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十二钗》 第3章 五姐妹应梦锻金钗 金翠莲西郊看春景 003五姐妹应梦锻金钗 金翠莲西郊看春景 上回书说到王定带着王四在东京西市街上,拾起一位女子失落的金钗,那女子谢过二人,带着金钗回转下处,却是烟花之地。 这姑娘进入的这家名叫彤炜坊,取自诗经“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这彤炜坊非是官家开设的秦楼楚馆,可也比那隐藏在阡陌之中的暗娼野馆强似万倍去,此坊乃是京中有钱的官人所开的私人行院,里面的女子或是出身不好被家里卖了的,或是受兄父所犯之罪连累的,或是家境穷苦全家在此作艺的,或是替父母治病还债的女儿。 这家彤炜坊虽然比不得官家行院风光,但因能做那留宿的生意,又能接待各色人等,进项却较官家行院来得多,这里的女子竟也是按月领着东家供给的胭脂水粉钱,生意好的人家也是堂明屋净,使奴唤婢,出出进进的也都是前呼后拥,跟班随从。 彤炜坊里面注册了私家乐籍的有百十号人,其中私妓歌姬有近三十名,其他为鸨母、杂役、乐工等人,这些人同素常往来的客商、学子、五行八作进来贩卖各种吃食玩意儿的小商小贩一起便构成了一个纷繁复杂的花花世界。 这汴梁城西市同福里斜月巷,遍地的勾栏瓦肆青楼妓馆柳陌酒家,穷苦之人的女儿在这般去处只能任红颜命薄,使尽浑身解数也止是为得卖身卖艺换口饭吃。而在富豪王孙眼中的这里则止不过是玩耍取笑的去处,肆意花钱的所在罢了,整日在风月场中挥金似土纸醉金迷。真个是: 千门万户,纷纷朱翠交辉,三街六市,济济衣冠聚集。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琉璃。鸾笙凤管沸歌台,象板银筝鸣舞榭。满目军民相庆,乐太平丰稔之年;四方商旅交通,聚富贵荣华之地。花街柳陌,众多妖艳名姬;楚馆秦楼,无线风流歌妓。豪门富户呼卢,公子王孙买笑。景物奢华无比并,止异阆苑与蓬莱。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则说女人之间三个人便很是热闹;二则说同在一处的女人最多止能是两人,若是三个便打得不可开交了。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不消说这烟花之地之女子了! 天天过着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生活,到了华灯初上之时去争取男人,铅华过后晴天白日的自然是少不了和同行院的姐妹争竞了,正所谓同行便是冤家。 彤炜坊的仅三十多名私妓就分作几派,派与派之间争斗的你死我活,派别内部倒还是能够有些许的关怀照顾体贴温情的,毕竟也都是穷苦出身,沉沦花海,每人身上都有值得对方同情的地方,每人也都会或是主动或是不主动的同情值得同情的同伴姐妹。 再说进了坊子的这位姑娘,穿过前厅直接到了后院,过了后院天井便来到了最后一进的院子,这院子十分宽阔,一个小院挨着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里又是四合的房子,每一间便住着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进了院子,便喊开去:“姐姐妹妹们,快来我屋里来罢。” 听见了这姑娘的呼喊,从四面的屋里先后出来了四位姑娘,每位都是十七八上下的年纪,共是五位,个个美艳动人,如同仙女一般。 这五个姑娘都是彤炜坊中的歌女,自进得这坊子里便渐渐觉得彼此脾气秉性相投,便凑在一处,结为异姓姐妹,大姐是金翠莲,二姐阎惜娇,老三是宋玉莲,四妹曹锦儿,便是刚才出去取回金钗的这位,最小的妹妹唤做白秀英。 这五位却都是《水浒》中登场的女子,巧的是原书上说这五位却都是东京人氏,金翠莲、阎惜娇、宋玉莲、白秀英都是歌女出身,锦儿则是后来在林冲府内的使女。 这五位身世、境遇各不相同,其中以金翠莲最为年长,年芳十九,少年老成,凡是都能忍让着他人;阎惜娇十八岁,看似娇羞,内里却又锦绣文章;宋玉莲行三,一十七岁,端庄温婉,楚楚可人。 锦儿娘家姓曹,一十六岁排行在四,整日东跑西跑,俏皮活泼;最小的当属白秀英,虽说止有十五岁,却最为爽朗泼辣,在姐妹之中倒还好,在外则凡事都要争抢个头份第一。 这五人中,金翠莲、阎惜娇、宋玉莲的爹娘俱都健在,白秀英只和一个老爹相依为命,最可怜的便要数行四的曹锦儿,父母双亡,一人孤苦伶仃,亏着有众姐妹的帮衬,这锦儿才不至于受人欺侮奚落。 四姐妹一起说笑着进了这姑娘的房中,其中最小的白秀英笑着说道:“四姐姐,快打开来看看,打造的金钗可曾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样?” 其他姐妹也都围拢了上来,只见这姑娘打开绢帕,五根金钗便展现在众姐妹面前,大家不约而同的惊呼,阎惜娇惊叹到:“真真的和梦里见的一样。”众人也都不住地点头称是。 书中代言,就在十天前,五个姐妹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梦,次日起来互相说了,梦里的场景大同小异,恰似瑶台仙境一般,楼台殿宇,香花宝树,天上飘下来漫天的花瓣,落在手中一朵,却变成了一只金钗,金钗的顶端便錾刻着一簇花朵,和天上飘落下来一般不二。 众姐妹越说越觉得惊奇,更觉其中似有冥冥注定,金翠莲便说自己梦到的金钗却是芙蓉的图样,阎惜娇说自己平日最爱紫薇花,便梦到了此花,宋玉莲说自己梦见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锦儿则说梦里的恰似一大朵颤颤巍巍的锦葵花,小妹则说梦到了一支夹竹桃,开得艳丽,便醒了。 众姐妹觉得稀奇,大姐金翠莲说:“无论如何,却有此巧事,不如依照梦中纹样画出图样来,找工匠打造五只金钗,权做我们姐妹间的信物。” 大家高兴不已,这无人都是心灵手巧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速速取纸笔画来,就差锦儿到首饰楼照图样打造。 十日后,锦儿去取金钗,路上失落一只,被王四拾起,险些不全。 今日大家各取自己的金钗看来,五个人都将金钗放在手心,凑在一处看时,金钗熠熠生辉,光华夺目,长短样式质地均一般无二,只是花朵不同, 金翠莲的是一朵芙蓉,阎惜娇的是一簇紫薇,宋玉莲的是一朵莲花花苞,锦儿的是锦葵花,白秀英的是几朵夹竹桃,都赞叹工匠手巧,与梦里梦的一样。 姐妹们开怀不已,彼此戴上了金钗,金翠莲说:“我五姐妹既有此梦,便是感应了上天,日后定要情比金坚,生死与共。”众人皆动容。 一张嘴表不得五家事情,今日则单表排行在一的金翠莲,金翠莲的父母一生止养育这一个女儿,自金翠莲降生母亲便身体孱弱,但也止能是为富户人家做些浣洗的粗活,父亲金老汉是这乐坊中人,名唤做金众,因丝竹乐器无一不通,尤其善吹唢呐,世人便送个诨号叫“金唢呐”。 至金翠莲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家里入不敷出,父母二人见金翠莲模样出挑嗓音也算得上甜美,无奈之下便让翠莲卖到了彤炜坊,学习唱曲,做了歌女。 孩儿自幼跟随父亲,他那孩儿生的十分聪明智慧,谈谐歌舞,抚筝拨阮,品竹分茶,无般不晓,无般不会,后也在彤炜坊行院中注了私人册子,专为人弹琴唱曲。在汴梁城若单提唱曲儿的行当这金翠莲可称得上是翘楚,可谓占断汴京风景,夺尽锦绣排场。 这一日恰逢三月三上巳佳节,彤炜坊虔婆吴大娘嬷嬷见坊内并无甚么要紧的事情,便叫过金翠莲来,说道:“这上巳节,料想坊内也并无活计,看这外面光景也好,你不妨到郊外踏青去,孩儿,你意下如何?” 金翠莲听罢,心中一喜,老早便想出去走一走了,连连点头应允,寻了众姐妹都忙着手中之事,唯有四妹妹曹锦儿无事,起早刚上坟祭祀爹娘回来,在屋中闷坐。 金翠莲与锦儿说了郊游之事,锦儿应允,一同出去排解心中的哀愁,二人商议要到西城外汴河之畔桃花林中,赏玩春景,走上一遭。 这汴河两岸自古便是东京西郊外一处有名的景致,两岸亭台楼榭,桃林遍地,垂柳成荫,是初春时节踏青游玩绝好的去处,金翠莲同着锦儿便步行来至在这汴梁郊外,举目远观,果然是好景致,但见: 生涯临野渡,茅屋隐晴川。沽酒浑家乐,看山满意眠。 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惊起闲鸥鹭,冲开柳岸烟。 非止金翠莲和锦儿出来游春赏景,这京城内外的红男绿女都要趁着这大好时光出来游春,那一旁却走来了两位后生,一主一仆,究竟这汴河畔会留下甚么佳话,请看下回:上巳日京郊祓禊祭 汴河旁凿渠水流觞。 第4章 上巳日京郊祓禊祭 汴河旁凿渠水流觞 上回书咱说到彤炜坊的歌姬金翠莲和妹妹曹锦儿趁着上巳时节到开封城外汴河旁去踏春,那一旁走来了一主一仆。 书中代言,自汴河沿岸南面小路上走来的这两位后生便是前文书提到的进京赶考的公子王定,身边的伴当便是王定在史家庄外救治的庄客“赛伯当”王四。 这王定二十岁上下年纪,家乡父母亲已经去世,来到汴梁赶考,却又舅父在京城做个小官,前些时日已经外放了个官做,给王定另留下了一处小宅,供他读书。 这位公子自幼饱读诗书,通晓诸子百家,博览古今典故,知五音、达六律,吹弹歌舞,写字吟诗,又会射箭调弓,抡枪使棒,倒是风流。 王四看到这满眼的好景致也不住的啧啧称赞:“官人,你看那汴河两岸,都在举行祓禊之礼,这汴梁不愧是京都,祓禊都比我家乡的荒野河沟边强似万倍。” 祓禊,祓读音为服,是古代为除灾求福而举行的一种仪式,禊,读音为戏,是古代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清除不祥的祭祀。 禊乃是古代的民俗,每年于春季上巳日在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叫做祓禊。源于古代“除恶之祭”,三国魏以前多在三月上巳,即三月的第一个巳日,魏以后固定在三月三日,也有延至秋季者,成为秋禊。 《论语》中有“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里写:“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这修禊便是祓禊之事。 宋时京都各地都有赐宴曲江,倾都禊饮、踏青的习俗,今日天气晴好,整个汴河之外,红男绿女,三五成群。 王四放眼望去,在汴河之畔,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好不热闹,便对公子说:“今天定要在这好好的玩耍一番才是,主人看这节令景致,何不赋诗一首?抒发情怀。” 王定答言:“说得好!”随即踱着步子在汴河便吟诵了唐代孟浩然的《上巳日涧南园期王山人陈七诸公不至》,真是应情应景: 摇艇候明发,花源弄晚春。 在山怀绮季,临汉忆荀陈。 上巳期三月,浮杯兴十旬。 坐歌空有待,行乐恨无邻。 日晚兰亭北,烟开曲水滨。 浴蚕逢姹女,采艾值幽人。 石壁堪题序,沙场好解绅。 群公望不至,虚掷此芳晨。 王定公子诗性正浓,一边吟诵一边朝前走去,四儿低头听着,王定吟诵完毕,王四在一旁喝彩称赞:“公子正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啊。” 说完一抬头,看到了河岸边上,有一群人在此席地而坐,此处正是有一处缓坡,上下水流约有几尺的落差,早被人沿着河岸另修凿出了蜿蜒的沟渠,众人便围坐在沟渠两侧。 沟渠上端是自汴河引出来的水,经过了弯弯曲曲的沟渠流到下端,又流回汴河里去,水上面似还飘着些甚么。 王四看着新鲜,不知是何风俗,便忙问王定:“公子快看,这河边挖出这弯弯绕绕的沟渠来,两边坐着一群男女,水上还飘着杯盘,不知是何消遣?” 王定说:“在你家乡之地自然没有看过,这都是尚文弄墨之人,在上巳之日消遣的手段,也是到水边修禊除灾的意思罢,这唤做曲水流觞。” 王四说:“这个词听着倒是耳熟。” “着啊,举行祓禊仪式之后,众人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赋诗一首,若无诗,便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你可知王羲之?”王定问四儿。 王四说:“书圣谁人不知。” 王公子说:“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便是在兰亭之外曲水流觞时作诗成的集子,兰亭集序便是他做的序。这京师文人雅士极多,因此这汴河之畔便有这曲水流觞之事了。” 四儿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便问王公子:“公子大才,今天又赶巧遇到,何不也到水边坐下和众人一齐玩耍?” 王定抬头看时,沟渠两侧人都形形**,似乎不是一家一户独有,并非是私家成立起来的,而是有雅兴的路人不知哪一年开凿在此,各色人等有了兴致便到此。 再看时,有人拿着酒,有人拿来酒具流觞,有人取来荷叶拖着酒觞,也有人在一旁路过讨来酒饮了便走,因此上王定看了便觉得可以去玩耍一番,便觉得凑这场热闹。 王定扭回头一看不远处便有买酒的,打发四儿说:“去买一小瓮好酒来,递给上游行令的东道。” 四儿手脚麻利,跑过去买了一坛子好酒来,递给坐在上首的人,说自己公子也要坐下来玩耍一会,那人已看见王定,见他穿着样貌便是个读书之人,就收下了酒。 四儿回来,问王定:“公子,咱是坐在上游罢,出了诗句叫下面的人答对,若是答不上来,方能显示咱们的才学。” 王定笑着摇头说:“莫要在人前卖弄,我们还是在下游坐了,若是有哪一个出了诗句,我若要是想对时,对了上来,才显出我们的本事来。” 二人便朝坡下面走去,恰巧有一处急弯,一旁有块青石,王定钟意的说:“便是在这里罢。” 说着撩衣坐下,四儿在一旁伺候,下面还有三两个人,最后便是收拾杯盏的帮闲之人,上面却又十几位,错落的坐着。 王定也不着急,悠闲的坐着赏看汴河两岸的景致,那桃花粉的如同天边的彩霞一般好看。 正看见,只听上游有女子说话声音,王定顺着柔美的声音看去,只见西面大路的方向走来两个女子,接续前文,便是金翠莲带着锦儿到来。 锦儿见此地这处流觞之趣,就在眼前,便低声说道:“姐姐,那前面不正是有一处呐。” 金翠莲闻言兴高采烈地答道:“妹妹,这正是有一处,看着似十分的雅致。” 这一声应答似银铃一般悦耳动听,旁人自是无意,单单吸引了下面青石旁的这位公子,王定禁不住定睛观看,看到一双娇美无双的女儿,一个稍微年长些,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貌,另一个似年纪小些,若长成时,定然也是个绝代的佳人。 王公子对四儿小声言道:“四儿,你看见了么?那西面大路人群里的那个女子,生的相貌非常啊!” 四儿答道:“公子,您说的是哪一个女子,小的我怎么没有看到,可是那矮树丛旁边饮酒的那位?” 王定听完无语道:“呃,你这厮,我说四儿啊,你是真没看见还是诚心啊,那矮树一边的分明是位阿姨,看面相少说能有四十岁了,再仔细往上游看看。” 四儿狡黠的笑道:“官人,小的和你开个玩笑,给根哨棒你还当针真了。官人,你果然是好眼睛,那个女子生得十分标致。旁边还跟着,呀……公子,那一旁跟着的不就是前几日在街上我们捡了她金钗的那个姑娘吗?” 王定只是被金翠莲的美貌所打动,并未多看一旁的锦儿,王四如此一说,王定看时,可不是那天的女子,赞叹王四好记性。 王定自己心中思忖,之前无论是家乡也好,路上也罢,也看了些美貌的女子,今日才知都是被浮云遮住了双眼。不想世间还有如此的女子,真真是多一分则嫌肥,少一分则嫌瘦,施上朱砂则太红,施上脂粉则太白。 真是腻胭脂红处红如血,润琼酥白处白如雪,比美玉软且温,比桃花浓且艳。若不是嫦娥降下瑶宫阙,尘世里怎遇得这美佳人。心想那女子若是能坐下来一道曲水流觞,我便借着这春水传递一份浓情。 正想着忽听得路边金翠莲轻声唤道:“锦儿,咱也到这水边坐一坐去罢。” 这边四儿听的真切,也低声说到:“时机来了,官人,你看那小娘子,似图画上的美人一般。” 王公子有意的整理了整理头上绣满蝴蝶的方巾,掸了掸身上花团锦簇的公子氅,假装不直面看去,偷偷的瞄着朝上边看去。 远远见那边锦儿掏出了一块银子递给了东道,二人便携手揽腕,朝流觞水渠便走来,选了又选,看了又看。 在中间处恰巧有一处,却是两个藤子编成的蒲团,半埋在地里,旁边还有一个湘妃竹搭成的小几,金翠莲见此处雅致,便和锦儿坐在了此处。 王定见这女子坐下的姿态都与众不同,飘飘欲仙一般,自己也看得呆了。 王定与金翠莲离着约有四五丈远,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距离。待金翠莲坐下,王定便有些着急,见着女子也不朝自己这边看,只是低头等待拿取流觞。 王定决定先发制人,朝着汴河的滔滔河水脱口大声地说了一句,欲知王公子所说为何,请看下回:并蒂莲对作春光诗 传心意急盼巧货郎。 上回书咱说到彤炜坊的歌姬金翠莲上巳时节到开封城外汴河旁去踏春,这一旁有一文生公子也来游玩,伴读见此美景便想让王定赋诗一首。 第5章 并蒂莲对作春光诗 传心意急盼巧货郎 上回书说到王定和金翠莲上巳节都到京郊汴河外游春,在一处曲水流觞王定和王四看到了金翠莲和曹锦儿,王四认出曹锦儿便是前几日在街上遇到丢金钗的姑娘。王定见金翠莲貌美便有意结识。 决定先发制人,朝着汴河的滔滔河水脱口大声地说了一句:“真奈何这良辰美景啊!” 这一句惊动了周围的众人,众人在此也都是粗通文墨之人,也并未诧异,自然也惊动了不远处的金翠莲并锦儿,便略略的抬头顺声音观瞧。 金翠莲见下游坐定了一位白净光鲜的书生,真是俊俏人物,心中暗喜之情不禁从内心反将出来投射在脸颊之上,顿时双颊之上多了一分桃红,紧接着便是一丝暖意从桃红中散播开来,吓得姑娘连忙的拿起手中的团扇将半边的脸遮了起来。 金翠莲心中暗想,可怜我生在这般家庭,父母苦于生计入了乐籍,后又令我跌了这苦海,自幼在勾栏瓦肆生长,虽也怨不得父母,但终日为人唱曲以求生计,不知唱到何年何月。 到如今爱好听我唱曲儿的商贾官人也是有些个的,可仅是些子弟过客,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那些个子弟怎么能指望得上? 天幸今日我遇到了这样的一位书生,这公子真是一表人物,看他的模样气质倒是够了,只是不知他的学问如何,倘若他是一个读书之人,如若与他相好,他日考取了功名,我与他结为连理,共修百年,父母的后半生也有了依靠了。 但不知他学问如何,也不知他说这句却是为何,对我知否有意,待我试他一试。 金翠莲思想着,抬头看不远处便是桃花林子,花儿开的放肆。便想要折朵桃花儿来试试那公子,朝着王定这边唤锦儿说:“锦儿,你去与姐姐摘一枝与这良辰美景相称的桃花儿来。” 锦儿答应了一声,调皮地跳起身来,径直走向那霞似的盛开桃林中去了,不一会的功夫,锦儿便拿着三五枝桃花回来,跑着到了金翠莲的身边。 坐下将桃花递到了金翠莲的手上。 “你去与姐姐摘一枝与这良辰美景相称的桃花儿来”这句话他人无心,这一旁的公子心中却是窃喜,王定心想:我刚才言到良辰美景,她此时却叫人折一枝与这良辰美景相称的花儿来,这分明是寄幽情于这桃蕊之间啊。 想到这里,王定猛然抬头,忽看见姑娘也在偷偷的瞧他,此时四目相对,端的是眼角头春意窃窃,眉尖上芳信频传。 金翠莲见王定直直的看着自己,翠莲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白练也似的空白,心猿意马肆意的在脑中奔驰徜徉,怎奈何当时男女有别,便急忙忙转过头去,知晓那公子似乎也有意于自己。 既然是对自己有意,何尝不给对方一个机会,这机会便是翠莲想试试他的学问,若只是个花花公子,浮浪子弟起身便走,若是个才貌双全的书生,倒还能和他交往。 正想见,只听上游东道说:“今日乃是上巳佳节,恰逢阳光明媚,柳绿桃红,哪一位如有雅兴,何不即兴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啊。” 众人交头接耳,有的此时胸中似乎并无诗篇,有个恰似在思索词句,金翠莲听了便也在心中赋辞,要想出一首诗来叫下游那公子应对。 正想见,只见曲水之中的一觞酒停在了金翠莲身前的水洼里,打着旋子,对面有人便说:“到了这位佳丽面前,若能赋诗一首,便不必饮酒。” 金翠莲心想正中下怀,便眉头轻索,诗从心中来,望着不远的桃林半吟半唱道: 漂泊半世似水流,折得桃花心自愁, 桃花尚能年年盛,春光一去怎可留? 众人听完都赞不绝口,王定听罢更是暗暗叫绝,感叹这女子的才学,陶醉于她如锦似缎般的声音,更加钦佩好一个雅致的女子呀,竟是以诗传情,颇有诗意! 王公子不禁敬佩这女子能够有如此胆识,先于自己表达了心中之意,想到此,王定心中不禁涌上春意。 王定听这四句诗听得真切,忙在脑中思索,如何能对上这诗来,只见那边金翠莲略欠身点了点头,用手轻轻的拨动水中的酒觞,那酒觞便离开了这水洼儿,飘飘荡荡的朝下游去了。 王定正思索着,一旁的王四对公子说:“公子,巧了,这酒盏停在你的面前了。” 王定一听,低头看时,见那觞酒停在了自己身前,也恰巧有一个水洼,酒觞在书里依旧缓慢的打着旋子,一旁也有人说:“便是巧了,到了公子面前,若能赋诗一首,便不必饮酒,若是能和上那位姑娘的诗句,便更是精彩。” 王定发自内心愈发觉得喜欢这女子,他抬起头来又打量了远处的金翠莲,只生的芙蓉面,桃花颊,往身上看,说不尽的百般娇千般艳,真个是好女子呀。 心里想了想刚才那首诗—— 漂泊半世似水流,折得桃花心自愁, 桃花尚能年年盛,春光一去怎可留? 寄情于流水桃花,说出了春光宝贵,王生顿时灵光乍现,望着金翠莲,当即和诗道: 莫道春光不可留,止羡鸳鸟水中游, 春桃若是知怜爱,争忍开时泪满眸。 一旁的游人听完,不住拍手,连说公子好才学,尽头的东道便说:“公子既然对上了诗,便请满饮此酒罢。” 王定俯身拿起酒觞,抬头又看了金翠莲一眼,便一饮而尽,随即又将空觞放入渠中。 金翠莲心中大喜,那公子如此快便和上了我这诗,也是工工整整,饱含着春意,诗中之意是不忍心见我半世漂流。 这算是向我表明了他的心情,可是男女有别,晴空朗朗,没有个恰当合适的由头,如何能上前说话儿啊,一时没了主意。 便问锦儿:“锦儿,你看下面刚才和诗的那个秀才,貌赛潘安,才过子建,举止风流,刚才他与我吟诗传意,你看如何?” 锦儿又看了一眼那边的一主一仆,忽然像是发现了甚么,便和金翠莲说:“大姐啊,我见那两人面熟......对了,便是那天我去取金钗时遇到了两位,当时我......我无意间将一只金钗失落了,还是他二人在后面拾到了,归还于我的。” 金翠莲听完哪里顾得上责怪锦儿做事马虎,只是想这二人品行也是极好的,能有拾金不昧之举,更是喜欢,就问锦儿:“妹妹,可怎样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儿呢?” 锦儿抿嘴笑道:“看那秀才,正好与姐姐是一对呢!若能有个信鸽或是蝴蝶之类的与姐姐传话儿也好啊。” 锦儿话音未落,从西边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叫卖声,书中代言,二人的这段姻缘便应在了这声叫卖之上。 王定主仆二人也同时回身观瞧,但见一个卖香饮子的小贩挑着一个担子,前头是一个四方的货箱子,后边却是一个柳条编成的大箩筐,沿着西边的小路叫卖,往曲水流觞这边走来。 香饮子,顾名思义,便是有香气的饮品,乃是宋时人们爱喝的各类汤水。汤饮起源于唐,宋时都市空前繁华,市井生活有趣,汤饮便更为风行。 最流行的便要数“二陈汤”了,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头百姓,都爱饮用,因汤中选用陈年的半夏和陈皮调制,故而得名。 东京汴梁乃是天下第一都城,客人进门落座上茶、入席上酒、送客上饮子,更是有诸多讲究,四时饮子却有不同,春季温,夏季凉,秋季润,冬季暖,这里不必细说。 有人饮用,便有人售卖,除去坐商和街边小摊,更有人常年四季走街串巷,到远近郊外庙会赶趁,兜售汤饮。 或是卖给游山逛景的商客游人,或是卖给听曲喝茶的食客,抑或是钻进勾栏瓦肆姬馆娼门兜售给那些风流快活的子弟男女。 今天是上巳佳节,这卖饮子的伙计便多来到了城外的汴河边上寻些买卖,贩卖饮子的可是有不小的手段和门道,见此处有人在曲水流觞,货郎便感到这边来,因有人饮酒多了口渴,便要吃些汤饮。 不仅汤水要样样调和的精到,沿街叫卖时这吆喝也是招揽顾客的关键,须是童子音儿最好,童声嘹亮,悠悠扬扬飘飘荡荡,听着那么的让人爱买。 今天这个卖香饮子的货郎姓李,李小二在家排行第二,共有兄弟四人,祖上为这辈起名“择善固执”,语出《礼记·中庸》:“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父母双亡后,兄弟四人便作鸟兽散,大哥李择,混迹江湖,后在河北田虎账下充当小头目,因有力气,都送他个诨号叫“李擒龙”,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二弟李善,便是这李小二,三弟李固,自不必说,乃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大管家,四弟李执,在相国寺酸枣门外菜园子混迹,人送绰号青草蛇李四的便是。 李小二的几个兄弟,后文书自会提到,单说货郎李小二,王定和金翠莲的事情便成在他的身上,欲知如何,请看下回:李货郎巧做撮合山 痴男女盟誓桃花林。 第6章 李货郎巧做撮合山 痴男女盟誓桃花林 上回书说到了金翠莲与公子王定曲水流觞,互和春光诗,奈何没有媒人搭线,那一旁来了一位贩卖饮子的货郎,姓李,单字名善,在家行二,街面上都唤他作李小二。 李小二自幼丧父,家中上有兄长,下有两个兄弟,十一岁时母亲病逝,李家四个兄弟落得四散,李小二便在东京城几位好心邻居的帮衬下借给他些钱钞做本儿。 在街上卖起了热汤,逢人便磕响头,正所谓孝子头满街留,众人见他年幼父母双亡着实可怜,便周济他发送了娘亲,送走母亲之后便借这卖热汤的由头接着以卖饮子为业。 这小伙子今年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人长的精神,天生还有一副好嗓子,吆喝起来是清脆悦耳,甚是好听: 渌绕宫城漫漫流,香饮子卖了耶—— 鹅黄小蝶弄春柔,香饮子卖了耶—— 问知公子朝陵去,香饮子卖了耶—— 归得花时却自愁。香饮子卖了耶—— 这一长串的吆喝下来,却是用了王安石的诗篇,甚是好听。可喜了那一旁的风流小书生。王定心想,今天这件好事就系在这卖饮子的小哥身上,眼看着就要成此一件大功,岂不美哉! 想罢起身说道:“四儿,我有些口渴,你我二人去卖些饮子喝去。” 四儿闻听公子吩咐,跟着起来朝路上走去,见那货郎慢慢悠悠的叫卖,便朝西边路上喊去:“喂,那卖饮子的这边来卖呀。” “哎,来啦,官人”李小二挑着担子忽闪忽闪的颠了过来。 李小二到了王定近前,满脸堆笑回复公子:“官人唤小子,可是要尝些上好的汤水,这饮子料足汤浓,专是给公子您准备的。饮了小人的汤饮,论功可以疗百疾,轻身久服胜胡麻啊,官人可尝尝?” 王定笑道:“嚯,你这小哥,倒是满嘴的的锦绣啊!出口便是欧阳修的句子啊?” 小二答道:“小的出身寒贱,那晓得甚么欧阳修,这也是小的四处卖饮子,那酒席间公候小姐们说起的,小的就记下了,看官人的言语举止也是位读书之人,就斗胆说了这么两句,论锦绣文章,官人您定是饱学诗书,大富大贵之人呐。” 王定见这小哥果然嘴皮子麻利,恰似画眉不让百灵,叫他去传话定然不差,问他:“你这有甚么汤水?说来听听。” “小人这汤水有几十种,今日出来却带着的有十几样,我说来公子听听,紫苏饮、香薷饮、杏酥饮、梅花酒、二陈汤、甘草汤、荔枝膏水、杨梅渴水、香糖渴水、木瓜渴水、五味渴水、五苓大顺散、生淹水木瓜。”李小二滔滔不绝说得流利。 王定回头看四儿:“你爱吃哪个便说。” 四儿说:“公子随便给小的要一个就是。” 又问货郎,似那青春女子,这时节该喝甚么?” 李小二便说:“小人带出来的饮子都是这时节吃着好的,今天的荔枝是新的,不如来些荔枝膏水来吃。” 王定点头称是,说到:“先给我二人做一个紫苏饮和香薷饮罢。” 说着四儿拿出些钱来,李小二用新鲜竹筒盛了两筒饮子递给了二人,这小二收了钱便说了几句吉祥话,转身要走。 王定叫住他:“小哥慢行,我有话问你。” 小二听罢回身站定道:“有事情您尽管吩咐。” 公子问到:“这位小哥,我来问你,在曲水流觞最中间处坐着两位女子,你可曾认得?” 李小二顺着王公子眼神看去,见那旁水渠边的蒲团上有两位女子,似一对姐妹在那旁坐着,定着眼睛看了看,回身道:“认得,认得。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彤炜坊里有名有号的歌姬,唤作金翠莲的便是,她可是这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唱曲的。跟在她身旁的也应是那彤炜坊里的歌女,看样子还未正式的出来唱曲儿,有些面生。” 听罢,王定小声说道:“怪道的她刚才吟诗之时字正腔圆,果然是经过专人指教。” 旋即又对李小二说:“这位小哥,我名唤王定,是外阜人士,旅居在这东京汴梁,今日到了这天子脚下大邦之地,刚才与那女子曲水和诗,我便对她有意。想劳烦小哥你与我做个落花的媒人,如果此事成了,定是重重的谢你,不知如何?” 李小二听完笑道:“这位官人,小人自幼就在这街面上行走,倒是也学得了一些本事,别的可不敢说会,这调风帮闲、递话捎信、拉纤说和,倒是会一些个,这件事情,好说,好说,我这就与你说去。只是还需要官人坏些钱钞方才好做。” 边说着边朝这主仆二人咯咯一乐。 四儿道:“使些钱不打紧,你说怎么做罢?” 王定一旁说:“你这小子,愚钝了不是。刚才我问似那青春女子,这时节该喝甚么?你却忘了。” 四儿顿时也明白了,忙说:“是小的愚钝了,你说荔枝新鲜,那便要一个荔枝膏水,再给一旁的要一筒杨梅渴水罢。”说着便将钱给了李小二。 李小二接过钱笑了笑道:“这事情就权包在我身上。”   李小二先整备出这两样饮子,倒入鲜竹筒子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前面的货箱里。挑起担子转身便走,被四儿扯住挑子,道:“也不能白白劳烦你不是,这两串小钱你拿着,晚上也吃些个好的。对了……”说着四儿又拿出了一串小钱塞到了李小二的手里,低声说:“小哥,你去说完我家公子的事儿后,捎带脚儿的把那旁边的姐姐也说与我罢。”说完二人悄悄的笑着,王定则装作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这叫大人不把小人怪,也知道那一旁虽说年幼,但也有的是模样,怎能屈尊于自己的随从,全凭四儿自己臆想罢了。 单说李小二揣起了钱,挑着挑子走到曲水边,见到了金翠莲刚要做声,旁边的锦儿便抢先说道:“那卖货的小哥,且住了,是卖甚么的?” 李小二听到那年轻的姑娘叫自己,便放下了担子,答道:“小的卖的是各色香饮子,浓浓的汤水。” “你都卖甚么汤水?说来我们听听。”锦儿快言快语道。 李小二笑道:“回这位姐姐,小的今日卖的都是南北路上有名有号的饮子,有达官显贵用的紫苏饮、有富豪人家喝的香薷饮、有老者爱喝的杏酥饮、有少年喜欢梅花酒、有浓浓的二陈汤、甜甜的甘草汤、酸酸的杨梅渴水、道地的香糖渴水、醇醇的木瓜渴水、五味俱全的五味渴水、还有那顺气生津的五苓大顺散、生淹水木瓜,最好的要数新鲜熬制的荔枝膏水啦。” “你倒是乖巧的很呐,我们家姑娘爱吃甜,那就买些一筒荔枝膏水来喝罢。”锦儿说道。 李小二心中暗喜,觉得二人心有灵犀,便拿出了事前装好的两个竹筒子,递给了锦儿,说到:“这是荔枝膏水,另一杯是杨梅渴水。” 锦儿诧异的接过了竹筒,问道:“我们并没有……” 不等锦儿说完,李小二接道:“这两杯汤水是那旁的公子买了来,托我送给二位姑娘的。” 金翠莲听完莞尔一笑,脸颊又绯红了起来,锦儿恍然道:“我远远的见你在路边上和那公子说了会子话,莫不是那公子差你来见我家小姐么?” 李小二笑道:“姑娘你聪明。确实是大路上的那位公子央及小人来说与姐姐的。那公子看着真是才貌双全,一表人才呢!那公子想要拜会姑娘,特叫小人来送饮子。” 金翠莲听罢说到:“既然如此,劳烦你去和那公子说到桃林中寻我,我两个自有话说。” 说罢,使了个颜色给锦儿。锦儿冰雪似得聪明,从袖中拿出块碎银子递给了李小二。 李小二接过了银子唱了个大喏,起身接着说道:“得嘞,我这就去请公子让他到桃林里去寻姑娘。常言道大将军手下无有弱兵,就连那一旁的书童也满是才学啊。” 说完朝着锦儿咯咯一乐,显然锦儿压根儿就没拾货郎这个茬儿,李小二挑起担子来至在大路之上,把话儿一五一十的递了过去,主仆二人自是千恩万谢,李小二继续去贩卖饮子,日后另有交代自不必提。 单说王定整理了整理衣冠在一旁等候,见金翠莲和锦儿起身,款动金莲朝着桃林里走去,那身姿真是风摆荷叶一般,美不胜收。 见金翠莲进了林子,王定主仆二人进了桃花林,款步走到金翠莲的近前,倒身唱了个大喏,言道:“在下王定,素闻姐姐大名,今日幸得一遇,三生有幸。” 金翠莲见王公子施礼,满面含羞,赶忙飘飘下拜:“公子万福,幸会幸会。刚才公子那曲水边作得首好诗啊,被奴家听了去:莫道春光不可留,止羡鸳鸟水中游,春桃若是知怜爱,争忍开时泪满眸。” 王定忙接话说“哎呀呀,哪里是好诗,姐姐的那首吟诵春光的诗才是佳作:漂泊半世似水流,折得桃花心自愁,桃花尚能年年盛,春光一去怎可留?我听后有感而发便和了一首,苦叹姐姐似水流的半世漂泊啊。” 金翠莲听完王定感叹,说到:“怎奈何我深陷勾栏,父母穷困,怎能不落的半世漂泊啊。” 王定听金翠莲话里有眉目,便要一表衷肠,究竟王定金翠莲二人如何成却,请看下回:宿柳巷王定败积蓄 断后路鸨娘晨破门。 第7章 宿柳巷王定败积蓄 断后路鸨娘晨破门 上回书说到王定公子在货郎李小二的撮合下见到了金翠莲,二人要互诉衷肠。金翠莲感慨到:“怎奈何我深陷勾栏,父母穷困,怎能不落得半世漂泊啊。” 王定回说:“如若不弃,小生要与姐姐作伴,日后做个长久夫妻,也免得姐姐随波漂泊啊,你可肯么?” 金翠莲受宠若惊,慌忙答道:“哪里的话,承蒙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意跟随公子,就...就怕你做不惯子弟呐。” 王生信誓旦旦的说:“想当初在家乡原郡时,我也曾在风月场里行走。今日来到了这天子脚下的汴京城,也欲寻得一位知冷着热的姐姐与我作伴,今日是天赐良缘让小生遇到了姐姐,我怎不肯做这子弟啊?” 金翠莲感叹道:“哎!天下只有男子愿一生一世把那子弟来做,可哪有女儿家愿一世一生沦落红尘啊。不知公子仅仅是趁年轻图个风流快活,还是想不枉费十年寒窗,考取个功名呐?” 王定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考取功名,我旅居汴梁便是要等得降皇恩开考之年,考取个一功半名的,也不枉我十年寒窗苦读了。” 金翠莲忐忑的说:“到……到了那时,公子有了功名在身,妾身我该何去何从?” 王定坚定的回到:“到那时,你若肯立节从良,我便要迎娶你为妻,共度此生。” 金翠莲听完心中又忧又喜,喜的是这公子信誓旦旦的说了要与我厮守一生,忧的是不知他说的可是搪塞之言。 金翠莲又看了看王公子俊俏的容貌,又有才学,还做得起子弟,心想他既有心要和我相处,我岂可当面错过,先给他个机会再说。 想到这里便对王定说道:“公子,我就住在汴梁城里西市同福里斜月巷,你若是有意寻我便到巷子当中的彤炜坊便是,公子,妾身告辞了。” 王定赶忙回答道:“姐姐放心,小生在此起个誓,对姐姐一万个有意,明日便去寻你,他日头上有了功名,定娶你为妻。” 金翠莲听罢抬起云眸凝视了王定一眼,浅浅一笑,又道了个万福并未言语,带着锦儿出了桃林,缓缓地上了小路,朝城内走去。 王定呆呆的站立望着金翠莲远去那婀娜的背影不觉出了神,呆呆的站立在原地,身旁的四儿摇了摇呆若木鸡的公子,王定这才缓过神儿来。二人一边言语着一边回到城中的舅父家里。 书不要麻烦,次日一早王定梳洗已毕,吃罢了早饭,换上一身光彩的衣衫,从舅父家中出来赶奔西市同福里斜月巷的彤炜坊。 进了坊子,虔婆吴大娘迎了出来,王定说明来意,交了块大银在柜上,彤炜坊上上下下见这位公子也是位家境殷实的主子,自然是毕恭毕敬,虔婆叫人安排金翠莲屋内一切起居应用之物。 从这一日起,这王公子便整日在斜月巷彤炜坊中住下,与那金翠莲是百般的恩爱,自不必细说。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水般在二人身边流过。不知不觉已经有两个月的光景,王定此次到京赶考本是寄居在舅父家中,舅父奉旨外放到江南做个候补的小官儿,留给王定的些许银钱原本是留作读书度日止用,自家乡也未曾带出过多的银子。 这京城不比下面乡野之处,事事费钱,样样昂贵。王定又是个讲排场,好皮面之辈,怎能经得起在这无底洞中的各项开销,未上两个月,便捉襟见肘了。 这勾栏瓦肆是个名利场是非圈,不是慈善堂施舍棚,有钱便是大爷,没钱当孙子却都无人理睬。倒不说虔婆吴大娘是个心肠狠毒的,人家也是开的买卖,你若有钱便来花天酒地,你若无钞,岂能将这风花苑权做那施舍棚。 这两个月来也曾接过王定许多银两,可如今看他渐渐的不往这里面花钱,没有了油水儿,便要赶他出去。 这一日旁晚,王定依旧来至在彤炜坊中与金翠莲相会,刚刚走过堂屋穿过过廊,正要直奔金翠莲屋中的时候,遇到了虔婆吴大娘。 王定心想真是怕甚么来甚么啊,怎么看见了这个老货,今儿又短不了她抢白我几句难听的。 那虔婆见是王定,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气虽气,脸上并没有发作,竟然从她那泛着油光,连苍蝇蚊子落上去都打滑儿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蛤蜊油般的笑容,说道:“呦——这不是鼎鼎大名,风流潇洒,挥金如土的王公子吗。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坐坐。” “我...”王定未等说。 “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您是天天有时间天天都来我们这的主儿啊。没在我堂屋里坐一坐喝杯香茶就径直的奔我姑娘房里去啊,和我姑娘有吃有喝儿的,就不管为娘的是死是活了吗?”虔婆接着说。 “大娘...”王定想要说。 “哪个是你大娘,你这一天天的占着我姑娘,闲着我这另一大群的帮闲的,合着我大家伙儿就是来着看你俩秀恩秀爱的来呀,我告诉你姓王的小子,你要是花的起这风流银子我还是照原样的好好伺候你,要是没有了钱您就趁早儿滚蛋,给那有钱有势的好子弟腾个地儿。想和我姑娘好的官人我手上可是有一大掐子,我还得扒拉着挑呢。”吴大娘似乎依旧不解气。 “您听我...”王定插话说。 “我听你?你还是听我说罢,这不,刚好我这里有一个京城里响当当的小员外郎,刚刚讨下了给西北送军需的肥差,穿金戴银,阔绰的很呐,明日我就叫金翠莲服侍这位官人去,你趁早番薯搬家给老娘我挪个窝儿!要是再撞见你,别怪老娘我没照会你,穷鬼。”骂痛快了晃着她那肥大的腰身扭搭扭搭的朝前厅走了。 走着走着回头又啐了一句:“呸——甚么玩意儿!” 王定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嗨,这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可怜我王定风流一世,身上有那万般能耐,今日却困在了此处,被那歹毒的妇人恶语相加,叫我如何答对,无可奈何,还是去找翠莲姐姐另做计较。” 王定说着话来到了金翠莲的房外,轻轻的敲了敲门,金翠莲在房内问到:“可是王公子?快快进来。” “正是小生”,王定屋外答道,说着进了屋。 王定进得屋来,坐到床边与金翠莲说话儿:“翠莲姐姐,我刚才听你的虔婆说道,明日叫你去服侍一位大官人去,你可知道此事,她将你另接与个甚么人呐?” 金翠莲满面愁云,唉声叹道:“唉!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还未来得及对你说。那个甚么大官人,他的父亲本是这东京汴梁城内做生铁生意的,众人都唤他做生铁王员外,这王员外止有一个孩儿,众人混称他做小王员外。前些年被一个浮浪子弟挑唆着学会了逛风月,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在勾栏里使钱。” 书中代言,那浮浪子弟便是日后得做太尉的高俅。 “王员外在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知府把那子弟断了二十脊杖,送配出界发放。如今这老员外过了世,可那子弟却回到了东京,也不知是走了甚么时运,却进了大王府,后来九大王做了官家,他便鸡犬升天,在朝里做了顶大的官职。”金翠莲小声说。 “这小王员外在外面浑说自己与这太尉有交,哪个敢惹,奉承还来不及呢,便就仗着这一点假门子,交了吏部的人,自己却也不敢在东京为官,也怕败露,便混迹个甚么外放的军需官做了。 那厮惯是有这爱女娘的心,前几年便总来我们这里,喝了酒后便全都说出来,因此上坊子里却都知道,可是谁却又都惹不起他。前些时日,便说要娶我做小的,我那虔母爱他的钱,待要将我嫁与他去呢。” 王定听完慌忙的说道:“哎呀呀,姐姐,似这般可怎么得了?我与你一见如故,这两个月来也是恩爱有加,将来还要做一对长久的夫妻,这怎生是好啊。真是苦哇”说着哭了起来。 金翠莲看王定能够如此重情重义,也不免伤心:“官人,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厮守今生今世,怎奈何那天杀的甚么小员外,真个是痛杀我也!”二人泣不成声,相拥在一处,感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红彤彤的幔帐外孤零零的残烛上隐约约的火光扑啦啦的闪烁,一夜无书。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二人刚刚穿戴整齐,本想着在一起计较计较将来的对策,突然间止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听声音像是有几条汉子,里面隐约掺杂着中年女人的声音。 随着中年妇女的一句“都别吵了,大呼小叫的。”,几条汉子都没了声响,妇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啊,开门来,是妈妈呀。” 金翠莲和王定一听这声音是虔婆来了,当时慌作一团,后悔昨夜贪恋欢愉竟没有思量该如何计较,听门外有几个大汉堵住门去,恐怕今日凶多吉少,无奈只得开门,欲知开了门吴大娘如何棒打鸳鸯,请看下回:无奈何翠莲强认命 遇不幸姐妹同遭殃。 第8章 无奈何翠莲强认命 遇不幸姐妹同遭殃 上回书说到王定夜宿彤炜坊,清晨起来正要与金翠莲商议如何厮守,门外吴大娘敲门。 金翠莲和王定一听这声音是虔婆来了,当时慌作一团,金翠莲心想不好,恐怕是要说破此事,可又一想不开门也无济于事,门外那几条汉子是这坊里养的帮闲的,定是来者不善啊,转过身对王定说:“王生,强拗是拗不过的,还是给她开门罢。” 说着王定起身开了门,迎面带过来一股刺鼻的胭脂味儿,闻着跟偷吃兔子屎了似的,不用问,果然是虔婆。只见她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拿着丝绢掐着腰站在门口,身后站着四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歪戴帽子斜瞪眼,身长均在八尺开外,其中两个手里还提着杆棒,站在虔婆身后遮住了门口的阳光。 虔婆拿起手绢,沾了沾嘴唇,说起话来:“哟,正好这穷鬼也在这,说话倒是方便。姑娘,咱丑话可说到前头,妈妈我是甚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听话咱娘儿俩怎么着都成,要是和我执拗着吃苦头的可就不是这穷书生一个人了。 再者,你也先把你那寻死觅活的把戏先收着,往好了说你为了他不值当的,往坏了说妈妈我还真不惧怕这事儿。今儿个这阵势你也看见了,不带走你是不可能的了。 这小子一个子儿可都没往我屋里扔,妈妈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昨天晚上让他进了你的屋,就算是给你好大的面子了。到了今儿了,咱娘儿俩和颜悦色的,我把你的这位情意绵绵的穷酸公子哥儿可叉出去了,有甚么话回头咱娘们单说!还愣着作甚,成日白养了你们?” 说着话,大肥手一挥,两个大汉钻进门去,把站立在门里苶呆呆发愣的王定一把拽了出去,王定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反映,刚要挣脱,随即被另两个拿杆棒的汉子架起他推推搡搡的就把王定连番带滚的打下楼去了。 没有甚么生离死别的誓言,没有甚么彼此保重的忠告,甚至连回头看一眼心上人的机会都没有。如此狠心的婆娘不会容许这样的场面的发生,甚至两个人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喊出来,王定就被四个大汉带了出去,屋里止剩下凌乱的牙床和瘫坐在床边凌乱的金翠莲。 虔婆进得屋来,没有好气的咯咯一乐,随手掩上了房门,走到了呆呆的佳人面前,看金翠莲苶呆呆的发愣,眼中含着两圈眼泪,那婆子语气稍微的柔和了一些,说道:“翠莲啊,不是妈妈心狠啊,今儿起早就开始后悔。” “妈妈,您后悔将我许给那军爷做小,妈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金翠莲似听到了转机,急忙恳切的央求着。 哪里知道吴大娘当即翻脸,骂道:“呸!白日做梦,净想着美事,我是后悔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让那王定进你的门,免得误了明日你好与王员外成却好事啊。 也怪我,后悔两个月前就不应该让你趁着上巳节放你出去踏青,这踏的是哪门子的青啊,引的这个王定来家,一住就住了两个月多。他如今没甚么钱钞了,你二人却又有了感情,现在只管缠住你,而你也不思量转身,一心要跟着他。” 老虔婆抬头看了看金翠莲低着头不动声色,眼珠子一骨碌,拿起手帕竟哭泣了起来:“女儿想想咱这门户人家,就是靠着姑娘你吃饭的,一日不接客,一日不赚钱,日日不接客,迟早要玩完啊。我怎么能容得下那个穷酸在此啊?别白日做梦了,趁早死了心罢。 对了,之前我也和你说过,那生铁小王员外东京城里谁人不知,此次他又得了个西边哪一路的军需官,在东京汴梁买办军需送到西边战地去。你想想,购买军需用度还了得?这位军爷腰里有几万贯财宝金银呐。” 金翠莲听完说:“妈妈,我知道,我也有心早日出去,可是我心中想的是那位王公子,那个甚么军爷,几年前便见过,着实的我不愿嫁。” 虔婆接着劝道:“自从十日之前小王员外到坊子里,便想起了你来,说是几年前便见过你,如今得知你出落的好一个人样子,便可怜你,要赎你的身,娶你为妾,屡次着人来说。 姑娘你看今年你也一十九岁了,总不能在这巷子里过一辈子啊,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妈妈我,年轻的时候虽然赶不上你一样的美貌,但也是招蜂引蝶有千般手段的,可你看如今又怎么样了。 四五十岁黄土埋了半截身子在这红粉骷髅窝里,没人疼没人养的,老了都没人可怜。命有多苦哇...”说着说着竟在一旁又似真似假地抽泣了起来。 金翠莲听完,心想这妈妈虽说是为她自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但这话里也是有些为我好的,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未能等到王定考取功名的那一天。 便找个话头来说:“看那甚么小王员外甚是丑陋,面容可憎的,我与他过一辈子岂不是...” 虔婆准知道姑娘会这么说,推了推金翠莲说:“得了啵,女儿。嗨,谁不想早日脱离了这苦海,恰巧还有赏识你的官人愿意赎你出去,那军需官虽说相貌不如那个小白脸,才学恐怕也赶不上那酸儒,可那又不当饭吃不做钱使。 那戏文上都说:粗柳簸萁细柳斗,世上谁嫌富人丑啊。话又说回来,你那老父亲金唢呐也已经将近五十了罢,也不能一直再做那乐工营生了不是,也该和你享享清福了,你那母亲也是一直身体不好,病病殃殃的,若不能吃好穿暖,几日是个头尾啊。 你看你的那个穷书生现在分文无有,我看他呀整日混迹在这烟花之地做得个子弟,如此沉醉于酒色他将来一定考不得半寸功名,哪里赶得上要去西路边关的军爷。 对了,我想了起来,这王员外是要去渭州经略府下面做军需,那可是个肥差啊,人家已然是官家了,还有的是钱财,跟了他你肯定是受不了苦,吃不了亏,进门就当奶奶有甚么不好,比和那个穷酸强着百般。 再者,这位军爷年岁也不大,与你相当,也算正是好时候,将来你要是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你的后半生还不满那都是富贵荣华啊。我想想都替你美得慌啊,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列位看官不禁要问,这婆娘为何如此的劝慰金翠莲要嫁与那军爷,她就不想靠着这棵摇钱树吃饭? 说实情,哪个不想要这么一棵摇钱树在手里,怎奈这女儿与王定整日厮混,看她的心渐渐地只属于王定一人,如今王定没了银子,怕她无法度日侍奉别的子弟了,再者虔婆也怕那军爷有钱有势,如若是不给怕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因此这虔婆早已收了那军爷的两千贯典身钱作为聘礼,又派人到了金唢呐家去,软硬兼施,说那官家势力大,强行便要讨金翠莲为妾,扔下了五十贯钱,金家老两口哪里能干,那人又说到了军需官家,你二位也成了泰山泰海,少不得跟着女儿沾光,这五十贯钱算是个见面礼,日后还要多给。 金唢呐明知道这里面有事,却拗不过坊子里的势力,只得忍气吞声。 吴大娘拿人钱财就得为人消灾,因此这婆娘百般劝说,恩威并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掰开了揉碎了对金莲说。 而那金翠莲也是自认命途多舛,与那王定只有这两个月露水夫妻的缘分,便也只好无奈点头应承了。 老虔婆欢天喜地的准备一切应用之物,并派人去给金唢呐去信言说此事,老夫妻明知其中原委,又是忧愁又是喜欢,不在话下。 几日无话,这一日刚过了晌午,恰是那军需官来领金翠莲的日子,小王员外到这青楼瓦舍比回自己家都熟悉,到了前院扔下个银子包,不等伙计伺候便直奔后院,要带金翠莲走,但见他大踏步的上了二楼,也不敲门便推开了金翠莲的房门,一开门只见两个人在屋中。 却是金翠莲正和结拜姐妹坐在床边叙谈心中烦闷之事,陪着金翠莲姐姐说话,一边劝姐姐一边自己流泪,此时更恰似梨花带雨的一般,小王员外一见另一旁的女子虽说年轻,但也是个标致的人儿,更兼正在哭泣,更显得招人怜惜,便又动了坏意。 屋内二人被这突如其来闯进来的人吓得不轻,小王员外却并不答话,转身便下楼,刚到天井当院,虔婆吴大娘迎了上来,嬉皮笑脸的给小王员外问安。 小王员外也不理会,只是问:“翠莲姑娘此去路途遥远,无人照看。我见她屋里的姑娘不错,与她一道走,给她做个伴罢,日后我也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我再出三百贯,你看如何?” 吴大娘一听还要一个,却只出这么少的钱,便不高兴,可是哪里敢发作,面上假装开心,嘴上却不停的说:“都好说,都好说,不知是哪位姑娘又有福气了。” 究竟是哪个姐妹遭了殃,请看下回:离烟花翠莲游故地 出院外锦儿寻货郎。 第9章 离烟花翠莲游故地 出院外锦儿寻货郎 上回书说到小王员外要带金翠莲走,到了楼上却见屋内还有一女子在和金翠莲说话,小王员外又起了色心,便要将她也一并带走,下楼来和吴大娘说了。 吴大娘不敢不从,忙打发人上楼去看,伙计上去看了回说是曹锦儿。 吴大娘心想:好在这锦儿父母都不在了,若是像金翠莲那般父母双全的,岂不是得心疼的要死。若是换成了白秀英,白玉乔那老小子也不是好惹的啊。 吴大娘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真真的锦儿却只值三百贯银子,心想正正不愧是军需采买的主,真会算计,在翠莲身上花的钱,又要在锦儿身上找补,事到如今见他中意锦儿,吴大娘只能硬着头皮再讨价还价一番。 吴大娘嬉皮笑脸的说:“哎呦呦,原来是咱们坊子里年级小的一茬儿里的尖子啊,我说员外爷,这锦儿可是个好坯子,论模样、论能耐都是头份儿的,要不,您再赏点儿。” “你这老鬼,这你便赚的多了,今天爷我开心,便再给你加二百贯,留在买点胭脂粉的罢。”说着便让随从拿银子。 这两个女子虽不如原想赚的多,吴大娘却也连本带利的赚了不少,自不必细表。 小王员外的伙计交了银子,吴大娘问到:“军爷何时将二位姑娘带走?” 小王员外说:“今日来便要带走,岂能等得明日。”又对身后的几个随从说:“今天上司衙门里唤我有公干,我自先走,你们却要好生看管。”说罢便扬长而去。 来不及与二妹妹阎惜姣、三妹妹宋玉莲和小妹妹白秀英作别,甚至没有收拾好随身的应用之物,王员外的手下便在吴大娘的带领下进屋,进去便要带金翠莲走。 锦儿见势,就说:“妈妈,容我姐妹说一说话再走罢,我这就去找她们来。” 吴大娘伸手拦住了锦儿,假意说到:“四姑娘啊,咱娘俩的缘分今天也尽了,刚才王员外说见你在这里受苦不忍,也花了赎身银子,将你赎了出去,这一包银子便是你的典身钱,你家里也无爹娘,这三十贯钱你便存着罢。左右也无处花销,跟着你大姐姐到渭州去,哪里用得着你们自己的钱。” 金翠莲一听便懵了,哭着说:“带走我一个便是,如何还要搭上锦儿妹妹。” 吴大娘说:“小王员外对你可是真好,怕你路上孤单,便也将锦儿赎了身,你们一齐起身罢。妈妈我这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说着吴大娘转身扭搭扭搭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金翠莲和锦儿,锦儿说到:“姐姐,我也无牵无挂的,一生只是视你们如亲生姐妹一般,这样跟着姐姐倒也好,免得我在东京挂念你。” 说着就帮着金翠莲收拾了包裹,自己拿着二十贯钱,被小王员外手下的随从半看半押的带出了彤炜坊,到了门前上了大轿车。 车把式催动马车,随从一边跟着,顺着西市大街出了汴梁城。 路上无话,马车缓缓停下,二人下了车,外面阳光照的二人睁不开眼,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金翠莲定睛四处看时,觉得此处十分收悉,问锦儿这是哪里。 锦儿也四处看了,倒是她眼镜尖,说到:“姐姐,这水正是西郊外的汴河啊,你看河对面,那不是三月是我们踏青的地方?” 金翠莲顺着锦儿指的方向看时,果然河的对岸有一处曲水流觞,远处还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已经凋谢,满树只是翠绿罢了。却不知为何要来这里,便问身边小王员外的侍从:“敢问这是何处?” 管事的说:“这便是汴河码头,我家官人便在此居住。” 说着金翠莲和锦儿便被带到了码头旁边的院落当中,当夜小王员外赴宴未归,金翠莲和曹锦儿在小院之内痛苦了一夜,阎惜姣、宋玉莲、白秀英也是直至深夜坊里散了场才知道了此事,三人聚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叙话至四更天方散去,不在话下。 单说金翠莲搬至在码头外小院之内,整日也是茶不能思饭不能想,当着小王员外的面还不敢发作,到了背地里却总是想念王定公子,不禁暗暗落泪,真是后悔当晚二人没有来得及定下计策如何能够再次相见。 这一日,金翠莲又在思想王定,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和锦儿说道:“真是烦恼,也不知甚么时候那军需能采办完,若是采办完成,便要带着我们到西边渭州去了。不知是否还能再与王公子相见。” 锦儿一边说:“是啊,哪怕是想要寄个音信与王公子得知也不行,这院落被官兵把的水泄不通,就连我也不能出入,这可怎生是好啊。” 正在这时,但听得门外一连串的叫卖,吆喝起来还是悠悠扬扬飘飘荡荡: 渌绕宫城漫漫流,香饮子卖了耶—— 鹅黄小蝶弄春柔,香饮子卖了耶—— 问知公子朝陵去,香饮子卖了耶—— 归得花时却自愁。香饮子卖了耶—— 这一长串的吆喝下来,端的是好听。旁人听罢具是要买些香饮子来吃,,金翠莲听罢则心中自是喜不胜收,听声音和唱词定是两个月前与我和王定公子俩做落花媒人的小货郎。 便和锦儿说:“你可曾听到外面卖饮子的?” 锦儿说:“听到了,像是三月三在对岸见到的那个货郎。” 金翠莲点了点头,心想与那王公子联络之事还是得再依靠这小哥啊,便对锦儿说:“只奈何我们出不去啊。” 锦儿听了说:“听声音像是在这附近,我和守门的说说,只说是买饮子喝,看看能否成功。” 也只好如此,嘱咐锦儿要小心行事,锦儿“哎”了一声便急忙一溜小跑来至在小院子之外,门口有四名军汉守把,锦儿装作无事便往出走。 门却开着,待要到门口时,被其中一个班头一句喝住了,清了清嗓儿严厉地问到:“站着,唉唉唉,这像是无有头脑的飞蛾一般的乱撞,懂不懂得规矩?知不知这是甚么所在?瞧不见这有人守把着啊?那去啊这是?” 一连串的发问,作威作福的样儿足了。 锦儿一看没有蒙混出去,便满脸微笑的对着那为首的军汉道:“军爷万福,回军爷老爷的话,小女子出去买些饮子来喝。” 军爷一听声音,又一看是老爷前几日带回来的两个女子里年纪小的那个,因那女子是老爷要讨来的小妾,这是小妾身边的人,也不能太得罪了,说话就稍稍缓和了些,但也故作镇定的说道:“军需大老爷有话,这院子是老爷临时设立的军需衙门,任何人都不许外出一步。” 锦儿一听碰了壁,忙想变通的法子,虽然这锦儿尚不到十七岁,但常年在这行院中做事,也深知这男人受不得甚么。便嗲嗲的叫了一声“我的好军爷”,紧接着一个眼神过去,那眉梢眼角虽没有万种风情,却也是说不尽的春光,兀那四位军汉再有本事,要发作脾气,一看这姑娘如此的俏皮娇羞,也便都转怒为喜了,有两个竟咧着嘴憨憨的笑了笑。 锦儿看到此法似乎奏效,也故意的低下了头,害羞的说道:“四位军爷,小女子是王老爷新娶娘子的贴身侍从,最近几天我家夫人因新搬到了城外有些水土不服,因此感到胃口不适,刚才听得院外面有叫卖香饮子的,我家夫人便打发我去给她买些来吃,还望军爷老爷们通融通融,行个方便,买了便回。” 那位为首的军汉回道:“这……老爷走时留下话了,任何人都不许外出一步,你这不是为难我等吗?” 锦儿一听马上接道:“我也知咱们老爷的脾气,我也不能给您几位找麻烦不是,这样烦您把那个货郎喊进院子里来,让我奶奶挑拣上几杯喝了也就是了,这样您说……好不好嘛?” 说着自袖里拿出几块碎小的银子,伸手递给看门的军汉。 “我家夫人还说,见几位在这日头下当差辛苦,也给几位买碗汤水喝。”锦儿慢声细语的说着。 接着又是一个极其具有摧毁力的眼神,军爷自是招架不住,心想里面的那位也算是半个主子,将来要是得了宠,我等也得罪不起,再者又得了些银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军汉说道:“你快去喊那个挑担子的货郎,就说这里有人要买饮子吃。” 旁边的两个军汉答应了一声,提起手中的水火无情棍,向院外大步流星的走了几步,果然见码头上有一个货郎,便朝着喊了一声,把他喊到了院门外。 究竟那货郎是谁,请看下回:金翠莲用谋暗送笺 李小二长街巧遇郎。 第10章 金翠莲用谋暗送笺 李小二长街巧遇郎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和锦儿出了彤炜坊,被小王员外带到汴河旁码头上的宅子居住,正想着如何联络王定,忽听见外面货郎的叫卖声,像是之前在上巳节给二人搭桥牵线的那个。二人决定试上一试,锦儿使出手段出了宅门,寻到那货郎。 那货郎是谁,真是无巧不成故事,恰恰是两个月前那个货郎李小二。李小二到了院门口处,见到两边站着四个军汉,中间里面站定一个女子,李小二与锦儿四目相对之时,便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锦儿生怕李小二说出些不该说的,赶紧迎上去说到:“哎呀,你是哪里来的卖饮子的,都有甚么好吃喝的?却没有吃过你家卖的,我家夫人要吃些上好的则个,若是不好,却不给钱!”边说着边递了个眼神过去。 这李小二自幼就在这市井街面上行走,贯学得了一些帮闲钻懒,调风贴怪的手段,看到了这女子的眼神便心知肚明,想起了之前的确见过,如今却说却没有吃过我家卖的,这分明是不要叫我说出甚么来,便没敢做声,答道:“小人的香饮子自然是上好的,今天有上好的各式汤水,正好献给夫人吃。” “我倒要先看看你这饮子如何,先做些好的来给四位军爷来吃。” 李小二听完便问:“几位军爷想吃些甚么,吩咐下来。” 四位军汉哪里吃过甚么太雅致的汤水,胡乱就二陈汤、紫苏汤甚么的点了几大筒子,李小二手脚倒是麻利,旋即做好了,递给四位军爷,锦儿说:“四位军爷先在此吃喝着,你跟我来罢。” 军汉拿了汤水果然味道不错,便不再去管,锦儿再次谢过了几位军汉,便领着李小二来至在后院金翠莲居住的房间。 李小二一路上便回忆此人在哪里见过,猛然想到了两个月之前就是在汴河对面的一处曲水流觞,这锦儿是那歌姬金翠莲的妹妹,他不是与那王公子相好了,可是如何到了这码头上采办军需的院子里,又不让我说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便来至在金翠莲所在的跨院。进了屋,一见果然是金翠莲在屋内,先作了个揖,小声说道:“姑娘怎么到了这里,怎么不见王公子?” 金翠莲一听提到王公子,便又不免伤心:“唉,货郎小哥,不瞒你说,自那日去后,我和王公子只相好了两个月。后来他金财散尽了,彤炜坊里的妈妈就将他撵了出去,又将我嫁与王军需,住在这里,早晚要带我和锦儿回渭州去。今天恰巧听到了你在外边,我想叫你给王定送个信去。” 李小二听罢同情的点了点头:“又是一对棒打鸳鸯啊。大姐,你是要我去送信,让王公子到这里来么?” 金翠莲忙回到:“是啊!小二哥劳烦你,这院子有人把守,闲杂人一个也不放进来。我和锦儿也不能出去。你告诉王公子,无论如何也让他想一个计策。” 李小二答道:“大姐放心,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王公子在何处,好来和你相见。” 金翠莲听完说:“我这有一封信笺,劳烦你转与王公子。先送你五两碎银,事成还有重谢在后。此地不可久留,你留下些饮子,急忙快去罢,恐怕那小王员外回来。” 李小二将两筒现成的饮子留下,和锦儿往出走,锦儿便说:“小二哥,我家姑娘与那王公子的是就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你可一定要用心办啊!” 李小二肯定的说:“姑娘您放心!受人之托必然要竭尽全力,我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边说着到了门口,见那四位军汉也吃喝完了,见货郎出来,将用完的竹筒子扔给李小二,对李小二钗饮子是赞不绝口,李小二顺坡下驴说到:“要是几位军爷爱吃,改天我再送来孝敬几位军爷。” 那几位军汉被说的也是心里高兴,彼此又客套说了几句,李小二便收拾了,离开了码头去寻找王定,走时间,依旧不忘再吆喝上几句,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 渌绕宫城漫漫流,香饮子卖了耶—— 鹅黄小蝶弄春柔,香饮子卖了耶—— 问知公子朝陵去,香饮子卖了耶—— 归得花时却自愁。香饮子卖了耶—— 锦儿又谢过了四位军汉,回屋等信,不必细说。 不提金翠莲主仆二人,单说那李小二得着金翠莲的一封小信笺就一直记挂在心,生怕哪一日军需采买完毕就要启程,以此挑着担子赶快回城,四处寻找王定。 李小二暗自寻思,这王定既然如今已经将财产败光了,定然过得穷困潦倒,以至于吃喝都成了问题。他还要在京城过活,等待考取功名,必然要出来赚些粮米钱。 读书之人又不能像自己一般四处走街串巷贩卖,定是在街上出一个摊子写些字画或者替人写些状子,李小二看天色已晚,先回家再说,明日一早便去几个书画集市上去看看。 书说简短,第二日,李小二挑着挑子,起早便出来,可着京城的几处文人墨客常汇聚的集市之上寻找王定,先后去了两三个热闹去处,都不曾看见,逢人打听,也无消息。 心想再去松坡路的集市看一看有无,到了松坡路集市,已接近晌午,前前后后的走了一趟,却未见王定公子的影子,心想却不在此处,因早上便未吃饭,腹中饥饿,想去胡乱吃些,午后再到别处寻去。 进了家茶棚,胡乱叫了些炊饼渍菜,就这自己的热汤吃了。刚吃完,挑起挑子来要走,被身后人叫住:“那位小哥留步。” 李小二一听有人唤自己,忙回头,看完惊道:“哎呀呀,可急煞我了,我的王公子,真是踏破铁鞋啊,原来您在这儿呐,可让我好找啊。” 说话的公子正是王定,这风流公子自那日被那狠心的虔婆棍棒相加赶出去之后,就回到了住下,无有积蓄,便在家写些字画出来换钱,便在这松坡路集市出了一个小摊,刚才李小二来时,却是他刚赚了几个钱,到饭摊上来吃饭,无意遇到了李小二,便打了招呼。 李小二见他一个人出来便问:“怎么只是您一个人在此?” 王定叹了口气说:“李二哥啊,一言难尽,实不相瞒,现如今我家徒四壁,原来家里的院公都打发走了。之前在路上收的贴身的伴当,叫王四的,前几天也被我打发了出去了。” 李小二说:“就是那天我看到的那个伴当,倒是个机灵的。” 李小二说王四机灵,不免又勾起王定的思绪,思想起王四这几个月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口舌灵便,甚晓他的心意,不料想二人只有不到半年的主仆之缘,今日王定自身尚且难保,又不愿让四儿跟着受苦,一狠心便将他打发出去,四儿无奈,给王定磕了头,只得辞别了主人,这赛伯当王四之后如何,看官牢记话头,后文书自有交代。 眼下的王定,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昨晚却吃了一顿饱饭,今天早上便起得晚了,少吃一顿。王定收拾已毕,已是巳时了,将字画拿油纸裹了,拖着倦乏的身子来到松坡路的集市上,借着人家买灯笼的摊位边上,便将书画支起来。 今日运气倒不错,未过多久便卖了一幅挑山,两幅对联,王定便觉腹中饥饿,拿着钱,叫买灯笼的帮着看着,自己出来吃饭,要了一张炊饼,一碗清茶,草草的吃了,又叫茶博士续了茶水,一个人苶呆呆的发愣,不免又想起金翠莲来,心想姐姐现在嫁与小王员外,如今不知在何处?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听那边有孩子清脆的声音,抬头见是一个货郎,看背影像是给自己保媒的李小二,心想这孩子素常在街上行走,断是知道些关于金翠莲的消息,我何不问一问他,便喊了他一声。 李小二一听有人唤自己,忙回头,惊道:“果真是王公子,看来你二人真是有缘啊。” 王定听李小二说“你二人真是缘分未尽”就知话里必有原委,忙拉着李小二的手问道可吃饭了,李小二说自己也刚刚吃了一口。 王定便叫到李小二到自己吃茶的桌边坐下,唤伙计给他上一碗茶来,说道:“小二哥,你刚才说甚么我俩真是有缘,是何意思,还望你细细讲来。” 这一旁王公子火急火燎火烧眉毛,看那李小二却是不慌不忙,心中暗想,我先试他一试,先不给他这信笺,看他心中是不是还想着那金翠莲。 想到这,李小二吃了一口茶,卖上了关子。欲知李小二如何成全此事,请看下回:救翠莲王定思计策 传书信货郎二进宫。 第11章 救翠莲王定思计策 传书信货郎二进宫 洒家爱糖诗 毋论旗鼓好相当,不愿沙场逞高强; 无心演习春秋法,专拿花帐作战场。 上回书说到李小二在街上偶遇王定,李小二说你二人有缘。 王定急着说道:“小二哥,你刚才说甚么我俩真是有缘,是何意思,还望你细细讲来。” 李小二坐定,喝了一口茶,心中暗想,我先试他一试,我先不给他这信笺,看他心中是不是还想着那金翠莲,说道:“哦,官人您听错了,小的是说小人我又见到了官人您,咱们俩真是有缘啊。” 王定焦急的说:“你也来打趣我,快快说出实情。” 李小二说:“官人您与那金翠莲相处了两个月,正是天生一对。如今那金翠莲被西北的军需官娶了去,这几日官人可否又结识了新的姐姐。” 王定听得李小二说到金翠莲嫁了人,不免又心伤起来:“小二哥,我当初和她一同作伴两个月多光景,岂知会有今日?小哥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与翠莲大姐早已定了终生,哪曾想半路杀出个甚么军需官给她强抢了去,我如今却不知她身在何处,这段姻缘该如何完结?” 李小二看他如此悲伤,知道他心中也没有负了金翠莲,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忙上前去说:“官人休要烦恼,小人今日去汴河码头售卖饮子,看到了金翠莲。” 王定一听惊喜过望,拉着李小二的手说:“此话当真?哎呀呀,你可真是我俩的大恩人啊。她如今怎样?” 李小二说:“她和锦儿如今被软禁在汴河码头外旁的一处小院中,这院子便是王军需盛放军备物品,在此居住的。是她的那个姐妹锦儿将我引到进院内,那金翠莲正在院里思想官人你呢,好生的憔悴啊。她见了小人,说对你说的话与我一时说不尽,便有一封信笺叫我交与官人。”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来。 王定听完赶忙接过那封小柬来,道:“打死我也不敢信,难道这是在睡梦里,多谢小二哥!”边说边拆开来看,前前后后的读了两遍,读完眼泪止不住的留了下来。 李小二问王定:“小的斗胆问一句,翠莲大姐可有良策?” 王定摇了摇头说:“她也无有良策,却不知何时王军需便要启程,到那时就更没有出路了。” 李小二听完也陷入了沉思,怎奈何那军需官势力太大,凭借王定的力量根本不能解救。 王定掏出了信又看了一遍,感念金翠莲仍然为自己守身,信上说那王军需自将自己带到了码头边的小院那一晚起,便追着要行鱼水之欢,自己但要为公子守节,想出一计,进院时便看到东墙上有一间殿宇,里面供奉着龙神,金翠莲便说住的地方有龙王的神位,此去到西北,还要出汴水,进黄河,在这龙王庙宇旁不可有造次之事,以免神灵愤怒,该降罪下来,那王军需虽然急迫,但可能是因罪孽深重,最怕神灵怪罪,误了这趟差事,便只得忍耐了,因此这几日便没有得手,虽是如此,却不是长久之计,到了渭州下了船,终究逃脱不过,因此上还望公子早早想出计策,如能想出计策,还能团聚,如果想不出计策,到那时,金翠莲怕只能以死相报了。 王定看完信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王军需。” 李小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该死的却不死,活的有滋有味的。” 这一句看似重复的话,忽然便点醒了王公子,计上心头,忙叫店家拿来文房四宝来,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书信,就拿金翠莲给自己的信封装了,交给李小二,对小二说:“劳烦小二哥将这封信想办法今天便将带给金翠莲大姐,让她依照计策而行。” 李小二说:“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城外送信。” “如此甚好,即是这样,我便与你同去罢。”二人说完便起身,李小二挑了挑子,路过灯笼摊时,王定和摊主说,烦他替着将书画收起,改日再来。 二人急冲冲便出了汴京西门,赶奔西郊而来。 路上无书,说话间来至在汴河码头外,李小二指着那小院说:“那便是金翠莲居住的院子,公子请看,门口有官差守把。” 王定点了点头,二人找了一处树林藏了身形,王定对李小二说:“劳烦小哥去罢。” 李小二挑着挑子出了树林,便往院落边挪步,便走便吆喝,依旧是前几日的词句,唱着便离这院子更近了。 再说院内,王军需却在家中,却也是刚回来不久。前几日,王军需打探到高俅的一个大管家过寿,被这王军需知道了,恨不得有这孝敬的机会,特意找了门路,想尽法子也要到管家府上去拜寿。 今天早上起来,小王员外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封了个大大的红包,又着军汉备了一份厚礼挑了,吃罢早饭,随从早已备下了马,小王员外带着随从军汉赴宴去了。 院内便止剩下金翠莲和锦儿两人,锦儿早早的服侍小姐洗漱完毕,金翠莲万念俱灰,慵懒不愿梳洗打扮。心想化了妆给那小王员外的看到了又使他生出歹心。 锦儿看出了姐姐的心意,小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面对着那个粗鄙的军需并无心思化妆,可是小姐是否忘记了,前天差来传书的那个李小二去找公子,今日若是有回音,不知能否与王公子相见,姐姐这样的满脸愁容如何见王公子啊?” “这院子水泄不通,如何能见面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他呢。”金翠莲叹气道,但是仍然心存意思侥幸,便淡淡的化了些妆。 过了午,约在未时,止听得门外一阵嘈杂的喊叫声,人生鼎沸马声嘶号的。不是旁人,正是小王员外赴宴回来,众人知他能说惯唱,便留他在席间喝了好半天的酒,在酒桌上的也无非是些钻营之徒。众人一起胡吹海喝,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不亦乐乎。直至午时过了才散去,小王员外平日又不胜酒力,已喝得大醉了,骑不得马,打发人在轿行雇了一乘爬山虎,有雇了两个轿夫抬着,一同去的随从牵着马跟在后面,一直将王军需抬回院来。 爬山虎忽闪忽闪地抬进了后院,刚进得后院小王员外就大喊起来:“锦儿,锦儿,你和夫人说去,我...我回来了...呃...让她出来见我,让她给我筛酒,我...我要喝酒。” 锦儿与金翠莲正在屋中,听得王军需回来叫她,不情愿的出来,迎面见小王员外瘫坐在轿子上嘴里嘟囔着,不觉得恶心,只得硬着头皮说:“老爷您回来啦。” 小王员外乌里乌涂地说:“没...没...没错,我回来了,今天我送去的...礼物...管家...那厮...高兴的紧啊...我还看见...了童...枢密使家的总管,也表示了...一份心意...一箭双雕,没...我...没尽兴,唱曲那几个...丑鬼,怎能比得上我的...翠莲啊,叫,叫她来给我筛酒,我俩要一起唱个体己的曲儿...” 锦儿听了却也无奈,又不敢违拗,说道:“好,锦儿这就去。”说着便离开了小王员外的轿子,心中万般的厌弃却不敢发作,回到屋中对金翠莲低声说:“姐姐,那厮回来,喝的酩酊大醉,要你去给他筛酒,还要你唱曲呢。” 话音刚落,便听院子外有吆喝的声音,更是熟悉的词句: 渌绕宫城漫漫流,香饮子卖了耶—— 鹅黄小蝶弄春柔,香饮子卖了耶—— 问知公子朝陵去,香饮子卖了耶—— 归得花时却自愁。香饮子卖了耶—— 二人一同听到,锦儿忙说:“是李货郎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金翠莲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咱们便将计就计,一会你与我一同进那厮屋里,我去问他,他必然同意,你就出去买饮子来,却再做计较。” 锦儿点点头,自墙上摘下了琵琶,和金翠莲一前一后赶奔王军需屋中,进屋一闻,恶臭的酒气熏天,二人只能忍耐,金翠莲一改往日的冷漠,问道:“官人万福,如何喝这么多酒。” 王员外自来就喝的多了,这几日一直不得亲近,进看到金翠莲如此关心,喜出望外,连说:“翠莲,喝得不多,这些酒算不得甚么。” 金翠莲说:“还说不多,刚才我在院中听门外有吆喝着卖饮子的,叫锦儿去买些醒酒汤水给官人来喝,如何?” 小王员外此时听了,浑身都酥麻了,想不到金翠莲竟如此关心自己,感动的跟甚么似的,连说快去,快去。 锦儿听了便一路小跑,生怕货郎走了误了大事,到门口,嚷着说:“老爷醉酒,要吃些饮子解酒,几位军爷,我出去买了便来。” 那四位一听是老爷要吃哪里敢阻拦,便叫锦儿出去,锦儿跑出去,远远见货郎在河边站着,忙喊:“货郎且住,买些饮子吃。” 究竟王定的书信里写了甚么,请看下回:依夫计翠莲陪醉酒 账遭窃军需烂如泥。 第12章 依夫计翠莲陪醉酒 账遭窃军需烂如泥 上回书说到,王定和李小二一齐去汴河码头外小院送信,李小二吆喝了货声,里面金翠莲将计就计言说为王军需解酒,打发锦儿出去买饮子喝。 锦儿一跑出来,见正是李货郎在码头边站定吆喝,王定远远看着是锦儿出来,心中大喜,只见锦儿到了货郎切近,故意高声说:“有没有解酒的饮子,我买些。” 李小二听完也高声说:“有有有,刚刚熬制的醒酒葛根渴水,您要多少?” 锦儿说:“若有,便多来些,不怕花钱。” 李小二听完故意高兴的说:“谢谢姑娘赏钱。”说完便低头在担子了整备汤水,此时便小声说:“我已见到了王公子,此时落魄的很,便在那边林子里,这信你便拿着。” 锦儿听了,回头朝门口说:“敢问几位军爷今日还要些甚么汤水,锦儿买来给几位吃?” 军汉见锦儿又要买饮子,又知道老爷在院里喝醉,一时半刻不能出门,索性便得放肆,为首的喊:“将香甜的买几大筒便是。” 锦儿听完又掏出钱来,这次确将自己身上带的银子都给了货郎,足有二三两,说到:“将这钱给公子暂做度日。” 一边递过去钱,伸手回来便接过了信,很是自然的收在了袖内,高声说:“却再给四位军爷做些好的来。” 李小二答应着,这边醒酒葛根渴水早已经做好,锦儿接过饮子来,转身走了,偷瞄了树林一眼,隐约见有一人朝这边张望。 那几个军汉去取饮子吃不提,单说锦儿进院中,先到了自己的金翠莲的屋里,见屋中没人,关上门,先将饮子放在桌上,自袖子中拿出信来,放到了装竹板的盒子里。 之后便拿起饮子小跑到了王军需屋里,见王军需还在纠缠着金翠莲,锦儿连忙来打圆场解围:“官人,上好的葛根醒酒饮子,快吃些罢。”金翠莲也跟着劝慰。 王军需嘴里嘟囔着:“喝...甚么饮子,好,就依翠莲,喝了这饮子,喝完便陪我唱曲儿。” 锦儿故意说:“喝完便唱曲儿,哎呀,姐姐,出来的匆忙,竟忘了那板来,我在此服侍官人吃饮子,姐姐自去取板子来罢。” 说完一个眼神递过去,金翠莲便明白了,起身和王军需说了,王军需刚要留她,锦儿便将饮子喂到了他嘴边,王军需闻着这饮子香甜,便不顾金翠莲,牛饮了起来。 金翠莲出了小王员外的屋,急忙小跑回自己房中,径直奔着小乐器箱子去了,打开看时,果然有一封信,急忙拆开看,上上下下看了两遍,一一记在心头,将信掖在床铺底下,拿起竹板来,回到了王军需屋里。 进屋来见王军需已经将一筒香饮子喝完,正在乜呆呆等着金翠莲回来,见翠莲进来便来了精神,紧着说:“翠莲,给我唱个体己的曲儿来...唱个好的...” 锦儿看着甚是无奈,却见金翠莲并不反感,便问到:“老爷不知你爱听甚么曲子?” “只要是你唱的我都爱听...”小王员外笑着说。 金翠莲便叫锦儿给她贴板子,自己拿起了琵琶,因这琵琶竹板都是王军需买来的,自己也从未碰过,竹板倒还好说,琵琶还是需要调试一番,翠莲略略定了定音,也不拘谨,张口便用诸宫调式套了李白《月下独酌》诗的第二首,唱到: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一曲终了,真个唱的动人,小王员外虽听不懂全部,但却听得入神,里面全是饮酒之事,故而曲助酒兴,还要吃酒,便说:“锦儿,再去排下酒宴,我与你家夫人再痛饮...不对,是小酌几大杯。” 锦儿见了更是惊慌,不知所措,金翠莲却十分淡定,说到:“官人吩咐下来了,快去备下酒菜罢。” 锦儿只得起身,到厨下吩咐了,不多时,便在屋中安排下酒菜宴席来,金翠莲在彤炜坊中便会饮酒,且酒量不小,而这小王员外本就不胜酒力,却才还喝了个大醉,如何能抵挡得住金翠莲去,翠莲频频劝酒,先前几杯无奈喝下,后来便只是王军需那厮独饮了,又喝了几大钟,王军需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了,金翠莲见他睡了过去,怕睡得不实,便轻声喊到:“老爷,老爷,可还要些酒来吃?” 一连问了三两声,也不见回应,接着便打起了鼾声,呼哈呼哈的好大的声响。 金翠莲见已经睡实了,便小声对锦儿说:“他出来采购必有账本,王公子说叫我们将他的账本找出,誊写出去,再做计较。” 锦儿听完便和金翠莲分头寻找,无非是桌上、床里、枕边之类的,这是小王员外自己卧室,哪里设防,轻松的便在床头翻找到了账本,锦儿将账本拿至在书桌之上,金翠莲跟着也过来翻看着,告诉锦儿,先记好笔墨如何摆放,锦儿看完几下了,便开始准备纸张,金翠莲不看则以,一看却险些笑出声来。 看开头几页时,便是此次采购军需的正常价目,又往后翻看,不料想小王员外将一应扣子和花销全都列在了上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锦儿研得了墨,掭饱了毛笔,铺好了纸,锦儿在一边放风,金翠莲便将账本捡要害之处迅速誊抄了一遍。抄完之后,叫锦儿将毛笔放回原处。 二人等了一会,待墨迹干了,便小心翼翼的揣在袖子里。又蹑足潜踪的走到了床边,将账本放回了原处,一切都没有了破绽,看了一眼小王员外,依然如烂泥般酣睡。 金翠莲与妹妹对视了一眼,拿起琵琶和竹板,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在外面将屋门带上,回自己屋里去了。 进了屋,锦儿忙将外屋门紧闭,到了里间卧房,挂上帘子,金翠莲便将抄写回来的账目展开来看,叫锦儿再去研墨,金翠莲来在书桌旁,将账目又工整的誊写了一遍,但见: 公子,昨日得了那厮的账本,天公开眼,一应克扣花销尽皆在册,采购商户,克扣财产数目也都写的分明,依次看来,他罪过不轻,一款大罪是以次充好,延误边关军务;二款大罪是盗使官家银钱,中饱私囊;三是身为朝廷官员,出入风花妓馆;四是使用淫威,强夺他**女。前三款都有证据,第四条需要你我二人一同对簿公堂才能算数。前几款便也都是该死的罪过! 公子,朝廷既然科考无期,你为了妾身便放弃了应试。要去渭州告王军需这几款大罪,怎奈何有一点奴家担心,一则这王军需在京城也是颇有门路势力,又是经略相公府里的军需,你到渭州地界,找知府告他,恐怕难以受理,即便知府接了状子,恐怕又打草惊蛇,私自通气与他,到那时王军需这边销毁证据,知府衙门那边压案不查,故意推脱。到那时,你一介书生无力回天,奴家恐怕便熬不到时日,也只能以死名节了。 倒不如你速速赶到渭州,直奔经略相公衙门,你身上有功名,经略相公必然会高看一眼,公子又文武双全,如今边关四处烽火,正是缺人效力之时,你便入了行伍,若有机会,便争先立功。 王军需这厮却是走行戍漕,逆流而上,行动缓慢,到了渭州怕晚你个月有余,到那时,你在经略相公面前有了执事,说话也有了分量,铁证如山,闻听人言,那小种经略相公与那老种经略相公兄弟一样,多年来镇守边关,有生杀大权,即便小王员外与京城官员有瓜葛,也不愁告不倒他,定能为我伸张正义,你我二人定有团圆之日,望不负我心,千万! 紧接着便将账目誊写在纸上,写得分明: 支领渭州经略府粮草军费十万贯,折合八千万文钱,采购黍米五万石,每石报七百文,应花销三千五百万钱;麦粉三万石,每石报七百五十文,应花销两千两百五十万钱;酱三万坛,每坛报价六百五十文,应花销一千九百五十万钱,腌菜五万篓,每篓六十文,应花销三十万钱,共计八千万文,折合十万贯钱。 又写:采购黍米五万石,每石报七百文,李记粮行购得,十五石米黍米掺杂稷米一石,砂石半石,实用六百文,共省五百万钱; 麦粉三万石,每石报七百五十文,王家面庄购得,七石新粉掺杂陈年麦粉一石,实用六百五十文,共省三百万钱; 酱三万坛,每坛报价六百五十文,巩氏酱园购得陈酱,实用六百文,共省一百五十万钱; 腌菜五万篓,每篓六十文,巩氏酱园购得,实用五十文,共省五十万钱; 全部款项共计省一千万钱,折合一万两千五百贯。 后面便是些的所贪款项如何花销,写的一清二楚,待墨迹干燥装入信封之内。 究竟明日王定如何得到此信,请看下回:王公子奔走渭州府 经略司使人催军需。 第13章 王公子奔走渭州府 经略司使人催军需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依照王定计策,陪小王员外吃酒,誊抄出账本,上面记载着数条罪状。金翠莲又将要王定去渭州领兵杀敌,在疆场一举成名之后再告小王员外一一写明在信上。 金翠莲又和锦儿说:“赶快将你我二人身上又小又值钱的首饰收到一起,明日交给公子且做盘缠。” 锦儿便和翠莲一起翻箱倒柜,找出几只满嵌宝石的纯金首饰来,又拿起剪刀来,剪下一缕青丝,用一个锦囊包了,一切准备停当,只等明日货郎李小二到来。 书说简短,第二日,王定跟着李小二再到码头外吆喝,锦儿在院内如法炮制,出了院子,将信和锦囊都留给了李小二,回院中不提。 单说李小二得了东西之后,挑着担子,又在周遭转悠了一圈,假意无人买了,便挑着担子离开了码头,王定在树林里等他,二人见面,李小二便将东西原原本本的交给王定,王定拆开信来看时,不禁大喜,写的明晰,最后还罗列了克扣的钱如何挥霍,看的李小二也牙根咬的咯咯作响。 十万贯钱整整克扣了一万贯还多,又往下看,记着采买高府珠宝三千贯,采买童府玉器三千贯,忽然看到彤炜坊两千五百贯,祝寿五百贯,后面却又是些小的数目,也一一写的清楚,记得明白。 拆开锦囊,却是几件首饰,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写道:相公,这锦囊是妾身一针一线亲自做的,另有我的一缕青丝,带在身边就如同见我一般,还有几件钏镯,一路西行到渭州,路途遥远,就与你做盘缠,在外一定要收起你那子弟脾气,处处小心,不可再大手大脚的了,妾翠莲再拜。” 王定看完热泪横流,跟着李小二回转城内,到昌和街的昌和银庄将金翠莲赠与他的金饰兑成了白银,却留了一件精巧的耳环戴在了身上。 已至正午,和李小二依旧来到松坡路的张家饭摊,王定点了几样还算上像样的菜,要了一壶酒,席间王定连连称谢:“小二哥,多亏你几次相助,我与翠莲大姐才有机会再续情缘,多谢多谢,在下不胜感激。” 李小二说道:“公子说的那里话,公子不必言谢,人漂泊在外都需要有个相互扶持,谁都难免有个马高蹬短的,算不了什么。他日公子若是建功立业,在这京城街面上骑着大马,从小人身旁走过不要踩着小人也就行啦。” 王定笑道:“你这小二哥又来插科打诨,说的哪里话来。刚才大姐写下的计策,叫我即刻便动身赶奔渭州,只是一件,我的舅父给我留下了一个小院,我也不打算再住了,想找你帮我寻个买主儿卖了,换些银钱。再有,你现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整日挑着担子在街上行走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妨将你现在住的小屋也卖掉,我再将我买房的钱拿出一些,我看此处就甚好,你就在松坡路临街兑下个一间房的小门面铺户,你既可以买饮子还可以买些早点茶食,你也算是变成了坐商了,免得风雨飘摇了,不知道小二哥意下如何?” 李小二听完连忙跪倒在地:“公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先是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你我萍水相逢,你在这个时候却还想着周济小人,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若是公子家趁人值,小人我斗胆便要了这富贵,一辈子报答官人。可公子你现在也时运不济,身上无有许多银钱,还要远去边关谋差事,上上下下打点哪里不需要钱,怎么能这时候给我购置门面铺户啊,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王定搀起小二:“诶,哪里的话,像你说的人在外都需要有个相互扶持,你我在这东京也都没有甚么亲戚,萍水相逢,你多次帮我,可见你是个心地良善的苦命人,现在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不必推辞,你现在就去找牙行来说成此事,我好速速去渭州参军。” 小二几番推辞,最终拗不过,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答应王公子尽量多卖些钱,二人吃罢饭,李小二跟随王定去家里仔细打量了房子的位置格局,一一记在心里,便离开了。 自这日起,李小二便使出浑身力气,动用了诸多街面牙行人脉,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一天半的光景,便给王公子的院子和自己的破房子都卖了个算是不错的价钱,李小二时运又好,偏偏赶上在这松坡路东头牌坊以里有家窄窄的一间门面的铺户,后面还有一间半小房价格也算合适,李小二便付了六成的订金,说是剩下的四成自己将来赚了钱再付给房主,只是为了多给王公子留些盘缠,自此李小二也算是有了个稳定铺面。 事情都已停当,李小二便找到王定说明了这几处房产的买卖情况,王定心中十分满意,觉得李小二在街面上混迹多年,也颇有本事。因为铺面只交了六成定金的事,二人争执许久,最终王定也只好依着李小二了,与买主卖主见了面,商谈已毕,两日腾房三日搬家,不在话下。 王定哪里等得到三日,对李小二说明早便起身离去。 起早王定收拾了行囊包裹,准备起程离开东京,听门外敲门,开门一看是正是李小二。 “小二哥,你起得早啊。” “公子,今天你便要起程离开汴梁,本应该留公子到我家小住,也表表我的孝心,可是赶路要紧,就留公子在我那新店里喝几杯酒,权当我给公子辞行了,不知如何?”小二诚恳的说道。 “还是你有心,我本想这就走了,可也觉得心里似缺些什么,也罢,就去你那里看看,认认门路,将来我回到东京你我还会有缘相见的。”王定笑着说。 二人离了小院,王定锁了门,将钥匙交给小二,一咬牙同李小二离开了舅父留给他的小院。 二人一路来至李小二的铺户,窄窄的一间门面,虽不宽阔,倒也眼亮。李小二开门二人进去,又从里面锁了,二人穿过前屋,来至在后面的一间半小房,进屋看,桌上已经摆放着肥鸭、烧鹅并时蔬菜式,诸样饮子汤水自不必提,李小二叫王定上首坐了,自己烫了酒上来,在对席坐下。筛了酒,小二端起酒说道:“公子,小的刚刚承蒙公子大恩,才能搬到这临街的门面,今天一来算是为公子辞行,愿公子此次定能马到成功,如愿以偿;二来也是为小人搬了新房燎燎锅灶。也没甚款待,请公子满饮一杯。” 二人便推杯换盏,喝了几杯,王定说便不能再吃了,以免误了路程,只得作罢。 李小二送王定出城去,二人依旧是在当时相逢的曲水流觞处洒泪辞别,各自道了珍重,李小二回到汴梁城里慢慢经营着这间铺户。 王定看了一眼河对面的院子,大踏步的朝渭州赶去,不在话下。 回过头来再说金翠莲在小院内整日里当着小王员外的面强颜欢笑,背地里却是愁眉不展。 这一夜天近四更了,锦儿早已睡了,金翠莲仍然毫无睡意,又思念起了王定,希望他能够在西北疆场上早早建功立业,到那时二人就能重逢厮守了。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双亲已经年近半百,父亲还在那乐坊中供职,母亲整日也是无依无靠,如今没了自己赚钱贴补家用,家中便是何等凄惨,想着便落下泪来。 此时的思想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散,又想到不日便要跟着去西北渭州也不免悲伤,想那整日得和酒气熏天一身恶臭的小王员外接近更是觉得恶心,现在说出了因为行船,敬畏龙神不能同住只是个缓兵之计罢了,可到了渭州又该如何是好啊,盼着公子搭救。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想,一遍又一遍的想不明白,稀里糊涂的睡着了,此时已经东方泛白。 这样如此过了三五日,这一天,金翠莲又是久久未睡,清晨眯了一会儿,刚要睡着,便听锦儿呼唤自己,金翠莲懒懒的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锦儿急促促的和小姐说道:“小姐,听前院军汉说,今天一早渭州经略府快马来了一位督军和三四位承局,带着兵马司和小种经略相公的钧旨,着令王军需立刻起身押赴军需物资赶往渭州,看样子是战事前线吃紧,急需要这批军需了。” 金翠莲听罢说到:“啊,来得这么急,那我们也得马上就走了?” 锦儿回说:“小姐,您糊涂啊,这次他来是为了采买军需,擅自娶了外室本来就是犯了军法,这次回去还有渭州来的督军和承局跟随,怎么能让咱一同前往呢,再者这次出发定是要雇佣快船前进日夜兼程,我们跟随也不方便,我料定是在后面慢慢地跟随,不过也应该有军汉看守。” 话音未落,门便开了,小王员外从外面进来,屋内二人见忽然有人进来便收起了话头。 究竟小王员外进来所为何事,请看下回:阅风楼军汉听艳曲 戏台后锦儿传家书。 第14章 阅风楼军汉听艳曲 戏台后锦儿传家书 上回书说到王定出走渭州。小王员外接到小种经略相公钧旨,叫他急忙回转渭州。锦儿听到了信,在屋内与翠莲商议对策。 话音未落,门便开了,进来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胖汉,浑圆的身躯刚好将门外的阳光遮了起来,周身闪着晃人眼的阳光,恰似日全食一般,随着往屋里走,屋里随着亮了些。这胖汉不是别人,正是小王员外,屋内二人见突然有人进来便收起了话头。 小王员外边进来边说:“娘子,今天一早渭州经略府上司老爷到了兵马司,兵马司来了信儿,令我立刻押赴军需物品赶赴渭州,立刻登程,我们乘坐快船,怕你身体不得消受,便不能随我一起了。只好明日另行启程,我派了四个精明能干的小校跟着你,有甚么事情止管让这些人去做,一路上要多多保重啊。啊?我的美人儿。” 金翠莲一听与锦儿猜想的一般无二,心中暗喜。 这小王员外素日里虽是寻花问柳,不为正事,但眼下军情正紧也不由得他紧张起来,就没有过多的话了,转身出来,着人打点所采办的军需往渭州去了,不提。 单说金翠莲知道这次真是到了要离开东京的时候了,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母十几年来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本以为能嫁得个好人除了乐籍,赡养父母,可现在却连父母的面却也见不到了。 再想想在彤炜坊里从小一起和自己要好的姐妹,也许她们会羡慕我跳出了火坑,可她们哪里知道我是才出火坑又如炼狱啊,为甚么我要成为别人笼子里的金丝雀?命是天给的,运得靠自己争,可有的时候,与运气去争本身就需要运气,当然智慧和勇气也是必须的,此时此刻的金翠莲为了能和自己的父母见上一面需要智慧和勇气,更需要运气,思忖着一条计策涌上心头。 金翠莲将锦儿叫了过来,把自己的想法一一的说了,如此这段这般如此,说罢二人赶紧地打点行囊,带好换洗的衣物和细软,各事都收拾停当已经是过了未时了,金翠莲便打发锦儿去找留下来的四名军汉,锦儿里外寻了一遍,正是门外找守把院门的那四位军汉护送她们赶奔渭州,锦儿说小夫人有请,为首的便跟着锦儿来至在金翠莲的房中,见了礼道:“夫人叫小人来不知有何吩咐?” 金翠莲笑着说道:“吩咐可不敢,妾身这些日在这码头外院中居住,多蒙军爷护卫,明天便要回转渭州了,军爷这次来到这天子脚下繁华所在,也只是在这院子里驻守没有去那东京城里走一走耍一通罢?” 那军汉一听又是喜又是恼,喜的是奶奶惦记着自己没有去城内玩耍,恼的是老爷只管自己快活也没带下面的人出去耍过一次啊。 这回奶奶问到了此事,莫非是要……因此连忙回到:“正是,小人自到了东京就整日在这院内把守,无有机会出去,更不消说去玩耍了。” 金翠莲递给锦儿个眼色,锦儿接着说道:“军爷,现如今老爷已经起程了,明天我们才回转渭州,常言说‘丁是丁卯是卯,今晚日子就挺好’,不知几位军爷要不要去汴京城里潇洒快活一番啊?” “这……”军汉迟疑了一下。 锦儿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就说:“嗨,我知道您几位得负责我家小姐的安全,这不打紧,我们可以跟着几位爷一起走一遭,不怕我们跑了。再说东京好玩的地方在哪我们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们带您去您也省的走那冤枉路,花那冤枉钱不是。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们知我们知,只是背着老爷就是了,有何不可?” 这军汉听完再没了疑惑,能快活有何不答应,便连连称谢,回去告诉手下的几个兄弟,几人也免不了兴奋了一阵,都换了便装,金翠莲和锦儿也梳洗打扮完毕,军汉在院外码头上的车马铺雇了一乘小轿叫金翠莲坐了,六个人就从西华门进得城来。 锦儿自然是将这些人带至在西市同福里斜月巷,今天天气格外的好,气温舒适还有些微微的风,到了斜月巷时已天近黄昏。这斜月巷两行都是烟月牌,一家紧挨一家,一家胜似一家,家家白日踏莺歌燕舞,处处深夜燕舞莺歌,此时有些家已经长起了红灯。 轿子就停在阅风楼门前的空地之上,这阅风楼是这斜月巷的中心,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搭建起了露天顶上带海幔的戏台,戏台上从白天到夜晚都有各式把戏杂耍评话弹词,戏台的街对面则是阅风楼,这便是官家的乐坊了,除了官妓之外,里面有专名掌管乐籍的乐司官和一些负责各项事宜的差使杂役。 金翠莲让锦儿将这些人带至在这阅风楼外的戏台的目的很明确,因为自己的父亲金唢呐正是在这里的戏台为唱曲的伶人歌姬伴奏的。也只有在这才有可能与父亲见上一面,来至在大致上靠前排的地方要了两个桌儿坐下,点了些各色果品,泡了两壶香茗坐定了。 此时这台上台下便渐渐的热闹了起来,但对于金翠莲而言此时还时间尚早,因为那父亲金唢呐是有名的乐师,傍的是汴京城里唱戏唱曲有名儿的角儿,上场的时间自然靠后,金翠莲和锦儿只能暂且同几位军汉一起坐着喝茶听曲,真是心内着急。 因是午后的场子,演出的尽是些刚刚出道登台不久的小角,金翠莲坐在台下,看见那台上唱曲的女孩便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自己当年十四五岁年纪大时候也曾在这个大戏台上登台唱曲,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心酸过往,既是感叹自己遭遇的不幸,又同情那台上的年轻的女子,惋惜如此好的女孩却没有好的运命,沦落于此,不知她们和自己的一生该是如何的度过。 而身边的那些军汉则是耀武扬威的,显得十分的跋扈,也十分的受用,看得出也是有日子没有出来玩乐痛快了,更何况想那渭州路远地偏,哪里有这等的繁华,怎听过这般的唱儿。 竟不知何时这些人自己买的酒,三三两两的已经喝了起来,在这天子脚下的混浊之地推杯换盏的喝着混浊的酒,这让金翠莲更加的反感,可也没有办法,心想他们喝酒也好,喝多了酒我却好办事情。 今天的大戏台抓专是唱曲儿的场子,节目是一场紧接着一场,金翠莲看节目到了倒三的时候便撩开头上面纱看了锦儿一眼,给锦儿递过去个眼神,锦儿心领神会。倒三的歌姬唱曲儿快要结束的时候,锦儿笑呵呵的来到众军汉的这一桌,说道:“几位爷听这位大姐唱的如何啊?可对诸位的心意?” 其中一位眼睛有些斜愣的就说:“我一眼就看出来台上的那个小娘们儿唱得好,呃,唱得好。” 旁边那个胖墩墩的军汉嬉皮笑脸的打趣道:“恩,你可不就是一眼看出的怎的,你就这一个眼睛好使啊,哥儿几个说对不对啊”说完哈哈大笑。 其他那三个喝的醉醺醺也接着说:“对,没错,他就是一只眼看出的”,大家更都放肆的笑开了。 弄得那个斜愣眼的脸似大红布一般,原本也就喝酒喝红了的脸也转了色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恼羞成怒的骂开了:“你这些挨千刀的杂种,又来取笑我,”又赶紧遮羞转移话题说道:“不过这台上的小娘们儿唱的真不赖啊。” 站在一旁的锦儿赶紧接过话茬儿来:“可不是嘛,几位军爷要是爱听她唱,可以少花几个钱封几个胭脂红包,我帮着送到后台去让她再给几位军爷再返场唱几个几位爱听的,您几位点哪个她就唱甚么,怎么样啊各位爷?” 大家伙一听都看着为首的军汉,为首的一看大家如此的有兴致,今天也真是高兴就欣然的答应了:“好。那就赏她几个钱,让她给我们唱段好的,一般地方听不着的,哥儿几个想听个甚么?” 那个胖胖的军汉接着说道:“明天咱哥弟兄就要走了,让她唱个曲儿送送咱。” 另一边又高又瘦的军汉说:“对啊,好,那就让她唱个送情哥罢,她要是对着谁唱就是喜欢谁,谁就也像咱家老爷似的把她带回去,怎么样?” 那斜愣眼睛的军汉不屑的说:“咱也就是听听唱过过瘾罢,带人家走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再者,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咱们也无钱消受,闹不好再做了龟子,可不是惨了...” 大家七言八语的说着,为首的边说着边从腰里掏出了一块散碎银子,约有半两,交给了锦儿:“去,就说我哥儿几个要走了,让那个唱曲儿的给我们唱一个送情哥儿,唱好了还有赏,去罢。” 锦儿见有机会去后台,便大喜,究竟能否见到金老汉,请看下回:陈四爷送笺金家院 金唢呐夜奔渭州城。 第15章 陈四爷送笺金家院 金唢呐夜奔渭州城 上回书咱说道金翠莲使用计策带着几位军汉去大戏台看戏,想在戏台与自己的父亲见上一面,军汉去叫锦儿去打赏,便来了机会。 锦儿接过银子说了声是,只回了金翠莲一个眼神,就往后台去了,说话间那台上的女孩儿的这段唱也就要唱完了,锦儿拿着银子到了后台,后台管事的一看上来的一位姑娘有些面熟,但是一时间又叫不上名字。 锦儿连忙说:“这是下面第二排中间那桌五位军爷赏的,让台上欢喜红姑娘再唱上一段送情哥儿,这是胭脂银子。” 后台管事的接过银子来掂量了掂量揣到了怀里,走到上场门处,看这一段已经唱完了,台下掌声不断,就撩开门帘,站在了边幕条子外大声的喊道:“二排中间雅桌五位客爷打赏,欢喜红再伺候几位爷一段送情哥儿,祝几位客爷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完把银子扔在了台上,转身下来了。台上隐隐的听得欢喜红唱起了送情郎: 小奴家送情哥儿啊,送到那大门外,手拉着那个手儿呦,问哥儿你多咱回来。回不回来一定要捎上一封信儿啊,免去了我小妹妹时常挂心怀。 小奴家送情哥儿啊,送到那十字坡,头上的那个金钗儿丢了一个,我无心回去把那个金钗找啊,宁舍得那个金钗也舍不得亲哥哥。 再说后台管事的下得台来,一看这位姑娘还在后台,并没有走,像是有话说的样子,就上前说道:“这位姑娘还有甚么事吗?” 锦儿回到:“不瞒您说,我也是这斜月巷里歌女学徒,我今天有一件事劳烦您,想要见您后台的一位乐工,说上几句话。” 管事的问道:“我看你倒有些面熟,但不知是要见哪一位?” 锦儿小声说道:“正是那吹管儿的金唢呐。” 管事的一皱眉:“这,你说的可是那彤炜坊名角儿金翠莲的父亲金唢呐?” 锦儿点了点头:“正是,我与翠莲姐是结拜的姐妹。” 管事的接着说道:“怪不得面熟,可惜他今天没来上工,只是听说他的孩儿金翠莲被一个西北来的甚么官人娶了去,也一直没让这金翠莲与他父母亲见面,这金老汉不知孩儿现在何处日日思念,前日竟然病倒了,这不是,一会儿压轴的角儿前两天净是对付下来的,今天才找到勉强合适的乐工替金唢呐。” 锦儿一听,心中一阵,心想我那可怜的姐姐真是命苦啊,本来想与金老伯见上一面,却又是这般无缘。锦儿赶紧将怀中金翠莲写与父亲的信交给后台管事的,并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儿银子送与管事:“劳烦大哥将此信转送给金老伯,这正是翠莲大姐写给的,这些银子就留着大哥您喝杯茶罢。” 后台管事的也是个好心眼的人,一看是金翠莲的信又有银子使唤,便连连的答应下了,锦儿又说了几句谢,匆忙地出离了后台。 回到了台下,看那几个军汉听得正在兴头之上,跟着咿咿呀呀哼唱送情哥儿,并未注意金翠莲这桌,锦儿便小声的对金翠莲说道:“听管事的说金老伯这几天偶感风寒,没来上工,我把信交给他了,又给了他一块银子,他答应把信转交给老伯,姐姐你也不必心伤。” 即使锦儿说了宽慰的话儿,那金翠莲又怎么能不伤心呢,也不知此去渭州是死是活,也许这次就是与父亲的诀别了,可是却不幸没有见到,父亲却又病了,定是为自己着急上火所致。想到母亲身体又不好,不知能否照顾父亲,唉,这就是命啊,又不敢落泪,只好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再说台上的送情哥儿还未唱完,下边这几个军汉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几位军汉一边听着曲儿一边相互打趣着,每个人都把自己想成了那个情郎哥哥,对着那台上唱曲的欢喜红眉来眼去,意淫不已。台上的欢喜红看了这几位的丑态也是心生憎恶,可是做艺的吃这碗饭又有甚么法子呢,拿了人家的钱,便只得是强颜欢笑的唱完最后两段: 小奴家送情哥儿啊,送到那汴桥头,手扶着那个栏杆呦,眼望水长流,水流千湾那个归呀归大海呀,萍水的夫妻但愿恩爱到白头。 小妹妹送我的哥儿啊,送到那汴河水,眼看着要分开止不住的泪双垂呀,盼哥哥在远方立呀么立大功呀,到时节骑骏马再把那个京都回呀。 听到这里,那几个军汉一个个气宇轩昂,仿佛每个人都成了战功显赫的将军凯旋归来,而对一旁的金翠莲却是莫大的打击,想着想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泪了,眼泪倏倏地流了下来,不知那王公子何时能够立功归来。 锦儿眼疾手快赶忙挡在了金翠莲身旁,用自己的手帕替小姐把眼泪擦干。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曲终人散。金老汉到底是没有来到戏台,金翠莲也究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无奈只好乘着轿子趁城门就要关闭出了城,回到了汴河码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那后台管事的次日早起吃罢了早饭,又在街上买了几样眼前的吃食,来到了斜月巷后面的灯儿胡同金唢呐家,叫了门,好半天的功夫金老汉才披着衣服出来,一看是戏台管事的陈四,赶忙施礼,沙哑的说道:“呦,不知是哪阵香风把陈四爷刮到了我这小院儿里了。” 说着二人往里走。陈四说道:“是你孩儿的香风把我刮到你家来了。” 金唢呐一听自己的孩儿,心中不免一惊:“四爷,甚么意思?你有我孩儿的消息不成?” 二人进屋,金老让他在炕上坐了,陈四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说道:“这是昨晚一个女子送给我的,说是你孩儿翠莲写给你的信,看样子昨天晚上她来过戏台找你,我对那姑娘说你病了,这几天没来。这些糕饼是我的一点意思,咱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凡事都放宽心,老天爷不会和咱这草籽般的人过不去的。对了,老嫂子身体怎么样?” “托您惦记,老婆子身体还好,去周老爷家去打短工去了。”金老汉回到。 “那就好,你们俩还得相互扶持啊,老哥哥你好生养着,等好了再回班子里去,我就不多坐了,我先回了。”说着起身往外走。 金老汉跟着出来,歉意道:“我这身上不痛快,就不多留你了,改日我身上好了请你吃酒。”二人又客套了几句,陈四回家不提。 金唢呐回到屋里赶忙拆开信来看,信中大致写了自己今天便要奔赴渭州了,请父母放心,自己和王定公子约定好的事情,要父母在京城安心生活等着王定建功立业便能回转东京了,再有就是要父母注意身体之类的。 看完,这信便模糊了,只因金唢呐老泪纵横流在了信上,替自己的孩儿捏了一把汗,此时孩儿的命运已经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了,如果那小王员外对她不好或是王定扳不倒小王员外,又或者那王定也是个负心汉,自己的孩儿不就完了吗? 知道孩儿下落了,老汉身上的病好了大半,剩下的只是担心,越想越担心是越想越牵挂。 至傍晚,金母回来,金老汉将翠莲书信与金母念了,金母也是不住的落泪,二人合计如何计较。 金老汉道:“老婆子,你我二人将来养老只能靠翠莲儿,如今我们知道了女儿已前往渭州,便不能再在东京住了,我想咱们也要去渭州,离孩儿近一点,万一日后女儿没有机会回转东京,我们三人在渭州也好相会。” 金母止了哭泣,似乎想起了甚么,便说道:“对了,当家的,说起渭州我忽然想起,那处还有我的一房亲戚,到了渭州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投靠他们。” 金老汉迟疑的看着老伴,老婆子看出来了,说道:“看你的记性,我有个堂姐便是几年前去了渭州。” 金老汉恍然想起:“噢,我想起了,堂姐家的姐夫可是那个唤作马五的,前几年自金陵建康府来东京的?” “正是啊,在东京做了几年买卖,后又去了渭州了,我们此去投奔他们便是了。”金母说道,金老汉听了更是高兴。 二人又谈论了些陈芝麻烂谷子,一夜无书。 次日早晨金母在家收拾了家里的一些家什,金老汉找到牙行变卖了些银两,托熟人到彤炜坊写了文书,只说年老体弱不再适合做乐工了,教坊使知金老汉素常也是个老实好人也便没有为难他,便除了他的乐籍,交割了文书,自回到家中同老伴打点行囊包裹,不提。 又在家中将养了几日身体,看身体大致能走动了,二人带着几身换洗的衣服及应用之物,拿了盘缠。这间房屋却没舍得买,给门上了锁,投往渭州去了。 这一边金父赶奔渭州,那一旁翠莲也起身离开了汴京,究竟父女在渭州能否相见,请看下回:踢杀羊晨叩妹夫门 闻新人张保起色心。 第16章 踢杀羊晨叩妹夫门 闻新人张保起色心 上回书说道金老汉得了陈四捎来女儿的信,连夜思想着赶奔了渭州,次日金翠莲也起身赶奔渭州。 金翠莲和锦儿在五位军汉的看守下,乘着船一路西行也赶奔渭州,一路无话,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走了有半个来月的光景。这一日,来至在渭州城里。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虽远不及汴京盛境,但也有几多繁华。 五个军汉带着金翠莲前往小王员外素常在渭州居住的一处住所,这小王员外在渭州有一位相好,本是瓦子里的妓女,姓张,唤做张惜惜,被他赎了出来养在城外,这女娘也是个争风吃醋的货,眼里容不下人的主儿,因此这小王员外便又在别处赁下了个宅子叫张惜惜另住,自己无事时去寻张惜惜取乐。 王军需离开东京时便交代将金翠莲送至这座外宅里,免得让那张惜惜见了醋海生波。这个宅子是个两进的院子,一行人来到了门首,领头的军汉叩响了门,稍等了片刻,门里出来个老妈子,一看这几位军汉面熟,知道是老爷身边的几位贴身的随从,便开了门。 领头的军汉问道:“嬷嬷,老爷这几日过这边来了吗?” 那婆子回说道:“哦,几位军爷这是刚从东京汴梁回来的罢,您还不知道呐,老爷初九那天回到了渭州,到这府里来了一趟,初十那天就被经略相公叫去了,说是要带着军需物品去北边前线,临走时安排我收拾房子,说是过几天要来位新奶奶。” 领头的军汉边点头边介绍着说道:“对,这就是老爷新娶的奶奶。” 老婆子一看赶紧朝金翠莲到了个万福道:“吆!奶奶您万安,奶奶真不愧是来自天子脚跟儿底下,大邦之地的人物,长得真个是标致啊,来来来,快屋里请罢。” 金翠莲礼貌地向这位嬷嬷略施一礼,便款款走进了中屋,老婆子献上了茶,锦儿自去收拾卧房,不提。 吃过了晚饭,下人各自散了,金翠莲独自一人来至在院子后面的小花园里,花园不大但也到有三春不败之景,四时不谢之花,今天恰是十五,正是庭院小潭摇杨柳,中天明月照青松。 金翠莲抬头望着高高的圆月不禁百感交集,喜的是那令人厌恶的小王员外暂时没在家中,自己正苦于没有理由拒绝小王员外的非分之想,现在他远在边关,正可以免于**。而忧的是不知自己的父母现在一向可好,那心上人王定此时在边关是否平安,随手在小潭旁边的摘下了一朵盛开的美人蕉,拿在手中,顺着手的方向看去,美人蕉同天边夜里的云朵融在了一起,月亮时而在美人蕉里往来时而在云朵里穿梭,心底传来了五味杂陈的歌声,轻轻俯下身去,随手将美人蕉放在潭水之中,花自飘零水自流,月亮躲进了云朵里,金翠莲也暗自回房胡乱的睡了。 自九月十五日金翠莲到了渭州之后,几日内相安无事,金翠莲只是每天打发锦儿去街上,打听有无北边前线战事的消息。 “开门,快快开门来”二十一日凌晨,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惊动了这间小小的院落。 金翠莲已是熟睡,家人们也俱是鼾声如雷,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吓醒,门房值更的孙老汉听这声音十分的仓促,便急忙起身,衣服都没顾得上披便来到大门门洞里,高声问道:“外面是谁啊?一大早大呼小叫的。” 外面的人喘着粗气说:“老孙头!开门来,是我,你张大爷啊。” 值更的一听,心中一惊,想到:呦,怎么是这小子啊,他不是也去北边打仗去了,怎么回来了啊?这小子平日里就是个游手好闲、胡作非为的主儿,莫不是当了逃兵跑回来了? 书中代言,这自称张大爷是谁,不是旁人,正是那小王员外养妾张惜惜的亲哥哥,姓张名保,他原本也是个纨绔子弟,强男霸女无恶不作,为人胡搅蛮缠、横冲直撞。因他脚程快,又有金刚腿的功夫,众人都唤他做踢杀羊,今年二十三四的年纪,在家行大,下面止有个亲妹妹,幼年在蓟州过活,后来家遭回路一把火尽失了,妹子流落风尘,前年流落到这渭州来,年上在他妹夫的关照下到军队里去混迹。 原是在前线打仗的,只因为这次战势紧张,经略相公又是个眼中不容沙子的主儿,逐个儿的点卯,那张保止得硬着头皮上得厅上去领了差事,被发到了前线去打仗了。 这时候,门外的听里面似乎没有动静就不耐烦的说:“娘的,赶紧的给老子开门!” 孙老汉听外面骂开了,只得“唉”了一声,收回了思绪,赶紧给开了门,门一开果然是踢杀羊张保,见他身上穿着一副松松垮垮的软铠甲,铠甲上的铜泡钉都不全了,分明是经历了刮蹭后脱落了的,头上的头盔也不知何处去了。往脸上看一副脏兮兮的面庞急得满头是汗,汗水和泥水搅在一处顺着脸颊咆哮的流淌着,冲出一道道的泥痕,长得倒是不难看,五官倒也周正,但眉眼间没有毫无一丝正气,现在却又增添了满脸的颓废之气。 张保没有好声气的骂道:“你个老货,慢慢腾腾的叫小爷等了这般许久。不中用的夯货,赶紧找人给我烧水做饭,老子要洗澡吃饭!” 书中代言,这张保为何如此的狼狈?只因为他素常都是提笼架鸟、弹弓踢球,整日里游手好闲,专营风月中的勾当,到了前线整天风餐露宿尚且受不起,就更不消说上前线打仗了。然而,正所谓刀枪无眼,大战来临谁能保着谁啊,他妹夫小王员外在后方供应着粮草物资,整日里还要防备被北国抄后路截了粮草去,自身也是难保,哪里还会管得着他的死活。 张保被分配至先锋帐下听用,却是随着先锋将军在前线战斗,大战开打战了整整三天三夜,狼烟千里死尸遍野,大宋官军死伤惨重,后军又接应不上,张保怕那一天便死于乱军之中,心中怯战,在战场上趁着他人不备,趁着夜色从东边的豁口跑了出去,出了战场便似丧家之犬,打听着一路跑回了渭州,路上的都以为是回渭州报信求援的,也就一路通行,不曾拦阻。 到了渭州城已是凌晨,本要去城内妹妹家中,怎奈何又怕自己如此狼狈被当成逃兵抓了,因他知道妹夫在这附近有一所外宅,张保身上疲惫不堪,就一头扎到了这里。 为何小王员外在外面置办外宅,张保却不说破,只因他知道小王员外与自己的妹子便是露水夫妻,又给他许多好处银子,他就乐不得的,没和妹子说破。 张保知道妹夫去了北方前线,便觉得自然是这家中的主人,无所顾忌。说着张保就往后屋来闯,孙老汉连跑带颠儿的在后面喊着:“张婆婆,小爷回来啦,赶紧起来烧水做饭。”又看到张保径直朝着东边厢房走去,便大喊道:“哎,小爷,您留步,那屋不能进……” 张保听罢开始不是十分乐意,后又是一惊,回问道:“娘的咧,不能进?这宅子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再者,我每次来不都是住在这东边厢房吗?难道让我去正房妹夫屋子里住?岂有此理。”说着推门就要进。 孙老汉急忙赶到,拦阻住张保,低声说:“小爷,这里您妹夫新近娶来的主母的住处!” 张保一听到是妹夫又新娶娘子的住处,不得已停住了推门的手,随着噗嗤的笑了一声道:“好啊,这个家伙真是花心不减啊,整日介沾花惹草到这院里还不够,如今又娶回来一房女人,老孙头儿,这回这个女子是从哪里娶回来的?” 老孙答道:“这个……哦,听说是从东京汴梁城娶回来的。” 张保一听心中暗想:不错啊,京城的货色,定然是不同寻常,非同凡响,只可惜成了那老狐狸嘴里的肥肉,我闻到了肉腥却不敢造次,唉,也罢,以后再做计较。先去睡一觉,起来再说罢。想着想着就转过身去奔了西边厢房当中的屋子,说着早有下人烧了水准备了茶饭,张保进屋洗漱了胡乱吃了些吃食便倒头睡下,不提。 金翠莲和锦儿在东厢房内也被这杂乱的叫门声所惊醒,各自坐起身来,在屋内没敢做声。后来听到前后急促的脚步来到自己的屋门前,听那人要进自己的房里更是吓了一跳。后听看门老孙的解释那人住了脚步奔西屋去了,才略放了心。 可门外二人的对话却听了个真切,二人互相对了个眼神,锦儿下地披上衣服来到金翠莲床边坐下,小声说道:“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老王是这里面的货,他的这个甚么亲戚也不是甚么好饼,姐姐你还要多加小心才是。”金翠莲点了点头,起来梳洗打扮,不在话下。 究竟踢杀羊如何为非作歹,请看下回:忆军情踢杀羊悲痛 闻噩耗金翠莲昏厥。 第17章 忆军情踢杀羊悲痛 闻噩耗金翠莲昏厥 上回书说到张保自前线跑了回来,未去妹妹城内宅邸叨扰,就近到了城外妹夫的外室,顾不得新来的金翠莲,倒头便睡。 张保这一觉就睡到了申时方醒,家里的小厮伺候着起来,张婆子过来问安并说道:“小爷,我家员外新收了一房小妾,按理数小爷您应该去见个礼儿。” 张保一听正和他意,不住的点头,说道:“对对对,应该去见个礼,看看我这个小嫂子去。” 说着就来到了东厢房外,随后张婆子去回了金翠莲,言说是老爷的妻弟回来了,要过来给嫂子问安,金翠莲推脱不过,只得叫他进来。金翠莲在主位上坐定,锦儿站立身旁,张婆子出去叫张保进得屋来,向金翠莲回禀道:“奶奶,这是咱们老爷的妻舅。” 张保抬头一看,三魂都出了窍了,心想:我的个亲娘!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俊美的佳人,我妹夫真是艳福不浅啊,赶紧嬉皮笑脸的见了个礼:“嫂嫂在上受侄儿一拜。”说完歪七扭八的拜了几拜。 金翠莲连忙起身还礼道:“快快免礼,请公子坐下说话。” 张保倒也不客气,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金翠莲京城的各种风俗,其中也问一些不入流的勾当,都被一旁的锦儿巧妙的化解了,谈话期间张保就看到金翠莲身旁的这个锦儿同样长的是花容月貌生性乖巧,让人心中不住的喜爱,心想那端然稳坐的嫂嫂到不了我的口,那一旁听人使唤的丫头我还不能得了吗? 张保心里越想越美,心想事不宜迟,这渭州之地不可久留,守城的要是报告了上司,或是其他人言说我临阵脱逃,经略相公定然是不能轻饶了我,必然也是死路一条。 张保接着想:这西北边连年战乱是久留不得了,今晚我就趁着夜色跑回蓟州,那边虽说也是宋辽金交错纵横,但倒是太平,这一路正巧没有个作伴说话的人儿,这丫头真是不错,带在路上是倒也解闷儿啊,今晚一定要想一个计策把她骗弄出来,张保越想越是得意。 真是各揣心腹事,张保心中盘算着龌龊事情。那边的金翠莲言语间得知了张保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定是知道战场上的事情,便想着是否有王定的消息。 就拐着弯抹着脚的问着边关的消息,张保开始盘算着自己的那个花花点子有些走神,想着想着,听出来金翠莲对自己的事情还颇感兴趣,问了这么多打仗的事,心想此时闲着也是闲着,能和这样的美人一起聊闲天儿,也是一件叫人快乐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这场三天三夜的战斗,不说则已,一说到说出来个天大的消息。 金翠莲问张保:“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你如此青年才俊,智勇双全,一定也是战功赫赫罢。” 张保向来就是吹牛皮不用写草稿的主,一听金翠莲的赞美,更是胡一通吹:“那是自然啊,这仗打的,那北国的士兵也真是凶猛,个顶个的像是豺狼虎豹一般的往上冲,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提着三尖两刃刀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取敌方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说着这吐沫星子横飞,竟然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这不要面皮的人就是无药可救,明明吃了败仗做了逃兵吓得尿裤子的主儿,才没几日,这回来竟吹上了大牛,金翠莲看他打开了话匣子就接着问到:“那是自然,舅爷英姿勃发,在战场上定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啊,整个前线像爷您这样年轻又有所作为的一定是少之又少罢。” 张保一听夸自己年轻有为自然高兴,可一问像自己这样年轻又有所作为的后生时,心中涌起了一阵酸楚,不禁还抽泣了起来。 金翠莲一看这定有隐情,便问道:“舅爷为何突然哭泣,有何伤心之事可否说来听听,我们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自古常言说的好,人不伤心不落泪,这张保在战场之上还真是遇到了一回伤心之事。 他从小就荒淫成性,因此上不仅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孩,对那长得皮肤白皙面容美好的男子也是垂涎欲滴有非分之想,在蓟州时便多次得手,只是到了渭州整日寻花问柳的也无暇此事。 这回到了战场之上,不消说没有了渭州城里的花天酒地,连个女子都见不到,满眼净是男儿,张保则又开始四下里寻摸有没有长得好且又是这其中人物的,找来找去还真找到了一个后生,可他却打错了算盘。 这男子虽然生的十分标致,却不爱好男子,张保几次示好都未果,强扭到的瓜不甜,加之军营内也不好下手,此事也止好作罢,但这张保却是花痴,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时常暗地里关注这男子的一举一动。 张保听到金翠莲说替他排解排解,便忍不住悲伤,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讲道:“嫂子,古语说好男儿应当战死沙场!可谁家的儿郎不是父母所生、爹娘所养的,又有哪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到战场上送死。” 金翠莲宽慰道:“打仗却没有不死人的,有时候也不是加小心不加小心的事情,当兵的在前面冲杀,像爷您这样为官做将的倒还好些。” 张保接着说道:“这打仗的军队就好比是一把长矛,有矛柄就有矛头,谁当那个矛头谁就担着天大的干系,主帅叫你冲锋陷阵,那先锋就得深入敌军,两侧有个照应倒还安全。要是遇到两翼冲杀不上去,先锋孤军深入到敌军之中,就顾不得你是不是将军了。大将者不怕千军止怕寸铁,那羽箭像飞蝗一般射了来,你便是有浑身的本事,也无济于事,唉!真是可惜啊,好端端的一个翩翩少年就这么白白的扔在了那大漠戈壁的黄沙之中,恐怕连尸首都捡不回来了,可怜啊,可叹!” 金翠莲心房中隐隐的有一丝不安飞过,接茬儿弱弱地问:“翩翩少年?那少年……” 张保还没等金翠莲说完,接着说:“可不是,翩翩少年,在前线军中也是名声大噪,虽说是新到军营不久的新人,可是他英俊潇洒,勇武过人,据人们说他还是未及第的秀才,又有满腹经纶韬略,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是招人喜欢,在军营之中更是文武双全,马上步下无一不能。 金翠莲又问:“那少年却是新到军营的?” 张保说:“可不是,刚到了军营,相公见他英勇非常,便命他在前部先锋将军帐下听令,刚巧西北战事吃紧,我们便随着先锋部队去了前线。那公子一路杀去立功无数,可就在大战的第二天天接近黄昏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沙尘,他的部队陷入了一个沙丘之内中了埋伏,听人说几百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血流成河啊,唉……今生我和你没有缘分,来生愿做一匹战马伴你左右,我可怜的王定将军啊……” “新到军营!!文武双全!!王定将军!!!”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字眼儿就像百里罡风里裹着的千里乌云中闪出的万里霹雳一般,直勾勾硬生生的劈到了金翠莲的心口窝上,眼前天旋地转,旋即便趔趄的倒在了锦儿怀里,张保哭着哭着发现小嫂子昏过去了也慌了手脚,忙止住了哭声,上前喊道:“嫂子,怎么了,好端端的怎能昏厥了,是我说甚么不对的了?” 锦儿听罢也是心如刀割,但此时却无法发作,连忙遮掩着说道:“没有没有,并非是少公子说的言语不对,只是我家小姐自幼就听不得这血字,许是你刚才说的血流成河她就受不得了,不妨事,我扶着她到里屋躺一躺,过些时候便没事了。” 这张保本就是个****的色魔,刚刚悲伤的哭着王定,现在看有机会单独和锦儿说话,之前的事情竟然忘却的一干二净了。 心中突然想,现在时辰不早了,恐怕都过了未时,却不好雇车了,我需早些打点行囊,等经略相公知道我临阵脱逃定然要治我的死罪的,跑不掉便麻烦了。 可他还想着如何能将这小丫头也骗出去,怎奈何时间来不及了,保命要紧,张保一咬牙心想回到了蓟州什么样的好女子我找不到,想到这,张保决定将妹夫家的家财也多拿些,留着以后慢慢挥霍,妹夫的家财也是他克扣的军饷,不拿白不拿。此时已来不及去找自己妹子告辞,若还能来渭州再看自己的妹子罢。 想到这,便对锦儿说:“姑娘,那你自是去服侍你姐姐,我告辞了,有甚么事情尽管叫张嬷嬷来唤我。” 锦儿慌乱点着头,一边瞧看着金翠莲,那一边踢杀羊张保便要离去,究竟张保逃脱时又有甚事,请看下回:中毒计锦儿惨遭殃 陷绝地翠莲欲求生。 第18章 中毒计锦儿惨遭殃 陷绝地翠莲欲求生 上回书说道,踢杀羊张保回忆战场经历,无意中说出王定已经战死沙场的不幸消息,对于金翠莲来说可称得上是晴天霹雳,听后金翠莲当时昏厥不省人事。 张保迈步出了金翠莲的房间,大步流星的出了门,转过门口的一座小石头桥,下了土坡走的不远就是一处车马市,张保做别的不成,在街面上混迹多年,谈个买卖生意却是在行,找了一家车马行说了价钱,便赁了一马一车,交了定钱,车把式驾着车,二人一起赶回小王员外的外宅。 张保叫车把式在门外树荫下等待,自己连忙飞身回到院内,直奔妹夫住的上屋,在屋外看了看并没有人在院中,倒是见张嬷嬷等几个都在金翠莲的屋里忙活着。张保蹑足进了他妹夫的屋中胡乱的翻找,在几个去处找出了些金银并一些贵重的珠宝,弄了块枕巾子包了,揣在了身上,悄悄出离了上屋。 到了院子里,听东厢房里依旧是一阵嘈乱之声,依稀有哭泣之声,听起来分明是锦儿,张保色心又起,暗自叫绝,这锦儿哭起来都这般梨花带雨,不免朝着金翠莲的房间走去。 房门并没有关,锦儿依然在床头服侍着,张嬷嬷同另一个老妈妈在一旁端着水拿着毛巾服侍着。 张保往床上看金翠莲依然是双眼紧闭,心中起飞智,突生一计,故意高声说道:“姑娘,看样子嫂嫂这昏厥可是不轻啊,还没有苏醒,得需要及时救治才是啊。” 锦儿此时也说慌了神,就问道:“公子可否有良策就得我家姐姐的病啊?” 张保突然假模假式的拍额头说到:“有,有,有!平时都记得,今日险些忘却了。在这渭州城内三道楼一带有一位先生,原本是军医官,惯会治疗急火攻心昏厥之症。现在赋闲在家。” 锦儿一听大喜:“那赶快叫人去请了他来。” 还没等说完,张保就接过来说:“这老军医正是因为在前方打仗,有一次在山涧跌落了,失去了双腿,因此赋闲。可是他从来不出诊,他手里有治疗此症的药方,听说那煎药服药的方法却十分的繁复,需要一个精灵明白的人学了来,做好了药服下才可保住嫂子的命啊。可是,军情紧急,我一会还要经略府去听差,这院子里这几个老货都是不中用的,这可怎么是好?” 锦儿不假思索的说:“张嬷嬷,你和李嬷嬷一并看着小姐,我去找这神医讨药方来。” 张保心里开了花儿似的,心想此事成了啊,故作镇定道:“那太好了,嫂嫂有救了。正好我去经略府路过那神医家,我给你引路,到那提我的名字他便知道,定会抓药给你。” 锦儿起身谢道:“那有劳公子了,事不宜迟,咱这就走罢。” 张保和锦儿二人说话间便出离了小院,张保叫锦儿在门口等着,独自一人出来到树荫下,张保从怀中掏出一块大银,给了车把式,小声说道:“把式,因为这次去蓟州另有别的事情,急着走。这车我不租,直接买下了,这是银钱,只多不少,烦劳你带着钱回车马行同掌柜说一声罢。” 那车把式见自己少了趟差事,虽不十分欢喜,但也少了一份波折,卖了这辆车,回去也有不少的好处,自然是应允,收了钱,将马鞭交给张保,自去了,不提。 张保自幼也曾学得驾车,加之在军队里多有习练,驾辕技术也算是上乘。他牵过马车,到宅院门口,说到:“姑娘上车罢,我们去寻那神医。” 锦儿也没多想便上了马车,张保驾着马车进了城。 拐弯抹角抹角拐弯的来到一处小巷,进了巷子口,停在了一家香料店的门口,张保转身说道:“姑娘,这军医就住在这店铺的后院,只是他古怪的很,不喜欢生人。我既然到了,就先进去和他言语一声,说妥当了你再进去。” 锦儿点头应允,张保进了香料铺,不到半碗茶的功夫便急匆匆的出来,上得马车说道:“造化造化,说来也巧,他手里刚巧有开好了的一剂药,也是经略府里的一位承局向他讨的,我把嫂嫂的病症对他说了,他便给了我,还给我写了煎煮的方法和用甚么做药引子之类的,我这就送你回去。” 说罢,掉转马车就朝原来下去了,锦儿自然还是千恩万谢。马车赶出了小巷子,来到棋盘大街时,锦儿忽地便觉得天旋地转。刚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扑腾的倒在车厢里。 张保一看锦儿倒下了,嘴里咯咯的淫笑了几声,便拨转马头,马车朝北门去了。 这都是那挨千刀的踢杀羊张保一手策划的毒计! 书中代言,根本没有甚么治昏厥的军医,他们停车的香料铺的掌柜的与张保素日交好,那厮也是个拈花好色之徒。开的香料店便是个黑店,偷偷贩卖些蒙汉药、迷人散之类的,专门勾结往来的拈花大盗惹草飞贼。 张保得了包迷魂散,先将解药棉花塞在鼻孔中了,上车便将装有迷魂散的香囊偷偷的放在了车厢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锦儿早就在马车上昏过去了。 说话间,张保驾着马车沿着棋盘大街一直便出离了北门,出了城张保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回身看锦儿尚未苏醒,坏坏的笑了几声,“驾——”鞭鞭打马,马儿一声嘶鸣,在官道上朝东北赶了去,一路奔向蓟州,锦儿究竟死活如何,暂且不提。 呜呼!主仆二人全都可怜的昏倒,醒来之后等待她们的恐怕也全都是无限悲怆! 回头再说金翠莲,这女儿也是命大,昏昏沉沉的半晕半醒,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就战死沙场,扔下了她一个人苟活在世上呢,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隐隐的长叹一声,鼻子不觉一禁,哭了起来:“我那短命的鬼啊!”这一哭却醒了过来。 张婆子看金翠莲哭醒了,忙说道:“奶奶,您醒了啊,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金翠莲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的睁开了杏眼,一看有两个婆子在自己身边,就用弱弱的气息问道:“锦儿哪里去了?” 张婆子说:“回奶奶的话儿,锦儿看您昏过去了,急的跟甚么似的,恰巧张保大爷说认识一位军医能治奶奶的昏厥之症,就和他一起去城里请大夫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不过您已经醒过来了,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 金翠莲冷笑了一声,道:“造化?造化弄人啊!说什么福大命大啊,没有福!没有福要这条命有甚么用?” 张婆子接着说:“奶奶快别这么说,人不是为别人活着的,人都是为自己个儿活着的,您要是不好好活着,那才是谁都对不住呢,看您也醒了,您先歇着罢,我和李嬷嬷给您熬碗汤去。”说着张李二婆子出去了。 金翠莲从下午坐到了晚上,从晚上等到了深夜,打发出去的军汉也都打听遍了,一是没有锦儿的下落,二是城里也没有甚么军医,三是张保根本没有回经略府。 金翠莲听完军汉们的回禀,便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然而,却丝毫没有慌乱,说现在心已经死了也毫不为过,刚刚听得了心上人战死沙场的金翠莲似乎内心便得无限强大,因为她觉得此时自己已经没有心了,正所谓物极必反。 金翠莲心想锦儿准是让那从战场上逃下来的该死的混帐东西带走了,那挨千刀的张保自己逃了还不算还要祸害一个。自己和锦儿相识多年,两个人在彤炜坊相见,自然都是穷苦的出身,自己看待锦儿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 锦儿也是个伶俐活泼的姑娘,经常劝解宽慰自己,两个人情同手足,本想着自己和王定有熬出去的那一天,给锦儿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能过上好日子,可谁曾想身边体己的两个人竟然在同一天离我而去,这日子还有甚么意思,这活着还有甚么奔头? 灵魂空荡荡的不知游走了多久,自己的思绪才被城厢里打更的梆子声带回了现实,夜已四更。 金翠莲猛地回过神来,心想还不如一死了之。可转念想起了张妈说的话,不好好活着谁都对不起,现在自己要是死了最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二老若是双双病倒在东京没有人照顾就已经够苦的了,我要是一死他们可怎么办啊,对,我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想一切办法也要从小王员外这个老色魔手中逃出去,逃回东京和爹娘相见,我也是爹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回去,一定要回去! 现在要紧的,一定要想方设法的从小王员外这逃出去,不为别的,只为了远在东京汴梁的父母双亲。 想着想着五更的梆子早已敲响,西方的启明星似乎就像那年轻的才俊王定一样早早的落了下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奉钧旨孔目查马脚 遭抄家军需现世报。 第19章 奉钧旨孔目查马脚 遭抄家军需现世报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接连失去了最最亲爱的两位至近之人,一位是王定公子,听踢杀羊张保说战死在沙场,另一位则是锦儿,被张保骗走,下落不明。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在薄雾之下一轮红的似鲜血一般的日头从地平线下钻了出来,伴随着金翠莲疲惫的轻轻鼾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金翠莲直至巳时方醒,醒来便打发张婆子送进来净面水,张婆子因知道锦儿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自己也出于好心,便试着问了问金翠莲:“奶奶我来服侍您洗漱净面罢。” 金翠莲心中只是一瞬间闪过一丝失去好姐妹的悲伤,就马上平复了心神,强忍着悲伤,笑盈盈的对张婆婆说:“不劳烦婆婆您了,也不需要您帮我把水端进屋里来,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从今日起我每天自己洗漱就可以了,这些天还承蒙您的照顾,谢谢您。” 张婆子见金翠莲说的既诚恳又斩钉截铁,就也不好说甚么,回着道:“那成,奶奶您有甚么事情尽管吩咐,等老爷回来再让他找一个丫鬟伺候您。” 金翠莲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张婆子就撤出去了,一柱香的功夫金翠莲就梳洗完毕了。试问如何打扮?怎么能浓妆艳抹,只是素颜朝天还其本来面目,看身上也是将那丝绸织就的罗裳换了下去,换上了一身极为普通的青色布料的袄,下面配了一条皂色的暗花素罗裙,金翠莲这是在为自己心爱之人守志七天。 也不好说别的,只是自己心中暗暗的祈祷罢了。自今日起,每天就是静静的在前屋吃过饭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不提。 又过了四天的光景,这一天是九月二十四,西北大战结束已经整整三天,战败的军马陆续的回到了渭州,朝廷对这次战败十分的恼怒,责令各级要严查违犯军纪者。 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本不在前线,主要负责供应前线的军需物资,同时也调拨去了一部分的兵马。上司衙门要求严加查办各职位上有无玩忽职守者,小种经略相公平日便是治军严格的,此次兵败相公十分自责,因此命令手下的随军赏罚孔目严查战败原因,查看是否有临阵怯战乃至脱逃的作奸犯科之人。 这随军主管赏罚的孔目本姓周,原本也是未及第的秀才,后来弃文从武,投至小种经略相公麾下,相公见他老实练达,忠实可靠,便提拔了委任他做了军中掌管监察赏罚的孔目。这周孔目为报答相公大人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每每查办差事都是秉公执法,不留私情,如同石佛一般不近人情,人送绰号石佛周。 这次石佛周见相公十分恼怒,下令一定要严加查办战败原因,便组织手下的人手一一查办,没有两天的功夫变查出端倪,此次所需的军需物资并没有原来谋划的数量,且军粮的质量也有差池,石佛周便将一些未曾使用的粮草军需呈与相公一一查看,小种经略相公看后勃然大怒:“这黍米是掺杂了稷米,这面粉看着也是陈的,分明有人做了手脚,查一下此次担当军需的是甚么人?” 石佛周回道:“下官已经查明,乃是王军需官。很多军卒反应吃了饼子便要腹泻。” 相公大怒,虎眼圆睁道:“嘟!这厮简直是胆大包天天包胆,几万大军的口粮竟然敢私自克扣,以次充好,致使我军大败,损失了大片的土地和十几座城镇,以至于圣意不悦,又来怪罪我等,我岂能饶他!来人啊,将王军需带至堂上。” 由于打了败仗,一应将校军士都被带至在城北的大营之内,不许离开半步,那小王员外作为军需官自然不需要冲锋陷阵,也没有受伤,以为会安然无事,回到了营中自己的帐内,白天睡大觉晚上喝大酒,就等着解散之后回家和那美貌的金翠莲鸾凤齐鸣呐。昨天夜里也是喝的酩酊大醉,捉他的军卒闯进来的时候他正敞心露怀的躺在卧榻之上呼呼大睡呢。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四个军卒进得帐来看他衣冠不整的躺在榻上,哪里管他,只顾得五花大绑便带将小王军需捆了起来,待到小王员外的酒醒的差不多之时,他早已经被带上了经略府的大堂。 小王员外上了堂才觉得自己可能是作奸犯科的事情犯了,祸事临头,连忙跪下磕头:“相公老爷在上,受末将一拜。” 经略相公见他衣衫不整,浑身酒气便更是怒气不消,大叫道:“嘟!堂下跪的可是接济北路军兵马提典官王军需?” 小王员外唉唉的回到:“正是小人。” “我来问你……” 经略相公刚要继续询问,就看那小王员外一个趔些就摊到了地上。 原来他本就是双手被绑,再加之低下头去叩头,血液迅速的充上了大脑,肚子窝成一团,昨晚的酒便涌了上来,打了一个酒嗝,呼出了满嘴的酒气,顿时整个大堂之上更酒臭气弥漫,经略相公见此状更是来气,强忍怒火问道:“你可曾知罪?” 小王员外见问道可曾知罪,便油蒙了心窍的答了一句:“我没醉,我还能喝,筛酒来!” 经略相公气得胡子哆嗦,下面站衙的军汉也不敢笑,心想怎么能有这么个糊涂蛋。相公命令道:“左右的,先将这厮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将他打醒了再来见我。看他还能不能喝!” 手下的军士像拖死狗一般拖着小王员外往外就走,按下便打,这小王员外平日里就十分的角横跋扈,自然也没有甚么可靠的朋友,加上此时相公大人正在气头之上,谁敢求情,哪个敢偏袒,一顿暴打便皮开肉绽,小王员外高声唳叫,拖上堂来。 相公一拍惊堂,呵斥到:“小的,你可曾知罪?” 此时小王员外是彻底的醒了,在下边叫苦不迭,哀求道:“小的真的不知犯了何罪啊?” 相公接着说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左右的来呀,将他采买的军需物品一应拿到堂上,不得有误。” 此时早有人将米面酱菜一应物品搬在堂上。小王员外一看是自己采购的残次的物资,便全都明白了,铁证如山,怎能反驳,便连连磕头说道:“相公饶命啊,是小人的错,小人一时疏忽受了那货主的骗,才买到了这些质量不好的粮食。” 经略相公一拍桌案:“还敢狡辩,你不但以次充好,这粮米的数量也不对,你身为军需官,整个大军将士的口粮全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圣上为了此事龙颜大怒,损伤了我多员猛将,折了我众多的兵卒。你这厮罪该万死,拉下去定肘收监,明日于城内闹市开刀问斩!再者,所有亲眷一律发往延安府做苦力,使用下人一并谴散,所有财产全部充公,不得有误!” 说罢,大喝一声“退堂”,拂袖转回后堂去了。两旁早有军士过来将小王员外拖拽了下去,押在了南监之内,等待明日午时三刻公开处决。 单说小王员外的抄家之事经略相公交给了石佛周孔目去办,周孔目迅速待人直奔小王员外的府宅,在路上,手下的一个副牌告诉周孔目,小王员外在外面还有一处外宅,周孔目连忙吩咐这个副牌带着一部分人直奔外宅而来。 此时刚过晌午,金翠莲提着水桶去东边的水井汲水,准备浣洗一下前日脱下来的衣服,正在这时门外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随之而来的便是几脚踹门声并大喝道:“开门,快开门,里面的人,开门!” 打更看门的孙老汉听门外叫声紧急,不敢不开,门开之后涌进来十几个精兵,为首的正是那个副牌,这副牌站在院中大声呵到:“屋里人都出来,你都听仔细了,王军需因私自克扣军需经费,现已经被判了死罪。经略相公钧旨:所有亲眷一律发往延安府做苦力,使用下人一并谴散,所有财产全部充公,你这里谁是主事的?” 此时的金翠莲正在端着水盆在井边打水,一听“所有亲眷一律发往延安府做苦力,使用下人一并谴散”便没动声色。 一旁的张婆婆过来说道:“这位军爷,这个院子是小王员外的外宅,平日里只是供他休息,素日里净是招惹些粉头姘女来家里厮混,哪里肯留家人在此住,他的家却在城内。” “那你这院子里共有几个佣人?”副牌厉声问道。 张嫲慢慢说道:“我这老婆子算的慢,我看一看哈,我和这位李嬷嬷是粗使的老婆子,打更的是这位孙老汉,再有就是后面的一个厨师傅了......” 究竟接下来张嫲如何说,请看下回:救新主张嬷积福德 回东京翠莲夜投店。 第20章 救新主张嬷积福德 回东京翠莲夜投店 上回书讲到糊涂军官小王员外终因为克扣军需经费被经略相公问了个死罪,副牌军带人抄金翠莲所居住的外室,恰巧赶上金翠莲身着粗布的衣裳在井边打水,副牌上前盘问。 “后面有一个厨师傅,还有这个打水的粗使丫头。”张嫲假意指点着数了一数:“回官爷的话,我们五个便都是他雇来的佣人。” 那个副牌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都是下人,自然是与你等无干,我奉了经略相公钧旨,查抄这个院子,你这些下人速速另找出路,快快离去罢!” 张婆子说道:“几位官爷,容我等收拾下自己的粗旧衣物再走行吗?” 那副牌骂道:“你们那些衣服值钱,还是你们的脑袋值钱,再不走,小心你们的性命!” 说着吩咐手下的军汉驱赶金翠莲及四个佣人,这五人哪里还敢理论,只能甘认倒霉,也知道这些官兵连下人攒的血汗钱也不放过,可又能如何,保住性命是要紧的,就急急如丧家之犬逃出了院子。 那副牌带着兵丁便进屋查抄,副牌军伙同手下军汉也是克扣了大量的银钱,几个人分了,剩余的清点之后,誊抄了明目,院门拿封条封了,回去复命,不提。 再说金翠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甚么,就跟随着张婆婆一行人出离了人间的地狱。 走出去好远,李嬷嬷、厨子和更夫各自散了,金翠莲跟着张嬷来至在一个胡同之内,金翠莲双膝跪地,给张婆婆磕了三个头,张婆婆连连搀扶:“姑娘你这是做甚么,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来。” 金翠此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多谢妈妈刚才将我救出了苦海,如果将我算作是那厮的家人,定会免不了遭受牵连,妈妈的再造之恩,金翠莲没齿难忘,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张婆婆说:“你自打进得府来,我就看出来也是被他强行拐来的,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愿意,你我都是穷苦出身,这个时候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再次堕入火坑呢,快起来罢,说说你有甚么打算?” 金翠莲回到:“这个地方我是不打算待了,我要回转东京,我的爹娘还在东京,我要回去!” 张婆婆宽慰的说道:“那也好,回到东京在父母身边也有个照应,远比在这天高地远的去处强。刚才出来的慌张,甚么也没拿出来,你这一路之上可得受苦啊,我这鬓角下别了这支簪子却是能换一些银钱,咱俩萍水相逢就是有缘,这支簪子送给你了,也算你我相识一场。” 金翠莲百般推辞,言说婆婆生活也十分拮据不易,张婆子笑着说:“我就是这本地的人,换一家还能吃饭,你一个人在路上到处都需要钱,穷家富路,不要多说了,赶快上路罢,万一被官府知道你也是被买来的奶奶,说不定还要治你的罪呢。” 金翠莲又是一通千恩万谢,拿着张妈妈给的金簪,一路朝着东边大路走了下去,心想着明日遇到个县城先把自己身上的一些首饰典当了,再换一套紧趁利落的衣服鞋帽,回转东京。 走着走着已近黄昏,西北边天上赶来一大团的乌云,紧接着瓢泼似的大雨落了下来,天顿时就黑的似锅底一般。 将正在赶路的金翠莲淋了个从里到外的透,两旁并无树木遮挡,上了一个上坡,金翠莲眼望着下坡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家镇店,也顾不得下雨只能大步的朝着镇店走去。 金翠莲心中甚喜,朝着客店走去,来至近前在雨中打量了小店一眼。这间小店不大,一拉溜有三间矮房,后面隐隐约约的有个小院,门前挂着个半新不旧的幌子,已经被大雨浇的紧贴着杆子,店门半掩着。 由于雨下得急切,金翠莲三步变做两步的拉开了门,看到店里的小二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一听到有人进来便慵慵懒懒的站了起来:“呦,这位姑娘这么大的雨还在赶路,请问是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金翠莲看天色已晚了,这雨一时半刻也不能停,加之一直赶路身体十分的疲惫,想一想还是今晚住下罢,明早再做计较,便对小二说:“我要住店,给我找一间干净的房罢,不知贵店可还有饭食?” 小二说道:“我们店倒是也买一些家常的饭食酒菜,只是您来晚了半个时辰,饭倒是还有些,菜蔬都吃净了,有些咸菜和肉干给你下饭,如何?” 金翠莲也是真的腹中饥饿了,听罢忙谢道:“有些饭食就好,我在雨中赶路甚是寒冷,再劳烦小哥给我些热汤才是。” 二人说着就穿过院中的回廊把金翠莲领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金翠莲进得房来,倒也整齐干净,只是略略有些霉菌味道,可能是因为近几日接连下雨潮湿所致,一个人出门在外又是如此的境遇也就将就了罢。 金翠莲进得房来,店小二转身出去准备饭菜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店小二敲门进了来,端进来一个大托盘,里面有一碗热汤,一碗热气腾腾的黍米饭,一盘小菜,一小碟肉干,一副筷子调羹,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 笑盈盈的说:“这位姑娘,今天大雨阻隔,外面路面泥泞,小店里没有过多的新鲜菜蔬,晚上做的黍米饭还有,我又给您做了一碗热汤,里面多多的加了些老姜,您趁着热乎劲儿喝下去,打打风寒,免得明早起来身上不爽,您要是有甚么吩咐尽管叫我。” 金翠莲连连称谢,说着店小二关上门出去了。 金翠莲竟有一丝感动,一个人逃门在外,在路上遇到如此善良的店家也是难得,腹中也是真有些饿了,赶忙坐下来就着热汤小菜吃了米饭,吃完渐渐的出了些汗,又简单的擦了脸,心想明日还要赶路,需要尽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想到能早日见到父母,一家三口能一起不再受苦,使用银钱除了父亲的乐籍,三人相依为命过些百姓日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着想着便睡了,一夜无话。 说到金老汉夫妻,金翠莲自从东京离开,已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父母了。 前文书说过金唢呐怕孩儿日后没有机会回转东京,为了能和孩儿相依为命,决定同老伴一起前往渭州与孩儿相会。金翠莲离开东京的第二天,二老便收拾了家里的一些家什,找到牙行变卖了些银两,带着几身换洗的衣服应用之物,给门上了锁,投往渭州而来,一路之上二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也算得上是风烛残年之身饱经风餐露宿之苦。 金老汉原在东京时终日在阅风楼吹拉弹奏,不曾做过辛苦劳作,因此身体也不甚健壮,母亲更是体弱多病,加之长途奔波身体上难免有些吃不消,也是走走停停,竟走了一个月,金翠莲从小王员外的外宅赶出来住在城外闫家老店的当天,金老汉夫妇才来到渭州城。 到了城内已是天近黄昏,他在东京时曾听金翠莲讲过,那小王员外是经略府的军需官,找他自然应该是去经略府了,便沿路打听来到了经略府外,隔着衙门口前的影壁墙远远看去,经略府气势恢宏不比别处普通衙门,真是军士雄壮兵械整齐,里里外外戒备森严似铜帮铁底一般。 此时檐下的气死风灯已经点了起来,灯上尽写着经略府字样。门口三步一兵,五步一岗,煞是严肃。 金老汉心想今晚这般时分了经略府听差的定然都已散去,还是先找个临近的客店住下,明日再做计较。 想罢便拽着老伴退身离开了经略府衙门,顺着大街一直往东走,见这渭州城内华灯初上,虽远不及东京繁华,但也有三街六巷,晚间路上甚至也有店铺开张,远远看去也有勾栏瓦肆一般的去处,且热闹非凡。 金老汉叹了口气,对老婆子说道:“这乱世当道,这前方本是大战正紧,这边关的重镇却依然是歌舞升平,我刚出离了天子脚下那个烦恼之地,到了这儿就不要再去这些地方了,还是找一个清闲的地方休息一宿罢。”正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南边的巷子里面放佛有几家挂着幌子的客店,二人便走了进去,寻一家低档的小客栈胡乱睡了。 因这几日连连赶路,二人也不得休息,身上乏累。次日日上三竿二人方才起来,吃了东西交还了店饭帐,出离了店房来到大街之上。刚到街上,便看见街上人头攒动,众人都往西边涌去。 究竟西边发生何事,请看下回:双亲寻亲渭州观斩 正国法恶官头落地。 第21章 双亲寻亲渭州观斩 正国法恶官头落地 errno: operation timed out after 0 milliseconds with 0 out of 0 bytes received 第22章 闫家店二老双投宿 闻啼哭亲人喜重逢 上回书说到老夫妻亲眼看到霸占自己女儿的赃官恶霸小王员外在经略府外被就地正法,被发配北方的家眷里没有自己的孩儿,金老汉便认定自己的女儿是回转东京寻亲,也起身离开渭州,夜里投宿在来时住过的闫家老店。 金老汉一看小二正在睡觉也不好打扰,便打算在靠窗户向桌旁坐一坐,拉出条凳来准备让老伴坐,不曾想刮倒了地上放着的一个粗陶猫食盆子,“当朗朗”的一声把小二从睡梦中给惊醒了。 “甚么人”小二喊了一声,小二揉了揉眼睛见一位老者坐在门口的桌边,仔细一看,说道:“哦,是您老两口呐,京城来的会吹唢呐的那位,不是到渭州城里来找人的吗?怎么没到两天的光景就又回来了呢?”说着慵慵懒懒的站起来出了柜台招呼金老汉夫妇。 “哦,小二哥,你的眼力还真厉害,我是到那渭州城内去找人的那个老汉,到了城里,听说那人已经回转东京了,我这不就回来了吗,今天天色已晚,不免还要在您的店内叨扰一晚啊。”金老汉回到。 小二笑盈盈的说:“嗨,您是客,我这是客店,您住店是照顾我的买卖,还说甚么叨扰不叨扰的,只要您住的舒心就当是捧我了,您…今天住个甚么样的房?” “还住上回的那间罢,住的也顺了。”老汉答道。 小二忙说:“唉呦喂,不巧了您,您上次住的那间有客了,那间旁边的这间给您罢,也不懒,窗明户净的,您住着管保舒坦。怎么样老爷子?” 金老是个随和之人,出门在外贵在和气,便道:“好罢,再给我拿一些饭食来,一路上也没吃甚么,腹中有些饥饿了。” “好嘞,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房里,现在正是饭口,后厨新蒸的三和面大饽饽,有刚刚买来的鲜姜就着些肉给您炝了,锅里还有新鲜的鲫鱼,一早就炖上了,满锅的奶汤,一会给您盛一碗喝。”说着店小二就领着金老汉两口来至在后院在西面靠西南角的一间屋子,二人进得屋来把行囊包裹放下,小二转身出去了,不一会的功夫端进来一个大托盘,里面有一副碗筷,一碟姜丝炒肉,再有就是两个三和面大饽饽和一碗鱼汤,放到桌上。 金老汉不住的称赞:“这鲫鱼汤果真炖的到火候,味道定然会十分的香甜,这姜丝炒肉啊倒是不常吃,我倒是爱吃这姜的味道,算是有口福咯。” “你这也是借别人的光啊。是这么个缘故,您隔壁住着一位姑娘,昨天一场大雨感了风寒着了凉,今天早上就一病不起,上午请了我镇上的刘郎中看了,郎中说看起来病还不轻,得将养几日,可前几日镇上的药铺失了火,药材尽都烧毁了,因此刘先生就吩咐我做些带着姜的菜,刚好这时令下来了鲜姜,我便买了些,就着些肉炒了,还剩了些鲜姜就给您炒了。您尝尝,味道应该还不错,再者,老爷子您要不要来壶酒,我村里酿的老酒味道可是不错,开坛十里香,您打二角尝尝?” 金老汉回道:“既然有些酒菜,那就给我打一角酒罢,这人啊年岁大了,不能担酒。” “好嘞,我这就去给您拿酒去,您先吃着。”说着出去了。 金老汉觉得腹中饥饿,再者这几样菜倒也不是素常能吃到的且烹饪的还是比较可口,挽了挽袖子坐下便吃了起来,不一会小二拿来了一角热酒,老汉连连称谢,小二退了出去,金母吃着饭菜,金老汉独自喝着酒,一口酒下肚,觉得酒倒是挺冲有些喷嗓儿,加之这鲜姜的辛味,嘴里愈发的辣了,辣的金老汉直淌眼泪,这眼泪有酒菜的辛辣,更有一家人的惨淡人生。 胡乱吃喝了一通,又喝了些汤水金老汉便躺在床上盘算着这一路该怎么走。唉,刚到了渭州就扑了个空,不曾想还要回转东京,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没有再多的积蓄了,现在身上带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实在不行就得找到一些繁华的县城镇市的勾栏瓦肆替人家吹吹唢呐拉拉弦子,积攒一些盘缠再往回走罢。唉,这一生游戏场中漂泊,本想着到老有所靠,怎奈何是横垄地拉车——步步是坎。 翠莲母亲唉声叹气的喃喃道:“唉,我的孩儿,你在哪里啊,如果真是回转东京了这一路上多有不便,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也不知有没有盘缠,那锦儿不知道看我孩儿败落了还能不能跟随着她,若没有锦儿,我的孩儿不知道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这一个人多危险啊。” 想着想着,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叩门,紧接着道:“是小二啊,进来给您倒些茶水来。” 金老汉从思念中被拽回,忙答道:“有劳小哥了,你进来便是。” 小二推门进来,一边询问着饭菜是否和胃,一旁收拾刚刚吃过的杯盘。收拾毕,擦抹了桌案,给金老汉倒了一盏茶,刚要放下粗瓷茶壶,就听见隔壁有“咦咦呜呜”的啼哭声。 起初金老汉并未听到,只是开了这屋的门,那屋的哭声便传了进来,听着愈发凄惨了,小二说道:“这姑娘可怜倒是可怜,可这入夜了,也不该这么高声的啼哭啊。” 经小二这么一说,二人也听得真了,隔壁的确是有女人的哭声。 小二转回身歉意地说道:“老人家,您看,实在对不住了,隔壁住的是位姑娘,刚才和您言说害了风寒,病倒的那位。不知是何缘故,夜里这般啼哭,叨扰了您老两口的休息。” 金老汉听这“咦呜咦呜”凄回婉转的哭声,起初也是觉得叨扰,可是仔细一听,金母顿觉心中一惊,难道是在梦中,还是出现了怪异,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的耳熟,这分明是自己的孩儿金翠莲的哭声,这一定是思念孩儿心切,金母晃了晃头,又仔细的听了听,哭泣更是清晰。 想到这里,对金老汉说:“像是翠莲在哭泣。” 金老汉连忙下得床来,直奔墙边走去,自己确定不是幻觉更不是在梦里,又听了听,这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孩儿啊?是她吗,像,真像!难道真的是咱们的孩儿! “小二哥,听那声音像是我们的女儿!”金老汉颤抖的说到。 “您的女儿?这隔壁却是一位姑娘。”小二道。 “对对对,就是那姑娘,我们就是来渭州来找女儿的,怎奈何听人说她已经不在渭州了,我猜想她一定是回转东京了。听着她哭泣的声音真真的像我的孩儿,小哥您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她是不是从东京来的。”金母颤抖的说道。 “成!成!成!问问也不碍事,那跟着我来罢。”说着小二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和老两口来到了院中,小二示意二人在院中等待,自己就轻轻的来到金翠莲的门前,探着耳朵往里面听,果然是有一声声的抽泣声,故意的咳嗽了一声就当当的敲了两声,里面弱弱的问了一声“谁”,小二回了说:“是我,小二哥,给您续点水,顺便再问姑娘些事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便开了,小二一见这女子面容憔悴,云鬓轻挽,小二刚要开口问姑娘姓甚名谁,只听后面颤颤巍巍的声音问到:“是翠莲吗?” 金翠莲霎时间眉头一紧,大吃了一惊,心想是谁知道我的名字,声音更是如此的熟悉,赶紧用手轻轻推开店小二探出身去,三人面面相对,竟无语凝噎,老两口哆里哆嗦的往前走,翠莲一步一捱的往前挪,按理说多日不见三人应该快快上前相认,可经历了如此多的悲欢离合,三人的脚步变得格外的沉重,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金翠莲以泪洗面,金老汉老泪纵横,母亲早已经泣不成声,金翠莲来至在父母面前“窟嗵”一声跪倒在地,母——亲——!父——亲——!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翠莲扑在母亲腿上,金母此时也已是哭得颤抖:“孩儿,你让为我们得你好苦啊!” 店小二一看此三人不但认识,还真是父女,也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免得再苦苦寻找对方了。 可又怕吵扰了其他的住客,就上前来劝慰道:“真没想到您一家三口能在我家小店相会,老爷子,你们还是回到客房里叙谈罢,夜里外面凉,姑娘身上有病,若是在外面感染了风寒,仔细再严重了。” 三人频频点头,金翠莲起身,母亲和孩儿互相搀扶进了金翠莲的房间,小二拿着茶壶又给续了热水,便退出去了。 究竟三人在房中如何互诉衷肠,请看下回:治风寒重返渭州地 卢家店翠莲盼安康。 第23章 治风寒重返渭州地 卢家店翠莲盼安康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同父母三人在闫家老店重逢,三人在屋中有说不尽的话来。 屋内三人道不尽辛酸,金翠莲说一会歇一会咳嗽一会,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经所历大致的讲述了一遍,父母只是静静的听着,金翠莲说自己从渭州逃出来之时小王员外被抄了家了,说是问了死罪,恨只恨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挨千刀的挨上了那重重的一刀。 说到这金老汉满眼的怒火:“儿啊,我和你娘看到了,那个狗官在经略相公府门前被就地正法了!人头落地、罪有应得啊!” “咳……咳……真是苍天有眼啊,恶有恶报,时候已到啊。今天能在路上和您二老相见,也是前世我修来的福气,从此后我们三人再也不分开了,我要一直守在父母身边,一直照顾二老。可是咱现在如枯叶般漂泊,无亲无故的,又能去那呢?” 金老汉沉吟了一会道:“是呀,我们三人再也不分开,我和你母亲也离不开你,我们要相依为命。要是说去那,我看我们要么是回渭州,要么是回东京,东京好歹还有个住的地方,可是你我二人都从行院当中出来,我从东京出来之前,已除了乐籍,回去重操旧业怕是很难。再者,那风月场中毕竟不是久待之地,不能刚出牢笼再入火坑啊,我们得另做打算才是啊。” 金翠莲也点头称是道:“爹爹,虽说经历了这些事情,但好歹我们已经不再受他人之气了,我想咱还是就近先回渭州罢,在这过活倒是能容易些。” 金母接道:“是啊,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来时我和你爹爹还说起此事,想到你的姨夫姨母前几年便来到了渭州,我们可以投奔他们,也好有个照应,他们在这住了几年,定能帮我们找些生活的出路。” 金翠莲想了想道:“可是那个唤作马五的姨夫,家里还有一个贯会吹笛子的兄长那个?叫甚么来着......” “正是他,唤做小麟子,在东京时那孩子还向你爹爹学过吹拉弹唱呢,尤其是那笛子吹得花哨。”母亲回道。 金老汉接着说:“是啊,便是寻他们。可是眼下有一事,我听小二说这个镇子上的药铺招了火灾,如若是没有药,你这病甚么时候能好转啊,要我看明天起早我们回渭州城找个地方住下,一边打听你姨母家在何处住,要紧的是找一个好的郎中先生开几副药,把病看好才是。” 金翠莲点点头也只好如此罢,父亲回屋里睡了,母亲留在女儿屋里,母女二人又叙谈了很久,一夜无书。 次日天光大亮,金老汉起来收拾好自己的包裹便来到金翠莲的房门以外,喊了一声:“老婆子,翠莲,起来了吗?” “哦,爹爹啊,都已经起来了。”说着就开了门,金老汉看孩儿仍不住的咳嗽,便问道:“看样子你的病有些加重了,现在身上有甚么感觉?” “今早起来翠莲就说觉得头特别的沉,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一般,浑身也觉得发冷。” 母亲说着,翠莲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端了端肩膀,金老汉伸出手来在孩儿的额头上抚了一下,忙说道:“哎呦,不得了啊,你的头好热,这寒症热症都来了,病得可是不轻,今天无论如何要找到个好郎中给看一看,你先收拾收拾,我这就去求小二在镇上找挂车,送你去渭州。” 金翠莲拦阻道:“爹爹,别找车了,找车还要花销不少银子,我们身上的银钱也不多了,我能走!” 母亲说道:“诶?那怎么能行呢,病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几十里路走到渭州恐怕就起不来了,不行不行,听你爹的话。我们先收拾着。” 金老汉出了金翠莲的房间便来到了前屋,一看店小二正在擦抹桌案,一听后面有脚步声音,回头一看是金老汉,上前问安道:“呦,老爷子昨夜睡得可好?您孩儿的病好些了吗?” 金老汉谢道:“唔,我睡得倒是不错,毕竟是亲人重逢了,我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了。我刚才去我孩儿的房中去看,看她的病是愈发的重了,身上还发热,我看她身体这样虚弱,就想问问你,这镇子上有没有拉车赶脚的车把式?我想雇一辆马车拉着孩儿去渭州找个大夫给孩儿瞧瞧病开些药吃。” 小二放下手里的活计:“诶呦,可不是嘛,昨天也和您说了,我们镇上的药铺受了灾了,您的孩儿病的还不轻,我看呐应该回渭州城,渭州城在这陇西一带就算最繁华的了,药铺郎中也多,好好看好了病是正经。” “是啊,那就麻烦小哥您给我租一辆马车,我们今早吃完早饭就去渭州城,一会把店饭账给您结算了。” “不着急,您先回后屋去收拾行李,然后吃些早饭,我这就去给您找车去。”说着金老汉回到后屋吃饭,店小二来到外面找车。 店小二找好了车就回到了店里,一进屋看见金家父女三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包裹正在前屋桌上吃着早饭,早饭倒也简单,无非就是茶汤小菜饽饽之类的,金翠莲身上燥热口中无味,没有食欲,止喝了碗米汤,在父亲的百般劝慰下又吃了半个菜团子。 吃罢早饭金老汉起身算账,这在这时门外马声嘶鸣,小二说:“正好,您要的车来了,价钱不贵,去渭州是一吊钱,您给车把式就行,您赶紧让姑娘上车,早早进城瞧病,过几日您要是路过这儿,要是不嫌弃就还住在我小店。” 金老汉连说一定一定,再者就是感谢店小二这几次的悉心照料,寒暄着扶着老伴和姑娘上车赶奔渭州城去瞧病。 金老汉扶着老伴和姑娘上车,自己也车上坐了,赶奔渭州城去。路上金老汉就问着赶车的把式,渭州城内哪家郎中治疗这风寒体热之症效果好。 车把式叫顾老七,是个大个子,四十多岁的年纪,原来是在漠北贩骆驼的,后来年岁大了就在这荒野小镇做起了牙行买卖,也热心肠儿也是个话匣子,就说道:“城南有家同生记生药铺,那里面就有一位老先生,望闻问切,内科外科,针灸手术,无一不精,尤其擅长治疗寒热之症,此人姓张,名叫张忠精,由于他擅长医术,人叫白了都叫他张仲景,拿他来比作汉朝神医。要不我带你上那儿瞧瞧去?” “好好好,我孩儿得的也不是甚么重病,也不需要那郎中有起死回生之法,但凡能治得这小小的风寒就行,那还劳烦您为我送到这同生记生药铺去。” 说着车把式扬鞭催马一个多时辰就来至在渭州城南的同生记生药铺,给了车把式车钱,三人迈步便进得药铺,里面果然是人头攒动,有买药的客人,有称药的药师,有捣药的伙计,有看病的病人,有治病的郎中,大家叽叽咋咋你言我语的好不热闹。 金母一路颠簸,觉得不舒服,便在进门处条凳休息。金老汉带着孩儿排队要号在诊桌前坐下,大夫年过五旬,慈眉善目,花白的胡须散满前胸,端详了端详金翠莲,又搭在腕上号了号脉,说这位姑娘这是属于极度心伤所致体内肝气凝淤,加之连日赶路受了山野之间的歪斜山风,因此身体无力浑身发冷,郎中说此病倒也好治,几服药下去便可好转,但切记不可再度奔波劳累,需要将养十日以上,等到肝气全部消散方可行动,否则将落下病根日后后患无穷,说着就写下了一副药方,二人拿着药方去旁边栏柜抓药,抓了药三人出离了同生记药铺。 来到大街上金翠莲便哭了起来,父亲紧忙询问缘故,金翠莲说:“爹爹,本来想我将养几日就能好,可听大夫一说我的病确是很严重的样子,白白的又花不少钱。我这病成了累赘,今晚还要住店,岂不是又要花费一笔银钱。”说罢不住的落泪。 母亲忙宽慰道:“唉,儿啊,人活在世,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呢,这太正常不过了,这些事情不必多想,咱就在这药铺附近找一家客店先住下来,抓药也方便,这几日,我和你在店里,老金你就出去寻找姐姐姐夫的住处。刚才郎中说了,一定要将养十日以上才行呢,你这年纪还小,要是落下病根以后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话,咱去找客店。” 三人绕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一个不临正街的比较偏僻的客店,这家客店是一个临巷子的两进院子,外面挂着蓝布的幌子,上面写着卢家客店,幌子随风飘舞。 三人进了客栈,究竟是否在此落脚,请看下回:害急病翠莲母丧命 租宅院卢掌柜帮忙。 第24章 害急病翠莲母丧命 租宅院卢掌柜帮忙 上回书说到金老带着翠莲回到渭州城内瞧病,因病体沉重,一时半刻不能痊愈,便要找店住下,在胡同深处寻了一家名叫卢家老店。 进门之后柜台里坐着掌柜的,年纪在四十来岁,黄白颈子,两道蚕眉,眼睛不大,但看着精明能干,高鼻梁,薄嘴唇,鼻子下边有两撇狗油胡子,身上穿着一件暗花大氅,由于柜台当着,下身看的不够真切。 一看有客人来了,就咳嗽了一声,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小伙计跑了过来问道:“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金老汉说:“我们想在这住店,不知道有没有稍微便宜一些的客房。” 伙计赔笑说:“有有有,我这的客房上房也有,普通的客房也有,不知您要几间?” “呃……”金老汉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孩儿年纪也逐渐大了,三人再同处一室多有不便,可是两间有过于浪费,没有太多的银钱。老汉还在想,金翠莲说话了:“有没有里外屋的房,我们要一间。” 伙计刚要接茬儿,掌柜的开口了:“有啊,正好还有两间这样的套间,小二你跟着这三位去看看哪间合适,看你也是外乡人,我这童叟无欺,这样的房一天算您三十文,多住还能便宜,呵呵呵。”说着捋着狗油胡子笑开了。 金家父女一听这价格倒也合适,就跟着店小二来到后院捡了其中光照稍好的一间住下了。店小二刚要退出去,金翠莲见里面是张双人的床面,便向小二问到:“我们三人居住,还要烦请小哥再给我拿一套铺盖。”小二答应着出去了。 来到前厅,小二跟掌柜的说:“那三人又要一床铺盖,您看?”掌柜的想了想说:“给他们拿便是了,问问他们还需要甚么,咱们尽量满足。” 小二心想今天这掌柜的怎么发了善心,往日是吝啬的很啊。这小二新来的不久,他哪知道这卢掌柜的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主儿,见到这漂亮的姑娘难免心生怜悯之心,只是还有一样,那卢大嫂却是个母老虎,因此他这些年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见到漂亮的偷偷的多看上几眼,殷勤的照顾一番罢了。 小二拿了一床铺盖送了进去便转身出去了。 金老汉先开口说道:“我们三人在一张床上多有不便,也睡不下。正好你要来了铺盖,我就在这外屋间打个地铺,你和你娘在里屋床上睡。” “爹爹,这怎么能行,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在外面睡呢,再者地上寒凉,还是你和我娘在里屋床上睡。”金翠莲不同意的说道。 “诶?你有病在身,还是在里面睡。”父女二人争执了许久,最终金老汉决计让孩儿和她母亲在里屋睡,在外屋用四个方凳和两个条凳靠着墙临时搭了一个床铺,金翠莲又将自己床上的糜席子铺在了上面,再在上面铺上褥子,忙活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三人吃了很简单的晚饭之后,金老汉便到前屋来问掌柜的来借煎药的家什,说自己的孩儿偶感风寒需要煎药吃,卢掌柜一听原来他俩是父女的关系,那位年轻的姑娘生病了,这精神儿又来了,卢掌柜的花痴的毛病和惧内的毛病的结合却暂时成全了金翠莲,既对金翠莲格外照顾,又不敢做出格之事,只能是有节操有下限的忙里忙外,掌柜得知金翠莲得了风寒,连忙打发胖伙计上街去买,不一会儿的功夫买回来了药罐子和地炉子,掌柜的还说:“您就在后屋靠着厨房的地方煎药就行,那有柴火您随便用。” 金老汉千恩万谢,拿着罐子和炉子回到后院煎药,趁热让金翠莲喝下,一夜无话。 三人在店中便住下了,次日清晨起来。金老汉便出去打听姐姐姐夫的住处,母亲则在店里照料金翠莲的病情。 金老汉接连两日都没有打探得姐姐姐夫的消息,三人只得在卢家客店又住了两日,金母照顾孩儿十分的细致,加上药方得当,金翠莲的病症已经大好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金老汉回到了客栈,进屋便长叹一声,对母女说道:“有了翠莲姨娘姨父的消息了,我在一处银铺里打探到了消息,这银铺老板原和姐夫相识,在渭州城里二人一起做过买卖,听他言说,一年前他们便举家离开了这里回姐夫原籍建康府了,问他原因止说是家乡捎来书信有家务回去处理,便带着妻儿走了。” 母女二人听罢也不免失望,三人胡乱吃了饭,金翠莲吃完了药,三人在屋内说话。 金翠莲说道:“爹爹,吃了这几计药,我的病好多了,咱也不能一直在客店里住,姨娘又搬走了,我看我们还是应该找个便便宜宜的房子住下来,再做打算才是。” 金老汉回道:“是啊,你说的是,我刚才进来时已经找卢掌柜的说了这件事情,烦请他在这渭州城里给咱找一个合适的房子,我估计这一半天就能有回音儿。”金老汉说了会子话,便在外屋睡了,母女二人在里间睡下。 次日拂晓,金母猛可的害起急心疼来,金翠莲起来忙叫起爹爹,二人慌忙起来,又托伙计去请郎中,郎中到了那金母便已经气若游丝了,只有出来的气了,卯时不到,医治不得,便撒手去了。 生离死别就是如此,转瞬即逝。生离尚可言状,死别怎忍得多说,父女二人心中苦楚自不可提。 客死他乡,又是在客栈里,父女二人散尽了盘缠才得了一口薄皮棺木成殓了,匆匆的找人发送了。 自此,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 这一日,父女二人在屋里,就听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说话:“金老伯在屋里吗?” 金老汉一听声音是卢掌柜,便连忙应了一声,说着就起身开门,开门一看,卢掌柜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哦,老伯伯您吃过饭了罢。” 金老答:“哦,吃过了,有劳你问了,请问掌柜的有事罢,来来来,进来说话。” 卢掌柜的一听可以进到金翠莲的房内,心中窃喜,但又故作矜持道:“不不不,小姐在房中,我怎能随便的出入。” “嗨,您看您说的那里话,这些房子本来就都是您的,现在时间也早,没关系,来来来,进来说。”说着金老汉便把卢掌柜让进了屋坐下,又倒了杯茶。 卢掌柜偷偷的瞄了金翠莲一眼,原来病病殃殃的好似梨花带雨,这几日母亲殁了,更显得憔悴,反倒好似落雨的芙蓉欲放一般。 卢掌柜想看却又不敢多看,便找缘由寒暄着:“看起来姑娘的病好了不少啊,起色好多了。天有不测的风云,老伯伯和小姐你们也不必过于伤心” 金老汉接道:“是啊,也全亏拖您的福,给我们提供了诸多的方便,我这是都不知道要怎么谢您呢。” 卢掌柜忙说:“诶,不必不必,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老伯。今天账上的伙计和我说,这几日你们的饭钱还没结,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出门在外身上也没有过多的钱钞,加上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当然,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向您来讨要饭前,我是想你们一直在客店里住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应当租住个房子再做些营生才是啊。” 金老汉羞着说道:“你看看,您说到了我的心里去了,实不相瞒,又住店又看病,还给她娘发送,身上着实带的没有甚么钱了,前几日我还托您给打听住处,谁料想孩子的娘……” 卢掌柜劝慰说:“凡事还得向前看,日子还得过啊,您那天和我说的事情,我给您打听妥当了一份,今天就是过来和您说说。” 金家父女一听房子有着落了,不禁大喜,卢掌柜接着说:“这家房子离这不远,往南走两条街,独门独户的院子,有三间正房,还有两间门房,这房子是咱城里一位有名的官人的,这位官人乐善好施,那天在我门口路过,我就和他说起了此事,他说他的这处院落正闲着呢,不如与你行个方便,钱多钱少的无所谓,我说咱住房子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他说那就按市价的八成给就行了,不知道您中意不中意。” 金家父女听完之后,都从内心中涌出了一份感激,父女的眼神下意识的交流了一下,金老汉点头说:“哎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掌柜的,给我找到这么好的房子,那还有甚么不行的,小老儿这里先给谢谢您了。”说着金老汉便起身作揖谢恩。 卢掌柜站起相搀,说出一片慷慨陈词来,究竟这房为何如此划算,请看下回:金老汉答谢宴恩人 卢掌柜受托牵红绳。 第25章 金老汉答谢宴恩人 卢掌柜受托牵红绳 上回书说道翠莲母得了急病客死他乡,金家父女散尽财帛,无依无靠。卢掌柜为金家父女寻到一个住处。 金老汉千恩万谢,卢掌柜站起相搀,说道:“诶,不必客气,作为买卖人我本希望各位客官能在我这多住几日,我也有几日的进项,可是那是指出门在外赶脚的人来说,您二位既然要在这渭州城里常住的,我再留二位多花这冤枉钱就不对了。等明天您过去看好房子,和东家签了契约您就可以搬过去了,吃的住的也方便些。” 此时金老汉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金翠莲也觉得这世界上还是仁义的人多,并不完全都是小王员外那样的恶人,也是起身连连称谢,二人把卢掌柜送了出去,各自回去歇息不提。可这二人哪里知道这其中隐藏着一个更加罪恶的勾当。 次日天光大亮,今日倒是个不错的天气,清早起来金老汉便同卢掌柜一起来到了之前说好的院子。这院子在这条街的中间,不吵不闹,看门脸倒也整齐。 门口立着一位穿着干练的汉子,卢掌柜上去抱拳施礼道:“有劳尊管亲临,这便是要买大官人房子的老汉,金老,这是官人府上的管家。” 二人各自见礼,三人一起进了院子,金老汉上下打量,院子不大,有些常用之物,看样子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在朝屋子看,三间房,中间为客厅,东西各有一室,进了屋,基本的陈设都俱全,因没有人住,缺少铺盖应用之物。 金老汉不住的点头,卢掌柜看出金老汉十分满意,便说道:“老伯不知是否满意这宅子?” “不错,不错,真是感谢卢掌柜,更要感谢那位大官人出手相帮。”金老汉看院子不错便和房东的管家签写了租房的契约,管家又简单的叮嘱了几句话,交割了钥匙便拿着契约离开了,不提。 事毕,卢金二人回到客栈,吃完午饭。金老汉收拾了行囊包裹,算还了店饭账,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就领着金翠莲来到了自家的小院,卢掌柜却只有依依不舍。 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在金老汉的脸上,显得金老汉格外的苍老。说话间金家父女便来到新租的宅院,金老汉开了门,二人进了屋,金翠莲进屋一看,这间房子真心不错,应有的家什都算是齐备,自己便来到了西屋,让爹爹在东屋住下,金老汉又出去买了些米面酒食菜蔬,又去同生记开了药,金翠莲在家简单的打扫了灰尘。 金老汉回来父女二人忙忙活活热热闹闹的做了顿晚饭,二人在堂屋坐定了。 金翠莲道:“爹爹,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总算又有了属于自己的住处,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不要在受别人的欺负,娘不在了,爹爹就是孩儿唯一的亲人,希望爹爹能身体康健,咱俩不再奔波劳碌。” “是啊,说得好,虽然有那么多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儿,可是咱不还是遇到了想卢掌柜的这样的好人嘛,他是个热心肠儿的人,我寻思着,过几天咱把他请到家里吃一顿饭,一来是感谢他这几日对我的照顾,再有嘛,他在街面儿上见多识广,认识的人肯定多,我想托他帮着你找个好人家儿,最好是能找个本分人家一起过日子,实在不行找个心地良善的员外做个外室也未曾不可,孩儿你看怎么样呢?” 金翠莲听罢心里咯噔一下,又不免想起了王定公子,怎奈何这公子是个命短的人,早早命丧疆场,要不然自己却还要等着与王公子成却夫妻,金翠莲叹气一声,也只好如此任命罢。 金翠莲回道:“爹爹说的极是,我们如此漂泊,落到这副田地还能有甚么奢求呢,不用再过卖艺为生的日子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不能和像王定公子那样的人物终生相伴,那也是我的命,虽不能那样,找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家也算不错,只要爹爹能过得好些做孩儿的别无怨言,一切全听爹爹安排。” 父女二人商量已毕,又坐一起说了会子话,就各自睡了,时间过了两日,相安无事,金翠莲身上也大好了。 这一天过了晌午金老汉便来到卢家客店来请掌柜的到家吃饭,一进门卢掌柜的在柜里面站着,金老汉进得门去满脸堆笑道:“卢掌柜您好啊,我看您这生意不错,愿您财源广进啊。” 卢掌柜一看是金老汉,连忙从柜台后转出来问到:“老伯伯您来了,这几天住的可好?对了,您孩儿的病可痊愈了?” 金老汉笑着说:“好,好,好,还不是得托您的福,住的也好,小女的病也都好了。再者孩子她娘的事情也给您填了不少麻烦。这不是嘛,我来特意的感谢您来了,在家了备了一桌薄酒素菜,想请掌柜的您赏个光,到我那喝几杯酒,也算我和小女再感谢感谢您。” 卢掌柜的一听,心中暗喜,一来是能够近距离的看到金翠莲还能和她同桌饮酒,二来是已经依稀猜出此次金老汉请自己的目的,但仍然故作镇定,假意推辞:“诶?老人家说的那里话,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些事情都是我分内之事,不必感谢,你好好过活也就是了。” 金老汉忙说:“哪里哪里,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孤零零在外,小女还生了病,多亏掌柜的帮助,我们才转危为安,再者酒菜已经办妥了,专等掌柜的您去了,弄了一大桌子的酒菜,您不去,我…我们也没法吃啊。” 卢掌柜假作又推辞几番后答应了过了酉时就去,金老汉又上街置办了一些一坛子好酒,三两样肉,一尾鲜鱼,几样菜蔬并一些时令鲜果。 回到家来已过申时,父女二人便一齐准备,那金翠莲也是个手巧之人,虽不经常下厨但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今日也帮着父亲一起烹制,不足一个时辰便做好了一桌酒菜,单等卢掌柜的到来。 酉时一刻刚过,便听见有人敲门,金老汉开门一看果然是卢掌柜,手里还提着两小坛子黄酒,二人寒暄过后金老汉便迎着卢掌柜进了堂屋,金翠莲连忙起身道了个万福,卢掌柜笑嘻嘻的还了礼。 三人分宾主坐定,翠莲为卢掌柜和父亲斟了酒,自己也斟上了一杯。 金老汉端起酒杯说道:“卢掌柜的,这一杯酒我敬您,感谢您在我父女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出手相救,此恩此德小老儿没齿难忘,今后我要在渭州生活,日子还长,我们慢慢报答恩公的恩情,这一杯酒我和翠莲干了。”说着父女二人一饮而尽,卢掌柜也欣然饮下。 喝罢酒金老汉便命翠莲为卢掌柜布菜,菜过五味,酒过了两巡,卢掌柜兴致勃勃满脸欢喜的说道:“老伯,您和小姐孤零零在外,也没有个依靠,长此以往这生活也是个难事,不知你们如何打算,有没有想到为小姐找一个依靠?” 金老汉道:“那一日便烦你给找的,可是孩子重孝在身,这……” 卢掌柜说道:“老人家,人在异乡,就得移风易俗了,若是等了服孝期满,恐怕你们父女二人便早就……” 金老汉无奈道:“是啊,我们现在没有来钱的道路,就是这房租我们都支付不起啊,我……我想……卢掌柜您人脉广大,我想烦拖卢掌柜给我家小女寻上一夫找上一主,她若有个归宿,我这个老头子也算有靠了。” 卢掌柜的心中又是一阵狂喜,果不出自己所料,今天正是因为此事他们父女二人才会找我吃饭,我得好好的说成此事,想到这故作思考道:“哦,是这样啊,好说好说,令爱长得如此端庄贤淑,找个好人家自然不是问题。不过令爱要嫁一个甚么样的人啊,说来我听听,也好给你寻找。” “唉!我家小女,出身贫寒,也不甚识文断字,比不上那大家闺秀,这模样罢,也就算一般,找一个朴朴实实的家庭也行,如果能找个条件稍好些的那是自然好了。”金老汉说道。 “哪里哪里,您家姑娘的这模样不消说这渭州城了,就在这关西路上也是数得着啊。你要是找个朴朴实实的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要吃苦受罪啊,这年头穷人的日子不好过啊,我倒不是说您如何,她带着您嫁过去两个人或是种地为生,或是做些小买卖为业,这日子过得也不会太顺序,时间长了,您过不上清闲日子不说,还不得挨女婿的抢白啊。” “您说的在理,最好还是找一家家境殷实些的。”金老汉接道。 “还是像您说的,找一个条件稍微好的,进门就当家,您也成了老太爷了,倒是不图甚么大富大贵,您肯定是能过上安生日子,过个一年两载的,在为他家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往后你的日子不就有着落了嘛,可是好事不都是一家的,这样的人家单则一件事情。” 究竟这能言善道的卢掌柜接下来如何说,请看下回:胖媒婆吉日提婚姻 郑屠户外宅娶翠莲。 第26章 胖媒婆吉日提婚姻 郑屠户外宅娶翠莲 上回书说到金老汉宴请恩人卢掌柜,卢家客店掌柜的要为金翠莲做媒。 金老汉追问道“单则哪件事情?” 卢掌柜说:“若是到了大户人家,则需要给人家做一个侧室,不过这也没甚么的,如果这家官人仁义老实,这家的大太太也通情达理,即使是做了侧室也不能受委屈,您说是不是啊?” 金老汉听完微微的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是啊,您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啊,的的确确的也是不想受苦了,可是怕只怕给人家做侧室受人家欺侮。如能像您说的找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家,那自然是好了,不知您认不认识这样的人家啊?” 卢掌柜也略略迟疑了一会,故作想了想的说:“还真有一门合适的亲事,有一位合适的员外,家境算是比较阔绰,最主要的是人十分的善良。这门亲事要是能成,你孩儿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您老的后半辈子也有依有靠了。” 金老汉听罢眼睛放出了光彩,连忙称谢:“哎呀呀,要是真能那样,您就真个是我的恩公老爷了,您的恩情我没齿不忘。呃……不知道您为我家小女保的是哪一家的亲事?”金老汉知道这样直接问不好,可又想弄个明白,就吞吞吐吐的问到。 卢掌柜的似乎看出了金老汉的顾虑,夹了块鱼放在口中,慢慢的笑着说:“老人家不要有顾虑,提起这位官人在我渭州城乃至关西路上都可以说是大大的有名啊,说起来还和你有些缘分呐。” “缘分,莫非我认识他不成,这渭州城里我可是没有甚么朋友亲眷的啊。”老汉疑惑的回答着。 卢掌柜道:“哈哈哈,是呀,原本是没有朋友亲眷的,可你与他也算有缘,原委是这样的:那天这位大官人路过我的客店,我素常便知道他是位惜老怜贫的。闲谈之时我就说起了你的处境,他当时就说外乡人来到我这里也不容易,哪家不是几辈子前从外乡来的。正巧他有所院子闲置着呢,也就是现在你住的这个,因此上便便宜宜的便租赁给了你,如此说来你与大官人还不是有缘分嘛。” 金老汉听完连连说:“啊呀,原来就是这位大官人租给了我的房子啊,那可真是个好人啊,不知道他如何称呼。” 卢掌柜提高了声音说:“提起这位大官人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姓郑,三十一二岁的年纪。这渭州城里都唤他做郑大官人,这位郑大官人可不比旁人啊,他也是个苦出身,父亲那辈子还是普通的农民。他小的时候来到这渭州城里闯荡,起初也是为人家做伙计,后来慢慢的有了自己的门面,现在仍然有好几家生肉铺在经营着呢。” 金老汉道:“原来也是苦出身,这倒是件好事,可是咱地位卑微不曾得见尊颜啊,他是大官人好比那天上的日月,我小门小户的就像那地里的蝼蛄,他如何肯看得上我家孩子呢?” 卢掌柜忙接过来说:“诶?快别这么说,前几天我对他说起了您的孩儿,有意要找个夫婿。可是他为人本分,本不愿意纳妾的,只是因为原配的夫人不能生育,家里父母也是天天催促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上这郑大官人才同意添一房侧室。这不是昨天嘛,我去他开的生肉铺去买肉,恰巧大官人在铺子外面和人家谈生意,我便和他说起了这件事情,因我看到您家孩儿十分的标致,就想起了这档子事情,我就给他说了说,他也同意了,这不,今天你又说起了这件事,这不是巧了吗,他有这份情,你有这份意,我看这事儿一准儿能成,老人家,您的意思呢?” 金老汉看了看孩儿,金翠莲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金老汉十分了解自己的孩儿,此时此刻孩儿应该是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交给了自己,听卢掌柜这么一说这个郑大官人还不错,我现在的处境能遇到这么好的人也算是有福气了,想着想着起身拿起了酒壶,为卢掌柜的斟上了一杯,自己也倒满了酒。 端起酒杯说道:掌柜的,这位大官人真的是个好人,人也本分,我家孩儿嫁给他应该能享福,这件事我同意了,我也没有其他的奢求,也不图着做个主子,能有一口安了茶饭就行,这件事还得劳烦您给我说说啊,事成之后我还要请您这位大媒人吃酒,这一杯酒我先敬您了。” 说着金老汉一饮而尽,三个人又吃了一会子,卢掌柜才告辞离开,是夜无话。 次日上午辰时许,金老汉正在院内晾晒衣服,只听得自家门前欢声笑语,人声嘈杂,声音越来越近,说话间就有人敲了敲门,问道:“金伯伯在家吗?开门呀,给您道喜来啦,呵呵呵呵……” 金老汉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的妇人,想到:给我道喜?莫非是昨晚提到的大官人上门提亲来了,应该八九不离十,赶紧应了一声来了,便放下手中活计来开门,吱扭扭拽开了门栓。 开开门来一看,好家伙,四五个人站在门前,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金老汉迅速的打量了一下,为首的便是刚才叫门的那个妇人,胖胖的身量,施着满脸的粉,油中透亮,亮中透白,白中透油,鬓角上还插着一朵花,身上穿着一件绣着团花的对襟敞袄,不用问这应该是个媒婆。 旁边一边站着一位,左手边站得是卢掌柜,右手边站得则是那天租房的管家,也就是郑大官人家的管家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各自挑着一副担子,担子里都是红封着的各式彩礼。 金老汉被着眼前的场面阵势着实的吓了一跳,愣神的功夫就听得卢掌柜的说话:“老爷子给您道喜啊,郑大官人派媒人来提亲来啦。” 金老汉这才缓过神来,忙笑着说:“哎呀呀,原来是……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说着话就回身往院里走,众人跟着老汉进了屋。 金翠莲一个人原本是在堂屋的,听得外面来了提亲的队伍,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关上了房门,心中起初是有些慌张,后来便有些激动,心想着自己十几年漂泊的心终于能有个栖息的地方了,不求未来的丈夫多么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只盼着新的夫君能够善待自己的爹爹,对自己也差不许多也就是了。 金翠莲这时也是侧着耳朵听着,正听得那位媒婆说道:“我们这郑大官人出手阔绰,说您将这闺女养大也不易,今天嫁闺女不能亏欠着您,可您远在他乡不曾备下嫁妆,特意为姑娘备下一份嫁妆,上好的丝绸和全堂的首饰,除此之外还给老人家您三千贯钱,也唤做典身钱,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此时,郑大官人的管家过来拿出了一份聘书叫金老汉看了,和媒婆所说的不差丝毫,金老汉双手接过聘书颤颤巍巍的按了手印,管家这时接着说:“老伯,这些嫁妆今天就留下了,这几日您和您孩儿好好的准备一番,三天之后我家官人过来迎娶,那三千贯钱由于实在太重便没有拿过来,过几日一起奉上。” 金老汉此时已经感激的老泪纵横:“好说好说,也不用甚么聘礼不聘礼的,我姑娘能嫁给郑大官人这样的好人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其他的也别无要求了,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了些散碎的银子,转身朝向媒婆:“妈妈,今天多谢您来提亲,这点银子你就留着买杯茶水喝罢。” 这媒婆故作推辞到:“不用不用,那郑大官人已经给过了我的辛苦钱儿了,看着您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位夫婿我也替您高兴不是,这钱用不着给,呵呵呵呵……” 金老汉依然是执意要给,媒婆也就笑纳了,几个人又说了几句三天之后迎娶的诸多事宜,便又热热闹闹叽叽咋咋的离去了,金老汉关上了门回到了堂屋,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四大盒子嫁妆是苶呆呆的发愣。 心想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罢,用手拧了一下子自己,还挺疼的,果然是真的,便赶紧叫自己的孩儿出来。 金翠莲款款走出房来,金老汉打开礼盒见有一盒是自己的衣物,一个是喜字喜蜡等一应家什,另两盒则是自己孩儿的婚服和诸样钗环首饰了,虽称不上是奢华,但也算得上是上等的货色。 金翠莲也站在了嫁妆钱苶呆呆的愣着,却不是为这财帛所动,翠莲心中在想,若王公子还在世上,过几日成亲的便是我与他了,可世事难料,谁又能左右得了。 即使如此,为了爹爹也只好从了,单等迎娶之日。 欲知如何迎娶,请看下回:大娘子闻风下通牒 狠心贼休妾出毒手。 xs7.com 第27章 大娘子闻风下通牒 狠心贼休妾出毒手 上回书说到镇关西郑屠提亲要去金翠莲做侧室,送来花红妆奁,金翠莲只好认命依从。 父女二人便在家中小心仔细的装点打扮了起来,专等三日之后的大婚之日。这关西之地的婚礼习俗沿袭了上古的风俗,需是太阳落了山之后,申时至酉时过来迎娶。 婚字从女从昏昏亦声,即为黄昏之时前来迎娶,拜天地,吃喜宴,入洞房。 几日无话,话说间便到了三天之后的这一天,上午天上便有些云彩,到了下午这些云儿都移到了西边去了,形成了些乌云遮住了日头,金老汉早早的将自己的庭院打扫干净,屋内收拾整洁,傍晚时分点起了红红的灯笼,一阵阵微风吹着这灯笼,里面的红烛也跟着随风摇曳,恰似这小院中金家父女此时忐忑的心。 金翠莲在屋中静坐不提,金老汉听谯楼上金鼓声响,已是酉时初刻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得门外锣鼓喧天,金老汉赶紧开了门,远远的望着巷子尽头人头攒动,远远地见二三十灯笼,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飞奔着进得街来。 金老汉赶紧垂着双手在门前站立迎接,待队伍走得近了,金老汉看的真切:只见前遮后拥,前面尽是吹鼓手,呜哩哇啦的吹着喜庆的调子,身上穿的是红绿绢帛,后面跟着一个十几人的接亲队伍,看打扮像是生肉铺里的伙计,有的头上也乱插着花。 再往后面看,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紧跟着就是一匹劣马,马上那新郎官,但见他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销金包肚红搭,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红马,往脸上看则是抹子眉,大豹子眼儿,蒜头鼻子,蛤蟆嘴,一脸横肉,颌下渣了渣撒一副墨黑油亮的黑髯,看样子是刚刚喝了喜酒,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在马上飘飘摆摆。后面依稀看见跟着一顶猩红呢子的四人抬轿子。 说话间队伍来到了金老汉的近前,前日来的媒婆不知从哪里突然的钻了出来,先是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紧接着说着喜歌:“铺红毡倒喜毡,一倒倒到丈人家门前。丈人就在门前站,深施一礼福寿全。” 说着话郑大官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了金老汉的面前,刚要见礼,只看那金老汉闻听“深施一礼”便急忙鞠躬行礼,郑大官人一看笑着说道:“唉?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拜我?”说着就把手来扶。 金老汉道:“不是这话,大官人乃是我和小女的救命恩人,见了恩人的面焉有不拜之礼。” 那郑大官人今日大喜,从早上便开始与朋友伙计饮酒,此时已有七八分醉了,听了这话更是笑得放肆了,笑完也略感失态,又清了清嗓子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啦,不必再提。从今日起我与你做了女婿,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亏负了你。你的孩儿许配给我,定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郑大官人、金老汉和一些有头面的人在媒婆的导引之下都进了中屋,其他人等在外面各自歇了。 众人进得屋来看见那金翠莲身一身红衣红裤红褂红裙,头上顶着红红的盖头,端然在西边椅子上坐着,郑大官人看面前的这位新娘体态端庄,心想这面容也一定是十分姣好,一会入了洞房就是肥羊入圈了,笑着想着酒劲不住往上涌,媒婆先请金老汉正座上坐了,又唤过来从郑大官人处带来的两个锦儿,手里捧着大红绸子系成的花团,一头交到新娘手里便将新娘搀起来到堂屋正中,另一头交到了郑大官人手里,媒婆站到了一侧大声的喊着:“新郎新娘拜天地啦。” 媒婆大声喊着,无非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共入洞房之类的,拜罢了地拜罢了天,拜罢了天地拜祖先,拜完了祖先拜高堂,夫妻双双入洞房。 一应典礼完毕,礼成之后,郑大官人便拉着金翠莲到西屋入了洞房去了,因这仅是娶了一个侧室,加之这房子也是郑大官人的财产,这拜天地入洞房就在这院子了办了。 门外边锣鼓震天好好的敲打了一番,卢掌柜扯着脖子高声说道:“今天是咱郑大官人大喜的日子,大官人他在我家小店为大家准备了好酒好菜,咱都到我那去喝酒去罢。”说着便招呼着各位去自家客店喝酒,这时卢掌柜来到金老汉的近前,抱拳拱手连道恭喜贺喜,金老汉也是满脸赔笑,卢掌柜的趴在金老汉耳根处说:“今晚大官人的洞房就选在这院子里了,您还是和我一起去我的客店去住罢,这也是大官人的意思。” 金老汉心想也是这么个礼,自己在此多有不便,因此上就跟着人群朝卢家客店走去。 后走的家丁从外面掩上了门,门掩上了,洞房里的灯也暗下去了,这个小院又似乎恢复了平静,然而,只是似乎。 自此,金翠莲便嫁与了郑大官人,一月间,那郑大官人隔几日便来到这外室寻金翠莲,二人倒也算恩爱。 没有不透风的夹批墙,刚过一个多月,此事便叫他家的大娘子知晓了,那娘子好生厉害。这郑大官人虽在外面风光,却做不得大娘子的主。 那娘子却不出面,免失了体面,将事情和郑屠说了,要他自己将闯出的这档子祸事平息了,也要惩戒下这勾人男人的小妾,不仅让郑屠赶她父女出门,还要追还典身钱三千贯。 郑屠对娘子言讲这三千贯本还没有给她,大娘子哪里肯信,若拿不回这三千贯,便有郑屠的好看。 郑屠无奈,只能想法子赶打这金翠莲出去,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 话说这一日清晨天还没亮,金老汉便早早的起来,出去买了早饭,回来发现自己的院门是敞开着的,心中先是一愣,心想这门怎么还开了,刚才我出门时是关了门的,定是大官人有事先走了? 不能够啊,这一大清早儿的,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啊,金老汉一边心里头嘀咕着一边往院里走去,更让金老汉不解的事,正屋的门也是半掩着的,金老汉心想定是女婿出去了。 金老汉径直的来到西屋的窗子下,上面那扇窗子支着呢,金老汉特意压低了声音向里面问到:“大官人?大官人?翠莲?翠……”当莲字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就听得里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老汉一听是翠莲,自己的孩儿怎么哭了?怎么没有大官人的声音?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老头想不明白,就又试探着说:“姑娘,是爹爹回来了,给你和大官人买的早饭……” “爹…爹,你…孩儿我…”金翠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您…进来罢。” 老汉听完就是一愣,这一大早的我进孩子的房间,恐怕是不合适,可这里面一定是出事了,想着想着老汉穿过堂屋,来到西屋,轻轻的推开了门,屋里没有掌灯,但是外面已经渐渐的亮了,依稀能够看到屋里的情形。 只见自己的孩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倚坐在床边,鲜红的罗帐被撕扯下来扔在了地上,桌上的菜肴酒具也都是东倒西歪,有的点心果品都散落在了地上,并未见郑大官人的踪影。 床上只是自己的孩儿一人,一个劲儿的哭,金老汉走进屋里来在桌上找到了灯盏点着了,屋里顿时亮了起来,转身来到床边金老汉不禁大吃一惊。 自己的孩儿已经是遍体鳞伤,嘴角也青了,额头也破了,头发也掉了几缕在衣服上粘着,身上穿着一身睡衣,睡衣上明显有被鞭打的痕迹。 金老汉忙走了两步到了金翠莲的切近,金翠莲看见了爹爹一头便扎进了爹爹的怀里放生头哭起来,金老汉看着自己的孩儿被打成这样心中自是十分的痛苦,颤抖的声音问到:“是……是那个郑大官人打的?”姑娘不住的点头。 “这几个月来,你们也算是恩爱啊,没见过他生气,这怎么?这……下手太黑了,你是哪里服侍他不周了,才遭此毒打啊?”金老汉愤愤的问道。 此时姑娘便不作声的就是哭,在金老汉的几次逼问下,金翠莲止好哭诉道:“昨天晚上一切如故,今天早上起来,他便似疯魔了一般,言说因成亲之日他已有了八九分醉,糊里糊涂的就入了洞房,今日忽然想起,说,说女儿……” 金老汉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抬起头来,为的是想让老泪流回眼窝里,这定是自己的孩子当初与王定公子就已经私定了终身,今日嫁给郑大官人,人家因为此事恼了,可……可为何过了三个月才发作啊,再者,也不该下次毒手啊。 金老汉想到此便接着问翠莲,那郑屠走时还说了甚么? 欲知后文如何,请看下回:势利眼纵奴困无辜 还冤债父女拾旧业。 第28章 势利眼纵奴困无辜 还冤债父女拾旧业 上回书说道郑屠因惧内要找茬赶走金翠莲,因金翠莲与那死去的书生王定当年早已私定终身,与这一日清晨酒醒之后故作恼了,将金翠莲一顿痛打。 此时间说甚么都没用了,金老汉拍了拍翠莲的头,说:“孩儿啊孩儿这就是命啊,把眼泪擦擦罢”,说着出去生火烧了开水,兑好了端了来一大盆温水,让金翠莲自己擦洗之后又拿了些棒伤药上到了伤口上,转身出去准备早饭了。 一菜一饭早就是买好了的,叫出翠莲到堂屋吃饭,金翠莲呆呆的坐下,也不说话,一味地哭。 金老汉严肃的说:“孩儿啊,咱是苦命的人,人的一生的眼泪是有数的,哭一点少一点,可不能再哭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又有甚么法子呢,先吃饭,吃晚饭再做计较。” 金翠莲哪里吃的下去,胡乱的吃了几口,金老汉将碗筷撤了下去,来在了院子当中小树下坐了下来,金翠莲也跟了出来,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毒毒的大日头照的人睁不开眼,金翠莲觉得有愧于爹爹,低着头来到父亲跟前。 金老汉慢慢的说:“孩子啊,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咱不在这渭州城生活了,咱远走他处,天下之大哪里都是存身之所。” 金翠莲说道:“爹爹,那厮走时说要休了女儿,一应之物都被他拿走了,说骗了他那么多的首饰嫁妆走是没门儿了,还有这房钱和咱欠他原典身钱三千贯,甚么时候还上甚么时候走。” 金老汉怒道:“休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我们何时拿了他的三千贯典身钱啊,那是个虚钱实契。不是他欠咱三千贯钱吗?怎么又成了咱们欠他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可是讲理是讲不过他们的,现在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走,咱收拾收拾赶紧离开。” “离开?想离开,门儿也没有啊!我真是看错了人了,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好人家儿的,没想到是那样的烂货!”门口有人说话。 “你…”金家父女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原来是卢掌柜的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后面还跟着两个店里的伙计,翠莲一听早就羞得面红耳赤跑进了屋,金老汉一看是卢掌柜,心想这人翻脸够快的啊:“你…你怎么能出言不逊,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我说话难听?怕说话难听您家那位就别做那难听的事儿啊。今早上我刚刚开店,郑大官人就来到我的店里,气冲冲的和我说起了今早之事,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居然是那样的下三滥的人家儿,郑大官人还骂我瞎了眼,说我看错了人。刚才您不是要走嘛,这回是走不了了,郑大官人说了还欠他三千贯钱彩礼钱,现在要退亲,甚么时候还上这三千贯甚么时候走。还不上就别想走,再有这是人家郑大官人的房子,你都这样了还能在这住吗?不能够了!郑大官人要把这个宅子买了,他说闲恶心,也不想再看见你了,不过住的地方我给你想好了,还是住在我那儿,好看着你,万一要是跑了我上哪要那三千贯钱去啊。小五小六,你赶紧伺候着老金头和他的下作姑娘回咱客店。” 说着就进屋把金翠莲拽了过来,连同金老汉一起推搡上了一辆马车,车把式一喊“得儿驾”马车轱辘轱辘的动了起来,手底下的伙计在后面跟着,卢掌柜一看马车走远了,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西屋里,一看屋里十分的凌乱,床上还有金翠莲穿过的衣衫,衣裳上还有一缕青丝,他将青丝拿起放在了袖口之内,足足的站了好一会才离开了西屋,关上院门回到了自己的客店。 到了客店就喊自己的伙计,一个叫马小五一个叫程小六,他俩听掌柜的喊伙计就迎了出来,马小五抖机灵的抢着说:“掌柜的,他俩我都安顿好了,还是上回住的那间屋子……” 话音未落。掌柜的抡圆了给马小五一个大耳帖子,骂道:“你是不是痰迷了心窍,还给他们住上回的那间?那间是上房,掌柜的我还指着上房卖钱呢,给他们住?这些人拿不出房钱我管你要啊,糊涂的东西。” 程小六在旁边溜须拍马道:“对对对,还是掌柜的精打细算,要不就让这些人住马棚外边的草料房罢。” 掌柜的一听点了点头:“哼,那样的人住草棚都算抬举了他们,仔细看着这些人可别偷草吃,对了,房钱和原来的那间一样,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说着到柜上去了。 小五小六得了旨意就赶紧来到了后院,吵吵嚷嚷的把金家父女又从那间房中撵了出来,轰到了草料房里,小六先趾高气昂的说:“老头儿,听着!你以后就住在这间上房了,这外面的草可都是有数的,不许偷着往外拿更不许饿的没辙偷吃,里面有床有铺的,收拾收拾赶紧上街,或是打把式卖艺或是讨要,想想如何还钱去罢。” 马小五接过来说:“卖艺讨要来钱多慢啊,不如找个胡同做个暗娼的买卖来钱还快,啊,哈哈哈哈哈。”说着两个人出去了。 即使是羞愧难当,可此时又有甚么法子呢,真的想寻死,可就这么死了,死的太不值得了。金老汉领着孩儿进了这草料房,这里外面堆放杂草,杂草一旁有一个窄窄的过道通向里面,里面阴暗潮湿,霉味很重,哪里有床铺?堆放着几个破旧的桌子椅子,二人开始收拾,把几个一般高的椅子对成一张床,又把两个桌子接成了一个床。 正在收拾的时候,听得外面咳嗽了一声,听声音是那该死的卢掌柜,听见他对着屋子里面说:“你这房的房钱和原来住的一样,这都是上等的房间,咱有交情,就不给你涨房钱了。看你现在也没钱,赶紧出去奔去,我的房钱五天之后要,再以后的就是三天一算,差了房钱可别说我让两位搬到院子里住去,另外还有,你欠那郑大官人的三千贯典身钱你可别忘了,早点还了早点解脱,至于你怎么还这钱,我就管不了了,总之不能出了这渭州城,你可听好了,这渭州城里遍地都是郑大官人的沿线耳目,徒子徒孙,不管你在那都有人在暗地里头盯着,你就趁早打消了跑的念头。天色还早,去上街上琢磨琢磨罢,能干点甚么就干点甚么罢。” 说完又偷偷瞄了几眼金翠莲,迈着方步渐渐的走远了。父女二人无奈在草棚之内商量该如何还钱,金翠莲说到:“爹爹,这都是孩儿的不是,让爹爹也受此牵连,吃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可是咱还得活着不是,我可以活得很苦,但不想死的太冤。咱还是重操旧业,我这还有两件贴身的首饰,咱买一把旧的琵琶,我唱曲,您给我伴奏。” 金老汉短叹了一声:“那只能如此了。”金老汉想了想接着说:“我看这渭州城里唱曲的都不兴在勾栏瓦肆里,勾栏瓦肆净是打把式演杂耍的。倒是各大酒楼饭庄常有喝茶听曲儿的,咱去各大酒楼试试如何?” 金翠莲点头同意,二人离开了卢家客店来到了一家典当铺,很低的价格买了一把音质不错就是品相差了些的老琴,这把琴要是在像金老汉这样技术高超的乐工手里,经过简单的调校就成了把好琵琶。 第二天清早,二人寻了水,梳洗整齐,金老汉就带着孩儿挨家酒店的问,这关西路上真是时兴酒店茶馆里卖唱的,几家问下来,有的已经是有了唱儿的了,有的就是价钱给的太低,最终在城北城隍庙后身的陆贾街潘家酒楼谈妥了。 这潘家酒店在州桥之下,也是这渭州城里一个有名的去处,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旗,漾在空史飘荡。老板原本也是东京人,当年就听过京城有一位有名的乐工金唢呐,如今听这金老汉的孩儿的唱儿更是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加上有同乡之情谊就留了下来。 就这样,金家父女每天都在这潘家酒楼唱曲,因为有这么一位色艺双绝的唱曲儿的在,酒店很卖座,比原来能多了两成喝酒的食客。 金家父女每日唱曲都是早出晚归,十分辛苦,苦虽苦,但这家的掌柜的还算实在,知道他父女二人不容易,有债在身,从不克扣工钱,金家父女每日赚的钱除了交房钱吃饭剩下的也就都还冤枉债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能有一个多月,最近连着几天,酒店里是冷食客稀少的,吃饭喝酒的人少了,听唱曲的也就自然少了。 这一天酒店里依然是冷冷清清,金老汉下楼到了街上,想要打听一下因何行人如此不多。 欲知原因如何,请看下回:哭惨景翠莲遇鲁达 得搭救金老整行囊。 第29章 哭惨景翠莲遇鲁达 得搭救金老整行囊 上回书说到金家父女被屈含冤寄宿在卢家老店,为了还郑屠的三千贯典身钱在潘家酒楼卖唱。 这一天酒店里依然是冷冷清清,金老汉下楼到了街上,和一个卖烤白薯的打听,为甚么这几天街上人如此稀少。 那个卖考白薯的老汉偷着说:“听说是北边又要打仗,渭州城里正在四处的抓壮丁呢,因此上就少有人出来喝酒吃饭了。” 金老汉心想这真是破屋又逢连夜雨啊,这没有人上街就没人来喝酒,我女儿的曲儿可唱给谁听啊,回到楼上一个没有人的雅间阁子里坐了来和自己的孩儿讲说了这其中的缘由,金翠莲不免伤心:“这都已经八九日不赚钱了,明天又要交房钱了,这可怎么是好啊,说着便忍不住的掉下泪来,心里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 金老汉看自己的孩儿这一个多月也真是不容易,每天回去嗓子都沙哑了,第二天起来还要唱。遇上个“勿了油儿”的坏小子还要调戏一番,真个是受尽了欺侮,现在索性没人,对孩儿说道:“孩子,这些天你受委屈啦,爹爹心里都知道,现在这雅间里也没有人,你难受,你想哭,就哭出来罢。” 金老汉如此一说,金翠莲就更加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和委屈,放开声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边哭变说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哭了好一会就听得雅间门外有人急冲冲地敲门,一推门进来一名店里的茶博士,金翠莲一看是茶博士进来了,便赶紧收起了抽泣,停止了啼哭。 金老汉也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歉意,茶博士一看这样的情景赶紧说:“我说姑娘,你有难处我知道,这店里要是没客人你哭两声也就是了。可是你惹恼了旁边那个阁子里的提辖爷啦,这位提辖老爷那可是我这渭州城里有名的主儿,也是我这个酒店的常客,你这么一哭一闹提辖老爷恼了,要是以后就不来了,我跟你说,你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那提辖爷叫你过去呐,记住,他说甚么你可千万别反驳,那可是个说打谁就打谁的主儿啊,可他吃软不吃硬,一会认个错作个揖说点好话兴许能没事儿,赶紧擦擦眼泪过来。” 说着茶博士领着金家父女来到了隔壁的这个雅间里。 一进门见里面坐着三个人,正中间主位坐着一位强壮魁梧的军官,止见得他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站起来身长八尺开外,做下去腰阔十围有余。 对席坐的这位黢黑的面皮,高颧骨,大眼睛,眼窝很深,下巴上有几根山羊胡子,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英雄敞。 下首则坐着一个年轻的后生,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二十左右岁的年纪。 书中代言,这强壮魁梧的军官便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官姓鲁名达。 下首坐的则是华阴县史家村人,江湖上送了绰号,唤作九纹龙的史进史大郎,前文书提到的王四便是史进的庄院,这史进自从庄子没了,便逃在江湖之上,想要去延安老种经略相公府寻找他的师父王进,不料想错走到了渭州小种经略相公府来,误打误撞的结识了这里的提辖鲁达。对坐的这一位则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江湖上叫他“打虎将”李忠,鲁达史进在街上见李忠卖艺,却是有缘,三人便到这茶楼来吃酒。 金家父女进到阁子里时,三人正在阁子内饮酒,桌上摆着菜蔬果品按酒。中间的那位军官模样的人一脸的怒气,金翠莲连忙拭着泪眼。 金老汉进门拉着孩儿“噗嗵”就跪下了:“提辖老爷,小老儿不知道提辖您在这儿啊,要是知道您在这饮酒,小女说甚么也不敢在这哭啊。提辖老爷您高抬贵手,多担待多海涵,以后您可千万不要不来了,我俩这就给您磕头啦。”说着话,金家父女就要俯下身子磕头。 这鲁提辖别看脾气很大,可偏是个软心肠,受不得这个,他急忙站起身来:“诶诶诶,别磕别磕,赶紧站起来。我又没说些甚么。”这爷俩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金翠莲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只一个多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就把我们软禁在卢家客栈,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爷,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鲁提辖听了金翠莲的一番诉说,这肺都要气炸了,他知道人间世上有不平,可没想到会不平到这种田地,他知道有仗势欺人者,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欺人者就在他的身边。又问道:“你姓甚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是干甚么的,在那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在前面东门里卢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他呀,我当是谁呢。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到处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这渭州城里得有一大半的人骂他。今天他又做出这等事来。你且在这里,等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 说着话鲁达站起身来就要走,史进、李忠在一旁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现在您去找他无异于打草惊蛇,如果不在,他惹不起您,可这父女二人可就遭了秧啦。” 鲁达又道:“嗯!你们说的有理,金老汉,我来问你,你是从东京来的,现在再回东京可好?” 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够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可是我们回不去啊。” 鲁达说:“是不是差盘缠钱,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 金老汉回到:“多谢提辖老爷再造之恩,可是有一样,店里掌柜的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 鲁达说:“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明天还了店饭帐你便走,不该他的不欠他的,他凭甚么不让走。不用怕他,你今晚就雇好车,做好准备,明天早晨我去客店送你,我看这些人哪个敢拦阻。要是敢拦,洒家便捏折他的狗腿!” 说着话鲁达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上,看着史进道:“洒家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洒家明日便送还你。” 史进道:“值甚么,要哥哥还。”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鲁达又看了看李忠道:“你也借些出来与洒家。” 李忠说今天我的买卖也没做成,身上没有多少银子,说着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鲁提辖看了,见少,便道:“也是个不爽利的人!” 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金老,分付道:“金老汉,这十五两银子你拿去,与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去罢。明天早上自有我跟这些人说话。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哪个店主人敢留你!” 金老并孩儿拜谢到:“是是是,提辖老爷您对我的恩情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翠莲啊,快给提辖磕头。” 爷俩又要跪下给鲁达磕头,鲁达说:“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快快回店房收拾去罢。” 金老汉又是几次三番的作揖感谢,又对着史进李忠两人道了谢,拿着这十五两银子,下了酒楼回到店中,先是安顿了孩儿,叫孩儿先收拾打点行囊包裹,金老汉出去找车,他怕郑屠一伙知道此事,因此不敢声张,拐弯抹角的到城南觅下一辆车儿,约定好要赶奔东京汴梁,为了稳妥起见金老汉还给了车把式些许定金,让他明天早上去卢家客店接人。 回来之后先是还了这几日的房钱,又算清了柴米钱,便回到草料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单等来日天明,当夜无事。 究竟明日金家父女如何脱身,请看下回:马小五仗势拦金老 程小六帮腔惹鲁达。 第30章 马小五仗势拦金老 程小六帮腔惹鲁达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父女幸蒙提辖鲁达搭救,欲雇车赶奔东京。 次日早晨,金家父女五更起来,先去打火做饭,吃完了饭,一切包裹乐器都收拾妥当了,此时天色微明。 金家父女的这一切举动引起了店里伙计的警觉,往日里这二位并不起得这么早,因为没有谁大清早的就喝酒听曲儿,加上大清早里里外外一趟一趟的,甚是蹊跷。 店里伙计一个姓马,浑称马小五,一个姓程,叫做程小六。 马小五见见状,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前房去找程小六,程小六正在打瞌睡,被马小五晃悠醒了,低声问道:“我说兄弟,这老金头的店饭帐结了吗?” “结了呀,昨天晚上结的,钱交到账房柜上了。” 程小六道。 “我说,这两位把店饭帐也结了,我看他俩现在正在收拾东西呢,是不是要走啊。”马小五疑惑的问到。 听到这里,小六腾的起身,揉了揉眼睛说:“真的啊?哎呀,我看差不多,八成是要走。” “那他要走咱是不是要告诉掌柜的一声啊?”小五问。 小六回说:“嗨!咱上哪告诉去啊,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掌柜的就骑着驴走了,说是他岳父今儿个过生日,去给拜寿,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看样子那爷俩像是要走,倒是不欠咱的钱,可是郑大官人的那三千贯还没还上呢。”小五自言自语。 小六故意想让小五去问,便说:“那你就去透透话儿,问问那三千贯还没还呗。” “对对对,我问问,等着哈。”说着话这马小五就来到了金老汉这些人住的那个草料房的门口,半个身子倚着门,脸上似笑非笑的问金老汉:“我说老金头儿这两天发财啦?昨天把店里的账都结算了是不是要走啊?” 金老汉并不回言,继续的收拾东西。金翠莲这时搭话,没好气的说道:“你说呢?” “我说……嘿嘿,你这收拾东西肯定是要走啦。” “那既然你说走我就走,不在这住了。”金翠莲顺势说道。 “你走我不管,就是问你一件事,你欠郑大官人的三千贯钱还来吗?”马小五趾高气昂的问到。 金翠莲知道昨日有义士相救,心中自是有了些底气,答道:“我们还与不还和你无干,只是不欠你的钱就是了。” “你少来这套,我告诉你,你要是欠着郑大官人的钱没还,今儿个你可走不了!”马小五气冲冲的说。 这回金翠莲再也不搭理他了,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马小五又说了几句,看人家也不理睬自己,就讪不搭的回到了前院,跟程小六低声道说:“看样子这些人可能是要走啊,我说六哥咱得把这些人看住了,不能让这些人走,要不然掌柜的回来了可没法交代。” 程小六问:“那他俩甚么时候走?你问出来没?” “没有,人家不说啊,可不说是不说,我看他俩收拾东西的急切的样子,上午不走也下午准走。” 程小六眼珠咕噜噜的转了转,说道:“哎呀,那咱可得看住了。不行今天你没事儿就在门口坐着,我在柜上站着,后门上着锁呢,今天也甭开了,他俩要是走肯定从这儿走。” 马小五点点头:“行嘞,我这就去门口守着”,说着话来到了门口,正好看到了打东边来了一辆马车,一阵銮铃响动马车停到了门口,马小五一看这准是来了有钱的主儿要住店急忙上前搭话儿,就听得身背后金老汉说话到:“哦,您来啦。” “是呀,您这耳音还真灵,我刚刚到。”车把式说。 “那好,我这就进去拿东西,您稍等会子。”金老说。 马小五一看这是马上就要走啊,赶紧上前拦阻:“诶?我说老金头儿,你这是要走吗?” 老金头知道他的所指,故意强硬着说:“是啊,不走也不能在你这破屋子里住一辈子啊?” “你走,你问谁啦?是哪个教你走的?”马小五横横的说到。 “我走,我还要问谁吗?哦...对了,我问他了。”说着话金老汉用手这么一指,马小五顺着手回头一看,但见从那边走过来一个人来,此人正是昨天出手相救金家父女的提辖官鲁达。 店伙计认识鲁达,赶紧满脸堆笑道:“哎呦,提辖爷您早!” 鲁达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跟金老汉说话了:“怎么样,都准备好啦吗?” 金老说:“回提辖,这就是雇的那辆车,其他的都收拾好了。” “嗯,那就赶紧上车,走罢!”鲁达说道。 金老汉哎了一声就回屋去搬东西去了。若要是聪明一些、有眼力见儿的伙计看到这样的情形就不能再拦了,金家父女有提辖老爷撑腰呢,提辖老爷谁惹得起啊,可是这马小五也是鬼迷心窍了,是打铁烤着了裤子--不会看火候,转身进屋去和程小六商量去了:“我说,六哥这金老头是真要走啊,他说是那个提辖老爷让他走的。你说咱拦不拦啊?” 程小六说:“那不行啊,咱得拦啊,管他甚么提辖不提辖的。你不拦给他放走了那就是咱的事儿啦。” “好嘞,那我去拦!”马五出来一看金老汉正在往车上放东西呢,赶紧上去拽金老汉的胳膊,说道:“诶,你先别搬,不能走。” 鲁达在一旁说:“怎么的,不能走?他欠你店饭钱吗?” 马小五说:“那倒是不欠。” “不欠你的店钱,不欠你的饭钱,为甚么不让走!?”鲁达恶狠狠的问他。 “他不欠我的,可是他欠郑大官人的。”马小五鼓足了勇气说。 “甚么郑大官人,就是那个杀猪的郑屠吗?”伙计点了点头。 鲁达接着问:“我来问你,你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孙子?却来替你老子看着这钱?” 马小五一听来气,却不敢发作,只得说:“小人姓马,他姓郑,我怎么是他的儿子孙子。” 鲁达接着说:“既然不是他的儿子孙子,为甚么在这替他要钱?这钱,我替他还了,你却和老金头要不着这钱。” “朝您要,哪里能要来?不管怎么说,今天你们就是不能走!”马小五眼看着金翠莲要往出走,便上手去拉她。 鲁达一看伙计油盐不进,还要阻拦,登时伸出手抡圆了给马小五一个大巴掌。这一巴掌鲁达仅仅用了二三成力气,正打在马小五的脸上,马小五觉得身不由己,脚尖离地,扇出去几尺远,脑袋撞到了门框上头,登时起了个鹅卵石般的大包。 马小五手捂着腮帮子,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嘴里怎么多出了一些东西,正是自己的两个槽牙被打了下来,赶紧啐了啐嘴里的血和牙。 揉了揉被打花了的眼睛,看金家父女的包裹都已经装到了车上,鲁达就站在一旁。 鲁达看马小五醒了过来说道:“怎么样,洒家这是给你留着情呢,才用了一分的气力。” 马小五一听,暗自窃喜,这要是用上十成的劲儿今天便没有我的性命了。 这回马小五可不敢再拦了,捂着腮帮子进屋找程小六去了,寻思着让程小六再去拦拦金家父女,见了面说道:“诶我说六哥,我去了没拦住,你的主意多,要不你再去拦拦?你和提辖爷爷说说去。” 这程小六又乐又气,乐的是马小五被打成这样看着可乐,气的是他怎么还让我去啊,这不等于是去白白送死嘛,便说道:“我才不去,光棍不吃眼前亏。你看今天这个场面,就不该去拦。” “诶?这不是你让我去拦的吗?这回又说不该去拦。”马小五捂着嘴支支吾吾的说。 程小六道:“是啊,哪里知道这提辖爷真打,你看他要真打了你就不该去拦。这回我也不去拦了,要是我这样的,十二个算一捆,十捆都打不过他啊,只能放金老汉走了,咱去给郑大官人送信去,让郑大官人给他们追回来,你看如何?” 马小五苦笑着说:“嘿,还是你小子会算计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二位就在院里等着,金家父女已经安顿完毕,金老汉拉过金翠莲的手来,至诚诚的站到了鲁达的面前,金老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落下泪来。 究竟金老汉因何落泪,请看下回:同敌忾车把式献计 报恩情金老汉打尖。 第31章 同敌忾车把式献计 报恩情金老汉打尖 洒家爱糖诗: 山外青山楼外楼,龙争虎斗几时休, 万里彤云高千里,瘦马背上谁封侯。 上回书说到,卢家店伙计马五程六阻拦金家父女离去,遭鲁提辖痛打,哪里还敢声张,任凭二人收拾行囊,离开旅店。 一切安顿完毕,金老汉又抽泣着落下泪来。 鲁达最怕人哭,便问:“诶,老人家,你怎么又哭上了,难道是银子不够盘缠?” “提辖老爷,您说的是哪里话,能就我我出离苦海就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还怎么能说您的银子不够呢,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翠莲啊,快给恩人磕头。” 说着话金翠莲俯身下拜就要磕头,鲁达平生单单看不得这个,又不好伸手相搀,赶紧央求金老汉扶起金翠莲,金翠莲俯下身去磕了一个头才起身,又拜了三拜。 金老汉哭着说道:“这一路上我就没遇上个好人,本以为这卢掌柜的是个良善之人,可他却又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他设了圈套让我们钻啊,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遇到提辖老爷您这样的义士,小老儿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给你祈祷十二个时辰,求佛求仙保佑提辖老爷平平安安。有一件事我还是担心,一会郑屠找来提辖该如何是好?” “诶,这个事情你不必劳神,洒家自有计较,洒家不信鬼神,但是信人在世上要有良心,良心放正了就不怕妖魔邪祟的。以后你也好自为之罢,时间不早了,赶快上路。” 说着鲁达扶着金老汉上了车,金翠莲也坐了上去,二人又含泪道别了一番,车把式才摧马扬鞭出巷子奔东门去了。 那一边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世人皆知,不必细表。 单说金翠莲和爹爹出离了渭州城,一路上金老汉便三番五次的叮嘱车把式快马加鞭,车把式开始没说甚么,后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说这位老汉,您给了车钱不假,可是我这马也不是九霄云外凌霄宝殿上的御马,您也看到了,我一个劲儿的催马加鞭,总不能像衙门里八百里急电似的,把我的马累死了罢。您这是去东京,快走也得个半个多月,如何快的马,走一天也到不了啊,老爷子为何如此着急啊?” 金老汉一听是自己的几番催促惹恼了车老板,可心里又揣着赶紧逃命的心思,就和盘托出对车把式说出了原委:“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我是父女俩,这次我二人算是逃命出来的,我原本是东京人氏,几经周折来到了渭州,后来无法过活。我的孩儿就给那酸枣门外郑记生肉铺的郑屠做了外房,没想到刚刚过门便遭到了郑屠的毒打,还问我要三千贯的典身钱,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后来我就在潘家酒楼里卖唱还钱,老天开了天眼让我遇到了咱渭州经略府里的鲁提辖,他救了我,给了我盘缠,可是我现在担心啊,鲁提辖虽然说是条好汉,可是那郑屠人多势众,加之心狠手辣,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就怕鲁提辖斗不过这帮无赖,这些人倒是不敢把提辖老爷怎么样,可是要是派快马前来追我可怎生是好啊,因此上我才几次三番的催促您……” 这个车把式越听越气,紧紧的抽了三鞭子,马也急急的嘶鸣了两声,往前跑开了,车把式皱着眉、咬着牙说到:“啊,原来如此啊,那个郑屠真是个挨千刀的无赖混蛋,不瞒你说,我的堂弟妹去年也被他给玷污了,也是反咬一口向我堂弟要钱,我堂弟去衙门打官司,大老爷也是个瞎了眼的,不管不说还说我堂弟扰乱公堂,脊杖二十,打得浑身是伤啊,弟妹走投无路,最后跳了井了。” 金翠莲紧咬着嘴唇,没有血色的嘴唇几近咬出了血:“我多么希望鲁大哥能替咱们报仇,除了这个祸害!” 金老汉接着说道:“是啊,可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啊,要是除了这个祸害他却因为我们受了牢狱之灾了嘛,最好是给他送进大牢。可……可是要是斗不过他,郑屠早晚得派人追出来。到那时气不过找寻我们,到时候我们是死是活都不好说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人家,这些人是否知道你往哪里投奔?”车把式问道。 “那自不必说,我和人家交的都是实底,说是东京人氏,旁处再无亲眷了,这逃出来,一准儿是回奔东京了。” “这就是了,你这次要是执意要回东京也不能沿着这条路走了,这条官路是通往东京的必经之路,咱换一条路,可以先往北边走,找个地方暂时的安顿下来,我估计郑屠找你找个几百里的路程找不到也就算了,等过些日子你愿意回东京再回去也不迟,您看呢。”车把式说道。 金老汉点了点头,说:“对啊,对,还是这位小哥说的在理,那咱就往前赶赶路,有岔路的地方咱就往北。” “得嘞,前边过了山坡不远就是三阳岔路口往北一条路往东一条路,咱就在那北上,驾!” 车把式快马加鞭往前赶来,一餐饭的功夫就下了山坡,车把式正在驾车被金老汉打断了:“我说,小哥咱这家老店打个尖罢。” “不是?您,你不是要着急赶路吗?”车把式不解的问道。 金老汉道:“小哥有所不知,我来渭州的时候在这住过,店主对我们有恩啊,我谢谢人家,顺便你也喝点水,给马喂喂草料。”说着马车就在店门口停下了,这便是前文书咱说到的闫家老店。 闫掌柜的有过目不忘之能,金老汉一下车就认出他来了,上前笑道:“诶呦,这不是前一阵子在我家住店的老伯吗?哦,还有您的孩儿,看起色,您孩儿的病已经痊愈了啊。” 这掌柜的见来时的金老婆没和父女俩在一起,本打算问问原委,后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便多问,便未提起。 金老汉陪笑着说:“是啊,我要回东京去了,拖您的福气,小女的病全都好了,这不是嘛,路过您这特意的谢谢您。” “哪里的话,出门在外的都是朋友,谈不到感谢,您这回是要住店还是打打尖?” 金老答道:“噢,我要着急赶路,这就走,不知道您店里有没有甚么现成的吃食,我带在路上吃。” “您看看,巧了不是,我刚刚让大师傅烙的糖饼,我丈母娘最爱吃我家烙的糖饼要我晌午过后给她送去呢,您来得巧了,这些先给您带上,一会我让这些人再烙。”掌柜的笑着说。 “诶?这怎么好意思呢,前两次就够麻烦您的了,这还和老太太争食吃,太不好意思了。使不得,使不得......”金老汉连连推辞。 “没关系的,小二!给三位客官上三碗热茶汤,您先喝着,我这就给您装饼去。”掌柜朝里面喊着。 说着话三人跟着就进了屋,捡一个桌坐了,喝了一碗茶汤。说话间,掌柜的拿着一包用草纸包好了的饼出来了,道:“这是您的饼,我还给您装了包盐卤小菜,肉却没有,您看您还需要点甚么别的。” “不需要了,不需要了,这就已然是山珍海味了,您的恩情小老儿也不知能否再报了,这点银子您收着罢。”说着话掏出了两块银子,估计能有五钱银子。 掌柜的接过来一看,惊讶道:“诶呀,怎么能要这么多啊,快拿回去一块,这一块便十分多了。” 金老汉说甚么也不拿,说是上两次十分叨扰,就当是一点谢意罢,几番推辞,掌柜的止得收下了钱,三个人吃完了茶,作别闫家老店掌柜,起身上路。 过了酒店不远就是三阳岔路口,马车直奔东北方向的大路下去了。 三个人一路上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一日,早已出了渭州地界,车把式对金家父女说道:“再往前走便是代州地界了,我看可以找到一个县城你先住下来,要不然这一直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父女二人同意了车把式的主意,又行了一段路,上了一个高高的山梁,往远处看大约一二十里外隐隐约约的有一座城池,马车缓缓地下了岗子,时间已近正午,路边有一家村野小店,说是店,就是两间草房外面支了一个席子棚,棚子下边有三张桌子几把歪歪扭扭的椅子,旁边有一个用黄土垒成的炉灶,上面坐着锅具,锅里“咕嘟嘟”的煮着东西。 三人腹内饥饿便停下了车在外面坐了下来,小伙计卸下车,牵过马去喂草不提。 掌柜的过来擦抹桌案边问:“几位要吃点甚么?我家店虽小,家常的荤素饭食却是都足备。” 金老汉开口道:“管饱管渴的上些来,最好是清淡一些,我两人赶路颠簸胃口不好,哦,给这位小哥上些肉来罢。” 正吃间,便听有人呼唤,欲知何人,请看下回:代州界金老遇故人 渭州地锦儿遇恩公。 第32章 代州界金老遇故人 渭州地锦儿遇恩公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父女坐上马车一路逃出了渭州城,直奔东京。路上金老汉说起了自己的遭遇,不料想车把式的亲戚也遭受郑屠那厮的戕害,三人同仇敌忾,车把式为金家父女出了主意,驱车北上,免得被郑屠追杀,非只一日便来至在代州地界。 三人在路旁小铺吃饭,金老汉要了酒肉饭食,说着话吩咐伙计给三个人上饭上菜,不一会的功夫,饭菜齐备,无非是一些村野小食,不足道也。 不一会的功夫,三人吃饭已毕,正在喝茶,金老汉身后有人说话:“呃,这位可是姓金吗?” 三人同时一惊,都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金老汉身后站着一位汉子,年纪在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魁梧,赤红脸,浓眉毛,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金老汉,看到金翠莲也转过身来,惊讶的说道:“哎呀,这不是莲儿妹妹吗?都长这么大了啊,出落成大姑娘了,要是没有你父亲我都不认识你了。” “啪——啪——”金老汉连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揉了揉昏花老眼,惊讶道:“哎呀呀,徒弟,真的是你吗?” “正是徒儿我,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这个中年汉子倒头便拜。 金老汉连忙将他搀起:“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亏着你还能认识我啊,翠莲啊,这不就是爹爹我在东京时教过他弹拉乐器的徒弟,人送绰号万事通的韩伯龙,你韩大哥嘛,快给韩大哥见礼。” 说着金翠莲飘飘下拜道了个万福。 韩伯龙还礼,接着问道:“师傅您怎么来到了这代州地界了?” 金老汉见一旁并无旁人,几个伙计在屋里忙着,便把这一路的遭遇捡要紧的说了一遍,最后说要在这代州暂时躲一躲,不知何去何从。 韩伯龙听罢师父金老汉的讲说,也跟着一起咬牙切齿,韩伯龙怒道:“唉!原来如此。我不也是因为看不惯东京那花花世界的不公平,一次在瓦肆里演奏,下面坐着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公子哥,上了台子来非要让唱曲的当众陪着他一起喝酒,我气不过上前拦阻,他抬手就是一拳,还说我是个穷吹鼓手,喇叭匠,还不如他的一泡尿,说着他尿急当着众人的面就往我的鼓上撒尿,还说要想鼓干净就自己动手擦,我实在是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抄起喇叭就朝他头上打去,也许是他喝酒过多,也许是个巧劲儿,登时他便倒在地上不动了。我此时慌了,赶紧趁乱分开众人跑了出来,不知那厮是死是活。” 金老汉说:“好人不长命,恶人倒是久长,挨你打了的那个公子哥后来缓醒了过来,并未死去。听说后来还捐了个官做。” 韩伯龙又是一番气愤,忽然韩伯龙停住了话头,问金老汉到:“你家翠莲妹妹出离东京到渭州时曹锦儿可是跟着她?” 金翠莲不听则已一听大吃一惊,忙喊道:“怎么,韩大哥你见过锦儿?在何处相见,她现在如何?” 韩伯龙见金翠莲如此着急,忙安慰她:“贤妹不要着急,先告诉你锦儿无事,这其中的细情待我慢慢讲来。” 前文书咱们说到锦儿被踢杀羊张保虏走,这里倒笔说说这事。 自锦儿跟着踢杀羊张保假意去取药被迷倒之后,张保倒是个惯犯老手,并不急于行玷污苟且之事,一路之上只顾狂奔,想着早日离开渭州地界,免得官军撒网追捕。到了中午,**过劲,锦儿渐渐苏醒,醒来方知自己被虏了出来,绑着手脚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得蹬踹,呜呜的嘶喊。 张保见她醒来,便停住了车子,钻进车里,见锦儿已经醒来,心头又生淫意,可转念一想,若能恩威并施,做个长久夫妻岂不更好,便好生相劝,说自己带出来许多钱财珠宝,二人赶回蓟州做成夫妻如何如何。锦儿哪里听他胡说,便是哭。 无奈之下,张保继续赶路,一路之上止胡乱买些来吃,锦儿哪里肯吃。 到了日暮时分,张保不敢进镇店投宿,便寻了一处古庙安歇,张保将锦儿推进古庙,又将车收拾停当,将马匹牵入寺来。张保四外看了,附近无人,便进得庙来,殿门已经不在,张保将锦儿推进殿内,拿开锦儿口中之物来,叫她吃饭,怎奈何锦儿依旧不吃不喝,只顾是失声痛哭,气得张保心烦,刚要伸手去打。便听得墙上有人高喝住手,书中代言此人正是好汉韩伯龙。 无巧不成书,韩伯龙四处经商,正从此路经过,错过了宿头,便要在这古庙栖身,却发觉外面有辆马车,便知里面有人,刚要走,却听见里面有女人哭泣之声,韩伯龙料定此处必有冤情,便飞身上了墙,借着树影隐住身形向内观瞧,一看便知是歹人贩卖**,见那汉子刚要伸手去打,便喝住汉子。张保见墙上有人,忙用布塞住了锦儿的嘴,跳到殿外,韩伯龙飞身下来,张保道:“你这厮好是无礼,竟敢擅自闯入。” 韩伯龙答道:“你这恶棍,在此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路见不平有人管,我岂能容你。” 张保说:“你胡说,我们是嫡亲的两口,自家事岂用你管,还不快滚。” 韩伯龙言说:“一派胡言,嫡亲的两口怎能捆着。怕是你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分明就是拐来的良善。” 张保叽里咕噜的转动贼眼说:“我的妻子叫甚么我岂能不知,她叫曹...曹锦儿...东京人氏,乃是我新娶的媳妇,患了癔症,我才将她捆上。” 若张保不报锦儿姓名籍贯,韩伯龙也是要管这不平之事,只因他久闯江湖,一眼便知黑白。张保自以为说的圆全,怎知道更中韩伯龙的下怀,前文书说到,韩伯龙乃是金唢呐的徒弟,锦儿与金翠莲结拜之时,韩伯龙尚在东京,怎能不知。 今日张保报出锦儿姓名,韩伯龙一听是旧日相识,更是要管,嘴里言道:“哎呀呀!你这狗贼有眼无珠,不知我乃是锦儿的兄长,若你抢的是锦儿,我又岂能容你!今天定要你的狗命。” 说着韩伯龙二话不说横杆棒便打,踢杀羊张保晃身躲避。踢杀羊张保虽为纨绔,却也会些拳脚,加之近年来在前线当兵,也免不了操练。韩伯龙只带着杆棒,却无朴刀在手,与张保斗了十几个回合,张保支持不住,且战且往门口退去,张保猛的拽起了门后的一个经幡,朝韩伯龙砸去,经幡上日久年深,净是灰尘,韩伯龙迷了眼,张保借着机会开门便跑,头也不回的朝树林间跑去,韩伯龙抖落尘土追了出去,张保脚程快,唤做踢杀羊。追了一段,哪里能追的上,韩伯龙便回到了破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看官先记下韩伯龙回破庙救锦儿的话头,单说这张保急急如丧家之犬,一口气跑出去五六里路,见身后那汉子没了踪迹,这才停下脚步来,只顾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真真是懊糟,马车没了,钱钞没了,刚刚抢来如花似玉的姐儿还未动手也救了去,真是连连的走背运。 心想回去再与那汉子争斗,却看那人拳脚功夫了得,自己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咬牙作罢。伸手掏腰里只有三五两的散碎银子,带好这几块碎银,大踏步的朝东北蓟州方向走去。 一路之上只得省吃俭用,走了四五日的光景,身上的银子几近花光,眼看便要沿街乞讨,这一日到了代州管辖雁门县,进了城忽然间想起自己在这雁门县还有个旧相识,乃是自己和妹妹从蓟州出来赶奔渭州途中在这雁门县歇脚,因这张保好耍钱,便到了赌坊里赌博,在坊子里认识了几个赌棍,其中最要好、脾气最相投的便是一个姓何的赌棍,不知叫甚么名字,只知道乃是山东济州府人,家里排行在二,这街面上都称他叫何二。昔日二人攀谈时都是自己是蓟州人氏,说来说去却未听过对方的县郡,闹了半天这张保却是河北蓟州人氏,何二则是山东济州的人,二人却闹了笑话,越说越熟,谈到赌博耍钱,一应玩物,二人更是臭气相投,便在一起厮混赌博,耍了几日。 今日踢杀羊张保落难到此,便想起了这个旧友,张保进了城,拐弯抹角抹角拐弯的找到之前去过的赌坊之内,进去看时发觉这赌坊之内几年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乌烟瘴气、人声嘈杂,张保四下看了一遍,究竟能否打听到何二的下落,请看下回:遇苏定踢杀羊吃饱 救翠莲韩伯龙扑空。 第33章 遇苏定踢杀羊吃饱 救翠莲韩伯龙扑空 上回书说到锦儿被金老汉的东京古邻韩伯龙搭救,踢杀羊张保独自逃走,这一日身上钱粮皆无,流落到了雁门,想要找故人何二帮忙。 张保进了城找到之前去过的赌坊之内,进去看时发觉这赌坊之内几年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里面的人却多是生面孔,四下看了一遍,见没有何二的踪迹,就向众赌徒打听。 众赌徒中有看热闹的便说何二在雁门县,却不在城里,如今在城外给本地的大财主赵员外看更,倒是隔三差五的也来这玩耍,张保问明了地址住处,便离开赌坊,出了城来找何二。 按照那赌徒的介绍,张保出了城便找到了一处大的庄院,不敢到正门去,只走后门,敲门一看,开门的正是何二,何二也是一愣,依稀记得这却是个过路的朋友,张保自报家门,何二顿时想起来乃是踢杀羊张保张大哥。 何二将张保带进院里,锁了门,进了更房,白日里只有他自己,何二叫张保在炕上坐了,倒上茶水,二人叙谈,张保此时落难倒也只得实话实说,将这几年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何二听张保还到战场杀敌也听得甚是有趣,听完何二问张保该如何打算,张保说想要回转蓟州,却没了盘缠,如今到了雁门县落了难。 何二一听便说:“小弟本应该暂住兄长些盘缠路费,怎奈何我这些时日手气不好,却都输到了场子里,而今兄长到了,却是个机会,不如小弟拿出些本钱来,凭借兄长的本领,用上些手段,管保能赚他一笔,也就够兄长的盘缠路费了。” 张保一听也只好如此,二人在房内盘算了千术扣子,张保告诉了何二如何如何的门子,何二一一记下,到了快长灯,夜班的更夫来了,何二与他交接了,便和张保一起溜了出去,并未赶奔城里的大赌坊,一是此时已关了城门,二来城里的高手众多,恐怕失手砸了饭碗。 何二带着张保到了近处镇子上的一家赌坊,二人一先一后进去,假装不认识,便在赌场里做起了手脚。 张保的千术倒是比这一带的赌徒高明,赌博之事,害人害己,切不可沾染,在此不必细说,只说没到两个时辰,张保和何二便赢了十几两银子在手,那些赌棍虽想要再战,怎奈何囊中羞涩,只说明日再赌来。张保好一番应承,才离开了赌坊。 何二过了一会也跟着出来,二人走出村子,急忙忙往赵员外庄上赶奔。轻轻的敲开后门,恐怕员外知道怪罪。二人进屋,张保痛痛快快的睡了一个饱觉。 次日天亮,夜里的更夫出庄院回家不提,二人便在屋内将赌博赢来的银钱分了,依照张保之意,这份钱二一添作五,何二本心也想多要,怎奈的都是常在世面上混迹的,如此却坏了皮面,因此何二咬着牙故作推辞,推却了几番,最终张保拿了七成,何二留了三成。 依着何二今晚还要去赌坊,再赢些回来,张保倒是心里不糊涂,心想自己是为了盘缠,不是为了赚钱,便和何二说如此这么多的盘缠便够自己回往蓟州的了。 何二见他无心玩耍,也就如此,又留他在此住了一天,何二请张保胡吃海喝了一顿,第三天张保告辞上路。 出了雁门县接着往东走,这一日便进了河北地界,眼看到了保定府,这一日在路上又遇到了一位旧友,此人姓苏名定,看官不用心疑,正是曾头市的武术副教师。 书中代言,二人都是大名府的人氏,幼年便在一处玩耍,算是自幼的伙伴,友情深厚,到了十几岁时,张保跟着家里搬到蓟州,就和苏定断了来往,不想今日在他乡相遇,可谓人生四大喜事。 二人见面自然高兴,找了一处酒店坐下,要了酒菜,交谈起来,苏定问张保,张保也不和苏定见外,便将自己和妹妹如何自蓟州到了渭州,又如何结识了小王员外,又如何临阵脱逃,路遇强人将自己抢来的民女救走等等等等一一说了。 张保又问苏定如今在何处高就,苏定便说自己成年以后便在江湖闯荡,先后到过青州、登州、蓟州等地,后来误打误撞到了山东曾头市,庄主乃是大金人氏,所生五子,个个武艺超群,那里养活着几千土兵庄客,却是成了气候,无论是官府还是远近的草寇,都不敢造次,在那里落得个安生,因自己会些拳脚,便在那里做了副教师,每日便是操练兵卒,也安然自在。 张保听着苏定说完,觉得幼年的伙伴如今也是出人头地了,便为他高兴,苏定见张保高兴,便以为张保也愿意到曾头市去,免得无处安生,就说:“兄弟,我这次是出来送信,事情已经完结,正要赶回曾头市去,既然目前你无处投奔,不如和我一齐赶奔曾头市,凭借兄弟你的本领,端一碗饭吃那是绰绰有余的呀,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张保一听,心里倒不太愿意去,怎奈何苏定盛情相邀,加上自己目下里却也无事,便答应了苏定,二人一齐赶奔曾头市而去,一路之上二人聊天,张保才知道这苏定吃喝玩乐一概的不爱好,唯独喜欢耍枪弄棒,也就只好和苏定谈论一些拳脚,苏定自幼便知道这张保腿法了得,回八九路的弹腿,随是庄家把式,但也高常人一大块,一路无书,这一日便来至在曾头市。 苏定回禀了曾长者传书信之事,又向庄主引荐了踢杀羊张保,曾长者见是苏定的朋友,哪里能推辞,便叫他住在庄上。 自此,张保便在曾头市住了个月有余,整日介跟着苏定教授庄客把式,联系腿法,天天如是,未到两个月,张保便觉得甚是无趣,整日介跟着一群庄汉在校场上呐喊厮杀,到了夜里,穷乡僻壤、村落寂静,无处消遣,甚是憋闷。 这一日,吃过饭,张保便向苏定提出要辞行,苏定也看出这些时日张保已无心在此,便问张保:“兄弟,可是要赶回大名府,吗?” 张保想了想说:“按理应该回到家乡原处,怎奈何兄弟我是逃兵的底子,如要追查回原籍,便漏了马脚,我性命难保啊。依我看,我还是回转蓟州罢。” 苏定听完说:“我也曾在蓟州混迹过几年,还有些朋友在彼,其中有一位在蓟州府衙里当差,你若是去找他,也许能得个差事,不知道兄弟愿不愿意做啊。” 张保一听哪里能不高兴,正愁回到蓟州没有饭门,听完连连称谢。苏定给他详细的说了如何去找他,写了一封书信,又带了一包银子叫张保去活动使用。张保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不可言表。 书不要麻烦,张保带足了盘缠,拿好了书信和银子,辞别了庄上的老少庄主,苏定亲自送张保出庄,走了三五里,二人洒泪分别,苏定回曾头市,张保赶奔蓟州。 非止一日便来到了蓟州,见了苏定的旧友,那官员看在苏定的皮面上便将张保安排在了衙门里,做了一名军汉,按月发放例钱,算是有了安稳的着落,自此张保便在蓟州城里住下,州府繁华,散了卯便在城内聚众赌博、寻花问柳,花花世界,乐得自在。 其间,与曾头市苏定常有书信往来,苏定到过蓟州两次,张保也曾因为公差到过山东,去过曾头市几回。张保能言善说,与曾头市几位少庄主便逐渐熟悉,不必细说。 看官牢记话头,此处放下这个踢杀羊张保,后文还有交代。 回过头来再说韩伯龙如何搭救曹锦儿。 前文书说到,韩伯龙打跑了张保,回到了庙里一看,果然是曹锦儿,曹锦儿见是韩大哥,又惊又喜,韩伯龙给锦儿松了绑,叫锦儿喘匀了气,问锦儿如何到了渭州,锦儿便将自己如何跟随金翠莲被卖到了渭州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如何被张保诓骗出来。 韩伯龙听罢,问锦儿金老儿可否知道金翠莲被卖到渭州,锦儿说临行之前已然稍信给金老儿。 二人商议明天一早回渭州去救金翠莲出来,是夜,韩伯龙在殿外值夜,曹锦儿在大殿里忍了一夜,可见韩伯龙是个君子。 天有不测风云,夜里便下起雨来。韩伯龙在庙里生起火来,次日天明,雨却越下越大,溜溜下了整日,直到傍晚才住。 二人又只得在庙里暂避一日。第三天清晨,东方破晓,雨过天晴,韩伯龙套上车,锦儿上了车,二人赶奔渭州城而去。 到了渭州城外,锦儿记得王军需城外宅院的大概所在,韩伯龙不亏为万事通,三打听两打探便找到了金翠莲的住所,进了镇上的街市,便找了一家酒店,拴好了马,安排锦儿捡一个雅间坐了,自己出镇子前去打探。 不及一顿饭的功夫,韩伯龙回到酒店,进了雅间见到锦儿,低声慌慌张的说:“大事不好,听左右邻人说,昨天傍晚王军需在前线延误战事克扣军需事发,连夜下了大牢,今天早上,经略府差渭州衙门人来抄了他的各处家产,一应亲眷都被带走,发配到嘉峪边关啦。” 锦儿听罢,险些昏厥过去,失声哭到:“我这苦命的姐姐啊,如何刚到了这深井里,又入了那苦海间啊。韩大哥,这可如何是好,你可要救她一救啊。” 韩伯龙长叹一声说到:“我刚听人说,如今边关吃紧,正是四处捉人之时,经略相公钧旨,凡是抄家发配之人一律不在州府衙门看押,问明罪责后直接发配到远恶边关。这时候,翠莲恐怕早已在西行的路上了。” 锦儿忙问:“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寻她。” 究竟韩伯龙如何计较,请看下回:曹锦儿重回彤炜坊 韩伯龙寻亲过雁门。 第34章 曹锦儿重回彤炜坊 韩伯龙寻亲过雁门 上回书说到金家父女在雁门县遇到京师古邻韩伯龙,韩伯龙讲说自己路过渭州城时曾与踢杀羊张保展开一场争斗,救得曹锦儿。二人回渭州搭救金翠莲,却扑了个空。 锦儿忙问:“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寻她。” 韩伯龙说:“你我二人,人小力微,即使是见到翠莲,又能如何,这一路之上全看她的造化了。我看当务之急是赶回东京汴梁,一则将你送回东京,二来告诉师父一家不要贸然来渭州寻找翠莲。我再赶奔嘉峪边关,伺机救翠莲出来才是。” 锦儿此时已没了主意,听韩大哥说的有理,便也就应允了。二人这才回转东京,好歹有个马车,也算没有受苦。 一路无话,二人这一日回到了东京,去金老汉家去寻,左邻右舍说金家两口几个月前便去渭州寻亲去了,韩伯龙一听果不其然,晚来一步。 韩伯龙问锦儿如何打算,锦儿说自己孤身一人,年纪还小,无依无靠,又无其他本事,只有之前在彤炜坊结拜的几个姐妹算是能有依靠。 韩伯龙却说若是回去便是再入苦海啊,锦儿说:“自己无父无母,依然身在苦海之中,怎奈的苦海中还有几眼甘泉,我便再去找几位姐妹作伴罢,待你找回翠莲大姐一家再做计较。” 韩伯龙此时着急去找金翠莲,又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便只得暂回让锦儿回彤炜坊安身,在几个姐姐及干爹干娘面前也好有个照应。 韩伯龙将马车在车马市上买了,又将这驾辕的马添钱换了匹骑乘的马,将剩下的银钱都给了锦儿做了体己。 韩伯龙将锦儿送到彤炜坊后门,锦儿进了彤炜坊先去见了吴大娘,说了前后原委,吴大娘也觉得是自己将金翠莲和曹锦儿两个孩子推进了火坑,如今见锦儿又要回来,便一百个高兴,就此留下了,锦儿又到外面和韩伯龙说明了,韩伯龙便和锦儿告辞,去渭州寻找师父金老汉。 锦儿回到彤炜坊众姐妹周旋依旧在坊内学艺,锦儿讲说以往经过,众人只在东京等待大姐金翠莲的消息,不提。 韩伯龙出了东京城,骑上马赶奔渭州,到了渭州未寻到金老汉,只好北上去找金翠莲,这一日行到了代州地界。书中代言,这韩伯龙自离开东京,也是四处闯荡,后来在代州地界落了脚,心想多日不曾回去,今日路过正好回家拜访拜访身边的弟兄朋友,也问问是否有边关的消息。 哪知天算不如人算,如此巧合,自己天天寻找的二人,今日却在路旁遇见,怎不叫人惊讶。 韩伯龙将事情的以往讲说了一遍,金翠莲得知自己的结拜妹妹锦儿安然无恙,心中不免高兴,只是那张保跑了甚是可恨,好在没有玷污了锦儿。 韩伯龙讲完以往的经过,接着又说:“既是在此遇到了师父和妹妹,我便不用远赴嘉峪边关了,我如今在代州过活,往返北口和代州。在这雁门县也有许多相识。” 金老汉问到:“不知孩儿你如今以何为生计?” 韩伯龙说:“我自前几年从东京逃门在外,几经辗转到了此处,起初也没有甚么生计,在一些庄主家做护院,后来在此立住脚后,便和一些朋友东奔西走,现如今在正做皮货生意,经常往返于代州和漠北。” 韩伯龙讲完,金老汉满意的点了点头,韩伯龙回问金老儿:“师父,东京您也没有甚么亲眷了,是非之地还回去做甚啊?不如在这边远的小城住下,这里民风淳朴,日子倒是很好过。” 金老汉想了想说道:“今天遇到徒弟你了,你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我们也怕回到东京再被镇关西捉了去,只是我们却无法过活。” 韩伯龙说道:“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再给您介绍一门亲事,安定下来算了。” 金老汉听是徒弟保的亲事,料也靠谱,便点头听着。 韩伯龙接着说:“这家员外姓赵,我逃到了这边做起了生意认识的,平日里也常帮衬着我,每到雁门县我都会去他庄上拜望,论为人、论钱财、论品行,没有一样不好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还爱结交各路豪杰,是个真正的大丈夫男子汉。师父您看如何?” “这,这……”说着金老汉看了看金翠莲,金翠莲一脸的愁云,金老汉一看孩儿的表情便知道是先前的事情给孩儿心里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韩伯龙是个精明人,一看这金家妹子有些不情愿,便话锋一转:“哦,这件事情先不着急,前面不到三十就是代州所辖雁门县,还是先和我到县城里找地方住下再说罢。” 金老汉说:“这样也好,正愁着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呢,可巧遇到了你,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老头啊一没林子二没地,死了老婆也没念过书。四个里只能遇到这第二个啦。遇到了你小子,好啊,那咱就先进城再说。” 转过身来对车把式说,那就再麻烦小哥给我送到前面的县城,到了县里一块算还你都车钱。 车把式说:“好说好说,你能遇到故人我也不至于那么担心了,您放心,回到渭州城我保证守口如瓶,您就踏踏实实的在这儿,那咱这就上路罢。” 上车之前韩伯龙把赵员外又夸赞了一番,还对自己师傅和师妹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就语重心长的说了说这门婚事,也让师傅在车上劝一劝金翠莲,金老汉点头答应着,说着四个人起身上路,金家父女坐上了马车,韩伯龙自己骑着马,共同赶奔雁门县而来。 在车上金老汉对自己的孩儿言讲:“儿啊,韩伯龙这个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平日里对我也是多有照顾,他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按理说,咱刚刚脱离了苦海不应该提这个事情,可是这日子还得往前奔不是,回到了东京恐怕生计就更难以维持了,你也不能不嫁人不是。刚才韩伯龙说的赵员外如果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咱就让韩伯龙说合说合,他看中的人应该差不了,女儿你意下如何?” 金翠莲此时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爱情波折,真爱的、假爱的,山盟海誓的、山崩地裂的,一场一场的、一幕一幕的都在她眼前闪过,可是越是这些不易,越坚定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越是要活下去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爹爹总说自己坚强,用坚强来形容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奈的辛酸,可是幸亏自己有这份坚强,她想给自己的爹爹安安稳稳的日子,金翠莲看了看自己的爹爹坚定的点了点头。 二三十里的路不禁走,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来到了雁门县城以外,韩伯龙带住马,对车里的金老汉说到:“师父,前面就是雁门县了,这城外的这片庄园就是我的这位兄长赵员外的一处庄园,您看咱是到县城里面住下啊,还是先到他的庄上讨杯茶喝?” 金老汉撩开窗帘回道:“既然是到了你的地界,就一切听你的安排罢,我们怎么的都好。” 听话听音儿,韩伯龙明白了老师傅的意思,就把马车带到了县城外的一处庄园。这处庄园并不是十分的开阔,三进的院子,东边还有一个跨院,里面大都是青砖青瓦的房子,后面书目掩映之下隐约的有一幢二层的楼房,周围是用黄土夯实的一丈高的围墙,围墙之外有一条护庄河,季节的原因,河里的水不算多。庄子虽说不上十分的气派,但也一定是为大户人家所居。 韩伯龙带住了马,车把式也停下了车。金老汉金翠莲先后下了车,韩伯龙走上前来对车把式说道:“这一路上多谢你对我师傅师妹的照看,从渭州到此再回到渭州,路途也不算近了,这是车钱,你拿着罢。” 说着话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银子就要交给车把式,金老汉连忙上前拦阻道:“诶,这可使不得,这个车钱怎么能让你给呢,使不得,使不得。” 韩伯龙笑着说道:“诶?师傅,您就别和我争竞了,自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我这些年也赚了些钱,一直也没有机会报答您,就当是给我个机会罢。”说着话把钱塞到了车把式手里,金老汉又谢了车把式,三人一起把行囊包裹卸下车来。 车把式临行时说道:“看你这徒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你父女二人定会是好人好报。咱们他年相见后会有期。”说罢,调转车头自回渭州不提。 单说师徒父女三人,韩伯龙把行李用马担了,牵着马在前面走,金家父女跟在后面,到了庄门前。见门前站着两个庄客,这两个庄客认得是韩伯龙,赶紧过来请安:“哎呦,韩爷,您来了,一向可好啊?小的这里给你请安了。” 韩伯龙客气地回道:“哦,免礼免礼,你家员外可在庄上?” 一个庄客道:“巧了不是,我们家员外爷昨天出去打猎,打了不少野物,里面还有两只顶肥的大鹿呐,昨天晚上就住在庄上了,今儿还在,这会儿估计是在后院练功呢罢,我给您回一声儿去。” 说着话,飞快似的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不一会的功夫便跑了出来回话儿:“我家员外爷有请,请您几位先到前屋待茶,他换了衣服就来见您。” 究竟那赵员外是何等人物,请看下回:雁门县父女得落脚 赵家庄伯龙说姻缘。 第35章 雁门县父女得落脚 赵家庄伯龙说姻缘 上回书说到金家父女在路上打尖的时候偶遇到金老汉在东京曾经教过的一个徒弟,名字唤作万事通韩伯龙。因看不过京城里的恶棍,将其打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慌忙逃命至代州,后做起了皮货生意。韩伯龙在渭州城救了锦儿送回东京,又赶奔嘉峪关去寻金翠莲,不想在雁门县相遇。 韩伯龙带着金家父女赶奔赵员外庄上。 说着在这个家丁的带领之下韩伯龙一行三人就进了庄园,庄客牵过马去,三人来到了前厅,在客座坐下来,有家丁献上了茶,大约有半盏茶的光景,赵员外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头戴方巾,身穿团花蓝衫,足蹬秀云履,五官端正,三绺短髯,神态气质透着精明洒脱,脸上一股慈祥之气。 韩伯龙赶紧起身抱腕拱手道:“多日不见,哥哥一向可好啊?受小弟一拜。”说罢便拜,金老汉和翠莲也一同站起。 “哎呀,快快请起。原来是韩贤弟啊,好好好,托您的福气,一切都还好,不知是那股香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块贱地方来了,这二位是……” 韩伯龙道:“哦,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在东京学艺时候的师傅,是东京汴梁城鼎鼎有名的乐师,姓金,人称金唢呐,这位是他的孩儿,名唤金翠莲。” 转身又向金家父女道:“这位呢,就是我说的那位雁门县颇有名望的赵员外。” “员外爷您万安。”老头作了个揖,金翠莲飘飘下拜道个万福。 赵员外赶忙扶起金老汉,也还了个礼说道:“先前曾听韩贤弟提起过你,说您的技艺、您的品行都是一流,真是令赵某敬佩,来来来,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四人分宾主落座,赵员外说道:“呃,您老本在东京,是如何来到这代州雁门县的呢?” 金老汉就把自己如何到了渭州如何受到郑屠的欺侮,又如何得到鲁达的帮助,一五一十的说了。赵员外静静的听着,不住的摇头,说道悲痛之处便是眉头紧锁,说道痛快之时也是擦掌摩拳,尤其提到渭州经略府提辖鲁达把他们救了出来之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啧啧称赞。 赵员外听完金老汉的讲述之后对韩伯龙说道:“这位提辖官鲁达我早便有耳闻,都说他是一位了不起响当当的汉子,今天听金老汉说出他的壮举更是钦佩,若是有缘定要与他见上一面。” 韩伯龙点头说是,赵员外接着说:“那现在你父女二人有何打算?” 金老汉回道:“原本是要回转东京的,后来怕这些人追上来,就转道向北了,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韩伯龙接着说道:“我的这个师傅和师妹都是苦命出身,本分之人,大哥您要是不弃,权且留下来如何?” 金老汉忙接过话茬来道:“我的徒弟说的是,我们都是本分之人,要是能留在庄上给您打个更,小女做个粗使丫头,到时候能有口吃的有件衣裳穿就行了。” “诶?那怎么能行呢,断不能让你做下人的活计,你要是有心留下来那便留下,剩下的事情好商量,一路劳顿还没有吃饭罢,也到饭时了,咱们先吃饭,你们这些天也是车马劳顿,先住下有甚么事情再说。”赵员外道。 说着赵员外就喊管家来安排饭菜,不一会的功夫上了一桌子丰盛的宴席,虽说不是珍馐霉味,但也尽是当时当令的美味,尤其中间是一大盘碳烤鹿肉,正是昨天赵员外所捕获的大鹿。 赵员外同韩伯龙推杯换盏吃了会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献上醒酒汤水,喝罢,酒席撤下换上茶来。 酒席宴间,赵员外吩咐管家把后院的楼房收拾出来,吃过晚饭之后,赵员外就说:“老人家你这几日车马劳顿,您和令女先到后院住下,有甚么需要尽管和下人说。” 说着话便把管家叫了进来,管家四十多岁年纪,精明强干,进得屋来问道:“爷,您有甚么吩咐?” “你把他们带到刚才你收拾的楼去,让姑娘住在楼上靠西那间,让老人家住在楼下东边最大的那间,姑娘找个心细的嬷嬷仔细的伺候。” 分付完又对金家父女说道:“有甚么事情你们就尽管找他,他是我这庄园里的管家,你就叫他老钱就行了。”金老汉连连说着“不敢不敢”,带着孩儿退出去到后院住下了。 超员外对韩伯龙说:“贤弟,刚喝完酒,酒气有些往上涌,咱都东院演武场子走两趟如何?” “好啊,大哥,正想要看看您最近练的刀法呐,那咱们走。” 说着二人就穿过回廊来到东跨院的演武场,场子两旁摆着刀枪架子,四周大槐树下挑着灯笼,亮如白昼,赵员外脱去了外套,将里面的衣服收拾的紧称利落,下场练了一趟单刀,虽称不上精湛,但也是有模有势。 “好!哥哥的刀法又有长进了,来,这边歇息歇息。哥哥,有一件事情小弟想和您说。你看你在城外有多处庄园,这就是一处,如果将金翠莲娶过来做个侧室,一来可以为你传宗接代,二来她父女二人还可以替你打理庄院,三来我也是想帮一帮我的师傅,他这一生也真是不容易,师母过世了仅有这么一个孩儿,在京城漂泊半生,真要是能够在您这安度晚年,我也就放心了。” 赵员外听完说:“你说的倒也都对,止是,金翠莲她……” “你是说她已经有过婚配。”韩伯龙是何等聪明。 “嗯,是啊,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赵员外说。 “诶?大哥,您怎么了,我知道你是大丈夫,行的端,走得正,坦坦荡荡,她虽原是风尘中的女子,但若是像浪一样的水性杨花,就算是我的亲妹子我也不能给哥哥你说合。人家姑娘是个本分人,只是被那郑屠玷污了,也算是出于无奈。只是娶来做侧室,又何必计较那些。再者说,我看她模样也算过得去,和大哥做个伴也是好的。”韩伯龙说的头头是道。 “嗯,贤弟你说的也在理,那就这么样罢,其实我本心也是想发发善心收留这些人在此的,要不然也不能给这些人安排在后面的高楼之上。”赵员外说。 韩伯龙说道:“我就是看到大哥的安排才决定要和你说出这门亲事的,明天早起我就和我师傅说说这档子事情,再托人看个好日子你们便成亲。” 二人说完又练了一会子功,便各自睡了,一夜无书。 次日清早韩伯龙与金家父女一起吃了早饭,吃过饭韩伯龙便单独和金老汉商量了此事,说赵员外也有此意。 金老汉为难的说:“徒弟,实不相瞒,这事情恐怕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事情,一来我们经历了这几次的变故,真的是怕了,如果这赵员外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坦荡的汉子,是个好人,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但要是娶过去几天还好,过了些时日就变模变样了,倒还不如我们自己过生活呢。二来人家赵员外知道了我家孩儿已经有过婚配,必然是嫌弃,怕就怕此时说合的好了,日后又心生不爽还是麻烦啊。” 韩伯龙劝慰道:“师傅担心的是啊,这些事情徒弟也都曾想到了,我的本心是想让您老晚年过的安逸一些,也是想让翠莲妹妹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你担心的大可不必,因为我与这赵员外相识也并非一日两日了,而是有三年五载的交情,平日里赵员外为人处事都在我的眼中,此人最为老实忠厚,昨夜我和他说起此事他还有些羞惭,我是说翠莲嫁过门来可以为他添续香火再者可以替他看护这片庄园,这才应允。” 金老边听边点头,韩伯龙又说:“您说起翠莲妹妹婚配之事,说实话,赵员外心中也多少有些忌讳,后经过我的一番劝说也便不在意了,若不是他同意了,我怎么能与你说合此事,赵员外是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说了就是说了,岂有反悔之理,只要翠莲妹妹能够小心服侍,断不会有甚么错的。赵员外安排你在这二楼居住便也是有此意,后面独门独院,以后便在此处住了,过几日会重新粉饰装潢了门面,换了些家具,添置些家什器皿衣物,这些你不用挂心。” 韩伯龙劝慰这一番,究竟金老汉如何计较,请看下回:翠莲惊梦供奉恩公 老父购香巧遇鲁达。 第36章 翠莲惊梦供奉恩公 老父购香巧遇鲁达 上回书说到,金家父女在代州雁门县遇到徒弟韩伯龙,韩伯龙带着金家父女留宿赵员外庄园,为金翠莲保媒。 韩伯龙宽慰金老汉一番,金老汉听完便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说道:“昨晚已经和孩儿商量过此事,翠莲同意,那就麻烦徒儿你去说此事罢。” 韩伯龙就像得了圣旨一般到前院找赵员外回复此事,也算是了却了韩伯龙的一片孝敬之心。 那边赵员外找管家请来媒人选定日期,准备一切,不提。 书说简短,过了三日便是黄道吉日,赵员外就在此处庄园迎娶了金翠莲为妾,庄园内也是大排筵宴,韩伯龙又在此喝了两日的酒,又帮着金老汉收拾整理了屋子,师徒夜里又叙谈了半夜的知心话语,第三日清早韩伯龙才离去,正遇到一起贩卖皮货的伙伴,便一起往北去做生意,自北口回来,韩伯龙投路去了东京,寻锦儿告诉金家父女消息,之后韩伯龙去了何处,那是后话,看官记住话头。 再说赵员外的确是个良善之人,对金翠莲也是疼爱,对岳丈金老也是体贴关怀,因为他城内有家,城外还有几处庄园,因此不能在此常住,倒也是隔几日便来住住,每次来都会为金翠莲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首饰、布料之类,也会给丈人拿些衣物、野味,日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突有一天清晨,赵员外与金翠莲同榻而眠,金翠莲“啊”的一声惨叫,便从噩梦中醒来,腾的坐了起来,这声惨叫也惊醒了一旁的赵员外:“翠莲,你怎么了?” 翠莲平复了心情,道:“哦,员外恕罪,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把您吓到了罢?” “那倒没有,甚么梦把你吓成这般模样?”赵员外问到。 “我梦到了郑屠一伙强人和鲁提辖打斗,鲁提辖被这些人也给杀害了!然后这些人就追我,我就一个劲儿跑啊,跑啊,眼看就追上了,我从一个万丈悬崖掉了下去,便……便醒了。”说着躺在了赵员外的怀间。 “哎,看来那个可恶的郑屠真是令人憎恨啊,不过我想鲁提辖本领高强,威震关西,应该不会有事的。”赵员外宽慰道。 “员外,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你说奴家现在嫁给了员外过上了安稳日子,但不知鲁提辖境况如何,他是我爹和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在此供奉鲁提辖的长生排位,我想为他天天祷告日日祈福,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一些,不知这样好不好?” 赵员外想了想说:“哦,是这样啊,供奉在世之英雄的倒是也有先例,三国时期的关圣人和唐朝的秦琼在他们在世时便有人供奉,便是为了感激他的大恩德,这鲁提辖也算得上是当时的大英雄了,我看此事可行,一会我就打发人去置办应用之物。”说着话,二人起床洗漱不提。 当日就在金老汉住的一楼屋子的北墙上打造了一个神龛,供奉着鲁达的名讳,金家父女一日三叩首,早晚一炉香,虔诚的祷告鲁达能够逢凶化吉,万事平安。 晚间父女二人焚香祷告之时,金翠莲对父亲说到:“爹爹,家中的院工所买的香是普通的草香,气味不怎么太好,明天爹爹往城中去买些上等的檀香回来罢,一来表示我们的虔诚,二来这檀香香气能让人心净神凝,对爹爹你的身体也好。” “好!还是孩儿你想的仔细,那明日我就去买上等的高香回来。”金老汉答道。 当日无话,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金老汉便出了庄园直奔城里而来,今日恰逢南城的集市,出城进城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进得城来住路两侧观看便是集市,士农工商,五行八座,卖米的卖面,推车的担担,卖葱卖蒜,卖肉卖蛋,应有尽有。 金老汉随着人群进了城,刚过了南门延辉门,在城门西侧围着一大群人,大家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甚么,城墙上还贴着一张告示。金老汉便在人群外面垫着脚儿往里看。告示上写着好多字,这金老汉虽说认识些字,怎奈离得较远,加之眼睛有些昏花,看不太真切。恰巧这前面有两个人,这位不仅爱凑热闹而且还喜欢念出声来,念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核准甚么州文字?” 这位一旁的一位老学究模样捋了捋胡须,解释说:“这个字念渭,渭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金老汉一听渭州,赶紧竖起耳朵来听,并又往里头挤了挤。 大个子又念了:“对,念渭。渭州,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 金老汉又是一惊,心想果然是郑屠的事情,啊,那郑屠被打死了,真是太好了,此仇得报啊,可,可这告示,那一定是此事发了,莫不是鲁提辖将他打死?在悬赏捉拿鲁提辖,想着那大个子又开始念:“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 金老汉此时吃了一惊,果然是恩人打死了那郑屠。 可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金老汉更加吃惊的是,在人群靠自己右手边的地方站着一个大个子,身高足有九尺,比其他看热闹的人都高过一头去,带着一顶汉阳毡斗笠,别人不知他是谁,金老汉却知道这是那位好汉,人的气质,模样,站姿,举止都是独一无二的,金老汉又揉了揉老眼,确定就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此时不能管这么多了,赶紧带他离开此地,想着赶紧挤过去。 大个子继续的念着:“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 此时金老汉已来到了那条大汉的身后,先是拍了大汉一下,大汉刚刚回过头来,金老汉便说:“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紧接着就不由得大汉分说,拦腰抱住大汉,扯离了城门口。 大汉刚要发作,扭过身来抬头一看,是一位老者。金老汉看到了大汉的正脸,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就自己和孩儿逃离苦海,此时打死郑屠贪了官司的鲁提辖。 鲁提辖也是一愣,拖扯自己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潘家酒楼上救了的金老汉。 金老汉示意鲁达不要说话,一直拖他到了城外的一处僻静之处,说道:“恩人!你好大的胆子啊!见今明明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我恰巧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告示上写你结果了那郑屠,是我们父女让你受牵连了啊!” 鲁达说道:“诶!男子汉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没甚么牵连不牵连的。那一日我等你走远了,就回到了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酒家便打了他三拳,怎奈的那厮忒不禁打,死了,因此上在逃。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金老汉,洒家不是给了你盘缠,让你赶奔东京去了吗?你怎么又到了这儿啦?” 恩人在上听小老儿回禀:“自止从恩公大恩大德救了我,我们父女就雇了车离开了渭州,本欲要回东京去;不瞒您说,后来在车上想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一旁搭救,因此就决定不上东京去。 找了个岔路,随路望北来,就在这雁门县外的酒店遇见一个在京师当年我教的一个徒弟,他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女两口儿去到他的朋友庄子上,后又亏着他,就与小女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做了外室,现在也算衣食丰足,这一切都一切啊都感出於恩人。 我孩儿常常对赵员外说提辖大恩,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说道:怎地与恩人相会一面也好。不曾想,今天就有机会让我这辈子还能见到恩公。此处不是久待之地,还是和我先回庄去,再做商议。” 鲁提辖稍微的迟疑了一下说到:“呃,金老汉,洒家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洒家现在是一个在逃的罪犯,到处都在通缉洒家,你就不怕受连累吗?” 金老汉紧说道:“嗨!您说是这是哪里话啊,您是我和小女的恩公啊,我们的这两条贱命都是您给的,现在您无处落脚了,理应到我那去,怎么还说连累的话。小女在家天天都在叨念恩公呐,快随我走罢。” 说着话金老汉就拉着鲁达出了城回到了庄上。穿过前院来到后院,直接来到了后面的秀楼之上。 究竟鲁达与金翠莲如何相见,请看下回:鲁提辖生见活牌位 金翠莲义结大恩人。 第37章 鲁提辖生见活牌位 金翠莲义结大恩人 上回书说到金老汉上街买香,无意中看到城门以内招贴告示,悬赏捉拿打死郑屠要犯鲁达,抬头正看到鲁达也在人群之中。老汉拉着鲁达出了城,来到赵员外庄上。 金老汉带着鲁达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直接来到了后面的秀楼之上,一边上楼一边喊:“翠莲啊,你快看谁来了。” 就听里面搭话:“爹爹,谁来啦?” 随着说话声音,帘笼一挑,金翠莲从屋内出来了,四目相对当时俱呆住了,金翠莲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自己的门口看到自己日日祈祷的救了自己性命的鲁提辖,只见鲁提辖蓬头垢面,胡子凌乱的在胸前飘着,脸上似那钟鼎般黝黑,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汉阳毡笠,愣着大大的环眼正在看着自己,金翠莲既是高兴又有许多的疑惑。 这边的鲁达也是看呆了,他心里本是有见到金翠莲的准备,可上次在潘家酒楼看到金翠莲是以泪洗面,潦倒无助的状态,可今日看到的金翠莲却大不相同了,此时的金翠莲头上青丝发盘如意髻,金钗斜插。红秀袄,绿罗裙。脸上略施官粉,巧点胭脂。恰似出水荷花,雾照海棠。柳眉下一双秋波,闪闪有光。鲁达看到了金翠莲低下了头,自己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金老汉一看金翠莲愣在那里,连忙拽了一下她的袖子,金翠莲方醒过神来,道了个万福,紧忙说:“奴家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此见到了恩公,恩公屋里请。” 鲁达“哎”了一声便随着金家父女两人到了金翠莲屋内,父女二人让座,鲁达端然坐下,金翠莲又重新给鲁达见礼,连说感谢大恩大德,鲁达连忙说:“诶,一件小事,不足挂齿,不必如此多礼。” 金老汉接过来说:“甚么,小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我俩差点没被那个郑屠欺负死了,怎么能是小事呢。您为了救我有了人命贪了官司,弃官逃走。今天恩人到此了,没别的,我得好好款待款待恩公。我这就上街去买点好吃的,再给您打点好酒。我知道您喜欢喝酒,我得在这为您接风洗尘。翠莲啊,你陪着恩公在这坐着,我一会就回来。” 鲁达一听金老汉要走,连忙说:“呃,诶?我说金老汉,这……你住甚么地方?” “啊?我啊,我就住在这楼下。”金老汉答道。 “那洒家到你住的那个屋看看怎么样?”鲁达是觉得自己的穿着打扮坐在翠莲的秀房里觉得别扭,因此就提出要到老汉的屋里看看。 “啊,那好,那就到我的屋子里做罢,我那还能随便一些,翠莲啊,你也下楼来,到我那屋去陪提辖说说话,我去打酒买菜。”金老汉说着三人下楼,把鲁提辖让进了屋,请鲁达坐下来,金翠莲跟了进来,老头便出去了置办酒菜了。 鲁达一看金老汉的屋子里,这屋里的陈设虽说不上华丽,但也是整齐大方。北面靠墙是老汉的一张床,南边是两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子,北墙靠西垂着两个挑起来的黄布帘,龛内有一排位。黄布帘下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中还有四柱未燃尽的香,在那袅袅娜娜的燃着青烟。 金翠莲给鲁达献了一杯茶:“提辖您喝茶。” “哦,好,放下罢。”鲁达坐在椅子上略显局促,只得四处扫看,不看则已,无意中鲁达看到龛内供奉的排位上的仙家名讳有些熟悉。 这鲁达武官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但自己的名字还是认得的,见那龛内排位上写着“救命恩人鲁提辖之位”。 当时鲁达不解,便问道:“那龛内是甚么?难道有和洒家一个名字的神仙?” 金翠莲笑道:“哪里是重了名字的神仙,那供奉的就是恩公您啊。恩公,我和爹爹在这落脚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了个牌位给您供到这了,您简直就是天神下界,就我父女于水火之间,我爹爹说了,要早晚两柱香,天天都念叨着,求天神保佑提辖能够逢凶化吉,事事平安。您好人一定能有好报的。” “唉”鲁达长叹一声道:“好人倒是个好人,就是没得甚么好报啊,现在被官府追得四处乱跑。还不知道将来的归宿在那呢?这就是好报啊?不过,你父女二人倒是个有心之人啊,不过供洒家的牌位就免了罢,洒家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不必如此,洒家一个大活人,这样可是承受不起。” 金翠莲说道:“是啊,原以为我再不能相见了,就供了这么个牌位来给恩公祈祷,不曾想今天能在这再次见到恩公啊面。” 鲁达说:“诶?不要一口一个恩公的叫了,洒家不喜欢别人总把这些小事挂在嘴上,以后不要再叫恩公了。” “那好罢,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叫您鲁提辖罢。”金翠莲说。 鲁达忙说:“诶?那就更不对啦,原来你叫洒家提辖还可以,现如今洒家这个提辖丢了,还提甚么辖啊,这样罢,洒家定是年长与你,你就称呼洒家鲁大哥罢。” 说着话,金翠莲起身又来见礼,说道:“在这世上,我只是与父亲相依相伴,再没有甚么亲眷了,如若鲁大哥看得起,不嫌奴家卑贱,便任下奴家做个妹子,奴家从此便有了个有依靠的兄长了。”说着便要行礼。 “诶,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不要如此多礼,好好好,罢罢罢,洒家我也是父母早亡,并无亲眷,孤零零一人,往来在这天地之间,救得你父女二人,今日又在此再次相见,倒也算是有缘,我今天就认下了你这个妹子,只怕是我贪了官司连累了你。” 二人正说着,金老汉进来了,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鸭,时新果子之类归来。金老汉吩咐下人把酒菜拿至在路上金翠莲屋内,三人上楼,金翠莲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摆上了。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饭菜等物,将银酒壶烫上酒来。 鲁达赶了好几日的路,恰似无头鸟一般东扎西撞的。难免饥一顿饿一顿,鲁达看到了酒菜自然比往日显得更加的亲切,也并不客气,大吃大喝了起来,金家父女在两旁陪着,金老汉不住的给鲁达布菜,金翠莲紧忙的为鲁达斟酒。 酒席期间,金翠莲便对爹爹说起了自己刚才已经认鲁达为兄长了。鲁达边吃边说:“嘿嘿,认亲多个亲戚倒是不怕,只是怕日后洒家官司犯了连累了你们。” 金老汉听说恩人同孩儿结为了兄妹,不免满面笑容,听鲁达那样说,忙宽慰鲁达说:“恩人,这事你自然不必担心。我不仅不怕你连累我,我还要问问你呢。下一步有甚么打算,准备到那里去落脚高就啊?” 鲁达口打嗨声,喝了一大口酒道:“还高就呢,洒家一个贪了官司之人,那个去处还肯收留,洒家现在可以说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了,走一步算一步罢,不行就去那深山老林里躲上一躲。” 金老汉听罢忙说道:“诶,那怎么能行呢,深山老林没吃没喝,连个住的的地方都没有,既然恩人没有投靠之处,那就在这住下罢,保证恩人平安无事。” 鲁达摇晃着胖大脑袋说:“万万不可,不可,那样不仅会连累你,更连你的女婿也要受牵连的,我最多在此住一夜,明日天不亮洒家就走。” “提辖,您要是出去之后,有个安身之处,能安身立命,甚至是升官发财,我不拦着您,可您这不知道去那投奔,走了之后我怎么能放心呢。”老汉着急的说。 “嗨,天地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洒家安身之所,走到哪哪里是家罢。”鲁提辖倒是豁达之人。 “提辖,您说的哪里话,到这了您就别走了,这就是您的家了。这就实话和您说,我的那个女婿是这里有名的大财主,大官人,广交宾朋,也是贯会仗义疏财的。”金老汉解释说。 鲁达拍了大腿,说道:“嘿,越是这样的大财主,大官人越是容不得人,怕这怕那,再者说了,也不怪他,谁让洒家贪了官司了呐。想想那郑屠还叫甚么郑大官人呐,不也是鸟一样的人。” 金老汉道:“诶?我这个女婿可不比那郑屠,那郑屠就是个市井无赖,可我家的这个女婿,世世代代都是贤良之家。” “老伯说的可是当真?”鲁达有些不解,在鲁达眼中那为富的员外老爷多是不仁的,那里会有如此行侠仗义的。 三人谈论着,院外却是一阵嘈杂,究竟如何,请看下回:赵员外义气留鲁达 金翠莲二更闻异响。 第38章 赵员外义气留鲁达 金翠莲二更闻异响 上回书说道金翠莲与鲁达结为异姓兄妹,鲁达在金老汉房中发现了供奉自己名讳的牌位,金老汉问及下一步有甚么打算,准备留恩人在此避难。 鲁达说:“我看未必有如此仗义。” 金老汉慢声慢语的说:“要不是我在东京教的徒弟韩伯龙引荐我也不肯信他了,因为我父女被这样那样的大官人吓怕了,可是来到这一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一是我的这个徒弟做媒,这才有了这段姻缘。过得门后,我发现这个赵员外是个热心肠,助人为乐,对乡里乡亲,对下人都不错,就不用说对我孩儿啦,对我这个老头子也不错。我来了之后便讲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说道了渭州之事,肯定是提到了恩人您了。这个赵员外也是个喜爱习武之人,说是早就闻得关西路上经略府有一位有血有肉顶天立地的汉子,叫鲁达,那日听得您救了我父女的命,更是对您敬佩的五体投地。说是不知道今生是否有缘能和恩人相见,若是有缘相见,定要当面感谢,并向您请教武艺呢。” “既如此说,他倒是有些侠义。”鲁智深将信将疑。 金老汉怎看不出来,又说:“我怎敢哄骗恩人?就在昨天,城内外到处贴了捉拿您的告示,赵员外看见了,回来对我说,你的救命恩人鲁提辖打死了镇关西郑屠,潜逃在外,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去了,他要是跑到了我的庄上,我肯定收留他,你看,昨天他还这么说的,今天您就来了,这不是神差鬼使吗,是您好人有好报啊!” “说归说,做归做啊,昨天他说是那么说的,今天我真的来了他未必敢收留我。”鲁达还是有些疑虑。 金翠莲在一旁说到:“兄长,我的那个丈夫的确是个仗义之人,应该能够收留你的,即使是不方便收留,也会给您想办法,送您去一个稳妥的地方安身,躲一躲风声,等这阵风过去了,再做计较也好啊,你还是留下罢。” 话音未落,就听得后院门外一阵嘈杂,鲁提辖急忙开后窗看时,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下来!”中间一匹白马,马上端坐一人,一些家丁簇拥着,正往门内走呢,鲁达惊得一身汗,怕是自己在此的事情发作了,官兵前来捉拿,自己被拿事情是小,连累了金家父女和赵员外怎么得了。 鲁达赶忙说:“金老汉,看呐,怕是官军捉拿洒家来了,打出去洒家倒是不怕,连累了你如何是好,这庄上有没有藏身之所?” 金老汉和金翠莲听到嘈杂也连忙起身,金老汉来到窗户旁,探身观瞧,揉了揉昏花老眼,定睛一看便乐了,说道:“哈哈,不是甚么官军,正是我的那个女婿赵员外,不要紧的,提辖稍坐,我去同他说。”说着老汉下楼了。 此时这群人已经来到楼的正门,鲁达和金翠莲又来到南面向阳的窗户观瞧,只见金老汉满面堆笑来到骑马之人近前,那人下得马来,金老汉在那骑马的官人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言语。 那官人听罢笑了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那官人径直进到金老汉屋子里面。 金老汉上楼对鲁提辖言道:“一场虚惊,是底下人误以为我招了甚么不干净的人上来,故此脑了,我和他说是恩公到此,他连忙叫我上楼来请提辖下楼相见。”说着三人便下得楼来。 三人依次进了屋,鲁达上前观瞧,见赵员外大约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头戴青色方巾,身穿暗花绛紫色员外氅,足蹬秀云履,三绺短髯,五官端正。 金老汉相互指引:“提辖啊,这就是赵员外。赵员外,这就是您常说的想见还见不着的鲁达鲁提辖。” 赵员外连忙站起:“哎呀呀,久仰久仰,真是相见恨晚啊。受小可一拜。”说着话赵员外便拱手一揖。 “那里那里,员外大名洒家也是早有耳闻了,洒家这里有礼了。”说着鲁达也唱个大喏。 说着话,四个人都坐下了,早有家丁上了茶,四个人边喝茶边说,金老汉就把鲁达到此的经过说与赵员外,还说鲁达执意要明天离开,却不知道投奔哪里。 “这回您来了,就听您的了。”金老汉恳请的说道。 赵员外说道:“鲁提辖,既然到我这了,就别走了。我可不是那种背地里说留当面不敢说留的人啊,早就佩服您的见义勇为,豪杰气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说您武艺超群,正好有暇向您请教请教,既已到此,您就不用见外,您救了翠莲父女,也就是对我有恩,您看这样罢,本来应该去我的本庄去住,那里房多,条件也好。可那里人多嘴杂,恐怕走漏了风声,不如就在我这东庄,这个地方虽说条件差一些但是和岳丈翠莲一起也算有个照应,在这儿先住些日子,解一解一路的劳累,也避一避这一段时间街上抓您的风声。如果提辖有了去处,过些日子我再安排送您,您看如何?” 鲁达一听,这位赵员外果然是一片真诚啊,他心中也颇受感动,说道:“赵员外,鲁达是个粗鲁人,如今又是犯了人命案,能在此与员外相识也算是三生有幸,既然员外肯留,日后有用到鲁达之处,鲁达绝不推脱。” 二人越谈越投机,越谈越近乎,四人就又来到了楼上饮酒,酒席间金老汉向赵员外讲到了鲁达与翠莲结拜为兄妹的事情,赵员外更是高兴,觉得这关系又近了一层,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宴放散。 从这天起鲁达便住在了东庄,对下人便说是金翠莲的表兄,金老汉的妻侄,赵员外每隔一两日便过得庄来,同鲁达饮酒一并探讨一些拳脚招式,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金翠莲看鲁达的衣服破旧了,便亲自到街上最好的绸缎庄裁剪了上等的面料,寻得一等的裁缝匠按照鲁达的体量做了两套应季衣服,又做了一套冬衣,金老汉则去城中麟福祥青云斋订做了一双上好的牛皮靴子,不到三日的光景都已完毕。 金翠莲亲自把衣物用青布包了送到了鲁达的住所,鲁达看是金翠莲在门外连忙从床上跳起出来迎接,金翠莲见了礼,鲁达赶忙还礼。 金翠莲道:“兄长,这是几套应季的衣服,还有一套棉衣,一双靴子,你是习武之人这衣服也费,您身上这套都有破的地方了,一会您换上套新的,旧的脱下来我给你缝补完再浆洗一下,以后有甚么洗洗涮涮活便和我说,别的我也不能帮兄长做甚么,做些粗活还是行的,就是我洗多少衣服也不能报答渭州之情啊,要是没有哥哥,恐怕我在郑屠手里还不得终日洗衣烧火吃苦受罪呐。” 鲁达答道:“诶,现在过得是好日子,就不要提过往的事情啦,让人不开心。洒家是个爽快人,不会说那些太客套的话,你的心意洒家收下了,有甚么活你也尽管找洒家,洒家的力气还是有的,这几天也歇过来了,不干点活,身上憋闷的甚是不爽啊。” 金翠莲抿着嘴笑了笑,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的和别人说话了,二人又说了会子话,金老汉来招呼鲁达和金翠莲吃晚饭,吃罢散去无话。 二更时分,鲁达和金老汉已经熄灯各自睡了,赵员外不在,金翠莲一人在楼上休息,要准备睡了,正宽衣准备更换睡衣,刚刚换完,就听到门外咣当一声。 吓得金翠莲喊了一声“是谁?”紧接着就看到门外有人影晃动,一闪过去了,金翠莲赶忙起身来到门口,开开房门就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音下楼去,金翠莲看那人下楼跑到了院中,从背影看出了这个人是这庄院里的更夫。 书中代言,这更夫就是之前踢杀羊张保落难到了雁门县结识的赌徒何二,那日到的也正是这赵员外的东庄,如今何二依旧在这庄上打更。 前文书便有交代,这山东济州府的何二自有也是酷爱沾花惹草、赌博帮闲,自庄院里来了金翠莲这样的美人儿,他便更是整日介觊觎。 金翠莲站着二楼廊子上想来,平日里这何二看自己的眼神就色眯眯的,甚至有几次趁着车自己上轿车的机会偷偷的动手动脚,不想今天居然来偷看自己更衣,这还了得。 可又一想,还不能找他理论,也只能现在警告警告他也就是了,想到这压低了声音朝着院子里的人说道:“何二,再有下次,定不能饶了你。” 说完看何二回头看了看金翠莲,不但没有惧怕之色,在月色之下反倒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一溜烟的蹿到更房里去了。 金翠莲又是气又是怕,回到了屋内,从里面将房门插上了,吹了灯,许久方睡,不提。 单说跑走了的何二,回到更房里,自言自语的说:“今天的事要是她一气之下告诉老爷,我的小命儿就难保啦,或是告诉她那个甚么兄长,打我一顿我也受不了啊。 “怎么就凭空出来一个甚么兄长,嘶......呃?”想到此,何二却暗自笑了,究竟他又有甚么坏水,请看下回:先下手何更夫告状 得报信鲁提辖逃生。 看官,喜欢就收藏下吧~ 第39章 先下手何更夫告状 得报信鲁提辖逃生 上回书说道赵员外因错听家丁禀报,来东庄捉人,那想楼上是金翠莲的救命恩人鲁达,二人一见如故。赵员外执意留鲁达在庄上,鲁达便留在了赵员外的庄上住了几日,看似相安无事。这一日二更时分,金翠莲正在宽衣准备更换睡衣,刚刚换完,就听到门外“咣当”一声。 原来是何二趁夜窥探自己,金翠莲又是气又是怕,回到了屋内许久方睡。何二回到住处也是惊魂未定,拿起桌子上的粗瓷碗来,咕噜噜喝了大半碗凉茶,稍稍的平复了一下心神,喘匀了气,心里想:“真他娘的晦气,谁在窗户下边放了个空花盆,要不是这个破花盆我还能多看一会儿,小夫人长得不赖真身量也匀称,体态婀娜,可惜眼巴巴看着这块羊肉到不了嘴儿啊。可是今天的事情败露了,要是她一气之下告诉老爷,我的小命儿就难保啦,或是告诉她那个甚么兄长,打我一顿我也受不了啊,兄长,嘶......呃,这兄长来的蹊跷啊!” 突然间何二灵光一闪,拍着大腿笑道:“哈哈,我明白了,兄长?那根本就不是甚么他的兄长。郑屠?渭州?对对对,我发财啦,我得先下手为强,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明天我就去县衙告发,三千贯可就是我的了,哈哈。” 何二越想越美,躺在床上琢磨了一番,倦乏了才胡乱睡了。 书中代言,正是白天金翠莲在鲁达屋内说话,正被从后廊走过的何二听了个断断续续,这小子贼起飞智,猜测这金翠莲的兄长便是城中贴榜文悬赏三千贯捉拿的在逃罪犯。 第二天一早就和管家慌说自己腹内难受去看郎中,跑了出去,来至在南门里,看到了缉捕榜文,果然被他猜中,那逃犯相貌同那个甚么兄长一般无二,定是这厮,何二越想越美,说着到县衙门告发去了,不提。 单说金老汉起床之后和赵员外、鲁达、金翠莲一起吃了饭,回自己屋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发现烧的檀香没有了,就和金翠莲说了一声,独自一人骑着毛驴进城买香去了。 一路无话,虽说已到深秋,可秋老虎依旧毒辣,金老汉从城里出来骑着毛驴儿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在村外五六里的汤河桥头的二荤铺子喝杯茶水再走,说话间来到了一家铺子。 铺子不大,门外支着棚子,下面有四五张桌子,金老汉牵着驴往铺子东边的杖子上栓驴,就看到铺外的桌儿坐着十几个捕快,金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子,哪里来的这些捕快,金老汉心中有事,便加着一万个小心。 老汉心想,莫不是甚么人走漏了风声,来抓恩公的罢,先坐下来听听再说,想到这就捡了离那些捕快近的桌儿坐了,店小二上来招呼,金老汉胡乱地要了一碗茶,就探着身子竖着耳朵听着。 这时就听其中有一位肥头大耳的捕快说:“今这活儿可是趟白差啊,一点油水不能有,路还这么远天还这么热,我说头儿,要角酒咱解解渴罢,这茶喝着多没劲儿啊。” 其中一个帽子上插着团花身着捕头皂衣的回道:“你小子啊,一天天就是满嘴牢骚啊,怎么着跟着我混亏着你了啊。” “那倒没有,跟着头儿有吃有喝,我就是说这一趟是不是要白跑一趟啊。” 肥头大耳的捕快说。 旁边的一位赤红脸儿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罢,据说这个庄子可是赵员外的,那赵员外是当地的大户,不管有事没事的,咱哥去了,他还能白了咱嘛,你就擎好儿罢。” 金老汉不听则已,一听这果然是找赵员外的,那必是鲁达的事情被官府知道了,事不宜迟,快走!金老汉假意喝了一口茶,桌子上留了几个铜钱,解下毛驴儿,上了驴,转过弯去,见后面铺子看不真切了,拼着命直奔庄子下去了,路上还抄了一个近道,直接到了庄园的后门,进了院直奔鲁达住的屋子去了,进了院子看见鲁达和赵员外正在院里比试枪法。 金老汉喘着气,压低了说:“不好,坏事了,快别练,恩公你的事情发作败露了,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在桥头的小店听到了十多个捕快在喝茶,这些人正要往这来呢,员外赶紧给恩公想个周全的法子才是啊。” 二人听完为之一惊,都扔下手中的枪棒,一起计较此事。 鲁达说:“此时事情已经败露,洒家不能连累赵员外,洒家现在就走。” 赵员外连忙说:“此时不要说谁连累谁的话。若是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怨恨,若不留提辖来,许多面皮都不好看。只是得给提辖寻找一个稳妥的去处,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此事,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个办法可以保证让官府查不着找不到,你可以安安生生的过你的日子,不知道提辖是否能够接受。” 鲁达焦急的说:“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做甚不肯!” 赵员外道:“若如此,最好。离此间三十馀里,有座山,唤做五台山。山上有一个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百僧人,老主持是智真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条愿心。既然是提辖有这一步难处,我想提辖不妨到五台山出家为僧,如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这样提辖当了和尚,官府就无处寻找了,你自己也躲过了这场大难,不知道提辖肯落发做和尚么? 鲁达寻思道:想当年我倒是去少林寺学过武艺,可那并不是真正剃度出家啊,但如今外面风声正紧便要去时,无处投奔人,嗨,也只得就走了这条路罢。 想到此便道:“既蒙员外做主,酒家情愿做个和尚,了却这些麻烦,全靠员外照管罢。” 赵员外忙说:“好,那咱就事不宜迟,现在就走,院子里有车,咱从后院走,丈人您在家罢,一会官兵来了你和翠莲不用出去,你就在床上躺着装病,问甚么就说不知道,我把事情都交代给了管家,让管家支应着也就是了。 金老汉一一应承了,赵员外说罢,就选了两个心腹的家丁封了二百两银子并一应香茶素斋,鲁达收拾了衣服和赵员外上了车,主仆四人取路望五台山去了。 金老汉送走了赵员外和鲁达,稳了稳心神,上楼来找翠莲,敲了门,金翠莲听是爹爹,出来开门,看爹爹神情紧张忙问道:“爹爹,出甚么事了?“ “恩公走了……”金老汉答道。 金翠莲忙问:“甚么?走了,去那里了?甚么时候?” “是这样,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得官兵来了,正在庄外桥头喝茶呢,估计现在就能到庄里了,赵员外想了计策叫恩公去五台山出家落发为僧,因此能躲过官府的追查,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一会儿那伙人来了问话一定要说得滴水不漏,切记啊。” “嗯,放心罢,爹爹,我心里有数……”话音未落,就听到前院一阵嘈杂。 听得楼下喊道:“诶诶诶,都出来,都出来,屋里屋外的一干人等都到前院来……”紧跟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往后院来了,金翠莲跟着金老汉就走下了楼来,院子当中站着四个捕快,拿着刀,掐着腰在那里指指点点,旁边站着三个庄丁,都放下了手里的伙计,金老汉稳了稳心神,不慌不忙的走下楼来,笑着说道:“哎呦,几位官爷,这是那阵香风把您几位吹到了赵员外的庄上,不知有何贵干啊?” 为首的捕快一看这老汉穿着华丽,并非是下人装扮,后面跟着一位女眷也是光彩夺目,想到这恐怕就是赵员外讨的那个小妾和她的爹爹,碍于赵员外的面子也不好太放肆张扬,弹嗽了一声说道:“这位老伯,我是雁门县衙门抓差办案的,听到有人检举,说贵庄上私自窝藏了罪犯,今天特意来看看究竟。老伯,赵员外可在庄上啊?” 金老汉道:“哦,赵员外不在庄上,前几天他来过,这几日竟没来了,我还叨念着他呢,这几天怎么没来呢。您刚才说甚么?逃犯,哪里的逃犯,是逃到了本庄了吗?那还得了,您赶紧带人搜一搜,这庄子也不算小,要是藏在马厩啊,地窖里啊甚么的,晚上出来再伤者人可就不好了,您赶快带着弟兄找一找罢。” 捕快问道:“老伯,我先问你,你是否知道最近城内告示上张贴的捉拿渭州经略府逃跑军官鲁达一事?” 金老汉故意答道:“啊,倒是也听说了啊,这件事怕是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究竟后面金老汉如何应对官军,请看下回:李管家义气助金老 赵员外慷慨送鲁达。 求收藏,求打赏,求推荐,拜谢拜谢~ 第40章 李管家义气助金老 赵员外慷慨送鲁达 上回书说到何二在鲁达房后经过时听到了鲁达与金翠莲的谈话,猜测此人定是正在捉拿的鲁达,因此第二日先下手到了县衙告发,金老汉路上遇到这伙捕快,听得风声率先回家告知,赵员外想出了一计,要鲁达落发做个和尚。鲁达只好答应,二人赶奔五台山。 官差到了庄上盘问可否知道捉拿渭州经略府逃跑军官鲁达一事,金老汉故意答道:“呃,听说了啊,这件事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说这个人可是个亡命徒,且功夫了得啊,现在城里好多人晚上都不敢出来了,怎么你要找的逃犯就是他啊?” “正是,有人说逃到了你家私自藏了起来了。” 金老汉装作冤枉道:“我的天啊,这是谁在这红口白牙的造谣啊,我倒是无所谓啊,赵员外的清白要紧啊。这赵员外在这雁门县谁人不知,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怎么可能私藏贼寇啊,再说渭州离此甚远啊,赵员外怎么能认识个甚么军爷,您还是带人仔细搜一搜罢。” “这,嗨,我也是例行公事,既然赵员外不在,我就只得和您说,那我们可就找了,多有得罪,大家伙搜!” 说一声搜,十几个捕快在前院后院的开始搜了起来,金老汉和金翠莲来到了前院,叫过管家来,管家说赵员外走的时候已经吩咐好了,金老汉这才放心,和金翠莲一起来到正厅坐下,一刻钟的功夫众捕快并未搜到鲁达,为首的带着一干人等回到了前院,管家将捕头请进了正厅,捕头在下首坐了,金老汉问道:“呃,不知是否找到了那个逃犯的踪影?” 捕快答道:“老伯,没有没有,前院后院都找过了,并没有可疑的人。” “那就好,您再去问问那些下人,看看有没有看过这院子里来过逃犯?”金老汉说道。 “老伯,刚才我已经都一一问过了,都说没有看到可疑人等来过此院,看来也是那举报之人见钱眼开谎报了。”捕头说道。 看官要问,举报之人更夫何二到那里去了,为甚么没有出来作证。书中代言,那何二今天上午到衙门告发之后想着今晚回去之后定是被抄家了的景象,自己明日就可以得了那三千贯赏钱,到时候就可以左拥右抱,花天酒地了。 越想心里越美,越想心里越痒痒,俗话说酒是色媒人,一高兴中午跑到了酒馆要了几个酒菜儿,要了几角酒便喝了起来,捕快来庄上搜查时这厮正在酒馆里有吃有喝呢,鲁提辖算是暂且逃过一劫。 庄里的诸多庄客都并未知道金翠莲的兄长便是捉拿的要犯,加之这庄院每天迎来送往的宾客也多,便无人言语甚么。官家的捕快碍于赵员外的面子也没有百般刁难。 金老汉听罢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便喊了管家一声:“李管家,安排酒饭,众位爷忙活了这一上午,时间快至晌午,让几位官爷在此吃饭。” 为首的道:“唉?老伯,这万万不可,老爷并没有退堂,还等着小的回去交差呢,这有一份公文还请您老画个押我回去也好交代。” “嗯,这是自然的。”金老汉答道,说着旁边早有个捕快拿出了一张公文,上面写得无非是依法搜查并未发现可疑人员等文字,金老汉在公文上画了押,随后吩咐管家下去。 不一会的功夫,管家拿进来一个蓝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尽是雪花纹银,少说能有一二十两,金老汉对捕头说:“官爷,你看劳烦哥几个十几里跑了一趟,又没留下吃顿饭,这是几个小钱,留着回去的路上买碗茶水喝罢。” 捕头倒也是个直爽人,接过了银子陪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赵员外回来了还劳烦您和员外说一声。”说着把银子揣进了怀里,站起身来,与金老汉并管家等告辞,带着众捕快离开了庄子回雁门县衙门交差去了不提。 单说金老汉人等,送走捕快回到了前院正厅,金老汉对管家说:“有劳李管家了,这事全靠李管家前后周旋照应,晚上员外回来我定会和员外美言几句。” 李管家笑着说:“那我这就谢谢老爷子啦,哈哈,谁还没有个山高水低的啊,既是您和小夫人的救命恩人,定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如此的好人若被官府抓了去,身陷囹圄,岂不是可惜。” “是啊,只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看今天的样子可不像是庄上的人,莫非是我和提辖来庄上的时候被眼尖的人看了去?”金老汉寻思着。 “那倒是有可能的,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不知道哪里就可能跑的风漏的气。” 金老汉说:“还好我及时在桥头酒馆看到了那些捕快,要不定是抓个现行。” “是啊,这也算您回报了他一份恩情啊。”管家说。 “是啊,谢天谢地恩公已经上了五台山,做个和尚倒也好,免得承受这花花世界的无限业障。”金老汉感慨道。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一日无书,话说至夜里三更十分了忽听后门外有人敲门。 往常这后门门房里正是值更的有两位,一个是张福,另一个就是那告发的何二,张福负责看守门户,何二负责后院巡班打更,此时张福已经睡了,呼呼的打着呼噜,何二还在醒着值更。 何二是傍晚十分回来的,何二喝完酒醉醺醺的往回走,到了后庄门,却发现庄上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并没有抄家的凌乱,进了院子假装的去院西侧井边打水,看到金老汉依然在自己房中,院里的各色人等都在忙着自己的活计。 后来又看到金翠莲也在,只是没有看到赵员外和那个甚么提辖。心想莫不是鲁达已经被带走了,赵员外也被拿了去,可是看金家父女的表情并不像是犯了事,这一晚上心里一直嘀咕。 突然的一阵敲门声把何二拉回了现实,一听有敲门声了便故作睡意,推搡张福:“诶,诶,老张,有人敲门,快去。” 张福被推醒了,知是敲门,便揉揉眼睛从炕上骨碌下去开门,门分左右,门外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是赵员外,两边的是贴身的两个小厮牵着马。 “哦,员外爷您回来啦。”张福问道。 赵员外点了点头,紧接着进了院子直奔后楼去了,两个小厮牵着马送到马厩后各自回屋不提。 张福锁了门,回到门房上了炕,打着哈欠对何二说:“员外爷回来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又是去哪了。” 何二心头一惊,员外回来了?他怎么能回来呢?这可不成,我得想想办法。 何二想了许久,看这样这鲁达定是被赵员外送走了,抓差办案讲究捉贼捉赃,现在我空口说鲁达在此,可是搜查了一遭并未发现,没有个甚么证据,赵员外势力又大,凭我一人之词定不能行事,这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竟也没有甚么法子,也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再说赵员外回到了后楼,先是来到了金老汉的屋子,金老汉已经睡下,听门外有人敲门,便问是何人,外面赵员外答音。 金老汉一听是赵员外的声音,便连忙掌了灯,下地开门,赵员外进了屋,问了金老汉今天白天的事情是如何处置的,金老汉一一说了,金老汉又问恩公鲁达到五台山是否被收留了。 赵员外坐下说:“我家几辈子都是那五台山上是施主檀越,年年向五台山文殊院捐纳供享,我同山上的方丈智真长老交好,他也不好驳我的面子,他还说鲁提辖相貌惊奇,广有慧根,与佛有缘,日后必成正果。智真长老给他摩顶受戒,还赐了法名为智深。这也算是我给他找了个安安稳稳的去处了啊。” 金老汉连连称谢,二人又讲了一会子的话,无非是猜想是何人告发等事情,也没有个头绪,说完赵员外起身上楼了。 金翠莲并没有睡实,听到楼下院中有说话声,听声音是赵员外回来了,便掌了灯坐着秀凳上等待,一刻钟的光景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响,金翠莲起身开门,将赵员外迎了进来。 金翠莲道了万福:“官人回来了,一路辛苦,事情办的可顺利?”接着为赵员外宽了外衣,净了面,服侍着一应都妥当了,赵员外将今日五台山上的事宜一一备述了。 听罢,翠莲含泪说道:“多亏了员外,要不然兄长真的要浪迹天涯无处安身了。只是可惜,恩公走的时候都没能同他告别,不知是否还有甚么机会能和兄长见面。” 究竟金翠莲能否再次见到鲁智深,请看下回:探望鲁达金老上山 路遇患儿翠莲搭救。 第41章 探望鲁达金老上山 路遇患儿翠莲搭救 洒家爱糖诗: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上回书说道更夫何二告发鲁达在赵员外的庄上,县衙派捕快来庄上搜捕,正巧金老汉到城里买香在桥头酒店遇到这伙捕快,连忙回去告知赵员外并鲁达,赵员外想出了要鲁达到五台山出家的主意,二人走后,捕快来家搜捕,里外搜查并未搜出鲁达,金老汉又使了一二十两银子打点这些官差,此事方平息,夜至二更赵员外从五台山回来。 更夫何二得知赵员外安然归来心中甚是不快,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能搬倒赵员外得到金翠莲。 赵员外上楼来与金翠莲说话,金翠莲担心见不到鲁达师兄,员外宽慰道:“诶?这是那里话,怎他就在几十里外的五台山文殊寺上,缘何不能相见?” “我一个女流之辈,到寺院里见他多有不便啊。”金翠莲解释道。 “那有何难,一来可以叫岳丈大人与你同去,二则到那里你就言说是雁门县赵员外的家眷,这些人定会给你开方便之门,安排你相见的。” 金翠莲说:“那自然是好了,那我过几日便和爹爹到五台山去看他,这次提辖走的匆忙,也没带些应季的衣服物品,这次叫爹爹准备完备了一并送了去。” “那也好,单则一件,上山山路崎岖可要处处小心,到时候拿着我的拜帖,叫这些人备一辆款识的车,免得路上颠簸。”赵员外体贴的说道。 金翠莲微笑着说道:“谢谢官人,还是官人想到周到,官人这一天几十里来回也是十分辛苦了,我服侍官人歇息罢。” 二人熄灯睡觉,一夜无话。 过了五六日,金老汉为鲁达准备的一应物品都已妥当,金翠莲也亲手为鲁达纳了一双僧鞋,这一日金老汉看了黄历,宜出行,天气也晴朗,马车早已准备停当,赶车的是庄上的一位练达老实把式,人都唤他做祁五哥。金老汉和金翠莲上了车,车把式鞭子一甩“嘚”一声,出庄子往五台山去了。 金翠莲自嫁与赵员外以后便很少出门,说起来已有近一个月没有出门了,因此在车上便把小窗上的帘子挑了上去,微微探出半张脸去看看沿途的景致,时至深秋,红枫绿柳倒也好看。 “祁五哥,停车!”金翠莲向前喊了一声。 吁——祁五哥拉住了缰绳,紧接着便是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停下了。 “儿啊,甚么事情,为何停车?”金老汉已经在车上打盹儿了,被突然的停车惊醒。 “爹爹,路边有个大嫂抱着孩子在哭呢。”金翠莲说道。 金老汉凑过身去,看到果然在大路边有几间草房,草房前面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紧闭着双眼情形十分的痛苦,妇人看样子也双眼似桃哭了个通红,满脸愁云,瘫坐在那里。 金老汉说:“唉,又是户可怜的人家啊。” “是啊,想我可怜的时候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帮助我,尤其这嫂子还抱着个孩子,定时孩子害了病无钱医治了,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便起身下车,祁五哥拿出了下车条凳子,让金翠莲和金老汉下了车,便把车赶到了路旁,喂马去了。 金家父女来到二人身前,那嫂子眼神已经乜斜了,听到有脚步声便抬头观看,一老一少,穿着华丽,连忙哭喊起来:“好心人,行行好罢,我这孩子害了病,都快不行了,这孩子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我三十岁才得了这个孩子,他爹爹在外面做工,就剩我孤儿寡母在家,求你们救救我的儿罢,你们看他多可怜啊,呜呜呜......” 金翠莲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银子,能有五六两,蹲下身躯递给了那妇人,道:“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赶快去给孩子找个郎中看看罢。” 那妇人竟然没想到这小妇人会如此痛快的帮助自己,试探着伸出发抖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银子,连忙抱着孩子叩头,一边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我家孩子有救了,老天开眼啊,让我遇到了贵人,我家孩子有救了......” “那您就快去请个郎中来家诊治罢。”金翠莲关切的说。 金老汉也说道:“诶,大妹妹,你这孩子病的可不轻啊,这附近的郎中恐怕医治不了,再者你去请郎中这孩子谁来照看,我看不如这样,你和我们一起走,正好我们有马车,带你到县城里找一家稳妥的医馆来医治,这样能好些。” “啊?这是真的吗,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你们还要带我到县里治病,你们该不是菩萨下凡罢。”妇人道。 “唉,哪里有菩萨下凡,都是苦命人,看不得别人受苦,能帮就帮一把。咱还是个赶紧上车罢,不要误了时间。”金老汉说道。 说着大嫂子回院里把屋门院门锁了,抱着孩子上了车,金老汉吩咐祁五哥去雁门县城里的济慈堂,祁五哥策马扬鞭直奔县城而去。 车走了起来,金翠莲便问道:“你的孩子今年几岁?” 妇人说道:“唉,我的儿上个月刚过完五岁的生日,一直都很康健,虎头虎脑的,着实的招人喜欢,可就在前天出去玩耍回来便早早睡了,夜里便热的厉害,昨天白天我也找了一个郎中来看过,可说是看不出是甚么病症,留了些退烧降热的药便走了。不想今天早上愈发的重了,现在已经彻底的昏昏沉沉的了。”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受这么大的罪。”说着金翠莲簌簌的落下泪来。 “这位小夫人也是菩萨心肠的人啊,但不知是哪家的女眷,我的儿病好了一定要让他上门给你磕头。”妇人问道。 “唉,那到不必,孩子病好了比甚么都强着了。”金老汉回道。 妇人连忙说:“那可万万不行,看姑娘的面相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这位老者倒好像在家门口见过,只是不知是谁。” 金老看妇人执意要问,也是想给赵员外传名,便说:“哦,我姓金,她是我的小女,现在嫁给了赵员外,就住在前面的东庄里。” “哎呀呀,我就说嘛,那赵员外可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啊,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啊,原来是赵夫人和金老太爷啊,等孩子好了一定让孩子去庄上给赵员外和您二位磕头去。”大嫂子激动地说。 “嗯,不知道这位嫂子怎么称呼啊。”金翠莲礼貌的回问。 “嗨,称呼啥,我娘家姓戴,家里祖传的铁匠铺,开在了五台山下的五台镇上,娘家弟弟操持着。我男人姓杨,也是个铁匠,打造铁器的活计做得不错,前几日叫邻村的人叫去做活去了。”妇人说。 “哦,那我就称呼您杨嫂罢。”金翠莲说。 “好好好,怎么叫都成。”说着话,那位妇人撩起了帘子看了看,马车正行到了南城门外的十字路口,前面不远处就是县城了,心里为金家父女打算,因此上说:“老太爷和小夫人,不知道你二位这是要进城还是去哪里,要是不顺路就把我放下来,这离城也不远了,我抱着孩子走进去就行了。”说着话抱起了孩子。 “诶?那怎么行呢,大妹妹,你先把孩子放下,听我说,我们倒是不去城里,是去五台山降香还愿,可现在孩子病的这么重,看你也十分憔悴,还是把你送到城里的济慈堂去,刚好我前些日子去他家瞧过病,他家郎中也认识我,我去了好让这些人早点给你家孩子诊治啊,这个事情你就听我的罢。”金老汉说。 “唉,还耽误了你去五台山降香还愿。”妇人不好意思的说。 “杨嫂子,那还愿降香的功德说到底只是解心里的挂念罢了,真正的功德还得是能够帮助别人,就像今天,我们父女要是看到你们母子在路边却不理睬,那还烧得甚么香还的甚么愿啊。”金翠莲说。 “是是是,你是有菩萨心肠的,帮助了我们母子,定是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小夫人,说来也巧,你去五台山文殊院,我还想麻烦小夫人一件事,不知......”妇人说。 “别叫我小夫人,叫我翠莲就行,有甚么事情您尽管说,我能办到定不推辞。”金翠莲答应着。 说着杨嫂子从孩子的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交给了金翠莲:“这个荷包是我家孩子贴身带着的,里面有他的生辰岁甲,还有一尊文殊菩萨像,麻烦您将这个荷包带到文殊院放在大殿之内,或是挂在殿外的古树之上,让菩萨保佑我家孩儿能够转危为安,孩儿病好了之后我定会到庙上多多的烧香。” 金翠莲点头答应,这却不难,就接过了荷包,收好了向前说道:“祁五哥,直接进城去济慈堂。” 究竟孩子病情如何诊治,请看下回:济慈堂郎中救病儿 五台山父女探智深。 看官,求收藏,求投票~~ 第42章 济慈堂郎中救病儿 五台山父女探智深 上回书说到,金家父女要到五台山文殊院去看望鲁达,坐着马车在出离庄子的路边遇到了一位妇人,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孩子,金翠莲发了怜悯之心,决定救这母子。金老汉提议去雁门县里的济慈堂看病。 祁五哥应了一声,马车就去到进了南门,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到了广济大街上的济慈堂。 四个人下了车,杨嫂小跑着把孩子抱进了堂去,金家父女跟在后面。进屋后金老汉找到了坐堂的郎中,郎中姓秦,五十多岁的年纪,面相慈祥,三缕短髯飘散胸前,在八仙椅子上端然稳坐,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到近前才睁开眼睛,一看是赵员外的丈人忙坐直了身子说话:“哦,是金老哥来了啊,您前些天的病症可曾痊愈了?我看你面色不错啊。” 金老汉笑答道:“啊,托您妙手回春,我的身子骨还成,今天不是我,是个孩子,这是我和小女在路上看到的,怪可怜的,您发发慈悲给瞧瞧罢,也不知道是得了甚么病。” 郎中说:“行医之人看病是我的本分啊,哪有不就治理,待我看来。”说着起身来到了后面的诊室,孩子已平躺在床上了,杨大嫂焦急的在床边摸着孩子的头,一看郎中进来了,刚要说恳求的话,秦郎中要她不要多说,只说说你家孩子是如何病的,这几日情况如何,杨大嫂一五一十的尽述了,秦郎中做了个让大家出去的手势,众人便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郎中走出了诊室,对众人说:“幸亏来的及时,要是晚来半日这孩子就危险了,我这里有专职小儿昏厥的祖方,先用针灸,再用几服药下去自会好了。” 杨嫂破涕为笑,连连给郎中作揖,郎中又吩咐两个学徒的拿了针一并进去了,杨嫂又谢过了学徒的,转回身又连连的谢金家父女,金老汉说:“不必不必,那既然孩子没大碍了,我们也就先走了。” “对对对,您二位还得上山呢,这都耽搁了好大的功夫了,实在是对不住,我送送您。”杨嫂抱歉的说。 说着三人便走出了济慈堂,杨嫂又是如鸡喯碎米般的道谢,送走了金家父女,多说一句,半个时辰之后儿子果然苏醒过来,秦郎中又开了几服药,杨大嫂带着孩子回家,不提。 单说金家父女直奔五台山而来,傍晌午的时候就来到了山脚之下,找了家客店吃了些素斋,把马车存了,又找了两个二人抬的小轿和一个挑夫在门外侯下了,金老汉吩咐祁五哥先到山上告知寺里,早做安排打算。 吃罢午饭,金老汉和金翠莲便上了二人抬的轿子,挑夫挑上了给鲁达准备的早晚衣物和一些捐到庙上的香油供品之类,颤颤悠悠的上的山来。 一路之上看到了五台高山文殊圣地。好一座五台高山,但见:云遮山顶,雾转山腰,山峰巍峨,树木参天,曲曲山石路,声声百鸟鸣,淙淙溪中水,飒飒透林风,山梁落瀑三千尺,古寺鸣钟一声声。 正走之下,在林木掩映之间已看到了文殊寺院。金翠莲心中暗想,逢此乱世,若是能在此幽静之处参禅悟道也算是造化了。 约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文殊院的山门之下,二人下了轿子,双手合十的望着文殊寺拜了四拜,文殊寺果然是天外佛国,智慧道场,香火繁盛,人头攒动。 父女二人到了山门旁的角门处,早有知客僧出来迎接,把父女二人请到了待客的佛堂之内,先有小和尚上了香茶,然后金老汉对知客僧人说明了来意,麻烦人去找一下智深和尚。 知客僧人点头称是,说长老已经吩咐了,让他在此和你会面,金老汉又说带了些香油,为寺中的长明灯添些,权当是弟子的一点心罢。金翠莲又将杨嫂子捎来的荷包给了知客僧,嘱咐他挂在殿外的古树上。 知客接过荷包,念了一声佛号,吩咐几个小和尚把金老汉随身带来的舍到庙上的香油之类抬了下去,旁边又有书记僧将人名和物品名目记录在功德册上,众僧都下去忙各自事情。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稍等。”知客僧人也退下了,金老汉和金翠莲便在此等待鲁达。 半盏茶的功夫,从客房外走进来一个大和尚,未曾进门便嚷开了:“哎呀,果然是你们来了,早上我还说呢洒家当了和尚你也不来看望看望洒家,说着说着,嗬,你们就来了。” 父女二人顺着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看去,果然好个大和尚,头顶刚受了戒锃光瓦亮,郂下没有了往日的那一部黑纲髯,青徐徐的略有些胡子茬,此时更显出了他的五官,一张圆脸,两道绞花眉,环眼圆睁,狮鼻阔口。往身上看,身高过丈,膀阔三亭,身上穿着青僧衣,白护领白水袖,足蹬水袜云鞋。真好似大佛殿里真身罗汉,又亚赛道场中铁打金刚。 金家父女二人连忙起身,金翠莲便给鲁智深道个万福。 “哎呀,快坐下,洒家也坐下和你们好好说说话,这里可没有甚么兄妹了,只有甚么贫僧施主,洒家可真是贫僧了,一贫到底又当了和尚。寺里的方丈还给洒家起了个法名,唤作智深。你们胡乱叫洒家甚么都行。哎,对了,你这几日过得可好,赵员外如何,那天我走了之后你们没有受官府的甚么气罢。”鲁达说了一大套的话。 金老汉答道:“没有没有,这个年月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官差一来没有抓到人,二来赵员外已经交代,给了那些官差好些银钱,便打发了。” 鲁智深说道:“哼,这个世道,洒家平生最最恨的就是这些拿着官家的银子不做正事又暗地里拿百姓的银子的了,可没曾想这事情却是为了洒家做的,唉,这官场之道洒家一辈子也学不来啊。” 金翠莲说:“是啊,学不来最好了,兄长是个心里泉水一样干净的人,因此上才能就我和爹爹这样的平头百姓于水火之中。那一日风声来得紧,兄长和员外走得匆忙,小妹未曾来得及送别,这几日也太平了,不见再有捉拿哥哥的风声了,今天就特意到山上来了。不知道,兄长这些日在五台山上可适应啊。” 鲁智深口打嗨声道:“嗨,你说我这样的脾气在此能适应得了吗。倒不是这菩萨佛爷之处不好,洒家也知道这是个清净所在,可洒家看这里的事事处处也都觉得别扭。我本以为这佛家之地没有甚么等级没有甚么规矩,大家一心修佛就是了,那里有这许多的等级,这个和尚官,那个和尚头,甚么长老、都寺、监寺、团头、首座,一个管一个,一级压一级,小和尚见了大和尚都要规规矩矩,低头作揖。” “那兄长可曾遵照了这里的等级?”金翠莲问。 “洒家才不管这些,我在这里只认得长老,长老那个人洒家看着倒是个慈眉善目的人,洒家自幼没了父母,看到智真长老恰似看到父亲一般,除此之外,再看不惯旁人了。这些人天天不去念经,整天守着那些戒律,一条条的逼着洒家。”鲁智深不耐烦的说。 “那兄长可曾遵照了这里的戒律?”金翠莲接着问道。 “嗨,这里有好多的戒律,甚么三皈五戒的,洒家怎么记得过来。” “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 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金翠莲默念道。 “你怎么记得比我这个和尚还清楚啊?”鲁智深不解的问道。 “信佛之人这三皈五戒还是记得的。”金老汉一旁笑着说。 “洒家可记不得,就算是记得也戒不得,其他的都好说,洒家不当和尚也是那样做的,唯独这不要贪酒,断断使不得,这酒可是洒家的性命一般,呵呵,你们今日上山可曾给洒家带来些酒啊。”鲁智深低声问道。 金老汉答道:“诶,恩公,我也知道您爱喝酒,可是这寺庙中怎么能带酒上来的呢,恩公还需多多忍耐啊。我带了些香油进到了庙上,对了,这还有一封赵员外给智真长老的拜帖,我亲自送去,也好拜见一下高僧大德,你兄妹在此说会话,我去方丈拜见长老。”说着金老汉起身出离了客房,找知客僧带领着拜见方丈去了。 金翠莲劝道:“兄长,你这酒还真需要慢慢的戒掉了,若以后因此犯了清规戒律,对赵员外的面子也不好,他为了你找到了一处安身之处,你应该珍惜才是啊。”金翠莲劝说道。 鲁智深咬着牙说:“好,那洒家就依你们,以后少喝……呃,争取不喝酒啦。” 究竟金翠莲同鲁智深又谈论了哪些,请看下回:赌尽盗何二见牌位 寒衣节翠莲单降香。 列为看官,好看就收藏罢~ 第43章 赌尽盗何二见牌位 寒衣节翠莲单降香 上回书说道,金家父女将杨嫂的孩子送到了县里济慈堂处,秦郎中妙手回春救了孩子的性命。父女俩便赶奔了五台山文殊寺,见到了鲁智深,三人尽叙了近况,鲁智深看不惯庙里的一切。金老汉去拜见智真长老,为鲁智深多说好话。在客房中,金翠莲苦苦相劝要兄长权且安分,再做计较。 金翠莲诚心的说。“能不饮酒便是最好,兄长在此好生修行,若是广有佛缘,修成正果也算是不白来此世上一遭。若是与佛无缘,也要挨过了这几年,这离雁门县不远,一年两载之后若得了大赦,兄长还可以还俗找个营生安身立命。无论如何,这一生我和赵员外一家奉养兄长就是了。”“诶,说得那里话,洒家一个九尺汉子,还能让你们来奉养。你便好好奉养你的父亲,好好的照顾赵员外也就是了。” 金翠莲看了看窗外,说道:“时间不早了,等爹爹拜见完长老我们就得回去了,我和爹爹过些日子再来,兄长还需要些甚么尽管个翠莲说。” “嘿嘿”,鲁智深摸着后脑偷偷的说:“洒家的酒也是真的难戒,还需要慢慢的来。下次来要是能带来些酒就好了,最好还能带来些肉。我可以偷偷的跑到后山去吃,不会被发觉的。” “你啊你啊,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这是早晚的衣服,记得自己添减,另外还有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说着金翠莲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裹交给了鲁智深,鲁智深双手接过了,二人走出了客房,恰巧金老汉也拜望完了长老,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从树间的甬路走了过来。 金老汉看到了鲁智深和金翠莲从客房中出来便停下了对知客僧说:“时候不早啦,我们也叨扰了许久,这智深和尚是个粗人,刚刚来到山上,清规戒律多有不懂之处还请各位高僧多多指教才是。” 知客僧听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金老汉道:“恩公我们就先回去了,过些日子我到庙上进香再来看你,你要在此好生参禅修炼。” “好好好,洒家送你们到山门罢。”说着众人便来到山门分别,金翠莲又到了个万福,金家父女便上了轿,远远的走了。 “你们下山路上可要小心啊,过几日再来看洒家。”鲁智深远远的喊着,声音在山中回响。 一路无书,回到庄上天色已黑,将近酉牌时分了。敲了后门,里面吱应了一声,一会儿脚步声响有人开门,开门的不是旁人这是更夫何二,何二一看是小夫人他们回来了便皮笑肉不笑的问了安。 金翠莲一看是何二便觉得不舒服,又不好说甚么,就和爹爹一起进院去了,祁五哥赶着马车去了马厩,不提。 楼上掌着灯,赵员外并没有休息,而是在二楼前的栏杆处凭栏眺望,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是等待着翠莲回来,此时看他二人进了院子,便下得楼来。 双方见过了礼,就一同来到金老汉的房中,将今天的事情一一备述了,又吃了盏茶,才和金翠莲一起上楼休息,是夜无话。 虽有前几日捕头来家搜查,但还好一切都化险为夷,赵员外及金翠莲父女便可了却了心中的挂念,相安无事的过活,鲁达那边在五台山上落发为僧,虽说不是上策,倒也能落得安生,免去了官府的责问。 这样的日子过了个月有余,然而还有一股暗流在众人之间涌动,这股暗流说不上是对命运的抗争,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搏上一搏。 这一日,更夫何二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耍钱,不出意外,又是输了个精光。何二不是此地人氏,乃是山东济州府的人,父母双亡,上面有个哥哥,哥哥成家,何二觉得家里管束,便搬出来单住,哥哥乃是州府里的观察使,总是看不惯兄弟偷盗摸取、吃喝嫖赌的,便给他些钱财发他离开了济州,到外面学些手艺,这何二哪里肯学手艺,误打误撞的到了代州,在雁门县没了盘缠,还是赵员外周济了他,让他在家中做了一个更夫。 外边那些常年耍钱的人早就看中了何二,每月有固定的进项,又是外乡人,时不时的赵员外还赏赐给下边的人些钱,他又是光棍一条,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因此上这些做局的人早已达成了默契,只要是何二来赌坊耍钱,必定卸下他身上所有的钱,当然总不能一直就这何二输钱,时不时的也需要做扣子佯装输给何二些,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何二整日便是混迹于赌坊之中,把一串又一串的铜钱扔进了那漆黑不见底的无底洞里。 今日不出意外,何二又是输的半子儿皆无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庄上走,一路上他心中便想:他娘的,这几日手太不壮了,净是走霉运,可都怨我手太欠,输光便是输了,又借了些钱,这钱又是个羊羔利,工钱还要月底才发,这叫我到那里去弄钱啊,何二想了又想,想出了一条自古以来最常用的办法。 古话说的好,奸尽杀,赌尽盗。此话不假。赌博输了钱,又没有来钱的手艺,那便只能去偷了,偷谁呢,何二想得找个好下手油水又肥的来! 何二一路想着就回到了庄上,敲了门,门房的张福给他开了门,双方打趣了几句,张福就回屋里躺下了。何二进屋拿出了梆子,便在后院的院子了溜达了起来,假装是在打更,暗地了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走去走来,何二走到了后院的楼前,下边靠东边是金老汉住的屋子,何二心想这老头儿肯定是有些银子,要是他屋里没人,偷出些来够我花一阵子的了,要是老头心里的钱没数,不知道自己又多少银子,保不齐还不能被发觉呢。 对,得试探试探有人没人,若是有人就和他说城里那个乐器坊又新进了一批好的乐器,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想着何二走近了金老汉的屋子,屋子里隐隐约约有昏暗的灯光,何二压低了声音向里面说道:“老爷子……老爷子……您歇着了吗?我是何二啊。老爷子……” 里面没人搭话,如果是他睡着了,我也有的说,对!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料不肥,说干就干,想着何二推开屋门,抬起右腿就迈进了屋里。 进了屋看到靠西墙上有个神龛,神龛里点了一盏小灯,何二借着光亮往床边走了几步,一看床上没人,伸手便向床上摸去,左抹一把,右抹一把,床头床尾皆无有银钱。何二撤了两步,站在屋中央,想找找在多宝阁和箱子柜子之类的是否有钱,怎耐屋里灯光甚是昏暗,分不清个上下,何二便蹑足来到了神龛前,伸手要拿神龛前的这盏小灯。 毕竟是神龛前的灯光,心里难免有所忌惮,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人啊,越是倒霉的才越是信个神佛的,哪天我啊也去拜拜财神爷,保佑我多多赢钱……这……嗨……你说这老头,越有钱的越是小气,不弄个铜胎金身的,怎么着也得是个瓷的木的啊,就供了一个木头牌位,唉……这位神仙来这样的人家可是倒了霉了,我看看供的是那个倒……霉……的,啊!?” 这何二虽不是饱学之士,但自幼也是在街上混迹,自小不成家业,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因此上常见的字也是识一些的,他拿起灯来照亮了牌位,上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不看则已,一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拿起来的灯立马放下了,身子往后退了退,刚从心中升起的恐惧又被随之即来的兴奋压了下去,咬着牙说道:“哼!我还在乎这点小钱儿,从明天起,这大宅子都是我的啦,哈哈哈……” 何二在笑声中退出屋去,看四下里并无他人,就又故作镇定打更去了。 话说这金老汉没在屋内,倒是去了哪里?是去孩儿金翠莲屋中说话去了,金老汉素常是不上楼上去的,今天恰巧赵员外不在庄上,金老汉吃过晚饭无事,金老汉想到明日正是金翠莲娘去世百日,就想到楼上坐坐和孩儿说说如何祭奠故去的老伴,故此下边屋里才没有人,也就是这一会子的光景,何二进屋看到神龛,才引出后面的一切事情。 金家父女仍在楼上商议着明日翠莲如何祭奠母亲的事情,起初二人商量在家中做些法事,后来金老汉又一想,这是人家赵员外的宅邸,又是个外室,在家大操大办这样的事情对赵员外多有不便。倒不如到庙上去还个愿,请庙上的法师做个道场便了却了。 金翠莲说:“那也好,赵员外是五台山上的施主檀越,再加上鲁达兄长也在山上,五台山又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我们就到五台山上去降香还愿罢。” 究竟金老汉是否和女儿一起去五台山,请看下回:遇杨嫂幼儿病痊愈 做法事暴雨阻金莲。 第44章 遇杨嫂幼儿病痊愈 做法事暴雨阻金莲 上回书说到,更夫何二在外赌钱,输得身无分文,又借了羊羔利的债,只得去庄上偷,趁着金老汉屋中没人进屋偷盗,没有找到财物,却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金老汉则在楼上商量金翠莲母亲祭日的事情。金翠莲想让父亲与她同去。 金老汉说道:“唉,孩儿啊,不是爹爹不愿去,就是总觉得对不住你的母亲,没有给她带来甚么好儿,一路的飘零,四处的奔波,没有颜面去祭奠你的母亲,加之我这几日身上也不大舒服,筋骨有些疼痛,我看还是孩儿你自己上山去罢,不知如何?” 金翠莲答道:“哦,那既然是这样,爹爹就在家中好生将养罢,我一个人上山就是了,我还给智深兄长带了些衣物,这次一并送上山去。” “这样最好了,那明天你就早点起来,早点上山,天色不早了,孩儿早些休息罢。”金老汉说完起身下楼,金翠莲给父亲送出了屋门,金老汉叫孩儿不必送,金翠莲还是执意将父亲送到了楼梯口,才回到楼上安歇,一夜无话不提。 第二天清晨,金翠莲早早的便起来收拾上山的一应事物,收拾停当了,金老汉也从屋中出来。金翠莲把包袱放在了车上,来到了爹爹的门前,给爹爹问了个安。 金老汉问道:“都收拾好了罢,看看还有甚么没有带上的。” “爹爹放心,一切的东西都已经带上了,孩儿止是担心爹爹的身体,您好些了吗?”金翠莲关切的问。 “哎,不用挂念我,人老了不以筋骨为能,睡上一觉就好一些,时间也不早了,早点赶路,最好是当天去当天回来,如果有甚么事情今晚回不来就派车夫回来送个信。”金老汉嘱咐道。 “孩儿记下了,我早去早回就是了。”说完父女二人来到后门外马车跟前,金翠莲上了车,父女二人又相互的嘱咐了几句,车把式扬鞭摧马,马儿一声嘶鸣,车后翻起一阵尘烟,自往五台山去了,金老汉远望马车,心想起不久死去的老伴又不免一阵心伤,感慨了好一阵回院子去吃饭,不提。 放下东庄不提,单说金翠莲坐着马车赶奔五台山而来,路过村口时正赶上金翠莲撩开窗帘向外观瞧,恰好看到了前几天搭救的孩子在路边玩耍,金翠莲看小孩子身体已无大碍,便心中大喜。 叫把式停下了车,自己下了马车走了过来,正在此时就听见路边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欢笑,咯咯咯的先是笑开了:“哎呀,阿弥陀佛,我说今天早上树上落了一只喜鹊,果不其然是有恩人来了啊,小虎儿快给恩人叩头。”孩子倒也乖巧连忙给金翠莲磕头。 金翠莲扶起了孩子,顺着声音看,果然是杨嫂子,金翠莲问了声嫂子好。 “好,好,还是拖小夫人的福啊,自从那天你给我的孩子送到了城里看了郎中,没有几天就好了,本来想这几天去府上道谢,不成想今天在门口又遇到您了,你这是去哪啊?”杨嫂问。 “哦,今天是我娘的百日,我想到五台山去给我娘降香祈福。”金翠莲回道。 “好孩子啊,一片孝心,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那小夫人就早点赶路罢,回来再到家里坐坐。”杨嫂子说道。 金翠莲答应着上了车,一路无话,巳时便到了五台山。 由于时间快至正午,金翠莲没有先去找鲁智深,而是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先到了大雄宝殿,礼了佛还了愿,又到下院去做了水陆道场祭奠母亲的魂灵。 一切事物完毕后,已经是午后了,金翠莲到客房简单的吃了些素斋,便对知客僧说起要见鲁达。 知客僧长叹了一声说道:“女施主这智深和尚屡犯清规戒律,又是吃酒,又是贪睡,还望施主好言相劝,阿弥陀佛。”说完转身去找鲁智深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客房外面带着风声走进了一个大汉,正是那智深和尚。金翠莲连忙起身见礼,道了声兄长,鲁智深也还过了礼,二人坐下叙谈,鲁智深向金翠莲打听了金老汉和赵员外的近况,金翠莲一一备述了。 金翠莲接着又问起兄长在文殊寺的情况,鲁智深起初支支吾吾的含糊答应着,后来“嗨”了一声,直接说道:“洒家在此着实憋闷啊,其他的事情洒家都依从,这不叫喝酒便是要了洒家的命了,还因此在这寺中扰闹了几回,幸亏智真长老宽容,不曾责备于我,换了旁人定要惩戒洒家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窗外一个急似风一般的霹雳打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说话间天便黑了下来,金翠莲问道:“兄长,刚才天气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上来云了呢?” “哎!你有所不知,这山中的气候不同那平川,阴晴雷雨变幻莫测,前几天洒家下山偷着吃......吃饭去,回来在山腰处便遇到了大雨,还好路边有个凉亭,要不洒家就被浇成水鸟了。” 说着话的时候,那雨便瓢泼似的下了起来,金翠莲说:“看这样今天这个时候下山是不能了。” “是啊,山上这么大的雨,下山定然危险的很啊,你也只好在寺庙中委屈一夜了。洒家去和知客僧人说去,哎!外面有没有人,快进来一个说话。”鲁智深大喊着。 金翠莲想要拦阻也已经迟了,门外的知客僧被这炸雷似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进得屋来。 金翠莲示意智深,自己起身,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小师父,您看今天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无法下山,不知山上可有客房,让我在此暂住一夜。” “阿弥陀佛,这样的天气下山也的确不妥,客房有专门供女施主住的跨院,我这就去安排。”说罢知客僧转身出去了。 知客僧人出去之后,金翠莲又到廊子下和车把式交代:“曹二哥,劳烦你披上庙中的蓑衣,到山下客栈去罢,骑上马回到庄上报信,说山上雨大,今天我便不回庄上去了,明天天晴了你再来接我。” 这些钱你路上喝杯热茶,切不可贪酒,说着拿出块银子给了把式曹二哥,曹二哥点头答应着,便去庙里寻蓑衣下山报信去了,不提。 金翠莲回到了客房之内,鲁智深问一切是否都妥当了。 “恩,打发赶车的小厮回去报信了。”金翠莲又起身为鲁智深倒了一杯热茶,坐下接着说:“刚才兄长都已经说漏了嘴,说是下山吃酒,听管事的僧人说,还有几次吃醉了又在庙中闹事,这怎么能行呢。本来我这次,还给兄长带来些酒,想让你实在馋酒时偷偷的喝了,现在看来这酒是断不能给了!” “诶,别呀。横竖这酒你都带来了,就不必麻烦义妹你拿回去了罢。”鲁智深急忙说道。 “那样是害了你啊,要是再闹事,搅扰了这清净所在,我都罪恶深重啊。那智真长老是看在赵员外的颜面上才不便说兄长的,我也断不可给赵员外找麻烦了。若是我下次来没有听到兄长喝酒闹事,我就偷偷的带些给你,这次的肯定没有了。”金翠莲肯定的说道。 “嗨!也罢,不能让你瞧不起洒家,看洒家能不能板得住这馋虫,要是再想喝酒,洒家就把这张嘴用针线缝起来。” “咯咯咯咯”逗得金翠莲笑了起来,二人又说了会子话,鲁智深自回到禅房。 金翠莲便到客房休息,暮鼓敲罢,雨声依旧不断,打在院中的太湖石上,仿佛那礼佛的木鱼声。 金翠莲在客房的床上端然稳坐,五心向上,一心为逝者超脱,也为活着的人祈福,这一夜,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第二日清晨,东方大亮,朝阳升起,恰逢今天是每月例行的盛大文殊菩萨法会日,金翠莲同众僧侣信徒一起做了一天的法事。傍晚却不见车把式曹二哥来接,只好又在山上住了一夜。 第三天起来,金翠莲便找到鲁智深商量:“兄长,不知昨天为甚么赶车的曹二哥没来接我,可我已经在庙里打扰了好久,今天无论如何得回去了,免得家里惦记。” “嗯,那是应该,可是你怎么回去啊?”鲁智深问道。 “曹二哥把马骑回去了,来时候的车却在山下的客店里呢,我再找一个车把式雇一匹马也就是了。”金翠莲答道。 “那样倒也好,如果不是前几天洒家犯了错,被智真长老惩罚不让下山,洒家就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回去路上可要小心啊!”鲁智深说。 究竟金翠莲如何回庄,请看下回:员外遭歹金老丧命 杨嫂拦路翠莲得生。 第45章 员外遭歹金老丧命 杨嫂拦路翠莲得生 上回书说到金母去世百日金翠莲一人去五台山给母亲降香超度,路上遇到了前日搭救的杨嫂子及孩子,孩子已经大好了。金翠到五台山做了法事,怎奈何天降大雨,无奈在山上住了两日,第三日,不见车夫曹二哥上山接她,便决计一人下山。 鲁智深答应着,将金翠莲送至山门。 “兄长放心,你也要认真的修心理佛才是。”金翠莲说。 鲁智深答应着,将金翠莲送至山门,二人各自道了珍重后,金翠莲下得山来。 到了山下五台镇上存放马车的客栈,叫店里伙计找了个带马的把式,谈好了价钱,又算还了客栈存车的钱,坐上马车往雁门县而来。 这匹雇来的马,脚力更好,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雁门县城外的大山岗了,下了山岗,远远望见庄子了。 下了岗,转过一道弯,马车在路上奔驰着,突然听到路边有人大喊:“停下,快停下。” 车把式拉了一下缰绳,回身问了一句:“小夫人有个妇人拦车,您看......” 金翠莲撩开旁边的窗帘,一看拦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嫂。马车到杨嫂子家的门口了,看杨嫂子满头大汗非常着急的样子,金翠莲吩咐把式停车后便下了车。 金翠莲下了车,杨嫂不由分说的拉着金翠莲就往屋里走。金翠莲显得不知所措只好跟着进入,想着莫非是孩子又生病了。 二人进了屋,金翠莲连忙问:“嫂嫂为何如此惊慌?” “孩子啊,祸事啦!嫂嫂和你说,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金翠莲听完心里咯噔一下,可不管甚么祸事也得听啊。就忐忑的说道:“没事,嫂嫂你说罢。” 金翠莲随着杨大嫂进了屋,只见屋里站着一个大汉,金翠莲见了便往杨大嫂身后躲,杨大嫂见状说:“孩子不必惊慌,这是我嫡亲的兄弟,在五台镇上开铁匠铺,之前和你说起过的。” 这汉子确是杨嫂子的嫡亲兄弟,姓戴名兆。因大宋朝时将这铺面里的活计都有个尊称,匠人常称作待诏,茶坊都唤做博士。他本名便叫戴兆,别人又尊称他做待诏,真是姓名官称合一了,也算巧事一桩。 杨大嫂忙说道:“孩子,你走那天,就是前日罢,你刚过去不久,我这门口便来了大量的捕快官兵模样的人,风似的进了东庄子,还边跑边说不要跑了窝藏的甚么罪犯。半个时辰之后,这群捕快从庄子里出来了,沿着大路往我这边走,我出门看,后边大铁链子锁着好几个人,里面有赵员外,还有......” “还有谁啊?嫂子,您快说啊!”金翠莲心急如焚。 “还有你的爹爹。” 金翠莲忙问道:“啊,他们犯了甚么错了,竟被抓走!” “姑娘啊,我当时一看是恩人被抓了,就想办法去县城里面去打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街面上人说是赵员窝藏一个渭州来的杀人逃犯,被他家的一个家丁告下了他,还从你家搜出来那个凶手的一个甚么牌位,便是铁证啦。”杨嫂子说道。 “那我父亲和赵员外还在县衙里关押着?”金翠莲着急的问。 “孩子啊!——”说着杨嫂痛哭了起来,金翠莲一看这哭声都失声了,便知道亲人凶多吉少了。 “我爹爹和赵员外,怎么啦?”金翠莲摇着嫂子的身体问。 杨大嫂哭的泣不成声,戴兆便在一旁接着说:“昨天六百里加急讨下来的州府公文,赵员外已于今天早上斩首啦,你的爹爹在牢里被这些人百般殴打,打熬不过,一口气没上来,也,也过世啦,唉!可怜,好人不长寿啊。”便说便也痛哭起来。 金翠莲听罢止觉得胸口一热,一口热血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便昏厥了。 杨嫂呼喊着,连忙掐人中,抚摸后背胸口,好半天才缓醒过来,只见金翠莲牙齿咬着下嘴唇,翕动了几下便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金翠莲腾的站起来,夺门就要出去,杨嫂赶忙拉住了她。 “孩子你要去那里?”嫂子问。 “我要把我爹的尸首找回来......”金翠莲哭着说。 “孩子,我已经在这路边站了两天了,就是为了等你。你想想,你现在要去城里找你爹的尸首无疑是自投罗网啊,这些人也在找你,你要是被抓也是难逃一死啊,现在你也不能回庄子上啦,别说这个庄子,赵员外城里的宅子和庄园都被抄家充公啦,所有的家人都被驱散了,夫人小姐的被驱赶到远处军州做苦役,其他的家丁就各自散了,刚才我听路上到城里看热闹回来的说,有几个家丁有情有意,花钱找了个皮匠把赵员外的尸首缝上后,连同你爹爹的尸首一起埋在西边的狼山了。”嫂子边哭边说。 金翠莲又觉得眼前发黑,又是迷迷糊糊了一阵,娘俩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杨嫂想起门外的车把式还在等待着呢,就和金翠莲商量了一下,说眼下只得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罢,叫兄弟出去。 戴兆稳稳心神出来,见到那个车把式,车把式见戴兆从里面出来,却都是在五台镇上熟头熟脸的,便和戴兆打了招呼,戴兆见这车把式也熟,也问了好。 戴兆说道:“小哥,你刚才载的那位夫人就到这不走了,我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她处理,我和你来算算这车钱,从五台山到这多少钱啊?” “哦,原说好的是两吊钱。”把式说道。 “你平时就是给人家拉脚的车夫罢。” 戴兆问。 “是,我便是常年给人家拉脚赚个辛苦钱。” “家里不曾有马车?” 戴兆问道。 “唉,小人家境一般,仅有一匹马,倒是想买辆马车,也能多赚点钱,可是这钱一直也凑不上。”车夫说。 “那今天我卖你个便宜,你身上有多少钱?我听听。” 戴兆直截了当的问。 “实不相瞒,今天小人身上还真带了些钱,能有十五六两银子罢,也是早上别的车把式刚刚还我的。”这车把式倒是诚实。 “那今天算你运气好,把身上的钱都留下,这马车归你啦。” 戴兆侃快的说。 “啊?小人没听错罢,这可是辆好车啊,扔着卖也不能这个价钱啊。”车把式惊讶的问道。 “你说的没错,你也知道我是个爽快人,实话和你说,那小夫人家里出了事,需要钱,这马车便要卖了,正好卖给你这个识货的也就得了,也算是互相帮衬罢,我这还有事,不多说,若是行,把钱给我车子你就拉走罢。”说着伸出手来。 车把式也是个爽快人,又和戴兆熟识,加上这也算是个大便宜,很痛快的掏了银子,上了车回五台山下去了,不提。 戴兆拿着银子回到屋里,把十六两银子交给金翠莲。 杨嫂说此时不比从前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便把钱硬塞给了金翠莲,又问起金翠莲下一步有甚么打算。金翠莲此时意志消沉,弱弱的说:“嫂子,我娘过世还不足百日,今天我的爹爹就离我而去。昨天晚上梦到了我的爹爹和我娘在一起,不曾想今天就应验了,他俩是在一起了,可扔下了我,孤零零的在这个可恨的人世上,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啊?不如去找他们团聚算了。” “孩子,轻生的念头断然不能有,世间还是有好人的,你我都是好人,你救了我孩子一命,你看今天我就帮了你一把不是,看哪里还有亲人投奔他们去,亲人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金翠莲娓娓道来:“不瞒您说,我只和爹娘二人相依为命,到渭州投亲,母亲却急病殁了。后遇到了当地的恶霸镇关西,遭到了他的百般刁难,后幸亏遇到了恩人鲁提辖的搭救,无奈鲁提辖将镇关西打死吃了官司,我流落到了雁门县,我爹爹在路上遇到了逃命的鲁提辖,怎么会见死不救,后赵员外将恩公送到了五台山上去,没想到遭到小人的算计,落得这个下场,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我已举目无亲了,当初认下鲁提辖为兄长,我现在只想找到他,将此事告诉兄长。找到他之后无论做些甚么过活,心中也算有个依靠罢。” “孩子啊,你的那个兄长鲁提辖果然是个侠肝义胆的豪杰,在他身边倒也不能再受甚么欺负了,可他出家也自身难保啊。却又没有其他的去处,也罢,今晚就在我这,明早大嫂陪你一起上五台山。”嫂子说道。 “嫂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金翠莲略感到温暖。 “哎,将心比心呗,谁活着都不容易。”嫂子感叹道。 “可……可是,我父亲和丈夫尸骨未寒,我想去狼山上去祭拜一下,再去五台山。”金翠莲说道。 戴兆一旁说道:“这几天官府盘查的肯定紧,你要是执意如此,我看先躲过这几天的风声,等头七那天早点上山,祭拜后你直接去五台山怎么样?” 金翠莲见戴兆大哥说的周全,便答应了。 究竟次日有何事情,请看下回:头七日金翠莲祭祀 闹五台鲁智深下山。 第46章 头七日金翠莲祭祀 闹五台鲁智深下山 上回书说到可怜的金翠莲再次遭到灭顶之灾,爹爹和丈夫赵员外被何二告发,窝藏渭州逃犯鲁达,锒铛入狱,不出一日双双撒手人寰。真乃是人生之大不幸啊! 然,万幸的事,杨嫂在路边截住了金翠莲,使得金翠莲免遭涂炭。杨嫂的兄弟又将那辆马车卖给了车把式抵换了十六两银子,交给了金翠莲。 二人计较了如何打算,在上山找鲁智深之前,金翠莲决定在头七祭奠下自己死去的父亲和丈夫。 “嗯…还是大哥想的周全,那就依您说的,只是这几天还要麻烦嫂子照看费心了。”翠莲歉意的说。 “嗨!说哪里话,我一会找一套我的旧衣服你换上,你这身衣服太显眼了。明天你把你的这身衣服浆洗了,连同头上的首饰,我拿到县城里帮你变卖成钱,你带在身上,往后的日子不比在庄上做主子,可得小心的经营才是啊。”杨嫂子说。 杨嫂找出了一套自己年轻时稍微苗条的粗布衣服给金翠莲,金翠莲换上了虽不是十分合适,倒也是得体。 金翠莲哪里有心吃晚饭,一个人在西屋止是一夜未睡,簌簌的流了一夜的泪,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悲伤中的日子总是难熬,可是再难熬的时光也要流逝,这一日是事发的第七天,这期间开始官府来庄上搜捕几次,但也仅仅是应付差事,主犯都已问斩,家业也抄了,县官老爷也犯不着和一些无关的人过不去,因此上这两天雁门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头七这天早上,天还没亮,金翠莲和杨嫂便赶奔狼山,杨嫂的孩子夜里送至在邻居家看管,不提。 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娘俩就来到了狼山,清晨的狼山漫山遍野的都是坟头,昨夜鬼火引燃的荒草被露水熄灭了,熰出了浓浓的白烟,山腰上的一株枯柳上落着十几止乌鸦,远处的坟头之上似乎也落着几止,在那低头不知啄着甚么。 二人来到了东侧的山坡,这是一片新坟,不费多少功夫金翠莲便找到了爹爹和赵员外的坟,立着两块木板做的墓碑,上面草草的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金翠莲“噗通”的跪到了地上,一步步的爬到墓碑之前,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再也收不住了,“啊”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杨嫂拿出了纸马果品等一应物品焚化了,金翠莲又抱着爹爹和赵员外的墓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悲恸之语自不必细说,太阳完全升起了,杨嫂劝慰着金翠莲起身,二人下了山奔五台山而来。 二人毕竟是女人,脚程不济,二人也不敢走大路,怕有官兵盘查,多亏杨嫂子在此居住多年,知道些僻静崎岖小路,两人快到傍晚才赶到五台山文殊寺。 二人来至寺院角门处,出来了一位知客僧人,头上缠着绷带,嘴角也有淤青,见有人来止得打了个问询,诵一声佛号。 金翠莲说明了来意,要找智深和尚。知客僧人一听要找智深,便怒气不打一处来。书中代言,因前天鲁智深吃酒大醉,大闹五台山,这位知客僧人也被打了几掌,现在头上脚下的还在疼痛,连忙双手合十没有好气的说:“阿弥陀佛,那刁蛮的智深多次扰闹寺庙,前日又在山下吃醉了酒,破了荤戒,大闹五台山文殊寺,捣毁了山门里哼哈二将的塑像,又推到了山门,打伤了无数僧人,你看贫僧的头就是被他所伤。智真长老一气之下将他赶下了山去了。” “哎!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兄长啊,这酒就这么好喝啊。这可让我怎么办啊?原本止有这么一个依靠,现在又被赶下了山去。”金翠莲痛哭道。 杨嫂在一旁接着问:“这位高僧,我问您,那智深和尚被赶下了山去,你可知他去哪里了?” 知客僧说:“阿弥陀佛,像智深那样粗鲁的野和尚,顽固不化,是断不能在我五台净地为僧了,可长老碍着赵檀越的面上,将他介绍到东京大相国寺去了。” 金翠莲一听此言,说道:“这…这,唉,阿弥陀佛,多有打扰,那我们告退了。”金翠莲双手合十拜谢了知客僧人,拉着杨嫂转身离开了山门。 二人边走杨嫂边问道:“唉!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你就回我那里暂时…” “不,我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我要去东京。”金翠莲说道。 “东京,你要去寻智深和尚,可那东京千里之遥,孩子,这一路之上如何是好啊?太危险了。”杨嫂子说。 “嫂子,你有所不知,我本就是东京人氏,去渭州是为了找人,我是从小在东京长大的,爹爹是东京乐坊里的乐工,我也是从小在乐坊里成长的,后来在乐坊中唱曲过活,现在乐坊中还有几个素日要好的姐妹,加上兄长也去了东京大相国寺,我去东京也算有个照应罢,嫂子,这几天多亏你对我的照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到嫂子,大恩不言谢了。”说着飘飘下拜。 “嗨!咱俩还这么客气,这就是缘分,你执意要回东京,嫂子也不留你了,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也好。孩子,这些钱我早上就拿出来了,知道今日你我许是有个分别,这钱不多,你拿着再做些盘缠罢。”说着杨嫂从怀里掏出里一个小布口袋,塞给金翠莲。 “嫂子,这钱我万万不能要,你还要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金翠莲推回钱口袋。 “孩儿啊,你听嫂子的,嫂子守家在地的,怎么的都有口饭吃,下个月我家那口子就回来了,他是手艺匠人,回来必然有些收入。俗话说穷家富路,路上没有盘缠可怎么行呢,拿着,拿着......”杨嫂把银子塞进了金翠莲手里。 金翠莲杏眼中含着热泪接过了钱:“嫂子,还有个事我想托付给您。” “孩子,你就放心的走罢,我会替你照看你爹爹和赵员外的坟墓的,逢清明中元和祭日给他们扫墓。”杨嫂子知心的说。 “呜呜呜,咱姐俩就是知心啊,您就知道我牵挂甚么,我再这给您磕头了。”说着便要下跪。 杨嫂赶忙扶起了金翠莲,二人一起往山下走去,到了通往东京的三叉路口天色已经全黑了,二人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下了,一夜无书。 第二天天亮,杨嫂送别金翠莲,娘俩多有不舍,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宴席。金翠莲辞别了杨嫂,杨嫂回到雁门县,不提。 金翠莲投大路往东京而来。行了一月有余,在路上只是在便宜的客店内打火安身。 一日,正行之间,不觉天色已晚,赶不上宿头;路中又没人作伴,不知哪里投宿是好;又赶了十里的路,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 金翠莲暗想,只能投这庄上去借宿。行到庄前叩门,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位庄客。 庄客见是一位女子,便问道:“这位小妇人,这么晚来我庄上做甚的?” 金翠莲回道:“小女子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庄客道:“我家太公乐善好施,吩咐小的但凡有需要投宿的都要帮助,这也算你运气好,请进来罢。” 金翠莲来到了院子当中,院中也是收拾的讲究利落,倒是一个富裕人家,刚要穿过西侧回廊到后院去时,恰好遇到了此庄的庄主,庄主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面带慈祥。 庄客道:“这是我们庄主。” 金翠莲上前见礼:“庄主万福,小女子因错过了宿头,这么晚了还来贵庄上叨扰,小女在此谢过了。不敢动问贵庄高姓?” 老太公手捋三绺长髯,微笑着道:“诶,出门在外难免有个马高凳短,何谈言谢。老汉贱姓刘。此间唤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做桃花庄刘太公。安排姑娘到后宅住宿可否?” 金翠莲忙答道:“万万不敢到后宅造次,只是胡乱找个住处休息一夜便是。” 刘太公道:“诶,姑娘说哪里话。来了便是客人,岂有怠慢之礼。本应该为姑娘安排一处幽静的住处,可老汉给姑娘安排到后宅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应承?” “这……”金翠莲迟疑道。 太公道:“我有一女,想让姑娘陪小女一处安歇。姑娘不必起疑。” 金翠莲听后忙说道:“哪里哪里,多亏您今日收留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到那里投宿去呢。听太公安排便是,只是怕叨扰到令女休息。” 究竟为何要让金翠莲同女儿一处休息,刘太公又说出家中甚么隐情来,请看下回:互诉身世刘家结拜 得兄去处翠莲离庄。 第47章 互诉身世刘家结拜 得兄去处翠莲离庄 上回书说道赵家庄园被抄,赵员外一并金老汉全部打入囚牢,二人凄惨离世。金翠莲头七祭奠了亡魂后金翠莲去五台山寻找鲁达,怎奈得智深因吃醉了酒大闹五台山,已被智真长老打发到东京大相国寺去了,金翠莲辞别了杨嫂投路往东京而来。 因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到桃花庄借宿。桃花庄刘太公请求金翠莲到后宅自己女儿处下榻,金翠莲应允。 刘太公说道:“那老朽在这先多谢姑娘了,不瞒你说,我这个小女儿,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倒不是她有什么过错,只是此事说起来也有些难以启齿,怪也怪这不太平的年景啊。去年这后山上来了一伙强人,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有几分颜色,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偏要与我女儿成亲。我只有这一女,女儿闻听此事,哭天抢地,幸亏后来,老天开眼,遇到一位贵人方化解了。但也因此这些天受了些惊吓,我正想找人陪她说说话,我看姑娘年纪与我家小女相仿,面相上也良善。你如不嫌弃,今晚就和小女一屋,也来宽慰宽慰她。” 金翠莲答道:“原来如此,小女子愿听太公安排,只是不要打扰贵府千金夜里休息就行。” 刘太公叫家人将金翠莲引领至最后一进院子,院子里四处植满了四时不败之花,春夏常绿之草,袅袅娜娜,与远处的桃花山相映成趣,正中间有小姐的绣房。 家人引领金翠莲至房门外,轻轻敲了门,里面迎出来小姐的贴身丫鬟,家人说明了来意之后转身离去,回前院去了。 丫鬟推开房门,和小姐说明来意后,将金翠莲带进了绣房。 金翠莲与刘小姐双双见礼,二人互相问询了年纪,通了名姓。金翠莲略长刘小姐一岁,刘小姐便称金翠莲为翠莲姐姐。 有丫鬟上了香茶后退下,掩上了闺门,二人便坐下聊天,二人年纪相仿,性格又相投,说的倒也投缘。 二人胡乱攀谈了一阵后,金翠莲问到:“听令尊太公说妹妹最近有些受到了惊吓,不知可否说来听听,我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刘小姐口打嗨声,本不愿提起之前受惊吓之事,但见金姐姐也是个面善之人,便索性说出来,也算是排解排解心中的愤懑,刘小姐顿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说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事情也算过去了,只是现在受了些惊吓,我们这叫桃花村,远处有座山叫做桃花山,前些时日山上来了一伙山大王,为首的是两个,其中一个也不知叫个甚么霸王,扎下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就连此间的青州官军捕盗都禁他们不得。前些天来到我们庄上借粮,也不知哪个说我生得漂亮,那山贼就动了色心,要拉我上山,走时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一夜好日,晚间便来我家入赘。他是山大王,我家自祖辈便是良善之辈,软弱之人,这里的官兵都奈何他们不得。我们怎和他争执,无奈只得依他。” 金翠莲问道:“听你父亲说,后来得一位贵人相助,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小姐听后,眼中似乎闪着感激的泪花,说道:“正在全家上下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老天爷睁眼,可巧家里来了一个大和尚,听我父亲说起此事后,执意要帮助我们说姻缘,那个大和尚还真有本事,在我家中一番争斗,打跑了那山大王,那山上的大大王下来,也被他说了姻缘,便退了亲,免除了这一场灾祸。事情过去,别的倒无碍,只是从那时就落下了这听不了锣鼓声的毛病了。” “哦,定是受的惊吓不轻,吃些中药调理调理,可要治好,留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妹妹也要放宽心,既然有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你的心里也不必太过害怕,时间长了也便好了。”金翠莲劝慰一番,刘小姐点头答应。 “但不知那大和尚是从何处而来,你可曾见得他。他唤作甚么法号,有这般本事。”金翠莲听是和尚便有意识的问了。 刘小姐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将我救得之后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那和尚长的好生厉害,魁梧的怕人,怎知道那样粗鲁的和尚竟然会说姻缘。后来听父亲说那和尚是从五台山而来,法号唤做智深大和尚。” “啊!甚么?”金翠莲错愕的看着刘小姐,“智…深…,果然是兄长!” “怎么,姐姐你认识他?”刘小姐惊讶的问道。 “认得,何止是认得。我和你一样都是获他搭救。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金翠莲便把自己和鲁智深相识以来的事情捡要紧得一一说了,刘小姐也是个性情中人,听完为她暗自落泪,二人抱头痛哭。 金翠莲接着问道:“那兄长他现在可在庄上?” “哦,姐姐,那高僧已不在庄上了,桃花山上又一番下来人时,我逃在了别的庄院上,也是回来家父对我言讲,告诉我这位侠肝义胆救苦救难的活佛同山上的大寨主一道上了山。高僧在那个甚么霸王面前替我说得天大的人情,言说我是我父亲的孤女,养老送终,奉祀香火,都在我身上。若是我嫁了那大王,定教我父亲失所,无有依靠了。那霸王也是耐着智深大和尚拳脚过人,还善使一杆方便大铲,又和大寨主是旧相识,也就应允了。我父亲千恩万谢,纳还了金子缎匹,便下山回庄来了。因此上不知他是否还在山上。不打紧,明天起早到前院叫我父亲打发人去山上问问便知了。” 金翠莲听后道:“哦,说的是。原来如此啊,智深兄长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方才做得这光明磊落的壮举。妹妹你也是好人有好报啊,逢凶必能化吉,遇难定会呈祥。将来一定会遇到个如意的郎君。” 刘小姐听罢脸“腾”的红了,红得胜似远山上的桃花,嗔道:“你看你姐姐,人家说了这些与你,你还拿人家来打趣。我倒是也不脑你,只是要问问你。你千里万里的追赶着你的智深兄长,还夸耀他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方才做得这光明磊落的壮举。是不是要找一个像智深和尚一样的好汉啊?” 金翠莲听罢脸也“腾”的红了,直说智深乃是救命恩公。翠莲心中又想起了王定公子,想了却又有何用,如今的境遇让她心灰意冷。 金翠莲没曾想到在此还能打探到兄长的消息,要是还在山上,明日便能和兄长重逢了。更没想到的是结识了一个好的妹妹,姐妹俩越谈越投缘,秉烛夜叙,直至谈到了深夜方睡下。 却早天色大明,丫鬟们侍奉着金翠莲与刘小姐起来洗漱已毕,略略的用了点心。刘小姐便打发贴身丫鬟到前院将上山询问鲁智深下落之事禀告给了太公。 太公听罢也觉得这真是缘分造化,便教人多准备了金银绵帛,装了几挑子,差庄上说话伶俐的庄客到桃花山上打听鲁智深的下落。 下午,日头西转,庄客转回家来,进前院禀报太公,说道:“智深活佛在山上住了几日,那几位大王留他落草,和尚不肯,便说要离开此处去东京大相国寺。大王几次见挽留挽留不住,便要下山做一笔买卖,但得多少,与高僧做盘缠路费。怎奈何待他二人下山剪径之时,和尚打翻了七八个喽啰,将桌上的金银酒器踏扁了,顺着山后乱草处滚将下去了。后有山下哨探的小喽啰禀报,说是看一位大和尚夺路大踏步的勾奔东京方向去了。” 刘太公听罢微微一笑,说道:“这山上的几位寨主定是小家子气,智深和尚脑他们了,才径自下山去,果真是个豪爽的汉子。” 说着刘太公起身往后院去,到了后院看得自己的女儿与金翠莲正在院中桃树下的桃木桌椅处闲谈。 二人见太公来此,连忙起身,金翠莲施了一礼。刘小姐也款步上前问了个安后忙问道:“父亲,可有恩人的消息?是在山上吗?怎不曾见他前来?” 金翠莲看是刘太公独自一人,便预兆今日恐怕难以见到智深兄长了。刘太公便将庄客到山上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小姐失望的说:“不落草是对的,只是姐姐见不到恩人了。” 金翠莲接道:“那如此说来,智深兄长便是赶奔东京了。这倒是巧了,我便是东京人氏,早晚回去便能相见。既然如此,我今日便起身去往东京寻他。” 刘太公和玉燕小姐听说金翠莲今日便要启程,哪里肯,便要留她再住几日,究竟金翠莲如何赶奔东京汴梁,请看下回:相国寺金翠莲寻兄 菜园子鲁智深含恨。 第48章 相国寺金翠莲寻兄 菜园子鲁智深含恨 上回书说道,金翠莲回东京的路上夜宿桃花庄,结识了同样被鲁智深搭救的刘家父女。刘太公上桃花山问询上上寨主,打听到鲁智深确是往东京去了,金翠莲得知鲁智深赶奔东京去了便要起身。 刘太公说道:“孩子,你也忒性急些,你看看今日都这般光景了,你的心绪我们都知晓,可是再急也得过了今晚,收拾下行囊,好好睡上一觉,明早再行啊。你自雁门县而来,这一路也是风餐露宿,也是不得休息,你与我家小女甚是有缘,本应该在此多住些日子。可是你寻兄心切,老夫也不多留你,你消在我庄上再住一晚,明早赶路如何?” 刘小姐在一旁也是不住的劝慰,金翠莲方住了一夜,月下二人结拜了异姓姐妹,互赠了一串手链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是夜又是与刘小姐有说不尽的体己话说。 次日天光大亮,金翠莲刘小姐起床。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金翠莲同刘小姐来至在前厅门前。金翠莲向刘太公请辞离开桃花庄赶奔东京。 刘太公安排庄上一位年高路熟练达老实的车把式并一位老妈妈,套了辆好车,选了匹良马。 刘小姐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姐姐做盘缠,金翠莲推辞不过收下了,二人含泪分别,说了些离别的话。 金翠莲上了车,马鞭一响,马车在驰道上快速的前行,渐渐的离开了桃花庄刘家父女的视线。 金翠莲三人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消二十日,这一日便进了开封地界。 翻过一座山梁眼前皆是平川,阔别已久的东京汴梁城就在滚滚黄河旁的平原之上铺陈开去。 汴梁,阔别已久的汴梁。 昨日离它而去之时想的是揣起飘在空中的烟云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可人生最大的不幸便是在追求幸福的路上变得不幸,王定战死疆场,误入郑屠狼窝,恩人为自己担了血海官司,自己的爹爹和赵员外也撒手人寰。 想到这金翠莲簌簌的落下了寒冷的泪,寒泪在这干冷的冬日变得更加凛冽,凝结在她看似已不是那么青春的面颊之上。 “咣当咣当”——车外马挂銮铃传出的声响将金翠莲拉回了现实中,“小姐,现在已经进了汴京城里了,咱们是要奔哪里去啊,我们好送您去”车把式在前面问道。 “哦,对啊,已经进了城了,”金翠莲撩起窗帘向外望去,“去大相国寺,沿着西大街一直往前走,快到鼓楼时的路口向北拐,再往前走就是了。” “好嘞”,车把式应了一声,鞭鞭打马往大相国寺而来。 马车过了路口向北拐去,这一带是汴河街区,天汉桥畔,但见街坊热闹,人物喧哗。过了前方州桥便是大相国寺。 马车到了大相国寺门前的空地止下,老妈妈先下了车,扶着金翠莲从马车下来,金翠莲说道:“二位在此休息片刻,我到里面去找兄长,有了消息便来。” 二人应允,老妈妈同小二哥看着车,金翠莲拾裙上台阶进得寺来,穿过天王殿到东廊下看时,径投知客寮内去。 火工道人撞见,上前问讯道:“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女施主是要降香还是还愿?” “阿弥陀佛,我到此是要找前些日子从五台山来大相国寺挂单的一位僧人。”翠莲道。 “哦,那在此您稍等,我去报与知客。”火工道人进去不提。 无多时,从知客寮内走出一位五短身材的知客僧来,见面前站着一位女施主,上前先是念了一句佛号,问道:“女施主从何方而来?” 金翠莲回了问询,说道:“小女子自代州雁门县而来,我家兄长前些时日入了沙门,在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处出家为僧。后被文殊院的大德智真大师引荐到贵宝寺挂单,兄长他法名智深,不知道他此时是否在庙上,小女子请求与他相见一面。” “阿弥陀佛,说起此事贫僧知晓,这位智深和尚是十几日前来我大相国寺的,也是小僧接待的,真大师与我家清大师为同门师兄弟,真大师在信上说烦请到我家清大师处讨个执事僧做。我家师父便为他安排了事情做,现在酸枣门外廨宇后那片菜园做了个种菜的住持管领,你若要找他,到那里寻他便是。” “酸枣门外那片菜园,可是岳庙间壁的那个菜园子?”翠莲问道。 “正是那个菜园,我家清大师看智深和尚身材魁梧高大,一脸正气,气宇轩昂,管领菜园廨宇正是人尽其用。” “那在此多谢清大师了,阿弥陀佛,谢过了,小女子告辞。”说罢金翠莲转身下了廊子,出了角门离开大相国寺,下台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马车旁。 老妈妈在车上倚着,车把式大哥双手插在袖子里在地上不停的跺着脚,看见金翠莲回来上前问到:“姑娘可曾找到高僧?” “倒是打听到了兄长的下落,大相国寺智真禅师将他安排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那片菜园做了个种菜的住持管领,咱们到那便可找到兄长啦。”金翠莲脸上露出几日来少有的笑容。 “好好好,那事不宜迟,咱们上车,您给我带路,这就去罢。”说话间老妈妈早已下了车,拿下板凳扶翠莲上了车,自己上了车,三人往岳庙而来。 不多时便来到了酸枣门外岳庙间壁的这片菜园外面,下了车,二人照旧在外等候。 金翠莲迈步朝里面走去,见菜地的周围是一丈来高的土墙,木制的四扇大门朝西开着,金翠莲进了菜园,远远望去这片菜园面积能有几十顷,虽是初冬时节,倒也有些青苗在地中。 靠东边的地方隐隐约约的有倒塌的迹象,透过倒塌土墙的豁口能望见东边的岳庙高高的屋脊。 靠菜园子的北边有三五间房舍,不是十分高大,倒也规整。料想兄长便是在那边房舍里住了,此时菜园子里并无一人,金翠莲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这次可不能再扑了空啊,想着想着脚下也紧走了几步,来至在房舍门前,刚要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鼾声,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亲切,是他,正是兄长鲁达,金翠莲推开了屋门,咯吱吱——老旧的屋门传出了无奈的声音,门开了。 伴随着开门,屋内的人“腾”地坐了起来,一是因为禅房门开了之后有束束的阳光照到了这人身上脸上,晃到了眼睛,再者也是因为此人自幼练得好功夫,加之行走江湖多年,养成了再困再累睡觉也要醒着三分的好习惯,此人坐起来后一个鲤鱼打挺窜到了地上,吓得金翠莲连忙推到了院中。 那人紧走两大步便迈到了院中站定,揉了揉铜铃般大小的睡眼,见在阳光里站定了一位女子,怎的如此熟悉,定睛再一看,不禁大叫一声:“啊,洒家不是看错了罢,这不是金家妹子,你,你怎会到了这里……” 那大汉非是旁人,正是渭州提辖官,五台山大和尚,顶天立地的好汉,鲁达鲁智深! 再看此时的金翠莲并不回言,已经是泣不成声。 鲁智深看到金翠莲哭的如此伤心,一时间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哭了?诶,外面寒冷,有甚么事情到屋子里面说。”说着便往屋内走,金翠莲跟在身后。 刚刚进屋,金翠莲大喊了一声:“兄——长——”,说着就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鲁智深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知道定是出甚么大事了,就手搬过了一把圈椅,放在了房内能透进阳光的地方,叫金翠莲起来坐下。 金翠莲起身坐在圈椅上,自己则坐在了炕边上,问到:“妹妹这是怎么了?出甚事了啊?” “我没有爹爹了……啊……我没有爹爹了……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没有爹爹了……”金翠莲不住地哭号着。 “你说甚么?金老伯他亡故了?害的甚么病,还是怎地?”鲁智深双眼圆睁地问道! “他……并非害病,他是被小人给陷害了……啊……”金翠莲似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哭,可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泪水都带走了似的。 “甚么时候?被小人陷害,是哪个直娘贼做出如此令人气炸肺腑的事?”鲁智深暴叫道。 “就是赵员外家值更的恶棍何二!赵员外,呜呜……啊……赵员外也亡故了,同是被那小人陷害。” “甚么?赵员外也被那小人陷害而死。真真气煞我也。”鲁达便说边捶着自己的胸口。 “贤妹快快说来,何二那厮是如何做下这等事的,若要被洒家见到,定将他碎尸万段不成。”鲁智深瞪着牛眼问翠莲。 究竟金翠莲如何答对,请看下回:问出路翠莲回乐坊 闹误会泼皮拜师娘。 第49章 问出路翠莲回乐坊 闹误会泼皮拜师娘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回到东京汴梁,寻到大相国寺,打听到兄长去了岳庙外酸枣门菜园子主事,到达菜园终于见到了鲁智深,金翠莲难掩悲痛,痛诉父亲和赵员外惨死的消息,鲁智深听罢气的三时神暴跳,五雷豪气腾空。 金翠莲接着哭诉道:“何二那厮看到了父亲供奉在家中兄长您的排位,在外面知道了您在渭州救我们父女打死郑屠的事情,便起了歹心,那天我正在五台山上给我苦命的娘亲还愿,在回家的路上还不曾到庄上,便被村外好心的杨大嫂子告知家中出了事情,父亲和赵员外双双被抓到了官府,赵员外被问了死罪,父亲也是死在了牢里,要没有杨嫂搭救我此时也定是身遭不测了,呜呜……啊……” 鲁智深爆叫道:“可恨啊可恨,可恼啊可恼,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多无耻小人啊,就像那蠹虫一般,防不胜防,我们又不曾招惹他,他却要害我们,现在那个叫甚么何二的腌臜泼才去那里了,洒家定要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为金老伯和赵员外报仇雪恨!” 何二究竟去了哪里,后文书自有交代,看官牢记话头。 “兄长,赵员外的所有房产铺户都充了公,其他庄上的家小亲眷也都发配远方军州做了苦役,只有我跑了出来。我无依无靠,无有亲人,便上五台山寻你,听人说你到了东京大相国寺,便一路打听寻回东京,不想此生还能见到兄长。”金翠莲激动地说。 “唉,洒家这个兄长也是该死。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到头来还连累了你们啊。早知今日洒家倒不如一死了之了,如今又枉赔上几条好人的性命,真真可恼。”话音刚落就听得咕咚一声鲁智深跪在了地上,然后从炕上拿起了随身的腰刀,放在了地上。 金翠莲诧异的问道:“兄长,你这是要做甚么?” 鲁智深道:“都是因为洒家害了你爹爹和夫君的性命,洒家就是死也不能赎清,如今佛祖在此,妹妹也在此,洒家这条命就放在这里,要杀要剐任凭妹妹处置便是!”说完鲁智深低下了头。 “兄长,你说的是哪里话,我和爹爹的残命还不是兄长搭救的,赵员外虽是好人,可是好人命不久。人啊,各有天命,也是他的气数,这也怨不得你,赵员外救你的时候也是有舍得一身剐的义士心肠,他和你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都令我金翠莲佩服,如今他去了,在这世上我只剩下兄长你这唯一的亲人了,怎么还能说要我处置你的话呢,兄长赶紧快快起身。”说着,金翠莲搀扶起鲁智深。 鲁智深只得站起身来,问到:“那妹妹是如何来到了东京的?” “我在五台山打听了寺里的知客僧,这一路上还问询了桃花庄的刘太公,从他那也得知兄长到了东京大相国寺,我便一路回到了东京。”翠莲说。 “那妹妹将如何计较?”鲁智深问道。 “今日既然见到了兄长,如若兄长不嫌弃,金翠莲想要在兄长近前照顾服侍兄长,了却一生也就是了。”金翠莲至诚的说。 “诶?妹妹说的是哪里话来!洒家一个人惯了,受不得别人服侍照顾,你年纪轻轻的,洒家怎么能让你来照顾我呢。你若是当我是你的兄长,洒家还要照顾你呢。再者洒家已经入了这佛门,如今在这酸枣门外管着这个菜园子,倒也清闲,这菜园子附近原有十几个泼皮,经常到这菜园子里叨扰,向寺内僧人索要菜蔬,自打洒家来了,给了他们个厉害,他们那几个便拜了洒家为师,如今各项事宜都交由他们处置了,也算是给他们找了个营生,免得他们到处去伤天害理,素日里也是能够孝敬洒家些汤汤水水的,也就不需要人照看了,妹妹还要另谋生路啊才是啊。” 金翠莲擦了擦快要流干了的眼泪,说道:“唉,回来的路上只想得是回来找到兄长,现如今兄长在这相国寺外有了这份营生也算是不错,我如今思忖着我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倒不是喜欢那个是非之地,只是觉得那儿有我熟识的几个姐妹,平日里能够好相处,日子过得随心一些罢了。再者,我也没有别的手艺,到别处也无法生计,我此次回去不再给人唱曲看人脸色了,这些年在渭州等处爹爹将他毕生所学的乐器技艺都传授给我了,我也算学了个大概,我想回去做一名乐工,给年轻的女子们弹弹琵琶暂且度日也就是了。” 鲁智深认真的听完,说道:“这倒也算是一门手艺了,那时节在渭州酒楼上便听到过妹妹弹奏,虽说洒家是个粗人,但也听妹妹的琴声甚是好听,洒家觉得这就很好了。既然妹妹有了这个打算,那也好。但不知妹妹要去供职的乐坊在何处啊?要有甚么事情寻你也方便。” 金翠莲想了想说道:“哦,那家乐坊在西市同福里斜月巷,名字唤作彤炜坊。兄长要是有事情可以打发人去说一声,不可劳驾兄长尊身,勾栏瓦肆可不是兄长这等英雄去的。” “诶?快别那么说,在那地方做工的也都是些穷苦人家出身的人,再者洒家行得正走得端,不碍事的,洒家若要是有事情便去找你就是了。你有甚么事情也尽可以来此找洒家,洒家若没甚么事情便在这菜园子里。这里有十几两银子,我带在身上也没用处,还是送给妹妹,到了那边左右都是需要钱的。”说着从僧衣中取出一个钱口袋,放在大手当中便要递给金翠莲。 “不,兄长,这个钱我不能要,我身上现如今还有些积蓄,加上桃花庄刘太公是位心地良善之人,离开他家时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在身上,又给我雇了车,因此一路并未有太多的花销。倒是兄长在这东京相国寺内供职,往来宾朋并一应的官差都需要打点,还是需要有些钱俩在身上的,小妹今日并没有过多的钱,他日要是有了宽裕还要敬赠兄长些的才是呢。”金翠莲推辞道。 “诶?我在此并无甚么往来宾朋,有十几个徒子徒孙,他们每天还要孝敬我吃穿用度,我教习他们些拳脚,他们帮助我一起打理菜园子,算是互相帮衬吧。至于你说的甚么官差洒家才不打点他们呢,这是大相国寺的财产,量他们也不敢造次,真要是无法无天,洒家的拳头也不答应!”说着鲁智深挥了挥瓮大的拳头。 “知道兄长拳脚了得功夫盖世,可也万万不可与他人赌气争斗,这天之脚下大邦之地,惹出事来可再也无处藏身了。”金翠莲语重心长的劝道。 “哎,洒家记下就是了,你也要多多保重才是,时常的托人稍信来,要是有空闲了就来我这消遣一日。”鲁智深说。 “我记下啦,既如此,我便告辞了。”说着金翠莲给鲁智深道了万福,二人出得门来,刚要往园外走就听得东墙豁口处人生嘈杂,旋即呼呼拉拉进来了十多个泼皮,径直往这边走来。 “诶,说他们他们到来了,那正好,洒家给你们引荐引荐,往后在街面上遇到真有个甚么事情找他们也算有个照应。”鲁智深说话间这十几个泼皮已经到了近前。 为首的是两个人,穿得稍微体面一些,两旁站立的穿着则多是破败不堪,有几个人手里还提着食盒,有几个怀里捧着纸口袋里面鼓鼓囊囊装得各类果蔬茶点。 鲁智深刚要说话,为首的一位高个子的泼皮说道:“给师父请安啦。”剩下的都忙着鞠躬七嘴八舌的给鲁智深问好。 鲁智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都免了吧,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 “嚯!师父,不赖啊,您不是说您俗家的时候不曾娶妻完婚吗?看来这是骗我们啊,瞧瞧,这师娘找上门儿来了,看您怎么说,这年间,和尚有妻小不算新鲜,来来来,哥几个,参拜师娘,给师娘磕头......”为首的稍矮的忙说道。 金翠莲霎时间红了脸,面上还带着三分的无辜。 “混帐!”这一声混帐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头顶大柳树上的枝条都晃了三晃,摇了三摇。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哪一家告诉你们这是你们的师娘啦?睁开你们的狗眼竖起你们的驴马耳朵看看听听,这是洒家的妹子,当时三拳打死郑屠那厮救下的便是她们父女。她是洒家唯一的亲人了,你们快来拜见你们的…姑姑才对,哼,一群嘴无遮拦的家伙。”鲁智深说道。 “哦,是徒弟们错了,姑姑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大家来参见姑姑。”众泼皮一起跪倒七嘴八舌的混喊到:“参加姑姑,拜见姑姑,给姑姑磕头啦...”大家拜开了去。 一场误会如何收场,金翠莲又如何回转彤炜坊,请看下回:性难改泼皮胡收费 辞把式翠莲回乐坊。 第50章 性难改泼皮胡收费 辞把式翠莲回乐坊 errno: operation timed out after 8000 milliseconds with 0 bytes received 第51章 见吴妈金莲诉衷肠 贿玩物鸨娘赴教坊 洒家爱糖诗: 雁门城下起高帆,帆借春风赴楼兰, 怎奈敦煌春光好,春风留在月牙湾。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离开菜园子,辞别了桃花庄的老妈妈和车把式,回到了彤炜坊。 金翠莲一个人站在后门之外,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翠莲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轻轻的叩响了门。 “当当当”金翠莲叠指叩打门环。 听得乜呆呆的应了一声:“谁...啊...” “是我,小哥,开门来。”金翠莲略提高了声音回道,接着就是拖沓的脚步声,旋即门咯吱吱的开了。 门里站着一位三十左右岁年纪的小哥,本是这彤炜坊里看守后门的金六儿,为人倒也憨厚,因与金老汉金翠莲同姓金,前日里都浑叫金老汉为叔叔,叫金翠莲做妹子。 “谁啊......哎呦喂,这,这不是翠莲妹妹吗?你怎么?你怎么回来啦?你不是随着一位军爷去了渭州吗?这是跟着军爷来京城公干罢。你走后不久就听说我叔他也离开了,说是要去找你,他跟着回来了吗?我得去给他请安去。”金六笑着说道。 “唉——”金翠莲长叹一声:“六哥啊,我爹爹他,他,他已经亡故了。” “啊?亡故了?甚么时候的事情啊?”金六突然听到金老汉已经离世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 “唉,一言难尽啊,有时间再和你细说吧。吴大娘在家里罢?”金翠莲问道。 “在家在家,那你先进来吧。”金六带着翠莲进了院,说着金翠莲进了门。 金六把门带上道:“吴大娘就在楼上呢,你上去罢。” 金翠莲进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后院,院子里现在是较为安静的,姑娘们这会子都在睡中觉,金翠莲来到东厢楼楼下,这个楼的楼上便是彤炜坊的鸨儿娘吴大娘住的地方。 吴大娘早年间也是有名的花魁,年岁大了之后通过和东家深厚的关系,得到了彤炜坊的日常经营差事,金翠莲她们众姐妹就是吴大娘一手**出来了,当时也算是西市头面人物。 金翠莲拾起裙襟迈步上楼,轻轻的敲了敲描金漆花的大红门。 “是谁啊?”过了一会里面传出来韵味犹存的声音来。 “是我,大娘,我是翠莲啊。”金翠莲在外答道。 “谁?”吴大娘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我是金翠莲啊大娘。” “啊?翠莲?”短暂的沉默,紧接着听里面传出“进来,快快进来”的声音。 金翠莲缓缓推开了吴大娘的房门,吴大娘原正歪在床上打盹,此时听到门外是金翠莲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门开了,四目相对,吴大娘抬眼观瞧金翠莲,一年的光景金翠莲出落到愈发的漂亮了,只是走的时候穿戴倒也整齐,因嫁给了一个西北的军爷,如今也该发达了才是,可现在站在面前的金翠莲怎么如此的憔悴,穿戴也显得寒酸。 吴大娘心中暗想:一定是那个军官败落了,又跑回来寻找她的爹爹吧,可这姑娘还不知道,那金老汉也已经寻她去了,可不管怎么说人来了也不能不热情啊。 吴大娘脑子里飞速旋转之后满脸陪笑的说:“哎呀呀,这是那阵香风把姑娘你给吹回来了啊?快快快,坐下说话儿。” 金翠莲给吴大娘到了个万福:“大娘您一向可好?” “好好好,一切都好,就是啊,这几个月啊爱困爱乏的。翠莲你怎么回来了啊,可是跟着那位军爷回东京采买军需物品来啦。还想着我这个婆子,你看看,呵呵呵呵呵呵。”说着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几声,说着便就翠莲坐下。 金翠莲偏身在椅子边儿上坐下,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捡能说要紧的说了一遍。 吴大娘的表情也跟着金翠莲的叙述发生变化,起初是敷衍着听,说到不幸处慢慢地跟着皱眉,最后听得本来已经死透了的铁石心肠也都不禁的隐隐作痛。 金翠莲这次说不同于和鲁智深的苦诉,而是选择了坚强,没有一丝一毫的祈求怜悯之意。当说到了自己的爹爹也已经过世之时,吴大娘也不住得落下来眼泪来。 因为吴大娘年轻得势受宠风光的时候,金老汉便是伺候她的弦子乐师,吴大娘当年的风光也算是有金老汉的功劳。 “太惨了,我的孩儿啊,你......”吴大娘起身来到翠莲的近前,扶着她的肩膀。金翠莲讲完之后再不说话了,低下了头紧咬着下唇。 吴大娘接着问道:“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啊?靠甚么维持生计啊?” 金翠莲默不作声,吴大娘接着说:“孩儿啊,你听大娘的一句劝,你做别的甚么活计大娘不管,可再别入你原来那行啦,受苦受罪啊!这也是大娘心窝子里的话啊。” “嗯,是啊,大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再不想唱了,只是我现在又没有别的手艺,也讨不到人家,我却也不想给别人做小,所以,我…我想回来做一名乐工,不知可否。”金翠莲试探着问。 “乐工?像你爹爹那样。可那乐工不显山不露水的,又辛苦,你乐意吗?”吴妈妈问。 “我乐意!现在还图什么显山露水啊,我不怕苦,能有碗饭吃也就是了。”翠莲平淡的回道。 “可是,你?”吴大娘用略显怀疑的眼光看着金翠莲。 “哦,大娘,你是说我的手艺不行吧,这一年多的,我和父亲在外漂泊,父亲把他毕生所学的技法和诸类高低谱子都传授给我了,我也一直在习练揣摩,要不然给您弹一曲您听听。” “这,…也好,我这屋里有琴和琵琶,你就先弹奏一下琵琶吧,就弹奏你父亲最擅长的潼关曲罢。”吴大娘拿过了琵琶。 金翠莲答应着接过了琵琶,摘取下琴衣,略定了定音,便不急不慢有板有眼的弹唱了起来: 本欲云雨化,却随波浪翻。一沾太常第,十过潼关门。 志力且虚弃,功名谁复论。主人故相问,惭笑不能言。 一曲终了,不说绕梁三日,也称旷世奇音。吴大娘不住的点头道:“唱功不减当年。这乐功也是得了金唢呐的真传了。真不愧是金唢呐的姑娘啊,悟性真好,尤其是这一遭西北自行,让这首潼关曲听起来更让人心醉。好好好,那其他的花架子杂耍曲子你也都会吧?做乐工的可的是甚么场子都得上甚么乐器都能来啊。”吴大娘问道。 “那些自不必说,我在唱曲的时候那些曲子听也听熟了,也都会弹奏,要是有甚么新鲜的曲子您以后再慢慢教我就是了,我肯定不能误了您的事。”金翠莲谦虚的说道。 “这我相信,那...那你就在这罢。”吴大娘说。 “谢谢大娘,我一定会认真仔细做工的。”翠莲略带笑意。 “嗯,你这孩子最是聪明伶俐,你们几个里面属你最灵巧了。”吴大娘略带感慨的说。 “我那几位好姐妹都可好?”翠莲也正要问及此事。 “唉,说来话长啊,锦儿被赎出去了,卖她的好像是东市一家铺子的老板。秀英、玉莲和惜姣都还在。”吴大娘说。 “大娘咱家生意可好?”金翠莲有意无意的问了问。 “生意倒是还好,过几日却要新选花魁。”吴大娘说。 “原来的花魁李师师如今却去了何处?”翠莲问。 “要说师师,可是最出息的啦,她现在可是了不得,成了咱们整条街的花魁,现已不在咱们彤炜坊了,已住到了官家为她专买的宅邸行院去了。诶,对了...”吴大娘话锋突然一转道:“我想起件事情来,你回来做乐工仅仅我一个人说行还不算数,你需要到教坊司注了册子,标明挂号才行。” “难道,也要像当年一样签那契约?”金翠莲恐惧地问。 “倒不像当年的那样苛刻,毕竟你这次止是做乐工,但是咱们这彤炜坊在这天子脚下,虽说不是官家开的,但是官家的手现在伸得长呢,无论做什么进了乐坊就得要让官家知道,这倒也不难,我和教坊使大人熟识,我带你去这事情也就成了。” “那也得需要孝敬教坊使大人些个吧。”翠莲问道。 “好闺女,还是你懂事,可现在你身上也没有银钱,不如这样吧,就算看在我和你爹爹还有你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从我这儿拿几样东西也就是了,这几样本来也是想打点他的,正巧赶上你这事情,一并算了也就是了。”吴大娘却是难得的好心。 “那就多谢大娘了,以后我赚了钱定会孝敬您的。”金翠莲没想到吴大娘能如此慷慨。 “嗨,咱们还用多说甚么吗?都好说,好说。”说着吴大娘起身来到多宝阁,取下了一件羊脂玉雕成的仕女和一对儿精铜锻的兽耳香熏炉,又在柜子里拿出了两个匣子仔细的盛装了,系上带子,收拾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同金翠莲一并下了楼来。 到了后门,吴大娘吩咐手下门客备下轿子,拉着金翠莲的手一同上了轿子,直奔同福里清风巷子而来。 究竟吴大娘带着翠莲到教坊司能否成功,请看下回:金翠莲入籍做乐工 众姐妹团聚话别离。 第52章 金翠莲入籍做乐工 众姐妹团聚话别离 上回书说到彤炜坊鸨娘吴大娘带着金翠莲来到教坊司增补乐籍。教坊司就在清风巷中间道北,五间门脸,中门以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写着西市教坊司五个大字,二人下得轿来,来到了角门,吴大娘给了看门祗侯些银两,祗侯便进去通禀,不一会,二人跟着祗侯进了官衙。 教坊使大人稳坐在交椅之上,宽大的桌案似乎也遮挡不住他宽大的身躯,大人正在那摇头哼着小曲儿。 二人来至在官衙正厅,一进屋吴大娘就满脸陪笑得上去问安:“哎呦,张大人,您好啊,给您请安了,这几日您越发的精神了啊!”金翠莲也在原地问了个万福。问安之后又回身拉着金翠莲的手道:“大人,您看这是谁?” 大人听见下面有人,才撩起松耷的眼皮看了:“啊呀,这不是你们园子原来的名角儿翠莲姑娘吗?我记得她去年离开你们那里,去了什么西北了。” 吴大娘陪笑道:“还是您的记性好啊,现在这不又来麻烦您来了,哎呦,先说正事儿,这是人家翠莲姑娘从关西回来,孝敬您的几件玩意儿。这两件要是给了旁人便糟蹋了,孝敬了您也不失这两件东西的妙处啊。您上眼看看?”说着吴妈上前将两个盒子放在了案上。 “哎呀,翠莲姑娘还想着我,这孩子真有心啊。是甚么好东西我来看看。”说着吴大娘打开了两个盒子。几件宝物展示在张大人的眼前。 “呜呼呀!好多西,果真是好东西。”尤其看到那件羊脂玉雕成的仕女张大人更是目不转睛,垂涎三尺,直往回咽口水。 “好东西当然得孝敬张大人啦,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你瞧,我这无功不受禄啊。”张大人笑着说。 “大人整日为我费心劳神,怎能说没有功劳呢。不过我们娘俩倒是有个小事情要求大人您,将来我们都得靠着张大人提点。” 吴大娘笑着又说,“这金翠莲原就是我家的孩子,那军官败落了,金老汉也在他乡故去了,这孩子一个人跑回来怪可怜见儿的,她想回来做一名乐工,手艺可是没的说,我刚才听了,不亚于金唢呐,这如今我们这私家进来个人也得靠着张大人提点,想让您给登个名册,日后还得靠您多多照应呢。” 张大人听罢:“哦,小事一桩,好说好说,这姑娘一直是落落大方,你**出来的还有错吗?没问题,我这就登记,大娘您看是按照一等乐工登还是二等乐工啊。” “自然是一等乐工了。这样的好孩子要是到了别处,都是尖子上的尖子。我替我们东家做主了。”吴大娘说。 金翠莲听到着连忙称谢,吴大娘说:“别谢我,要谢我们都得谢张大人才是啊。”金翠莲又谢过张大人。 “那就按照一等乐工登吧,月钱是四两五,吴大娘为了你可也真是下本钱啊,我给你登上了,你就按月到吴大娘那里领四两五的银钱,若是她克扣了你的,只管来找我言讲,本官自会为你做主。至于其他的花红钱就看你素日的表现,我就管不着哩。” 说着拿出了册子,刷刷点点的登了记,吴大娘和金翠莲陪笑着,写毕,一半自己留下,一半交给了吴大娘。 金翠莲又是一番感谢,就先退出了教坊,到楼下等待。吴大娘在楼上同张大人说了原本要说的事情,又寒暄了一阵子,告辞离开了教坊司,回转彤炜坊。 路上无话,到了彤炜坊,金翠莲跟着一同来到吴大娘的屋内。金翠莲随手关上了门,欠身道了个万福。 说着从腰间掏出十两银子,双手奉到吴大娘的面前。吴大娘见金翠莲有如此举动。连忙说道:“孩子,这是做甚么?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又往出掏银子啊?” 金翠莲答道:“这是孩儿的一点心意,日后做工赚了钱,还要再多谢大娘的收留再造之恩。”说罢将银子放在了桌上。 吴大娘连忙退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你刚回到东京,到处都需要使用银钱。你又不是在这一天半天的,日后妈妈我短不了花你的钱。这钱你快快拿起来罢。” 说着将银子塞到了金翠莲的手中,金翠莲再三的要给这银子。 吴大娘推脱不过,也只好收起了银子。 金翠莲说道:“孩儿定会在大娘手下好好的做工,不让大娘费心,将来有了钱再答报大娘。” 说着,金翠莲搀着吴大娘在绣龙墩上坐下,紧接着给吴大娘倒了一杯茶。 吴大娘抿了一口茶,说道:“自你回来之后,可曾见到你的那几位好姐妹?” 金翠莲回道:“自到了东京,便直奔彤炜坊来。进了坊便径直寻大娘您来了,同姐妹们不曾相见,不知几位姐妹一向可好?” 吴大娘稍加停顿,笑着说:“都还好,你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倒是也有些大的变动。玉莲和惜娇仍旧是在唱曲儿,别看秀英最小,却出息了,前两个月搬到了楼上去住了。只是锦儿遇上个不开眼的子弟,闹了些不和,不得不离开了彤炜坊,现在在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师家做使女,吃喝不愁,那林大娘子是个极其知书达理之人,对锦儿十分的和善,倒也是不错罢。周祥的事情你见到了你的姐妹,她们自会对你言讲的。 翠莲,时候也不早了,你去罢,咱们走的时候,我已叫小厮给你安排了住的地方,在后院西厢房靠南面的第二间,铺的盖的都是里外三新的,屋里的陈设再慢慢计较。今晚你先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他们要便是。你也是这里边的老人了,规矩也懂。也就不让妈妈我操心了。你这一回来,也能帮着妈妈我上上下下的管些事情,我也就轻松了不少。今天先歇息两天,过几日再和众乐工们交割便是。” 金翠莲连忙称是,不住的答应着,又道了个万福便拿着自己的随身之物出去了。此时正是申时刚过,尚未掌灯,离来客上有个把个时辰。 金翠莲此时便想立刻见一见众姐妹,可转身又一想,众姐妹得知自己回来,怕影响她们晚上做工,便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是后院西厢的一间房,虽算不上精致,自己一间房倒也算得上安然。 金翠莲讨来了钥匙,进屋关上了门,简单的收拾起房来。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只听见屋外咯咯的传来了一阵笑声,紧接着便是两个女儿欢快的脚步声,随即尚未等得听见敲门声,门便开了。 但见门口站着两人,金翠莲抬头观看,那两个女子也举目观瞧,三人六目相对,霎时间门外的二人却都不说话了,一并扑到金翠莲的怀里。 三人相拥而泣,哭了个痛快。 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金翠莲的结拜姐妹二妹妹阎惜娇和小妹妹白秀英,说来也巧,她二人是听门房金六言说翠莲大姐回来了,便向小厮询问了金翠莲的住处径直找来了。 三人相互见了礼。金翠莲便问道:“我听吴妈妈说四妹妹出去了,那三妹可在家中?” 白秀英抢着回道:“在家在家,刚才我就要去找她,二姐着急着要来见你就没去,我去唤她来见姐姐。” 说着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金翠莲与闫惜娇自在屋内交谈,不免唏嘘。 半盏茶的功夫,只听见白秀英跑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三妹妹宋玉莲。 宋玉莲见了金翠莲扑倒便拜,金翠莲起身紧忙相搀,四人又不免抱作一团。相拥了一阵各自归了坐。 金翠莲问道:“听吴妈妈说四妹妹出去了,但是也没和我说个详细。本要问一问你们事情的原委,奈何一会儿你们还要上工,我今天便先不留你们了,明天早上起了床都到我房里来吃。众人应允便各自散了,是夜无话。 次日一早,金翠莲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去置办酒菜,刚来到后门,迎面看到金六正好值夜班换班下来。 金六见是金翠莲便说道:“是翠莲妹子呀,这么早这是要做甚么去?” 金翠莲回道:“六哥早啊,回来见到了要好的几个姐妹,昨天太晚了不曾相会,今早我要找她们几个在我屋里吃饭,我去买些饭食来。” 金六笑道:“嗨!这事还用劳烦妹子你去,我便去了。”说着转身便走。 金翠莲叫住金六说:“怎么好劳烦六哥你去呢,还是我去罢。” 金六说道:“铺排四个人的饭食,怎么也得装三两个大食盒,怕是你拿不回来,还是我去罢。” 金翠莲见拗不过他,便由他去了,自己在屋中整备杯盘。 自金翠莲从东京汴梁离去,在西北游走多日,今日又回到汴京彤炜坊内,滚滚汴河水流过,锦儿却离开了众姐妹, 究竟锦儿离开又会引出哪些精彩故事,请看下回:念锦儿姐妹说旧事 显才学王伦弄文章。 人物简介(一)彤炜坊五姐妹 人物简介,写在五十回之后。 列为看官,《水浒之宣和十二钗》自第一回金翠莲与王定在东京相识到第五十回金翠莲独自辗转回到东京与彤炜坊姐妹相见,已然进展五十回了,细数出场的人物也有三十余位,其中主要人物皆是水浒传原生人物。 磨刀不误砍柴工,小子在此简要梳理一下出场的人物,为的是给读《水浒》少的看官理一理思绪,也给《水浒》书迷拢一拢耳音,您好接着往下看书里的热闹。 下面一章,算为一个楔子罢。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的书名,顾名思义,便是水浒传的衍生故事,宣和是北宋末年宋徽宗道君天子最后一个年号,徽宗在位二十五年,共有六个年号。 建中靖国:一一零一年 崇宁:一一零二年至一一零六年 大观:一一零七年至一一一零年 政和:一一一一年至一一一八年十月 重和:一一一八年十一月至一一一九年二月 宣和:一一一九年二月至一一二五年 宣和年间正是水浒传发生的主要时段,又因《大宋宣和遗事》而闻名古今,故取宣和;“十二钗”,因书中写的也是十二位绝美的佳人,故假借“金陵十二钗”之名。 头一组要表的便是彤炜坊五姐妹。 ★大姐金翠莲: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歌女。 原着登场回目: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金翠莲因《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入选中学课文,怕是少有不知之人。东京人,因同父母至渭州投亲不遇。其母在客店里患病身死,欠下店主债务。当地恶霸郑屠,见翠莲年轻美貌,写了三千贯文书,并未付钱,即将其强占为妾,后被郑屠之妻赶出,随父流落街头,无奈到酒楼卖唱,后被鲁达、史进相救,赠其银两,助其返乡。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的女主,“宣和十二钗”之一。父母双双亡命在渭州、代州。 ★二姐阎惜娇: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歌女。 原着登场回目: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阎惜娇,即阎婆惜,也是大名鼎鼎,在《水浒传》中是一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人物。原也是东京汴梁的歌姬,后到了郓城县,宋江曾对其母女施以大义援手,阎婆惜做了宋江的小妾,后勾搭上宋江徒弟张文远,最终因惹怒宋江而被宋江一刀杀死。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宣和十二钗”之一。父母阎公、阎婆。 ★三姐宋玉莲: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歌女。 原着登场回目:第三十七回 及时雨会神行太保 黑旋风展浪里白条 宋玉莲的知名度算是五姐妹中最低的,出场仅仅一回,也无关情节紧要,也“原是京师人”。宋江同李逵、戴宗、张顺在江边琵琶亭饮酒,宋玉莲前来唱曲,搅扰了李逵“卖弄胸中许多豪杰的事务”的雅兴,“去那女娘子额上一点,蓦然倒地......扶将起来看时,额角上抹脱了一片油皮。”宋江“周济二十两银子,将息女儿,日后嫁个良人,免在这里卖唱。”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宣和十二钗”之一。父母宋公、宋婆。 ★四妹妹曹锦儿: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林冲府使女。 原着登场回目: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锦儿,原文中本未表姓氏,小子为其加曹姓。是林冲之妻林娘子的小丫鬟,在水浒之丫鬟中算是最为精彩的一人,远超徐宁府梅香、潘巧云使女迎儿,潘金莲虽原是大户家使女,但乃是出场前身份。锦儿最大的特点便是聪明伶俐、机灵勇敢,多次替主人及时报信,使林娘子幸免于难。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宣和十二钗”之一,将其身份定为彤炜坊里的歌女,自幼便是孤儿,锦儿如何到了林冲府里,下文便有交代。 ★五妹妹白秀英: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林冲府使女。 原着登场回目: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 白秀英在《水浒》中也有深刻的一笔,却是以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歌女形象示人的。巧合的是也是东京人氏,“原为东京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与郓城新知县相好已久,遂到郓城开勾栏,歌舞吹弹。都头“插翅虎”雷横听曲时忘记带银两,被唱曲人白玉乔、白秀英父女恶言辱骂,雷横大怒痛打白玉乔,新任知县与白秀英相好,被枷在县前示众。雷母前来送饭,欲解雷横绑绳,被白秀英殴打。雷横大怒。扯起枷来,一下子打死白秀英。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宣和十二钗”之一。父亲白玉乔。 宣和十二钗,如今已登场六人(五姐妹+刘玉燕),即彤炜坊五姐妹和桃花庄刘玉燕。五个姐妹中,前五十回出场的主要是金翠莲和曹锦儿,阎惜娇、宋玉莲、白秀英的精彩回目还在后文,请列为看官耐心等待。金翠莲回到彤炜坊,见锦儿不在,便要问询锦儿的下落,引出了许多精彩回目,即将给各位看官呈现。 人物简介(二)前五十回人物大全 看完彤炜坊五姐妹,列为看官,接下来便是要说一说接下来是宣和十二钗的另一位,刘玉燕。 ★刘玉燕,为《水浒传》原生角色,青州府桃花庄大小姐。 原着登场回目:第四回? 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刘玉燕为桃花山附近的桃花庄庄主之女。桃花山山大王小霸王周通想娶刘小姐,被庄上拒绝。周通意欲强娶,迎娶当日,鲁智深路过桃花庄借宿,得知此事后,便答应刘太公设法令周通放弃。后来周通进入刘太公家中,被躲在销金帐中的鲁智深痛打,后来周通被鲁智深说服,刘玉燕得以免遭**。根据《水浒传》中鲁智深大闹桃花村故事改编的京剧《花田错》中,刘小姐的姓名一般是“刘玉燕”,宣和十二钗从此名。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为“宣和十二钗之一”,女主,与金翠莲意气相投,结拜为姐妹。 ★刘太公,为《水浒传》原生角色,青州府桃花庄富户,刘玉燕的爹爹。 原着登场回目: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刘太公在桃花山附近的桃花庄庄主,人称桃花庄刘太公。桃花山山大王小霸王周通想娶刘太公女儿,被他拒绝。周通意欲强娶,迎娶当日,鲁智深路过桃花庄借宿,得知此事后,便答应刘太公设法令周通放弃。后来周通进入刘太公家中,被躲在销金帐中的鲁智深痛打,后来周通被鲁智深说服,放弃了娶刘太公女儿的想法。根据《水浒传》中鲁智深大闹桃花村故事改编的京剧《花田错》中,刘太公的姓名一般是“刘德明”。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安排金翠莲陪自己女儿排解心中烦闷,金翠莲与刘小姐结拜姐妹。 ★王定:为《水浒传》原生角色,北京大名府首将。 原着登场回目:第六十二回 宋江兵打北京城 关胜议取梁山泊 王定,梁山攻打北京大名府时,为北京首将,“索超马后一员首将,姓王名定,手拈长枪,引领部下一百马军,飞奔冲将过来。”后来,梁山围困北京大名府,梁中书为了府请求援军,派王定去东京报信。“当日差下首将王定,全付披挂,又差数个马军,领了密书,放开城门吊桥,望东京飞报声息,及关报邻近府分,发兵救应。”到了东京太师府,“且说首将王定,赍领密书,三骑马直到东京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入去。太师教唤王定进来。直到后堂,拜罢,呈上密书。蔡太师拆开封皮看了,大惊。问其备细。王定把卢俊义的事,一一说了,将庾家疃、槐树坡、飞虎峪三处厮杀,尽皆说罢。又禀道:太师恩相,北京危如垒卵,破在旦夕。倘或失陷,河北县郡,如之奈何?望太师恩相早早遣兵剿除。” 王定在原着中便算是一个有勇有谋,能说善表的人物,在《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亦设定为文武双全之人,与金翠莲产生了一段感情,在踢杀羊张保口中说他战死沙场,究竟下落如何,还要往后观看。 ★王四,为《水浒传》原生角色,史家庄庄客。 原着登场回目:第一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王四人称赛伯当,因能说会道,被史进派去少华山与山寨头领送信。回来途中信丢失了,被猎户李吉捡去,王四发现丢了信后怕史进知道真相,把它赶出去,就谎称无回书。后来李吉报了官府,前来抓史进,史进方知被王四骗了,一怒之下,杀死王四,放火逃走。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未让其死,结识了王定,王定潦倒后,辞别王定,后文书还有交代。 ★李小二,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饭馆伙计。 原着登场回目:第九回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候火烧草料场 李小二原是东京酒店里的伙计,因犯了官司,林冲救了他免送官司。后来他拿着林冲送的盘缠来到沧州,入赘给一个店家,最后继承了这家小酒店。林冲到了沧州以后,这个李小二夫妻知恩图报,对林冲照顾得特别好,并告诉了林冲东京有人来沧州之事。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李小二开场便是走街串巷贩卖吃食的小贩,成全了王定与金翠莲的美事,后文还有交代。李小二在家行二,共有兄弟四人,祖上为这辈起名“择善固执”,语出《礼记·中庸》:“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父母双亡后,兄弟四人便作鸟兽散,大哥李择,混迹江湖,后在田虎账下充当小头目,因有力气,送个诨号叫“李擒龙”,二弟李善,便是这李小二,三弟李固,自不必说,乃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大管家,四弟李执,是酸枣门外泼皮青草蛇李四。 ★小王员外,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富户生铁王员外之子。 原着登场回目:第一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小王员外出场极短,为高俅出走东京的引子,高俅因为教唆一生铁王员外儿子赌钱,风花雪月,挥霍无度,被王员外一纸文状告到了开封府衙。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仗着曾经与高俅间的一点虚势,成了渭州军州的军需官,后因克扣军饷延误军务被斩。 ★张保,为《水浒传》原生角色,蓟州一个泼皮军汉。 原着登场回目:第四十三回 锦豹子小径逢戴宗 病关索长街遇石秀 张保绰号“踢杀羊”,见**被赏了些财务,便叫几个泼皮去抢逼的**发作不得,后被石秀打跑,石秀因此结识了**,小说中再不表张保。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和妹妹自家乡大名府辗转到了渭州,妹子给小王员外做了妾,自己便在军中混迹,后做了逃兵,回到姐夫外宅中,说出了王定战死的消息,骗走了锦儿,路上遭遇韩伯龙搭救锦儿,向北逃去,遇到何二得了盘缠,又遇到同乡苏定,去曾头市转了一遭,经苏定举荐,到蓟州做了军汉,后文书还有交代。 ★何清,为《水浒传》原生角色,济州府赌徒。 原着登场回目:第十七回 花和尚单打二龙山 青面兽双夺宝珠寺 何清即何二是济州观察使何涛的胞弟,游手好闲且好赌成性。晁盖等人智取生辰纲之时,何清恰巧在安乐村王家客栈帮忙,认出了打扮成贩枣的晁盖,第二天还遇着白胜挑着一担醋,他把这些线索告诉了何涛,他误打误撞为破获“生辰纲劫案”案件提供线索。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设定为自济州出来学艺,流落到代州雁门县被赵员外收留,在府上打更,接济过踢杀羊张保,后来见金翠莲美色,夜晚头盔被发觉,到官府两次告发鲁达,导致鲁达上五台山,赵员外、金老汉及赵员外一家被害,后文还有交代。 ★苏定,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为曾头市的副教师。 原着登场回目:第五十九回 公孙胜芒砀山降魔 晁天王曾头市中箭 苏定是到还有些智谋,见说坚守一节,也道“梁山泊吴用那厮诡计多谋,不可轻敌;只宜退守。待救兵到来,从长商议。”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出场为张保的同乡,举荐张保去蓟州为军,后文还有出场。 ★韩伯龙,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乃是江湖草莽。 原着登场回目:第六十六回 宋江赏马步三军 关胜降水火二将 韩伯龙在水浒传中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曾在江湖上打家劫舍,要来上梁山泊入伙,却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贵,要他引见宋江。因是宋公明生发背疮,在寨中又调兵遣将,多忙少闲,不曾见得。朱贵权且教他在村中卖酒。被李逵所杀。可怜韩伯龙做了半世强人,死在李逵之手。元代水浒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中却是的主角。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身份是金老汉的徒弟,实际入的是给金翠莲保媒的“京师古邻”身份,搭救了锦儿。 ★赵员外,为《水浒传》原生角色,雁门县富户。 原着登场回目:第三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赵员外家里颇有资产,喜爱刺枪使棒,娶金翠莲为妾,是个知恩图报,慷慨大方的人物形象。以为金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酒,因此引庄客来厮打。在得知真相后,微笑着喝散了庄客,与鲁达相交甚欢,较量些枪法。为了能让鲁达有一个安身避难的处所,赵员外推荐鲁达到五台山文殊院出家为僧。后来鲁智深在文殊院闯祸,多次打坏庙门,也是由赵员外出资重修。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遭小人何清陷害,被官府以窝藏杀人罪犯的罪名处斩。 ★郑屠,为《水浒传》原生角色,渭州城屠户。 原着登场回目: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郑屠,绰号镇关西,因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而家喻户晓,在渭州状元桥下卖肉,投托着鲁智深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因欺压金老汉父女,鲁达为此打抱不平,三拳被鲁达打死。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下场与原着一致。 ★张三,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酸枣门泼皮头领。 原着登场回目: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张三人称过街老鼠,原与青草蛇李四酸枣门泼皮头领,后拜花和尚鲁智深为师,成为其徒弟,鲁智深救出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之后,再也未提到过。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为主要人物,张三意为在家行三,共有兄弟四人,祖上起名“花开荣旺”,大哥张华,即水浒传江州城赌徒小张乙,二弟张开,即水浒传十节度使之安平节度使张开,三弟张荣,便是这过街鼠张三,四弟张旺,即水浒传中在扬子江欲陷害张顺,人称“截江鬼”,与“油里鳅”孙五在江上靠打劫杀人为生。此时只有张三出世,那三兄弟在后文书会陆续登场。 ★李四,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酸枣门泼皮头领。 原着登场回目: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李四,东京人氏,绰号青草蛇,与过街老鼠张三同为酸枣门外泼皮破落户头领,后拜花和尚鲁智深为师,成为其徒弟。但在鲁智深救出豹子头林冲后,再未提到过李四。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为主要人物,李四意为在家行四,共有兄弟四人,祖上为这辈起名“择善固执”,语出《礼记·中庸》:“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父母双亡后,兄弟四人便作鸟兽散,大哥李择,混迹江湖,后在田虎账下充当小头目,因有力气,送个诨号叫“李擒龙”,二弟李善,是在沧州城外搭救林冲的李小二,三弟李固,自不必说,乃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大管家,四弟便是这青草蛇李四。 ★戴兆,为《水浒传》原生角色,五台山下五台镇铁匠铺伙计。 原着登场回目:第三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戴兆,书中此人无名姓,为五台山下五台镇铁匠铺伙计,宋时浑称为待招,因此索性起名为戴兆。 《水浒之宣和十二钗》中其姐戴氏为虚拟人物,二人在路边等待金翠莲,告诉金翠莲赵员外抄家问斩之事。 ★鲁智深,为《水浒传》原生角色,梁山一百单八将之一。 ★史进,为《水浒传》原生角色,梁山一百单八将之一。 接下来就是《水浒之宣和十二钗》创造的人物 ☆吴大娘 非《水浒传》原生角色,彤炜坊中的老鸨娘。 ☆杨大嫂(戴氏) 非《水浒传》原生角色,五台山下五台镇铁匠铺伙计戴兆的亲姐,心地良善,孩子的病得金翠莲搭救,后在路边等待金翠莲,告诉金翠莲赵员外抄家问斩之事。 ☆卢掌柜 非《水浒传》原生角色,渭州城旅店掌柜,为郑屠和金翠莲保媒。 ☆石佛周 非《水浒传》原生角色,经略相公处孔目,办理小王员外贪污军需一案。 随着故事的推进还有更多你希望看到的人物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第53章 念锦儿姐妹说旧事 显才学王伦弄文章 上回书咱们说道,金翠莲回到了彤炜坊。在吴大娘的帮助下,做了一等乐工。又得以与众位姐妹见面。次日早晨,金翠莲邀请众姐妹到自己屋内吃早饭。 金六抢着去采买酒饭,翠莲拗不过他,便从袖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了金六道:“不用为我省钱,买些好的来。” 金六道:“用不了这么许多,这些钱怕是能买一桌上等的酒菜了。” “剩的钱,六哥就留着买茶喝吧。”金翠莲微笑着说。 金六笑了笑,也没推辞收下了银子,说道:“端的是买一些你们姐们儿素日里爱吃的便是了,这都包在我的身上。” 说着拿了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早餐糕饼汤水,又并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之类,归到彤炜坊内,到后厨教厨娘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四支酒盏,四支筷箸,装了两个食盒来到金翠莲的屋外。 金翠莲正在屋里收拾杯盘,这时便听屋外有人喊道:“翠莲妹子我回来了。” 金翠连忙答道:“六哥,还是你手脚麻利,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快进来罢。”但见金六拿着两个大食盒,进得屋来将食盒摆放在条案上,金六将食盒打开,将诸般早点菜蔬酒肉都搬将入来,同金翠莲一起摆满金漆桌子。 金翠莲不住的赞叹金六手快心细,就连自己是个女儿家都不及他,金六也只顾嘿嘿的笑,饭菜摆好金六便要离开,金翠莲道了声谢便送金六出来,刚到屋门,便撞见阎惜娇等三人已到了门口。金翠莲又夸赞了金六几句,众人彼此寒暄,金六回到门房不提。 四个坐在屋里,众姐妹也并不见外,只当是自家的团聚,照旧例五妹白秀英安排好酒果肴馔菜蔬来,为众位姐姐筛了酒,四人就在屋中叙谈起来。金翠莲诉说自离开东京以来一路上的种种经历,三个姐妹听得不免伤心落泪,听罢也倾心吐胆,把各自的事告诉了一遍。 金翠莲见到席间唯独缺了曹锦儿,又想起昔日锦儿和自己出去遭了不少的罪,便不免谈起她来。 金翠莲问是得罪了什么人?又是怎样被林大娘子收留的。众姐妹七嘴八舌的说将起来。 这事情发生在去年年末。锦儿那时已回到了彤炜坊。这彤炜坊也是东京城内热闹的去处,每年赶考的举子秀才、过路的商贾大亨是不计其数。今年正逢科举之年,刚进二月,便有大量的举子涌入京城。 他们或是住在店房之内,或是住在亲人家里,当然,也有大批住在风月之地的。这彤炜坊虽不是官家行院,但在私家妓馆中也算得上是翘楚了。每天晚上,人也是络绎不绝。 那一日来了一位书生秀才,唤做王伦。此人生得黄白面皮。虽不是十分俊朗。长得倒也算有几分清秀的书卷气。这秀才起初只是在行院的台子下坐着听曲。一连听了几天,也并没有到后院留宿的举止。 这一日,这秀才王伦辗转托人,拜望了京城里主管科举官员府里的一个虞侯,说是开考之时能多多的行方便。这秀才内心十分的欢愉,便来彤炜坊,寻个乐子。 恰巧是锦儿登台唱曲,锦儿正值年方青春,款款动人,飘飘然来到台上,四周道了万福,便坐在绣墩之上开始演奏。王伦也是这花中人物,此时已经酒过二巡,见台上这歌女如此婀娜多姿,忍不住垂涎欲滴。睁大了细眼看不住的看着。 但闻锦儿清喉姣啭,嘤然有声,王伦倒是个读书之人,闻得如此美妙的声音更是觉得浑身酥软。赞叹真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大邦之地,区区一个私家妓馆便暗藏如此清尘脱俗的女子,不觉春心荡漾了起来。 那王伦在下省之时便也常常出去烟花柳巷,深知若想和这样的女子厮混断然不可操之过急,应徐图之才是,因此便使出了自己昔日的手段。 当时便要来了文房四宝笔纸墨砚,刷刷点点誊抄了之前做的一阙自己比较满意的词来,在散了场时打发人给曹锦儿送了去,自己拂袖而去。 行院里的伙家将词送到了后台,交给了锦儿,言说是今天听唱儿的一位秀才送来的,点名要交给姑娘,伙家离开不提。锦儿接过纸来展开一看,不由得赞叹这秀才的一手好字,撇撇如刀点点似桃,再看词更是心生好感,但见:豆蔻梢头春正早。敛修眉、未经重扫。湖山清远,几年牢落,风韵初好。慢绾垂螺最娇小。是谁家、舞腰袅袅。而今莫谓,春归等闲,分付芳草。 锦儿读着不觉脸颊通红,连忙便收了起来,是日无话。 第二日那秀才王伦依旧来次寻欢,更是早早便去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单等曹锦儿上台伏侍。更牌交至,院本下来,便有人开场,随后锣声响处,曹锦儿早上戏台,参拜四方,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全场众人喝彩不绝,一段唱罢,便有伙家下台打钱,看客们纷纷打赏,更有捧场着将钱向台板上扔去。 王伦依旧是讨来纸笔墨砚,就这条桌上又写就一阙词,但见:“趁拍舞初筵。柳袅春烟。街头桃李莫争妍。家本凤楼高处住,锦瑟华年。不用抹繁弦。歌韵天然。天教独立百花前。但愿人如天上月,三五团圆。” 待墨迹干了,装入锦囊,又掏出一块银子一并装了,交给了打钱的伙家,这一切曹锦儿都看在眼里,乐在了心间。 散场后,白衣秀士王伦依旧故作清高,离开了行院。 锦儿回去拆开看时又不住的赞叹,难掩心中喜悦,正在此时白秀英推门进了屋,锦儿连忙将纸条背在身后,慌忙嗔道:“你这慌头乱脑的妮子,进屋也不叫门”。 白秀英则反驳的说:“这些年的光景了,我们出出入入的进彼此的屋里,和在街上游逛相比有何不同,今天怎么又嗔我进屋没有叫门,你......慌慌张张的在做甚么?” “没甚么,没有......”锦儿越是慌张。 白秀英是何等聪明,见锦儿双手背在身后便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伸手便去后背抢夺。吓得锦儿连说“姐姐慢些,看黑撕扯坏了。” 白秀英夺过纸条看时便全都明白了,原来是有秀才给锦儿写了词,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不觉得惊呼了出来:“哎呀呀,我的四姐姐,你真真的好造化啊,年纪轻轻,登台才几天,便有才子秀士为你填词了,你好福气啊,那个秀才品貌如何?” “是打发伙家送来的纸笺,并未见得那公子,那里知道他的相貌。”说罢曹锦儿低下了头。 “那他给你写了词,你该如何谢他?...若是好样的,不如从了他,像翠莲姐姐,将来也有个好前程。”白秀英说。 “前程?翠莲姐姐的但也算有个好前程,可那也是惊风冒雨的才得了这个结局。混迹在这窝子里的那有几只好麻雀?”锦儿愤愤地说。 “说的也是,这就要看咱们的眼力了,来风月场里行走的不全是浪荡混世虫,也有那附庸风雅行的端走的正的才子,若配上你这佳人,岂不是一段佳话呀。不像我,天天遇到的净是些为商做贾的,一身铜臭味儿,满脑子迷魂汤,怎么也遇不到个公子秀才。”白秀英抢白着说。 “遇到秀才又能怎样。像我这苦命的,无父无母像大海里的一个浮游儿,比不得你们有家有口的,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能脱了这身衣服找一个安善良民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就罢了。”锦儿悻悻的说。 “姐姐你说的也是,可身在此间又有多少似你这般清醒的人呢。远的不说,你还是寻思寻思这眼巴前儿的秀才罢。” “多谢妹妹你费心,我自有计较。”白秀英听罢也就是了,又说了几句便回自己屋中不提。 锦儿心里思忖明日当如此这般才好,随即在屋中弹弄丝弦,深夜方睡。 第三日同往日一般,王伦仍在前排坐了,早早便写好了词,封了银子,等着曹锦儿献唱。 往日王伦不多饮酒,今日白天自己托请的虞侯犯了事情,被监察司衙门提点了去,生死未卜,自己的功名没了着落,又折了不少银钱,怎不教人心中愤懑,当下却叫酒保筛下两角酒来,独自闷饮,一角酒的功夫。 曹锦儿款款上台,参拜了四方,又朝台下青龙头上多拜了一拜,王伦心中暗喜,却又故作镇定,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众人安静听曹锦儿弹奏演唱。丝弦过后,曹锦儿开始演唱,不到两句台下便喝彩不断。 欲知锦儿弹唱的是何词曲,请看下回:醉秀才恃豪强凌弱 贞锦儿挥琵琶伤人。 ★王伦:为《水浒传》原生角色,梁山首任寨主。 原着登场回目:第十回? 朱贵水亭施号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 王伦,在小旋风柴进的资助下,成为梁山泊的首任寨主,人称“白衣秀士”,麾下有杜迁、宋万、朱贵等头领。但其为人心胸狭窄,难以容忍能力比他大的人,但求贤若渴,却屡次刁难前来投奔的林冲、晁盖等人,后来在晁盖的送行宴上,被林冲火并。早年曾到过东京。《水浒之宣和十二钗》此回中便是王伦上梁山之前的故事。 第54章 醉秀才恃豪强凌弱 贞锦儿挥琵琶伤人 上回书说道,阎惜娇、宋玉莲和白秀英一齐给金翠莲讲说锦儿的旧事,说到白衣秀士王伦为锦儿填词,频频来听锦儿唱曲。 这一日王伦心中烦闷,又来听曲儿,锦儿所唱非别,正是昨日白衣秀士王伦为她所做之词,王伦听到了自己的词被这女子莺声胡语般的吟唱出来,身上更是打了几个寒颤。当唱到“而今莫谓,春归等闲,分付芳草”句时,早就将白日里的事情抛却在东海里了。笑眯眯的望着台上的锦儿。一曲唱罢,台下看客听见新鲜曲儿也都纷纷慷慨解囊打钱。 王伦心中暗想,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不靠那虞侯也能那官家的功名,倒不如这几日我在此食宿,与这台上的佳人成却一段美事,也不枉我来京城一回。想到此,白衣秀士王伦便起身来到柜前,号了一间上房,写了一笺请柬,邀请锦儿姑娘到房中唱曲喝茶,写罢便到后楼上房内歇了。 单说前台曲终人散,锦儿下了台园子里的小伙计就拿来了一个锦囊和一张请柬,先是作了揖,又说:“给姐姐道喜,有位公子在后楼号了房单听您唱曲,公子就在春美阁。”说着将东西递了过去。 锦儿原虽没有客人单点唱曲,但规矩还是懂的,拿出了一小块银子赏了小子,一面展开请柬看了,无非是爱慕倾心之意,邀她去唱曲。 锦儿略有紧张,心想今天在台上也看了那公子,也算周正,又有这般才学。只是不知人品如何,既然人家有意,自己也没有推脱之理,收拾了琵琶,便款步来到了春美阁,轻轻扣门,功夫不大,白衣秀士开了门。 王伦屋内又喝了些酒,见了锦儿眼中略略露出一丝贪婪,锦儿回避了眼神。王伦回过神来,请姑娘进了屋。 双方见礼完毕,对面而坐,王伦先开口说话:“素闻锦儿姑娘芳名,未曾相见,今朝有幸相会,又能劳姑娘大驾到此,小生不胜感激,我敬姑娘一杯。” 说罢起身便给锦儿斟酒,锦儿忙起身,道了万福:“小女子不会饮酒。” 王伦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酒呢。”也不强求,先干为敬,喝罢看着锦儿。 锦儿心想这秀才倒也洒脱,又给自己填了三阙词,怎能不谢人家,只得端起杯来起身道:“王公子,这杯酒奴家是感谢您屈尊到此,贵人下了贱地,又给我填了这般好词,我这里谢过了。” 说罢,拂袖饮了这杯。王伦忙推说自己的词不值一提,倒是辱没了姑娘的歌喉。接着问道:“今日小生为姑娘填的词,姑娘可曾看过?” “奴家刚刚下台便到此了,还未来得及拜读。” “不妨一看,若是看得上眼,现在便弹唱出来,岂不美哉?”王伦兴奋的说着。 锦儿遵照王伦的话拿出了信笺。看了信上的这阙词,前面的仍旧是锦心绣口,繁华文章,见后面少了两句,便斗胆问道:“公子这末尾两句怎么未填?” 王伦故作玄虚的说:“只是最后两句没有合适,姑娘不妨先吟唱起来,许是唱到最后便有了呢。” 锦儿拿出琵琶,款动丝弦便照着词唱了出来:“喜容原好,愁容也好,蓦地间怒容越好,一点娇嗔,衬出桃花红小,有心儿使乖巧。问伊声消,凭伊怎了,拼温存解伊懊恼......” 快当要唱到这最后两句时,王伦起身来在锦儿身后,俯下身去,头便快要贴住了锦儿的耳畔,紧跟着锦儿的倒数第三句唱了出来:“刚得回嗔,便笑把檀郎推倒,甚来由到底不晓。” 刚唱罢便伸出双手去搂锦儿,吓得锦儿大叫了一声,失手跌了琵琶,琵琶掉在了桌上。 王伦一不做二不休,说时迟那时快,这白衣秀士王伦猛地抱起锦儿便要亲热,嘴里也说起了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锦儿也是拼命的挣脱。 锦儿越是挣脱,王伦那厮手越是放肆,不住的乱摸。 锦儿见着实挣脱不开贼人的魔爪,急中生智,抄起手里的琵琶,死命的朝后面砸去,只一下,不偏不倚正砸在王伦的头面上,打了个实在。 更巧的是前天刚刚新换的琴弦,琴弦的上端弦头支了出来,又细又尖,整整划在了王伦的脸上,一条口子鲜血登时流了出来,王伦被砸了一下已然昏厥,又觉得面颊刺痛,怎还顾得了那女子,早就撒手倒地了。 锦儿慌忙起身,飞身跑了出去一直奔到后院偏房,欲推开自己的房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原是慌张忘记了开锁,三推两推仍是不开,那一旁早惊动了姐妹白秀英。 白秀英出来见锦儿姐姐这般模样,便知道是出了事情,连忙拉着锦儿就到了自己的屋。 锦儿抱着白秀英放声痛苦了起来。 白秀英见情况不妙,恐怕一人难以维持,便喊三姐宋玉莲,玉莲就在隔壁,玉莲听了出来,见锦儿在屋内痛苦,知是出了事,便去找二姐阎惜娇来,姐妹二人飞奔进白秀英屋内,旋即前呼后拥的围着锦儿,阎惜娇问道:“妹妹这是如何了,敢是有人欺侮了咱们?” 白秀英抢着说:“定是那个给姐姐填词的秀才,是也不是?” 大家一起上前问道,锦儿才点了点头,简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阎惜娇听罢说到:“吃咱们唱曲这碗饭的,要想红火早晚也是免不得这一步,既要卖脸朝外,可……” 宋玉莲接着道:“可要是像翠莲姐姐遇到的秀才也就还罢了,可妹妹却偏偏遇到个急心肠的主。咱不依他也就是了,到如今打了人,还挂了彩,不免坏钞赔她。” 白秀英说到:“省事的赔了他便罢,要是个茬口,不依不饶的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先是进来几个伙家,紧接着鸨儿娘吴妈妈进了来,一间屋里还有这几个便嚷道:“几个不省事的蹄子,又在这合计挑唆什么,还不出去!” 白秀英刚要解释,宋玉莲拉了拉秀英的衣角,三人只得鱼贯而行出去,但并未走远,都在墙根下听信儿。 单说吴妈妈一努嘴,几个伙家退了出去,在门外守把着。 吴妈妈坐下了,地上孤单单站着曹锦儿一人。 吴妈妈狠狠地开口说到:“丫头啊丫头,地上的祸不惹你惹天上的祸!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啊?” 锦儿咬着牙说:“祸是我闯的,要杀要剐随他,打了他赔他就是了,横竖我就是不依从!” “你这蹄子,好不晓事,你又没犯死罪,人家怎能杀了你剐了你,你可知道,这秀才虽说是外省人氏,可偏偏和管咱们的教坊司衙门相公是生死挚交,他扬言若是此事没有个了结,两天之内让咱们关张,所有人等都得断了生计,拆了这行院,把你卖到北国为奴!” 锦儿听到此心里也觉得这祸闯的不轻,可又一想心一横不能相从,对妈妈言道:“即便是在这风花行院也得有个乐意不乐意,即便是好言好语的君子好人,我也只是唱曲,不能过夜。更没想他如此兽性,强行无理,我怎能不脑他?妈妈,他说此事如何了结?” “你这孩子,自幼就像一头犟牛!”妈妈数落道。 “我无父无母,若不像头犟牛,早活不下去了!”锦儿毫不示弱。 “那秀才说若要了结也不难,也不需要你看伤,只需你接茬服侍他,这事情就了结了。”吴妈劝慰到。 锦儿听完倒乐乐起来:“这听着倒也简单,我这刚刚打了他,他还要我服侍他?妈妈,我刚才也说了,就算把我杀了剐了我也不从!早死早点离了这火坑!” 吴妈妈听完火气上来了:“你真是一根筋的犟种!我这行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可都得给你背锅!好好好,人是苦虫不打不行!咱也不用废话了,外面的还在那戳着,还不进来?再有窗根儿下的妮子,甭进来说情,谁进来打谁!” 话音刚落,几个大汉进了来,老鸨子出去就下一句话:“给我狠狠儿的打!” 那几个大汉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只得听吴大娘的话,下手鞭打。 锦儿如何遭到毒打自不必细表,这女子越是挨打越是不从。 ......一个时辰后,老鸨子来到了春美阁给王伦回话,这王伦脸上已包扎上了,坐在椅子上喝着闷酒。 吴妈妈满脸苦笑,说到:“王公子,我什么手段都使了,可那小蹄子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啊!” 白衣秀士王伦连眼皮都没抬,说到:“你和我说这些说不着,我也不是那说了不算的人,她横我比她还横!” 话音未落,外面伙家喊吴妈道:“妈妈,教坊司来了两名祗侯,往这后院来了!” 吴妈一听惊得往前面便跑,到了后院门外去迎两位公人,究竟此事如何了断,请看下回:白秀英舍身救锦儿 吴大娘设计骗王伦。 第55章 白秀英舍身救锦儿 吴大娘设计骗王伦 上回书说到王伦趁着酒兴要强行无礼锦儿,锦儿不从,用琵琶划伤了秀才。王伦扬言要拆了这乐坊。 伙家在外面喊,教坊司来了两名祗侯,吴妈一听吓得半死,看来此人果真是和教坊司相公有交情啊,也顾不得求情,撇下王伦往前面便跑。 到了后院门外早迎到了两位公人,不免赔笑,一路说着好话,拿出银锭便塞进二位公人手中,二位照收不误,其中一个小声说:“吴大姐你这次麻烦啊,相公大人和屋里那主莫逆之交,再者人家挂了彩,唉!” 说着众人进了屋,二位公人见过了王伦,拿出了封条放在了桌上,公人道:“伤害王秀才的女子现在如何了!可否答应私下了结?” 吴妈妈忙答到:“回官爷,我们软硬兼施那妮子仍旧不从,现已昏过去了。” 王伦听完说:“你们下手不能太重,否则怎么私了啊!我也不急这一晚,二位上差已经到了,盖着衙门打印的指令封条也拿来了,今天就如此,明天辰时我听你的回信,若有信此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若是没信,你明天就不用开工了,去罢!” 吴妈妈还能说甚么?只得灰突突的退了出去,二位公人也跟了出来,吴妈妈偷着给二位公人寻了两个姑娘快活不提。 吴妈妈到锦儿屋里又审了一回,仍旧是不从,老鸨子只得回到自己的屋计较此事,正在此时外面后厨管饮食的伙家敲门,进来便问:“妈妈,今天的汤水没够买的,明天的汤水是不是再加些……” 话音未落,老鸨子站起身来劈头盖脸骂道:“汤水汤水!明天连泔水都喝不上了!好不晓事的奴才!” 这老伙计也是在此多年,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骂便知道是出了大事,忙着问了句:“妈妈这是出了甚么事,惹您生气?”。 老鸨子骂完出了点气,接着说:“锦儿这妮子惹了祸,得罪了一个手眼通天的秀才,今天教坊司封条都送来了,搞不好明天就得关门,你今晚就打发人告诉外面送吃食的这几家明早就全都停了罢,明天下午让各位东家来结账。” 伙家又问了几句,讨了示下退出去挨家挨户通知不提。 吴妈妈想了想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突然想起也不能让那秀才一个人干着,不如找两个头牌的姑娘服侍他,也许秀才就此气消了事情也就有缓和了,想到这吴妈起身去找姑娘。 一盏茶的功夫寻了两名品貌才气都出众的跟在吴妈后面,来至在春美阁外。刚要敲门,听里面有男女说笑之声。 吴大娘先是一愣,示意两位姑娘驻足,自己蹑手蹑脚的凑上前去,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子,听出了里面的女子是何人了。 吴大娘暗自想到,这姑娘不是白秀英吗? 她怎么主动的来到了这秀才的房里,听他二人有说有笑的,也不像是为了曹锦儿来和这秀才理论来的。噢,原来这丫头和我想到了一处,也是想使用美女艳粉计来游说秀才。 唉,既然是她在此了,这两个姑娘便先不用进去了。想到此她抬起身子,又是蹑足潜踪地离开了门口,同两个姑娘摆了摆手,三人下得楼来。 吴妈妈回到柜上找到了两个知近的老成持重的伙家,先是一人给了二两银子,叮嘱伙家道:“你们去盯着点春美阁,若是见有姑娘出来或是欢喜或是怨怒都速速来报。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咱们彤炜坊的生死存亡,要是有半点闪失,我揭了你们的皮。” 伙家领命来到二楼,在犄角的厢房里,开了窗子盯着春美阁,春美阁里依旧是有说有笑,过了一个时辰的光景,灯烛便止了。 一个伙家回去报吴妈,吴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又告诉两个伙家夜里轮着守夜,二人遵照值守,一夜无话。 第二日巳时,春美阁房门才迟迟的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非是旁人,正是五妹妹白秀英! 这白秀英缓步慢行,下了楼来至在吴妈妈的房外,敲了敲门,吴妈一看是秀英连忙站起,将孩儿迎进来。 拉着白秀英的手说:“孩儿啊孩儿,你受委屈了,妈妈昨晚去了春美阁,在外面隐约听着是你,心想你们几个最是要好,你就不能眼看着你锦儿姐姐被卖到北国,更是疼合妈妈我,才去有这趟鬼门关,我的好孩儿诶!说说,那秀才怎么说?” 白秀英稳了稳心神说到:“回吴妈妈的话,像你说的,我舍不得我姐姐,便把我自己舍出去了,在这院子里的,早晚不得有这么一天嘛,今日已就已就了。” 白秀英似乎是一夜间长大了,说的十分的平淡。 吴大娘自然还是关心自己,忙问道:“那个秀才怎么说的,咱们的坊子能不能保得住?” 白秀英并不慌张:“我就是要来和您说这个事,现在那秀才的气算是消了,只是不愿再看到锦儿姐姐了,还出不去这口气,说是还要打发人把她卖到北国去。我这便来求妈妈,您看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找个甚么商户人家或是买卖铺面的把她卖了去,远远的离开这西街也就是了,这秀才还能在此住多久?” 吴妈妈叫白秀英坐下,想了想说到:“儿啊,你帮我这么大个忙,我若不帮你成全了锦儿,将来还怎么生活。我看着秀才心胸狭隘,爱较个真儿,真是得想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对了南城给咱们家每日送汤水的店铺你可知道?” “当然是知道了,字号唤作胡记的,掌柜的调的一手好汁水。”白秀英答到。 吴大娘道:“正是他家,那家的掌柜虽是中原人物,却生来一副金人模样,黄髯赤须,金发碧眼,骨骼粗大。若是问他是否有意,别管价钱,横竖不能让锦儿流落北国就是。” 白秀英眼里闪出一丝喜悦,接着听吴大娘说:“这件事情包在妈妈身上,你回去就对那秀才说我们为了让他出这口气,特意找的北国的人牙子,午后便来交割,吃饭你再辛苦辛苦,陪那厮多多饮些酒,再假意挑唆他去看那掌柜的来领人也就是了。” “但不知锦儿姐姐那边怎么和她去说。”白秀英问道。 妈妈说:“你为她做的这件大事,和她说了,告诉他可以从良,虽说做个下人,倒也离开了这苦海了,她怎能不从?” “妈妈后面的事情可以和她言说,只是前面的事情切不要和她说起,她都走了,我不想让她欠着我的情,您只说是找到了要紧的相公老爷说通了也就是了。这个人情你领就是了。”白秀英说。 “真真的没想到,孩儿你是如此的女中豪杰,妈妈佩服你。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去稳住他,好言相劝,顺从着他来。锦儿和外面的事情我去打典。”吴妈妈说完,白秀英回到楼上春美阁不提。 单说吴妈妈先是到了锦儿的房里,看锦儿被绑在床上,身上伤痕累累,旁边的水碗饭碗动也未动,锦儿紧咬着牙,眼神乜斜。 吴妈妈心里也不免一阵酸楚。忙叫身后的伙家松了绑,喝退左右,开口说到:“孩儿孩儿,你的苦日子是熬出来了,昨天夜里妈妈我多下打典,说通了那秀才,便不封咱们的彤炜坊了,只是有一条仍要把你卖到北国去,妈妈我怎么忍心把你往豺狼嘴里推啊,我就想了个法子,叫人假扮金人把你买去,将来在他店里做些伙计,以后也就不必在低三下四的这么窝囊的活着了,可是你也不能再过这灯红酒绿风风光光的日子了。妈妈问你,你乐意吗?” 锦儿起初以为这老鸨子又来出什么坏水,没想到一听竟然是这个结果,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弱弱的问道:“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哎呀呀,我的儿,都什么光景了,我还有心思诓骗你,都是我妈妈心肠软,怎么忍心让你浪迹天涯去,就出了这么个招法,你要是乐意我便去找那商家。”吴妈道。 “我乐意,我无父无母,这么多年虽然身在这里,可妈妈你也对我有养育之恩,之前孩儿不懂事,您老还不计前嫌,周全与我。孩儿给您磕头了。”说着便跪倒在地,规规矩矩给吴大娘磕了头。 吴大娘也起身搀起锦儿,说到:“这家店面就在京城,日后我们母女还有见面的机会,不必多说了。你这就去找你的那几个姐妹们,让她们给你包扎包扎,梳洗一番,我这就去寻那商家。” 说着吴妈妈离开了锦儿房间,备了数样时鲜的果品,又封了一封银子,去到王伦房中赔话。 究竟如何过白衣秀士王伦这一关卡,请看下回:胡记掌柜将计就计 五妹锦儿逃离苦海。 第56章 胡记掌柜将计就计 五妹锦儿逃离苦海 上回书说到白秀英夜里舍身独闯白衣秀士王伦的房间舍身为锦儿求情。白秀英含恨,服侍得王伦满意,答应她不查封彤炜坊,只有一则,要把锦儿卖到北国去放解他心头之恨。 吴妈妈又设计,要找胡记汤汁店的老板胡传生,这胡传生貌似金人,来诓骗王伦。 王伦正与白秀英在屋中饮酒,吴妈满脸堆笑,说了一番,王伦果真提出要见见那北国的人牙子,吴妈一一应允。 此时那几家被告知不再送货的掌柜都来到了彤炜坊,吴大娘假说了个缘由,又说了许多的场面话,赔了不是,言说生意还要接着做,烦请各位掌柜下午能送些吃食来,当时付了个双倍。 众人也是无不欢心,扬长而去。 吴大娘送出各位去,单请胡记汤汁店的掌柜留步。 二人到吴大娘屋中,吴大娘将此事合盘托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胡掌柜的也是和吴大娘打过多年交道,今见有这事,自己也没有什么亏吃,价格也公道,还能成全人家,这姑娘能够唱曲,将来可以指着她叫座,觉得也是个好事,便答应了。 吴大娘见掌柜的答应了此事,便打发人拿来了行走江湖人牙子穿着的衣衫,叫胡掌柜的换了,换完果然是一副金人模样。 吴妈妈又找人教授他几句金文,那掌柜的平日迎来送往也曾学过几句,二人说着便到了后楼春美阁外。 吴妈妈敲了门,白秀英开了门,二人进屋。此事见王伦已有七八分的酒了,看见了面前站着一个金人模样的大个子。 便乐了起来:“哈哈,那蹄子若是贩卖到了北国,这辈子的折磨够她吃的啦!对了,这个相公,你们打算把她卖到哪里去啊?” 胡掌柜故意把话说得生了,仿佛北国口音:“回公子的话,按照老板娘的意思,是越偏僻的越好,我们准备把她卖到辽东韩州去,那里正在修建城池,需要大量的男女。” “好好好,吴妈妈,好!这口气我算是出了,今天就把她卖了......卖了......”白衣秀士王伦酒劲渐渐上来了。 吴妈妈忙接着说到:“是是是,马上就领走,免得您看着烦心,秀英,要陪好王公子,那我们就退下了。” 说着吴妈妈带着胡掌柜退了出去,白秀英含恨强颜欢笑的陪着王伦喝酒不提。 胡掌柜出来,给了吴大娘赎身银子,便来领曹锦儿,吴妈妈不忍见到分别,便打发人跟着了,自己回屋打理生意去了。 曹锦儿此时已收拾完毕,阎惜娇和宋玉莲为她搽涂了伤口,换了里外的新衣。 锦儿此时正为白秀英的缺席而觉得难过,除了难过还有气愤。难过的是相处多年的妹妹,自己就要离开却不来相见,气愤的是她听伙家说白秀英昨天晚上竟然就在后院过夜了,从了这几日一直来听他唱曲的胖大商人。 她觉得人长大了是要变的,可这秀英妹妹怎么就说变就变呢。 阎惜娇和宋玉莲知道其中原委,答应秀英妹妹,便强忍着不对锦儿说出,正在话别之时,伙家来唤曹锦到前厅去。 锦儿撩衣跪倒,给阎婆惜、宋玉连磕了头,阎宋忙搀起锦儿,恋恋不舍,姐妹三人洒泪分别。 在此多说一句,几个月后韩伯龙来东京给锦儿送信,此时锦儿已不住彤炜坊,她便一直不知大姐金翠莲生死下落,也便一直替大姐金翠莲担心。 曹锦儿来到了前厅见过了胡掌柜,简单的交割后,花了十二两银子除了籍,交了花粉盒钱,锦儿便跟着胡掌柜出离了彤炜坊。 这个她整整生活了八年的地方,这也是她第一次从正门出来,以后的路不知道该向何方。 锦儿与众姐妹洒泪分别,跟着胡掌柜离开了彤炜坊。 主仆二人出了行院,掌柜的自己驾着辕,让锦儿上了车,二人回转店里,二人在前门下了车。 店已经打烊,这汤汁店不比那彤炜坊,越是到了夜里越是热闹,开业到申时百姓吃罢晚饭也就歇业了。 锦儿看时这是间五间房的铺面,正中间挂着招牌,上面写着烫金的“胡记汤汁”四个字,旁边有落款云云,前面的铺板大多已经上了,仅是最东面还有两块,一个伙计高高的举着铺板向上面推送者。 胡掌柜见了便喊道:“李二,这边上的两块可上仔细了,喊着里面房先生仔细些,再不可忘记了插栓了。”这伙计听是掌柜的回来,也未回头,便大声的答应着。 二人转到了后门,锦儿在院中站着,等胡掌柜卸了车,二人朝后屋走去,此时店里准备吃晚餐,全等掌柜的回来。 堂屋正中饭菜已经备下,女主人在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嬷嬷在整理着杯箸,见掌柜的进来便问了安。胡妻也起身请安,见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不免问起。 胡掌柜便将今天在彤炜坊结账时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给胡氏,这胡传生天生精明能干,又有男子气魄,能做得妻子的主,里里外外胡氏也都听从,也便没再多问。 胡氏接着走上前去拉着锦儿的手端详起来,见着锦儿年方十六七的年纪,品貌端庄,眉间倒没有一丝一毫风月场里的气质,倒是脸颊上有些淤痕。 看起来便像那浙江诸暨苎萝村,倩女西施浣纱人一般,略带病态,楚楚可怜,越是可怜越发是觉得美丽,越是美丽这胡氏心中也便越是觉得醋意渐浓。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寒暄,问了些锦儿的家长里短,锦儿一一答了。 胡大娘叫老嬷嬷说:“张嫂子,你去吃饭罢,吃完饭叫大家都到这来,说掌柜的有话说。”老嬷嬷应允着出去了不提。 胡大娘拉着锦儿在下首坐下,胡掌柜擦了面在上首坐定。三人一处吃饭,席间二人对锦儿讲述了店里的规矩,锦儿一一记下。不多时,吃罢了晚饭,张嬷嬷早端进茶来,二人喝了会子。 饮茶已毕,锦儿便和张嬷嬷一起收拾残羹杯盘,收拾罢了,众人也已经在院里聚齐,胡掌柜便唤大家都进来,连同锦儿共有六人,鱼贯站好。 胡掌柜说到:“今天咱们店里新来了一人,我把大家叫到一起,彼此相识,这女子本姓曹,名唤锦儿,原在其他买卖做工,你们不可欺生,日后大家要互相多多照应才是。” 说完锦儿向前迈步,转身给各位作了个罗圈揖,又站回了原处。 胡掌柜接着说:“锦儿给你介绍一下我店里的几位,有三个厨子在此,手上调制汤汁活计最好的便是这李善,也兼会煎炒烹炸,在家排行在二,大家胡乱叫他李小二的便是。另两个也是这里调制汤水的厨子,一个姓王,一个姓陈,你叫他们大哥便好了。这位是我店里的账房先生,本姓房,你唤他房先生就是了。再有就是你身边的嬷嬷,你们刚见过,她夫家姓张,你喊他张嬷嬷便可。” 书中代言,这李善李小二便是前文书给王定和金翠莲做撮合山的那个货郎,王定周济他买了铺面之后,他便唤做坐商经营,却怎奈何自己却不是这单独挑门儿开买卖的材料,看管不住铺面,后来索性便将门面出租出去,自己出来到胡记汤汁店来做工,却拿的头份薪金,倒也够他过活。 锦儿不住地点头答应,又转身给各位见了礼。胡大娘道:“小二你们三个先将后院西北角上的那间柴房的辎重收拾出来,先堆放到外面罢,明天得空再收拾起来,张嬷嬷你去整顿行李被褥,教锦儿以后就先住在这间房罢,闺女啊,咱们这店小地窄的,没有那么多的上房,王陈两个厨子仍旧挤在一间屋子,我便想先将你安排在这房里,原是堆放些重物,倒也能住人,你先将就些则个,这几日好好修整一番也就是了。你现在身上有伤,先将养几日,过几天再给你安排活计。” “多谢掌柜的收留之恩,多谢大娘安排的如此周全,奴家定会在此好好做工,报答您二位的恩情。”说完又深深的道了万福,同众人一齐下去收拾整理。 账房先生回房休息,三个厨子到了柴房将屋内辎重一应搬出,又将破旧的木床重新支了起来,屋内摆放齐整,又扫了地,撒上了些水,三人回去睡觉不提。 张嬷嬷抱着大捧的包袱,锦儿提着两个小包裹跟在后面,来到屋中,此时天色已黑,李小二走时留了灯盏在此,屋中倒也不显黑暗。 张嬷嬷麻利的帮着铺好了床铺,锦儿将小包袱中的物品拿出摆放,其中一个是自己带来的,一个则是张嬷嬷临时找寻的应用之物。 半个时辰,整理收拾完毕,这屋中虽破旧,但依稀有生的气息,张嬷嬷又叮嘱了一些生活上的规矩,饮水上夜之类的事,锦儿一一记下。 说话间张嬷嬷起身要走,锦儿从袖内拿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了张嬷嬷,言到:“今天咱们娘俩初次见面,嬷嬷对锦儿如此照顾,这点银钱不成敬意,嬷嬷带在身上,留着买些零嘴吃罢。” 张嬷嬷性格爽利,也并未推迟,又嘱咐了锦儿一番,究竟曹锦儿在这店内如何过活,请看下回:锦儿店内积劳成病 胡氏趁虚赚女唱曲。 ☆胡掌柜 非《水浒传》原生角色,东京汴梁胡记汤汁店店主,貌似北国金人。 第57章 锦儿店内积劳成病 胡氏趁虚赚女唱曲 上回书说到锦儿被胡记汤汁店掌柜胡传生带回店里。店里的张嬷嬷帮着安排住下,锦儿孝敬了张嬷嬷一些银子,张嬷嬷性格爽利,也并未推迟。 揣起钱来说道:“你初来乍到,我看你也是苦命的孩子,自然会多亲多近,你日后有甚么事情也不必客气,只管找我就是,都是给东家做工,要互相多多帮衬才是啊,你也早些歇着罢。”说笑着张嬷嬷回屋睡觉了。 锦儿关了屋门,收拾了躺在床上,心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幕一幕,不觉忽然想去了金翠莲姐姐,她俩同是离开彤炜坊,不知她此时过得如何,再想想现在的自己终于可以不用以卖笑为生了,胡大娘人也不错,竟给我安排了单间,小屋子虽然破旧但是也安逸,虽说大娘说了不用干活,但自己怎么能凭白吃着闲饭,找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先做,自己自幼在瓦舍里长大,许多活计都不会做,需要多学多练才是,想了会子睡着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起来,锦儿早早便起来,来到院子里,锦儿抬头看天,东方泛着鱼肚白,应是个大晴天,顿觉心情大好,锦儿梳洗完毕,换上了张嬷嬷找来的一身布衣,忍着身上的疼痛收拾起院子来。 胡掌柜素常起的最早,今日起来到院中巡视,便见锦儿在院中伏着身子干活,胡掌柜见锦儿身段苗条婀娜不觉起了歹心,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忍作罢。 胡掌柜站在正房台阶上说道:“哎,锦儿姑娘,昨天不是对你言讲,你先将养几日在做计较?” “掌柜的您早,敢是我干活搅扰到了您休息?”锦儿起身问安道。 胡掌柜连说没有,锦儿接着说:“身上的伤慢慢将养就是,无甚大碍,我也不能躺在床上吃白食啊。能干些粗活就帮着干些,精细的活计奴家也做不来。” 此时早已惊动了屋内的主母,胡大娘穿好衣服也起身出来,见锦儿早起便在干活心中也觉得痛快,锦儿见主母出来也请了安。 胡氏见了接着说:“掌柜的说的对,锦儿你这几日不用干活,再养几天,以后少不了干活,哪里还差这几天,伤养不好,将来反复了可不是说笑的。” 锦儿见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回屋休息,张嬷嬷又抓来了些跌打损伤的草药,叫锦儿吃了,不上十日锦儿便痊愈了。 胡氏安排锦儿接替张嬷嬷挑拣菜蔬,锦儿每日净在厨房内烟熏火燎,不觉有个月的光景。 单说这一日,胡氏夫妻歇业在房中喝茶,胡氏道:“当家的,这锦儿到咱们店中已个月有余,我看这姑娘到真是勤快,不像在那烟花之地好吃懒做的主儿,只是这一表人物做粗使丫头可惜了了。” “哦?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做些精细的、一般人还干不来的活计?”胡掌柜追问到。 胡氏说:“是啊,放着金凤凰不能当老母鸡使唤啊,你们男人最是好习听曲子寻乐,那家里管得紧的怎么敢去那烟花之地,苦得无处寻欢,我看咱这南城一带有些个酒家茶楼的都有些卖座儿的,单招这些唱曲的男女,若唱的好,也客似云来的,咱的生意虽也不错,可谁个嫌弃钱钞咬手啊,咱不如来个韩信点兵——” “多多益善啊!”胡掌柜笑着接到,“夫人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只是这锦儿是个贞烈女子,这才被卖了出来,再让她重操旧业恐怕万难啊。” 胡氏眯着眼说:“万难?犟驴的毛不能呛着,得顺着抓摸,你只管到时候招揽主顾教他们多多带人来听曲便是,剩下的明天早上我自有计较。” 胡氏夫妻相叫锦儿在前店卖唱,掌柜担心此事不成,胡氏却计上心头。 自从锦儿身体痊愈了,胡氏便安排锦儿接替张嬷嬷挑拣菜蔬,锦儿每日在厨房内烟熏火燎,不觉有个月的光景。 这日清早,胡氏来到后厨,见三个厨子正在赶制外送的汁水,张嬷嬷在清洗杯盘碗盏,锦儿忙着摘菜。 众人见了主母便纷纷问安,胡氏对张嬷嬷说:“嬷嬷,最近的外送活计甚多,掌柜的又有其他事情,您老熟悉这汴京城的大小路径,你自明天起便跟着当班的厨子一起送汤水罢。” 张嬷嬷听说可以不用窝在阴暗的厨房,能出去送货,自然高兴,又犹疑道:“可是我这手里的活计......” “这你不必操心,我看锦儿也大安了,孩子手脚也麻利,你今日便教会她整备杯盘碗盏的步数,明日止叫锦儿做就是了。” 胡氏转身对锦儿道:“你今天就同张嬷学学,明日你就把整备杯盘碗盏的活计接过来,实在是忙时,我自会来后厨帮衬的,另外每月的工钱再涨三成给你。” 锦儿这几日也听说了店里近日忙碌,主母安排的活计自然不敢不做,也就应允了。 从这日起,锦儿便似长在了这后厨里一般,丑时刚过便要起来淘洗菜蔬,白天介还要随时洗刷用过了碗箸,直至店里打烊吃过晚饭算是能休息半个时辰,吃罢晚餐仍需要将未洗刷到杯盘碗盏洗净打理齐整,以备明日使用。 店主婆在皮面上对锦儿等人也十分和颜悦色,还不常的来后厨帮衬几次,因此上锦儿连抱怨都不得了,只得拼了命似得做活。 人有旦夕祸福,锦儿毕竟是个十五六的姑娘,身体尚未长成,连日的劳作让她难以消受,便累倒了。前两日,锦儿并未声张,也不曾抓药,以为挺一挺便能过去,不想第三日清早做工便倒在了厨房,众人见了,报与胡氏。 胡氏闻讯赶来,叫张嬷嬷搀扶锦儿回到柴房。吩咐张嬷嬷这几日先替着锦儿做活,外面送货先由掌柜的亲自跟着便是。张嬷嬷虽不愿意,但也不敢违拗,也便去干活了。 张嬷嬷又叫李小二进来,吩咐他去请郎中来。锦儿连连示意不必请郎中,休息一日便好了,胡氏执意不肯。 郎中来诊线号脉,言说是积劳成疾,需将养数日,又开了几副药,离去不提。 自此李小二每日闲暇之时便去给锦儿抓药,回来由张嬷嬷熬好叫锦儿服用,时光过了四五天,这一日傍晚刚吃罢完饭,胡氏便来到了锦儿的房里看望锦儿。 锦儿见胡氏手里端着药,便要起身,可是身上乏力,硬撑着慢慢坐起,给主母请安道:“主母万安,怎得让您亲自端药来,折煞奴家了。” 胡氏满脸堆笑道:“甚么折煞不折煞的,咱们家没有这么重的规矩,刚见张嬷嬷端药来,我打发她有别的事情,我就给你端来了,孩子快趁热喝了罢。” 锦儿接过碗来心中涌起一丝感动,接过碗来便喝了下去。胡氏接过空碗放在桌上,又坐到了锦儿的床边,长叹一声。 锦儿听到胡氏唉声叹气,心中暗想,这分明是自己病倒耽误了工时,惹得主母不悦,连说道:“主母不必唉声叹气,我身上已经大好了,明天就能做工。” 胡氏接着说道:“我倒也不是完全因你不能做工而叹气,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便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也见过些世面,说起话来也彬彬有礼,不比那些使唤的粗人,只是前几日掌柜的出去做买卖,人手不够才让你洗洗涮涮的,你一个精细人我怎么舍得让你净是做这些粗活。” 锦儿忙说:“主母,我不怕吃苦。” 胡氏假意皱眉:“我知道你要强,可你却未干过这粗重伙计,这不,还累病了,这么小的年纪累伤了就不容易治了啊。” 锦儿却不做声,胡氏接着又说:“我叹气的还有最近生意上的一些事,看你是个知冷知热的,便和你念叨念叨,这几天的生意不好,接连着有两家改了行,不再要咱们的汤水了。” 锦儿听了也跟着着急,胡氏紧接着说:“再者对面街上又新开了家酒店,兼卖各色汤汁茶水,前日竟招了两个卖座唱清音的,端的是唱的好,这几天咱们家的客人去了大半,有些个都是多年的老主顾,唉,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的,我还得维持周济这一大家子的人。我......”说着竟掉下泪来。 锦儿句句听得明白,这分明是问自己能不能也学着外面的在前厅唱曲。 锦儿本心是不希望再唱曲了,可又一想胡氏夫妻对自己不薄,又花钱赎了自己,这些天对自己照顾的也是关怀有加,善良的锦儿便忍不住问了胡氏:“大娘,您说的对面的唱的都是些什么曲子,怎么个唱法?” 胡氏听见锦儿搭腔,觉得此事有眉目,便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听说人家店里可不同于瓦舍,唱的都是清音雅乐啊,仅是白日里唱,晚上便打烊收工,唱曲的女子和伴奏的老先生都是远远的在高台上唱,客人在这边远远的听着。” 说完胡氏盯盯的望着锦儿,等着锦儿表态。 究竟锦儿能否应下这伙计,请看下回:报恩情曹锦儿开唱 打主意胡掌柜藏奸。 xs7.com 上回书说到,胡氏用了苦情之计,劝说锦儿唱曲,锦儿听罢,觉得是和在勾栏里唱曲不同,也算体面,心里便活动了。 便应允说:“若主母不嫌弃,咱们也可以在前厅里搭上台子,奴家也会唱些小曲,干完后面的活计就可以去前面唱些则个,也许能让老主顾回来。” 胡氏见锦儿如此表态,真是喜出望外,拉着锦儿的手不住的摇,姑娘长孩子短的说开了,叫她安心养病,当即支了五两银子叫她痊愈了去购买琵琶丝竹之类,是夜无话。 胡大娘将此事说与胡掌柜,胡掌柜也是喜出望外,这几日便找来木匠,搭建高台,制作水牌子,里外粉刷门面,单等锦儿登台。 这一日锦儿登台,并无他人伴奏,就是她一个人远远地在高台上,款动丝弦,清声吟唱。 门外的水牌子也戳了出去,单道曹锦儿的好处。 自这日起,胡记汤水店的生意是越来越旺,旧的主顾渐渐回来,人们也都奔走相告,说胡记汤汁店的汤水有味儿,歌女锦儿的小曲唱的更有味儿。每日介都有人早早来占住座头,吃点心、喝汤水、听小曲,至晚方散。 这一日关店上了门板,吃罢晚饭,胡氏叫锦儿到自己的房里,锦儿请完安,胡氏说道:“自从姑娘在前厅唱曲,咱们家的生意是财源滚滚,买卖兴隆。” 说着拿起一个包袱递给了锦儿,接着说:“我和掌柜的商量了,也知道盐打那咸醋打那酸,还不都是你的功绩,这是这个月的一成利润,共是六贯钱,你拿着罢,买些胭脂水粉,丝竹乐器甚么的。以后隔三两个月,便再分些给你。” 锦儿推却不要,说这也只是尽了自己绵薄之力而已,三番五次辞谢,主母执意,锦儿只好收下。 锦儿是个冰雪聪明之人,次日买了些格样礼品送与胡氏夫妇,二人如何高兴自不必细说。 俗话说:“要想卖,面朝外”,东京脚下大邦之地,甚么鸟雀都有。锦儿净是唱些清新脱俗的清曲雅音,时间久了有些食客便觉得寡淡无味。 这一日锦儿一曲唱罢,下面一个大汉便嚷开来:“喝的是清汤,听得也是清曲儿,好不快活,唱些个有油有肉的调调,我们也好顺这清汤啊,是不是啊?” 众人中也多有这爱好起哄的,便一应而起,跟着说:“对、对、对!来唱些有意思的......唱些个男情女爱的才好......” 锦儿对下边起哄唱荤的曲子有些措手不及,这几日一直都唱清曲,以为这些食客有些境界,不曾想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胡掌柜此时正在前台,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不料想发生此等事情。起初,胡掌柜并未动身,他想看看锦儿是否能听从观众的要求,唱上些个不太出格的艳曲俗调,一来可以留住这些客人,二来自己也听着过过瘾,自从锦儿唱曲的这些日子来,胡掌柜便更加萌生了些胡乱心思,也想借此机会试探锦儿一番。 胡掌柜见锦儿丝毫没有唱的意思,只得装好人上前来打圆场,并说锦儿今天身体不适就先给诸位唱到此,示意锦儿退场,胡掌柜有给众人加了菜,有几位也说了些打趣的话,众人哄堂大笑也便过去了。 打烊之后,胡掌柜将此事告诉了胡氏,并叫胡氏去探探锦儿的口风,胡氏叫锦儿到屋里问询了今日之事。 锦儿斩钉截铁的说:“主母,奴家昔日在风月场中便未学过俗词艳曲,更未唱过。之前答应唱曲时也说是唱清曲小调的,不曾想今日那些食客如此无礼,幸好有掌柜的打场。” 主母听此话也只得作罢,不能再往深处说,锦儿回去休息不谈。 夜里胡氏二人商量,主母倒也知足,说到:“现在有锦儿唱曲已比之前生意好了许多,也就如此罢,明日你写个字条悬于前厅就是了。” 胡掌柜虽说不悦,但知道锦儿脾气,也只得如此。 这天清早,胡掌柜早早找到了账房张先生,说明昨天之事,让他写些顺口的文字,悬挂于前厅之上,免得再有滋事之人。 这先生原也是秀才出身,便卖弄了学问写就一篇五言绝句:“酒中有气度,汤水无癫狂,南市胡家店,清音徐绕梁。” 掌柜的甚是满意,教胡氏看了,便立即装裱了悬挂于前厅高台一侧显眼之处。至此,起哄听俗曲的也便少了。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时光荏苒,锦儿渐渐风光不再,闻讯来听曲的人渐渐没了,就剩下些昔日便时常光顾的老客。 这一日,胡氏仍旧是叫锦儿来给赏钱。胡氏递给锦儿五贯铜钱,说是这三个月利润的一成,依旧赏给你。 锦儿接过了银子,拿出了两贯,剩下的三贯又放在了桌上,说道:“主母,奴家知道这几个月店里的生意不济,单点听曲的人也少了,竟是些往日的主顾熟客。这钱我不能再拿了,我留下些够我添置什物的便了。” 胡氏绝未曾想到锦儿会如此懂事,心中也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但看锦儿如此说,也便罢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点听曲的客人少了,可胡掌柜对锦儿的非分之想却与日俱增。 这一日,众人吃过了晚饭,胡掌柜照例里里外外的巡视一圈,先是看过院外面的前前后后,一切如常,进院锁了后门,开始查看院里,穿过中院走到前面,依稀听到前厅里有动静。 胡掌柜的不知是谁也未敢大声喊叫,怕惊吓到里面,便轻步来到前厅后门,门开着,掌柜的朝里面看去,四处寻摸,发现锦儿一个人在高台之上,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 此时压抑在掌柜的心中的**再也无法熄灭了,他强压着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是谈嗽了一声,接着重重的走了两步,锦儿见有人便抬头来看,见是掌柜的进来。 锦儿起身见礼,掌柜的故作疑惑的说:“啊,是锦儿啊,我里里外外的巡视一圈,心想这前厅门怎么开着,原是你在此啊。” 锦儿说到:“回掌柜的话,奴家吃罢晚饭回屋收拾琵琶,发现昨日新买的一根琴弦放在荷包里,今天白天荷包放在桌上走时竟忘却了,这便拿回去。” “是这样啊,锦儿啊,这些日子你也是十分的辛劳啊,我看着你这面颊较来时似消瘦了不少。”胡掌柜说着不住的看这锦儿。 锦儿低下头说道:“奴家倒也没觉得消瘦,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强似在彤炜坊整夜里熬着。” “自打我赎了你到我的店里,也不曾和你说话,都是你和你家主母交谈,今天也恰巧无事,咱们说上几句,你觉得这几个月在我的店里过得可还舒心?”胡掌柜笑眯眯的问。 锦儿只是低着头不住地点头。 胡掌柜的又问:“店里上上下下的人对你怎样?有没有谁欺侮你,你可要对我说,我决不轻饶。” “回掌柜的话,这店里的几位对我都好,绝没有欺侮的情形。您和主母一家自不必多说,对奴家简直是天高地厚之恩,为我赎身给我治病,不让我干重活,唱曲赚钱还分给我许多,这真真的让奴家承受不起了,您们对奴家的恩德没齿难忘!”锦儿感激的说。 胡掌柜听完捋着山羊胡子说道:“姑娘言重了,我和你家主母也是有疼人的心罢了,你也不必觉得内疚。给你银子你拿着便是,这也是你赚来的。再者你也得给你自己攒些钱才是啊,姑娘大了要出门,总不能在台子上唱一辈子不是。也得想想你自己的归宿大事了。” 锦儿又是低头不语。 “说起姻缘来,我这些年倒也没少帮人家说成,这店里人来人往的,多有这男才女貌的,若托请我去说,我便也帮着说说,成了自然是美事。锦儿,我这里还真有一位与你般配的郎君,在这店里也见过你,不妨我说和给你,若是人家愿意,也算是成却一段美事呐。”胡掌柜说完锦儿连更红了,头也低得更深。 “你若不言语便是默许了,这样此事不宜声张,成与不成叫他们听了去多有不便,我明日便去给你询问,你明天听我的消息,比今日在晚些,约戌时二刻你再到此处来,我与你家主母一起来,和你说这段姻缘,看看你们是否有缘罢。”胡掌柜说到。 锦儿点头答应,给胡掌柜行了礼以示感谢,拿起琴弦便出了前厅。 胡掌柜到了柜台前面拿起算盘,胡乱的拨着,心里盘算着明日之事,不觉心里痛快。 掌柜的关了前厅屋门,回屋并未说起此事,一夜无话,单等明日天明。 究竟明日胡掌柜如何做得此事,请看下回:自保媒掌柜急下手 失银钱胡记起波澜。 第59章 自保媒掌柜急下手 失银钱胡记起波澜 上回书说到胡掌柜假意要给锦儿说媒,锦儿为了自己的出路便答应了。次日一早起来,胡掌柜依例去城外货库接货。 今天收的货物颇多,除有西北的各色干果,江南的时令菜米,更有之前从登州府海路**的刺参。 说起这海参,在宋时便已经是美味佳肴,海中珍鲜了。 胡掌柜收完货,摆放整齐,驾车回转店里。路上他盘算着今晚这件美事,他霍地想起了这两盒刺参,计上心头。 不由觉得内心喜悦,猛抡了一鞭子,马车飞驰。回到家中,先胡乱吃口东西,便到前厅找到妻子,说到:“娘子,今日我订的刺参到了,今日店中不忙,不如你今日就给丈母送了去,你再给她蒸煮了,早吃了才是啊。” 原来这胡氏娘家在东京汴梁城东十五里,今日母亲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劳怯,胡氏便说要攒些刺参给母亲吃。胡氏接过一盒海参来也颇为感动,连连道谢。掌柜的说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胡氏简单的收拾了行囊,拿了刺参,胡传生又给拿了些当季果品,雇了辆轿车,胡氏回转娘家去了。 胡掌柜送走娘子,心花怒放,看着台上的锦儿,不觉春心荡漾,一心盘算着晚上就能成就美事,只觉得白日里光阴过的忒慢。 至傍晚,送走客人,小店打烊。 胡掌柜吩咐说自己不在家中用餐,独自来到樊楼,这樊楼乃是东京餐饮头一个去处,但见“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夜观樊楼灯火真乃东京汴梁一大盛景。昔日有诗赞之曰:“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胡掌柜喝了一角酒吃了四个菜,酒足饭饱,心想今晚美事,应有一副好皮面,便结账起身赶奔甜水巷子里的浴室院,找了揩背人,舒服地泡了,仔细地洗了,悠悠哒哒回转家中。 到家正是戌时初刻,进自己房中换了身新衣,就听得桥楼鼓响。胡掌柜往前院赶奔,穿过中院到了前厅,闪目观瞧,见后门果然开着,心中暗喜,蹑手蹑脚迈步进屋,随手咯吱吱关上了后门。 远远便望见锦儿在台边上坐着,听这边有脚步声响,站起身来。 “锦儿给掌柜的请安,呃,怎么不见主母?”锦儿问到。 掌柜的强忍着压抑心中兴奋道:“你家主母傍晚时分有事情回了娘家,给你问的事情已经问妥,我一人来和你说也是一样的。” “哦,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便听掌柜的示下罢。”锦儿略显紧张。 胡掌柜慢条斯理的说道:“说事情先不着急。”说着胡掌柜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锦儿你也来坐下,慢慢说。” 锦儿哪里敢坐,依旧站着。 胡掌柜说道:“先不说这姻缘,先说说这唱曲儿罢,不瞒你说,我是你的知音,我能听得懂你唱词的深意,或是忧愁、或是哀怨、或是婉转、或是动人。自你来到店里,我便觉得是如获至宝,有时甚至不想让你去给那些腌臜的食客唱,就给我一人演唱。” 锦儿答道:“多谢掌柜的赏识,奴家也是胡乱唱的,哪有那些的情绪,无非是赚钱的营生罢了。” “不然,你同其他的唱曲儿的大不相同,我来问你,你除了清音雅致的曲子之外,究竟会不会唱其他消遣的曲调,这里四下无人,也仅有你我,不妨给我清唱上一曲。”说着伸手便拉住了锦儿的衣袖。 锦儿越听这话头越是不对,不料想掌柜的竟然伸手拉拽自己,看掌柜面上有些酒意,像是酒后乱为,不敢声张,恐他人听到,忙缩回双手。 紧接着退后了两步,说道:“掌柜的,奴家自幼学唱的曲子这几个月间白日里在台上都唱过了,您想听的曲子奴家着实是不会。只是这夜深人静的,奴家在此歌唱,恐叨扰了左邻右舍和后院休息的人,若掌柜想听甚么曲,告诉奴家,明日台上唱给掌柜。” 说到此,锦儿岔开话头,问胡掌柜婚姻之事:“掌柜的,奴家今晚是等昨晚说起之事,不知音信如何?” 胡掌柜见未得逞,只得顺着锦儿问话答道:“昨日之事已成,那男子对你是一百个喜欢,若你同意,他择日便能迎娶。” 锦儿心想自己自幼年便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无人为奴家做主,若是嫁人可不能马虎大意,遗憾终生,因此早已想好要替自己做媒,非是要亲自看了那人才行。 想到此锦儿说到:“既然是他对奴家满意,奴家无父无母,虽说在掌柜家中做工,但也要亲自相看了家境品貌,满意才行。” “好说好说,这家境也是如我这般开门迎客的商贾人家,这人品也是端正老实的。这相貌嘛,你也可以相看,如何给你比较呢,你看掌柜的我相貌如何?”掌柜的故意板着脸问道。 “掌柜说笑了,奴家怎敢胡乱评价。”锦儿低声说。 “不是胡乱评价,算是有个比较,不知我的相貌你可看中?”掌柜的追问。 “掌柜的端的是好相貌。”锦儿小声说道。 胡传生听罢大喜,再也不能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说道:“既然家境、品貌你都看中,那这段姻缘也就成了,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不才......” 话音未落,胡掌柜起身向锦儿扑去便要亲热,“今日主母未在,不如成就......美事......” 锦儿这才知道,掌柜的竟是如此打算,焉有不反抗之礼,拼了性命的挣脱,掌柜的究竟是喝了酒,这猛的一起,酒劲上来,加之锦儿灵巧,二人胡乱撕扯几下,锦儿便挣脱了虎口。 踢开门,一溜烟向自己屋里跑去。 胡掌柜见事情未成,也起身追了出去,刚跑到后院过廊,就听见锦儿房门“咣当”一响,门便重重的关了。 借着月光和院里的灯亮,见院里站定一男子,胡掌柜见有旁人,忙收住身子,躲在了廊柱后面闪目观瞧,仔细看来,正是店里的厨子李小二。 书中代言,原来这李小二起来解手,刚出房门,便见锦儿自前院方向跑来,从身边飞快的跑过,满脸惊慌失措状,然后便关上了门。 掌柜的见李小二一脸的错愕,回头看了看锦儿的房门,想说话却又没说,又往这边望来,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转身朝茅厕走去。 掌柜的见李小二走远,自己蹑手蹑脚的到了后院,想是事情已经败露,不便再去锦儿房中,只好回自己房中。 掌柜的倒在床上想着,今晚不但占有锦儿没有得手,反倒被李小二看了个正着。明日一早再去问锦儿答应与否,若是答应一切都好说,若是不答应,这锦儿和李小二便都不能再留在店里了,寻思着计策,深夜方睡。 次日天光大亮,张嬷嬷伺候掌柜的吃了早餐,胡掌柜吩咐张嬷嬷叫锦儿来问话。 锦儿明不愿往,怎奈主人呼唤不得不去,加之光天化日料想掌柜的也不能如何。锦儿跟着张嬷嬷来到正房,张嬷嬷出去未带上门,只是开着。 锦儿装作镇定,给掌柜的问了安。 掌柜的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昨日之事有我的不对,还希望姑娘多多海涵。但我昨日对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想再让你抛头露面的卖唱,你若从了我,做个小的,将来生得一儿半女,这家业岂不都是你的。” 锦儿并未多言,就是坚决不从,说自己没有做主子的命,也并不觊觎这份家业,还望掌柜的死了这份心思。 说罢,转身离去。 胡掌柜面对着锦儿婀娜的背影,心中是又气又脑,心想若留这个贞洁货色何时能够得手,再加上李小二看了个满真,必须将此二人撵出胡记汤汁店。 但有一样,在我这里弃用的人,也绝不能留给其他店家,更不能有好的下场! 想到此,胡掌柜牙一咬心一横,下定决心要除去二人,起身去前厅打理生意。过了一会,账房先生来找掌柜的,小声地说:“掌柜的,有件事和您回,昨天小人盘账的时候发现少了些银子。” “能有这事?真是胆大包天,谁敢做下如此苟且之事?先生依你之见看像是谁拿的。”胡掌柜问到。 账房先生捋着胡子小声地说:“根据我平时的观察,倒像是这几个厨子所为。” 胡掌柜听完也不住点头:“此事不可生张,我自有计较。”账房先生下去不提。 过了半个时辰,后厨忙过了这阵,胡掌柜叫李小二到前台来,说让他和账房先生一起看着店,自己出去访友。 午时二刻,掌柜的自外面回来,见前面秩序井然,便对李小二和账房先生说,自己喝了些酒,有些倦怠,到后屋休息片刻,让二人继续打理,说罢到了后院。 午后来了一伙食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请看下回:宴九客前店巧设套 害二人后房藏中衣 。 第60章 宴九客前店巧设套 害二人后房藏中衣 上回书说到胡掌柜假意做媒调戏不成,偏偏又被李小二看见,便决心要除去二人,可巧又听账房先生说柜上丢了一些银钱,那掌柜的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一计又上心头。 这一日,过了午时,前店食客渐少,掌柜的打发前面的伙计出去采买,看前面无人支应,便叫李小二到前面帮衬。 此时门外突然来了一伙人,共有九人,其中四人是老的主顾,另外五人是新来的宾客。 李小二忙上前招呼,安排几位在靠东墙雅间阁儿里坐了,客人点了些酒菜,李小二吩咐了后厨。席间忽有位食客问到:“听外人说到,这胡家汤汁做得好刺参,现在可有好刺参吃?” 李小二回到:“几位来得巧了,有李口福,前天自登州府进来的上好刺参,给各位留着呢。” “那好,给我们一人做上一例罢。只管好好做来,菜钱一发再算。”其中一个熟客说到。 正说着胡掌柜来到了前厅,李小二对掌柜的说这几位点了刺参。掌柜的高兴的说:“这才是识货的,小二还得你亲自掌勺做来,这可是上等的刺参,仔细些,去罢。”李小二下去做菜不提。 单说这些人在此饮宴,高谈阔论,又点锦儿唱曲,酒意正酣。小二小跑着到了掌柜的身旁,小声地说:“掌柜的这刺参只剩了八根,却又九位客人如何是好?” “八根?这一盒分明是十根,动也未动,怎能只剩八根,你速速将刺参斩成数段,再分成九分上了来!”李小二点头下去,一会儿的功夫端着大托盘,摆放着九个小盏的刺参。 胡掌柜亲自上菜,席间有位熟客诧异道:“这刺参怎么不是整支,却是碎的?” 掌柜的忙解释说:“这是上的的刺参,乃是自辽东金国地界捕捞的,这也是按照北国胡人海滨的做法烹饪而成,虽是品相不及整支,味道却鲜美,诸位一尝便知。” “你这**,长得便像那北国胡人,今日有弄了个甚么北国做法,亏你想得出来,真有本事啊,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李小二退下,胡掌柜前后照应着,众人酒足饭饱,算了账走了,白日无话,不提。 傍晚上了栅板,打了烊,众人吃饭。吃罢饭,李小二要和掌柜的请假出去一会子,掌柜的说有事情和大家说,未准他的假。 掌柜的叫张嬷嬷通知大家到院内集合,众人站好,掌柜的训话说:“各位来到我这店里也都时间不短了,也都算老实本分,任劳任怨的。我们两口对大家也算是仁慈罢,该夸的夸,该赏的赏。可是拿葫芦换瓢,得换个一般大啊。怎奈得,如此几个人,前前后后的才多少买卖,便和我分心,离析我们。” 说着掌柜的看了看众人,脸拉了下来:“我有什么事情都是摆在桌上说,前天来的刺参,今天用的时候竟然少了两根,若不是今天突然来了九个客人,我还发现不了。再者,前两天看账,柜上居然少了银子!这偷鸡摸狗的勾当是那个做下的?现在便站出来,这也算初犯,便不重罚!” 话音刚落,见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李小二低头不语。 等了一会胡掌柜见无人答话,便说:“好好好,敢做不敢当算甚么,不说也罢,挨屋的搜来,看你们还能嘴硬到何时?若是搜出来,别说顾不得面皮了,恐怕这汴京城你都呆不下去啦!都别使手段,挨个屋子搜,大家一齐进去,不能少了一个。先从年纪小的开始。” 说罢掌柜的径直朝锦儿屋中走去,话音未落,李小二站了出来,低声道:“掌柜的,那银子是俺拿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别再搜别人的了。” “哈哈,果然是你,你以为你厨艺高超便肆无忌惮了是罢,倒偷起主子来了。银钱在那里,还不交出来!”掌柜的转过身来恶狠狠的说。 李小二从腰里拿出了一个小包,里面便是柜上的银子。掌柜的示意账房先生,先生拿过来打开,过了过数目,如数上交。 众人以为便无事了,掌柜的又说:“接着搜!” 李小二嚷到:“那银子我已交出,任凭发落,怎的又要搜?” 胡传生骂道“放屁!这银子你交了出来,可那上等的刺参那里去了?那银子你都招认了,这刺参你也招认了罢,免得再去屋里搜了。” “刺参?小人今日烹饪那盒刺参时,便是只有八根,若是有十根小的断然不敢拿了两根,剩下八根去给客人。”李小二冤枉的说道。 “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情?亏得我今日机智才化解了此事,你可知那些客人净是些街上的头面人物。只是当时不曾发作罢了,现在来问你,拿出来便了。” “那盒子里却是只有八根。”李小二反驳道。 “胡扯,一盒里面都是十根,那么贵重的货品来的时候我怎能不查验,到你用时少了两根,简直是荒唐。从实招来,可是你拿了去?”掌柜的凶恶的说。 “小人有一说一,那刺参决不是小人拿的。”小二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既然你说不是你拿的,我也不会冤枉了你,更不会放过那歹人,我再问你们一遍,可是你们拿的?说!”掌柜的愤怒的问到。 众人纷纷摇头,也不做声。 “既然你们都说自己干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还是从锦儿的屋里先查!都跟着进来。”说着便朝锦儿屋中走去。 众人跟在后面,进了屋众人雁翅排好,掌柜的止叫张嬷嬷去搜,锦儿东西简单,只有一个箱子和一个包袱。都展开来,银钱都是掌柜的赏的铜钱,还剩几贯,另有一些小块散碎银钱。 其余便是锦儿的衣物,翻到底却又一件男人的内衫,众人错愕不已,锦儿也吃了一惊,心想怎能有男人的衣物? 掌柜的说道:“男人衣服?我这店里怎么净出些非奸即盗之事呐。张嬷嬷,你先收了,一会再仔细问你。上厨子们住的屋去。” 锦儿在后面跟着连说冤枉,说着众人到了厨子屋里。 掌柜的教账房先生和张嬷嬷两人一起去翻,翻了三人的床铺上下,未见异常的什物。又叫去搜三人的箱子,王陈二厨子的都无异样。 翻到了李小二箱子时,在箱子最底下翻出了一个草纸包,掌柜的当即叫打开,内里果然便是两根刺参!再去翻去,又翻出了一领女子的中衣!二人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好啊!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一个干净,两个冤枉。我这才明白敢情这真真的养虎为患,男盗女娼啊!”掌柜的咆哮着。 听完掌柜的谩骂,锦儿再也忍受不住屈辱,夺门便要往外跑,“快拉住她,想一跑了之,门都没有!” 说着众人在院中拉住了锦儿,掌柜的等人也都跟着出来,胡传生拿着这两样东西高高举起,说到:“大家上眼看看,这便是店里丢的上等的刺参,如今人赃俱获,加上之前在你身上搜出的脏银,店里失窃之事就告一段落,房先生和张嬷嬷的房便不搜了,可你们也都长个记性,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做下这龌龊之事早晚会败露,半辈子的老脸,谁给你留?” 胡掌柜转身接着说:“这段公案就此了结,咱们再说说他们两个人各藏衣物之事。张嬷,你看你手里的男人衣服可有甚么记号?” 张嬷嬷拿起男人的内衫看时,见内衫的衣角处缝着一个“善”字,原本常年在外做工之人,怕在晾晒时将彼此衣物错拿,便各自缝了名号在上边,这“善”字便是李小二的名。 李小二家有四个兄弟,父亲腹内倒有些墨水,用了《中庸》“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的经典,摘了“择善固执”四字给孩子起名,希望自己的后代都能够有择善的智慧和固执的勇气。 长子李择、次子李善、三子李固、四子李执。这李善排行在二,后来在这街上做小二挑着担子买汤水,人们也便混叫他李小二了,有人知是他排行在二,多数人便以为他做的货郎,便称作小二了。 这小二自幼倒也是遵从父亲教诲,能够择善而从之,然则人生难免会偶有犯错,这次偷取银两乃是在前厅站柜,见财起意才铸下了错。 张嬷嬷说到:“回掌柜的,上面有个善字。” “善字,李善,小二你还有何话可说!李善,你哪里良善,净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枉费你家父母给你起的这个好名字!你们俩个,去拿绳索,把这厮困到马圈里去!快去!” 陈、王二位厨子虽平日与李关系不错,但焉能不听掌柜的话,只得去取了绳子,将李小二困在了马圈的柱子上。 胡掌柜众人又进了锦儿的房租,转身对张嬷嬷说:“嬷嬷,你去锦儿箱子里看看,她可曾有这款式的中衣?” 张嬷嬷没有办法,也只得去找,究竟张嬷嬷能否翻找到同款式的中衣,请看下回:冤屈男女厅前示众 仗义夫妻台下相帮。 第61章 冤屈男女厅前示众 仗义夫妻台下相帮 洒家爱糖诗 柳巷有灯初裱成,烟花酒叶闻莺声; 风摇雨坠烛光尽,弃至廊下竹奁中。 上回书说到,胡掌柜陷害李小二和锦儿,事先放了刺参和男女衣物在二人箱子内,恰赶上李小二偷盗账上钱财,被账房先生发觉,报告了掌柜,胡传生下令搜查。 张嬷嬷没有办法,也只得去找,果然翻出了尺寸质地款式都一模一样的一件中衣,两件颜色略有不同,一件水粉,一件鹦哥绿。 “嚯,又是粉的又是绿的的,那我这当什么地方啦,当成你那彤炜坊了啊,之前在前厅食客们教你唱点俗曲儿,你百般的不会,原你是不会唱,却会做啊!枉我自那火坑里把你买出来,你又把我的店弄成了泥坑啊,真真是腌臜。房先生、张嬷嬷,你们把这蹄子关进菜窖,我看这蹄子喜欢那阴暗的地儿!快去,愣着干甚么!”掌柜的此时已经气急败坏。 二人没办法,只能推搡着锦儿,将她投入菜窖,又拿绳子捆了,上来交差,胡掌柜又亲自到地窖里查看,锦儿满脸泪水,见又下来一人,上面投下仅有的一束光亮映在这人脸上,一半是阴,一半是明,正是这心肠歹毒的胡掌柜。 锦儿见是他,立马止住了哭声,咬着牙,扭过头去。 胡掌柜见锦儿绑在柱子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不听我的话,这便是你的下场,你说你放着清福不享,非得和我拗着,真是自找苦吃啊。” 说着便伸手去摸锦儿,锦儿感到胡掌柜又要起歹意,扭过头来唾了胡掌柜个满脸,说到:“你若是再动手我就喊了,让他们也都听了去,让人都是知道你是个衣冠禽兽!早知如此还不如被贩卖到北国!” 胡掌柜听了忙把手收了回去,也怕丢了面子,心想在这蹄子身上得不到甚么油水了,便放了手,爬出了地窖。 胡掌柜又叫房、张、陈、王四人训话,叫他们遵守规矩,重新安排了活计,这掌柜也懂得恩威并施,杀一儆百,又给众人加了薪酬,众人焉有不悦之理,各自散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准备完所卖之物,掌柜的吩咐厨子将李小二和锦儿拉到院中,绑在树上,开始审问。 李小二只是招认自己拿银子之事,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锦儿更是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孑然一身,并未做出半点越轨之事。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给我打。”掌柜的指使厨子拷打二人,厨子哪里下得去手,只是重起轻落的打了几下,掌柜看不惯,骂道:“两个夯货,不中用的东西,留着力气挨打不成?” 说着抢过鞭子,沾了凉水,狠狠的抽打,打得李小二惨叫不止,锦儿却是铁嘴钢牙,直咬着便是不嚷,掌柜的看了越发的气愤,又狠狠的鞭打锦儿,直将锦儿打得昏死过去。 房先生听后院惨叫,便来到后院,看掌柜的正在施刑,忙上前劝阻到:“掌柜的息怒,不如将他们扭送官府,由衙门问了罪,发放了他们便是。若是您真将二人打坏,不免要吃官司啊。” 掌柜的见已打的二人半死,心中怒气也已消了大半,听账房先生说的有理,也怕惹祸上身。 便惹下鞭子说道:“这就扭送官府也便宜了他们,我要让这南街左右都知道这对奸夫**,叫他们今生都没脸面再进这东京城!你们俩将她泼醒,扭送官府!” 王厨子用凉水将锦儿泼醒,陈厨子便要开后门。 门刚开开,厨子就听身后大骂:“你这个不晓事的东西,开甚么后门,从这前门走。倒是让这店里的食客和街面上的百姓都看看这两个男女。” 原在宋时,这店铺或普通人家里若是有或偷或盗或奸或淫,视情节轻重,可不扭送官府,只报街社的里正,众人商议后可将此人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胡掌柜在前面走着,王陈两名厨子压着李小二和锦儿,推推搡搡的往前厅走。来至在前厅,胡掌柜见到了唱曲的台子,便吩咐厨子将二人推到台子上去。 此时虽不是饭点,但店中有几桌客人,约莫有十几位男女,净是值夜的公人和起早的商贩收了工在此吃些汤水。 众人先是听到了一阵阵的嘈杂,随着便见推出了一堆男女,这些人最爱看热闹,便都停下了吃食,随着将目光投到高台之上。 只见胡掌柜站到了台下,清了清他的破锣嗓子,喊道:“诸位左右邻居,过往宾朋,小店不幸,出了这男盗女娼之事,这个是我小店里的厨子李小二,那个是新来几个月的歌女曹锦儿。” 说着停顿了一下,示意众人观看,又说:“他们偷了店里的钱物,又做下了苟且之事,被店里捉住,我将此二人在此示众,一会便请里正来将二人游街,再扭送官府问罪。” 众人多是熟客,皆认识二人,便窃窃私语,更有偷着说笑的。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胡掌柜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账房先生说:“先生你便走上一遭,将里正请到此处来,将这事情都与他说明了。” 账房先生答应着刚要往出走,食客当中有一位高声拦阻。 胡掌柜同众人一齐朝那人看去,只见那桌做了一对夫妻,拦阻的便是那男子,众人看时,是位武官模样的官人,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靛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粉白缎子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 这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书中代言,这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师,只因他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又兼他文武双全,善于统军,行伍中都唤他做豹子头。 那林冲林教头家就住在这南市,离此不远,是这胡记汤汁店的常客主顾,昨夜在禁军里上夜当班,清晨散了公事方归,不愿在家开火,回到家里同夫人商议,便上街到汤汁店寻些吃食。 旁边的便是林冲的妻子张氏,在娘家时唤作贞娘,岳丈亦是禁军教头,姓张名法,年轻时棍棒拳脚也是威震京师的把式,现已赋闲在家。 刚才店里发生的一切,二人都看在了眼里,贞娘轻声对林冲说:“夫君,这姑娘唤作锦儿的,这几个月在这店里看她唱曲,从面相上看不像是那为非作歹的。” 林冲也在打量二人,忽听见妻子如此说,便答道:“娘子还有这看相算命的本事?” “又来打趣我,我哪里又甚么相面的本事。我说的是真的,你看这二人,尤其是那女子面上毫无羞愧之色,只怕是有些冤屈,其中另有原委。”林娘子喃喃的说。 林冲看了看台上,低头说:“这李小二的为人我也颇为了解,他也是自幼在这汴京城里混生活,原就在街面上做行商,贩卖些汤水,我们在街面上也多有往来,看这李小二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这二人若是给送进了县衙,被那糊涂知县审了,屈打成招,二人生死便未卜了。” 菩萨心肠的林娘子拉着林冲的衣袖坚定的说:“官人,我们救他们一救罢。” 这时胡掌柜正要打发账房先生去找里正,林冲便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且慢!”说着走到胡掌柜身边,作了个揖。 胡掌柜怎能不认得林冲,连忙给林冲作了个揖,说到:“这不是**师嘛,是您大驾光临啊。我正要去找里正,不知林教头为何拦阻?” 林冲凑到掌柜的耳边低声说:“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与这李小二也相识多年,还有些转弯抹角的亲戚,你抬抬手,我借您一步,到这暖阁儿里和他俩有话说。” 胡掌柜本想着将二人游街示众扭送官府就了事了,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林冲,可人家是给赵官家当差的人,谁敢得罪,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应。 说着胡掌柜便和身后的两个厨子说:“**师有吩咐,将那二人带下来,送到里面暖阁里去。” 厨子听掌柜的吩咐,上去带人,上面二人也都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锦儿却不认识这个**师是何人,李小二却认得是林冲,刚要说话让林冲搭救于他,林冲朝他一摆手叫他有话进去说,李小二便和锦儿先到阁子里去了,林冲和大娘子随后也跟着进去,放下了竹帘子。 外面众食客便嘁嘁喳喳的谈论了起来。 单说林冲和娘子坐下,二人站在对面。 李小二扑通便给林冲二人跪下了,低声哀求道:“林教头,小的是冤枉的,还请林教头替小人和锦儿姑娘做主。” 林冲叫李小二起来说话,林娘子道:“你不用着急,有话慢慢说。” 李小二便说:“刚才那掌柜胡说的,您二位可都听了?” 林冲点了点头。 李小二遇到了有人插手管了此事,焉能不如实诉告,究竟此二人有如何下场,请看下回:入福地锦儿进林府 逃苦海李二出京城。 第62章 入福地锦儿进林府 逃苦海李二出京城 上回书说到胡记汤汁店掌柜恼羞成怒要加害李小二和曹锦儿,待要扭送官府,被禁军教头林冲和娘子遇见,便要管此事,二人被带到暖阁里问话。 李小二说:“回林教头,在教头面前小人不敢胡说半句,都怪小人一时间鬼迷心窍,见了那柜上的白花花的银子,见财起意,才拿了他的,这件事却是有的。可那掌柜后面说的偷着拿刺参及和锦儿姑娘如何如何的却是万万没有的,我以性命担保,不知这掌柜的为何陷害于我啊。” 林冲听完说:“我与你相识多年,也只你是个磊落的汉子,也是敢作敢当,拿了便承认,其他事情断然没有?” 锦儿抢着说:“回这位官爷和奶奶的话,那胡掌柜当众说的事情都是断然没有的,昔日奴家曾在彤炜坊做歌女,因遭一秀才的纠缠,我誓死不从,失手打了他,划破他的面皮,那秀才恼羞成怒,因认得教坊司里的官人,便要将彤炜坊关张,那鸨娘不知想出甚么办法,胡掌柜花了十两银子将我买到了这个店里。” 林娘子听到此处面上便是一丝惊慌,见这女子又接着说:“起初店主对奴家不错,可就在前夜,他以保媒拉纤之名,诓骗我到前厅,企图强行无理,奴家不从,他这才设计害我,编出谎言来,我要是有半句谎言,当即就不得好死。” “那一夜也你慌忙跑回屋里,就是此事?”李小二问到。 锦儿点头,“那他一定是以为我看到了他做下丑事,怕我声张出去,才出此毒计陷害我和你,林教头,你是官爷,可得给小子做主啊,若是进了衙门,便有理也说不清了。”李小二恳求道。 林冲听完问道:“你二人所说的具是实情?” 二人都说并无半句虚言,林冲心想:看着二人眼神坚定,毫不闪烁,这伙计将偷盗钱财之事也认下了,那女子却也敢当面对质,却不像说谎,心中便有怜悯之意。 正在此时,林大娘子低声对林冲说到:“官人以为如何?” 林冲回说:“我听这二人不像是在说谎。” 大娘子道:“官人,我看这二人也像却有冤屈,不如我们花些钱,赎出他们来,免得他们年纪轻轻受此涂炭啊。这锦儿姑娘我看这也有眼缘,甚是喜爱,不如赎了去,留在家里做个使女也好。” 锦儿听罢,喜极而泣,连忙跪地磕头,怎奈得身子被捆绑得紧,向前摔了个趔趄,贞娘连忙扶起她来,林冲见妻子赞同,自己也有此救人之意,便喊掌柜的进来。 胡掌柜听里面林教头叫喊,忙进来道问:“林教头,您有甚么吩咐?” “吩咐谈不到,有一件事情。掌柜的,这李小二是我远房的亲眷,在你店中拿了你的银子,多有得罪,我决定带他回去严加管教。” 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两锭银子,每一锭都是十两,林冲说:“这是二十两纹银,其中的五两银子,权作这几日你再去寻来新的厨子的损失罢。那个女子我家娘子相中了,要带回去做使女,这几个月在你店中唱曲赚的钱就留在店中,另外再出十五两银子便是作为赎身的钱。还请掌柜的高抬贵手,便不要经官了罢。” 说完林冲捋了捋钢髯,教人看了是不怒自威。 宋时商人虽有钱,但地位卑微,胡掌柜心想本来自己便理亏,今又有禁军里的教头插了这一杠子,看似商量,实则便是索要。哪个敢得罪,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收了银子不算赔本也就罢了。 想到此,胡掌柜连忙答应。 林冲说:“既然如此,掌柜的你便写个字据,咱们交割了。你们二人回后院收拾自己的衣物,我去找辆轿车来。” 胡掌柜接道:“哪里还劳烦教头去雇车,小的去雇车便是。” “那也好,雇来车停在你家后门便是。” 林冲说着取出防身的裁纸刀来将李小二和锦儿身上的绳索斩断,二人便又要磕头谢恩,林冲叫他二人站起,快去收拾随身之物。 李小二熟悉路径,带着林冲和大娘子四人顺着暖阁儿里的小门到了后院。 胡掌柜从暖阁回到前厅去写文书不提。 李小二和锦儿各自回去收拾,林冲同大娘子在后门等候。 此时,胡掌柜写好了字据,来到后院交给林冲,林冲看后画了押,此时李小二和锦儿已经收拾完毕,各自带了一个小包袱,哪里肯和胡掌柜说话,出了后门,总算逃离了这个满是尔虞我诈的店铺,林冲倒是知道礼数,和胡掌柜告辞,四个人离开了胡记汤水店。 林冲吩咐车把式到太平坊大街东南角的和乐楼,叫贞娘和锦儿上了车,李小二在车把式另一侧坐着,这林冲乃是习武之大家,贯会走路,在旁边步行,众人离开了南市,赶奔太平坊大街而来。 路上无话,到了和乐楼,林冲叫贞娘锦儿在车上歇着。林冲同李小二进了酒楼,捡了间干净的阁儿,二人进去坐了,酒保上来伺候。 林冲要了四个菜,见李小二身上有伤,并未要酒,点了些饭,叫李小二吃。李小二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全吃得干净。 吃完饭,林冲给李小二倒了碗茶水,问道:“你下一步想如何计较?” 李小二说到:“林教头,小人不争气偷了店主人家财,被他捉了,幸亏教头您主张陪话,救了我免送官司。又慷慨解囊与他陪了那些钱财,小人方得脱免。” 李小二呷了口茶接着说:“这事虽未游街示众,扭送官府,可已被店中伙家和食客知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此事定会传扬出去,因此小人在京中定是安不得身了,只得离开东京,于路投奔亲人去。” 林冲点头道:“那样也好,树挪了死,人挪了活,到他乡投奔亲眷,你年纪轻轻又有如此的好手艺,到别处一样能发财,可有一样你须记住,要生财有道啊。” 李小二听完怎能不懂,不住地点头,说着林冲自腰间又拿出了十两纹银放在桌上,“穷家富路,这钱你拿着,省吃俭用也够你的川资路费了,若能剩下些,实在找不到下处,做些小本生意。” 李小二听到此难掩感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林冲磕了头,道:“林教头大恩大德小子永生难忘,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青山不倒绿水长流,若是有缘,我再回东京,定到府上谢恩。” 林冲搀起李小二,李小二说:“还有一件事情,我还要托林教头帮忙。” 说着李小二掏出了一枚钥匙,说到:“这是我家的钥匙,前面的店铺租了出去,租赁的票据在后屋存放,我如今做出了这样的事来,哪里还有脸再回家去,劳烦教头替我看着这家罢。若是我能回到东京,再去经营房产。” 李小二又将自己家下住址和房租的明细都林冲说了,只管叫林冲替着收取房租便是,林冲见李小二信任自己,便收下了钥匙,又喊伙计来,买了些干粮叫李小二背上。 一切嘱咐已毕,二人下楼来,到了车旁小二又给大娘子磕了头,说了感激的话,辞别林教头离开东京,看官牢记话头,李小二赶奔外省谋生去了不提。 单说主仆三人回到家中,这林教头住在班门里,靠西第二家便是,两进的院子,门口是黑角子大门,林冲开了锁,三人进来。 锦儿自幼便在彤炜坊长大,哪里见过正经人家的陈设,跟在大娘子后面低着头四处张望,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见四周是一带高墙,前面是一座合院,正房为待客厅,左右为东西厢房,穿过第一进院子来至在后院,迎面乃是一间四椽楼屋,两侧依旧有东西配房,院内细沙铺地,东北角摆放着一座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 楼屋前有两株海棠,院子显得整齐利落。 锦儿站在院中不免看呆了,这院子既不似深宅大院的森严,更不像瓦舍酒店般嘈杂,有的只是在京城闹市中独有的雅致与安详。 “锦儿,锦儿……”贞娘喊了锦儿两声,锦儿这才答应:“主母,这院落如此精致,爽爽利利安安静静的,奴家我看的入神,便没听到主母呼唤。” “锦儿,在这家中你称他官人,唤我娘子便可,你也不必自称奴家,只称我便是了,不用那么多俗套的规矩。”林娘子见锦儿有些拘谨,如此一说,锦儿略略的放松了些。 锦儿喜出望外,觉得格外的轻松,开心的答应了。 贞娘带着锦儿,主仆二人前前后后的看着,先交代给她一应起居的去处。 接着夫妇二人商量着给锦儿安排下住处,张贞娘同林冲耳语了几句,林冲点头答应下了,便出去采买应用之物。 究竟锦儿在林冲府上过得如何,请看下回:梦锦儿贞娘晨观钗 遇智深林冲结金兰。 第1章 赛伯当醉酒失书信 九纹龙宴寇闹中秋 《水浒十二钗》讲说的是《水浒》中十二位绝代佳人,这十二位究竟都是谁,待小子慢慢说来。俗话说,鸟无头不飞,一套故事总要有个开头,这开头便从《水浒传》第一个登场的梁山好汉九纹龙史进家说起...... 自高俅得势,逼走了东京禁军教头王进,王进带着老母欲赶奔延安府投经略相公处安身,路过少华山史家庄,老母犯了心疼病,阻在史家庄。王进无意间夜里看了少庄主习练枪棒,虽好看,却是花架子,出手胜了史进,史进便拜王进为师习武。 话说这史进每日在庄上管待王教头母子二人,指教武艺。史太公自去华阴县中承当里正,不在话下。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之上。 前后得半年之上,史进把这十八般武艺,从新学得十分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 一日想起来,王进便相辞要上延安府去。史进哪里肯放,王进执意要走,史进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筵席送行。托出一盘,两个段子,一百两花银谢师。 王教头依旧自挑了担儿,跟着马,和娘两个,自取关西路里去了,后文书自有交代。 只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亦且壮年,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后射弓走马。不到半载之间,史进父亲太公染患病症,不能痊可,呜呼哀哉,太公殁了,史进无不悲恸,出丧安葬一应完毕。 史进家自此无人管业,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使家生,较量枪棒。 自史太公死后,又早过了三五个月日。附近少华山如今近日上面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个山寨,在上面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啰,有百十匹好马。为首有三个寨主,为头那个大王唤做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 史进得知了便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拴束衣甲,整顿刀马,提防贼寇。 少华山寨主到临县借粮,路过史家庄,跳涧虎陈达被史进活捉了去,神机军师朱武广有谋略,使出软计策来,带着白花蛇杨春前来赔罪,史大郎吃顺不吃呛,一来二去便和山上三位寨主熟络。 这日,史进叫庄客寻个裁缝,自去县里买了三匹红戏锦,裁成三领锦袄子;又拣肥羊煮了三个,将大盒子盛了。 史进将庄上为头的庄客叫来,书中代言,这庄客姓王,诨名叫王四,自幼孤身一人,前些年行至在这华阴县少华山下史家庄时在庄口病倒,被史家庄老庄主收留。长至今年方一十七岁,虽年纪轻轻,但天生一副利口钢牙,颇得庄主赏识,做了个为头的庄客,此人颇能答应官府,往来上下,口舌灵便,满庄人都叫他做“赛伯当”。 史进教他同一个得力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小喽啰问了备细,引到山寨里,见了朱武等。三个头领大喜,受了锦袄子并肥羊酒礼,把十两银子赏了庄客。 王四哪样都好,单是爱贪饮,吃了十数碗酒,下山回归庄内,见了史进,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复。” 史进自此常常与朱武等三人往来,不时间只是王四去山寨里送物事,不则一日。寨里头领也频频地使人送金银来与史进。 荏苒光阴,时遇八月中秋到来。史进要和三人说话,约至十五夜来庄上赏月饮酒。又差遣王四去山上下书,山上寨主大喜,赏了王四吃了十来碗酒,下山撞见熟识的小喽啰,又吃了一顿,被山风一吹,扑倒在林子里。 搭膊里突出银子来,却被县里的一个猎户唤做摽兔李吉的看了去,李吉见财起意,解那搭膊,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上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中间多有兼文带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名字,知道原来是史大郎与少华山勾搭连环,便将银子并书都拿去了,望华阴县里来出首告发。 却说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来,去腰里摸时,搭膊和书都不见了。四下里寻时,只见空搭膊在莎草地上。 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只管叫苦,寻思道:“银子不打紧,这封回书却怎生好!正不知被甚人拿去了?” 此时的王四便牙一咬,心一横,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自道:“若回去庄上,说脱了回书,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去。不如只说不曾有回书,哪里查照。” 这王四也是胆子大的,计较定了,飞也似取路归来庄上,却好五更天气。 史进见王四回来,问道:“你如何方才归来?” 王四道:“托主人福荫,寨中三个头领都不肯放,留住王四,吃了半夜酒,因此回来迟了。” 史进又问:“曾有回书么?” “三个头领要写回书,却是小人道:三位头领既然准来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有杯酒,路上恐有些失支脱节,不是耍处。”王四回说的天花乱坠。 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你做赛伯当,真个了得!”赏了王四,王四下去不提。 不觉中秋节至,是日晴明得好。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如约而至。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安排筵宴。 史进正和三个头领在后园饮酒,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 史进大惊,上墙打一看时,只见是华阴县县尉在马上,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士兵,围住庄院。史进和三个头领只管叫苦。两个都头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贼!”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都头,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 那两个都头答道:“大郎,你私自勾结少华山贼人,如今贼人便在庄上,速速交出了罢。” 史进听说心里便是一惊,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便说了句场面话,探听话头:“我贯是安善,哪里有甚么山上的贼人在此。” 那两个都头又说道:“大郎,你兀自赖哩!现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 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 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把在县前看,因此事发。”此处便要与《水浒》不同了。 史进闻听暗自叫苦,那王四回来却说无有书信,我还夸赞他做事妥帖,怎曾想是他贪酒丢了书信,当即见王四不在身边,忙呵斥身边庄客去寻王四来。 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答应外面。” 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要闹动,权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 那两个都头却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 史进下梯子,一面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迭起了。 一面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朴刀,待杀了王四便出去应敌。 撇下史进及三个大王不提,再说“赛伯当”王四,时下王四正在后院厨房内忙着活计,忽听得四下里大乱,众人都朝庄前奔去,王四放下活计也随着人朝前院跑,依稀听得有人说官军围了庄子,要拿少华山强人。 王四不愧唤做“赛伯当”,心里暗想定是自己丢失了书信才引来官军,庄主若来问我,哪里有我的命在。 想到此,王四急慢慢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转身沿着庄墙扭头便跑,耳听得四周庄子外皆是官军,这王四起飞智,跑到庄园后面柴草垛子旁,见柴草垛子贴着庄墙,足有几丈高,上面已然高出庄墙几尺去。 王四见四下无人,几个大步便窜到柴草垛后,因自有是庄家把式,手脚麻利,顺着柴草垛几下子便爬了上去,将自己身形隐匿在柴草之间。 轻轻扭头向外看去,见后墙果然也有官兵把守,虽是八月中秋月明,但毕竟夜色深沉,王四便将自己藏在柴草之内,庄外竟无土兵发觉。 王四正在柴草垛上匍匐,只听得身背后后院之内一阵大叫,惊出王四一身冷汗,王四不敢转身,恐怕弄出响动,只得伸耳听来。 就听院子里两个庄客吵嚷着争论,一个说:“你去那边,我到后墙处去去寻,定要找到王四。” 吓得王四心惊肉跳,若是被他二人寻去交给大郎时定无有我的命在,也只得翻墙下去,豁出来被官府捉了去。 究竟赛伯当王四下场如何,请看下回:密林内王公子救命 闹市上赛伯当拾金。 第2章 密林内王公子救命 闹市上赛伯当拾金 上回书说到赛伯当王四失了往来书信,被摽兔李吉拿了去,告发到官府,中秋夜引来官兵围堵,王四听前面大乱便知事发,急忙跑到后院柴草垛上躲避。 两庄客来后院寻找,王四听一个庄客道:“你我只顾胡乱寻寻便是,其他人都在收拾家私细软,你我若是晚了,连自家的东西都难以带出去了,还找那王四作甚。” “只是怕大郎怪罪。”另一个对付说。 “你真是榆木脑袋,这漆黑一片的,偌大的庄子,哪个能寻到他,寻不到大郎又能拿我们如何,外面又有成百的官军,恐怕连大郎都自身都难保,快快回去收拾家私去罢。”随着说话声音远去,后院又没了响动,王四这才长吁一口气。 这两个庄客又到王四屋中寻不见人,又四下胡乱撞了几下,也未曾见王四,心中急着收拾自己的钱财细软逃命,收拾妥当了来见史大郎。 史大郎同三位寨主已经披挂整齐,见细软已经收拾完毕,尽教打叠起了,便要出去应敌,正好寻王四的两个庄客前来回话,史进不见王四,便急问:“王四那厮怎不来?” 二人便说在前后庄院四下里都找遍了,不曾找到王四。 史进听了便啐道:“暂时留他一条残生,待杀退官军再去计较。”史进见寻王四不着,也无需再等,喝教许多庄客,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拿了朴刀,拽扎起,把庄后草屋点着。 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 且说史进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了前面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史大郎和三个少华山头领和小喽啰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 史进却是个大虫,哪里拦当得住?后面火光竟起,杀开条路,冲将出来,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转身便走。李吉也却待回身,史进早到,手起一朴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两个都头正待走时被山上头领结果了两个性命。 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众士兵那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 史大郎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众官兵不敢赶来,各自散了。史进见庄上火起,也无法去寻王四,也不敢在此地久留,和朱武、杨春、陈达都到少华山上去了。 回头再说王四,却在柴草垛上,见庄里起火,心中不免担忧,若大火烧至草垛,我命休矣。后又听得前院厮杀声大起,这围困后院的土兵听得讯号,一股脑都赶到前院去厮杀去了。 王四在柴草垛上见官兵退去走远,急忙趴下了柴草垛,蹬着墙头跳了下去,手脚一并着地,因夜色漆黑,却将左臂摔折,王四咬着牙不敢出声,自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手臂摔断,急忙忙骨碌起身,朝后院外的大路跑去。 见左右都没有人,一口气便跑出三五里路去,远远依然听见火光与厮杀声并在一处,见四下里无人,转身钻进了树林,这才觉手臂疼痛难忍,不由得豆大的汗珠滚落,忙撕下衣服将自己的断臂困住,拴在脖项之上。 此时已是深夜,王四不敢走大路,便密林之中赶路。 王四在树林里也不敢驻脚,只顾东一头西一撞的胡乱走去,整整走了一夜,也不知走到了甚么所在。到了天光微亮,眼看着前面走出了密林,行至在一条大路旁。 抬头看时,见周围景致已不是少华山地界,心里多少有了些放松,刚一放松便觉得臂膀疼痛难支,加之饥寒交迫,身上疲乏,便在路边依着棵大树坐了下来。 中秋的清晨已经十分干冷,王四胡乱的在路旁树下偎了约半个时辰,沿着大路只身走来一位公子。 书中代言,这公子和王四同姓,单名一个定字。《水浒》中本是大名府一首将,曾受梁中书差派到东京求救,那是后话。如今却是一个准备进京科举赶考的书生,这王定如何去了大名府做了首将,且得往后文书看去。 王定自家乡出来,一路赶奔东京汴梁而去,今早路过此处,想着趁清晨赶路,可巧遇到了王四。 他见路边躺着一个一十七八岁的少年,面有憔悴,往身上看,受了重伤,骨断筋射,便慢下了脚步。 王四见有人经过,也忙求告这人救命。王定心地良善,便拿出随身所带的面纱,俯下身来,给他重新包扎。 一边包扎一边询问王四,王四便将昨夜实情一五一十说出,并无半句隐瞒,此时也十分悔恨懊恼,觉得对不住老庄主和少庄主,还得一家破败。 王定见虽说有错,却能敢作敢当,倒是个男儿,问了他名姓,王四说了,二人却是同姓之人,又看他口舌便利,年纪也相仿,便想留在身边做个伴当,便说自己是去京城科举,想要收王四在身边做个书童,不知是否愿意。 王四一听,焉有不从之理,连忙起身跪地叩头,自此二人便一齐前行,走了几程,到了店房处,王定又拿出医治跌打损伤的药来给王四擦涂了,二人在店里两日,便启程上路赶奔京城。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一来王定要看看各处景致,一来给王四养伤,二人倒也不急着赶路,遇到名山盛景便停上十数日,转过年去,进了二月底,才到东京汴梁。 话说北宋徽宗皇帝继兄长哲宗皇帝位,改年号建中靖国。依然驾坐东京开封汴梁。这天子脚下乃是大邦之地,天南海北各色人等汇聚于此,五行八作工农商旅往来穿梭,街坊热闹,人物喧哗,往来着锦服花帽之人,纷纷济济。一座宏伟的汴梁城,举世无双,果然好座东京去处。怎见得: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逶迤按吴楚之邦,延亘连齐鲁之境。山河形胜,水陆要冲。禹画为豫州,周封为郑地。层叠卧牛之势,按上界戊己中央;崔嵬伏虎之形,像周天二十八宿。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照楼台。 王定主仆二人到了京城在西市一带住下,这西市靠着汴河,却是繁华热闹,街路两旁鳞次栉比,平日里这公子便在客房内读书,若是烦闷了便和王四一起出去,到街市上游逛一番。 这一日,是二月末的天气,主仆二人在汇兴居吃罢了午饭,沿着大街往客店走,此时街上行人不是甚多。 正走间,见前面有一女子,身段婀娜,如风摆荷叶一般,手里似托着甚么东西,忽然掉落了一件首饰下来,那女子并未发觉自己遗失了物件,依旧往前走。 王四眼尖见了,走到近前忙将这首饰拾起,放在手心里一看,却是一只金钗,也称作金簪,花饰精美,闪闪发光,王定看了也是赞不绝口,王四便说:“公子,咱应和那姑娘说了。” 王定点头称是,王四便开嗓说到:“前面那位姑娘,你掉了东西了。” 那姑娘也听到了后面有人喊她,便停住脚步,扭身回头,主仆一见便惊呆了,却是一位绝美的佳人,年纪只在十五六的样子。见身后一主一仆,仆人手里拿了一只金钗,正是自己的首饰,忙慌了,刚要说话,王四便说:“这位姑娘,这金钗可是你刚才失落的?” 那位姑娘走了几步到了近前,一见果然是自己的,便说:“正是我的金钗,不想失手掉了,多谢二位拾金不昧。”说着道了个万福。 王四也不答言,憨憨的看着这姑娘,姑娘接过了金钗,又道了声谢谢,转身朝前走去了。 这主仆二人不住惊叹,不愧是天子脚下,大邦之地,竟有如此美丽的佳人,二人唏嘘不已,赶回客店不提。 再说那失落金钗的姑娘,接过了金钗便往前走去,见前面有个小巷子便走了进去,抬头看四下无人,展开了手里的绢帕,见里面包着四根金钗,这才放心,又拿起了王四捡到的那一只,才发现是自己包的不仔细,滑落了出去,忙再次包好了,端详着这五只金钗,越发的美丽夺目,心里美滋滋的,往回走去。 穿过了巷子,三转两转的便回到了这个姑娘的住所。 这条街也是在西市之上,唤做同福里斜月巷,两旁尽是门面铺户,此时未时刚过,街上却少有行人,门可罗雀。 为何一家挨一家的门面却无商客来往,只因未到开张的时候。 说到此看官便能猜出个八九分来,这西市同福里斜月巷,一街两行都是烟月牌,一家紧挨一家,一家胜似一家,家家白日无有莺歌燕舞,处处深夜却燕舞莺歌。 这姑娘便是无奈流落风尘的女子。到了一家行院前停住了脚步,这家行院,外悬火红色布幕,内挂湘妃竹帘,两边尽是红纱,外挂两面漆牌,牌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一楼门楣上的匾额写着三个斗大烫金的大字:彤炜坊。这姑娘迈步进了彤炜坊,去寻这几只金钗的主人,究竟她们是谁,请看下回:五姐妹应梦锻金钗 金翠莲西郊看春景。 第63章 梦锦儿贞娘晨观钗 遇智深林冲结金兰 上回书说到锦儿跟着林冲并林娘子回转林冲府宅,进了院便被院子的静谧祥和所打动了。 这院中平日只有林冲夫妇二人在楼屋居住,东厢房为客房,林冲的岳丈张教头来串门时却住这屋,西屋却也工整,只是没有太多的应用之物。 贞娘提出让锦儿以后便住在西屋里,林冲道:“我也想这样计较,就是应用之物今日无法置办齐整。” 张贞娘同林冲耳语了几句,林冲点头答应下了,出去订制家俱去了。 主仆二人在家准备晚饭,贞娘便问锦儿可会烹饪,锦儿便说自己在彤炜坊时却不会烹饪,女工针织倒是学过,到了胡记汤汁店后,后厨的事情跟着学过几日,后来就到前面去唱曲,也不曾学会烹饪,自己甚么都肯学,甚么都肯做。 林娘子温良贤淑,对锦儿说到:“也不必着急,待你身上的伤好了,再慢慢学罢。你现在这屋里坐着,我去整备饭来。” 饭时林冲自外面回来,晚饭齐备,三人同桌吃了饭,大娘子厨艺精湛,自不必细表。 吃罢晚饭,林冲去东厢房居住,林娘子叫锦儿到楼上和自己同睡,锦儿哪里肯去,林娘子低声说与锦儿原委,锦儿听了也便应了。 原这林娘子心肠最好,是最心思缜密的一个。她见女使锦儿衣衫被胡传生勒打破了,身上也净是伤痕,因此上林娘子拿出刀伤药给锦儿涂擦了,这武术教师的府内,净是治跌打损伤最好的药。 又翻箱子找出自己做姑娘时未上身的衣服给锦儿换了,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免不了感谢的话语,深夜方睡。 过了三两日,锦儿的房屋收拾整齐了,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锦儿便要搬到楼下来住,林娘子便答应了。 锦儿一进门便被屋内的陈设惊住了,只见窗台下放一副春台桌凳,贴里安一张床,床上净是里外三新的被褥。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边放着个洗手盆。 往屋中看,一张大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箱子,箱子里摆放着大娘子为锦儿置办的四季衣裳。正面壁上,挂一幅山水画,对床排着两把交椅。 锦儿看了一万个满意,更是心存感激,自不必细说。 曹锦儿每日便早睡早起,里外上下收拾的井井有条,又学着烹饪,几个月下来也算是得心应手,自此悉心服侍贤伉俪,出离虎穴与龙潭。 转眼间,锦儿便在林教头府上数月有余,依然完全适应了府里的起居,锦儿心地良善,最是单纯,一心服侍大娘子,没有半点偷奸耍滑之举,林冲伉俪十分满意。又是心灵手巧,短短数月厨艺大有长进,浆洗衣物等一应家务也是得心应手。 每日便是家长里短之事,倒也乐得安然。 这一日早起,林冲到禁军当差去了,贞娘起来便对锦儿说自己梦到了锦儿。 锦儿笑着说:“姐姐天天都看到我,如何还能梦到我,敢问姐姐梦到我何事?” “倒也没事,只是梦到你与我梳妆,替我戴上了一只金钗。”贞娘说到。 “金钗,是甚么样子的金钗?”锦儿顺口问道。 贞娘说:“那金钗我还记得,便是我未出阁时的母亲在外面首饰楼里打的金钗,自从成婚以后,便不曾带过,就压在箱子底下了。” 说着贞娘便打开自己陪嫁的木箱子,自最下面翻出来一只金钗,捧在手中观看。 锦儿也凑上来看,看了样式,便吃了一惊,那质地工艺、尺寸图样和自己在彤炜坊时五姐妹一齐打的一般无二,只是花朵图案不同而已。 锦儿便对贞娘说:“姐姐,我昔日在彤炜坊时,五个要好的姐妹都在同一天做梦,梦到了金钗,各有各的花朵图样,我们便按照梦里的样子画了下来,到首饰楼一人打造了一只,这质地工艺、尺寸图样却都和姐姐的一样呢。” 贞娘听了也觉得惊奇,锦儿便下楼去,到自己房中将那只金钗找来,递给贞娘,贞娘看时,果然和自己的金钗一般无二,便说:“这也真真巧了,看样子你的那只是葵花模样。” “姐姐好眼力,正是一朵锦葵花,姐姐的却是一朵水仙罢。”锦儿认真的看着贞娘的金钗。 贞娘说:“是啊,可能是因为我腊月出生,我娘亲便打造了一只刻着水仙的金钗。”说着便低头不语。 锦儿见贞娘是思念自己的母亲了,因此上说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念母亲便梦到了金钗,锦儿最会宽慰人,说了会子宽心的话,也便好了。 二人都有金钗,且在梦中梦见锦儿替贞娘戴上金钗之事,谁也没有多想,便过去了,这段书在后文必定有用。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说这一日,乃是政和四年三月二十八东岳大帝诞辰之日,自真宗封禅泰山后,信众开始仿效帝王“行在”制度,在各地为泰山神建立行宫或行祠。 开封府乃是首都,自然也修建了东岳庙,《东京梦华录》载:“潘楼东街巷内有泰山庙”。 今日便是汴京城东岳庙的庙会,此庙香火旺盛,林娘子要去降香还愿,林冲这一日恰巧也不当班便一同前往,锦儿跟着,三人赶奔岳庙而来,远远望见岳庙。 这东岳庙端的好一座大刹,果然是盖造的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间天上。怎见得? 金门玉殿,碧瓦朱甍。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悬虾须织锦栊帘,列龟背朱红亮槅。廊庑下磨砖花间缝,殿台边墙壁捣椒泥。帐设黄罗,供案畔列九卿四相;扇开丹凤,御榻边摆玉女金童。堂堂庙貌肃威仪,赫赫神灵常祭享。 庙里降香还愿的善男信女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林冲嫌庙会上聒噪,便与娘子说到外面等候,二人约的在山门外影壁墙处相等。 林娘子带着锦儿往庙里去,林冲则信步出来游逛,这习武之人专爱看人使枪弄棒,看了几处,净是些江湖皮毛花巧手段,觉得无趣,便往酸枣门外走去,行至在相国寺菜园子外。 透过墙缺边,只见两个小子抬着一条浑铁禅杖从僧房内走出,那禅杖头尾长五尺,远远看那禅杖杆粗细,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习武之人见这兵器,焉能走得动步,想看是何人能使用如此阔绰的兵器来。 又见一胖大和尚轻轻地便接过来这条水磨九耳方便铲,往场院当中一站,先拉了一个架势,亮了门户,只听铲环声响,铲光烁烁,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飕飕的使动,人带铲走,铲随人行,行上就下,行左就右,铲花儿上下纷飞,大和尚浑身上下,却没半点儿参差。 旁边有一二十人看了,一齐喝采。林冲墙外站着,也忍不住喝采了一声:“端的使得好!” 书中代言,墙内使用禅杖的便是拳打镇关西逃亡在外,自五台山来到东京大相国寺看守菜园子的鲁智深。 鲁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有一个官人喝采,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迭纸西川扇子。 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端的是气宇轩昂,仪表不俗。 林冲见那和尚止住了器械,口里便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的一手好器械!” 远远便听大和尚一旁众泼皮道:“师父啊,您老能得这位教师喝采,必然是好。” 智深问道:“教师?你们可知那军官是谁?” 过街鼠张三抢先说道:“这官人便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师,名唤林冲。” 鲁智深闻听,朝着墙这边道:“既是如此,何不就请来赐教。” 说话间,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鲁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 鲁智深便将年幼时,如何随他人到了东京,拜会过林冲的父亲林提辖,又得林提辖传授几招武艺。 林冲听了大喜,说到:“既然师兄幼时便与家父认得,我今日又能有幸结识师兄,见师兄是个爽利之人,我想在此与师兄结拜,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鲁智深听了哈哈大笑:“洒家也正有此意,能和林家的后人结拜,洒家脸上也贴了金了,就在此地便行结拜。” 众徒弟们听了,忙去置办供果香案,都是现成之物,二人饮了血酒,写下金兰谱,论了年甲,林冲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正说话间,便见墙外有人高呼不好,欲知何事,请看下回:高俅掌权认弟为子 衙内仗势戏妇结仇。 第64章 高俅掌权认弟为子 衙内仗势戏妇结仇 上回书说到林冲陪贞娘到岳庙降香还愿,因嫌庙会上聒噪,便离了娘子,在菜园子结识了鲁智深,结拜为异性兄弟。 二人坐下叙话,鲁智深问道:“教头今日缘何到此?” 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使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 鲁智深道:“洒家初到这里,正没相识,得这几个徒弟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这便十分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恰才饮得三杯,只听见墙外有人高呼“官人”。 林冲听声音确实锦儿,忙抬头观看,见锦儿慌慌急急,红了脸,站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被一群浮浪子弟堵在庙内,不得脱身,官人快走!” 林冲连忙问道:“在哪里?”说着便起身往墙豁口处大踏步的走去。 锦儿道:“正在五岳楼下来,撞见个诈奸不级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 林冲慌忙回身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林冲别了鲁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一路上林冲不由得火往上撞,直冲顶梁门。 林冲和锦儿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 胡梯上一个年小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林冲看不到他的脸面,只能看到他的衣着,戴着一顶云尾华巾,脑后两根飘带迎风乱摆,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花袍,后面腰带子上还别着一把扇子。 贞娘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这个后生正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小娘子,你且上楼去,少坐一会,我和你说说话儿。” “我和你素不相识,有甚么好谈的?”林娘子气恼着说。 “谁和谁也不是生下来就相识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谈谈不就相识了吗?来罢,上楼去一处坐坐。” 说的贞娘是粉面通红,恼羞成怒,那后生见这大娘子满面娇羞,更是得意,说着便要往上迎贞娘,急的贞娘只得往楼上退却,贞娘越是后退,那后生越是得寸进尺,伸手便要来拉贞娘的手腕。 此时林教头已经分开了看热闹的人群,正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子,当得何罪!” 恰待下拳打时,林冲手便收回来,要打的后生非是旁人,乃是本管太尉高俅螟蛉之子高衙内。 前文书说到这高俅任殿帅司太尉之职,逼走了禁军教头王进。 这高俅本是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踢得好脚气球。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球。后来发迹,便将气球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 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颇能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因挑唆生铁王员外之子小王员外,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 久而久之,被王员外发觉家里钱少,几经盘问自己儿子,说是被高俅挑唆着在外使钱鬼混,为人父母听了岂能不恼,一纸文状告到了开封府里。 府尹把高俅断了四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柳世权平生挥金如土仗义疏财,不亚如孟尝君在世的相仿,专好惜客养闲人义士,招纳四方干隔涝的汉子、无路投的豪杰。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乡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士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士家过活。 董将士见高俅是个没信行的人,便将高俅转荐与小苏学士处,小苏学士亦知他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一日,高俅受王都尉差遣送玉器到九大王端王赵佶宫中,殿下正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球,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候。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球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何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那高俅见气球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便叫高俅下场来踢一回耍。 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侍奉端王。 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着,寸步不离。 却在宫中未及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登基之后,一向无事。 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古今中外如这般发迹的也是少有了,这段便是妇孺皆知的高俅发迹,流传甚广。 高俅不曾有亲儿,无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高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这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都叫他做“花花太岁”。 当时林冲将那后生扳将过来,却认得是高衙内,林冲正是他父亲本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先自软了。 高衙内被人自身后拽住便是一惊,心想东京城里胆敢有和我动手动脚之人,又见那人举拳要打,也吓个半死,待要挨打,那人却住手了,高衙内睁开眼来看,那人却是林冲。 心里便又蛮横了起来,嚷道:“林冲,干你甚么鸟事,要你来多管!” 书中代言,原来这高衙内不晓得楼上的娘子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 见林冲不动手,他发这话来问林冲。 林冲见高衙内问了,只是不语。 高衙内随行的众多闲汉见二人争斗,又一看是禁军教头林冲,当中有认得那娘子是林冲妻室的,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是教头的娘子,多有冲撞,多有冲撞。” 高衙内一听才明白林冲为何要来管此闲事,便觉得晦气。 林冲怒气未消,只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手却松开了高衙内的衣袍。 一半闲汉又劝了林冲,一半帮闲和哄着高衙内,林冲无奈闪出一条路来,高衙内不情不愿地下了胡梯,怏怏地出庙上马去了。临走上,高衙内在马上仍喋喋不休:“真他娘的晦气,本要吃肉,却吃到了砂……”众泼皮簇拥着高衙内扬长而去,掀起一路扬尘。 林冲上得楼去,将着贞娘转出廊下来,锦儿见此时贞娘腿脚发软便上前搀扶,三人准备要离开五岳楼。 只见那一旁鲁智深提着铁禅杖,身后引着二三十个破落户,张三李四为首,有几个人还替着棍棒,大踏步抢入庙来。 林冲见了,叫道:“师兄,哪里去?” 鲁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众徒弟雁别翅一般左右排开。 林冲道:“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适才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鲁智深道:“你却怕他甚么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林冲见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住了,权且饶他一回。” 鲁智深大声吵嚷道:“但有事时,便来唤洒家与你去!洒家哪里怕他甚么鸟太尉鸟衙内......” 众泼皮见鲁智深醉了,在此大喊大叫,又说出辱骂太尉衙内的话来,也怕惹上麻烦,都上前扶着,七嘴八舌说话盖住师父的话,青草蛇李四劝道:“师父,俺们且去,明日再和他理会不迟。” 鲁智深提着禅杖看到了贞娘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再得相会。” 鲁智深相别,自和泼皮去了,不提。 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这一日忽听见门外有人叫门,欲知何人击户,请看下回:干头鸟献计赚贞娘 陆虞候丧心卖恩公。 第65章 干头鸟献计赚贞娘 陆虞候丧心卖恩公 上回书说到在东岳庙,高俅义子螟蛉调戏林娘子,锦儿找到林冲,及时赶到免得贞娘受辱,二人心中都不痛快,只说林冲回家后闷闷不乐,懒上街去,少有出门。 且说这一日已牌时,听得林府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 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谦,现在太尉府里做个虞候,这陆谦原多得林冲提携,才有今日,他与林冲最好。 林冲慌忙道:“陆兄何来?”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 林冲道:“心里觉得憋闷,不曾出去。” 林冲让陆谦的前院正厅里做了,锦儿见有看来,自来献茶。陆谦道:“既然兄长心中憋闷,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如何。” 林冲道:“甚好,少坐拜茶。”两个吃了茶,起身。 二人正要出门,贞娘到了前院,陆虞见过礼,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少时便归。” 二人边往外走,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 林冲答应了,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 陆虞候道:“兄,我两个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 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分付,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道:“兄何故叹气?” 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 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林冲便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了陆虞候一遍。 陆虞候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正看见锦儿在樊楼门口,见林冲出来,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 林冲见锦儿来寻心里便是一惊,慌忙问道:“做甚么,敢是家里出了事?” 锦儿说:“官人快随我来,路上讲话。” 林冲跟着锦儿往出便走,路上锦儿说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撞倒了!’叫娘子且快去看视。” 林冲听了心里又是一紧,这分明是有人在扯谎,锦儿接着说:“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了。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 林冲听了便知这是陆谦家里,问道:“却又如何?” 锦儿说:“我和娘子见官人你不在,慌张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噪娘子的那后生从里屋出来,见了娘子便浑说:‘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说着便要上前无礼,我见那桌上有一方砚台,随手便递给了娘子,娘子叫我快来寻官人,我便匆匆下了楼。” “你下楼时楼上如何?”林冲环眼怒睁问锦儿。 锦儿说:“我慌忙下得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喊叫杀人!现在不知怎样。因此,我出来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着街上卖药茶的张先生,他见我慌张,便问我何事,我说要寻官人,他道在樊楼前过,见官人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我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关在这里,若再上前,便死在此处!” 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这楼上只有你我二人,就此成却了小子罢。” 紧接着便听到屋内有木器声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林冲赶到了楼上,在胡梯上,林冲先是大喊一声:“大嫂!开门!” 贞娘听得是丈夫声音,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了,只顾要来开门。 高衙内吃了一惊,心想真真晦气,这该死的陆谦,不是让他将林冲稳住,如何又让他蹿到这里来,搅了我的美事,真是不甘心,可那林冲却是一直猛兽,有豹子头的威名,若红了眼,杀将起来,焉有我的命在,干脆逃了。 想到此高衙内斡开了楼窗,见下面却是院墙,踩着墙头,跳墙走了,外面巷子口却又帮闲接住,众人逃回太尉府,不提。 林冲上得楼一脚将门踹开,进得屋中,寻不见高衙内,见窗子开着,随即便问娘子道:“娘子,让你受委屈了,可曾叫这厮得逞?” 娘子道:“不曾。” 林冲这才放心,忽然见墙上挂着自己几年前赠给陆谦的一柄宝剑,便气不打一处来,狠陆谦这个狼心狗肺之人,竟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便出卖了恩人朋友。 林冲越想越气,伸手摘下这柄剑,宝剑出匣,寒光逼人,便把陆虞候家砍得粉碎,将剑扔在杂物之上。 拉着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到了家,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就要出门,贞娘问他:“官人何处去?” 林冲说:“娘子自在家中,将门锁好,我寻不到高衙内,却要找陆谦那厮算账。” 贞娘怕林冲惹出人命,便要拦他,林冲正在气头之上,哪里拦得住,多门而去,贞娘瘫倒在地,锦儿赶紧将大门在里面锁了,搀起贞娘,一面安慰着娘子,一面搀她进屋,进了屋里贞娘便痛哭起来,锦儿只得在一旁劝慰。 林冲拿着刀封魔一般似的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楼上楼下都寻了,店里伙计看林教头拿了尖刀上下寻,哪个敢上前说话,只任他找,林冲却也不见陆谦,出了樊楼,赶奔陆谦家里。 家中依旧没人,林冲溜溜在他家门前等了一晚,也不见陆谦回家,心想这厮定是躲了起来,不敢回家,悻悻自归。 到了家里敲门,锦儿听着似官人声音,便将门开开,上楼见了娘子,贞娘问他怎样,林冲便将白白等了一夜的事情说了,还说:“待我见到高衙内和陆谦那厮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娘子劝道:“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他也为得逞,官人你休得胡做,惹出官司如何去打!?” 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厮赶着称兄称弟——他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管着他头面!” 娘子哪里肯放林冲出门,苦劝说:“陆谦那厮定是躲到了太尉府里,高衙内也在太尉府中,你能奈何?就此算了罢。” 书中代言,陆虞候真是躲在太尉府内,派人打听,说林冲手持尖刀在自己家门前守了一夜,哪里还敢回家。 看官要问,林冲有恩于陆谦,陆谦如何要害林冲,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全因那日高衙内身边的一个帮闲从中使坏,出此奸计。 高衙内自那日起,心中好生着迷,怏怏不乐。 数内有一个帮闲的,唤作“干鸟头”富安,理会得高衙内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何候。为何富安唤做“干鸟头”,只因他生在南省,颇识水性,像水鸟一般周身都在水下,只露鸟头不湿,因此混叫他做“干鸟头”。 富安深知高衙内因何不悦,寻思了一计,说:“太尉府门下心腹的虞候陆谦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 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 高衙内不住喝采,当晚就着人去陆谦家唤陆谦来问话,陆谦听是高衙内呼唤自己,又惊又喜,忙进府听差,高衙内便将富安的计策同陆谦说了,陆谦听了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只因多年来林冲对自己不薄,起初还抬举过自己,如今一面是恩人,一面是淫威,权衡再三,也没奈何,只得将良心放进咯吱窝里,顾不得朋友交情,只能答应高衙内。 陆谦在樊楼上等着林冲解手回来继续吃酒,等了多时,却不见回来,心中 便觉得事情不妙,下楼来,问门口伙计,伙计说被一个使女叫走,陆谦便知自己家里事情败露了,哪里还敢上楼,更不敢家去,便抄小路去太尉府。 刚到府门前,只见高衙内被众人围着回来,看了陆谦便大骂:“不中用的混账东西,连个林冲都看不住,还来作甚!” 陆谦起飞智都推到了使女锦儿身上,说林冲要去解手也不好阻拦,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富安在一旁也替陆谦求情,陆谦才跟着进了太尉府。 自此陆谦便不敢出太尉府半步,林冲也只高、陆二人在府里,便去太尉府门前等,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二人出来。 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随他怎样。 到了第四日,又是站了一天,没有结果,悻悻回家,刚到家中便听外面有人敲门。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遇军汉林冲购宝刃 听翠莲锦儿碎酒汤。 第66章 遇军汉林冲购宝刃 听翠莲锦儿碎酒汤 上回书写到“干头鸟”富安献计让陆虞候诓骗林冲离家吃酒,又赚林娘子到陆谦家中,幸亏锦儿寻到林冲,二次避免贞娘受辱,林冲在太尉府门前转了三日,不见高、陆出来。 第四日又站了一天,没有结果,刚回家便听外面有人敲门,锦儿出去开门,一见是昔日在东岳庙外见到的大和尚,锦儿将鲁智深请进屋中。 林冲及贞娘起身相迎,各自落座,鲁智深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 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 鲁智深道:“最好。” 贞娘见是那一日官人结交的兄弟,看那人为人莽撞,生怕他怂恿林冲做出些甚么事来,送林冲出府时又嘱咐劝慰了林冲几句,林教头答应了娘子,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席间林冲又把前几日高衙内指使陆谦陷害自己的经过说了,说出来便痛快了许多。 鲁智深听了自然是比林冲还要激动,扬言要将高俅阖府上下全都斩尽诛绝。 人便是如此,在气头之上,你若劝他,他便偏要不听,你若激他,他有时反倒知道事情冲动,便慢了。鲁智深虽然不是激将之法,但说的林冲心里也有些后怕,又是在酒肆之内,人多嘴杂,此时如此说,怕叫人听了去,因此林冲忙拦住师兄,二人便不谈此事,转头说些武艺拳脚之事,话头便岔过去了。 谈论起拳脚,林冲便渐渐忘了这段尘烦,二人喝的痛快,谈的尽兴,上夜才散,又约明日相会。 自此每日林冲都与鲁智深上街吃酒,渐渐把这件事都放慢了。 过了几日,林冲鲁智深两个同行,正走到了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沉了我这口宝刀!” 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鲁智深说着话走。 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 林冲只顾和鲁智深走着,说得入港,并未理睬这军汉。 那汉又在背后大声说道:“偌大一个东京,竟没一个识得军器的!” 林冲听得说,回过头来,说道:“兀那汉子,你的刀可要卖吗?” 那汉听了,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林冲合当犯事,猛可地道:“将来看。” 那汉递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同鲁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果然是口好刀!你要卖几钱?” 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时,我买你的。” 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 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 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回身却与鲁智深道:“师兄,同小弟一处回家,见识这宝刀。”鲁智深最是爱惜这宝刃,便道:“如此甚好。” 林冲并鲁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 回到家中贞娘已经用过晚饭,时日乃是五月十二,天气方热,林冲便教锦儿在院内胡瓜棚下摆了酒菜,二人边饮边谈,酒过三巡,二人把这口刀翻来覆去看了一回。 林冲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 鲁智深道:“他娘的,高太尉府中也有一口宝刀?争什么不肯教人看,他一个街头上混迹的腌臜,耍烧火棍只怕还要伤着自己,却藏了那般多的宝兵器,真是金玉落在了粪坑! 腌臜泼才,将自己的兄弟来给自己做儿,简直胡来。如今却几次三番的来找寻兄弟,他是你的本管你便咽下了这口气!若是洒家,定咽不下这口气!俺若撞见那父子撮鸟时,定拿禅杖戳他百十个窟窿。” 林冲道:“师兄实不相瞒,小弟倒不是怕他的本管,更不是全然在意这身官衣。我们习武之人,当为国家效力,若这般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倒也不是舍不得这差事。 可高俅那厮一手遮天,爪牙遍地,我这上有岳父泰山,下有妻室,若是闹翻,何处安身,只好忍气吞声,不比师兄你啊,活的潇潇洒洒自自在在,见到不平事,和那金翠莲素味平生,舍得性命也要救她。” “咵—嚓—” 二人正说话,就听那边有釜瓮破碎的声音,随声音看去,乃是锦儿将一大碗醒酒汤打翻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之上,摔了个粉碎。 鲁智深是客,并未言语,林冲儒雅对下人一向宽容,也并未责怪。 锦儿忙着回身去厨房,一会又端出一碗醒酒汤来,放在桌上,林冲问道:“如何这般不小心,是否烫伤了手?” 锦儿答道:“回官人,不曾烫伤到手。只是我刚从厨房出来,听到官人谈论一人,与我的相识名字相同,便吃了一惊,故而失手打翻了汤碗。” “哦?我们谈论的人与你相识同名,是我们说的哪位?”林冲问道。 锦儿回答:“刚才官人与大师谈话,可是说到了金翠莲?” 鲁智深和尚接到:“正是说到他们,怎的,你与她相识?哎呀呀,倒是可能,那金家父女也是东京人氏,原是在瓦舍唱曲的。” 锦儿听完喜出望外,回到:“若是东京唱曲的,跟着父母,还叫金翠莲的,便可能是奴家的相识。” 鲁智深说到:“原是一家三口,后来她那母亲亡故了,流落在渭州,是洒家三拳打死镇关西救下了他父女二人,那女子也是可怜,父亲也被人陷害致死......” “那,那大师可知金翠莲如今在何处?”锦儿激动的打断了鲁智深的话。 鲁智深说:“金翠莲现在已回转东京,前几日我们还相见了,现在在......叫个甚么坊。” “彤炜坊,是也不是?”锦儿激动的双唇抖动。 鲁智深摸着大光脑壳说道:“哎,对对对,正是那叫彤炜坊的。” 锦儿便将自己与金翠莲如何结拜姐妹,如何在一起生活,又如何跟着金翠莲到了渭州,后来自己如何与金翠莲失散的都讲说了一遍,鲁智深和林冲二人听了也是深感同情,气愤这世上歹人真多。 锦儿又问了金翠莲的近况,鲁智深也是将他知道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锦儿听罢也是不住的落泪。 鲁智深讲完,锦儿说到:“这般便好了,翠莲姐姐又回到京师,那就劳烦大师,若是见到她便可对她说起我在林府上,一切都好,若是方便便去看望她。” 锦儿在头上摘下了一只錾刻着锦葵花的金钗,正是五姐妹一起打造的金钗,锦儿心想姐妹们见到此金钗便如同见到了我一般,将来相见时再取回金钗。 说着用手帕包了递给了鲁智深说到:“这是我随身佩戴的金钗,烦请师父一并捎给翠莲姐姐,她看到此物便知我心。” 鲁智深接过了发簪放在褡包里,点头答应下了,锦儿退下。 二人又演练了一阵子宝刀,先是林冲使用,这林教头乃是马上将军,蛇矛枪天下无敌,这刀的路数却不甚精通。 鲁智深又使了一套,刀法真个是出神入化,仿佛刀山相似,难以近身,二人切磋至掌灯后,才依依分别,鲁智深回菜园谢宇,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真是爱不释手。 次日,巳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林冲听得,说道:“刚刚得了宝刀才一日,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真真可恼。” 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要随这两个人承局去太尉府,贞娘见林冲要去太尉府,不免担惊受怕,低声和官人说到:“太尉府可是有法度的所在,若真遇到了陆谦,切不可当场造次,我在家等你回来。” 林冲听贞娘如此说,心里便平和了许多,带着刀,跟着两个承局去太尉府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放下林冲如何进太尉府不说,单说鲁智深回到了菜园谢宇,饱饱地睡了一觉。清早起来众泼皮前来请安,鲁智深才想起昨日林冲府的使女锦儿托请自己捎首饰给金翠莲,这才对泼皮说:“诶?张三哪里去了?” 青草蛇李四回到:“回师父的话,张三昨晚吃坏了东西,现在在家里来来回回的跑茅厕呢。” 鲁智深道:“嗨!这个现世的东西,那就你去罢李四,到街上去买些好的果子给你翠莲姑姑送去。另外这是林教头家的女使唤做锦儿的给她的首饰,她们原是一起的姐妹,你就说锦儿在林教头家一切都好,也就是了。” “徒弟我记下啦。”李四说着转身便走,快走出菜园,就听身后如洪钟般呼唤,究竟鲁智深唤李四还有何事,请看下回:送金钗李四见锦儿 携利刃林冲陷节堂。 第67章 送金钗李四见锦儿 携利刃林冲陷节堂 上回书说到林冲在外买了一口宝刀,同鲁智深回家观瞧,说话间提起金翠莲,锦儿无意听了去,才知道金翠莲此时已回东京,次日鲁智深打发泼皮李四去彤炜坊找金翠莲诉说此事。 李四正要走,被鲁智深叫回:“先到家换一身体面些的衣服,哪个爱看你腌臜的样子。办完此事,再去林教头府上回一声,回来洒家有重赏,去罢。” 说着拿出了一块银子扔给了李四。 李四点头答应,拿着银子先回了家,用冷水胡乱洗了,找出一套算是整洁体面的衣服换上,来到街上卖了些精巧的点心并干鲜果子,用食盒盛了赶本彤炜坊。 前文书曾经提到,金翠莲前些时日回到彤炜坊,找鸨儿吴大娘到教坊司增补了乐籍,做了乐工为人伴奏。 这时五姐妹除四妹妹曹锦儿在林冲府上做女使外,大姐金翠莲、二姐阎惜娇、三妹宋玉莲和小妹白秀英都在彤炜坊内。 坊子里上午却都无事,李四便从后街进到巷子里,找到了金翠莲的住处,上前叫门,金翠莲开了门见是李四,手里拿着食盒,便知是鲁智深打发他来的。 金翠莲将李四让进屋中去,李四见屋中还有一位姑娘,却不敢进屋,金翠莲说:“进屋无妨,她是我结拜的三妹妹。” 话音未落,李四嘴甜上来便喊:“三姑姑好。” 宋玉莲听了却是不知所措,金翠莲笑着说:“过后我再和你细说。” 说着便叫李四坐下,李四说明了来意,献上了食盒,金翠莲推脱几次只得收下了。 金翠莲又问了鲁智深近况,李四一一答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包着金钗的手帕递给了金翠莲。 金翠莲展开了手帕便是一惊,和三妹宋玉莲说道:“这不是四妹妹的金钗,怎么在你手上?” 李四便将鲁智深交代他的话学了一遍,自己又凭着对林教头的了解,添油加醋了一番,说此时锦儿姑姑正在林教头府上,那林教头和林娘子有家教有涵养,待人和蔼可亲,那锦儿姑姑这回没有苦吃了。 金翠莲和宋玉莲听完怎能不喜,心里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金翠莲将自己头上的菱花金钗拿了下来,将锦儿的锦葵金钗别在发间,将自己的金钗依旧拿锦儿的那块手帕包好了,递给李四,叫他小心仔细的交给锦儿。 李四一一记下了,金翠莲又拿了一小块银子赏了李四,李四推托几次也便收下了,行了礼离开彤炜坊后街赶奔林冲府上。 这里金翠莲、宋玉莲又去找阎惜娇和白秀英说了此事,大家众人都担心锦儿自被胡记汤汁店掌柜买走之后处境如何,又没有下落,今日一听去了林教头府上,虽说是做了使女,但那贞娘却是个极其贤淑的,众姐妹听罢心也算踏实了,说了会子话,又各自去忙活晚上上工之事,不提。 单说李四赶奔林冲府上,轻轻的敲了门,林娘子对锦儿说:“敢是官人归来,速去开门。” 锦儿应了便去开门,自从林娘子两次被调戏,锦儿便加着十分的小心,外门总是锁着,到了门口先问了是何人。 听外面搭话声音不是官人,又听那人小声说:“门里的敢是锦儿姑姑,小的叫李四,是智深大师手下的徒弟,刚才奉师父之命去彤炜坊送东西,见到了金姑姑,此时便是从彤炜坊而来。” 锦儿听外面说的颇有眉目,不像是慌话,便开了门,二人四目相对。 锦儿见门前站着一人,穿的虽不好,倒也干净整齐,长得也算和善,只是看着在街面上混迹久了有些江湖气,李四看锦儿又是一个天仙般的模样,多少有些愣神。 锦儿见他迟疑,便说到:“请进罢。” 李四进来院子,锦儿插上了门栓。 进了院子,李四先来给锦儿见礼:“从翠莲大姑姑那里论,小的应该成您为四姑姑,四姑姑在上,受小人一拜。” 锦儿见了便是慌张,忙叫他请起,说着便将李四带到前院客厅,叫李四少坐,自己去后院回禀贞娘。 林娘子正在二楼窗边等待,听前面有人说话,却不见林冲,便问:“外面说话的是何人?” 锦儿回了此人是鲁智深大师的徒弟,来此给我送东西的,贞娘听了便叫锦儿自便。 锦儿又到了前厅,见了李四说:“我托大师带的东西可曾交给金姐姐?” “回四姑姑的话……”李四话音未落,锦儿的脸便又红了,“哪里来的姑姑。” 李四憨笑着说:“我们众闲汉拜了鲁智深大和尚为师父,师父与你家大姐却是结拜兄妹,故此我们称她为大姑姑,也就称呼您为四姑姑啦。” “休要这么称呼,折煞我了。”锦儿说到。 “这是大姑姑叫我交给您的。”说着李四拿出了锦儿的手帕,锦儿接过打开,里面正是金翠莲的菱花金钗。 锦儿无比开心,又问道:“其他姐妹都可好?” “回姑姑的话,大姑姑也同小人说了,其他几位姑姑也都好,我还见到了三姑姑,大姑姑教您放心,过几日有机会了再聚。”李四笑道。 这一笑,锦儿便觉得他和之前见过的谁面向上很像,只是想不起来像谁了,听完李四说的锦儿也就放心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小块银子给了李四以示感谢。 李四几次推脱不过只好收下,告辞回菜园子交差不提。 锦儿送李四出门,看着李四的背景也觉得此人颇为幽默有趣,看着看着李四转过巷子不见了,锦儿便关了门回去。 锦儿回到楼上,见贞娘十分的焦急,锦儿便知是在担心林教头,过去宽慰说:“那太尉府是有王法的地方,虽有奸佞当道,这人不犯歹,却也不能如何,官人便快回来了。” 二人直等至掌灯时分,依然不见回来,贞娘心急如焚,她直觉林冲凶多吉少,贞娘在楼上坐不住了,带着锦儿移步至前厅等待。 刚到前厅,就听门外有急切的敲门声,贞娘大喜,便叫锦儿去开门,锦儿听外面不是林教头,却是官差的声音。 贞娘听了便是转喜为惊,也跟着出来,听外面说是开封府的官差,锦儿只得开了门。 见两位公差进了院子,对贞娘说:“你可是林冲的家眷?” 贞娘回答:“正是林冲的内人。” 其中高个子的官差说:“你丈夫林冲今日手持利器闯入殿帅府机要重地白虎节堂,欲意谋刺太尉大人,现已被扭送开封府大牢,我们来送信与你。” 说着拿出了批捕的公文叫贞娘看了。 另一个村胖子公差说到:“家眷若是探视,需拿此公文方能进入。好啦,信儿我们已经带到了,你明日去府衙拿公文罢。” 贞娘想这公文就在此处,为何要等明日再去开封府取? 正在不解之际,锦儿忙拿出一块银子,约有三四两的样子递给了这位胖官差,赔笑到:“二位官爷,这点银子不成敬意,留着回去的路上喝杯茶罢。”二位见这丫鬟倒是明事理的,便有迟疑。 锦儿又说:“这官文怎敢劳烦官爷来回的拿着,不若留在我们这里,免得官爷再辛苦的拿回去了。”说着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位官差。 那两个官差本来便是要来揩油,见拿了银子,也就将公文给了锦儿,转身走了。 贞娘也顾不得谢锦儿机灵,此时早就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忙问锦儿:“你刚才可听得明白,官人是犯了甚么罪名?” 锦儿说:“娘子,我听的是官人今日手持利器闯入殿帅府甚么重地白虎节堂,想要谋刺太尉,现已被扭送开封府大牢了。” 贞娘说:“这又是高俅一伙设计陷害官人,这该如何是好啊?”说着便要哭了。 此时倒显出锦儿的练达来,忙劝住主母:“娘子,此时哭却也不济事,赶快想办法搭救官人才是啊。” “却又甚么法子?” 锦儿想了想说:“娘子莫要着急,此时万万不可惊慌,事情已经出了,便抓紧打探消息才是,你在家这就打点银钱及首饰,我去给您父亲送信,他曾在官场,叫他来一齐计较。” 贞娘听了便点头答应,锦儿又嘱咐贞娘千万不能开门,仔细那伙贼人骚扰,贞娘答应了下来,锦儿和贞娘去前门将一口空水缸挪到了前门顶上,锦儿从后门出去请张教头来家。 贞娘在屋里便把这些年的积蓄收到了一起,又将嫁妆及一应首饰都敛在一起,拿包袱包了。便觉得度日如年,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就听后门有人敲门,贞娘却在楼下等待,到门口听门外乃是自己的父亲和锦儿的声音,连忙开门。 张教头关了门上了锁,三人进屋,张教头见贞娘如此难过,安慰了女儿几句,便商量打点救人的对策。 究竟众人商议如何解救林教头,请看下回:为贤婿岳丈忙打点 救官人锦儿访智深。 第68章 为贤婿岳丈忙打点 救官人锦儿访智深 上回书说到李四奉鲁智深之命到彤炜坊送锦儿的金钗,金翠莲也将自己的金钗托李四带给锦儿,锦儿与李四初见,当日林冲误入白虎节堂,开封府传下公文,锦儿忙去请张教头来家商议如何解救林冲。 张教头安慰了女儿几句,便商量打点救人。张教头问明了今早林冲如何被太尉府干办叫走比刀,说此事定是得罪了高衙内,高衙内告诉了高俅那厮,高俅动用手段陷害了女婿。 这私闯白虎节堂乃是重罪,赦免几乎是不能,只得上下打点买个活口罢了。 张教头也随身带来了积蓄,贞娘将银子并首饰都交与爹爹,只管打点就是。 锦儿听完说到:“官人与大相国寺菜园的鲁智深和尚最近相交,那鲁智深和尚手下有二三十徒弟,原都是街上的泼皮,这些人常年在街面上混迹,犄角旮旯的保不齐有认识的人能打通些关节,也许能叫官人少受些苦。不如找他们帮忙?” 张教头同意,三人又商量到很晚,各自睡了,说是睡哪里睡得着,贞娘生生挨到了天明,锦儿起早做了饭,三人胡乱吃些个。 锦儿去东岳庙外找鲁智深,张教头去找旧时相识的衙门口的官人疏通关系。 放下张教头去找人打点官司不提,单说锦儿到了岳庙外的菜园子,进了菜园子便见榭宇外鲁智深和几个泼皮在踢腿打拳,有眼尖的看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便和智深师父说了,鲁智深抬头看,却是林冲家的使女锦儿,便让众人停下来。 说着锦儿走到了众人近前,给鲁智深见了礼,鲁智深便问锦儿所来何事? 锦儿焦急的说:“昨日太尉府来了两个承局,说是太尉得知官人买了一口宝刀,便要他进府比试,到了傍晚,开封府却来了公文,说官人私藏利刃擅闯军机重地白虎节堂,已被压在开封府大牢里了,我便受娘子之托,来求大师帮忙。” 鲁智深听了大叫一声:“唉,真是人善被人欺啊,高俅这厮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林冲贤弟,这便是要将他往死路上逼啊。待俺打破开封府大牢,救林冲贤弟出来。” 话音刚落,为首的过街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便上来拦住鲁智深,李四说到:“师父,这开封府大牢可不比那县郡的牢城,这乃是天牢,戒备森严,纵有神仙法力也休想逃走啊,这万万不可啊,还是另想他法。” 鲁智深听了说:“平日里你们几个主意最多,今日遇到事了,快快想出法子来。” 众泼皮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阵,青草蛇李四说道:“回师父和姑姑,这林教头犯的是闯入军机的重罪,若是高俅那厮执意要林教头死,当时便军法处置了,如今交给了开封府审问,一定是现在证据动机都不充分,这便有意思转机。” 鲁智深听完点了点头,李四接着说:“到了开封府,若是府尹执意判的轻了,却能保住性命。因此现在只能是打点开封府的人,可我们也攀不上府尹的高枝,这上面的事......” 锦儿接着李四说:“上面的事,官人的岳丈张教头去打点了,尽力而为,能不能成也说不准。” 李四又说:“即使如此,剩下的就是牢里的事了,这个我们弟兄倒是能出些力气的,现在便去监牢里活动使钱,先买林教头能吃上饱饭,能免得受刑就很好了。” 鲁智深说:“那就这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你们几个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周全林教头,不能让他在狱中受罪,其他的都交给他岳丈打理。” 张三回说:“师父,只是这活动需要钱财......” “洒家这些积蓄你们拿着,剩下不够的你们凑一凑,实在不够......呃”鲁智深皱了皱眉说:“找那肥厚的贪官恶霸做几笔买卖,切不可强夺为善之人。” 众人答应着,锦儿谢过了,转身告辞,鲁智深叫李四相送。 出了菜园子,李四又对锦儿说:“叫林大娘子放心,我们在牢狱里的牢头中有些相识,自会去里面打点送衣送饭,不让教头吃苦受罪,也请姑姑放心。有事情随时到菜园子找我。” 锦儿深表感谢,辞别李四回转林府,三步并作一步行,回到家中叫门,贞娘开了门,锦儿又连忙把后门在里面锁了,将鲁智深安排众徒弟去打点疏通牢狱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刚说完就听外面有杂乱的敲门声! 锦儿耳尖,小声说到:“听声音如此杂乱不像是老太爷,我到屋门口听听。” 锦儿蹑足潜踪来到门口,探出脖颈听着,听见外面隐约杂七杂八说到:“......大娘子在不在家啊......我们家衙内想找娘子喝茶......开门啊,里面有喘气的出来一个......” 紧接着便是用脚踹门的声音,幸亏这是班门里官家的宅邸,门楼高大,门板厚重,里面又上了锁,因此外面踢了一会见无人搭话,便啼哩吐噜的走了。 锦儿听到外面没了声音便回到屋里,和贞娘说:“正是高衙内一伙养的闲汉来闹事,现在却走了。” 书中代言外面的一伙正是高衙内手下的帮闲,为首的正是“干鸟头”富安,这富安自那日躲进太尉府之后哪里还敢出来,只和陆谦在府里躲藏,那一旁高衙内因两次得林娘子不成,在府中茶不思饭不想,寻死觅活,便让富安陆谦二人再想计策,否则就杀他二人解气。 陆谦富安冥思苦想,才想出这条毒计,用高太尉府里的宝刀做诱饵,派后衙看门林冲不认识的一个军卒扮做破落军汉买到,再诓骗林冲进府,定他个私闯白虎节堂重地之罪,林冲死了,娘子自然便归了高衙内。 衙内大喜,重赏了二人,便去和高俅商议,使出无赖手段,要死要活,高俅溺爱衙内,便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了。 昨日林冲刚被抓进开封府,今日高衙内便迫不及待的派富安来打探林冲府里的风声,众人见府门紧闭,无法得手,才回太尉府去报信。 傍晚时分,张教头总算回来,锦儿开了门,依旧自里面锁上。 三人吃饭,席间张教头将今日到开封府衙门如何买上告下,打点了府尹和当案的孔目,使用财帛都一一说了。 请托的人也说此事必有蹊跷,可太尉那边势大,此事还不敢说死能成,只是尽力保全,权且等上一两日,现在看来应是有些眉目,但还不确定如何裁决,只好等待。 锦儿又将鲁智深和众泼皮答应帮着打点狱中,免得林教头受苦之事说了,张教头夸赞鲁智深义气深重。 当晚,贞娘准备了干净的衣物,锦儿做了干粮和肉干,用包裹包了。 次日清晨,贞娘和父亲商议说自己要去牢里探望林冲,张教头摇着头说:“现在恐怕你不能出去,现在贤婿入狱不在家中,高衙内那伙焉能不知,你真要是出了这院子,怕是有人保护也不济事啊,那厮无法无天,甚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锦儿也赞同张教头的说法,张教头说:“现如今不如教锦儿去大牢走一趟,我在家守着你,谅他们也不敢翻墙进来,真要进来,我这身手也够抵挡一阵。” 林娘子虽盼着见林冲心切,怎奈外面的情形危险,也只得作罢,便吩咐锦儿送去,又嘱咐了锦儿些话说给林冲,锦儿一一记下,拿着包袱听门外无人,悄悄开了门出去,张氏父女二人在家不提。 单说锦儿沿着班门里巷子朝东口走去,眼看就要出巷口到大街上了,两旁“嚯”地闪出四五个闲汉,挡住了去路。 锦儿转身往回走,从后面的门洞里又窜出了几个帮闲把住后路,锦儿见此情形便知道是高衙内一伙的。 前后两伙人一步接着一步地靠近锦儿,渐渐地将她围拢在中间,一个个嬉皮笑脸,丑态百出。 锦儿倒是没有一丝慌张,心想此时越是慌张越是难以脱身。 想到此锦儿一抬头,见为首的便是高衙内,敞怀穿着绣花公子氅,头上胡乱插着花。 那高衙内撇着嘴说到:“嚯,这羊肉锅里的山里红也这么香啊……”伸手就要摸锦儿,锦儿扭头躲开了。 “你们要干甚么?”锦儿怒视着高衙内。 “干甚么,我们衙内思念你家娘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林冲这几日不在家,我们衙内想来看看娘子,怕她一个人孤单寂寞,衙内来陪他做个伴啊。是罢,衙内……”旁边一个叫干头鸟富安的闲汉拍马匹说着,说罢众人哄然大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休想得逞!”锦儿斩钉截铁的说。 高衙内笑着说:“好好好,小爷我也不差这几天,过几天她守了寡我再来明媒正娶!不过你既然出来了,也不能白白出来一趟啊。我这手下的这些奴才也不能放过你啊。” 说着一努嘴,示意这几个帮闲动手,然后哈哈的坏笑了起来,左右有几家见外面有事,虽都是在禁军里当差,可见是高衙内哪个敢多看,纷纷都“咣当”“咣当”的关上了门。 究竟锦儿如何脱险,请看下回:使把戏四妹退恶棍 探林冲李四救锦儿。 第69章 使把戏四妹退恶棍 探林冲李四救锦儿 上回书说到张教头到开封府衙门打点林冲的官司,锦儿只身到大相国寺菜园子找鲁智深报信,青草蛇李四说众泼皮能做的便是到天牢里打点,免得林教头吃苦受刑。第二日锦儿代贞娘去牢里探视林冲,刚出巷口便遇到了麻烦。 高衙内手下一伙步步相逼,锦儿牙一咬心一横,心想若不使出些手段,今日难以自保了。 锦儿此时丝毫不慌,说到:“好啊,姑奶奶正愁在那甚么林冲府里待的烦闷呢。你们也可以打听打听,小娘子我是西市瓦子里被撵出来的......” 说着其中有几个见锦儿面熟的闲汉纷纷点头,有一个还说:“看你却有些面熟,既然如此,也就别让我们弟兄费事啦。” 锦儿接着说:“为甚么赶我出来,你们怕是不知。只因为我被人糟蹋,染上了病,才被撵了出来。你们哪个若是不怕的,陪奶奶我走上一趟啊!” 说着便用右手撩起自己的裙摆,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吓的众人都往后躲,一个没眼力的推着踩到了高衙内的绣花缎儿鞋上。 高衙内骂道:“娘的,眼睛瞎了不成,踩了爷爷的鞋。”说着也闻到了一个坏味儿,这高衙内最是爱干净的一个。一听锦儿如此说,急忙喊了一声“撤!”众人哪里再敢上前,撒鸭子似的出了街口朝南跑了下去。 锦儿见他们走远了,这才从手中拿出戏法。 书中代言,这曹锦儿是何等样人,怎能有那样的坏病。这是她们姐妹间从江湖上的高人处学来的戏法,也是防身的法子,若遇到强行无礼之时,便用那些说辞,十有六七便走了。 若是强人执意或是人多势众,便使用这把戏放出坏味儿来便能脱身。这玩意乃是用细竹篾编成的镂空小球,内有半干的鱼鳔,鱼鳔内盛的是深海里产的一种墨鱼的汁液,腥臭无比。 平时放在裙摆内侧的暗兜里藏着,若用时便像锦儿这般假意撩起衣裙,挤破鱼鳔,气味儿当即便散出来,哪个闻了不逃命去? 这锦儿精明,知道此时外面巷子里凶多吉少,自己又得去牢里探监,便多穿了一件罩裙,在裙摆里暗藏了此物,这才能逢凶化吉,免遭不测。 锦儿连忙找僻静处脱了外面的罩裙,在背静处藏了,见他们往南跑了,出了巷口朝北走去,拐弯抹角抹角拐弯,不多时便来在了大牢之外。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了牢门外,锦儿便向守门的牢子打听:“这位官爷,犯了事的林冲是否关在这里?我是来给他送些衣物和吃的。” 她也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说着伸手拿出了一块银子递给了其中管事的。 那人竟然毫不掩饰,伸手接过了银子掂了掂有些分量,便耷拉着眼角说:“林冲?前几天是来了个叫林冲的,关在了这里。你是他甚么人啊?” “我是林教头家的下人,主母派我来给他送些衣物吃食。”锦儿回答说。 “教头?这里哪有甚么教头。下人?这里全部都是下人。他一个下人还能有你这细皮嫩肉的下人,也真是艳福不浅啊!看你这妮子长得水水灵灵的,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让我们哥几个一人掐上一下,便叫你进去探视。”为首的牢子撂下了粗鄙无耻的狠话。 锦儿心想又遇到这些厚颜无耻之人,可又能怎样,谁叫自己命苦,为了这差事也只能豁出去了。 说着为首的牢头便要伸手,正在这时,另一旁走过来几个人,领头的说笑着朝这边喊着:“哥哥早啊,今日是您当班?” 为首的牢头听那边有人喊自己,只好住手,顺着声音往那边看,心中不住的骂娘,狠这厮坏了我的美事,可又不能不顾那人言语,只好放下手来看。 见那边来了几个人,却是相识,只得说到:“今日正是我当班,啊,原来是李四兄弟啊。”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鲁智深新收的徒弟青草蛇李四。 前日众人商量了,轮流给林教头送法,今日却是李四给林冲送早饭,平日里李四也是经常出入这官衙牢房的,衙门里有些大事小情疑难案件也多找这些泼皮帮忙协助,这李四精明也结识了些头面人物,因此能进得牢去。 这次为了林冲的事,和张三二人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打点上下,林教头在里面才免得受苦。 李四与今天守门的这个牢子也十分熟络,和几个泼皮来送早饭,有个眼尖的远远见那女子像是锦儿姑姑,李四一看便知众牢子在揩油为难锦儿,便远远的喊了一嗓子。 此时到了近前,李四给锦儿见礼,众泼皮也七嘴八舌的叫着姑姑。闹得众牢子一愣,不知这帮泼皮为何叫这女子为姑姑,便问李四原委:“我说李四,你们这些人年纪长的也能有三十多岁了罢,缘何叫这小女子姑姑?” 李四快速思考了一下,实话实说便能化解此事:“大哥可知我等前几日拜了智深大法师为师?” “知道啊,听你说过此事,那大相国寺新来的智深和尚谁不知道,前些时日倒拔垂杨柳,简直是金刚罗汉临凡啊!”这个牢头惯爱听街头巷陌的奇闻异事,怎能不知此事。 李四接着说:“就是啊,那天我们俱都在场,真是神力啊,她便是我家师父的妹子,我们怎得不叫姑姑。不知姑姑在此,恕罪恕罪。”众破皮也上前赔话。 牢头听到此言心想今天的便宜是占不上了,又是智深和尚的妹子,又有李四这层关系,拿了银子也就罢了,说道:“四哥儿,你的姑姑也是来给林冲送衣物吃食的,既然如此,你们就一齐进去罢,在里面低声些,快些出来便是。” 李四谢过众牢子,拿了银子在袖子里递了过去,牢头伸袖子接了,牢子开了牢门,众人鱼贯而入。 这监狱便是世间的地狱。 林冲因张三李四上下打点,被关在了一个单号里, 众人到了监牢尽头的单号外,停住了脚步,里面便是林冲。 林冲听外面有人来,便起身来到牢笼边,锦儿看见了官人,忙上前去,林冲也见到了锦儿,知道是家里叫她来的,也颇为激动。 众泼皮送进饭去,李四领着泼皮远远儿的站着,林冲便问锦儿:“大娘子可好?岳父大人可好?” “好,都好,官人你可好?”锦儿见林冲一身囚服,虽无新伤但有旧痕,蓬头垢面,憔悴了许多,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冲小声说:“锦儿,莫哭,时间短暂,快说说这几日家中如何。” 锦儿回说张教头四处使钱打点,说是有些眉目,叫等着消息。林冲又问道:“那高衙内可曾又来骚扰?” 锦儿怕林冲担心,坚定的说:“不曾来骚扰,我们都不出府,府门高大,他们也不能进来,再者有老太爷保护,官人你莫要担心,在里面不要停了吃喝,身体好再有甚么事情也好计较。” 说着又塞进去一个包裹:“这是大娘子给你拿来的衣物你换洗了,还有些吃食,你饿了便吃,里面还有些银钱,官人你打发那些牢子使用罢。” 此时林冲虽在囹圄,但觉无比温暖,强忍着热泪,接过了包裹,又嘱咐了锦儿几句,此时外面便喊着到了时间。 李四上前说到:“教头,时间到了,我们先回,您把早饭用了,您放宽心,外面有甚么新的消息我马上给您捎进来,我们回了。” 说着青草蛇李四带着锦儿并泼皮出了大牢,又给当差的牢子赔了好话,离开了此处。 离了开封府衙门,李四叫众破皮回去给智深师父回话,自己送锦儿回林府。 路上锦儿对李四更是心存感激,说到:“要不是大哥刚才搭救,恐怕锦儿便......” 李四忙接着说:“这些都是应该做的,那些牢头都是吃腥的猫,油水小了进不去牢城,正好被我遇见,怎能不管。下次姑姑若是再去牢里,先到菜园子找我,咱们一同去便能少些麻烦。” 锦儿一一记下,说话间到了林府后门,锦儿见四外没有高衙内的人,便敲门进去,李四给张教头请了安,转身告辞,锦儿看着李四的背影,觉得此人却是不错,不觉有些脸红,张教头锁了门,二人进屋。 锦儿见到贞娘诉说了在牢里的经过,说官人气色不错,叫娘子放心,贞娘哪里放心得下,又问爹爹打点疏通之事。 张教头也劝慰女儿,说明日一早便去打听,这一日不知如何打熬过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次日天不亮,张教头便出了门,叫二人将里面上了锁,赶本托请之人家中,奔走了整整一天,天黑方归。 进了院子,张教头便低声笑着说:“大喜大喜,女婿的事情有了眉目啦,没有问成死罪,这条命可是保住了!” 贞娘锦儿听了欢喜的不得了,贞娘连忙问父亲具体的经过,张教头一五一十的讲说了一遍,究竟林教头如何得了活命,请看下回:重公理孙佛强断案 怕连累林冲欲休妻。 第70章 重公理孙佛强断案 怕连累林冲欲休妻 上回书写道青草蛇李四带人上下疏通,锦儿在狱中见到了林冲,张教头也在开封府衙门买上告下,使用财帛上下打点关节,总算是有些眉目。 若要林冲免去死罪,这府尹和当案的孔目最是关节,正值当案孔目姓孙名定,为人最耿直,十分好看,只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唤做唤做孙佛儿。 他明知道这件事,转转宛宛,又收了张教头的打点银钱,在府上说知就里,禀道:“此事因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 知府拿起林冲的供词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清楚明白:“林冲负屈衔冤!小人虽是粗卤的军汉,颇识些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冲与妻到岳庙还香愿,正迎见高太尉的小衙内把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了。 次后,又使陆虞候赚小人吃酒,却使富安来骗林冲妻子到陆虞候家楼上调戏,亦被小人赶去。是把陆虞候家打了一场。两次虽不成奸,皆有人证。 次日,林冲自买这口刀,今日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叫将刀来府里比看;因此,林冲同二人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不想太尉从外面进来,设计陷林冲,望恩相做主!年月日” 府尹看过供词,心中想,虽也收了张教头的银子,但怕高太尉,因此道:“他做下这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周全得他?” 孙定道:“这南衙开封府是朝廷的,还是高太尉家的!?” 府尹道:“胡说!自然是朝廷的!” 孙定道:“着啊,谁不知高太尉当权倚势豪强。更兼他府里无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触犯,便发来开封府,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却不是他家官府!” 府尹道:“据你说时,林冲事怎的方便他,施行断遣?” 孙定道:“看林冲口词,定知他是个无罪的人。只是没拿那两个承局处。如今着他招认做不合腰悬利刃,误入节堂,不若判他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 膝府尹说到:“这一个误字便将林冲救了,可太尉那边我可要再三费口舌周章了。” 古代典制,孔目虽不是官员,却又掣肘辖制主管官员之能,尤其是年头多的孔目,上下通达,又掌握知府诸多隐晦,因此说话颇有分量。 府尹见他执意,又说的有理,兼看在张教头送来钱钞的面上,只得自去高太尉面前再三禀说林冲口词。高俅情知理短,又碍着府尹,无奈,只得准了。 就此日,府尹回来升厅,叫林冲,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笔匠刺了面颊,量地方远近,该配沧州牢城;当厅打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监押前去。 这一应经过张教头都打探了明白,忙着回来告诉贞娘,贞娘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保住了性命,忧的是丈夫被断了二十脊杖,又刺了面颊,该配沧州牢城,便问父亲道:“脊杖打的重也不重?” 父亲说到:“亏是张三李四一伙认得行刑的衙役,使了银子,做个样子,打的却不重,牒文已经下了,明日便要启程,那出城的犯人都要自州桥下走过,送别之人净是将亲眷接到州桥下的酒店里送别。” “明日便要启程?怎的如此快?”贞娘大吃一惊。 “你和锦儿赶快准备路上应用之物,再多预备些金银带着。明日四更我们便去桥下等着。”张教头说。 贞娘答应了,便和锦儿一齐收拾林冲路上应用之物,林冲虽是在京里为官,但官职低小,又无进项,家境不算大富大贵,这几日打点几乎所剩无几。 俗话说“穷家富路”,更何况这是充军发配,贞娘将全部的蒜条金都带上了,又带了大半的银子,家中可用之前只止剩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又拿了些衣物鞋履,贞娘一夜未睡,只等天亮和夫君相见。 是日乃政和四年五月二十九,未到四更三人便离家,趁着晨曦赶奔州桥下酒店,到了酒店张教头安排贞娘在楼上阁儿里坐下,叫锦儿陪伴。 张教头嘱咐贞娘到:“你们不要擅自下楼来,免得被歹人看见,若下面安排妥当,我自会上来叫你与贤婿相见。”说完自己起身到府门外迎接林冲。 单说开封府牢城内,两公人是董超,薛霸。 五更拿了牒文到牢内提人。二人领了公文,押送林冲出开封府来。只见众邻舍并林冲的丈人张教头都在府前接着,同林冲两个公人,到州桥下酒店里坐定。 林冲道:“多得孙孔目维持,这棒不毒,因此走动得。” 张教头叫酒保安排按酒食管待两个公人。酒至数杯,只见张教头将出银两赍发他两个防送工人已了。那两个防送工人在远处吃酒,张教头转身说到:“贞娘便在楼上,我叫她下来与你相见。” 林冲执手对丈人说道:“泰山在上,先休上楼去请贞娘,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屈官司;今日有句话说,上禀泰山:自蒙泰山错受,将令爱嫁事小人,已经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红面,无有半点相争。 今小人遭这场官司,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 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得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张教头道:“贤婿,甚么言语!你是天年不齐,遭了横事,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 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拣怎的,三年五载养赡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内便要见也不能彀。休要忧心,在老汉身上。你在沧州牢城,我自频频寄书并衣服与你。休得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 林冲道:“感谢泰山厚意。只是林冲放心不下。枉自两相耽误。泰山可怜见林冲,依允人,便死也瞑目!” 张教头哪里肯应承。众邻舍亦说行不得。 林冲道:“若不依允小人之时,林冲便挣扎得回来,誓不与娘子相聚!” 张教头道:“既然恁地时,权且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嫁人便了。” 当时叫酒保寻个写文书的人来,买了一张纸来。那人写,林冲说。道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 有妻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更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并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大宋政和四年五月二十。 林冲当下看人写了,借过笔来,去年月下押个花字,打个手模。正在阁里写了,欲付与泰山收时,只见林冲的娘子,号天哭地自楼下叫将来。女使锦儿抱着一包衣,后面跟着下了楼来。 林冲见了,起身接着道:“娘子,小人有句话说,已禀过泰山了。为是林冲年灾月厄,遭这场屈事,今去沧州,生死不保,诚恐误了娘子青春,今已写下几字在此。万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头脑,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 那娘子听罢哭将起来,说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 林冲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赚了你。” 张教头便道:“我儿放心。虽是女婿恁的主张,我终不成下得你来再嫁人?这事且由他放心去。他便不来时,我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只教你守志便了。” 贞娘听得说,心中哽咽;又见了这封书,一时哭昏过去。锦儿并众邻居亦有妇人来劝林冲娘子,拍打前心,半日醒来,咬着嘴唇说到:“官人,你仔细身体,早晚回转,我在家等你。 待还要说话儿,此时董超薛霸酒足饭饱,那里管这边厮守,上前说到:“林冲,此去沧州万水千山,哪里还有说话的时候,早些登程罢。” 张教头嘱付林冲道:“只顾前程去,挣扎回来厮见。你的老小,我明日便取回去养在家里,待你回来完聚。你但放心去,不要挂念。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 林冲起身对锦儿忽说到:“捎信与智深师兄,万望他在东京多多照应你们,回来我再报答。” 说完拜谢泰山并众邻舍,辞别了贞娘,背了包裹,随着公人去了,不在话下。究竟林冲如何起解,贞娘如何过活,请看下回:解林冲董薛双得贿 护家眷张李齐受托。 第71章 解林冲董薛双得贿 护家眷张李齐受托 上回书说到林冲刺配沧州,临行之前写下休书,免得自己误了贞娘前程,贞娘那肯同意,二人洒泪分别。董超薛霸却不顾二人分别之情,执意要拆散二人,说要早早登程。 且说把林冲带来使臣房里寄了监,董超、薜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董超正在家里拴束包裹,只见巷口酒店里酒保来说:“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店中请说话。”却原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端公。” 京城之内,竟是达官显贵,董超哪敢不从,当时便和酒保迳到店中阁儿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头戴顶万字头巾,身穿领皂纱背子,下面皂靴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 董超坐在对席。酒保铺下酒盏菜蔬果品按酒,都搬来摆了一桌,董超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 那人问道:“薛端公在何处住?” 董超道:“只在前边巷内。”那人唤酒保,一盏茶时,只将薛霸请到阁儿里。 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筛酒,酒至数杯,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道:“二位端公各收五两,有些小事烦及,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 董超,薛霸,喏喏连声,说道:“小人何等样人,敢共对席?” 陆谦道:“你二位也知林冲和太尉是对头。今奉着太尉钧旨,教将这十两金子送与二位;望你两个领诺,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去处把林冲结果了,就彼处讨纸状回来便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 董超道:“却怕方便不得:开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却不曾教结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纪又不高大,如何作得这缘故?倘有些兜搭,不是耍处!” 薛霸一旁说道:“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官人又送金子与俺。你不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结果了罢!” 当下薛霸收了金子,说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两程,便有分晓。” 陆谦大喜道:“还是薛端公真是爽利!明日到地了时,是必揭取林冲脸上金印回来做表证。陆谦再包办二位十两金子相谢。专等好音。切不可相误。” 原来宋时,但是犯人,徒流迁徒的,那脸上刺字,怕人恨怪,只唤做“打金印。”三个人又吃了一会酒,陆虞候算了酒钱,各自分手。董超、薛霸将金子分受入己,送回家中,取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便来使臣房里取了林冲,监押上路不提。 再说张教头并贞娘锦儿同邻舍取路回,张教头在路上说:“小婿发配沧州并不算完,那高衙内定要再次寻衅滋事,不如直接到我家里去居住,这几日再做计较。” 三人谢过众邻舍,取路到了张教头家,张教头家在南市一进的合院,虽不甚宽敞,住下主仆三人倒也宽裕。 次日,锦儿安排下早饭,便跟张教头说自己要去菜园子找智深和尚及他的徒弟,转告他昨日之事,并告诉他们咱们已搬到此地。张教头夸赞锦儿办事周密,锦儿离开张教头家,赶奔酸枣门外菜园子。 到了菜园外,见院门未锁,锦儿便进来往榭宇走去,远望见众泼皮在井台边说话,见锦儿来了,青草蛇李四忙上前搭话。 张三打趣的说:“我说兄弟,人家姑姑寻找的是你吗?这两日没见,你这安请的比我们众人都快啊。” 说着大家哄然一笑,锦儿知道张三这是在打趣她和李四,虽是脸红了,但也没有十分在意,因有事,便问道:“几位,你家师父可在园中?” 李四说道:“回姑姑的话,我们已经知晓林教头被刺配了沧州,我家师父昨天夜里就走了,说是出趟远门,少则二十日,多则一个月便回来,还嘱咐小的们照看张教头大娘子和姑姑您呐。” 张三抢说到:“大师走是只是告诉我等照看张教头和大娘子,后面那句是李四自己加上的。”众人又笑开去。 锦儿听张三等人已说了智深大师交代要众人照应,便也就没多说,就说三人现在住在张教头家,又说了门牌住址,告辞便要走。 张三说:“姑姑,还是叫人送你回去罢,一来认认路径,再者恐怕街上有高衙内的耳目。”有个泼皮说,不如驾车送去,能够掩人耳目,免得叫人看了去。 众人赞成,这菜园子里有几匹好牲口,也有两挂大车,都是相国寺里放在这菜园子平日里往来运菜的。 张三说:“李四,这次不是我等打趣你,论驾车你是咱们里面最好的把势,快去套车送姑姑回去罢。” 李四也不推辞,答应了,便去套车,又装上了车棚子免得高衙内一伙看见。车子整顿好了,锦儿便上了车,李四驾车赶奔南市张教头家。 路上李四对锦儿说:“都是那些厮胡乱说,姑姑莫气。” 锦儿答到:“并未生气,也多亏你这几日前前后后的照应。你们也要小心些,时日长了高衙内那伙定是知道你们在帮衬我们,再者智深师父又不在东京,他们人多势众,怕你吃亏啊。” “姑姑放心,我们在这东京城里混迹了也不是十年八年的,竟是些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他们拿我们也没甚么法子。”李四笑着说。 “那你的家眷老小不也都跟着受连累?”锦儿问李四。 李四道:“父母早亡故了,生下我们兄弟四个,大哥不知何处去了,二哥如今也在东京,却少来往,三哥也是背井离乡,我是光身一人,哪有甚么家小,原本便在街上混。” “那你平日以何为生?”锦儿问道。 “我等虽是泼皮,但不曾伤害过一个穷人,原也做些生意,后来见菜园子有诸多菜蔬,渐渐偷懒靠着大相国寺度日,现如今智深大师来了,教我们做人,也算是改邪归正了罢,师父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托付给我们的事,挣了命也要做好。不能让姑姑你受半点的气。”李四说到。 听着听着锦儿便不言语,说话间到了张教头家,李四看巷子两端无眼线,叫锦儿下了车,自己栓了车,跟着锦儿进去,将智深师父留下的话转达给张教头并贞娘,父女二人不住地感谢,说了会子话,李四离开,驾车回菜园子不提。 自此李四等众泼皮常来张教头家里外帮衬,时间一天挨凑着一天的过。常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那高衙内得知林冲发配沧州,无论是死是活,几年内回不得这东京城,焉能不去打贞娘的主意。 几次去到班门里林冲府上,都不见有人,叫小厮在门口竖着耳朵瞪大眼睛看了三天三夜断定府内无有动静。高衙内心急如焚,叫众奴才去找,这些人专司钻营,甚么事情能瞒过,几天后便知是去到了他爹爹张教头府上。 高衙内得知有了林娘子的下落,高兴地在屋内打滚。 当即便带着人去府上骚扰,到了张教头家下发现前后门紧闭,众泼皮阴阳怪气的叫门,足有半个时辰不见回音,其中有帮闲的便说,不如翻墙进去。 富安却说,张教头虽说年迈,功夫却也了得,如要以死相拼,我等哪里斗得过他,再者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而入多少也有失体统。 高衙内无赖道:“我反正不管,却是要这娘子,我便不信,这几个人在家里不吃不喝,你们轮番给我盯着,直到把娘子给我困出来!” 说着便往回走,富安跟着,留下了几个帮闲在此商议,那几人不敢不从,便留下了几个人蹲守,专等里面有人出来。自此,整日的留下耳目看守着前后门,但有动静便去太尉府报告衙内。 书中代言,幸亏李四那一日提醒,张教头这些日早有准备,众泼皮帮着往家里存了些米面时蔬,紧闭双门,顶了水缸,又上了双锁,才不得困住。 然而时间长了,却也不是办法。 吃穿用度净是李四等人买来自外面扔进去,众泼皮常来这里免不了与高衙内手下帮闲冲突,那伙帮闲占不到便宜便要报复,套口袋打闷棍,甚么恶毒的手段都用上了,其中几个泼皮遭了毒手,打的骨断筋折。 张教头一家在府内也是毫无办法。张三李四在外面也只能是等待着智深师父早日回来替他们做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说大宋政和四年七月初六,离林冲刺配沧州已有三十五六日的光景。 这一日天至四更,忽然间张教头家外面闪过三个人影,这三人四处张望着,见远近无人,三人分开,一人留在院外,另两人巷口一边一个。 欲知这三个人影是谁,请看下回:救林冲智深回岳庙 知通牒和尚逆入城。 第72章 救林冲智深回岳庙 知通牒和尚逆入城 上回书说到林冲发配沧州,鲁智深也不知了踪迹,大和尚临行前嘱咐张三李四照看林冲家眷,高衙内百般围堵张教头家宅。 这一日深夜,张教头府外闪过三个黑影,三人非是旁人,正是李四带着两个泼皮到了张教头家的巷子里,起初高衙内手下的帮闲日夜守着院子,时间一长了夜里便大意疏忽,拿了赏钱找地方快活,早上去回报无事罢了。 恰巧这一夜前后院都没人,李四在后门拿出梆子敲了四下,只是比值更敲的慢些轻些,这便是与里面的暗号,锦儿听外面有梆子响动,起身穿衣来至在后院。 登上事先在院内垒好的柴垛,头探出了墙,见是李四,便顺下绳来。 李四将一个大包裹递了上去,里面装的无非是菜肉粮米,接着低声说到:“姑姑,智深师父回来了,有了林教头的消息,这里面有一封信,是大师口述,我们胡乱写的,你尽早交给教头和大娘子罢,免得他们日夜牵挂。” 锦儿答应下,嘱咐他回去路上小心,二人相别,锦儿下墙来回到屋内,锦儿长起灯来将包裹放在厨房,果然内有一封信,用草纸写成。锦儿拿了信回到贞娘屋内,大娘子也被梆子声唤醒,知是取东西去,正坐着等锦儿回来。 锦儿兴奋的说:“娘子,官人有消息了!是智深大师捎回来的。”说着便把信递给贞娘,又掌上灯。 贞娘喜出望外,借着灯光看信,这信是泼皮中会写几个歪字的所写,虽极不工整,但也看的明白,内容也是大白话。 上写:“张大伯并弟妻,五月二十九日林冲贤弟从东京启程去往沧州,次日在东京去往沧州路上头一个险恶去处唤作野猪林的,董超薛霸二厮受高衙内指使要陷害林冲,洒家将教头解救。 一路护送至距离沧州七十里路程,前面尽是人烟,无险恶僻静去处,洒家才回转东京,林教头一路都好,万望张大伯并弟妻莫要挂念,只等教头归来。智深七月初六” 三人读罢又惊又喜,惊得自然路上险些遇险,高俅高衙内定要杀林冲,此去在牢城营也是凶多吉少。喜的是林冲交了智深这样侠肝义胆的兄弟,得和尚搭救,才有命在。 张家如何过活暂放一边,单说鲁智深自回到大相国寺菜园榭宇之中,因路上劳乏,在园内足足睡了两日,又在街上闲逛了一日,觉得林冲不在东京,又没个相识,觉得无趣止得回到菜园子练腿打拳,打熬筋骨。 这一日是七月十二,鲁智深回转东京六七日光景,这一日中午,天气炎热的紧,鲁智深在院中荫凉下藤床上午睡,张三带着几个泼皮跑了进来,边跑边喊着“不好,不好!” 这一边惊动了智深,和尚“腾”的坐起来,一看是几个徒弟,便嚷到:“娘的,你们大中午的不知洒家在此休息,扯着嗓门喊叫甚么!” 张三跑到了鲁智深近前,喘着粗气到:“回……回禀师父,大事不好,非有大事谅徒弟们也不敢搅扰……” 鲁智深说:“喘匀了气,有甚么大事,难道天塌了不成?” 张三哪有功夫喘匀气再说:“这与天塌差不许多。咱们徒弟里有几个与开封府衙门口里都有瓜瓜葛葛,也帮着衙门里抓个人报个信甚么的。就在今天,石塔和老吴两个,有些事情要去衙门报告,便在衙门里无意听到了关于师父的风声。” 那个唤做石塔的在一旁说:“今天上午开封府衙门接到了太尉府的钧旨,要在全东京城大小寺院内寻找一个关西路口音,手使水磨禅杖的大和尚,若有此人严加控制。我们便连忙跑来告知师父啊!您看您早做决断啊。” 鲁智深闻听此言起初也是吓了一跳,想到:洒家前几日去沧州走了一遭,护送林教头去牢城营。路上开封府的两个鸟人叫董超薛霸的要结果林冲的性命回去给高俅那厮复命,被我救下。 稳了稳心神鲁智深说到:“这定是高俅那厮没有见到林冲的项上人头,问罪于董超薛霸。这董超薛霸又将我说出。但洒家于路之上并未做犯法之事,又是个出家之人,开封府能将我如何?” 张三低声到:“我的师父啊,您还不知道当今咱们大宋国朝,那个府衙有王法,那**师有何错误,不还是被问了罪,若没有打点现在就命丧黄泉啦。” 旁边的泼皮接着说:“师父,小的打听得说,将您先行控制,之后做出画影图形,并要开封府衙转谕各县郡府道查看您的底细,您杀了人逃门在外,入了空门,按律不再问罪。” 石塔接着说:“可宋朝法典有一条是不应度有官职人员出家,见来求请应须诘问,若不诘问与出家者同罪。” 张三最后说:“若是找到您,画出图去,一查便知您出家前既是经略府提辖,又害了人命官司,那一条都够问罪的,不仅如此,就连剃度您的五台山的长老都要受到牵连啊。” “唉,真真是诺大的天下,洒家连做个和尚都做不得。洒家在此谢过你二人啦。”说着鲁智深便给众泼皮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那几个泼皮哪里敢受,连忙接着智深,说到:“师父万万使不得啊,这是做徒儿的应尽的孝心,若是听不到便罢了,听到了还请师父早做决断啊。” 正说着其他一伙泼皮在李四的带领下也来到了菜园子,众人合在一处,张三对李四简单的说了经过,李四也劝师父快快离开东京。 众人都听鲁智深说:“徒弟们,看来这东京大相国寺洒家是待不住了,如今林教头也不在东京,洒家这东京城除了认识金翠莲妹子再就是你们这些徒弟啦,你们都要好自为之,不可向恶只可向善。” 说着徒弟们呼啦跪倒了一片,鲁智深叫他们起来,哪个却也不肯,鲁智深接着说:“你们不可游手好闲,早晚找个营生,这菜园若再来执事你们要好生和他相处,多多做些活计,拿钱也安心。这个洒家不必多说,张三你和李四要多多提携他们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鲁智深又说:“洒家还有就是挂念张教头一家,林冲贤弟交代给我照看他们,现在洒家却自身难保,也止能将他们托付给众徒弟们照看啦。” 李四含着泪说:“师父,您放心,您对徒弟们强似再造爹娘,教我们走正路,我们一定尽最大的能力帮衬张教头一家,等着林教头回来一家团聚。师父您放心罢,您一路也多多小心,到了哪里有落脚处,捎个书信给徒儿们,早晚徒儿们再找师父去,学本领,孝敬师父。” 说着众泼皮给鲁智深磕头,鲁智深挨个将众人搀起。 鲁智深对张三说:“早晚你把我离开东京之事告诉金翠莲去,叫她放心,若是有了落脚处,我会传书信给你们。”张三答应了。 鲁智深转身回屋收拾了行囊,跨上戒刀,提了月牙禅杖,走出屋门,众泼皮围了上来,张三拿着一个蓝布口袋说:“师父这是小的们刚才凑的些银钱,银子铜钱都有,身上只有这么多,师父走的仓促,这些钱师父留着路上使用。” 鲁智深推辞到:“洒家身上还有些银钱,你们生活也都不易,这些钱留着你们使罢。” “师父,这是徒弟的一点心意,您若是不收,徒弟们心里怎能过意的去,钱没了我们再赚就是了,师父一路之上需要盘缠。”李四说。 智深和尚道:“既是你们孝敬,那就将这些钱换成整的去,交给林娘子一家,就说是洒家送与他们的,叫他们好生过活。” 张三小声嘟囔道:“好生过活?整日介被高衙内那伙前后封堵着,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刚说完,李四拉了张三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对师父说起此事。 鲁智深听了个满真,言到:“你刚才说甚么?” 李四不敢隐瞒,便将这一月有余的事情一一都和鲁智深说了。 鲁智深听了暴跳如雷,骂嚷道:“娘地,岂有此理,你等为何不早对我说,那上次我的书信你们是如何交给张教头的?” 李四说:“那是小人利用晚上四更天,那两个看这的帮闲没在将包裹从墙上递进去的。往日里送东西也都是赶着那些人不在之时递进去,他们人多势大,若是撞见了免不得我们受欺负,有几个兄弟都挨了打。” 鲁智深刚要发作,却又将话压了下去,心中早有计策,只是怕连累徒弟们,此时不便说破,说了声告辞,甩开大步便出离了菜园子,说了声告辞便走,众泼皮在后面眼含热泪的望着鲁智深远走,渐渐看不见踪迹,各自散去。 鲁智深却没有急着离开东京,反而朝城内走去,究竟和尚如何行事,请看下回:大和尚杀闲汉儆猴 鲁智深烧高楼震虎。 第73章 大和尚杀闲汉儆猴 鲁智深烧高楼震虎 上回书写到泼皮得到了开封府要缉拿鲁智深的消息,鲁智深只得离开东京,临行前嘱咐徒弟照看林冲家眷,哪曾想李四说出了贞娘一家遭到高衙内一伙围困之事。 单说鲁智深出了相国寺,便思想着如何做这件事,心想:这高衙内这厮如此猖狂,今晚洒家便给他个教训,先去张教头府外,若见到高衙内登时结果了这厮,给林教头报仇,若不见那厮,无论是谁杀他两个,看那厮还敢如此猖狂? 常言道横的专怕不惜命的,左右洒家也已是流落到了江湖,怕他个鸟甚。今晚洒家做完此事明日一早便出城去,任凭他们哪里去捉拿。 想到此,鲁智深便要往城内走,走到一处破庙时,忽然觉得自己手持的禅杖甚是显眼,若白日里拿着禅杖进城岂不被人注意,鲁智深粗中有细,便将禅杖藏到了破庙之中,又将破旧门板掩埋了。 鲁智深将戒刀在身上藏了,随着行人进了城,顺着城中巷陌的小路走下去,找了个地方藏了,专等夜幕降临好去行事。 夜至四更天快放亮,鲁智深独自一人来到张教头住的巷子,自南边进了巷子,果见巷子内靠着张教头家后墙有一闲汉正在插着手冲盹儿,又远远看了巷子北面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晃动。 鲁智深几步走上前去,一阵风似到了这帮闲面前,那闲汉就觉得耳边一阵风,眼前忽地黑了,刚睁眼便见一个胖大和尚,半截黑铁塔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刚要说话,鲁智深便问:“你可是高衙内派来监视这宅院的?” 那厮不知是敌是友便答到:“正是啊……” “那边巷子口的可也是你们一伙?”鲁智深问到。 那汉被问得一愣,顺嘴答到:“也……也是啊,你是……” “俺是高衙内请来的贵客,说是要对付一个什么张教师,今天正好到此,来向你们打听打听里面的虚实。”鲁智深说。 那闲汉一听这和尚前言后语都挨着,便说:“哦,原来是衙内的朋友,失敬失敬,那我去把他叫过来罢。” “诶,低声些,还是我们过去罢,在这房根底下免得教里面听了去。走走走......”也不容那厮分说,二人便来在巷子北口。 另一个帮闲见这边走来了自己的伙伴,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和尚,便也往这边走,三人见面站定。 之前的闲汉介绍说:“这位高僧是咱们衙内请来的朋友专门对付里面的老教头的,你看看多威风,找咱们来说说里面的情况。” 鲁智深接着说:“诶,你俩一夜也辛苦了,当街站着说多累,咱们到那边的台阶处坐着说去。”那二人也并未拒绝,说着三个便走过大街,朝着另一边的一个店铺走去,门口有几蹬台阶。 站了一夜,那两个帮闲也不客气就先坐下了,鲁智深弯下腰去做说体己话状,左右两个胳膊搭着二人的后肩,只一撞,两人头碰头,登时晕死过去。 此家的房山探出房子去,自然有个角落,鲁智深将二人拽到角落里,一不做二不休,拽出戒刀,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刀落,电光火石一般,二人一声也不曾吭,便断送了性命。 血流满地,却不曾有半滴血溅到鲁智深外面的直裰上,鲁智深在一个闲汉衣角上撕下一块布来,眼睛一转,怕自己的徒弟受牵连,就沾着二人的污血在店旁的粉白墙上写下了“陆谦”两字,写罢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将布条扔在二人身上。 抬头看了看门前悬挂的匾额,喃喃自语到:“胡记汤汁!嗨,这家早起还要摊上官司,也顾不得许多了。” 前文书写的明白,那胡记汤汁店生意上没了李二这般硬手伙计本就不济,这又死了人,客人都觉得晦气,生意急转直下。想要卖房,因出了这人命的事哪个肯买,生活十分穷困潦倒,这是后话,与本书无关。 再说鲁智深说罢转身大踏步的奔南门而去。刚走过两趟街巷,正路过一家木器店的后门,两个伙计正在装车,进进出出忙碌着。 鲁智深见车上尽是一桶一桶的熟桐油,他算计着开城门的时间,又算计着距离城门的距离,不觉心生一计,便走上前去问道:“小哥,这车上装的可是桐油?” 那两个伙计抬着一桶桐油,见有人问话,便停下,答到:“正是,上好的熟桐油。” 鲁智深说到:“给洒家来一桶,庙里的桌椅旧了,需要漆些桐油。”说着掏出一块银子来,“这些够也不够。” 二人看了,见如此早便出来采买,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银子只多不少,虽这是给客人送的,可是店内也有剩余,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答应了,其中一个问道:“等天亮给师父送到庙里去,不知师父在甚么宝刹出家?” “不用送去,洒家自己拿着便是。”说着鲁智深用左手一提那油桶,顺势在怀里一夹,大踏步的便走了,两个伙计看得呆了不提。 单说鲁智深夹着一桶桐油,大踏步顺着小路便来到了太尉府后门外,这太尉府前后鲁智深十分的熟悉,只因为之前跟着林冲前来报仇前后几次走过。 鲁智深在太尉府后墙对过的街巷里,探身看了看是否有巡逻的兵丁,见此时左右都没有兵丁,鲁智深嗖的爬上了街口的一棵大槐树上。 这智深虽身形胖大,但受过高人指点,下过寒暑功夫,高来高去也十分灵便。智深到了树上探出的身子向对面太尉府内看去,近处便是一栋高楼,旁边则是花园,尽是太湖花石,满眼珍惜的花木,花园前面便是层层的院落。 鲁智深骂道:“直娘贼,这天下的珍宝怕是都被这些蠹虫搜刮了去,百姓焉有活命?看洒家不烧他则个。” 说着鲁智深下来取油桶,带着一桶桐油上树也依旧灵便。 到了树丫杈上,智深用戒刀撬开半个桶盖,只留下另半边。掏出引火之物,用树上的干树枝引着了火,扔在油桶之内,顿时冒起火来。 鲁智深拉回身子,一手托着桶底,一手扶着桶帮,丹田一较劲,双手只一推,那桶熟桐油似燕雀一般飞起,飞过了后街,扔进了太尉府。 智深眼看着油桶直落在太尉府后院高楼的二楼之上,只见那桐油带着火向四处淌去,那楼的栏杆也尽是大漆刷成,见了火焉有不着之理,顷刻间便烧了起来。 鲁智深见火已经起来,心满意足,飞身下了树,进巷子里拿起包裹,大步流星的离开太尉府后街,到了东北角小城门边,时间算计的正巧,此时城门正开。 门外等着进城送菜的马车熙熙攘攘的进了来,里面等着出去的旅行商客也都穿插着出城,鲁智深夹在人群之中顺利的出了东京城。 向东望去,远远的黄河上爬起了一轮红突突的朝阳,鲁智深顿觉神清气爽,飞似的向前走去,依旧到了破庙里取了禅杖,走了几里路,鲁智深回头望去,隐约见东京城中升起了一缕浓烟,鲁智深离开汴梁,浪迹天涯另投他处去了。 回过头来再说东京城中升起的这一缕浓烟,非是别处,正是太尉府。 因正值凌晨众人多在熟睡,都未发觉,这最后一进院子又无人居住,那桐油顺着高楼二楼栏杆淌开去,流到屋内楼下,那高楼是高俅四处收罗的古玩字画并一些附庸风雅的古籍善本,净是易燃之物。 无人施救便熊熊燃烧起来,昔日宋时东京城内已有潜火队,乃是抽调禁军中精干之人组成,唤作“探火军人”,在了望楼上发觉太尉府方向起火,速速发出信号,各处潜火队纷纷来救。 待救时火焰已蔓延至庭院之中,亭台树木,后院的房屋几尽被大火吞噬,众人奋力营救,高太尉下了朝回府大惊,在前门外指挥救火,至正午时分大火方熄。 高太尉下令要彻查纵火之人,正在此时,开封府派人来说,今早在城内胡记汤汁店发现两具死尸,经人鉴定乃是太尉府上高衙内养的帮闲二人。 高俅大怒,怎会接连发生杀人放火之事,下人回禀说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姓名,写做“陆谦”。 高俅大怒,道:“这陆谦乃是我府上的虞候,如何能去杀害自己府里的人。”却又碍于公事,只好吩咐下人将陆谦带到开封府例行公事的过了一遍堂,开封府尹定了个冒名顶替、栽赃陷害便将陆谦放了。 高俅便将高衙内和陆谦富安等人叫到一处,问道:“皆因为你贪恋有夫之妇,如今惹得又是杀人又是放火,我拿后楼里尽是我的心爱之物,价值连城,简直是胡闹。” 高衙内昨日便要回禀董超薛霸之事乃是相国寺的大和尚所为,今见父亲生气,忙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杀人放火怕也是解救林冲的那个和尚所为,应立即着开封府缉捕。” 高俅听说问道:“无凭无据,如何抓人。野猪林内却是我们理亏,如何对薄公堂。” 富安一旁说:“大人息怒,只寻一个滋事的理由将他捉拿了,慢慢审问,不怕他不招。” 高俅公务繁多,再也懒得理睬此事,索性便应了。 叫来开封府公人,一一说了,公人领命下去了,便去相国寺菜园子捉拿鲁智深,却无此人,又到寺里问了,也无踪影,寺里只说他是来此挂搭的僧人,云游四海,不知何处去了。 开封府见无凭无据,便回禀太尉,太尉执意要发海捕文书,开封府无可奈何,只是慢慢推脱,发了个缉拿扰闹寺庙僧人鲁智深的文书便了。 时间久了,死了两个帮闲的事情高衙内便早就忘却,心里依旧思念林娘子,如今林冲鲁智深都不在东京,却不得手,更待何时,究竟高衙内如何得逞,请看下回:害林冲两路齐分兵 抢贞娘四更空入室。 第74章 害林冲两路齐分兵 抢贞娘四更空入室 上回书说到,鲁智深杀了高衙内两个帮闲,火烧太尉府后逃走,开封府发了缉捕文书。过了些时日,高衙内又思念起林娘子来。 单说高衙内得知自己的两个手下帮闲被杀,不觉难过,只是觉得心惊肉跳,一连十数日不敢出门,害怕那和尚抽冷子回来杀害自己。 可时间一长,**又重新占领了高衙内心里的高地,依然念念不忘林娘子,这一日,他召集手下至近的几个帮闲。 几个帮闲围着衙内,高衙内说到:“如今这林冲一伙都欺负到咱们脑瓜顶上了,这和尚杀了两个小厮,还把太尉府给点了!但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唉?小的们,那和尚本事如何?” 富安说到:“听街市上的人都说,那鲁智深在大相国寺菜园子倒拔垂杨柳,好大的力气。” “啊?真的有如此神力?”高衙内听得呆了,“那若是他真的在暗处对我下手,我的小命儿岂不是交待了。可……可我就是想要林娘子啊,得不到林娘子,我这些天是寝食不安,都痩成甚么样了。” 富安说到:“要得到林娘子,衙内得做成三件事,方可成事。” 高衙内问道:“哦?你快说,哪三件事?” 富安答到:“一是除掉林冲,二是除掉那和尚,三便是得到林娘子。” 高衙内骂道:“放屁,这还用你说,除掉那和尚,那和尚在天南海北,谁知道他在哪里。” 富安接着说:“是是......衙内,那和尚不好除,可那林冲好除啊,咱们可以......”说着他像哈巴狗一般趴在高衙内的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计策,“若是成了,不怕他林冲不死。” 高衙内乐着说:“猴崽子,你他娘的真是我的智囊啊,这个计策不错,管教那林冲必死无疑,横竖是死。可之后如何得到大娘子呢?” 富安说:“爷,逢敌智取遇弱强攻啊,不消衙内您出马,您只需要稳坐钓鱼台,在府里等信,咱们派些人围了张教头家,强攻进去,捆了那一家子人,那林娘子不就到手了吗?” 高衙内说:“恩,虽说响动大些,可她在她爹宅院里闭门不出,也只得如此了。说干就干,你和陆谦现在就起身去沧州,此事一定要干的干净利落,事成之后重重有赏。这边的粗活就不用你们了。” 说着指着另几个帮闲的骨干说:“你们几个再带些人去就是了,他家里一个糟老头,谅他原是教师又能如何,平日里我养着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吹自己功夫如何了得,这回到了你们施展的时候啦。” 为首的问衙内:“那我等如何进去?” “你们怎么进去我不管,把院里的人都捉来便是,只有一样不准慢待我的娘子。嘻嘻嘻,去罢去罢。三日之内,啊不,明天我就要和我的林娘子拜堂成亲。快去!”高衙内想想心里就美得慌。 众人刚要走,又被高衙内叫住:“回来,富安你去账房给每个弟兄支十两银子,你们这帮奴才都随我,净是些无力不起早的货,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说着高衙内哄散了众帮闲,这帮闲汉哪个不高兴纷纷去领赏。 富安发完了银钱去找陆谦商议,准备赶往沧州陷害林冲不提。 单说剩下这几个帮闲又纠结了十来个闲汉,众人商议如何进到张教头院中,你一言他一语,最后商量各拿利刃,搬着梯子爬墙闯进去抢人。 众人商量已毕,便分头各自去准备,约好今晚四更天一齐在张教头家后墙见面,不得有误,众人散去。 不说旁人,单说这其中有位太尉府新来的帮闲,非是旁人,正是昔日化妆成卖给林冲宝刀的那个军汉,人称刀哥,平日只在后衙值更,少有人认得他,上次卖刀给林冲,颇得高衙内赏识。 刀哥平生不爱他事,只和高衙内一般,喜爱寻花问柳,他倒是没有高衙内那般大的势力,当街便可随意抢掠年轻貌美的姑娘少妇,又没家室,只好喜将银钱花在这勾栏瓦肆中。 这军汉得了十两纹银的赏赐,心花怒放,有些时日没有踏足烟花之地了,心里哪里不痒。 俗话说,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正所谓臭味相投,在众闲汉里看见了一位名叫宋八的闲汉,二人眼神交汇便确认了眼神,彼此想到一处去了。 这宋八也是个喜好眠花宿柳的闲汉,二人一拍即合。二人商议要去西市玩上一遭,夜里再去张教头家做事。 二人各自回到家中,换了身体面的衣裳,下午到赌局又玩了一会子,这卖刀的军汉今天手气倒是真盛,连赢了四五两银子,二人出来到五间楼前周五郎蜜煎铺吃了些点心,二人悠悠达达便进了同福巷,照例进了彤炜坊,他二人是这里的常客。 往日不阔绰的时候,只是找个烟花消遣,今日因兜里有了银钱,二人找了个雅致的高间儿,先是找姑娘陪着喝花酒,席间又找了几个歌姬弹唱歌舞。 闹到了一更天,二人喝退陪着喝酒及唱曲的姑娘,宋八又要了间上房,二人各自寻欢过夜去了。 春宵苦短,如胶似漆。刀哥三更初刻便起了,穿了衣裳去找宋八,那宋八正在温柔乡里熟睡哪里肯醒,刀哥叫开了门,喝退了姑娘,嚷着说:“宋八快起,四更快到了。” 宋八忽地想起,急忙起身,胡乱穿了衣裳。二人下楼算了账,一路小跑的赶奔南街张教头住处,刚进巷子口,就听耳畔四更鼓响,二人呼哧带喘的往里面跑着。 到了巷子里,见众闲汉都到了,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拿着梯子,在后院墙外聚集着,见他二人到了,领头的闲汉说:“你俩怎么这般慢腾,敢又是去喝花酒去了,一会可不能耽误干活啊。” 二人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那带头的又说:“兄弟们,人都到齐了,咱们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虽是睡着,我听说那张教头年轻时也是威震京师,尤其步下近战,听说他一人在城门之内使一条大枪,能抵住四五百军马。 咱可不触这个霉头,还是要小声些,等都进了院子,咱们兵分三路,你们两个只管去看门,若上锁就用榔头砸开。 你们六个去厢房控制娘子和那个丫鬟。咱们十个去上房五个把住门口,五个把住窗子,他见咱们抢人必然拼命出来营救,咱们看他从那里出来便用大网套他,谅他有多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咱们再乱棍打昏他,就大功告成啦。 你们六个手段可要快,不由分说便绑了大娘子,不可像在陆虞侯家里似的让她拿了刀剪,咱们便不好下手。” 众闲汉听得清楚了,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四个闲汉搬过两架梯子来,在墙上杵了,几个先上了去,外面有递上去两个竹梯,上面的将梯子下放到院里,见里面未长着灯,悄无声息。 这几个给外面使了眼色便先下去了,外面众人也都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入,来到院中。 领头的大喜,这趟活干的干净利落,剩下便是捉人了,他一摆手,众闲汉分成了三路,一路去开门,四人见门口有一口水缸顶着,并未上锁,心中大喜,当即搬开了水缸,开了门。 一路去守着上房,也都就位了,单等取林娘子这一路,这几个闲汉一齐发作,拉了拉房门,并未上锁,来开便冲了进去,就这外面隐约的月光,往里屋床上看,并无一人。 众人连忙出来,低声说屋里没人。 领头的示意他们过来一齐控制上房,为首的一拉门,也并未锁闭,守门的一伙便冲了进去,东西屋的找了,别说林娘子并锦儿,就连张教头也不在屋内。 众人便有些惊慌,忙点燃了火把,院子里门房仓房四下里找去,杳无一人。 众闲汉又在屋外四下找了,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为首的闲汉吓得出了一头大汗,说到:“这分明是已经逃了,怪只怪咱们一天未派兄弟来看守,可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今晚要来抢人呢,不会是哪个走漏了风声罢。若是谁说了去,赶快招认!” 众人你看我我看他,哪个招认,都说没有人敢泄露此事。商议来商议去也没个结果,硬着头皮,只得回去复命。 再说高衙内在府中也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又是洗澡又是梳头,又是香薰又是穿衣。忙的不亦乐乎,单等今晚和贞娘成却美事,哪里料想众人竟然空手而回。 众人讲说了经过,高衙内气晕了三起,醒了后哪里听得进去,叫打手将众人一顿毒打,有两个险些丧命,又派出人全城去搜林娘子下落,滴溜溜寻找了四五日,不见林娘子及张教头锦儿踪影。 又寻来鲁智深手下的几个徒弟询问,众泼皮都是些滚刀肉,几经毒打盘问,也不知晓。 高衙内一伙本就理亏,亦未敢闹出人命来,也得作罢。 衙内眼看到嘴的天鹅飞了,岂有不火之理,日渐消瘦,心中憎恨林冲,单等陆谦富安带林冲项上人头回来,出这口窝囊气。 究竟贞娘一家如何逃过此劫,请看下回:二姐妹闻风急送信 众泼皮献计助出城。 第75章 二姐妹闻风急送信 众泼皮献计助出城 上回书写到高衙内派手下爪牙深夜去抢夺林娘子,不料想竹篮打水,贞娘一家早已不在家中。 诸位看官奇怪的是,张教头林娘子锦儿整日在家中闭门不出,因何躲过此劫,逃离了魔爪。 俗语有云:“话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砂锅子不钉,一辈子不漏。”书中代言,这毛病便出在了卖刀军汉刀哥和帮闲宋八二人身上。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前面说到这两个闲汉拿了赏钱去眠花宿柳,偏巧到的是彤炜坊,找了陪着喝酒的姑娘,又叫了弹唱的歌舞姬,弹唱间便听那二人大说大叫,大煽大笑。 宋八说:“娘的,富安那小子现在真他娘的红啊,净出些损阴丧德的点子讨高衙内欢心。我比他差在哪里?” 卖刀的军汉接道:“你啊,就是瞧不得别人比你好,人比人得死,你也没给衙内出那些馊主意,赶明儿个你也给衙内爷出点花花点子,你不也就能成红人了吗?” 宋八点头道:“也对,我也没人家损啊,可是他们去沧州也该带几个帮手啊,人多好办事啊。要是跟着去一趟里里外外怎么说也得个百八十两银子。” 刀哥答道:“得啦,人家做的是精细活计,哪里像咱们今晚抢林娘子这般,用十六七号的人。再者,那张教头是你我能撩拨的吗?咱俩这样的十个算一捆,十捆八捆的也不是张教头的对手啊。到了沧州定是智取,要不介为何衙内直夸富安聪明呐。” 宋八心里服气,嘴却撇的老高。 军汉接着说:“得啦,哥哥。咱们今晚快活一番,晚上再把林娘子绑到府里,衙内又能赏咱们一大笔银子。对了哥哥,今晚切不可贪欢过度,三更多些咱就得走了,免得误事。” 宋八满不在乎的答应着,军汉说:“到那时候咱俩再去玩两把,赚个大的,来这找那行首玩儿玩儿。” 宋八说:“找甚么行首,无非是都是风尘女子,我看林娘子手下的那个使女便不赖,管衙内讨来做个老婆,不强似花钱找那行首。” 军汉说:“净想天鹅屁吃,那使女轮也轮不到你啊,肯定得赏给富安。” 宋八骂道:“又他娘是富安,狗一样的人,怎么和我比。” 卖刀军汉打趣他说:“得得得,你就......”宋八醉醺醺的接到:“你还别说,那行首就是和咱们耍的不一样,那身段那气质,渍渍,端的是块好羊肉啊!” 卖刀的军汉回应道:“可说的是啊,有了钱咱哥俩就尝尝这好羊肉,来,喝!”二人一边说一边左拥右抱,只顾牛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席间便有彤炜坊五姐妹里的三姐宋玉莲,那些话前前后后的都叫玉莲听了个满真。 张教头!沧州!陆谦!富安! 大娘子?使女?四更?抢亲? 宋玉莲心中暗想,听大姐金翠莲说过四妹妹锦儿的经历,那李四前几日也常来说起此事,这两人说的使女不就是四妹妹锦儿吗? 林教头的事倒还来得及,这抢亲的事今晚便要发作了。想到此,玉莲心急如焚,不免荒腔走板,唱错了些许音调,那宋八却是常混迹在风月场中的子弟,听到此,登时摔了酒杯,外面管事的进来。 宋八便大骂:“那歌姬唱的简直荒唐,喉咙还不如下蛋的母鸡,搅扰本大爷的雅兴,速速换个体己的人来。” 那管事的也只好当着宋八的面臭骂锦儿,说扣了这个月的脂粉钱如何如何,锦儿虽挨了骂,但心中大喜,就势连忙作揖,退了出去,外面管事的另找他人来唱不提。 单说锦儿看时间正是酉时中,快接近一更,那两个言说四更下手,应速速决计。 说着锦儿到自己屋内放下琵琶,换了双跟脚的鞋子,一路小跑去了后街,恰巧大姐金翠莲今日不当班,就在家中。 宋玉莲到了金翠莲家里,叫开了门,见到了金翠莲,连说阿弥陀佛,幸好在家。 金翠莲见玉莲如此慌张,便知有事,忙问道因何如此惊慌。 宋玉莲说:“是关于锦儿及林教头一家生死的大事,咱们还是路上说罢,现在就赶奔张教头家。” 金翠莲赞同,锁上了门,和宋玉莲出来在街口雇了一辆轿车,二人上了车,金翠莲对车把式道:“去酸枣门外,相国寺菜园子,师傅快些,多给你钱。” 原来金翠莲、宋玉莲二人不知道张教头的住处,多亏金翠莲老成,想起众泼皮来。前几日鲁智深离开时,李四来送信,说起过李四的详尽住处,此时便用上了。 一路无话,金翠莲叫宋玉莲在车里等,金翠莲独自一人来找李四,自鲁智深走后众人便真的改邪归正,夜里也不出去乱走,因此在家。 金翠莲敲开了门,李四不曾想金翠莲此时回来,见金翠莲一脸急迫,便知有事,连忙说:“姑姑这么晚来我这,有甚么急事?” 金翠莲挑拣最最精炼的话同李四说了,李四想了想说道:“姑姑,我这就去找张三,叫张三告诉其他人,一齐到张教头家聚齐。” 金翠莲说:“不必太多人,又不是打仗,找几个点子多路子广的,一齐去商议就是了,你跟着我们走,路上咱们再商议。” 说着李四便去对门敲了张三的门,张三和一个泼皮正在下双陆棋,那泼皮长得高大黝黑,本姓石,众人都唤他石塔。二人开了门,见是李四和金翠莲。 张三来不及见礼,李四便对简单的说了来龙去脉。张三答应下了,告诉石塔跟着李四哥哥去,急忙提上鞋子去找众泼皮。 李四告诉了车把式张教头的住处,叫金翠莲带着石塔先走,若门外有帮闲,三五个人石塔便能抵挡,自己和宋玉莲再去找车前往,又将自己身上带的梆子交给石塔,告诉他如何敲击,石塔一一记下。 金翠莲和石塔上了车,轿车飞快的来到了张教头家巷子口,此时一更过半。金翠莲给了钱,二人下车。 石塔探头向里望去,因高衙内手下闲汉都去准备夜里抢亲,因此巷子里空无一人,走了进去,叫金翠莲姑姑远远的跟着,石塔又走到另一端,左右看顾,也无人看守,便跑了过来,二人来至在张教头家的后墙外。 石塔掏出梆子,照样子敲了,里面便有动静,金翠莲轻声的喊了一声:“可是四妹妹?” 里面脚步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可是大姐?” “是我,妹妹快开门来,有紧急的事情。”金翠莲说着和石塔来至在后门,锦儿请张教头出来简单说了,张教头便来搬动水缸,锦儿开了锁,门分左右。 姐妹二人相拥在一起,金翠莲叫石塔在外面哨探着,但凡有动静敲击三下梆子为号。李四等人来,仍旧敲击四下,石塔记下了。 锦儿依旧把门锁了,此时贞娘来至在院中。锦儿介绍了金翠莲,金翠莲见过张教头及贞娘,便将宋玉莲妹妹听到的事情一一说了,特来送信,叫张教头及贞娘早做决断。 说话间,外面响起四声梆声。张教头听外面是李四,便开了门。张教头、贞娘、金翠莲、宋玉莲、曹锦儿及李四共六人聚在一处,顾不得一一见礼,赶紧商量对策。 宋玉莲说:“听那两个无赖的话,对林教头是要下死手,这个信必须要送与教头。再者就是今晚你们必须离开此处。” 金翠莲接着说:“离开此处都不保险,因他们四更便来,若要保险,今晚就得离开汴梁城,晚了怕他们封锁了城门,再也出不去了。” 李四说:“说的没错,这东京城肯定是没法待了,教头娘子你们现在就去收拾细软,至于去哪出了城再做商议。我来想如何叫你们夜里出城。” 张教头、贞娘和锦儿不敢耽搁,即刻便去收拾,李四让二位姑姑帮着想一想林娘子一家的去处,自己则盘算着如何出城。 正盘算着,外面梆子敲击四声,李四忙出屋开门,果然是张三带着五个泼皮来了,李四出门来,连同石塔共八筹汉子,李四便问:“你们哪个知道出城的办法?” 张三说到:“来的时候我便问了兄弟们,他俩想到了一个去处,便是城东北角的水门,这个水门里隔档的条石松动了,他二人也曾夜里要急着车城,便将那石条推开出了城,因怕人发觉,出去时又将石条推上,几乎无人知道此事,今天可以一用。 那个泼皮说:“只是那水门里净是淤泥,臭气熏天,哥哥你需和大娘子及姑姑说明啊。” 李四说:“是个好主意,事不宜迟,张三哥哥你现在就带着几个弟兄去水门,探看虚实,通开条石,四下把好风,我们随后就去。” 张三答应了,留下一个弟兄帮着石塔兄弟放风,剩下的分散开,赶奔汴京东北角而去。 李四则进院和张教头贞娘商议出城,究竟贞娘能否逃脱抢掠,请看下回:李四护锦儿急送信 翠莲荐贞娘赴桃花。 第76章 李四护锦儿急送信 翠莲荐贞娘赴桃花 上回书说到宋玉莲唱曲听到高衙内手下闲汉刀哥和宋八要连夜抢夺林娘子,宋玉莲金翠莲二姐妹忙去送信。为了能连夜出城,众泼皮想出了从水门出城的办法。 原来古时的城池多设有水门,或曰涵洞,少则两个,多则四个或更多,水门主要是用来排泄城内的积水。城中积水随着城内的官渠汇集到水门,再从水门洞排出城外。 水门内也有石门,平日开放排水,大战之时关闭石门,用石块和夯土封住便可,此时的汴京城连年太平,水门内石门大开,条石也多有松动,便成全了今日之事。 李四进了院,张教头和贞娘、锦儿此刻收拾已毕,粗重的家什一应不要,只带着银钱细软,打了几个包裹。 李四低声说:“教头,已经找到了出城的路,怕是要委屈诸位了。” 张教头说:“逃命要紧,哪里顾得上甚么委屈,你便直说罢,如何出城区?” 李四便说:“是两个兄弟刚才说的,这城内有个水门,此时石门已开,顶门条石也松动,前些时日这二人无意间进城发现了此处,只是那涵洞内低矮难闻,得委屈大娘子了。” 张教头点头同意,说到:“事到如今,哪里还说这些,这便是活路,如若不然,明日早上高俅派人把住城门,我们如何逃生,就请小哥们带路罢。” 贞娘和曹锦儿也应允了,众人商量已毕便速速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宅院,贞娘满是不舍,自不必细说。 李四多了个心眼,怕过会高衙内的帮闲来了早早发现人已经走了便去报告,贞娘等不好逃脱。为了争取时间,李四唱了一出空城计。 李四叫石塔他们领着张教头等人先走,去找水门。自己和几个泼皮留下,李四在院内仔细的关好门窗,又插好了院门,几个泼皮搬过来水缸,顶在门上,上房下房的门也都关好,又四处看了看没甚么差池,这才和两个泼皮翻出墙去赶上了众人。 此时城内更楼上鼓交二更,李四赶上时众人,见众人正在商议。李四听时,却是在商议去哪里落脚。 只听张贞娘说:“我们现在便去沧州找官人去,告诉他陆谦富安那二贼人要加害于他,叫官人早做提防。” 张教头说:“这却不行,女婿现在是有罪之人,自身尚且不保,若是一个人,进退也有好使用手段,我们若是去了便拖累了。” 贞娘说:“那知道了官人有性命之忧,岂能撒手不管?” 张教头道:“哪里话来?一定要去告诉林冲,只是我们去了却是累赘。” 此时锦儿自告奋勇要替主分忧,说到:“我去沧州送信罢,送到之后再去与娘子汇合。” 贞娘听了甚是感动,不枉交了这个姐妹,能冒着生死之险去送信。张教头听了说道:“你一个女儿家,独自一人去甚是危险。” 过街鼠张三接道:“张教头,智深师父走时交代过,有了艰难险重时,尽管使用我们弟兄,此事也不亦人多,不若叫李四兄弟跟着走一遭罢。” 李四听锦儿要去沧州送信,心中便想要同去,听张三如此说,就顺着说:“去给教头送信,小子义不容辞。” 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道感谢,此事便先定下了。 众人再商议去哪里落脚,张教头说到:“这一远一近并无实在亲眷投奔,再者若在近处却怕被高俅一伙搜寻到。我倒是在西川恭州府有自己的一个亲侄儿,做得嘉陵两军兵马提辖,我哥嫂去世的早,是我自幼将他抚养成人,视如己出一般,可以投奔。” 张三说:“从京城到西川恭州府怕是有几千里的路途罢。” 张教头道:“东京距巴蜀嘉陵有三千余里路程,再加上蜀道艰难,山高路远,如今走的匆忙,怕是一时无法投奔啊。” 众泼皮便七嘴八舌的商议着到何处落脚,无非都是东京郊外的亲戚,若是搜捕,几日便藏不住身。 此时金翠莲说到:“大伯,娘子,小女子有一去处,不知可否?” “翠莲姐姐,愿闻其详。”张贞娘答到。 金翠莲说:“这个去处在青州府管辖的桃花山下,有一处庄院唤作桃花庄,庄主是刘太公,他有个独生的女儿名叫刘玉燕,那时节智深兄长从五台山到东京来,路过桃花庄,山上有伙强人要抢刘小姐上山做压寨夫人,是智深兄长周全了她一家性命。 后来我从代州回东京时恰巧也路过桃花庄,无意中与刘玉燕说起了此事。我二人十分投缘,便结拜了异性姐妹。那刘太公也是个乐善好施,心肠极好的人。 再有智深师兄的这层关系,相信庄上会收留你们,再者此处早已离了京畿之地,又不像西川那样路途艰难,将来林教头来投奔你们也便利。不知张教头和大娘子意下如何?” 张教头听完点头道:“目前看来,这便是最好的去处了,就依翠莲,我们权且在他庄上暂住些时日,待女婿刑期满了,一家团聚,四外风声过了,再做计较也不迟。女儿你觉得如何?” “此处甚好,全听爹爹安排。多谢翠莲妹子救命之恩。”张贞娘赶着路,来不及下拜。 金翠莲辞谢,又对过街鼠说:“张三,你也是惯走路途的,此行你跟着张教头和大娘子罢,也算是有个关照,路上可要提防官府衙役的搜捕。” 张三点头答应了,又嘱咐众泼皮照看他的老娘和李四的家门,众泼皮怎能不应,金翠莲和张教头又嘱咐了许多。 金翠莲又仔细向张三李四交代了桃花庄的确切位置,二人一一记下,嘱咐李四路上要多多照看锦儿,李四抬头看了看锦儿,点头答应。 张教头又对李四说:“到了沧州,设法使用银子找到林冲,告诉他情形危及,无论如何也要寻个机会速速逃了,高俅老贼和高衙内是要他的命,我们又逃了出来,即使是他刑满释放回东京也是一死。 你和锦儿速速带他来桃花庄和我们相见。我和林冲的两所宅院原本是官家的,休要管他,里面的家什你和张三回来想些办法拿出来卖些钱,就留给你们吃喝罢。 再有,你们在家的兄弟几个过些天便放出风去,扯谎说是在城外护城河里发现了三具死尸,一个老者,两个女眷,便像是我们三个人的,叫高衙内那厮彻底断了念头,免得再无端找寻你们的麻烦。” 众泼皮说这岂不晦气。张教头说:“咱们都断了和那个恶魔的勾连才不晦气,你们听我说的便是。” 众人又各自嘱咐了,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东京城东北角的水门,城上的巡城官兵都是巡视外墙,内墙并不探看,因此无人注意。 众人到了水门处,只见先前来的众泼皮早已拆除了条石,清理了些个淤泥,之前走过水门的两个在桥下等着,其余的守把着周遭的路口。 见大伙来到,便引着众人来在桥下,此时并未到汛期,因此桥下无甚污水。 金翠莲、宋玉莲及石塔等泼皮站在外,张教头、张贞娘、曹锦儿、张三、李四及带路的两个泼皮在里,大家洒泪分别。 金翠莲将自己左手戴的一串玛瑙手串拿了下来,交给贞娘,说:“这是我在桃花庄与玉燕结拜时玉燕赠与我的信物,娘子拿着它,玉燕妹妹见了胜似千言万语,定能收留你们。”贞娘仔细将手串收好了。 两个泼皮拿出了几条浸了滚烫花露水的手绢,这是他们怕下面气味重有人昏厥在里面,打发泼皮到不远的茶楼里买的。虽是粗汉,却多有心细。 曹锦儿和张贞娘互相将手帕系在头面处,张教头、张贞娘、曹锦儿、过街鼠张三、青草蛇李四并两个带路泼皮共七个人俯下身子往里面进了桥洞。 金翠莲、宋玉莲等人在泼皮的保护下离开了水门,为了稳妥,并未沿原路返回,而是在城内四处转了,再回各自家中不提。 那水门高约四尺有余,宽则将近一丈,靠左侧的一根长约二尺的条石被拆了去,缝隙刚好一人通过,若是鲁智深那样胖大身躯的通过则十分费力,正常的这些人过去倒还容易。 一个泼皮在前领路,众人鱼贯而行,另一个泼皮在最后跟随。眼看要出排水口时,带头的泼皮回身和张教头说:“出了洞口前面便是护城河,大家跟着我低着身子沿着河边慢行,仔细城口上巡哨官兵看见。” 张教头向后告诉众人,七个人都顺利出了桥洞,虽离开了汴京城,但还要过护城河,众人都屏气凝神,低着身子沿着河边慢行,走了一段路,泼皮将众人带到了东北角的城门的外面。 此处护城河上架有石桥,石桥两侧净是城外赶着大车的菜农,等着日出角城门开放早进城去送菜卖菜,有来的早的便栓了马车,在护城河下的沟沿下忍个觉盹儿,因此桥上桥下熙熙攘攘人声不断。 张教头叫贞娘和锦儿摘下手帕,带头的泼皮便带着大伙混进了人群之中,如无其事大摇大摆的过了石桥。 这桥上下都是做买做卖的菜农,哪里注意身边的人。七个人顺利的下了桥,这才算是离开了汴梁城,究竟主仆分别如何各自赶路,请看下回:见信物太公留宾客 习武艺玉燕拜教头。 第77章 见信物太公留宾客 习武艺玉燕拜教头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荐举张教头和贞娘到桃花庄一避,锦儿自告奋勇去沧州送信。张三跟着张教头、贞娘,李四陪着锦儿,众人自水门出了东京。 七个人过了石桥离汴梁城而去,此时不到四更,高衙内的那伙帮闲勤快的正扛着梯子往张教头家赶,懒惰的还在彤炜坊的温柔乡里呢,而高衙内日思夜想的贞娘早已逃离苦海,心里盘算着终有一日和自己的官人相见。 众人走了一程,远远望见有个集市,名叫白旗寨,集市不大不小,却十分熙攘热闹,净是城郊菜农商贩往来集散的地方,别处集市尚未开市,此处集市倒是快要下市了。 过街鼠张三说先胡乱找个车,速速离开,路上再换轿车不迟。李四惯会相马,又在相国寺菜园子经营多年,与这镇上菜农车夫多有相识,便和张三寻了两辆双辕快车,讲好了价钱。 张贞娘见这一阵李四对锦儿却是有意,便嘱咐了李四要善待锦儿,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李四不住的答应。 锦儿又给张教头及贞娘见礼,张教头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李四作为盘缠,彼此道了珍重,姐妹二人洒泪分别,各自上车,张三带着张家父女直奔青州桃花庄,李四带着锦儿奔着东北赶奔沧州牢城营,两个泼皮回城里不提。 此时恰是四更时分,天微微见亮,高衙内也在太尉府做了一个梦,是个花花大梦,梦见林冲被陆谦富安杀害,自己将林娘子占为己有,美不可言。 林冲在沧州牢城营也做了一个梦,却是个十足的美梦,梦见了与自己的娘子再度相逢,相拥而泣。 梦便是梦,有的梦会破碎,有的梦会成真,破碎与成真既要靠人也得靠天。 先不说李四和锦儿去沧州,单说张三领着张教头和贞娘赶奔桃花庄,送菜马车快走了一天,走出去百十来里的路途,三人投店住宿。 第二日张三辞了送菜的马车,又换了辆舒服的轿车,三人赶路而行,路上无话,非只一日便来到了青州地界,打听着桃花山下的桃花庄。 这一日是九月初的天气,三人来在了桃花庄外,张贞娘远远望去山下一座庄院,但见:前临村坞,后倚高冈。数行杨柳绿含烟,百顷桑麻青带雨。高陇上牛羊成阵,芳塘中鹅鸭成群。正是:家有稻粱鸡犬饱,架多书籍子孙贤。 说话间,马车来到庄门前,算好车前,车把式离去不提。 张三前去叫门,一会门分左右,出来一名庄客,张三说他们是从东京汴梁来的,是金翠莲的亲朋。 说来也巧,这开门的庄客便是昔日送金翠莲到东京的车把式,一听是金翠莲的亲朋,便将三位让了进来,关上门,忙往里面禀报,功夫不大,里面出来了一位老者,非是旁人,这是刘太公。 太公见院内站定三人,一位老者居中,左右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忙上前赔笑道:“是翠莲姑娘的挚交到此,有失迎迓,失敬失敬,快请屋里坐。” 张教头见了礼道:“哪里哪里,我等唐突前来,还望太公赎我们冒昧之罪啊。” 二位老者一边客套着一边进了前厅,分宾主落座。 刘太公叫庄客看茶,并打发人去后院请小姐到前厅来。刘太公道:“冒昧了,不知您贵上下,家乡何处,又如何认得翠莲姑娘?” 张教头回答说:“我们是东京汴梁人氏,实不相瞒,在下昔日也是东京禁军的教头,姓张名法,这是小人的女儿,许配禁军枪棒教头林冲为妻。 怎奈女婿他遭太尉高俅陷害刺配沧州牢城,高俅之子高衙内又百般欺扰我们,东京无法安身,家中有个女使唤作锦儿,与金翠莲姑娘是结拜的姐妹,遇到此事金翠莲姑娘便举荐我们到太公您的庄上暂避,多有叨扰,多有叨扰。” “哪里哪里,我家女儿与金翠莲是结拜的姐妹,玉燕时常念叨着她这个姐姐,希望有缘再见,不想她的亲朋便到了贱处,翠莲姑娘一向可好?”刘太公问道。 “都好都好,金姑姑在京城彤炜坊里做一等乐工,整日介不忙不累的。”一旁的张三回答道。 太公问道:“这位壮汉是?” 张三接着:“小的诨名叫个张三,也是东京人氏,后拜渭州提辖智深大师为师,是他的大徒弟。这次是受金姑姑的指派,送张教头和大娘子来此的。” 刘太公忙起身道:“哎呀呀,原来是救命恩公的高徒,失敬失敬。” 正在此时,门外帘笼一挑,进来一位女子。见到有远客来到飘飘下拜,三人起身还礼。 刘玉燕站在爹爹身后,刘太公依次介绍,彼此见过。 谈话间,刘小姐打听结拜姐姐金翠莲的消息,张三一一说了。 贞娘起身,自怀里掏出一个手帕的包裹,展开了取出那串玛瑙手镯来,递与玉燕,说道:“我们离开东京紧急仓促,翠莲妹妹来不及写信,便将此物转交给我,权作信物。” 玉燕接过手串,一看便知是自己与金翠莲结拜时互赠之物,便知道其中原委,太公也看到了是自己女儿手串,更知并非一般的来客,应当收留在庄上,以上宾对待,心中便有了数。 刘太公传下晚饭,宴席虽不算精巧,但十分的隆重,众人围坐,主人与来客之间话题的纽带便是鲁智深,这鲁智深对刘家和张家都有恩情,自然免不了谈到鲁智深的更多。 席间刘玉燕频频问询张教头及林冲的武艺,张教头不便自夸,张三便在一旁赞扬这翁婿二人,武艺是如何了得。 刘玉燕又问智深大师武艺如何,看他拿的月牙方便铲颇有分量,张三酒过了三巡,愈发的能言善道:“却不是我夸口,我师父的武艺却不在林教头之下,端的是了得。 那一日,我几人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要请师父吃酒。都在廨宇安排了,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里喧哄,便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在京师里有个风俗,听见老鸦叫便有晦气,我众人齐说赤口上天,白舌入地。师父问我等做什么乱叫?我等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咶到晚,听了老鸦叫,怕有口舌。 我们怕师父听了烦闷,便要拿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也得耳根清净。师父却说区区一棵杨树,怎需如此费事,拔了便是。 我等皆说师父说的醉话,哪知道师父相了一相那杨树,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便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我们看了一齐拜倒在地,哪个不服。” 众人听得都呆了,张教头听了却也惊讶鲁智深有如此神力。 张三又说:“再说师父的器械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有五六十斤。我等需要两人才能抬动,两臂膊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师父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就连林教师看了都不住喝采。” 一说林冲,贞娘便低头不语,不住地伤心。 刘玉燕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看提起林冲大娘子伤心,忙岔开话头,说到:“哎呀呀,这智深师父真乃是金刚罗汉下凡,只是昔日在庄上不曾看他的武艺。” 张教头见刘小姐对武术颇有兴趣,便问道:“太公,令爱也爱习练武艺么?” 刘太公回答:“哪里,她何曾习练过甚么武艺啊。倒是近日来却看她对武艺颇感兴趣。我便问她缘由,她便说起了昔日桃花山的事情。 不瞒教头你说,我与智深师父结缘便是因为那次桃花山的事情,因山上寨主要来抢夺我女儿上山,本已无可奈何,恰好遇到了智深大师从中化解,才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自从桃花山的事,对我女儿的打击很大,常和我说就是因这一家上下没一个习武之人,家里的庄客院工也都是只会些摔跤爬树的粗苯功夫,遇到了乱事便无计奈何,若不是得智深大师相救,这一家早就…… 因此上自那日起便常常缠着我给他聘请教师,教授她武艺,起初我以为便是孩子说笑,可说了几次,便知她是当真是想要习武,便四处给她找教师,找了几个玉燕却都没看上眼,就此耽搁了下来。 偏偏此时,您和令千金来到了寒舍。你是威震京师的禁军教头,论武艺远强似那江湖上的教师。我看玉燕席间频频向你讨教,便是想拜您学武,是也不是?” 知女莫若父,这话便说到了刘玉燕心坎上,点了一下头。 刘太公见了,接着说:“若是江湖上的流徒来家教授,我哪里肯依,今日张教头来家,武学必是正宗正派,若不嫌弃,收下这个小徒弟,教她两下防身的招数便是了,不知教头意下如何呀?” 刘玉燕也机灵,听父亲说完,便起身给张教头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师父在上,如若不嫌弃愚钝,小女子愿拜您为师,学习武艺。” 张教头见盛情难却,便答应了下来,究竟张教头如何教授刘玉燕习武,请看下回:沧州道上锦儿婚配 牢城营外李四遇兄。 第78章 沧州道上锦儿婚配 牢城营外李四遇兄 上回书说到张教头带着贞娘投奔青州府桃花庄,席间过街鼠张三说起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众人无不惊叹。刘玉燕流露出对武学的喜爱,张教头问起缘由,太公便将昔日桃花山抢亲一事说了,见女儿有意要向张教头习武,便恳求张教头收玉燕为徒。 张教头闻听此言,心中想到,看刘玉燕也果然心诚,自己又是客居在人家里,便收下了这个女徒弟,自此早晚勤加习练,虽然学的晚,倒却颇有天资,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刃,张教头教授几次便能上手,长进迅速。 再说过街鼠张三在庄上住了几日,便要辞行回转东京,刘庄主好客,又留着住了三日,好酒好菜自不必说,走时正是桃花山下桃子熟偷了的时节,漫山遍野的翠绿中点缀的尽是粉红,有一篇古风单道那蟠桃丰收的盛景: 翠色黏天,一叶迎风举。鱼尾霞收明远树。剪水双眸云鬓吐,醉倒天瓢,笑语生香雾。此会未阑须记取,蟠桃几度吹红雨。人间风月如尘土,一笑相逢蓬海路,忘了归处。 刘太公赶在下霜前,将晚熟的桃子摘了,宴请众人吃了,又分拣些青硬的叫张三带了,路上待困熟了吃,又给张三拿了川资盘缠,张三辞别众人回东京去了。 自此这桃花庄上,刘玉燕便跟随张教头练习武艺,二五更的功夫,一个肯教一个肯学,焉有不长进的。桃花庄上自此平安无事,暂且不表。 再说李四和锦儿二人赶奔沧州,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急急赶路。 在东京时,锦儿便几次对李四的印象不错,李四也是对锦儿多有照顾,惹得众破皮便起哄。 离开东京时,锦儿知是李四护送她去沧州,孤男寡女,心中便知李四对自己有意。李四见锦儿也并未拒绝,心中也知道八九。 一路之上,锦儿更是觉得李四心肠热,对自己是关爱有加,更难得的是本是泼皮出身却广有君子风度,事事处处都为锦儿着想。二人虽说都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说,可遇上这事却都愚笨了,倒还是锦儿率真,问了李四可是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李四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憨憨的点头,却没有甚么海誓山盟的表白,二人便在人生的旅途中走到了一起。 约是十一月上旬天气,二人便到了沧州。沧州天气不比东京温暖,早已经下过几场薄雪了。 这一日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早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行不到二十余里,只见满地如银。但见: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复风翻絮粉,缤纷轻点林峦。清沁茶烟湿,平铺濮水船。 楼台银压瓦,松壑玉龙蟠。苍松髯发皓,拱星攒,珊瑚圆。轻柯渺漠,汀滩孤艇,独钓雪漫漫。村墟情冷落,凄惨少欣欢。 二人驾着车又在路上走了一天,眼看着太阳西斜,马车轱辘在雪地上压着,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车把式对李四说:“客官,此处离牢城便不到三里的路程了,一路便都有人烟,前面看着有家酒铺,便送二位到此罢。” 李四掀开车窗帘子看了果然前面有见客店,要请车把式到酒店内吃杯酒暖暖身子,车把式说还有事,需急着往回赶路,便不吃酒了。车把式谢过李四,算了车钱,便驾车走了。 二人往牢城营方向走去,远远看着挑着酒旗,来到近处看时,果然是一座卖村醪小酒店。但见: 古道村坊,傍溪酒店。苍松枯柳门外,残荷旖旎池中。飘飘酒旗舞薄日,重重棉毡遮寒风。磁盆架上,白泠泠满贮村醪;瓦瓮灶前,香喷喷初蒸社酝。村童量酒,想非昔日相如;少妇当垆,不是他年卓氏。休言三斗宿酲,便是二升也醉。 李四自己要去解手,心疼锦儿,叫锦儿先进店去,免得外面寒冷。 锦儿撩门帘便进了店内,进去看,小店不大,看样子经营了日久年深,不甚光明。 因外面雪大,无一人吃饭,见一男一女两个掌柜的在柜台后,女的站着拨弄算盘,男掌柜则倚着后墙冲盹打瞌睡。 女掌柜听有客来,便一边招呼锦儿一边推醒了男掌柜的。 锦儿捡了靠窗边的一个稍亮堂的桌坐了,男掌柜的过来招呼,刚要开口,掌柜的便惊讶道:“哎呀呀,是你?你不是锦儿?” 锦儿听完也是一惊,此处如何有人认识自己,听声音却熟识,忙抬脸观瞧,一看那人非是旁人,正是昔日在胡记汤水店做工的厨子李小二。 锦儿也深感意外,没想到在异乡他地竟然能遇到熟人:“我是锦儿啊,李二哥,真是巧,你怎会在此啊?” 李小二答道:“可不是巧,这才是有缘千里来相见啊。自从那日得林冲林教头救济,赍发了我,一地里投奔人不着。迤逦不想来到沧州,便投托在这酒店里。 这酒店的店主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因见我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采,以此买卖顺当。 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了我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已经过世,只剩得我夫妻两个,权在此处继续开这茶酒店。但不知姑娘你如何一人来到此地啊?” 内掌柜听二人说话便知这女子是掌柜的相识,便要上来问询,正在此时,李四掀开棉门帘自门外进来了,女掌柜见外面又来客人,自然是转身招呼:“客官快屋里来,敢问是几位,外面还有客吗?” 李四答道:“后面没有,我与刚才进来的妇人是一起的。店里有甚么热乎的饭食酒菜啊?” 锦儿听李四进来,赶紧起身朝门口说:“我在这里。”说着又对李二说:“我是跟随着......” 还不等锦儿说完,就见李四开口喊到:“二哥!?” 李二转身看去:“老四!?” 说着李四抢身几步到了李小二的面前,二人伸手拥在了一处,锦儿和李二的浑家都被二人的称呼和举动给惊呆了。 李小二的浑家问道:“你们都是相识?” 李二说:“何止是相识,这是我一奶同胞的兄弟!不想在这里相见,老四,这是你嫂嫂,快来见礼。” 说着李四也对李二说:“这便是你的弟妹。”说着拉过锦儿来给李四夫妻叩头,李二夫妻将二人扶起,李二高兴的说:“老婆你快去筛酒来,再安排菜肴,我去关店,今天兄弟来了,咱们好好喝会子。” 李小二浑家答应了赶紧去后厨整备,李二出去摘酒旗关门。 李四锦儿对面而坐,锦儿便问:“这便是你和我说起的,你的二哥?” 李四点头说:“是啊,原在东京生活,已多日不见,不知为何到了此处?” 锦儿便将之前二人之前同在胡记汤汁店做活,后来如何遭掌柜的迫害,得林教头一家搭救,离开东京的是大致说了,李四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说话间李二浑家端上来一个大托盘,里面切好的热熟牛肉、斩开的嫩鸡并几样菜蔬,还有两角酒正在温酒器里温着。跟着李二也关门进了屋,李二浑家点了灯,四人靠窗而坐,说起话来。 李四锦儿在一侧坐了,李二一家坐在对面,李二老婆斟满了酒,李二对二人说:“弟妹却知道,前时我在东京拿了店里的银子不得已离了东京,一地里投奔人不着,不想来到沧州,便投托在这酒店里。 店主家姓王,留哥哥我在店中做过卖。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我做了女婿。如今丈人丈母刚刚过世,我与你嫂嫂权在此处继续开这茶酒店。” 说着李四起身,锦儿也跟着起来,再次给嫂嫂见礼。 李二便问到:“兄弟你和锦儿姑娘是如何成就的夫妻?” 李四便将二人如何相见等事说与兄长,李二满心欢喜,起身依照次序各见了礼,四人满饮了一大杯。 酒过一巡,李二便对兄弟说:“兄弟,咱爹娘早亡,前几年你整日介在街上无所事事,我也管说不了你,就是在东京咱们兄弟也极少见面。当时哥哥一时贪念做了错事,也没脸再去找你,这才独自一人离开了东京,但求兄弟原谅哥哥。” “哥哥,说的哪里话来,都是兄弟我年少无知,整天浮浪,游手好闲,惹哥哥生气,在东京是也不说有时间去看望哥哥,哥哥做了事我竟不知情,都是小弟的不是,如今小弟拜了得道高僧智深为师,已经改邪归正,还望哥哥原谅小弟。”李四拉着哥哥的手,兄弟二人痛哭流涕。 王氏在一旁劝慰说:“当家的,兄弟,好在你们兄弟二人又相聚了,你们都是一奶同胞,就此满饮此杯,摒弃前嫌罢。”众人举杯庆贺重聚,一饮而尽。 李二接着问到:“不知你与弟妹到沧州来有何事?” 究竟二人说出了缘由,兄嫂如何惊讶,请看下回:李氏兄弟雪夜送信 林家教头草场火起。 第79章 李氏兄弟雪夜送信 林家教头草场火起 上回书说到李四和锦儿到了沧州牢城营外,在一家酒店内偶遇李四的兄长李小二,兄弟共话离别之情。李小二问李四锦儿为何事到了沧州。 李四回答说:“哥哥,刚才还未讲完,你走后锦儿就在林教头家中做了女使。在东岳庙会上,林冲的娘子遭高太尉的干儿高衙内调戏,几经调戏不成,后又设计叫林教头吃了官司,发配到沧州来。” 李小二说:“你说的不假,今日还见到林教头来我店里。” 李四和锦儿听完大喜,李四问道:“哥哥嫂嫂今日见过林教头?” 李二说到:“正是。此事说来也巧,月前我在街上行走,便见前面一人面熟,却是林教头,便迎他到了这酒店里,林教头说了自己被陷害的经过,当时便管待林冲酒食。 次日又去相请,既是远在他乡有个故知,更是恭敬教头,报答在东京救我之情,因此林教头便常来店里,我不时间还送汤送水到营里与教头吃。林教头见我如此,还常把些银两与我做本银。” 李四听完说:“既是这样便最好,我有一件关系林教头性命的大事要告知教头。” 李二听完心里也是一惊,便问李四何事,李四说:“那高衙内仍贼心不死,一面派出人来抢夺大娘子,一面派出人来害林教头的性命,恰巧被锦儿的结拜姐妹宋玉莲听了去。如今过街鼠张三便保着林娘子和他岳父去了他处躲避,我和锦儿便星夜赶奔此处要将此事说与林教头,叫他早做打算。” 李二忙接着说:“娘子,你看看,那天咱们听得不假,那两个人正是要来陷害林教头。” 李四听了便问:“敢是东京来的两个人?” 李二说:“正是,前些日,店里却闪进来两人,前面那个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拿出钱来叫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 我见那二人说话却是东京口音,便长了个心眼,独自一个穿梭也似的伏侍不暇,后来那为首的便说自有伴当烫酒,不叫我休来。 我见他几人蹊跷,又在按酒时听得牢城营的差拨口里讷出高太尉三个字来,便想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便叫你嫂嫂且去阁子背后听他一伙说甚么。 约一个时辰,你嫂嫂说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银?又听差拨口里说这事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性命。” 李四听完说到:“正是了,那军官模样的便是太尉府里的虞候陆谦,原与教头交好,如今却丧了良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教头。那个走卒一般的乃是府里的帮闲富安,人称干鸟头,满肚子坏水。” “嫂嫂你们听了可曾告诉林教头?”锦儿问王氏。 李小二浑家接着说:“不多时,林教头便将入店里来,你哥哥便说了却才有两个东京来的尴尬人,在这里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 又将听到见到的事都和教头说了,教头便问了那人模样,也说是陆谦和甚么富安,自此便离开店里。” “离开店里做了甚么?”李四焦急的问。 李二说:“却见他整日介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找那二人。听他说,第二天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寻了一日。牢城营里,也都没有动静。如此在街上又寻了三五日,不见消耗,近日我见教头也自心下慢了。” 李四听完更是慌张,说到:“却不可掉以轻心,那二人却是陆谦富安,已是实信,这几日不动手,却是惧怕教头本领,在寻找时机下手。哥哥你我这便去牢城营寻林教头来。” 嫂子接着说到:“今天起早恩公来咱店里时却说不在牢城营里了?” 李四听了便是一惊,李二说:“是呀,今天起早林教头来说,管营看在我们这里的大财主柴大官人的面皮,给了教头派了一个看管大军草料场的差事。” 青草蛇李四听完眉头一皱,说:“怕不是看在甚么官人面皮,却是那陆谦富安要下手了。” 李二听完也慌了,说到“那可如何是好?林教头问我看管草料场差事如何,我见这几日无事便说倒是个好差事,每个月收发两次粮草便无事了,额外还有些进项。只是那草料场离此远了些,叫教头处处小心,没曾想......” 锦儿问到:“那草料场在何处?” 嫂子回答说:“我们这里距离牢城营南门二三里路,草料场在东门外十五里。” 李四听完说:“哥哥嫂子,依小弟看来,教头去草料场必有蹊跷。这次陆谦富安来害教头是铁证无疑的,而且看起来却是死令,定要教头的性命。 他们惧怕林教头有武功在身,牢城营里又人多不好下手,便把他支到了草料场去,哥哥那草料场可有多少人。” “哪里有许多人,平日只有一个老军在那里看管,每月分发几次草料。现在那老军被教头换回,只剩恩公一人在彼。” 李二说着说着也觉得后背发凉,想想后果便瘆得慌,忙说:“我看事不宜迟,林教头随时随地有危险,那里周围无人,那伙人再纠结牢城营里的人一起使用歹毒的手段,林教头焉能抵挡。” 李四也如此说,说着二人连忙起身,因外面下了雪,二人戴了斗笠,穿上外衣,李四又在后厨拿了把牛儿尖刀在身上,兄弟俩推开门便走。 今日大雪,天气本就阴沉,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幸亏李二熟识路径,哥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东草料场走去。 路上约有近二十里的路程,因雪深路滑,二人加紧走,一个时辰也才走了十六七里的路,李二对兄弟说:“翻过这个土岗子再往前走三四里便是草料场了,我们加紧些走。” 二人互相搀扶着上了土岗,刚到土岗子顶上,二人抬头便觉得刺眼,远远的便觉得似乎有热浪涌来,定睛一看,前面一片火海。 李二哀叹道:“哎呀!恩公性命休矣!是草料场失了火,若教头在里面便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来。” 书中代言正是草料场燃起了熊熊大火,连绵数里,刮刮杂杂烧着。看那火时,但见: 一点灵台,五行造化,丙丁在世传流。无明心内,灾祸起沧州。烹铁鼎能成万物,铸金丹还与重楼。思今古,南方离位,荧惑最为头。 绿窗归焰烬,隔花深处,掩映钓渔舟。鏖兵赤壁,公瑾喜成谋。李晋王醉存馆驿,田单在即墨驱牛。周褒姒骊山一笑,因此戏诸侯。 李四说到:“祈求上天,叫林教头不在草料场里面。” “兄弟,教头不在里面,这失手引燃大军草料场也是重罪,不仅纵火者死罪,恐怕还得祸及家人亲眷呢,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李二哭嚎着说,替林冲惋惜。 书中代言,这火是如何引起,今天白日林冲相别了李小二,回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辞了管营,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 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些黄土墙,两扇大门。推开看里面时,七八间草房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厅。 到那厅里,与老军交割了,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东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井。”老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 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便想去沽些酒来吃,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信步投东。 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顶礼道:“神明庇佑,改日来烧钱纸。”又行了一回,林冲径到店里打酒,店家切一盘熟牛肉,荡一壶热酒,请林冲吃。林冲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留下碎银子,依旧迎着朔风回来。 林冲踏着那瑞雪,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那两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林冲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探半身入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 林冲拽得一条絮被,钻将出来,想起半路上那座古庙可以安身。便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望那庙里来。 入的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 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便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不禁大惊,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烧着。 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欲知所说何事,请看下回:陆虞候放火遭横死 干鸟头凫水得残生。 第80章 陆虞候放火遭横死 干鸟头凫水得残生 上回书说到李二、李四雪夜给林教头送信,不料到了草料场发现草场火起,二人牵挂林冲安危。林冲傍晚出去打酒,回来发觉草厅倒塌,只得到半路的山神庙内过夜,幸好不在草料场内。 林冲听见草料场,便要出去救火,刚到庙门外,只听有说话声音,林冲就伏在庙门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声,且奔庙里来。 到了门口,外面用手推门,却被林冲靠住了,推也推不开,数内有人说:“既进不去,便在这门斗下避一避雪,赏看下这火景。” 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又一个道:“这条计好么?” 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那张教头没的推故,林冲横竖都是一死。” 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 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 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他走哪里去!便是插翅也难逃呐。” 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 又听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 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 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林冲听那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谦,一个是富安。 林冲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 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 三个人急要走时,忽然听身后庙门开了,惊得呆了,听声音却是林冲,急急逃命。 林冲提枪如猛虎般冲了出来,眼见着是这三人,尤其是陆谦,不免血贯瞳仁,说了一声看枪,便朝三人奔去。 这三人里富安跑得最快,差拨跑得最慢,林冲举手“肐察”的一枪,先戳倒差拨,接着追赶陆谦。 陆谦手里提着朴刀,身上也颇有本领,焉能束手就擒,转身便跑,林冲喝声道:”奸贼!你待哪里去?” 陆谦哪里赶得上林冲脚力,跑了五六步便被林冲赶上一脚踢了出去,陆谦急忙忙爬起来,转身横刀,亮了个架势要和林冲拼命,林冲见了便说:“凭你的本事,还要动手不成?纳命来!” 陆谦在林冲面前不曾过去一个照面,批胸只一枪杆,拍翻在雪地上。 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朴刀撒手。 林冲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陆谦的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 说着林冲一刀结果了陆谦的性命,回头看时,见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 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 林冲杀了陆谦和差拨,抬头看富安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在大路上朝前跑去,林冲也不拿枪,只提着单刀追赶富安。 这富安并无武艺,却只是腿脚麻利,此时已跑出去百十来步,林冲见他跑得快,也加紧脚步追赶。 林冲追了约有五七十步,便见“干鸟头”富安下了大路朝山神庙北边跑去,林冲也下了路追赶富安。 又追了一阵,眼看便要追上富安,却见富安忽地停下,朝林冲大喝一声,林冲正追,也被富安吓的停下了脚步。 富安站定了说:“林教头,这事都怪你命不好,惹上了高衙内,你便认命罢,留我一条生路,日后也好相见。” 林冲啐了一口,骂道:“还不是你从中出坏水,今天便是你的死期,哪个要与你再见。”说着林冲就要往上冲。 富安又喊了一声:“且慢,我还有大娘子的消息和你言讲。” 林冲一听有大娘子的消息,便停了下来,问富安说:“有甚么消息,快快说来。” 富安站定,便将随身的匕首掏了出来,说到:“我有大娘子的消息,我也知道我对不住教头您,我说完大娘子的消息,便也就不活着了,不需要教头动手,怕脏了教头的刀,我自己了断我的残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边说脱下了外面的灰鼠皮氅,用匕首挑开了两个袖口,又挑开了两个裤腿。 林冲见他举止怪异,又不说贞娘之事,便问:“你快快说来,贞娘怎样了?” 富安笑着说:“我问教头一件事情,教头可曾会水?” 这一问,便将林冲问住,自己虽然武艺高强,却只会陆地功夫,不通水性。 林冲被富安一问,借着自己身后的火光向富安身后看去,不觉顿足捶胸,只见富安身后分明是一片大水,被火光照应的闪着金光,波光粼粼,林冲“哎呀”大叫一声。 富安看林冲惊慌便知林冲并不会水,便转过身去,只两大步便扑身跳到河里去,走了几步,水便齐腰深浅,心中大喜,又游了几下,回身看林冲来到了岸边,急的团团转。 富安便说:“林教头,我们做下人的也是身不由己,冤有头在有主,你自管找高衙内去,上天对我不薄,叫小的我今天逃过一死,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富安用匕首又将下裤挑开,浑身上下并没有兜水之处,奋力的游开了,顺着水流朝下游游去,再上岸时却已经游出去二三里路了。 富安上了对岸,也是浑身发抖,因此时已经是初冬时节,河水冰凉刺骨,多亏富安水性了得,才得以逃脱,前文书说过,富安人送绰号“干鸟头”,此套书中“干鸟头”便做水性好,如同浑身都在水下,只有鸟头露在水面的水鸟一般。 说来也巧,该着富安不死,富安来沧州时便见此处有一条大河,问差拨是甚么水系,差拨便说这是沧州境内第一条大水,乃是先朝开凿的永安渠,也叫御河,却是运河的主航道,富安便记在心里。 今日遭林冲追赶,便看见北边波光粼粼,便知运河就在一旁,这才朝河边跑去,恰巧林冲不会游泳,富安才死里得活。 多说一句,这富安见陆谦被林冲杀死,回去无法和高衙内交差,搞不好便会杀了自己,富安越想越怕,哪里还敢回东京去交差,便逃命江湖,看官牢记此处走了一个“干鸟头”富安,后文书还有交代。 林冲眼睁睁见富安逃走,无计可施,往上下游看去,目力所及又没有桥梁,眼下天黑又看不远,这边着着火,又杀了人,林冲不敢耽搁太久,只得放弃追赶富安,悻悻地回到山神庙前。 见陆谦和差拨尸身倒在雪地之上,仍不解气,说着林冲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又把陆谦和差拨头割下来,挑在枪上。 将两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 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走不到三五里,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林冲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提着枪只顾走,后来便是在柴大官人的举荐下上了梁山,水浒中自有描述,不必细提。 回头再来说李氏兄弟,李四问哥哥如何是好,李二说:“这么大的火怎能靠近,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二人连滚带爬回转小店。 两个多时辰才回到店里,妯娌俩在屋内说话等待,听门外李二叫门,王氏便开了门,一见二人狼狈不堪,满脸愁容,准知道出了事。 叫二人进屋,王氏紧忙接过身上的湿衣服,锦儿递了两碗热茶,二人牛饮了,喘匀了气,李二便将今晚草料场起火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妯娌二人。 锦儿未听完便急的哭了起来,说着林冲命丧火场,王氏劝慰着说到:“妹妹莫哭,此时节哭也无济于事,正所谓生死各有天命,若苍天看眼,恩公定会大难不死。现在得寻思我们下一步如何计较才是啊。” 李二说到:“是啊,草料场起火,恩公犯的肯定是死罪,若被抓住定斩不饶,凭借你我之力定是无法搭救。若是没有在草料场里,或是逃了出去便是万幸了。” 李四说:“若是逃了出来,可否会到店里来?” 李二说:“凭林教头的性格,若是逃出来定不会到咱们店里来,他怕给咱们增添麻烦,定是恨不得肋生双翅,逃的越远越好。那时候官兵必然大肆追捕林教头。” 嫂子王氏:“若是那样,我们便凶多吉少啦!” 究竟王氏为何如此说,请看下回:探死活李四扮乞丐 免牵连李二离沧州。 第81章 探死活李四扮乞丐 免牵连李二离沧州 上回书说到林冲刀斩陆谦和沧州牢城差拨,富安涉水逃走。李二李四兄弟见草料场火起,无法进入,便会店内商议对策。 李二说:“林教头若是逃走,官兵必然大肆追捕林教头。” 嫂子王氏接过来说:“官兵大肆搜捕不着,回到东京太尉府无法交代,上司必然恼怒,下面就更加会疯狂追查,若查不到,也会抓几个有瓜葛的消罪。 当家的你可曾记得年前在后村丁家酒店就是因为住过一个江洋大盗,掌柜的与那盗匪同姓又犯同一个字,就被抄了家,刺配五百里,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李二说:“是啊,陆谦富安来过咱们酒店,那次便险些被他们识破我们偷听他的,这次陆谦富安定会怀疑,来我们店里盘问。如何是好?” 王氏说:“若是将我们捉到牢城营里,那里面多有知道林教头常到咱们店里吃酒的,和我们对峙,你又是东京人氏,这便如何也说不清了。弄不好得白白送命。” 李小二说:“既然如此,这小店也不必要了,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浑家听了说:“逃是要逃,可不知去向何处?” 李四接着说:“既然兄嫂二人决计要走,咱们便一道去青州府桃花山下的桃花庄,张教头和大娘子如今便在那里。大家在一处,你们又有手艺,到哪里不能吃一碗饭。”锦儿也点头称是。 李二嘱咐王氏速速去收拾行李,锦儿说到:“现在只是有一样,我们来此是来给官人送信,不料迟来了一日,不想却发生了此事,现在不知官人下落死活,到了桃花庄如何和娘子交代啊。”说着锦儿便哭了起来。 嫂子往前来解劝,说林教头为人警觉,见四处火起,怕也能逃出来。 兄弟俩一起寻思,李四说:“不如这样,锦儿你和兄嫂二人先走,我留下来探听探听消息。牢城营里若盘查到此尚得需要些时日,你们明早关闭店门便走,几日内料想官兵也不会过分疑心,只管赶路去青州便是。 我一个人留下来,扮作乞丐,明早便在城里城外哨探,一旦有了林教头的消息我便追赶你们,哥哥你便定一个见面的去处,你们在那里等我。” 李二说:“这样最好,你便去往南一百五十里路的青羊镇的平安老店去找我们罢,一路上你可要小心。” 李二又告诉他牢城里外的路径和街面上的规矩,叫他处处留心街上的巡捕,以免被误抓了去,李四一一记下。 嫂子王氏将细软财物收拾已毕,出来听李二简单说了,便张罗着休息。 妯娌二人一齐在店里用桌子临时搭了床铺,兄弟俩则去后厨将剩下的鲜肉煮了,又收拾了现成的干粮,分一大一小两包装了。 李二到后院铡了草,又拿出豆子喂了马,嫂子王氏翻找出李二劈柴时穿的破旧衣服给了李四,一切收拾停当,准备就寝。 兄嫂二人叫李四及锦儿到里屋睡,一路劳乏需要好好休息,二人推脱不过,便去里屋睡了,李二和浑家在厅里桌子上忍了一夜,众人哪里能睡得踏实,只是挨等到天亮。 次日未到四更众人便都起了,开门见门外雪停了,风也止了,还未天亮。 四人收拾齐备,李四穿了破旧衣服,锦儿又叮嘱李四要处处小心,一对新人洒泪作别。 李二锁了店门,套上马车,妯娌俩相互搀扶着上了车,李二催马扬鞭,马车缓缓而行往南走了下去。 李四细思缜密,拿了一把扫帚,将门口的车辙印记远远的扫了,将扫走扔到了桥下背静处,腰里揣了银钱并干粮牛肉,迤逦往牢城营而来。 远远望见孤零零冷森森一座牢城营,这牢城营距离沧州城有三五十里路途,吃穿用度都够不上州城,往来探视的家属及押解配军的公人消遣多有不便,因此外面周遭便有了转圈的集市。 虽不及县城,但也似大的镇店,倒也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 李四把银钱揣的深了,整理了衣着,流露出乞丐模样,往集市深处行走,见南门外无有异样,便转着向东门外走去,正行之间,不觉见一簇人众,围住了东门外街口处看榜。但见: 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攘攘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 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柱髭须;绿鬓书生,却把文房抄款目。行行总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李四见众人看榜,心中暗想这必是林教头的事情犯了,贴出告示与众人知晓,也钻在丛里来听,李四识字不多,但见榜文上画影图形分明是林教头,可见他却未被烧死,不觉大喜。 只听得众人中有识文断字的学究读道:“沧州牢城营,依奉沧州府衙该准文字,大宋政和四年十一月九日夜,牢城营配军林冲玩忽职守,纵火烧毁大军草料场。 又杀害前去公干牢城管营并东京上差共计二人,畏罪潜逃在外,现捕捉杀人纵火重犯林冲。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三千贯文。” 李四正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似吃了槟榔顺气丸一般舒爽,虽不知具体情况,但林教头死中得活,又杀死两人,只是不知陆谦和富安哪个成了林教头的刀下之鬼,心中不觉狂喜。 连忙退了出去,夺路而出,追赶兄嫂及锦儿三人的马车。 因路滑雪深,那马车也并不赶道,李四在后面紧追了一天,第二日又早早赶路,巳时便在大路上远远望见了自家的马车,李四赶将上去呼喊。 李二听是兄弟的声音,便停下了车等待,李四赶上来不及给哥哥嫂子见了礼,便低声说:“喜事喜事。” 三人听了便知林冲未死,也都欢喜。李小二叫兄弟赶紧上车暖和暖和,李四却说自己不冷,在下面走便是。 嫂子王氏最是通情达理,知道自己在车里兄弟进去多有不便,便和弟媳说:“我先到前面坐了,你叫兄弟进车里将棉衣换了罢。” 锦儿应了,王氏出来到车前去坐,李四便进到轿车里面,锦儿见李四冻得满脸通红,不觉心疼,忙用手来焐脸,又将自己的手炉给了李四暖手。一边麻利的拿出李二的棉衣来叫李四换上。 李二见四边无人,便叫李四述说昨日情况,李四便在车里将昨天沧州城外看见捉拿林冲榜文一事说与诸位,虽不知林教头去向,但确定得活路了,还杀了东京来的,也算是报仇雪恨,无不欢喜。 此时李四已经暖和许多,依旧让嫂子王氏进城内,兄弟二人驾辕,四人赶奔青州府而来。 一路之上多有州县陆陆续续的贴出缉捕林冲的榜文,众人寻思这便是林教头仍然未被擒住,这才四处张贴。 再说沧州牢城营,因陆谦和差拨死了,富安不知去向,便无人怀疑李小二店里与林冲有甚么瓜葛,搜寻到了店里时便见门已经上锁,衙役破门而入见里面空无一人,便未作理睬。 一路上两家人相互照应,往桃花庄进发,这一日四人走到一处古道孤村,路傍酒店,四人便要下来吃午饭,李四见此处门口停了几辆车马,便只得将马车停在路的对面空地处,正寻树木来拴马,李二忽然低声说道:“兄弟,我看店门口那人像是富安。” 李四听了便是一惊,压低了毡笠朝店门口望去,只见店里出来了一僧一俗,那俗人模样的果然是富安,一旁的跟着一个胖大和尚,身穿皂裰,下面蹬着僧履,手里提着戒刀。 李四看时却比智深师父还要宽大一圈,面相上却露着凶气,生的眉如漆刷,眼似黑墨,肐肐的一脸横肉。 李四低声说:“正是富安,不想再次遇见,本应当替林教头结果了他,怎奈何他一旁的和尚好生凶恶。” “也只得放他过去,你我杀了人岂不要担血海官司。”李二说,说着二人在车上假装收拾鞍鞯,远远见二人取路朝南走了,才驾车离开酒店。 不敢朝南走,只得往北先行,寻了一条岔路往西,再取路往南而行,非只一日便来到了青州府桃花山下。 一家人打听着刘太公的桃花庄,这一日正是冬月底便到了桃花庄外,望不尽千山暮雪,万岭桃林。 到了庄门外王氏锦儿下车来,李二带住马,兄弟二人上前叫门,庄客来了门,李四便提起要见张教头并林大娘子,庄客忙跑回去报信。 不多时,刘太公张教头双双出来迎接,张教头见并无林冲便是一惊,又见李四面容上并无苦色,忙着问:“李四,可有我家小婿的消息。” 李四拜见了刘太公和张教头,李四先说了一句:“无事,教头放宽心,屋中说话罢。” 张教头长舒一口气,众人进院,忙叫人去请女儿贞娘,欲知后文如何,请看下回:太公慷慨李二开店 玉燕诚心张法授书。 第82章 太公慷慨李二开店 教头嘱托李四回京 上回书说到李四带着兄嫂和锦儿来到了桃花庄,拜见了刘太公和张教头,张教头问林冲下落,李四先说了一句无事,让教头放宽心,众人到屋中叙话。 张教头长舒一口气,众人进院,忙叫人去请女儿贞娘,刘太公和张教头将四人引到厅堂之上落座,家人献上茶来。李四看了一眼左右站立的院公,太公喝退了众下人。 李四才说:“回禀张教头和太公,教头无事,眼下已经逃走在外了,我等却不知他在何处。” 张教头得知林冲没有被害,便长舒一口气,这些时日一家人日夜便牵挂着林冲的安危,就等李四锦儿捎回信来。说话间大娘子和玉燕来到前厅,众人分宾主落座,家人看茶。 刘太公和张教头居中而坐,左手边是刘玉燕和张贞娘,右手边却是李二及浑家、锦儿和李四。先来不及说明李小二如何也会到此,贞娘便问李四官人如何没来。 李四说:“大娘子放宽心,官人未被加害,如今逃走在外,因此不曾同来。陆谦富安到了沧州便叫牢城设计陷害教头,将林教头调到草料场当差,我和锦儿到了沧州那日便要加害。 差拨在草料场放了一把火要将烧教头,等我和兄长到了草料场已经火起,第二日我在城里发现了海捕公文,说陆谦和牢城营差拨都被教头结果了,只跑了富安。 “那官人他如今在何处,可有他的消息下落?”贞娘焦急的问锦儿。 锦儿说:“官人如今已经逃在江湖之上,不知去向,一路上总是有缉捕的告示,看样子是未被官府捉了去,我们也一路打探,却没有听到林教头的下落。” 说到此锦儿便痛哭了起来,跪倒在贞娘面前,大娘子忙将锦儿搀起叫她有话便说,不必如此。 锦儿说到:“都是自己和李四在路上脚程不够快,比陆谦富安晚到了几日,这才没见到官人,若是早一日到,找到了官人,此时您和官人便能团圆了。”说着又哭开去。 张教头帮着劝解:“孩子,这也怨不得你,自来那两个便早于我们离的汴京,加之他们走的官道,又有马匹更换,这是他们路上懈怠,走的慢的才早你们五六日,若是走得急早便到了。” 你们不必自责,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女婿有一身的本领,今又杀了人,定会逃活命,或是上山或是进水,寻求一个安身之所,我们四处打听便是,现在也别无他法了。” 听到这贞娘不免伤心,本以为能见到夫君,没成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锦儿上前安慰。 贞娘稳了稳心神,心想虽不甚喜,但总不是死讯,起身谢过了李四和锦儿,二人忙起身还礼。 归坐了贞娘便看出了跟着李四锦儿来的男子是胡记汤汁店的厨子李小二,因此便问锦儿:“这位可是和你一同在汤水店的厨师?” 锦儿说:“回主母,正是,他乃是李四的同胞兄长。” 贞娘听了惊奇,李小二起身给刘太公、张教头及玉燕小姐和贞娘见礼,李四又仔仔细细的将离开东京赶奔沧州,偶遇自己兄长的事情与众人说了。 李二也将自己如何到了沧州,前些时日如何偶遇林教头的事情说了,说罢又拜谢林大娘子当时的救命之恩。 众人说话,刘太公将酒席安排下去,到了中午男客在前厅用餐,女宾在后厅吃饭。 刘太公与张教头、李二、李四在前厅饮宴,席间李四便问张三去向,张教头说他送我们到此便回转东京去了。 张教头问李四:“接下来你将如何打算?” 李四说:“无非是回东京或是留在这里,我与锦儿在路上也商议了,因您和大娘子在此,锦儿想在大娘子身边服侍,我们便不去东京了,在这庄上找一份执事便是。” 刘太公听了便说:“好好好,若不嫌弃偏僻,便留在老夫的庄上。” 说着李四起身给刘太公斟了一杯酒,李四敬酒说到:“多谢太公,小人还有一事,此次我的兄嫂也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贵庄,我这哥哥与嫂嫂安排得好菜蔬,调和得好汁水,万望太公能够准许他们在庄外寻个去处,开个茶酒店,小人便不胜感激。” 说着李二也站起,二人一齐敬刘太公。刘太公满饮了叫兄弟俩坐下,说到:“这不是事情,庄口我正有五间门面的一个院落,明日你便去经营,缺少甚么只顾到庄上来说。” 二人看刘庄主如此豪爽盛情,自是感激不尽,又连敬太公三杯。 张教头又说:“你既定下不回去在此也好,只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去东京走一遭。” 李四回答说:“教头可是叫小人回去打探一下可否有林教头的消息?” 张教头笑着到:“还是你精明啊,正是此事。” 李四说:“小人刚才正要说明,即日便想启程去东京走一遭,探查一下林教头的下落,告诉众泼皮们若是有教头的下落速来桃花庄送信。我再去辞别一下翠莲姑姑,告诉一下锦儿的近况免得她们担心,我再和那些泼皮道个别。” 张教头夸赞李四想的周全,还说锦儿便也是个好样的,你二人倒是一对,众人又饮了一会方散。 玉燕与贞娘、锦儿、王氏到后宅用饭,席间无非便也是说了些体己话,锦儿夸玉燕小姐却像是个女中豪杰的模样。 贞娘接着说:“刘小姐这些时日跟随我父亲习练武艺,来时看她似桃花带雨,温文端庄,现在你看她一团尚武精神,满面的飒爽之风。”锦儿不住的夸赞玉燕小姐长得标志,惹得玉燕小姐害羞了好一阵,又说了一会话,姐妹们吃罢晚饭,各自睡去。 刘玉燕吃过饭照例到后场院里练晚功,这刘小姐几个月间武艺大有长进,照比一年前金翠莲见到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多了好几分英勇之气。 但见她: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初春柳叶。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辗转腾挪鞋翘尖红,剑影刀光手舒嫩玉。 练到二更时分,刘小姐收招定式,打算回转秀楼休息,正路过师父张教头的屋前,远远望见屋内仍然掌着灯,便在屋外说到:“徒弟给师父请安,师父这么晚还不曾休息么?” 里面张教头答到:“是玉燕啊,敢是练完晚功了。我刚才多喝了两杯,现在尚且还有些酒力,睡不下,你若无事便进来说话罢。” 刘玉燕应了一声便推门进了张教头屋,师父正坐在桌前看书,玉燕上前请安,见师父手中的书之前未见,请了安便问道:“敢问师父所读的是何书籍?” 张教头放下书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兵法典籍,我从东京出来,其他的书籍都不曾携带,只有这几本祖传的典籍我不敢丢弃,带在了身上。 我年幼家传习武,本以为能报效疆场,可在东京城里做了一辈子的教师,却不曾用上这些,只是粗略的看了,不曾精学。 本想传给女婿林冲,可他现在连个教头都做不成了,成了浪迹天涯的罪犯。这些典籍日后只得交给西川嘉陵我那侄儿了,他在那做水陆兵马提辖,陆战水攻、排兵布阵,倒能用上。” 刘玉燕年幼很是读过几年私塾,颇为识文断字,近日习武热情正高,听说是师父家祖传的兵书,顿时来了兴趣。便问师父:“师父,不知这书可否借给徒儿一看?” 张教头说:“若是你能看得进去,那是最好,对你习武也颇有裨益。” 说着便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武经七书》交与玉燕,张教头说到:“凡军事者,分为四派,兵家四派又叫兵家四势,分别是兵权谋家、兵阴阳家、兵形势家、兵技巧家。你可知这本《武经七书》的来历?” 刘玉燕摇头不知,张教头接着说到:“自上古以来,历代兵法频出,到了神宗元丰年间,朝廷将《孙子》、《尉缭子》、《吴子》、《司马法》、《黄石公三略》、《六韬》、《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这七本书定为武举考试书目,从此这七本书被合称为《武经七书》。” 刘玉燕拿过书来说到:“师父,徒儿若是看会这《武经七书》便能去考武举人啦。” 张教头说:“只是可惜女子不能参加,你也就是无事时看看便是了。” 刘玉燕又看了书架上还有好几大包书籍,都是被精心包着,便问师父那些都是甚么书。 张教头说:“我们做禁军教头的,四家之中需要精进的便是最后一家技巧,这里面便是祖传技巧家的着作,秦汉时期奉为正统的兵技巧家有十三家,留下诸多典籍。” 说着张教头将几包书籍拿了下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将布展开,打开书匣,现出一册册兵书来,张教头说:“兵家技巧,便是习练手足,熟练器械,积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也。真正想要成为武学大家,必须精通技巧。” 玉燕志智诚成的说:“师父,徒儿愿意跟师父学习。” 究竟张教头如何传授,请看下回:挚诚心玉燕学战策 伙伴情李四辞泼皮。 第83章 挚诚心玉燕学战策 伙伴情李四辞泼皮 上回书说到李二李四到桃花庄见到了张教头及贞娘,告知了林教头火烧草料场杀了陆谦等三人,逃亡在外之事,自此便留在了桃花庄,刘太公资助李二在庄外开了茶酒店,刘玉燕吃罢晚饭去练晚功,回屋时经过张教头房间,玉燕进去说话,引出专研武学典籍之事。 刘玉燕看着这一册册已经发黄的典籍,不由得心生敬畏,对师父说:“师父,徒儿愿意跟师父学习兵法,但不知这些都是甚么典籍?” 张教头如数家珍的向刘玉燕介绍:“我这有《鲍子兵法》十篇,图一卷;《伍子胥》十篇,图一卷;《公胜子》五篇;《苗子》五篇,图一卷;《逄门射法》二篇;《阴通成射法》十一篇; 《李将军射法》三篇;《魏氏射法》六篇;《强弩将军王围射法》五卷;《望远连弩射法具》十五篇;《护军射师王贺射书》五篇; 《蒲苴子弋法》四篇;《剑道》三十八篇;《手博》六篇;《杂家兵法》五十七篇;《蹴》二十五篇。” 玉燕听了不由得心生欢喜,张教头说:“我看你却是天资聪颖,但学习不可性急,你先回去通读《武经七书》,一个月后我要考你理解的如何,若是对武学有缘,为师便将这些典籍善本传授与你。” 刘玉燕双手捧着《武经七书》,给师父见了礼,告辞回屋研读。 自此刘玉燕便如获至宝一般,研读抄录誊写,不懂之处便找张教头询问,遇到难处时便向师父讨教。这玉燕整日习文练武,端的是大有长进,不必细说。 再说青草蛇李四,到桃花庄后又住了一日,修整个大概,便提出要回转东京去打探消息,刘小姐将之前翠莲送来的玛瑙手串用盒子包了,又写了封书信,一并交给李四拿了。 刘太公又安排了一架轻快的车子,选了匹好马,依旧打发之前去东京送金翠莲的把式跟李四在路上做伴,一切收拾妥当,众人送李四车门,走时刘太公拿过一大包银子叫李四转给金翠莲,又给了二人足够的川资路费,嘱咐二人路上小心,走去早回。 李二出来送兄弟去东京,送了一程,李二和兄弟说:“你此次回转东京帮哥哥做一件事,我还有间房屋在城内,是昔日一位名叫王定的公子帮衬着买的,如今也不打算回去,你便帮着哥哥将房子卖了罢。” 李二又说了房子的确切地址,李四一一记下,和兄长作别赶奔东京。过了几日,李二与浑家王氏在庄口的茶酒店开张,一应挑费皆是太公出资。 经过了几天的粉刷装饰,在官道旁边,早开起了一座酒肆,五间门面,端的是整齐,望子挑出在檐前。看那个酒店时,但见: 门迎驿路,户接乡村。芙蓉金菊傍池塘,翠柳黄槐遮酒肆。壁上描刘伶贪饮,窗前画李白传杯。渊明归去,王弘送酒到东篱;佛印山居,苏轼逃禅来北阁。闻香驻***醉,知味停舟十里香。不惜抱琴沽一醉,信知终日卧斜阳。 进得酒店内看时,端的是东京汴梁大邦之地的手艺,真是质优价廉、童叟无欺,酒香汤美、远近闻名。 再说青草蛇李四带着车把式二人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免这一日便又回到了东京汴梁,李四路径熟悉,径直回到了相国寺外菜园子之外,先未回家便去了张三家里。 张三见是李四回来,自然高兴,李四拜见了张三的老娘,二人出来,又召集了几个晓事的泼皮,大家依旧到菜园子土墙外树荫下聚会,李四引荐了车把式大哥,众人见了礼。 张三便问李四:“昨日林教头和张教头的宅院都被查封充了公,我们几番打探也不知是何道理?你快讲沧州事情说来。” 李四便将火烧草料场、怒杀陆虞侯的大致情形一五一十的讲说了,大家无不既是愤恨又是解气,都夸赞林教头英雄气概,翦除了祸害。 李四又问众人东京近日情况如何,张三说到:“先前我们放出风去说张教头及大娘子一家被逼迫无奈投河死了,后来又给高衙内一伙的闲汉们放出在下游打捞出几具死尸的消息。 听说那高衙内在府里痛苦了两日,第三日竟忘却此事了,难怪是个衣冠禽兽,这几日又在街上强妻霸女了,之后便是看到抄家之事了。” 一旁有个泼皮说到:“二位哥哥,我昨夜去北门外生活,早上进城时见城门外粘贴了悬赏捉拿林教头的布告啦。” 李四道:“我自东门进来倒是没有看到,这会子敢是也张贴了,这消息传到了京城,先是抄家,未寻到林教头,今又张贴布告了,这两个宅子的家什可都当买了?” 张三说到:“自你们走了我们便依照张教头说的,将屋内的瓷器字画,硬木家具等一应家什都变卖了,仅剩下些粗重的器物,那些官军抄家也都是败兴而归。” 李四接着问道:“你们可有师父和林教头的消息?” 张三及众泼皮都说不曾打听到林教头回东京的踪迹,更没有鲁智深的消息,李四不免失望。 李四转了话题说:“拜你们所赐,我与锦儿成却了夫妻,你们便有了嫂嫂。锦儿要留在桃花庄照顾大娘子和张教头,我便也只得跟着回桃花庄了。这次回来便是要和弟兄们再聚一聚,一会我做东道,请大家吃喜酒。” 众人都给李四道喜,说着大家便一起来到太平坊大街东南角虾蟆眼酒店,胡乱吃了一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几个与李四平日要好的竟哭了起来,不舍得李四离开。 李四安慰他几个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者也不是再不见了,有时间我还会再回东京看望大家,弟兄们若是想去桃花庄看看也可以和我一起去,那桃花庄端的是世外桃源,无争无扰,那庄主刘太公也是个爽利人。” 酒席宴间李四便问众人有没有愿意一道去桃花庄的,有几个无牵无挂的,或是心里怕受到林教头事情牵连遭高衙内打击报复的便提出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多数还是故土难离,李四也问了张三要不要也去桃花庄,张三说到:“倒是也想出去,那桃花庄确实是个好去处,也能和兄弟你朝夕厮混,怎奈得家有老娘却离不得,便不和你们去了。” 李四说这样也好,张三掏出了一个蓝布钱口袋说:“这是两个宅子里家什变卖的钱财,哥几个那天用将近一贯钱吃了酒,剩下的都在这,你拿着捎给张教头和大娘子罢。” 说着张三将一小袋银子递给了李四,李四仔细的揣起。众人又喝了许久,李四说明日去看金翠莲大姑姑,明晚众人再聚,方散。 是夜无书,第二日李四和车把式二人到南市采买了些珍馐美食并精致茶点,又带着自桃花庄太公及小姐带来的物品,二人赶着马车来到了彤炜坊的后街。 车把式栓好车,李四规规矩矩的敲了门,金翠莲出来开了院门见是李四回来,不觉大喜。 后面跟着桃花庄的车把式大哥,忙招呼着他们进来,二人将礼品从车上搬了下来拿进了屋里,金翠莲关了院门,三人进屋叙谈。 金翠莲给二人倒了茶,便问这些日的事情,李四依旧是将沧州和桃花庄两处的事情都说了,言说刘太公一家对张教头和大娘子都好,又借给我二哥院子开设酒店。 车把式也说:“太公和小姐都念着你,小姐托我将她的手串交给你,说让姑娘你去桃花庄住一段时间。” 说着将包里的手串拿出,金翠莲接到手上不免唏嘘,问道:“大哥,玉燕妹妹现在可好?害怕打雷声响的病可曾好些了?” 车把式庄客说:“何止是好些了,现在是大好了。自从姑娘你走后,小姐便想学习武艺,怎奈得没有托底的成手师父,自打张教头去了,小姐便拜张教头为师学习武艺,现在已不再弱不禁风似的,也不再惧怕打雷击鼓,更是能舞枪耍棒哩。” 金翠莲听结拜姐妹玉燕能够如此,便不住开心的笑着,听车把式讲完便说:“我这次便先不和你们去了,劳烦李四和大哥回去转告玉燕妹妹,我甚是思念她,也转告太公,感谢他的盛情。 我要在京城等着智深兄长的消息,这里也有我的一众姐妹和他们的父母,我年岁长一些,她们和我在一起凡是都要商量一番,彼此也离不开。 等再有机会我定会去看望太公和玉燕妹妹的,多谢他们的好意。对了,锦儿妹妹现在可好?” 李四将自己和锦儿已经成亲的事和金翠莲说了,说锦儿要留在桃花庄,自己过几日也要回去。 金翠莲前些时日便也看出些端倪,看李四这人虽原是泼皮无赖,但心地良善,加之拜了鲁智深为师之后也是痛改前非,办事也练达老成,也便放心了。 说着金翠莲要起身出去,究竟大姐要做何事,请看下回:惜娇唱曲上人见喜 刀哥听唱败兴而归。 第84章 惜娇唱曲上人见喜 刀哥听唱败兴而归 errno: connection timed out after 8000 milliseconds 第85章 单身汉偶遇净街虎 双做扣坑害老阎公 上回书说到阎惜娇在彤炜坊大火,爱慕的男子趋之若鹜,这其中便有太尉府卖刀的军汉刀哥,刀哥几次遭到阎惜娇的拒绝,不免愤怒满怀,这日早上在街上吃早点遇到了天汉桥有名的泼皮牛二。 牛儿扔下汤匙胡乱的拱了拱手,边吃边嘴里喷着羹渣说到:“可不是老弟我,听说你进了太尉府当差,以为你却忘了我这个兄弟了,见是你,便顺嘴喊了。” “兄弟说的哪里话来。”刀哥说着便坐下。 伙计跟着刀哥满脸堆笑的问道:“这位爷吃些甚么?” “这还用问,娘的,店里有好吃的点心好喝的糖水好香的肉食尽管往上拿,一发算钱便是。”牛二冲着店家喊到。 伙计哪里敢出声,便退了下去,不一会的功夫,店里的特色早点小吃摆了一大桌,刀哥也不客气,二人胡乱的吃将起来。 吃饭间,二人便攀谈起来,牛儿问刀哥最近在太尉府里当差如何,刀哥不免胡一通谝,说自己整日在东京城内跟着衙内做了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二人本就是沆瀣一气,便边说边笑,好不痛快。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寻花问柳之事上,原这牛二对女人的事情差着些,平生便只是爱赌,但牛二却知道这刀哥是个有名的浮浪子弟,便问他如今却快活了罢。 刀哥见他这般问,便叹气说起了自己相中了阎惜娇的事来,牛二听着插话道:“你说的可是彤炜坊里唱曲的阎惜娇?” 刀哥说:“正是此人。若是得此佳人,便是做鬼也值了。” 牛二又问:“一个风尘女子,花些银子不就得手?” 刀哥摇着头说:“她却只是卖艺,几番去说,也不济事。” 牛二一边嚼着大饼一边寻思,嘟囔着说:“这事在你那不好得手,在小弟我这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刀哥一听大喜,忙问该如何计较,牛二就将自己的计策说给刀哥,说是可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刀哥边听边笑,直夸牛二足智多谋。 又过了一会二人吃罢了,牛二朝里面喊了:“写在账上!”踢开条凳便离开了茶点铺,伙计小声嘟囔着说:“谁家敢记他的账来,算是今日晦气。”起身去收拾残羹碗盏。 二人到了街上,相约晚间酉时去西市彤炜坊后面的得胜赌坊相见,牛二自去准备,刀哥回太尉府听差不提。 一日无书,第二日未到酉时刀哥便来到了赌坊,就见赌坊内乌烟瘴气,远远的看见了牛二在那里耍钱,一旁也有几人在观望着。 刀哥进了赌坊便也在桌旁站着看了,抬头看了一眼牛二,牛二见刀哥进来,只一个眼色,刀哥便知道今日可以行此计策。 书中代言,这计策全都成在阎惜娇的爹爹身上,这几个赌徒中便恰恰有阎惜娇的爹爹阎公,这阎公平生也单恋这一赌字,老婆孩儿没少劝阻,可他哪里肯听。 今日来到这赌坊内先是完了几局,手气却是不错,接连赢了。后来见牛二进来耍钱,阎公知道这是个输来便打,赢了就要的没毛大虫,便不下场来博,只在一旁观看。 牛二耍了几把,都不曾赢,手里的钱都输光了,便骂骂咧咧的在一旁站着看众人玩。 这时刀哥便走上前去压了两把,都输了,却还要玩,便从腰里掏钱。 阎公一看来的这个汉子手生,又是个有钱的主儿,利欲熏心,也想乘机赚他些个,便下场博了几把,不料想手气依旧冲得很,连赢五六把,博了个大大的头彩。 刀哥则输了个精光,面皮哪里挂得住,便指着阎公说到:“那老汉赢了钱却不能走,待我讨来钱再与你耍来。” 阎公也不答言,知道赌坊里的规矩,便笑着点头。 刀哥故作慌张,四下里问道:“你们哪个有钱,借与我些,待我赢了便还。” 牛二在一旁笑着说:“你这汉子好不晓事,赌场里面哪个能借你钱钞,就是亲爹也借你不得,要用钱或是回家去取,或是到账房去借。” 这账房里设的是羊羔儿利,这羊羔利便是始于宋,盛于元的一种高利贷。羊产羔时本利对收,故名。 《元史·耶律楚材传》:“州郡长吏多借贾人银以偿官,息累数倍,曰羊羔儿利,至奴其妻子,犹不足偿。” 这羊羔利是利滚利哪个能还得上,最是害人,今日刀哥便假意在账房借来了羊羔利,要和阎公赌个高低。 之前跟着一起耍的几位赌徒见此情景也都陆续退了,最后便只剩下刀哥和阎公二人博了,刀哥压的是越发的多,输的也便是越发的快,不过三五把下来,又是输了个半子皆无。 刀哥还要去借,被身边的几个赌徒劝阻着,说今日手气不佳,等来日手气壮了再来耍,刀哥也只好顺着台阶下来,假作忍气吞声状,灰溜溜的离去了。 众人也都散去,阎公自是赚的盆满钵满,笑的合不拢嘴,拿着钱回家,打酒买肉,给老婆女儿也置办了些衣服首饰,不在话下。 又过了三两日,刀哥再来赌坊赌博,又是输的精光,还是阎公和其他几个赌棍赢他的钱,自此刀哥便常来赌,阎公也不同以往隔三差五的来,改成了整日介来博。 常言道:“久赌无胜家”,更何况这便是牛二托赌坊的东家在里面埋下的圈套,单等阎公往里面跳了。 牛二一伙见阎公天天都来便开始使出手段来,阎公年老眼衰哪里看得出来,来来回回的几次,开始是喜忧参半,再后来便是输多赢少了。 此时阎公若是收手,便无事。 可是天底下这赌博是最害人的,犹如饮鸩止渴般,又过了三五次,阎公手里便没有钱钞了,到家中阎婆哪里肯给他,心里又想捞回本钱便只得去贷羊羔利。 贷出了钱,起初几次赌坊给他放了些甜头,赢回了一些,再接着博,便没有好的运道了,这阎公输的越多,越想回本,牛二和刀哥看是时候了便开始最后的收网。 这一日依旧是阎公、刀哥、牛二都在,先是东家做鬼叫他赢了一回大的,阎公见运气不错,便决定一鼓作气赢个满贯,将本钱全都压上。 牛二使了眼色给押宝的,买定离手,结果阎公输了,赢得却是刀哥。 此时见阎公蓬乱的花白胡须便开始抖愣,鬓角也见了汗,众人见阎公这钱全都输了进去,便劝他住手。 阎公哪里肯听,非要把输的捞回来,忙起身去账房上借贷,账房先生说:“阎公,你今日却那甚么做当,你的房产前日便押在这里了。你该着我们账上这么许多,先要还上才是,岂能再借您银钱!” 阎公想了想,一拍脑门,“咳”了一声,果真如此,此时的房产钱财都已输光,还欠着许多,若不赢回来如何还债? 此时的阎公便似疯魔了,低声对账房先生说道:“拿我女儿抵押能贷出钱来不?” 账房先生连连摆手,高声说:“诶,这是哪里话来,大活人怎么能抵押,不能,不能......” 那一边牛二却高声说:“来,咱们接着耍......” 阎公听这边又要开局,手里心里一发痒痒,忙颠颠跑过来说:“算我一个......” 一个赌徒说到:“老阎头,你连房都输了,拿甚么来玩?”旁边几个赌徒跟起起哄:“就是,就是......你哪里来的本钱?” “我拿人来赌!”阎公气冲冲的嚷着说。 牛二笑着说:“别闹啦,老阎头儿,你这把老骨头,谁要你啊,将你赢回去便是请回去一个活爹啊,还要我来服侍你不曾,是不是啊哥儿几个?”众人哄堂大笑。 “我赌我女儿阎惜娇!”阎老汉脖子上的青筋蹦的老高,嘶哑着喊到,众人听阎公如此说都鸦雀无声。 阎公见无人吱声答言,便说:“我赌二百两白银!哪个敢赌!?”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活人被他生父在赌桌上开出了价码。 众人都往后退了半步,纷纷示意不敢去赌,牛二也说:“老阎头,这赌场上可要说话算数,那可是你的女儿,当真拿来赌?” “当真......”阎公颤抖着说。 刀哥此时终于说话:“老哥,你的女儿可得算是整块的银子,不能零敲碎打,这可只得耍一把,你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便只是一把,二百两银子。”阎公依稀有些后悔,但也还是咬着牙说了出去。 牛二听了,故意摇着头退了出去,桌上便只剩下了阎公和刀哥,刀哥面无表情,说到:“既然老哥哥要耍,我便陪你玩一把,去写字据罢。” 既然是赌上了活人,便不能光凭嘴说,一旁先生写好了文书拿到了阎公面前,阎公倒也识得几个字,见文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女儿的名字,看了之后也是心如刀割。 心想赢了这二百两银子还上了羊羔利,便再也不赌,可他却没想输了女儿该如何活命,阎老汉颤抖着在文书上画了押,牙一咬心一横将写着自己女儿的卖身契扔在了赌桌之上。 究竟阎公如何在赌坊之内将输了女儿,请看下回:输女儿阎公遭拘禁 救惜娇阎婆求翠莲。 第86章 输女儿阎公遭拘禁 救惜娇阎婆求翠莲 上回书说到刀哥当街遇上泼皮牛二,二人设下圈套,阎公中了计不但将房产当卖一空,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阎惜娇也要做为赌注和刀哥博一把大的。 刀哥从腰里拿出了二十块银子,都是十两一块的,都扔在了桌上,阎公看了拿小山似的白花花的银子,牙一咬心一横将写着自己女儿的卖身契扔在了赌桌之上。 二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东家,东家做完了二人便开始压,这鬼儿做的奇巧,无论阎公买的甚么,只消动动手段便保管叫他输,刀哥自然便赢,刀哥就是为了这一把来的,管叫阎公输的血本无归。 开宝,阎公输了! 过程甚是简单,尽是江湖上骗人钱财的手段,无需多言,这一个简单,便将女儿简简单单地输给了刀哥,阎公见博输了,整个人便瘫软到地上。 只见刀哥掐着一纸文书在阎公眼前模模糊糊地晃着,账房先生也走了过来拿着厚厚的催命账本一页页的念着,吐沫都飞在老头的脸上,阎公便也听不进去。 虽是听不进去心里却知道自己作孽算是做到了头,姑娘卖给人家便是断了摇钱树,自己和老婆儿无家可归定要流落街头,想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赌坊哪里是他哭的去处,早有两个彪形大汉过来像拖死狗一般将他拽出门去,刀哥和牛二却在后面跟着出来,说到:“阎老头儿,这赌坊容不得你,我们给你找个去处罢。” 说着牛二便恶狠狠的拽起老汉,刀哥在另一边架起阎公便走,这二人倒也仔细,生怕阎公畏俱或是逃了或是死了却得不到阎惜娇,二哥大汉拉扯着阎公便来到了牛二的住处。 牛二住的便是祖上留下的祖产,原也是家大业大,如今都被牛二败光,只剩下这三间房的一个小院。 一进院也是杂乱不堪,进了屋更是诸味混杂,无处下脚,甚是凌乱,靠西墙却有个博古架子,上面摆着几个陶盆瓷罐,净是他抢夺来的,里面也装满了杂物。 牛二拉过一只圈椅,找来绳子便将阎公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 刀哥说到:“老头儿,自古道愿赌服输,今日你输了女儿与我,有文书在此,上面有你画的手押,现在我们便打发人去给你家里送信,明日掌灯之前便将女儿送来,再找人来写好卖身契约,你便可以回家。”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了。我可怜的女儿呦,都是爹爹害了你。”阎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到。 刀哥笑到:“这事与我们不相干,我这边打发人去给你家里送信。至于你的女儿,我定会好好待承她,你便放心罢,哈哈哈。” 说着牛二出门到了街上,找到街口二荤铺的一个口齿伶俐的伙家,打发他到西市同福巷彤炜坊后街去给阎家送信,伙计焉敢不从,记住了事情便跑去送信。 牛二回到了屋中,刀哥对牛二说到:“兄弟多谢了,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牛二也是要巴结太尉府的高枝儿,便傻笑着说:“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应该的,以后或是哥哥你,或是太尉府上有甚么大事小情自管找俺来。” 刀哥笑着答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幼一起玩耍的弟兄,以后有了时机,也要带你到太尉府里耍耍,衙内要是见你喜欢,保不齐也留下一起伺候衙内。” 牛二晃着自己胖大的身躯不住的点头哈腰称谢,刀哥说自己出来时间长了怕府里怪罪,还要回太尉府听事,不便久留,明天申时下了差便来,牛二知他在太尉府里事多,也不挽留,送刀哥出去,就等伙计的回信。 约过了一个时辰,二荤铺伙计回来报信,说信儿已经送到了阎公家里,阎婆子和阎惜娇都已知晓。 牛二听了高兴,破天荒的给了送信伙计几个大子儿,伙计却不敢要,牛二强塞给他,伙计作了揖,拿着钱走了,牛二回屋,也不管阎公死活,任凭他在那坐着哭,倒头便睡,不提。 再说阎家,二妹妹阎婆惜和母亲在家,哪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门外有人敲门,阎婆子以为是阎公回来,看天色今日却回来的早了,扭搭扭搭的去开门,门分左右却不是阎公。 站定一个伙计模样的后生,阎婆便问他何事,那伙计口齿灵便,将牛二告诉他的话一五一十的都传了,说完便走了。 阎婆子听完乜呆呆的发愣,阎婆惜出来见母亲此时倚着门框痴站着,便知又是出了事了,忙过去将院门关闭,问母亲何事? 阎婆子呆的半晌不曾说话,阎婆惜扶着母亲往屋里走,边走边问,忽听母亲破口大骂自己的父亲挨千刀不得好死的老鬼,“儿啊,儿啊,你爹爹耍钱将你做了赌注输给人家啦!苦命的儿呦!” 阎惜娇不听则已,一听真真香头顶打了个霹雳的相仿,不敢相信,又问了娘一遍,阎婆哭号着说:“都已经签下了卖身文约,你爹将你输给人家啦。” 阎婆惜听罢堆坐在地上,如一对软泥一般,阎婆子也委身坐在院中,娘俩放声痛哭了好一阵,却没有半点办法。 正哭着,门外又有人敲门,二人心里便是一惊,不敢开门。 外面敲了几声门,见无人开门,便大声喊到:“院里面有人吗,出来搭话!” 接着又是急促的敲门声,阎婆子勉强爬起来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也不进院。 当中为首的说自己是得胜赌坊来的,阎公已经将这房输给了赌坊,三天之内要腾出房子,说完便把账单子拿了出来交给了阎婆,转身走了。 娘俩一听,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罢阎婆当时便昏死了过去。 阎惜娇见妈妈昏死过来,便紧忙掐面门上的人中穴,摩挲老娘的前心后背的经络。 阎惜娇如何会急救之法?原来这阎婆子是做药婆行当的,药婆乃是市井当中“三姑六婆”之一,三姑便是道姑、尼姑、卦姑,都不难理解。 六婆却是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和稳婆。 牙婆是以介绍人口买卖为业而从中牟利的妇女,最是害的人家破人亡。媒婆,也叫撮合山,有给好人家说媒提亲的,也有私底下做皮条的,那阳谷县紫石街的王干娘便是。 师婆又叫巫婆,以使用巫术占卜替人消灾为业的妇女;虔婆又叫鸨娘,就是那秦楼楚院里的妈妈,彤炜坊里的吴大娘就个老虔婆。 药婆顾名思义,也成赤脚婆婆,配制些药物给人治病或利用药物整蛊加害他人性命的,阎婆子一生却是转给城里城外的病人问诊抓药,不曾整蛊害人。稳婆则是替产妇接生的妇人,因为她去谁家便能添丁进口,因此地位最为尊贵。 阎婆子平日里也零零散散的教给阎惜娇些手段,今日自己昏厥,幸亏女儿急救,折腾了好一阵才缓醒过来。 阎婆惜搀扶着老娘要进屋,阎婆子委在地上虚弱着说:“还进甚么屋,这房过两天便被人家抄了去啦,快想想怎么答对才好,娘...娘我可不想离开你啊,儿啊!”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如今父亲靠不住,将自己卖了,只能依靠朋友,阎惜娇便想起了大姐金翠莲来。 阎惜娇说:“不如我先去找翠莲大姐问问,她在街面上认得的人也广些,看看能不能找人说和一下这事。” 阎婆子平素里教的也净是些浮萍之友,此时也指望不上,便也只得依阎惜娇所说。 阎惜娇将老娘缠起来,在中屋里安顿好了,便要出门,还未起身,便又听见门外又敲门声。 这一声敲门将母女二人吓得半死。 女儿卖给人家了,房子也卖了,真不知又是那一家账主来上门讨债,这家里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二人未敢应声,听外面又敲了两下,外面娇弱的喊道:“二姐姐在家吗?” 二人一听声音才放下了心,是三妹妹宋玉莲,阎惜娇忙去开门,果然是宋玉莲。 宋玉莲在家无事,便来找姐姐说话,开了门宋玉莲见二姐阎惜娇一脸的张皇失措,便不免小声问:“姐姐在家有事?” 阎惜娇说:“一会再对你讲,你这就去把大姐找到我这来,跟她说我家有急事,我去找五妹妹去。” 宋玉莲答应,二人便分头跑开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姐妹四人便在阎家聚齐。 金翠莲等人给阎母请了安,见老太太面色沉重便问阎惜娇缘故,阎惜娇便将此事和盘托出,还未讲完五妹妹秀英便落下了泪,忙嚷着这该如何是好? 就听见那边扑通一声,众姐妹回头看时,见阎婆子跪倒在地,姐妹忙过去搀扶。 阎婆子哭着说:“你们几个自幼便在一处,虽不是亲生,却堪比手足,今日她爹爹没出息将惜娇推进火坑,我这一生也未交下甚么真的朋友,把你们找来,便想求大家一齐想想法子,救救我家惜娇。”说完便看着大姐金翠莲。 究竟众姐妹如何帮着阎婆惜逃离火坑,请看下回:离汴梁歌女辞歌女 救阎公泼皮盯泼皮。 第87章 离汴梁歌女辞歌女 救阎公泼皮盯泼皮 上回书说到阎公将房产和女儿都输给了刀哥,自己被软禁在泼皮牛二家中,牛二派门口伙计到阎家送信,母女二人得知此事,忙找来金翠莲等商议。 金翠莲说:“妈妈,我们都是亲姐妹一般,甚么求不求的,她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你老先不要慌乱,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宋玉莲对金翠莲说:“姐姐,上次林教头家里遭难便是寻找的张三李四众人,这些人地面上熟悉,李四又和锦儿妹妹成了嫡亲的两口儿,咱不如找他们想想办法。” 金翠莲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是赌博这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只得找他们想想有没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来解决了。 白秀英在一边说到:“姐姐说到对,绝对不能叫二姐姐入这个火坑,再找他们想办法将阎大叔救出来。事不宜迟,现在便去罢。” 金翠莲说:“人多了也不济事,我一个人就走一遭,你们都去我家等我。”说罢金翠莲起身出门,在街口找了车,出城赶奔菜园子。 说话间到了酸枣门外,径直找到了张三家,巧的是张三一伙到街上卖了菜蔬刚刚回来,刚进巷子口便看见了金翠莲在自己门口站着敲门。 张三远远的便喊:“大姑姑莫敲了,徒弟们在这儿。”说着便来到了自家门前。 金翠莲叫马车在巷口等自己,待马车走远,便低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和众人说了,张三说:“此事倒不好办了,但是您姐妹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咱们这就走,到彤炜坊去想办法。” 金翠莲又上了车,众破皮抄近路,不一会便来到了金翠莲的家里,三姐妹和阎老太在此焦急等候。 张三等人规规矩矩的和众人打了招呼,大家便听张三说:“现如今看得出,这定不是牛二一个人做了事情,我们都了解那厮,只是爱好赌博,在街上经常惹事,在这事上却很少动心思,一定是另有他人想要如此,和牛二一起设计的圈套。” 金翠莲问阎惜娇:“妹妹,这些时日可得罪了甚么人?” 阎惜娇说:“这些时日便有一个汉子常来听唱,三番五次的来寻衅,都被我拒绝了。” 宋玉莲接着问:“敢是天天就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军汉模样的?” “正是此人!”阎惜娇说。 宋玉莲对张三说:“那人便是前些天在坊子里无意间说出陆谦等人要去沧州的那个汉子,他是在太尉府里当差的。” 张三想了想说:“又是他,这边更不好办了,太尉府势力大,咱们惹不起呐,即使是府里的下人,讨了主子的示下都敢胡作非为。” 阎婆子问:“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被这恶人霸占了去啊?” 过街鼠张三说:“伯母,你们即便在此生活,也少不得整日介被骚扰。既不想如此,那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不如你们现在便远走高飞,投奔他乡。” 阎婆抢着说:“可有一样,那可恨的老头子的还在人家手里,我们娘俩如何走得脱?” 张三说:“这个便要看我们兄弟的手段了,师父在东京时教导我们说要扶危济困,纵是做出些出格的也做得。阎公欠的是赌债,这赌债说它是债便是债,说它不是便不是,拿不到官面上去说。 他既然绑了阎公,我们也可以绑了牛二那厮,一人换一人,人赎了出来你们便走,他和赌坊都是草头文书黑账本,哪个能去报官,时间久了事情也便过去了。不知道你们觉得怎样?” 阎婆说:“若能那样,我先替那挨千刀的谢谢几位小哥,只是却给你们增添太多麻烦。” 众人说:“这是哪里的话来,既然要帮着做便做了,一不作二不休,这乃是以血换血以牙还牙,不足挂齿。” 金翠莲想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和众姐妹也都纷纷感谢张三一伙,阎婆不住地作揖。 张三问阎惜娇:“小姑姑今晚还登台吗?” 宋玉莲抢着说:“今晚是我的班,二姐今晚无事。” 张三说:“那最好,你们现在收拾收拾便走,他说明天掌灯前去换人,怕中途有变你们就都走不出去了,我们做成了事情明天再去找你们汇合。” 阎婆只得应允,张三吩咐两个熟悉城外路径的泼皮留下,务必今晚关城门前要出得城去,就到东门外八里地的陈家老店等着,二人答应了,张三带着剩下的泼皮告辞先走了。 阎婆带着惜娇刚要回家收拾,金翠莲便问:“婶子可想好离开东京要去那里?若没有去处,我们大家商议商议。” 阎婆回道:“谢谢大妮儿了,这已就没少给你增添麻烦,还找人替我们担着烦恼官司,还来替我们想落脚的地方。我们在山东东平府还有个亲眷,如今只得先去投奔他,落了脚再做计较罢。” “那也好,有个亲眷照看,免得人生地不熟。我这里有些钱,是前些时日桃花庄我的结拜姐妹刘玉燕托人送来的,我留着也用不着,我知道您家里也没甚积蓄,这钱你们路上带着用,找到落脚的地方也好生活。”说着便要去里屋拿钱。 阎婆再也止不住眼泪,哭着说:“我家惜娇这辈子是没有白交你们这些姐妹,可这钱婶子决不能要。你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的,哪里不需要钱?” 金翠莲执意到后面拿出了一个包袱,掂了掂分量说:“婶子您听我说,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时间紧急,玉莲和秀英便不要回去取钱了,这一包银子就算我和你三妹妹、五妹妹给你的了,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说到此处,连金翠莲也哽咽了,宋玉莲和白秀英已经泣不成声,阎惜娇扑通一声便跪倒在金翠莲的面,连声喊姐姐,金翠莲忙将她搀起,四姐妹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金翠莲说:“时间也不早了,再耽搁怕是出不了城,这钱你们娘俩拿好,劝劝大叔可再不敢赌了。” 阎惜娇又说:“可是......” 金翠莲知道她说彤炜坊里如何交代,对阎惜娇说:“妹妹你们放心,吴大娘那边我自去打点。” 阎婆连连点头,带着惜娇和门外的两个泼皮回家收拾,母女二人只是带了少量换洗的衣服和仅剩的首饰头面,此时翠莲、玉莲和秀英三姐妹在惜娇家门口。 阎惜娇依依不舍的辞别了三姐妹,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二泼皮出了巷子,趁着城门紧闭前出了东城门,到陈家老店住下,单等阎公得救,三口赶奔山东。 再说张三一伙,离开了彤炜坊便去找牛二家。其中有个泼皮认识牛二家的路径在前带路,路上众人商议,因这牛二身大力不亏,还有些拳脚,不能明抢,只得暗中发作。 思来想去,便还用之前常用的打闷棍的招数,在僻静无人处或是深夜,出来牛二一个便打倒一个,若是出来二个便放倒一双。若是着实不得下手,找个时机将牛二牵绊住,那边进去救出阎公。 众人分好工,路上又寻来了麻袋棍棒和绳索,在身上都各自藏好,便来到牛二家的门口,众人看时,却不能在牛二家附近下手,因这巷子内净是些沿街的小铺,常有人出出入入,只得等牛二出去,找一个僻静处下手。 此时天已擦黑儿,众人便分头隐藏了,一个身手好的到牛二家院门口探听里面的动静,透着门缝看时,里面应该是有人,却不知牛二在不在家中。 自酉时等到了戌时都不见牛二出来,那个泼皮再扒着门缝看时,院内已止灭了灯火,看样子是已然睡了。 张三叫留下两个泼皮值夜,又教穿厚皮棉袄的将衣服给了二人。其他人便在附近自寻去处过夜,明早寅时来此集合,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众人都聚在外面,单等牛二院里动静,一上午也不见有人来,更不见牛二出来。 眼看都快到了午时,众人不免焦急,忽然间,有一个眼尖的泼皮见牛二屋门开了,出来一个大汉,正是牛二,晃动着胖大的身躯,锁了门往巷子外走去,巷子里的商铺掌柜都和牛二打招呼,若不打招呼,他更闹了,便砸了你的摊子。 牛二也不理睬,径直走出了巷子,张三等只留下一个泼皮在此看守,其他人便都远远的跟着牛二一齐上了大街,裹挟在群人之中。 但见牛二到了街上东瞧瞧西望望,一会顺手抓起个包子吃了起来,一会又端起一碗茶汤边走边喝,喝完便将碗扔在路上,路上哪个敢惹。 众人坠着在后面跟着,牛二悠悠达达的便来到了天汉州桥,下了桥来到一片热闹所在,只见两边的人见牛二来了便都跑入河下巷内去躲,边乱撺,边口里说道:“快躲了,大虫来也。” 一瞬见这天汉桥上下便空了,倒也别说无人,仅有一个汉子在远远的在那里站着。 这汉子又是哪一位梁山好汉,请看下回:桥下买刀牛二丧命 背负脏叟石塔立功。 第88章 桥下买刀牛二丧命 背负脏叟石塔立功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找张三等人帮忙救阎公出来,谈话间得知有可能是太尉府里的闲汉与牛二一起设套逼阎公就范,以此抢夺阎惜娇。众人商议要逃离东京到他乡,张三等人准备打闷棍来换出阎公。众泼皮在牛二家外面等了一夜,次日快晌午牛二才出来。 牛二到了天汉桥下,便有人喊大虫来了,众人越是躲闪,牛二越是生气作祸,有哪个商贩来不及躲的,货品却被他掀翻的到处都是。 净街虎的恶名真是名不虚传,众泼皮见众人都散了,也都裹在人群里假意躲进巷子口里,抻出头来哨探牛二的行踪。 牛二见众人都躲了,一抬眼却只有一个汉子在那里孤零零站着未动,心想是这汉子是不惧怕我,还是外地来的不懂得这里的规矩?便觉得有趣。 想着便往前走去,走近看时见他立在当街,怀里抱着口刀,刀上插着一个草棍,看样子是要卖这口刀,浑身上下一副落魄样子。 牛二心想这定是个破落户军汉,他便是这气人有笑人无的心态,见这人落魄,便来了兴致要上前打趣,来撩拨他一番解闷儿,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 众泼皮在巷子口里躲了,眼尖的远远只见那汉子脊梁上掀着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 下面青白间道行缠,脚底蹬带毛牛膀靴,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怀中抱着一口刀,刀上插了个草标儿,看样子却像是在卖刀。 却说牛二抢到那军汉面前,就手里把那口刀扯将出来,问道:“汉子,你这刀要卖几钱?” 那军汉道:“祖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 牛二喝道:“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我三百文买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有甚好处,叫做宝刀?” 军汉说道:“洒家的须不是店上卖的白铁刀,这是宝刀。这宝刀有三件本事,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过。第三件杀人刀上没血。” 牛二道:“你这军汉到能扯谎,一下说出三样好处来。头一样,你敢剁铜钱么?” 那军汉点了点头,牛二便去州桥下香椒铺里,讨了二十文当三钱,一垛儿将来,放在州桥阑干上,叫汉子道:“汉子,你若剁得开时,我还你三千贯。” 那时看的人虽然不敢近前,向远远地围住了望,这几个泼皮也都跟着围拢了上去,只见那军汉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看的较胜,只一刀,把铜钱剁做两半,众人都喝采。 牛二道:“喝甚么鸟采!这算你侥幸过了,你且说第二件是甚么?” 那汉子道:“吹毛过得。就把几根头发望刀口上只一吹,齐齐都断。” 牛二不信,见自己头上毛发甚少,回身拉过一人来,那人正是过街鼠张三,对他说:“借你几根头发来用,用完一发还你。” 张三此时也不敢造次,任凭牛二去拽,牛二把张三头上拔下一把头发,递与那汉子:“你且吹我看。” 那人左手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尽气力一吹,那头发都做两段,纷纷飘下地来。众人喝采,看的人越多了。 牛二有些着急,又问:“第...第三件是甚么?” 汉子答道:“把人一刀砍了,并无血痕,只是个快。” 牛二道:“我不信!你把刀来剁一个人我看。” 那汉便有些不耐烦道:“禁城之中,如何敢杀人?你不信时,取一只狗来,杀与你看。” 牛二胡搅蛮缠道:“你说杀人,不曾说杀狗。” 那青脸汉子道:“你不买便罢,只管缠人做甚么!你只顾没了当!洒家又不是你撩拨的。” 牛二蛮横的说道:“你还挺横!你敢杀我?” “和你往日无冤,昔日无仇,一物不成,两物见在。没来由杀你做甚么?”军汉答到。 牛二紧揪住这军汉脖领子说道:“我偏要买你这口刀。” 军汉道:“你要买,将钱来。” 牛二道他没钱,汉子说:“你没钱,揪住洒家怎地?” 牛二道:“我要你这口刀。” 那军汉哪里肯给,牛二接着说:“你若是个好男子,剁我一刀。” 这军汉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将起来,钻入他怀里。 军汉叫道:“街坊邻舍都是证见。在下杨志无盘缠,自卖这口刀。这个泼皮强夺洒家的刀,又把俺打。” 众泼皮这才知道,这军汉名叫杨志。街坊人都怕这牛二,虽有认得这军汉是昔日做过殿司制使的杨志,可谁敢向前来劝。 牛二喝道:“你说我打你,便打杀直甚么!”口里说,一面挥起右手,一拳打来。 杨志身手矫健,“霍”地躲过,拿着刀抢入来,一时性起,望牛二颡根上搠个着,扑地倒了。那军汉怒气不消,赶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连搠了两刀,血流满地,牛二当场死在地上。 众人见杀了人,怎不害怕?便要哄散,这汉子叫道:“洒家杀死这个泼皮,怎肯连累你们!泼皮既已死了,你们都来同洒家去官府里出首作证。” 坊隅众人见除了这一带的祸害,又听这军汉如此说,于情于理都不敢走,慌忙拢来,随同这军汉径投开封府出首不提。 张三等众泼皮哪里有时间去跟着投开封府出首,和众人呛着茬走,离开了天汉桥头又聚在一起商议。 张三低声笑着说:“天助我也,这牛二也是自作孽不可活,遭了现世报应,被那军汉给结果了,痛快啊痛快!只是可惜了那一条好汉了,却要打这人命官司。” 一旁的泼皮石塔说:“哥哥,我们不如趁乱去牛二家中,开了门进去,若太尉府那厮在,便一发结果了他的性命,就算在牛二身上,来个死无对证,若是不在就算他便宜,我们救出阎公就是。” 张三夸赞石塔不但有力气,脑子也灵光,众人商量完毕分头跑着到了牛二家,问了守门的两个泼皮,二人说没有人来。 众人便围拢在牛二家门口,身后的几个拿出了棍棒,泼皮中自然有惯会撬门压锁的,三下两下便将铜锁打开,众泼皮进了院子,留几个人在门口哨探。 张三带着人进了屋,只见屋内阎老汉被绑在圈椅上,嘴里塞着破布,四下里却没有人。 张三上前将绳索解开,取出嘴里的布,小声说:“老伯莫怕,是金翠莲派我们救你来的,且不要声张,跟我们走。” 阎公被捆绑了两天一夜,哪里走的了,四肢都过不得血,摊在一处,下身亦是污浊不堪。 石塔心地善良,也不嫌弃,昔日张三李四被鲁智深推入粪坑,叫众人去冲洗,哪个都不爱上前,唯有石塔兄弟不嫌不弃给二人换洗。 今日又是石塔兄弟,将老汉放到炕边,从炕柜里掏出了牛二的一条裤子来,给阎公擦换了。问他能否走动,阎公连连摇头,石塔又将阎公背起,便往外走。 张三又四下里搜了,果然看破八仙桌子上放了张字条,找来个识字的看了,那泼皮说这便是阎公签写的卖女文书,张三撕扯个粉碎揣进袖子里。 接着又说:“兄弟们,不能走空,速战速决。”说着几个泼皮便翻箱倒柜的搜刮了一番,带着些银钱细软离开了院子,走时依旧又上了锁。 石塔有力气,张三等众人一口气走出去了四五趟大街才追上石塔几个,阎公在石塔背上问众人如何来搭救自己,张三便将昨夜众人商量的事情和阎公说了。 阎公问道:“若那牛二和甚么刀哥回来,可如何是好?” 张三又将刚才牛二被一壮汉在天汉桥头杀死的事情说了,老头听完解气,狠狠的骂了几句。 张三接着说:“老伯,论年岁我们都是晚辈,但论做事您做的事可真的不算磊落,再爱赌也不能搭上妻儿老小的生死啊。” 阎公自是羞愧难当,石塔背着累了,换几个健壮的泼皮轮流的背他,说话间众人便出了东门,又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东门外陈家老店。 远远便见到母女俩在坡上张望,惜娇母女见众人往这边来了,还背着个老者,阎惜娇看身影知是自己的爹爹,又喜又气。 不一会众人到了近前,阎公连忙下来跪趴着向母女二人赔罪,众泼皮见状都扭过身去,阎惜娇搀起爹爹来,阎婆子不断的数落阎公。 阎惜娇走到张三近前问如何营救,张三简要的说了以往的经过,阎惜娇双膝跪地感谢众人。 张三连忙叫阎惜娇起来,说到:“此处也不宜久留,你们还是离开东京越远越好,我去店里给你们赁一挂大车,大叔他腿脚被困的太久,行动不便。你和伯母这就去收拾行李罢。” 阎惜娇告诉娘亲去收拾行囊,张三去店里找到掌柜的租车,掌柜的打发小伙计去镇里找。 张三又吩咐掌柜的做些容易拿带的吃食,阎婆子也收拾好了东西,众人在店里等待,一顿饭的功夫马车到了,准备的食物也齐备了,阎家三口与众泼皮挥手告别。 究竟东京城里刀哥怎样了断此事,请看下回:竹篮打水刀哥落空 积愧成疾阎公殒命。 第89章 竹篮打水刀哥落空 积愧成疾阎公殒命 上回书说到牛二晌午到天汉桥旁游逛,遇到殿司制使青面兽杨志在那里卖刀,见其落魄便上前撩拨,最终命丧黄泉被杨志杀死,杨志去开封府认罪伏法,张三等泼皮便趁机进了牛二家里救出阎公,并将卖身的公文撕毁。送出东门,阎家三口相见离了东京赶奔山东。 送走了阎家三口,张三带着泼皮们回到了城里,赶奔彤炜坊后街,见到了金翠莲,说了牛二被人杀死在街上,已经救出了阎公,现在三口人已在去山东的路上。 金翠莲才放下心来,拿出了五两银子给了张三,叫他去领着大家吃些好菜好饭,只是要少喝酒以免再走漏了风声。众人告辞便去吃酒不提。 再说当晚刀哥做完了差事,打扮了一番,便按约定时辰兴致勃勃地来找牛二。刚进大街便远远望见牛二家路口灯火通明,围了许多人,便觉不妙,刀哥忙走上前找了个人便打听里面出了甚么事。 那人回身说:“你还不知道,大大的好事,那个没毛大虫害人的牛二在街上被一个壮士给杀了,这可真是为民除害啊,是不是件好事。” 刀哥一听犹如晴天响雷一般,却也只得附和的应答着,可又一想里面还绑着一个阎公,若是被官府带了去,几经波折,恐怕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想到这刀哥便往人群里挤,到了巷子口,就见里面被当差的封锁了。 没办法,拿出自己的片子小声递给了官差,官差一见是太尉府的人,不敢怠慢,便放他进去。 刀哥走到了牛二家门口只见两个捕头在门口,便假意先说到:“我是太尉府里当差的,今日陪同太尉大人查街,路过这里便来看看,是甚么公干。” 当差便回:“回上差老爷,是这家唤作牛二的当街被杀,小人奉命特来家里送信。” “家中可有他人?”刀哥胆战心惊的问了。 回上差的话:“家中空无一人,经盘问邻里,他便是一个人住,上无父母,下无妻小,这没了苦主,只得明日再找至近的亲眷回话了。” 刀哥听闻里面没人便觉得蹊跷,那个阎公哪里去了? 想着叫捕头带路进院内查看了一番,果然未看见阎公的踪影,又往桌子上看,连同字条也都不见了。 看了一遭,当差的便问他还有甚么示下,刀哥假意的说你们继续查看,我去回禀太尉,便出了院,穿过巷子来到了街上。 刀哥愈发觉得奇怪,取路来到了彤炜坊来找阎惜娇。进了坊子,时间还早,并未开市,往水牌子上瞧看,见今天唱曲儿的底角是宋玉莲,便觉不妙,赶忙进了坊子里,见门房内坐着两人,一个管事的,一个伙计。 刀哥便问那管事的茶壶:“我来问你,阎惜娇今天怎么不唱?” 管事的却不知此时阎惜娇已经离开了东京,只知道按照顺序明天才是阎惜娇的底角,见此人乃是太尉府里当差的,常来彤炜坊消遣,不敢怠慢。 起身上前说:“官爷你要是想听阎惜娇姑娘的唱儿明天来,明天是她的底角。” 刀哥听了扫兴而出,因身上有高衙内交代的事情,办的迟了恐怕衙内斥责,只好将此事放下,先去办事,单等明天来讨要这唱曲的女花容。 第二日,刀哥早早便来到了彤炜坊,见门口戳的水牌子上写的依旧是宋玉莲,便叫管事的过来回话,一见还是昨日的那个茶壶,劈头骂道:“这上面写的是甚么驴鸟,不是说今日是阎惜娇唱曲儿吗?” 管事的知道这主儿惹不起便满脸陪笑说:“回爷的话,今天依旧是玉莲姑娘唱,阎惜娇姑娘她......她不在我们家唱了......” “甚么?不在这儿唱了?敢是到了别家去了?”刀哥焦急的问到。 管事的说:“小的今日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昨天已经搬走了,离开了东京。” 刀哥一听便觉得脑袋一阵眩晕,骂道:“好个老货,欠了一屁股两根肋条的账便跑了。你,你可知他们逃到哪里去了。” 管事的连连摇头表示不知,刀哥不信又叫这管事的带着去到后街阎公的住处,此时阎公的房子已被得胜赌坊收了,门上上着锁,里面空无一人。 刀哥甚是窝火,打发走了彤炜坊的茶壶,自己耷拉着脑袋在阎公家门前晃悠,心想这几天里自己白白搭了不少银子进去,牛二又死了,还没得到阎惜娇。 想要去赌坊理论,可又一想,却和赌坊不相干,自己也没法子和赌坊去理论要银子,越想越是憋气,一咬牙一跺脚将这口气咽了,愤愤的逛闲街去了。 多说句书外之言,那杀了牛二的壮汉叫做杨志,因为额角有块青痣,都唤他青面兽,被带到开封府三推六问,因街上都厌恶牛二,牛二家又没有苦主,这事便却好做。 当案的孔目依旧是孙佛爷孙孔目,见杨志也是一条好汉,便要周全他,叫杨志招做一时斗殴杀伤,误伤人命。 待了六十日限满,当厅推司禀过府尹,将杨志带出厅前,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杨志祖传的那口宝刀,没官入库留在了开封府衙门,交由当案孙孔目集中管理,日后这口宝刀又被哪位巾帼英雄使用,便是后话。 后来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爱惜杨志,叫他押送生辰纲给当朝太师岳父蔡京,生辰纲在黄泥冈被晁盖、吴用等人所劫,杨志只得投二龙山落草,后又上了水泊梁山,水浒中自有描述。 自此彤炜坊五姐妹只剩下了大姐金翠莲、三姐宋玉莲和小妹白秀英三个在京城里过活。锦儿服侍着林娘子在青州府桃花庄,阎惜娇则跟着父母在逃往山东的路上。放下彤炜坊里暂且不表,只说那逃出京城的一家三口。 这是十二月初的节气,虽然往东南方向走,但也颇为寒凉,这一路之上阎公因被牛二、刀哥毒打,又捆扎坏了双腿,加之羞愧难当,周身血脉不畅,就犯了旧病。 幸亏有两车子,倒还不用步行受苦。约行了十来日,病便重了,不能前行,停三天走一天,三口合计,如此便要多费许多盘缠路费,只得辞了马车叫把式回转东京,三口人在路上先找家小店住了。 前文书说到,这阎婆子是做药婆的,这药婆是古时三姑六婆之一。 阎婆子自年轻时便走村窜乡的给人治病看病,这阎婆祖上是南国荆州人,神农山多有奇草妙方,惯会治疗邪毒疮疹及诸类风瘫之证,手里有祖上留下来的几贴好药方子。 后来辗转嫁给了阎公才进了东京城里居住,这阎公平昔便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婆惜会唱诸般耍令。 自阎婆嫁给阎公常在风月场中混迹,便陆陆续续的也做得媒婆、虔婆,但仍旧以给人诊治为主,几十年里救治过不少患病之人,虽在做媒婆、虔婆上收过昧心钱,唯独却没在这药上加害过他人,强似那些伤天害理的蛊药婆去。 一路上阎婆抓药给丈夫诊治,身上腿上的伤都大好了,只是冬日里犯了陈年的老病,上了年岁又加上旅途颠簸,便不见好。 新年只好在路上过了,三口人走走停停,转了年仲春方到东平府,到了东平府内,投奔这个亲眷不着,落了个空,几经辗转便在郓城县住下。 二老商议,不能坐吃山空,金翠莲给拿的银钱一路之上又是住店吃喝又是看病煎药,所剩不多,不如让女儿重操旧业在勾栏瓦子里卖唱。 阎婆领着阎婆惜在街上转了几日,怎奈何此时的郓城县令唤做时文斌,最是提倡礼教,不倡风化歌舞之习。 街上只有一两个不成规模的勾栏,也不甚火爆,冷冷清清,但也别无他法,阎婆便找管事说明,想要自家的女儿在此唱曲。 一个月的光景下来,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收入寥寥,简直不能过活,只得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 单说刚刚过了端阳佳节,阎公身子越发的不好,病体沉重,再也打熬不住,便在一天夜里死了。 娘俩便没了法子,整整哭了一夜,母女二人商议该如何了当这棚白事,商量来去。 阎婆子对女儿说:“现如今既要发送你爹,又得想想咱母女二人的生计,此处不兴筵乐,不如找个大户人家将你嫁了,哪怕是做小,你再生个一儿半女,咱俩后半生便有依有靠,强似你整日介唱曲。” 阎惜娇唱曲时也曾学过卖身葬父,不曾想真真便落到了自己身上,听母亲说的有理,便依从了。家有阎公尸身停放,母女二人哪里敢睡,点起了长明灯来,就在堂屋里守着,只挨等天明,一夜无书。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阎婆便到街上去找保证团头报告家中有人故去,寻人帮忙来操办白事。 究竟阎惜娇如何卖身葬父,请看下回:报恩情阎惜娇做妾 显本色张文远上楼。 第90章 报恩情阎惜娇做妾 显本色张文远上楼 上回书说到,阎惜娇和父亲母亲离了东京到东平府投靠亲眷,路上阎公犯了旧病走走停停,到东平府却扑了个空。家里商议叫阎惜娇唱曲维持生计,怎奈何此处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破屋又逢连夜雨,阎公久病不治一股火便西去了。 次日清晨阎婆便到街上找人,阎家初来乍到不认得保正团头,只与对门的一家姓王的媒婆面熟,便拉下脸来敲了王婆家门。 王婆也是刚刚起床,开门见是新来的阎婆子不住的哭泣,便知家里出了事。王婆问了何事,阎婆便说丈夫昨夜去世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内无钱钞、外无亲朋帮衬,特地来求婆婆帮衬。 王婆倒也热心便问了想如何发送,阎婆说逃难到此积蓄全无,无钱津送,停尸在家,没做道理处。 “但不知老姐姐想如何料理此事?”王婆问道。 阎婆擦了擦眼泪对王婆说想要给女儿保个媒,讨下钱来了断丈夫的后事。 王婆子点点头说:“你这女儿倒也孝心啊,此事包在我身上,定要给惜娇找一个年纪不大又体面的丈夫,但是有一件,可不能保证是正室,你女儿可愿意?” “愿意愿意,若是能将他爹爹发送了,对我姑娘好些,不是正室我们便也认了,这便要多多谢过大妹妹你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阎婆说。 “好说好说,咱们都是干这行的,不用你多说,我自会周全,多则两日便有回音。”王婆打包票的说。 王婆又告诉阎婆街上的保正团头家在何处,阎婆又是一阵作揖,王婆自回家,阎婆去请保正团头来家验看。 不说阎婆家里料理后事,只说王婆一边吃饭一边将整个郓城县有头有脸为官作宦、小商大贾的想了一遭,想出几个中意的来。 这城内城外四处远近的男女都在王婆子心里装着,王婆便想先去拜望南门里的一个落科举子,刚死了老婆,正要寻个小的,看阎家女儿的模样,这个举子定会钟意。 吃完饭王婆便要出门,正遇到阎婆在巷子里站着,见王婆出来便说:“多谢好妹子,刚才保正老爷和团头都来过了,一一验看完毕,便去了。姐姐我想先扯些白布,再做个牌位,不知去哪里采买。” 王婆说:“我正要去给你女儿寻找人家儿。正好,你跟着我罢,我带你去纸马铺,店里见我,也不能多要你钱。” 阎婆不住称谢,二人上了大街,正行间,王婆见前面有一官人,穿着官衣儿,身量不高,王婆一见此人便心中转念,那落科举人已经年过五旬了,人老干枯,怕那娘俩不乐意。 可眼前这人却不同,书中代言,这便是郓城县衙里的文案押司宋江宋公明,人送绰号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孝义黑三郎,专好扶危救困、乐善好施,又没有妻小,何不对他说说。 想到此便对阎婆说:“前面的便是活菩萨,你的事便应在他的身上,快些走。” 王婆怕宋江走的快,便边走边喊“押司”,只见那押司听人叫他,便回身瞧看。阎婆看那押司时,怎生模样?但见: 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垂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胸襟秀丽,志气轩昂,刀笔敢欺萧相国,名号不让小孟尝。 这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 上有父亲在堂,母亲丧早,尚未娶妻。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端的是挥霍,视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 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的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宋江好处: 起自花村刀笔吏,英灵上应天星。疏财仗义更多能。事亲行孝敬,待士有声名。济弱扶倾心慷慨,高名冰月双清。及时甘雨四方称。山东呼保义,豪杰宋公明。 宋江转回头来看进,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王婆与阎婆说道:“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 宋江转身来问道:“婆婆,有甚么话说?” 王婆拦住宋江,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 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婆昔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 三口儿因来东平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停尸在家,没做道理处。 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来,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罢。” 宋江听了,捋一捋墨髯,说到:“既然是外乡来的,到了此处无有着落,便周全与你。” 说着便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叫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又给了十两银子做使用钱。 宋江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阎婆接过钱来便要磕头谢过,宋江叫王婆将她快快搀起,宋江自回下处去了。 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 娘儿两个把来盘缠,因此上许配人家之事便搁置了。 阎家母女便在郓城县里过活,因无钱粮,只得惨淡度日,忽一朝,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心中便盘算着若是能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宋江这般人物为妾,娘俩的后半生便有了着落。 辞别宋江回来便找王婆说媒,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在东京时,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都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 不想今来倒苦了惜娇,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我情愿把婆惜与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王婆听了这话,满嘴应承,说到:“为何我这些日不曾与你家惜娇说媒,就是要等今日。那日我在街上见到宋押司,管他讨要棺材钱时,便觉你家惜娇许配给宋押司最是合适,也算报答人家接济之恩情。” 阎婆谢过王婆,王婆子次日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 宋江初时不肯,言说此事若如此做了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疑。 怎当这个婆子撮合山的嘴,三说五说,言说宋江也无家室,无父母之命,不得成为正室,依照媒妁之言,做个外室就是。 宋江家在城外宋家庄,独自一人在县里居住,有人服侍也好,婆子几番撺掇,宋江便依允了。 宋江乃是县里的头面人物,挥金似土,就在县城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名唤乌龙院,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阎婆子自在楼下,女儿惜娇却和宋三郎在楼上过活,自此宋江便不在衙门里住,散了公事便回乌龙院来。 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金玉。正是: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星眼浑如点漆,翠袖半笼无限意。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金屋美人离御苑,紫荆仙子下尘寰。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觉得宋江不中自己的意。 一日,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 这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婆惜这些时日正觉得宋江不顺颜色,今日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眉宇间便流露出来。 那小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见宋押司的妾室对自己眉来眼去,十分有情,便也记在心里。 向后但是宋江不在,这张三便来惜娇这里。惜娇心中苦闷,就留住张三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不必细表。 俗语有云,喜新自来厌旧。 自从阎惜娇和小张三两个搭识上了,打得火块一般热,自然就无半点儿情分在宋江身上了。 宋江但若来时,阎惜娇便看他不爽,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宋江见阎婆惜既然是如此奚落自己,何苦看她脸色,因此,半月十日也去不得一遭。 这个不常的去,那个自然不断的来。阎婆惜和小张三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究竟宋江如何了结此事,请看下回:阎婆拦宋江喝闷酒 唐牛至押司见曙光。 第91章 阎婆拦宋江喝闷酒 唐牛至押司见曙光 上回书说到王婆保媒将阎婆惜嫁给宋江宋押司做了外室,过了些时日,就连阎婆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不上几个月的光景,宋江只爱学使枪棒,渐渐来得慢了。阎婆惜也是惯有风尘性格,和宋江的徒弟张文远勾搭上了。 阎婆惜和小张三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她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只是觉得张文远做事太不恭,但宋江自有雅量,不愿与他发作。 一日宋江回阎婆惜处歇息,刚走到墙角处,远远看见阎婆惜开门送张文远出来,又听街坊笑道∶“刚送走了张三郎,又来了宋三郎。” 宋江一气之下便转身走了,从此不再到乌龙院来,自此有几个月不去。阎婆子也知是因女儿和张文远勾搭连环,惹恼了宋公明,怕这钱串断了,难以过活,累使人去请来家,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门去。 忽一日晚间,正是八月半的光景,阎婆决计要请宋江来家吃饭,因此赶到县前去请宋江,到了县衙前恰好看见押司。 她连忙堵住宋江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 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今日便要和我同去。”说着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哪里就会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我却赶不上你。”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两个厮跟着,来到乌龙院门前,宋江却立住了脚。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 宋江无奈,只得进到里面在楼下寻了凳子上坐了。阎婆生怕宋江走去,便在身边凳子上坐了,朝着楼上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啦。” 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在楼下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惜娇一心便觉得是张三来了,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说着飞也似跑下楼来,张望见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却是宋江,心里一落千丈,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在楼下听得真切,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 就听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阎婆听完真真生气,却不敢发作,还得替女儿遮掩,赔笑说:“这贼人真个是多日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那宋江是何等聪明人物,惯在世面上行走,听了阎惜娇说的这几句话,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本有心就走了,可被阎婆子来一扯,勉强的只得上楼去。 乌龙院本是一间六椽楼屋。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后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 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将 宋江强拖入房里去。宋江便向杌子上胡床边坐了。 阎婆见阎惜娇倚在床上,忙过去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婆惜把手拓开,没好气的对母亲说,“你做怎么这般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 阎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 阎惜娇哪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宋江依旧是低了头不做声,阎婆看女儿也别转了脸,心想如何化解这尴尬。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 阎婆却瞧出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搭了。 宋江在房里一听屈戌响,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 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筷子,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 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见二人和自己离开时一般无二,如木雕泥塑一般,心中这个不悦,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赶忙打破尴尬,对惜娇说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阎婆惜嗔斥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 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阎婆惜听了更是来劲,叫道:“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 阎婆子倒笑了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阎婆惜哪里肯回过头来,婆子自己给自己个台阶,把酒来劝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孩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阎惜娇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阎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想到此,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婆子见惜娇吃了一盏,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押司也满饮几杯。” 惜娇就这话劝宋江吃酒,宋江被惜娇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阎婆也跟着连连吃了几杯,见酒水见底,便下楼去烫酒。 阎婆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不觉欢喜到:“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醉意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体己话。”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如今却不要!” 阎婆子因高兴吃了许多酒,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的说和不听,宋江坐在那里一忍再忍。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宋江就见楼梯上上来一人,此人乃是街上一个帮闲,常和宋江来往,唤做唐牛儿。 唐牛儿便是来找宋江的,闪将入来,看着宋江在楼上坐着吃酒,一旁是阎婆和阎婆惜,忙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 宋江心中暗喜,借此人便能脱身,寻思道:“这厮来得最好!”就朝着唐牛儿把嘴望下一努。 究竟唐牛儿够不够乖巧,能否识得宋押司的暗示,请看下回:阎婆子醉打唐牛儿 宋公明倦失招文袋。 第92章 阎婆子醉打唐牛儿 宋公明倦失招文袋 上回书说到阎婆子拉宋江来家吃酒,阎惜娇见是宋江气便不顺,宋江挨在乌龙院内无法脱身,此时街上的一个帮闲唐牛儿来楼上寻找宋江,宋江要借此人离去。 这个唐牛儿,在郓城县内卖糟腌,糟腌乃是一种腌制食品,是用酒或糟加上盐及其他调味品制成腌制食品,历史悠久,《晋书·孔羣传》便有:“公不见肉糟淹更堪久邪?”的说法。 这唐二哥乃是祖传的手艺,制作糟腌一绝,兼会各色厨艺。却有些好吃懒做,好习赌博耍钱。时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这一日晚,唐牛儿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奔到下处,寻不见。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 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 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 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一路走着。” 唐牛儿道:“是了。这阎惜娇贼贱虫!她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押司敢是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 唐牛儿想着到了乌龙院,见楼上掌着灯,楼下大门却没锁,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惜娇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这便是之前的经过。 宋江心中暗喜,要借此人脱身,就朝着唐牛儿把嘴望下一努。 唐牛儿是个乖巧人,看见宋江努嘴示意自己,便知其中之意,因此看着宋江便假意慌张的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官人却在这里吃酒耍!好吃得安稳!” 宋江故意问道:“这话何处说来?下了公事在此吃酒有何不可?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 唐牛儿顺杆爬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这便动身。”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便起身要下楼。 刚要出门,吃阎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曾说慌。”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阎婆子越说越气,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来叉我?” 阎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唐牛儿钻将过来耍起无赖,道:“你打!” 阎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阎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还只顾不停地骂。 唐牛儿没防备阎婆能如此大力打他,吃了这一掌,立在门前怎肯罢休,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 拍着胸,大骂了去,阎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 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 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心里半信不信;眼里不曾见真实。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权在这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 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阎惜娇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阎婆子笑着下楼来,收拾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阎惜娇时,复地叹了口气。 约莫已是二更天气,阎惜娇也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 宋江看了寻思道:“可奈这贼人全不睬我些个,她自睡了!我今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央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 想着宋江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将衣裳搭在衣架上,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栏杆上。 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在阎惜娇外侧睡了。 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 看看三更四更,宋江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 阎惜娇也不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 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惊动了楼下的阎婆,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 宋江也不应,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门;忿那口气没出处,一直要奔回下处。 且说阎惜娇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 一面口里说着,一头铺被,只一抬头,床面前灯却明亮,照见床头栏杆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 阎惜娇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 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抖出一包金子和一封书信来。 阎惜娇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 阎惜娇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 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惜娇自幼学唱曲子,便识得些子,看时,见上面写着晁盖字样并许多事务。 惜娇看了不禁大惊,晁盖不是在水泊梁上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强人,如何又感谢宋江? 仔细看时,才知道其中原委,昔日晁盖一伙在黄泥冈劫取生辰纲后,在东溪村事发,便是宋江去通风报信,如今山上派人来酬谢宋江金银。 阎惜娇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夫妻,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 说着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慢慢插在招文袋里。“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 就听阎婆在床上问道:“是谁?” 门前道:“是我。” 床上阎婆子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睡一会,到天明去。” 说着开了门,宋江也不回话,一迳已上楼来。 阎惜娇听得是宋江了,慌忙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扭过身,靠了床里壁,只做睡着。 宋江撞到房里,迳去床头栏杆上取时,却不见。因有晁盖写的书信,如今不见,定是阎惜娇拿去,宋江心内自慌。 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惜娇,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阎惜娇假睡着只不应。 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 惜娇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 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 阎惜娇扭过身道:“黑三,你说甚么?” 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 惜娇道:“你在哪里交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 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杆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 阎惜娇因有招文袋在手里,听宋江如此来要,不免大怒,究竟如何发作,请看下回:贪图金银惜娇殒命 稳擒押司阎母告官。 第93章 贪图金银惜娇殒命 稳擒押司阎母告官 上回书说到唐牛儿来找宋江,二人做扣被阎婆识破,劈头将唐牛儿打跑,宋江和衣而卧,一时大意将梁山寨主托塔天王晁盖的书信失落在床栏杆之上,阎惜娇拾起看时,便知宋江勾结梁山。 宋江几经盘问,将阎惜娇问得脑了,道:“呸!你不见鬼来!” 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 惜娇道:“谁与你做耍!我不曾收得!” 宋江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盖着被子睡,一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只见阎惜娇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当贼捉了罢!” 宋江道:“我何事冤你做贼了?” 阎惜娇冷笑说:“我不是贼,可有人却是贼!” 宋江听见这话心里越慌,便说道:“我须不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干事。” 惜娇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 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耍处!” 惜娇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牢牢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 宋江一听有条件便好办,连连说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惜娇道:“只怕依不得。”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 阎婆惜道:“第一件,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张三,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 宋江心想,这婆娘如何还能再要,痛快道:“这个依得。” 惜娇道:“第二件,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虽都是你办的,也委一纸文书,不许你日后来讨。” 宋江道:“这件也依得。” 阎惜娇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 宋江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 阎惜娇道:“有那梁山泊晁盖送与你的一百两金子快把来与我,我便饶你这一场‘天字第一号’官司,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 宋江道:“那两件倒都依得。这一百两金子果然是送来与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教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时,双手便送与你。你看那袋中只留下了一条金子。” 阎惜娇道:“可知哩!你这等人见了钱,如蚊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却似放屁!似你这般整日介挥金似土,仗义疏财,你的俸禄能有几个钱。 你待瞒谁?哪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 宋江道:“你也须知我是老实的人,不会说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将家私变卖一百两金子与你,你还了我招文袋!” 阎惜娇冷笑道:“你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阿儿般捉弄!我便先还了你招文袋,这封书,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 宋江焦急的说道:“果然不曾有这金子。” 阎惜娇哼道:“明朝到公厅上,你也说不曾有金子!” 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哪里按捺得住,睁着眼,道:“你还也不还?” 阎婆惜自幼便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况且又攥着宋江的把柄,怎容得宋江如此蛮横,叫道:“你恁地狠,我便还你不迭!” 宋江道:“你真个不还?” 阎惜娇斩钉截铁说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 宋江见商议无果,便来扯那惜娇盖的被。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在胸前。 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鸾带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宋江道:“原来在这里!”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 阎惜娇哪里肯放,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惜娇死也不放。宋江狠命倒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 阎惜娇见宋江抢刀在手,却也害怕,失声叫道“黑三郎杀人也!” 不说这句惜娇也不至于丧命,宋押司是个知法度的人,怎能随意杀人。在这紧要关头,只这一声,却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 惜娇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阎惜娇,右手却早刀落;去那惜娇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宋江怕人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 但见: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死城中.紧闭星眸,直挺挺尸横席上;半开檀口,湿津津头落枕边。 小院初春,大雪压枯金线柳;寒生庚岭,狂风吹折玉梅花。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红粉不知归何处?芳魂今夜落谁家? 宋江见杀了人,失手便将刀扔在地上,连忙取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系上鸾带,走下楼来。 阎婆子在下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听得女儿叫一声“黑三郎杀人也!”正不知怎地,慌忙跳起来,穿了衣裳,奔上楼来,却好和宋江打个胸厮撞。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 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 婆子笑道:“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要取笑老身。” 宋江道:“你不信时,去房里看。我真个杀了!” 婆子道:“我不信。” 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尸首。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 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 婆子道:“这贼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错杀了!只是老身无人养赡!” 宋江道:“这个不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用忧心。我颇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半世。” 阎婆道:“恁地时却是好也!深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地断送?” 宋江道:“这个容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结果。” 阎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 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 宋江道:“也说得时。” 两个下楼来,阎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此时天色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 阎婆子约莫到县前左侧,把宋江一把扭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 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却哪里掩得住。 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上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 阎婆道:“他正是凶首,与我捉住,同到县里!” 原来宋江为人最好,上下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 正在这里没个解救,恰好唐牛儿托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赶趁,正见这婆子结扭住宋江在那里叫冤屈。 唐牛儿见是阎婆一把扭结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鸟气来,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摊子上,钻将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 阎婆子道:“唐牛儿!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 唐牛儿大怒,哪里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 阎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 阎婆子便一把却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 唐牛儿听她说的真切,就慌道:“我哪里得知!” 阎婆叫道:“上下替我捉一捉人贼则个!不时,须要带累你们!” 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动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众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直推进郓城县里来。正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水,惹焰烧身。 郓城县知县听得如何一大早便有杀人的事,慌忙出来升厅。 众做公的把这唐牛儿簇拥在厅前跪在右边,阎婆跪在左边。知县问道:“甚么杀人公事?” 阎婆告道:“老身姓阎,有个女儿唤做惜娇,典与宋押司做外宅。昨夜晚间,我女儿和宋江一处吃酒,这个唐牛儿一径来寻闹,叫骂出门,邻里尽知。 今早宋江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把我女儿杀了。老身结扭到县前,这唐牛儿又把宋江打夺了去,告相公做主。” 这郓城知县时文斌却和宋江最好,听说宋江杀人便是一惊,先想要替宋江开脱,究竟这场官司如何来打,请看下回:遭刺配唐牛儿替罪 拾旧业阎婆子行医。 xs7.com 第94章 遭刺配唐牛儿替罪 拾旧业阎婆子行医 errno: connection timed out after 8000 milliseconds 第95章 二木林足疾留郓城 武都头捎信赴东京 上回书说到阎婆到堂上告宋江杀人,张文远见死了自己的相好,又是宋江所杀,便极力怂恿阎婆教知县捉拿宋江,知县本要通融,无奈阎婆告的紧,便两次派人去宋家庄捉拿,朱仝雷横将私放宋江逃走。 牛二替罪了事,发配五百里外。阎婆卖了乌龙院,得了钱财,在十字街开了一家医馆。 冬日一天,阎婆子在店门前见那一边来了三个土兵,中间的那人一瘸一拐。三人快行至店前时,阎婆子便朝军汉喊道:“中间的这位军爷,可是足底生了病患?” 那三人正是在四处寻找医馆,见有人能看出自己有恙,便猛抬头,见一老妇人,身后便是医馆,中间的土兵连连称奇:“小人正是脚上得了病,还请婆婆替我医治。” 说着便朝阎婆走来,阎婆将他们让进医馆,脱下鞋袜,见果然是足底生了脓疮,便问道:“你这可是常日介行路了?” 土兵答到:“正是,小人是阳谷县的土兵,跟随县里都头出来公干,出来约有七八日,先前有个小包,却没理会,前几日倒无事,只是自昨日起脚心便疼得厉害。” 阎婆说:“你这脚若是在耽搁三两日便危险了,到了此处便放心,我有祖传的膏药,专拔足底的大毒,待我给你用上药,有两日便能见轻。” 一旁的土兵说:“有两日便能行走了,回去与都头说,在此等你两日再走。” 阎婆摇头说:“走不得!这病乃是急症,来得快,祛根却慢,看你这症状少说要在此静卧一个月,我给你调制药剂,连同饮片,这毒才得慢慢的祛除,免得日后再犯便更重。” 那土兵说到:“劳烦先生替小人悉心调治,只是小人并非是来郓城县公干,需是要到东京汴梁去出差,在此路过。漫说在此修养半月,便是三两日都头老爷也等不起啊。” “东京汴梁?离此怕是五六百里也不止,若你照此样走,即使我给你开了膏药贴了,你不消走上一二百里,这双脚便残废了。”阎婆劝阻到。 土兵倒为难了,不走怕都头怪罪,走又着实难走,不知如何是好。 阎婆劝说他道:“不妨你们回去与你家都头商议,便说走了的厉害,料想都头能够开恩。” 土兵忍者疼痛,药婆先是清理了患处,完毕拿出了调制好的药膏,在火上烤了,敷在患处,过了约半个时辰药性挥发上来,那土兵便觉疼痛减了许多,连连称谢,土兵忙着掏诊费钱。 阎婆摆了摆手说:“这膏药算老身送你的,我还有一事相求,便算做诊费了罢。” 土兵问所求何事,阎婆便说:“老身原便是东京人氏,因家里有事,一家三口便离开了东京,不想这一年来丈夫女儿双双去世了,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你今日说起东京来,我便想起在东京还有个义女干儿,我想劳烦小哥去东京时给我捎封信给她,便不胜感激了。” 土兵说:“这个好说,若我到得东京便去,若我去不得一定请托一齐来的弟兄,定将信送到就是。” 阎婆说:“那先谢过了,你们回去与你那都头好生说,明早再来换药。”阎婆又拿出了一根拐根叫土兵拄着,三人告辞回转客店。 看官见这土兵是打阳谷县而来,又是差派个都头带着土兵去东京办事,便猜出一二来。 那都头正是阳谷县打虎英雄武松武二郎,武二郎在景阳冈上打死了吊睛白额大虫,和兄长武大在阳谷县相见,知县见武松武艺高强,参他做了县里的都头。 正逢岁末,阳谷知县要打点自己的官路,先差下一辆车儿,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点两个精壮土兵,县衙里拨两个心腹伴当,这五个跟了武松监押车子取路望东京来去寻县官的亲戚打点。 因其中一个土兵患病才在郓城县里多住了一日,这害病的土兵瘦高的身材,不上三十岁的年纪。 为人虽木讷寡言,但通晓人情练达,城府很深,本姓蔺,家族里排行第二,因他排行在二,为人又木讷,旁人念白了又都以为他姓林,便有了个诨号唤做“二木头林”。 另一个土兵胖壮些,本姓刘,衙门上下都叫他胖刘,那两个心腹伴当一个姓曹、一个姓范。 今日搀扶二木林来瞧病的便是胖刘和曹性公人。 三人回到了店房,见到了武都头和另一位公人,武松虽面相孔武,但对下人却不严苛,倒也平易近人,见二木林拄着拐回来便问:“可是寻到医馆了?” 二木林见了礼说:“回都头的话,小的去街上恰恰遇到一位开医馆的老婆子,远远便看出小人脚上的病,到医馆清理了患处,又敷了药,疼痛轻了不少。只是……” 在家的公人一旁说:“有话便说,都头是个爽利人,耐不得你这般絮烦。” 二木林便说:“那婆子说我需在此敷药将养半月以上方可除根,若不除根以后愈发的重了,若是此时走,走不得一二百里双脚便残废,怎奈得身上又有公干。这……” 武松听完说到:“你我又没将这性命卖与赵官家,脚坏了便要好好养着,以免落病根。你只顾去医治好了,待你好了也不必追赶,只等我们自东京回来接你一道回转阳谷便是。” 二木林就要叩头,武松见他行动不便,将他搀起,二木林不住道谢,转身又对胖刘说:“那老妇人便是东京人氏,难怪有些医治的手段。他还托我给她东京的义女送信,只得托兄弟你去送了。” 胖刘答应了,二木林转身又问武松:“都头,不知您何日启程?” 武松说:“已耽搁了两日,若你不走,我们今日便赶路,免得误了知县相公的事。” 二木林说:“那你们这便收拾,一会我带你们到医馆去取信带着。” 胖刘与曹、范二人收拾好所带之物,武松结了账又给二木林留了一个月的店饭钱,五个人赶了马车取路来到了阎婆的医馆。 武松叫曹、范二人在外看管车马,自己与两个土兵进门,却看到阎婆正在写信。 婆子见是二木林等人来了便起身招呼,二木林向阎婆一一介绍,阎婆见这都头端的是条英武的好汉,但见:“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胸襟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阎婆见过礼,武松等人还礼,二木林便说:“都头应允我在此医治,今日便要去东京。” 阎婆说:“巧了巧了,自你走了我便写信,我这就将信封上。”说着取来浆糊将信封了交给了二木林,胖刘接过揣了起来。 阎婆子进里屋拿出了几包草药交给了胖刘,说到:“这是老身自己配制的驱寒除湿的草药,虽说是药,多半平日便都能吃,药食同源,一路之上天气寒冷路途艰辛,你便隔三两日早晚煎服,你与都头吃了管保路上不得风寒。” 武松和胖刘谢过,阎婆又将汴京西市彤炜坊后巷金翠莲的名姓地址写在纸上叫胖刘一并拿了。武松等四人便起身出离了郓城县赶奔东京去了。 为了不误行程,四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又有马车,脚程却快,过了十几日便来到了东京,武松依照知县所说找到了县官的亲戚,将礼奉上,那官员修书一封叫武松带了,又给了四个人些赏钱,武松等人告退,一切顺利。 离了那官员宅邸算是办完了差事,武松甚喜,一路之上也算是平安,又讨了回文,只等回县里交差,与兄长团聚。 四人在东京街面上逛了半日,武松对胖刘说:“二木林托我们送的信你便给送去,我们自回店里去,你送了来寻我们,晚上一道去吃酒。” 胖刘答应了,便与武松等人分开,一路打听到了彤炜坊后街,又问了人找到了金翠莲下处,敲了门,金翠莲此时正在午睡,听有人叫门便起身穿好了棉衣出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军汉,却不认识,便问何事。 胖刘答到:“敢问是金翠莲姑娘家吗?” 金翠莲点头,胖刘接着说:“小的是自郓城县而来,你的干娘阎妈妈托我捎来一封书信。” 金翠莲一听是阎妈妈捎来书信,不觉大喜,便将胖刘迎进屋里,让座沏茶,金翠莲展开了信,不看则已,一看心里便似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信上阎婆将丈夫女儿离世,自己现如今在郓城县开了医馆,生活倒也勉强等事一一说了。 金翠莲眼泪不住的掉落,又是可叹阎公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又是可怜干娘阎妈妈一个人孤苦伶仃,最最可惜的是自己的义妹阎惜娇身,在福中不知福偏要左顾右盼遭了横祸。 当着外人却不能痛哭,金翠莲看完擦了擦眼泪,对胖刘说:“大哥稍等,待小女写了回信劳烦您给带回去。” 究竟金翠莲回信如何伤心,请看下回:做道场姐妹梦青鸾 探蔺父胖刘遇武松。 第96章 做道场姐妹梦青鸾 探蔺父胖刘遇武松 上回书说到阎婆开医馆,救治了一个自阳谷县来的土兵,这土兵的上司便是鼎鼎大名的打虎英雄,恰巧这土兵一伙要到东京公干,阎婆便叫他们给金翠莲稍信,说了近况。金翠莲看了来信由喜转悲,结拜姐妹竟然香消命殒。 因有外人,金翠莲不敢太过北上,忙拿出文房四宝刷刷点点写了回信,说了自己的近况,此时白秀英时来运转已做了彤炜坊里的行首,金翠莲思量再三并未提及这事,只是怕阎婆伤心。又劝阎婆回东京来,和自己一处过活之类。 写完拿信封盛了,交给了胖刘,又拿了二两银钱给了胖刘,以示感谢。胖刘拿了信,揣上钱去了。 金翠莲送走土兵胖刘,见他走远,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哀,扶着门框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一哭便惊动了宋玉莲,宋玉莲在院中做活,忽然听有人哭泣,细听是大姐姐金翠莲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出了院子,远远便见金翠莲倚着门框哭泣,便知出了大事,忙上前搀起姐姐来,金翠莲见三妹妹来了,哭的更是伤心,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二姐姐...她...她去世了。” 宋玉莲听了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拉着大姐问她怎知? 金翠莲将阎婆的来信给了宋玉莲,玉莲接过看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姐妹二人哭罢多时,金翠莲便打发宋玉莲去找白秀英,进了院,宋玉莲将此事说给秀英。 秀英听了登时昏厥过去,爹爹白玉乔在屋中见女儿倒了,忙出来瞧看,玉莲便将阎惜娇过世之事说了,白玉乔和宋玉莲将白秀英抬到屋内,过了好一阵才缓醒过来,金翠莲见迟迟不来家中,也来到白家。 三姐妹又哭了一阵,白玉乔只得在一旁解劝。 白秀英叫爹爹去彤炜坊里给金翠莲、宋玉莲和自己告假,白玉乔转身请假不提。 三人来到金翠莲的院内,金翠莲又托彤炜坊后门更夫金六去买了一应纸马牺牲供品,趁着暮色在院中祭奠了阎惜娇的亡魂,深夜放散。 当夜无书,次日清晨,金翠莲起来,正在院中收拾昨夜道场之物,宋玉莲和白秀英便来到院中,见大姐在收拾,便帮着一处收整。 干活见,白秀英便说:“二位姐姐,我昨晚梦到了二姐姐了。” 话音刚落,金翠莲和宋玉莲二人便异口同声说:“我也梦到了。” 金翠莲听了诧异,说到:“这便是我们姐妹之间心有灵犀,昨日祭拜了惜娇妹妹,晚上便一处相见了,我梦到了一处宫殿,金钉朱户,碧瓦雕檐。红泥墙壁,翠霭楼台,端的是华丽。” 宋玉莲激动的说:“正是正是,我们三人还有锦儿妹妹四人,进入门内,有个龙墀,两廊下尽是朱红亭柱,都挂着绣帘。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灯烛荧煌。” 白秀英忙接着说:“我们四人在月台上站定,抬头舒眼看去,见殿上金碧交辉,点着龙灯凤烛,两边都是品级台,正中有一处七宝九龙床上,一旁站着一位仙娥,看样子便是惜娇姐姐。” 金翠莲便说:“巧了巧了,昔日我们一同打造金钗之时,便是做了同样的梦,如今又是一同梦到,想必惜娇妹妹此时已登仙境了。” 白秀英挺完说:“说是仙境,可又只得在梦中相见,我情缘和姐姐在阳世相逢。”说着又要悲伤。 金翠莲和宋玉莲又劝慰了白秀英一番,说今日便要上工,不可再过度悲伤,劝了一阵好些了,收拾完院子,各自散去,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武松等四人进了三月才到山东地面,这一日到了郓城县,众人去到店里找二木林同回阳谷。 武松一行四人进了旅馆,见到了二木林,二木林见是都头等人回来了,连忙下床,胖刘见他脚上已经没有棉纱,起身也不费力,就知道是大好了。 二木林坐起给武松拱手请安。武松关心的问:“脚上的病可痊愈了?” 二木林说:“托都头的福,脚已好了,原贴敷的膏药已不用了,换了这新药,需是用纱棉在夜里包裹,再看情形来换下一副,那阎婆说再用几副药便可不用药了,不曾想你们回来的如此快,这趟差事可顺利?” “托大家的福,来回路上和在东京办事都一切顺利,我这新当差不久,全仰仗着诸位弟兄帮衬啊。”武松说。 “惭愧惭愧,不但没给都头帮忙,还净添乱子,我此时还不能回去,还需换了几服药才能回转阳谷。这......” 武松说:“见你无事便好,我们一会便走,后日一早便能赶到阳谷回去交差复命,你自痊愈了便再回去罢。” 二木林更觉这打虎英雄不同凡响,为人仗义,忙忙称谢。此时胖刘拿出了金翠莲回给阎婆的信,说到:“二木林,那阎婆的义女捎回了信件。你若不便我捎去便是。” 二木林说到:“不急,明日那阎婆换药时给她便是。胖刘老哥,我还想托你去我家看看我的老爹爹,老爹爹他一直身体不好,这一段都是托隔壁的孩子照看的,怕有不周,你便帮衬着周济,回去一发谢你。” 胖刘点头答应着,武松自旁边听了便说:“既是大伯在家需要照看,这五两银子便算是我孝敬他的。”说着拿出五两银子交给了胖刘,二木林不免是千恩万谢。 兄弟几个又向二木林说了些一路上的见闻,武松性急,起身便要回走复命,问到二木林身上银钱可够使用,二木林说还有富余,不必再给。 武松吩咐曹范二位将马车留给二木林,待痊愈后回去乘坐,二木林又是一番感谢,次日阎婆来客店换药,二木林便将金翠莲的书信交给阎婆,阎婆看了信自然高兴,当时拆开看了,见孩子们都好,也就放心,不提。 这一边武松带着众人辞别二木林上路回转阳谷。 路上无书,第三日上午武松等人便回到了阳谷县,迤逦到了县衙,武松叫众人去班房点卯,便放了他们三天假期回家团圆,自己去回禀知县,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 武松吃了酒食,于路上便只觉得神思不安,身心恍惚,心中想可是酒吃的不顺序,心想甚是想念兄长,连忙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一径投紫石街去,不提。 再说胖刘自离家时妻子便有身孕,临走时便说孩子转了年便降生,胖刘做爹心切,一心便往家里赶趁,到了家里见妻子已经生产,母亲照看的也周全,一家其乐融融,享不尽的天伦之乐。 到了次日上午才恍然想起答应了二木林去看望他老爹爹的事情,便依依不舍的离开家里,拿着武都头给的银钱去蔺家看望老汉。 胖刘在路上又买了些吃食果品之类提了,径直到了蔺家。院门未锁,胖刘便进去,见到了二木林的爹爹,看上去是不如年前见到时硬朗。 胖刘在炕边坐了,嘘寒问暖的说了会子话,谎说县里又差二木林有别的公干,过几日便回,先叫自己来看望一番,又掏出了五两银子给了老汉,说明了武都头的心意。 蔺老汉不胜感激,老泪纵横,胖刘坐了会子便起身要走,老汉行动不便便扯嚷着说要送胖刘。 胖刘刚出院门便远远见了二木林家邻居的孩子回来,便喊道:“这不是郓哥,这是从哪里回来?” 那孩子便是二木林说起的邻居家的孩子,名叫郓哥,年方十五六岁,本身姓乔,因为是爹爹做军在郓州生养的,就取名叫做郓哥,郓哥生的倒也好看,鼓鼻子鼓脸儿的,招人喜欢。 家中只有一个老爹,老来得了这孩子,哪里不爱。这小厮生的乖觉,自来只靠县前这许多酒店里卖些时新果品,常得些官人赍发他些盘缠过活。 二木林与郓哥自幼年便好,二木林大郓哥十来岁,便是一天天看着郓哥生长,带着他四处玩耍,遇到欺负郓哥的,二木林便出手相助,因此似亲兄弟一般相处。 加之各自只有一个老爹,平日里两家便似一家走动。二木林在县里做土兵,虽常有些外劳钱财,但总不在家,郓哥便多出些力气,赡养两位老人。 胖刘看到郓哥时,只见郓哥挽着个柳笼栲栳在手里,籴米归来。郓哥见了那院里来了人,知道是衙门里的土兵,姓刘,问便说:“我去籴些米来做饭,刘家哥哥多日不见,敢是林家哥哥归来了?” 胖刘拉着郓哥到墙头下,低声说:“小声些,二木林这趟公出不顺,刚到郓城县便脚下便得了脓疮,不得行走。我们自东京回来见他,已经大好了,但仍未痊愈。我不曾与他爹爹说,你也瞒着便是,他过几日便回。” 郓哥聪明,知是胖刘也是怕老伯上火,点头答应,刚说罢便见那边有人呼喊:“胖刘,你如何在此?” 二人一起回身看去,见那旁来了三个人,前面是两个壮年,身后跟着一个老者。 究竟这三人是谁,请看下回:失兄长武松寻证人 拉垫背九叔找郓哥。 第97章 失兄长武松寻证人 拉垫背九叔找郓哥 上回书说到武松等人自东京回转东平府,路过郓城县来接土兵二木林,不料二木林脚病尚未痊愈,二木林依旧在郓城养病,武松带着胖刘等差役回到阳谷县,胖刘回家喜得一子高兴得忘了二木林嘱托之事,第二日忽然想起,赶快置备礼品去二木林家看望蔺老伯,在蔺家遇见武都头。 胖刘和乔郓哥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喊他的是县衙里的土兵,姓岑。身后跟着那个壮年便是武都头,不往身上看还则罢了,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武松身着竟然穿着一身素净衣服,打了一条麻绦系在腰里。 胖刘当时便是一惊,难道武都头家中遭了不幸? 在旁边便是县里地方的团头,姓何,街上都唤他叫何九叔。胖刘见何九叔跟着,才断定武都头家必有丧事,连忙上前见礼:“参见都头,小的来看望二木林的爹爹,都头您......” 胖刘问了武松,武都头并不答言,姓岑的土兵便拉他过来小声嘀咕:“都头的兄长……”说着一摊手。 武松只与何九叔朝着郓哥走去,何九叔叫道:“郓哥,你认得这位都头么?” 乔郓哥见识武松,便知之前的事发作了。书中代言,武松走后,在武大对门茶铺王婆子的撮合下,武松的嫂嫂潘金莲与当街开生药铺的官人名唤西门庆的勾搭做下丑事。 阳谷县上下皆知,只是瞒着武大一个。乔郓哥与武松的哥哥武大郎要好,二人经常在一处做生意,一个卖脆梨,一个卖炊饼,乔郓哥在街上听人说了武大嫂与西门庆一事,替武大气不过,便告诉大郎,并一道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 郓哥亲眼见西门庆一脚踹在武大心窝里,过了几日便听说武大死了,虽觉得蹊跷,却又如何,便依旧在街上卖梨。 何九叔乃是料理武大后事的团头,因要多寻找一些人来相陪,便与武松说了事发时郓哥却在当场,这才引着武松来找郓哥问话。 郓哥道:“阳谷县哪个不认识都头,解大虫来时,我便认得了。你两个寻我做甚么?” 武松并不言语,只是圆睁二目看着乔郓哥。 郓哥虽说小小年纪,却常在街面混迹,见武松如此来却不说话,便也瞧出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更有邻居大哥托我照看他的老爹,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 胖刘一旁回到:“都头,他说照看的邻居便是二木林的老爹。” 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道:“郓哥,你把去与你老爹做盘缠,二木林的爹爹我也给过了盘缠,自有他人照看,你跟我来说话。” 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侍他吃官司也不妨。”想到此,将银子和米把与老爹,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胖刘回家不提。 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替人周济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缠。我有用着你处,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怎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那二贼人?” 郓哥道:“我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从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篮儿雪梨,我去寻西门庆大郎挂一勾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里。’ 我听得了这话,一径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 我气苦了,去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那二人。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你若捉他不着,反吃他告了,倒不好。 我明日和你约在巷口取齐,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我若张见西门庆入茶坊里去时,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担儿等着。只看我丢出篮儿来,你便抢入来捉住。 我这日又提了一篮梨儿,径去茶坊里。被我骂那老猪狗,那婆子便来打我。吃我先把篮儿撇出街上,一头顶住那老狗在壁上。大郎却抢入去时,婆子要去拦截,却被我顶住了,只叫得:‘武大来也。’ 原来倒吃他两个顶住了门。大郎只在房门外声张。却不提防西门庆那厮,开了房门奔出来,把大郎一脚踢倒了。我见那妇人随后便出来,扶大郎不动。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 这一张巧嘴好不厉害,前后几档子事情便说的明明白白。 武松听后咬着槽牙道:“你这话是实了?你却不要说谎!” 乔郓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这般说。” 武松道:“说得是,兄弟!”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三个人下楼来。 何九叔倒是乖张,见武松都问完了,道:“小人家中还有事情,便先告退。” 武松拉住何九叔的手腕说:“何九叔不急,你俩还要陪我走上一遭。且随我来,正要你们与我证一证。” 说着武松把两个一直带到县厅上。知县见了,问道:“都头告甚么?” 武松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私通,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 知县先问了何九叔并郓哥口词,当日县吏商议。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 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擒私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首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当场,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 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一张纸,告道:“复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 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 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当日那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 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不白,难以对理。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 一旁狱吏便道:“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全,方可推问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又理会。”收了银子和骨殖,再付与何九叔收了。 下厅来到自己房内,叫土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同郓哥吃,留在房里,“你二人不可离去,权且相等一等,我去便来也。” 书中代言,武松见县官不管,便去亲手结果西门庆及潘金莲性命替哥哥报仇,水浒正传中自有表述,不做赘述。 单说何九叔同郓哥在武松房内相等,二人无事便议论起此事。 何九叔说:“这县衙上下都被西门庆收买,那些衙役也拿没有实据来搪塞武都头,但不知该如何是好,若问不出个是非来,西门庆家里势大,你我日后却不好在这阳谷县里生活。” 小郓哥却说:“有武都头在,却也无妨,这汉子大虫都打得,倒还怕那西门大官人?” 何九叔捋着胡须说:“你这娃娃还是毛嫩,那武松只是个都头,能管你一辈子不成,若是西门庆使唤手下的在暗地里给你我做些手脚,去哪里找人说去。他把武松的嫂嫂勾搭了,害了武大的性命,武松还不是白白的忍气吞声,哪里管得了你我。” “那我便要拜武都头为师,教我习练武艺,以求自保。我看呐,武都头不能白白的忍气吞声,他出去会不会是找那西门庆对峙,逼他招认?”郓哥问到。 何九叔说:“若是逼他招认,到了堂上西门庆却翻供,便说是武松逼迫,都头反倒有罪,这武松自幼没了爹娘,唯有这一个至亲骨肉,今又遇害,实在是苦命的汉子啊。” 二人在武松房内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只是等待武松回来计较,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忽见屋外来了两个衙门里的差役。 因何九叔是地方的团头,也算是头面人物,常与衙门里的差人衙役打交道,倒也客气,进来便说:“九叔,老爷传话,叫你和这位小哥去过堂。” 何九叔带着乔郓哥出来,差人分列两旁做看押状,何九叔便低声问:“小哥,此次过堂又是何事,敢是武都头的案子又有进展?” 那其中一个衙役小声惊叹道:“进展?这回便是进去了!堂上堂下众人都不与他做主,那都头便自己给自己做主,你我在这街面上混了多半辈子也不曾见过一个如此敢说敢做又敢当的汉子。” 究竟何九叔和郓哥如何跟着武松打这场人命官司,请看下回:自断案武松报兄仇 两周全辛馥赴东京。 第98章 自断案武松报兄仇 两周全辛馥赴东京 上回书说到武松回到阳谷县得知兄长被杀,找到何九叔、乔郓哥问出实情,同去县衙告官,西门庆暗中使钱买通上下,县官从中作梗,推脱证据不足,不予受理。武松无奈独自一人,将何九叔和乔郓哥留在下处,两个时辰过后,衙门里来了二差人叫何、乔过堂。 那其中一个衙役小声惊叹道:“我在这街面上混了多半辈子也不曾见过一个如此敢说敢做又敢当的汉子。这都头竟然拿刀逼着他嫂嫂和那王婆写了供词,写完便杀了他那嫂嫂。” 何九叔和郓哥听完舌头吐出来老长,乔郓哥说声“痛快”接着问道:“大哥,那西门庆呢?” 另一个衙役说:“武都头提着他嫂嫂的人头去寻西门庆,又在狮子楼下斗杀了西门庆,现在提着两颗人头,带着街坊四邻来堂上自首,这便是天人下凡之举啊。” 这二人听得惊了,嘴张得老大,缕缕行行的来到了堂上。二人在堂下跪了,郓哥抬头见县官端坐堂上,武松在左边跪着,王婆跪在中间,婆子四家邻舍跪在右边,以此是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开纸马桶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和卖馉饳儿的张公。 又往堂口上看,分明见行凶刀子和两颗血粼粼的人头便放在阶下!!! 县官见众人都到了,便叫武松先说,武松怀中取出胡正卿写的口词,从头至尾告说一遍...... 武松道:“自告那二男女谋杀兄长不成后,小人自带了四个土兵,回到家中,叫土兵先在兄长灵前点燃灯烛,焚香列纸,铺下酒食果品,教两个土兵前后把门。 我去请来隔壁王婆,西邻姚二郎姚文卿,东邻赵四郎赵仲铭,对门胡正卿,隔壁张公。酒至数巡,小人问嫂嫂怎的将我哥哥性命谋死? 那妇人不说,小人又左手揪下王婆叫她招对,她却都说,叫胡正卿听写下来。小人又问那妇人,从头招说了一遍,证词已呈给太爷案上。 小人将口词藏在怀里,绑了王婆,拖过婆子也跪在灵前。便把那妇人揪倒,扯开衣裳,将尖刀取出心肝,砍头供养了。又叫土兵取出被来,把妇人头包了去寻西门庆那厮。 寻到街上酒楼,窗眼见西门庆与个财主对坐,两个粉头唱的坐在两边,小人走入,打开那颗人头。西门庆那厮被小人扯住左脚,倒撞丢落街上,小人将身望下跳在街上,一刀砍下西门庆头来。 小人把两颗头提回,供养在灵前。祭拜已毕,并请众邻居跟着,把婆子押在面前,来县里首告。此事与诸位邻居无干,尽是小人一人所为,休要连累邻人,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知县听得,先自骇然,叫那令史先问了王婆口词,如供词上一般的供说。四家邻舍,也都指证明白。又唤过何九叔、郓哥,与之前所说一般无二,都取了明白供状。 知县当堂唤当该仵作行人,委吏一员,把这一干人押到紫石街检验了妇人尸身,狮子桥下酒楼前检验了西门庆尸身,明白填写尸单格目,回到县里,呈堂立案。 知县叫取长枷,且把武松同这婆子枷了,收在监内。何九叔、乔郓哥及街坊四邻等一干平人,寄监在门房里。 且说县官虽原是拿了西门庆的昧心银子,此时西门庆已死,此时便念起武松是个义气烈汉,又想到他年前上京城去帮自己打点了一遭,有些感念,寻思他的好处,便一心要周全武松。 县官便唤该案吏人商议道:“念武松那厮是个有义的汉子,不如把这人们招状从新做过罢。 吏人商议了改作:“武松因祭献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争。妇人将灵床推倒。救护亡兄神主,与嫂斗殴,一时杀死。次后西门庆因与本妇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斗殴。互相不伏,扭打至狮子桥边,以致斗杀身死。” 知县看了甚是满意,就此样了结,当即写了招解送文书,把一干人审问相同,读款状与武松听了,武松大仇已经得报,早已经不念及生死,今见知县要周全他性命,死中得活,哪会不肯,自然应允了。 县里写一道申解公文,将这一干人犯解到本管东平府,申请发落。这阳谷县虽然是个小县分,倒有仗义的人。有那上户之家都资助武松银两,也有送酒食钱米与武松的,不必细说。 武松回到下处,将行李寄顿叫土兵收了,将了十二三两银子,与了郓哥和二木林的老爹。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 当下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文卷并何九叔收着的银子、骨殖,连着招词、刀仗,带了一干人犯上路,望东平府来。 路上无书,当日众人到得府前,看的人哄动了衙门口。 且说东平府府尹姓陈,名文昭,听得报来,随即升厅,府堂、经历、照磨、司狱诸般回事分列两旁伺候大人升厅。 三通鼓响已毕,东平知府陈文昭转屏风落座升堂,已知这件事了,便叫押过这一干人犯,就当厅先把阳谷县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状招款看过,将这一干人一一审录一遍。 其他一干人等都不必言,单说乔郓哥在堂上回禀时言辞有理有据,毫无半点纰漏,说到痛心处时更是声泪俱下,引得当堂众人无不赞叹这一小娃娃好一腔热忱、又好一张快嘴。 府尹陈大人把赃物并行凶刀仗封了,发与库子,收领上库。将武松的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来枷了,下在牢里。把这婆子换一面重囚枷钉了,禁在提事都监死囚牢里收了。 府尹陈文昭唤过县吏,领了回文,发落何九叔、郓哥、四家邻舍:“你六人且带回县去,宁家听候;本主西门庆妻子,留在本府羁管听候。等朝廷明降,方始结断。” 那何九叔、郓哥和四家邻舍被阳谷县县吏领了,自回本县去了,武松下在牢里,自有几个土兵轮流送饭。 且说陈府尹亦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也哀怜武松是个有义的烈汉,想要周全他,如常差人看觑他,因此节级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倒把酒食与他吃。 这一日,陈府尹便将自己的一个心腹的知事唤到二堂,这知事也是知府衙门内的官员。 这个知事自京城便跟随着陈府尹,后经府尹保举做了府衙知事,姓辛单字名馥,陈府尹常开玩笑说,这辛馥倒是顾名思义,却是自己最最心腹之人。 陈府尹将想要周全武松之事对辛知事说了,辛知事也赞同府尹的善举,二人一齐计议,把这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好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府尹又赍了一封紧要密书,叫辛馥投京师来替他干办走动。 辛馥领了差事不觉心中大喜,喜的是这些时日可以不在府衙内听差,却到京城快活几日。 辛馥怕误了公事,星夜便起身,走官路驿馆,端的是快马加鞭、车马劳顿,较往日快时还早两日便到了东京。 辛馥先去了省院将武松案卷详审议罪,又将紧要密书递与省院官员,那官员与陈知府乃是至交,见陈知府书中所写实实令人同情,于情于理都要通融,便批下了公文,交与辛知事带回。 辛馥为何早两日到的东京,人人都要为自己谋划,虽自己被陈知府保举做了九品的知事,但毕竟权居他人之下,若是能任上一方父母官,也不枉做官一遭,入仕途一回,因此才星夜来到东京走动自己的出路。 辛馥办完了公差,便去找自己旧时在京城里吏部的相识,托请门路,转弯抹角,疏通了关节,主事收了钱,见此人倒也沉稳,堪当此任,便许诺山东地面内各县但有空缺便想着辛馥提拔,辛馥喜不自胜。 公私两事均已办妥,一块石头落地,自然要在东京快活几日。 这辛馥原在东京寄居住多年,此人虽练达老成,为人也和善,但只有一件不好,喜好附庸风雅,眠花宿柳。 事情都办的妥当,他不免又心生春意,来京城一遭,怎能不去勾栏瓦肆玩耍一番,想到此辛馥便离开了旅馆,赶奔风华之地而来。 他行至一半忽然想起,那答应给自己寻个知县的吏部官员旧时也是个子弟出身,哪里会不爱女娘,不如借此机会孝敬与他,也好把自己的事情坐实。 想到此,辛馥又转道去了官员家中,只谎说出来吃酒,二人便来至长街之上。 到了街上,辛馥便暗暗流露出要请这官员寻花问柳之意,正所谓气味相投,一丘之貉,那官员便答应了。 他二人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不敢去官妓行走,二人却真是下本钱,先到了衣装店里寻买了西域商人的装扮,一番乔装改扮后,再去瓦肆便方便许多。 大宋国朝规定官人不得出入妓馆,怎奈何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下有对策,巡街的多被勾栏买通,只要不明目张胆的出入便也无事。 辛馥带着吏部官员单走小路去到西市,到私家妓馆寻欢,虽是私妓,上等的妓馆也照官妓不次。究竟二人去了哪家妓馆,请看下回:下菜碟辛馥贿吏部 见儒商秀英定山盟。 第99章 下菜碟辛馥贿吏部 见儒商秀英定山盟 上回书到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替兄长武大报仇,带着四邻押解王婆到县衙自首,县里看他义烈便要周全,将状纸改得轻了解送东平府。东平府尹陈文昭亦看他是条好汉,不忍杀害,把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派心腹的知事申去东京省院详审议罪。 辛馥到东京办得了差事,又暗自找吏部官员打点自己官路。事成之后不觉欣喜,便要请官员去烟花之所寻欢。二人不敢去官家行院,只得去私家妓馆消遣。 这京城里头牌的几家私家妓馆里便有这彤炜坊了,无巧不成书,二人今日便来到了彤炜坊找乐,此时刚刚开门迎客。 二人不在前院过分耽搁,免得人多眼杂,径直到了后院,吴妈妈见二位衣着华丽,便是有钱的主儿,上来招呼,吩咐小厮看茶端点心。 辛馥倒是风月老手,并不拐弯抹角,直抒胸臆,说道:“我的这位兄长是往返京都和西域的巨商,今日给了你们家脸面,要来玩耍一番,便请院里的行首出来伺候。”说着便拿出了银子包放在了八仙桌子上。 前文书说过,自五妹妹白秀英替四姐姐曹锦儿挡了白衣秀士王伦的雷之后,便住到了后院之后,出门迎客。这小妮子端的是又手段,便一不做二不休,已然如此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几个月的光景便成了这彤炜坊的行首。 那如今的行院行首自然是白秀英了,其实不然,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没上一年光景,就在上月新来了位江南姑娘,款款动人,子弟们趋之若鹜,前几日刚刚夺去了花魁,白秀英只得屈居次席。 今日,吴妈妈见二人出手阔绰,生意自然要做。便打发人去楼上告知行首,准备招呼客人,那吏部官员被引领着去到楼上寻欢,吴妈妈又来问辛馥:“不知这位员外想要如何消遣?” 辛馥傲慢的说:“那行首已被点出,自然是要榜眼相陪了。” 吴妈妈一听都是财神爷,哪里会不高兴,乐的合不拢嘴,连忙打发人告知楼上,安排人送辛馥到白秀英屋里去。 小厮上楼告诉白秀英见客,是位行商员外,白秀英闻听便不甚高兴,一来是刚刚被他人夺取了行首,失了颜色,再者最不愿伺候的便是商人,举止粗鄙,既不通文墨、又不晓风月。想到此心里暗暗的埋怨吴大娘。 此时辛馥已经迈步来到了白秀英的房中,辛馥见屋内古玩字画、摆件陈设具是上品,香气扑鼻、宝气珠光,自不必说,只见一女子站在桌旁。 白秀英一见进来的客人,虽衣着华丽,但脸上隐隐有些书卷之气,便在原本不情不愿之上新增添了一丝好感。常言道:“既要卖脸朝外”,开门迎客哪里能死板着脸。 因此白秀英上前两步,笑着给客人见礼,秀英走近了,辛馥再看,这女子端的是貌美如天仙下凡,心生喜悦,但见: 身穿粉裳,腰系罗裙。略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巧染铅华,生定天姿秀丽。云鬟齐整,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春,有闭月羞花之貌。恰似嫦娥离月殿,浑如织女下瑶池。 白秀英请辛馥坐下,门外上了美酒佳肴,各色点心,二人推杯共饮,互诉衷肠,辛馥问五妹妹姓甚名谁,白秀英答道:“小女乳名秀英。” 辛馥见屋内有琴,又听此女白秀英之名,忽想起一首诗来,便要抚琴一曲,请秀英伴唱。 白秀英坐下便觉此人谈吐不俗,今又说要抚琴附和高雅,心中甚是喜欢,便问辛馥欲吟唱何诗? 辛馥起身到里间书桌旁,白秀英研墨,辛馥挥毫泼墨写来,一气呵成,但见是南唐尚书徐铉的《正初答锺郎中见招》,端的工整,但见: 高斋迟景雪初晴,风拂乔枝待早鶑。南省郎官名籍籍,东邻歌姬字英英。流年倏忽成陈事,春物依稀有旧情。新岁相思自过访,不须虚左远相迎。 辛馥写罢,待墨干了递给白秀英,白秀英便更觉此人文墨之能也甚是了得,非同一般商人可能比拟。 二人来到琴桌旁,辛馥抚琴,秀英献唱,二人相得益彰,唱到“东邻歌姬字英英”句时顿觉这商人的用心良苦,吟唱了一首含着自己名字的诗。 紧接着唱到“流年倏忽成陈事”句,便想到了自己失了花魁,不觉心中不悦、眉头紧锁,唱腔中便带出了丝丝哀怨。辛馥昔日正是常混迹风月的子弟,怎能听不出哀怨之情,抬头来看白秀英,不免更是喜欢。 但见: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腔依古调,音出天然。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范铿金戛玉。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一曲终了,辛馥拍手叫绝,二人又到桌上吃酒,端的是情投意合。谈吐间这辛馥哪里还肯隐藏自己书生意气,妙语连珠,说的白秀英如醉如痴。 白秀英也再也忍不住疑惑,问到:“这位公子,我见你笔下生花、琴藏锦绣,说话举止不像是经商为贾之人,倒像是个饱学之士,我心诚实,公子你不可骗我?”说着又送去秋波一盏。 辛馥此时见白秀英含情脉脉如此问到,便低声诉说衷肠,说出自己的底细,并非是商人,乃是山东东平府的知事,此次来京一来公干,二来要讨个命官之职。 白秀英一听此言,心里更加高兴,心想若是与他相好,日后保不齐还有个好的出路,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秀英便使出千娇百媚来陪辛馥说话。 辛馥自然受用,说话间,辛馥便问到:“姑娘刚才吟唱间为何流露出一丝哀怨,敢与小生诉说一二否?” 白秀英心直口快,此时又有几杯酒盖脸儿,便说出自己失了花魁,心中不忿之意。 辛馥听她说出了自己的不悦,也对秀英说到:“姑娘如若不弃,可否与我日夜相伴,也免受这寄人篱下之苦。” 白秀英也是等他这话,但也有所防备说到:“你们子弟之言哪有几个真切的。” 辛馥信誓旦旦的说:“我与那些人却是不同,若是说了,便要去做,但只有一样,如今我虽在府衙为官,但也是暂居人下,若带你去了,多有不便。他日若得了一县之父母官,定要带姐姐同去!” 白秀英怎不开怀,不论真假,却又此话便心存感念,真是求之不得,说到情浓处,二人停酒言欢去了。 那一旁的吏部官员因要还家,只得邀行首相陪急急欢度片刻,虽不尽兴,但也快活,将此情分记在了辛馥身上,日后不免在上司面前保举辛馥的官职,这是后话。 辛馥自此连着两日便在彤炜坊白秀英处厮混,单说第三日清晨,辛馥对白秀英说时日已到,自己须是要回转东平府了,与白秀英依依不舍,二人海誓山盟,辛馥说自己若再来东京,便是有了新职,去做一方县令。 白秀英也说要苦苦相等辛馥来接自己逃离火坑,二人互赠信物,白秀英送辛馥出了彤炜坊,辛馥快马加鞭赶回东平府交差。 路上无话,这一日辛馥便赶到了东平府衙门,陈文昭正在升堂,门外有人禀报辛知事回来交差,陈文昭叫他上堂回话,辛馥给太爷见了礼,递上回文。 东平府尹陈文昭看了来文,原来那刑部官员多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王婆生情造意,哄诱私通,立主谋故武大性命,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武松,不容祭祀亲兄,以致杀伤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 据武松虽系报兄之仇,斗杀西门庆人命,亦则自首,难以释免: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西门庆潘金莲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宁家。文书到日,即便施行。年月日” 陈文昭知府看了来文,随即行移,拘到何九叔、郓哥并四家邻舍和西门庆妻小,一干人等都到厅前听断。 牢中取出武松,读了朝廷明降,开了长枷,脊杖四十。上下公人都看觑他,打的轻了,只有五七下着肉。又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酌情远近,迭配了孟州牢城。 当厅押了文帖,着两个防送公人领了,解赴孟州交割。府尹发落已了。其余一干众人,省谕发落,各放宁家。 大牢里取出王婆,当厅听命。读了朝廷明降,写了犯由牌,画了伏状,便把这婆子推上木驴,四道长钉,三条绑索,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剐字,拥出长街。知府那里会亲自主持此事,见辛馥办事得当,便吩咐辛知事做监斩官。 府衙上下开始忙活行刑,一切齐备,到了午时,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犯由前引,混棍后催,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将王婆带去东平府市心里吃剐。 午时三刻即到,眼见着要行刑,就听四外里有人大喊,究竟何人喧哗,请看下回:剐王婆武松收徒弟 卖脆梨郓哥遇恩公。 第100章 剐王婆武松收徒弟 卖脆梨郓哥遇恩公 上回书说到辛馥在东京彤炜坊与五妹妹白秀英定下了海誓山盟,辛馥回转东平府交差,知府陈文昭宣读了判词,要将王婆推出长街市心里吃剐。 观看人群里免不了有武松、何九叔、乔郓哥及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开纸马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卖冷酒的胡正卿及卖馉饳儿的张公等四位乡邻。 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员出身,此时便与众人小声讲说剐人的事宜,剐刑最早见于五代十国,大宋仁宗时写入《宋刑统》作为刑罚使用。 剐时将人拴在木桩上,用渔网勒紧在身上,使其皮肉块块凸现于网眼之外,刽子手持一柄极薄极利之刀,细细脔割,至死方休,大宋朝共计剐一百二十刀,后代增至三百六十刀不等,那是后话。 时间到了午时三刻,眼见着要行刑,只听四外里有一孩子大喊。众人寻着声音看去,这孩子非是旁人,正是乔郓哥。 知府发落了之后,武松便带上行枷来看行刑,何九叔、乔郓哥及四邻都在。郓哥身小力薄,全是借的武松光,挤着在武松脚前站了,跳着脚、蹦着高的向里面看去,见王婆绑在当街,身上拿渔网紧紧缚了,那婆子万念俱灰,低着头紧闭着双目。 郓哥越看越解气,见还未行刑,便高声的去嚷骂王婆“老猪狗、马婆六,叫你做下伤天害理之事,现世报应......剐了你都嫌弃轻了,应当叫你下世依旧遭此报应......”,又骂她一生做尽了的坏事,害了武大叔家破人亡,咒骂她到了地狱也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见这小猴子虽是骂,但却句句铿锵,将王婆一生所做恶事都说得清楚,众人听得明白,便也都一齐唾骂,胡乱丢些烂菜浊物到王婆身上。 今日监斩官正是辛馥,刚要抄起飞签动刑,就听远处有人大骂,便抬头瞧看,一见又是这小娃子,初时在堂上便见这郓哥言语爽利,思维缜密,今又见他却是敢说敢言,毫不怯场,好一张不饶人的嘴,心中不觉更是喜欢。 说话间,时辰已到,炮响三声,辛馥扔出大令,刽子手起刀落、刀刀见肉,不一时,众人看剐了王婆,武松仰天长啸一声,替兄长报了冤仇。 众人散去,姚二郎将变卖家私什物的银两交付与武松收受,武松叫姚二郎将银钱拿出一半自己收了,另一半分的大头叫何九叔及乔郓哥分了,剩下些散碎银子交给了四邻。 众人都说不敢承受,武松执意,众人便也只好如此。郓哥将银钱拿在手上对武松说到:“武二叔,小的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叔叔答应。” 武松叫他言讲,郓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到:“都头在上,且听我言,自武大叔到阳谷县以来,街上都与他玩笑,嘲笑大叔,唯独我与大叔交好,大叔为人良善,时常还接济与我,帮助我和爹爹度日。 谁知人善被人欺,大叔不幸遭此横事,只剩下二叔一人,昔日打虎之时只知二叔勇武盖世,今日斗杀二恶人,才觉二叔乃是条有情有义的无双好汉。如若不弃,小的愿拜二叔为师,不图习练武艺,只求二叔服刑归来,身边却有个人服侍。” 武松一听此言,句句真切,心中也觉得这孩子孝心胆识都好,便说:“那我便收你为徒,你在家好生照看老爹,待我自牢城出来再来寻你,教你习练武功。” 郓哥大喜,就地参拜师父,众乡邻也都来祝贺武松收了徒弟,郓哥就在十字街旁摆下一桌酒席,连敬了师父三大杯,又敬了防送公人及何九叔等人。 酒席散去,众人送武松启程,郓哥与武松洒泪分别,武松自与两个防送公人上路,暂且不提。原跟武松的土兵付与了行李,何九叔、郓哥等人和回阳谷县去了。 乔郓哥回到了阳谷县,于路上挑爹爹爱吃的解馋的吃食买些,直奔自己家中,见了老爹爹这几日身体还算康健,乔郓哥整备了吃食,与爹爹胡乱吃了。 乔老汉对郓哥说:“昨日介大林来看我,说刚从郓城回来,我问他家里可好,他说他老爹这几日身体糟糕,怕是......怕是命不久长,你快去看看。” 郓哥听到这连忙起身,将未动筷的吃食拿食盒盛了,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蔺家。 前文书说过,这二木林本姓蔺,众人叫白了,简写成林了。郓哥进院便喊“哥哥”,只见二木林自里面出来,二人许久未见,四目相对甚是开心,二木林接过食盒,郓哥说:“听我爹爹说,大伯这几日身上不好过?” 二木林哀叹一声:“我爹爹原本就有重病,幸亏这些时日你和胖刘照看的周全,要不怎能挨到今日,怎奈的这病已入了膏肓,请了多少大夫瞧看,都无济于事,只得如此了。” 说完二人抱头痛哭,伤心欲绝。哭罢,二人进屋,郓哥显出成熟的一面来,若无其事的上前给老伯行礼,嘘寒问暖,将食盒奉上,陪大伯吃肉饮酒,又给他讲了远近的风俗和时下里的笑话,以求老人弥留之际片刻心安。 自此几日,郓哥便整日在蔺家陪伴大伯,又过了些时日,这一日,二木林起早醒来见爹爹已经归西,赶快叫过郓哥来帮着料理后事,郓哥请来何九叔装殓了,又帮着二木林办了这棚白事,依照时日发送了,不必细说。 送走了老爹,二木林依旧在县衙做土兵,郓哥则还在街上买鲜货。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了年去,早春二月的一日,乔郓哥挎着梨筐在紫石街上走动,喊着“顶甜多水的脆梨嘞!” 童子音儿,优优雅雅飘飘荡荡,正卖着,迎面见有个人要卖梨,郓哥连忙上前招呼:“这位爷,新摘的雪花儿梨子,您尝尝……”说着就在顶上拿了个好的。 那人接过郓哥的梨子,掏出一小块银子给了他,郓哥见此人出手如此阔绰忙不住地作揖。 书中代言,此人不为吃梨,只是为了问路,开口问到:“这位小哥,请问这县里的王举人家在何处住?”说完低头看了郓哥一眼,四目相对,都觉得熟识。 倒是郓哥先开口说到:“小人冒犯,您可是东平府衙门里的官爷?” “正是,我看你也有些面熟。”那人说到。 郓哥听自己没认错人,便放下心来,说到:“您是贵人多忘事,经您见的人一天介得有多少,小人是前些时日陪打虎英雄武都头去府衙打过官司的证人。您也真是好眼力,能记住小人。” “哎呀呀,我想起来了,你便是在堂上作证的那个郓哥儿罢。我对你颇有印象,行刑那日我做的监斩官,倒是听你在那痛骂那婆子,是也不是?”那人问道。 郓哥提起此事又来了劲:“那婆子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陈大老爷断的极是。百姓们都拍手称快。小人斗胆问一句,大人您是这知府衙门的哪位上差,小人和您有这一面之缘,也得知道自己见了那位大官呐。” 那官人说到:“甚么大官,就是个在知府衙门里听差的,我姓辛,在东平府里做知事。”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前文书表的知事辛馥。 郓哥忙跪地磕头,说:“是知事老爷到此,您要去王举人家,我给您带路罢。” 辛馥快叫他起来,因前两次见这郓哥便喜爱这孩子聪明伶俐,不想今日又在此偶见了,郓哥儿要给自己带路,便应允,同郓哥一道去王举人家。 一路之上,辛馥问了郓哥家里境况,郓哥一一答了。辛馥听了郓哥介绍,觉得这孩子很是孝心,但家里过得清贫,便动了恻隐之心,也是一直想找个伴当在左右服侍自己,因此辛馥问到:“我见你聪明伶俐,我要周济与你,你便跟着我,给我做个伴当可好?” 郓哥乍一听没敢相信,只是扭过头来瞪着大眼睛看着辛知事,辛馥见他恍惚,又说了一遍:“跟着我,给我做个伴当小童可好?” 郓哥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就地磕头,连连称谢,辛馥将他搀起,说话间郓哥又犹豫道:“大人恕罪。此事怕是不成。” 辛馥听完便是疑惑:“你却又反悔?这可是件美差啊!” 郓哥儿答道:“小人岂不知这是个美上天的差事,只是小人家有六旬老爹,身体也多有灾病,我若跟随了您,只怕爹爹无人奉养,说书的里唱过,父母在不远游。恐怕小的不能伺候您了。” 郓哥儿话说完,辛馥更加感动,如此小的孩子能不为眼前的名利所迷惑,却有这般孝心实在难得。 摸着郓哥的头说:“孩子,你的这份孝心天地可鉴,我也不为难于你,你也不必这就回绝,回去与你爹爹商议,再来回我。我就住在县衙对面的馆驿之中,明天你想好了便去找我。” 郓哥点头答应,说话间到了王举人家,郓哥向辛馥告辞,辛馥叫门进去,郓哥儿依旧卖梨去了。 到了傍晚,郓哥卖完梨子在街上买了些菜蔬果子回家,与爹爹做饭,二人吃了。郓哥儿几次要说,都怕爹爹为难,到了晚上要睡觉了,郓哥忍不住便将此事说给爹爹。 究竟郓哥儿这件差事能成与否,请看下回:乔郓哥送父寻故友 张社长家下逢宋江。 第101章 乔郓哥送父寻故友 张社长家下逢宋江 上回书说到众人在东平府亲眼见剐了王婆,无不解气。郓哥在刑场之外拜武松为师,武松应允,刺配孟州走了,众人回转阳谷县。郓哥便依旧在街上卖梨子谋生,偶遇东平府知事辛馥问路,辛馥喜欢这孩子机灵,便要收他做伴当,郓哥至孝,担心老爹在家无人赡养,回家与爹爹商议。 回家郓哥儿几次要说,都怕爹爹为难,到了晚上要睡觉了,郓哥忍不住便将此事说给爹爹,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乔老汉听完连连点头,说到:“儿啊,儿啊,给官家伴读,这等好事,当时便要答应他。” 郓哥说:“我哪里敢在外面胡乱答应,家中只有你一口,若是你独自在家,孩儿不能在身边服侍,我便不肯。” 乔老汉说:“先不消说我,只先说你,不能在这街上卖一辈子的果子罢,跟着官家大人在外面长些见识,有吃有穿,不必风吹日晒,不胜似走街串巷?” “做伴当强似卖梨万倍,这孩儿如何不知?你如何说?”郓哥儿又问。 乔老汉想着说:“我你自不必担心,现在身子骨虽不比几年前,但维持生活倒无大碍,你若有此好事,我便也与你说说,咱家原在郓城时,我多有亲朋近友。 前些时日,有故人来稍信说,昔日与我交情最好的结拜兄弟前些日丧了偶,便常想起当年在一起为军时的这些伙家同伴,便想邀我去他家住上一段时日。 如今正赶巧了,你便应允了那官家,只顾去便是,我去你张大叔家住上一段,待你在东平稳了,便来接我一处,岂不是两全其美。再者盘缠你也不必担心,武都头留下的银子,我到郓城、你跟着官人去东平府两下里便都够使用的。” 郓哥听爹爹说的周全,便答应了,这郓哥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跟随知事大人出去见世面,唯独是惦念爹爹,爹爹此说便没了后顾之忧,爷俩俱都欢喜。 第二日起早郓哥将昨日剩饭剩菜热将来爷俩吃了,便去县衙对面馆驿寻辛馥。到了馆驿门外见两个土兵在值守,郓哥走近了去,那俩土兵见这孩子熟悉,也听说武都头走时拜了武松为师,便问到:“小郓哥儿你来此何事?可是告状,却不在这里。到对面衙门去首告。” 郓哥大摇大摆的说:“不是来告状,却是来找人。来找府衙来的大官,就驻在驿馆里的。” 那二人哈哈大笑,便说:“你来这找东平府来的大官?真真可笑,快到别处耍去。” “你别门缝里看人,我找的便是东平府的知事官辛大人,快去通禀!”郓哥故意拿个样子。 这两个土兵见郓哥说的有眉有目的,不敢怠慢,一个进去禀告,不一会的功夫出来,满脸陪笑:“小郓哥,辛大人有请。” 再看郓哥这谱儿大了,一步三摇的进了馆驿,只是做给那两个土兵看的,到了里面便规矩了,里面人领着郓哥到了辛馥住的屋敲了门,转身退下。辛馥见郓哥站在门外,便欢喜的说:“快快进来。” 郓哥听了便进屋,先给辛馥请了安,辛馥叫郓哥儿坐下,郓哥哪敢,辛馥再三让了,说这是内宅,不必拘礼,坐下好说话儿,主仆二人坐下。 郓哥便将昨天爹爹商议的说了一遍,辛馥听了高兴,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郓哥,郓哥不敢接受,辛馥说:“孩子,这钱你拿着,一半算是我孝敬你老爹爹的,另一半算是你头两个月的月钱,也一并给你爹爹送去,叫他也欢喜欢喜,你这边的吃穿用度以后我再给你。” 郓哥自然千恩万谢,给辛馥磕头,辛馥又说:“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将家里收拾收拾,雇车送你爹爹到郓城县,安顿好了你再去东平府找我,我在东平府衙西面铁影壁胡同住,到了一打听便知。” “谢谢老爷,我一定早将爹爹送到郓城后,快去东平府在您左右侍奉。”郓哥拜谢说。 辛馥说:“既是这样,眼下倒是又一桩差事,你最好在十五日之内到东平府找我,十五日日后知府大人派我出去公干,你若是能赶到,便随我一同去看看眼界。” 郓哥听了更是高兴:“小的一定按时赶到,绝不能耽误了大人的行程,那小的便告退了。” 说着郓哥往外就走,辛馥送到屋门外,不提。郓哥回到家中和爹爹说了,老爹说你去街坊四邻的走一遭,告诉众人咱们去郓城县暂住些时日,我在家收拾下应用之物。 郓哥答应着出去了,乔老汉刚将银钱和随身衣物收拾完毕,郓哥腿脚麻利,便回来了,老汉问:“可曾都说到了?” 郓哥回答:“其他家里都说到了,止是林大哥家没人,敢是到衙门里去了,我告诉了他家对门婶子,叫她看见了林大哥和他说一声就是了。” 乔郓哥又去车马市雇了一辆轿车回来,乔老汉一辈子也没有做过轿车,这也算孩子出息,自己得了继了。郓哥搀扶着爹爹上了车,自己锁了院门,拿了行李也上了车,爷俩赶奔郓城县。 此时正是政和七年二月半的天气,路上乍暖还寒,一派初春景象,今年春景倒比往年来的早些,爷俩在路上撩开轿帘子向野外观瞧,景色端的是好看。 看看鹅黄着柳,渐渐鸭绿生波。桃腮乱簇红英,杏脸微开绛蕊。山前花,山后树,俱各萌芽;洲上苹,水中芦,都回生意。春分初晴,可是丽人天气;禁烟才过,正当二月韶华。 爷俩在路上行了近三日,这一日未时便到了郓城县外宋家村,到了村口一家酒店停住,酒店外挑着酒幌子写着“张家酒店”四字。 书中代言这张社长便是乔老汉昔日一起做军时的至交,这张家酒店是这村里的张社长所开,所谓社长便似里正、保长一般,这张社长在虽是外姓,但原来在行伍中多年,为人正直,在宋家庄颇有威望。 郓哥搀扶着乔老汉下车,酒馆里见有马车来到,店主便亲自出来迎接,见车上下来一老一小,这店主先认出了乔老汉,忙喊:“老乔,我的老哥哥!” “哎呀,老张,我的好兄弟,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缘与你相见,你还是这么硬朗。”说罢二人忙走了几步,拉着手不停地摇。 郓哥儿嘴甜叫了声叔叔,张社长看这孩子长得欢喜,也十分高兴,连忙打发伙计去算车钱,乔老汉哪里肯让人家付钱,张社长性格爽朗非要结算,爷俩拗不过他,便进屋去了。 张社长叫后厨整备饭食,好酒好菜,罗列杯盘。二人对坐,叙话衷肠,郓哥在一旁伺候斟酒。 约吃了不到一个时辰,门外便有人来,三人一齐向门口观瞧,只见门外进来一位黑矮汉子,张社长见有客到,便起身,一看非是旁人,正是宋家庄宋太公之字宋江宋公明。 书中代言,前文书这宋江宋公明自杀了阎婆惜便逃回宋家庄,郓城县马步都头朱仝雷横来庄上搜查,因朱仝知晓宋江藏在地窨之中,将宋江找到,放宋江一条生路,宋江带着兄弟宋清逃在了江湖之上。 先是到了柴进柴大官人庄上,后又欲寻清风寨知寨花荣,几经辗转,前日在一酒店内遇到一筹好汉,唤做石将军石勇,也是仰慕宋公明的大名,曾来宋家庄拜望宋江,宋太公想儿心切,便假说自己身亡,让宋清找石勇捎信,带着报丧的家书四处寻找宋江。 石勇正偶遇宋江,宋江至孝,见信便即刻回乡奔丧,到了庄外张社长酒店要歇一歇脚,因张老伯乃是社长,也想问一问家中事情料理的如何。 书中代言那张社长却和宋江家来往得好,张社长起身见了宋江容颜不乐,眼泪暗流。张社长动问道:“押司有年半来不到家中,今日且喜归来,如何尊颜有些烦恼,心中为甚不乐?且喜官事已遇赦了,必是减罪了。” 宋江答道:“老叔自说得是。家中官事且靠后,只有一个生身老父殁了,如何不烦恼!” 张社长大笑道:“押司真个也是作耍?令尊太公晌午却才在我这里吃酒了回去,只有半个时辰来去,如何却说这话?” 宋江道:“老叔休要取笑小侄。” 张社长道:“我这般年纪怎能耍笑你,我的这两位客人便能作证。” 乔家父子朝着宋江点了点头,宋江便是错愕,忙便取出家书,教张社长看了,“兄弟宋清明明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殁了,专等我归来奔丧。” 张社长看罢,说道:“呸,哪得这般事!只午时前后和东村王太公在我这里吃酒了去,我如何肯说谎?” 宋江听了,心中疑影没做道理处,寻思了半晌,只等天晚,别了社长,便奔归家。 送走了宋江,乔郓哥便闲谈的问张社长这是何人,端的是气宇不凡。张社长便将宋江为人慷慨,杀了阎婆惜贪了官司等闲话讲说了。酒菜散去,张社长安排乔家父子歇息。 就在一更时分,村里响起一片叫声,究竟是何声响,请看下回:乔郓哥巧遇二木林 辛知事二访白秀英。 第102章 乔郓哥巧遇二木林 辛知事二访白秀英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应了给东平府知事辛馥做伴当,辛馥叫他安顿好家里再来府衙找他。郓哥送老爹去郓城县宋家村。到了乔老汉年轻时的结拜兄弟张老汉的酒店,约吃了不到一个时辰,当日申牌时侯,众人吃酒间门外宋江进来。 原来是宋太公思念儿子心切假传报丧文书勾宋江回家,宋江疑惑不解,趁着夜色离开张家店回家去了。 天色看看将晚,玉兔东生。约有一更时分,村里人都睡了,只听得宋太公庄上前后门发喊起来。张社长起身穿了衣服,郓哥也惊醒了,与张大叔出了门同观,看时四下里都是火把,团团将宋家庄围住,一片声叫道:“不要走了宋江!” 张社长一听叫苦到:“干了!这宋三郎刚回家中,便叫衙门知道了,此次必是凶多吉少。” 郓哥问到:“大叔不是说那县衙里多有这宋押司的亲信,怎舍得抓他?” 张社长回到:“原来的都头便是能周济他,听说一个外派公事,一个升了职位,也是听说这郓城县里新添了两个都头,却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做赵能,一个叫做赵得。这二人与宋江无有交情。” 书中代言,郓城县原来的马步二位都头却是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朱仝升迁做了当牢节级,雷横却被外派公事。 张社长和乔郓哥儿二人又听了一会,不见了叫喊,也不见押解宋江出来,张社长便说,回去睡吧,这便是留这伙官差住下了,明早再计较。 说宋家庄里,果然是当夜宋江在梯子上与赵能赵得两个都头交割了,开了庄门,请两个都头到庄里堂上坐下;连夜杀鸡宰鹅,置酒相待。 那一百土兵人等,都与酒食管待,送些钱物之类。取二十两花银,把来送与两位都头做好看钱。两个都头带着众人在宋江庄上歇了。 次早五更,押解着宋江回县里,正好从张家酒店经过,同到县前下处。 书中代言,原来是这赵能赵得乃是新来的都头,与宋江无交情,一心要争这一份捕盗捉贼的大功绩,便排出眼线来在庄上,如今见宋江回家,才来县衙首告,赵能赵得带着海捕公文便到了宋家庄,擒住宋江。 宋太公自来买上告下,使用钱帛。这张三又没了粉头,不来做甚冤家。县里上下都念宋江的好处,用钱财说通了阎婆,阎婆也不愿人财两空,便收了钱财,任凭官家发落。 知县时文彬念宋江旧情便断的轻了。县里叠成文案,待六十日限满,结解上济州听断。本州府尹看了申解情由,赦前恩宥之事,已成减罪。拟定得罪犯,将宋江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众人维持下来,都不甚深重,宋江发配江州乃是后话,不提。 回来再说乔家父子二人在张家酒店住了两日,张社长将乔老爹好一番安顿,新粉刷了屋子,新置办的家具被褥,又叫人做了几身新衣。 郓哥儿见了欣喜,多年的交情果然深厚,便无后顾之忧,第三日郓哥盘算着距离到东平府里报到还有不到十日,明日便需登程赶奔府衙,想到此和父亲说了,要到郓城县里买些礼品感谢张社长,父亲应允,郓哥儿出了宋家庄赶奔县城。 郓哥到了县城以内,买了些贵重体面礼品给张社长,又给自己的爹爹买了些体己应用之物。 郓哥儿提着东西便要出城,正走间,便听后面有人喊道:“前面行走的不是郓哥儿?” 郓哥儿诧异,想自己在这郓城县里没有相识之人,便转身,不看则以,一看却乐了。原来是阳谷县的邻居二木林大哥,因此笑着说道:“哎呀呀,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哥哥你如何到在这里,可是来出差?” 二木林更是差异:“我看这背影像你,便喊了。不料想真真是了。哪里出甚么公差,前些时日去东京是我的脚上便生了浓疮,后来好了。这几日我的脚上又有些肿胀,便来郓城找之前的那个阎婆婆来诊治诊治。我听人说,你便是去府衙当差,你如何又到了郓城县?” 二人说着便往前走,郓哥便将自己算是转运发迹,要跟随东平府的知事做伴当,苦于老爹无处赡养,他老人家提出来郓城县宋家庄找旧友一处居住的事前后说了。 二木林这才明白,郓哥儿又说明日便要去东平府,走之前来县城里给张大叔和自己爹爹买些东西。 二木林听完甚是开心:“你小子撞大运了啊,到知府衙门里去当差了,比你哥哥我强啊。” 郓哥儿笑着问到:“自从我师父离了阳谷县衙,你的差事当的可还顺利?” 二木林唉声叹气:“顺利个鸟甚,知县新参了个都头,这厮为人蔫坏损,不顾下人只图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势利眼,我已盘算好了,出来之前便和知县老爷禀告,自己脚伤难忍,不能再做土兵。县衙里已除了我的名了。” 郓哥听完焦急问到:“你不做土兵,却又作何生计啊。哎呀,不如和兄弟我一道去东平府寻一份差事?” “多谢老兄弟想着哥哥,在县衙这些年,对那府衙更是门儿清,差事也不好当。再者你是给人家做伴当,我拙嘴笨腮的,没个眉眼高低,伺候不得。”二木林辞谢了郓哥儿的好意。 郓哥儿问:“那你如何生计?” “我在高唐州还有个知近的亲眷,我便去投奔那里,在远近给我寻个差事也就是了。”二木林说。 郓哥说:“那倒也好。我从咱家走时托你家对门大婶说了我要去东平府当差的事,这回好了,知道你在何处,你若是找到了落脚之处,便稍信来。” “那是一定,我也想着到了高唐州稍信给你呢。”二木林也如是说。 郓哥儿问:“那哥哥此来郓城住在何处?” 二木林说:“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到的郓城,尚未寻店。” 郓哥便要带着二木林去找店房,找了间上等店房住了,二木林和郓哥交情莫逆,便直说这房太贵,只住个简单便宜的便是。郓哥说自己身上现在有钱,便住好的,也好养病,二木林便不再客气。 二人又出去找一处酒店吃酒,二木林脚上有病,郓哥年纪尚小,二人便吃了些好饭好菜,不曾要酒。吃罢郓哥送二木林回店里,临行时免不了又给他些盘缠银子,二木林推了几次只得收下,二人洒泪分别。 一张嘴表不了两人的事情,看官记住话头,二木林在此找阎婆婆治病,痊愈后去高唐州寻亲。 先说乔郓哥自郓城离开,回到了宋家庄张家店,将礼物呈上,张社长喜出望外,直夸赞这贤侄日后必然有出息,郓哥儿陪着父亲又住了一夜,爹爹不免千叮咛万嘱咐。 次日郓哥儿吃罢早饭,便趁着清早天气爽朗赶奔东平府找辛馥报到。 一路无书,这一日便到了东平府,找到了辛馥在东平府衙门边上的铁影壁胡同的住处,到后院见过了辛馥的高堂老母,辛馥便安排郓哥在厢房住下,免不了锦缎的被褥,四至的陈设。 次日又找人给郓哥儿做了四季换洗的新衣,郓哥儿穿了果然不同以往穷苦之时。 过了两日,辛馥得了知府的公文,与衙门里请了公出的假,便回家来收拾,郓哥儿早已将应用之物收拾妥当,辛馥见了十分满意,这孩子端的是有眉眼高低,二人去向老母辞行,家里自有老妈子下人伺候,不提。 这次公出依旧是去东京汴梁省院办差,辛馥此次多了一个伴当郓哥儿同行,路上便有说有笑,不再无趣,加之此次公事不像发落武松那回来的急,二人便游山逛景,好不惬意。 郓哥生下来便没出过东平府,就连阳谷县都少出,此次知道了是上东京,这一路之上狠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双眼睛。看看见一轮红日低坠,天色昏晚,景色甚是怡人。 但见:暮烟迷远岫,寒雾锁长空。群星拱皓月争辉,绿水共青山斗碧。疏林古寺,数声钟韵悠扬;小浦渔舟,几点残灯明灭。枝上子规啼夜月,园中粉蝶宿花丛。 主仆二人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路上无甚表白,这一日未时便来在了东京汴梁城内。 郓哥便问辛馥:“爷,咱们到了汴梁城了,敢是去官家馆驿休息?” 辛馥这心里还盛着一个白秀英,一心只是思念,哪里肯去馆驿住,便和郓哥儿说:“却不在馆驿休息,自有去处。” 郓哥儿便也明白个大概,只是跟着辛馥,辛馥带路二人径直到了彤炜坊,在彤炜坊路北找了一处店房,叫郓哥儿住了,辛馥倒也不藏着掖着,便和郓哥说在东京汴梁自己的有一个相好之人,郓哥儿便全然明白了。 辛馥叫郓哥儿伺候着己梳洗打扮了一番,告诉郓哥儿一会儿到街上买些新鲜吃食自己吃了便回来睡觉,不必等他。 究竟辛馥如何奔波自己的前程,请看下回:见光亮辛馥回山东 寻叔父蔺仁入高唐。 第103章 见光亮辛馥回山东 寻叔父蔺仁入高唐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与蔺仁在郓城县街上偶遇,蔺仁说县衙新来的都头不好相处,要到高唐州找堂叔寻一份差事,乔郓哥也讲说了自己给东平府知事做伴当之事,二人分别。乔郓哥到东平府见过辛馥,主仆二人到东京公干,辛馥要夜宿白秀英处。 辛馥换好了之前来时穿戴的那一套商旅的华丽服饰,手拿一把折扇,离开了店房便独自一人钻进了“快活山”里,进了彤炜坊,此时刚刚营业,管事的迎了出来,问这位客爷是听诸宫调唱曲儿,还是听琴喝茶。 听诸宫调式自然是到前面勾栏瓦肆里去,听琴喝茶自然是到后院找姑娘陪伴了。 辛馥倒是轻车熟路,不在前院逗留,直接和管事的说,自己要到后院找白姑娘喝茶,管事的一听是找白秀英姑娘自然是高兴,每次到白秀英处都少不了赏钱,赶紧殷勤的上来,带着来到了后堂,找到了领班管事说了。 领班管事的便将白秀英的水牌子摘了下来,辛馥会了账,交了银子,管事的小厮便领着辛馥上了秀楼。 到了白秀英秀房门口,管事的在外朝里面回:“姑娘,有客到。” 里面说了一声进来,管事的推开了门,白秀英和辛馥四目相对,白秀英喜出望外,忙解了出来,辛馥哪里不知道这其间的规矩,掏出一小块银子赏了管事的,茶壶告辞关了门出去。 白秀英心中庆幸自己没有白白等待,辛馥倒是个说话算话之人,忙将辛馥接到八仙桌边上坐下,秀英为辛馥倒了一盏清茶,二人挨着坐下说话。 辛馥先说:“数月不见姑娘可好,小生甚是想念。” 秀英倒是会说:“这些时日,日日思念郎君,相思之苦怎能得好,茶不思饭不想的,今日郎君到来,我的心病算是有人医治了。” 辛馥便将此次来,还要去吏部同僚处打点之事一一说了,良宵苦短,二人一处安歇,自不细说。 次日清晨,辛馥自彤炜坊里出来,回到酒店之内,郓哥儿一人在屋中闷坐,听了门响,见主人进来,满面红光。 辛馥问了郓哥儿几句是否吃饭的闲话,郓哥儿一边答应一边给辛馥更换衣衫,换了一身体面的锦袍,带好公文和银子之类,和郓哥儿出来,赶奔刑部。 转弯抹角,抹角转弯的便到了刑部衙门,辛馥将公事递了上去,执事的上差带着辛馥进衙门办事,郓哥儿在外等待,约有一个时辰,郓哥儿见辛馥自角门出来,面带微笑,便是公事办的顺当,该去办自己的私事去了。 郓哥儿上前接住辛馥,笑着说:“主人的公事都已妥帖了?” 辛馥点头说是,郓哥儿接着便问:“那咱是先到茶馆儿喝碗水还是直接去找你的同僚?” 辛馥说:“趁热打铁罢,免得再生变故。” 说着主仆二人去了吏部街,进了街里面的胡同,找到同僚的宅院,此时正是快至午时,二人在门外等了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只见辛馥所托之人自街上走进胡同,远远也见自家门前站定两人,看身量便知是同窗的辛馥,便知何事。 这官员走近,辛馥赶忙上前寒暄问好,二人说着话便往院里走去,郓哥儿在后面跟着,到了中厅二人落座叙谈。 辛馥倒也不拐弯抹角,问到:“小人前程之事,不知兄长办理的如何?” 那官员说:“恭喜兄台,贺喜兄台,此次已经把你的名字递了上去,考核也都是优异,单等天官批复便能走马上任了,小人在其中周旋,定是能在山东地面当差,只是到哪个县去任知县小弟就说不准了。” 辛馥一听怎能不喜,忙起身相谢,不停的作揖,说着便回身,郓哥儿真真是聪明伶俐,忙将银子包拿了出来递给了辛馥。 辛馥双手将银票奉上,说到:“兄台为了小弟之事免不得上下周旋打点,这是小弟的一点孝敬,还望兄长笑纳。” 那官员也不退却,只是假意的客套了一句,便接过了银子包,掂了掂分量便知少说有一千两银子,笑盈盈的收下,嘴里还忙说又让兄弟你破费之类。 那官员说:“这事却全在我的身上,你便回去等候佳讯罢。”辛馥又是一番感谢,说时间已到晌午,要请这官员吃酒。 那官员说:“吃酒倒是不必,兄弟的心意我领了。午后还要到衙门里公干,不便到街上去吃喝。你若不嫌弃,便在我家吃一口便饭。” 辛馥哪里能在人家吃饭,忙说:“既是如此,小弟便不再打搅兄长午餐,不如今日午后,小弟请兄长到西市喝茶如何?”说着笑着看那官员。 正所谓气味相投,那官员说:“既是那样,也好,也好。你我便依然约在陈记酒楼相见。” 二人上次去彤炜坊前便是在陈记酒楼相见吃茶,辛馥答应着一言为定,又说了几句,带着郓哥儿告辞。 出离官员家辛馥怎能不高兴,带着郓哥儿到樊楼上去,要了一壶好酒,选了几品精致的菜蔬,二人吃喝了,回转客店。 挨到了申时三刻,辛馥便先去了彤炜坊,先将那江南来的头牌和白秀英先都耗了下来,交了银子便去陈记酒店相等。 夜色初上,二人见面,依旧是商旅的打扮,进了彤炜坊,那官员得知辛馥已经将事情办妥,怎不高兴,更觉辛馥会办事,心中甚喜,去江南头牌的屋中不提,辛馥则直接赶奔白秀英的屋里,秀英已知道辛馥翻了自己的牌子,便安排下一桌酒菜相等,。 辛馥进屋,二人在一处吃酒,席间便将今日之事都与秀英说了,白秀英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好事,心里便似蜜糖一般甜,二人恩爱不必细说。 自此辛馥便一直在白秀英房中,过了几日,眼看回去时限已超了几日,再不能留恋,那边也没下来准信儿,辛馥只得告辞,白秀英依依不舍,满眼泪痕,却也知辛馥公务在身,不得不走。 辛馥亦是难舍难离,狠下心从快活林里出来,带着郓哥儿离开东京汴梁。 路上辛馥与郓哥儿二人说话解闷,郓哥儿便问:“相公,你真要与那白秀英成亲不成?” 辛馥说:“倒是有此意,只是有高堂老母在家,断然不会应允我迎娶一个烟花女子来家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真得了知县,便将她赎身出来,同去县里,早晚便能厮守。” 郓哥儿说:“我看相公与这娘子打得火热,可要长住了眼,不可找那无情无义的。” 辛馥说:“你这小猴子倒还知道,这白姑娘便是个极有情有义的,这些时日她也与我讲说她的身世,因为苦命流落烟花,后与四个唱曲儿的姐妹结拜,数她最小,那几个姐姐也都是好样的人。 她都说给我听,大街姓金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彤炜坊做了乐工,处处有长者风度,时时周济姐妹几个;二姐唤作阎惜娇,因躲避事情,去了山东,怎奈何刚死了; 三姐名叫玉莲,因家里父母有事,上个月也离了彤炜坊去到江州之地去了;四姐好像叫甚么锦儿的,遇到了胡搅蛮缠的要她身子,誓死不依,这白秀英就挺身而出救了这四姐姐,可称得上是重情重义,舍身为友啊。 这锦儿出去与一个教头家做使女去了,白秀英自己便也不能净在前厅唱曲,只得无奈到了后院陷在这红粉坑里了,这才有缘与我相识。” 郓哥儿听完多少也明白些勾栏瓦肆的门道,也顺着大人说这白秀英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女子。 辛馥所说其他之事前文书均提到,单有三姐宋玉莲因家里父母有事,上个月也离了彤炜坊去到江州之地却是新的。 书中暗表,此事却是如此,宋玉莲母亲的亲生兄弟在江州发迹了,捎书信来叫一家三口去江州过活,二老便将玉莲赎买了乐籍,赶奔江州之地去了。 此时五姐妹中阎惜娇已经不在人世,剩下四个中三姐宋玉莲去了江州,锦儿在桃花庄上,只有大街金翠莲和五妹妹白秀英在彤炜坊内相守。 近日金翠莲又听白秀英说自己和山东的一个官员打得火热,眼看着这白秀英也要与辛馥出去,金翠莲见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或是辞世,或是远走他乡,心中不免伤心难过,只有深夜里偷偷落泪。 放下辛馥带着郓哥回转东平府交差不提,回头再来说二木林,这二木林本姓蔺,单名一个仁字。 这蔺仁在郓城住了二十多日,期间去宋家庄拜望了郓哥儿爹爹乔老汉,经阎婆的细心调理,脚底的症状也痊愈了,蔺仁谢过了阎婆,算清了店饭账起身赶奔高唐州去,一路无话,到了高唐州便是政和七年三月底的光景。 这一日,蔺仁到了高唐州,进城便寻人打听州里的姓蔺的吏员,这是他本家的堂叔。路人告诉了蔺押司家的路径,蔺仁于街上买了上好的礼物提着,寻路找到叔父家中,究竟叔父能否为侄儿寻一份差事,请看下回:仗叔父蔺仁做节级 论英雄唐牛识同乡。 第104章 仗叔父蔺仁做节级 论英雄唐牛识同乡 上回书说到辛馥带着郓哥儿二入汴梁城,办完公事后便去走动自己的官运,又请吏部官员到彤炜坊快活,百般讨好,辛馥的知县实缺算得上是再进一步。再说郓哥儿的伙伴蔺仁,离开郓城县去高唐州投奔他的叔父。 他这堂叔自年轻时便在高唐州里当差做的是州府里的押司,虽说只是个吏员,但在州内也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字号,刀笔精通、文案娴熟,知府也要仰仗他一二,因此上便是在知府跟前也有些皮面。平日里无论和衙门上下人等,亦是和远近乡邻,都能来往。 这一日,蔺仁到了高唐州,路人告诉了蔺押司家的路径,蔺仁在街上买了些上好的礼物提着,寻路找到叔父家中。 到叔父家敲门,蔺押司开门,一见是自己的侄儿,怎能不喜。蔺仁给叔父请安,蔺押司忙将侄儿让进屋来,一边给蔺仁倒茶一边询问兄长的近况,蔺仁将父亲已经过世之事说了,蔺押司听了痛哭流涕,蔺仁在一旁劝慰了许久,叔父心绪才渐渐平复。 蔺押司兄弟两个,自己膝下无儿,老伴去年没了,如今得知兄长也撒手人寰,怎得不悲恸。 如今只有蔺仁这一个至亲骨肉,便更加疼爱,蔺押司见天色已晚,便下厨去整备饭食,蔺仁自幼照看爹爹,也做得好家什,便帮着叔父一同搭理,旋即做好,二人一处吃饭。 吃罢晚饭,残席撤下,蔺仁沏上茶来,和叔父叙谈,蔺押司便问:“仁儿,你之前在阳谷县衙门里做土兵,不知你告了几天的假来高唐看我?” 蔺仁回到:“侄儿如今已不在衙门里做土兵了,原本土兵做得也还算安心,又遇到一位重情重义的都头,名叫武松的,帮衬着侄儿,公事上倒也不苛刻......” “武松,敢是那个景阳冈上的打虎英雄?”蔺押司问。 蔺仁回:“正是那打虎英雄,后来因他遭了人命官司,做不得都头,县里又参了一位新都头,这厮为人尖酸刻薄,小侄看不惯,与他不能同处,又加上父亲病故,再在阳谷也无意思,便想到了叔父独自一人在高唐州,膝下无人照料,便辞了差事来寻叔父。” 蔺押司听了怎不感动,感念这侄儿小时没有白疼,如今却也得了继承,又见侄儿一表人才也,说话间也颇为练达老成,甚是喜爱。 蔺押司便说:“既然如此,你我叔侄二人便在高唐相依为命罢,我这里也宽敞,便在家里住下,明日我到州衙里走动关系,凭着我这张老脸为孩儿博下一份前程来。” 蔺仁谢过叔父,既是叔侄便无需客套,自此蔺押司便叫蔺仁在家里住下,一夜无书。 次日清晨,蔺仁早早起来为叔父做饭,蔺押司乐得合不拢嘴。吃罢早饭,蔺押司便到州里公干,其间找到了掌管吏部的知事官员说了,又花了些好处银子,便讨下来一个押狱节级的差事与蔺仁,蔺押司也颇为满意。 这节级若在宋时军中便是个低级的军需官,《宋史?兵志十》便有:“伏缘旧例军中拣节级,以挽强引满为胜。”若在地方上则是狱中的吏员,手下管理着大小若干牢子。 这节级在牢狱中当差,虽然看似潮湿昏暗,整日与囚犯一处,但自古以来“不怕县官只怕现管”,但凡囚犯落入节级手里,便得听他指使派遣,若是手段高明的,便能掌握生杀大权。 因此上这节级自古便是肥缺,便不是刁蛮的酷吏,每日介的进项也不在少数,只是因蔺押司在州府里混迹多年,颇有能为,上下官员都要买他面皮,蔺仁这才得了这份差事。 蔺押司晚上散了差事回到家中,沿路之上又买了些烧鹅嫩鸡并一坛子好酒,到了家中,见蔺仁已经将饭菜备下,蔺仁见叔父提着酒菜满面红光,便知有喜事,忙将酒肉接了过来,伺候叔父洗手净面。 蔺仁将嫩鸡烧鹅斩好用托盘端来,又筛了酒,叔父二人对面而坐,蔺仁为叔父斟了酒,便问:“叔父今日买酒买肉可是有好事。” 蔺押司便将今日走动之事一一说了,蔺仁听完喜出望外,若不是仰仗叔父的人脉,哪能如此神速,自己倒了一大碗酒,起身敬酒,二人便一处吃酒说话。 自此,蔺仁便在高唐州里做了押狱的节级,这蔺仁本就不是招灾惹祸的主儿,为人谦和,又因他叔父也在州衙当差的这一层关系,这蔺仁与里外上下处的都十分的融洽,没出一个月便在狱中上下打成了一片。 起初便是与上下几班的小牢子们来往,或是吃酒卖肉,或是接济短处,不下一个月,满牢城都念蔺仁的好处,便说这小蔺却似他的叔父老蔺一般仗义。 又过了些时日,闲来无事智深,蔺仁便和那些无甚重罪又喜好说话的囚犯处到了一起,整日介谈天说地。 书不要麻烦,近日蔺仁常与一个来自济州的囚徒说话,无巧不成书,那囚徒非是旁人,正是之前在郓城县扭打阎婆子,放走宋押司,含冤受了发配的帮闲唐牛儿,前文书说这唐牛被发配到了五百里之外,正来到了高唐州牢城营内。 也算是他乡遇到临县的乡亲,那人又会说话,二人不免交谈甚欢,唐牛儿见新来的节级为人热情,没有架子,二人交谈甚好。 唐牛儿便斗胆问蔺仁仙乡何处,蔺仁言说自己是阳谷县人,唐牛儿则自来熟套近乎,说自己却是郓城县人,离阳谷不远,却是半个乡亲。 蔺仁也是初到他乡,缺朋少友的,见这唐牛儿虽是囚犯,却不像是十足顽劣之徒,并不反感,便与他说自己也曾到过郓城县。 蔺仁为人老成,多了个心计,恐怕传出去让人看轻自己,便未提找阎婆医治脚病之事。便挑着将自己曾在打虎英雄武松武二郎手下当差的事一一讲了。 又将在郓哥儿处听来的杀嫂祭兄,狮子楼斗杀西门庆,发配孟州道的件件奇闻都说与唐牛儿听,那唐牛儿本就是常年在街面上混迹的,也算是半个江湖,怎能不爱听,不住的问东问西,长吁短叹,二人谈论的不亦乐乎。 这聊天便是这样,一边说了个高的,另一边却要说个奇的来配。唐牛儿听蔺节级说出了一位英雄,自己怎能藏得住心底的一筹好汉。 加上唐牛又是个善于说书讲古的主儿,便打开了话匣说开去,将呼保义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桩桩件件义气之事讲说一番,其间又夹杂着郓城县内的风俗民情,端的是讲说的绘声绘色。 蔺仁也听的痴了,蔺仁也早便听说过宋江的威名,更是爱听,唐牛儿便将宋江扶危济贫、慷慨仗义的事一一说了,直说到宋江坐楼杀惜,宋江逃离在外,县里却将自己发配自此。 蔺仁听完也颇为气愤,低声直说此时节的世道不公,忽的蔺仁对唐牛说到:“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自来高唐州前我便到过郓城县看望一位寄居在城外宋家庄的叔叔,听说那宋江便说住在宋家庄上的,是也不是。” 唐牛儿点头称是,蔺仁又说:“我在他家听人说起过宋江的事情,说宋江回家奔丧被县里的两个都头拿了去了。” 唐牛儿一听便拍腿说到:“宋押司还是被抓了,可是他的老爹亡故了?” 蔺仁说到:“却是一桩乌龙,乃是他的老父亲思念儿子,便托人捎信说自己已死,叫孩儿回家奔丧,宋江在外接到书信便飞似的回家奔丧,不料想被眼线看了去,夜里便被捉去。” “县里的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朱仝,一个唤做雷横的,素常都与宋押司相好,宋江怎能吃拿了?”唐尼小声嘀咕。 蔺仁听见了答说:“听说是县里新参的两个姓赵的都头擒获的宋江,因无交情,却要立功,便未曾徇私,便直捉到县里,县官见了真凶想要开脱也不得,只得尽量轻判。” “那宋押司落得甚么罪名?”唐牛焦急的问。 “听说是宋江上下使钱,疏通关节,免得偿命,最后落得刺配江州牢城。”蔺仁答道。 “江州?我的乖乖,却在江南,那不得有千里多路途,这一去凶多吉少啊。”唐牛担心的说。 唐牛虽是因宋江之事遭了官司,但心中只是狠那知县糊涂,平日里宋江待他甚好,多有恩情,因此唐牛并不记恨宋江。此时不免担忧宋江安危。 自此二人越说越投缘,便成了好友,常有来往,时光如此便过了两三个月,便来到了政和七年六月。 常言道,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此时唐牛儿在高唐州牢城营里已待了二年多的光景,恰逢六月初八乃是当朝太后的六十寿诞,徽宗天子感念母恩,发下宏愿,大赦天下。 像唐牛儿这般囚徒,身上无有重大的人命官司,便在大赦之列。虽说可得大赦,怎奈得北宋末年,吏治松散,积弊甚多,有官就有私,有私便有弊。 如若不上下使钱便是遇到大赦也不得容易脱身,究竟唐牛儿能否得到大赦,请看下回:牢城内蔺仁施好心 郓城外唐牛遇壮汉。 第105章 牢城内蔺仁施好心 郓城外唐牛遇壮汉 上回书说到蔺仁在高唐州牢城结识了郓城县的唐牛儿,二人相谈甚欢,偏巧太后寿诞,要大赦天下,唐牛儿便有望提前回家,只是北宋末年,吏治腐败,这大赦也是需要上下打点,否则随便一个罪名便不能脱身。 这唐牛儿自幼便在街上混迹,又常在宋江身边做事,怎不知道这其间的奥妙,怎奈何有一节,唐牛儿却是个破落户,身上无钞,若是没有孝敬,这大赦怕也是轮不到自己头上,心中不免难过,懂得人情事理,见有了大赦,便托蔺仁帮衬。 这一日蔺仁来牢子里查监,里外寻了一遍便得了诸多好处,都是托请蔺仁向上面活动要得大赦的,蔺仁转了一圈便到了唐牛儿的牢号,将牢门打开,叫唐牛儿出来,嘴上说:“唐牛儿,去将典视厅内的地来扫了。” 唐牛儿在里面应着便出了号房,蔺仁依旧将号门锁了,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典视厅里,四下无人,蔺仁便叫唐牛儿也坐下,蔺仁便说:“唐哥儿,如今官家发下洪恩,要大赦天下,你可知了?” 唐牛儿听了便长打咳声,说到:“谁能不知,牢子里都传的遍了,我原在郓城时便知,这大赦却也要花些孝敬银子,典狱才能赦免罪状,可我无依无靠,哪里有银钱孝敬上面,只得忍着。” 蔺仁与唐牛二人熟识,心肠又热,见唐牛儿囊中羞涩,只为了交下唐牛儿,便想自掏腰包将孝敬上差的替唐牛儿递了,因此说到:“今日找你便是这事,你若无钞,兄弟替你将银子递上去,无多有少的,我再美言几句,上差也便能大赦与你。” 唐牛儿听完不敢相信,问道:“蔺节级说的可是真话?” “谁拿谎话来骗你,找你来便是和你说此事,早日出去,免得在这里受苦受罪。”蔺仁说。 说完唐牛儿便噗通跪倒要给蔺仁磕头,蔺仁忙搀起唐牛儿,说到:“唐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却是见你也非是歹人,说话有投脾气,便要救你,不必如此。” 唐牛儿说:“小人能够结识节级真是三生有幸,回到郓城赚了银子必要报答恩公。”说着又给蔺仁作揖。 几经辗转,蔺仁便也将唐牛儿的名字写在单子上,连同他人的银子一齐递了上去,本就该大赦,上面的管营又得了些小好处,乐得其中做了人情,算是赦免了唐牛儿的罪,核准出狱,出狱时,恰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唐牛儿得了大赦怎不高兴,出来便请蔺仁吃酒感谢他里外周旋之恩。二人到了牢城外的一处酒铺,唐牛儿拿出仅有压腰的钱来,请蔺仁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蔺仁便问唐牛儿何去何从,唐牛儿便说:“只得再回郓城县过活,又没他处去,虽没了宋押司帮衬,但这些年在县里也有些熟络人情,就此过活便是。” 蔺仁又问:“唐哥儿却有甚么经营本事?” 唐牛儿笑着说:“像这桌上的几样糟腌节级吃着如何?” “味道却甚好!”说着蔺仁又夹起一块糟鸡放入口内。 唐牛儿微醺的说:“却不是夸口,我做的糟腌好似这十倍,全县上下都爱吃我做的糟腌。” 听完蔺仁便是一惊:“哎呀呀,原来兄长还有如此手艺,那便甚好,回到郓城便依旧重操旧业也算是有个手艺营生,此次回去不比之前,又没了县衙里的照应,切不可作歹事。” 唐牛儿不住点头,二人又吃了半个时辰,越说越说投机,依依不舍,蔺仁心肠好,掏出了些银子给唐牛儿做路费盘缠,唐牛儿哪里肯收,蔺仁却说:“我便知道唐大哥的钱都请小弟吃喝了,却不能喝西北风回郓城,切勿推辞。” 二人几番推却才勉强收了,二人吃罢了酒,蔺仁又送出去一程,才就此分别,蔺仁依旧在高唐州牢里做公不提。 单说唐牛儿揣着盘缠上了大路,如出笼之鸟雀、入海之游鱼般迈开了大步往郓城奔去。 路上走走停停,行了近一个月的光景,眼看到了济州地界,唐牛本就无甚钱钞,一路之上便舍不得住店,常是寻个古寺破庙里便忍了。 进了济州府地界,熟识路径,为了抄近路早回家中,便尽是捡那小路去走,逢了人家便讨口粗茶淡饭来吃,这一日眼看近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唐牛儿便进了郓城县境内。 唐牛儿因舍不得住店便只顾趁夜贪赶路程,寻了一条常人少走的小路,这条路却是穿过一片密松林,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但见: 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影里,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唐牛儿斜刺里奔郓城县而来,心想不消明日晌午便能进到城内。正走间在月色照映下从前面岔路“嚯”地钻出一条大汉,唐牛儿头顶着明月只顾迈开大步朝前赶路,猛然间见着着实吓唐牛一跳。 忙站住身形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甚么人”,说着又往回退了几步,不觉暗暗叫苦,心想眼看就要回家,怎在家门口遇到歹人,这若是见我身无分文,却取我性命如何是好。 自己又不会把式,手里又没有兵刃,如何敌对,转念又一想此条路偏僻少人若是在此剪径还不饿死,不如大喊一声以壮声威,说着便大喊了一声:“何人在此?” 正胡乱琢磨间听那路旁汉子朝这边喊道:“你是何人?” 唐牛儿顺着便说:“我乃是良善之人,便要回家,身上并未分文,请好汉让过一条路来。” 那一汉子听完说到:“我却也不是歹人,哪个要取你金银”。 唐牛儿听那人说自己不是歹人,这才有些放心,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胆子又大便问道:“那汉子,若不是歹人为何深夜在此出没?” 二人原地不动的相持着,那大汉说:“非是小人要在此出没剪径,只是我要赶往郓城县寻人,本想趁着这大标月亮在夜里行路,怎奈何林深路急,不知此处是何处,没头脑似的转了几回,都是盘陀路,便辨不清方向。小人便不敢走了,只等天明再走。但不知好汉你是过路之人还是本地的人氏?” 唐牛听那汉子说的前言后语都能挨上,话语倒也实在,心想若是剪径的早就唤出同伙来下手了,哪里还和我在此废话。 便答话道:“那汉子,你若是迷失了路径,遇到我便好了。我便是土生土长的郓城县人,对县里县外的山岗树林,村庄大路没有不熟识的,这一带的林子细密,小路岔路也多,又是黑天,难怪你走错。 若是走错,耽误了路程倒是小事,若是不小心跌落深涧可不是耍笑。我便是要回郓城县,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和我一同走如何?” 此时二人似乎都放松了警惕,那汉子先是扔下了朴刀,朝唐牛儿走来,等那汉子走进了唐牛儿再观瞧,但见这是个健壮汉子,怎生打扮? 但见:那人生得九尺来长,腱肉翻着的胸脯,黄白颈子,一双细眼,骸下乱蓬蓬生着些髭髯,看得出有些时日不得整理。头上看,裹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纽丝铜环。 上穿一领皂绸衫,腰系一条白搭膊,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身后地上扔着一把朴刀,唐牛儿一见便知此人是的行走江湖的练家子。 那人站定先深施一礼,唐牛儿也随着还礼。二人谈论了年甲,竟是同庚,唐牛年长那汉子三个月光景,唐牛儿拾起了朴刀递给那汉子,二人便沿着大路朝郓城方向走去,一路上免不了闲谈解闷。 那汉子便问唐牛儿在这郓城县居住多久,唐牛儿便说自己自幼便是在郓城县生长。 那汉子又见唐牛儿面上有字,便问:“兄长面上刺字可是遭了官司?” 唐牛儿并未隐瞒,先是自报家门,说自己替人顶了官司发配高唐州牢城,却未提宋江名姓,如今得了天子大赦得以回转郓城,那汉子给唐牛儿道喜祝贺。 唐牛也回问那汉子来历,那汉子说:“小人自幼便在江湖上混迹,也曾给人家做过护院,也在江南省道做过保镖的达官。前年上因伤了人,不知那人死活便逃在江湖之上。 后投奔到沧州横海郡裁柴世宗嫡系子孙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门下,在大官人门下住了一年有余,便又到江湖上走动。” 唐牛儿听完说:“倒是听过柴大官人的盛名。” 那汉子又问:“还不知兄长贵上下,敢问兄长尊姓大名?” 唐牛儿摆着手道:“哪里有甚么尊姓大名,贱姓唐,咱是就是个在市井里混迹讨生活的粗鄙之人,也无甚名字,因我小时生得便魁梧,爹娘起了个小名,世人都叫我唐牛儿。但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 究竟这位汉子姓甚名谁,请看下回。 第106章 遇林冲洪軐遭棒打 离横海教师寻宋江 上回书说到唐牛儿得了蔺仁资助,获大赦回转郓城,因贪赶路程,走的是超近的林荫小路,正当月明之时,在路上偶遇一条大汉。那汉子也是去往郓城,路上迷路,遇上了唐牛儿,二人便结伴而行。 路上二人交谈,唐牛儿先是自报家门说了自己替人担官司去了高唐州服刑之事,唐牛儿又问那壮汉来历。 书中暗表,此人姓洪名軐,原在小旋风柴进府内做教师。 柴进是沧州人氏,后周世宗柴荣嫡派子孙,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为人仗义疏财,喜好结纳四方豪杰,被誉为当世孟尝君,绰号小旋风。 因柴进见他颇会枪棒拳脚,便留他在庄上做个教师,此处便有一处小倒笔,水浒正传中也有交代,便是豹子头林冲发配至沧州,得鲁智深搭救才免于被害性命,一路护送便到了沧州地面,鲁智深回东京,林冲便跟着董超、薛霸往前行走。 三人行了一程,望见官道上一个酒店,三个人入店坐下,酒保并不来问。林冲把桌子敲道:“店家好欺客!见我是犯人,便不来相看。” 店家曰:“你们不知,这里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称为柴大官人。常嘱付我们酒店:‘如有配犯的人,教他投我庄上来,我有资助他。’我若卖酒肉与你们吃得面红,他就说你自有盘费,便不助你。” 林冲在东京也常听人说柴大官人名字,问了店家柴进住处,便和二位公人行到桥边,见一所大庄院,向内通报了:“京师有个犯人,送配沧州,姓林名冲,来见官人。” 庄客曰:“少待。”通报了出来曰:“请进。” 林冲入见,见柴进生得龙眉凤眼,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紫罗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玉带,足穿一双金线朱绿皂乾靴,端的是一表人才。 林冲施礼拜见,柴进问曰“足下是谁?” 林冲答曰:“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为因恶了高太尉,刺配沧州。闻知大官人招贤纳士,故来相投。” 柴进慌忙答礼曰:“小子失迎,久闻教头大名,不期今日光降贱地。”林冲答曰:“惶恐相投,拜识尊颜,夙生有幸。” 柴进再三谦让,林冲客席,董超、薛霸一泒坐下。柴进便教庄客将酒来,请入后堂,分宾主坐定。 酒食摆在桌上,劝了一巡酒,庄客报曰:“洪教师来了。” 这便是此文书中的洪軐,洪教师。柴进请洪教师来相见,林冲起身,见洪教师来到后堂。 柴进便对洪教师曰:“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师便是。” 林冲便让洪教师坐。洪教师便坐,林冲就下面坐了。 洪教师曰:“大官人今日何故厚礼意待配军?” 柴进曰:“休小觑此人,他是禁军教头,师父如何轻慢。” 洪教师曰:“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往往流配军人,都来诈作枪棒教师,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 林冲并不做声,柴进说:“人不可貌相,休小觑他。” 洪教师曰:“他敢与我比一套拳棒,俺便说他是个真教头。” 众人吃过了五七盃酒,明月正上,照见厛堂里,如同白日。柴进便教庄客,取十两银子来与董超薛霸二位公人曰:“相烦二位,权把林教头枷开了。但有事务,却在我身上。” 公人见了银子,把枷开了。柴进又取一锭银来,重二十五两重,曰:“二位比试,赢的便将此银子去。” 洪教头要争这银子,就把条棒使个旗皷,唤做把火烧天势。 柴进曰:“请林教头较量一棒。” 林冲曰:“大官人休咲。”便使一个守势,却不来攻,几个回合下来,洪軐便说:“我却输了。” 柴进便问:“未见输赢,教师如何便输了?” 洪軐说:“这教头却不进招,只是做守势,怎叫人去施展。” 柴进何等聪明,看出林冲顾虑便说:“此人便也是我府上的一位教师,教头只顾使用。” 林冲听此人非是柴进的师父,乃是府上的一位教师,便无顾虑,便横着杖,使个拨草寻蛇势。洪教头便使棒盖将来。林冲望后一退,洪教头赶入一步,提一棒,又复一棒。林冲看见脚步乱了,被林冲把棒打中,洪教头扑地倒了。 柴进大喜曰:“将酒来把盏。”柴进与林冲后堂饮酒,就将那一锭银子交付林冲,林冲拜谢收了。 庄客扶着洪教头起来,洪教头羞惭满面,也只无颜再在庄上居住,虽念及柴大官人收留之恩还不曾报答,权且记在心里,收拾自己的行囊,也未向柴进作别,自出庄外去了。 自此洪軐便便逃出庄去在江湖上混迹,洪軐的在武学上倒也是颇有些灵气,只是未曾拜得高人,都是跟着江湖上的人,在你这学一招,在他那讨教半式,加上多年的勤学苦练,才学到这等水平。 到了柴进庄上却是混吃混喝的人物居多,极少有好的把式,洪軐这才显露头角,做了教师,如今遇到了武术大家林冲,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才羞愧而走。 此人心肠却是不坏,也是仰慕世间的英雄豪杰,从柴进处出来之后,辗转在江湖之上,满耳朵便听得是山东及时雨,宋江宋公明的威名,今日走到了山东地界,才要拜访宋江,却不知此时宋江已经离家多时。 可巧在树林之内碰到了唐牛儿,洪軐见唐牛儿问,答道:“小弟我姓洪单字名軐,这軐字却不好写,左边一个车字,右边一个卂字,因家中这一辈都范车字,乃是祖父所起。”书中代言此字念做“信”,与前朝洪太尉名字同音不同字。 “在沧州横海郡柴进柴大官人处投托,大官人见我有些本事,在那做了一年来的教师,后来做的不顺意,便离开在江湖之上混迹。” 唐牛儿问道:“柴大官人的威名小人也曾听过。洪贤弟,不知你来郓城有何事情,若要找人自管问我,县内没有我不熟悉的门户。” 洪教头听罢更是欣喜,便说:“承蒙唐兄,小弟来此正是寻人,提起此人也是大大的有名,威震山东河北,只是不知他在何处居住。” “你要到郓城县找如此有名之人,我却不知你找谁。就算是谁名望也大不过山东呼保义宋江宋押司去。”唐牛儿说到。 洪教头一听便拍手说:“正是要寻公明哥哥来,自柴大官人府出来一路上便盛传宋押司为人仗义,因此想来投奔,也烦托宋押司给自己找个出路。兄长可知宋押司家在何处?” 唐牛儿说:“何止是知道住处,我与宋押司交情甚厚,也时常受他接济,他便也找我帮他做些差事。有一节,你却来的不巧,怎奈何宋押司此时不在郓城。” 洪教头一听宋押司不在便是一慌,忙问缘故,唐牛儿便将之前宋江坐楼杀惜,后来自己在高唐州牢城营听蔺仁说宋江回家探亲被捕发配江州的前后一一说了。 洪教头听罢长叹一声大失所望:“都怪我在路上打探的消息陈旧,照兄长说,我本应去江州寻他才是。” 唐牛儿点头称是,眼见着洪軐便脚步迟疑,二人走着唐牛儿忽然想起大赦之事,便和洪軐说:“贤弟你也不必失落。我忽然想起,如今是当朝太后整寿,官家大赦天下。但凡不是那篡逆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便都能赦免。 凭宋押司的为人和威望,上下自会照顾,此次走时必定是判得轻的,若是判成误伤他命,便可赦免。因此上,此时宋押司许是已经回转郓城了,也未可知。” 洪教头听完觉得有理,便转愁为笑,依旧跟着唐牛儿朝郓城走去。到了四更天唐牛儿寻到了一所破庙,二人在此打尖,小憩了两个时辰。约巳时初刻,天光大亮,二人起身上路,不一会便走出了林子,远远便望见在河湾之南的郓城县城。 到了近正午时分,二人路过一片茂林土岗,来到了东门外五里地的西铺镇,二人连着几个日夜贪赶路程,尤其是唐牛儿身上无钞,哪里吃过一顿饱饭,便商议在此胡乱吃些,填饱肚子再进城寻找宋押司。 唐牛儿回到了阔别两年的郓城县,这城外西铺镇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近二年此处多了个贩卖牲畜的集市,因此镇上便多开了许多家茶饭酒馆、买卖铺户。 唐牛挑了一家看起来宽敞明亮的酒家便进了,洪教头随后跟着,进了店里见这店里果然也干净整洁,像是新开张的店面,因正是晌午,吃酒用饭的人很多。 寻了一阵,二人在靠西山墙处捡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坐了,抬头朝最里面看去,那边依稀还有弹拉唱曲的。 二人等着酒保来招呼,唐牛儿抬头看那旁有卖场的一老一小,唐牛儿看了却直摇头,洪軐便问:“小哥见唱曲的如何摇头?” 究竟唐牛儿说出如何道理,请看下回:张押司作威荼镇店 小三郎办差遇女娘。 第107章 张押司作威荼镇店 小三郎办差遇女娘 errno: operation timed out after 0 milliseconds with 0 out of 0 bytes received 第108章 借办案押司戏歌女 遇殴斗节外又生枝 上回书说到唐牛儿和洪教头二人在西铺镇一家酒家吃酒,一旁有一老一小在唱曲,正当要打钱,县衙内的押司张文远自门外进来,先是私立名目罚了听曲后生的钱,又要找酒家的不是。 小张三问酒保说:“你这店中因何新来了唱曲儿的却不去衙门报告?” 酒保忙说:“回官爷的话,小店新近开张不知店里来了唱曲儿还需到衙门报告,再者这二人是头一天到此唱的,众人都能作证。” “混账话,你不知杀人越货犯王法,爷家的律条就得撤销了不成。头一次杀人放火衙门就不问你罪了吗?岂有此理!”张三听酒保说完便勃然大怒。 店主听前面吵杂便知是有事,忙放下手里的伙计往前跑,快到前厅时刚好听见张文远在骂伙计,就知道是伙计不会说话儿, 忙往出迎,撩帘子果然看见是县衙里的押司张文远。 掌柜的见状,连忙笑脸相迎,先是训斥酒保没有长进的糊涂东西惹押司生气,忙说不知押司打来未曾远迎当面恕罪,又问押司此来有何指教。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搀扶张三,小张三见他搀扶自己便知里面有事,未曾拦阻,掌柜的顺势便将一块银子塞到张文远的招文袋里,那张三焉能不知。 张文远见这掌柜的倒是如此晓事,便略缓和些,看在银子的情分上问道:“掌柜的尊姓大名?” 掌柜的忙说:“小人贱姓高,押司面前不敢说出浑名。” 张文远又说:“高掌柜的,本县是诗书礼仪之地,县大老爷有令,不得擅入有伤风化之乐,免得扰乱民心。那一旁……” 掌柜的初来乍到开业不久实不知情,但听张文远说了也觉自己理亏,便赔笑低声说:“张押司,这一家两口是刚刚进到我的店里的,绝不是在此驻足卖唱的,我见她们可怜便让她们在此捡座唱了,也想招揽些食客,若相公有钧旨不得当街卖唱,现在撵走就是。您看如何?” “撵走?倒便宜了他们。你的事先放在一旁,我去盘问于她。”说着便朝唱曲儿的走了过去。 那唱曲的拿着铜锣愣在那里,一旁是一位老汉手执牙板的老汉,二人也是外地到此的,不知此处有这般规矩,才见了那后生被罚没了一大块银子,又见掌柜的与这官差赔不是,二人便知闯下祸来,见这官差刁蛮的很,不知该如何发落二人,正心里打鼓。 此时张文远到了近前,见那女子长得标致,又是烟花中人,便先问问底细盘盘道:“你这女子是哪里人,为何来我郓城县?” 那老汉便要说:“回官爷的话......” “哪个叫你说了,我问的是这女子。”老者刚说几个字便被张三拦阻。 老汉只好退在一旁,那女子便说:“奴家原是东京汴梁人氏,后流落在外地无处安生,想起郓城有个干亲,便迤逦来此投奔。” 张三听说是外地来此无依无靠的便心里暗喜,又听说是东京汴梁人氏,难怪是个标致人物,说到:“抬起头来回话。” 那女子便抬头看了张文远,张文远见她身后左右都无旁人,只有她的老爹,正好施展,看女子抬头便紧着眉目传情,百般勾搭,示意自己是个爱女娘的子弟。 可那女子见张三挤眉弄眼,没有个正形,是个浮浪之人,便忙低下头去。 张三见她不知这里的世故人情,却低下头去,便说道:“却是让你抬起头来。” 只管张文远如何说,那女子不再抬头,这才惹怒张三,咆哮道:“一老一小两个刁民,此间不准沿街卖唱,有伤风化,你们犯了爷家的王法,需跟我回衙门打官司去。” 这本是亲生父女俩,女儿卖唱,老汉在一旁伴奏。老汉一听要去打官司便慌了,忙央告说:“官爷,我们今天才到宝地,还未进城,不晓得此处的风俗,若是如此,我二人现在便走。” “走!说得轻巧,犯了爷家的律条你们一家老小岂能走脱?”说着便伸手来抓那女子,那女子见他伸手抓来,急忙将手缩回袖里去,怎奈的躲闪不及,还是被小张三抓住了手腕,便要往外拉扯。 张三顿觉那女子纤纤玉手,好不兴奋。那女子哪里有大的力气,失手摔了琵琶,被拽了一个趔趄,向前跄了两步,老汉见势忙来拦阻,哪里拦阻得住。 张三刚要转身带女子出去,不料头脸撞到了身后听曲的汉子的肩上,这一下没有防备,却撞得不轻。 就听小张三哎呦一声,见是几个庄家汉子在那站立便骂道:“你等这般不晓事的,违抗县里的禁令,光天化日之下在酒馆里听这等俗词滥曲,成何体统?把你们统统都带到县衙里问罪。” 书中代言,县里虽说有令,乃是在县城之内不倡宴飨声乐、风化之音,并未要求乡间也如是,听曲的中间便有一个胆子大的觉得理亏,接道:“又不在城内听,怎地不行?” “混账,这城外就没了王法不成,你这等刁民还敢扎刺顶撞我,看我不拿了你们一并到衙门里去。”说着便将手伸进招文袋内要掏锁链拿人。 正要拿人时,只听西墙处有人高声喝到“了不得了,这边要出人命呐!” 张文远一听要出人命,哪里敢怠慢,拨开人群,只见西面墙角处有两条大汉厮打在一处,吃饭的桌椅已经被掀翻,饭菜酒肉散落一地,连新粉刷雪白的墙面上也尽是菜汤肉汁。 那两筹汉子扭在一起,互相殴打,端的是拳拳到肉,听着砰砰作响,张文远见势怎能不管,只得松开唱曲女子的手腕,忙推开人群出去。 刚要过去却扭过脸来说到:“你们一个都不许离开,待我回来再收拾尔等。” 说着便跑过去劝阻,到了近前放高了细嗓子叫嚷道:“都给我住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两个汉子哪里肯听他在一旁叫嚷,依旧扭打,张文远见状又说到:“我乃是县衙里的押司!” 其中一个灰黑脸的不抬头,边打边说:“押司?便是兵马司来了也要打,偷了女人,还不该打。” 这句话却是双关,实则是说张文远偷了宋江的人,张三哪里听得出来。 张文远一听原来是那黄白颈子的汉子偷了这灰黑脸汉子的女人,却在此死斗,张文远专爱审问这种花花案情,更来了精神,想到此忙上前去伸手拉架。 哪里成想,那黄白颈子的汉子见他上来拉他,抬起胳膊便是一肘,嘴里还说:“便是官家也不能拉得偏颇!”一肘正打到张文远的下巴上。 这一肘将张三打出去一丈来远,后腰摔在椅子上,只觉得整个头都大了三四圈,牙齿正咬在舌头两侧,登时便咬破了,鲜血顺嘴直流。 那二人见失手打了官差,也慌了神儿,怎能不跑,忙推开众人跑到街上,本应逃走,却嘴里喋喋不休,那个灰黑脸的一味不饶,嘴里不住谩骂,黄白颈子的汉子也不吃亏伸手便打,二人在酒店门口的空地处接着厮扭。 此时店里早已乱作一团,那几个听曲的庄家酒客见状焉有不跑之理,一个忙说:“还不快跑,在这杵着吃拿不成。” 一个说了,众人便哄嚷着都出门各自散了,那唱曲儿的一家两口见状也便趁乱跑了,掌柜的和酒保哪里管得住,掌柜的忙叫喊着让酒保去收酒钱,酒保去喊了这个却又丢下那个,到头来都不曾叫住。 只得叫众人都跑散了,赔了许多店饭账钱,看那官家的押司又在店里挨了打,自己必定要吃挂落,真真叫苦不迭。 张文**日尽是打人的主儿,却又不曾习练武艺,怎能承受这下毒打,强挣扎着起来,见人都散了,回身问酒家,说话唔了唔图,原是门牙被打掉了两颗,说话漏风:“打我那两个汉砸到哪里去了?” 酒家谎忙说:“押司老爷,那两个汉子还在当街扭打。” “我先去找他俩算账,回来再找你问罪!”张三气冲冲的出了店房。 到了当街之上,张三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见那两个大汉仍旧在那打斗,四角里净是路过的百姓,见此处有人打仗便驻足看这份热闹的。 张文远扫了一眼,里面却没有唱曲儿的父女和听曲的几个庄汉,一边小跑一边恨恨的嚷到:“朗朗乾坤,打了本太爷,还到街上来打,快快收手与我到县衙里听罪。” 那二人哪里听他说的,依旧在那打斗,张三便提着锁链上前来,正打间,那黄白颈子的见张三马上便要到了近前,转身撒腿便朝西南方大路跑了下去,便跑便慌说:“吃了拿不是耍处。” 那个灰黑脸的见他跑了就喊:“打了我,又打了官爷,却要跑,看你躲到哪里。”说着也追了上去,还跑着回头说:“官爷可得抓住这厮,替我伸冤啊!” 张三见此二人跑了,哪里肯放,忙加紧了在后面追去,边跑边对后面灰黑脸的说:“我定要替你伸冤,咱二人定要将其捉住,我好给你做主。” 究竟张文远能否锁住那二人,请看下回分解。 第109章 唐牛儿店外乔涂脸 洪教头林内审张三 上回书说到郓城县押司张文远在酒店内刁难唱曲儿父女之时,在一旁又两个汉子厮打在一起,引得张文远过来,又在他上来劝阻时挥手痛击了这厮。打后二人到跑到街上,小张三被打不依,追出酒店去,唱曲的等众人一哄而散。二人一唱一和哄骗张文远要离开酒店去荒僻处。 三人你追我赶便沿着小路朝东北面密林子里去者,当街百姓见状散了不提。 三人一前一中一后,说话间便进来树林,远处依稀都望见了古庙,左右已没了人烟,那个黄白颈子的假意的跌倒,灰黑脸的忙上前去捉,此时张文远也赶到,怕他走脱,忙再次从招文袋里拿出了细锁链。 待要锁,说时迟那时快,这灰黑脸的大汉反身照着小张三的面门便是一拳,张三自恃是官差,哪里有防备,一拳便被打出去老远,那个黄白颈子的好汉一个骨碌便起身,二人眨眼间到了张文远的近前,三下五除二的便用张文远自己的锁链将他缚了,可叹正牌张押司被捆了个结实。 张文远虽然惊魂未定却知道讨饶,早已经没了在酒店当街呵斥的威风,转而哀求道:“二位好汉,我刚才也是奉命行事,请二位好汉绕我,将我解开,我自放你们走了便是。” “嚯,要放我们走?好会说话,现如今你自己都性命难保,还放我们走?小张三啊小张三,这辈子你的这张好嘴成全了你,到处沾花惹草,勾妻搭女的,恐怕今日也给你惹了场大官司哩。”那个灰黑脸的说到。 “小张三?怎么,你认得小生。”张文远疑惑不解的问道,说着张文远就眼睛不错神的盯着那灰黑脸大汉瞧着,看了一会叫道:“啊!你是唐牛儿。” 唐牛儿暗暗叫苦,心说不好:自己刚刚回到郓城便被他认出,日后如何在城里过活?便唐突着说:“你却认错人,哪个是甚么唐牛儿。” 张三见他说话支吾便知是在说谎,这张三便来了精神,心想这张三不是被发配到了高唐州去了,敢是得了大赦回来,却如何敢撩拨于我,真真是大胆。 张三想到此,胆子大了,便嚷到:“你我自幼便在街上同耍,算你脸上涂了灰粉却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这囚徒配军,贼性不改,刚刚施放便要锁拘官差,真真放肆!” 灰黑脸听他说完:“嚯,你的眼睛可真是够毒辣的,我便乔装你也能认出。那爷爷我就明人不做暗事,正是你家唐大爷!”说着在腰间掏出了水葫芦,倒出些水来胡乱在脸上擦洗了,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书到此处各位看官便早已知晓,这打斗二人正是唐牛儿与洪教头。他二人见张文远进来滋事,唐牛便将张文远勾搭宋押司外室,后又百般刁难,怂恿阎母去告宋江的前后简单说了。 洪教头虽生**赌斗攀比,却只是在武艺之上如此,觉得自己武艺超群、棍棒了得,便藐视他人,但为人却正。 对此等小人也是恨之入骨,也正是因几年前在原郡家乡做枪棒教师时吃此等小人陷害,才与人争斗起来,误伤了人命,逃在江湖之上的。 洪教头低声说:“见此样人,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不如教训他一番。” 唐牛儿惧怕被张文远认出,洪教头便叫他去在脸上抹些灰来,二人商议了如何教训下张文远那厮,洪教头说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唐牛儿想要出这口恶气,便应允,趁着前厅混乱溜到后院去,在灶膛墙角处只一把,涂抹了一脸的草木灰。 进了前院便假意与洪教头扭打起来,引得张文远来管,那一旁放走了唱曲儿,也算是暗地里帮了那一老一少。 二人又从酒店前场院将小张三引导昨夜二人打盹的古庙附近,见四处尽是深涧密林,无有人烟,在这林间路上,二人变了嘴脸,将张文远就地困了。 洪教头说:“哥哥休要和他费口舌,先将他拖到林子中,免得路上人看去,待进去慢慢和他计较。” 张文远听说要将他拖入林中,便觉不安,张口便呼喊,洪教头伸手麻利,哪里容得他喊叫,先是在嘴上一捂,旋即拽下来腰间的绦子来,将他嘴里堵了。 也不管张文远胡乱蹬踹,二人一左一右架起张文远便朝林子深处拖拽,此处虽比不上野猪林那般险恶,但昔日山东境内却也多有似景阳、黄泥般猛恶林子。 二人托着张文远走了约二里来路,早望见前面烟笼雾锁,但见:层层如雨脚,郁郁似云头。杈枒如鸾凤之巢,屈曲似龙蛇之势。根盘地角,弯环有似蟒盘旋;影拂烟霄,高耸直教禽打捉。直饶胆硬心刚汉,也作魂飞魄散人。 唐牛儿熟识这县里县外的路径,见此处已经离大路远了,前后又无有人家,便和洪軐说了,将张三扔在一棵树下。 唐牛儿掏出张文远嘴里的绦子,蹲下身子说:“你也应知道,此处离大路有二三里,前后无有人烟,任凭你如何喊叫也是无济于事,因此你若识相便老实些。” 说着洪軐将腰刀拽了出来,张文远一路便被拖个半死,见那汉子有刀便不敢出声,只有唯唯诺诺蜷缩在树下。 唐牛儿便问:“太后寿诞,我便提前出狱,赶回郓城,不想看你如此横行乡里,残暴不仁。昔日宋押司在时,放着那些好的却不学,不知你都学了甚么?我来问你,宋押司发配千里之外的江州可是你的主意?” 张文远一听心里便凉了,到了如今咬死不能承认,忙说:“却是县太爷的主意,不是小人,不是小人。” “胡扯,当我刚刚回来,不晓得县里的事,我都听人言说,是你买通了两个姓赵的都头,在夜里将宋押司捉了,又百般刁难,将宋押司发配至千里之外,爬山涉水,路途崎岖,便是要将宋押司置于死地,是也不是?”说着唐牛儿将洪軐的刀夺了过来,架在张文远的脖颈之上。 张文远倒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见了明晃晃冷森森的钢刀在自己脖颈之上怎能不怕,忙说:“是小人一时糊涂,怕宋押司回来于小人不利,报复小人,才出此下策,唐大哥饶命,饶命啊。” 唐牛儿见他招认的却痛快,便将刀递给了洪軐,又接着问道:“此次天下大赦,宋押司可回了郓城?” 张文远一听哪里敢隐瞒,忙说:“不曾回来,小的在县衙当差,自江州发来文告,说宋江.....” 唐牛劈头盖脸就是一掌,张文远倒也乖巧,知道自己说错了花,忙改口说到:“是宋押司,宋押司他......江州已给宋押司行下了海捕公文。” 洪軐一旁听了大吃一惊:“你待怎讲,宋押司在江州又摊了官司?快快说来。” 张文远便说:“我听县里公事上说宋押司在江州题下反诗,犯了谋反死罪,行刑时遇到了梁山一群好汉的劫法场搭救与他,拼死命逃了出去,因此上各州各道正在悬赏缉拿他,他哪里还能在回郓城县来。” 唐牛听了半信半疑,问到:“你说的可是真话?” 张文远说:“吓死小的也不敢诓骗爷爷啊,那镇上便有海捕公文,二位看了便知。” 洪教头说:“晾他也不敢扯谎。” 唐牛却说:“宋押司虽喜好结交四海八方的英雄豪杰,但此人为人最为忠孝仁义,家中还有老父在堂,在家被捕了也是就范伏法,到了江州那里怎就会谋反,再者那梁山离江州万水千山,哪里会去搭救,我便不信。” 洪教头说:“真与不真去那镇上一看便知,免得在此猜疑。” 唐牛儿上来拧劲儿,便要去查看,说到:“兄弟你在此看着这小白脸儿,我去去看了就回。” 说着唐牛儿起身往出便走,到了一处山涧,见泉水清冽,觉得脸上涂得草灰甚是难受,就着清水洗了洗脸,又大踏步的往镇子上赶奔。 二三里路哪里经得起他走,转眼间唐牛儿便到了镇上,走进了镇子心儿里,果然见前面有一群人围着在那观瞧,唐牛儿身大力不亏,挤出一条人胡同进了去,在山墙之上果真贴着一张告示。 唐牛儿胸中无甚么文墨,上面字他却大多不认识,单单认得宋江二字,见那画像也与宋公明一般无二,又听旁边的路人念了,这才信了,果然是在江州犯了事,谋反之罪又勾结梁山强人劫了法场。 原这唐牛一路之上净是穿密林,走近路,不曾见到海捕文书。此次见了方知宋押司真已造了反,上了梁山,暗暗替宋江和他一家叫苦。 唐牛儿看罢离开了镇子,寻洪教头而来。路上无话,进了林子远远便见到了洪教头,却不见了张文远,唐牛儿不觉心里一惊,心想莫非叫这厮跑了不成,忙跑下坡来到了洪教头近前问到:“兄弟,那小张三那里去了?” 究竟张文远身在何处,请看下回。 第110章 除祸害洪軐杀张郎 结金兰唐牛别义弟 上回书说到唐牛儿和洪軐二人智取张文远,将他拖拽到密林深处,问出夜入宋家庄捉拿宋江和将宋江发配至江州均为张文远所为,又问他此时宋江可得大赦,张文远说出宋押司在江州题反诗定为死罪,被梁山好汉劫走之事,唐牛儿不信,去镇子上查看,果真有海捕公文。 唐牛儿得了信儿便回来找洪軐,见了洪軐却不见张文远,忙跑下坡来到了洪教头近前问到:“兄弟,那小张三那里去了?” 洪教头不慌不忙的却反问唐牛儿:“宋押司的事可是真的?” “却是真的,镇上贴了告示,出钱悬赏捉拿于他,犯得是谋反之最。那,那张三却在何处?”唐牛儿又问。 洪教头说:“既是真的,他便死得不冤枉。想此等祸害乡里、接连陷害宋公明哥哥之人,刚又连连向我求饶,言说若是我将他放了便许给我五百两纹银,不说此话倒还许留他一条活命,既如此说,我便结果了他的性命,将他的死尸扔到后面山涧里了。” 唐牛儿听了大惊,心中不免窃喜,已被张文远那厮见了本来面貌,却无法再回转郓城了,如今洪軐已经将他结果,自己便能回转家乡了,笑道:“兄弟竟做的如此果断。我也想要结果了他,换做我倒不敢下手。” 洪教头说:“小弟身上已有人命,倒怕他作甚,哥哥你被他认出,若不杀他灭口怎么回得县里?你休要卷入这官司,全算在我一人身上,杀了那厮与哥哥无关。” 唐牛儿道:“兄弟果然仗义,既然杀了也就杀了,虫豸一般的渣滓,留着他在县里也是祸害。兄弟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只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但不知兄弟你下一步要如何计较?” 洪教头说:“既然此行到了郓城找宋公明哥哥扑了个空,也就罢了,如今听说他上了梁山,便无缘再见了。” 唐牛儿说:“兄弟既然仰慕宋公明哥哥,何不也上到梁山之上和宋押司朝夕相处,若是要去,我便些一封信来,宋押司与我较厚,若是拾我这张薄面,便能接纳与你。” 洪軐说:“倒是想见宋江哥哥,只可惜他却落了草,虽然我身上有人命,这一路上却也未见海捕公文,可见我的事如今松了,既是性命无忧,我便不愿再上山下海的落草,无论怎么说这草寇的小名儿也是贼,整日介担着被缉捕的干系,却是难受。” “既不上山,兄弟如何过活。”唐牛儿问道。 “如今这世道,端的是没有好人行走的路啊,去哪也住不长久。江湖之人四海为家,我身上也有把式,到哪里却也饿不死,整日浪迹天涯倒也自在。哥哥你与宋押司交好,不若也去梁山走走?”洪軐反问唐牛儿。 唐牛儿回答说:“像兄弟这般身上又把式拳脚的到了山上能出力报效,像我一个无业的闲汉,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去梁山混吃混喝,还是回到县里做个安善良民便是了,若日后真要是有了难处再去山上寻宋押司也不迟晚。” 唐牛儿便说:“既然如此,兄弟便和我到城中我家一叙如何?” 洪軐说:“这却不可,刚才你我在镇上争斗,张文远这厮便死了,若是兄长你一齐回到县里家中,被眼见的官人看了去,倒给兄长添麻烦,你我意气相投,不如在此义结金兰,也便算你我没有白相识一场,兄长如若不弃,意下如何?” 唐牛儿也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听洪軐如此说,当即应承,当时二人在地上寻了几块石头和几根枯草,插草为香,又自腰间拿出水葫芦来,以水代酒,磕破中指歃血为盟,对天盟誓,就地磕头结拜了。 唐牛儿又对天言说,今日兄弟洪軐又替宋公明哥哥报了仇,算是出了一场恶气。 二人携手揽腕出了林子来至在大路上,唐牛儿向洪教头讲说了去往梁山的大小路径村店宿头,若是去梁山便可依照此路径,洪教头一一记下。 临行前唐牛儿又将昔日蔺仁赠与他的银钱全都拿了出来,将几块小银和铜钱留下,剩下的大银全都塞给了洪教头,洪教头无论如何都不要,说唐牛儿刚回郓城,处处都用银子。 唐牛儿却说:“兄弟你行走江湖,处处都用钱,我守家在地的,还有手艺,却用不上钱,我是兄长,你便听我的便是,也无甚多,都是我在高唐州结识的一位节级接济我的,便算作我的见面之礼罢。” 洪教头推脱不过,便收下了银子,给唐牛儿作了揖,拜别唐牛儿,二人洒泪分别,洪軐大踏步离开,心想不如也赶奔梁山探听探听宋公明是否在山上,得个准信,日后无处投奔也好寻他。 这洪教头便顺着这条僻静小路走了下去,一路无书,到了梁山泊外便有这伙好汉的名声在耳,都说这伙好汉保境安民,只是劫掠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却不伤害来往百姓。 还探听到这山上原来山上有四位寨主,为首的名唤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为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位名叫云里金刚宋万,一位小寨主叫旱地忽律朱贵。 后又来了一位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名唤林冲,洪軐一听乃是在柴进庄上打了自己的林冲,心里便是不舒服。 后又上来一伙英雄,为首的是附近东西村的保正晁盖,林冲火并了王伦,晁盖等人便夺了寨子,如今新近又来了郓城县的及时雨宋公明,抢官劫府,好不厉害,却不伤害百姓云云。 说者无心,洪教头一旁听了却有意。原本要到山上去拜望宋公明,不料想那林冲也在山上。心想虽说自己武艺不如他但也不妨,只是被山上众人知道我昔日傲慢于他却又战不过他,岂不被人所耻笑。 这洪軐哪点都好,只是为人心量狭窄些,思量再三,既然已经知道宋公明在梁山山,便决计不上梁山,另投他处去了,看管牢记话头,此处走了一个洪教头在江湖之上,暂且不提。 再说唐牛儿辞别了盟弟洪教头,转身便往郓城县里走去,正行至那破庙附近时,顿觉腹中疼痛,原因是多日不近荤腥,这腹中早已清汤寡水惯了,刚才在西铺镇酒家酒肉吃喝得口滑,这才五内翻腾。 于是便钻进树林内解手,刚要脱解裤子才想起此庙乃是前朝修建的一处喜神庙,如今年久失修破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老大不小的年纪仍是光棍一人,不可再冒犯了喜神娘娘。 忙提起了裤子口里连说“恕罪、恕罪”,于是便绕了一个大圈,强忍者腹痛,离了喜神庙后墙很远处,见有一条大沟便顺着沟沿滑了下去。 待要解手,便发现那边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在远处转过弯的沟沿上卧着,头下枕着一顶范阳毡笠,闭着眼睛似在瞌睡,并未发现自己。 唐牛儿见那汉子未曾发觉,便急急忙忙解了手,起身朝那边走去,走了十来步过了弯儿那人仍旧未醒,此时唐牛儿便忽觉得这人眼熟得很,又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 唐牛儿近前看那汉子生的黑矮,五短身材,确定无疑了,便低声大喊道:“你在江州做了大事,却躲在这里!” 那人不听则以,一听有人如此说直在梦中便吓出了一身冷汗,紧忙睁眼,胡乱抄起手边的短棒,刚要起身亮了一个门户,便要抵挡。 这旁的唐牛儿跑着过去,忙笑着说:“公明哥哥莫怕,是小弟开的玩笑耍闹哥哥的。莫怕、莫怕!恕罪、恕罪!” 书中代言,那睡觉的汉子果然便是宋江宋公明,因闹了江州到了梁山之后,思念家中父亲兄弟,担心家人受自己牵连被官府捉了去,便和晁盖商议,独自一人下山接爹爹一家上山。 昨日奔宋家村晚了,到不得,且投客店歇了。今日,趱行到郓城县外时却时间尚早,怕被官差发觉,便在这林子里伏了,此处过去便是西铺镇,在西铺镇往东南上三里路便是宋家庄,远近却只有此处林子茂密,宋江便要在此等待到晚却再回庄。 本欲在喜神庙里歇脚,宋江却怕在里面歇息,若被官人发觉了无处逃走只得束手就擒,便到这庙后的沟沿里背风处躺了,正是无巧不成书,在此遇到了唐牛儿。 宋江一看那人连说“莫怕、莫怕、恕罪、恕罪”便略放下心来,定睛观瞧果然是相识,说到:“这不是唐牛儿?又冒坏水,可吓坏我了。” 唐牛忙上前拉着宋江的手不住的道歉,宋江广有容人之量,不真生气,便过去了。 二人坐下谈话,宋江先问唐牛儿如何会在此,唐牛便敞开话匣子将自宋江逃走后自己便被官府捉了去。 宋江听了便说:“那时走到仓促,却未曾顾忌兄弟你如何逃脱。”又见唐牛儿面颊上有两行此字,便知他为了自己吃了官司,又说:“兄弟你可是替我担了这血海官司?” 究竟唐牛儿如何说出张文远之事来,请看下回。 第111章 辞洪軐唐牛遇公明 离梁山宋江回家乡 上回书说到洪教头杀了张文远替宋江唐牛儿出气,唐洪二人脾气秉性投缘便结拜了盟兄弟,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二人分别,洪教头浪迹江湖,去梁山打探宋江果然在水泊之内,本要进山拜见,怎奈闻听林冲也在山上,心存忌惮便作罢。唐牛儿在回转郓城县的路上偶然遇到宋江在山沟里打盹。 宋江见唐牛儿面颊上有两行此字,便知他为了自己吃了官司,问道:“兄弟你可是替我担了这血海官司?” 唐牛儿说:“正是,那县里见寻不到押司,便将我问成了私放凶手之罪,三推六问,我吃不住打,只得认罪,被发配到了高唐州,因太后寿诞,这才得了大赦。” 宋江说到:“都是愚兄的不是,让兄弟你遭了牵连。” 唐牛儿说:“却怨不得押司,杀了人如何不跑,却等官府来捉,恨只恨那小押司张文远,在其中上下撺掇使坏,又指使阎婆子告你,前后找不到又来那我撒火,在衙前直说是我放走了押司,时文斌哪里管我死活,任凭他说,乐得有交代,便将我问了个私放罪犯的罪,刺配了高唐州。” 宋江听完点头说道:“都怨我查人不清用人不明,经教授了一个如此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虎狼之徒。” 听宋江如此说,唐牛儿便将刚刚发生的事说给宋江:“押司,提起此人如今却有他应有的下场,我便说与押司听,那张文远已被人结果了性命!” 宋江听完大惊:“唐牛儿快快说来!” 唐牛儿便说:“昨晚在路上我遇到一位义士,名唤洪軐,本领高强,原在横海郡柴大官人处做教师......” “哦,在柴大官人处做教师,自离开郓城我也曾去柴大官人庄上躲避,不曾他说洪姓的教师。”宋江打断唐牛儿。 唐牛儿回说:“是几年前之事了,后因在庄上不顺序,便离了沧州,在江湖上走动,因闻听押司大名便来拜望押司,不想在二道冈子的密林里迷了路,正好我自高唐州回来途径那里,与他相遇。我二人便结伴而行,说话间便谈及了押司遭了官司之事。 洪教头听了却灰心,白白扑空,我便想既然又太后大赦押司应该回转郓城才是,我二人便往郓城来,到了西铺镇,便遇到了张文远那厮,如今做了首席的押司,耀武扬威的,在酒家里作威作福,刁难一老一小唱曲儿的父女。 我和洪教头低声说了张文远那厮便是让押司贪官司之人,我二人便要教训于他,假意争执将他骗入林子,三推六问,他便招认,却是他指使新来的甚么两个姓赵的都头来捉押司,又是他背地里怂恿县太爷将押司发配至千里之外的江州。” 宋江听完怎不气愤:“我被捉时也料想定是有人其中作梗,不想真是张文远这厮,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他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正是啊,他全都招认了,我便问他如今押司可曾回到郓城,他便说押司题了反诗,又得梁上好汉搭救进了水泊,如今普天之下都在捉拿押司,镇上便有海捕文书,我便去镇上看,果真如此,押司你如何在江州题了反事?” 宋江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啊,在江州心绪郁闷便在浔阳楼题下诗句,其中有一句敢笑黄巢不丈夫,被当地一个奸佞小人黄文炳看了去,在九江知府面前告我有谋反之心,这九江知府蔡德章乃是当朝太师蔡京之子,蔡德章便将我的案卷文书递至东京。 送书之人两院节级戴宗却是我的挚友,说来也巧,路上在梁山泊外打尖,见他是公人模样,便麻翻了,搜出我的公文来,你也知道,我原就与东溪村的晁盖晁保正相交甚好,那晁盖吴用一伙做下弥天的大案,智取生辰纲你可曾知道?” 唐牛儿说:“如此大事,便是乡下三岁孩童都知道了,但有不听话的,家里便拿这一伙人吓唬孩子。” 宋江又说:“我也不瞒着你,济州府捉拿晁盖吴用等人的文书正是先到了我这,我先稳住了府里的缉捕使臣,骑快马去给晁盖等人报信,他们这才走脱。我杀那阎婆惜也是因为此事,那一日山上送来酬谢我金条并一封书信。 那婆娘与张文远之事我也听闻,便想也不是明媒正娶,任凭与她,我便不再去也就是了。那一夜你去寻我时,便是那阎婆见我多日不去,怕断了她娘俩的财路,在衙门前纠缠不放,我无奈才去那坐。” 唐牛儿点头说道:“小人上楼时便见押司百般的不自在,便看出大概,怎奈那婆子厉害,识破计谋将我打了下去。” “正是啊,我见走不脱,便在床边忍了半夜,天还未亮便离了乌龙院下来,走时仓促,千不该万不该便将招文带落在床头,遇到王公,想起答应要给他的棺材本钱,才知招文带忘了那,这才回去,那书信被那婆娘拿去,几经争执,才杀了她,夺了书信当场烧了。” 唐牛儿听完才懂,说到:“我说押司是个精明人,不会为了些许小事杀人,原来也是担着这重大干系。” 宋江说:“正是,倘若那书信被他交给张文远,递到衙门里,我便是灭门之罪啊,梁山上便念及这份恩情,才要救我,先是找了泰安神州的两名能人,一个唤做圣手书生萧让,此人善于模仿蔡京字体,一人名叫玉臂将金大坚,这人能錾刻诸样图章。 伪造了书信,言说要交到东京推问,路上在派人劈木龙扎囚车,救我出去。写好信交与戴宗,戴宗便回九江府复命。” 唐牛儿到:“这却是一条妙计,如何败露了?” 宋江说:“人有百密难免一疏,戴宗走后吴用吴学究才发觉哪样都对,只是那图章样式错了。” 唐牛儿便问:“那便快快派人将戴宗追回来,改了图章。” 宋江笑着说道:“兄弟你却不知,那戴宗有一样绝技,便是善于奔跑,用上甲马,日行八百,人称神行太保,正是因为有如此快的脚程,蔡九那厮才派他去东京送信,谁能追得上他。” 唐牛儿趴着大腿遗憾到:“好事却办成了坏事,若被发现岂不是连戴宗都要受到连累。” 宋江咬牙说到:“正是,蔡九好骗,黄文炳难缠,他便看出了书信的破绽,将戴宗严刑拷打,戴宗只得招认。梁山这边知道图章有误便派出人来,在行刑当日劫了法场,将我和戴宗救出,我这才上的梁山。” 唐牛儿听完舌头伸出老长,说到:“我的乖乖,却是惊心动魄,若是救不成,岂不是害了押司性命。” “那梁山好汉个个本领高强,加上江州地面上诸多朋友帮助,这才得以逃脱。你刚才说你和洪义士盘问了张文远那厮,又待如何?” 唐牛儿说:“我见榜文是真便回来,却不见了张文远那厮,问了洪軐,才知张文远要贿赂洪軐,说要是将他放了便给我多少金银,洪軐气不过侮辱,便将他结果了,扔进了山涧之中。算是替押司哥哥出了一口恶气。” 宋江听完说到:“张文远与那阎婆惜如何如之何,倒是与我无大碍,毕竟是个不守妇道的外室,你们倒也不必为我出气。只是这厮横向乡里无恶不作你们将其铲除,我便是赞成那好汉的能为。说的这般热闹,不知那汉子何处去了。” 唐牛儿说:“那汉子来郓城便是寻哥哥你的,如今知道你上了梁山入伙,便离开了,我说让他去山上寻你,他说却不想在山上有拘束,四处浪迹江湖倒也自在。我怕他又想去寻你不着,便告诉了他到梁山的路径。此时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 宋江说:“也罢,他脚底有功夫,你我便也难以追赶,若要是去梁山寻我,再当面感谢,若是要留在山上,便保举他在上山坐把交椅便是。” 二人说完洪軐结果张文远之事,唐牛儿又问:“如今到处都在捉拿哥哥,如何还敢只身回郓城县来?敢是接取太公和宋清哥哥?” 宋江说:“正是为此,原本山上晁盖兄长要派人来接,我怕他们莽撞,便要当面和老父亲说明以往经过,因此便说要一人下山来,我也怕又官兵,因此我才在此蛰伏,待夜深了便再回家,不期遇上了兄弟你。” 唐牛儿点头称是:“是啊,和押司哥哥真是有缘。此时这郓城县内已有了捉拿你的海捕公文,此时回家可万万小心。不如小人与你一齐去接太公及四哥出来?” 宋江说:“不必,多谢你的盛意,我下山时便不曾带得人手,若是人多了反倒打草惊蛇,我便一人神不知鬼不觉,趁深夜回去,接上父亲和兄弟便走。” 本来之前唐牛替罪发配的事宋江便十分的不落忍,想到此,宋江又说:“唐牛儿兄弟,我犯了事情,你却替我顶罪,哥哥我心中十分的不忍,都是我的过错。我今日便许下,日后找个机会定报此恩。” 不想这恩情即刻就要答报,究竟宋江如何报恩,请看下回。 第112章 帮押司唐牛诓宋老 寻阎婆玉莲问宋江 上回书说到唐牛儿在喜神庙后面偶遇宋江,二人促膝长谈,互说衷肠,唐牛儿将洪軐结果张文远之事和宋江说了,宋江得知唐牛儿替自己顶罪便心中不忍,说若有机会定要报答唐牛儿。 宋江要只身回宋家庄接取父亲和兄弟,唐牛儿提出要和宋江同去,做个帮手,宋江婉言拒绝,宋江心想虽说唐牛儿是本地人熟悉路径,也正是个巡风放哨的帮手,可一想唐牛儿本就替自己担了一次官司,落得刺字发配,此时怕一齐去又陷了唐牛儿,那便是真真罪过了,因此便不让唐牛儿同去,可见宋江义气。 唐牛儿听了便说:“哥哥哪里话,这县里县外受哥哥恩惠的人还少?原来我唐牛儿便是个闲汉无赖,东摸西抢度日,多亏了哥哥你救我于水火,给了我本钱,叫俺卖糟腌为生。 又常常得您的赍助,唯有我唐牛儿整日介跟着哥哥得的恩惠最多,为了哥哥虽然遭了刺配,那也是这县官糊涂,加之张文远那厮暗里挑唆,怨不得哥哥。” 宋江听了多少宽慰了些,心中记下以后回了梁山派人来报唐牛儿替罪之恩。三说两说还是说服唐牛儿,只是宋江一人回庄便是,唐牛儿见宋江执意,也便作罢,陪着宋江在沟沿内歇息。 二人在沟沿上待至约申时二刻,唐牛儿便对宋江说:“哥哥不如此时我们便趁有些光亮走到林子边上,免得天黑在此不好走动。待天黑透了再从北边绕过西铺镇回宋家庄,如何?” 宋江深知唐牛儿熟悉乡间荒僻路径,便说:“就依贤弟说。” 二人起身掸了掸尘土,将身上收拾的紧趁利落,宋江提着杆棒,二人便出了沟,到林子里,转过几棵大树,便往路上走,唐牛儿叫宋江离自己十来丈远,二人一前一后,待有情况宋江也好脱身,宋江见他想得周全,便应允远远跟在唐牛儿后面。 唐牛儿朝前走着,刚走过喜神庙,远远便遇到了二人朝自己走来,唐牛儿眼尖瞧看去,那二人却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老汉,少的看身量是个女子,唐牛儿见乃是过路之人,非是官差,便放松了警惕。 唐牛儿与这一老一小擦肩而过,见果然是一个老汉一个女子,并未理睬,接着往前走去。 唐牛儿走出去十几步,那老汉和少女便走到了宋江的切近,宋江也远远的看到了二人,见是路人便没有理睬,刚要走过,宋江与那老汉四目相对,那老汉却停下了脚步,不住的打量宋江, 待走过去,那二人依旧回头频频相看宋江,倒是那年少的姑娘眼尖,低声和父亲说:“却像是江州搭救我们的官人。” 老汉一听也看着像是,斗胆朝着宋江喊了一句:“敢是那江州的官人?” 宋江一听便是一愣,前面的唐牛一听后面老汉说出了“江州”二字,不觉胆颤,也忙回头,见那二人似拦住了宋江,忙大踏步的往回赶,嚷到:“你们是甚么人?” 来到三人近前刚要发作,便被宋江阻拦,宋江道:“唐牛儿兄弟不可高声。” 待唐牛儿走到了近前,仔细打量了那一老一小,才看出这二人正是白天在西铺镇卖唱的两人,宋江却说:“我与他们在江州曾有一面之识。” 唐牛儿说:“哥哥,这便是白天在镇上卖唱的二人。” 宋江点了点头对唐牛儿言到:“这是嫡亲的父女二人,昔日我在江州时,和几位兄弟在酒楼吃酒。他一家三口便上楼卖唱,我有个兄弟却是个粗人,听不懂这诸般宫调,又吃了酒,不耐烦,失手抹脱了这姑娘面上一片油皮,这女子便晕昏倒了。” “待这女子醒了,我见他们可怜本分,上前盘问又且同姓,便心生怜悯之情,与他家些银子,让他们将息女儿,日后嫁个良人,免在那里卖唱。不想今日却在此地又相见了。却不知老嫂子今在何在啊?”宋江转身问那老汉。 书中代言,这一老一小便是彤炜坊五姐妹中的三妹妹宋玉莲和他的嫡亲老爹。 那老汉听罢长打咳声,言到:“自与义士相别后得了银钱我一家三口便想在江州落脚,给我这闺女寻一门亲事,有了依靠我和老伴也便心满意足无有牵挂了,不曾想人有旦夕祸福,我那婆子得了急病撒手人寰了。 我们在江州又无家无业的,只得用恩公给的将息银子草草的给老伴儿办了后事,我父女二人每每想起老婆子来便不觉伤心,后来心一横干脆离了那伤心之地。 我这女儿年幼时在东京认了个干娘,自离开东京时曾听说她在山东郓城县里过活,这流落江湖之人,最讲的是抱团取暖,不是实亲胜似实亲,也是牵挂她干娘生计不好,不如往一处凑凑,我们便离了江州赶奔山东郓城来寻亲。 哪里曾想,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巧事,宋义士,老朽便想这辈子却不能再见到恩公了,只得来世再报接济的大恩。谁曾想到今日在此处又相逢了,您莫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遍地的法身,才得在此相见。” 宋江忙说:“老丈不可如此说,我哪里是甚么菩萨,只是我们有缘,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见嘛,我家便是在这郓城县,因此遇上。你们既然是要来寻亲,为何又往出走?” 宋老汉说到:“我们也是今日才到的郓城县外,一路之上便是到酒肆茶座里唱个曲儿糊口度日,今日到了前面镇子上却遇到了一位官差,言说此处不许唱曲,后来有人打斗,我们便慌张着逃了出来,躲到了临近的村子里,到了晚上无处投宿,便想起之前来时此处有一座古庙,便要来此安身。” 宋江唐牛儿二人都只其中原委,也未说破,宋江心肠最热,便问二人:“我二人都是这本乡本土的,县里县外的都熟络,不知你们要找的是何人,说出来我们也好告诉你们路径。” 宋老汉一面谢过宋江,一面便对女儿说:“你和恩公讲讲你干娘如何到的郓城,有哪些消息,好让恩公帮着对应对应。” 宋玉莲开口讲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言道:“恩人容禀,这干娘便是奴家在京中唱曲时结拜姐妹的老娘,前些时日她一家因事离了东京,投奔济州府的亲眷,后捎回信来听说投奔亲眷不着,爹爹又死了,在这郓城县得一位衙门里的官人扶持,发送了死去的爹爹,又给那官人做了外室......” 听到此处宋江心里便是一愣,接着听宋玉莲说:“不知是何缘由,不想起了争执,那官人便害了我这姐妹的性命,如今只剩下我这干娘一人活在世上,到如今我和父亲无处投奔,又回东京不得,只得来寻干娘,尚不知寻也寻不着她。 今日有幸巧遇恩公,恩公既是本乡人,便帮着想想近些时日可有东京来的一家,女儿亡故了,只剩下一个老妇人……”玉莲说起干娘,想起结拜姐妹不免潸然落泪,看官都知晓,这结拜姐妹正是二姐姐阎惜姣。 唐牛儿那是何等聪明之人,眼睫毛都是根儿根儿空的,一听姑娘一番讲说,断定这干娘便是那阎婆子,她的结拜姐妹则是原来宋押司的外室阎惜姣,刚被结果了性命的张文远正是她的旧时相好,而站在这父女二人面前的恩公就是亲手结果结拜姐妹的凶手。 唐牛儿知道宋江君子坦荡,不善遮拦,怕他惹祸上身,又结仇人,忙上前去说:“我也是这本乡本土的,倒是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两个外乡来的,更不曾听说过有哪位县里的官人行了此事,不曾听说……” 宋江听了宋玉莲的哭诉便大吃一惊,世上竟有如此巧事,自己在江州救得女子竟和阎惜娇是结拜姐妹,宋江心中有理,也未曾害怕,加之宋江最是心胸坦荡,倒是要问一问明白。 宋江刚要问个明白,就听唐牛儿在此替自己解围,本想借坡下驴胡乱应承过去,可又转念一想,即使是如今扯谎,日后难免败露,便不是君子所为,伸手打断了唐牛儿的话茬,倒要问个清楚,问道:“姑娘,你的那位结拜姐妹可是姓阎?” “啊?!”父女二人不约而同的惊讶,老汉说到:“正是姓阎,那二老唤作阎公阎婆,那亡故的女儿是名叫阎惜姣的。恩公可知道那婆子住处?” 唐牛儿一听果然是阎家母女,埋怨宋江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执意要问,还要上来打岔,却又被宋江阻拦,宋江一揖到地给宋老汉并宋玉连作了个揖,宋老汉连连口称不敢,搀起宋江,问恩公这是何意? 宋江说到:“提起此一家我倒是知道,说之前却是先要和您二位赔一个不是,恕我行事莽撞了。这阎家到了郓城县落难,便是我搭救的......”宋江便一五一十的将乌龙院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说了一遍。 究竟宋老儿和玉莲听完如何答对,请看下回。 第113章 坦荡荡押司解心结 急切切宋江做红娘 上回书说到宋江唐牛儿路上遇到的一老一小正是宋江在江州时搭救过的宋玉莲父女。众人在林间叙谈,宋江为人热情,问二人来郓城所找何人,宋玉莲便说出了自己要找的乃是阎氏一家,唐牛儿听了怕宋江吃亏便要岔过话头去,怎奈宋江为人坦荡,便说这阎氏一家是自己搭救的。 宋江说到:“实不相瞒,我便是你说的那个杀害了你结拜姐妹的凶手......” 宋玉莲和爹爹听了大惊,此时宋玉莲见杀害结拜姐妹的凶手就在眼前,又是气愤又是激动,便要和宋江理论,倒是宋老儿见多识广,心想这人既然承认了此事,其中必有隐情,便说:“见官人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如何能杀害阎惜娇,可有隐情?” 宋江说到:“姑娘,你莫要恼了,我既然能与你二人说出此事,必有能和你二人说明的道理,实不相瞒,我原是郓城县衙门里的押司,也算是半个官人罢。” “宋押司乃是县里的首席押司,县里县外都仰仗他,太爷也要......”唐牛儿要替宋江说话。 宋江忙摆手叫唐牛儿不要插话,自己接着说:“在下既是官差怎不知官家法度?阎惜娇我实为误杀。之前之事你二人也许有了耳闻,是街上一个婆子来找我说,阎家一家三口流落郓城,阎老儿去世,没钱发送,我便周济了他棺材钱......” 唐牛儿忍不住说:“县里但凡有人需要周济,宋押司哪个不帮衬来......” 宋江接着说:“后那婆子又来说要我娶阎惜娇为外室,免得她二人无有依靠,几番来说,我才应允,因无明媚,便权做外室,置办了一座楼院,吃穿用度自不必提,本以为如此便都好。怎奈得,怎奈得......” 宋玉莲听了便问:“怎奈得甚么,二姐姐怎样与你?” 宋江便不好言讲,唐牛儿一旁说:“你那二姐姐与宋押司的徒弟勾搭在一处,趁着押司不在便到乌龙院来私会,县里县外谁不知道?” 宋玉莲一听心中暗暗叫苦,想到:既然姐姐坐下不忠之事,也怪不得这押司有气了,便问:“那押司你便结果了她?” 唐牛儿依旧说:“押司乃是有容人之量之人,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的,便未说破,又不是正取之妻,只是去的少罢了,怎会因此时行凶。却是因为,却是因为......” 因有梁山一事,唐牛儿便不敢再说,宋江倒是无所谓接着唐牛儿话说:“实不相瞒,我如今已不是良民,因这事吃了官司,发配江州,又在江州遭人陷害,不得已,梁山一群好汉将我救走,如今我也上了梁山。” 那一老一小一听这押司乃是梁山贼寇,怎不害怕,忙往后站了站,宋江看出忙说:“你二人也不必害怕,如今朝纲崩坏,做官为宦的不见得都是好人,这占山为王的也未必都是强盗,我也是万般无奈才上的梁山。 我在县衙时,曾给梁山上通风报信,梁山为了谢我,送来百两黄金和一封书信,我几番退却只留下十两,那一日便被阎婆拉到楼上,忍了一夜,却遗落下黄金和信,被阎惜娇拿了去,便与我摊牌,说已经和张文远好了多时。 要我应她三件事,便将书信还我,一要我写一纸文约休了她,叫她和张文远好,二要将一应家什归她,三要我一百两黄金。我要说只留下这十两来,她便不信,我二人争执起来,她便要喊叫,无奈之下我才将她误杀,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宋玉莲听完乜呆呆的发愣,若说怨这押司,真不如说怨二姐姐朝秦暮楚,得蜀望陇,贪得无厌才落得这般下场,原本对宋江的怨恨之气消下去大半,又想起自幼姐妹便在一起,如今阴阳两隔不免伤心,暗暗落泪。 宋老汉听罢长叹一声:“唉!如不是惜姣姑娘朝秦暮楚、贪图金银哪会里有此灾祸,我这一听大官人也是个仗义疏财,救苦救难之人,先是救了她们母女,又在江州救了我们两个,遇到这般事也怨不得官人,小老儿倒是钦佩官人能够如此坦荡,敢作敢当,和我们说了一番。” 唐牛儿一旁插言说:“救你们的这个押司却是大大的有名,便是威名震动山东河北一带的呼天保义,孝义三郎,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端的是敢作敢当,说一不二的主,在江州被奸佞陷害反了江州,现如今在梁山上做了寨主!” 说了这些,那宋家老小又是敬佩又是惧怕,宋老汉连连作揖。更不敢言说宋江杀害阎婆惜之事了,一味只说那张文远可恨,害了阎惜娇的性命,又害得宋恩公吃了官司,唐牛儿在一旁说:“像张文远那样的猪狗早晚必有报应。”张文远被杀之事哪里敢和旁人说起。 宋江见话都说完了,见宋玉莲也不在满脸怨气,宋老儿也稍有缓和,便想起了一件两好合一好的事来,说话间宋江和宋老说借一步说话。 宋老汉跟着宋江到了路边一株古树后,对老汉道:“老人家,既然玉莲与那阎惜姣是结拜的姐妹,毕竟是我害了她姐妹的性命,又看在你俩的面上,我便总觉得有一丝愧意。我便想问,不知你和玉莲可否打算在郓城落脚?” 宋老汉答道:“既是来投奔她干娘,便在郓城落脚。” 宋江心里有了底,说到:“在江州时我便说要完结你女儿的婚事,怎奈何又有变故。今日到了郓城,又有这项缘故,我更要替您周全玉莲的婚事,结婚一应之物,并日后的衣食用度都在我的身上。你们也免得整日在外奔波劳碌,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宋老汉一听忙着作揖,老伴去世,二人流落江湖,只有女儿这婚事是他牵挂的,若是有了着落,也就没有牵挂了,连连点头:“那我便先替小女谢谢恩公了。” 宋江接着说:“既然应允,宋江斗胆愿意保一桩媒,为你家玉莲说一门婚事可好?” 听完此言,宋老汉感激的是无可无不可的,连连谢道:“我们父女是何等样人,又叫恩公破费,又要恩公保媒,小老儿替我的孩儿谢过恩公的大恩大德。”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宋江哪里肯受,不等老汉下跪便忙搀起,接着说到:“我要保媒的人只有一点,却不是那高门大院的员外,也不是识文断字的秀才,你可愿意?” 宋老儿听完忙说:“我父女二人流落江湖,连个家都没有,哪敢又那个非分的企图,全凭恩公做主便是。” 宋江说:“我给你保媒的却也不是那浮浪子弟,虽说原来有些游手好闲,但如今有我在晾他也不敢再不务家业。我要保媒的男子便是那旁的那男子,你先看模样如何?” 宋老汉一听哪有这样巧的事情,保媒的就是那旁的汉子,之前宋老汉接着月光倒是看了唐牛儿一番,此时又回身看了看唐牛儿,年纪大他女儿几岁,身材魁梧,憨头憨脑的,却不像个歹人,只是穿的破败,加之宋江做媒,便点头应允了。 宋江又说:“老伯也不必勉强,若看不不上便直说。”宋老儿倒是却也喜欢那汉子憨憨厚厚的,便点头说人却是看中了。 宋江见他果然不是强迫,又说:“他名字唤作唐牛儿,有一手好手艺,做得好糟腌,全县上下头一把的手艺。年轻时却不知上进,倒是我帮了他几次,又教训他让他学好,自此学好向善,这些年在街上也没少帮衬着我。 这人心地不坏,心肠又热,为了我的事情,误抓进衙门去,被张文远拿来顶罪,判了个私放罪犯的虚罪,发配了出去,今日得了大赦才回到郓城,也算是我欠他一份人情。 今日几件事都赶在了一处,我便想将他俩说合到了一处,他家里高堂双亲早已过世,街上还有些远近亲眷,这小两口便一齐孝敬你,也算给你找一个养老女婿。他又有手艺,短不了吃穿,再者有我在,他便不敢为非作歹,日后便只是孝敬你,但凡犯浑被我知道,却不能饶他。老人家你看如何?” 宋老汉见宋江想的如此周到,连连作揖感谢,宋江见老汉答应,让老汉过去和女儿说明此事,一面喊唐牛儿过来,老汉走出树林,来到宋玉莲近前言说此事。 老汉一五一十的和玉莲说了,玉莲虽说无有准备,有些害羞,但听爹爹说了,又和本主见了面,却也不是那见了就厌恶的人,想想自己和爹爹能有依靠,便点头应允了。 唐牛儿大步流星来到宋江面前,宋江开口问:“我已与那老汉说,想替你保一门婚事,将那旁的女子许配给你为妻,也算我还你一个人情,不知你可愿意?” 唐牛儿还未听完便蹦起多高,两只手都拍不到一块儿,忙着跪地给宋江磕头,因这是好事,见他谢了,宋江并未拦阻,唐牛儿磕完头起身,宋江见那边宋老汉与女儿耳语了几句便朝宋江招手,宋江便叫唐牛儿在此等待,只身到了宋老汉面前。 老汉对宋江说:“多谢恩公美意,刚才我与小女商议,愿意成却此事,叫他二人做一对夫妻。” 宋江听玉莲答应了,便高兴,又想为了让这段婚姻保靠,还需要做一件事,才能约束住唐牛儿,究竟宋江又如何安排,请看下回。 第114章 督唐牛宋江认义妹 拜天地玉莲跪喜娘 上回书说到宋江将自己刀杀阎惜姣之事讲给了宋玉莲,玉莲恨只恨二姐姐贪得无厌才惹来杀身之祸,此事说开,权做一片云彩散开。宋江因觉得各欠宋玉莲和唐牛儿一份人情,便要做月老为这二人保媒,唐牛儿自然高兴,宋老儿问了女儿,宋玉莲也同意此事。 宋江见玉莲同意,忙回身喊唐牛儿出来,唐牛儿见宋江叫他,整了整破旧的衣衫,大步出了树林,来到大路当中。宋玉莲见唐牛儿出来便和之前不同,忙羞躲在老汉身后。 唐牛儿到了宋老儿面前,忙扑身跪倒,口称岳父:“泰山大人在上,受小婿三拜。”说着便磕起头来。 磕罢头,唐牛儿站起身行站着宋江身后,众人都等宋江安排,宋江见这宋玉莲却与阎惜娇性格不同,却是个内敛稳重之人,生怕唐牛儿日后好吃懒做,不经营家务,岂不是误了这一老一小,便想栓上一门干亲,算是约束唐牛儿。 想到此宋江便对宋玉莲说:“玉莲姑娘,我这小兄弟外表看着是个粗人,却是心细良善,既是你们二人结此喜缘,我想喜上加喜,巧在你我都姓宋,我与你结拜个兄妹如何?” 宋老汉说:“这不是要折煞我们了吗?我们是何等样人,如此卑贱那里配得上和宋恩公结拜?” “诶,休要如此说,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都是江湖零落之人。莫非是觉得我宋江是个歹人?”宋江如此问。 宋老连连摇头摆手,口称不是,又说:“我知恩公乃是大大的好人,只是怕高攀不上,既然恩公有意,我们怎好推辞,快快参拜你的兄长。” 宋玉莲听完便来参拜宋江,宋江还了礼,二人又一起参拜了宋老儿,这荒郊野岭的,一切便从简了,拜完宋江说:“我和令爱结拜为兄妹,我便算你的娘家人了,那唐牛儿日后便不敢胡乱着乱来了”宋江说完看着唐牛儿。 唐牛儿这才知道宋江与宋玉莲结拜的用意,真真是良苦用心,忙说:“若无此关系,小人也不敢胡来,有宋押司保媒,小的我肯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再招惹是非便是。” 宋江听完点了点头,随手掏出一包金银来交给宋老汉,说到:“小可此次出来走的仓促,不曾多带银钱,这包里约有一二十两黄金,三五十两白银,你先拿着,算是我给义妹的陪嫁,待我回到山上再暗地派人送来他们完婚的一应钱物。” 宋老汉哪里敢受,忙说:“不用再送了,这些便足够了,买房置地也花不完,日后他两口还要自食其力,岂能再让恩公破费,再者若是拿来许多银钱,被外人看了去,也不妥帖。如此便很多了,便很多了。” 宋江听宋老汉说的有理便说:“还是老人家想的周全,年纪轻轻还是要做些生计才是,免得因闲生事,这万般祸端都是因这闲而起的。你便将这些钱收下,买个好些的临街楼屋,叫他们开个买卖,经营糟腌,造福乡里才是。日后我再给您送些养老钱,那是您定要收下才是。” 宋老汉千恩万谢,唐牛儿与宋玉莲也不住作揖,宋江又将宋老拉到一旁说:“实不相瞒,我此次下山是要回宋家庄接我的老父和兄弟上山,不便去县里耽搁,若是见不到他们完婚我也觉得遗憾,不如今晚便叫他二人拜堂成亲如何?” 宋老儿说:“好倒是好,可这荒山野岭的何处操办,未免有些草率罢。” 宋江说:“自然不能在此荒野之中,老伯,往前走的路边恰有座庙你可知道?” 宋老儿说:“我带着玉莲便是要到这古庙里休息。” “正是,那是一座喜神娘娘庙,正应在他二人今日有喜事,真是天作之合,不如我等到喜神娘娘庙内祭拜一番,然后再拜堂,便算是我见证了他们喜结良缘如何?” 宋老汉闻听觉得宋江是个坎快之人,既然说了,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下来,转身和唐牛儿、玉莲说了,二人全听宋江的主意。 众人便缕缕行行望那喜神庙里来。 宋江往日倒是常在此路经过,但却未曾仔细观瞧这古庙,到近处看,这庙宇早已无有道人香火,看样子已荒废多年。 抬头观看,糟朽的匾额之上写着“喜神庙”三字,那庙字早已经缺了大半,字上的金漆也已斑斑驳驳,匾额上的蓝色也已经掉落很多。 唐牛儿迈步先上了台阶,一推门,这庙门并未上锁,唐牛儿进的院内,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前后只是一层院子,正当中建筑着一座三间开脸的小庙,那东厢有一座低矮的配房早已坍塌,西厢无有殿宇净是一些石桌石台之类,也都残缺不全,倒在一处。 唐牛儿来到正殿门前,用手又一推,只听得“吱吱呀呀”的声响,庙门被执拗的推开,唐牛儿入得里面,接着皎洁的月光看时,殿上端坐着一尊喜神娘娘塑像,神像虽说描金彩绘多有脱落,但神像却是完整,唐牛儿连忙低下头去,给娘娘深鞠一躬。 抬头再看,两边各有一尊神像,一边是月老,一边是龙女,侧边堆着一堆草纸残香,不知是何年月所留。唐牛儿斗起胆子四下转了一圈,确实见无有人,便大踏步的出来喊宋江等人进入。 宋江并宋玉莲父女先后进了喜神庙,唐牛儿怕有官差查夜之人闯入,连忙把门掩上,见院中东边正好又一对倒塌了的石器残件,俯下身子挑拣了一块大的,足有一二百斤,掇将过来,靠了门,怕不保险,又搬起两块石头来,挡在门后,随着进了庙。 此时宋江已在供桌旁捡出几根尚可使用的香来,见唐牛儿进来,交给唐牛儿,唐牛儿问宋江到:“押司,可要点起火来,亮堂一些。” 宋江为人谨慎,说到:“若是点起火来,只怕外面有官人经过看了去,今日有明月当空,你便将这殿宇的窗子都打开,接着月下之光也就是了。” 唐牛儿依照宋江的吩咐,将庙前的窗子都打开了,果然又照进一些洁白的月光,照在宋玉莲的身上,端的是婀娜多姿。 唐牛儿看的呆了,却忘了手里的活计,宋江见了忙叫唐牛儿点香,唐牛儿这才回过神来,在袖子里掏出火石火镰,燃了香,朝着喜神娘娘拜了四拜,恭恭敬敬地插到了神像前残破的香炉之内,怕那香插得不牢,还拿香炉里的香灰埋了埋。 见插得稳了退身来到宋江身后,那一旁宋老儿也已和自己女儿站定,宋江跪在当中开言道:“喜神娘娘在上,小可郓城宋江今日斗胆替喜神娘娘做主,为我那弟兄唐牛儿和义妹宋玉莲做媒。 虽非乱世,但却也正值内忧外患、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宋江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无力为此二人在县城之内操办婚礼,倒是苦了我这义妹,只得草草拜堂成亲,却连一顶喜盖头都没有。 还望喜神娘娘赎宋江唐突之罪,宋江愿出喜资,劳烦送老伯替这对新人补齐应用之物,此时间这两个流落江湖之人多有不易,虽是萍水湘逢,但万望他二人能互敬互爱,举案齐眉,共同孝敬爹爹。” 略回了回头说:“唐牛儿不可再生事端,要勤俭持家,操持些生计,做个安善良民,不可好吃懒做、为非作歹,孝敬泰山、善待妻室。” 唐牛儿听罢点头称是,宋江起身向一旁走了两步,示意二人跪倒参拜喜神娘娘,唐牛儿倒是真真爱惜这即将完婚的妻子,忙将外衣款下,铺在宋玉莲的面前,又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宋老儿也轻搀女儿跪下,宋江见二人均已双膝跪好,便略提高了嗓音引着二人行礼叩头,先对苍天厚土拜了三拜,再对喜神娘娘拜了三拜,宋江再让宋老站到二人面前,又拜了宋老儿三拜。 拜完宋江要他二人行夫妻转过身来,行夫妻双拜之礼法时,宋老儿忙接言:“且慢,恩公也请上站,要这二人参拜恩公,答谢恩公成却喜事之恩。” 宋江也未退却,受他二人一拜,站在二人前面,唐牛儿玉莲参拜了。拜罢,宋江又让二人夫妻对拜,唐牛儿和宋玉莲转身相对,拜了起来,宋玉莲未曾蒙着盖头,不免臊得脸通红,唐牛儿接着月光看时更是楚楚动人,正所谓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二人行礼完毕,双双起身,宋玉莲站在宋老儿身后,宋江对宋玉莲言到:“已经礼成,你与唐牛儿便是一对夫妻了,别的事情我都嘱咐再三,只有一事,还请义妹去做,你到了郓城县见到你那干娘要好生相劝于她,定叫她与唐牛儿冰释前嫌,免得伤了和气。” 又对唐牛儿说:“现在你与玉莲成了两口儿,那阎婆子是她的干娘,你不可再因之前的事情记恨于她,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她孤身一人也甚是可怜,你要和玉莲多多帮衬她的才是,我这里还有十两黄金,看在你二人的面上,给了那婆子做个养老的钱罢。” 众人单等天黑透了,再进郓城,究竟天黑后如何行走,请看下回。 第115章 解仇怨押司资阎婆 躲追捕宋江遇青衣 上回书说到宋江为宋玉莲和唐牛儿二人保媒,二人在城郊喜神娘娘庙内草草的拜了天地成了两口,这一段事就算是了结,宋江单等着天黑要回宋家庄去。 正等天黑时,宋江拿出了两根蒜条金递给了宋玉莲,共是十两黄金,言说要给阎婆子做个养老的钱。 宋玉莲更觉宋江为人却有宽宏雅量,并未计较与阎家的瓜葛,却看在自己和唐牛儿的面上,又给了阎婆子养老的银子,自然是替干娘阎婆子千恩万谢。 宋江又嘱咐唐牛儿,回到县里落脚之后一定要先到县衙里面报备,说自己已经得了大赦,把高唐州的交割文书递上去,再好言相说,必要的关节打点一二,消了你这官司才是,唐牛儿记下。 宋老儿和唐牛儿又叮嘱了宋江一番,无非是路上多加注意之类,自不必细说。 众人说着话此刻天光已经到了酉牌时分,天已将将黑透,唐牛儿依旧是要送宋江回转宋家庄,宋江说:“兄弟不必如此,依旧像之前定规的,我熟悉前面的道路,自己回去便是,宋家两口不熟悉进城的路径,你护着他们早早投店,明日天亮早早进城回家才是。” 唐牛儿拗不过宋江,只得应允。四人从喜神娘娘庙内出来到了路上,宋老儿和宋江在前,唐牛儿玉莲在后。唐牛儿虔诚的关上了庙门,还朝着庙又拜了三拜,宋玉莲见他如此便问:“为何又要参拜?” 这是玉莲第一次和唐牛儿说话,唐牛儿也不免害羞,说到:“是这喜神娘娘显圣,保佑我唐牛儿娶到如此好的老婆,怎能不拜。”说的玉莲脸上臊得又是通红。 四个人又朝郓城县方向走了约半里路,便来到了岔路,说是岔路一般人却看着依旧是一条路,熟识的本乡人才知,此处路左有一条毛毛道儿斜岔出去,白日能明显些,晚上却看不出来。 四人站住,宋江辞别三人,说到:“老伯,我便要就此小路上走了,之前要说的都已说了,就此拜别,咱们他年相见后会有期罢。” 宋老儿见恩公要走,倒有些激动:“大恩不言谢,也愿恩公在江湖上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一切都好,不必挂念我们一家三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书不要麻烦,宋江便从一旁茅草小径下了去,从北边绕过西铺镇回转宋家庄接老父亲及兄弟上山,在路上走了一个多的更次,奔到宋家庄,到了家下便敲后门。 庄里听得,只见宋清出来开门;见了哥哥,吃一惊,慌忙道:“哥哥,你回家来怎地?” 宋江道:“我特来家取父亲和你。” 宋清道:“哥哥!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这里都知道了。本县差下这两个都头每日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我们父子二人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日里夜间,一二百士兵巡绰。你不宜迟,快去梁山泊请下众头领来救父亲并兄弟!” 宋江问父亲可好,宋清点头应了,宋江听了,惊得一身冷汗,不敢进门,转身便走,奔梁山泊路上来。 是夜,月色朦胧,宋江只取小路,走了一个更次。忽听背后发喊,叫道:“休走!” 宋江正走之间,看那去处,这处却是还道村,原来四围都是高山峻岭,中间只一条路来。宋江欲待回身,背后赶来的人把住路口。 无奈宋江奔入村里,看见一所古庙。宋江推开庙门进去,只听外面有人叫曰:“走在这庙里。”宋江听是赵能声音,急没躲处,见那殿上一个神厨,宋江揭起帐幔,钻入神厨里,伏在厨内。 外面赶的人拿着火把,带将入来。宋江门缝看时,赵能、赵得引着四五十人,拿着火把,各处照着,照上殿来。宋江曰:“我今番走了死路,望神灵遮护!” 那众人不知照着神厨里。宋江曰:“却是天幸!”只见赵得将火把来神厨里照,火烟冲起,一片屋尘落在赵得眼里,迷了眼,便将火把丢在地下,引土兵去了。 只听士兵说:“都头,你看庙门上两个尘手迹,必在里面去了。”赵能曰:“我自照一照。”揭起帐幔来看,只见神厨里面,卷出一阵恶风,将火把吹灭。赵能曰:“想是神明怪我,只在村口,待天明再来搜寻。” 宋江在神厨里睡去,梦见后面有人出来,只见一个青衣童子,迳到厨边曰:“小童奉娘娘法旨,来请星主赴宫,敢烦便行。” 宋江曰:“我自姓宋名江,不是甚么星主。” 青衣曰:“星主到彼便知。” 宋江随着青衣转过后殿,斜眼却看了一眼那青衣小童,不看则已,看了却着实吃了一惊,这小童却像是在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宋江心里不住画糊涂,跟着小童到了侧着一座墙的角门,青衣曰:“星主从此进来。” 宋江跟入进来看时,星月满天,和风拂拂,四下都是茂林修竹。宋江行不过一里,前面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红栏杆,中间一座朱红流星大门。 宋江看时,寻思曰:“我生居郓城县,不曾听的有这个去处。”心中惊恐,不敢动脚。 青衣引入门内,有个龙墀,引至大殿上,见掌扇斋开,殿上端坐一位娘娘,头戴珠冠,身穿绡衣。手执玉圭。宋江伏在地下曰:“臣乃下浊庶民,不识圣上,伏望大慈,俯赐矜怜。” 御帘内青衣传旨:“教请星主坐。” 宋江哪里敢抬头,带宋江进来的青衣小童扶宋江在绣墩上坐下,殿上喝声:“卷帘。”左右将帘卷起。 娘娘问道:“星主,别来无恙。”宋江起身再拜曰:“臣乃庶民,不敢仰观圣容。” 娘娘曰:“星主至此,不必多礼。” 宋江才敢抬头,见殿上金碧辉煌,两傍童子擎扇侍从,正中七宝九龙床上,坐着娘娘,手执白玉珪璋,命青衣献酒。两个女童,手执金瓶,斟在玉盏,交与宋江身旁青衣小童。这青衣递酒与宋江,宋江接过玉盏,跪饮一杯。 宋江便觉道那酒馨香馥郁,如甘露洒心。青衣小童又捧过一盘仙枣,奉与宋江,宋江恐失躰面,只取三个,就而食之,怀核在袖。 青衣小童连劝宋江,饮了三杯仙酒,三枚仙枣,觉道春色微醺,又恐酒醉失礼,再拜曰:“臣不胜酒量,乞娘娘免赐。” 娘娘曰:“既是星主不能饮,可取三卷天书,赐与星主。” 青衣女童将玉盘托出,黄罗袍包三卷天书,递与宋江。宋江拜受,看时,长五寸,阔三寸,不敢开看,再拜而受。 娘娘曰:“吾传汝三卷天书,汝可替天行道,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他日功成,陞为上卿。吾有四句天机,汝当记取,勿泄于人。” 宋江再拜问曰:“愿闻法旨,臣不敢轻泄于世人。” 娘娘曰: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建奇功。” 宋江听毕,娘娘又曰:“此三卷天书,功成之后,便可焚之,勿留于世。玉帝因星主魔心未断,暂贬下方,你且观你身旁青衣童子,可曾认识?” 宋江斗胆抬头观看仙童,更觉真切,却不敢说,俯身再拜曰:“臣不敢言。” 娘娘曰:“星主但讲无妨。” 宋江回禀:“见仙童容貌却......却似昔日我娶外室阎惜娇一般,万望娘娘恕罪。” 娘娘略睁凤目曰:“那阎惜娇原是天庭彗星星主,因与你在天庭法会上有过一次瓜葛争执,魔心未断,暂贬下方,化作阎惜娇,这才与你有过一段情缘。 如今,彗星星主在我账下做一青衣女童,因此你看她却似那阎惜娇。今日她为你带路献酒,品果奉卷,你二人这段公案就此了结,不久星主重登紫府,还望你二人都要好自为之,星主当速退。” 宋江这才知道原来与阎惜娇之前还有一段瓜葛,宋江听得惊奇,不知是真是假。 宋江正出神,上面玄女娘子便令青衣:“急送星主回去。” 青衣童子领了法旨,宋江拜谢,跟随青衣女童下得,行至石桥边,青衣曰:“恰才星主受惊,不是娘娘护佑,已被擒矣。天明自然脱离此难。” 宋江拜谢娘娘,又拜谢了青衣童子,待要和青衣童子说乌龙院之事如何如何,未等宋江开口,青衣童子知道他要说甚么,便先开口说:“星主看石桥下,二龙相戏。” 宋江看时,果见二龙相戏。二青衣望下一推,宋江大叫一声,却撞在神厨内,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宋江起来,三更时分,袖子里摸时,枣核三个,帕包三卷天书,又觉口里酒气,宋江想曰:“这梦奇异,此间神圣灵显,不知是何神明?” 揭起帐幔看时,是个娘娘,正和梦中的一般,宋江曰:“这娘娘呼我做星主,想我前生非等闲人也。这三卷天书,必然有用。分付我的四句天机,谨记在心。青衣女童言,天明时脱难此厄。不免出去。” 究竟宋江如何脱险,请看下回。 第116章 宋江取家小免后患 阎婆见故人释前嫌 上回书说到宋江在还道村内梦入玄女庙,得玄女娘娘三卷兵书,又知道玄女娘娘驾下的青衣童子便是阎惜娇,与自己都为天庭星主下界,更觉奇异。 宋江摸了短棒,走下殿来。仰面看那牌额上刻着四个金字:“玄女之庙”。宋江拜谢。有诗为证:还道村中夜避灾,荒凉古庙且藏里。只因一念通溟漠,方得天书降下来。 宋江悄悄出来,听得前面喊声,寻思曰:“又不济事。”急走树后去躲,只见土兵喘做一堆。宋江叫道:“神圣救命!”却树后看时,赵能也抢入来,又叫:“我们都是死也!” 却见一条黑大汉走将入来,拿着两柄板斧,乃是江州时宋江结识的兄弟,唤做黑旋风李逵,喝曰:“奸贼休走!”赵能正走间,被庙前树根绊倒,李逵赶上,一斧砍做两段。 将土兵赶杀,四散走了。宋江看见背后又赶上三个好汉,乃是刘唐、石勇、李立说道:“这厮杀散了,只寻不见哥哥,怎生是好?”石勇曰:“松树后有一个人。” 宋江方敢出来呌道:“感谢众弟兄,又来救我。”三个好汉见了宋江,大喜曰:“快去报与晁头领得知。”石勇、李立分投去了。 宋江问曰:“你们如何知来这里救我?” 刘唐曰:“哥哥下山时,晁头领放心不下,便教戴院长来探听哥哥下落。晁头领只恐哥哥有失,半路遇见戴宗说:‘两个贼驴追赶哥哥。’晁头领听说,分付戴宗下山,只留吴军师、公孙胜、阮家三雄守寨,其余兄弟都要来此寻哥哥。赶入还道村口,把这厮们杀了,只有这几个奔入村里,李逵和我们赶入来,得遇哥哥。” 只见石勇引晁盖、花荣、秦明众好汉来相见了,宋江作谢。 晁盖曰:“贤弟不听愚兄之言,险些儿又悮事。令尊、令弟家眷,我先教叫戴宗、杜迁、宋万送上寨去了。” 宋江听得大喜,遂与晁头领上马回梁山泊。聚义厅上相见,请宋太公、宋清出来,宋江见了大喜,再拜曰:“宋江不孝之子,有累父亲,今日团圆,皆赖众弟兄之力也。” 令宋清拜谢了众头领。晁盖令众头领,参拜宋太公,已毕,设席作贺,自此宋家庄再无宋江牵挂,唯有郓城县内还有唐牛儿和宋玉莲如何生活却挂怀在心, 翻过来再说唐牛儿带着岳父和新迎娶的妻子出了树林,来至在西铺镇上,镇上的买卖铺户大多都已打烊关板,唐牛儿三人找了两家客房却都客满,直至寻了第三家时,才有闲房。 唐牛儿便要上房三间,宋老儿低声劝告唐牛儿在外要低调行事,不可露富。唐牛儿便改口要了三间客房,各自歇息了。 此日天光大亮,三人结算了店钱出了客栈,朝郓城县走去,快出了镇子,三人寻一热闹的早点铺要吃早餐,吃饭间便听邻桌的人高谈阔论,唐牛儿侧耳一听,听明白了原委。 原是昨夜见宋押司回家,县里新来的二位都头赵能赵得伏在宋家庄内外要捉拿宋江,宋江被官差发觉夺门而逃,逃至在还道村时,遇到了梁山下来的草莽英雄,救了宋江,杀死赵能赵得二位都头并官军无数。 唐牛儿止是担心宋太公一家老小,便假意问那为首讲说之人:“这一来,岂不是害了那宋江一家老小的性命?” 那谈论的汉子说:“那梁山上的那货强人怎会止来救那宋江,早早派人将那宋太公一家接走,一并回转梁山去了。” 一旁众人听了无不惊讶,交头接耳的谈论。唐牛儿三人一听,心中原本紧张的心这才稍有平复,止是唐牛儿心中暗想,若我跟宋押司去了,恐怕此时也难以回家,可怜了我刚刚迎娶的娘子和他的老父,想到此见那玉莲又不免痴痴的笑了。 宋玉莲本就是抬头迎客唱曲的女子,又过了一天,不像昨日初见时显得尴尬,便低声问道:“不吃饭,痴痴的看我作甚?” “若要去送兄长,今日却不得见到娘子了,看你好看,便不觉呆了。”宋玉莲听罢,脸一红止是低头吃饭。 一家三口吃完早点,往前行便到了郓城县,到了县城门口果然见城门外有众多土兵把守,只准进的易,出城万万难。三人经过了盘查,见无可疑之处,便进了城。 唐牛儿带着玉莲和岳父回到自己的家中,唐牛儿在郓城时便是自己过活,离了家两年有余,此时的住处外已长满了杂草,门口的锁也已经锈死,唐牛儿用力一推门,一扇门竟被推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唐牛儿见院内也是破败不堪,原本唐牛儿便过得拮据,因此这二年无人来盗取,止是荒草丛生,唐牛儿进到院里透过已只剩下窗框的窗子往里望去,依旧是走时的模样,唐牛儿出来抬起门板来虚着和旁边那扇对上。 对宋老儿说:“岳父大人,我这家此时是住不得了,待这几日我在城里在寻一处房来再住。不如我们先到乌龙院去寻阎干娘落脚。” 宋老儿应允,三人转到了乌龙院,唐牛儿上前一看,此处早已经换了主人,一群南方人在此经营着绸缎生意,唐牛儿上前打听,店里伙计只是说原本这楼的主人唤做阎婆,买了这楼却不知搬到何处。 唐牛儿刚到了街角,却见卖汤药的王公,散了早市,挑着担子回家。唐牛儿远远的见是王公,便喊道:“王公,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啊?” 王公虽老,但整日介在街上做卖做买,眼睛倒不昏花,一见面前的大汉,忙高声说:“这不是唐牛儿,你刑期满了脱离了苦海回转家里来了,可喜可贺啊!” 唐牛儿也随着寒暄了几句,接着便问王公:“可曾知道阎婆子现住何处?” 王公一听他打探阎婆子的下落,忙吃惊道:“自古常言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你这才回家里,万万不可再去找她生事。” 唐牛儿辩解道:“王公见教的是,我并非是找她报仇,我与她已无仇无恨,止是那一旁的一老一小是我的亲眷,又与那阎婆又交,是他们要寻阎婆,还望王公指教。” 王公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唐牛身后的父女俩,宋老儿向他点头,王公便说:“阎婆现如今开了一个医馆,在县城后面的棉花巷里,你去一找便知。”唐牛儿给王公作了个揖,辞别了王公,带着玉莲和岳父赶奔阎婆子的医馆。 三人不一会便来至在后街棉花巷里,果然远远看见街北有一家医馆,挑着幌子。三人止住了脚步,宋老儿说:“女儿,你去找你干娘说去罢,见了她要好生说明你已与唐牛儿成亲,还要将恩公搭救我们之事与她说明,待说通了你便出来招呼我和女婿。” 宋玉莲答应了,款动金莲朝医馆走去,抬头向内观瞧,此时恰巧无人问诊,果真见自己的干娘在里面坐着,苶呆呆睡眼,宋玉莲忙走几部进了屋,开口便喊:“娘!你看是谁来看你?” 阎婆子并未沉睡,止是坐着冲盹儿,忽听屋里有人喊她娘,声音又是如此熟悉,忙睁眼,一看非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干女儿宋玉莲站在面前,老婆子哪里敢相信,远在千里之外的干女儿如何到了此地。 忙揉揉老眼,这是宋玉莲小跑几部,喊着干娘扑到了阎婆子的怀里,这时阎婆才觉得自己非在梦中,忙摸着宋玉莲的后脑,问到:“儿啊儿啊,你我不是在梦里相见,你自己如何来到了郓城?” “非是孩儿自己来找干娘,我爹爹在外面等待。”宋玉莲答到。 阎婆子一听她的爹爹在外等待,却没说她娘亲,心里便是一愣。这阎婆子虽是城府极深,但视这宋玉莲有如亲的一般,因此便径直问了:"你娘亲如何没有跟随而来?" 宋玉莲闻听便强忍泪水说到:"我娘依然过世了。" 阎婆子听罢便是一阵心痛,可是到了这般年岁,生老病死岂不是常有之事,只得长打唉声,对玉莲说到:"儿啊,既然你母亲过世,我便是你的亲娘。快去叫你爹爹进来。" 宋玉莲略一迟疑,对阎婆子说到:"爹爹并非独自在外,还跟着一人,也要拜见干娘。" 阎婆子问那人是谁,宋玉莲听干娘一问,脸腾的红了,那阎婆是何等样人,变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笑着说:"敢是给我寻了个养老女婿回来?" 说的宋玉莲脸更加红了,恰似桃花含春一般,宋玉莲也是计上心头,顺着干娘话头说,正是在路上有人保媒给干娘寻了个养老女婿,说起这媒人和您这女婿你却认得。阎婆子倒不惊讶,问道:"敢是东京城里的那家那户啊?" 宋玉莲回说:"却不是东京城里的人家,这媒人和女婿却都是这郓城县人。" 阎婆子听了是郓城县人,自己又认识,倒是吃了一惊,便问宋玉莲是那两位。 此时宋玉莲便不再隐瞒,先将自己如何在江州落难得宋江搭救,又在城外遇到宋江唐牛儿,宋江为自己和唐牛儿保媒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讲说一遍。 阎婆子听到宋江起初是一万个气愤,随着宋玉莲言语间说宋江的好处,自己也想起之前流落在郓城街头幸亏是宋押司搭救,怎奈何自己女儿做出丑事,又听说宋江搭救了自己的干女儿,这气便渐渐小了些。 到最后宋玉莲说罢,拿出了十两黄金交给了干娘,俗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阎婆子拿着硬邦邦凉冰冰的两根蒜条金,心里却是热乎乎的,这才觉宋江真乃是个仗义之人,不计前嫌,看在宋玉莲的面上给了自己如此多的钱财养老。 阎婆子也只得紧着活的看,便放下了那死去的女儿了。 阎婆子又一想那唐牛儿却是有些不满意,整日游手好闲、有正业却也不奔,想到此对女儿说:"我与那宋押司之事就算是了却了罢,只是这唐牛儿昔日在郓城县里却是有些游手好闲,不知孩儿你与他成婚之后能否受了委屈。" 欲知宋玉莲如何想法,请看下回。 第117章 做糟腌唐牛操旧业 赴东京辛馥得县官 上回书说到宋江为唐牛儿和宋玉莲保媒,宋玉莲与唐牛儿成了亲,回到郓城县里找到了阎婆,干娘俩相见。玉莲说出事情原委,阎婆子担心唐牛儿不妥帖,便问玉莲。 宋玉莲说:"此事我也想了,宋押司也怕这唐牛儿日后不能操持家业,特认我做了义妹,嘱咐他仔细经营生活,不得胡作非为,如今宋押司在山上为王,他哪里还敢违拗造次。 再者这男人不务正业多半是孤身一人,若是成了家,有上下人管教,不怕他不学好。到了该教训的时候干娘还是要教训他才是。 阎婆子说:“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如是他又甚么做事不端或者对孩子你呵斥无礼的,干娘定然不能饶他,管教他听命与你。” 宋玉莲知道阎婆子的脾气,笑着说:“干娘但也不必那样强硬,毕竟如今已成了一家人,就该是和和气气的。我也知道之前他与干娘也有过不和睦,他也因此事遭了发配,也就是了,还望干娘看在女儿的面上,与他过去了罢。" 阎婆子听宋玉莲如此说,便也就此罢了,叫宋老儿和唐牛儿进来,唐牛儿给阎婆子也见了礼,一片云彩便算是散了。 当晚,唐牛儿带着岳父宋老儿到街上找了家店房住下,阎婆子留宋玉莲在家中过夜,娘俩说了一夜的知心话,宋玉莲也将自己如何随着父母到江州投奔亲戚落了空,一路的艰辛,母亲如何离世一一说了,一夜无书。 次日起,唐牛儿便在城内寻房,几日之后在阎婆子医馆后不远处寻了一个院子,里面四合的房子,前后还有两片院落,称得上洁净整齐。挑良辰择吉日三口便搬了进去,老爹住在上房屋,小两口便住在东厢房里。 又过了三两个月,宋玉莲撮合自己的爹爹和干娘阎婆子搬到一处去住,也算是互相有个依靠,自此唐牛儿在街上赁了面铺卖糟腌,阎婆子和宋老儿经营医馆,宋玉莲操持家业,四口人过的倒是十分殷实。 出了正月,这一日正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这郓城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的郓城知县时文彬另有任用,县里来了一任新的知县,这知县非是旁人,正是前文书提到的在东平府内当差,替武松武二郎到东京打点官司的辛馥辛大人。 转过年去,道君皇帝改了年号,这一年便是重和元年。此时五姐妹剩下四人,四人分在三处,大姐金翠莲和五妹妹白秀英及亲老白玉乔在彤炜坊。 三妹妹宋玉莲在郓城县与唐牛儿成亲,干娘阎婆子和爹爹宋老儿搭伙生活。四妹妹锦儿与李四完婚,同张教头、林大娘子、李四的二哥李小二及浑家同在桃花庄上过活。 俗话说千里的山到不到一处,万里的人却能到得一处去,白秀英眼见着就要离开东京城彤炜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白秀英离开彤炜坊不同于大姐金翠莲被强卖出去,也不似阎公好赌赔上了自己的女儿二姐阎惜娇,不像三姐宋玉莲跟着家里出去投亲,更不想四姐姐曹锦儿遭客人王伦戕害,非要将她卖到北国,五妹妹完全是交了好运,遇到了东平府的官人辛馥。 这辛馥几次来东京运动自己的官职,都要和白秀英厮守多日,年前,辛馥又到东京替东平府尹打点关系,此次乔郓哥便跟着辛馥结伴同行。 到了东京辛馥轻车熟路,先是办理了陈知府的孝敬公事,又找到吏部旧时找的官员,上下打点,不免又是宴请歌舞,眠花宿柳,那官员也好不快活,到了衙门,便在年终的考核册页上将辛馥的排名向前调了,进了知县后补行列,止等山东地面各府道治下有了实缺便得上任。 这几日辛馥自然住在彤炜坊白秀英处过夜,郓哥先是送大人到彤炜坊,一切伺候得当了,自己再回店房之中歇息。 过了腊月二十,来年的一应官员任免便出来了,原郓城县的知县时文彬另有任用,辛馥便被保荐,做了郓城知县,那郓城离东平府又近,辛馥得知此信焉有不高兴之理,忙叫郓哥准备贵重礼物,亲自到吏部官员家去登门致谢。 二人回到客栈之中,辛馥又赏给郓哥些银两,叫他晚间到街上去看看玩意,吃些美食。夜幕降临,郓哥陪着辛馥到了彤炜坊,郓哥敲了敲白秀英的屋门,白秀英出来开门,郓哥迎着秀英姑娘便喊:“恭喜奶奶,贺喜奶奶。” 郓哥贯会在街上查看眉眼高低,人情世故,又加之他为人谦和,上人见喜,白秀英倒也十分得意这个跟班,常与大姐金翠莲说起这孩子,郓哥也颇会交际,也知道这彤炜坊原有着了名的五朵花。 大姐金翠莲在此做乐工,如今只剩五妹妹还在开门迎客,如今和自己家的官人打得火热,今天知道辛馥已经得了知县的实缺,怎能不在白秀英面前卖弄讨赏。 白秀英一听郓哥说恭喜贺喜的,忙问:“你这小猴子,离新年还有十来日,便来讨压岁钱呀,我这可没有,找你家老爷要去。” 郓哥说:“我家老爷的早已赏给我啦,赏的可不是新年里的压岁,这赏钱赏的是我家老爷的好事,荣升郓城县县太爷,不知,奶奶你赏我不赏啊?” 白秀英一听便惊讶的问辛馥:“官人可是人的?” 辛馥高兴的点了点头,白秀英喜极而泣,忙说:“姑娘我就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说着转身便去匣子里拿了一大块银子赏给了郓哥,郓哥拿着银子,作了揖跑出彤炜坊去玩儿,不提。 二人关门进屋,辛馥说:“这个郓哥嘴真是甜,讨了那么大块银子去。” 白秀英听辛馥说完,略陷入了沉思,问道:“官人可曾听郓哥怎么称呼于我?” 辛馥说:“这孩子改口倒快,叫你奶奶。” 辛馥说完见白秀英脸上爬上了愁云,辛馥不知是何意思,见白秀英如此便问道:“我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知县的实缺,你如何却不高兴?” 白秀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如今得了那知县父母官做,便那里还会来理睬我?” 辛馥将白秀英揽在怀中说:“这是那里话来,自见了姐姐你时,我便说要与你做长久夫妻,怎么不来理睬你。” 白秀英在辛馥怀中挣扎了一下说:“我与你做夫妻,你家里的若是个晓事的,却那我为妾也便愿意,止是你那家里的却是一条母大虫,你能不怕她不成。有了她在,你我如何做得夫妻来。” 原本辛馥家中便有妻室,虽有些粗犷强硬,但为人贤良忠厚,一心相夫,这辛馥却是有男人的通病,便是这寻花问柳,却还自认为附庸风雅,有别样的雅致。 自从到了东京汴梁结识了白秀英便留情于她,二人谈的近了,辛馥待要白秀英从良之时却说出了有河东狮在家中,时间久了二人便也避而不谈此事,只顾谈情说爱。 白秀英也知这辛馥死心塌地在她身上,却碍于家中妻子,不能与她长久,可到如今辛馥却真真得了实缺的知县,不日便要回转山东上任,便要听辛馥一个结果,若是说的在理在情便依从他,若是无情无义便趁早一拍两散,因此才有白秀英的一问。 辛馥说到:“姐姐,你听我说与你听,我几次来东京都来寻你,便是对你是真真的爱恋,怎奈何我乃是读书之人,如今又得了一县的父母,焉能做出抛弃妻子之事,怎奈何我的浑家如今身体也不大好,你若依我便和我同回山东郓城,待我浑家离世便娶你为妻,你意下如何?” 白秀英未置可否,接着问道:“既是我不能与你即可完婚,我随你去了山东又该如何?” 辛馥听完喜上眉梢,说到:“姐姐你有所不知,这太祖皇帝有令,凡是外任州城府县正堂,妻小家眷不得跟随,以免人情影响杀伐决断,理论民情。你我便可在郓城县厮守,至于你到郓城如何营生,我也替你思考妥当了。 那郓城县的前任知县是个酸腐学究,严禁勾栏,厌恶瓦肆,断绝靡靡之音。将那郓城县街面上整顿的死气沉沉,这便是你我的时机,我到了任上便大兴响乐之风,修建勾栏瓦肆,你便在其中先唱几日诸宫调去,凭借姐姐你的手段,加之那郓城地面多年未见声乐,不愁那些后生不来花钱。 如此一来,诸多南来北往的杂耍玩意儿便都来汇聚。到那时我便巧收赋税,必然有许多进项。而姐姐你赚了名声,又能得着银钱,不上几个月便用不唱,乐得做一个勾栏院舍的东家,日进斗金,岂不是好。待我将浑家服侍归天,你我便能成却姻缘,到那时这郓城县便是你我的了,岂不美哉啊。” 白秀英倚在辛馥怀里半日没做声,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转,将这前因后果都想得完备。 究竟白秀英能否答应辛馥,请看下回。 第118章 随辛馥秀英除乐籍 访翠莲郓哥离汴京 上回书说到辛馥得了个郓城县知县的实缺,便来彤炜坊给白秀英赎身。 白秀英听罢,起初止是觉得碍于辛馥的妻子在世,恐怕不能厮守,后听他说先让自己唱曲打开门路,再到后台只管经营勾栏瓦肆,不强似整日介在东京抛头露面强颜欢笑,又能赚得钱钞,便是辛馥不能同自己厮守,也不至于人财两空。 即便是人财两空,便再回转东京又有何不可。白秀英忽又想起二姐阎惜姣的母亲阎婆也在郓城,便想到了彼处不至于人生地不熟。白秀英倚在辛馥怀里半日没做声,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转,将这前因后果都想得完备了,便也就答应了辛馥。 二人饮酒欢歌,同眠不提。 次日天明,乔郓哥来接辛馥回客栈,前门没有开放,乔郓哥知道,便直接赶奔后门,到了后街口上,迎面遇到了金翠莲正出门。乔郓哥知道这是白秀英的结拜大姐,便高声给金翠莲请安:“大姐姐早安,郓哥这里给姐姐请安了。” 金翠莲抬头看是郓哥便道:“呦,是小郓哥啊,你来接你家爷来啊。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敢是有好事?” “您看看,甚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姐姐您,是有好事情。”说着郓哥压低了声音,“我家爷得了知县的实缺,过几日便要赴任去了。”郓哥骄傲的说。 金翠莲一听果是好事,便说了几句恭祝的话,二人分别,郓哥去接辛馥,金翠莲出去办事。 约有半个时辰,金翠莲回转彤炜坊,进了后巷,翠莲便寻思,这辛公子得了实缺,不知能否带白秀英离开,想到此金翠莲便径直到彤炜坊后院去找五妹妹秀英。 金翠莲到了楼上敲门,白秀英在里面答应,听门外是大姐的声音,忙来开门。秀英将姐姐让进屋来,献了茶,姐妹二人攀谈起来,金翠莲道:“早上见了乔郓哥,说辛公子已经得了实缺的县令,不知妹妹如何打算。” 白秀英便将自己的疑虑先说给了大姐,金翠莲不住的点头,后又将昨日辛馥对自己说的和自己的想法也一一说了,自己的爹爹也赞成自己,金翠莲听完笑着说:“看来我们的五妹妹是出息了许多,想事情倒是十分的周详。” 白秀英听完姐姐的夸赞起初是撒娇,可转念便长叹一声,金翠莲见她叹气,问她是何缘故。 白秀英说:“此次我和爹爹跟去郓城倒没甚么,止是有一样令我伤心难过,那就是这彤炜坊止剩下姐姐一个人在此,想当初我们五个姐妹整日形影不离,姐姐离了彤炜坊依然是不忘旧情,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彤炜坊。 宁愿屈尊做乐工在后街住着,便是为了能和姐妹们长相厮守,可如今,二姐姐没了,三姐姐投奔亲眷不知所踪,四姐姐也在桃花庄上,原以为就剩我自己能陪着姐姐,现如今却……本是姐姐回来陪着我们,如今却都离姐姐而去,我这心里如何不伤心啊。” 紧着说,白秀英紧着哭泣,一头扎在翠莲的怀内。金翠莲安慰秀英说:“俗话说,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如今有了如此好的前程,姐姐我也替你高兴。想我昔日跟随王公子……” 金翠莲说到心上人王定,便更是哽咽,金翠莲强忍着悲伤说:“我昔日离开不也是为了能有个好的归宿嘛,我们出身卑微,本就在这火坑之内,若谁能离开这里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这次你最是风光,我看那辛馥是真心在你身上,舍得花钱赎你出去,况且他还有了许大的官职,不免你日后也成了诰命夫人呐。 至于姐姐我,你不必担心,我还在彤炜坊过几日生活,一是在此等等三妹妹的消息,再来等等智深师兄的下落……” “恐怕不止是等三姐姐和智深师父罢。”白秀英一语中的。 金翠莲答到:“唉,听那个可恨的张保说,王公子已经战死沙场了,如今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如今却已经是残花败柳,即便他活在世上,又怎么会……” 白秀英说:“止是不知王公子是否还在世上,若是在,我想他也是个对姐姐专情的子弟,定会理解姐姐的境遇。止是……” 金翠莲说:“莫要说他了,也是那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还是说你,如今我知道你在何处,阎妈妈也在那边,我便不担心你了,若是我不愿在东京待了,说不定那日我还要到郓城县去看你哩。到时候你若是做了诰命,我去见你,怕是不能将我轰出去罢。” 白秀英破涕为笑:“瞧姐姐你说的,到时候我会用四台轿子将你接到郓城。”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金翠莲回转家下,不提。 当日无话,再说次日辛馥备足了银子,派乔郓哥找到虔婆吴大娘一同到教坊司给白秀英赎身除了乐籍,乔郓哥这年上的跟着辛馥四处闯荡,越发的精明强干,将诸多事宜处理的妥妥帖帖。 郓哥辞别了鸨儿娘,到绸缎庄买了些上好的衣裳料子提了,便去后街找金翠莲,郓哥敲开了门,金翠莲见是郓哥提着绸缎便知道是秀英要走了,不觉得伤感,强颜欢笑说到:“是郓哥呀,快进来。” 郓哥进了院子,金翠莲将郓哥让进屋去,郓哥将绸缎放在架几案上,站定说到:“小的来是来看看大姐,这些时日在东京寄居,多亏姐姐照应,我跟着主人和奶奶就要回转山东了。 小的刚才去教坊司交割了手续,有些功夫,便买了些衣料来看望姐姐,这有十两银子是日常小的攒下的,算是我替我家新奶奶孝敬大姐姐的。”说着便拿出银子放在了桌上。 金翠莲见这孩子如此懂事,更兼懂得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怎么不高兴,几番推却不过,止得收下了银子,金翠莲叫郓哥坐下,嘱咐了郓哥几句。 金翠莲对郓哥说:“此去山东,虽然有他爹爹在身边,但我依旧担心,我这妹妹自幼便欻尖,事事时时不能够让份儿,她那老子更是粘火就着的脾气,这爷俩往日里还净是拌嘴哩。 但在这风月场子里多多少少还能收敛些,怕只怕到了郓城县,县里有你家相公给她撑腰,她便又使出东京性子来,到时候伤人害己。我看你为人和善,又机灵能干,日后回转山东地面,你在她父女二人左右,也帮着多化解化解,这便算我央求你了。” 说着金翠莲起身便要给郓哥作揖,郓哥眼疾身子也快,哪里等她欠身,忙“腾”地站起身来,连连口称:“大姐切莫如此多礼,切莫如此多礼,大姐的话郓哥我记下来就是了。” 金翠莲又叮嘱郓哥些个话,无非是一路之上白秀英有哪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情,郓哥一一记下。郓哥见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要告辞金翠莲。 金翠莲送郓哥到门口,郓哥刚转身离开,金翠莲叫住郓哥说:“你回去告诉秀英妹妹,叫她到时候径直走了便是,不用再来看我,免得到时见了又伤心,止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若有机会自己会去山东看她也就是了。” 乔郓哥点头答应便大踏步地离开了彤炜坊后街,回转住处了。回到住处,白秀英已经被辛馥接了出来,住在了客栈之内。 乔郓哥回禀了交割手续的事,又将自己替辛馥和白秀英去瞧了金翠莲的事一一说了,白秀英夸赞郓哥机灵,不免赏了郓哥,辛馥见状也赏了郓哥一大块银子。 郓哥又将金翠莲告诉白秀英不用去见她告辞也说了,白秀英听了只是点头,心里想姐姐是怕止剩下她们二人,见了面又要悲伤,倒不如不见,也知道姐姐的脾气,说了不见定是不会去见,也就作罢,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辛馥打发郓哥去租赁了两辆轿车到门外候着,又叫郓哥去接白玉乔来客栈。,四个人吃了早饭,乔郓哥结了店饭账,便上了轿车,白玉乔同郓哥一辆在前,辛馥与白秀英同乘一辆在后,两辆车子迤逦出了东京,投奔郓城县而来。 一路之上,四人走走停停,饥飡渴饮晓行夜宿,一路上若是烦闷,白秀英便给辛馥唱曲排解,白玉乔便给郓哥言说昔日东京的奇闻趣事,也尽说了白秀英与金翠莲、阎惜姣、宋玉莲、曹锦儿结拜姐妹这些年来的喜怒哀乐,乔郓哥听的是津津有味。 这一日眼见着要到郓城县境内,四人起早出离了店房,在车上辛馥便和白秀英商议。 辛馥说到:“娘子,这眼见着就要进郓城县了,我去上任带着你多有不便,不如你和爹爹一路,我带着郓哥先去赴任,你们到了郓城便找那里最好的客栈宾至楼住了,带县里的一应事物先有个交割之后,我便派郓哥去找你,给你们挑选宅院,你看如何?” 究竟白秀英和白玉乔怎样答应,请看下回。 第119章 辛馥避嫌暂别秀英 郓哥遵令探寻阎婆 上回书说到白秀英跟着辛馥离开东京汴梁城,临行前郓哥看望了金翠莲。辛馥带着白玉乔和白秀英一家到郓城县赴任,快到郓城县时辛馥提出要分开两伙而行。 白秀英对此事早有准备,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但此时岂能起刺,面上便露出花朵般的笑容,连说官人安排的妥当,辛馥便叫车夫停住了车,前面的马车也止住了脚步。 郓哥忙下车远远的伺候,白秀英在车里却使出手段,黏着辛馥不走,这便是要牢牢抓住辛馥的心,辛馥虽知,却也受用,二人温存了会子,白秀英又擦抹了眼泪,这才下车。 辛馥向郓哥说明了,郓哥搀扶着白秀英下车,又上了前面白玉乔的车,郓哥给前车留了银子,便上了辛馥的马车,告诉车把式先走。四人分作两伙先后进城。 单说辛馥郓哥先进了城,直奔衙门而来,郓哥下车传报,趾高气昂的向里面传话,说:“新任太爷上任,满衙上下官吏人等出来迎接呐。” 站班衙役忙跑着向里面回禀,县尉得知后,即刻传典三班六房满衙官吏出去迎接,县尉见是辛馥,原本便有往来,心中高兴,忙带着上下给辛馥请安,辛馥将县尉搀起,携手揽腕向内走去,众人众心捧月一般跟在后面。 众人到大堂上听差,县尉引着辛馥到了二堂,又见了礼,献上茶来,二人坐下叙谈了一阵,辛馥起身,郓哥伺候着到后面更换了官服,郓哥捧着大印,辛馥在前,众人在后来,一齐到了大堂之上,辛馥端然稳坐。 单听本县县尉回话,将本县衙署内的上下事情捡要紧的报了,辛馥又拿出了花名册一一点卯,众人都在,未有县衙内的步兵都头受了前任知县委派公出,未在行内。书中代言这步兵都头依旧是插翅虎雷横。 辛馥点卯已毕,先是问了县尉县内治安,县尉将远近匪患一一讲说,辛馥原便在东平府当差,怎能不知匪患四起,又有何法?只能点头答应。 又问了主簿县里的三街六市五行八作生计如何,主簿便一一加以介绍,谈及诸类响乐行业之时,便是前任时知县崇尚礼教,并无各类非礼之业。 说到这,辛馥摆了摆手,咳嗽了一声,那主簿便不敢接着说了,辛馥说到:“我齐鲁大地,哪里不是崇尚孔孟之道,也未见那府那县有如此的政令。便是那东京汴梁,也是遍地的繁华。 有了些说唱杂耍场所,便会有四面八方的艺人、商旅在我县驻足,我县的各行百姓才好做生意,生计也便能有保障,市井繁盛了,百姓安康了,便才是你我为官一方所要做的,这几日你便到城内访查,各行各业生计怎样,税赋几何,在那里广开说唱杂耍场所,都要一一看清,回来报我。” 主簿一一记下,退了下去,又查问了两狱事宜,此时当牢节级是已是美髯公朱仝,朱仝也详加上报,辛馥退堂不提。 至此,辛馥便在郓城县衙内走马上任,次日清晨郓哥伺候大人吃早饭,席间辛馥便对郓哥言讲:"你我已到了衙门之内,虽说你是我带来之人,但在这县衙之内并没有半寸功名,也只得算是我的贴身侍从,为人处世要谨慎低调。下面的官吏衙役定会高看你郓哥一眼,你切不可肆意妄为。" 郓哥点头答应,辛馥接着说道:"我到了这衙门之内,生活起居自有人照料,你刚回郓城,老爹却不知晓,不如我放你三天假期,你回宋家庄看望你的老父亲,顺道再处理一些私事。" 郓哥是何等聪明,一听便知辛知县是要自己去寻找安顿白秀英和他老爹,当着手下人不便说明,忙见礼谢恩,辛馥又从怀中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说:"这些银子你便不要嫌少,给你爹爹买些吃喝,算我孝敬他老人家的就是了。" 郓哥连忙跪倒在地谢恩,双手接过银子,服侍辛馥吃完了早饭,自己回房间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缎子面袍子,蹬上了一双新的薄底儿虎头快靴,带足了银子,从便门出离郓城县衙。 郓哥在街上挑着自己爹爹爱喜的东西买了几样,又给张大伯买了些像样子的贵重礼品,两手提着赶奔宋家庄。说话间出了城来到了宋家庄,从东头进庄去,直接来至在张社长家。 郓哥年纪小眼睛尖,远远便望见又三两个老者在张社长家门前的柳树荫下闲谈,其中正巧有自己的爹爹,郓哥多日不见自己的老子,哪里不亲,未曾到切近,忙高喊爹爹。 正所谓父子天性,母子连心,乔老汉听到了远处有人喊叫,便觉是自己家的郓哥儿,忙扭回头来望去,果然是自己的小子来了。 郓哥忙走几步到了切近,便给爹爹和众位叔叔伯伯见礼,众老汉见这少年穿戴整齐,便问乔老汉:“你的儿子可是发达了?” 乔老汉见郓哥果然穿的光鲜亮丽便问:“哥儿,你可是发达了?” 乔郓哥正要说自己跟着知县大人到此做官,又想到辛馥嘱咐他的话语,便说:“那里那里,止是在衙门里讨了一份差事,那里有甚么发达。” 乔老汉见儿子拿着礼物站在街上,便起身和众人告辞,拉着郓哥的手往张社长家院里里来,张社长也跟着进来。 三人进了屋,郓哥放下了礼物,又给张社长见礼,张社长见郓哥穿着华丽,器宇不凡,便说:“侄儿,你能瞒得了那些人,却不能瞒我,当着我俩的面,便说了罢。” 郓哥便将自己跟着新任知县来郓城当差的事情一一说了,乔老汉听完不住的喊娘,直说自己家的孩子出息的忒大发了,郓哥又将采买的礼物献上,张社长急忙排摆酒席,三人团座饮酒叙谈,时日无话。 次日起早,郓哥与爹爹和张大伯告辞,言说衙门里还有公事,乔老汉怎敢挽留,止是催他无事时便回来,郓哥答应着去了。 郓哥离开宋家庄赶奔城内,打听着找到了县城内最大的客栈宾至楼,掌柜的见一少年如此穿着打扮,不敢怠慢,上前搭话,郓哥说要找前日在此住下的姓白的一对父女,因白秀英父女住的是上房雅间,伙计印象深刻,忙带着郓哥到后院去找。 找到了白秀英的住处,伙计退下,白玉乔听外面有人找便出来,一看是郓哥自然高兴,忙说:“郓哥来的正好,我们秀英还要托你办件事情,快随我来。” 二人便进了白秀英的客房。郓哥上前给白秀英请安,白秀英叫他起来,三人坐下讲话。乔郓哥先问白秀英:“白公和奶奶哪日到的城内?” 白秀英回说:“昨日才住进这店里,你们家老爷可好?” “回奶奶的话,我们老爷一切都好,只是心里想着奶奶,这不是昨天才安顿了一日,今日便教我来寻奶奶,说叫小的我在这城里体面的地段给奶奶和白公寻一处四至的宅院。” 白秀英听完心中暗喜,这辛馥才离了我不到两日便如此,我定要拽住了这棵大树,日后我的生计便不愁了。白秀英想罢话锋一转:“寻找新房子不打紧,也不是着急的事情,我们爷俩先在此住着。只是有一件事情要烦劳哥儿走一趟。” 郓哥站了起来:“瞧奶奶说的,我本就是您使唤的,说劳烦折煞小的了,有甚么事情奶奶尽管吩咐。” “我想让你去帮我找一个人。”白秀英说。 乔郓哥不愧是聪明伶俐,回问道:“可是叫小的我去寻阎婆婆?” 白秀英听完叫到:“真真是个机灵鬼,你却如何知道?” 白老汉听完也笑着说:“是我在一路之上说起你们姐妹的事情,这孩子听了去,便记在心里,正是叫你去找那阎婆。你不是说之前你的朋友还找她去看过病吗?” 乔郓哥点头称是:“小的之前的朋友确是找阎婆婆瞧过病,我这便去打听那婆婆家在何处。” 说完郓哥便出了店房,来到街上打听,俗话说:“嘴勤快能问出金马驹子来。”乔郓哥能言善问,几下便问到了阎婆子的住所,郓哥沿着路径来到了这条街上,果然中间有见店铺挑着旗子,上面写着医字,到了铺面门前,上面红漆写着阎记医馆。 郓哥大步往里进,止见里面以为婆婆坐在医桌之后为人诊病,非是旁人正是阎婆,这阎婆自打见到了自己的干女儿宋玉莲之后,身边便有了依靠,又和宋老汉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更是有了寄托,因此上面色红润,整日介里里外外勤勤恳恳,忙着给人瞧医问病,不辞辛劳。 郓哥见状便在门口的条凳上坐着等了,约半个时辰,那病人病症见轻,拿了几贴膏药走了。 阎婆抬头见一位年轻的后生坐在了那边,便喊他到近前来问道:"你这小哥,可是替旁人来瞧看甚么病症"。 究竟郓哥对答又要使出甚么坏来玩笑,请看下回。 第120章 离东京三姐见五妹 落郓城白宋喜相逢 上回书说到郓哥找到了白秀英父女二人的下落,白秀英叫郓哥去找阎婆子报信,郓哥找到了阎婆子的医馆,见前面还有一个病患,便等了片刻,这郓哥善于说笑的性格又上了来,便听那婆子叫郓哥上前。 郓哥起身到医桌前坐下,阎婆问到:"你这小哥,可是替旁人来瞧看甚么病症"阎婆子常在街面走动,惯会说话。 郓哥听完,顺着话头说:"婆婆好眼力,我便是替人瞧病。我家这位主子患上了思念之症。" 阎婆子笑到:"既是思念之症,寻到那思念之人便是,老身那里能治疗?" 郓哥也笑了,对阎婆说:"我家主子姓白,单要找姓阎的婆婆,不知我来找您可对啊?" 阎婆不听则已,大吃了一惊,叫到:"孩子你待怎讲,姓白的要找我?她可是一个年轻的姐儿?" 郓哥此时便不再兜圈,站起来说:"阎婆婆,正是我家主子白秀英打发我来找您。" "秀英,她,她在何处?如何成了你的主子?快坐下来说。"阎婆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郓哥坐下对阎婆讲说事情的原委:"主子就在郓城县,昨日刚到城内,住在宾至楼。我原本跟着我家相公到东京公干,我家相公到彤炜坊里,与白秀英相好,现如今我家相公已任了郓城知县,因此我家奶奶便也跟着来到了郓城,只是......" 郓哥压低了声音:"只是我家相公在东平府已有家室,身体不是太好,早晚要是过世,便要娶秀英奶奶为妻。因此只得叫奶奶暂在外居住。我今天寻到奶奶,她便叫我来找婆婆。" 阎婆子听完虽说也觉得有些蹊跷,但眼下便能见到白秀英,只顾得高兴,对郓哥说:"那即使如此,劳烦小哥这便回去对秀英和她爹爹说,今日中午便来我这吃饭。我倒是糊里糊涂忘了问,她那爹爹不也跟着来了郓城吗?" 郓哥点头称是,阎婆子在医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把钱来要塞给郓哥,郓哥推辞不受,几翻推却,郓哥在里面捡了几个铜钱揣起来,便跑着出离了医馆,回转宾至楼报信,白家父女得知找到了阎婆自然高兴,白秀英梳洗打扮,白玉乔带着郓哥到街上采买礼品,不提。 回头再说阎婆子得知此事,忙着将医馆关了门,上了栅板。刚关完门,宋老便到了前院,见阎婆关门就问:"婆婆可是要到乡下出诊?" 阎婆见是宋老,兴高采烈地说:"哪里是下乡,是家里来了贵客!让你才上三五十回却都说不上来!” 宋老就这郓城县里新结识的几个友人说了,却都不对,宋老也急了便问究竟是谁。 “老白头和秀英到了郓城啦!”阎婆子兴冲冲的说。 宋老一听也是一惊,帮着阎婆收拾完,锁了门,老两口便往唐牛儿和宋玉莲家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讲说经过。 说话间到了小两口经营的糟腌店,唐牛儿眼尖见了二人便说:"这般光景您二老如何到这里来。" 宋玉莲也跟着抬头,见是自己对爹娘,阎婆子连跑带颠的,都来不及进屋,到了柜台前就说:"孩儿孩儿,你五妹妹来郓城了。" 止一句,宋玉莲便大惊,见干娘说话间是带着喜悦,便知应有好事,就问阎婆原委,宋老拉着阎婆进屋,阎婆对宋玉莲讲说了一遍,宋玉莲自是高兴。 阎婆说:"我已叫那孩子去找白家父女,中午到家里吃饭,你们这就收摊关门,随我回家做饭。" 说着唐牛儿和宋玉莲便收拾,拿了银子,跟着二老出来,路上阎婆叫宋老和唐牛儿一起到街上买些鲜鹅嫩鸭,鱼肉菜蔬,她和宋玉莲回家归置。 到了巳时末刻,郓哥引着白玉乔和白秀英到了阎婆医馆外,见医馆已经关门,三人便绕到了后门,郓哥侧耳听院内有人说话,便在墙外喊到:"阎婆婆可在家里?故人到了!" 阎婆正在院内,听是郓哥忙来开门,果然见郓哥大包小包提着,引着白玉乔白秀英站在门外,白秀英见是阎婆上前扑在阎婆身上口喊阎妈妈,说着便要落泪。 阎婆见状抱着白秀英说:"孩儿孩儿,莫要哭啼,见面本事喜事,看叫邻里笑话。快进来说话。" 白玉乔也见过了阎婆,二人寒暄,阎婆对白家父女说:"你看看院里还有谁?"说着阎婆在前,三人在后。 阎婆忙喊:"孩儿,你五妹妹来了!" 白秀英便是一阵诧异,不知所唤何人。那一旁宋玉莲在屋内做饭,也听见了屋外敲门,将手里活计交给唐牛儿,跑了出来,站在当院。 白秀英院中站定一人,正是三姐姐宋玉莲,焉能不惊讶,还在恍惚间,宋玉莲便跑上前去抱着白秀英,白秀英也不顾问好,二人相拥而泣。 好一阵阎婆才说,快快到屋里说话,几个人便往屋里走,厅堂上已经摆下了一桌酒席,阎婆进屋见宋老正在归置杯盘,回身对白玉乔和白秀英说:"宋玉莲对爹爹也在此,只是她娘不在了。" 白家父女又同宋老见过礼,郓哥将礼品放在一旁,阎婆安排众人就坐,安排妥当对宋玉莲说:"儿啊,叫你家里的将鱼端上来,我们便吃饭罢。" 说的白秀英又是一惊,宋玉莲出去找唐牛儿,唐牛儿托着大托盘,里面盛着一大尾糟溜鲤鱼,端进来放在桌上,唐牛儿和宋玉莲也入了座。 酒席宴间,宋老和白老居中而坐,宋老左手便是阎婆、宋玉莲、唐牛儿,白老右手是白秀英、乔郓哥,宋玉莲为众位斟了酒,阎婆便说:"万万没想到我们能在郓城相聚,先满饮此杯。" 众人端起酒杯同饮,宋玉莲又斟了一轮酒,宋老让大家动筷,众人吃喝起来,阎婆先对白秀英及白玉乔说:"我来彼此介绍介绍,宋家两口自离开东京几经辗转到了郓城,在郓城外遇到了这城里原来的押司宋江宋公明。 那宋江你们原也认识,宋押司在江州曾周济过宋玉莲一家,后来她娘过世,便来投我。唐牛儿替宋江挡了官司,宋江便从中保媒,他们成了一家。 宋押司又给我许多银钱给我养老。前些日子,这两个孩子见我和她爹爹每个照应,便叫我俩搭伙,如今便是我俩在前街开着医馆,他两口在后街卖糟腌过活。你们彼此见过罢。" 白秀英起身端起酒杯,敬了宋玉莲并唐牛儿,道了万福,三人干了这杯。 阎婆子又对白秀英说:"这边都介绍了,听说你跟了新任县令老爷到此,你便也说说罢。" 白秀英先是介绍了乔郓哥,乔郓哥敬了酒,白秀英又将自己跟着辛县令到此,如何打算一一都说了,阎婆听完说:"即使如此,我的孩儿可是风光了,等做了县太爷夫人那天可不许不认我这个嫲嫲呦。" "瞧您说的,到甚么时候,您都是我和三姐姐的娘啊。"白秀英笑着说到,众人也是一阵欢笑,说笑着觥筹交错。 吃罢了午饭,残席撤下,宋玉莲沏上茶来,阎婆子带着宋玉莲、秀英到里屋炕上说体己话儿,男人们在外间喝茶闲聊。宋老和白玉乔多年相识,倒是无太多话聊,止是郓哥和唐牛儿,初次见面,又都是好说好聊的主儿,二人便攀谈起来。 唐牛儿开玩笑的问:"小兄弟既然现在是在衙门里当差,我们如今多蒙宋押司关照,花了宋押司的钱财,宋江如今却是在梁山上打家劫舍的强人,我们私通匪患,你待如何?" 郓哥听完笑到:"姐夫有所不知,我郓哥虽说现在跟着大人当差,但心中却是敬佩世间的英雄好汉,昔日我在阳谷县时,便拜打虎英雄武二郎为师,跟着他去打官司,岂是那等贪慕虚荣、卖友求荣之辈,你看错兄弟我了。" 唐牛儿听完,连忙笑到:"兄弟莫往心里去,我只是胡乱问问,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郓哥倒也大度,不想就此尴尬,叉开话头说:"姐夫见你面上刺字,是刺配对高唐州,小弟向你打听一人,你可知晓。" 唐牛儿问郓哥是那一个,郓哥说:"此人姓林,原在阳谷县做土兵,后去高唐州投亲,此人唤作......" "二木林!"唐牛儿抢着说到。 "莫非姐夫认识此人?"郓哥兴奋的问。 唐牛儿便将自己在高唐州牢城营如何结识二木林,二木林如今在牢城营里做了牢子的事情一一说了,郓哥也将自己同二木林的交情同唐牛儿讲说一遍。 二人也是越谈越是投缘,里屋也交谈甚欢,不知不觉便到了酉时,白秀英拿了银子叫郓哥出去置办酒席,未到两刻便铺排上,众人又是吃饭饮酒,直至甚晚,有缘千里来相会,亲人见面分外亲,直至戌时末刻方散。 阎婆子便留白秀英和宋玉莲在自家住了,打发宋老跟着唐牛儿,同白老、郓哥一同去唐牛儿处睡,一夜无话。 究竟白秀英能否在郓城县一炮走红,请看下回。 第121章 官心偏示众插翅虎 母送饭大骂白秀英 上回书说到白秀英到了郓城县落脚,辛馥忙着要重新恢复了勾栏瓦肆,单等白秀英登台献唱,招揽四方生意。 次日吃过早饭,郓哥便跟着唐牛儿到街上找房,自古便是有钱好办事,托人找了所华丽秀气对宅院,白老也来看了,十分满意,郓哥回县衙复命,众人操持着给白秀英搬家,不提。 过了几日,辛馥便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来白秀英住处与她私会,辛馥将县衙里主簿办理恢复建造杂耍场子并勾栏瓦肆的事情与秀英说了,叫秀英早作准备,争取一炮打响。白秀英却不理会,心想自己在东京城内都是红角,还会在意这穷乡僻壤的百里小县,只叫辛馥放心便是。 又过了五六日,勾栏瓦肆里外装饰油彩已毕,又自远近招来了诸多江湖艺人杂耍歌姬,行首自不必说,自然是京城名角白秀英。如今见在勾栏里,或是有说唱诸般品调的,或有戏舞,或有吹弹,或有歌唱,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 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那些唱曲儿的与秀英相比那里够看,这郓城县城里乡下的年轻后生知道城里新开了勾栏岂有不去的道理,端的是趋之如骛,听了底角白秀英的更是赞不绝口,奔走相告。 这一日,正是徽宗重和元年二月下旬,天气虽冷,这瓦肆场子里却是人头攒动,这些后生为了看戏听曲,寻欢作乐,那里还顾路途寒冷,都聚在场子里来听行首白秀英说唱诸宫调。头三出没好戏,院本下来,便到了白秀英出场。 秀英唱曲之前,白玉乔先走上台前铺排一凡,只见白玉乔裹着磕脑儿头巾,穿着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绦,拿把扇子,上来开呵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 锣声响处,白秀英早上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拍下一声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诗,便说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酝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 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如今的白秀英因有知县辛馥为她撑腰做靠,端的是颐指气使,气宇不凡,原本便是绝色佳人,今日在这乡间众人看来便是天仙般模样,果然是色艺双绝。但见: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腔依古调,音出天然。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范铿金戛玉。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长江风送客 冯客苏卿先配成,愁杀风流双县令。扑簌簌泪如倾,凄凉愁损,相伴着短檠灯。愁恨厌厌魂梦惊,两处相思一样情...... 秀英唱到务头,爹爹白玉乔按唱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聪明鉴事人。看官喝采道是过去了,我儿且回一回,下来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 白秀英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 白秀英托着盘子,下了台,便到青龙头上第一位前站定要钱,那青龙头第一位坐定一个汉子,书中代言,此人乃是郓城县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 前些时日奉前任知县之命公出,前日才回县里,今日被街上一闲汉拉扯着来听唱。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那汉子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 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彻底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 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 白秀英道:“常言道,天上下不下雨不知道,身上带没带钱怎能不知?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 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 白秀英道:“官人今日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白玉乔在一旁听这人说话蹊跷,便叫道:“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 雷横道:“我怎地不是晓事的?” 白玉乔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众人齐和起来。 雷横脾气暴躁,又是在衙门里当差,那里受得这气,便骂道:“这忤奴怎敢辱我!” 白玉乔也不是省油的灯,加上有县太爷女婿撑腰,回骂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紧!” 期间有认得雷横的忙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 白玉乔蛮疯劲上来:“都头?只怕是驴筋头!” 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开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勾栏里人一哄尽散了。 那雷横出手迅速,不等白秀英报复便被众人解拆了,只落得他们爷俩在瓦肆里。 白秀英见爹爹挨打,又带重伤,便跳着脚骂雷横,后台众人不敢上来解劝,白秀英搀着父亲,叫了一乘轿子,径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殴打我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奴家。” 知县辛馥听了,大怒道:“快写状来!” 这个唤做枕边灵,自己刚刚兴建的勾栏,使自己的相好去那里唱曲,便有人来扰闹,又打了自己的岳丈,辛馥岂能罢休。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本处县里有人都和雷横好的,替他去知县处打关节。 知县得知是县里的都头扰闹,便心生为难,若是市井无赖闲汉,定终判不饶,如今却是当官为宦的侵犯了自己,于情于理都想小事化了,怎当白秀英初来乍到,自己相好又是一县之主,爹爹却被打了,这气若是不出,将来如何在县里行走。 因此秀英便守定在县衙内,撒娇撒痴,不由知县辛馥不行,只得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 辛馥叫雷横等人在堂上等候,自回二堂讨秀英示下,辛馥将判决一一说了,白秀英嘴巴噘得老高,说:“我便要在当街将这面皮挣回来。老爷你将那雷横押出去号令示众。” 辛馥点头答应:“明日便将雷横押在县衙外号令示众,也就是了。” 白秀英那里肯满意,反驳说:“他是在勾栏里将我爹爹责打,明日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示众,方能替爹爹昭雪。” 辛馥心一横,止得听她,回转大堂,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 第二日,县衙里一班禁子人等押解着雷横到了勾栏门首处,因这一班人等都是和雷横一般的公人,如何肯当众掤扒他。白秀英出去看了,那一干人等止在一起站定,那里有示众之意,秀英寻思:“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 想着秀英走出勾栏门,去茶坊里坐下,叫禁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却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掤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对知县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 为首的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掤扒他便了。” 白秀英道:“恁地时,我自将钱赏你。” 禁子们只得来对雷横说道:“兄长,没奈何且胡乱掤一掤。”便把雷横掤扒在街上。 人闹里,却好雷横的母亲正来送饭,看见儿子被禁子绳捆索绑在那里吃人掤扒,便哭起来,骂那禁子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钱财直这般好使?谁保的常没事!” 众禁子答道:“我那老娘,听我说:我们却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人监定在这里要掤,我们也没做道理处。不时便要去和知县说,苦害我们,因此上做不的面皮。” 那婆婆道:“几曾见原告人自监着被告号令的道理。” 禁子们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送了我们,因此两难。” 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且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白秀英却在茶房里听得骂声,便怒冲霄汉,忙起身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甚么?” 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着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做甚么倒骂我!”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吃贫婆!贱人怎敢骂我!” 雷母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 白秀英大怒,便动了手,这才引出下一回白秀英命殒香消郓城县。 第122章 遭枷打白秀英殒命 念结发辛知县回乡 上回书说到雷横打得白玉乔伤重,迳到知县衙内,告雷横殴伤父亲,大闹勾栏,意在欺骗。知县辛馥听了大怒,要为白秀英做主,立等差人把雷横押到官厅,知府责打取招,枷号示众。白秀英不依不饶,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雷横母亲正来送饭,看见儿子恁地,便骂两旁禁子,禁子却说原告不容。白秀英在茶坊里出来,那婆婆破口便骂。 白秀英大怒,早将金翠莲在东京时劝慰自己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见骂不过,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却待挣扎,白秀英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 那雷横是个大孝的人,见了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着白秀英脑盖上打将下来。那一枷梢打个正着,劈开了脑盖,扑地倒了。 众人看时,白秀英打得**迸流,动掸不得,情知死了。有诗为证:玉貌花颜俏粉头,当场歌舞擅风流。只因窘辱雷横母,裂脑横尸一命休。 小小郓城县,竟害了彤炜坊五姐妹中两人的性命,如此要强的五妹妹竟如此便葬送了自家性命,真是可怜可叹。 众人见打死了白秀英,忙去勾栏里找白玉乔,白玉乔闻听女儿被雷横打死,当即昏死过去,众人擦摸前心,捶打后背,白玉乔才缓醒过来,嚎啕大哭起来,趔趄着往勾栏外走,见禁子已经押带了雷横,白玉乔上去便要和雷横拼命。 禁子上前阻拦,白玉乔止得跟着一干人等一发来县里首告,见知县备诉前事。 辛馥并未退堂,便听衙门外一阵嘈杂,禁子带雷横、雷横母,后面跟着白玉乔来到堂上,白玉乔见了辛馥失声痛哭,言说自己女儿白秀英被雷横用枷打死,辛馥一听心中一阵剧痛,险些也背过气去,缓了缓心神,问禁子事情经过。 禁子将雷横如何将白秀英打死的经过备说了,辛馥知县随即会集相官,拘唤里正邻佑人等,对尸检验已了,都押回县来。雷横一面都招承了,并无难意,雷横母自保领回家听候。禁子都监下了,把雷横枷了,下在牢里。 辛馥退堂,回到后衙,找过郓哥来,将雷横打死白秀英之事说了,郓哥也是大吃了一惊,辛馥对郓哥说本应自己亲自料理后事,但因身份不便前往,便叫郓哥替自己全权处置操办白秀英的后事,又给他支了银子,郓哥领了银子到前厅去找白玉乔。 二人直接赶奔勾栏,见了里正,请了团头,郓哥跑前跑后置办棺木,成殓秀英尸首,抬回家中。白家父女初到郓城,那里有甚么亲人,整日介呼钱呼后的那些子弟后生,见人死了,也只是感叹少了个取乐的歌女,又怎会前来吊唁,止有阎婆一家是体己亲近之人。白玉乔便差郓哥去给阎婆一家送信。 郓哥怕阎婆承受不了,便先到了唐牛儿家,唐牛儿和宋玉莲正在出摊,见郓哥如此打扮心里便是一揪,郓哥哭诉白秀英之死,那宋玉莲未等听完便昏死过去,唐牛儿捶打半日才苏醒过来,宋玉莲堆坐在地上嚎啕痛苦。郓哥和唐牛儿劝住玉莲,商议如何告诉阎婆。 事到如今,如何能够隐瞒,只得玉莲去和阎婆先说,三人关了店门去找阎婆,郓哥未敢先进,和唐牛儿等在医馆外面,宋玉莲进去报信,半盏茶的光景,二人便听见里面老妇人哀嚎了起来。郓哥和唐牛儿忙跑进去,安慰二老。 阎婆、宋老也更换了素服,关了门,同郓哥等一同赶往白玉乔住处,沿路之上四人买了香烛冥纸之类,未进院子便远见院内高搭灵棚,乃是郓哥暗地里找了些近几日不当班的土兵前来协助,和团头、知客等一起搭起了灵堂,灵床前点起灯烛摆放供品。 阎婆拉着宋玉莲尚未进院便哭嚎了起来,玉莲搀扶着干娘一步一挨的走进院中,宋老等跟着进来,众人吊唁白秀英,个中哀恸,自不必多表。 再说县里有当狱节级美髯公朱仝自央人去知县处打关节,上下替他使用人情。辛馥虽然爱朱仝,只是恨这雷横打死的是他的相好,也容不得他说了。这一旁白玉乔催并叠成文案,要知县断教雷横偿命。雷横在牢里六十日限满断结,解上济州。 朱仝引了十数个小牢子,监押雷横,离了郓城县,朱仝义气深重,沿路之上私放了雷横,雷横拜谢了,便从后门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细软包裹,引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伙去了,不在话下。 朱仝故意延迟了半日,料着雷横去得远了,却引众人来县里出首。朱仝告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被雷横走了,在逃无获,情愿甘罪无辞。”辛馥先将朱仝监押到牢里。 朱仝私放雷横,雷横带母逃走之事传至在白玉乔耳中,白玉乔死了女儿,凶犯又逃之夭夭,逍遥法外,那里肯放过,便到衙门状告,辛馥知县本爱朱仝,有心将就出脱他。 怎奈白玉乔言说要赴上司陈告朱仝故意脱放雷横,辛馥刚到郓城知县,怕白玉乔到州府里参自己徇私,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将济州去,全凭府衙审问,自己落得清净。 朱仝家中自着人去上州里使钱透了,却解朱仝到济州来。当厅审录明白,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朱仝在沧州如何,与本书无关,不提。 白玉乔见朱仝发配沧州,只得如此。又到县衙状告,言说自己女儿之仇未报,杀人凶手逃走,求县太做主。 辛馥也念白秀英之旧情,将雷家宅地财产一具变卖,付给白玉乔了事,白玉乔得了诸多银钱,免得人财两空,也便罢了。自此在辛馥为其买的宅院中居住,辛馥没了相好,便不再来。 郓哥与唐牛儿等相处甚好,月余倒是来看望一次白玉乔。白玉乔没了女儿,勾栏瓦肆又是伤心之地,便不再去勾栏行走,终日便在家无事,不必细说。 时光荏苒,单说这一日是八月初的光景,郓哥到阎婆医馆取膏药,阎婆对郓哥说:“辛知县只需再贴这两幅膏药便不需再用,即可痊愈了。”郓哥谢过阎婆回转县衙。 书中代言,辛馥自白秀英去世之后,身边无佳人陪伴,心中便积郁成疾,毒火运行,在脚下生了疖子,哩哩啦啦倒有数月,期初并未放在心上,倒是上个月病情加重,郓哥才找到了阎婆诊治,那阎婆果然有手段,这几日眼见康健。 辛馥便想虽说现在济州府管辖下任职当差,但也应回东平府衙拜见知府,并回家看望妻子,却因足下之疾不得成行,与家中妻子取信,告知病好之后便回家探望。 郓哥知阎婆惯会治疗此类疾病,便叫阎婆到县衙去给辛馥诊治,果然药到病除,阎婆又给辛馥开了几剂膏药贴敷,今日郓哥顺路到此,将膏药取回。 郓哥到了县衙,告知大人将这两幅贴完便不可停药,辛馥大喜,也觉脚疾已无大碍,便对郓哥说,过几日便去府衙给知府请安述职,顺便回家看望家眷,让郓哥做好出行准备。 郓哥下去准备,为辛馥预备了一乘轿子,备好了路上应用之物。又过了三两日,辛馥觉得脚下已无大碍了,便将县内的内外事物交代了,带着郓哥,跟着几个土兵挑着进献知府的六箩筐礼品及给妻子采买的两箩筐珠宝什物上路了。 一行人出了郓城一日,晚上刚刚找了店房住下,郓城县便有差役骑着快马追上了知县的队伍,郓哥将差役带到辛馥近前,衙役给老爷见了礼,便将一封书信呈上,辛馥将信展开却是一封家书。 辛馥的妻子娘家捎信来说娘家有亲近之人过世,叫妻子马氏回去奔丧,妻子便修书一封给丈夫辛馥,告诉他先不要急着回转东平,等她自娘家回来再给辛馥来信回东平相见。 辛馥看完信,心中便是一阵酸楚,想自己也算是读书之人,深知孔孟之道,与结发妻子相伴多年,妻子知书达理贤良持家,如今身体软弱多病,自己却在京城里做出喜新厌旧寻花问柳之事。 辛馥转念又一想,也罢,那白秀英已然过世,自己便要改了往日拈花惹草的性子,与妻子马氏厮守相伴也就是了。想到此,心里便做好了盘算。 辛馥叫过郓哥打发送信的土兵,土兵领了赏钱回去自不必多说。 辛馥带着郓哥及几个土兵住下,次日天明继续赶奔路程,未到黄昏便到了东平府,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众人屡屡行行进了东平府。来至在辛馥的家下,果然见大门紧锁,辛馥拿出钥匙叫郓哥开了门,几个土兵将财物挑了进来,郓哥将给大奶奶的那两箩放在了上屋,余下的都叫土兵挑到了倒座北房里去了。 郓哥讨了示下,叫几个土兵和轿夫到外面找店去住,郓哥伺候着辛馥在家里过夜,一夜无书。 究竟一行人路上发生何事,请看下回。 第123章 钻营徒欲贿青州府 辛县令实陷桃花山 上回书说到白秀英命丧郓城县,白玉乔一人孤苦伶仃,独自过活。郓城县知县辛馥因痛失白秀英,一股火害了脚疾,郓哥到阎婆处给他抓药诊治,已快康复。辛馥没了相好,心里便思念起家中之妻,便叫郓哥准备,过几日痊愈后便要回东平府探望陈知府,顺便回家看望妻子。 次日早起,那几个土兵倒是晓事,早早置办了早点,用大食盒提了回来,郓哥服侍辛馥大人洗漱已毕,便叫郓哥一起吃早餐,席间辛馥便对郓哥说,觉得自己对不住大奶奶,这次拜见完知府大人后,便想去妻子娘家去接大奶奶回来,叫郓哥去赁一匹好马路上骑行。 郓哥答应了,心中却想,这便是白秀英姐姐死了,相公心里才没了外事,如今又念及结发的妻子,才有此举动,也是因做了知县要在娘家人面前展现展现威风,郓哥虽说心里如此想,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大人吩咐的不敢耽搁,忙去准备。 郓哥想的倒也是不假,他那里知道辛馥还有另一层含义,辛馥妻子马氏的娘家却不在东平府,在青州府管辖境内府城外马家镇人氏,此次辛馥到了青州便是想要拜访青州地面的旧日同窗、今日同僚们。 倒不是想要叙旧,这辛馥却是个十足的官迷,前文书到东京汴梁活动官职便能看出,如今去青州地面却是为了讨好青州知府,青州知府复姓慕容,名彦达,这知府还不打紧,关键是那慕容彦达的妹妹在朝中陪王伴驾,做得贵妃,日后若是想升官晋爵不免要走慕容贵妃这皇上耳旁风的门路。 因此辛馥此次意欲打探青州知府慕容彦达脾气秉性及兴趣爱好,真真是个善于钻营之徒,连郓哥都不曾告知。 吃罢了饭,辛馥叫土兵从北房里抬出五篓礼物,却剩下一篓在屋里,又叫土兵从上房抬出一箩筐珠宝什物,凑齐了六篓叫土兵挑着,打发郓哥拿了自己的拜帖,自小巷子里送到知府后衙去了。 辛馥叫轿夫找茶馆喝茶去,自己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独自赶奔东平府衙门,到了府衙门前郓哥早在影壁墙后等着,见了辛馥远远来了,上前言说已将礼物送到了府里去了,辛馥这才放心,带着郓哥自角门进去拜见东平知府。 进了府衙,无非是感谢知府提携之恩,日后定不会辜负知府的栽培,唯知府大人马首是瞻之类的话,知府也同辛馥寒暄了一阵,忽前院有公事,辛馥便告辞出来,带着郓哥离开东平府衙门回转家中。 路上辛馥便对郓哥说:“明日你跟着我去青州府走一遭,一是去接你大奶奶回来,二来我要拜望几位在青州府当差的同窗,你回去将剩下的送给知府和给你家奶奶的两箩筐什物打成四个小份,选捡两个力壮的土兵挑了,其余的土兵打发回郓城县便是,另叫轿夫抬着轿子,我却骑马,一早便赶路。” 郓哥承应了,二人到了家里,郓哥留下两个精壮老实的土兵,其余的给了盘缠都打发回郓城去了。郓哥按辛馥吩咐将礼物珠宝分捡了,打好了包,一切妥当单等明日赶奔青州,是夜无书。 次日清晨,早有土兵饮好了马,买了餐食,众人胡乱吃了,郓哥将家中一应收拾停当,锁了门,主仆八个人出离东平府城赶奔青州府而去。 一路上晓行夜宿,三日后便进了青州地面,这一日正走到桃花山境内,辛馥正行之间,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但见: 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影里,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辛馥见看了前面那座高山生得古怪,树木稠密,心中欢喜,观之不足,贪走了几程,不曾问的宿头。 看看天色晚了,郓哥便对主人说:“大人,眼看着天色见晚,我们在前面寻一酒店住了罢。” 辛馥在马上抬头观望,也见日头渐渐偏西去了,点头答应。主仆八个只顾在林中大路里撞将去,约莫又走了半刻,忽听见树林里袖箭声响,紧接着一棒铜锣,从林子里跳出三个强人来,发声喊,站在众人面前挡住了道路。 辛馥一行人中止有两个土兵带了两柄腰刀,连忙抽出刀来护在辛馥身前。三个人中居中为首一个小头目跳了出来,高唱山歌儿,无非是如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 那两个土兵自恃人多,又是官人,便拉开了架势,高声断喝:“大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介就要拦路劫道,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官家的队伍,若要搬得兵来,管教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那为首的一听是官家的队伍,前面骑马的像是个做官为官的,前有马匹什物,后有一乘轿子,看样子盛的是为官的宝眷,正中山上大王心怀,听那土兵喝完,止吹了一声唿哨,从两侧林里嚯地闪出三十五六个伏路小喽啰来。 怎生见得:雾锁青山影里,滚出一伙没头神;烟迷绿树林边,摆着几行争食鬼。人人凶恶,个个狰狞。头巾都戴茜根红,衲袄尽披枫叶赤。缨枪对对,围遮定吃人心肝的小魔王;梢棒双双,簇捧着不养爹娘的真太岁。夜间罗刹去剪径,岭上大虫来下山。 当即把众人围在当中,众人见又上来如此多人,那里能不慌乱,止听为首小头目一声令下,众喽啰一起聚拢上去,辛馥等人那里能抵抗,那两个土兵见人多势众也不敢造次,小喽啰们将众人一一捉翻,用麻索缚了。 夺了朴刀、包裹、马匹,押解着轿子,推搡着众人,吹起火把,将众人捆做粽子相似,解上山来,辛馥只得叫苦。 却早押到山寨里,将轿子停在院中早有喽啰看管了,将四个轿夫也捆绑起来。郓哥在火光下看时,四下里都是木栅,当中一座草厅,远远望去厅上依稀放着两把虎皮交椅,草厅后面有数十间草房。为首的小头目将众人都带到一旁的马厩里,将来绑在廊柱之上。 为首的小头目叫几个喽啰在马厩外看了,自己去草厅大寨上去邀功请赏,止见厅上灯烛剔得明亮。并肩的两把虎皮交椅,一把空着,一把上斜倚着坐着一个大王正在饮酒,两旁有三两个喽啰伺候着。 看这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一手拿着一条鹅腿,一手端着银碗,正在饮酒。 书中代言这桃花山上的大王正是这山上的二寨主,名唤小霸王的周通。山上的大寨主打虎将李忠今日不在山上,带着几名心腹喽啰到远近庄园去扫盘子去,止剩周通一人在家喝着闷酒。 缘何独饮闷酒,书中代言,自那大和尚鲁智深救了桃花庄刘玉燕后,周通嘴上不服,却心中惧怕鲁智深,不敢再到桃花庄造次,怎奈的这个好汉别的事都不打紧,单在这寻找压寨夫人上上心。 期间大寨主打虎将李忠多次拦阻总不曾得手,这几日大哥下山扫盘子,正中周通之意,那一日有山下小喽啰上山来报,说东边山岗外远远哨探到有一乘小轿经过,前后并无过多家丁看护,看样子是那家的女眷。 周通这几日正想此事,听罢忙清点手下体己的孩儿二三十个下山,下了山沿着大路迎着轿队上去,到了轿队切近吩咐手下横在路中,意欲抢夺,轿队内外一阵慌乱,正在此时,身后一阵喝喊。 身后大路来了一大队官兵,约有百十来号人马,将周通等人喝住,周通见官军来势汹汹,不宜恋战,止得忍痛扯呼回山。 到了山上周通破口大骂,可恨的官军,到嘴的羊肉却飞了,今日余气未消,依旧在此喝酒。这个喽啰头目乃是周通的亲信,昨天也跟着下山抢夺民女,知道大王为此忧愁,今天做了这笔买卖忙来邀功,小头目单膝跪倒拜见周通,周通见有人来报,撂下酒碗,乜斜着眼睛问道:“甚事来烦扰我?” 小头目忙说:“大王,小的不敢,乃是小的在山下做了一笔买卖,劫上山来一伙男女,见那为首骑马的像是个官人,手下却有两个土兵,带了几包好货。拷问了为首的是个为官之人,里面还有一乘小轿,没有大王示下,小的不敢擅自打开,那妇人怕是吓呆了。” 周通一听抢劫上来了女眷,心里乐开了花,腾地从交椅上跳起,来到那小头目的近前,拉起来问:“果然赚上山来了?” 头目回到:“正是,那几条汉子都关在马厩,那乘小轿在场院里停着,几个孩儿正看着哩。” 周通听完大笑,夸赞小头目做得漂亮,定要重赏于他,边说边往院子里大步走去,小头目跟在后面,周通到了当院果见一乘轿在院中,周围有几个喽啰看管。 周通看了甚是满意,究竟小霸王如何扑空,请看下回。 第124章 撒怒火辛馥染黄泉 起飞智郓哥道英雄 上回书说到辛馥带着从人回东平府拜望知府并回家看望妻子马氏,沿路之上郓城县送家书来说妻子回娘家奔丧。辛馥到了东平府拜望了知府之后,便觉得要去青州妻子娘家接马氏回来,顺便也去拜访青州地面官场的同僚,日后也好走慕容知府及慕容贵妃的门子,以期飞黄腾达。 这一日到了青州地面,路经桃花山,被山上下来剪径的喽啰虏上山去。小头目到聚义分金厅回禀,二寨主小霸王周通听了便来了兴致。 喽啰见寨主来到,忙都胡乱参拜,小霸王周通到了近前问道:“你们可曾怠慢人家女眷?” 那几个喽啰忙七嘴八舌的说:“小的们那里敢造次,单等大王来问话。” 小霸王周通又接着问:“那妇人不曾哭喊?” 看守的喽啰回到:“寨主,自山下便不曾有动静,也许是被孩儿们在外面恐吓,昏过去了罢。” 小霸王周通听完点点头,放低声音朝轿子里面问道:“小娘子?不要惧怕,我们不是歹人,乃是江湖上的豪杰,止想接娘子上山看看我山上的景致,娘子……娘子?” 小霸王周通连喊了四五声,仍然无人答音,小霸王没了耐性,一大步跄到轿边,伸手撩开了轿帘,睁大色眼朝里面看去,止能是满眼的失望,列位看官知晓,这本就是一乘空轿,用来接辛馥的妻子去的。 都是因为小头目为了邀功心切,也不曾探看里面虚实,喽啰又嫌抬轿上山劳累,便教四个轿夫抬轿上山,便不曾发觉是乘空轿,小霸王周通见状拍着大腿只是骂:“不长眼睛的混账奴才,拿顶空的来诓骗你家爷爷。” 说着抬腿便给那小头目一脚,直踢得他就地里一滚,小头目趴在地上连连赔罪,连说:“那一伙人并未说这轿子里无人,小的便抬上山来。” 小霸王周通之前越是兴起,现在便越生气,酒劲一下子涌了上来,忙问:“那伙人都是甚么来历?” 小头目一听便知这寨主也喝得半醉,又说了一遍,乃是做官为宦的,手下还有两个土兵。 小霸王周通不听当官的还则罢了,一听是一伙做官的便气不打一处来,忙喊到:“把那为首当官的给我提点到聚义厅,老爷我也要升堂,审审这狗官。” 说着便往聚义草厅里走,下面喽啰那敢不从,忙去马厩将辛馥解绑,推搡着押进聚义厅,止在腿后一踹便跪在地上。 小霸王周通一抖大红披风,坐在交椅之上,问道:“下面跪的是何人?” 此时的辛馥已吓得浑身酥软,可神志还算清醒,瞒着说:“小人是过路的客商,到青州来做些买卖,今天……遇到了大王,情愿将所带的货物全都献给大王,还求大王送我等下山还家。” 小霸王周通听完笑着说:“客商,岂有此理,那里有客商出门还带着衙门里的土兵?” 辛馥此时真是后悔那两个土兵为何要报出身份,止听小霸王周通接着问:“分明是朝廷的狗官,来呀给我搜!” 话音未落,上来两个喽啰在辛馥身上搜了一遍,在招文袋内搜出一枚官印和几封书信,小霸王周通找来个识文断字的喽啰,看了看书信,又断了断这枚官印,这喽啰回禀小霸王周通:“这印乃是官印,写着郓城县令之印。看书信也可知道,此人便是郓城县的知县。” 小霸王周通听完也吃了一惊,不曾想在此捉了一个正堂县令,又一听说乃是郓城县的知县,便想起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郓城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就是在他手下当差,止听说这县令偏听偏信,才教宋押司担了官司。 不免气愤,今日便要杀他替宋公明报仇,日后若能相见,也算是一份见面之礼,小霸王周通又想起昨日自己的美事被官军冲散,这小霸王越想越生气,一拍桌案,大喊一声:“嘟!来来来,将这狗官拉出去砍了!” 这山寨那里留你伸冤,便有千言万语却无人听你言讲,对也罢,错也罢,终究这昔日东平府知府的心腹之人,出入东京寻花问柳,才做郓城知县不到百日的辛馥,阴差阳错的替了前任知县挨了一刀,对妻子马氏纵有千万悔恨,又能对谁去说,满肚子的话都止化作一缕浊烟散在山涧之中。 小霸王周通杀了辛馥,又问手下:“跟着上山的还有几个?” 小头目捂着腰回到:“还有七个人,一个像是跟班童子,鬼精鬼灵的,还有两个土兵,再有便是四个轿夫了。” 小霸王周通听完便说:“看看这几个,挑拣好的留在山上,若有不从,一并结果了便是。” 小头目答应了出了大厅,小霸王周通酒意上来有些困倦,也跟着出去,想要回自己的卧房休息,旁边两个孩儿缠着,刚走出大厅便听马厩那边有清脆的哭号声。 小霸王周通最烦哭啼,一听便上来火气,转身便朝马厩走来,顺手从喽啰手里拿过一杆朴刀来,喝道:“那个猴崽子在这里号丧?” 顺着声音看去,便是郓哥绑在柱子上大哭,因小头目对众人说来的那个狗官已经被我家大王杀了,扔在了后山山涧里,你们若是晓事便在山上入伙,还未说完郓哥听到自己的大人被强人杀害,那里忍得住悲伤,放生痛苦了起来,正赶上小霸王周通出来,提着朴刀便要砍郓哥。 郓哥见这是一伙杀人越货的强人,堂堂知县的性命转瞬间便丢了,杀了自己岂不更是易如反掌,见小霸王周通打来,忙起飞智,忽然想起武松来,便做临终挣扎,便高声喊到:“我师父乃是打虎英雄!” 小霸王周通忽听这孩子说出打虎英雄,心里忙想起大寨主打虎将李忠来,忙收了刀势,将刀扔给一旁喽啰,站定问道:“你刚才说的甚么?再与我说一遍,哪个打虎英雄是你师父。” 郓哥便说便闭上眼睛等死,后又觉得自己性命尚在,听那强人叫自己再说一遍,便知自己的一句话救了自己一命,试着睁开眼睛看那寨主盯着自己看,郓哥战战兢兢的回答:“我……我的恩师乃是打虎英雄!” 小霸王周通听完问道:“你的师父可是打虎将李忠?” 郓哥听完差异,摇头道:“并非是大王您说的那位,乃是江湖之上的打虎英雄武松武二郎!” 郓哥说完之后便见小霸王周通眼睛挣得老大,又问了一遍:“赫赫扬名的武松武二郎是你的老师?” 俗话说,听锣听声,听话听音。郓哥见那寨主知道武松,便知今日性命无虞,故作镇定的说:“那是自然,我原本和武大叔关系便好,后认识了武松,他便收我做他的大弟子,昔日在阳谷县与我师父形影不离。后来师父遭了官司,还是我替我师父作证,对簿公堂。止是后来才断了音信。” 小霸王周通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知这孩子说得不是谎话,若是武松武二郎的徒弟便不能杀害,小霸王周通知道那武都头的手段,如今又在二龙山上占山为王,那里敢惹,再者与这孩子也无冤无仇,便命人给他松绑。 郓哥被解开绳索后便央求小霸王周通说:“劳烦大寨主开恩,也将这些人松绑了罢,在你的大寨内他们插翅也难逃。” 小霸王周通见这孩子倒是仗义,便命人给他们松绑,那六个人到后院去吃饭休息,小霸王周通将郓哥带到聚义大厅,让了座,二人先是互通了名姓,便叙谈起来,小霸王周通问道:“小兄弟你原本在阳谷县生活,如何却跟了那狗官做了随从?” 郓哥心想这些人便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心里最恨做官为宦之人,便并未将辛馥如何赏识自己尽说,止是挑拣些无关紧要的如何遇到辛馥,如何帮着武松打官司,如何一道到郓城做官说了。 小霸王周通也是胡乱听个大概其,又问郓哥:“那如今你该如何打算?” 郓哥回说:“即使如此,还恳求寨主放我下山,我回转郓城就是了。” 小霸王周通听完大叫:“万万使不得,你跟着知县出来办差,如今我手底下人将那官杀了,你如何还能再回衙门当差,他们寻不到杀害赃官的凶手,最后便会将和这事有瓜葛的统统问罪,如今你又没了依靠,止是个侍从小童,定要问你的谋害之罪啊!” 郓哥听完大吃一惊,心中暗想周寨主说的有礼,那唐牛儿那里有罪还不是判了个刺字发配,我并未半点功名,如今又无了依靠,回去定会问罪与我,家中老爹也会遭受连累,想到此连忙撩衣跪倒,连连称谢,小霸王周通赶忙将郓哥搀起,郓哥焦急的说:“寨主,还望您给我寻一条生路。” 小霸王周通哈哈大笑道:“唯有回郓城是死路,其余都是活路。” 郓哥说:“那我回阳谷县可好?” 究竟小霸王周通如何答复,请看下回。 第125章 惧威名周通留活命 辞老爹郓哥赴高唐 errno: connection timed out after 8000 milliseconds 第126章 烽火高唐郓哥寻友 假写檄文洪軐报恩 上回书说到乔乔郓哥儿在青州府桃花山被困桃花山,因提出武松武二郎名号,结识了寨主周通,周通得知乔郓哥儿乃是武松的徒弟不敢怠慢,帮他给他出谋划策,想办法脱离辛馥被杀的干系,乔郓哥儿下山后急忙回到郓城县宋家庄来接老爹爹一起离开。 见到父亲和张社长,说明事情前后,张社长留乔老汉在家,决定叫乔郓哥儿独自出去寻找落脚之地,乔郓哥儿离开郓城赶奔高唐州而来,寻找二木林,见了高唐被梁山好汉攻破,不禁想起二木林在城中,怕是凶多吉少,不免痛哭。 乔郓哥儿多时哭罢,见梁山军马尽数出了城,后面跟着许多的车马,驮载着大箱小篓,远远去了,乔郓哥儿又想,这定是已经洗劫已毕,回转梁山去了,林大哥是死是活,还不赶紧到城中查看更待何时,若是重伤还能有救。 乔郓哥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了松树,连跑带爬的下了土丘,眼前便是城池东门,慢慢朝城门走去,走了一里来路,便见许多百姓扶老携幼的从东、南、北门出来,看样子是见到梁山人马已走,连忙逃命去的,不用多想,那西门也定是有百姓逃散。 乔郓哥儿见后面也并无残败官军出来制止,便大步朝城门走去,与外出百姓擦肩而过,依旧见百姓面上惊魂未定,行色匆匆。乔郓哥儿在人群裹挟中进了城,也并未见有官军把守,城门已经残破,乔郓哥儿便想,进了城免不得是一片破壁残垣。 乔郓哥儿进得城去,却见城内三街六市并未有太多破损,虽也见有战火硝烟,但并无太多断壁残垣,乔郓哥儿见了心中稍有缓和,心想梁山虽然破了城,但对城中的百姓还算仁慈,只是家家闭户,时不时有人外出逃走的。 乔郓哥儿抓住街上的百姓便打听监牢在何方,有人给他指引了方向,乔郓哥儿谢过,便按路去寻,走过几条街便到了衙门后的州城牢子外,远远看去,眼见的此处经历了一番争斗,乔郓哥儿不敢轻易靠近,便在对面巷子内观望。 等了越有一刻也不见牢子内有任何动静,正在此时身后院内门响,出来一个汉子,乔郓哥儿在外站立,两边都吓了一跳,那人以为是梁上强人,乔郓哥儿忙上前施礼赔罪:“小人刚才惊吓到了大哥,赎罪赎罪。” 那汉子见是个半大的孩子,又如此礼貌便回了礼,乔郓哥儿忙问:“大哥,我是自外乡来的,到此寻一个亲朋,止知道他在牢子里当差,不知他家在何处,可否问您则个?” 那汉子说:“我在这衙门后住了多年,衙门牢子里的多数都认得,你便问罢。” 乔郓哥儿听完欣喜,唱了个大喏:“这人也是刚来高唐州不久,本姓林,在牢里做押狱,在乡里时都叫他二木林。” 那汉子想了想说道:“新来牢子里,却不曾有个姓二木林的。” 乔郓哥儿又补说:“他是来此投亲,此处有个亲戚在衙门里做吏员,这本是叔侄俩。” 那汉子听完说:“若是如此,我倒知道有叔侄俩,那后生是新来牢子里当差,也是走的他叔叔的门子,可此二人不是姓二木林,乃是蔺相如的蔺,他那叔叔在衙门里当差,年上得了病亡故了,那年少的可是叫蔺仁?” “对对对,就是唤作林仁,原不知他姓蔺,乡里都叫白了,叫他二木林,我便是来寻他,大哥可知他在那里住。” 那汉子倒是热心肠,带着乔郓哥儿走出两条巷子去,到了一条巷子口处,告诉乔郓哥儿巷子里面靠最里面一家便是,乔郓哥儿连连称谢,汉子自去了。 乔郓哥儿走进巷子来到尽头一家,见大门紧闭着,乔郓哥儿不知里面有人无人,试探着叩打门环,敲了两声,不见里面有人搭话,乔郓哥儿又敲了两声,朝里面问到:“这可是蔺大哥家吗?” 过了一会听里面有人答言:“外面却是何人?” 乔郓哥儿耳朵伶俐一听便是蔺仁的声音,心里大喜,蔺大哥安然无恙,忙说:“哥哥是我,我是乔郓哥儿呐。” 止听里面忙应和着,便有脚步声出来开门,大门一开果然是蔺仁,二人四目相对,两只手便紧紧拉在一处,蔺仁探头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迹,忙拉着乔郓哥儿进院子,又插上了大门。 乔郓哥儿见蔺仁如此慌张,不知何意,忙问缘故,蔺仁说进屋再说,便拉着乔郓哥儿进了屋子,屋里还有一位壮汉手持朴刀,见蔺仁领着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进来,才放下了朴刀。 蔺仁对那壮汉说:“无事,这是我在阳谷县时家边的邻居,本姓乔,因在郓城出生,都叫他乔郓哥儿,与我最为要好,乔郓哥儿这也是我结识的一位江湖上的好汉,姓洪名軐,你便叫他洪大哥罢。” 乔郓哥儿忙给那壮汉施礼,书中代言此人正是原在柴进庄上做枪棒教师,后在郓城县外刀杀张文远的洪軐洪教头,洪教头还礼,三人坐下叙谈。 乔郓哥儿先问:“二位哥哥为何如此慌张?” 蔺仁回问到:“先不说我的事情,敢问兄弟此次来有甚下事?” “也是一言难尽,止是差事砸了想来投奔哥哥。”乔郓哥儿说。 蔺仁说:“即使如此,便让兄弟扑了空,此处怕不是你我栖身之所了,你若再晚来一刻,咱们便见不着面了,我和洪教头正在收拾,准备离开高唐州呐。不若咱们先走,出了这是非之地路上再说也不迟。” 乔郓哥儿到了此处听蔺仁如此说,也只好依从,蔺仁拿了值钱的细软银钱,粗重的家什一概不要,一切收拾完毕,洪教头先出了门到巷子口探看,见没有异样,示意蔺仁乔郓哥儿出来,三人不走大街,止走小巷,三拐五绕的出了州城。 三人夹杂在逃难的行人当中,腿上加劲,一口气便走出去十五六里的路程,到了时间已到午后,过了一片树林远处闪出一家酒馆,三人腹中饥饿,便进店打尖。 酒保上来招呼,三人胡乱要了酒菜并诸多糕饼饭食,狼吞虎咽的吃喝了,蔺仁算还了酒饭钱,继续启程,路上也无行人,三人便谈论起来。 蔺仁先是问了乔郓哥儿为何差事砸了,乔郓哥儿开口说道:“自从我跟了那东平府的辛馥辛大人做了随从,起初在东平府当差,后来辛大人到东京几经打点谋得了一个回郓城县做知县的实差,我便和他回到了郓城县。 前几日他回东平府探亲,怎奈大奶奶娘子有事回青州府奔丧,大人便想去青州接亲顺便探访青州官场的同僚,路过桃花山时被强人劫掠上山,那寨主憎恨在做官为宦的便把他杀害,亏我提起了武松武都头才得以活命。 我回去与我爹爹商议,张社长也说不能在郓城久留了,便让我出来寻找落脚之处,原本你便说你要来高唐州,之前在郓城 了一个汉子名叫唐牛儿,说是与你相识,也确说你在高唐州当了牢子,我便来了……” 洪教头听到唐牛儿惊讶的说:“俩山到不了一处,俩人却能到得一处,小兄弟你也与唐牛儿兄弟相识?” 乔郓哥儿说:“也是通过朋友介绍,相互认识的。大哥您也和唐牛儿大哥相识?” 洪教头说:“他还算帮助过我哩,前些时日我到郓城去拜访好汉,夜里迷路,多亏遇到唐牛儿兄弟,才出离迷踪,谈话间唐牛儿兄弟说在高唐州牢子里多蒙蔺仁兄弟照看,我便记在心上,想到日后有机会相见也替唐牛儿兄弟感谢一下蔺仁兄弟。 我在郓城寻找英雄好汉不成,便离开山东四处浪迹,又辗转去了河北,前些时日我听说大周世宗之后,河北沧州横海郡柴进柴大官人遭了难,我曾在柴大官人门下做得教师,大官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得知他被囚禁在高唐州,我又一路之上跟着来到高唐,伺机下手,却不得机会。 柴大官人就此被囚禁在高唐州,梁山上得了信便来攻打,之前一次梁山打败,那知府高廉便要加害柴大官人一家,是我夜入知府衙门,在衙门内留了告示,杀了两批好马,打着梁山的名号写了檄文。 声称山东济州梁山水泊全伙已分五路兵马,提典步军三万、马军两万、水师一万,不日便来营救柴进柴大官人,梁山与高唐州府上下本无仇恨,此次断是要救得大官人全身而退,若安然将官人送出,便保全一城无恙,若是敢将柴进一家结果性命,那高廉便像那牲口一般下场云云,因此那高廉才不敢下手。 过了些时日,梁山又派兵来打,便是此次破城。高廉狗官眼见城池要被攻破,便要玉石俱焚,杀害柴大官人性命,我正要趁乱营救,却被蔺仁兄弟抢了先。” 欲知洪軐蔺仁如何相识,请看下回。 第127章 救柴进蔺仁守枯井 寻落脚郓哥荐桃花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离开郓城赶奔高唐州,到了州境正遇到水泊梁山攻打高唐州营救柴进柴大官人,郓哥在城外等到梁山军马离开后,进入城内,三寻两问,找到蔺仁的住处,结识洪教头,蔺仁正要离开高唐,郓哥便跟着一起出城,三人逃出去十五六里路去,吃了饭,继续完赶路。 路上三人便讲说以往经过,洪教头正说到梁山二次攻打高唐,正要趁乱营救柴进柴大官人,却被蔺仁兄弟抢了先。 洪教头对蔺仁说:“还是你对郓哥讲说你如何救了柴大官人罢。” 蔺仁接过话头说:“柴大官人进了监牢州,那知府高廉便委任我,专一牢固监守柴进柴大官人,不得有失。又分付我道:‘但有凶吉,我可便下手。’五日之前,高廉那厮要取柴大官人出来施刑。 我为见那柴大官人是个好男子,不忍下手,只推说柴进柴大官人在狱中已经病至八分,不必下手。后来高廉又催并得紧,我止是回称柴进柴大官人病重已死。因城外连日厮杀,高廉不闲,便差人下来看视。 我恐上差见了罪责于我,前日便趁着四下无人引柴进柴大官人去后面枯井边,开了枷锁,系了索子下在井里面躲避。后来梁山上打破了城池,宋江一伙杀了高廉,收军进高唐州城内。端的是出榜安民,秋毫无犯。 他那众人来大牢里营救柴大官人来,那时当牢节级、押狱禁子惧怕已都走了,牢里有三五十个罪囚,尽数都给他们开了枷锁释放,寻到一处监房内,却监着柴皇城一家老小,又一座牢内,监着沧州提捉到柴进柴大官人一家老小,同监在彼,数中只不见柴大官人一个。 因我见梁山打破了城池便是要救柴进柴大官人,只有我知柴进柴大官人被我放入井内存身,便不敢擅自离开,只在附近哨探,梁山上派人唤集高唐州押狱禁子来质问,我便将营救柴进柴大官人存于枯井之事说了,那梁山上派一个黑大汉下去救出柴进柴大官人来,台上车送回梁山去了。 及时雨宋江等又占据了官衙,抢掠了粮仓钱库,装了数百辆车回梁山去,又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今早才开拔离开,不知你在路上可否遇到梁山兵马?” 郓哥说:“我从东面到的城外,在土岗之上远远望见梁山的队伍朝南面出城,都走远了才敢进城。那哥哥与洪教师如何相识?” 洪教头说:“我见那边催促的紧,便要夜里下手,正待下手时,发现蔺仁偷着准备了绳索,趁人不备将柴大官人顺到井内,我便知他是条好汉,义气深重,不忍对好男子下手,便就罢了,见他将柴进柴大官人送进井后,我才离开。 四处寻找些松软易食的糕饼米汤又找了两条羊皮褥子,趁着深夜进入牢内将吃食铺盖顺到井内,以求大官人不至于冻饿而死,连着两夜,到了昨日梁山便攻了进来,救出柴大官人。 远远见大官人无虞,我才放心,便在后面跟着蔺仁兄弟到他家中。到了家里,敲开门将这几日做的事说了,我二人便觉彼此意气相投,后又通了名姓,不曾想他便是唐牛儿兄弟说起的那个节级,更觉得又一层的亲近。” 郓哥听完说道:“这也算是好事巧事好巧之事啊。即是如此二位哥哥为何又要离开高唐?” 蔺仁说:“兄弟,这便和你所思所虑的一样,我当着众押狱禁子说了自己将柴进柴大官人救下,这几日无有知府倒也无事,将来朝廷怪罪,我便是有私通梁山匪患的大罪呐,不如趁早逃了出来,免得身陷囹圄。” 郓哥点了点头说:“你我兄弟原都在阳谷县内安安生生的过活,怎奈何如今的世道,想要依照自己的良心过活便处处是坎儿,既然我们都成了离乡背井之人,那下一步要如何计较?” 洪教头和蔺仁也是摇头,不知有何处落脚。郓哥接着说:“前些时日我听桃花山首领说武松武二郎在青州二龙山当了大王,那寨主便劝我到二龙山去找武松落脚,我心想毕竟未犯了赵官家的王法,不曾杀人放火,不到万不得已也不需走这一条路。” 蔺仁听完说:“原来武都头也是被逼的做了草莽,可怜可怜啊。我想的也和兄弟你一样,虽说日后官府能通缉于我,但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落草为寇,止是想走的远些,时间久了,风声过去,也就平安无事了。止是不知去那里落脚,洪大哥,不知你将何去何从?” 洪教头答道:“我与你二人不同,终年在江湖上漂泊惯了,在一处待得久了便不自在。你们要去那里我和你们跟着你们走上一程,待要离开便要离开。你二人却仔细斟酌去那里落脚便是。” 蔺仁说:“是呀,郓城家里还有老爹爹等你去接取,定要找一个既安全又僻静还有依靠的地方。” 郓哥想着想着说道:“既安全又僻静还有依靠的地方,我想来想去还是去寻武松武都头,与你于我都有交情,我们便不上山,止在山前山后找个地方住下做些营生,有武都头照应管保无事,但凡要是有个事发,我们索性便上山入伙,这年头狼烟四起,那里不能过活。” 蔺仁听完不甚赞同,但也不好说甚么,只是摇了摇头,三人依旧往前赶路,到了晚上三人找了家酒店住下,一天下来甚是疲惫,便拿钱叫伙计做了些米,去村里买了些肉来,店里整备了几个菜蔬,筛了酒,尽拿到客房里,三人关上门便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便闲谈起来,郓哥现在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自这几年跟着辛馥在外,也学着饮酒,今天见到了新朋旧友,也跟着吃喝,喝酒见洪教头问郓哥唐牛儿现在怎样,做何生计。 郓哥面色红润,拉开话匣子说:“昔日我跟着辛馥到了东京,那辛馥喜好风月,便结识了一位歌妓唤作白秀英,白秀英跟着辛馥去到郓城,说来也巧,那白秀英是给你医治脚疾的阎婆子的干女儿,和那被宋押司杀害的阎惜娇是结拜姐妹。 白秀英派我去找阎婆,我便跟着白秀英父女去阎婆家,在阎婆家里认识了唐牛儿。后来那白秀英与县里的官差起了争执,被人用枷打死了,但我与唐牛儿大哥依旧素有来往。” 洪教头问道:“那婆子不是和唐牛儿兄弟有过节儿?怎会在她家里。” 郓哥说:“我也是在酒桌上听说,乃是宋江为了还唐牛儿的人情,将自前在江州救过的一个唱曲儿的许配给唐牛儿,而更巧的是这唱曲儿的与白秀英、阎惜娇都是结拜姐妹,也是流落江湖来投奔阎婆,因此宋押司从中调解,给了阎婆子许多养老银子,唐牛儿便也和阎婆子重归于好了。” 蔺仁也笑着说:“这唐牛儿那般的村汉倒也有一步好运,讨到了老婆。” 郓哥接着说:“那老婆名叫宋玉莲,虽是流落江湖,但也是苦命出身,之前在东京也止是在勾栏里唱曲儿。东京有个妓馆名叫彤炜坊,里面有五个姐妹义气深重,在东京时我还认大姐金翠莲为姐姐哩。” 说着说着郓哥沉默了一阵,蔺仁与洪教头对饮,忽然郓哥说话:“提起我认的姐姐,刚才我想了想,咱们倒有另一个去处,要强似到武都头山下去。” 蔺仁听完放下酒杯忙问:“兄弟你快说说还有甚么去处。” 郓哥说:“这五个姐妹如今止剩下三人,大姐金翠莲在东京乐坊里,三姐宋玉莲嫁给了唐牛儿大哥,还有个老四名叫曹锦儿,如今给人家做使女,也是在京城无处安身,经大姐金翠莲介绍到青州府桃花山下的桃花庄去居住。 金翠莲与桃花山庄里千金刘小姐相交甚厚。那桃花庄前日抢夺过刘小姐,也是因一个搭救过金翠莲的大和尚相救,那山寨便不敢造次桃花庄,在这你我与武都头交好,便不怕他来袭扰,那是个村庄,定能容下你我和我爹爹三个。” 郓哥说完蔺仁想了想说:“去处倒是个好的,止是你与那个甚么金翠莲交情不深,到了那边如何能收留你我?” 郓哥立刻说:“着啊,我也有此担心……” 洪教头接着说:“你不是与唐牛儿有恩,在高唐州牢里你曾多多关照与他,他不是娶了那个叫甚么玉莲的做老婆,你便叫他夫妻二人写封荐举信你们带着,不怕他们不照应。” 二人听完更是高兴,蔺仁说:“正好借此机会回郓城县直接将老爹爹接出来,免得日长梦多,吃了官府连累。” 郓哥听完直拍大腿,给洪教头和蔺仁斟了满满一大碗酒,起身敬了一杯,三人一饮而尽。 三个人想得妥当,也喝得过瘾,便叫伙计来收拾了,匆匆洗漱了,三人便胡乱睡了。 究竟次日清晨发生甚事,请看下回。 第128章 郓城县玉莲书荐笺 宋家庄蔺仁接乔父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儿同蔺仁、洪教头一齐逃离高唐州,路上三人分别讲说近况,谈到下一步如何打算,洪教头说要浪迹天涯,乔郓哥儿蔺仁无处投奔,乔郓哥儿想出先到二龙山下找个营生的无奈之举,夜里三人饮酒畅谈,乔郓哥儿忽想起可到桃花庄投奔,三人都觉此计可行。 次日清晨酒醒,三人都起身,见外面日头已高,忙收拾好行李,算还了店饭账,离开酒店往前行走,进了一个村落,正巧在路边摆着一个小摊儿,三人不免腹中饥饿,在小摊儿上吃了些头脑。 吃完饭,三人待要起身,洪教头便要辞行,二人甚是差异,蔺仁说:“倒也知道你会辞行,怎耐如此仓促,刚相识了,为何便要分开。” 洪教头说:“倒是也想和你两位兄弟一路同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柴大官人,他身体虚弱,不知如何,我要沿路探看一番,若是无事,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置。我见你二人回转郓城也路上也有个伴,我也知道你二人在何处落脚,我便不担心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若是有缘分,定会再聚。” 蔺仁见也留他不住,只得依依惜别,洪教头追寻柴进柴大官人去了不提,再说这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兄弟二人,算了饭钱,大步流星的朝郓城方向赶路。 一路之上因都惧怕官府盘问产生不便,止在荒村野店打尖,古庙残寺过夜,走了个月有余,眼看要到新年,乔郓哥儿至孝不愿新年以前到家,接着自己爹爹在路上受苦挨冻,二人便在临近村镇住了几日,这里的村镇民风还算淳朴,并无人在意郓哥蔺仁二人,二人算是熬过了新年。 二人才往前行,走了两日眼看离宋家庄还有三二十里路途,二人夜里找小店住下,蔺仁便对乔郓哥儿说:“兄弟眼看着要到郓城了,我看你就在此等候罢,我先去城里打探一番,看看风声,再去找唐牛儿写了书信,便去接老爹爹到此回合。” 乔郓哥儿激动地说:“哥哥我便不多说了,这也都是我想说的,你却说在我的头里,那便要劳烦哥哥走一遭了。”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乔郓哥儿在店里等待,蔺仁便赶奔郓城县,进了城,止见城门两侧墙上张贴着几张告示,蔺仁远远看去,没有新近张贴的,便凑上前去,有一搭无一搭的朝告示上看。 果真见有一张上写前任知县外出被杀害,随从及两个土兵,姓甚名谁,相貌年甲也未回衙门报告,似有重大嫌疑,悬赏捉拿之类。 蔺仁看完心里有了数,便往成立走,他熟悉阎婆子医馆,乔郓哥儿来时说那唐牛儿就在医馆后面巷子,蔺仁绕过医馆,怕阎婆子嘴不严实张扬出去惹出是非,径直来到后街寻找,果见在街口处便有家售卖糟腌的铺面。 蔺仁将头戴的范阳毡笠向下压了压,从铺面前走过,用眼角余光朝里看去,此时乃是巳时中刻,早饭已过,未及午时,店内无有买主,止见一女子在里面坐着,一男子站在一旁说话,男子非是旁人正是唐牛儿。 蔺仁抬头看巷子里无人便转身到了店铺前,一抬头与唐牛儿四目相对,唐牛儿一下便认出是高唐州牢子里的节级蔺仁,那曾想来到郓城,惊讶的说:“哎呀呀,这不是蔺节级吗?那阵香风将你吹到这里,快进屋来。” 蔺仁也笑着和唐牛儿打招呼,说着话便进了店铺,宋玉莲见有客人也忙站起,蔺仁进了屋,与唐牛儿又见过礼,唐牛儿便对玉莲说:“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在高唐州牢子里对我多方照顾的节级蔺节级,这个是我的浑家,快来见过蔺节级。” 宋玉莲颇懂礼数到了万福,蔺仁也还了礼,蔺仁说:“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此叨扰,是有件事来求哥哥和嫂嫂。” 唐牛儿也是常在街面上走动,聪明绝顶之人,见蔺仁如此打扮,又突然来访,必然有事,便对宋玉莲说:“你先在前门照看着,我和蔺节级到里面吃杯茶。” 宋玉莲答应了,二人进里间屋,唐牛儿沏上杯泡茶,二人坐下,蔺仁便将自己和乔郓哥儿的处境分别说了。 唐牛儿低声说:“前些时日听说了辛知县被杀,又贴出告示,衙门无能,便拿个孩子和两个土兵顶罪,便要捉拿,我也在为乔郓哥儿兄弟担心,今日你来我才知道其中缘故。 既然如此便不能在郓城待下去了,不知有何打算,需要我们做些甚么?你便直说,若能帮得上忙,定会全力。” 蔺仁先是感谢,又说:“听乔郓哥儿说嫂嫂之前在东京时又四个结拜姐妹,先止有金大姐依旧在东京,那乔郓哥儿在东京时曾认金大姐为干姐姐,另有一个四妹妹在青州府桃花庄。 乔郓哥儿便与我商议,因他还有个老爹爹在世,老人家现在城外宋家庄友人家居住,也怕将来官司犯了连累老家,便想此次接着一起走,若止有我和乔郓哥儿四海处处可以为家,止是为了老爹有个安稳妥帖的养老之处。 这才想要去桃花庄一住,今日来一来是看望唐大哥和嫂子,二来是替乔郓哥儿接爹爹离开,三者就是想烦托嫂子给她结拜妹子写封书信带着,到那边也好有个接应。” 唐牛儿听完说到:“倒是个好主意,这个不难,我这便去与我那浑家说去,你在此吃茶便是。” 唐牛儿性格直爽,也爱周济人,说着便起身到前屋去,一五一十的都与宋玉莲说了,玉莲也是热心肠之人,便答应了下来。 玉莲忙在柜上拿出纸笔墨砚来,给曹锦儿并刘小姐写了一封书信,刷刷点点写成,找了个牛皮纸口袋盛了,交给唐牛儿。 唐牛儿心地善良又对宋玉莲说:“如今你我和阎妈妈等人吃穿不愁,总有活钱使唤,你那妹子寄人篱下,如今不如托蔺节级捎些银钱给她,你意下如何?” 宋玉莲见唐牛儿外粗里细,善解人意怎能不高兴,便说:“权听你做主便是。” 唐牛儿与宋玉莲商议给曹锦儿拿五十两银子,唐牛儿便叫玉莲到后宅去取,宋玉莲取了银子用布包好,回到前院交给唐牛儿,唐牛儿拿着信和银子到了前厅里屋,将信和银子都交给了蔺仁说:“这是你嫂嫂写给她妹妹和庄主闺女的信,这是五十两银子,托你给她妹妹带去。” 蔺仁又是千恩万谢,装好了信和银子,便要辞行,临行前有对唐牛儿说:“那小乔郓哥儿儿将一家老小的性命托付给了你我,还望唐大哥能给他保密才是。” 唐牛儿回说:“你便放心,我虽说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得孔孟之道,但这事还是担得起的,断不能让乔郓哥儿被屈含冤,受我当年那样的委屈就是了。” 蔺仁又给唐牛儿见了礼,二人来至在前屋,唐牛儿和宋玉莲送蔺仁出店不提。蔺仁依旧走小路出了城,赶奔宋家庄。 路上无话,到了宋家庄外张社长家,此时已是日头快要偏西,依旧是先在庄外左右转了,见没有盘查这才敲门。 张社长开门一见是乔郓哥儿的相识,忙让进院来,关了门领进屋中与乔老汉相见。 乔老汉见是蔺仁来了,却不知如何答对,正在踟蹰间,蔺仁便说:“不知老伯可曾知道城内悬赏捉拿乔郓哥儿的告示?” 张社长一旁说:“我先前进城时便知。” 蔺仁便将乔郓哥儿在临近县城等候,二人商量了找到青州府桃花庄落脚,又得了唐牛儿、宋玉莲夫妇的举荐信等前后之事一一说了,此次来便是不放心乔老爹,来接他走的。 张社长听完便对乔老汉说:“按现在的光景在我这倒也无妨,止是孩子们找的这个落脚之地也还算好,至少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你还能和乔郓哥儿朝夕相处,你看如何?” 乔老听完也点头称是,答应了下来,张社长见天色渐晚,忙整备饭菜,三人同吃了,饭后吃罢茶,张社长便帮着兄弟乔老汉收拾行囊。 上了年纪的人出门便是如此,什物甚多,都要齐备,免得路上一时不便。又给他多带了许多盘缠,乔老儿执意不肯,直说还有不少银钱,张社长趁乔老不防备塞进褥套下方。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吃过早饭,张社长牵过毛驴,蔺仁将褥套在驴上搭了,乔老汉与张社长洒泪分别,二老大半辈子的交情,今日一别,这般年纪真真不知能否再相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止得如此,乔老上了驴,蔺仁牵着,二人便出离了宋家庄去寻乔郓哥儿。 路上无话,整整走了一天,到了夜里才到乔郓哥儿儿住的小店,蔺仁牵着驴过了一个山岗眼前便是那客店,远远便看见店前站着一人,便是乔郓哥儿儿在那翘首企盼,父子相见。 欲知三人路上又甚么事来,请看下回。 第129章 上坡路逢樵夫问路 下山道遇后生求援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儿蔺仁回郓城县接乔老爹,乔郓哥儿留在临近县里听信,蔺仁进了郓城,找到唐牛儿和宋玉莲讨来引荐书信,蔺仁回宋家庄接乔老汉离开郓城,乔老汉与张社长洒泪分别。二人与乔郓哥儿汇合欲赶奔青州府桃花庄。 乔郓哥儿见这边来了一人一骑,看轮廓认出是爹爹和蔺仁大哥,急忙跑过来相见,到了近前爷俩怎不高兴,三人同回客店休息,店内无菜饭,乔郓哥儿便跑到村里老乡家买了些菜蔬禽蛋米面之类。 郓哥儿回到店里借店家的炉灶打火做饭,又整备下几样菜蔬,三人胡乱吃了,早早休息以便明日起草赶路,夜里无话直到天明。 次日金鸡报晓,乔郓哥儿儿将昨日冷饭烩了三人将吃了,便起身上路。因沿路躲避盘查,加之乔老骑着毛驴不敢走快,三人走走停停,盘盘绕绕,自正月出来在路上竟走了一月有余,二月中旬才来到了桃花山下。 这一日,正走间,蔺仁便问乔郓哥儿:"听你说这山上有一伙强人出没,如今进了山为何四下里没有动静。" 乔郓哥儿也说:"倒也奇怪,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际,山上粮草匮乏,理应下来剪径,不知何故如此肃静。" 蔺仁问乔郓哥儿:"既然你与山寨寨主有过一面之交,如今路过,不如趁人不知,先上山拜望,也探听一下有无武都头的消息,免得日后到了桃花庄再去山上给庄上增添麻烦。" 乔郓哥儿儿也想打探一下武都头的消息,便也答应了,三人就在前面小路往山上走去,准备上山。 乔郓哥儿这孩子天生惯会认路,止上去过一次便记得大概,三人三走两拐便到了寨门之下,远远望去却不见大寨,蔺仁便问:"见了寨门却不见大寨,却是为何?" 乔郓哥儿也觉得诧异:"都走到了这里也不见有山上喽啰盘问,真是奇怪。" 三人又往上走,已然走到了寨门处,却不见一兵一卒守把,那寨门也半掩着,乔郓哥儿涨着胆子将脑袋伸进们去左右望了望,也不见有人。 猛然抬头看去却发现中平大厅及四下草房马厩都被火焚烧为平地,仅剩下一地瓦砾残垣。止有一圈的土墙和这寨门还在,乔郓哥儿啊呀呀的喊叫,退出来和蔺仁说:"不好不好,此处都被焚烧,不知是不是已被官府剿灭。" 蔺仁推开门也看了看果然里面夷为平地,乔郓哥儿便要下山,蔺仁叫乔郓哥儿稍等,他进去前后走了一圈。 回来说:"兄弟,我看此处不像是被官府剿灭,你看这四周土墙完好无损,这寨门也安然无恙,并无火烧,里面地上也没有一具尸首半点血迹,更没有残破的刀枪剑弩,我看倒像是全伙离开之后放火烧了山寨的样子。" 乔老汉听完点点头说:"还是你蔺大哥经的多见得广,说的很有道理,若这个山寨被其它山头吞了或是被官府剿了定会有厮杀,这定是投靠其它山头去了。" 乔郓哥儿说:"即使如此,便可能是归顺二龙山武都头处了。" 三人边说边顺着大路往下走去,在半山腰处转过来一位砍柴的樵夫,蔺仁小声对乔郓哥儿说:"你去问问那樵夫,若问咱们来路,便说是贩卖货物的商贩,前些时日伙伴被抢到山上去。" 乔郓哥儿点头答应,小跑着到了那樵夫切近,唱了个大喏,樵夫还礼,乔郓哥儿便说:"樵夫大哥我有一事不明,想来问您,这山上有一伙强人,我的同乡前些时日都被抓到山上去了,你如何却敢在此砍柴。" 那樵夫素日健谈,这山里却没个说话之人,见是个年轻的后生,又不是本地之人,可算找到了说话儿之人,便将扁担放在地上,敞开了说。 樵夫说到:"这桃花山往日谁敢上来,山上有一伙强人,却有两个寨主,大的叫打虎将李忠,二的为小霸王周通。前些时日,朝廷有一位将军途径着山下,在山下酒店住宿,不料夜里骑的一匹御马被这山寨里的小喽啰盗了去。 那个将军到山前讨要,因为形单影只,没有占到便宜,只得去青州投奔慕容知府。慕容知府收容了那将军,给了他两千兵马教他来打桃花山,夺取那匹御赐的马。 山上抵敌不住,便去找二龙山求救,二龙山也是我们青州府一座有名的大山,山上也有一伙强人。二龙山发来了救兵,和官军打在一处,好一顿厮杀,实在怕人。 第二日还要厮杀,那个甚么将军便引兵撤退了,听说是青州府被其它强人围困,二龙山和这桃花山上便随后也去打城,再后来便听说济州府的水泊梁山都来了大队人马一齐攻打青州府。 听过去逃难的老乡说,青州府已被打破,止是在六七日前,那一伙强人举寨都离了桃花山去了,听说是跟好几个山头的强人们混在一起,跟着水泊梁山的人一起去梁山了。走的时侯放了一把火烧毁了山寨,我们才又敢到这山上来砍柴啊。" 乔郓哥儿不曾想这樵夫说的如此详尽,心中大喜,却强掩喜悦假意哭了几声:"可怜我那短命的同乡啊。多谢大哥告诉,多谢,多谢。我便再问大哥一句,可知道桃花庄怎么走?" 樵夫是本地土生土长,又是个热心肠之人,给乔郓哥儿指引了桃花庄的路径,乔郓哥儿谢过,樵夫自半山腰进山里砍柴去了。 乔郓哥儿转身回来,见那樵夫走远了,便对蔺仁说:"那樵夫是这山里老户,对山上的事情知晓得了如指掌,前一段时间纠结了二龙山武都头他们去攻打了青州府,也真是胆大,后来又请了梁山上的人马,如今青州已破,就在前几日山上的这伙已经焚烧了山寨投奔梁山入伙去了。" 乔老爹爹和蔺仁听完也是大惊,既然桃花山和二龙山都无有熟识之人了,也就安心,只管去投桃花庄便是。 三人接着往山下走,又走了约有一二里路,山下慌慌张张的上来一个后生,约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拐过弯来看见到了山上大摇大摆的下来了一老两小,那汉子一见这三人是从山上下来面无惧色。 那后生也是心急,便断定这三个是桃花山上的人,走到了近前,见前后无人,便站定行礼,乔郓哥儿蔺仁见他行礼便还礼,那后生低声说到:“三位敢是从山上下来?” 蔺仁答到:“正是。” 那后生又问:“最好,最好,小子我从外乡来,敢问你家大寨主可在家中,我有急事寻他?” 乔郓哥儿看他这般问,又见他满头大汗是有急事,便顺嘴问了句:“你有何事找他?” 那后生见他如此问,反倒警觉,说到:“此事干系重大,非要见到李大寨主才说,他可在家中?” 乔郓哥儿说:“实不相瞒,我三人并非山上之人……”那后生便是一愣,忙往后退了一步,乔郓哥儿也看出来了,忙接着说:“你也不必惊慌,我们也是到山寨上去寻他的寨主,止是未曾寻到。” 那人听如此说,低声问道:“敢是那寨主不在家?” 蔺仁一旁接说:“何止寨主不在家,我们刚上去看,又听山里老乡说,这山寨前些时日下山攻打青州府,如今归济州水泊梁山去了。” 那后生听完便痛哭起来:“哎呀呀,你们说的可是实情?” 乔郓哥儿说:“看你如此焦急见山上的寨主,便是有事,谁唬你哩,若是不信,到山上看了便知。” 那人听乔郓哥儿如此说不由他不信,但仍然不肯死心,还想上山看个究竟,也顾不得还礼,耷拉着头便往上走,边走边大声哭开去:“都是我没有那本事,救不得人,可怜你王进王教头,堂堂一条好汉,就此送了性命了!” 正走间,便听身后有人喊他站住,他也听到了,无奈的转头问:“我便去看,即便是真个不在,我也心安,多谢多谢。” 止见乔郓哥儿扶着爹爹从驴上下来,蔺仁牵过牲口,三人往上走,到了那人切近,乔老汉便问:“这位小哥,适才你所说是何人,我两耳不聪,可否再说上一回?” 那人听这老者要问自己刚才说的是谁,又见这伙不像是官面儿上的,索性的便说了:“我刚才说的是王进王教头,你问这做甚?” 乔老爹听了那人果然叫王进忙问:“你说的那个王进教头的爹爹可是叫王升的?” 那人听这老汉似乎对王进颇感兴趣,此时已止住了哭声,疑惑的说:“他的父亲叫甚么我倒是不知。” 老汉又追问:“那他可是家住东京汴梁?” 那后生一听这么一问,忙破涕为笑,紧说:“正是正是,他是东京汴梁人氏,原在京都禁军里做过教头,莫非您老认得王进。” 究竟乔老汉如何认得王进,请看下回。 第130章 赛伯当探教头遭难 乔老爹忆王进幼年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儿一行三人到了青州府桃花山,发现山寨瓦砾遍地,人去屋空,下山时偶遇一位樵夫,说出其中原委,前几日已经全伙下山归顺梁山去了,三人便往下走,又遇到一行色慌张之人,要上山寻找寨主,几经谈论,无意间发现他是为救东京八十万教头王进而来,恰巧乔老汉与王进相识。 乔老汉听了也激动的说:“如是在东京禁军做过教头,便八九不离十了,你在将他相貌和我说上一说。” 那人便将教头王进的长相举止都说了,乔老汉不住的点头:“那便是了,那便是了。” 那后生问:“老人家你如何认得王进,可与他有交。” 乔老汉回说:“王进自幼时我便见过,我与他的父亲王升相识,多年前我为军时,那王升便是我为军时军队里的武官,起初军队四处奔走调防,也不得安生,后来军队便在常州府武进县城长期驻防。 王升便在常州府武进县成了家,一年有余,娘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一子,因此子在武进县所生,想给孩子起名叫王武,也是希望孩子日后能够学习武艺,怎奈妻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像丈夫一般四处厮杀,便和丈夫表明心绪。 王升与妻子伉俪情深,便听从了妻子的意见,改王武为王进,那时节我在王升帐下,王教头看我做事心细,便将我留在身边听用,做一些往来书信并内务诸事,我便不用再风吹日晒操演厮杀,那几年还常带着王进玩耍哩。 说起那王升却是好人,曾因为一匹战马受了惊吓,我正附身干活,王升阻拦了惊马,若不是他相救,我当时便丧命。你刚才提起王进,又是痛哭又是难过,敢是他摊了甚么事了?” 那后生听完,知道这老者果然是与王进有交情,又是自山上下来,必然觉得他几人似乎有能力搭救王进,况且此时又无其他道路,忙深施一礼,求乔老汉搭救王进,乔老让他起来焦急的问:“你刚才说要折了那王进的一条性命可是当真?快快说来!” 那人说:“老人家听我讲来,我原是华阴县少华山下史家庄人氏,自幼在史家庄生长,姓王排行在四,也没个大名,都叫我王四,因我颇能往来上下,口舌灵便,满庄人都胡乱叫我做赛伯当。 因年幼无知饮酒误事,留了一封书信在路上,遭小人算计,使得史家庄遭了官府剿灭,史大郎被迫无奈造了反,远走他乡不知所踪。我也趁着夜色逃了,留了一条活命残生。心中便一直觉得亏欠史家上下老小。 这几年便四处漂泊,前些天我在路上行走,偶遇了一伙解差押解着两名囚犯在店里打尖吃饭,我眼尖认得其中一个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进!” “你如何认得王进?”乔老爹问他。 那人回答:“前几年时,有一日王进带着老母亲到史家庄借宿,那时老庄主还在世,后来老母生病无法赶路,便在庄上住下,无意间看到了史大郎夜里习武,后来史大郎见王进本领高强,就拜他为师教授武艺,在庄上住了数月。 将王教头待为上宾,也正是我在左右服侍,因此才知道他乃是东京禁军的教头,偌大的本领,只因得罪了太尉高俅才无奈掏出京城。” 乔老问:“那王进便一直在你庄上?” “一直住了数月,也教授了诸多武艺,王教头执意要离开,说是赶奔延安府去投甚么经略相公去了。这次见到王教头,听那几个解差的口音,是延安府的口音,看样子是到了延安经略府当了差,在任上不知是犯了错还是怎的,才充军发配。” 蔺仁一边问:“那王教头被发配到那里可知道?” 王四回答说:“那却不知,只知道这一路便是往东走,却不见往北。” 乔老汉顿时觉醒说:“一路往东走,如是在经略府当差犯了罪,定不能轻饶,止得会发配河北远恶边塞军州,若是往东,却没有险恶去处,止有一处,便是发配到沙门海岛,那海上孤岛去了便是死路一条呐。” 王四听完便问:“即使如此,便更要救他出来,若是到了海上,谁能搭救。” 乔郓哥儿说:“那小哥你来桃花山求救,敢是认得这上寨上的寨主?” 王四回说:“倒也算不得认得,我年前路过此处时,曾听人说这上山的大寨主唤作打虎将李忠,我一听便知,那是史家庄史大郎的开手师父,曾在我们庄上住过半载有余,若与我再见面也会认得我是那庄上的庄客。 我想着同是史大郎的师父,江湖人搭救江湖人,这也算是我少少的赎了当时无事之罪啦。山上若是帮衬了便罢了,若无法帮忙,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乔老汉听完颇为感动,说:“你这孩子也算是有一颗坦荡之心,日后真要见了史进,我舍出老脸替你赔罪。我问你,王进一伙离此多远?” “他们充军之人,便走得不快,那四五个防送公人也不急,慢吞吞的止沿着山下的大路走,明天这般时分能到山下,我便早早出来跑到这里找人帮忙,不料竹篮打水。”王四回答说。 乔老汉回身便问乔郓哥儿:“既然已经遇到了此事,那王进的父亲又与我有恩情,岂能坐视不管,明日便要路过此地,即便如今去求武都头来搭救,也是不能。 咱们这就要赶奔桃花庄,现在止能先到庄上落脚,看看那里有无英雄豪杰,若是有便请他们帮助,若是没有,明天咱们出来再想办法,你俩看如何?” 蔺仁看看乔郓哥儿,乔郓哥儿点头答应爹爹,也止得如此,王四又是感谢,乔老汉便嘱咐王四:“你便跟着我们赶奔桃花庄去,我们也是到那里访友,你万万不能对庄上之人先说起此事,免得给庄上招惹麻烦。” 王四答应了,四个人便加紧下山赶奔桃花庄,未走出三四里路,远远便见一片村庄,后面山岗上尽是桃花树,止是早春时节,枝枝桠桠的显得光秃。 四个人到了庄上已是申时三刻,渐有暮色,进了庄子便见人打听刘太公住址,刘太公乃是本庄之主,那有不知的,便指给他们。 四人进庄找到了刘太公庄院,乔郓哥儿上前叫门,有庄客出来,乔郓哥儿说来拜访东京来此暂居的曹锦儿,我们是她结拜姐妹的朋友。 那庄客进去禀报刘庄主,刘庄主听说是曹锦儿的结拜姐妹便知是金翠莲的朋友,自然高兴,忙让庄客将他们请进客厅待茶,又打发老妈子去告知张贞娘及锦儿。 乔郓哥儿等四人到了客厅坐下,半盏茶的功夫,便从外面进来一老一少,老的便是林冲岳父泰山张教头,少的乃是一少妇便是曹锦儿,二人进得屋来,乔老汉等纷纷站起,双方见礼落座。 乔老汉说到:“庄主,我等冒昧来到,还望庄主见谅。” 张教头笑着说:“那里,我不是此庄的庄主,也是寄居在此的客人,因有男客到此找小女身边的锦儿,我便出来迎接,庄主此时不在庄上,出门办事未回。” 乔郓哥儿起身问道:“您便是锦儿姐姐罢,我先自报家门,小子我姓乔,名叫乔郓哥儿,这是家父,另二位是我的朋友。我在东京之时,结识金大姐,她便认我做干弟弟,后到了郓城县又结识了宋姐姐,我此次来便带来了宋姐姐给你的亲笔信件。” 说着乔郓哥儿便将宋玉莲的信递给了曹锦儿,锦儿接过来展开观瞧,书信未看完两行便是热泪两行,只因她看到了五妹妹白秀英惨死郓城。 乔郓哥儿能言会说,忙劝了几句宽慰的话,曹锦儿才稍止住悲声,向后看去便是要收留乔郓哥儿他们之意,锦儿看罢便将信件交给张教头看了。 张教头对乔老儿说:“既然和金翠莲姑娘有交,这庄上的刘庄主又是个乐善好施之人,想必断然不会回绝,晚一些庄主回来,我便与他说去。一路风尘仆仆,先到客房休息。” 四人起身谢过张教头和锦儿,锦儿回转后宅去了。张教头陪着四个人去客房,路上乔老汉见这老者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是脚步轻盈、身体康健、一团尚武精神,便问:“看老哥行走见龙吟虎啸,敢问老哥可是个习武之人?” 张教头说:“那里那里,小人我本姓张,原在东京禁军做过教头。” 四人一听他也在禁军做过教头,岂不是巧事。乔老汉故作镇定,说到:“哎呀呀,我还说是习武之人,您是武术大家呀,失敬失敬。” 正说话间,便到了客房,几人在屋门外站定,乔老儿顺势对张教头说:“小老儿年轻时也是个为军的,因此上见了您格外的亲近,不知老哥现在是否有事在身,如若无事,我等可否到屋内再叙谈一番?” 究竟张教头可否愿意同乔老汉叙谈一番,请看下回。 第131章 酒店内议搭救之策 大路旁见王进行踪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儿等三人路上遇到华阴县史家庄原来的庄客王四,无意间说出王进犯了罪,被发配就要路过此地,乔老汉说出他与王升王进父子的关系,乔老汉决定要搭救王进,无奈之下止得先去桃花庄试试运气。 张教头和锦儿接待四人,乔老汉看张教头眉宇间有习武之气,便想同他攀谈,看能否帮着想出营救王进的法子。 张教头也是无事,见这老者也是为军的便也亲切,便答应了下来,跟着进了客房,四人放下行李,早有院工献上茶来退下。 屋内止剩下这五人,乔老便和张教头交谈起来,其他三人在一旁听着。张教头便问乔老汉在何处为军,乔老汉便挑拣要紧的去处说了几个,其中便有常州府武进县,又说:“您是京城里的教头,说起禁军教头,我想起一人来,原便在军队里当值,后来也在东京禁军里做了教头。” 按照常理,凡是两个生人闲谈,都是愿意找二人共同认识的人来聊,若是能找到都认识的人,便有了话题,越聊越近。张教头也是如是,听他说也曾认识东京禁军的教头,怎能不感兴趣,忙问:“若是你我的年纪的,我多数都认得,敢问是谁,能不能记住他的名姓?” 乔老汉忙说:“怎不记得,他还救过我一命哩,他姓王名升。” “哎呀呀,我当是谁,你说的可是王升?”张教头笑着说。 “正是,他有一子叫做王进。”乔老忙补充说。 张教头说:“那便准了,因是在武进县得了这儿子便叫王进,提起旁人我恐怕只是面熟,若提起王升,那是我的亲师兄,我们自幼年便拜同一门师父学习武艺,后辗转各地为军,又同回东京进了禁军,做了教头,只可惜他……” 乔老汉听得已经呆了,那一旁当时跪倒了乔乔郓哥儿,张教头见孩子跪下不知何意,忙起身向搀:“贤侄这是何意?有话起来说。” 张教头叫乔郓哥儿起来说话,乔老便叫乔郓哥儿到门口看看,乔郓哥儿起身擦了擦眼睛,来到门口,开门站在门外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见附近没人,又进来关上门。 蔺仁早已看了后面窗子下也没有人来人往,乔老汉才低声将王进要遇难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张教头听完心里便是一痛,追问消息可是准确? 王四在一旁又将乔老汉未说到的补充了,说自己敢用性命担保此时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错,明日午后便能到桃花庄外大路附近。 乔老汉问张教头:“不知老哥哥怎样搭救王进?” 张教头想了想说:“从这位贤侄、你和我这三方面定是要救进儿的,我也相信他断然不会做出特意出格的为非作歹之事,定是有奸臣当道陷害与他吃了官司,即便不是我们也要搭救,到了沙门岛便是一死,不能见死不救。 但有一点,如今你我都在人家庄上寄居,刘庄主一家都是良善,还不能给庄上增添麻烦,止能我们担了干系私下里做了。” 乔老汉又问:“同老哥哥同来庄上或是其他交厚的还有多少,我只怕咱们几个人手不足。” 张教头说:“我们先后来投桃花庄的男子还有两个,是兄弟两个,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如今帮着刘老庄主收租,是锦儿的夫君,另一个是他兄长叫做李二,和他浑家在庄外开酒店为生。这兄弟二人都和我们有过命的交情。再有就是我和我的女儿。庄上也无其他豪杰相识。” 蔺仁听完说到:“张大伯说的极是,我们刚到此地投奔,断然不能让本家遭受连累,即便有诸多英雄好汉,也止能智取,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了王教头。” 众人听完点头,乔郓哥儿问张教头:“李二哥的酒店在何处开?” 张教头答到:“就在庄子外往东二里路的大路边上。” 乔郓哥儿点头说:“听张大伯讲完,我倒是有一计策。” 乔老让他快说,乔郓哥儿说:“明天的事情全都成全在李二哥的酒店上。按照王四哥哥所说,明日他们一伙定是在午后未时至申时经过山下附近,我们可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行事,保管能就出王教头来。” 众人听了都甚合心意,又添补了几句,都商议妥当了,张教头出去安排,见过了刘庄主,将四个人的来历大致说了,说流落此地想要在庄外自己做些营生,万望刘庄主能够收留。 刘太公本就乐善好施,又看在张教头、金翠莲等人面上怎能不答应,当时便叫管家去庄外寻一处上好的院落来,拨给四人居住,又给了些米面银钱,先让他们住下,营生以后再说。 张教头谢过了刘庄主,回到客房与他四人说了,四人自是千恩万谢,张教头又带着四人去拜见庄主当面感谢,不在话下。 四人出来辞别张教头回到客房,张教头回后院自去准备。到了自己的跨院里,见门开着,刚要进去便见刘玉燕自里面出来,见了张教头忙上前给师父见礼,这些时日刘玉燕在张教头的点拨之下武艺见长,全然看不出是之前的娇弱女子,张教头问:“玉燕敢是有事?” 刘玉燕说:“刚才寻思一个招式不太理解便来找您请教。” 张教头听是徒弟请教武艺,二人一同进院,玉燕在院内走了一趟招式,张教头看完加以点拨,玉燕又按照师父指点走了一趟便领悟了,张教头直夸赞玉燕悟性高。 玉燕练完刚要辞行,张教头叫住她,低声对她说了自己想要救王进之事,刘玉燕听完也说:“如今奸佞当道,王教头多半是被人陷害,定要救他。” 张教头无奈的说:“既要救他就难免害了那几个公差的性命,若是留了活口,日后必定麻烦。你我师徒,我便和你说了。我们要在李二的店里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将尸首在山里深深埋了,再将王教头救到庄里暂避。却又不敢和你父亲说明,也不想给你庄上带来祸端。不知你父亲能否收留。” 玉燕想了想说:“师父你们便先救王教头出来,我也先不和家父说,将来救了止在新来几日院里居住便是,若事情发作也好躲避,若无事情,便先在此处隐姓埋名居住,您老看如何?若需要我帮助,自管吩咐。” 张教头听完甚是感谢,连连称不想教玉燕卷进其中,又说了几句送玉燕出去,张教头便来找自己的女儿和锦儿,二人正在屋内整备饭菜,张教头便将此事与贞娘和锦儿说了,锦儿听完便说止听大伯吩咐便是。 教头叫锦儿去找李四,李四恰巧才回庄上,四人将饭吃了,席间张教头便又和李四说了,李四也愿意帮忙,吃完饭,张教头便和李四出了庄,到东面酒店找李二两口商议。 到了酒店,饭时已过李小二和浑家两人正要关店,远远见西边路上来了两人,却是李四和张教头,李二远远喊到:“是兄弟和张教头来啦,可曾吃饭?” 李四说到:“在庄上吃过了,找你有些事商议。” 说着四人就进了屋,李二将店门关了,浑家沏上茶来,李四就将张教头请求的事情说了,还望哥哥嫂嫂成全,他二人虽不太想做,但也不好回绝,李二嫂子生性胆子不大,止怕是露了马脚惹祸上身,但见丈夫也未反对,便止得依从了。 一切商量已毕,张教头和李四便赶回桃花庄,与乔老汉四人说了,又叫李四说给锦儿,锦儿告诉了玉燕姑娘,各自准备完备,止等明日搭救王进。 次日天明却是个晴朗天气,众人都按照昨晚商议的计划行事,一张嘴表不了七八人的话,单说李四昨晚已在马号要了马,乃是两匹脚程快的,马已然涮洗饮遛完毕,李四牵着两匹马从后门出来,王四和乔郓哥儿已在外等候,各自背着一个包袱,王四和乔郓哥儿接过来上马,赶奔大路,朝西边跑去。 渐行间天光大亮,二人起初跑的快些,时辰约莫着到了辰时三刻二人便开始放慢脚步,但有小茶摊便进去假意喝茶,以看看王进一伙是否走得快提前到此,一路都不见王进一伙。 二人刚从一家茶摊出来,上了马往前慢行,转过一片树林去远远便望见路上有一群人往这边走,王四眼尖,低声对乔郓哥儿说:“哥儿,前面那一伙便是!” 乔郓哥儿低低抬头瞄了一眼,果然见有四五个解差押着两个囚犯往这边走,这二人心里有数了便若无其事的骑马与那伙人擦肩而过。 乔郓哥儿一看那两个囚犯衣服单薄,脚下却是草鞋,无有棉袜虽说初春,乍暖还寒,双脚冻得通红,蓬头垢面,扛着铁枷被四个公人拿锁链扯了,一步一挨的往前走着,二人看完不免气愤。 究竟乔郓哥儿二人如何回转店里报信营救王进,请看下回。 第132章 赛伯当前站下香饵 李小二后店稳公人 上回书说到众人要搭救王进,在一起商议斟酌了一番,张教头又和桃花庄小姐刘玉燕交了实底,也怕将来事情发作了本家不知,也算提前有个知会。张教头和青草蛇李四又连夜到李二酒店里去商议,李二夫妇也算同意此事,次日众人便各自行事去。 赛伯当王四和乔郓哥儿二人过了这一伙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停下,到了树林之内将包裹里的衣服换了,原本都是小衣襟短打扮,如今换上了另种颜色的服袄,又穿戴上毡帽披风,乔郓哥儿便告辞往回赶路,急似风一般的回去报信去了,赛伯当王四带好了换下来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跟在王进等人身后哨探。 约走了有近两个时辰,已经过了午时二刻,赛伯当王四眼见着这伙人就要路过前面的村店,这村里止有这一家大一些的饭店,那押解差人走路的解差吃喝都不花钱,便只顾胡吃海喝,客家又不敢招惹,怎不净找好吃好喝的去吃。 赛伯当王四怕他几人到这酒店里吃晌午饭,便一催坐下马,赶到他们头里去, 走得一二里路,早见一个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后都是颠石乱山。看那酒店时,却是个村落小酒肆。但见: 门迎溪涧,山映茅茨。疏篱畔梅开玉蕊,小窗前松偃苍龙。乌皮桌椅,尽列着瓦钵磁瓯;黄泥墙壁,都画着酒仙诗客。一条青旆舞寒风,两句诗词招过客。端的是:走骠骑闻香须住马,使风帆知味也停舟。 乔郓哥儿先到了酒店,下了马,伙家出来拴好,乔郓哥儿进去,店里靠窗已有三两个人吃饭,赛伯当王四在中间大桌旁的小桌坐下,对面还有一人,书中代言,此人正是蔺仁。 赛伯当王四进了店便着急要吃酒吃饭,酒家陆续将酒菜上来,二人边吃饭边等着王进一伙进来,又过了一刻钟的时候,外面吵吵嚷嚷的进来六个人,正是王进王教头一伙,两个囚徒其中一个是王进,另外四个却是防送的公人。 进来坐到了居中的大桌上,其中一个为首的将王进和另一个囚徒绕着锁到了屋中间的柱子之上,四个公人大模式样的坐下,方桌各坐一边,喊着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厨下见是解差那里敢惹,忙先端上熟食豆干,又筛了酒,紧接着便是烹调热菜,不一会摆满了一桌。 其中一个便说:“我上次走的那趟便在这家吃过,饭菜倒也勉强,却赶不上前面曲家镇上的那家王家酒店,那家的菜蔬调配端的是有妙处,老酒也香甜。” 四个解差连吃带喝,正吃间,忽然听着旁边这桌的两个人大山大叫起来,惹得这四个解差转身去听。 那四个差役本想制止他二人叨扰到他们,可一听二人谈话甚是有趣,便也竖着耳朵抻着脖颈瞪着眼珠的去听。 止听赛伯当王四对蔺仁假意有些醉醺醺的说:“哥哥,中午这顿酒菜如何?” “嗨,看要和那家的比,你若是要跟早上你我在曲家镇上的那家王家酒店比不强似了,都是听你的荐举才去的。”蔺仁也假装有些醉意的说。 赛伯当王四说:“原来这王家酒店的酒菜却不是如此,咱们住下了我才知,原来他家却是更换了后厨,菜蔬的滋味才不好,下次便不去了。今日的菜饭还算可口?” 蔺仁听完色眯眯的笑说:“酒菜的味道再好还能好过那肥美的羊羔去?” 赛伯当王四听完说:“你这一路上便一直提,敢是那女子把你的魂都勾去啦。”赛伯当王四说完,那一旁的四个解差已然听到,一路上山高水深孤寂难耐,听一旁说起了女色怎能不在意。 蔺仁听完故意又提高了嗓音:“便是你阻拦,要不你我便进去了。” 赛伯当王四听完故意生气道:“倒却怪罪起我来,你我刚从曲家店出来,到桃花庄外李家店时才多一会子,便要停下来吃酒,岂有此理啊!” 蔺仁见赛伯当王四生气也喊着反驳:“即便是进去喝盏茶去,听那女子唱一段也好呀。” 赛伯当王四笑话他说:“便没听过早上起来便要听曲的。我也知那李家店里是新来的唱曲儿的,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咱回去的路上再去他家吃酒,到了晚上住下,便不到曲家镇的王家酒店投宿了,到那时你我再点些吃喝,便可以听曲取乐啦。”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人说完接着喝酒,那一旁四个解差却听呆了,四个人正好两对色眯虫子,听了之后碍于自己官差的颜面,未敢做声,却低下头面面相觑,闹一个心照不宣,继续吃酒,蔺仁赛伯当王四又吃了些饭,便算清饭钱出了村店,双双骑上马朝西去了。 过了一阵四个解差也吃完了,站起身来将锁链从柱子上解下来,叫王进二人到桌边就着残羹冷炙吃了,吃完不必算钱,解差大摇大摆的拉着二囚徒出了店继续赶路。 到了路上这四人便释放了本能天性,为首的问到:“你们仨可曾听清那两人如何说的。”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刚刚吃完饭出来,又不呆傻怎能忘记,桃花庄外的李家酒店添置了唱曲儿的啦。” “对对对,怎么的,头儿,咱们今晚到李家酒店吃去,也听个曲儿乐呵乐呵?”另一个问。 为首的说:“好啊,止是有一节,若是赶不到曲家镇怕没有宿头。” 旁边的说:“没听刚才的两人说,若是晚了便在李家酒店住下了,他家也许又添设了店房也未可知。若是有咱便住下,若是没有咱们早点登程到曲家镇住也不迟,这一路上清清苦苦的也该乐呵乐呵啦。”众人哈哈大笑,为首的说“那咱就快走些,争取申时前到店里,乐呵乐呵。” 说着便连推带搡的催促王进二人快走,王进等止得咬牙坚持往前挨,众人一致决定晚上要到李家店里去,离着丢掉性命也便不远了。 一行人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到了又一个大的村庄,路过一家村店时,里面出来两个男子,二人到槽头牵马,搬鞍上马,上了大路先是慢慢地跟在这伙人的后面假意整理包裹,都整理完毕了也赶到了众人前面,便双双扬长而去。 书中代言,此二人正是乔郓哥儿和青草蛇青草蛇李四,乔郓哥儿回去送信之后又来与青草蛇李四汇合,青草蛇李四和蔺仁分别骑马来,守在两个村店,便是怕那一伙走的或是快或是慢的,有个保险。 赛伯当王四和乔郓哥儿则各进一个酒店,与蔺仁、青草蛇李四汇合,今日这一伙却是之前进了蔺仁和赛伯当王四的酒店,赛伯当王四蔺仁出来假意往西赶路,却是进了村庄,从村里穿过,又往东去。 到了乔郓哥儿和青草蛇李四看守的村店时,便告知他二人事已办成,又回去送信去。赛伯当王四蔺仁回去送去送信,却有一段公案,看管牢记话头。 乔郓哥儿青草蛇李四却也不急,等王进一伙到了,又在店外和路上磨磨蹭蹭的假意整理包裹,听了听那四个谈论何事,那四人一路被前面有唱曲儿的勾着,**中烧,乔郓哥儿青草蛇李四听时,仍在讲说在何处听过甚么好唱曲儿的,长得如何标致之类,二人听完心里更是有底,便赶到前面回去送信去了。 这一伙解差押着王进等人往前走去,一路无话,止是催促王进二囚徒快行。看日头约有申时三刻,一伙人过了桃花庄,看见前面一所客店,便是李家酒店,六个人行到门前看时,但见: 前临官道,后傍大溪。数百株垂柳当门,一两树梅花傍屋。荆榛篱落,周回绕定茅茨;芦苇帘栊,前后遮藏土炕。右壁厢一行书写:门关暮接五湖宾;左势下七字句道:庭户朝迎三岛客。虽居野店荒村外,亦有高车驷马来。 四个解差见门前窗槛边坐着一条汉子,书中代言此人便是本店主人李小二,当时李小二见有客到,忙起身迎接,说道:“呦,原来是几位官爷出长差去,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乏累,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要汤水时,小人调制的一手好汤水。” 四个公人彼此看了看,早有心要进去,为首的问道:“你家可能住店?” 李小二笑脸相迎:“能能能,小人家屋后新整备的客房,是全新的陈设铺盖,虽比不得郡县的鸿宾高楼,但在这荒野村外也是上等的啦。” 四个公人听罢点头,为首的又问:“你这店里除去吃喝还有甚么消遣的?我们一路疲乏,想要在此整顿整顿,若是好的,还许住两日。” 李小二听完忙说:“几位官爷真是有福,若是一个月前我这小店却只能吃喝,这月间,我这店里添置了新的玩乐。” 公人听完大喜,端的是正中下怀,究竟这四人如何就范,请看下回。 第133章 小书童再遇美女使 四公人贪嘴李家店 上回书说到赛伯当王四和乔郓哥儿到西路哨探,得知押解王进一伙果然沿着大路朝东而来,中午打尖时,赛伯当王四赶在官差之前进了一家村店,和提前在此的蔺仁一起,大山大叫,将曲家镇酒店换了厨师傅饭菜如何难吃,桃花庄李家酒店新来的唱曲如何俊俏说了一通。 四个公人听完便定下了晚上夜宿李家店,未到傍晚到了李家店,问明了果然有新添置的花样。 李小二听完忙说:“这月我这店里添置了新的玩乐。有一位东京汴梁的名角流落到此,我将她收留,如今在我店里给几位爷唱曲儿,这位姑娘诸宫调式,插科打诨,顶针续麻,说唱歌舞无一不会,到时候几位官爷不愿意往前走了可别怪小的就是。” 听完四个公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为首的说:“既是如此,今日便不往前行了,止在这店里住了罢。” 四个公人和王进二人入来,因不是饭口,里面并无他人,柜台上那妇人慌忙便道万福。六个人入到里面,一副柏木桌凳座头上,四个公人倚了棍棒,解下那缠袋,四边坐了,王进二人止在一边站立。 店家婆早端上茶壶给四个公人倒了茶水,李小二问这几位吃些甚么,为首的官人一努嘴,对面的解差便明白了意思,抬头问了一句:“我们四人商议了,一路上你二人也甚是辛苦,在延安府的棒伤也未痊愈,走起来也时分吃了,全是为了你二人,若你二人同意,孝敬些个,咱们便在这店里歇上两日,如何?” 这便是敲王进二人的竹杠,叫他二人拿钱,王进却也没有法子,也想休息一日,便止得答应说:“小人愿意孝敬些银钱则个。银钱便在腰间搭膊里,请官差哥哥取用。” 为首的说:“若是如此,咱也就做个好人情,你们二人便也在那一旁座头坐了罢,一处吃几杯酒,也暖暖身子。” 说完,对面的官差便到王进腰间的搭膊里掏出一块银子来,掂了掂约有一两有余,拿过来放在桌上。 众人见了钱便对一旁等着的李小二说:“店家酒肉吃喝到不忙着上来,我们几个晌午吃的晚了,现在肚子里还不甚饿,先将你说的拿手的汤水调上大盏来我们喝会子。再者,你所说的惯会唱曲儿的,可在店里?” 李小二忙笑着说:“在在在,几位官爷可要使钱听她出来唱曲儿?” 为首的摆起谱来,说:“这钱都扔在桌上,可够听曲?” “够够够,这些钱连听两日都有富裕,那我这便去叫她出来伺候几位官爷。汤水小的调好便端上啦,几位稍等。”李小二说着退下去。 不一会,后面的帘子掀开来,四人以为是那唱曲儿的出来,一看却是李小二,手里拿着鼓板,李小二将鼓板放在桌边,又搬过来一把椅子,又对着四个公人一笑,说这就进去请姑娘出来,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帘子再次掀开,曹锦儿款款出来,四个人看得呆了。 书中代言,正是四姑娘曹锦儿,那锦儿在京城里都算得上是有名气的美人儿,成亲之后的锦儿更兼具几分动人的姿色,若是在素常里,止是在家店里做活计,却不打扮的浓艳,如今要引诱这一伙就范,打扮了一番,更见: 眉横翠岫,眼露秋波。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轻舒嫩玉。冠儿小,明铺鱼魫,掩映乌云;衫袖窄,巧染榴花,薄笼瑞雪。金钗插凤,宝钏围龙。尽教崔护去寻浆,疑是文君重卖酒。 蔺仁、乔郓哥儿等人在后院见了锦儿如此貌美,不住的惊叹,其中的赛伯当王四更是暗暗遗憾,为何遗憾,看管记起此书开篇之时,便是曹锦儿陪着金翠莲去郊外看景,结识了风流公子王定。 赛伯当王四正是那伴读的书童,那时节赛伯当王四便见锦儿天生丽质,心驰神往,怎奈无缘厮守,如今知锦儿已然成家,便更觉遗憾。 过了晌午赛伯当王四蔺仁回到店里便见到了锦儿,赛伯当王四便一眼认出锦儿,将之前在东京事情说了,锦儿也想起是王定的书童,不免回想起自己在渭州的心酸过往,却又不便说起,止是问赛伯当王四王定公子下落如何。 赛伯当王四也说自在东京离开王定之后也未曾见到公子,锦儿日后将此事说给金翠莲,更勾起翠莲思念王定之情,那时后话。 回头再说这几个远途来的解差,荒野村夫那里见过如此貌美佳人,未曾听便都直呆呆硬挺挺的杵在凳子里,有两个舌头伸出老长,咕噜噜的直咽口水,半晌都不得动弹。 正看得入眼时,只见曹锦儿来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曹锦儿道罢万福,执着象板,顿开喉音便唱。唱的是柳耆卿题的美人诗: 谁家弱女胜姮娥,行速香阶体态多;两朵桃花焙晓日,一双星眼转秋波;钗从鬓畔飞金凤,柳傍眉间锁翠娥。万种风流观不尽,马行十步九蹉跎。 这锦儿唱罢,放下象板,又各道了一个万福,起身立在一边。这四个公人听后拍着腿的叫好喝彩,此时李小二从后厨里出来,假意不知,问道:“四位官爷,我家这姑娘曲儿唱的几位爷可满意?” “不是盖的,简直便是月里嫦娥下凡一般,甚好甚好。今天可是大饱眼福啦。”其中一个说到。 “今晚便不走了,看看夜深人静的能不能再饱饱口福?啊?哈哈哈哈。”另一个放肆的笑着说。 李小二在旁边接着说:“几位官爷,汤水都调好了,这就给几位端上来可好?” 众人称好:“快快端来,赶路口里干渴,便听便喝却是最好。” 李小二答应一声,麻利的转身回去,旋即端出一个大托盘来,上面放着四碗的汤水,却是用醪糟酒冲调的,热气腾腾,散着酒香。 李小二又道:“快给几位官爷献汤。” 曹锦儿应了,便依次端了汤水放在四人面前,为首的接过汤碗是还摸了一下锦儿的手,锦儿却也未躲闪,四人更是得意,锦儿劝了一巡的汤水,这四个公人有美人相劝,忙端起碗来,也不用调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吧嗒嘴儿,声音甚是聒噪没有一丁点儿的品相。 正吃着,李二便对曹锦儿说:“却忘记了,这汤水里需加些桂花蜜来才最好,快去后厨拿来。” 锦儿答应了一声,转身便便去后厨,李小二在此支应着,问到:“一会几位官爷喝甚下酒,小的给几位爷介绍一番。” 那几个公人因汤水香甜只顾喝,止一个抬头说:“便将最好的白酒将来喝便是。”李小二假意去门口拿酒来让几人看,只虚转一遭,那四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强禁了口,望后扑地便倒。 王进等两个囚徒见四个公人倒了,便知是遇到了黑店,刚要惊叫,李小二忙上前说:“二位先莫做声。” 紧接着便出了店门去,咳嗽了一声,一左一右的路边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赛伯当王四,一个是乔郓哥儿,二人见店里得了手,忙跑将过来,李二在里面,赛伯当王四乔郓哥儿在外帮着李二关了门窗。 二人又绕到后院去,进了前店,到了屋内,屋内已经掌了灯,照入白昼,见众人都在,七手八脚的正在捆绑那四个公人,王进二人怎能不怕,躲在墙角不敢轻易动弹。 捆人的便是蔺仁、李二哥、李四和乔老,先是将四人嘴撬开用粗布塞了,用驷马倒攒蹄一般的将四人捆成了粽子模样。 赛伯当王四和乔郓哥儿到院中拿了事先备好的麻袋,六个人将四个公人装入麻袋之中,袋子口扎紧了,抬到院里。院里有两辆花轱辘轿车,马车有车篷,四面都是围子,挡的严严实实,众人将四个麻袋都抬到其中一个车上去,由乔郓哥儿驾辕。 乔老、李四、李二上了另一车,由蔺仁赶车。一切都妥当了,赛伯当王四出去找张教头,张教头正在院外路边假意的砍柴,见赛伯当王四来找,告诉赛伯当王四:“这一会并无行人车马经过,速速行事。” 赛伯当王四说:“那枷锁的钥匙就在大嫂手里。” 张教头接着在外哨探,赛伯当王四跑回去报信,蔺仁、乔郓哥儿早就牵着马车,赛伯当王四上了装着麻袋的马车,乔郓哥儿和蔺仁便赶着车出了院子上了大路,二人扬鞭催马,马车便向东边赶去。 张教头朝着东西两边又看了看,见没有行人,便收起坎完的劈柴,拿着斧子进了后院,院子里止有李二浑家和锦儿妯娌俩,二人似惊魂未定,见张教头进来了,情绪稍稍缓和了些,张教头将院门关上,锦儿将钥匙交给了张教头,叫锦儿扶着她嫂子回后屋,妯娌俩挪步进了后屋去。 此时院里止剩张教头,究竟教头如何去救王进,请看下回。 第134章 失性命公人落深涧 得搭救王进见双伯 上回书说到四个延安府的公人押解着王进扈成到了桃花庄外李家酒店,曹锦儿出来献唱,迷住了这四个解差,又喝了李小二献上的汤水,便被迷倒在地。众人将店门关了,将四个防送公人装入麻袋运了出去,张教头正要与王进相见。 张教头只身进了前屋,前屋里依旧点着灯烛,王进等二人仍在角落里坐着,张教头进屋便朝二人走去,王进等二人听有脚步声,又是一阵紧张。张教头到了近前,低声说:“进儿,可还认得我?” 王进一听这老者知道自己名字便是大惊,睁大眼睛看去,端详一阵啊呀一声,张教头忙叫他不要出声,王进激动的说:“您老可是张伯伯?” “孩儿,正是我啊,这一路叫你受苦了。”说着张教头忙拿出钥匙要给王进开枷。 开了枷张教头见王进旁边还有一位大汉一同看押,此时仍上着枷,张教头便是一阵迟疑,不知如何处置,问王进说:“进儿......” 王进见了便明白了,忙说:“伯父,这是和我一齐在经略府当差的武官,名叫扈成,我俩都是被朝廷里一个奸佞的督战太尉陷害,死活要我二人的性命,多亏经略相公苦谏,才改了发配沙门岛去。伯父先将他的锁去了罢。” 张教头点了点头,先后将扈成和王进的锁链刑具都去了。二人扑身跪倒,给张教头磕头,张教头叫二人起来,先在这屋里坐着缓缓神,自己转身到后屋去,扈成见张教头出去又起身给王进作揖,感激的热泪盈眶。 王进说:“这老伯姓张,与家父是同门师兄弟,年轻时都在京城禁军做教头,我自幼便在他身边玩闹,也曾受过他的诸多传授。自我离开东京也有数年未见他老人家了,不知如何在这里相见。” 说着张教头又进了前屋,拿了一个麻布口袋进来,三人将刑具装了。 张教头又端来了汤桶,叫王进和扈成在此将身体擦洗了,又去后屋让李二浑家找了两身外衣来让王进扈成二人换上,也将换下来的囚衣装入麻袋当中,三人又将前屋地面收拾干净妥当,看不出半点污迹。 妯娌二人早在后院做好了饭,张教头端了进来,与他二人同吃,妯娌二人便在后屋吃了不提。 吃饭间,王进便将自己和扈成如何在经略府抗击金军袭扰中因粮草接济不上而战败,又是如何被京里前来督军押运粮草的叫做段常的步军太尉所陷害,本是他的过错,却将他二人问了死罪,幸亏种经略相公求情,才改为刺配沙门岛的经过一一说了。 张教头也将自己的女婿林冲如何被高俅陷害,自己和女儿被高衙内百般骚扰,最后无奈背井离乡在金翠莲、曹锦儿等的帮衬下,来到此处避难,又言说此庄的刘太公如何仁义善良也都一一讲述。 王进听到林教头也被高俅那厮陷害便恨得牙根痒痒,张教头问他母亲在延安可还康健,王进含泪说已在年前故去了,张教头听完也是唏嘘不已。 三人谈论至深夜,单等明天众人回来。席间王进张教头不免谈到林冲。 张教头与王进说起林冲来,扈成为何不说出林冲的下落已在梁山上落草了呢。 书中代言,虽说扈成的妹子一丈青扈三娘在梁山上被林冲活捉,但昔日梁山在外都是晁盖、宋江的威名,林教头在山上只是武将带兵打仗,活捉一丈青扈三娘时在祝家庄外,扈成并未在场。 后来飞天虎扈成去梁山请求换出扈三娘时却在中军帐中见的宋江,并未与林冲相见,不知林冲名姓,直到后来黑旋风李逵血洗扈家庄,扈成逃跑之时只知是梁山上将他妹妹捉去,不知是林冲所为。因此张教头与王进谈及林冲之时,扈成也不得而知。 早有李二浑家将铺板在前屋桌椅上搭了,锦儿拿来了铺盖,张教头又将炉火引得旺了,三人躺下,又谈论到了许久,直至深夜才睡。妯娌二人在后屋睡下,一夜无话,单等那乔郓哥儿等六人明日回来。 第二日未到天亮,三人便早早起来,收拾好铺盖,整顿了铺板,将前屋收拾回原样,单等开门迎客。 女主人李二浑家见张教头已经起来,便叫锦儿打好了洗漱的热汤,张教头对他二人说:“你二人先在后屋,他这店里人多眼杂的,以谨慎为好,你二人不可随意出来走动。” 锦儿便将热汤端到后屋,二人洗漱了,又用了早饭,李二浑家早就开了门窗,照常开门迎客。锦儿止在前屋的里间帮衬着,张教头在后屋同王进扈成聊天。 辰时刚过,李小二独自一人回来,先进了后院,到前屋打了招呼,来到了后屋,进了屋,张教头做了引荐。 李小二便将昨天夜里的事情简略的讲述一番:“昨天两辆马车上了大路,便一直朝东驶了七八里,转而在岔路向南去了,又走了十来里的路程,到了一处荒山的半山腰处,向上马车已经难行。 天色已然快黑,那四人的性命已被赛伯当王四在路上结果了,留乔老看守车辆,众人将麻袋抬下车来抬到了一处山涧,那处山涧是上下两层崖石交错着生长,中间有约一丈左右的裂缝,深不见底,常有山羊野鹿之类落入,散发腐味,人迹罕至。 众人便将尸首官衣退去扔到山涧当中,下山找到乔老,赶着马车下得山来,天已经黑透,在路边一座破庙之内,寻了些树枝木柴将衣物及麻袋用火焚了,众人围坐取暖。 忍了半夜,四更天出来赶路,我怕众人再来店里生疑,便叫李四带着他们绕路先回桃花庄去,我独自回来。李四说今天便在庄外找一处院子,收拾停当,夜里叫人来接二位过去。” 张教头听事情办得干净利索甚是满意,王进扈成又起身感谢,李小二起身到前院忙活计去了。 张教头又将昨夜一起行动结果了四个公人姓名的几位想王进扈成一一介绍青了,提起此事的起因都因史进庄上的赛伯当王四因自己酒醉失了书信,心中愧疚,这才舍命来救你二人,王进听完自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 李小二和浑家在店前忙活,锦儿则在内室帮着嫂子忙活,免得抛头露面惹出是非,一日无话,关了店,刚刚吃罢晚饭,外面便有马蹄銮铃声响。 马车站住,青草蛇李四进了院子,李二从后屋迎了出来,见是兄弟忙让进后屋与张教头等人相见。 张教头问他安顿如何,李四说:“今日将马匹车辆都还回庄上去了,止剩门外一辆车来接教头们过去,乔老他们的院子我都安排妥当了,也回了刘庄主,院子里简单的应用之物也已经置办妥当,他们都在家中等候,让我来接几位回去。” 张教头做事爽朗,当即对李小二说:“二哥,那我们便先去庄上了,有事过后再说。” 李小二答应了,去前院找浑家及锦儿出来,众人到了院中,李四给嫂子请了安,锦儿拜辞兄嫂,张教头带着王进扈成出院上了马车,李四驾辕,锦儿坐在前面,李四怕妻子受冷,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了,五个人离开李家酒店,回转桃花庄。 进了庄子到了乔老邓住的院子,院里众人出来相迎,一齐到屋里,李四止住马车,随后也进了屋。 屋里喜气洋洋,热气腾腾,在场众人无一不扫去近几日心中的阴霾。 李四进屋一看,屋内算自己共有九人,炕上坐的是张教头和乔老汉,蔺仁坐在炕沿上,地中间桌子围坐四人,王进与扈成对坐,乔郓哥儿与赛伯当王四对坐,锦儿在外屋烧水,李四进了屋也坐在了炕沿之上。 王进见李四进了屋,与扈成起身,二人抱拳拱手,王进说到:“小人与扈成在此谢过诸位,若没有诸位舍身搭救,我二人此命休已,请诸位受我二人三拜。” 说着二人扑身跪倒便拜,张教头和乔老忙叫赛伯当王四乔郓哥儿将他二人搀起。二人执意要拜,他俩那拦得住,拜完方才起身。王进又对李四说:“李四兄弟,屋内除张师伯外,其他人劳烦你引荐一番。” 李四便依次介绍,先是指着乔乔郓哥儿说:“你身边的后生同这位老者是嫡亲的爷俩,本姓乔,这后生唤做乔郓哥儿。” 王进扈成二人又起身要给乔老重新见礼,乔老激动的说:“孩儿孩儿,你先莫要见礼,看看你还认得我不?” 王进听完心里又是一愣,走到炕边,揉了揉满是血丝的双眼,仔细观瞧,看着面熟,却认不太出,乔老也不难为他,提示他说:“你便是在武进县生人罢。” 话音刚落,王进“啊呀呀”一声,猛击面门说:“想起来了,您老是乔叔叔,是家父帐下的传令官。” 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第135章 定计策郓哥统九人 梦大姐遣人回东京 上回书说到王进、飞天虎扈成在桃花庄外李家酒店得张教头乔老众人搭救,赛伯当王四在马车之上结果了四个防送公人的残生。天黑之后,李四来酒店接王进飞天虎扈成回桃花庄,在为乔老等新到安排的住处与众人见面,王进见到了多年前在武进县刚出生时为军的乔老汉,二人依旧亲切。 乔老说:“正是老朽啊,你还没忘记得我,那是我的儿子,后来我离了你父亲,到郓城驻防为军时所生,因仿效你家,便唤他做郓哥,乔郓哥儿儿,给你王大哥见礼。” 乔郓哥儿在身后站起,给王进见礼,王进也恭恭敬敬的乔郓哥儿还了礼,乔郓哥儿指着蔺仁说:“这是我在阳谷县时的伙伴,也是几经辗转和我们来到了桃花庄。” 蔺仁起身给王进飞天虎扈成见礼,王进飞天虎扈成还礼。乔郓哥儿接着替李四说了,指着赛伯当王四说:“兄长,说起我们几位来,他才是你们二位真真的恩人哩,他叫赛伯当王四,便是他来寻人救你,偶遇我们,您二位今日才能脱离苦海。” 王进和飞天虎扈成走过来拉着赛伯当王四的手,含着泪说:“自在史家庄一别,已有数年之久,不想在此相见,幸亏贤弟你,否则我二人命不久长,你便是我二人的救命恩人。 在路上也听师伯说起,是你为了救我,要到桃花山搬兵,也是你怕别人担官司,一人结果了那四个解差的性命,请受我二人一拜。” 说着便要磕头,赛伯当王四忙将他二人搀扶起来,让到椅子上坐了。张教头接过来说:“王四因年少无知,多贪了酒失了信函,被小人拾去,史家庄才被官军包围,恐史大郎对赛伯当王四心生怪罪,日后若有机会与史进相见,贤侄还要为赛伯当王四求情开脱才是啊。” 王进答应了记在心上,众人便开始闲谈起来,王进问是何人定下这计策的,众人说是乔郓哥儿的主意,其他人在一旁帮着参谋,才想出了这条计策来。 此事共十人知晓并出力帮衬,才成此事,分别是乔老、乔郓哥儿、蔺仁、赛伯当王四、李二及李二浑家、李四及曹锦儿、张教头及桃花庄大小姐刘玉燕。 这十人各有分工,清早去哨探王进一伙行踪的是赛伯当王四乔郓哥儿,这是两人。 因赛伯当王四认得王进,故而派他二人骑马前往,见了王进一伙,拨转马头,换了衣衫,乔郓哥儿便回来送信,赛伯当王四在王进一伙后面慢跟,待中午时先进酒店与蔺仁吃酒,蔺仁便是第三人。 将曲家镇吃喝不佳,于路上错过李家酒店,唱曲儿的如何美丽动听说给那四个色鬼,又绕路回去给乔郓哥儿、李四送信。 李四是第四人,乔郓哥儿自早上到李家酒店送信后便骑马回到路边村店去找李四,二人在店里等候,得知赛伯当王四、蔺仁已经放出风去,并不着急,又等王进等人来到,又探听了些消息才赶回李家店去,到了店里又在店的左右哨探来往行人车辆。 王进一行到了李家酒店住下,里外招呼应酬、熬制汤水的自是李二及浑家两口,这便是五六人。 随后曹锦儿出来为那四个厮唱曲,稳住他们的身形,便是七人。 为了不让大小姐刘玉燕找惹麻烦,未让她参与其中,借用马匹、车辆、麻袋等应用之物都是李四讨了刘小姐的示下借出使用的,刘玉燕是第八人。张教头与乔老二人清晨便出去到镇上采买,张教头到当铺收买琵琶鼓板之类,这是第九人。 第十人则是乔老,做得事情也是最为要紧的,功劳也最大。乔老负责到镇上几家药铺去采买药材,回来配制蒙汉药,若要成事,差了此处便不得成功。 书中代言,这蒙汉药后世常误写成蒙汗药,正字应为蒙汉,即服用此药,壮汉即被蒙蔽晕厥。 乔老常年在军旅中为军,常遇到跌打损伤、折臂短腿之事,在内务做杂事时多帮助军医医治伤员,接骨手术自是不会,麻醉止痛倒是学了诸多药方。 古籍有云:蒙汉,又名铁布衫,少服止痛,多服则蒙汉。热酒调服,乘饮一醉,不片时浑身麻痹。 乔老在各药铺内采买诸多药材遮掩耳目,其中便有蒙汉,此药今荆楚之地仍有,跌倒地上爬,离不开八厘麻之说。可见其药性之毒。 乔老又买了甘草,以备若王进等二人也服用了蒙汉,好以浓甘草汁解毒。此处乃是书家道听途说,姑妄言之,皆是坊间流传,万勿轻信。 回来将药材研磨细碎了,加在用醪糟酒冲调的汤水里,便是以热酒调服,四人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旋即倒下,众人齐心协力救了王进飞天虎扈成,这段书唤做十义救王进。 众人谈论了许久方散,张教头要在这与自己的侄儿王进说话,李四赶着车和锦儿先回庄上去了,众人各自找去处睡了,张教头和王进飞天虎扈成睡在一处。 都睡下了,张教头便问王进飞天虎扈成的去处,二人都说如今真真是到了无家可归有国难投的地步,不曾想到了边关塞外也不得施展,仍遭奸佞排挤陷害,如今又害了那几个解差的性命,必然会遭到通缉,不知在何处藏身。 张教头听完说:“那四人已经被扔进石崖裂缝当中,官府也无法找到,即便是到时沙门海岛和延安府都发觉了公人和犯人都不见了,也是多半载之后的事情。 之后沿路盘查到此,便找人谎称说那一伙都被劫掠到桃花山上去了,生死不知便是了,如今桃花山又人去山空,官府上那里对峙去。久而久之的便不了了之,也就是了。 因此上你二人便权在这庄上住着,等风声过了,街面之上的画影图形尽风雨冲刷掉了,也就无人在意了。” 王进和飞天虎扈成一是无他处去,二是怕路上有人通缉,王进还要在张教头身边尽孝,因此二人便听从张教头的安排暂时在桃花庄外住下了。 书中代言,约过了半载有余,延安府见押运王进飞天虎扈成的官差过时不归,便要去沙门岛询问,怎奈何路途遥远又几千里之距,便等再有囚徒发配沙门之时一并去问,这便又等了数月,到了沙门岛上,并无王进飞天虎扈成二人,更无四个防送公人的下落,解差回延安府上报。 延安府这才知王进飞天虎扈成逃跑,公人下落不明,便传下海捕公文,沿路州府通缉,寻找六人下落,到了青州府,言说是约两年前的事情,那里记得清楚,查了月余无果。 便接着向东查去,最终此事也无结果,加之宋辽金交兵动乱之际,谁还会有暇顾及此事,也就罢了,这是后话。 自此王进、飞天虎扈成同乔老、乔郓哥儿、蔺仁、赛伯当王四一道便在桃花庄外的宅子里住下了,此处真似世外桃源,暂无纷扰。 王进和飞天虎扈成整日便在后院内习武,打熬筋骨,因院墙高大,也无外人出入,倒也无事,乔老、乔郓哥儿、蔺仁、赛伯当王四也并未出去寻找营生,止在家中。 张教头回到桃花庄上,见过了玉燕,说起王进飞天虎扈成都有一身的本领,玉燕此时学习武艺正是心意正浓之时,便时常四更便起床,叫锦儿陪着,趁着天还未亮,出了自家庄园,找王进飞天虎扈成来请教武艺。 王进飞天虎扈成知是桃花庄主的千金,又如此上进,二人也正好无事,便悉心教授各路软硬兵器及拳脚功夫。 一日,刘玉燕与锦儿习练完早功回家,在路上玉燕便对锦儿说:“妹妹,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翠莲大姐了。” 锦儿听完说:“便是你思念大姐了,我又何尝不在夜里想念她,前几日乔郓哥儿等来说,如今止有翠莲大姐独自一人在彤炜坊了,我们原来的五姐妹已有两个离开人世,如今我在这里,三姐宋玉莲在郓城,好歹她也成了亲,还有阎婆婆在一旁作伴。可是苦了大姐姐了。”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想法,不如将大姐接到我这里,与我们团聚,不强似在东京乐坊里受罪吗。”玉燕说。 锦儿听完笑着说:“那是最好,回去你我二人便写信给她,明日找人送到东京去,把大姐姐接到这里。” 二人一拍即合,愉快地做了决定,回到家里与张教头和贞娘商议,自然同意,玉燕与师父、贞娘商议让谁去接金翠莲。 贞娘说:“既然是去东京接金翠莲来,锦儿去是最合适的,对东京熟悉,回来的路上还有个照应。” 众人同意,张教头说:“锦儿若去,李四必然也一起去,再者我看那个乔郓哥儿鬼精鬼灵,也到过东京,再有蔺仁练达老成,也可以跟着,便是这四个去如何?” 究竟那几个赶奔东京,请看下回。 第136章 奔东京路过孟州地 康节级引荐叶孔目 上回书说到王进飞天虎扈成得救后住在了桃花庄乔家,整日在院内不出,教授刘玉燕武艺。刘玉燕锦儿思念金翠莲,商议叫青草蛇李四锦儿去东京接金翠莲,蔺仁乔郓哥儿作伴。 锦儿同意便各自散了,刘玉燕回到自己的绣房之内给金翠莲修书一封,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改了几次,最后用纸誊写了,装在信封之内。 次日早晨,玉燕大小姐找到了锦儿说:“早上我给父亲请安时说起了此事,父亲听完也很高兴,在账房支出了盘缠,交给了你家青草蛇李四带着,你这便叫李四个乔郓哥儿他们说了,若没有其他事情,早早登程,早去早回才是。” 玉燕大小姐将信交给了锦儿,曹锦儿贴身带好,玉燕又嘱咐了几句,锦儿便去找青草蛇李四去说此事。 青草蛇李四昨夜已经知道,刚才又被账房叫去取了银子,正在家里收拾行囊包裹,见妻子锦儿进来,满脸欢喜,便说:“锦儿,我已在账房取来了盘缠,咱们那天启程。” 曹锦儿说:“你这便去找乔郓哥儿和蔺仁说去罢,大小姐的意思是若无事,早早出发。” 青草蛇李四听完赶紧起身赶奔乔家,到了将此事一说,乔郓哥儿蔺仁自然乐意,辞别了老爹爹,简单的带了换洗的衣物,便跟着青草蛇李四来到了庄上。 曹锦儿在后宅已经吩咐下去,准备好了马车,一切停当,锦儿来辞别张教头、贞娘和玉燕大小姐,各道了珍重,四个人便上了大路,往东京方向去,曹锦儿在车内,另三人中轮换着有两个在车前坐着,另一个在一旁步行,一路上便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自不必细说。 出来时是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下旬的事,若是几个男子靠着两条腿去走,也还快些,这虽有马车,但一天若走得太快,行路的消受不了。 曹锦儿在车上坐着也甚是乏累,反倒是走不不快,再者也无急事,一路上便走走停停,约走了一月有余,进了四月中,这一日到了孟州地界。 四人清早起来,结了店饭账,便往前行,正走间,蔺仁对乔郓哥儿说:“兄弟,可知道这孟州是何去处?” 乔郓哥儿说到:“那还不知,我师父武都头便是被发配此处,听人说师父先是夺了快活林,醉打蒋门神,后来又遭了陷害官司,大闹飞云浦,血溅狮子楼,杀了那张都监家十几口,后来才上的二龙山。” 蔺仁听完说到:“正是,我也是想起了此事,提起此事来,我便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此人姓康单名一个岭字,是孟州牢城里的节级,昔日我在高唐做节级时,两下往来,我和他便有多次接触。 三来两去的因性格脾气投缘,便交了朋友,我也是因想起武都头曾押在牢城里,今日到此顺道就想拜访一下康岭康节级,你俩看可好?” 青草蛇李四说:“既是哥哥的朋友,如今路过,应当拜访。” 乔郓哥儿也同意,三人便往孟州城走去,这孟州牢城不比高唐州的设置,却在城池之外,离东门五里之外,蔺仁等赶着车到了东门之外。 蔺仁对青草蛇李四说:“我二人不便进城,劳烦兄弟进去帮我采买些趁手的礼物,拜望朋友却不能空手见面。”说着便将自己的银子拿了一块出来,递给了青草蛇李四。 当时正值晌午刚过,四人还未吃饭,在前面城根下见一个二荤铺,这二荤铺不比那正经的酒楼饭店,止是在这城郊搭设的简单的吃饭场所,也并无甚么珍馐佳肴,但遇见好的饭菜却别有风味。 四人见了此处有打尖之处,便商议先去吃了午饭,再叫青草蛇李四去采买礼物。 众人停好了车,栓住了马,在饭棚子里面捡了一张干净的座头坐了,伙计上来招呼,蔺仁便问此处有那些特色风味饭菜只管上来,伙计应了下去整备。 待伙计刚下去时,远处一桌坐着二人,其中一个朝着这边说了一句:“那边可是蔺仁贤弟?” 蔺仁听有人唤他,声音熟悉,似乎是康节级的声音,心想怎会如此的巧合,猛抬头,其他三人也随着转头去看,蔺仁一看,忙起身说到:“哎呀呀,可巧了,这不正是康大哥嘛。” 正是无巧不成书,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康岭康节级。 说着这两桌的六个人都站了起来,往一起凑拢。康节级先说:“蔺贤弟因何事到此,这几位是?” 蔺仁看了看周围也有吃饭之人,便觉得不便,小声说到:“不如我们先吃饭,吃完我再和兄长说。” 康节级是甚等样人,一说便全都明白,两伙各自归座,伙计上了饭菜,众人分别吃了,康节级算了两桌的账。众人离了饭铺,朝牢城方向走去。 走出了约三二里路,四下无人,众人就在路一旁的一处草亭里歇了。青草蛇李四与锦儿看管车马,蔺康二节级等四人在草亭里叙话。 康节级先向蔺仁介绍身边的一位吏员:“这位姓叶名平,是这里的一位孔目,与我交厚,这位小兄弟是高唐州牢子里的节级,姓蔺名仁。” 蔺仁与叶孔目互相见了礼,叶孔目便问;“都说那高唐州被梁山打破了,兄弟如今可还在牢子里当差?” 蔺仁看了一眼康节级,康节级说:“不妨事,叶孔目是自家弟兄,非是那等见利忘义之辈,有事但讲无妨。” 蔺仁便说:“梁山打破高唐州之时,我便在牢城里,那高廉几次叫我害沧州横海郡柴进大官人的性命,我见他是个好男子,便未动手,后来催促得紧,我便假意说他已经死了,将他下到枯井之中。 后梁山破城,我将此事告知,那柴进被山上的人救出,得了活命。因此便不敢在高唐州待了,止得逃走。现如今在青州府居住。” 蔺仁先又向康节级介绍了身边的乔郓哥儿和青草蛇李四两口:“这一位便是我在青州府暂居时结识的朋友,这是青草蛇李四,这是他的家室,原都是东京汴梁人。这个是我自己自年幼时到今的伙伴,本姓乔,名唤郓哥儿。” 众人又各自见礼,蔺仁说:“今日我们路过孟州,刚才我便和他几位说,我在孟州城里还有一位直近的兄长,多日不见,今天路过定要去拜访,刚才便是想叫青草蛇李四兄弟进城帮着买些礼物,一会便要去寻你,可巧在路上便遇到。” 青草蛇李四等也说:“可巧是要吃完饭再去采买,要不便不能如此巧遇了。” 蔺仁问康叶二位:“二位哥哥这是要去那里,为何如此晚才吃饭。” 康节级回到:“新换的管营,胡乱的使唤,和叶孔目才去城里办差回来,那里顾得吃饭,出了城腹中饥饿,便在饭铺混一口饱饭便是。这世道艰难,咱们这一行真是也不好做了。” 叶孔目也跟着说:“是啊,像兄弟你做的这等事情,遇到了便是难心。进来的若是为非作歹,也便不管他的死活。若是进来的却是被屈含冤,又是个好汉,如何肯下手。” 听到这里,乔郓哥儿试探着问:“前些时在孟州城牢城营里可曾押过一个自阳谷县来的都头?” 听完康节级和叶孔目大吃一惊,低声问道:“怎么,你却认得那阳谷县的打虎都头?” 蔺仁抢着说:“何止是认得,我昔日便在阳谷县做土兵,便在武都头手下,武都头家里出事,全是这乔郓哥儿出头作证帮着到东平府去打官司,也是个有血有肉响当当的汉子。二位哥哥定是知道武都头在孟州如何受的冤情。” 听完蔺仁说的,二人才将武松在孟州的遭遇简要说了:“武松押在牢城营里,小管营施恩便要他去替着夺回快活林酒店,武松便醉打蒋门神。 那知这蒋门神与新来的张团练有交,张团练又将此事告诉了张都监,三人定计陷害武松,张都监先是将武松诓入府内,假意亲近,在中秋之夜故作有贼,将财物放到武都头屋内,便成盗窃事实,下在我这大牢里。 我与那小管营施恩也是交好,他便来寻我替武都头开脱,他把这事一一如我说了,我说此一件事,皆是张都监和张团练两个同姓结义做弟兄,见今蒋门神躲在张团练家里,却央张团练买嘱这张都监,商量设出这条计来。 一应上下之人,都是蒋门神用贿赂。我们都接了他钱。厅上知府一力与他做主,定要结果武松性命。” 说着伸手示意:“当案的便是叶孔目,当时止有他不肯,因此知府不敢害武松性命。 我这兄长忠直仗义,不肯要害平人,亦不贪爱金宝,只有他不肯要钱,以此武松当时并未吃亏。 当时我应承下来牢中之事帮着维持。 施恩又托知契的人找到了叶孔目,也送他一百两银子,只求早早紧急决断。” 究竟这叶孔目是何等的行侠仗义,请听下回。 第137章 叶孔目托请带书信 青草蛇拜会孙佛儿 上回书说到蔺仁等四人在孟州东门外偶遇康节级和叶孔目,彼此见过,交谈起来,众人谈话间谈及打虎英雄武松,乔郓哥儿和蔺仁才知道这是叶孔目从中周旋,武松才得以活命。 叶孔目接着说:“我知那武松是个好汉,亦有心周全他,便把那文案做得活着。可恨那知府受了张都监贿赂嘱托,不肯从轻勘来。我执意坚持说武松窍取人财,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里谋他性命。 看看前后将及两月,其中我一力主张,又到知府处早晚说开就里,那知府听了方才知得张都监接受了蒋门神若干银子,通同张团练设计排陷武松,他又没得好处,却被白白使唤,因此心都懒了,不来管看。 捱到六十日限满,牢中取出武松,当厅开了枷。我又从中周旋,定拟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原盗赃物给还本主。 康节级说:“武松吃断棒之时,却得老管营使钱通了,叶孔目又看觑他,知府亦知他被陷害,不十分来打重,因此断得棒轻。 张都监又买通那两个防送公人,要害武松性命,武松早有防备,到了飞云浦发现又有两人埋伏在此,四人要取他性命,反倒是被武松杀了。 又返回城去,结果了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一家十几口的性命,真是心狠手快,临走时却沾着血写了杀人者打虎武松留在墙上,真乃敢作敢当的汉子。” 众人听得呆了,乔郓哥儿打趣的说:“这便才是我的师父,有如此本事。”众人笑开去。康节级又问:“你们一行是要何处去。既然到我这便在这里住上几日。” 蔺仁说:“我们也是受人之托,要去东京汴梁接人到青州去,今日能和兄长相见便是了,见您里里外外的忙碌,我等便不叨扰。若从东京回来,再来看望二位哥哥。” 康节级又是几番挽留,都被蔺仁婉言谢绝,康节级见蔺仁无意逗留,也便不再强留,蔺仁等要起身告辞赶路,临别之时叶孔目多蔺仁等说:“蔺仁兄弟,我在东京有一位多年的老友,他在东京开封府里当差,也是一个六案的孔目,姓孙名定,因面善心慈……” 青草蛇李四在亭子下面接话说:“上下都称他为孙佛儿,是也不是?” 叶孔目说:“正是正是,你认得我那师兄?” 青草蛇李四说:“东京少有不认得孙孔目,因他为人正直,却也不得升迁,止在开封府里做孔目,都说是铁打的孙佛儿流水的府尹。昔日东京禁军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师遭受奸佞陷害,便是他从中周旋,执意不肯判处死罪,才留得林冲性命。那时我也帮衬着林教头打点官司,曾到过孙孔目家中。” 叶孔目说:“既是这样最好,此去东京若是有时间,你们便替我去拜访他,对他言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勿需挂念,我现在便修短信一封,你帮我带去可好?” 蔺仁青草蛇李四都说乃是举手之劳,到了东京定将书信送到,叶孔目就在招文袋里拿出笔墨,就着一页短纸上写了一封信,用布袋装了,交给蔺仁,蔺仁随身带了,向康节级叶孔目辞行,四人离开孟州,继续赶路,康节级叶孔目自去做公不提,青草蛇李四等路上无书,这一日便到了东京汴梁。 进城时正是申时刚过,蔺仁是初次来到京城,满眼应接不暇,好生热闹,街上做买做卖的正要出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完全看不出是要天黑之意。 四人商议,先去将叶孔目所托之事办妥,正巧赶上孙孔目下差回来,顺便问问有无林教头的消息。青草蛇李四去过孙孔目家中,在前面带路,便来至在孙定家的门外。 只见是一排院落中的一间,虽算不上宽阔倒也齐整,青草蛇李四说:“我记得便是这家。” 蔺仁上前叫门,一会里面有人开门,正是孙孔目,见是生人便问何事。蔺仁自报家门,今日想拜望一下孙孔目,又说自孟州捎来了叶孔目的亲笔信。 孙定一听有老友来信,便知都有交情,便将众人请进屋中待茶,孙定拆开叶孔目的手书观看,知道蔺仁也做过高唐节级,也算同道中人,自然客气。 谈话间,青草蛇李四对孙定说:“孔目大人,可还认得小人,小人便是原来酸枣门外大相国寺菜园里的泼皮,名叫青草蛇青草蛇李四的便是。昔日林冲**师落难之时,我陪着他岳父张教头多次来求您帮忙来着。” 孙定依稀记得,因整日介见的人不计其数,因此不很真切,但也场面的应答记得此事。青草蛇李四又问:“后来知道林冲在沧州杀了人,您在开封府里高就,可知道有无林冲的消息?” 孙孔目听完想了想说:“也听说他在沧州放火烧了草料场,又杀了几条人命,有两个还是太尉府的官差,通缉海捕公文早已到了京师,但据我的掌握,不曾有林冲被捕的消息,也不曾听到有不好的下落。” 青草蛇李四又问:“那可曾有原在大相国寺菜园看守的智深和尚的下落?” 孙定问:“敢是那个在去沧州路上救了林冲,后来又在京城里放火烧了太尉府的那个?” 青草蛇李四点头,孙定说:“却也未曾听到过销案。” 李四又说:“既是如此,还请孔目在衙门里多多费心,听着林冲鲁智深二人的消息。” 孙定听完长叹一声,说出如今境况:“如今我已经不是甚么孔目了,原来的那个滕府尹虽说不甚刚强,却对我也好不错,也常听我决断,林教头便是一例。 前些时日换了府尹,乃是朝中权臣的亲信,只为上面办事,不顾我等死活,起初便有争执,后来纵使我刚正不阿,他只顾不闻不问,最后索性说我身体不好,将我赋闲在家。” 蔺仁听完感同身受,说了几句宽慰孙定的话,孙孔目又说:“众位放心,虽说我已不在衙门口当差,但这么多年的朋友学生还是有的,想帮着打听几个人的消息也不难,不知李四兄弟此次回来是暂住还是常住啊。” 青草蛇李四说:“我几人回来是接人的,实不相瞒,我们如今住在青州府桃花山下的桃花庄,接了人过几日便走,如果孔目有了消息,劳烦您可以到菜园子外找一个名唤过街鼠的泼皮,本名叫张三,给他送个信,他便能去桃花庄找我了。” 孙定一一记下,要留众人吃饭,众人那里肯留,临走时青草蛇李四拿出了十两白银言说这是叶孔目托我几个给您带来了,不成敬意,孙孔目推辞几回收下了,送几人出去。 书中多说一句孙孔目,自得了叶孔目的信,心里也多少变得敞亮些,心想一直在京城赋闲也无趣,不如趁此机会拜望一下老友,顺便还能游山逛景,安排好家里,带上做够的川资路费去寻好友叶孔目去了,不必细说。 只说青草蛇李四带着众人来找金翠莲,曹锦儿说此时大姐应该在准备上工,却不要叨扰她去,先找地方吃饭,于是众人便找了一家酒店吃饭,一路奔波到了东京,蔺仁又是初次到汴梁,乔郓哥儿便说要请众人吃些好的。 青草蛇李四说:“今日见了孙定,打探到了林冲鲁提辖并无噩耗,也算是个好的消息,我是东京城里的东道,今天我请,休和我争。” 曹锦儿也在一旁如是说,蔺仁乔郓哥儿也止得恭敬,青草蛇李四将众人领到了朝天门里的和乐楼来吃酒,这楼虽不及樊楼有名,却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字号,众人转过一条街,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 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阑干,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门口一层都是拴马的桩子,有诸多的马匹轿车,专有伙计在门口伺候着,见几位带着车来,忙接过去,在槽头拴了,众人进得楼来,一楼已是熙熙攘攘,正对面是敞开的后厨,左一边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右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 楼梯下面一字儿摆着五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酒香扑鼻。伙计招呼着几位,青草蛇李四带着众人上楼,酒保跟着上楼来,唱了个喏,下了帘子,请问道:“几位吃甚下饭?” 青草蛇李四说:“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再来一份上好的鱼羹。”酒保听了知是常客,不敢怠慢,便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四人吃喝着,旋即又端上了鱼羹,端的是美味。 众人吃罢,锦儿如何去寻大姐翠莲,请看下回。 第138章 到东京李四劝张三 入乐坊锦儿说翠莲 上回书说到曹锦儿等四个人到了东京汴梁,先拜访了孙定孙孔目,打听林冲鲁智深的下落无果。四人吃罢了晚饭,要去寻金翠莲和过街鼠张三。 众人吃罢,已到了戌时,离了酒楼,见城内天已全黑,因华灯初上,宛如白昼相仿,四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直奔彤炜坊,到了切近,曹锦儿便对李四说:“今日我便去姐姐家住,你们三人便找店住下罢。” 李四回说:“也好,止是我还想去看看张三哥哥,不知他近况如何。既是这样,咱先找个店房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蔺仁乔郓哥儿也同意,便在近处找了一家老店住了,开了一间上房,曹锦儿见时间还早便对李四说:“不如你这就去寻张三,等你们回来,我再去找姐姐。” 李四说最好,便和蔺仁乔郓哥儿三人一起去东岳庙外菜园子来寻过街鼠张三,曹锦儿在店内等候不提。 三人信步到了酸枣门外,直奔过街鼠张三家中,李四上前敲门,有人出来开门,门开时二人四目相对,果是过街鼠张三,见是李四不由得喜出望外。 忙将三人引进到屋内,李四进屋一瞧,空无一人,心中便“咯噔”一下,过街鼠张三让三人坐下,李四问过张三:“老太太……” 过街鼠张三听完打了咳声,说年前没熬过没了,李四说:“哥哥是个孝子,能在老妈妈床前尽孝,便是有福,还要节哀。” 过街鼠张三点点头,李四便岔开向给过街鼠张三和蔺仁乔郓哥儿相互引荐了,三人见完礼过街鼠张三就问:“这次回东京有何事?” 李四说:“自己与锦儿成了亲,彤炜坊如今止有金翠莲姑姑在彼,我们想来将她接出来到桃花庄去,免得在勾栏瓦肆里遭人白眼作践。顺道来看看哥哥,既是如此,比如一道去桃花庄罢,在一处耍,强似在这汴京城里。” 过街鼠张三听完也说:“我也正有此心,你若不来,我也想过些时日去桃花庄走一遭哩,如今那高衙内还时不时的指使一些闲汉前来骚扰寻衅,好在咱们弟兄个个都是滚刀肉,也不能如何,但也有挨了打的折了腿的,整日介也不得安生。” 李四又问:“可有师父和**师的消息?” 过街鼠张三摇了摇头说:“都不曾有,未见生死。” 李四说:“既是这样,那便定了,还麻烦哥哥去问问咱们手下的这一帮兄弟,那个愿意跟随便一道去了,若不愿意跟着,大家凑些钱给了他们,叫他们投别处去,免得受那高衙内的冤枉气。” 说着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个便算是我给兄弟们的赠银。”话音未落,蔺仁乔郓哥儿也各自掏出了十两纹银放在了桌上,过街鼠张三推辞,那二人那里肯听,也便如此了。 过街鼠张三代众兄弟谢过了三人,李四起身说:“那边还要去送曹锦儿到彤炜坊找翠莲姑姑去,你这便去找弟兄们商议罢,明日巳时初刻在东门外二里商家老铺见,可好?” 过街鼠张三点头称好,拿了钱,送三人出去,锁门去找众泼皮商议不提。 李四三人回转店房,到了屋中见了曹锦儿,将事情说了,李四两口出来寻金翠莲,蔺仁乔郓哥儿休息不提。 李四和曹锦儿又双双走在了东京城的街道上,此时二人已成了小夫妻。曹锦儿因知道明日便走,也未给大姐买甚么礼品,止是在路上挑大姐爱吃的买了些夜宵拿着,约莫着已经勾栏里已经散场,二人来至在彤炜坊后街。 李四上前敲门,听屋内有人应答,曹锦儿说大姐在家,说着便藏到了李四身后,门分左右,门里金翠莲站定,刚刚下工回来,尚未褪去铅华,一见门口站着一男子,先是一愣,马上便认出是青草蛇李四,手里拿着夜宵,惊讶了一声。 还未开口,曹锦儿便从李四身后闪出扑在姐姐怀里,金翠莲一看是曹锦儿妹妹,笑出了眼泪,忙拉着曹锦儿的手往屋里走,李四跟着进来,关上了门。 三人进屋,曹锦儿拉着金翠莲左看右看,金翠莲也是拉着曹锦儿上瞧下瞧,见都安好,便坐下说话。 李四将夜宵放在桌上,说:"大姐,这是锦儿在路上给你买的夜宵,你们姐妹儿边说边吃,我就先回去了。" 曹锦儿说:"这样也好,明日早晨你再来找我罢。" 说着出来送李四回客店,回来与金翠莲边吃宵夜边谈,曹锦儿先是将玉燕姑娘的亲笔信递给了金翠莲,翠莲接过拆开看了,信上尽是思念之意盼望之情,叫金翠莲辞了乐工的差事去桃花庄居住,金翠莲看完信。 曹锦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姐姐,说:“姐姐,这彤炜坊已无再留恋的了,这次是特地来接姐姐的,就和我一起走罢。” 金翠莲说:“如今的直近亲人一半在郓城,一半在桃花庄,止是我一人在东京城里,我也曾想着要去找你们,既然你来了,我便跟你去罢,也无智深师兄的音信,到了桃花庄也许还能打探到师兄的下落。” 曹锦儿说:“刚才李四也问过街鼠张三来着,并无林教头和智深大师的下落,过街鼠张三老娘殁了,这次也要跟着走呢,京城里再有消息,叫这边送信到桃花庄上也是一样的。” 金翠莲点了点头,二人先吃了夜宵,曹锦儿又帮着姐姐卸妆清洗,二人睡下,彻夜长谈,谈及白秀英死在了郓城,金翠莲伤心欲绝,曹锦儿劝了一夜不提。 次日清晨,金翠莲和曹锦儿收拾好应用细软,李四早赶着马车来接,金翠莲锁好门上了车,到街上吃了早点,便又回来找吴大娘说辞去乐工之事。 曹锦儿心中怨恨吴大娘,在车里等候,金翠莲从后门进到彤炜坊,径直朝吴大娘屋内走去,敲了敲门,吴大娘开了门,依旧是满头的朱霞玉翠,穿的花枝招展。 金翠莲给大娘请了安,吴大娘叫翠莲坐下说话儿,金翠莲便将自己想要辞去乐工之意说了,又把白秀英死在他乡的事情也说了,原来的五个姐妹止剩下三人,如今只有自己在东京,每每想起便是伤心,此次是有人来接自己到外乡住一段时间。 吴大娘也知道留不住她,再者乐工还不必唱曲儿的,日后再找他人也是的。便就同意,拿出了契约,当着金翠莲的面核销了,言说过几日自己去教坊司说一声也就是了,二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吴大娘便要给金翠莲结清工钱银子,金翠莲说:“毕竟我们几个都在妈妈手下调校,妈妈教我们诸多本事,这剩下的月钱便留给妈妈买杯茶罢,以后再来东京再回来看妈妈。” 金翠莲虽然也是因王定之事与这老鸨有些过节,然此人能识大体,也爱宽恕人,临走之时便好聚好散了,吴大娘也假意的抹了几滴泪。 金翠莲拿了契约告辞出来,又跟看门的金六打了招呼,金六倒是满眼热泪,舍不得妹子走,金翠莲拿了一块银子给了金六,二人惜别,金翠莲出了彤炜坊,上车赶奔客店。 李四赶着车,到了客店见到了蔺仁和乔郓哥儿,两下汇合,乔郓哥儿到车后面给姐姐金翠莲请安,五个人离开城里,赶奔东门以外。 到了东门外老店,正是昨日约定的时辰,远远便见一群泼皮在店外树下等候,到了切近,众人都上来与李四作揖,李四还礼。 问过街鼠张三有几人跟随,过街鼠张三说:“昨日说了,众家弟兄也都不愿背井离乡,如今奸佞当道,到那里都是一样,便都先在这住着,我将银子都分给了众人,叫他们也做一些本分买卖营生。” 李四说,这样也好,既是都不愿走便都留在此处,好生过活,李四将石塔叫了过来说:“兄弟,这里面你便强似那些人去,哥哥我有一事相托。” 黑石塔便问何事,李四便叫他回去找到孙孔目,说过街鼠张三已然跟着到了桃花庄,若有林冲鲁智深的消息,只管叫他找你去说,你再讲信送到桃花庄去。 石塔一一记下,早有泼皮拿过酒来,斟满交给了张三和李四,上来敬酒,众人一齐满饮了三倍,洒泪分别。 众泼皮回去,石塔到孙孔目家送信不提,单说一行六人离开汴梁往桃花庄进发。 一路之上金翠莲与曹锦儿在车内坐着,兄弟四个或是驾辕,或是步行,免不得遭到盘查询问,少不了过路征税,还时不时的有小股辽金散兵游勇到内地袭扰。 加之车上又有女眷,四人又不会武艺,路上不免多了些凶险。 这一日,又行走到孟州地界,众人正在商议着要寻叶孔目和康节级去,言说已经将书信带到,交给了孙孔目。行至在一处林子旁边,只见前面路边有一人在那里坐着长吁短叹。 究竟是何人在此,请看下回。 第139章 过孟州偶遇孙佛儿 转郓城找寻宋玉莲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辞别了吴大娘和过街鼠张三一道同众人离开了东京汴梁,赶奔桃花庄,路过孟州时,想去给叶孔目回个信,行走间见路边有人叹气。 蔺仁赶着车,望得远些,见前面路边单有一人,便忙止住车,对众人说:“前面路上似有一人唉声叹气,落魄的样子像是遭了难了。” 李四张三忙问:“一旁可有他人?” 蔺仁又起身来瞧看后说:“止是坐着路边那里,不见有他人。” 郓哥说:“定是落了难了,像他这般,一天遇到百十个,这世道谁能管得了他,唉!” 众人又往前走,路过了此人,青草蛇李四无意识的看了这人一眼,那人起初也未抬头,止是叉着双腿在乱草里坐着,见有人过来,也无意的抬头看了,这一看不打紧,却救了这人一条性命,无巧不成书,此人非是旁人,青草蛇李四喊出他来:“这不是孙孔目,如何在这里。” 众人听完也看去,见草丛里坐着一个胖大的汉子,果然正是孙孔目,看顶上头发枯焦,脸上蓬头垢面,身上衣衫不整,孙孔目一看这一伙正是前些时日到东京寻访过自己的青草蛇李四蔺仁等人,登时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偌大的孔目哇哇地痛苦,郓哥李四赶紧上前将孙孔目搀扶起来,让到了车后面靠着坐下,孙孔目半晌未说出话来,只比划着喝水,过街鼠张三拿过水葫芦来,孙孔目咕噜咕噜地连饮了几大口,算是舒缓上来了这口气,众人忙问是何缘由。 孙孔目长打咳声,说到:“自你们来我家之后,便觉得在东京待着烦闷,身上又无差事,不如出来走走,便想来孟州寻我的师弟叶孔目来叙叙旧情,排解排挤心中烦闷。 前日刚到了孟州地界,快天黑时,便投了村野小店住下,刚住下村店便遭到一伙强人的劫掠,不像是中原人的模样,却是辽金北国之人,穿着兽皮铠甲,拿着马刀,骑着快马,将整个村店上下都劫掠了。 钱给他们若是慢了些便是一刀结果性命,我便将全部盘缠都给了,蹲下躲避,万幸留下了一条活命。后来这伙歹人又放火烧了这店,扬长而去,我从火里拼死命跑了出来,便似这般模样。 在林子里忍了一夜,却才往孟州前行,已是两日水米未打牙了。若不是遇到你们众人,今天挨到前面村里便要乞讨,若是乞讨不着,便饿死在此了。”说完止不住地痛哭。 众人上来安慰,郓哥自包里拿出了一块炊饼来给了孙孔目,孙孔目刚要狼吞虎咽的吃,被过街鼠张三青草蛇李四叫住,告诉他若是大口的吃,便撑坏了,止能少吃几口缓缓,到前面住店喝些粥来。 孙孔目吃了些,算是腹内有些底了,才问众人可是回转青州桃花庄。 蔺仁说:“正是回去,止是车上还有女眷,不能快走,走走停停的,今天才走到这里,想去叶孔目处给您带个回信再走,不想在此遇到了孔目。” 孙孔目说:“你们若是早行过去了,我怕是熬不到孟州城里了。”众人看孙孔目面色也缓和舒展了些,便将他扶起来到车前面坐了,蔺仁赶着车,朝孟州而行。 夜里住店,孙孔目睡了一夜算是缓了个大概其,早上找了件外衣给他换了,虽说瘦小,但也只能将就,又吃了些粳米粥,中午便能吃些肉来,又过一夜,算是恢复如初了,一路无话,这一日便来之在孟州城东门以外。 孙孔目认得叶孔目的家,带路来至在叶孔目家里,正当晌午,叶孔目下了差事回家来,众人见面,孙叶二位孔目相拥而泣,叶孔目将众人让进家中,出去寻康节级来。 又在酒楼里要的酒菜,众人便在叶孔目家里聚会,席间孙孔目含泪将在路上如何被抢,又是如何遇到蔺仁等搭救自己一一讲了,康节级叶孔目听完也是为这个乱世所感到不安,也一齐向蔺仁等人敬酒,众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方散。 次日,蔺仁提出启程,孙孔目不准,向师弟叶孔目讨了钱又在城外一处乡野酒家请众人吃酒,如此在孟州住了两夜,蔺仁等再三辞行,众人洒泪分别。 临行时孙孔目对青草蛇李四众人说自己在此住几月便回东京,一旦有林冲鲁智深的消息便给桃花庄送信,过街鼠张三也将石塔兄弟的住处又告诉了孙孔目,三人送出二三里去,才依依作别,六人继续启程赶路。 路上姐妹二人便追忆起阎惜娇和白秀英来,翠莲锦儿是不住的落泪,哭了一阵锦儿便渐渐止住了哭声,来劝慰大姐。 言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活着不是,也不知此处离那郓城县有多远,不如咱们去郓城走一遭,见见玉莲妹妹和阎老娘,若是能成也将她们接到桃花庄去,一起过活,岂不是好?” 金翠莲听完也止住了悲声,想了想妹妹说的有理,便叫锦儿去问,锦儿敲了敲车窗,青草蛇李四正在一旁跟着车走,听见里面有声便问:“锦儿何事?” 锦儿:“相公我来问你,此处距离郓城县多远,若是取路到郓城可顺路?” 郓哥在一旁也听见了锦儿的问话,回说:“四姐姐,这郓城离此倒是不远,只不过与青州府不是一个方向,若是去郓城,再走六七日便能到,若是去桃花庄怕是再走十几日也就到了。” 金翠莲在车里也听见了,点了点头,锦儿便问:“刚才我和姐姐说话儿,想起了玉莲妹妹和阎干娘来,想去看看她们,如果可行,便一道将她们都接到桃花庄一处相处岂不是好。” 外面青草蛇李四郓哥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叫蔺仁停下马车,与蔺仁过街鼠张三商议,说起此事,众人也都赞成,止是过街鼠张三说:“若是去郓城势必会耽搁许多时日,桃花庄里不免担心。 若是再派人出来沿路寻找,岂不是误了事情,还让庄上人担心。不如你们众人去郓城搬请阎婆婆众人,我一人先回桃花庄送信,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听完甚喜,青草蛇李四说:“不愧是我的过街鼠哥哥,倒是有个机灵劲儿在,那就依哥哥之言,桃花庄路途你也熟悉,止是需不需要位哥哥跟着你作伴?” 过街鼠张三说:“那倒不必,你这边有两位女眷,人手少了怕是不安全,我便一人独来独往便是,十来日便到了。” 众人听完点头称是,金翠莲与锦儿听完想到就能与分散多日的姐妹相见了,心里更是高兴,青草蛇李四便问郓哥赶奔郓城如何走既近便又安全些,郓哥和蔺仁商议说,需要沿路往回十五六里路有个大的岔路,一直朝东南去,便能到郓城了。 青草蛇李四对过街鼠张三说:“哥哥,既是如此,那也莫要再往前行了,更是南辕北辙,咱们就此别过,你便往前走,我们掉头回去便是。”说着青草蛇李四给过街鼠张三拿了盘缠银子,嘱咐他路上不甚太平莫,要贪酒管闲事,径直去庄上才是。 过街鼠张三记下,接过银子,迈开大步朝前走去,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未敢贪杯,未及十日便到了桃花庄,告知刘庄主、玉燕及张教头青草蛇李四等人去了郓城,得知金翠莲离了东京,众人也就放心,又知去了郓城,玉燕不免又担心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金翠莲锦儿等人转头赶奔郓城,一路无书,行了四五日便进了阳谷县境内,郓哥怕原郡家乡仍然有捉拿自己的布告,便钻进车子里去躲避,因他是个半大孩子,两位姐姐也不怪罪。 正行走见,郓哥便对车外行走的蔺仁说:“哥哥,如今路过阳谷县,何不回去到你爹爹坟上祭奠祭奠,给老人家的坟上培培土,修葺一番。” 蔺仁听完潸然泪下,心想怪不得是自己自幼长大的玩伴,心里尽是装着自己,便说:“我也正有此意。” 青草蛇李四听完说:“这是人伦大事,路过家下,怎能不去看看。” 说着赶着车便赶奔阳谷县城,郓哥嘱咐青草蛇李四及蔺仁帮着探看路边古寺村店酒家是否张贴捉拿自己的告示,二人左右一边一个留心看这,一直到了城外,也不见有捉拿郓哥的告示。 三人约定,青草蛇李四赶着车绕城而过,蔺仁进到城里探看一番,有无捉拿郓哥的消息,当即分了两路,青草蛇李四驾着车从城墙外绕了半圈,阳谷县城池并不宽大,未到两刻钟的光景便到了南门。 郓哥扒着窗帘四下里望了望不见蔺仁,低声对青草蛇李四说:“二木林走的是横穿的近路,应该早于我们到此,怎还未到。” 青草蛇李四也说:“我也没见他出来,兄弟莫急,许是四处查看告示,再等他一会子罢。” 众人等的心焦,究竟蔺仁是凶是吉,请看下回。 第140章 过阳谷祭奠蔺老爹 到郓城重聚三姐妹 上回书说到众人商议要顺路到郓城县接宋玉莲阎婆等人到桃花庄去住,过街鼠张三想得周到先回桃花庄报了平安信,众人赶奔郓城,路过阳谷县时蔺仁要给爹爹上坟,蔺仁进城里探看风声。 四个人又等了足足又等了一刻,乔郓哥儿便开始心慌起来,对青草蛇李四说:“要不然劳烦哥哥你进去看看如何?” 青草蛇李四也有些着急,说这样也好,把车驻了,刚要往里走,便见蔺仁从城门里出来,青草蛇李四回身对乔郓哥儿说:“蔺仁出来了,身旁还有一老者。” 乔郓哥儿看了果然如此,走近了才看出并非旁人,乃是县里的仵作何九叔。原来是蔺仁在街上四处查看,并未有抓捕乔郓哥儿的告示,走去走来,身后有人喊他,便是何九叔,二人边走边说,又说了乔郓哥儿正在城外等着,九叔也想念乔郓哥儿便跟着出了城,这才耽搁。 “二木林”蔺仁对车里面说:“城里四下并未有抓捕你的消息,快下来见过何九叔罢。” 乔郓哥儿听了忙下车拜见何九叔,何九叔看乔郓哥儿又长了个子,像是个大人般模样了,心里高兴,乔郓哥儿又问询了九叔和婶子的身体,何九叔回答上了年岁也有些头疼脑热的,并无大碍,也回问了乔郓哥儿爹爹的近况。 何九叔又问了此次回来所为何事,乔郓哥儿便捡不打紧的说了,说是现在青州府桃花山下的桃花庄上住,此次是出来接人,路过了阳谷县,蔺仁想到他爹爹坟上看看,何九叔又问了是否有武都头的消息,乔郓哥儿便将武都头先在二龙山后来又上了梁上的事情说了,又谈论了些闲事。 何九叔说既是要去上坟,便赶在上午之前去罢,拿着我的一张条子,到坟地近处的店里拿些纸马香客一应供品,见了我的条子定会安排的周祥,说着掏出了一张绸布条子递给了蔺仁。 蔺仁谢过了何九叔,乔郓哥儿又告诉了何九叔桃花庄的详尽地址,说下以后要是路过青州请到庄上落脚,何九叔也谢了乔郓哥儿,告辞回城里去了。 乔郓哥儿叫青草蛇李四和金翠莲、锦儿在此等待,自己和蔺仁去往城南墓地,到了切近果然有三两家杂货店,经营各类祭祀之物,蔺仁拿出了条子,店家见是何九叔的方便,那里不卖面皮,前后照应的周密,约有一个半时辰二人下山而来,寻找青草蛇李四。 一切完毕,众人又继续赶路去往郓城,一路上无书,快进郓城县境时,为了躲避官府查验,依然先叫乔郓哥儿下了车,找了一家偏僻小店住下,四人再去郓城。 又走了两日便到了郓城县外,曹锦儿不住的拉着大姐金翠莲的手,说自己马上便要见到三姐,三个人又能团聚,便激动的手心出汗,金翠莲何尝不兴奋,只是年岁长些,未过于吐露罢了。 蔺仁来过唐牛儿的家里,记得路径,进了城很顺利的便找到了唐家糟腌店铺,在对面停住了马车,青草蛇李四确等在车的另一侧里,唐牛儿和玉莲正在店里忙活,唐牛儿听到马车銮铃响起,抬头一看,撞见蔺仁的模样,直喊起来:“可是蔺仁兄弟?” “唐大哥,正是小弟啊。”蔺仁还未下车便喊到。 唐牛儿说:“哎呀呀,是那阵香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 蔺仁说:“是车里的香风将我吹到你这里来的。” “车里的香风,甚么香风,兄弟休要买关子,俺唐牛儿性直,直说便是。”唐牛乐着问。 蔺仁也笑着说:“不需对哥哥说,止是叫嫂嫂来看看是那路的香风。” 唐牛儿说:“净拿你哥哥嫂嫂打趣,甚事还要你嫂嫂亲自去。” 蔺仁过来执意要让宋玉莲过去查看,玉莲推脱不过,便从店铺柜台里绕将出来,到了马车旁,掀开车窗帘子往里去看,见里面两个佳人依然以泪洗面,宋玉莲一见是大姐和四妹妹,顿时也止不住热泪,哇的哭了。 忙绕道车后面,里外掀开帘布,六只手攥在了一处,相拥而泣,青草蛇李四忙拿过来凳子,叫大姐和妻子锦儿下了车,宋玉莲在中间一左一右拉着大姐小妹的手往院子里走。 青草蛇李四也将马车赶到了院中,唐牛儿见状忙关了店门,安排蔺仁和青草蛇李四进东屋吃茶,三姐妹却已到了西屋说话。 蔺仁给青草蛇李四和唐牛儿又做了引荐,二人见礼,坐了一会唐牛儿便对蔺仁说:“也不是外人,回到家了便随便些,我去前街将阎婆婆请来叫她们娘儿几个相见。” 蔺仁请唐牛儿自便,唐牛儿先到大饭庄子订了两桌上等酒席,自不必说,接着便去前面找阎婆子和宋老儿,到了医馆在外面看阎婆子正在给一位患者瞧看,后面还有两人等着诊治,唐牛儿见状未敢惊动,到了后院与宋老儿将此事说了,宋老自然高兴,便去前面送信。 到了前院,宋老却要卖个关子,止说玉莲家里来了客人要拜访阎妈妈,要她快去,阎婆问他是甚么人,宋老却说不知,止叫你快去。 阎婆见后面等待的两位不是打紧急症,便叫他们明日再来,又将手里的这位患者瞧看完了,便来至在后屋,见是唐牛儿来请,就问:“是谁来做客,偏要见我这个老婆子。” 宋老使眼色给唐牛儿,阎婆看了便说:“你这老鬼,都在这街面上混迹了一辈子哩,还来和我使相儿来,女婿快说来,不说仔细你的皮。” 唐牛儿也知道宋老爱和阎婆子离隙,自己却那敢再隐瞒,便将金翠莲和曹锦儿来此的消息与阎婆子说了,阎婆听完“妈妈呀”一声,拍着大腿的跳了两跳,也全然不顾体面。 忙骂宋老:“你这老糠货,险些误了此事。”便喊着便让宋老到前面关门,叫唐牛儿去白家找白玉乔一齐前去,二人分别去了,阎婆子在屋中换了身体面的绣花衣裳,便和宋老一起往唐牛儿家赶。 在路上却看到了唐牛儿和白老儿,三位老的见面又是一乐,赶忙地到了唐牛儿家里。还未进院子,阎婆子便在外面喊起来:“想死人的心肝肉儿,怎么才来看老娘我来。” 边说便已然止不住老泪,众人一齐进屋,三人在屋内早已听到外面有人叫喊,一听便是阎婆,玉莲忙去看门,刚开门便将阎婆子迎了进来,金翠莲和锦儿也跄奔过来参拜阎婆子,四个女人哭作一团。 哭罢起身,金翠莲和锦儿又给宋老、白老见礼。唐牛儿将宋老、白老迎到东屋说话,娘四个在西屋谈心,谈话间金翠莲便将锦儿在桃花庄如何安逸,如何去东京将我接出来,在路上我二人如何思念嫲嫲和玉莲妹妹都说了。 阎婆子和玉莲也说何尝不思念姐妹。锦儿口直说到:“既是思念离不开,却不如汇到一处来,嫲嫲肯定能跟我和大姐去桃花庄,止是三姐姐成了亲在此,不知姐夫能不能应允。” 阎婆子笑着说:“我何时答应你要去同你们一起了。” 锦儿躺在阎婆子怀里撒娇说:“那边有你两个儿,这边有你一个儿,当然是要去桃花庄住啦。” 阎婆子笑着说:“还是你这妮子会说,不瞒你说,自打我一个人过了便和你宋大叔一处搭伙过了,我们四人却是一家,这个家我说的算,当的家,止是我们三人都不是本乡本土的,止有这女婿是这郓城的老户,怕他不肯,若是去也只有三姑娘去和他夫君说去,我说玉莲呐,你意下如何呀。” 宋玉莲说:“我自然是想跟着嫲嫲一起去桃花庄,那我便问问唐牛儿,看他怎么说。” 说着便坐着不动,锦儿性子急迫,忙说:“三姐,既然是问,便去问呀,直坐在着作甚么。” 宋玉莲性情温和柔软,止说:“也不着急。,晚上再去问他不迟。” “晚上再问,现在还未到中午,那个等你到晚上去。”锦儿推着玉莲叫她去问。 宋玉莲推不过便到中屋去,往东屋往,唐牛儿见了玉莲便出来,说:“午饭已经安排过了,过一会便能送来。” “不是问你这个,刚才大姐和四妹妹说了一件事情,阎嫲嫲也赞成,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宋玉莲小声说。 唐牛儿叫玉莲说,玉莲便将众人的来意说了,如今地面上也都不太平,四下里住着缺少个照应,想要聚在一起过活。唐牛儿听完便明白了,说到:“便是想去青州府桃花庄去,是也不是。” 宋玉莲点了点头,唐牛儿笑道:“嗨,我当是甚下事,如此小声,这又何难,咱俩有手艺,在那里都能过活,这郓城县又无三亲四故的,那边还有蔺仁这一群弟兄照应,有何不可,你若是想去,咱便去了。” 玉莲怎不高兴,究竟众人怎样赶奔桃花庄,请看下回。 第141章 离郓城路遇假劫匪 四姐妹夜宿还道村 上回书说到宋玉莲与唐牛儿商议,唐牛儿赞成一起去桃花庄居住。宋玉莲也未曾想唐牛儿能如此通情达理,拉过唐牛儿的大手摇了摇,露出灿烂的笑容。 唐牛儿看自己的妻子笑颜如花也憨憨的笑了,正在此时,院门外有人呼喊,唐牛儿听是叫的酒席到了,便和玉莲出去迎接,酒家来了四个活计,各提着两个大食盒,放到了中厅之中,回店里去了。 小两口便在东西两个屋里张罗着摆放桌椅,整备杯盘,又将食盒里的菜蔬果子熟肉嫩鸡摆将上来,玉莲又捧出两瓮好酒来,男宾在东屋,阎婆子领着几个孩子则在西屋,一般的美食,分宾坐定。但见桌上珍异果子,济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馔,尽用定器,摆得满桌。 西屋里多少年的交情,畅叙过往,自不必说,宋玉莲将唐牛儿同意一道去桃花庄与众人说了,众人岂能不兴高采烈。 东屋里唐牛儿也将要去桃花庄的事情与蔺仁说了,又问了白老儿和宋老儿的意见,宋老儿听老伴和女儿的,白老儿却说怕自己去给大家添累赘,唐牛儿便打趣他说,即使如此便将你一人留在郓城便罢,白老儿也知他是在耍笑,众人便大笑起来。 这一屋推杯换盏,那一屋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直到午后放散。 书不要麻烦,众人帮着唐牛儿收拾家里上下,唐牛儿两口便盘点了糟腌小店,阎婆子也给手头的患者都开了药,留了方子,过了三四日家里家外都已收拾妥当,唐牛儿家里便有一挂车马,连同蔺仁的马车,将应用细软等都装好了车子,单等出发。 这一日天明,却是个晴好的天气,阎婆子看了黄历,也是宜出行的日子,在家吃罢了早饭,两辆车,一行人便离开了郓城县城,赶奔青州府桃花庄而去。 行出去三四里,青草蛇李四忽然说到:“哎呀呀,险些将他忘在这里。” 众人惊讶,青草蛇李四便说:“这几日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乔郓哥儿却还在县外的村店里住着,若这样走了,他岂不要在店里住到七老八十不成。” 众人听完哄堂大笑,便取路来接乔郓哥儿,到了乔郓哥儿村店正是刚过晌午,在店里见了乔郓哥儿,乔郓哥儿见众人都一道来了,怎不高兴,大伙在店里吃了午饭,便又出发赶路。 一行整整十人,前面一车坐的是宋老儿、白老儿及一应包裹行囊,后一车坐的尽是女眷,阎婆子带着金翠莲、宋玉莲、曹锦儿三姐妹,唐牛和蔺仁换班驾着前车,后面却是乔郓哥儿和青草蛇李四。 众人沿路之上有说有笑,好不快乐,下午有走出去二十几里路去,眼看天黑,便要找地方住店,唐牛儿说:“再往前过了这片林子便是个村子,名叫还道村,我们便在村上歇脚罢。” 蔺仁乔郓哥儿等都赞成,两辆车子刚刚进了松林,便见前面路边黑影的枯树桩上坐着一人,身着黑衣,手里拄着一把刀剑模样的兵器,蔺仁眼见看了心说不好,莫非遇到了剪径之人。 低声和唐牛儿说前面有人,唐牛儿也看到了路边的人,转身往后走,和青草蛇李四乔郓哥儿说了,两车慢了下来,四个人商议要拨转马头,刚调转了马车。 便见那人似闪电般过来,几大步便从草丛间窜到了青草蛇李四和乔郓哥儿的车前,伸手将宝剑一横,挡住了去路,却不做声。 青草蛇李四和蔺仁两个车上却止有赶棒,并无兵刃,唐牛儿心想自己和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有交,先与他盘盘道,若是识体的便能过去,因此上并未慌张。 又是本地人,便了走出去,见此人轻纱罩头,身量不高,却十分的矫健,唐牛儿一拱手,说到:“这位英雄好汉,截住我等的去路,却是为何,有甚么事情尽管吩咐。” 那人说到:“车上便是有貌美的女眷,只管留下。” 唐牛儿一听这人倒是直爽,径直便要劫色,说到:“止是你一人,便要在此拦路劫掠?” 那人并不答言,将宝剑一亮,飞身起便将路边一棵松树上的碗口粗细的松枝砍下,飘飘落地竟无半点声响,唐牛儿抬头看去那松枝离地面少说也有两丈,可见此人武艺了得,那人落地之后便将宝剑指向马车,却不说话。 唐牛儿见这劫道之人亮了家伙,又砍断树枝做了样子,便知不是个善茬,无奈之下止得提出宋江宋公明的名号。 唐牛儿说到:“这位好汉,一笔写不出两个江湖绿林来,既是如此,我便也道个蔓儿来,我也是有门户传授的,提起我的师父倒是有一号,他老人家便是呼天保义及时雨宋公明的徒弟,如今师父在梁山上也是威震山东河北。” 那时间,宋江宋公明已在梁山入伙多时,也做出几桩几件大事来,端的是威名在外,便报出及时雨宋江的名号,想以此化解危难。 唐牛儿本以为这汉子听到呼保义宋江的威名便会退却,那里知道那黑衣人听完哼了一声问道:“管你是及时雨还是及时风的,也不知你那凉山热山的,今天遇到了我,便是要人。” 唐牛儿听完叫苦不迭,怎成想遇上个吃生米儿的,软硬不吃,横竖不进,这可要糟糕,刚要让众人那杆棒拼命,又听那人说话:“你若求饶,我到能网开一面,我来问你,你那三个年轻女子里那个长的美丽我便带走一个罢了。” 唐牛儿听完更是害怕,这贼连车上有几个女眷都知晓,怕是跟踪了多日,此时唐牛儿内心却是矛盾,一个是自己的妻子,那两个也是玉莲的结拜姐妹,这该如何是好。 正无奈时,那人却将面纱去了,说:“我看那姓金的女子最是标致。” 唐牛儿也不曾想到这贼人会揭掉面纱,定睛一看却是个女子,此时却不见了凶恶之相貌,又听她说姓金的女子,更觉蹊跷,车里面金翠莲等也都听了去,一听是要姓金的女子,便知此人莫不是认识自己,也怕连累了众人,便从后面下了车,玉莲锦儿那里拦得住大姐。 金翠莲来到马前站住,往对面观看,那知道那黑衣女子见是金翠莲忙扔下了宝剑剑鞘,跑步上前,远处却看不真切,到了近里金翠莲才认出此人,登时笑着嗔怒到:“你这丫头,在此整蛊害人,车里有几位老人,被你吓坏却找你来偿命。” 金翠莲一如此说,那女子也觉得做得过分,唐牛儿见无事了忙去前后车看了,虽受了惊吓,好在都有安然无恙。 乔郓哥儿在后面问唐牛儿时何人截路,蔺仁听了说:“那里是甚么劫道的,却是桃花庄刘大小姐。” 锦儿一听是玉燕姐姐,刚才的紧张便荡然无存,忙拉着三姐姐下车去看,一见果然是玉燕姐姐,却穿着一身青衣,别有另一番好看。 锦儿忙上前捶打玉燕说:“都是你唬吓人,险些将阎嫲嫲下得背过气去。”玉燕说一会单给几位老人家赔罪。 此时青草蛇李四、乔郓哥儿、唐牛儿、蔺仁等也都围拢上来,金翠莲便问:“妹妹如何这般打扮到此?” 刘玉燕便说:“前些时日,张三大哥到了庄上,说姐姐要来,我便高兴,可又说要来郓城走一遭,我便有些担心,如今世道不太平,路上多有山贼劫匪,辽金散兵的。 我便和爹爹商议要来迎接你们,起初爹爹不同意,我便去求师父,师父与爹爹说我的武功保护自己不在话下,止是得打扮成男妆出来。 我离开桃花庄赶奔郓城,一路打听,昨日便发现了你们,暗地里跟着,今天便想让你们也知道知道路上的为难和我的手段。” 众人一听才恍然大悟,金翠莲更是惊讶,问道:“几年不见,妹妹如何有了这一身的本领。” 玉燕便将昔日自己受欺负后便想立志习武,遇到张教头多加传授,加上王进教头的提点,才有今日之功,金翠莲暗想,逢此乱世,女子学会些武功傍身也是有益无害的。 如今队伍又添了一人,而且又是武功高强,众人心里便更有着落,往前走不远,便进了还道村,找了一家大的旅店住了,刘玉燕出钱采办晚饭,又给几位老人家一一斟酒赔罪,不在话下。 吃罢了酒饭,归各自房里休息,年轻的要在一起说话,便将一间宽敞的上房给了金翠莲、宋玉莲、曹锦儿、刘玉燕四位女子,阎婆子、宋老儿一屋,唐牛、蔺仁、乔郓哥儿一屋,白老儿、青草蛇李四一屋。 夜上二更,小店上下各屋旅客都已睡熟,止是玉燕这屋还掌着灯,四个人交谈甚欢,玉燕讲说二年以来习武的好处,三姐妹则给玉燕讲说姐妹之间的深厚感情,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渐渐地也都乏累,止了灯烛,慢慢睡了。 单说金翠莲睡熟间到做了一个梦,究竟梦境如何,请看下回。 第142章 还道村姐妹重相聚 玄女庙娘娘道前生 诗曰:可怜风月为多情,还到离时恨转生,倚柱寻思暗惆怅,一场佳梦话分明。 上回书说到刘玉燕路上乔装改扮假意劫掠金翠莲等人后,与众人合做一处赶回桃花庄,夜宿还道村,金翠莲做了一个梦。 单说金翠莲睡熟间到了梦境之中,梦里恰似刚才交谈之时,仍是和刘玉燕、宋玉莲、曹锦儿三个妹妹在屋内说话,玉燕推开了窗,却是白天,屋外阳光明媚、春和景明,玉燕说:“今日不赶路,如此好的天气,如何不出去踏青散心一番。” 曹锦儿首一个赞成,便拉着金翠莲、宋玉莲起身出去,二人拗不过便跟着出去,四姐妹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出了客店,往四周看去,这店正在村口,村口大路边立着块大石,上刻还道村三个大字,众人看了团团都是高山峻岭,山下一遭涧水,中间止有单单只一条路。 四个人入来这村,左来右去走,抹过一座林子,早看见一所古庙。但见: 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廊画壁长青苔,满地花砖生碧草。门前小鬼,折臂膊不显狰狞;殿上判官,无幞头不成礼数。供床上蜘蛛结网,香炉内蝼蚁营窠。狐狸常睡纸炉中,蝙蝠不离神帐里。料想经年无客过,也知尽日有云来。 四姐妹见如此败落,便接着往前走,正欲走间,曹锦儿抬头望见断壁墙垣里长出一棵树来,树却也平常,止是那树上开出数朵花来,花朵如拳头大小,最为惊奇的是每朵花都颜色各异,隐隐闪烁光芒,曹锦儿见了便喊道:“姐姐们,看那树上的花!” 众人闻听,沿着曹锦儿的手瞧去,果然见那树上的花色彩缤纷,无不称奇,曹锦儿提起罗裙便要到庙内观看,刘玉燕也在后面跟着,却见金翠莲大姐和宋玉莲不敢进入,刘玉燕说:“莫怕,有我在,料也无妨。” 说着拉着金翠莲、宋玉莲往庙内走,说话间,四姐妹便来到这棵树下,看那树上的花朵更加真切,四姐妹抬头去数,数了几遍才看真切,共有拳头大的花朵一十二朵,分别与那水墨画卷上胭脂、朱砂、朱磦、曙红、花青、三绿、三青、藤黄、青蓝、白垩、墨黑、赭石十二色一般无二。 众姐妹看完,更是惊奇,曹锦儿好动,上手便去抚摸这树干,止一触,周遭便变了另一番景象,之前的断壁残垣早已不见,却是层层宫殿模样。 众姐妹正疑惑状,但见近处大殿丹陛之下站定两个青衣童子,飘飘然到了四人切近,刘玉燕却不认得,那三人却惊了,齐声说道:“如何是你二人在此?” 往那两个青衣童子面上看,却是阎惜娇和白秀英,五官相貌照平日一般无二,端的是仪态端方,毫无半点风尘之气,但见: 朱颜绿发,皓齿明眸。飘飘不染尘埃,耿耿天仙风韵。螺蛳髻山峰堆拥,凤头鞋莲瓣轻盈。领抹深青,一色织成银缕;带飞真紫,双环结就金霞。依稀阆苑董双成,仿佛蓬莱花鸟使。 阎惜娇、白秀英齐齐躬身,各打个稽首,举口道:“我二人奉娘娘法旨,请四姐妹说话。” 四人又是疑惑,那里又来的娘娘,还有法旨,四人不敢怠慢,在后面跟随。 正走间,曹锦儿仗着胆子问那个面相上似白秀英的青衣童子:“五妹妹,你才说的甚么娘娘?亦不曾拜识,如何敢去?” 白秀英见她疑惑,笑着道:“四姐姐到彼便知,不必询问。娘娘只在后面宫中。” 二青衣前引便行,四人后跟下殿来。转过后殿侧首一座子墙角门,白秀英道:“姐姐们,从此间进来。” 四人跟入角门来看时,星月满天,香风拂拂,四下里都是茂林修竹。四姐妹行着,觉道两边松树,香坞两行,夹种着都是合抱不交的大松树,中间平坦一条龟背大街。 跟着惜娇秀英行不过一里来路,听得潺潺的涧水响。看前面时,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杆。岸上栽种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桥下翻银滚雪般的水,流从石洞里去。过的桥基看时,两行奇树,中间一座大朱红棂星门。 众人入的棂星门看时,抬头见一所宫殿。但见: 金钉朱户,碧瓦雕檐。飞龙盘柱戏明珠,双凤帏屏鸣晓日。红泥墙壁,纷纷御柳间宫花;翠霭楼台,淡淡祥光笼瑞影。窗横龟背,香风冉冉透黄纱;帘卷虾须,皓月团团悬紫绮。若非天上神仙府,定是人间帝主家。 四姐妹看宫殿如此**不敢动脚。阎惜娇伸玉手拉着金翠莲道:“姐姐莫怕,便进去。”一引,引入门内,有个龙墀,两廊下尽是朱红亭柱,都挂着绣帘。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灯烛荧煌。 阎惜娇、白秀英从龙墀内一步步将四姐妹引到月台上站定,抬头舒眼看去,见殿上金碧交辉,点着龙灯凤烛,两边都是品级台,此时却无人站班,正中七宝九龙床上,坐着那个娘娘,四姐妹匍身便拜,拜罢,姐妹抬眼看那娘娘时,但见: 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曳长裾,白玉圭璋擎彩袖。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环;唇似樱桃,自在规模端雪体。犹如王母宴蟠桃,却似嫦娥居月殿。正大仙容描不就,威严形像画难成。 那娘娘坐于九龙床上,手执白玉圭璋,口中说道:“今日你等四人路过郓城县还道村内,便是有此机缘,与青姝、青娈二仙童再聚。” 金翠莲一听,原阎惜娇、白秀英在此唤作青姝、青娈,不仅如此,更是二位仙童,听着诧异,竟然有缘与二位仙童结拜姐妹,心中甚喜。正想间,娘娘接着说道:“既然回来,便先饮一杯。” 当时阎惜娇、白秀英执着奇花金瓶,捧酒过来斟在玉杯内,放在描金朱漆托盘之内,执玉杯递酒来给四姐妹。刘玉燕不会饮酒,却那里敢推辞,也结果满饮了玉杯,朝娘娘谢恩,皆饮了一杯,觉道这酒馨香馥郁,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四人顿时觉得似懂非懂,既觉得熟悉又说不出此处是那里。 书中代言,这娘娘便是九天玄女娘娘降世。 正诧异间,九天玄女娘娘开言道:“既饮过了酒,便将你等身世告知一二,你四人原便是本宫门下的仙女,亦是本宫最为器重之人,因年上赴上天三坛法会,在广寒宫说法之时,你等与周天诸斗群煞间见解有些不同,起了争执,上帝见诸仙魔心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经世磨砺,不久便可重登紫府。 如今恰逢下界道君天子怠证误国,今载虽定年号为宣和,却不免口内宣和四海狼烟,你等既是降世临凡,切不可分毫失忘,若是他日罪下酆都,吾亦不能救尔等归来。 你姐妹虽为巾帼,生逢乱世却要保境安民,去邪归正,他日功成果满,仍为上卿。” 说罢,秀英捧过一盘仙果,却有一十二种之多,香气袭人,分别是甘蔗、橄榄、樱桃、枇杷、杨梅、莲蓬、南枣、菱角、石榴、金橘、柚子、龙眼,上劝众姐妹食之。 四人听完早已战战兢兢,心怀忐忑,皆小心翼翼伸出玉指各自拿了一样,就而食之,金翠莲食了一枚橄榄,宋玉莲拿了一颗樱桃,曹锦儿爱吃杨梅便拾起一粒,刘玉燕则吃了一个金橘。 众姐妹吃着,白秀英将漆盘端到阎惜娇面前,阎惜娇挑了一瓣柚子,白秀英自己含了一颗龙眼,六人就而食之,怀核在手。 吃罢,四人连同惜娇、秀英吃罢鲜果,顿觉口内生香,抬头见九天玄女娘娘开金口道:“尔等听真,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川。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南方曰炎天、西方曰皓天、北方曰玄天、东南曰阳天、东北曰变天、西南曰朱天、西北曰幽天。 你四人皆是本宫门下的仙女,各守卫一野。金翠莲你是中央钧天仙女,宋玉莲你是东方苍天仙女,曹锦儿你便是西方皓天仙女,刘玉燕你则是西北幽天仙女。” 四人听完才知竟有如此身世,忙跪倒磕头,锦儿听完斗胆问道:“娘娘在上,小女子想问二姐和五妹妹可也是守卫一野的仙女?” 九天玄女娘娘听她问道,并未责怪,说到:“阎惜娇和白秀英却不是与你们一样,阎惜娇乃是天庭的虹霓,白秀英则是银河里的彗星,因前次在天庭法会之上,你等起了争执之时,她二人擅离星位,去与群星争执,出手推搡了天魁星主与天退星君,玉帝将其二人贬下界去,这才有郓城县两桩命案。 本宫念她二人尚可造就,便向玉帝讨旨,在我身边做了贴身倚重的两个仙童,如今阎惜娇唤作青姝童子、白秀英则是青娈童子。今日你等又到郓城,这才得以相见。” 众人这才知道惜娇、秀英的这段身世,究竟玄女娘娘又有何训教,请看下回。 第143章 知生辰翠莲参奥妙 看金钗锦儿解玄机 上回书说到梦里金翠莲梦到自己与三个姐妹到外面踏青,路过村内一座破败庙宇之时,曹锦儿发现树上盛开花朵,有诸多颜色,四人惊讶便到近处观瞧,旋即便入了有一番境界之中,遇到阎惜娇和白秀英,身着青衣道袍,引四人进入宫殿之内,朝见九天玄女娘娘,道出众姐妹身世,均乃是玄女娘娘门下仙女。 九天玄女娘娘又说:“那次法会之上,被贬下界的女仙共有一十四名,我门下却是十一人,即是九野诸仙女和青姝、青娈二仙童。另有太阴广寒宫内一仙女、子午、卯酉二绳仙女等三人为你等说情与诸星君辩理,也一道被贬下界。 如今除去青姝、青娈已回紫霄外,还有十二人依旧凡事未了,还需衣染征尘。如今聚齐了你四人,还需要寻到另外八人,才能成事,若想寻到那八人,确需要颇费一番周折。” 金翠莲听了便上叩问道:“还望娘娘赐下法旨来,我等也好寻找。” “天机不可泄露,还需你等领之悟之,青姝、青鸾送她们下殿去罢。”娘娘便闭口不语。 金翠莲此时知道自己却是中央钧天仙女,又是众人的姐姐,还未问明如何寻找,忙上前叩首,问道:“还请娘娘开恩,多少点拨我等如何去寻那八人则个。” 九天玄女娘娘微睁杏眼,开口道:“今日乃是玉燕生辰,你可将金钗与翠莲换回,那御酒鲜果便算是本宫给你庆生之意了。” 刘玉燕一听,果真今天是十月十二,自己的生辰,便也跪倒谢恩,谢了恩又问:“还望娘娘赐我等法旨,如何去寻那八人来?” “去罢、去罢,你等自行领悟才是。”娘娘微微一笑,满面和蔼如春,抬手教青姝、青娈送她们出殿。娘娘法身已不见踪影,四人又再拜。 六人行出了大殿,来至在偏殿角门处,青娈说道:“刚才娘娘已然说了,便靠姐姐们自己领悟了。” 金翠莲回忆娘娘刚才言语,说今日乃是玉燕生辰,便问玉燕妹妹:“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玉燕说:“正是,今日是二月十二,乃是小妹出生之日。” 锦儿惊讶道:“甚么,姐姐也是十二日的生日,便是巧了,我等五人幼年之时便是因脾气相投,又因都是十二日生日的巧合,才有结拜,大姐是九月十二生日,三姐乃是六月十二的生日。 我是五月十二日,二姐惜娇乃是闰七月十二日生辰,五妹妹秀英则是闰八月十二日的,虽不是同年同月,却是同日所生,今日玉燕姐姐也是同日所生,更是巧了。” 玉莲在旁边也说:“巧就巧在玉燕姐姐也是十二日生辰,月份却与我几个都不同,她是二月十二日的生辰。” 金翠莲想了想说:“那就是了,娘娘既然已传了法旨,剩下八人定是正月、三月、四月、七月、八月、十月、十一月和腊月十二日的生辰。” 众人点头称是,玉燕又问:“可这世间十二日出生的女子浩如烟海,如何才能寻得准确?” 金翠莲笑着说:“问得好,娘娘刚才不还说,今日便将你我的金钗换回。那金钗也是我姐妹皆有的,因与你结拜,又看你那金钗与我的一般无二,更巧的是也有三个小字,才作为信物交换,今已重逢,又有娘娘钧旨,便就换来。” 说着将头上戴的金钗拔出,玉燕及众姐妹也都将金钗摘了下来,翠莲玉燕交换回自己的金钗,六个人都放在手心,凑在一处看时,六只金钗熠熠生辉,光华夺目,长短样式质地均一般无二,只是花朵不同, 金翠莲的是一朵芙蓉花,钗柄上錾刻“芙蓉冷”三字;宋玉莲的金钗是一朵菡萏,柄上刻“菡萏娇”三字;曹锦儿的则是一朵锦葵花,钗柄上錾“锦葵开”三字,刘玉燕的钗上雕了一朵桃花,钗柄錾有“桃始夭”三字。 阎惜娇的金钗也是一般样式,雕铸的为紫薇花,钗柄上却是写的四个字“紫薇浸月”;白秀英的金钗则铸了一朵夹竹桃,夹竹桃又名断肠花,分明錾刻“断肠始娇”四字在钗柄之上,二人这才明白为何如此短命。 彤炜坊五姐妹彼此倒不惊奇,因同在东京首饰楼处挑选,止是加上刘玉燕的也一模一样,众人才觉得精妙,更觉九天玄女娘娘所说不虚,众家姐妹揣度出了圣意,不觉心中大喜,金翠莲便说:“众姐妹只在日后多加留意既是十二日生人,又有如此金钗的便是了。” 话音刚落,锦儿便说:“既是如此说来,我家主母便是十二日生人,她是腊月十二日,与我几人也不重复,但不知是否有金钗在手。” 玉燕说:“回去一问便知。” 众人又将各自金钗戴好,四姐妹辞别惜娇、秀英,跟随二人下得殿庭来。出得棂星门,送至石桥边,秀英说道:“众位姐姐,我二人便送到此处,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你们看那树上的花朵。” 说话间,四人抬头仍见树上有各色花朵,此时看去却认得那为十二样各式花朵,各自先找到自己金钗上的花朵,金翠莲待要看除此六朵之外为何样花卉时,便觉脚下一沉,落了下去,不觉大叫一声,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金翠莲扒将起来看时,那三人正睡着,刚要回身睡时,宋玉莲也嚯地醒来,紧接着便是曹锦儿惊醒,最后刘玉燕也呀的叫了一声扒将起来,四人八只眼睛在屋内巡视一圈,见都床上坐着,各自便忽然明白,纷纷低头看自己的手里,果然有果核果皮之类,又只觉口里酒香。 金翠莲想道:“这一梦真乃奇异,似梦但必然非梦!若把做梦来,如何口中又酒香,枣核在手里,说与我的言语都记得不曾忘了一句?更离奇的是,她三人也都忽然坐起。” 翠莲便问:“几位妹妹可是做了个梦。”三人异口同声答道:“正是做了一个梦。” 金翠莲又问:“你们手中可有果皮果核。”四姐妹一齐摊开手来,果见果核果皮在手心里,众人便是大惊。 玉燕忽然想起,便在枕头旁将自己的金钗拿了起来,一看倒吸一口气来,并非原来自金翠莲处换来的芙蓉花钗,乃是自己原本的桃花钗了,忙问翠莲:“大姐,你快看你的金钗。” 金翠莲也忙将金钗找来看,晚上睡觉前卸下的还是桃花钗,如今果然换成了自己的芙蓉钗,大惊道:“果真在梦里换成花钗。” 这一下四姐妹便全都知晓,刚才并非梦境,当下便一起议论起来,四人的梦境一模一样,所说的话也记得清楚,一句不差。姐妹们正说着,不觉外面金鸡报晓,四人便起床,梳洗已毕,其他屋内众人也已起来,众人在前面吃了早饭,李四算还了店饭账钱,便离开小店上路。 上车之前,宋玉莲便问唐牛儿:“当家的,你可是这还道村内有甚么庙宇么?” 唐牛儿自幼便在郓城生长,这村离城内又不远,总来总往的,便说:“有呀,只是已经破败多年了。” 锦儿问:“姐夫,那这庙宇是甚下名字。” 唐牛儿回到:“我幼年时曾总到这村里玩耍,那时便不识字,止是听村里人都说这庙唤作玄女之庙,供奉的是九天玄女娘娘,也俗称娘娘庙。只是已经破败多时了。” 说着无心,四姐妹听者有意,便知昨夜之梦不虚,也不敢擅自乱说,便假意无事,众人继续赶路。 自此路上便再无书,又行了十来日,便到了青州地界,眼看快到桃花山下,又遇到了过街鼠张三带着六七个庄客在路旁酒店迎接等候众人,见众人平安到此,打发一个庄客起马回去给老太公报信,张三迎着众人,庄客前后拥簇着,回转桃花庄。 未及酉时日落,众人便进了桃花庄,远远便见庄门前站了一群人,刘玉燕看了,自己的爹爹和师父张教头等人都在门口迎接,忙与众人说了,马车缓缓停下,众人先后下车。 刘太公平生最是好客,又斋僧布道、喜结善缘,因此见来了如此多的客人,有老有少,怎不欢喜,忙上前迎接,众人一道入庄内叙谈。 刘太公先安排众人在客厅内饮茶,刘太公与张教头坐在当中,左一侧主座分别是乔老、王进、扈成、张三、李四、李二、李二浑家、锦儿、张贞娘、刘小姐。 右一边客位坐的是:白老、宋老、阎婆婆、金翠莲、宋玉莲、唐牛儿、蔺仁、郓哥、王四。 屋中二十余人相谈甚欢,逐一介绍认识。金翠莲等人又将沿途之上所见所闻捡精彩的讲给刘太公等人听,时间不大,庄上管家来说,晚餐已然备齐,刘太公便将众人请至后院餐厅之内用餐。 正厅两桌尽是男宾,刘太公、白老、宋老、王进、张三、唐牛儿、李二一桌,张教头、乔老、扈成、李四、蔺仁、郓哥、王四一桌,众人旅途疲乏,见了主家好客,都开怀畅饮。 究竟席间有甚么事情,请看下回。 第144章 桃花庄锦儿寻仙女 食南枣贞娘独入梦 上回书说到因与诸天星宿的一次争执,众仙被罚下界,除她六人还另有八人在下界,金翠莲请问八人是谁,九天玄女娘娘说了一段公案,众人饮了御酒吃了仙果,揣度出公案之谜,就应在生辰与金钗之上。 梦醒时分,金翠莲问玉燕、玉莲、锦儿可曾做了个梦,三人异口同声答道做了一个梦。 次日刘玉燕带众人赶回桃花庄,太公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 先说一段公案,王进扈成乃是戴罪之人,面皮上有一行刺字,如何能抛头露面,只皆因此时王进扈成之事尚无风声,张教头便将二人引荐给刘太公,太公见王进扈成二人为人忠厚,便留在院中。又自外乡请了外科高明的郎中,将二人脸上金印用方子涂抹了。 原在宋朝年间,广有或是冤假错案、或是刑满释放之人,又飞黄腾达,便憎恶脸上金印,因此常在民间便有治疗烫伤疤痕医术高超者,专门研制方剂,或是涂抹、或是刮擦,便将金印磨平去掉,虽不十分干净,但若不是十分仔细,也查看不出。 正巧刘太公庄上有人认得有此技艺的郎中,请了来,秘密的给王进、扈成医治了,如今便能自由出入庄院上下了。 刘太公便教二人出任庄院的教师,教授乡勇些拳术腿脚、棍棒短打之类,以好看家护院,免得内外袭扰,这是蔺仁乔郓哥儿等人去接金翠莲等时的事。 再说当日酒宴,不提男宾,止说东室里也是一桌,都是女眷,刘小姐、张贞娘、阎婆婆、金翠莲、宋玉莲、锦儿及李二浑家一桌,说的是娘们儿间的家长里短,尽都是陈芝麻烂谷子。 说话间便谈及到了生辰八字,四姐妹便有意的问,众人都知道阎婆婆的生辰不是十二日,曹锦儿便问妯娌生辰时日,李二浑家说是五月初六的生辰,众姐妹便知也不是她,众人对了眼神,单等饭后来问张贞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外面男宾依旧畅饮,东屋女眷因不胜酒力,早早散席,早有庄院里的老嬷嬷带着阎婆子和李二浑家到客房去住,张贞娘也起身回房,曹锦儿搀着贞娘回去,刘玉燕对金翠莲、宋玉莲说到自己绣房再喝会子茶。 五个人回到后院,分两下进屋,曹锦儿到了屋里便服侍张贞娘更衣,路上便发觉贞娘今日虽是众人一齐饮酒,但她心中思念丈夫林冲,不知死活下落,寡酒易醉,此刻眼睛已经有些乜斜。 曹锦儿怎看不出,便说:“姐姐又是在想教头了罢,切要如此,敢明儿个伤怀了身子如何是好。” 张贞娘这些年来多亏有锦儿在身边照料,又善解人意,会劝慰人,才多少得以排解,可思念亲夫之情那里抵得过。一听她劝慰,喝的酒又上了头,便止不住的哭了出来,曹锦儿止得在一旁苦苦的好言相劝,多时才止住哭声。 曹锦儿见时机到了,便问张贞娘:“刚才说起生辰来,忽然才想起,姐姐的生日可是腊月十二日?” 贞娘说到:“正是腊月十二的,刚好你也是十二日的生日,却是五月的罢。” 锦儿先是确定了贞娘的生辰是十二日,月份又和我几人不重复,便答道:“是是是,明年生辰时,妹妹攒些钱钞,也送姐姐一件漂亮的首饰,姐姐你看,这是我此次在路上买的,你看这样式姐姐可看着中意?” 锦儿说着便将自己的那件锦葵花的金钗拿了下来,规规矩矩的递到了张贞娘的手上,贞娘一见是金货,便也小心的接过来,拿到灯下观看,止一看,便惊讶道:“这金钗的样式我好生熟悉,我便是也有一件。” 曹锦儿听完,心里上下打鼓,又惊又喜,接着便问:“如此的巧?那姐姐可不可将金钗拿出叫妹妹一观?” “那有何难。”说着便在收拾匣子的底下一层抽屉里拿出了一柄金钗,交给锦儿,锦儿一看便是格外亲切,金钗大小尺寸重量与众姐妹的一般无二,往钗头看时,赫然一朵清秀的水仙花,闪着金光,锦儿又将金钗转到后面,果然錾刻着三个秀气小字“水仙冰”,当时锦儿便大喜地笑道:“原来我们便是姐妹。” 张贞娘醉眼朦胧说:“你这丫头,既是姐妹,何必看了这金钗却如此说。” 曹锦儿忙说:“姐姐在此稍等,我稍微出去一下,一会便回。” 张贞娘便以为她吃喝得口滑,三急怎能拦阻,便由她去,锦儿跑出贞娘房间便超刘玉燕绣房跑去,两屋隔得不远,一阵小跑便到,金翠莲、刘玉燕、宋玉莲正在品茗,见锦儿跑进来,脸上挂着笑意,便知好事,玉燕起身问:“可有金钗?” 锦儿说:“有!贞娘是腊月十二出生,对应的正是腊月所开之花,金钗上刻的乃是水仙冰三字。” 三人听完大喜,玉燕便起身朝贞娘屋内走去,三姐妹在后面跟随,到了贞娘房里,玉燕却先进去,三人随后。 贞娘倚着床坐着,见玉燕进来,便起身说:“妹妹快坐,锦儿一会便回,给你看茶。” 玉燕说:“姐姐倒是不忙喝茶,想看看你的金钗。” 贞娘一听便觉诧异,刚与锦儿说的金钗,怎么玉燕进来便也要看,甚么钗子值得如此,莫非是锦儿出去说的,还未想完,锦儿同翠莲、玉莲便鱼贯而入,贞娘见此景却吓一跳。 如何来了这么多人,锦儿也不做声,径直便将放在桌上的金钗与玉燕等看了,贞娘更是疑惑不解,看毕,玉燕对贞娘说到:“姐姐有所不知,你我非是凡人,乃是上界九天玄女娘娘门下的仙女降世临凡。” 贞娘听罢说:“妹妹说笑了,敢是酒喝得急了,却做一碗醒酒汤来吃。” 锦儿便将四姐妹一同在郓城县外还道村内的经历细致地讲说了一遍,却又遗留玉燕等人补充,起初张贞娘便不信,怎奈何四人都说的头头是道,便有些认真。 尤其最后四人都报出了生辰,又亮出了金钗,贞娘便觉得四人所言不虚,便问:“既如此,我亦是九天仙女不成?” 玉燕见贞娘眼神里既是惊讶,又半信半疑,便说:“正是,姐姐是腊月,翠莲大姐是九月,乃是中央钧天仙女,玉莲妹妹是六月,是东方苍天仙女,锦儿妹妹是五月是西方皓天仙女,我是十月是为最末的西北幽天,却不知姐姐你的腊月对应的是哪方天野了。” 宋玉莲和曹锦儿听完都猜测了起来,一会说是东北天、一会又说是东南天的,还是金翠莲稳重,说到:“此乃天机,岂能是你二人轻易猜出来的,快快停了。” 二人不说了,贞娘听完也默默的念叨:“我是仙女?我是九天仙女?” 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众人不知何意,为何又哭,止见贞娘说道:“即便前世是天上的仙女,可如今活在世上,却叫我与相公天涯两隔,生死未卜,我整日介提心吊胆,终究何时才能见到我家相公啊。”说罢又哭开去。 众人上来解劝,林娘子哭着又问:“你等见到娘娘时,可曾替我问了我家夫君下落。锦儿,你可曾问了。” 锦儿哑口无言,金翠莲忙上来解围说:“姐姐莫脑,那梦境里如此**,便止有娘娘说法的,那里有我们讲话的所在。我和锦儿都有心要问,林教头和智深师兄的下落,不曾有机会。若再又机缘,得见娘娘,定要问询个明白。” 张贞娘听完也止得作罢,众姐妹又说了会子话,至二更时分,才各自散去。 当天夜里,张贞娘睡前便手持金钗祷念,夜里想要拜见九天玄女娘娘。 书不要麻烦,贞娘梦里果然见得琉璃造就宝顶庄成的一座宫殿,却不见有娘娘及众仙童,贞娘见无人问讯,便沿路返回,下得殿庭来。 但见东北方有一束亮光,贞娘便朝亮光走去,出得棂星门,来至在石桥边,见石桥栏杆上放了三枚南枣,异香扑鼻,贞娘见了,想到之前姐妹们各自说都出来仙果,便将南枣拾起吃了,顿觉神清气爽,口唇生香。 再往外走,果然也看见了那株宝树,上有各色花卉,果有一串水仙花在枝干下开放,贞娘便想将水仙花摘下,止一碰树干,就此醒来。 贞娘醒来之后觉得右手手心内有东西,用左手摸去,分明是三颗枣核,此时便觉此事为实,便要再去梦境问询林冲下落,怎奈何便不能再梦,直到天明。 天亮后,贞娘将枣核给锦儿看了,也将夜里的梦境说给她听,锦儿喜忧参半,喜的是贞娘也夜入太虚,还记得是从东北方出入的,忧的是未见到娘娘圣驾,无处打探林教头下落。 二人梳洗打扮已毕,外面婆子送进饭来,二人吃了。婆子进来提食盒出院门,刚开门,便见外面刘大小姐、金翠莲和宋玉莲到了门口,婆子见了礼,提着食盒去了,刘玉燕等三人进了院子,玉燕便说:“贞娘、锦儿可在房中?” 究竟众姐妹如何谈论,请看下回。 第145章 排年甲姐妹尊翠莲 分营生庄上依玉燕 上回书说到张贞娘夜里果然梦见了九天玄女娘娘庙,清早起来手内也有南枣核三枚,这才方信姐妹之言。吃罢饭,刘玉燕、金翠莲、宋玉莲三人来访。 曹锦儿刚刚沏上茶来,二人未及饮用,便听院里有人,一听是刘玉燕小姐,曹锦儿忙答:“在屋中,快请进来。”说着曹锦儿便起身出来迎接,见大姐三姐也在,问了安,迎进屋里,张贞娘让三人坐了,曹锦儿献了茶,五人说话。 曹锦儿便将起早贞娘梦里进来九天玄女娘娘庙宇之事说了,张贞娘将枣核给刘玉燕、金翠莲看了,三人更确信张贞娘亦是九天仙女降世临凡。 曹锦儿又将张贞娘梦里未曾见到玄女娘娘,不曾问及林教头之事说了,金翠莲最是知道林家之事,便来劝慰:“张贞娘还要放宽心些,林教头既然是自沧州城外杀死陆迁、富安等已脱身,凭借林教头的本领,断不会有事。 之前在东京汴梁问到孙孔目,也未曾听说林教头被捕的讯息,这便是万幸之事,权且放宽心,过些时日,再庄客出去寻便是了。” 张贞娘听完也只好如此,刘玉燕也劝了几句便岔开了话头,说到:“今天我和金翠莲姐姐来,倒是有几件事情想和三位姐妹商量商量。” 张贞娘听她说了正事,便收住了悲伤,说到:“贵庄上下之事,只凭太公和刘玉燕做主便是,我等客随主便。” 刘玉燕听完说道:“几日前若如此说,也倒也不差,只是今日你我姐妹入了这梦境,有此盟誓,便不可再以主客区分了,当是一家人了。 我父亲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便不多过问,大半的事情也便凭我做主。如今便有几件事情,姐妹们共同商议才好。头一件事情便是论一论年甲,往后也好称呼。” 一论年甲,这五人都是哲宗年间生人,金翠莲为绍圣元年九月十二日生人,年纪最长;张贞娘为绍圣元年腊月十二日生人,小金翠莲三月;刘玉燕小姐为绍圣二年二月十二日生人,小金翠莲、张贞娘一岁;宋玉莲乃是绍圣三年六月十二日生;五个人里曹锦儿最小,为绍圣四年五月十二日生,小金翠莲近三岁。 四人论完年甲,刘玉燕便叫金翠莲坐在中堂之上,张贞娘、刘玉燕、宋玉莲、曹锦儿站在对面,参拜了金翠莲,金翠莲也起身还礼,五人便拜为了姐妹。 金翠莲说:“生逢乱世,你我姐妹能够结拜金兰便是不易,又蒙娘娘庇护,得以团聚,我等五人之中我权且年长,但除阎惜娇、白秀英二位妹妹外,还有七位姐妹不知下落,因此上你我便不说出序数,只是互称姐妹便罢,不知妹妹们意下如何。” 众姐妹纷纷赞成,五人又坐下议事,金翠莲说:“还有一事,刚才姐姐也说了,如今身逢乱世,习武的男儿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你我女儿身,前年到桃花庄时,见刘玉燕妹妹是何等的娇弱,如今见了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身体矫捷健美,即便是一个人在外行走也无妨碍了,因此我便也萌生出要习武的念头,如今我们姐妹在桃花庄聚会了,平日里除了日常的针织女红,却有大把的闲暇,不如一起习武强身,况且如今你我也知身上有这一层的身份,学会一招半式的,保不齐将来会派上用场。” 刘玉燕接着说:“如今庄上有来了王进王教头和扈成扈教师,他二人也是满身的好武艺,加上我师父,三人都是武术大家,不如大家一处学了,也有的比照。” 张贞娘听完点了点头,曹锦儿和宋玉莲也表示赞成,张贞娘说:“即使如此,我便和我父亲学习祖上留下的兵书战策,有了时间再练些拳脚罢。” 宋玉莲说:“我平日里还有糟腌店的伙计,有了时间,我便和扈教师练些便是。” 曹锦儿说:“那我和宋玉莲姐姐一处作伴习练。” 金翠莲说:“我没有姐姐那般悟性和文墨,却想多练些,想和王进教头多多学些个拳脚兵刃。” 刘玉燕说:“既然如此,那便和我一同和王教头习练,宋玉莲、曹锦儿二位妹妹便多少习练些个便是,再者,也要让蔺仁大哥、乔郓哥儿等也跟着王教头、扈教师习练拳脚,无多有少,怎说也得守好了这一片庄院才是。” 姐妹们说完大喜,刘玉燕便接着说:“刚才宋玉莲妹妹说,糟腌店仍要开张,这之前的一切都不必操心,我便要和姐妹们商议新到庄上的几位作何营生之事,昨天晚上我也和金翠莲姐姐商议了此事。 我在庄西口临街处还有一处上好的铺面,便给宋玉莲妹妹和妹夫俩人开糟腌店,若是想在店里买是最好,若想出来,也可以叫妹夫推车挑担到庄里来买,一切由你俩口定夺,开店的本钱明天便到柜上支出便是。” 宋玉莲听完不住的感激,刘玉燕又说:“宋玉莲,你爹爹和阎干娘原本是开医馆的,听金翠莲姐姐说阎干娘医术高妙,有几手绝技,你回去便和他们二老商议。 若不想走动便安排房舍颐养天年,若还想悬壶济世,替庄子上下老少分忧除病,便在庄子里接着开一个医馆,我心里也约莫出了铺面,就在庄子正中,我们家宅院的西面,有三间开阔门面,后面有个小院子,便给他二老居住,你看如何。” 宋玉莲忙说:“凭借干娘的脾气,闲不住,她定是愿意的,我先替他老两口谢谢姐姐了。我也想在闲暇之余,和干娘学习学习医术,惜娇不在,却不想让她的手艺断了。” 张贞娘说:“这样最好。” 刘玉燕接着说:“李二夫妻依旧去庄子东边经营酒店,只是需要给郓哥和蔺仁找一份差事。” 曹锦儿说:“乔郓哥儿和蔺仁原都在衙门里当差,因身上有官司,也不好做抛头露脸的营生,权且在庄上帮衬着内外事物罢,过了阵子,风声小了,再做计较。” 刘玉燕、金翠莲听完有理,夸赞曹锦儿想的周全,刘玉燕又说:“张三大哥来了便跟着李四一起外面去收租管事,王四能言善讲,惯会往来应答,便在庄上做一个知客罢。 乔老、白老可先经营一个杂果铺,郓哥蔺仁上下也好有个照应。我师父和王教头、扈教师在庄上教授庄客村汉们武艺枪棒,姐妹们意下如何。” 四人听安排的如此完备,自然高兴,姐妹们又说了会子体己话,便各自散了,刘玉燕找来了李四,将清晨计较的事一一安排了,李四记下和张三一齐收整房舍铺面,铺排一切,不在话下。 自此,众人便在桃花山落脚安家,因有刘家上下庇护,过活倒也自在。 单说金翠莲回到房中准备习武应用之物,打开箱子看时,却都是仕女装扮,正发愁见,门外有丫鬟敲门,金翠莲让丫鬟进来,只见两个丫鬟拿着两的大包袱。 进屋放在了八仙桌上,展看看时,却是习武的女子上下里外的一应之物,金翠莲大喜,为首丫鬟说:“姑娘,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置办的全套衣物,您穿穿看是不是合体,若那个有不如意的地方,告诉我们重新做来。” 金翠莲连忙谢过了丫鬟,丫鬟告辞,金翠莲将中门关闭,到了里屋去试了,由里到外件件合身,端的是紧称利落,金翠莲站在铜镜之前大量自己,虽未曾练武,穿上这身却有一团尚武之气。 看着看着,镜子里仿佛不是自己,乃是当年情定终身的公子王定,也身着战袍立在那端,金翠莲心想,自己之所以要习武,便是想有朝一日走出去寻那公子王定,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渭州前线,还是去了别处。 想想便要落泪,正欲痛苦之时,门外有人呼唤,金翠莲一听,是妹妹刘玉燕的声音,忙整理了思绪,从里屋出来,抬头看时,刘玉燕已到院里,金翠莲迎了出去,刘玉燕看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忙上前拉着姐姐的手夸赞。 说的金翠莲臊的双颊通红,刘玉燕进屋又将送来的应用之物一一备说了,金翠莲记在心上。 刘玉燕对金翠莲说:“不如趁热打铁,今日便去找王教头习武去。” 金翠莲听完大喜,二人携手揽腕出了院子去找王进求教武艺。 说话间来到了校场,如今王进扈成每日便来校场操练乡勇,校场在庄子后面靠着山的一个山洼里,镜面似的平地,又将沙子铺了,三面都是乱山环抱。 端的是好一处习武校场,二人自旁门进来,远见扈成正带着几十号乡勇村汉操练拳脚,也点拨教些十八般武艺,那十八般武艺?正是: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究竟金翠莲如何在王进处学习武艺,请看下回。 第146章 金翠莲得王定生讯 刘玉燕舞宝剑庆节 上回书说到众姐妹商议了一起习武之事,刘玉燕主事给张三、赛伯当王四、乔郓哥儿等人分了房舍铺面,分派了活计,众人在青州府桃花山下桃花庄落脚定居,分配了营生,金翠莲便与刘玉燕一道跟着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习练武艺。 二人便径直朝着靠东面的三间草舍来了,把头一间里却是王进,刘玉燕见了便拉着金翠莲进来,王进见大小姐来了,忙起身,刘玉燕拜见了王进,金翠莲也给王进到了万福,刘玉燕见了便说:“自明日起,便似我这般参见教头便是。” 金翠莲也笑了,又学着刘玉燕的模样拜了王进,王进赶忙还礼,刘玉燕就说:“师兄,这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原也在东京汴梁做乐工的金翠莲,如今她也想和我一起和师兄学习。” 王进忙说:“好啊,逢此乱世,学些拳脚傍身,却无害处,假以时日定会像刘玉燕一般,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有一点,这习武却需下得苦功啊。” 王进说完,金翠莲便说:“师兄在京城时便名满汴都,能得师兄开手,是小女子的福气,我愿意仔细和师兄习练武功,不怕辛苦。师兄在上,受徒弟再拜。” 说完又是一拜,王进受了参拜,便算是收了金翠莲做徒弟,自此金翠莲便和刘玉燕一道在校场操练,刘玉燕还使人在校场西南角处围出一处小的场子来,但方便女眷来此操练。 王进和扈成见刘玉燕此时本领大涨,已够传授女眷些许护身拳脚,便叫刘玉燕在此教授,正所谓教学相长,刘玉燕也从中受益颇多,这是后话。 单说这一日,金翠莲在此练完了招数,便和师父王进叙谈,金翠莲问道:“昨日听师父和众人说曾在延安经略相公帐下任职,后来遭朝里陷害才被发配,师父既然也在关西路上做武官,徒儿想向师父打听一人,也在关西路做武官,不知师父可曾闻听过此人?” 王进听完笑着答道:“既然是在关西路上任职,上至经略安抚使司,下至各州县兵马司,若是有些名姓,我应都知道一二,你便说罢。” “此人……此人和师父同姓,比我大一两岁的年纪,姓王,单名一个定字,不知师父可曾认得?”金翠莲忐忑的说出,生怕听到王进说并不知晓此人。 王进听完说到:“王定?王定,听说过此人,那人却是在经略安抚司当差……” 金翠莲先是听师父说认识王定,顿时喜上眉梢,又说他在经略司当差,忙说到:“难道王定他和师父一处当过差?” 王进摇摇头说:“我是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下做事,你问的王定却是在渭州城小种经略相公处当差。” 金翠莲听完说到:“这我却是知道,原他便在渭州城小种经略相公处,以为后来又到了延安府当差了,那师父既然认识他,必然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王进听完说:“我到了延安老种经略相公府当了差事不久便认识王定,因这老种经略与小种经略是嫡亲的哥俩儿,防务上也常有往来,我便到过渭州经略府,便是他迎来送往,因此相识,那却是个俊俏人物啊,听经略府人讲,这王定却是文武双全呐。” 金翠莲说:“可我却听说,这王定却是在一次甚么大仗中做先锋,全军覆没了……对了师父,你此次离开延安府时,是否还知道王定的下落?” “你如此熟悉他,关心他,敢是与这王定有亲?”王进问道。 金翠莲听完脸便红了,说到:“倒不是与他沾亲带故,止是在京城时……” 王进也是在东京汴梁生长之人,虽为人正派,子弟其中的事情却也耳濡目染,见金翠莲如此说便心知肚明,王进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二人因何失散?” 金翠莲便将自己与王进在东京厮守,后来又被小王员外强买到渭州,到了渭州听小王员外妻舅说王定战死沙场自己如何免遭抄家等事一一说了。 王进听完也是深感金翠莲经历坎坷不易,听完便对金翠莲说:“你听那厮说的战事却有其事,也真真杀得惨烈,但王定厮杀了一昼夜,孤立无援,身边止剩下十来骑骑兵,本已无力生还,天公相助,起了风暴,扬沙漫天,伸手不见对面,王定等人便借机突围。 因被军需官克扣了饷银,当中有两人所骑乘的乃是年迈的老马,反而识途,安抚司上下原都以为众人战死沙场,几经辗转过了三两日才回到中军大帐。 之后的这几年间我也曾到过渭州经略府,便都见到过王定,止是三个月前我还到过渭州,止是却未见到王定。” 金翠莲听了喜不自胜,问道:“之前一直见到王公子,那前几个月如何未见到他?” 王进答道:“我便打听了驿馆管事的,那人说王定却是被朝廷调派到了河北前线,我便记在心里,不想今日你却问起,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你权且放宽心,王定未遭不测,止是如今不在渭州,去了河北,你二人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金翠莲又壮着胆子问王进:“那王定可曾婚配?” 王进笑着说:“据我所知,他却是单身一人,并未婚配,此事既是你的事,便也是为师的事,我记在心中,但凡有河北一地往来的客旅,便托人打听就是。” 金翠莲听完甚是感激,忙躬身给王进倒了一个万福,刚行完礼便知道自己又行错了礼,起身却低下头去笑了,忙说:“徒弟又错了礼。” 王进说:“甚么礼数到也无碍,慢慢便改过来了。” 金翠莲和王进告辞,兴高采烈地回转住处,将此事与锦儿说了,锦儿也为她高兴,姐妹二人痛哭流涕了好一阵才作罢。自此,金翠莲便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不再郁郁寡欢,止是一门心思和刘玉燕一起习练武艺,不在话下。 自此桃花庄一向无事,渐近岁终。纷纷雪落乾坤,顷刻银装世界,正是王猷访戴之时,袁安高卧之日。 庄上相安无事,安安心心地过了春节,又过了十五日,正是上元节候,天色晴明得好。虽是偏远村落,却别有一番静谧祥和,并未烦扰喧嚣,看看傍晚,全庄上下男女老幼庆赏元宵。古人有一篇《绛都春》词,单道元宵景致: 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神州春早。翠壕悍桑玉勒争驰都门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和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嬉笑。一点星球小,渐隐隐鸣梢声杳。游人月下归来,洞天未晓。 当晚众人欢聚一堂,好不热闹,前院男女宾客自在欢乐,燃放爆竹,众人饮酒作诗、猜拳行令、双陆投壶、顶针续麻,好不热闹,众人在一处欢乐。 正行间,忽然刘太公说出一个倡议来:“诸位,今年春节不同往年,格外热闹,舍下高朋满座,众人欢聚一堂,自王教头、扈教师来到庄上以后,保境安民,抵挡滋扰。 我庄上的众多男女也都跟着二位教头习武打拳,听王教头说,我的女儿我武艺也是大有长进。今天正是上元佳节,不如教几位新近习武的,或是打拳,或是舞剑,以助兴致可好?” 大家闻听庄主的倡议最好,自然鼓掌击节称赞,刘庄主见众人赞成,便说:“那谁先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肯上前,刘庄主便对女儿说:“刘玉燕,你习武时间最长,便算你一个,其他人练得时间不长,再给你个东道,你看看众人谁下的功夫最深,便也叫他练来,也好让几位师父品评品评。” 刘玉燕却不怯场,起身应到:“爹爹,众人到家才不及三月,也都是各自忙着手里活计,唯有姐姐金翠莲在这武艺上最肯下功夫,不如我二人给诸位舞上一番宝剑,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说此二人要舞剑,焉有不高兴之理,纷纷欢声雀跃,举杯畅饮,刘玉燕吩咐手下丫鬟去取宝剑来,不大功夫便将宝剑取来,刘玉燕接过宝剑拿在手中,金翠莲起身说到:“妹妹,既然要我舞剑,便我先舞来,算是抛砖引玉,只是才学二月有余,舞出来怕各位笑话。” 张教头带头说:“那里话来,都是一家人,只管舞来,那个笑话,金翠莲不必自谦。”众人也都附和。 金翠莲便走到刘玉燕近前,接过宝剑,宝剑出鞘,便在场中舞了起来,正看时,却是气定神闲,剑光闪闪,衣袂飘飘,翩如惊鸿。 虽才习武不足三月,却因肯下功夫,加之天资聪颖,金翠莲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有板有眼,剑光飘瞥,似左似右,轻灵翔动,端的有如蝶舞花间,莺穿叶底,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究竟刘玉燕妹妹如何舞动宝剑,请看下回。 第147章 姐妹舞剑上元拜月 师徒习武洞内思亲 上回书说到习武时金翠莲得知王进在经略府当差,便询问王定的下落,巧的是王进与王定相识,便说出了王定如今并未战死,已经去河北当差的消息,金翠莲大喜。转眼间过了春节,到了上元佳节。上元佳节桃花庄众人聚会,金翠莲、刘玉燕要在席间舞剑。 金翠莲在场中舞了起来,虽才习武不足三月,却因肯下功夫,加之金翠莲自幼便在行院行走,习过诸项舞姿,因此看上去更是曼妙婀娜,众人不禁看得呆了,唐代诗圣杜甫有名篇,单道这行院人家女子舞剑,便是《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曰: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 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 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诗曰: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倾动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众人眼看着金翠莲便要收招定式,只见那一旁刘玉燕看得兴起,止见她自腰间拔出她护身的一口短剑,喊了一声“姐姐”,便青锋斜削,要入圈内,说了一声:“止数月,姐姐便有如此长进,待妹妹和姐姐一起舞个双剑。” 说着便起剑去碰金翠莲的剑苗,金翠莲见刘玉燕下场自然高兴,接了招说到:“还是要妹妹多多指点才是。”说罢,二人并不言语,舞在了一处,张教头却在一旁说:“你二人务必仔细。” 止见刘玉燕和金翠莲舞在一处,交错盘桓,刘玉燕这短剑俨如劲风扫叶,剑尖直刺有如落雨桃花,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宛如游龙,不但把旁观的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连张教头和王进也吃了一惊,然则毕竟是与金翠莲共舞,助兴而已,刘玉燕端的是有分寸,近身时却似和风细雨,远远的才使出三五分本事。 金翠莲也舞的过瘾,但见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空飞洒一般。 剑光缭绕之中,这二人一口长剑,一口短剑,如玉龙天矫,当庭协舞,只见万点银星从剑端飞舞而出,又像万朵桃花,从空撒下,遍体笼罩,滴溜溜团团转起,那里还分得出那个是刘玉燕小姐,那个是金翠莲姑娘。 二人舞罢收招定式,众人一时间竟呆住了,倒是一旁伺候的婆子喊了一声好,才引得众人掌声雷动,二姐妹作了一个罗圈揖,金翠莲又示意大家,叫刘玉燕独自舞一回。 众人喝彩叫刘玉燕舞来,刘玉燕欣然起舞,剑花翻飞,最是精彩。宋元时有篇《舞剑歌》单道这舞剑少**雅: 葛家女儿十四五,不向深闺学针缕。 遍身绣出蛟螭文,赤手交持太阿舞。 红罗帕兮锦缠头,口吐长安游侠语。 侧身捷如飞鸟轻,嗔目勇如独鹘举。 云窗雾阁岂无情,终欠娇娆太粗武。 黄堂张燕灯烛光,两耳喧喧厌歌鼓。 人言葛氏善舞剑,曾向梨园奉尊俎。 短衣结束当筵呈,壮士增雄懦夫沮。 我怜健妇胜丈夫,却欲骄兵如处女。 安得成军如娘子,直气端能捷秦楚。 只愁逢着裴将军,公孙大娘汗成雨。 刘玉燕舞罢,气氛答到定点,正值月上中天,众人借着行至到院内拜月。王四引众人祭拜已毕,各自散了。 独有张贞娘、金翠莲、刘玉燕、宋玉莲和曹锦儿五姐妹留在坛前,又上了香,众人拜罢站定,金翠莲说到:“姐妹们可记得娘娘法旨中说,出去惜娇和秀英妹妹,那次法会之上被贬下界的女仙共有一十二名。 除去九天玄女娘娘门下我等九人外,另有广寒宫内一仙女也一道被贬下界。还说需寻到此人,才能成事。几日乃是上元佳节,我等着在此再拜月宫,愿早日寻到此人,已成此事。”说罢五人跪倒拜月。 拜完,众姐妹便要离去,张贞娘说还想和曹锦儿在此赏月,三姐妹便告辞,张贞娘三番再次跪在供桌以前,望月祝告,曹锦儿也跟着跪在了一旁,拜完曹锦儿搀着张贞娘起身,锦儿便说:“娘子,外面天冷,咱还是回去罢。” 二人一边走着,曹锦儿便说:“出了正月,再打发人出去找罢。”张贞娘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北风刮过,一滴热泪被刮落在张贞娘的肩头。 二人回去休息,自此无话,出了正月,刘玉燕又打发出去几拨人去,一伙打听林冲鲁智深下落,一伙却到河北打听王定消息。 未及三月,又派出去一批,四月头一伙陆续回来,却是杳无音信,又上两月,春过夏来,二一拨也回转桃花庄,也是两手空空,张贞娘金翠莲众人不免焦虑。 这一日,便是宣和二年六月半的天气,暑热难当,金翠莲刘玉燕依旧顶着烈日操练武艺,正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也。练了约有一个时辰,曹锦儿便来着两个婆子来,婆子提着食盒,到了校场,见二位姐姐操练刚散,便过来说话:“张贞娘见今天日头毒辣,怕你们中暑,便做了绿豆羹来,快喝些罢。” 说着婆子拿出碗来,盛了数碗,给众人喝,众人便在山崖下的一处暗洞里乘凉,一边饮绿豆羹一边说话。 过街鼠张三今日也在,便先喝了两大碗,说到:“不想这山里的夏天却也如此炎热,倒比东京汴梁还毒哩。敢是此处没有大江大水,若是有水,便要凉爽。” 张教头接过来问:“张三,你可曾到过那大江大水处去?” 张三答说:“自然去过,我自幼却不在东京生长,却是在长江边上生的,止是后来才到的东京去。敢是江边却会凉爽些。” 张教头说:“既说起了长江来,却并不尽是凉爽之处,近水楼台倒是有些风凉,可长江边上单单有三处地界却是如火炉一般。” 张三忙问:“却是那三处?” 张教头不慌不忙的说:“这头一处在扬子江上,便是建康,二一处却在三峡之下,乃是江夏,这第三个嘛……” 王进在一旁接过来说:“便是那上游的恭州。” 张教头对过街鼠张三说到:“这三处到了伏天暑热难耐,纵然靠着大江,却也尽是热汤,难消暑热之气啊。”说完看了看王进,王进点头回应。 过街鼠张三见了便问:“原来王教头也知道江南的热处,敢是也曾到过。” 王进答到:“止是有位故人在彼,我却不曾到过。”王进转身又对张教头说:“师叔,刚才张三兄弟说起了长江,又说了这炎热之地,我便忽然想起了我的师兄来,师叔您可曾有他的消息?” “自在东京时却还有书信往来,止是离了东京,便无音信了,敢是还在恭州做嘉陵兵马提辖。”张教头回答说。 张三好奇的问到:“张老教头,那在嘉陵的兵马提辖却是何人?” 张教头说:“这嘉陵的兵马提辖却是我的侄儿。” “恭州距离东京有数千里的路程,他却如何在那么远做官。”李四在一旁问道。 张教头说:“我这侄儿原来也在京师任职,后来便是随着禁军到西南剿灭匪患,因在嘉陵江边屯兵多年,却有一身武艺,又兼惯会排摆水师布阵,在大江处骁勇惯战,慢慢便做了嘉陵兵马提辖之职,便在川中过活了。” 王进又接着说:“这提辖单字一个铁字,乃是我同门的师兄,我便称他为铁师兄,弓马娴熟,又在西南得了这使船走舸的本事,我们兄弟一别也有近十载的光景,甚是思念呐。” 张教头也说:“我又何尝不思念我的侄儿,自他父去世之后,他便是我的至亲,他年幼时,我也总与他一处,感情最深。况且如今贤婿又不在身边,更觉冷清,进儿自你到了桃花庄,我便像又有了主心骨了一般。可依旧思念你师兄和冲儿。” 刘玉燕小姐听完究竟如何说,请看下回。 第148章 寻侄儿张法入巴蜀 传武艺王进讲五兵 上回书说到姐妹舞剑,博得满堂喝彩,又拜月祈求早日见到月宫临凡仙女。转眼至来年夏日,一日在校场练功,过街鼠张三无意说起大江之畔却能凉爽,引出张教头说出沿江有三个闷热去处,勾出一段往事来。 刘玉燕小姐听完说到:“既然师父和师兄都思念张提辖,不如派人寄去书信,互通往来,也好教他知道你们在此啊。” 张教头说:“去信倒是好,却还有一节,之前派出去的两拨庄客都未曾得知林冲的下落,今日既然说到此事,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想亲自去西南走一遭,一来与我侄儿见面,主要还是想打探打探林冲和智深师父的下落。” 刘玉燕自上次独自出去,对外出游访便甚是喜爱,听张教头说出此意忙说:“这却最好,若是出去,算我一个。” 众人听完便都乐了,张教头说:“既然出去便怎能少得了你,但你还需要回禀你爹爹才是啊。” 刘玉燕说:“我爹爹自然会赞成,我这就去与他说去。”说着便起身要走,刚走了两步便回身说:“咱们姐妹都要去。” 张教头听说,忙回到:“这却使不得,恭州离此万水千山,你乃是习武之人,体制强健却还去得,像我家贞娘等人如何去得。” 刘玉燕见师父不同意姐妹一起去,便说:“如今她们几人却也早晚习练武艺,怎去不得。” 张教头笑着说:“短短几个月如何练成,贞娘、曹锦儿、宋玉莲身体都很柔弱,若说好些,倒是金翠莲姑娘要强似她几个。” 刘玉燕转而又问王进:“师兄你说她姐妹几个去得去不得。” 王进也说:“若是近处倒是去得,止是这恭州却是甚远,怕她们路途之上吃不消啊。若去便是金翠莲跟你同去,也算有个伴罢。但不知金翠莲愿不愿去啊。” 金翠莲在一旁说:“自然是愿意,止是怕给大家添累赘。” 众人都说无妨,刘玉燕又说:“那就索性将人都定了,我好一起回我爹爹去。” 众人又做了商议,决定王进跟着张教头一路之上有个照应,却叫扈成留在庄上护院,料也无妨。再者叫过街鼠张三和乔郓哥儿跟着便都妥当,加上刘玉燕小姐和金翠莲,一共却是六个人。 众人商量好了,便各自散了,刘玉燕独自一人去找爹爹回禀此事,见了刘太公将此事前因后果都说了,太公虽说担心女儿,却也那她无奈,止得放手叫她去了,刘玉燕讨了示下,便告诉了众人,晚饭时,商量做几日准备,挑择吉日出行。 这一日,却是良辰吉日,适宜远行,青草蛇李四将路上应用之物都备齐了,挑选了一辆上好的轿车,选拣了一匹脚力好的骏马,六人按照流落江湖之上杂耍戏班的装扮,车上装好了应用之物。 教头王进又暗藏了兵刃,吃过了早餐,便和刘庄主来辞行,刘太公免不得与自己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刘玉燕一一记下,众人告辞启程,刘太公送至庄口,依依难舍,一行六人赶路,刘太公回庄不提。 六人出了桃花庄,一路之上却是有说有笑,行了两日,眼见得要出青州地界,王进便与张教头商议,却是走陕西出剑门到达巴蜀,还是先一直南下到了长江在逆流而上直到嘉陵。 因当时蜀道艰难,张教头与王进商议先到江南,再逆流而上沿着长江走,能更便利些。定好了路线,便一直向南走去。 路上无非是打探林冲鲁智深的下落,无事时却不能习武,便讲说些武学精要,江湖规矩。 金翠莲与刘玉燕是受益匪浅,这一日,正走间,刘玉燕便问师兄王进:“师兄,我自己的拳脚已经练了多时,虽说还需时日,但也初见模样,护身的刀剑路数自己也会了几套。但不知何时才能传授我骑马打仗?” 王进听完笑着说:“才学长拳短打一二年,尚不精进,却要学马上功夫,怕是还早着哩。” 张教头接着问:“学骑术倒是不难,”止是你若马上对战,却使用甚么兵刃?” 刘玉燕迟疑了一下说:“那……那便使用我的宝剑劈杀。” 金翠莲旁边说到:“师兄说过,一寸长一寸强,若是在马上战斗,需是使用长兵器罢。” 王进说:“金翠莲所言正确,若不在地上学会长兵刃,如何上得了马,打得了仗啊。” 张教头也说:“这一路之上,有了时间你便和金翠莲二五更习练,若回去之时,你们的本领见长,我便教你长兵刃,但这长兵刃又多种,不知你俩爱好那一样啊。” 刘玉燕说到:“既然拜您为师,又得王进师兄传授,自然是要学您二位最拿手的兵刃了。” 张教头说:“你这妮子却是乖巧,要学便学精的。那我来问你,可知道兵家四家和步兵五兵吗?” 刘玉燕金翠莲连连摇头,刘玉燕说:“若是问贞娘,定会知道,我和金翠莲整日介在校场习武,怎会知道,还请师父赐教。” 张教头看了王进一眼,王进便说:“所谓兵家四派,先要知道兵家,兵家乃是先前诸子百家中的一家,上古时期,兵家流派纷繁复杂,到了汉代,渐渐分为四家,《汉书·艺文志》记载这四家是兵权谋派、兵阴阳派、兵形势派和兵技巧派。 其中兵权谋家是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兼通形势、阴阳、技巧各派之长,实是兵家的魂魄所在。 孙子便是大权谋家,着有《孙子兵法》;兵阴阳者,则是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兵形势家,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也。 张教头和我父亲一辈及我和林教头、铁师兄一辈都是禁军教头出身,却无大谋大略,有无阴阳形势之能,专功技巧,乃是兵技巧派的传授。 习手足便是要具有作战杀敌的本领与技能,起初习练鹫鞠、投石、超距、跑跳、远行,又锻炼角力、手搏、射法、剑戟之道、战阵规则等课目,最终才能明耻、教战,求杀敌也。 再者是便器械,积机关,就是要熟练掌握手里的武器,包括兵刃、盾甲、城市、关塞、营垒等等。之前你们便是在习手足,再者则是便器械,若器械也成,便能在在疆场对战了,若是想似花木兰一般带兵打仗,则要做到积机关才行啊。” 刘玉燕金翠莲听完顿开茅塞,就连过街鼠张三在前面听得也津津有味。过街鼠张三说:“那啥叫甚么五兵?” 张教头接过来说:“是步兵五兵,上古时期,并无马战,止有步战和车战,因车马较少,最多的便是步兵,步兵出战时定要使用兵器,以五种兵器为最,史书上虽有多种说辞。 但如今最为推崇的乃是《周礼·夏官·司右》郑玄注所引《司马法》记载的步兵五兵:即弓矢、矛、戈、戟、殳。这五兵数弓矢最远,其他四个也皆是长兵刃,却无腰刀宝剑。不知你二人可认得这五兵?” 过街鼠张三说:“嗨,你说的这五个兵器,我都认得,却别说她二位了。” 王进一旁说:“既是认识,过街鼠张三兄弟便说说。” 过街鼠张三一旁抖机灵说:“我不但能说,还能比古,弓矢便是后羿射日用的,矛便是三国时张飞所用,戈却是在天子銮舆仪仗里见的多些,方天画戟却是温侯吕奉先所用,殳……殳却是没听说过了。” 过街鼠张三说着说着便卡在了殳上。 张教头转而问刘玉燕,刘玉燕摇头,又问金翠莲,金翠莲迟疑的说:“倒是在师兄的书上看到过,敢问师父师兄,这殳是不是就是如今的杆棒,两端却有棱无刃,是也不是。” 张教头笑着说:“还是金翠莲心细,学的精通,刘玉燕你也要多多留心,多多看书才是。刚才过街鼠张三说的也都不假,正是这一件弓弩四件长兵刃,乃是马上步下征战的立身之本。其他的各种兵刃也都源于这几件。” 刘玉燕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五兵当中师父、师兄却是那件最为擅长?” 张教头说:“说起此事,再讲些古给你们听来。在东京汴梁禁军武行之内,自太祖皇帝起,便陆陆续续形成了步兵五兵的各宗各派,期间也有兴盛和没落。 到了哲宗年间以后,在东京汴梁禁军之内,步兵五兵公认最好的便有五家,这五家都乃是武术大家,诸项本领齐备,兼有一项最最看家的本事兵刃。这五家分别是善练弓矢的杨家、擅长矛的林家、使用戈最出色的徐家、用戟最棒的张家和操练殳为最的王家。” 究竟这五家中还有甚么奥妙,请看下回。 第149章 张教头道五家渊源 过街鼠买月饼思母 上回书说到众人在校场后山洞里解暑,引出张教头的侄儿嘉陵兵马提辖张铁来,众人便萌生出要去拜访张提辖,顺道打探林冲、鲁智深的下落,定了张教头、王进、刘玉燕、金翠莲、过街鼠张三和乔郓哥儿六人,出了青州,决定要先到江南,再逆流而上到达恭州。路上刘玉燕要师父教授自己马战功夫,张教头便讲到了兵家四家和步兵五兵。 过街鼠张三听完接着说:“那您家便是用戟最好,王教头家却是殳最好,而林教头则是矛最好了,怪不得都说林家枪最是有名,原来如此。” 刘玉燕说到:“那师父再展开说说这几家的所长。” 张教头慢慢说来:“在这东京城行伍之内,五兵居首的分别是这五家,杨家便是五侯杨令公这一家,堪称满门忠烈,兵家之首,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传到我这一辈上,却是弓矢最好,以及下一辈,京城有位制使官唤作青面兽杨志的,得了祖上真传,刀马娴熟,武艺精通,尤以弓箭擅长。 二一家便是林家的矛,也可像过街鼠张三所说,唤作林家枪,我这辈便使的出色,到了王进这一辈上,不是我夸口,我女婿林冲的花枪,称得上是京师一绝。 第三家是徐家的戈法,这戈在先秦时多为车战,到了后世用在马战之上,名为钩镰,这钩镰京师中用的最好的当属徐家,他家的钩镰枪法亦是祖传的绝学,王进这一辈有一位禁军教头,在金枪班当值,唤作金枪手徐宁,钩镰枪法端的是出神入化。 第四家的戟便是我们张家的了,我这一辈便专使大戟,王进这一辈,便是我的侄儿张铁,惯使三十六路方天画戟,也是变化多端。 最后一家便是王进师兄家的殳了,到如今便是棍棒一类,我的师兄王升便是禁军的枪棒教头,一条杆棒无人能敌,到了进儿这一辈,较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刘玉燕听得呆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到:“不成想,我竟然能有幸拜名满京城的步兵五兵中的两家学习武艺,若是能寻到林教头的下落,便再要向他讨教。” 过街鼠张三接着说:“我却看过林教头的武艺,那真是精彩绝伦。至于杨家和徐家我在京城里也有所耳闻,止是不得相见。” 张教头说:“若是再有机会回转东京,便叫你众人与他们相见。” 金翠莲说:“ 您与他两家也常有来往?” 王进一旁说:“若是前几辈,却无甚来往,止是到了师叔这一辈,全因师叔一家,这五家便都有往来了。” 众人好奇,张教头便将杨家、徐家、林家、张家、王家五家的渊源一一说了。 先说张家与林家的渊源,这自不必多说,张教头膝下无儿,所生一独女,取乳名为贞娘,成年之后,张教头见林家之后林冲品貌端庄、武品 俱佳,便与林家爱好做亲,结为连理。张贞娘便嫁给林家之独子林冲为妻,张林两家便是亲家。 再说张家与杨家的渊源,张教头妻子娘家姓佘,乃是杨府佘太君娘家一脉一支的嫡传女儿,佘家后世与杨家也是几世联姻,不曾断了姻亲。直到张教头这一辈时,杨府依旧有取佘氏为妻的。下一辈的杨志便是佘氏后代,因此贞娘便与杨志为远亲表兄妹。 张家与王家的渊源前文书也曾表过,张法与王升为同门的亲师兄弟。张教头是嫡亲的哥俩,兄长所生一子,便是张铁,原在京城,后调任至西川,出任嘉陵兵马提辖。 父亲乃是读书之人,张铁自幼爱好习武,疏于文墨,便和他叔父学习武艺,所学戟法乃是张教头亲授祖传戟法,较其叔父更胜一筹。张铁年幼习武之时与王升之子王进为同一师父开蒙的亲师兄弟,关系莫逆。因此张王两家却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 张家与徐家也有渊源。张教头的表姐家生有一女,姐夫家姓刘,与贞娘为表姑舅姐妹,与贞娘名字音同字不同,名为刘珍娘。刘珍娘成年之后许配给徐家嫡子徐宁为妻。因此与张角却也有转弯的关系。 张教头这一辈的五位高手均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子侄,王进这一辈也都是青出于蓝,出类拔萃,林冲、张铁、杨志、徐宁、王进也都曾在京城禁军殿司效命,林冲的丈八蛇矛枪、张铁的方天画戟、杨志的弓矢、徐宁的钩镰枪以及王进的杆棒都称得起是独斗逞雄威,群战显英豪。 素常止见武师独自耍弄器械兵刃,若到了战场之上,教授士兵五兵技法,便见这五家之所长。这五兵,殳、矛较长,戈、戟较短,弓矢则是远射兵器。 昔日战时五人为一组,因此称之为伍,五人各执一种兵器,相互配合,乃是步兵最小的单位。止有这五种兵器梯次配置,才能发挥多种兵器协同的威力,即《司马法》所阐明的“兵惟杂”,“兵不杂则不利”。 张教头讲的绘声绘色,有些是王进都不曾听过的,众人认真聆听,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沿路之上虽有盘查询问,却也都化险为夷,平安无虞。遗憾的是都不曾打探到林冲、鲁智深的消息。 书不要麻烦,自六月中旬出来,屡屡行行走了近两个月的光景,这一日,一行人一路南下便到了长江。 此时正是八月中秋天气,秋高气爽,日暖花香,到得扬子江边,众人凭高一望,淘淘雪浪,滚滚烟波,是好江景也!有诗为证: 万里烟波万里天,红霞遥映海东边。打鱼舟子浑无事,醉拥青蓑自在眠。 一行人便是到了江夏境内,眼前便是万里长江,一望无际,沿着河堤甬路又走了二三里,便见一座镇店,众人进了镇里,恰逢晌午,便找去处打尖,远远望见临江有一座大的酒店,却有二层楼宇,众人见了欣喜,想要到楼上眺望江景。 一行人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七贤皆醉酒,八仙聚此楼。” 到了门口,早有伙计接过马车去,刷洗饮溜,六个人上得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阑举目看时,端的好一座酒楼,好一副江景。但见: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吹笙品笛,尽都是公子王孙;执盏擎壶,摆列着歌姬舞女。消磨醉眼,倚青天万叠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伙计上来招呼,众人点菜,到了江边,自然吃的是水中鲜味,鱼鳖虾蟹,不一而足,众人走了多日乏累,到了长江之畔,算是暂时落脚,暂作休整,因此上都开怀畅饮,快意吃喝。 约有一个多时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喝已毕。过街鼠张三算还了酒钱,众人便出离酒楼,赶上马车在镇上游逛,张教头便说:“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们出来两月有余,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却也十分乏累,不如在此修整两日,待过了中秋佳节再做计较。” 众人听说能在此歇脚,无不开心,过街鼠张三便先去寻找了处干净的客店来,安排众人住下,一夜无书。 次日便是中秋,过街鼠过街鼠张三清早却起的十分早,想到集市之上采买些当地时令的鲜果之类,以备晚上赏月之用,到了街市之上,顿觉炎威渐退,玉露生凉,金风去暑,已及深秋。 过街鼠张三到了集市之上,买了些嫩藕江鲜,又采买了些时令瓜果。便向人路人打听那家团圆饼最好,路人指给他看,过街鼠张三远远见一家低矮铺面,挑着幌子,写了一个“麺”字,门口已有几人排队,过街鼠张三见状便走了过去,排在后面。 一会便到了过街鼠张三来买,止见那售卖月饼的是位和蔼慈祥的婆婆,过街鼠张三不看则以,一看这位婆婆,心头一惊。 过街鼠张三抬头看那婆婆,要说买那种馅料时,却被这婆婆的长相惊住了,但见这售卖月饼的婆婆面容和蔼慈祥,看面相却与自己的母亲面容极其相似。 过街鼠张三的目前去年离世,到今日还不及一年,过街鼠张三见了这位婆婆与母亲如此的相似,不禁勾起思念,那婆婆见过街鼠张三看自己呆住了,便问:“要买甚馅料的月饼?是走亲访友还是家里自吃?” 过街鼠张三见叫便慌张的应答:“便是自家吃些,婆婆便将你店里拿手的好馅料的一样来一包便是。” 婆婆见他买的多自然高兴,回身去拿,旋即用草纸包好了,递给了过街鼠张三,过街鼠张三给了钱,便离开了月饼店铺。 过街鼠张三思念母亲心情如何,请看下回。 第150章 张三讲说花开富贵 翠莲弹唱水调歌头 上回书说到张教头等六人赶奔恭州去寻找张提辖。路上张教头讲说步兵五兵,引出了东京汴梁五家武术大家杨家、徐家、张家、王家、林家之间的关系。约两个月,便来到了长江北岸江夏府境内,恰逢赶上中秋佳节,众人决定在此歇脚几日,在乘船逆流而上。次日清晨,过街鼠张三出来采买中秋夜应用之物,遇到一位婆婆,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旁边便是不尽的长江,过街鼠张三心里却思念起母亲来,提着月饼来到了江畔。 此处正是一处堤岸旁的土岗,过街鼠张三登上土岗的高处,举目向东面眺望,思绪便被滚滚江水带到远方,想着望着过街鼠张三眼睛竟然湿润了,他扭头便向坡下跑去,到了镇子上,逢人便问,见一船家模样的人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九江府离此多远?” 那人却是这江上的船家,答到:“九江府距离此处往东,约有五六百里的水路,陆路却再远些。” 过街鼠张三谢过船夫,心里忖道:“止有五六百里,却不甚远,明日便与众人说去。”想着便赶回酒店,到了店里,安排下饭菜与众人吃了。 众人便在镇子上修整一日,或是到江边赏玩,或是在店里休息,金翠莲依旧与玉燕找僻静处习练武艺,一日无书,便到了月上东山。 怎见得好个中秋?但见:午夜初长,黄昏已半,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赏玩正宜人。清影十分圆满,桂花玉兔交謦。帘栊高卷,金杯频劝酒,欢笑贺升平。年年当此节,酩酊醉醺醺。莫辞终夕饮,银汉露华新。 当时,过街鼠张三同郓哥便在店内客房内安排筵宴,众人先是用美酒佳饼祭拜了明月。六个人围桌而坐庆赏中秋,吃了团圆饼,端的是与山东地面的不同,别有南国风味,吃酒用菜,虽不在桃花庄上团聚,有此六人也不觉甚孤单。 眼看月明光彩照入东窗,玉燕便说:“我等自桃花庄出来已有约两个月的时光,这个中秋佳节是我等在外度过的头一个节庆,正所谓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姐你可唱个中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也算是寄托思乡之情。” 金翠莲点头答应,过街鼠张三眼里有活,忙去外面车上将象板取来,给了金翠莲,翠莲便说:“既是中秋,便将当朝苏学士的水调歌唱给各位罢。”说罢,金翠莲顿开喉咙,唱一支东坡学士中秋《水调歌》。唱道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高卷珠帘,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万里共婵娟。 一去唱罢,那五人无不赞叹,止觉得余音绕梁,不住地喝彩,玉燕听得痴了便叫姐姐再歌一曲,金翠莲也不扭捏,开嗓又唱一曲,玉露泠泠,金风淅淅。井畔梧桐落叶,池中菡萏成房。新雁初鸣,南楼上动人愁惨;寒蛩韵急,旅馆中孤客忧怀。舞风杨柳半摧残,带雨芙蓉逞妖艳。秋色平分催节序,月轮端正照山河。 唱罢众人便觉更妙,忙叫翠莲坐下,玉燕满满斟了一大杯酒,敬献翠莲,众人一齐饮下,众人皆是兴高采烈,唯独过街鼠张三听了新雁初鸣一句,便觉自己似那新雁。 原来虽整日介在京城里混迹,可却常围着老娘去转,老娘若是开心他便高兴,老娘若是有些头疼脑热他便四处给寻医问药,如今老娘过世,自己便像那新雁一般,南楼上动人愁惨。 想到此,不禁又喝了几大钟闷酒,众人夜深方散,此时过街鼠张三已然酩酊大醉,被郓哥和王进抬回屋内休息。一夜无书,止等天明。 次日天光大亮,众人洗漱已毕一齐用饭,张教头便说:“昨夜大醉,今日便在此再歇一日,过街鼠张三却将这车马变卖了,我们乘船而上,玉燕你看如何?” 刘玉燕一听要乘船入川,觉得新奇,便答应了,众人吃完饭,刚要离席散去,过街鼠张三便对众人说:“我有个事情要说。” 众人又坐回座去,听过街鼠张三去说他的事。过街鼠张三说到:“我并不是东京人氏,生处便离此不远,乃是沿长江而下五六百里之外的九江府江州城人氏,父亲原是大江军户,家里世世代代在江边生长。 我父亲成年之后,因身强力壮,也惯会水性,便到了大江军户里做了厢军,后因会做军,便调入禁军里当差,因他手巧,便在军中营造军寨码头之类,渐渐便升做了营建提典官,贯会修造水旱两路军寨,一应营盘城垣码头。 后娶我娘过活,我娘生下我们兄弟四个,因父辈世代贫苦,父亲这一辈做了些小的提典官,也算是改换了门庭,更是期望我们这一辈能够光宗耀祖,散叶开枝,便求街上秀才为子取名,秀才便排下了“花开荣旺、富贵满堂”八个字。 我父亲嫌那花字不稳重,秀才便将花字改为了华字,也有花苞之意。 我娘所生我们兄弟四人,大哥便取名张华,我大哥自幼聪明好学,但却是没有长性,自幼便和我父亲在大军行伍里外混迹,因哥哥聪慧,又是长子,父亲便对他倾注了许多心血。 可大哥却不爱读书,却愿意跟着父亲在军户里玩耍,久而久之父亲望子成才的心也就淡了,见他爱习把式,便教他手艺,大哥便学得了父亲一应的营造本领,也被征到军中做活,倒也自在。 但后来军中防务萧条,父亲和大哥便赋闲在家,止在军户里些少的粮饷。自闲了下来,父亲便染上了赌博的嗜好,便输了钱,大哥自以为聪明便也在外偷着学了赌博,想要替父亲捞回本钱,怎奈何人家做扣害人,不想败光了全部家业。 那一日,因我家败落,我的两个姨母便来家到家中计较如何周济,大哥不在家中,不知去了何处,正赶上债主上门讨债,来了三个彪形大汉,言语上百般羞辱,又要动手打人,我父亲气不过去与人争执,怎奈何被那赌坊一伙三人打死。 那时节我大哥十七岁,二哥小他两岁,止有十五岁的年纪,名叫张开,自年幼便争强好斗,膂力过人,在一旁见了,那里肯罢休,提刀堵了门,便在当院结果了那三个大汉的性命。 提着刀给娘磕了头,逃亡在外,起初是听说在那处啸聚山林,后来不知去向,多年未归。 我名叫张荣,因排行在三,世人便都唤我张三,我与我的兄弟乃是孪生兄弟,我却早从娘胎里爬出,便是哥哥,我与我兄弟长得一般无二,他名叫张旺。 我两比二哥小上五岁,那年还未满十岁。眼见这个六口之家便支离破碎,爹爹被杀,家徒四壁,母亲如何能抚养起我和四弟,当即便求二位姨母替她抚养我和张旺,自己留下和大哥一齐打这场官司。 我便被二姨母带走,张旺跟着三姨走了,我依稀记得三姨母是要去扬州投奔,而我便被二姨母几经辗转带到了东京汴梁,姨夫姨母膝下无儿,我便改口叫了爹娘,姨夫多年前便过世,止有我和姨母相依为命,不想去年也没了。 姨娘临终前,便想要我回九江府去找我娘,今日到了江边,忽然间见到一位婆婆貌似我的母亲,以为是我娘到了此地,我便问说出我的姓名,婆婆却无半点反应,便出来打听,九江据此才五六百里路程,因此今日便想和诸位告辞,回九江府江州去寻我的生身母亲。” 众人默默听完,都觉得过街鼠张三自幼也是命途多舛,纷纷同情,尤其是金翠莲因在东京生活,也曾见到过过街鼠张三的老娘,过街鼠张三虽然家境一般,可张三却将老娘照顾的从内到外的精心,怕她受一点的苦痛,便与众人说:“却也是才听说,他老娘竟是他的姨母,却如同亲娘一般孝敬,远近闻名。” 玉燕听完便说:“既是五六百里路途,却也不禁走,我们一道坐船下去寻了阿婆来,再走不迟。” 过街鼠张三听完也是颇为感动,起身给玉燕作了个揖,道:“大小姐,这却使不得,你们还要赶路入川,去九江便是南辕北辙,再者我还要到九江寻找一番。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下搬没搬走,老娘身体如何都不清楚,我也想在她老人家窗前尽一尽孝,若是老人家身体康健,我便带着她去桃花庄走走也未可知,若是年老体衰,我便要在床前侍奉。因此上大小姐的心意小的我心领了,止是万万不敢跟着小人绕路去九江,我便自己去就是了。” 究竟两下人如何分别,请看下回。 第151章 重相逢荣华再相见 九江口母子又团圆 上回书说到过街鼠张三在镇上店里买回了团圆饼思念起自己母亲,月上东山后众人共度中秋佳节,席间金翠莲开嗓唱了两首应景的曲子,引来众人喝彩,过街鼠张三却因听了“新雁初鸣”一句倍感哀伤。次日清早,过街鼠张三对众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并请求回九江府江州城寻自己的母亲。 玉燕为人仗义豪爽,便要一路跟着去到九江,过街鼠张三那里肯劳烦众人,便说自己去便是了,还要在家侍奉高堂。 玉燕一听过街鼠张三句句乃是肺腑之言,又言之有理,便也不好多讲,想了想道:“即使如此,便就依你,止是马车便不要卖了,你便留着赶奔九江,日后带着老娘去我的庄上也算有个家什,免得再去置办。” 过街鼠张三听了便推辞不受,众人三番五次的劝说,张教头也说、金翠莲也讲,过街鼠张三便承受了。 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金翠莲找到了郓哥,教郓哥在镇子上挑选最好的衣料、什物等的买了些,装在了过街鼠张三的马车上。 过了晌午,张教头、王进带着过街鼠张三、郓哥到了江边码头,此处虽不是县郡,却因有东西大江南北大路,四路通衢,水旱的码头,因此上往来上下的船儿极多,有官家打理的大船走舫,也有私家艄公的野渡。 众人寻了几处,远远便见码头的正中心处有一艘官家的大船,四人上前问讯,掌船的便说是到恭州去的,明日起早便走,众人大喜,见此船宽大厚实,前后有十几丈长,宽下也有数丈,左右净是纤绳,船上数根桅杆都有怀抱粗细,降着白帆,众人大喜,都问张教头,教头看了点了点头说:“那便约定下五个人的座位来。” 船家又问:“几位到那里,敢是座上等的高间还是一般的座头?” 张教头见路途遥远,便要了两个高间,若是高间在白日介在江水上航行时便能稍作休息,免得他人打搅。郓哥交了定金,四个人便回到客栈,与玉燕翠莲说了,单等明日登程,当日无话。 次日清晨,吃罢了早饭,算还了店饭账钱,过街鼠张三送众人上船,张教头、王进、玉燕小姐、翠莲先后上了船,止留郓哥在下面与过街鼠张三作别。 郓哥拿出了一包金银塞给了过街鼠张三,说是玉燕小姐吩咐给你路上的盘缠,过街鼠张三几次推脱不过,便收在身上,船家撤下了跳板,解开揽胜,升上帆,离开了岸。 穿上旅者与岸上的人挥手作别,慢慢船影消失在远处的江上,看官牢记话头。 再说过街鼠张三赶着车便离开了镇子,往下游走去,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小心翼翼,生怕节外生枝,非只一日,便来到了九江府江州城,到了北岸,过街鼠张三找了一处马市,将车马都寄存了,寻了一副扁担将行囊和玉燕小姐所赠的衣料挑了,寻官船过江。 到了对岸,进了江州城,依然忘记自己年幼时所住的房舍在那条街巷,好在有一双巧嘴,俗话说嘴勤能问出金马驹子来。 过街鼠张三便沿街打探张华家住何处,问了几人才打探出来,因这张华家里排行在大,街面上都称他做小张乙,少有知道他大号的,故而费了几番周章,好在打探告诉了他住址,过街鼠张三便循着找到了家。 此时太阳依稀快要落山,过街鼠张三放下扁担,敲了敲门,里面开门的是一条汉子,身上扎着围裙,手上满是面粉,看样子是在整备晚饭,抬头往脸上看,却与过街鼠张三颇为相似,止是有几分沧桑,又是靠近江边的缘故,面皮上有几分水锈。 那汉子虽看外面站的这人面熟,却不认得过街鼠张三,过街鼠张三见似大哥模样,便问:“敢问这是张华家下吗?” 里面人答到:“我便是张华。” 过街鼠张三听完扑身便拜,吓得那人大惊,忙问这是何意,过街鼠张三起身说:“我是老三荣儿啊。” 小张乙不听则以,一听便是一惊,往脸上看,果真是自己的兄弟,也顾不得手上的面粉,便将过街鼠张三搂在怀里,兄弟二人哭作一团。张华便哭便回头喊娘:“娘啊娘,你那三郎回来啦。” 说着便拉着过街鼠张三往院里走,过街鼠张三回身提起了扁担,张华见了一把接过来,拿到院里,回身去关上院门,此时过街鼠张三已经进了屋,张华跟着进屋,见过街鼠张三已经跪倒在床前,娘俩相拥而泣,小张乙见了又是哭又是笑的, 不做所措,娘三个好一阵才止住哭声。 过街鼠张三见自己的亲娘较十岁离开时衰老了许多,鬓角多是银丝,面皮上皱纹堆垒,老娘开口问道你姨娘可好,过街鼠张三一听便又止不住悲伤,将姨娘年前已经过世的事说了,老娘听完险些背过气去,兄弟二人捶打后背,好一阵才又平顺了过来。 过街鼠张三又将这些年自己在东京的事挑光彩的说了,尤其是拜了鲁智深之后行侠仗义,侍奉姨娘的细细说了,又将自己跟着好友李四等到了青州府桃花庄,此次又如何借路回家寻娘讲了,说着便将身后的扁担里拿出了玉燕小姐所赠的衣料,打开之后里面又见封着二十两的纹银。 老娘并非是那见钱眼开的人,止是知道如今三子混迹得还不错,才甚是高兴,赶紧叫张华去做饭来,又叫他到街上买些酒肉回来吃。 张华转身刚要走,过街鼠张三便拿出一块银子来给了大哥,老娘点了头,张华便拿钱出去采买菜蔬酒食。 过街鼠张三便问了老娘这十几年如何过活,老娘长吁短叹的说了经过:“自打家里出事之后,官府找上门来,见家中死了四条人命,止有我一个在家,便要绳拘索带,拉我到衙门问罪,你大哥却未归来,我被带到堂上,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官家便要传唤你二哥到堂,却寻不见,将你大哥寻到带到堂上,三推六问,发下海捕文书捉拿你二哥,我被问了个管教不严之罪,为了平息官司,脊杖二十,徒刑二年,你大哥死命相拼,要替我受罪,州官见你大哥至孝,便依他替我受刑,却打得不重,减刑半载。 你大哥便在牢里监押了一年六个月的光景,我在外替人缝缝补补,攒下几个钱来,时常不断的便给牢里送些衣物钱钞,怕你大哥在牢里受罪。如此这般苦熬出十八个月来,你大哥便刑满释放出来。” “那你二人以何为生呢?”过街鼠张三凝重的问。 “你大哥出来后,便再也回不去军营之中当差,家里又穷,他便四处做些零工,后来便跟着街上几个老手艺人到乡野去给人修建庭院,因他活计丁对,赚了些钱,家里的生计便好了些。” “可我见这家却有些……”过街鼠张三望着这家里上下虽算不上清贫,但也并不富裕。 说到此处老娘又叹了一口气,恨着说到:“也不知你们爷们上辈子却是如何,今生都要做这个赌棍,你大哥见家里稍显宽裕了,便又在街上那些泼皮的怂恿下,捡起了赌博,我那里劝得了,起初是赌,后来便是跟着庄家放赌,越干越大。 听人说有一次诓骗江州牢城营里的一个狱卒,险些叫那个黑大汉夺了性命去,还好有人拦阻,才躲过一劫。老话说久赌无胜家,你大哥自恃聪明,却害了他。 过了几年,刚刚缓过来的家又被他输光了,输光了他便再出去给人家做工建房修庙,盖屋砌墙,可此时我便病了,一病不起二年有余,你大哥在床前见我如此,还要去赌,我便是说身上的病便是因他而得,你若今日出去耍钱,回来便来给我收尸,说着我便拿出了剪子。 你大哥听完忙躲过我的剪刀去,跪在地上发誓不再去赌,自那日起,他真个就不再去赌,每日介早出晚归,虽说辛辛苦苦,但也落得本本分分。又过了将近一年,便是去年,我的病便也好了,你大哥依旧是不曾去赌,止是守着我过活。” 过街鼠张三听完既为老娘身体康复高兴,也未大哥能够浪子回头而欣慰,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是混迹赌坊、斗殴抢夺的,不免自惭形秽,也未自己遇到了智深师父能改邪归正而庆幸。 母子二人说着话,小张乙便提着酒菜食物回来,兄弟二人一齐动手整备晚饭,老娘在一旁看着,心想三子回到了自己身边,便忍不住地笑,不一会的时间,饭菜酒肉齐备,三人围坐,老娘在中,二子一左一右,三人推杯换盏共叙天伦之乐。 席间老娘问张三,此次回来可还要走?张三便说:“回来寻到娘,便那里也不去,找时间给桃花庄稍封书信便是。”老娘和小张乙怎不高兴,至此过街鼠张三便留在九江老娘身边,看官牢记江州还有过街鼠张三在此。 转回头来再说玉燕、金莲,究竟逆流而上如何,请看下回。 第152章 翠莲驻白帝城害病 方腊请张提辖出山 诗曰:常将有钱思无钱,五月初五不是年;沂蒙山下三尺雪,抱犊崮上一亩田。 上回书说到过街鼠张三与刘玉燕等人分别,五个人往西,一个人往东,单说过街鼠张三回到九江府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大哥,母子三人团聚,母亲讲述这十余载长子张华嗜赌成性,后又浪子回头,母子相依为命度日。自此过街鼠过街鼠张三便在江州侍奉老娘。 转回头来再说刘玉燕、金翠莲等五人乘坐官船逆流而上赶奔恭州,一路上虽不用不用,倒也是历经艰难。 长江三峡九湾十八港汊七十二险滩,时时难走处处艰辛,又是逆水行舟,船工纤夫说不尽的苦累,每日里停停走走,若天公作美,水势平缓便能多走些路途,若是遇到阴雨狂风,雾霭重重,怎生走得,止得靠岸停驻。 头一处险要便是黄牛滩,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云:江水又东,经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 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 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径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江水又东,经狼尾滩,而历人滩。 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俊俏,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嵌崟,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 黄牛山下江中乱石星罗棋布,犬牙交错。其间,河道似九曲回肠,泡漩如沸水翻滚,水急礁险,自古便有“白狗次黄牛,滩如竹节筒”的说法,相传乃是上天玉帝降生夏禹到人世来治理洪水,当他率民开凿到黄牛峡时,便有天神化为神牛前来相助。诗仙李白有《上三峡》诗篇,单道三峡行程之艰,正是: 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 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官船到此,停停走走了近五六日,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黄牛峡,约走了一月有余才进了三峡深处,但见蜀川三峡,有高唐奇观,神仙幽处。 巨石巉岩临积水,波浪轰天声怒。十二灵峰,云阶月地,中有巫山女。须臾变化,阳台朝暮云雨。堪笑楚国怀襄,分当严父子,胡然无度。幻梦俱迷,应感逢魑魅,虚言冥遇。仙女耻求媒,况神清直,岂可轻诬污。逢君之恶,鄙哉宋玉词赋。 时间便进入到了冬月初,大船行走到了白帝城,刚过夔门,不料金翠莲却病倒了,在船上无处医治,便下了船,在白帝城住下,寻医问药,直过了个月有余的光景才算大好。 乔郓哥儿再去码头寻船,又有一艘官船自下游上来,乔郓哥儿上前问时,却也巧了,便是之前乘坐的那艘,乔郓哥儿又交了船钱,要了两个高间,回到店里打点了,众人又回到了那官船之上。 船离江岸,继续西行,又有十数日便到了恭州,此时已接近年关。旅人尽数下船,张教头等五个离了码头,赶往恭州城里,进了城,乔郓哥儿逢人便打听嘉陵兵马张提辖的住处。 那张提辖却是州城里的人物,几乎尽人皆知,问了两人所说一样,众人便按照路人指点的路径去找,果然寻到。此时正是未时刚过,王进便说:“师兄此时怕是尚未归来。” 乔郓哥儿说敲一敲门便知家里是否有人,说着便上前叫门,拍了几下,里面果然有人应答,张教头听了便说:“正是我的侄儿。......儿啊,快快开门来,我是你的叔父啊。” 只听里面“啊”的一声,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猛然开了门,里面站定一个武威的汉子,两下相对,门里果然是张提辖,张提辖见门外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便是自己的叔叔,旁边竟然还有同门师兄弟王进,怎不惊讶,忙着给叔父行礼,张教头将他拉起,张提辖又和王进见了礼,便请众人进屋,到屋中坐下。 王进便将刘玉燕小姐、金翠莲和乔郓哥儿一一向张提辖介绍了,张提辖问了张教头近况,如何千山万水来到恭州,张教头便将林冲如何被贱人陷害的事情说了,自己如今带着贞娘到了青州府桃花庄,后又搭救了王进,王进也将自己如何逃出京城,又在延安府遭到陷害的事情说了。 张提辖听完摩拳擦掌,愤愤不平,张教头便说自己和王进一日谈论起你,便决定出来寻你,也顺便在路上打听林冲的消息。 张提辖问道:“可有妹夫林冲的消息。” 众人低头不语,倒是乔郓哥儿叉开了话头,问道:“提辖今日如何没去州府公干?” 张提辖一听也是叹了一口气说:“你们止是知道东京汴梁太尉府里乌烟瘴气,却以为这巴蜀地界天高地远无甚争执,那里曾想此地一样的贪官横向,四大奸党的党羽在恭州却争得焦头烂额。 我却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这兵马提辖便成了他们眼中钉肉中刺,八月十五前后上司老爷故意寻了我一处莫名的过失,便夺了我的兵权,交给两个副提辖指使,我便如此赋闲在家中了。” 众人听完无不骇然,乔郓哥儿便叫到:“如今大宋国朝四处外患不决,里面又有如此多的溃烂之处,难怪有如此多的地方揭竿而起与朝廷作对。” 未等乔郓哥儿说完,张提辖便示意乔郓哥儿低声些:“切不可如此大声,如今遍地都是州府的官吏,若是被那些厮听了去,便要问罪。” 乔郓哥儿一听气鼓鼓的坐下来,张提辖接着乔郓哥儿的话低声问道:“叔父,你们是走的那条路途?” 张教头说先是到了江夏,又取水路入川,张提辖又低声问:“路上可曾听到江南的事情?” 张教头说:“你说的可是江南方腊之事?”张铁点了点头,“我们却是到了白帝城后上了官船才听旅客说起了此事,说闹得甚大,已经占据了多处州府。你在恭州如何听到?” 张提辖说着便将屋内窗帘放了下来,又将门关紧,对众人说到:“就在前日,方腊派他手下的亲信来找我,不知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本领,又知道如今赋闲在家,便要拉我去入伙,又拿出来三百两的黄金,还说若我能到江南投奔,许给我水军大都督的官职,当时我便拒绝了来人的请求,却未发作止是将他送走。” 书中代言,江南睦州青溪人方腊,本是漆园主。其性情豪爽,深得人心,善于号召困苦的农民。 宣和二年十月初九,率众在歙县七贤村起义,假托“得天符牒”,宣称:“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 又声称“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 青溪农民闻风响应,人数达数万人之众,十一月初,义军尊称方腊为“圣公”,改元“永乐”,方腊一边攻城掠地,抢夺官府,一边网罗各处可用之人,或是啸聚山林的群英,或是赋闲在家的官军武将。 方腊又置将帅分为六等,许已高官厚禄,远近宋朝文官武将多有投靠,山野湖泽的草莽英雄也广有吸纳,由于方腊身在江南,港汊纵横,河湖交错,急需水军将领,手下人向方腊荐举恭州嘉陵兵马提辖张铁武艺高强,又惯会操演水军,如今赋闲在家,便派人来说。 王进听完说:“我想方腊那一伙如今揭竿起义,急需精兵强将,他知师兄掌管水军了得,必然不会罢休,不日还会再来,到那时师兄却如何计较?” 张提辖回说:“我便不去便是。” 乔郓哥儿说:“一回两回不去好说,三番五次若再不去,那便由不得提辖不去了。” 张提辖笑到:“他却能生绑了我去?” 乔郓哥儿说:“提辖本领高强,他们断然不能绑你去,可怕就怕他们狗急跳墙,若是做下扣子来陷害提辖,告发提辖私通匪患,再使出计策搭救,到那时便由不得提辖不去入伙了。” “啊......你如此小的年纪,如何知道这般多的事?”张提辖问道。 张教头笑着说:“这孩子自幼便在街上混迹,江湖里外的事情无不知晓,那济州地面也有宋江等人占据梁山,他便知晓了。” 张提辖说:“也听说宋江一伙在梁山占据,虽也攻打州府,却止是在梁山水泊经营,而这方腊却是不同,径直地攻城掠地,占据州府。既然像乔郓哥儿兄弟说的,还会再来相请,该如何是好?” 究竟叔父张教头想出甚么计策,请看下回。 第153章 出恭州行走荔枝道 醉闻铃翠莲思王生 上回书说到玉燕、金莲等五人乘坐官船逆流而上赶奔恭州,一路上停停走走,金翠莲又在白帝城害了病,耽搁了近越余,至近了年关才到恭州,进城打探到提辖张铁家的住处,叔侄相见。谈话间,张提辖说出江南方腊要赚他入伙。 张提辖听完问叔父,该如何计较。众人沉吟半晌,张教头说:“既然如此,我看孩儿你便不能在恭州过太平安慰日子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歹你也被罢了官职,不如与我们一同离开恭州,赶奔青州府桃花庄一处过活,与我朝夕相伴你看可好?” 张提辖听完便痛快答应了下来,说到:“即是如此便甚好,也能侍奉叔父,孩儿又能尽孝,明日我便变卖房产与你们同行。” 金翠莲说到:“甚好甚好,提辖若是要变卖房产,郓哥却是高手,必然买得高价。”众人自然大喜。 众人在张提辖过了一夜,次日一早郓哥便到州城里找到了牙行搭个售卖房产之事,恰巧有一外来商人初到恭州,要买一所体面的宅邸,两下交涉,凭借郓哥伶俐口舌卖了个上好的价钱,那商人当即去看了房。 郓哥又将价钱与张提辖说了,提辖甚是满意,即可写下了交割文书,买家交了定钱,因是商贾出身,腰间有的是钱钞,言说明日便将余款送来,张提辖便应允明日算还完毕便腾房离开,当日,张教头张提辖叔侄二人收拾了细软金银,打点好了行囊包裹,粗重之物皆不要了,止作在房价之中,只等明日。 一夜无话,次日巳时刚过,买家便到了家中,带了银子来,二人当场点了无误,张提辖便将钥匙交给买家,又寒暄了几句体面话,张提辖和郓哥便离开了住处,到街上来寻张教头等人,到了是先约定的茶楼与众人相见了,张教头便嘱咐郓哥去寻一车马来,郓哥自去寻找不提。 张提辖等人便在茶楼雅间内商议如何回转青州府,张教头问道:“侄儿,若是走陆路回转山东地界该如何走?” 张提辖说:“川蜀之地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若在恭州处,有荔枝道可出巴渝,从涪陵自万州取开州、通州宣汉县及洋州路至长安二千二百四十里,巴渝这边称为荔枝道,到了关中便称子午道。” “此路可好走?”王进问到。 张提辖说:“盛唐时期,此路甚是繁盛,往来商旅官家络绎不绝,听人说到了宋初还十分繁忙,自洋南至达州,往日曾为驿程,止是如今却荒废了,虽没有昔日车来车往,但百姓也是常走此路,虽道路有些崎岖,但也比绕路到成都再走蜀道要近的多。到了关中长安,在寻路往山东去王进师弟便了如指掌了。” 王进听了点头称是,玉燕在一旁问到:“如何这一条路称作荔枝道,敢是盛产荔枝?” 金翠莲听了笑着答曰:“妹妹,你还真的说对了,这荔枝道正是因荔枝而得名,唐贵妃杨玉环便是涪州人氏,因她嗜爱荔枝,南方诸州郡便要贡献荔枝到长安,荔枝却是那里最好?” “据我所知便是岭南最好。”玉燕快言快语说。 金翠莲又说:“因路途遥远,岭南荔枝即便是快马加鞭到了长安也不新鲜,如此便有了涪州官员打通了现如今的驿道连接原有的子午道上,沿途一应人等都要为运送荔枝让路,二十里还一人,六十里换一马,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马。 如此不停,三五日便能到长安,到宫中杨贵妃吃时荔枝还是新鲜的,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中说过,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 玉燕抢着齐说:“无人知是荔枝来,我也想起一首唐诗来,是诗圣杜甫的,忆昔南州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中,至今耆旧悲,这百马死山中便是死在了这荔枝道啊。” 金翠莲点了点头,众人说话间郓哥归来,和众人禀报了车马已齐备,正在楼下伙计处刷洗饮溜,看看时间到了正午,便要来饭菜吃了,算了酒菜钱,金翠莲和刘玉燕上了车,郓哥驾车,叔侄三人在后,六个人出离了恭州城向北进发。 一路之上行了约有四五日的好路,便进入了巴山秦岭之中,群山环抱,路途崎岖,加之驿路驰道常年无人修整,多处难行,六个人也便是到了投宿之处,见有大宗商旅行人的,跟着人家后面一处行走,一处住店,即便如此,也是举步维艰。 又行了百十余里路,进了开州地界,眼看天色将晚,道西路旁闪出一家旅店,这旅店乃是沿着悬崖峭壁旁依山修造,一拉溜的几间房屋,前面是官道,背后便是峭壁,众人见随行一处作伴的商旅要在此处住店,也便跟着。 金翠莲与刘玉燕共同抬头看那酒店招牌,唤作“闻铃醉”,玉燕不知何意,却是人多,也为发问,和众人进去。郓哥上前商议房间,仅剩两间,翠莲玉燕一间,其余四人共挤着一间,在前厅做饭吃了,便早早各自休息。 单说翠莲和玉燕回到屋里,觉得屋内有些憋闷,玉燕便将后窗推开,恰是雪后西天初晴,一轮斗大的夕阳照耀出一片红霞,映在远处群山之上,玉燕向下望去,便是数十丈深的悬崖,这房间恰似在空中悬着一般。 玉燕觉得新奇,便喊姐姐来看,翠莲看时也觉景色壮观优美,玉燕忽想起进门时的牌匾,便问翠莲:“姐姐,这酒家名叫闻铃醉,却是甚么意思?” 金翠莲倚着窗子说到:“醉字好讲,便是说他家是个酒楼,供食客吃酒,闻铃二字来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夜雨闻铃肠断声一句,描写的便是唐明皇李隆基逃难西行,夜宿蜀道剑阁,雨夜听到檐下金铃作响,思念杨玉环的情景的故事。 刚才也听伙家说,此处乃是荔枝道一路之上最高的地段,在此凭栏远眺,远山的西面便是剑阁,我想酒家想说在此处住店也能听到远处的剑阁铃声,因此便叫闻铃醉吧。” “姐姐真真是见多识广。”玉燕夸赞翠莲到。 金翠莲羞愧着说:“又来打趣我,我那里有甚么学识,这都是昔日唱曲坐科时师长们教授的,再者这唐明皇李隆基一生酷爱丝竹管弦,省得诸般宫调,如今凡是唱曲儿的便是尊他,关于他与杨玉环你请我爱的唱词那个不会三首五篇的。” 玉燕听姐姐说的热闹,又听到是唱李隆基与杨玉环爱恋的词句,不知怎地便想要听,拉着姐姐手说:“姐姐你看此处能远眺剑阁,不如给妹妹唱一曲李隆基杨玉环的可好?” 翠莲倒也爱唱,止是先来打趣玉燕:“一个姑娘家听甚么李杨之情?” 登时臊的玉燕粉颈红脸,忙遮羞地说:“却是要听这段唱里那皇帝如何做了亡国之君,姐姐却来打趣我。” 转身扭过脸去,金翠莲听她反应的倒是快,便说:“即使如此,姐姐便唱一曲给你。” 玉燕听完便转过来,烟消云散般了,翠莲并未执板,便是轻声清唱来,唱的便是剑阁闻铃,但闻: 剑阁畔马嵬坡下草青青, 今日犹存荒凉冢妃子陵。 千百载题壁有诗皆抱憾, 入祠无有商旅客不伤情。 李三郎怎甘愿弃鸾凤侣, 七夕夜空谈牵牛织女星。 万里西巡离长安君请去, 何劳馆驿内雨夜叹闻铃? 杨贵妃梨花树下香魂散; 陈元礼带领军卒保驾行。 叹君万种凄凉千般寂寞, 一心儿似碎两眼泪如倾。 愁漠漠残月晓星初领略, 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惯经。 好容易盼到行宫歇倦体, 偏遇着冷雨凄风助惨情。 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 听窗外不住叮冬作响声。 忙问道外面声音是何物? 回奏林中雨点檐下金铃。 这君王一闻此语长叹气, 这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 似这般不作美铃声和雨, 怎当我割不断对相思情。 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 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 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 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孤灯儿照着我人单影啊, 雨夜儿君又同谁话五更? 乍孤眠岂是孤眠眠未惯, 恸泉下有个孤眠和我同。 从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 我何以欲梦卿时梦不成? 莫不是弓鞋懒踏三更月, 莫不是衫袖难禁五夜风; 莫不是旅馆萧条卿厌恶, 莫不是兵马奔驰你怕惊; 莫不是芳卿意内怀余恨, 莫不是薄幸心中少至诚。 不然神女因何不离洛浦, 空教我泪干盼断了魂灵。 一个枕冷衾寒卧红莲帐, 一个珠沉玉碎埋荒土中。 连理枝暴雨摧残分左右, 比翼鸟狂风吹散各西东。 今生璧合无期珠还无日, 就只愿泉下追随伴玉容。 料芳卿自是嫦娥归月殿, 早知半途而废何必西行。 悔不该兵权错付卿义子, 悔不该国事全凭你令兄。 细思量都是奸贼他误国, 真冤枉偏说妃子你倾城。 三军何恨何**卿作对, 可愧我保你残生也不能。 可怜你香魂一缕随风散, 致使我血泪千行似雨倾。 直瞪瞪星眸咯吱吱皓齿, 战兢兢玉体惨淡淡花容。 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 悲恸恸何以酬卿以对卿。 最伤心一年一度梨花放, 从今后一见梨花一惨情。 我一时顾命可耽搁了你, 好教我追悔新情忆旧情。 再不能太液池观莲并蒂, 再不能沉香亭谱调清平。 再不能玩月楼头同玩月, 再不能长生殿里祝长生。 我二人夜深私语情浓处, 你却说夫妻恩爱世世同。 到如今言犹在耳人何处, 忆当时几度思量几恸情。 窗外铃声断续雨声更紧, 房内残灯半灭御榻如冰。 柔肠九转百结节节欲断, 泪珠儿千行万点点通红。 君王一夜未眠悲哀到晓, 猛听内宦启奏请驾登程。 一曲唱罢,玉燕听得是如醉如痴,睁眼看时,翠莲却已哭成了泪人一般,玉燕登时便慌了,不知姐姐是何原因哭得如此伤心,听唱曲时竟毫无察觉,忙低声问:“姐姐因何悲伤。” 金翠莲低头不语,拿出手帕沾净泪痕,玉燕将窗子合上,二人坐在了床边,玉燕思忖了一阵,低声问:“敢是又思想起了王公子?” 金翠莲微微点头,说到:“便是眼望远山重重,唱起李隆基与杨玉环的曲来,便想起了王定公子,想他在河北,如今也似中唐战事不断,也不知他生死如何?” “姐姐不必胡思乱想,吉人自有天相,若是有机会便去河北寻找,若得了死信儿,姐姐也便早晚绝了这条心,若是有缘相见,姐姐和那公子还可再续前缘。如此整日愁云不展,也不是法子,宽心些才是正经。” 翠莲听了劝慰,也便好了些,二人又说了些话便睡下了,是夜无话。 次日天明,接茬上路,向前行去虽无有高山峻岭,却遍地乱世荆棘,端的是难行,又往前行走了数日,进了宣汉县内,其时正是正月隆冬天气,时候正冷,连日彤云密布,朔风乱吼。 两侧悬崖陡峭,绝壁高耸,丝毫不逊色于蜀道之难,李太白千古名篇《蜀道难》单道东出巴蜀之难。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闲话少叙,前前后后又走了月余才出了子午道,已是宣和三年二月下旬光景。到了关中平原一带,路景却是与山中不同,平缓坦途多了起来,也好走行。究竟前方路上又有何事,请见下回。 第154章 奔渭州翠莲取母骸 转雁门寒食遇杨嫂 上回书说到乔郓哥儿替张提辖卖了住宅,置办了车马,准备离开恭州,众人觉得从荔枝道进入子午道赶奔长安,进了关中再取路回山东青州,一路之上,众人饱经风霜,免不得饥餐渴饮,行至在开州境内,夜宿闻铃醉客店,金翠莲唱了一曲剑阁闻铃。又在荔枝道走行甚久,上了子午道,走了月余才来至在关中平坦之地。 又走行了几日,便到了长安地界,这一日,金翠莲在车上问乔郓哥儿:“到了长安便离山东地界更加近了,乔郓哥儿,你可知此处里渭州和代州多远?” 乔郓哥儿在前面驾车听了却摇头说:“姐姐,小弟却不知此处离这二州多远,便要问教头去才行。”乔郓哥儿便问王进,王进答到:“此处离渭州却不远,往北止有四五百里路途,到了渭州,再向东北走约六七百里便是代州地界。” 金翠莲又问:“这二州却是与青州府不顺路。” 王进回答:“却不顺路,此去青州便径直沿着黄河上下朝东走便是,去渭州、代州却都要往北便去了。” 金翠莲听完“哦”了一声便不再问,刘玉燕在车中听了便觉金翠莲姐有心事,问道:“姐姐可是要去渭州和代州有事?” 金翠莲听完支支吾吾的说没事,刘玉燕一见定是有事,便又问:“既然有事便说,依然在外,早晚回去无妨。” “止是路途遥远……”金翠莲低声说。 刘玉燕说:“若是有事,路途遥远也要去啊,不知姐姐因何事要去渭州和代州?可还有故人在彼?” 金翠莲听完便说:“便是无故人在彼,却有亲人尸骨在那。我娘便死在了渭州,爹爹却是死在了代州雁门县,如今二老尸骨仍在他乡,我想起此事来心中便难过。 因此到了此处便想问问此处里渭州代州多远,若是近了,便去将二老尸骨火化了,成殓起来,并作一处,带在身上,他日寻一处好地埋葬了,也算是做女儿的最后的一片孝心。” 刘玉燕听完便说:“如此人伦大事如何还要管他路途远近,我便做得主,现在便去渭州,之后再取路去雁门,全都办妥再回青州不迟。” 当即,刘玉燕便叫乔郓哥儿停车,与张教头、张提辖和王进等人商议了,众人也觉得金翠莲一片至诚孝心,王进便告诉乔郓哥儿路径,一行六人出来长安往东北上行去,赶奔渭州。 三月中的天气到了渭州,众人怕有官军盘查,暴露了王进,却不进城里,止在城外荒村住下,当夜众人商议明日事情,刘玉燕上下事情想得周到,先是私下里和张提辖说了,只叫他明日进到渭州城里打探王定公子确切下落,叫张教头与教头王进在店中休息,自己和乔郓哥儿陪着姐姐去处理金母的事。 次日一早。金翠莲、刘玉燕带着乔郓哥儿到了城东郊外,金翠莲记得母亲死后父女二人散尽钱财将母亲埋在的城东泛山半山腰一处坟地之内,三人上了山果见一片坟冢,煞是吓人。 金翠莲凭着当年的记忆寻着旧时路途找去,果见荒草中有一坟茔,上前看时果然錾刻着母亲的姓氏,金翠莲扑身跪倒,用双手扒开坟前的荒草爬到了坟前,失声痛哭,自言自语喃喃的说开去,好一阵才逐渐止住悲声。 刘玉燕搀扶金翠莲起来,三人下山去,到了城东关厢处,乔郓哥儿逢人便打听团头的住处,又在街市上买了些礼品,赶奔团头家中。 那团头正在家中,乔郓哥儿将礼品敬上,金翠莲将事情一一说了,这般事情在团头眼中却是小事,见又拿了礼品,便出具了手札文书,乔郓哥儿拿了打点,一切完毕,单等明日迁出火化。 书不要麻烦,次日团头带着众人上山,将金母灵魂超度一番,便将尸首请出又装殓了,抬下山去,过了杀火,收拾骨殖,潵在池里,又将瓷罐细细盛了,封好交给金翠莲收管,一应完毕,谢过了众帮闲,一行人赶回客店。 吃过饭,回屋休息,刘玉燕便和金翠莲说:“昨天叫张提辖到城内打听了王定公子的下落,却有实信了。” 金翠莲听完便问如何,刘玉燕说:“却是像王教头所说去了河北,如今在北京大名府梁世杰处当差任职,走时却是自己一人走的,并无家小妻儿。” 金翠莲听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眼里似有了些笑的模样,一夜无书。 次日众人收拾好了行囊赶奔代州而去,四月初到了代州府,进了雁门县,眼看着便快到了寒食节,乃是祭祀先人的头一等节日,乔郓哥儿催鞭打马,张提辖等三人在后面紧行,在四月初三过午到了雁门县西郊外住下。 众人商议,明日便是寒食节,却先祭拜一番,待清明日在行迁出。住下收拾稳当,金翠莲带着乔郓哥儿到城关去采买祭品纸马一应之物,单等明日上山祭拜。 次日天光大亮,天公作美,却是响晴薄日的好天气,止留下张教头在酒店内,一行五人带好一应之物上山。 沿途之上,已是初春,行人见多,程颢《郊行即事》单说四月初时节,郊外美景,“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周;兴逐乱红穿柳巷,固因流水坐苔矶;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红; 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 前文书曾说,赵员外与金老汉在狱中遭害,被有情有义的家丁装殓了埋在西郊狼山之上。 众人却无心看景,止顾上山,来至在墓地之外,远远望去坟冢不下数百,黑黑压压,甚是怕人。 金翠莲止在父亲去世的头七时清晨来过一次,具体路径记不太清,止是记得在一棵树下有两座坟,一座是赵员外的,一座是自己爹爹的。 金翠莲说完,乔郓哥儿便说:“这却也不难,我见这荒山之上树木甚少,眼见的这几棵,我便去挨个寻来。”王进和张铁听完说,便三人分头去找,三人放下一应之物,分三路去找,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止见乔郓哥儿跑了回来,来到刘玉燕金翠莲近前说到:“姐姐,我找到了。就在前面山腰处的那棵树下。” “可曾看仔细了?”金翠莲问道。 乔郓哥儿说:“正是金老伯和那员外的墓,止是……” “止是甚么?”刘玉燕问。 乔郓哥儿说:“止是那坟前却有一人在祭拜,我不知何人,有无干系,便未惊动,止在那人后面经过,跑了回来。” “有人祭拜?是男是女?”金翠莲忙问? 乔郓哥儿说:“却是个瘦弱的妇人,我去时正跪在金老伯和赵员外坟前……” “哎呀呀,可巧了,定是杨大嫂子。”金翠莲便说眼泪便眼见止不住的往外流,此时王进和张铁也赶了回来。乔郓哥儿和他二人说了。 仨人又拿起了祭品,乔郓哥儿在前面带路,五个人朝山腰走去,金翠莲到了小路旁,往坟地里看,远远便见树下坟前跪着一人,瞧侧影便知是昔日救过自己一命的杨大嫂子,连忙小跑着朝里面跑去,快到了切近,便高声喊了:“嫂子,嫂子,是我。” 那妇人正在祝告,听这边有人喊叫,便扭回身来看,一看便“啊呀”一声,骨碌起身来,朝金翠莲走了两步,二人相拥在一处,杨嫂子说:“哎呀呀,这不是金翠莲妹妹吗?我却不是在梦境中,你如何回来了。” 金翠莲看了看爹爹和赵员外的墓,四周并无杂草,顶上绿树成荫,新培的土,刚上的香,一应祭品整齐,眼泪就更是不止。 拉着杨大嫂子的手说:“嫂子,真是难为你,这些年还惦记着我爹爹和赵员外,我替他们在天之灵谢谢嫂子了。” 说完扑通跪倒在杨大嫂子身前,大嫂忙搀起金翠莲来,说到:“受人之托,必要兑现,这也便是举手之劳,妹妹不必如此。” 金翠莲回身叫众人过来,先与杨大嫂子见礼,乔郓哥儿等又将祭品一一摆上,金翠莲跪在头里,其他人立在后面,又重新焚香烧了陌纸,众人敬了酒,礼毕起身,众人下得山来。 路上杨嫂子便问金翠莲如何回来,金翠莲也未详细说,止是说如今已离了东京汴梁,在青州府桃花庄居住,又向杨嫂一一介绍了刘玉燕等人,金翠莲又问杨大哥和孩子可好。 此时天空打了一声闷雷,不由分说的却下起雨来,正是应了杜牧那首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众人在雨中行走,身上又没有雨具,只得顶雨而走,杨嫂子长叹一声说:“夫君去年没了,今日便是先去给他上的坟,又来赵员外和金老伯的坟上看看。孩子还好,却也无钱上学堂念书,止在家中玩闹。” 金翠莲听完眉头紧锁,可怜大嫂子生计艰难,问道:“既然如此,那嫂嫂带着孩子平日里却以何为生?” 究竟大嫂子如何作答,请看下回。 第155章 孝顺女为父母并骨 戴待招抗恶霸行凶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刘玉燕一行人走出了荔枝子午道,到了长安,金翠莲想起自己父母的尸首两隔,便想要回渭州代州寻回尸骨一处安葬,先是到了渭州,寻到母亲尸身焚化了,带在身边。刘玉燕心细叫张提辖去打探了王定公子的下落。众人赶奔代州,正逢寒食节,在雁门县西郊狼山巧遇杨大嫂子。 金翠莲问嫂嫂平日里如何生活,大嫂答到:“之前与你说过,我娘家还有一个兄弟,在五台山下五台镇开着一家生铁铺,给人打铁为生,如今我守了寡。 我那兄弟孝顺,便时常接济我些个,我在外面也替大户人家做些短工,也便是勉强度日罢了。再过上一年半载的,我便叫我那儿子去他舅舅店铺里做伙计,也学些本事也就是了。” 说着便来到了山脚的岔路上,金翠莲等人住的店铺却要往南,杨大嫂子家却是往东,大嫂子便问:“孩子,你此次来住在何处?”金翠莲便说了,杨大嫂子说:“倒是离此便不远,今日乃是寒食节,家里无甚么好吃好喝,待明日都去嫂子家来吃。” 金翠莲答应了下来,回身与刘玉燕商议了,先叫张提辖、王进和乔郓哥儿先回店里去,自己和刘玉燕先去杨大嫂子家拜望,商议商议迁移骨殖之事,张提辖等三人自回酒店去了。 金翠莲刘玉燕和杨大嫂子一同回转家中,行了四五里路便到了杨大嫂子家里,依旧是在大路旁,却照比前几年破败了不少,进了院子便见了杨大嫂子的儿子在院中玩耍。 杨大嫂子叫孩子给二位姨姨见礼,孩子倒还乖巧懂事,给刘玉燕金翠莲见了礼,三人进屋来坐,孩子端着茶壶给刘玉燕金翠莲倒了凉茶来喝,倒完水便出去玩了。 金翠莲便和大嫂说了此次来的想法,问道:“嫂子可知那赵员外的坟冢平日可还有其他人照看?” 杨嫂回到:“却是有人照看修整,应该是他手下的用人之类,生前对人有恩,那人不忘,春节清明的便来看看。” 金翠莲听完便也就放了心,又说:“我前些日去了渭州将我母亲的骨殖请了出来,焚化了盛在瓷坛之内,此次来雁门县便是也想将我爹爹的骨殖也焚化了带走,日后找一处安详的地方将二老并骨安葬,也就是了。” 杨大嫂听完说到:“孩子真难为你了的一片孝心,这事要是照着你母亲的做法却还真真不好做。” 金翠莲一听心里便是一阵慌『乱』,显现在了脸上,杨大嫂子看了出来忙接着说:“不必急,不必急,你爹爹和赵员外的坟内依然埋葬的便是他们各自的骨灰了,因那是二人在狱中死去,家下的亲友也都被四处发配,止有赵员外家几个好心的家丁出资为他二人『操』办了后事。 若是买办棺材装殓又无处停放,还有许多花销,他们便索『性』报告了团头,火化了尸首,成殓之后将二人埋葬了。那是我是怕你过度伤心便才未曾对你说,今日问到了这里,便止得说了。” 金翠莲听完问道:“嫂子说的可是真的?” 嫂子答到:“是我兄弟戴兆回来和我说的,他也是在街面上听知近人说的。” 金翠莲又问:“那嫂嫂所说不能像我母亲那样却是为何?” 刘玉燕一旁说到:“嫂子的意思便是,你若是去到团头处上报要来火化金老伯的骨殖,团头处便知你是他的女儿,是赵员外的妻室,若那人黑心,为了得钱到官府高发,姐姐岂不是要吃官司。” 杨嫂子听完说:“还是这刘玉燕妹子聪明,金翠莲倒未想到。既然如此,便好了,只需将你爹爹的骨瓷坛起出来带走便是了,明日便是清明,清早起来便上山去。免得让人发觉。” 三人商议已毕,杨嫂子便说:“今日寒食节,家中也无好饭好菜,你们若是腹中饥饿便在嫂子家将就一口,若是不饿,嫂子也不留你,明日办完了事,来嫂子家吃饭。” 金翠莲说:“既如此,便明日再来嫂子家叨扰,今日便回店里去了,过完晌午好商议明日之事。” 说完便和刘玉燕起身,杨大嫂子送二人到门外,目送二人远去,刘玉燕金翠莲二人往酒店赶奔,一路之上免不得净是祭祀之人,唐代宋之问《途中寒食》单写今日场景:马上逢寒食,途中属暮春。可怜江浦望,不见洛桥人。北极怀明主,南溟作逐臣。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 二人说话间回到了酒店,店内众人都在等着刘玉燕金翠莲,见了面,刘玉燕便将杨大嫂子所说之事说了,众人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吃了些寒食冷糕,用了些白水,便是一顿饭食。 吃罢饭,乔郓哥儿和张提辖二人到城厢里采买锹镐及骨瓷坛等应用之物,单等明日清明上山。 一夜无书,次日未及天明张教头王进便起来,推窗一看,却是阴雨天气,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是也,与众人商议,既是阴雨,不知是否上山,出门来找刘玉燕金翠莲商议。 见二人房间内也点起了灯烛,乔郓哥儿便问可曾起来,一会里面开了门,众人商议是否上山,金翠莲说:“既来之则安之,依然定了今日,便是下雨也无妨,止是有劳各位了。” 众人言说无事,便各自准备了,胡『乱』吃了昨日剩的糕饼,喝了些热茶,便是早饭,依旧是张教头在店内看守,金翠莲刘玉燕和教头王进等五人赶奔狼山。 到了山上,书不要麻烦,前后用了一个时辰,金翠莲等人便将金老汉的骨灰请了出来,祝告已毕,又将封土掩埋好了,一切如初,此时天气见晴,东方却有鱼肚白升起,依稀能看到朝阳,金翠莲将爹爹骨灰在身上背了,众人下得山来。 五个人屡屡行行刚到山脚之下的岔路口,往南走要回店里,便听身后有人呼喊:“前面的可是金翠莲妹子?” 金翠莲一听有人喊她,众人一齐回头看时见路上来了三人,一个汉子,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孩子。 金翠莲忙说:“却是杨大嫂子,等等他们。” 说话间三人到了近前,果然是杨大嫂子和他的儿子,一旁站着一个汉子身上背着一个包裹。大嫂子和那汉子神『色』匆忙,身上衣衫都有些处已湿透,杨大嫂子已经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那汉子也停下不住的喘气。 金翠莲见势不妙便问:“杨大嫂子,发生了甚么事情,如此慌张?” 杨大嫂子拉着金翠莲的手便往路边的树林里走,其他人也跟了上来,进了两趟树林,金翠莲叫乔郓哥儿带着孩子一旁玩耍,乔郓哥儿领着小子出去玩耍不提。 单说一行人进了树林,大嫂子才说:“这便是我娘家嫡亲的弟兄,原在五台镇做铁匠的。今天早上忽然跑到我家来,说昨夜晚在店中深夜赶造家生,却来了一伙恶人,常日介便欺行霸市,平日里我这兄弟不爱招惹是非,大事小情便忍让了。 可那伙却得寸进尺,多次欺侮,昨夜间便要见我兄弟一人在店里,便要明抢,我兄弟与那一伙争执不过,便拿起花枪扎死一个为首的,其余那些四散奔逃。 我兄弟见杀了人,便连夜收拾了金银跑到我这里来,我与他商议无处可去,便猛地想起妹子你来,事到如今,止得投奔你们,离开代州,去往山东地界暂避,不知可否。” 还未等金翠莲说话,刘玉燕抢着便说:“这有何难,青州府离此万水千山,那海捕文书不知何年何月能到那里,到那里时,谁能去挨家挨户查访。” 听完刘玉燕说了,杨大嫂便要行礼,被乔郓哥儿搀起,大嫂是:“我便替我这兄弟谢谢妹妹了,若还能行,便也将我这儿带上,免得他跟着我受罪。” 金翠莲听完说:“这是那里话来,若是去,嫂子便一处同去,怎能留嫂子一人在此吃这官司。” 刘玉燕也说同去同去,三口人感恩不尽,自不必细说。众人商议完毕,便叫乔郓哥儿回店内收拾,众人在树林之内等待。 约有半个时辰,乔郓哥儿便赶着马车赶到了树林之外,金翠莲上车查点所带之物具在,便将父母双亲的骨瓷坛各自包裹严实,装在车上。 又叫杨大嫂子和孩子上车,一行九口人离开雁门县,分别是张教头、张提辖、王进、乔郓哥儿、戴兆、金翠莲、刘玉燕、杨大嫂子和儿子。 急匆匆向南走了半日,寻到了一处车马行,又采买了两辆大车、两匹好马,头一辆车,张提辖驾车,叫杨大嫂带着孩子在车里,二一辆车上,刘玉燕金翠莲在车里,乔郓哥儿驾车,最后一辆车张提辖驾车,王进、戴兆在车里。 三辆马车顺着大路便跑了下去,直到了黄河孟津渡口,才取路向东。 究竟众人回转桃花庄又引出甚么事来,请看下回。 第156章 乞巧节贞娘思林冲 大名府翠莲寻王定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刘玉燕一行人与杨大嫂子祭祀了金老和赵员外,金翠莲刘玉燕跟杨大嫂回家商议迁走金老骨殖之事,杨嫂子说出原本埋葬的便是骨灰,次日清晨金翠莲等人到山上将金老汉骨灰迁出,下山时路遇杨大嫂带着儿子和兄弟戴兆来寻金翠莲,说出了戴兆昨夜被『逼』伤了人命,乞求和金翠莲一道逃命,刘玉燕答应下来。 众人一路向南又奔东走,回转山东。一路之上便打探是否有捉拿戴兆的海捕公文,因怕查问,便叫戴兆改了姓氏,便取他姐夫名姓,唤做杨兆,若要问时,只说是与杨嫂及孩子一家嫡亲三口的便是。后来风声过了,又改回本名,那是后话。 路上又行了十几日进了河南地界却还未听到有动静消息,书中代言,那时日内忧外患,吏制松弛,作『奸』犯科者甚多,行海捕公文的那里能一一州城府县送到,便是山西路上一带查访一番便是,到了远处一带便弱了。众人一路之上便也暗自打探林冲鲁智深的消息,却都无有下情。 路上无书,六月初一行人便回到了青州府桃花庄,这一路自山东到了湖北荆襄之地,又逆流而上到了巴渝,自恭州北上出荔枝道、子午道,进了关中,先后去了渭州、代州,又沿着黄河回转山东青州府来,自宣和二年六月到如今整整一年的光景。 接请嘉陵兵马提辖张铁和杨大嫂家三口回来,回到家中看时,一切安好,繁盛如初,刘太公甚是思念女儿,便有无尽的话语来说,不必细表。 新来的几位与庄上原有客人都一一见过了,刘太公大排筵宴给众人接风洗尘,酒席宴上,乔郓哥儿将一路风土人情与众人讲说,言语幽默生动,引得众人开怀大笑,直至深夜放散。 次日酒醒,刘玉燕为张提辖和杨大嫂一家安排住处,止叫张提辖同张教头一处住,早晚有个照应。另在北面山坡下处僻静处另建造了三间房和两间工房来,叫杨大嫂带着兄弟和儿子在那里住,又给了戴兆本钱,便将铁匠铺子开了起来,白日里打造一应家生农具,夜里却暗暗打造刀枪,以备不时之需。 至此,桃花庄上住的客有张教头、乔老、王进、扈成、李四、李二和浑家、锦儿、张贞娘、张提辖、白老、宋老、阎婆婆、金翠莲、宋玉莲、唐牛儿、蔺仁、乔郓哥儿、王四、戴兆、杨大嫂子带着孩子。另有张三在九江江州侍奉老娘。 这一日刘玉燕与锦儿、贞娘、金翠莲、玉莲五个姐妹又聚到了一处,刘玉燕和金翠莲问了问三人这一年来学习武艺可有长进,贞娘整日在屋中研读兵书战册,玉莲和锦儿则跟着大家一处习武,还将庄上的女眷召集到了一起,一齐习练。 贞娘便问金翠莲和刘玉燕,路上可曾遇到有金钗的女子,金翠莲摇了摇头说不曾遇到,前些日在路上也问过了杨大嫂子不曾有过金钗,而且生日也合不上。自此桃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安详。 又过了月余,恰逢七月初七乞巧节,相传牛郎织女天河配,年轻姑娘媳『妇』们便要乞求手巧,还要在黄瓜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庄上的姐妹们在庭院中一处玩耍,但有两人在走到了一旁,在门房下的廊子里坐了,互诉衷肠,一个是贞娘,另一个便是金翠莲。 “也不知林冲还在不在这世上,若是不在,便也化作天上的星等我。”贞娘并未流泪,自言自语地说到。 金翠莲劝说的话语说了不计其数遍了,可又能如何,止得再劝,说到:“娘子万万不可『乱』想,林教头堂堂七尺男儿,既然未听到坏的消息,定然不会有事的。” “可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却为何不来寻我?或是回东京去找啊。”贞娘激动的说。 “那……那边是因我们离开东京时留下了口风,怕高衙内一伙不肯罢休,止说你和教头都……因此上他若是找了,也便得了信儿去,便……只要我们不停的找,定是能找到的。姐姐,我此次出去到了渭州,便真真打探到了王定公子的下落。” “那他在那里?”贞娘听完高兴的问。 “便在河北大名府治下当差,自渭州走时,却未娶亲。”金翠莲害羞地说,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斗。 贞娘说:“妹妹你却真真能沉得住气,即使如此,这便去速速寻他啊。” “我……我却不知道他……”金翠莲吞吞吐吐的说。 贞娘反问:“不知道他甚么?” “不知道我如今的样子会不会……”金翠莲含含糊糊的说着。 贞娘倒是过来人,听完便明白了:“我的妹妹,切不可如此想,你那时一是为了救母,被『逼』无奈才从了那个甚么镇关西,二是逃难之时为了爹爹不受奔波,这却都是尽孝之举,虽委身与人,其志可敬,如何能又甚么不好地说辞。 再者,你去寻他,见他之时和盘托出,若他依旧对你中意,便能再续前缘。若他变心或是对你耿耿于怀,你便也算看清他,免得你整日介饱受相思之苦。这便是姐姐我的想法,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姐姐,我当真可去河北寻他?”金翠莲听完弱弱的问贞娘。 “当真!”贞娘温柔却坚定的答到。 金翠莲听完心里觉得亮了许多,靠在贞娘肩上遥望牵牛织女星在天河里闪烁。 次日天明,贞娘便将此事与刘玉燕说了,刘玉燕也说自己劝过金翠莲姐姐要去河北寻找那个公子,金翠莲却迟迟踟蹰,贞娘说昨晚与金翠莲叙谈了,不如今日再去问她,二人刚要去找金翠莲,止见金翠莲自外面来到了刘玉燕屋中,三人会心一笑,刘玉燕问道:“姐姐来此何干啊?” 金翠莲害羞地说:“既是知道,又何必来挖苦我。” 刘玉燕当即选派人陪着金翠莲去河北,斟酌再三,觉得此去的人不宜过多,最终定了四人,分别是刘玉燕陪着金翠莲,乔郓哥儿随行打点前后,提辖张铁武艺高强身上又无官司,跟在左右照应。 四人化妆成赶脚的客商,又修整了一日,七月初九离开桃花庄,向北赶奔北京大名府而去。 四个人驾着一辆轿车,一路之上倒是走的不慢,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住,却也遇到过些劫掠的蟊贼,都被一一化解,有几次遇上小贼,金翠莲、乔郓哥儿都能加入打斗,倒也锻炼了胆识。金翠莲更是觉得习武能够自保。 一路无书,自青州府出来行了七八百里的路途,四个人进了八月便到了北京大名府境内。 这一日,便来至在大名府城下,远远望去但见破壁残垣,虽说有多处正在修整,却依然看得见城墙上尽是豁口,城门却也缺了半边。 虽如此,但进进出出的百姓依然如梭,四个人将车马寄存在城外关厢的一处马行里,乔郓哥儿便与马行伙计攀谈:“敢问这位小哥,这远近闻名的五京之一的北京大名府,因何变得如此破败不堪,敢是北面……” 那伙计打量了乔郓哥儿,听口音却是山东一带,便说:“你这个小哥是山东人罢。” 乔郓哥儿点头答应,伙计低声又说:“既是山东人,因何不知道那伙在水泊里的,这便是去年正月时,那梁山一伙来救我们河北有名的人物玉麒麟卢俊义卢员外,最后打破了城子,攻占了官府,救出那员外。 虽未像人说的所到之处屠城烧杀,却也难免打破城池,刀枪无眼,箭矢无情,不少百姓无辜遭殃,死于非命,清理那军民的死尸便清理了近两月。唉,惨啊。” 乔郓哥儿听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所云,忽又问道:“那守城的太爷和众官员死伤如何?” 伙计听完问:“却打听那些贪官做甚?” 乔郓哥儿听明白话头,顺着说:“谁不恨那些赃官污吏,因此便问问小哥那伙人有甚么下场。” “快莫说这,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是外乡人,不知我们这里,此处乃是北京,再往北便是大辽,甚是重要,这太守却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名唤梁世杰,人都称他做梁中书,此次打破了城,他却在手下武官的护卫之下逃了。 如今依旧和他的那个夫人一起在这城里祸害乡里,为害一方,不想如何加固城池,只想着借机增加赋税,以至于到今日却有尽两年的光景了,依然如此破败,若是北国有了战时,这城便如同平地一般就能进入,到那时梁中书还得带着他的太师女儿跑回东京去。” 乔郓哥儿不曾想这伙计如此的话多,却巧净说了些有用之事,乔郓哥儿谢过了伙计,给了钱,便来找那三人,一一说了,金翠莲听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不免心里一惊,究竟能否找到王定,请看下回。 第157章 问茶坊王定转汴梁 询虞候公子赴燕州 上回书说到金翠莲刘玉燕一行人带着杨大嫂及孩子兄弟一起回转青州府桃花庄。家中一切安好,与家人叙谈路上以往经过。安排新来几位住下,又给戴兆本钱开了铁匠铺,七月七贞娘与金翠莲月下对话,贞娘劝金翠莲去寻王定,金翠莲刘玉燕和张铁提辖乔郓哥儿四人到大名府来找王公子下落。到了大名,见城池被梁上攻陷,残破不堪。 乔郓哥儿将马棚伙计的话与刘玉燕等一一说了,金翠莲听完不免心里一惊,说到:“即使如此,不知王公子在能否在战时平安无虞?” 张铁提辖说:“如此猜测也无济于事,止到城内打探一番便知。” 说着四人便向城内走来,依旧是乔郓哥儿在前面问路便到了留守司衙门附近,当下巳牌时分,四个人见府衙前静悄悄地。众人走去衙门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茶博士上来伺候,殷勤问几位吃喝些甚么,郓哥儿要了几杯泡茶来吃。 乔郓哥儿问茶博士道:“博士,对面可是留守司衙门。”茶博士说道:“正是,不知几位客官可是来替友人来问事情的?”这茶博士惯会说话,却不问是否来打官司告状,而是说听其他人问事情的,显得周到。乔郓哥儿说:“却是来寻一个人来,不知小哥可否知道。” 茶博士回说:“小的在这衙门对面做伙计上四五年了,不敢说衙门里的土兵挨个都认得,便是有些面目的却是都知道。” 乔郓哥儿听完,故作镇定,说到:“呃,先不忙着问,再上几碟新鲜的各『色』果品来吃。” 说着又『摸』出一块银子来,不大不小约有一两模样,“剩下的你便留着打酒喝罢。” 茶博士一看这银子便是吃一桌酒席也有富裕,却止要了几碟点心,剩下的便做了体己,焉能不高兴,忙回身去拣选了四碟好样的干鲜果品来上了,布好了桌,在一旁垂手侍立。乔郓哥儿便问道:“博士,这留守司衙门内可有一位姓王的军官?” “敢问这军官贵上下。”茶博士问。 张铁提辖说:“此人姓王单字名定,却是个年轻的后生。” 茶博士听完便说:“有有有……” 说完尤其是金翠莲眼睛闪烁着激动的目光,乔郓哥儿便问:“可烦劳博士将他请到此处?” 茶博士接着又说:“却请不来,有这个人倒是有,止是他如今却不在这留守司衙门里当差了。” 金翠莲急着问:“却到那里当差去了?” 那茶博士说:“我也是听人说,自年前这大名府被梁山破城之前,便是这王定舍身出城到京师送信,后来城子破了。” 茶博士压低声音说:“咱们的留守司梁中书大人带着蔡夫人也弃城而逃,先是回了东京到太师府,他的岳丈在天子面前百般运作,又让他回到了大名府任职。 里外几次的出入里便都有这个王定将军在身边,因他能言善说,文武双全,颇得太师的赏识,前几个月便离开了大名府,到京城太师府里去当差去了。 我这也都是听来此吃茶聊天的衙门口公人说的。却是有几个月没见这王定了,究竟去那小的就不敢断言了。” 众人听完明白了,金翠莲心里也有了着落,王公子并无安危。乔郓哥儿谢了茶博士,又赏了些钱。 众人吃完茶,便商议再去衙门里打探一番,刘玉燕金翠莲依旧在此等候,乔郓哥儿跟着张铁提辖去衙门走一遭,约有半个时辰光景,二人回来,乔郓哥儿对金翠莲说:“姐姐,刚才茶博士所说不假,确是去了东京,已有三四个月的光景。”众人商议,先在大名府修整一日,后天起身赶奔东京。 书不要絮烦,后日一早四人起身赶奔东京,一路无书,二十多日便来到京师汴梁。 到了东京汴梁,看看要关城门,众人紧着进了城,四人当中止有刘玉燕是头一遭来到京都,进了城双眼便不够看的,左一眼右一眼的看去,处处奇特样样新鲜,拉着金翠莲姐姐的手不住的问这问那,金翠莲便一一耐心应答。 四人先找地方吃饭,酒饭过后便出来寻住处,此时华灯初上,四个离了店肆,看城内人家时,家家热闹,户户喧哗,一片太平风景。果然好座东京去处!怎见得?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逶迤接吴楚之邦,延亘连齐鲁之地。周公建国,毕公皋改作京师;两晋春秋,梁惠王称为魏国。层叠卧牛之势,按上界戊己中央;崔嵬伏虎之形,象周天二十八宿。 王尧九让华夷,太宗一迁基业。元宵景致,鳌山排万盏华灯;夜月楼台,凤辇降三山琼岛。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娥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仕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 四人找店住下,较比一路之上的荒村野店,端的是整齐,都睡了饱觉。 次日金翠莲起的最早,天还未亮便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单等与王公子见面。眼看申时,其他人也都起身,洗漱完毕,刘玉燕看金翠莲时便说:“呀,姐姐今日起的如此早,精心的打扮了一番,一会便能见到如意郎君了。” 金翠莲嗔她打趣自己,四人到街上去吃早饭,乔郓哥儿便说,还是自己跟张铁提辖去太师府打探消息,若能见到王公子便将此事说了,金翠莲点头答应。 张铁提辖和乔郓哥儿起身,一路打听便到了太师府,张铁提辖知道规矩,便到了一旁的角门,见门口有四个精兵守把,旁边有两个值班的虞候。 张铁提辖走近前去,抱腕当胸,到了声劳驾,四个精兵见此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平头百姓,便未阻拦,其中一个胖虞候上前问有何公干。 张铁提辖伸手拿出一块银子来见两下无人便拉着胖虞候手塞进手中,胖虞候面上便有了些许笑容,张铁提辖说:“小人不曾有公干,想向大人打听一人,听说此人在太师府内当值。” 胖虞候问:“可知他名姓?” 张铁提辖答道:“他姓王单名一个定子,原在大名府当差。” 那胖虞候听完说到:“原本倒是自大名府来了一个年轻的军官,只是如今已不在府上当值了。” 张铁提辖又问:“那大人可知道这王定去了何处了?” “这个”那胖虞候迟疑了一下。 张铁提辖久在官场,岂能不知,又在怀里拿出了一大块银子塞给了胖虞候,这胖虞候却皮笑肉不笑的哼哈了两声,收了银子,问道:“你等是何人,要找那王定。” 张铁提辖说:“我等乃是王定的远方亲戚,去大名府寻他,却说来了东京,到了太师府这等大衙门口来做事,便打听到这里,还劳大人指明一二。” 胖虞候拿了钱,便说:“此时亏的是问我,若问他人,也却不知。这王定是被蔡太师看中,自大名府他女婿那调到京城来的。到了府上不到一个多月,一次朝中的秘书丞赵良嗣赵大人到府上,太师要问他北国的事情,王定和我便都在太师左右伺候。 恰巧那日赵大人带的一份金国递来的国书,便有一句连赵大人和一同来的随从都不懂是何含义,蔡太师问了手下懂得番邦言语的虞候参将,都不知晓,这王定出班想试着看一看,太师知他文武双全,问他也会女真语不成。 王定便说自幼也曾学些契丹女贞语言,太师便人让他看来,你这亲戚果然有才学当场便译了出来,前言后语都对的通顺,太师喜出望外,赵大人也松了口气,颇为赏识王定。 此事过了三日,赵大人便又到府上,说蒙圣旨要到金国去交涉归还燕云十六州之事,想来保举上次译出文字的幕僚出来做官,一同前往金国。太师同意,便叫赵大人保举了王定,在秘书郎下做了个小使臣。如今在秘书丞赵大人手下当差呢。” “多谢大人点拨,敢问秘书丞衙门在何处?”张铁提辖问到。 胖虞候说:“和你说了也不济事,适才不是说了,如今你家的这个亲戚已经跟着赵大人奉旨去北国公干去了,你如何能找到。” 乔郓哥儿一旁问道:“大人可知道这一去得多长时日?” 胖虞候说:“小兄弟,这却说不准。我也是听同僚说起,看前几次,一次少说也有半年八个月的,此次还是商讨交割之事,更是繁琐,时间不会短哩。我见你二人面善,又和王定有亲,我与王定素常却也不错,便和你们说了如此多的,你二人切不可与外人胡说去。” 张铁提辖听完说:“大人你自放心,国家大事小子们岂敢胡说,万万不能。我等自告退了。” 究竟张铁提辖和乔郓哥儿如何打算,请看下回。 第158章 寻王定无果回青州 遭张保劫掠抗金兵 上回书说到翠莲玉燕一行人自大名府到了东京,张提辖和郓哥到太师府门前打探王定下落,跟着朝廷到北国出使。 二人离开太师府门前往回走,郓哥问到:“提辖,那虞侯说的可是真的?” 张提辖说:“听着却也不像是假的。” 郓哥说:“若再找人探看一番才好。”说着二人回到店里,见到了翠莲玉燕,郓哥嘴巧便将打探来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二人讲了,还说最好是再找人打听打听,金翠莲也怕其中有假,便说:“郓哥说的有理,明日便去寻孙孔目来,劳烦他替着打探一番。” 次日一早,郓哥去买了礼物,四个人赶奔孙孔目家中,孙孔目此时已从孟州回来多时,见是翠莲等人来访,自然高兴,盛情款待一番,金翠莲便将寻找王定之事与孔目说了,孙定登时便答应,约定明日来听消息。 当日傍晚,金翠莲和郓哥又去了酸枣门外,见了石塔等众泼皮,众人过的却也不甚安生,翠莲又将些银钱给了众人,叫他们或是出去或是在远近乡里做些营生买卖,众泼皮见了翠莲大姑姑,无不思念智深师父,众人要留金翠莲吃酒,翠莲心善怕众人又破费,便婉言辞谢,和郓哥回转客店。 次日未时,四人又去了孙佛儿家中,孙佛说自己也刚刚自衙门后街回来,托旧友打探了王定的消息,与那虞侯所说一般无二,金翠莲听完便知此事为真了,众人又说了会子话,孙佛执意要请四人在家吃酒,众人推脱不过,也不想一味驳孔目皮面,便留在孙定府上吃了晚饭,故人相见甚是欢愉。 临行之时,金翠莲见孙孔目过得并不富裕,又怕直接给钱叫他羞了,便叫郓哥趁孔目不备偷偷塞了些银两在床上,酒席酉时方散,孙定送众人出来,四人回酒店,一夜无书。 次日却是秋高气爽,好一个天气。四人酒已醒透,算还了店饭账钱,便离了东京汴梁,回转青州府桃花庄。那是正是九月半的天气,于路上但见:遥山叠翠,远水澄清。奇花绽锦绣铺林,嫩柳舞金丝拂地。风和日暖,时过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邮亭驿馆。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路上无书,约有近月时间,四人便回转到了桃花庄,自西面大路进庄,离庄口还有二三里路时便见有岗哨,岗哨上净是庄上的壮丁,皆手持刀枪,一旁还拴着马。 玉燕便是诧异,正疑『惑』见来到了切近,岗哨里见是大小姐回来了,便上前问好,玉燕便说:“这路上如何设置了岗哨,可是官府的指派,却来防备远近山上的强人的?” 那几个庄客回说:“非是官府所为,如今指望官府却如何来得及,最近远近的山上却不曾有强人劫掠,自大小姐出行这段时日,却又小股的北国兵马,常常趁着日出日落,清晨深夜来庄上袭扰,却看不清是辽国还是金国。 前两次损失了不少的钱财,也害了几户的『性』命。庄主见状不妙,与官府说了几次也是无果,无奈便将众男丁庄客组织起来,都跟着王教头习练武艺,又在四周远近山头路口都设了岗哨,提防着金兵,但有劫掠便一起出动。” 刘玉燕闻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个大概,又问:“自设立了岗哨后可还有金人侵扰?” 众庄客说:“却来了一次,是早晨天还未亮,岗哨里见有金人侵扰便敲动梆锣点起火把回来报信,那伙却是止有十几骑的马队,见有了防备,庄上也有响动,便拨转马头走了。” 金翠莲听完说:“不曾想河北贼势猖狂,不曾想这山东一带却也有小股的金兵,也是奇怪。” 郓哥听完说:“回翠莲姑娘,此事倒也不怪,那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如此广大,怎能寸土都有人看管,定会小股金人突破了防守,或是自辽国进入,却不敢到那州城府郡去,逢村庄便劫掠抢夺却是容易。” 张提辖也说:“是呀,这些金兵若是在边境上,便会抢夺牛羊马匹,粮草什物,若是深入中原腹地便止是抢夺钱财,旋即就跑,那个抓得住啊。” 四个人边说边往庄子里走,进了庄早有庄客见了禀报了刘太公,太公亲自到自家大门外翘首看女儿回来,四人给刘太公和张教头见了礼,众人携手揽腕到客厅落座吃茶。 茶罢搁盏,玉燕便问太公:“刚才见庄外增加了岗哨,又听庄客说,最近却有金辽人的骑兵侵扰,可有此事?” 刘太公和张教头便将自玉燕等走后家中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了,与那庄客说的大同小异,张提辖又问了叔父和师兄王进如何应对,王进便说:“如今整日我和扈成兄弟在庄上校场『操』练乡勇,张师叔督造军械样式,交给戴兆兄弟带人打造,又令蔺仁兄弟到各处去采买铜铁来。 在庄子四面设立了岗哨,每日都有庄客轮流守把,李小二、李四、王四和唐牛儿四个在东西南北四面轮流巡视查看也颇为辛苦。夜间也常有一捎庄客不睡,我与扈成兄弟轮流值夜,如今你回来的正好,我们三人便能轮开次序,免得不得休息打熬身体。” 张提辖听完点了点头,玉燕便说:“我们既回来了,我也能帮着师兄值夜。” 王进说:“这却是最好,你和翠莲回来,最要紧的便是带着庄上众多『妇』人女眷们『操』练拳脚,以应对不时之需。” 玉燕和翠莲点点头答应了,郓哥听完兴冲冲地问道:“如今兄弟们都有了执事,教头给我派遣了甚么差事啊?” 王进说:“庄上还有诸多事情处理,你便将李四兄弟换回,接替他也做一方的巡视罢,你看如何?” 郓哥说:“听起来倒像是封疆大吏一般。” 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王进说:“说是封疆大吏却是玩笑,可你等的干系甚重,万万小心谨慎,不得叫贼人趁虚而入,如外面没有了讯号,便打了里面个措手不及。” 张提辖接着也说:“我想当还增加些机动的暗哨,免得金人们有所察觉。”众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散。 晚饭过后,贞娘叫玉莲妹妹又安排下几般汤水到自己屋里来,叫了翠莲、玉燕,五姐妹在屋里团聚,问了关于王定的消息,金翠莲一一讲说,又问了可寻到了其他姐妹,两下都无进展。 又过了七八日光景,进了十月,单说这一日,白日里却安然无恙,却是个月明之夜,虽止是朔日刚过,月牙当空,却因天晴,地上也颇为明亮似的。 过了三更天,便从西北面山后大路转出来一对兵马,直奔桃花庄而来。今日北面正是乔郓哥当值,正要和手下弟兄换班上山腰处岗哨,刚到楼子下,上面便说远远见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郓哥见势不妙,忙叫庄客快快将红灯升起,郓哥和另一名庄客骑上快马回庄上去报信。 庄客们升起了红灯便散开到山上四下躲避了,郓哥等两人一边骑着马,一边筛起锣来,嘡嘡作响,传到了庄上,是夜正是张提辖值夜,手下有二百精壮乡勇枕戈达旦,便在庄子当中的营房养精蓄锐。 北面庄墙上见有红灯升起便来忙到中央营房里来报,刚报知张提辖,便听有铜锣声响,张提辖忙提点庄客赶奔北门,庄客又去叫庄上众人惊醒。 书中代言,那伙军马却是金人趁夜袭扰,前几次止是十数人,白日里见设了岗哨便未敢进庄,今日却有八十骑兵一路奔驰而来,到了岗哨见无人守把,便长驱直入赶奔桃花庄而去,二三里的路怎么禁得住马走,旋即到了。 为首的是个金军的小校,一旁跟着两个副牌,一个女真一个汉人,那个汉人非是旁人,正是前文书提到的小王军需小妾张惜惜的兄长踢杀羊张保。看官要问这张保不是让曾头市副教师苏定介绍到了蓟州去做牢子了吗,如何到了这里?后文书自有交代。 本以为庄上皆在熟睡,进庄便大肆抢夺一番,那里曾想到了庄门外,便见庄前排开一对人马,阵脚下灯秋火把照如白昼一般。中间一人便是张提辖,顶盔掼甲,胯下起一匹劣马。左右燕别翅排开共约有四五百庄客,虽未有精致盔甲,但也都前后心的罩着熟皮子,手里执着各式兵刃。 这小校见此阵仗便倒吸一口冷气,这普通的村落如何有如此多手执兵刃的乡勇,夜里却不休息,在庄头迎战,颇为不解,便问手下的张保,踢杀羊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诸多精兵强将,便自满的回答:“这乃是自己胡『乱』『操』练的兵勇,为了抵御远近的山贼草寇,如何抵得住我们天兵啊,只管杀入便是。” 金军小校听了又恢复了狂傲,仗着身边有七八十精壮北国骑兵,根本未将桃湖庄上的这伙放在眼里。 这小校见对面人多势众便未敢硬闯,便想擒贼先擒王,提马到了阵前,因语言不通,便挥舞着弯刀,指着对面,提辖张铁惯会征战,那肯示弱,也到了阵前。 究竟这一场厮杀下场如何,请看下回。