:“我也很想看看他人形的样子啊……怎么说他也叫我一声娘亲呢。” ---------- 雪辞不在,庄子上也难得的安宁,孟清辉有些无聊,便准备回现世找找乐子。 景行这些日子在现世也很努力,现在已经习惯了现世的生活,琉璃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身份,帮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学府进去学习。 景行对那些个机械工程很感兴趣,为此还特意花了大心思去恶补各种相关的知识技能。他不擅长数学类,却为了能学好机械工程报了各种学习班去强化知识。 有的时候孟清辉半夜起来喝水,都能看到他房间的灯还开着。 有一次饭桌上,景行迅速的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然后就想要回房间继续学习。孟清辉有些不开心,嘟着嘴,说:“兄长,现在你心里,学习的地位已经超过我了!” 景行讪讪笑了笑,拉开椅子准备坐下,谁知孟清辉却冷哼一声:“你不是要回去学习嘛,回去呀。哼,以前哥哥还会主动给我买各种好吃的,现在,哼哼,连陪我吃法都不耐烦了。” 景行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他最近确实是没有分出什么心在其他地方上。虽然他也是想要快点成长为有用的人,可以快点撑起一个家……但是因此忽略了妹妹也确实过分了! 景·宇宙第一妹控·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并且在第二天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图书馆,早早地回了家,做了一桌饭菜,用术法保存好后,摸了一把不停蹭着他裤脚的孟团团,然后整理了衣冠,帅气的出了门。 孟清辉先前“请了几天的假”,这会儿回了学校,吴怡怡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和她一起分享。就连放了学也缠着她要送她出校门:“小天使,虽然我还有晚自习……但是我能陪你出校门啊!” 结果一出校门,就见一群女孩子围着什么叽叽喳喳。孟清辉是从来都不好奇这些,吴怡怡虽然好奇,但是现在她更想和孟清辉一起说说话。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里突然一阵骚动,人群里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往她们这里走来,吴怡怡还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听身边的孟清辉诧异的喊了一声:“兄长?” 吴怡怡惊讶的看过去,这回她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如果说孟清辉的长相更偏向于艳丽,那么这个被称作是“兄长”的男子看起来则英气非凡,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景行快步走到孟清辉身边,表情有些狼狈:“幺幺,你下课啦。” 孟清辉好笑的看着他:“你怎么来这里了?平常这会儿不是去了图书馆么?” “咳,今儿下课早,想着还没来接过你,”景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所以来接你回家啊。” 孟清辉却不买账,哼了一声斜睨着他:“不是昨晚被我发了脾气,你求和来了?” “没有没有,幺幺昨晚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这会儿反省来了!”景行笑嘻嘻的否认,在他眼里,自家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家妹妹发小脾气也是正常的! 吴怡怡目光灼灼,盯着这对兄妹。景行和孟清辉眉眼有些相似,却又因着两人迥异的风格让人乍一看很难会以为他们是兄妹。 景行被吴怡怡看的有些不自在,虽然说这么些天他也习惯了这些姑娘大胆的目光,但是她们多少还有些收敛矜持,像吴怡怡这样热辣的还是第一个。 孟清辉看出他的不自在,干脆的把自己的背包塞进景行的怀里,然后笑着介绍:“兄长,这是我同桌,吴怡怡,心旷神怡的怡。怡怡,这是我的兄长,孟景行。” 景行原本是不姓孟的,或者说,魔族对姓氏也没有那么看中,所以君祁也没想过说他们要姓什么。清辉也是来了现世后,为了应付旁人才借了“孟婆”的孟字。 好在景行也不是很在意。妹妹姓什么,他就姓什么,没毛病!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啦怡怡。”孟清辉眯着眼笑,挽住了景行的胳膊,对吴怡怡挥手道别。 或许孟清辉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景行面前会不自觉的撒娇,和平时老成的模样完全不同,活脱脱一个青春少女的模样。 “你除了来接我……还准备了其他什么?”孟清辉向前跑了两步,回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同景行说话。 “哎,幺幺你小心些街上别这样走不安全的,”景行一边不放心,一边回答她的问题,“给你做了一桌饭,都是你喜欢吃的。” “这么好?”孟清辉皱皱鼻子,“别是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有求于我吧?” “坏丫头胡说什么呐,哎哎哎,后边有车你小心些!” 第427章 倾城·一 路羲在后院种了一株西府海棠。 路羲家境贫寒,家里靠着一亩薄田勉强糊口。好在家里人丁也不怎么兴旺,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连祖父祖母也不在,一家三口只用顾好自己便是。 路羲四五岁的时候,他父亲上山试图打两只猎物来家里存着过冬,若是运气好捉着两个有皮毛的,还能拿去城里卖了换些钱来给路羲当嫁妆。谁知道猎物没打到几只,反倒是带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书生。 那书生似乎是不小心摔落了山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还被石头和树枝划出了不少口子,身上也细细碎碎的全是伤。 路羲记不清那人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人在家里养了几天伤,路家的父母还特意杀了家里最后两只鸡给他补身子。好在那人醒后也知恩图报,留下了一片金叶子给他们家,还教了路羲认字。 路羲他爹娘见路羲也愿意跟着那人学,便动了些心思。比起让儿子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在田里为了一两半斤的粮食累断了腰,还不如他们苦一些,供孩子去读读书,以后考个功名,娶个知书达理的妻子,过上好日子。 那书生在路家待了快两个月,路家父母也收了他的金叶子,只是用金叶子换的钱,都买了补品来给书生。书生推脱不得,便也更加尽心尽力的教导路羲。 两个月里路羲也争气,把大半的字都认了个大概。 书生走后,路羲的父母就把他送去了镇子里的学堂。学堂里的夫子是个慈祥的老头子,也没有因为路羲穿的寒酸就地看他,反而是一直很欣赏这个聪明认真的孩子。 他怜惜路羲,干脆同路家父母建议,让路羲就住在学堂,等假期的时候再回家去。平日里路羲的饭前夫子便帮着先垫付了,等路羲有出息了再还给他便是。 路羲父母自然是感恩戴德,他们都是些老实人,别人带他们好,他们总会想着百倍的还回去。洛父知道自家后边的那座山上有人参,虽然不太好找,但是现在是冬天,也不用耕田,他闲着便去找找没准就找到了呢。 只是没有想到,老人们常说的“好人不长命”半点不假。 路母在家里等待了很久,都不见路父回家。一开始路母只以为路父只是走的深了一些,却不成想,入夜了路父也不曾回来。路母有些急了,山里入夜后非常危险,只是路母也不敢这么就去山里寻他,只能在家里焦灼不安的等待。 只是等到了第二天,路父也没有回来。路母托了村里的人上去寻了一番,却只找到了路父的尸体。 路父身体已经冻僵了,倒在了山崖下边,不知道是先摔下去的还是先冻僵了。 路母哀恸,但她很快的也振作了起来,用纤弱的身体重新撑起了这个家。 路羲放学回来的时候恰好是路父的头七,路羲听闻他爹的事情,默默的在他爹的棺前狠狠磕了头又跪了两天。等到学堂又要开学了,他收拾了东西,抱了抱他的娘亲,回了学堂。 第428章 倾城·二 路羲平时学业不忙的时候,也开始在镇子里找事情做,有的时候是去给别人家里做些零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帮那些大老爷誊抄书卷的工作。这些工作给的钱不太多,但是省着些也够他在镇子上的支出了。 路羲回家的次数多了一些,平时也开始帮着他娘做些农活。学堂里有几个和他家境有些像的,但是更多的是镇子上那些家境还不错的孩子。他们其实是有些看不惯路羲的,毕竟路羲的成绩好,又得夫子喜欢,让人嫉妒。 只是读书人大都有些清高,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学堂的夫子年纪大了,没多久就离世了。路羲懂事后,同夫子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父母还多,他同夫子可能要更加的亲近。夫子的妻子走的也早,二人也没留下个子女,只有路羲能为他送终。 夫子走后,学堂也就这么散了。路羲本来想要回到家中一边帮母亲耕地,一边读书,却没想到夫子会将他的屋子留给自己。 路羲同母亲商量后,两人将家里那块田和房子一起卖了,带着路父的牌位一起去了镇子。 路母会做糕点,手艺还算不错,路羲干脆就盘了个铺子给路母做生意。他的算数还算可以,算起张来也清楚,慢慢地也有了进账。母子相互扶持着,过的也算不错。 路羲暗自算了算上京赶考需要的路费,仔细盘算了半天,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心思。像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 小镇里最近来了个花匠,花匠手里有不少花苗和树苗。路羲看着其中一株小树苗,花匠见他喜欢,便笑着说这是西府海棠。 路羲想了想,觉得家里平时也冷清了些,买株花树回去也不错。 于是,在一个早春,路羲的家里多了这样一株“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的海棠花。 --------- 路母因为路羲不去赶考的事情同他冷战了许久。 最初她还哭喊着说他这样对不起路父,对不起栽培他的夫子。路羲只是不吭声,默默的任由路母打骂。慢慢地,路母也反应过来,路羲是在纠结路费的事情,心里酸楚,又憋着气,就是不开口和路羲说话。 等来年春末夏初的时候,院中的那株海棠开了花,“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海棠的花苞颜色最为艳丽,完全开放之后花瓣的正面是淡淡的粉红色,但背面仍是深红,俯仰错落,浓淡有致。 海棠的叶子也陪衬得好,嫩绿光亮而细致,衬的花朵更加娇美。 那海棠一朵叠着一朵,开的热烈,让无意中瞥见的路母和路羲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晴朗。母子俩在海棠下铺了块垫子,又做了些糕点,就坐在这西府海棠下赏花谈心。 路母和路羲都知道彼此的不容易,只是路母习惯了什么苦、什么心事都嚼碎了自己吞进肚子里,而路羲也是个沉默的性子,两人一直拖着,才冷战了那样久。 这会儿说开了,路母看着海棠花又哭又笑,有些苍老的脸上爬满了眼泪。 第429章 倾城·三 夫子给路羲留的屋子其实就是那个学堂。 夫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小有成就的学士,后来隐居了,又不甘心自己的学识就这样随着自己去了,便起了在这个小镇里教导孩子们的心思。这些小镇里的孩子,大都比京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能吃苦,万一就有什么有出息的呢。 夫子手头宽裕,买下的宅子够大,就他和妻子两人住着也确实冷清,有些毛头孩子来也能多些生气。于是除了后边住人的地方,夫子特意请了人来,将前边修成了一个不大的学堂。 夫子讲究,修葺前还特意找人来规划了一番,甚至请了风水师来瞧瞧。在得到风水师的肯定后,才开始请人来修葺。 结果还真让他找着了路羲。 路羲懂事,虽然沉默了些,但是读起书来也是心无旁骛。他也不像有些孩子那样死读书,对一些事情甚至能说是颇有见地。夫子高兴,暗搓搓的怂恿了路家父母把这孩子留在自己这里,时不时的开个小灶。 路羲也知道夫子对自己好,心里就把夫子夫妻也当做是自己的父母了。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师母早早地就走了,那段日子里夫子很有些颓废,讲学也有些心不在焉;后来夫子大病一场,病好后像是走出来了一样,也不怎么再提师母的事情了。 正当路羲松了口气的时候,老天爷就像是和他作对一样,将他的父亲给带走了。 路羲觉得自己该长大了,现在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儿,自然该担起养家的重担了。 后来,夫子也走了,路羲无心像夫子一样讲学,这座宅子,就这样,又一次的冷寂下来了。 ---------- 不知道是不是路羲的错觉,最近家里总是有别人出现的影子。 比方说,书房里随意扣着的书本不知道被谁给收拾起来了,路羲问过母亲,母亲却说不曾去过他的书房。路羲看书有个习惯,若是那本书册当日没有看完,他会将书倒扣在那一页,等明日直接拿起来看。 这人给他一收拾,反而让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找那页的内容。 接着是路母。她放在厨房窗台上想要晒干的花朵不知道又被谁浸到水里去了,还有那些晒在院子里准备用来做腌菜的菜,也被洒了水,怎么都晒不好。 路母也问了路羲,路羲也一脸莫名,他当然不会做这些事情,只是家里明明只有他们二人,又会是谁处处捣乱呢? 莫不是家里进了贼?可是贼会不偷东西,光是给别人捣乱? 二人不解,他们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也会祭拜鬼神,但平日里却也不会没事往这些方面想,自然也不会抬头去看看院中那株开始结果了的海棠花。 这株海棠结的果子酸酸甜甜的,不管是做成蜜饯还是就这样直接吃都很棒;若是将青刺果叶与车前草、海棠果一同煨服,还能有消炎、清凉、解毒作用。 现在啊,这株海棠正轻轻抖着枝头,像是有些骄傲的在偷偷的笑一样,连那还没完全成熟的果实都在轻轻的跳。 第430章 倾城·四 倾城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她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的海棠花。 一定要说出哪里不普通的话,大概就是她最初生根发芽的地方,是一个灵气充沛的“仙境”。倾城在那里长大,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灵识。她们没有名字,若是没有人给她们起上一个的话,就只能自己想个名字了。 不过她们就生长在这里,哪里又能想出什么好名字呢?倾城抖了抖树枝,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个小花匠给背着到了人类的市集。虽然不知道小花匠是个什么来历,是误打误撞的进了仙境的人类,还是本就有通天本领的仙人,但是倾城都聪明的装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海棠花树苗。 那花匠似乎还是看出了倾城的不寻常,给她标的价不低。不少人都来问了,却都没有把她给买走。小花匠也不急,笑眯眯的带着倾城又走了一个又一个小城小镇。 倾城在路过一个小城的时候,不经意听到一个书生念叨了一句:“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倾城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直觉这句话很美,便喜滋滋的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倾城”。倾城甚至开始期待自己化形的那一天,然后她会笑着告诉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自己有个很棒的名字,叫做“倾城”。 直到路羲把她买走。 小花匠见终于有人将这株海棠领走,笑的开心,甚至没什么节操的多送了几瓶特制的“培养液”,说是能帮着让花开的更加漂亮。小花匠还细细的说了要如何养这海棠花,好在这里气候也没有南方那么湿润,还算好养活。 倾城很喜欢这个人类带自己去的那个宅子。宅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其实风水极好,院子里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些灵气。倾城跟着小花匠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受过灵气的滋润了,如今更是开心的不行,对路羲的好感也多了不少。 路羲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倾城,有的时候他读书,她也会跟着听到。最开始也是什么都听不懂,慢慢地才摸出了些名堂。 原来人类都讲究“有恩必报”啊……倾城又抖了抖树枝,严肃的想了想,那这个人类对自己也算不错,他的母亲也常常来给自己浇水,应当算是对自己有恩吧? 那我该怎么报答他们呢? 倾城才不会说什么“那么我就开出最美丽的花朵来报答你们吧”,在她看来,自己开出的花朵,本就是天下仅有的花,美丽是理所当然的,才不能算是报答呢。 就在她认真思考的时候,又不经意瞥见了那叫路羲的人类手里书本上的一个故事——田螺姑娘。 倾城有如醍醐灌顶,对啊!她可以等自己变成人形了,悄悄的帮他们做些家务啊!然后深藏功与名!没错!你看那个路羲,他太邋遢了,书桌从来不收拾!还有他娘,总是把花瓣和蔬菜忘在外边,被太阳晒干了可怎么办! 他们需要她! 第431章 倾城·五 正常来说的话,路羲一般不会太注意到那株海棠花。 虽然从书房的窗子望出去,恰恰好能将海棠花的全貌都尽收眼底,但是路羲向来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他读书的时候,别说是窗外的海棠了,就是他母亲进来过他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但是最近那海棠太过“吵闹”了一些。对,就是“吵闹”。 一般来说一株花树又怎么会“吵闹”呢?若是说给别人听,指不定那些人就要说他是“读书读傻”了。但是就路羲自己的感觉来说……这株海棠花确实太吵了些。 它在风吹过的时候,树枝颤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也就算了,只是最近,这花树时不时的就会动上一动,哪怕没有风从她身边吹过。更加奇怪特别的是,有的时候,当路羲望过去,那花树就像是很高兴一样,会摇动的更加厉害。 路羲很想和那海棠商量一下,让她不要总是这样“闹”,可那只是一株海棠啊,又如何能听得懂他的话? 可是路羲转念再想,若当真只是一株普通的海棠,又怎么会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己摇动呢?如果这株海棠当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家里那些怪事会不会都是她做的?那、那她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那些“精怪”? 如果它当真是精怪的话,来自己家里头究竟是有何居心?可是如果她当真是精怪的话,又为何会乖乖的被他买回家? 千百种思绪在路羲的脑海里划过,但是很快他又自己否决了这些想法。 且不说夫子当时找来看风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现在的路羲大概也知道了夫子的来头不小,想来那个风水师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既然如此,普通的精怪就不大可能这样轻易地进了自己的家。 可是这株海棠似乎还是自己带回来的?这算不算是他自己造的孽?路羲闲时也会看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曾经也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那些个乌鸦化作的妖怪,会在雨天化作人形去欺骗那些能看见他们的人。 若是你动了怜悯之心将他们给迎进了家里,那家里便会有人遭殃。 把乌鸦给迎进了家里,它们是要带一条命走的。 想到这里,路羲出了一身冷汗。 家里就只有他和母亲两人,他倒是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母亲安康,但是若是他出事了,母亲没了丈夫又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她哪里能撑得住?只怕是会想不开随他去了。 路羲左右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干脆便算了。 若这海棠当真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他和老母亲一个是手无寸铁的书生,一个是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她一个精怪想对付他们还不简单?比起这会儿自己在这里瞎担心,倒不如安心的多读些书。 窗外的海棠还是在左右摇晃,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地样子,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开心什么。 春去秋来,家里一直平平静静无事发生。 如今路羲弱冠也有三两年了,就算路母没有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也要开始一点点的做打算了。 第432章 倾城·六 倾城觉得那个叫做路羲的人类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他现在也有了好习惯,平时的书本也不随便乱放了,每天看完都会好好儿的放回书架里头去;只是他也多了一个坏习惯,他开始把不知道哪儿来的破破烂烂的小纸片乱七八糟的夹在书里,让书架看起来都没那么整齐了。 于是入夜后,倾城又悄悄的潜入了路羲的书房,将那些个小纸片一个个抽出来丢掉。做完了这件事的倾城,又发现书架上的书放的杂乱,高高低低、薄的厚的全都随便的放着。 倾城嫌弃的撇撇嘴,她叹了一口气,将那些书本都从书架上重新取下来,然后按着书本的大小又一一重新排了一遍。倾城还特意将那些书按不同的颜色放在了不同层,最下边的颜色最深,越往上,颜色越浅。 做完这些,倾城看着好看不少的书架,满意的点了点头。 倾城又回到了海棠花树的本体,静悄悄的等着路羲醒来进到书房那个人类邋遢惯了,看到收拾的这样好看的书架,一定会很惊讶吧?倾城想着,忍不住抖了抖枝丫。 恰好路母从树下路过,奇怪的看了一眼倾城,轻轻嘟囔了一句:“这也没有风啊,怎么忽然晃的这样厉害。” ---------- 倾城有些难过,最近路家好像不需要她了。 路羲也不会随便乱放他的书册了,最近连书架都很少折腾了;路母也不怎么会把菜忘在外边了,虽然倾城也不知道她把那么多的菜都收到哪里去了,不过,没有把它们忘在外边也很好啦。 只是……倾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们了。难、难、难、难道,她要像那什么白蛇一样,以、以以、以身相许?!哎呀,虽、虽然这个路羲是个人类,但是……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倾城有些害羞,恰好这几日是花期,满树的海棠似乎更加艳丽了一些。 倾城这样想着,心里的那些旖旎就像剪不断的丝线,一圈一圈细细密密的缠绕在心上。 ---------- 有些小心思一旦种在了心间,就会像春雨润物一样,细而无声。 倾城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路羲的一举一动,有的时候,她看着他从书房里望过来的眼神,都会觉得如果自己有心跳的话,应该也是乱了节奏的吧。 路羲的长相不是多么俊俏帅气,他只是身着一套洗的微微发白的布衣,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或许是他读的书多,身上自然有一股特别的书卷气。但是偏偏就是这股书生气,叫倾城喜欢的不行。 路家的风水很好,倾城在这里修炼的也快,也可能是因为她在“仙境”中本就积攒了很多的灵力。倾城渐渐的已经可以化出一个虚虚的人形,虽然路羲看不到,但是每次倾城陪在他身边,看他读书的时候,都忍不住的感觉到一丝满足。她最喜欢做的事,大概就是趴在他的窗台上,微笑着陪他度过一个下午。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第433章 倾城·七 路羲有些不太开心,主要的原因就是——那个在他家找麻烦的人,更加麻烦了一点。 那人既然看不惯他将书倒扣在桌上,他便换个方法,加一个书签进去。但是对他来说,那些书本纸页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也不是不能用一些树叶当做书签,但是有的时候他出了门会忘记捡起一两片带回来。 而且,万一那些树叶被晒干,不小心用力压碎了的话,将那些树叶的碎屑留在了书里他也难过。 只是有一夜他睡醒,却发现他夹着的书签全被人剔出去了!不仅如此,连书架里书册的摆放也被换了! 路羲习惯将自己最近在研究的相关书籍都放在他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这样取用比较方便。他书架看起来杂乱,实际上都是按着相关的内容摆放在一起。比如说,经史子集在一起,地理图册在一起。 但是现在,是的,远远看起来,书架确实很好看,渐变的颜色赏心悦目。但是路羲常常翻阅的书籍被塞到了难以取阅的角落里,而他向来不怎么看的志怪、志异小说却被放在了手能够到的地方。 路羲毫不怀疑,如果他执意按着自己的习惯将这些书重新排列一遍,要不了晚上,他只要出门走两圈,再回来,书架一定会变回现在的这个样子。 路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如果不把它重新排回来的话,他看书的效率也会变慢。更不要说,有些书被放的地方实在不太好,想把这些书拿出放回,稍微不小心就会对书造成损伤。 路羲站在书架前看了半天,他摸着下巴细细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看到了一本民俗神话的书,想起了田螺姑娘的故事,又觉得那人说不准不是在找麻烦。他或许是想帮着做些家务还是什么,只是用错了方法,反而给他添了麻烦。 路羲又叹了口气,自己都想笑自己会胡思乱想。 算了算了,今日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读书了,倒不如出去走走。 ---------- 这日,路母神神秘秘的将路羲拉到了自己的房里,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了几张画像。 画像上无一例外都是清秀可人的女子,有的眉眼温婉、有的双眸灵动、有的端庄老实……画像下还用小楷细细写了这些个姑娘都是谁家的。 路母道:“你也不小了,先前又是给你爹守孝、又是给你夫子守孝,不娶也说得过去。但是你看看,现在也出了孝期,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你也该快些成家了。” 路羲没说话,倒不是想要拒绝,只是他还没有想象过自己成家会是什么样子。 路母以为他还不想成家,便语重心长的劝:“这些姑娘,娘都为你把过关了,都是些性子柔软的好孩子。” 路羲还是不说话,他对于“家”的印象,更多的就是离别。幼时同父母相离,来到镇里念书,有幸得到夫子的疼惜;长大后又遇连续而来的死别,不思量,自难忘。 就在路母想要暂时放弃,不急着给路羲安排的时候,路羲终究是点了头:“都由母亲安排。” 第434章 倾城·八 倾城走在宅子外的小道上。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路家的宅院。 凉凉的月光洒在长长的街道上,倾城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周边的景色。她觉得自己眼角好像有些凉凉的,便伸手去擦。指尖的湿润让她有些怔愣,这是什么?她的树液流出来了么? 其实倾城一直都知道,路羲迟早有一天会成家,和他的妻子一起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他或许会为了自家的妻儿重新走上仕途,或许会学着他口中的那个“夫子”,将那间空屋子重新收拾收拾,也开始教书,让这些孩子也爱上书本里那些奇妙的东西。 也许他的孩子也会像他一样深深爱着那书本里的一切,捧着一本书就能独自待上一天;或许他的孩子也会像他的妻子,或许他的孩子会有自己的个性,在路羲和他妻子的怀里淘气调皮…… 只是,他的故事里独独没有她。 倾城沮丧的走着,她走到了小镇里的一棵树下,这棵树上萦绕着浓郁祥瑞的黄色光线,一圈一圈,缠绕在树上。倾城抬头,这棵两人合抱大小的槐树上,缠着一根又一根的红色绸缎,在风中轻轻飘扬。 倾城好奇的从树枝上取下了一根红绸,上边用娟秀的字写着“愿得一心人”。 啊,原来这棵树上都是小镇里的大家,一个又一个,虔诚的心愿啊。 倾城知道,再过几日,路羲就会将他的妻子娶回家,倾城见过他的妻子,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儿。 路母很喜欢这个媳妇儿,路羲也很中意她。 倾城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空空的、酸酸的,让她的眼角又一次流下了树液。 如果……路羲能看到自己的话,会不会喜欢她呢?她知道他的一切,他所有的小习惯,所有的喜好…… 她远比那个不知名的姑娘,更加的,喜欢他。 ---------- 路羲临终时,混混沌沌的睁开眼,恰好看到一片海棠花的花瓣从半开着的窗户那儿飞来了床头。 路羲看向了院子。那里有一颗,他亲手种下,慢慢成长,陪伴了他漫长的一生。路羲颤抖着向着窗户伸出手,他的孩子看到,知道他想要打开窗户看看外边,便赶忙去将窗户推开。 窗外的海棠开的正好,轻轻摇曳着枝丫,似乎像是在和路羲道别。 路羲张了张嘴,努力的挤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他伸出的手,垂下了。路羲的子孙看着这个沉默的长辈永远的去了,心里都有些悲痛。 大概只有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还不懂生离死别的意义,不经意望见窗外。 “娘,你快看!”孩子惊讶的拉住他娘的袖子,“窗外的花花,都没了!” 路羲亲手种下的那株海棠,在路羲离去的那一刻,满树繁花,尽数飞散。 “我的名字叫做倾城,”倾城心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儿的告诉那个人类自己的名字,“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的,倾城。” 第435章 见鬼·一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宁洛,不过不管别人还记不记得这么一个路过的、不太重要的生魂,至少孟清辉还有点映像。 偶尔她想起雪霁、想起宁衍的时候,都会模模糊糊的想起那个眼睛里有生机勃勃的绿意的少年。 不过那件事过去了很久,按一般的情况来说,宁洛不知道已经轮回了多少世,就算他和孟清辉在大街上撞上了,他也不会记得她。 本该如此。 景行继续去学他的习,每天泡在书本里开心得不得了;琉璃璎珞他们都留在了庄子里,最近的亡灵越来越多,阎君那里来了消息,半带着威胁的让她认真点,多熬些汤让那些亡灵走快一点。 至于人间人口密集太过拥挤?那他们才管不着呢,只知道现在阴界已经快住不下那么多的魂灵了,更不要说那些特意来阴界“找宝贝”的各路修士。 阴司的鬼差们也是叫苦不迭,本来能来当鬼差的就不多,原先稍微忙一点人手也勉强够用,现在却是真真不够了。 于是孟婆庄里的人也去了大半帮着引导亡灵。只是孟婆庄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谢央顾骁已经算是正常,像菡萏那样的佛光清净莲是最能吸引那些个亡灵的,在一个亡灵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摘下菡萏差点被晴好杀掉后,崔珏不得不亲自坐镇,看着那些亡灵。 孟清辉倒是闲,茶汤又不是只能让她来熬煮,庄子里论文有谢央这些谋士,论武顾骁雪辞都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放心的很。 只是今晚没人在家,她自己也不想做饭,便出门想找些吃的。平时就馋那些街边小吃,什么赤豆小元宵、什么臭豆腐、什么糖芋苗、什么汤包小笼包…… 孟清辉吃的开心,吃完后路过甜品店,忽然想起家里没有人,更加不会有人拘着不让她吃尽兴! 她才刚开开心心的想要往甜品店去,却无意间瞥见一旁小巷子里有一团白莹莹的东西团在那里。 这画面有点眼熟,孟清辉沉默了一会儿,挣扎着走了过去。她在巷口下了一个禁制,不让普通人看到一会儿发生的事情。 她走到小巷子里,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光团。 如今说是光团也不大稳妥,那分明是一个将自己抱成团了的魂体状态的人——一个生魂。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是孟清辉也算得上是熟悉宁洛,很快就认出来这是谁了。她不由扶额,当初认识宁洛就是因为他魂体离身变成了一个生魂,没想到造化弄人再见时他竟又成了生魂。 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体制? 孟清辉忍不住好奇,她当时只想着赶快将这个孩子送走,顺便躲一躲崔珏,加上那时候也是第一次遇见他变成生魂,没有想那么多,这次她倒是能好好儿的研究一下了。 毕竟就算是修士,元神、魂体出窍都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些生魂在那些个亡灵鬼魂眼里,可是上好的补药。 看在宁衍的份上,孟清辉想,她还是帮帮这个可怜孩子吧。 第436章 见鬼·二 孟清辉先是别扭的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宁小洛”三个字,然后走到了宁洛的身边,装作不解的问:“你是谁?好端端的没事蹲在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宁洛马上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马上团的更圆了,凑近的话还能听见他小声的碎碎念:“我不好吃的,不能吃的,别吃我啊……别吃我啊……各路神仙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救救我吧……” 孟清辉听的一脸莫名其妙,这都哪里和哪里啊。她也知道,变成了生魂后,一定会有很多孤魂野鬼觊觎他,虽然不知道宁洛自己这样躲了多久才好运气的被自己给找到了,但是想来也不会多容易。 于是孟清辉叹了口气,拍拍宁洛的肩膀:“小老弟,你看清楚,我是人,不是鬼,吃不了你的。” 宁洛先是下意识的惨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清辉说了什么。他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孟清辉,祖母绿的眼睛里像是有万千萤火虫在里面飞舞:“你不是鬼?你不吃我?你能看到我!” 孟清辉点点头:“我当然看得到你,不然我这会儿是在和谁说话?” 宁洛想想也是,若是她当真和那些个想要吃掉自己的鬼一样的话,这会儿哪里还会像这样好言好语的和自己说话?而且既然她能看到自己,是不是也说明了这个小姐姐有什么神通? 宁洛越想越激动,如果他身后有小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是开心的不停左右摇晃。 宁洛笑的有些谄媚:“小姐姐、小姐姐,你既然能看到我,想必一定很厉害吧!那你能不能,嘿嘿,能不能帮帮我呀?” 孟清辉见他这样子有些好笑,尽管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却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我虽说能看见你,但是……我要怎么帮你?别说我不认识你了,就算我和你很熟……也不一定知道要怎么帮你啊?” 宁洛一直觉得这个小姐姐亲近,不知怎么的就坚定的觉得,她一定不会害自己。 于是他放心大胆的继续和孟清辉嬉皮笑脸:“小姐姐你好呀,我叫做宁洛!安宁的宁,洛河的洛!” 拜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孟清辉突然发现宁洛的这个自我介绍同初见时竟一模一样,当初那个忐忑的想要证明自己很有用求收留的小孩子如今也正用一样的眼神说着一样的话。 只是多了些亲昵和依赖。 “败给你了,”孟清辉摇摇头,“我叫孟清辉,孟婆的孟,明月清辉的清辉。” 宁洛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乖巧的不得了的样子。孟清辉揉揉他的脑袋,率先往巷子口走去:“愣着做什么,跟上啊。” 宁洛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巷子外边。 “怕什么,”孟清辉轻轻“啧”了一声,直接拉起了宁洛的手,“有我在呢,他们伤不了你。” 宁洛这才彻底的放了心,拉住孟清辉的手跟着她走出了巷子。其实走出巷子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放心,但是等走了几步,发现那些个可怕的家伙虽然还是在盯着他吞口水,但是确实没有再靠近,才彻底的放松了。 第437章 见鬼·三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顿悟了自己抱上了一个粗大腿的原因,总之,宁洛之后的一路上不但没有再害怕那些个鬼怪,反而敢对他们做鬼脸,像是“你想吃我但是你就是靠近不了我,来呀你来呀”这样的欠揍表情。 孟清辉也乐得给他做靠山,只是她坏心眼,总是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那被挑衅的心痒痒的鬼靠近了,吓得宁洛似乎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才慢条斯理的瞪那小鬼一眼,将他赶走。 等到了家,孟清辉已经有些饿了,她有气无力的上了楼,打开了房门,就意外的发现家里居然有人。 孟清辉将宁洛安顿了一下,然后就寻着声找到了景行的房间。房间里有别人的声音,隔着门孟清辉听不大清楚。她挑挑眉,敲了敲景行的房门:“兄长?你在里面么?” 里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听见景行的回答。按理说,景行一般都是会先回答她在不在的,这次居然一反常态,不仅不回答,还迟迟不来开门。 孟清辉起了疑心,稍稍退后了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门开后,孟清辉却不急着进去,她看到房间门口有淡淡的波纹——这是有人在景行的房间门口设下了结界、禁制。 孟清辉眯了眯眼睛,有一抹猩红快速的在眼角划过。不管现在房间里的是不是景行,现在事情都已经不是轻轻松松的能用兄妹情谊解决的了。很明显,不是有人潜入了她的家里,就是景行有事情瞒着自己。 孟清辉这个人,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惯出了一身的小毛病。其中有一个可能会让人不太舒服的,就是掌控欲。 她开始希望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更加不喜欢欺骗、隐瞒,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 孟清辉这一大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景行门前的这个禁制结界虽然厉害,却也难不倒她。孟清辉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一样的走进了景行的房间,挑着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躲什么躲,有什么好躲的?”孟清辉冷笑了一声,灵力在手心里聚集,威压也一点点的降下。 景行的房间里,除了他和团团的气息以外,还有三两个别人的气息。其中有两个气息都是孟清辉不认识的。 “怎么,两位阁下难得大驾光临,都不来同我说说话么?”孟清辉嘴上这样说着,表情却是冷冰冰的,她甚至开始环顾景行房间的布置,“这还真是叫人伤心。” 孟清辉其实不怎么到景行的房间来,一方面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隐私,她和兄长毕竟有男女大防,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过今天既然有机会,她也会好好儿的看看自家兄长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 《唐诗三百首》、《汉语词典》、《高等数学》…… 孟清辉看了一眼,除了各种体育运动的道具,景行的房间里无趣极了,全是些书本。 只是这些书本里,却不自然的放着一本《神典》。 “呀,找到了。” 第438章 见鬼·四 景行这会儿确确实实不在房间,在他房间的是他研究了那么久机械工程,辅以自己还记得一些的技艺和法术,做成的两个机巧小玩意儿。 说是技艺,其实就是傀儡机关术。孟清辉他们兄妹三人没有一个是没出息的,大哥景墨就不说了,他向来是“别人家的孩子”,天分出众不说,还勤奋努力;孟清辉是三个孩子里唯一一个继承了父亲纯粹血统的,自然也差不了。 而景行呢,虽然平时看起来他天分不及大哥和妹妹,修炼上也马马虎虎,说不得有多出彩。虽然他武功体术确实厉害,但是这些在那个时候都实在不够强大。 但是或许只有景行一个人知道,他还会一些“失传”了的技艺,比如说,傀儡机关术。 他是在很小的时候,无意中在他们母亲的东西里翻到的相关的书册。他和景墨都不大亲近母亲,或者说,他们都没有见过母亲,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感情。最后一次见到她,也还是在幺幺出生的时候。 景行已经记不得那个母亲的模样了,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那日沾满了血的红裙子。 他找着那本书册的时候,也只是无意翻了翻,见里边有不少画画,便想拿给尚且年幼的清辉当做是个消遣。可是等他认真的看了看里边的内容后,他忽然就想,给幺幺做一个会动的玩具也不错。 等他真正开始学后,才突然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天赋。 他不知道别人做出来的机关傀儡是什么样的,但是当他做出了第一个机关傀儡后,他忽然发现,他能让那些无处容身的妖灵鬼魂以他的机关傀儡为容器,在世间活动。 而那些愿意进入机关傀儡的妖灵鬼魂都会被动的与他签订单方的契约,只有景行抛弃、伤害他们,而他们不能反抗、伤害景行。若是景行死,他们不得活;他们死,却对景行没有什么伤害。 虽然听起来就很不公平,但是还是有不少妖灵鬼魂愿意进入机关傀儡里。不说景行自己为人厚不厚道,有些妖灵鬼魂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回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世间飘荡。 而他们若是一直这样飘到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烟消云散。有些妖灵鬼魂不是很在意,但是有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就这样惨淡的从此消失不见。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夺舍,但是不说找一个合适的宿主有多难,就是夺舍要付出的代价就能让他们好好儿的盘算一下。怎么说,夺舍都是天理不容的,想要夺舍,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还不一定能成功。 这样的话,原本没有生命的机关傀儡就是很不错的选择了,更不要说景行做的机关傀儡同他们几乎不会有任何的排斥。 景行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神通后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或许君祁知道,只是爹爹也从来没有问过、管过。 他只是默默的给小清辉送了一个可爱的机关小狐狸。这个小狐狸里还没有妖灵鬼魂住进来,而一旦有谁住了进来,妹妹就是他唯一的契约者。 第439章 见鬼·五 不过这些事情孟清辉都不太清楚,她现在虽然在微微笑着,心里的感受可不怎么美妙。 神典,看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有关神族的东西。只是神典并不只是一本书,而是这一类书册的统称。 传说之中,每一个神族都有自己的“神典”,春神句芒、秋神蓐收、火神祝融……他们都有自己的神典。孟清辉也只是后来在各种记载中看到了三言两语的介绍,具体的东西其实她也不大清楚。 神典里记载的大都是某一位神族的一生,从诞生到陨落。 孟清辉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本究竟是哪一位神族的神典,但是她也不太在意。一定要说的话,她只是想知道景行的手里为什么会有一本神典。神典记载的东西,可能非常的平常枯燥,也有可能会牵扯到一些机密的东西,而景行手里的这本……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孟清辉轻轻拧了拧鼻梁,她看到景行的书架上还有几个没有拼接完成小家伙。孟清辉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造诣,也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景行送给她的机巧小狐狸。 家里出事后,那只机巧小狐狸没有能带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可惜。她还隐约记得,那只小狐狸,能跑会跳,她喜欢的不得了,有的时候兄长和爹爹没有空陪她玩,都是小狐狸在陪着她。 门外又有了动静,大门被从外边打开,景行的声音随后传来:“幺幺?你回来了么?” 孟清辉颠颠手里的神典,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景行没听到回应,便在家里找人,看到清辉拿着神典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神色稍微变了一变。 孟清辉垂眸,她抬手把神典丢到了景行的怀里,自己抱胸,撇头看向一边:“我回来见灯开着,又听见你房间有动静,喊你没人答应,才进去的。我没看里面内容。” 景行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乖,我一会儿给你解释。” 孟清辉耳朵动了动,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晚点再说吧,现在有事情找你帮忙。” ---------- 孟清辉在带景行去见宁洛之前,简洁快速的把之前的孽缘也大概的同他说了说。 “两世都这样?”景行也吃了一惊,然后摸了摸下巴,“那确实是特别。” 孟清辉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的,但是她知道君祁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说不定景行也会了解一些。 景行见到端正坐好,看起来乖巧的不得了的宁洛后,点了点头径直上前伸出手点在了宁洛的眉心。没一会儿,他有些纳闷的蹙眉,倒吸了一口气:“嘶——你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体质啊……怎么会……” 然后他又转头去问孟清辉:“你说他上一次出窍,是肉体受了非人待遇?” 孟清辉点点头:“人体实验,惨绝人寰。” 宁洛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他有些茫然,什么上一次?什么人体实验? “来吧小朋友,”景行坐在了宁洛对面,“说出你的故事。” 第440章 见鬼·六 不得不说,宁洛的运气一直不错,这一世,他也依然投生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宁洛的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在各种领域都有不凡的成绩;他的父亲是一个很温和的商人,家里有个规模不大的小公司,家里虽算不得什么有钱人家,生活却也富裕。 宁洛八岁的时候,他母亲的团队研究出了一个挺新奇的玩意儿,他的父亲不顾公司其他人的反对,将他母亲的研究作为公司的主打产品。 宁母也曾劝过宁父,她知道丈夫的公司最近并不景气,也知道丈夫顶下了多大的压力。 宁父却笑的洒脱:“我夫人的研究,自然是要我来宣传推广啊,怎么能叫别人抢走推广我夫人研究的机会。” 宁母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且不说自己心里的那些甜蜜,为了丈夫考虑,还想再劝,谁想宁父却说:“你对自己的研究没有信心么?” 宁母摇头,她自己的研究,怎么会没有信心。 宁父笑了笑:“那不就成了?既然有信心,就也多相信我一些吧。” 每两年,宁母的研究在宁父的运营下,确实卖的很好,宁家的企业也一跃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大企业。 宁洛的父母都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他们相爱,也很爱宁洛这个“爱情的结晶”。他们把宁洛教的很好,他慢慢的长成了一个阳光可爱的少年,但是……他也有些太过单纯了。 那天他放学,和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去打篮球。汗洒球场后,他抱着篮球准备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但是司机先生却同他说路上堵车,可能暂时没有办法过来。 宁洛想到这会儿确实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这个城市的交通确实叫人头疼,于是他很体贴的和司机先生说,他可以自己回去。挂了电话,他便颠儿颠儿的回家。 他家离学校不太远,走回去的话也只是需要差不多半个小时。不过路上有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路,那里最近的路灯也不大好,闪闪烁烁的。宁洛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忽然想起前两天宁母说过,这里的监控好像坏了。 他没有来的有些害怕,直觉有些危险。 宁洛的直觉向来没出过错,他抱紧了球,加快了脚步。 一束强光直直的照向了他,一辆黑色的车子急速撞向了他。 等宁洛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景行点点头:“大力将生魂从身体里边撞出来,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孟清辉平时不看新闻,这会儿也不记得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车祸事件。好一会儿,她放弃思考颓然的叹了口气:“现在事情不好办了,如果你的父母以为你死了,将你的身体火化了……你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宁洛马上就可怜兮兮的看向孟清辉。 景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一会儿私下里再把事情对孟清辉和盘托出。 “小姐姐!”宁洛忽然矮下身子,坐在地上抱住孟清辉的腿哭,“我才十八岁啊!我连女孩子的小手都还没有摸过!你帮帮我吧!哇啊——!” 第441章 见鬼·七 孟团团端庄的坐在一边,骄傲的看了看那个没有形象没有骨气的抱住自家铲屎的的大腿的奇怪两脚兽,矜持的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爪,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孟清辉腿边撒娇的蹭了蹭。 这是我的铲屎的! “不管怎么说,”景行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一幕,说,“今天先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 景行把孟清辉拉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细细的在门口重新布下了结界,孟清辉见状撇撇嘴,什么都没说,还出手帮他把结界强化了一下:“就你先前留下的那个,能挡得住谁?” 景行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清清嗓子,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了一句:“别躲了,都出来吧。” 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几个笨头笨脑的机关傀儡。他们像模像样的对着景行和清辉行礼,还一个个的叫着景行“主人”。 孟清辉觑了景行一眼,伸出手戳了戳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机关小熊,本来就圆滚滚的小熊被她戳的东倒西歪,直“哎哟哎哟”的叫景行把它从孟清辉的手下救出来。 景行当然不会出手阻止孟清辉,他一边向孟清辉解释了自己的傀儡机关术,一边随手向她展示了一下。 “这个神典,也是我在母亲那里不小心找着的,”景行将神典又递给了孟清辉,“我打不开,也没有读过里边的内容,我也试图找过母亲和神族的关系……不过没有什么收获。” 孟清辉摸了摸神典的书皮,沉默了一会儿:“至少,她绝对不会是神界的人。” 景行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笃定,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说的也是。” ---------- 天无绝人之路,宁小洛的运气真的很不错,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 孟清辉和景行起了个大早,带着忐忑的宁洛去了宁父宁母那里。给他们开门的是宁家的女仆,宁洛小声的在孟清辉耳朵旁边说,这个女仆怎么怎么讨厌,他不止一次听到她在私底下编排他们一家子。 宁父宁母看起来很憔悴,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个一脸严肃的少女。 宁洛看到宁母抬手抹眼泪的时候就忍不住扑了过去。那少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宁洛的方向,眉头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孟清辉看着那个少女,感觉到她身上又非常微弱的灵力波动,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容。 宁母宁父抬头看到清辉兄妹,眼里有着疑惑,却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招待他们。 “伯父伯母不用太客气,我们这次来也只有一个目的,”孟清辉微微笑着,“请问……宁小洛的身体还在么?” 宁父宁母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那位少女却猛地跳了起来:“你知道?!” 孟清辉挑眉,点了点头。 “果然!我就说,他只是灵魂离体!”那少女跑到了孟清辉的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把他带回来了嘛?带回来了嘛!” 第442章 见鬼·八 宁洛走到孟清辉的身边,嘟着嘴看着那个少女:“这谁啊,怎么跑来我家一脸自来熟的样子。” 孟清辉轻轻笑了,看着宁洛的父母急切的眼神安慰:“宁小洛确实没什么大事,他的生魂这会儿也在我身边,宁叔宁姨不用太担心,只要他的身体没事……宁小洛还是会回来的。” 宁母开心的几乎是立刻就掉了眼泪,宁父也握紧了手,看向孟清辉的眼里有着感谢。 “小洛的身体还在,”宁母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缘缘说小洛可能只是灵魂离体了,我们便没有做什么……” “只是……”孟清辉抿抿唇,还是决定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宁小洛的生魂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事情又已经过去有几天了,若是这些日子里有人占用了他的身体的话……会不太好办。” 话是这样说,但是孟清辉自己就是阴界的大佬,就算有妖灵鬼魂占了宁洛的身子她也有办法解决。加上现在还有景行的机关傀儡术,可以说,她同宁父宁母说的那都不算事情。 “这你可不必担心,”这次回答的却是那个叫做缘缘的少女,“我早猜到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一早就想了办法!” 孟清辉越来越觉得这个姑娘有意思,她歪歪头,好奇的问:“哦?那你都做了什么?” 缘缘抬了抬下巴,有些自得的样子:“我用了我们观里最厉害的符咒,用观音水把符咒黏在了宁洛的身上!” 孟清辉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是……道观吧?道观用观音水?” 缘缘的脸红了红,嘴硬道:“我、我们也融合了其他的一些厉害的术法……” 孟清辉也不多逗她,只是示意宁父宁母带她去宁洛的身体那里。 孟清辉是不觉得,人间的画符加上所谓的观音水能有多大的作用,或者是宁洛的运气好,竟然当真没有妖灵鬼魂之类的来占他的身体。 孟清辉施法想助宁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万众期待——其实只有三个人很激动——中,宁洛的手指动了动,接着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宁母开心的快晕过去,但是孟清辉却猛地皱了眉头。 果然下一秒,就听宁洛“哎哟”一声,魂体从自己的身体里又弹了出来。 “什么鬼。”孟清辉没忍住这样说了一句,宁洛的这个躯体是他从出生就穿到现在的,和他的灵魂应当是无比的契合,如今却将他排斥在外……就算他魂魄离体了几天,也不至于如此。 “发生了什么?这里有鬼么!”缘缘警惕的看着四周,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黄符,眼里隐隐藏着激动。 “宁小洛的灵魂被身体排斥了。”孟清辉对宁母解释了一句,宁母经过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加上很多天都没有好好儿的休息过,没撑住,当真晕了过去。 宁父也很难过,但是他还没有倒下:“这位——大师,请问,我的孩子,小洛他还有救么?” “宁叔放心,”孟清辉的笑容有一种魔力,宁父慢慢地平静了一些,“我既然插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定当竭尽全力。” 第443章 见鬼·九 宁父和宁母能接受缘缘“魂魄离体”的说法,显然也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他们的态度让孟清辉轻松了很多。 她给出的解释是,自己是个能看见鬼物的人,家里人担心她的能力会给自己招来不幸,便托关系请了个隐居的大师收了她做关门弟子,所以她的本事也比一般人大一些。 宁父精神有些不济,孟清辉也很体贴的告了别,临走前她看着宁父,悄悄的在宁家打上了一个保护用的结界。 “宁叔不必太过担心,宁小洛是个有福气的,不会有事。对了,他托我对您说‘臭老爸一定要照顾好妈咪,不然等我回来了一定不放过你,哼’。”孟清辉把宁洛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说罢自己还忍不住笑了。 宁父听出这确实是自家小混蛋的语气,不由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状态也好了不少。 孟清辉从宁家离开,脚步算不上轻快,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宁洛也垂头丧气的走在孟清辉和景行的身边,平日里的那种活泼泼的精气神没了,就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 缘缘一直跟在孟清辉的身后,嘴里不停叨叨叨的碎碎念。孟清辉一边走着一边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宁洛,还分出了些心思去观察后面一直跟着的缘缘。 “哎,小姐姐,你说她怎么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啊,我才不相信她只是恰好和我们同路!”宁洛见孟清辉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会向后瞟两眼,猜到她是在观察缘缘,他不太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 孟清辉笑了笑,悄悄给景行递了个眼色。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她就这样静静的跟在她和景行的身后,也没有说和他们搭话。孟清辉嘟了嘟嘴,想让景行去搭个话。 景行收到自家妹妹的信号,有些力不从心。他其实不太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会儿也是纠结着怎么开口。 孟清辉叹了口气,猛地回身,缘缘一头撞进了她的胸上。孟清辉挑眉:“小姑娘,你做什么一直跟着我?” 缘缘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听她这样问,愣愣的回:“啊,哦,我为什么一直跟着你?” 孟清辉也懵了一下,缘缘怎么返回来问她了? “哦哦,”缘缘点了点头,忽然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抬头,手里捏着一张黄符,“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闻出来了!你不是人!” 闻出来的?孟清辉摸了摸下巴,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话怎讲?”孟清辉挑眉,眼里都是兴味,“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哦。” “你的身上有鬼气,”缘缘很认真的看着孟清辉,“非常非常、浓郁的鬼气。” 孟清辉“哇哦”了一声,忍不住给她鼓掌。她的身上当然会有鬼气,她是阴界的“孟婆”,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和那些个鬼物打交道。缘缘能从她的身上“闻到”鬼气,也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只可惜,我不是鬼呢。” 孟清辉的眼底有红光划过,快的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幻觉。 第444章 见鬼·十 冯缘缘有一个小秘密,她能“闻到”各种各样奇怪的气味。 小的时候她并不能很好的分别出这些别人闻不到的气味的不同,但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她慢慢的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比如说,每个人的味道虽然有所不同,但是那些气味的基调都是一样的。 在家里的一个长辈去世之前,她在那个长辈的身上闻见了浓郁的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是最近才生出来的,缘缘以前从来都没有在那长辈的身上闻到过。很快,那长辈就与世长辞了。 原来,那股突然多出来的气息,就是“死气”。 长辈的葬礼上,家里的人有些在掩面哭泣,有些在安慰旁边的人,有些一脸冷漠,还有些人在面红耳赤的争论什么。缘缘愣愣的看着衣冠整洁的躺着的长辈,发现熟悉的气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鼻的味道。 缘缘不舒服的捂住了鼻子,那时她还小,父母只以为是小孩子敏感,闻不惯大人的香水、香烟的味道。 头七那天,缘缘敏感的发现长辈的尸体周围,那股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她还太小,能理解的东西也太少。她只能乖巧的依偎在父母身边,被他们带着一起把长辈送往了火葬场、送往墓园下葬。 当缘缘走进墓园,险些被那刺鼻的气味熏的昏过去。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隐约知道那位长辈是“死了”,她问过爸爸妈妈,人死后会变成“鬼魂”,那这里…… 缘缘很害怕,小小的孩子说什么都不肯进到墓园里,她的父母只好把她带回了家里细细的问她怎么了。 缘缘直觉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只是一直哭着说那里有可怕的东西。大人的思维和孩子不一样,他们的脑补能力也出奇的厉害,从缘缘的三言两语里他们猜到了很多种可能,听说孩子心地单纯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缘缘妈妈带着缘缘去了当地有名的道观,道观里的大师似乎很有自己的一套,听说他算命从来都没有不准过。 也有一些小道消息,这位大师有些捉鬼的本事,帮着不少人解决了那些个诡异的事情。 大师看了缘缘一会儿,把缘缘的爸爸妈妈都叫到了里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缘缘在这个地方感觉到身体里很通畅,她不会闻到那些刺鼻的味道,或是其他奇奇怪怪的气味,这里只有人身上的柔和的气味,还有一些很好闻的甜甜的味道。 没过多久,她的爸爸妈妈和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爷爷一起出来了,爸爸妈妈一直在向大师道谢,再看向缘缘的时候,看起来很不舍的样子。 缘缘的爸爸妈妈走了,把她留在了这个让她很舒服的地方。大师和缘缘说,自己以后就是她的“师父”,以后会保护她,会教导她,怎么自己好好儿的保护自己。 缘缘一天天长大,她每个月能回家一次,她离家的第三年,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 第445章 见鬼·十一 缘缘和父母的关系慢慢地不怎么亲近,在弟弟出生后,他们的关系更是生疏,明明是父母子女,却无比的客气。 缘缘和弟弟关系也不太好,她断断续续的会在弟弟的身上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像是“生气”和“鬼气”交织混杂在一起,这种气息让缘缘很不安,这就像是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魂体。 一个生魂、一个鬼灵。 缘缘试图和父母说,但是她的父母却狐疑的看了她很久,然后打着哈哈说她多心。缘缘也不想勉强父母相信,她想着要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但第二天,她的父母就试图委婉的让她从家里离开。 缘缘大概也猜得到父母的心思,她这个常年不回家的女儿,和从小一起养大的儿子毕竟有很大的不同,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孩子和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孰轻孰重,很明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缘缘心想,自己到底是受了他们的恩,总该还上的。跟着大师一起学习了那么多年,她也学到了不少,她知道,总是和鬼物待在一起,多多少少都会折损阳寿。 缘缘没在家待多久,甚至在她母亲说出那些话后立刻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虽然她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这次她会关注到宁洛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同她的弟弟冯槐有一些的关系。 那天她在家里,“陪着”父母一起看电视。她这次回来是想要在家里布置一些东西,不管冯槐身体里的那个鬼灵想要做什么,家里有她留下的东西,也算是有些许的保障。 电视里正放着市里一个无人的小巷的车祸,一个路人路过的时候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地上,身体有些凉,一旁干瘪的篮球上有明显的车轮印子。那个地方没有监控,想来是有人肇事逃逸,路人赶快报了警。 这个时候冯槐也来到了客厅,冯母很开心的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个弟弟平时看起来都是有些阴沉的,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竟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冯缘缘皱了皱眉,暗中分出了一些心思去观察这个弟弟。她注意到冯槐在看到新闻的时候,嘴角的笑深了深。 “今儿是出了什么好事,你这样高兴?”冯母伸手给冯槐理了理额头,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平时让你来陪我们说一会儿话都不愿意的人儿,这会儿竟然还乖乖的坐下了?” “确实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冯槐颔首,不知道是不是冯缘缘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弟弟似乎往她这里瞟了一眼,“帮一个朋友解决了一个事情,他也答应了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冯缘缘心头一跳,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新闻里的画面还在继续,警方在监控里查到了几个有嫌疑的车辆,其中的几个查过行车记录仪后,都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只剩下了一辆在废弃工厂里找到的小轿车。 就在所有人都确定了这就是肇事车辆的时候,监控录像却显示—— 车里无人驾驶。 第446章 见鬼·十二 冯缘缘几乎是立刻就将这件事情和冯槐联系到了一起。 说到底,冯槐的这个名字她就很不喜欢,槐,分开就是一个木和一个鬼,名字里带鬼,身上又缠了鬼灵,真是应景。 冯缘缘没有轻举妄动。或许是道观里没有什么女性的原因,冯缘缘几乎是像男子一样被养大的,她的见识不比男子浅薄,甚至比有些男子还会审时度势,加上她出奇准确的直觉,可以说,她的大局观非常的优秀。 冯缘缘没有和师父说过冯槐的事情,在她看来,冯槐的事情是自家的事情,不能总去麻烦师父。 一边的冯槐见自家的“姐姐”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想怎么做。这会儿他的母亲有意无意的将他和姐姐分开,就像是在提防姐姐怕她对他做什么一样。 冯缘缘忽然把手伸进了口袋,她的衣服上全是各种大口袋,口袋永远塞的鼓鼓囊囊的。她掏了半天,才猛地拽出了一条链子,链子上穿着几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圆球。 这个时候宁父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宁家附近嘛,这个年轻人不就是宁家那孩子嘛!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啧啧啧,老宁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冯缘缘不着痕迹的看了冯槐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额问:“宁家?父亲你认识他?” 冯父点点头,也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冯父和宁父是大学的同窗,两人关系尚可,早些时候也会走动走动,不过现在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冯缘缘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家里该做的也都做了,临走前,她在门口顿了一下,回头看到了冯母站在冯槐的身前,有些警惕的看着冯缘缘,像是母鸡护崽一样。 冯缘缘歪头想了想,很认真的看着这一家人:“你们不欢迎我,我不回来便是。今天回来,也只是想要还你们的生恩,如今恩情也还的差不多了,那……我这便走了。” 说完,冯缘缘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她隐约听到了身后有压抑的崩溃的哭声,不过她还是没有转身回去看。 有些人、有些缘分,尽了……便尽了吧。 ---------- 冯父和冯母,甚至是冯槐都没有想到冯缘缘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扪心自问,他们确实没怎么尽过作为父母的责任,冯缘缘四五岁大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后来冯槐出生,他们分在缘缘身上的感情越来越少,甚至隐隐的,他们都有些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有些害怕这个“不太一样”的孩子。 这是当年大师说的:“你们的孩子有些不太一样,希望你们能把她留在这里,让她能够好好儿长大。” 认真算算的话,缘缘五岁以后在他们身边待的时间,这十多年间,他们一家一起的时间竟然不足一年。 当冯缘缘认真的说出了断绝关系的话语,冯母才突然…… 悔不当初。 第447章 见鬼·十三 好在宁家没有那么难找,冯缘缘在宁父宁母准备把宁洛送去火场的时候将他们成功的拦了下来。 宁父宁母听冯缘缘满嘴乱七八糟的什么鬼啊神啊的,如果不是有着良好的教养,他们几乎就要把冯缘缘丢出去,并且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疯子,他们儿子都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要来捣乱。 冯缘缘也是个奇女子,她自小在道观长大,竟也理所当然的觉得大家应该也都像她这样能很好的接受这些事情,所以当宁父宁母面露不悦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委屈不解。 好在冯缘缘和那些满嘴跑火车骗钱的假道士不同,她是真有那么点本事的。她给宁父宁母稍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本事,然后提出说自己想要看看宁洛的“遗体”。 宁父宁母自然也是看过那段监控录像,知道车子无人驾驶,加上先前冯缘缘给他们露的那一手,便抱着“万一呢”的心态,带着冯缘缘去看了“死去”的宁洛的“遗体”。 冯缘缘一看到宁洛的遗体马上就“咦”了一声,宁父宁母紧张的看向冯缘缘,却见她稀奇的不得了的样子,时不时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突然捏住鼻子,好一会儿又放了开来,在宁洛身上嗅来嗅去。 宁父和宁母看不太明白,只能带着些微妙的期待在一边等着冯缘缘的说法。 宁洛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胸口没有起伏,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冯缘缘闻了一会儿,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宁洛身上并没有“死气”或者是“鬼气”,他身上的依然是柔和的“生气”。 冯缘缘想了一会儿,一个念头闪过,她突然一惊。 冯槐说,他帮他的朋友做了一件事,现在看来那件事和宁洛应该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冯缘缘想起了冯槐身体里和“生气”纠缠在一起的“鬼气”,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了一些头绪。 就冯缘缘知道的,“生气”和“鬼气”不会相安无事太久,时间一长,不是“生气”驯化了“鬼气”,就是“鬼气”吞噬了“生气”。如果冯槐和那个鬼灵都想要活下来的话,他们必然要想办法让另一个“出去”。 魂灵是没有办法离开身体太久的,那么他们一定会找一个各方面都足够合心意的身体“夺舍”。 冯缘缘问了宁洛的生辰八字,又试着推演了宁洛的命格,奈何她在这方面实在算不上精通,只连蒙带猜的知道,宁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冯缘缘学过一些防夺舍的方法,她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小瓶子观音水和一张皱皱巴巴的符咒。她让宁父宁母先将宁洛的身体留下,让宁洛的生魂还能够回来。 不过关于要如何找到宁洛的生魂,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现在宁父宁母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冯缘缘的身上,她也不知道怎么推辞,只能说自己会尽力而为。 然后……孟清辉就带着宁洛的生魂回来了。 第448章 见鬼·十四 “我身上的鬼气还真不好解释,”孟清辉双手抱胸,手指无意识的轻轻点了两下,“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工作使然?同他们打得交道多了,自然沾上了些他们的气息。” 这个理由冯缘缘不是不能接受,于是她也不过多纠结,目光灼灼的看着孟清辉:“你的工作是同鬼物打交道?” 孟清辉大方的点点头,而后挑起唇角,道:“话都叫你给问了,这可不大公平。不如你也来同我们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不让宁小洛回去的小混蛋,是你的谁?” 冯缘缘的瞳孔猛地放大,她没想到孟清辉会猜到冯槐会和她有关系。谁知道孟清辉却笑了:“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猜测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意思的,至少这件事情上……我们暂时还是同盟。” 冯缘缘其实也没打算包庇隐瞒冯槐的事情,在她看来,她和冯家已经算清了,谁也不欠着谁,这次会插手,更多的原因还是在她师父说过,对那些恶妖恶鬼,他们决不能放任不管。 于是冯缘缘二话不说就把冯槐的事情告诉了孟清辉,她不傻,在还不能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她绝不会把自己的特别之处给暴露出来,所以她只说是师父教的好,让她学到了点真本事。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点真本事在孟清辉的面前,大概就像玩儿似的。 孟清辉颇为遗憾,她夸张的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你会把你是怎么‘闻出’鬼气的事情也说出来呢。” 冯缘缘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虽然平时她就是这样的木木的表情。 孟清辉知道自己现在是问不出来什么,便低声让宁洛在原地站着别动,自己走到了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对冯缘缘努了努嘴。 冯缘缘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孟清辉刚才站着的位置。她在这里闻到了很浓的“生气”,和在宁洛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要更加的浓郁一些。 “哎哟你离我远一点!”宁洛不知道孟清辉的意思,一开始也乖乖的在原地站着,但是他马上就看到那个不讨喜的小姑娘在朝他走过来,宁洛赶忙往旁边跳了一步,奶凶奶凶的道,“我是好人家的男孩儿,你别过来。” 活脱脱一副恶霸要强抢人家家里的小娘子一样。 孟清辉看的忍俊不禁,但是冯缘缘只是能够闻到宁洛的气味,却看不到、听不到,她不知道孟清辉在笑什么,只是她大概也猜到,孟清辉想让她“闻到”的,大概就是宁洛吧。 “冯槐是吧,”孟清辉有些头疼,“看起来就不太好惹呢,冯缘缘,你还记不记得,他大概是什么时候被缠上的?在哪里、怎么被缠上的?你都知道嘛?” 冯缘缘细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平时不怎么和他相处,也是偶然发现的。” 冯缘缘确实有些本事,但是她也依然是个不太普通的普通人,她不知道那个鬼灵是不是一开始就在,是她一直托大没有发现。 第449章 见鬼·十五 孟清辉问到了冯缘缘家的地址,一行人去了冯缘缘的家里。 开门的是冯母,她的眼眶红肿,精神也不大好,头发披散在肩头,身影佝偻。她打开门,看到外边站着三个人,为首的男女相貌气质都很出众,在门外头站着,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冯母再看一眼后边跟着的人,突然惊喜的发现是冯缘缘。冯母有些惊喜,她赶忙上前两步想拉住冯缘缘说说话,却在看到她称得上冷漠的表情后,生生顿住了脚步。 “伯母,”孟清辉和景行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兄妹心都细,刚才这对母女的小动作他们可没有错过,“请问,冯槐在家么?我们想找他了解些事情。” 冯母本来还有些踌躇的在看冯缘缘,但是听说他们要找冯槐,下意识的又觉得是冯缘缘想要对冯槐不利。于是她马上变了脸色,再看向冯缘缘的时候眼神也带了些恶意的揣测,冷硬的说了一句“不在家”后,就想要将门关上。 一直沉默的冯缘缘突然开了口:“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和我一起过来,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不听。” 她没有同孟清辉他们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或者说她一直觉得没有必要说。来之前孟清辉拉着她一起来,她也拒绝了,只是孟清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还是硬生生的将她给拉了过来。 冯母关门的动作顿了顿,她忽然觉得嘴里很苦,定定的看着冯缘缘的眼睛。冯缘缘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自己,那个会在自己怀里撒娇耍赖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被她亲手推到了门外。 冯母贴着门一点点的滑落跪在了地上,她先是压抑的呜咽了一会儿,接着哭声慢慢崩溃,她歇斯底里的哭着,手紧紧的攥着门把,像是它就是她全部的依托。 冯缘缘叹了一口气,她不太明白这个生了自己的“母亲”到底在想什么,先前她对她客客气气的,甚至在自己告诫她冯槐不简单的时候警惕着她、客气的希望她远离。 可是当她真的离开了这个家,这个“母亲”却又做出这样的姿态。 冯缘缘不能理解,也不太想要继续去理解,她甚至有些累了,揉了揉眉头,语气也不大好:“让我离开的是你们,我也离开了,这次来也没想对你的儿子做什么,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完,冯缘缘也不等冯母说话,就有些烦躁的说了句“算了,随便你们吧,反正和我没关系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的背影看起来孤零零的,带着些决绝的意味。 孟清辉看了看那个还在哭泣的母亲,和独自走远的冯缘缘,垂了眸子,没说什么,就也跟着离开了。 她恍然想起曾经度过的,龙应台的《目送》里写着一句话。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450章 见鬼·十六 孟清辉没有多嘴去问冯缘缘的家世,她和景行都没有那个习惯。宁洛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他虽然好奇,却也很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好奇。 最后反倒是冯缘缘先开了口,她把自己和家里的关系大概的说了一下,说完后还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将头发揉的乱糟糟的,她的头发本来就比较硬,现在一头头发就像是刺猬背上的刺那样刺了开来。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不用太过苦恼。”孟清辉喟叹了一声,给自己和冯缘缘他们都倒上了一杯热茶,“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缘’字,想来,缘分到了,一切也都会水到渠成吧。” 冯缘缘不做声,只是默默的捧过了茶杯,细细的看着杯里的茶汤。孟清辉一直在暗中观察冯缘缘,见她在看茶汤,以为她对茶也有些了解,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她猛的对着茶吹了一口气,然后猛的将茶水一口灌下。 孟清辉觉得如果自己和孟团团一样的话,这会儿她全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 算了算了,这些个牛鼻子道士……白瞎了她上好的明前龙井! ---------- 去了冯缘缘家的那个晚上,冯缘缘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没有署名,上面是一串电话和一个地址。孟清辉查了一下那个地址,发现是一个别墅区,现在有不少孩子都喜欢在那个别墅区租一栋别墅,几个年轻人一起在里面开party。 孟清辉看着那个地址很久,大概猜到了是谁发来的短信。冯缘缘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 三人一魂立马就动身,孟清辉和景行没有想隐瞒的意思,直接用了法器带着他们向着目的地去了。 夜色深沉,这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冯缘缘和宁洛低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市,高空中听不到车水马龙的喧嚣,让这座城市多了几分寂寥。 他们很快就到了别墅区,当他们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落了地,冯缘缘看向孟清辉的眼睛里更多了两分钦佩……还有狂热。她的眼神让孟清辉忍不住抖了两抖,脊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冯母给的地址里并没有具体的某个别墅的房号,不过冯缘缘努力的闻了一会儿,花了些心思也还是找到了目标。 孟清辉拍了拍衣裙,脸上挂起了温婉柔和的笑容,然后敲响了别墅的门。 别墅里很闹,他们似乎没有听到门铃的声音,孟清辉也不恼,很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摁着门铃。 两分钟过去后,孟清辉的笑容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却用了法术,将门铃的声音放大。孟清辉说她坏,就坏在她没有直接将声音放大,而是花了更多的灵力,让铃声只在那些闹疯了的孩子脑袋里响。 没一会儿,一个男生骂骂咧咧的来开门:“谁啊,大晚上的扫谁的兴呢……” 但是当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白发小美人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别说继续骂她,甚至想回去抽骂人的自己俩耳光。 “你好,请问……冯槐在这里么?” 第451章 见鬼·十七 来开门的小哥一听说是来找冯槐的,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变化,看起来有些古怪。 他朝后仰头喊了句“冯槐有人找”,然后欲言又止的看了孟清辉两眼,最后非常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又回到了人群里。 冯槐出来的很快,他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少年,和同龄的孩子待在一起闹腾,或许还喝了点小酒,他的眼里有些少年意气风发的意味,脸颊也是红彤彤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孟清辉暗自打量了这个少年一会儿,冯槐和她常常接触的男子都不太一样,他身上的那股子阴邪的感觉就不怎么会见到。冯槐的样貌说不上多出众,至少比起景行崔珏他们是差了不少,加上他自己的气质又无意中减了些分数。 孟清辉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这个突然出现说要找他的女子。孟清辉长的出色,他很肯定自己同这个姑娘原先不仅是不认识,恐怕连面都没有见过。 啧,他还以为是家里那个碍眼的姐姐找来了呢。 “咦?原来竟是这样么?我还以为……”孟清辉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你们姐弟俩倒是有意思。” 冯槐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直觉不妙。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这会儿竟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甚至是不管他怎么叫那人,都像是石子砸进了幽深的水底,得不到一丝半点的回应。 “你身体里的那个躲得倒是快,我就这么可怕?”孟清辉闷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抚摸了两下眼角,“罢了罢了,总是有办法把他揪出来的,现在……还得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冯槐想都不想的拒绝:“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你走?你当我三岁小孩?” “你为什么要和我走你心里没点数?宁小洛的事情你不会当真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不会有人找上门吧?” 冯槐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但他现在全部的心神都系在面前的这个女子身上。他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一语说出了他身上有另一个人,又直接挑明了宁洛的事情。冯槐自己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被孟清辉这两句一问,就有些慌了。 “你慌什么慌什么,”这时候,冯槐听到脑海里那人很小声的骂骂咧咧,“格老子的,怎么就偏偏被这个人找上了。” 冯槐一边长长的吐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回孟清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边,他又有些急切的在脑海里问那人:“毕月乌你刚才去了哪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毕月乌?”孟清辉突然插了嘴,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白虎七宿的……毕月乌?” 冯槐一脸震惊,他明明是在脑海里和那人说话的,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也能听到?冯槐几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慌。他又很快的注意到孟清辉所说的什么白虎七宿,毕月乌……是那么厉害的人么? 第452章 见鬼·十八 冯槐心里有些热,他看到孟清辉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他那个不怎么亲近的姐姐,还有一个沉默的男人。 孟清辉侧头不知道同他们俩说了些什么,只见那男子也有些惊讶的样子,目光扫向了冯槐,没一会儿,又收回了目光,对孟清辉摇了摇头。冯槐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紧张,他看到孟清辉嗤笑了一声,全身都开始绷紧。 他从小就和毕月乌在一起,从刚懂事的时候,他就常常能感觉到有一个人不停的在他耳边说话,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能听懂那个人的意思,等再大一点,他才慢慢接受了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冯槐笑的时候身体很瘦弱,常常疾病缠身。很长的一段年月里,他都是瘦瘦小小的模样,时不时就要去医院里头住上一段日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药。 小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也是最残忍的。他们不知道什么美丑善恶,只是天真的随着自己心去做事。有些孩子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有些孩子只是想要宣泄自己的不愉快……总之,瘦弱的、不会反抗的冯槐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冯槐同父母说过,只是母亲是怎么说的来着:“小孩子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和你闹着玩呢,你自己别太放心上。” 那是冯槐一生都忘记不了的、黑色的岁月。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些人听说了自己的姐姐被送去了道观,都嘲笑他说他的姐姐是个道士,道士都是骗人的坏家伙,他也是个小骗子。 “喂喂喂,你这小子也太弱了点吧,就这几个蝼蚁一样的小混蛋,你都打不过?任由人家欺负?啧,你也太没用了点吧?想想我当年,也是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冯槐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默默的捡起身边破破烂烂的被踩了无数脚印的书本,他无视了那人其他的废话,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人很强,强到没有人能够像那些人欺负自己一样的欺负他。 那人也确实厉害,帮着他做了不少事情。一开始的时候,他帮着他躲过了很多次同学的欺负,后来,那人偶尔也能接过他身体的掌控权,帮他把那些看不起他,嘲笑他的人都打趴下。 在又一次畅快的将欺负过自己的人算计的凄惨之后,冯槐问了那人的名字,那人先是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做毕月乌。那时候冯槐不过才刚刚六年级,对星象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名字怪怪的,没多想。 后来有一次,毕月乌同冯槐说,他们俩共用一个身体,但是这个身体里的精气却只够一个人使用。冯槐某种程度上还算的上是知恩图报,他很快就答应了毕月乌帮他吸用冯父冯母精气的请求。 而最近,有一个神秘人找上门来,给了他们一个信封。 神秘人说:“你身体里那个,应该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我这里有个很不错的身体,你们要不要去试试看?” 第453章 见鬼·十九 冯槐一开始是不明白神秘人的意思的,只是在他的百般询问下,毕月乌才勉强回答了他。 “老子就是遭了小人算计,把老子逼出了肉身不说,还毁了老子的肉身,害老子现在只能和你这个小娃娃待在一起,哼哼,要不是老子机智,给那办事的鬼差塞了些好处,这会儿估计早就没了……” 冯槐同毕月乌相处的久了,别的技能不说,至少这个提炼中心思想的技能已经是炉火纯青,他朦朦胧胧的知道了一些事情,不过他现在也不是什么没有太大防备心的少年,盯着神秘人想看出他的意图。 用毕月乌的话来说,现在的冯槐就是这样的:“嘶个小兔崽子小时候怂巴巴的给人欺负,现在越长大越阴险,格老子的,那一个个手段用的,老子活那么大就没见过几个心眼这么多的家伙。” 神秘人也没觉得被冒犯,反而直截了当的说:“那家人碍眼,我们这算是互利互惠。” 冯槐还在琢磨这话的可信度,那人已经又递来了一个信封。信封里密密麻麻的写的好像是谁的生辰八字,虽然冯槐不会看,但是毕月乌却大概能看出点名堂。 在确定神秘人所言不虚,那人确实很适合夺舍后,冯槐二话不说就开始琢磨起要怎么动手。 冯槐很少能见到冯缘缘,他知道爸爸妈妈看起来对姐姐客客气气的不亲近,其实他们心里面还是很想念姐姐的,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至少,姐姐的房间,他们从来都是很认真的在收拾打扫,不让其他人进去。 这一次,他多多少少也抱着挑衅冯缘缘的心态。无论是小时候她害得自己被骂做小骗子、被孤立,还是其他的什么心情,他都想要打破冯缘缘脸上的面无表情。 毕月乌也说了,冯缘缘确实有些不得了的机缘,她的道士师父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他们也都还嫩着。 “就她一个小女娃能有多厉害啊,爷爷我三两下就能把她给揍哭你信不信?哎不过她身上那个机缘不知道是个啥子玩意儿,哎哟我怎么还就看不出来了呢……不行不行,臭小子你凑近点让老子看看清楚……” 果然,在他的暗示下,冯缘缘猜出了事情同他有关系,只是她竟然没有像他想象里那样猛地跳起来掏出把桃木剑或是一沓黄符,神神道道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只是冯缘缘太冷静了。 冯槐有些失望,他看着冯缘缘在门口换鞋准备离去。他不是没有听出今天母亲话里话外的想要冯缘缘离他远一点的意思,他知道冯缘缘大概是同爸爸妈妈说过什么,他甚至有些骄傲的想看看冯缘缘失落的表情。 “你这个姐姐有点意思,”毕月乌还在叨叨叨,“这家里的摆设变了一点,以后我要是想吸你父母的精气生气都吸不到了,厉害呀小丫头子……还好老子找好了下家,不然就这一手,老子就得给她跪下叫爸爸。” 第454章 见鬼·二十 冯槐早就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他一方面怨着她,一方面又想要亲近她。 或许正因为这样矛盾的心情,他才会一边使坏暗地里同爸爸妈妈说姐姐好像不喜欢自己,一边又为了她决绝的离开而难过甚至隐隐的后悔。 他知道,骂他小骗子都是那些幼稚又智障的孩子们的错,和姐姐没有关系。他甚至一直都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没空去接他,姐姐接他的时候看到那些人揪他头发踢他肚子,二话不说就教训了那些人。 回去的时候,姐姐虽然没说话,但是她一直牵着他的手。姐姐的手上有很多粗糙的茧子,但是让他很安心。 回到家,母亲看到他衣服上脏兮兮的,给他脱衣服时看到了他肚子上的淤青。母亲尖叫着质问姐姐,她没吭声,不记得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开口解释了,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姐姐和家里更加疏远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第一次,主动和毕月乌搭上话,慢慢长成了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 ---------- 孟清辉不太耐烦继续站在这里和他打太极,撇撇嘴:“区区一个小鬼也好意思借用星宿的名字。” 说完,她也没给冯槐说话的机会,直接出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给带走了。三个人来的时候,是直接从天上飞来的,回去的时候孟清辉他们也没有走常路,依然是直接从上空飞回来的。 一路上毕月乌和冯槐也在暗搓搓的沟通,虽然已经知道孟清辉能听到他们说话,但是他们还是将自己缩在了飞行法器的一角,然后两人在脑海里对话。或者说……毕月乌知道了在孟清辉面前躲不了,就干脆的放开了自我。 “格老子的吓死爷爷了,怎么就好死不死的遇见她了呢……” “她是谁?”冯槐悄悄看了一眼温和笑着的孟清辉,又不着痕迹的瞟了冯缘缘一眼,皱着眉问毕月乌。 “她是谁,她是你们民间传说里的那个孟婆!哎哟娘的,你那个姐姐有点本事儿啊,竟然还能同阴界一把手的孟婆大人搭上线,了不得了不得……哎臭小子你别臭着个脸啊……” “你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儿?”冯槐打断他,语气有些危险。 “哎哟……”毕月乌也有些委屈,“我这不是,嗨呀,我之前不是给个龟孙子给暗算了嘛,然后魂魄离体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嘛,你看,老子也是不记得自个儿的名字了才和你说了现在这个啊……” 那边孟清辉听到这段对话,忽然就想到宁洛也是被迫离体的,不知道他出了什么副作用? 她刚想回头问,就看见宁洛正幼稚的对冯缘缘做鬼脸。冯缘缘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在孟清辉看过来的时候目光灼灼的回看向了她。 宁洛不知道孟清辉正在看向这里,但是他被冯缘缘的眼神给吓到了,这样的眼神太过热切,看的人怪不好意思的。宁洛讪讪的乖巧坐下,扭头时看到孟清辉似笑非笑的打趣的眼神,更不好意思了。 哼,都是这个小道姑的错! 第455章 见鬼·二十一 冯槐忐忑的跟着他们进了孟清辉的家,刚才又是能听到他在脑子里和毕月乌说话、又是被提着在天上飞的,加上毕月乌也说孟清辉是堂堂孟婆大人,他险些以为孟清辉的家其实就是阴曹地府。 还好,孟清辉的公寓就是一个正常的屋子,装修也是偏向简约风的,让人很舒服。孟清辉施施然往沙发上一坐,一只雪白的毛绒团子就不知道从哪里跳到了孟清辉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团了起来。 冯槐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就站在了冯缘缘的身边,带着些谨慎的看着孟清辉怀里的孟团团。孟清辉是地府一把手的孟婆的话,她怀里的宠物猫应该也不简单吧?或许这个是千年猫妖? 冯槐自己站在原地开脑洞,也没注意到孟清辉打量他的眼神。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他们是受别人怂恿,但是还是动了手,来吧宁小洛,你想怎么做?”孟清辉看出冯槐的不自在,想了想,“其他的事情再说,现在你们快点有怨报怨。” 孟清辉摆出了一副“看戏吃瓜”的表情,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孟团团。 冯槐看不到宁洛,只是他听到孟清辉的“冤有头债有主”,多多少少也联想到了宁洛。他含了含下巴,不自觉的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宁洛也是插着腰,大概是仗着背后有孟清辉撑腰,他现在也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他昂首挺胸的对着冯槐道:“你不是想要小爷的身体嘛!哼,小爷的身体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嘛!辣鸡!” 孟清辉默默地听着,看着宁洛狐假虎威的小样子还有点好笑,她也没憋着,当下就笑了出来。 那边冯缘缘全部的心神都系在孟清辉的身上,她自从见识了孟清辉的本事之后,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小姐姐的本事应该不仅仅只是这样,而且……她在她的身上也闻到了一股子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冯缘缘自认为在道观那么久,也算是见多识广,现在遇见一个这样特别的、还很厉害的人,她傻了才放过呢。 冯缘缘心里暗自下了决定,等这次事情解决了,她说什么都要拜孟清辉为师,和她学学那些厉害的招数。 孟清辉自然是不知道冯缘缘的打算的,只是冯缘缘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热,让她有些别扭。所以她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坐姿,把自己藏到了景行的身后,让冯缘缘的目光没那么容易聚集到自己身上。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景行的心思还在正事上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开口:“你们既然是奔着夺舍去的,那又为什么没有彻底的把他的身体夺走?那个小姑娘设下的符咒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啊。” 这话说的让冯缘缘有些尴尬,她自以为还算不错的本事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冯缘缘要拜师的决心。 至于那个道长师父?冯缘缘表示,老爷子才不会介意呢,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了孟清辉的存在,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抱大腿吧。 第456章 见鬼·二十二 冯槐听到了景行的问题,脸色瞬间变黑。 “格老子的说到这个老子就来气!”毕月乌气鼓鼓的嚷嚷,“那小子的身体老子明明算过是最不会排斥的,小丫头片子的符咒也就是个糊弄人的,谁知道那破小子的身体怎么就进不去!” 孟清辉表情凝重了一些,她原以为是冯槐在宁洛的身体上动了什么手脚,却没想到他们自己也没有办法进行夺舍。 “老子就知道,那个龟孙子一定没安好心,他那么积极的帮老子忙老子就该猜到他有后手!”毕月乌还在骂骂咧咧,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没法夺舍,但是直觉和那个神秘人脱不开关系。 景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的宁洛身体那里想要夺舍的?” 冯槐见毕月乌没有隐瞒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扯了个嘲讽的笑:“事发第二天的晚上。” 按照他们的计划,神秘人先是给冯槐支了个招,让他能完全将自己摘出去,甚至让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就是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那人给了冯槐一炷香,让他在合适的时候点燃这柱香。 据那人所说,这柱香可以“心想事成”,当你点燃了这柱香,你会像是进入了一个逼真的游戏里,这个游戏里有和真实世界一样的场景,他可以在这里做所有想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最后都会在现实中成真。 而现实里也不会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一开始冯槐并不想相信那人,毕竟什么能梦想成真的香实在是太过玄幻,不过因为毕月乌的存在,他也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柱香。并且在那天晚上点燃了这柱香。 香的味道有些特别,它一直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味道,有些像檀香,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冯槐捏了捏鼻子,慢慢地进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里的一切确实和现世里一样,连路上的行人似乎都是活生生的。冯槐先是好奇了一会儿,然后他按着当初神秘人所说的找到了一个被下掉了车牌的车子。他在一边的花篮里找到了车钥匙,然后将车子开到了宁洛必经的小巷。 他也好奇过为什么神秘人会那样笃定宁洛一定会独自一人从那里经过,想来也是那神秘人做了什么吧?比如制造一起交通事故,让本来就堵塞的交通更加的严重。 宁洛来的那一瞬间,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撞向他。撞向他后,他的灵魂真的会只是离开自己的身体么?还是会直接死去?那样的话,他算不算是出手杀人了? 冯槐虽然心里总有些阴暗的小想法,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或许他心里也有个底线,知道一旦越过去了……他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他了。 “没事儿,”还是毕月乌没有下限,热情的怂恿,“死不了,那人在这车上做了点手脚,到时候这个小子魂魄离体,死不了。你要是良心不安,晚点我们给他重新找个身体不就得了?” 冯槐还在犹豫,但是下一刻,就由不得他犹豫了。 第457章 见鬼·二十三 冯槐的身体僵住了,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踩下了油门,他看着宁洛错愕的回头。 “忘了告诉你们,”神秘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的冯槐耳朵生疼,“你若是在此间待的太久,便回不去了。机会难得,你既然狠不下心来,我就来推你一把吧。” “格老子的小龟孙儿!你算计老子!”冯槐还没反应过来,毕月乌先跳了脚,“你丫的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有了身体,等老子遇见你,看老子弄不死你!奶.奶.的,敢算计老子!” 冯槐遍体生寒,他还沉浸在自己可能杀了人的无措中。最后毕月乌强行抢过了身体的操控权,带着冯槐回到了现实世界。冯槐睁眼时,他茫然的看了一眼已经快燃尽的香,不由的松了口气。 只是个梦,那只是个梦。他没有踩下油门,没有朝着那人撞过去,他没有,不是他。 但是……真的不是他么?冯槐还记得自己撞向那人的时候自己心里的畅快,踩下油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慌乱后悔。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而他……大概就是那个在人间游荡的魔鬼吧。 ----------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那他们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不是? “好人坏人都给我们做了,那也没道理便宜别人家的崽子不是?这么难的的好身体,要是就这么给别人占了去,老子得多憋屈!”那边毕月乌也是不遗余力的在说服冯槐赶快去宁洛的身边。 冯槐点点头,又取出了当初神秘人给的另一个道具,这道具是个啥其实冯槐也不清楚,只是毕月乌一见到这东西就大呼小叫的说这玩意儿怎么怎么厉害,似乎是可以暂时容纳他魂体的一个道具。 冯槐和毕月乌先用神秘人教的方法将两人分离开来,或许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分离后的冯槐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舍,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从此再也不见了一样。冯槐将毕月乌放进那道具后,不停的询问他是否有不适,唯恐神秘人倒打一耙。 好在神秘人也没有在这方面坑他们,冯槐又按着神秘人的指示在自己身上、还有枕头上都贴上了符咒。 一路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就像是有人 提前帮他把所有的障碍都清理掉了一样,不过冯槐也乐得清闲。 他们一路到了宁洛的“遗体”旁,毕月乌激动的不行:“woc这小子不得了啊,这身体简直就是为了方便别人夺舍而生的啊!乖乖,那龟孙儿哪找到的这么个宝……” 毕月乌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进入宁洛的身体,将这具不会有排斥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身体占为己有,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刚一融进宁洛的身体,还没能完全操控呢,就被弹了出来。 不是被排斥,而是被什么特别的力量给强行弹了出来。这个力量有些霸道,毕月乌一个不慎被伤到了,这会儿也不能再回到法器里,他只能就近又回了冯槐的身体里。 “奶.奶个熊,老子就知道那个龟孙儿不会这么便宜老子!” 第458章 见鬼·二十四 冯缘缘沉默了一会儿,冯槐太过坦诚,这样正大光明的承认反倒让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个神秘人有点意思,”孟清辉摸了摸下巴,“他先是招上你们,摆出是不想自己亲自出手的样子,却又处处帮你们安排好了一切,一步一步的引导你们怎么做……最后又不让你们像说好的那样得到宁小洛的身体。” “如果说他是在忌惮你身体里的小鬼的话,不是说不通,却也太过牵强。”景行接了下去,“他手上的东西不少,有许多也是我们都没有见过的,听你们的描述他本事应当也不小,至少不是一个小鬼可以匹敌的……” “喂喂喂,别左一个小鬼右一个小鬼的叫老子啊,老子有名字叫毕月乌的!”那边毕月乌虽然在孟清辉面前怂巴巴的,但是他性格使然,安静不下来,加上总被说是小鬼让他觉得自己在冯槐面前有些掉面子。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对无辜弱小又可怜的宁小洛出了手,”孟清辉微微笑着,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凉薄,“虽说这是宁小洛自己的恩怨,但是我不介意出手帮他一帮的,毕竟让你这个小鬼在人间兴风作浪我们也有责任。” 孟清辉猛地把这件事抛给了宁洛,他一开始有些懵。他不由的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冯缘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这姑娘竟然皱了皱眉头。 不管冯缘缘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是在宁洛的眼中,她这会儿是:虽然面前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她也要坚持正义不能让别人为非作歹但是这又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她心里还是有着挣扎无奈和失望的。 这样想着,宁洛看着冯缘缘的眼神里多了些怜惜。 “小姐姐,”宁洛讨好的笑了笑,“你看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让他们帮我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好,他们也没占到便宜不是?你说呢,好不好呀?” 孟清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开口:“宁小洛心软,决定就让你们帮着一起找到那个神秘人收拾他一顿,然后你们要乖乖的帮着他回到自己的身体……恩,其他的再看看。” 虽然说是再看看,但是冯槐和毕月乌总有一天还是要去到阴界接受审判,不说他们确确实实是做了过分的事情,就是他们没做,在阴界孟清辉想要收拾一个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之后,她看向冯槐他们等着回答。 “格老子的,那老子怎么办!”毕月乌自然是不肯就这么放弃能够得到肉身的机会,硬着头皮道,“老子还委屈呢,那些个孙子一个个算计老子就跟玩儿一样!” “如果你只是想要肉身的话……”景行在孟清辉的示意下开了口,“或许我能帮你。” 景行向毕月乌展示了自己的机关傀儡术后,毕月乌讪讪的闭了嘴,虽然冯槐还是一副不信任他们的样子,但是孟清辉并不是很在乎这个长歪了的孩子的想法。 第459章 见鬼·二十五 毕月乌勉强有了去处,虽然不太乐意以后都得受制于景行,但是在孟清辉的“威压”下,他还是嘀嘀咕咕的认了怂。 冯槐倒是还有其他话想说,但是这一屋子的人里他能仰仗的就只有毕月乌,而很明显,毕月乌在那个女人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做不了。 冯槐眼神阴郁,暗自咬紧了牙。 孟清辉留了点心在冯槐身上,她自然是没有错过他不甘心甚至是有些阴毒的表情。 孟清辉皱了皱眉,关于人,有这样两种说法,一是“人性本善”,一是“人性本恶”。“人性本善”,但他们会被周围影响,慢慢的被染上乌黑;“人性本恶”,却也能学会克制,让自己不受恶念的控制。 而冯槐……说不上是纯然的恶,却也不再是善。 孟清辉心念一转,却不准备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她不是圣母,也没有那个闲心去特意教化别人让他迷途知返。 ---------- “神秘人除了第一次同我见了面,其他的时候都是通过其他方式和我联系,”冯槐将自己一直小心留着的信封递给了孟清辉,“有的时候是直接寄的快递,有的时候是用其他的方式送到我手上。” 孟清辉接过信封,随手递给了景行。她自己擅长的不是搜寻,就算她还算擅长……有景行在,也用不着她太费心。 “第一次见神秘人,”冯槐知道他们想知道什么,他便也不耍心眼,或者说,他自己也知道没必要耍这些心眼,“他全身都被紧紧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眼睛,看不清样子。” 孟清辉点了点头,一个熊猫模样的机关傀儡动作笨拙的端了几杯水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几人的面前。 冯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一点也不怕他们在水里放什么东西,反正这些人本事都那么大,就算他们想对他出手,他也没办法躲开。 既然警惕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让自己更自在舒服一些。 “他穿着长袍,看起来差不多一米六一米七的样子,”冯槐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两下,“眼神大概不太好,眼睛也有些混浊。” 冯槐细细回忆和那人见面的场景,因为那人全身几乎是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所以他对那眼睛还有些映像。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小,和那些老爷爷一样眼睛里有些浑浊;那人对声音非常敏感,会在第一时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开始冯槐只以为那人有些草木皆兵,但是他渐渐发现,他说话的时候,神秘人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但是如果自己很久不发声的话,那人怎么都不能很好的看向他。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像是砂石摩擦过的那种声音,让人不是很舒服,”冯槐很努力的在回想,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过,他说话不太自然,那应该不是他真的声音。” 孟清辉思索了一会儿,神秘人很谨慎,声音、模样都经过了掩饰,唯一能算的上是线索的,大概也就只有他留下的那些道具还有那双眼睛了。 第460章 见鬼·二十六 孟清辉回头又看了看那个信封,她可不觉得按着那个神秘人的警觉性,会不设防的把什么信息留下。 “那个什么能梦想成真的香有点意思,”孟清辉点点眼角,“假如说我在梦里梦见了爹爹的话……应该不行吧?已经不存在于世间的人,就算在梦里出现了,也不会真的回到身边吧。” 景行猛的看向清辉,眼里有些怜惜。父亲最疼爱清辉,从来都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幺幺和父亲的关系也最亲近,父亲在家的时候,幺幺很少会来粘他和兄长。 父亲走的时候,幺幺还那样的小。父亲的事情对她的打击也是最大的。 “那个香还有留下的香灰么?”孟清辉想了想,这样的香连她都没有见识过,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这样稀有的东西,若是能查到来源的话,也不失为一个线索。 不过手上能有这种东西的人,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顾客的信息给泄露出去吧? “香灰的话可能已经没有了,”冯槐冷冷的道,在看到孟清辉遗憾的叹气后,却又笑了一下,“但是当时还有很短的一节香没有燃尽,我还留着。” 冯槐虽然年纪不大,有些事情却做的细。那人留下来给他使用得当道具,他大都留下了一些“证据”,有些是残留的没用完的,有些是已经用过了没用了的道具,他都小心的把它们收了起来。 孟清辉接过香,放在鼻下轻轻的嗅着。这个香闻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又被烧的只剩了一点,光是看着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孟清辉撇撇嘴,就想要将这香给放到一边。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香在灯光下忽然像是变了一个颜色。原先是淡淡的梅粉色,从孟清辉的这个角度上看,竟又变成了有些妖异的蓝紫色。孟清辉脸色一变,猛地又把香拿到了眼前细细的看。 每个手艺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有些人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打上自己独一无二的标记。比如晴好喜欢在自己做的衣服的衣角上绣上一朵小小的并蒂莲,而璎珞做糕点的时候,也喜欢在糕点上做一些兔子的造型。 而阴界人才辈出,孟清辉就刚好认识那么一个奇人。 孟清辉喜欢吃甜食,也会积极的去找那些有意思的食谱。有那么一次,她恰好找着一份小糕点的食谱,食谱里有那么一份食材恰好是香灰。 孟清辉试过很多种香的香灰,发现了不同的香会对味道有不同的影响。虽然有一些香做出来的味道确实不错,但是还是少了些味道。 有一个小鬼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孟清辉的“烦恼”,或者是那段时间她找香的动静也不小,总之,有个鬼差悄悄的同孟清辉说,阴司前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个魂灵制香的手艺很不错。 那人手艺确实不错,只是性格有些古怪,什么人到她那儿去想要一炷香,都得让她先满意了愿意给你才行。否则,谁去都不好使。 第461章 见鬼·二十七 孟清辉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种能够为了吃的不顾一切的资深吃货。 孟清辉一直都相信“高手在民间”,而那些高手有些气性也正常,孟清辉自己也没有架子,听说了胡娘的存在,立刻就动了身往阴司那里去了。 孟清辉平时不怎么喜欢到阴司附近,一个是不想被魏征发现,一个是不想被崔珏发现,她也不太想被钟馗那个热爱武道的人,孟清辉不止一次被他抓住要求一起切磋切磋。 孟清辉飞快的掠过了阴司,找到了那个鬼差嘴里说的小巷子。那个小巷子离阴司不远,安安静静的,孟清辉走到巷口,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浓淡合宜,让孟清辉很喜欢。 怎么说呢,那种味道若有似无的勾着你,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这香味会突然出现,引着你去寻它,想要仔细闻一闻;当你想要去闻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找不到它。 孟清辉很喜欢这种香味,她寻着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找到了一扇小门。 小门上挂着一面绯红的纱帘子,纱帘轻飘飘的,就像是少女年轻时候的一场绮梦。纱帘轻飘飘的,朦朦胧胧的遮着房里的景象。孟清辉好奇的透过纱帘向里面看,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屋子里走动。 孟清辉在外边看了那姑娘一会儿,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又一次的闻到了先前的那好闻的檀香。 没一会儿,纱帘被掀了开来,掀开纱帘的素手纤细白皙,指甲上染着好看的颜色。纱帘被掀开的时候,那檀香似乎浓烈了一些,孟清辉也更清楚的看到了里边的景象。 屋子里整齐的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有许多都是孟清辉所不了解的东西,大概是用来制香的。 “姑娘好耐心,”纱帘内走出来的是一个面容温婉的女子,她的左脸颊上有不太明显的烧伤痕迹,“平时的那些个人,不等我出来就开始在外边叫人了,害我都不能聚精会神的制香呢。对了,我叫做胡娘。” 孟清辉点点头,她瞟了一眼胡娘脸颊上的伤痕,没有作声,只是笑着看她:“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胡娘见孟清辉没有多关注自己脸上的伤,似乎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花钿一样。 胡娘对孟清辉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香?”胡娘看着孟清辉好奇的在屋子里转,却很收礼的没有随便乱动东西,笑容又深了一些,“安神的?还是想要其他的什么?我也能做熏衣裳的香……” “胡娘觉得,哪种香放进糕点里更好吃一些?”孟清辉回眸,眼睛里像是闪着万千星辰,“有人告诉我胡娘是制香的高手,想来胡娘比我要更加了解一些吧?” 胡娘有些错愕,却又意外的觉得,面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就应该是这样。 “做吃的我可不在行,”胡娘摇了摇头,“不如你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制香,了解了一些后……你再自己决定用什么香,如何?” 第462章 见鬼·二十八 孟清辉轻轻捻着手里的香,思绪飞的很远。 胡娘沉迷制香,脸上的伤也是因着家里意外失火,她为了把那些香都给“救出来”,才被烧着了。除了脸上的伤,胡娘身上也全都是这样的烧伤,只是那双制香的手,还好好儿的没有受伤。 “制香全靠的这鼻子和这双手,容貌不过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但是这双手可半点不能伤着。”孟清辉还记得,胡娘是怎样爱惜自己的手,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将这一双手护好。 孟清辉一直都知道,胡娘有多爱香。她生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她对香的爱。孟清辉也劝过她去轮回,但是胡娘却怎么都不愿意。阴界有太多奇妙的东西,有她没有见过的香料、有她不了解的各种东西,如果她能把这些个神奇的东西都融进香里,那她的香一定会变得更加特别。 孟清辉见劝不动,便也随她去了。从胡娘那里拿来的香确实厉害,做出的糕点让她满口余香。 胡娘之后的事情,孟清辉没有太关注,既然早就知道别离会早早的来临,那么她便也不再加深羁绊,徒增伤感。 虽然交情不深,但是孟清辉同胡娘一起制过香,自然是知道胡娘的“标记”是什么样的。 阴界有一种神奇的花,这种花就开在酆都外的一个小山坡上。这种小花儿在阳光下会是妖冶的蓝紫色,在不那么亮的地方,又是娇艳的梅粉色。它们独自在城外盛放,虽然没有人会关注它们,却依然开的美丽。 胡娘很喜欢这种小花儿,又知道了这种花的特点,便想办法将香也做成了这样的。 孟清辉一开始拿到香的时候,大概是低着头遮住了光,只看到了梅粉色,世上的香大都是这样的颜色她便没怎么在意;等香暴露在了灯光下,才变了颜色。 如果是胡娘的话、如果是胡娘的话,那说不定真的会有“梦想成真”的作用。 只是胡娘很早前便消散了,她离去前还托人给她带了一小包的香,用来做糕点。 胡娘没有徒弟,不是不想收,只是那些个人的天赋不行,怎么都学不会她的手艺。 孟清辉攥紧了手里的香,抿了唇:“那个神秘人,果真厉害……” ---------- 神秘人给冯槐的其他东西都是普普通通的东西,有些或许不太容易寻着,但是…… 孟清辉可还记得,有鬼街的存在呢。 孟清辉把冯缘缘和冯槐都留在了家里,她细心的布下了禁制,加上家里有那么多的机关傀儡,她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秦羽言还是那副妖孽的样子,他倚在软塌上,魅态横生的看着孟清辉。 鬼街之前被重婴一闹,元气大伤,直到现在也还在慢慢的恢复之中。看到孟清辉递过来的东西,沉吟了一会儿:“这些东西不好查,那些个人藏了个什么东西的话,我们也不知道不是?” 孟清辉点点头,又把香递了过去。 “那人估计心不小,”孟清辉敛眉,“劳烦你也多费心了。” 第463章 见鬼·二十九 孟清辉本来也没有指望着秦羽言能给她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像他自己说的,有不少东西都是不那么稀有的,被鬼市里的那些个小鬼拿来自己交易,他们也无从查起。 不过秦羽言对胡娘的香很感兴趣,他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能够“梦想成真”的香。鬼市之所以能吸引那么多人来,能做的那么大,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这里能找到各种各样稀奇的东西。 虽然孟清辉明确的告诉了秦羽言胡娘已经不在了,但是她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鬼市从来不缺探子,要说打探消息,没有哪里比鬼市的消息更全、更快、更准确了。 孟清辉也试着托了崔珏帮她留意一下阴司鬼差,一个是要找出当初受贿放走了毕月乌的小鬼差,一个要找出和胡娘有关系的鬼差,不仅是想从他们口中知道更多消息,也是想要看看那个神秘人的手到底有多长。 “那个胡娘我也知道,”崔珏听了孟清辉的话,右手握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心里敲着,“她的香做的很不错,不过她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经常会看到有个男子在她门前骂骂咧咧……” 孟清辉想了想:“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男子么?那个男子……还在这里么?” “这我哪儿还记得,”崔珏失笑,想了想还是道,“我会帮你关注一下,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万事小心。” 孟清辉敷衍完崔珏就去了记忆里胡娘的那个小屋子。 按着孟清辉的推断,能拿走胡娘制的香,并且清楚它们不同的效用的,估计只有胡娘亲近的人。孟清辉遇见胡娘的时候她只是独身一人,之后也不曾收过徒,那么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胡娘生前就认识、信任的人,或者是手上捏着什么把柄能让胡娘不得不听从他们的人。 崔珏先前说的那个人确实有嫌疑,但是如果他是神秘人那种处处谨慎小心的人,也不会被崔珏看到在胡娘家门外找她麻烦,不过也不排除那人和神秘人有过往来,被神秘人利用的可能性。 孟清辉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胡娘的屋子。那轻飘飘的纱帘静静的垂下,只在有风拂过的时候,才轻轻的飘动两下。它似乎也失去了曾经的鲜亮,颜色看起来有些暗沉,就像是那年少时的绮梦,慢慢的沾染了尘世的繁杂,变得模糊。 孟清辉轻轻掀开纱帘,屋子里的一切陈设和她当年来时似乎别无二样,只是少了一个玉手纤纤、温婉笑着的女子。那些已经做好了的香似乎也像是失了灵性一样,连香味都不如原来那般勾人。 孟清辉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她自己已经不太记得如何制香了,但是仔细回忆的话,大概还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孟清辉随手拿起了一旁的工具,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孟清辉自己是右撇子,刚才非常习惯顺手的在工具台上拿起了工具,但胡娘分明是个左撇子。 而工具台上工具的摆放却不是胡娘习惯的摆放。 第464章 见鬼·三十 孟清辉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很有信心的——至少她不会把胡娘的常用手记错。 胡娘对制香的爱超乎别人的想象,这是她的工具台,胡娘不会轻易的让人来动她的工作台,更不会由着人改变她习惯的工具摆放。 孟清辉拧了眉,小心翼翼的在胡娘的屋子里寻找。她没有随便动手乱翻,只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得到查着屋子里的一切,她小心的想要找出屋子里不属于胡娘的一切。 最后,她在胡娘小心存放香的地方。为了不让各种香的味道混到一起,她会用特别的的方法把所有的香分开保存。孟清辉一样一样的点过去,在一排线香中间发现了一个空缺的地方。 孟清辉不知道这里原本放着的是什么香,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探过去,在空缺的地方摩挲了一会儿,又放在鼻下轻轻的嗅。指尖留下了些微的气味,不浓,只有淡淡的、几乎闻不出来的气味。 孟清辉搓了搓指尖,不甘心又将手探进了那个空缺的地方,她在柜子壁上戳了两下,不知道是戳中了什么,那里居然弹出了一个小暗格。暗格里躺着一只很小的卷轴,卷轴的颜色,是娇艳的梅粉色。 孟清辉将卷轴取出,卷轴在光下变成了妖冶的蓝紫色。 孟清辉点了点卷轴,一时半会儿突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打开卷轴。卷轴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孟清辉甚至没有办法判断这个卷轴有没有被别人发现过。 一种可能,这卷轴被拿走了香的人发现了,但是他没有办法打开这卷轴,就又把卷轴放回了暗格里,等着下一个发现他的人、等着能打开卷轴的人出现; 一种可能,那人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香,将香给拿走后很快就离开了没有发现这个卷轴。 孟清辉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这个卷轴有可能只是留给她的,只有她才能够打开这个卷轴。 孟清辉想了一会儿,暗中编织了一个幻境,装作卷轴还没有被发现的样子。她知道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的话,这会儿一定会有人暗中盯着这里,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她离开。 孟清辉想了一会儿,做出了打开卷轴却打不开的样子,然后将卷轴“放回”了暗格,实际上,她只是借着视角的漏洞将卷轴藏回了自己的袖子。为了做的不惹别人怀疑,她还特意留下了一个小法术,用来观察有没有人来过、开过卷轴。 孟清辉布置好了一切后,拍了拍衣服,离开了胡娘的屋子。 孟清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和景行一起做了万全的准备后,才打开了卷轴。卷轴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里面的字很潦草,和孟清辉曾看到的那种清秀端正的字体有些像。 孟清辉捧着卷轴,细细辨认卷轴里的字。 卷轴上的内容很简单,胡娘无意中发现自己的香有了不太好的功效。所谓的“梦想成真”,更像是让人可以临时驾驭一只小鬼,并且透过它来做某些事情。 第465章 见鬼·三十一 胡娘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粉末,那粉末有淡淡的香味,她一闻就知道这种香味可以很好的融入任何一种香,并且能完美的将那些香各自的特点都烘托出来,让她的香更上一层楼。 胡娘一开始得到这种香料的时候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她本来就热爱着制香,现在得到了这样棒的一味香料,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反复的实验搭配,用了很久的时间,久到了她的灵魂都快要磨灭了。 胡娘在香完全研制出来后,曾试着点过一柱线香,她在那香中慢慢地睡着,睡梦中她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她还活着的时候的事情,眼皮越来越重,胡娘倚靠在工作台边睡着了。 胡娘生前生在一个不那么富裕的家庭,家里的父亲是开香铺的,生意不是很好。她的母亲早早的就去了,留下了一个不思进取的混混哥哥。父亲看中哥哥,常常会忽视她,而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胡娘没有娘亲,父亲也不太关注她,在家里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哥哥会把在外边受的气、不如意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动辄对她拳打脚踢。胡娘不敢告诉父亲,或许是她自己也知道,父亲只会站在哥哥的身边。 唯一能陪伴胡娘的,就只有各种各样的香。她能很轻易的在父亲的香铺里辨认出各种不同的香味,哪怕他们都混在了一起,乱哄哄的。她甚至只要稍微闻一下香,就能重现那种香的味道。 慢慢的她的天赋被父亲发现,她成了家里的“摇钱树”。她被父亲和哥哥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每天都有人来给她送饭,还有源源不断的各种香料。她就像是个囚犯一样,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哪怕她变成了家里招财的工具,父亲依然是只能看到哥哥的存在。家里条件一点点变好,哥哥却变本加厉,更加的猖狂。他还是会对胡娘拳打脚踢,只是会保下她的眼睛和手,确保她能一直为家里制香。 好在胡娘只爱制香,对她来说,只要能够制香,其他的都不是很重要。 或者说,她也不敢多奢求。 胡娘在梦中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茫然的看了一会儿周围的景色,她发现这里似乎依然是酆都,离她所住的地方很近。但是她怎么会到这里呢? 胡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她听到了身后有人叫了什么,模模糊糊的,似乎同她兄长的名字有些像。 那人又叫了两声,胡娘听了一会儿,却突然发现那是父亲的声音。 胡娘若是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的话,或许还会愿意待在那个昏暗的、感觉不到任何时间、任何变化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太过美好,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变化,这些变化让她的心里充满了许多的新的心情。 胡娘忽然害怕起那个昏暗的屋子,她猛地回头看向了那个“父亲”,在他眼里看到了不熟悉的宠溺纵容。 第466章 见鬼·三十二 剩下的事情胡娘只是一笔带过,或许她自己都不想要直接面对那样黑暗的自己。 胡娘在“梦中”将父亲杀死了以后,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身体微微的颤抖。线香还在默默的燃烧,它的香味让胡娘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梦。胡娘深吸一口气,心里却依然有些迟疑。刚才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而且……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梦见自己变成了暴虐的哥哥、并且对父亲也动了手。 胡娘强迫自己沉浸在制香里,不去想那个“梦”。但是她的心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总觉得像是山雨欲来。 果然没过多久,她的“噩梦”来了。 胡娘的哥哥一脸凶恶的站在她的门外叫嚣,胡娘一开始只以为是又一个想要来要香的,正想要忽视,却猛地手脚冰凉。她想起这是她兄长的声音,身上明明没有被打,却突然变得一阵一阵的疼。 胡娘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外面哥哥还在叫嚣:“胡娘,你自己通过老子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别想让老子给你背锅!” 胡娘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湖中,全身都僵硬了。哥哥的意思她竟一时没有听懂。 胡娘摸着墙,勉强的站了起来,一点点的摸到了门外。她看到哥哥脸上挂着凶狠的笑,眼神里都是她熟悉的暴虐。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娘的哥哥看了胡娘一会儿,目光在她脸上的烧伤上停的格外久。他突然笑了:“小娘皮也想陷害老子,老子可是知道你的秘密的!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从老子手里逃出去?老子告诉你!不可能!当年那场火就是老子放的!” 胡娘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却咬死了继续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胡娘的哥哥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有用暴力来殴打她。胡娘心里有些害怕,这样的哥哥让她觉得更加的可怕。 他很快的就离开了,胡娘当初特意选择的幽静的小巷子住下,这里没什么人,这场骚动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哥哥走后,胡娘想起了当年的火。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走了,哥哥当然是不会经营这个香铺,便将胡娘放了出来,胡娘生的清秀,整个人安静、就像是一朵幽谷里的百合。加上她常年待在昏暗的房间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多了一分病态的美。 这样的胡娘,引来了许多的“醉温之意不在酒”的客人。 只是后来的某一天,胡娘去挑选需要的香料,她的兄长也离开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 等胡娘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制香的屋子烧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小娘皮,也敢害得老子被人嘲笑没用!不过就是老子的受气包!” 之后,哥哥三番五次的来,却一直没有对她动手。 直到最后,胡娘的哥哥才直接说了,想要“体验”一下胡娘“神奇的香”。 第467章 见鬼·三十三 xs7.com 胡娘摸不准哥哥想要做什么,只能很谨慎的将另外的一种普通的香递给了哥哥。 她所有的香单单只看表面的话,几乎是没有什么差别的,胡娘也不怕哥哥现在就发现这香的不同。她不傻,所有的香料里只有那个不知怎么到手的香料是她所不了解的,而那香料偏偏又是别人送到她手上的,她这是被人利用了。 胡娘匆匆忙忙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在了卷轴里。 她曾经给了一个落魄仙人一份香,当时只是看那人一直静静的在门外站着,细细的闻着香的味道。胡娘看得出那人也是真的爱香,便在一天给了他一小包的香。她平日里就有悄悄的关注那人,给他的香也是特别调制的。 那人收下了香,回报给胡娘一个小小的“印”。那人说,若是她想要将某个东西传递给谁,只要在那个东西上贴上这个印,除了她想要传递给的那个人,其他人都不能打开那个东西。 胡娘一边想着清辉的样子,一边在卷轴上贴上了印记,心里暗暗祈祷着孟清辉有一日能找到这个卷轴。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这次的事情她恐怕也不可能按她所想的结束。 她的哥哥不会发现不了她给他的香有问题,而他若是再来,她欺骗他也只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她在“上了哥哥的身”后没多久,哥哥就准确的找到了她这里,说是没人在他旁边给他出主意她才不信。 她不知道那人通过她的手来制香是为了什么,但是想来不是什么好事。胡娘不后悔制出了这种香,她只是后悔自己太过沉迷制香,甚至没有去想那人主动地给她那香料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她也曾经营过香铺,明明她也知道,那一味香料有多么特别,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沉浸在了制香里。 酆都她认识的人不多,能相信的竟然也就只有有过一面之缘的孟清辉。她不知道孟清辉的身份,但是孟清辉的穿着、谈吐、气度,都说明了她的不凡,而胡娘也只能赌一赌,赌孟清辉能帮她挽回。 之后的事情卷轴里没有写,但是孟清辉大胆的猜了猜,胡娘的哥哥应该也发现了——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发现了这只是普通的线香,和他们想要的那种香不同,于是胡娘的哥哥又去找了胡娘。 胡娘应该是将真的香给了她的哥哥,而她应该也没有把所有的香都给那人。那人确认了香的功效后,想办法将剩下的香都拿走……或许他还用了胡娘的香,通过她的哥哥做了些其他的什么事。 总而言之,目前孟清辉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香的作用,也知道了这个香的来源…… 孟清辉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估计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寻胡娘的哥哥问话了,反正问也不会问出什么,说不准,胡娘的哥哥早就被那人给弄死了。 景行在一边忽然神情凝重:“幺幺,那个小姑娘那里出事了,我们得回去一趟。” 第468章 见鬼·三十四 出事的不是冯缘缘,却是冯槐。 孟清辉赶回去的时候,冯槐已经晕倒被放在了沙发上,冯缘缘和宁洛守在一边,脸色也不太好。孟清辉先确认了家里布下的阵法和禁制都没有出问题,然后仔细检查了冯缘缘和宁洛是否有事。 等确认他们也没问题了,孟清辉才开始查看冯槐的情况。 “我们本来在客厅坐着,”宁洛见冯缘缘木愣愣的,便主动凑到了孟清辉的身边给她说发生了什么,“然后冯槐的眼睛突然开始流血,看着窗子外边不停的大叫,吓了我们一跳。” “窗子外面?”孟清辉一边给冯槐把脉,一边随口问道,“你有没有看到窗外有什么?” 宁洛歪着头仔细又费劲的想了好一会儿:“我是看到了窗子外边有几个小鬼在盯着我看……除了其中的一个小鬼样子有点可怕,满头满脸的血不说舌头也吐好长……也没有其他的了啊。” 孟清辉抬头看了宁洛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额,”宁洛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他看着窗外鬼叫了一会儿然后好像看到了我?然后他眼睛里血越流越多,就捂着眼睛昏倒了,然后冯缘缘就把他拖到了沙发上。啊,我们有给他把脸上的血擦掉,没有蹭到沙发上!” 孟清辉倒是不太在意血有没有蹭到沙发上,她注意到了冯槐“看到”了宁洛。冯槐只是一个不那么普通的少年,在此之前他虽然和毕月乌共存,却也从来没有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孟清辉不自觉的开始咬指甲,难道说冯槐阴差阳错的开了阴阳眼,开始能看到魂灵了? 冯槐身体里有三股不同的气在互相碰撞,这三股气互相纠缠、撕扯,气势汹汹让孟清辉都惊了一下。 孟清辉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想了想,干脆用了点灵气帮他把身体里暴动的气都给强行梳理镇压了。最近各种事情扑朔迷离,孟清辉被折磨的脑袋涨涨的疼,也不想再去猜发生了什么,倒不如让冯槐醒来自己和他们说。 冯槐醒的很快,他的眼神有些茫然空洞,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惊恐。 冯缘缘先上前去拍了拍冯槐,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冯槐依偎在冯缘缘的怀里,冯缘缘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把他推出去。孟清辉家里一直都是恒温,非常的舒适。 可是现在冯槐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喉结上下滚动,看起来心情很不平静。 “……冯槐,”过了好一会儿,冯缘缘先开了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冯槐没有吱声,他只是沉默着,以一种称得上依恋的姿势将自己藏在冯缘缘的怀里。 宁洛飘到了孟清辉的身边,见状鼓了鼓腮帮子,嘀咕:“多大的人了啊怎么这么幼稚还在姐姐怀里撒娇我都不这样了……” 冯缘缘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但是她听不到宁洛的话,只是不解冯槐怎么突然会有些不对劲。 直到孟清辉开了口:“你……能看见宁小洛了?” 第469章 见鬼·三十五 冯槐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孟清辉,看到宁洛的时候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 孟清辉点点头:“看来是能看见了,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其他的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冯槐感受了一会儿,沉默着摇了摇头。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感觉全身生疼,脑袋胀痛,但眼睛那里却凉凉的,而他眼里看到的东西也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到了许多面容恐怖的“人”。 孟清辉闭了眼,向后倒在了沙发里。 据冯槐自己所说的话,神秘人递来的所有的东西里,他只动过那一炷香。如果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十有八九就是那柱香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比如说,能刺激的他在后天开了阴阳眼。 一般来说,后天想要获得阴阳眼有四种方法:用被萨满教结印过的牛眼泪滴眼睛、用柳叶擦眼后通过某种功法让别人获得阴阳眼、经过艰苦修行后获得天眼通,还有……直接将阴阳眼移植到自己的眼上。 也有人说,通过阴气充沛的东西刺激也能让人获得阴阳眼的能力。 孟清辉没有办法确定冯槐究竟是哪一种,宁洛说冯槐的眼睛流出了血,而如果是用前三种方法的话,并不应该有这种现象才对。 孟清辉瘫在沙发里,一时没有想明白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孟清辉想了一会儿,做了决定:“我们明天还是得要回一次宁家,从宁小洛的身上找找线索。” 神秘人藏得太深,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借由别人的手,所有可能指向他的证据也都被藏的很深,想要找到神秘人实在是不容易,他们现在香的线索断了,还有可能的,就只有宁小洛了。 不同的人,施法的手法都有细微的不同,同样的一个印,她和景行的起手式也都不同,而这就会导致最后形成的印记也都不一样。虽然通过一个人施法的小习惯来找一个人会非常、非常的困难,但是就目前来说,这也会是一个让人欣喜的进展。 虽然那人也可能会刻意的做些掩饰,但是,一个人的习惯可不那么容易掩饰。 孟清辉看看外边暗沉的天色,决定明天再去宁家。 最近的事情太多、太繁杂,孟清辉渐渐地也有些疲于应对,她深深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精力已经不比原来。 她在床上疲惫的翻了个身,在熟悉的气味里慢慢的睡去。 梦里,她提着裙子走在街上,背上背着父亲送的那把伞。路上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片枯黄的落叶在风中萧瑟的翻飞。 “幺幺。”清辉回头,看向唤她的人,吞了吞口水后,笑盈盈的向那人走去。 那人穿着一身雪衣,姿容清冷,宛若天人。 “景墨兄长?”清辉看着那人的眉眼,有些恍惚。 孟清辉愣愣的看着景墨抬手,几个动作后,他的手上缠上了藤蔓,并慢慢的,在手心里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朵。 “幺幺,”景墨的声音凉凉的,“笑一笑吧。” 第470章 见鬼·三十六 翌日。 一行人来到了宁家,宁洛几乎是立刻就奔到了宁父宁母的身边,看着宁母鬓角花白的头发,他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自己竟然让父母为他憔悴担心成这副样子,他回头瞪了冯槐和冯缘缘一眼,然后气鼓鼓的扭头。 孟清辉安慰了宁父宁母一会儿,然后带着景行和冯缘缘姐弟到了宁洛的身旁。孟清辉敏感的发现,她先前留在宁洛身边的结界被人动过,而她无比清楚,宁父宁母不可能会动宁洛的身体。 孟清辉点了点眼角,先在他们的身边重新布下了一个法阵,然后才撤掉宁洛身上的结界。 她在宁洛身上检查了一会儿,虽然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不敢贸然再让宁洛回到自己身上试试,但是看看宁洛有些淡了的魂体,也知道他时间不多,咬咬牙,便将自己的神识送进了宁洛的身体。 宁洛的身体里没有魂灵的存在,孟清辉的神识周转了一圈,有些苦恼的发现他身上似乎什么异常都没有。孟清辉不甘心,正想要再检查一遍,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味。 孟清辉愣住了,这样的香味和桂花、槐花、栀子这些花都不一样,它的香味不浓烈,淡淡的,却又不容忽视。 和小时候景墨用来逗她笑的花一模一样。 孟清辉将自己的神识撤出来,看着景行担忧的眼神,勉强的扯出了一丝微笑。 孟清辉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兄长景墨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或许别人看来她也没有比兄长差多少,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血统的特异性,才堪堪比得上兄长。 哪怕是现在的孟清辉,有着丰富经验的孟清辉,也不敢说自己能够解开兄长的法印。 孟清辉懊恼的咬着唇,低着头,眼里的红光越来越盛,她的眸子几乎是要变成渗人的猩红。 冯缘缘有些好奇的靠近,她还没有好好儿的看过宁洛的长相。这些日子她一直知道宁洛和他们待在一起,虽然她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样子,却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他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身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味道,这样的感觉非常的玄妙。 冯缘缘的手或许是蹭到了床边的木刺或是其他的什么,她抽了口冷气,猛的把手收了回来。一滴血珠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以一种诡异的状态飞向了宁洛的眉心。 宁洛的身体忽然有流光波动,这变化很快,如果不是孟清辉一直盯着宁洛的身体,就快要忽略过去了。、 她猛地变了脸色,却听到身后宁洛“咦”了一声,猛地被吸进了他自己的身体。 孟清辉的身体崩的紧紧的,她半点不敢松懈,手搭在了宁洛的手腕上,眼睛一会儿不错的盯着宁洛。 过了一会儿,宁洛有了动静。他的嘴里泄出了两声“哼哼”声,然后他艰难的抬起手臂,想要挡在眼前遮住光。 “咦?”宁洛的声音有些涩,却还有着他独有的少年气,“我回来了?” 第471章 见鬼·三十七 孟清辉一时懵住了,她愣愣的看着动作还有些僵硬的宁洛,好一会儿都没了反应。她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洛适应了没一会儿,就想蹦跶着下床,但是或许是离体太久,宁洛的脚刚一落地,就别扭的来了个“左脚踩右脚”,惨叫着往一边倒去。 那边冯缘缘正看着这一幕,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有些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不期然一个大个子就朝着她的方向倒过来,黑压压的遮住了光。冯缘缘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发现倒过来的是宁洛后,她有出手拉了一下。 宁洛紧紧闭着眼,以为自己要脸着地摔下去,心里有些羞。身边的人不管是孟清辉还是冯家姐弟,他都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丢人的样子。宁洛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在这些人面前闹笑话。 还好有人提住了他的领子,让他摔得不那么难看。宁洛刚想抬头对提住他的人笑一笑表示由衷的感谢,却不想那人竟然直接松了手,让他猝不及防的就又掉在了地上。 宁洛愣愣怔怔的趴在地上,地上是那样的冰冷,就像是现在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孟清辉见他这样,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把宁洛拉了起来,拨了两下他的头发。她的指尖蹭过宁洛的眉心,顺势将自己的神识送了进去检查了一下,确认了宁洛确实没有事了,才安了心。 “去找你爸爸妈妈说说话吧,”孟清辉微笑,给他整了整衣襟,“他们这些日子为你操了不少心的,你也该去陪陪他们,让他们好好儿的安安心。他们……很爱你。” 宁洛点了点头,跑去了外间去找他的父母。他磕磕绊绊的扶着墙走到了门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对着冯缘缘低声说了句谢谢。他的脸有些红,话说的也别别扭扭的。 如果不是冯缘缘及时的来了,让他的父母留下了他的身体,他才有可能回得来。 孟清辉和景行相视一笑,也跟了出去。 宁父宁母抱着宁洛,宁母泪目盈眶,抱着宁洛不停的掉眼泪,而宁父也在一边,看着这对母子,时不时的拍拍宁洛的肩膀。孟清辉看到,宁父还偏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宁父宁母很感激孟清辉和冯缘缘一行,他们不知道冯槐的事情,听说他是冯缘缘的弟弟,还真挚的像他道谢。 冯槐或许有些不自在,但是他还是僵硬的笑了笑,没多说话。 ---------- 孟清辉他们最后还是觉得该把时间留给这一家子,他们慢慢的往她的住处走。 冯槐得要回家,不管冯缘缘怎么样,冯槐毕竟没怎么离开过冯家,他们的父母还是会很担心的。 冯缘缘把冯槐送到了家楼下,目送着他上楼,冯槐走上了楼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回头看了看冯缘缘,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送走了冯槐,孟清辉就想和冯缘缘道别,却不想小姑娘当街给她跪了下来。 “收我为徒吧!” 第472章 墨染·一 孟清辉有些被冯缘缘吓到了,她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这样干脆利落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跪下。 好在,这会儿还早,冯槐家附近没有什么人,冯缘缘的这番动作也没有人看到,孟清辉还不至于那么尴尬。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想了一会儿要如何才能不失礼貌的表达她的拒绝。 冯缘缘看出了她的拒绝,也不多相逼,她也知道那些个高人向来有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孟清辉不收她也是在情理之中,她不意外。说实话她跪下拜师也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那么一个可能性。 结果也没出她所料,所以冯缘缘也没有很失落。孟清辉想了想,还是上前两步,伸出手在冯缘缘的额头上点了点,传了两套适合冯缘缘的功法。冯缘缘心地纯净,想来以后也会有不俗的成就吧? 冯缘缘感觉脑子里突然多了不少东西,一开始让她的脑袋里昏昏涨涨的有些难受,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那些多出来的都是能让她疯狂的东西。 冯缘缘抬头看向孟清辉,眼神灼热,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灼穿。 孟清辉不自在的搔了搔脸,她眼神飘忽的看向一边,抿了抿唇:“总归你现在也知道我住在哪里,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去寻我就是了……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冯缘缘点点头,她还是热切的看着孟清辉,或许是面无表情惯了,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称得上僵硬的笑,深深的向着孟清辉举了个躬。或许她的笑看起来有些怪异,却无比的真诚。 ---------- 孟清辉回到家里,直接扑在了沙发里。景行跟着进来,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去厨房给她煮了一杯奶茶。 虽然孟清辉平时喝的都是那些上好的茶,但是景行觉得自家妹妹就是个小姑娘,他知道现在那些个年轻的小姑娘都喜欢喝那些甜腻腻的奶茶,偶尔的话,他也想给自己的妹妹煮一杯奶茶。 孟清辉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小小的抿了一口奶茶,继续沉默着。景行从小就习惯了观察自家妹妹,这会儿看她这样儿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皱了皱眉,他和妹妹分开的时间太长,妹妹也有了变化,这会儿他有些摸不清自己该怎么做。 孟清辉慢慢吞吞的把奶茶一点一点的喝完,然后捧着杯子还是不说话。 景行有些慌,他立马开了口:“幺幺,你……” “兄长,你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孟清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对景墨兄长,你又知道多少?” 景行一时摸不准孟清辉说的是哪一件事,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听崔珏他们说过,幺幺这么多年,很努力,很厉害。” 孟清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笨蛋兄长,我说的是……有关我和父亲的事情。” 孟清辉不好把事情说的太明显,只是含蓄的暗示了景行,当她看到景行的神情变得严肃的时候,就知道了答案。 她捏了捏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